《明末问鼎》 第一章 兵荒马乱 七月十四日,旅顺东北十几里外,木场驿。 “总旗你快看!” 在低矮、残破的土墙上,一名明军士兵慌乱的指着外面,总旗刘山君眉头紧锁的目视前方,只见外面的官道上满是逃难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哭声震天,惶恐的向北面跑去,仿佛后面跟着什么恶鬼、野兽。 刘山君甚至还看到有一些溃散的明军败兵混在人群之中,这些败兵神情惶恐、丢盔卸甲,一样正朝着北面逃窜。 “旅顺完了!” 刘山君闭上了眼睛,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刘山君并不是明朝人,而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退伍特种兵,精通格斗和各式枪械,对军事科技也颇有了解,却在一场事故中意外穿越到崇祯六年(1633年),成为驻守在木场驿的一名总旗官,手下管着五个小旗官,以及三十多个卫所兵,今天已经是穿越到这个乱世的第十天了。 如今的辽东已经是后金的天下,就在大约一个月之前,后金大汗皇太极派贝勒岳托、贝勒德格类率领大批兵马南下,在汉奸孔有德、耿仲明所部的引导下,开始进攻旅顺,这处辽东仅存的大明城池。 木场驿是从北面驰援旅顺的必经之路,但是刘山君却见不到哪怕一个跨海来援的明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后金军不断南下,增援旅顺战场。 唯一聊以自慰的是,刘山君占据的这具身体很年轻,也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而且身材壮硕、孔武有力,算是一个依仗。 手下的几十个兵丁虽然称不上什么精锐,但也比一般的卫所兵强些,至少都是青壮,也经受了一些训练,只是装备太差了,刘山君见了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我的乖乖!” 小旗官包天顺瞪着大眼说道:“快看!南面有狼烟,是旅顺城,那边着火了!” 虽然木场驿距离旅顺城有十几里,但是冲天的黑烟非常的醒目,众人也能远远的望见。 另一名小旗官田毅则悲愤的说道:“旅顺陷于鞑子之手,朝廷在辽东就再没有立足之地了!” 其余众人也是叹息不止,刘山君则眉头紧锁,眼下情况危急,前几天后金军急于攻打旅顺城,不断南下的兵马对于木场驿都是置之不理,反正己方这几十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在后金军眼中根本不足为虑。 可一旦旅顺城陷落,后金军肯定会清剿旅顺周边,自己这几十人就凶多吉少了。 “告诉兄弟们收拾一下,咱们立即撤走!” 刘山君当机立断,手下的几个小旗官也不敢怠慢,纷纷招呼手下兵丁收拾起来。 其实众人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大家本就是旅顺的卫所兵,除了身上破旧的鸳鸯战袄,手里陈旧的长枪、腰刀,以及几杆三眼铳,就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片刻之后,五个小旗官聚到刘山君身边。 除了包天顺和田毅之外,另外三名小旗官分别是黄德清、王跃、李傲。在几人之中,王跃的年纪是最大的,今年已经四十岁,但是却是几人之中胆子最小的。 黄德清说道:“总旗,兄弟们都准备好了,不过咱们的口粮不多,也就能支撑三天时间。” 随后李傲说道:“总旗,还有两个夜不收兄弟去旅顺方向探查,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等等他们?” 明军之中的夜不收就是斥候,一般是军中勇武者充任,为军中打探消息和情报。只不过刘山君手下的两个夜不收都不是什么精锐,只是临时拉过来充数的。 刘山君还没说话,王跃抢先说道:“等什么等?再等下去鞑子就要杀来了,总旗咱们快跑吧!” 刘山君瞪了王跃一眼,越是危急的时候,就越不能慌了神,要不然谁也活不下去。 于是刘山君直接扇了王跃一巴掌,斥责道:“我绝不会丢下兄弟不管!这个时候,谁要是再敢抛弃兄弟、动摇军心,老子一刀剁了他!” 王跃讪讪的捂着脸,一言不发的退到旁边,不过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愤懑。 此时刘山君的镇定,以及不抛弃下属的做法,让众人心中感动不已,心中的慌张也消散了一些。 不过刘山君虽然坚持等一等,但是也不是傻等:“黄小旗,你带几个兄弟将口粮带在身上,到门口待命,随时准备撤离。” “是。” “包小旗、田小旗、李小旗,你们三人各带十个兄弟,做好战斗准备,一旦大家撤出木场驿,你们三人便轮流带人充当斥候,在四周警戒。” “是!” “剩下几个兄弟跟着我,撤离的时候大家都要跟进了,谁也不要落下!” “是!” 王跃见没提到自己,便一脸谄笑的凑过来:“呵呵,总旗大人,那属下呢?” 刘山君对于此人没有半分好感,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才十天的功夫,但是也能看出这是一个小人。 “王小旗就跟着我吧。” “是。” 说话间,包天顺大喊一声:“来了!他们回来了!” 刘山君看向外面,只见两个夜不收出现在官道上,一个受了重伤,被背着回来的。待到二人进入木场驿,刘山君和几个小旗官也迎了上去。 “旅顺城的情况如何了?” 一名夜不收浑身是血,后背上还插着两支箭矢,是后金军惯用的重箭,此时伤口处血流如注,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瘫倒在地上。 刘山君急忙搀扶,却发现这名夜不收已经断气了。 而另一名夜不收也受了伤,只不过都是轻伤,于是悲愤的说道:“启禀总旗,旅顺被鞑子攻陷了!” 此番后金出兵攻取旅顺,总兵官黄龙率部驻守,后金大军在孔有德、耿仲明两个大汉奸的协助下,不断猛攻城墙。明军抵挡不住全线崩溃,总兵黄龙自刎而死,游击李惟鸾自焚其家属,随后带着家丁进行巷战,最终力战而死。 “太惨了!” 夜不收哭诉道:“鞑子进城之后烧杀抢掠,简直畜生不如,旅顺城内外的百姓死伤狼藉,纷纷向北面逃亡。我们混在人群之中好不容易逃出城,却被鞑子的骑兵一路追击,许多百姓就被杀死在路上。” “我们一路逃亡,鞑子的骑兵就在外围不断向人群放箭,不管男女老幼尽皆射死,兄弟他也被鞑子射中了几箭,硬是提着一口气,回来才咽下去!” 此时众人无言,一股悲凉的气氛萦绕在众人心头。而王跃则脸色焦急,不时看向墙头警戒的士兵,生怕后金军会突然杀到。 刘山君起身说道:“将他埋在这里吧。” “是。” 两个士兵搬着尸体去安葬,其余众人则看向刘山君。 “既然旅顺陷落,此地也就不宜久留,咱们撤走,另谋生路!” 田毅皱眉说道:“只是如今辽东已经尽数被鞑子占据,只剩下广宁等地还在朝廷手中。可是广宁等地在辽西,咱们过不去啊!” 刘山君说道:“当然不能去广宁那边,咱们往东走,出海!” “出海?” “咱们找地方出海,去广鹿岛落脚,鞑子再强,总不能跨海追来吧!” “那将来呢?” 刘山君看着愁眉不展的众人,说道:“只要咱们兄弟在一起,齐心协力,则将来之事大有可为!” 众人纷纷赞同,原本低落悲观的士气也稍稍恢复了一些,毕竟在绝望之下,哪怕一丁点的希望都能让人燃起斗志。 此时夜不收的尸体已经掩埋,众人收拾好准备出发,突然负责警戒的士兵大叫一声,指着外面惊恐的喊道:“鞑子来了!” 众人顿时悚然,刘山君则怒视众人,举起手中的长枪吼道:“跟着我,冲出去!” 第二章 撤退 “鞑子上来了!” 刘山君带着众人快速从木场驿冲了出来,此时一队六、七个后金军骑兵已经冲了过来,距离众人不过两百多步,对于骑兵来说这个距离转瞬即至。 此时即便是刘山君也急得瞪大了眼睛,怒吼着让众人快速向东面撤退。 一旁的小旗官王跃惊恐的喊道:“总旗!咱们撤进木场驿固守吧,这样跑不掉的!” 刘山君则怒声吼道:“这是鞑子的斥候,再不跑就要被鞑子的大队人马堵死在里面了,你白痴啊!” 可是王跃跑动之间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几个后金骑兵已经冲到百步左右,看样子是满州镶红旗的斥候。 刘山君此时奋力跑动,三、四十个部下也是亡命奔跑着,在这样的空地对战六、七个后金军斥候,众人是没有什么胜算的。 忽然刘山君看到前面出现一片树林,大声喊道:“进林子!” 众人纷纷冲进林子里,突然一阵箭矢破空射来,落在后面的几个明军士兵惨叫起来,接二连三的扑倒在地,随后连同尸体和伤者就被马蹄践踏,变成了残肢断臂。 “包天顺!李傲!” 刘山君此时已经放慢脚步,大声吼道:“你们带人在两翼准备,干他娘的!” 此时众人明白再跑下去只能变成鞑子的靶子,于是包天顺和李傲招呼着各带十来人朝着两边跑去。 刘山君则带着小旗官田毅、黄德清指挥剩下的十几个士兵正面迎击。而小旗官王跃则仓皇的左顾右盼,随后一个闪身躲到了众人的后面。 “举枪!” 刘山君大口喘着气,带着众人密集列队,十几根长枪堵在树林里,包天顺和李傲则各带一队人藏在了两翼。 周围地形略有起伏,再加上树木茂盛,所以那七个满州镶红旗斥候进入树林后已经下马,然后叽里呱啦的说着胡语,五个人张弓搭箭快步冲过来,两人各持虎枪护卫在旁。 “来了!” “稳住!” 如今后金军的凶名已经传遍天下,往往数十人的后金军骑兵就能冲散数百、上千明军。 刘山君手下的这三十多人虽然经过简单的操练,比一般的“沙子”卫所军强一些,但是面对如狼似虎的后金军斥候,却有些上不了台面,刘山君也不知道凭借人数优势能不能打赢这一仗。 随后刘山君左右看了看,只见包括小旗官田毅、黄德清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剧烈的喘息着,众人都是大汗淋漓,紧张得双手已经攥着发白。而王跃更是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喃喃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怕什么!” 刘山君怒吼道:“鞑子也是爹生娘养的,一枪刺上去也是血窟窿,他们不死,你们就得死!给老子挺住,干死他们,老子带你们平安撤走!” 有了刘山君打气,众人暂时稳住阵脚,七个鞑子兵已经冲到了三十步外,重头箭矢再次射来,几个卫所兵随即惨叫着倒地,其中两人更是被射中脖子,当场没了气息。 “三眼铳,放!” 明军之中有五杆三眼铳,此时已经填装完毕,刘山君一声令下便响了起来,但是区区三十步的距离,只有两支能够到,却根本打不穿鞑子兵的重甲。 甚至一杆三眼铳当场炸膛,开铳的明军士兵顿时满头是血,惨叫着扑倒在地,很快就没了气息。 刘山君见状怒不可遏,大明本有各种先进的火器,但是如今却是粗制滥造,不但射程、威力不足,而且还时常炸膛,这种东西在战场上怎么能用! “但凡火器质量好一些,鞑子也不至于如此猖狂!” 刘衍心中怒吼着,此时七个鞑子兵已经杀到近前,刘山君大吼道:“杀奴!” 此时众人面对死亡的威胁,心中原本的恐惧瞬间转化成愤怒,跟着刘山君冲了上去,十几根长枪齐刷刷的刺出,但是大部分都被鞑子兵拨挡开,此时七个鞑子兵已经全部用上近战兵器,虎枪、挑枪、战刀,各种兵器以凶狠的角度杀向众人。 “啊!” “杀!” 刘山君随手就用上特种兵的格斗技巧,再加上这具身体本身就是悍勇之辈,一个照面就刺死一个鞑子兵,然后与一个鞑子兵展开对攻。 但是其余众人就完全不是对手,明军一方刚开始搏杀就倒下了七、八个士兵,只剩下小旗官田毅、黄德清带着四个士兵苦苦支撑着,面对五个鞑子兵的进攻狼狈不已。 “进攻!” 刘山君眼见危急,当即怒吼起来,埋伏的小旗官包天顺、李傲当即各率人马从左、右两翼冲了上来,二十多人随即合围上来,几个鞑子兵猝不及防之下被刺死三个,剩下的三个鞑子兵心中大骇,刘山君看准时机一枪刺死了当面一人。 “杀光他们,不留活口!” 此时明军众人心气大盛,万万想不到在刘山君的带领下竟然接连斩杀五个后金军斥候,放在以前众人根本不敢对攻,早就一哄而散了。 身高体壮的李傲兴奋的叫嚷着:“杀啊,杀鞑子!” 其余众人也一拥而上,仅剩的两个鞑子兵叽里呱啦的怒吼着,想要杀出一条血路,但是此时二人身陷重围,左挡右突之下,先后被长枪捅成血葫芦。 “赢、赢了?” 随着最后一个鞑子兵惨叫倒下,众人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似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竟然打赢了。 忽然,一直不见踪影的王跃跑过来欢呼道:“大捷、大捷啊!斩首数级,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功啊!” 其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欢呼起来。 刘山君则瞪着王跃冷声说道:“是大捷,但是与你何干!” 其余几个小旗官才反应过来,刚才众人血战的时候,王跃始终都躲在后面,估计战局不利他就要逃跑了。 “狗日的!” 脾气最暴躁的李傲大步过去一拳将王跃打到,正要暴打王跃一顿的时候,刘山君开口制止:“现在赶路要紧,赶紧打扫一下,咱们立即动身!” 李傲这才放过王跃,其余众人也是怒目而视,王跃自知理亏即便挨了揍也不敢多说什么,悻悻的跟在众人身后收拾战场。 此战刘山君所部三十多人,虽然设了埋伏,但是依然阵亡了十八人,还有一人被炸膛的三眼铳炸死,此时刘山君身边只剩下五个小旗官,以及十四个士兵,可见那七个鞑子兵战力之强。 “总旗,一共缴获了二十一匹战马,缴获铠甲二十一副、强弓七把,长枪、战刀若干,还有铜钱、碎银子和首饰之类的财物,差不多合算有四百七十两左右。” 后金军斥候机动力强悍,基本上都是一人三马,同时每人都是身披三副铠甲,内层是棉甲,中间是半身铁甲,外层是重甲,防御力十足。 至于那些钱财,自然不用解释,肯定都是鞑子兵在旅顺各处抢来的,这些财物的主人估计已经遭了毒手。 此时众人都看向刘山君,而王跃则死死盯着聚拢在一起的钱财。 刘山君让包天顺、田毅、黄德清、李傲四个小旗官换上鞑子兵的铁质重甲和趁手的兵器,自己也挑选了一件铁甲穿上,几人挑选剩下的铠甲也分给了其余几人,就连王跃都分到了一件棉甲。 “钱财由黄小旗带人看管,战马每人一匹,向东走!” 众人砍下七个鞑子兵的首级带走,但是阵亡将士的遗体却顾不上掩埋了,天知道周围还有没有鞑子兵,这也是乱世之中的无奈之举。 “总旗咱们这是去哪?” 众人很快出来树林,刘山君翻身上马,招呼众人说道:“去青泥洼!” 第三章 立威 青泥洼在后世是大连市市中心一条有名的街道,早在满清中期就形成一定规模,聚集了不少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 但是在此时崇祯年间,青泥洼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村子,十几户人家,一、两间大车店,供从这里出海的客商住宿。因村子附近的官道路面差,坑洼不平,雨雪天气必有泥水,而且颜色发青,因此久而久之这里就被叫做青泥洼了。 刘山君等人策马抵达青泥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青泥洼内外见不到一丝灯光,仿佛这里是荒村一般。 “王小旗,你带几个兄弟四处看下,看能不能从村民手中买些粮食,价钱高一些也无妨。” “是!总旗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办好差事。” 王跃闻言大喜,一路上还在为自己畏战的事情提心吊胆,想不到刘山君竟然还会用自己,顿时喜上眉梢,随即带人进村,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 “黄小旗,你带几个兄弟去村子北面的渡口,不管用什么办法,弄条海船!” “是!” 青泥洼的渡口非常简陋,只有几条海船。其实说是海船,不过是用渔船充数的,窄小不说,而且也非常破旧。不过此时刘山君等人急于出海,也没有挑选的余地了。 没过一会儿,村子里就传来声响,几乎村民哭喊抗拒着,任凭王跃如何说,就是不肯卖粮食。胆子大一些的高声吵闹,胆子小的直接跪下哭求,反正一粒粮食也不给。 刘山君眼见田毅也有些急躁,便要拔刀开抢,小旗官包天顺、李傲见状都要上前制止,刘山君却招呼二人离开这里,去了北面的渡口。 包天顺和李傲对视一眼,也都不说话了。没过一会儿,村子里就传来几声惨叫,紧接着哭喊声更大了起来,包天顺担心的说道:“总旗,这里如此吵闹,会将附近的鞑子兵引来打得!” 刘山君则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前面,只见黄德清大步走来,说道:“总旗,找到了两艘船,兄弟们都能够用,但是战马却带不走了。” 众人都满是遗憾,这些战马就此放弃太可惜了,但是刘山君却说道:“一会儿将战马全部宰了,尽可能多的带些马肉。” 李傲不忍的说道:“不如咱们留下几个兄弟看守,然后再派船回来运送战马?就这么杀了,太可惜了!” 刘山君冷声说道:“难道鞑子兵会让咱们从容运送战马离开吗?就算有时间,广鹿岛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都不知道,咱们兄弟都快断粮了,拿什么喂养战马?” 众人都不说话了,随后刘山君安排包天顺带几个人去杀马,其余众人就在渡口暂时休息。 此时青泥洼内外喧嚣得很,村民的哭喊声,战马的悲鸣声,此起彼伏,将黑夜渲染得越发的恐怖。 而刘山君则开始思索未来的出路:“我没记错的话,广鹿岛原本是东江镇的辖区,岛上应该是有百姓的,也应该有部分物资。虽然按照时间来看,东江镇的人马多半已经退出广鹿岛了,不过剩下的物资怎么也够我这二十人消耗的。” “将来的话,短期内也只能攀附东江镇了,毕竟朝廷那边鞭长莫及,也攀附不上。虽然现在毛文龙已经死了,东江镇的实力也遭到极大的削弱,但是扶持我这几十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山君打定主意,便起身看向青泥洼方向,夜色之中出现几个身影,正是王跃等人。 随后刘山君将小旗官黄德清和李傲叫到身边,又叫来几个兵丁站在自己的身后,冷冷的看向王跃。 “启禀总旗大人,小的一共搜集到粮食三百多斤,还有一些腊肉和菜干!” 王跃满脸谄媚的禀报着,腰杆也躬着,如同一个大号的虾米,让人非常的反感。 跟着王跃前去筹粮的兵丁此时面色凝重,不忍、愤怒、畏惧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人看向王跃的目光却是出奇一致的鄙夷。 刘山君冷声问道:“买粮花了多少钱财?” 王跃一愣,然后邀功似的说道:“小人一个大子也没花!这青泥洼原本就只有十几户人家,两个大车店,如今鞑子兵攻打旅顺,又吓跑了几户,剩下的村民都已经吓破了胆,说什么都不肯卖粮,只盼着手中的粮食渡过兵灾,小人花多少银钱都买不到啊!” “所以呢?” 王跃这时才注意到刘山君冷峻的表情,以及站在刘山君背后的黄德清、李傲等人,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所、所以,小、小的就......” “所以你就带人抢粮!” 刘山君怒声说道:“我们是败兵,但不是匪兵!鞑子兵抢百姓,你他娘的也抢,找死啊!” 王跃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小的也是着急了,谁让那些村人不卖粮食的,小人没办法啊!” 刘山君怒吼道:“此前大家血战鞑子兵,你却躲到后面畏战不前,我念在同袍情谊没有立即处置你。现在你不思悔改,竟然劫掠百姓,我岂能容你!” 王跃猛地抬头,愣了片刻,突然指着刘山君叫道:“你算计好的,才让我去筹粮!” 周围众人微微变色,但是没人敢说话。 刘山君看向王跃身后的几个兵丁,说道:“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将王跃绑了,我便既往不咎!” 几个兵丁没有一点犹豫,直接扑上去将王跃缴械,用麻绳将其捆了起来。 “刘山君!你竟然用计害我,刚才我抢粮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管,现在却要发落我,岂能服众!” 刘山君走到王跃面前,猛地挥出巴掌,啪的一声将王跃扇倒。 此时王跃满脸是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还夹杂着几颗牙齿,哼哼唧唧的瞪着刘山君,然后挣扎的又站了起来。 “老子没管你,是希望你还有些人性,可以及时收手,想不到你却如此不堪。如此,留着你也是祸害!” 说完,刘山君拔出腰刀,周围众人见状不敢阻拦,王跃环视一圈见没人替自己说话,顿时心如死灰:“好啊!你们都落井下石!” 这时李傲说道:“你平日里就是媚上欺下的小人,战场上又畏敌不前,现在倒想让我们替你说话,凭什么!” 王跃哑然。 刘山君大步向前,举到就砍,王跃此时也拼死一搏,朝着渡口拼死冲去,准备跳入海中求生。 刘山君见状紧追上去,众人也从旁围堵,却不想王跃此时被绑住双手,依然跑得飞快,只有刘山君紧追了上去。 “死!” 刘山君怒吼一声,手中战刀劈砍下去,正好砍中了王跃的后背,力道之大,刀锋甚至传出了破空声,直接破开了王跃身上的简陋棉甲,顿时鲜血飞溅。 “啊!” 王跃惨叫着,一头栽进了海水之中,扑腾了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众人也纷纷跑了过来,看向刘山君的目光中多了一份畏惧。 原本刘山君在众人心中只是上官,但是从此时开始,在如此的大环境下,刘山君已经是众人的主上了。 刘山君环视众人,然后又派人通告青泥洼的百姓:过不下去就去广鹿岛求活,自己会给大家一口饭吃。 “留下一百斤粮食,剩下的带走。所有人上船出发!” 此时算上刘山君,一行人只剩下二十人,分乘两艘所谓的海船,连同两百多斤粮食,和一些马肉,趁着夜色驶离了渡口。 突然,刘山君猛然回头,只见青泥洼的方向非常喧嚣,紧接着便火光冲天,一队队骑兵在岸边肆意纵马,数不清的鞑子兵在村子里防火杀人。 “鞑子!” 船上众人心中沉重,同时也泛起了一阵后怕。 刘山君则转过头,看向黑漆漆的海面,心中如同此时夜幕下的海面,看不清前路如何。 第四章 广鹿岛 七月十六日,清晨。 刘山君等人在乘船在海上航行了一天两夜,终于抵达了广鹿岛,两艘“海船”上的众人望着越来越近的岛屿,激动地振臂欢呼了起来。 对于广鹿岛,刘山君的印象还是穿越之前的一次旅行,比如岛上的马祖庙、仙女湖。 这马祖庙既不是佛家也不是道家,更不同于南方的海神妈祖。据说,马祖在岛上确有其人。岛里也有他的传说,他是一个乐于助人,而且总是在危急时刻出手救人,所以,后人在岛西的峭壁旁立此庙。 另外让刘山君印象最深的,就是广鹿岛的南台山了。南台山临近大海,虽然只有两百多米,但却是该岛上的最高山,当时旅游的时候,刘山君还见到山顶上有一处明代的堡垒遗址,据导游介绍是一处烽火台和军营的结合建筑。 “也许可以到南台山去看看,这处堡垒应该是在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众人靠岸。 广鹿岛这边没有什么港口、渡口,众人只能在浅水区跳船,然后涉水上岸。 此时刘山君等二十人站在沙滩上,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刘山君也恍惚有一种“荒野求生”的错觉,定了定神,就招呼众人向岛内前去。 “先找村镇落脚,然后打探岛上有没有官军驻守!” 众人跟随刘山君向岛内走去,很快就在南台山的山脚下找到了一处村子。 这处村子人称山下村,说是村子,其实看得出原本的规模还是不小的,只是有许多的民房已经破败,没人居住了,整个山下村只剩下一百多户百姓。 “总旗,兄弟们四处打探了一下,现在岛上就只剩下这山下村还有人烟,其余的几个村子已经都荒废了!” 黄德清等人打探回来,开始一一向刘山君禀报。 “总旗,自从东江镇从广鹿岛撤走后,带走了大量的人口和物资,现在岛上没有驻军,南台山上倒是有一处堡垒,不过也废弃了。” “现在岛上的百姓只是耕种、打鱼度日,没有商贾和工坊,也没有什么物资!” 刘山君闻言不禁眉头紧锁,广鹿岛的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差,这里几乎就是一座半荒废的岛屿,可用的资源少之又少。 田毅说道:“总旗,要不然咱们去皮岛投靠东江镇吧?” 黄德清、李傲、包天顺三人也是这个想法,刘山君思索了一下,却摇头反对:“这几年东江镇每况愈下,内部政斗不止,咱们这二十人过去了能干什么?多半要被人家当刀子使,都是炮灰的命!” 众人不说话了。 随后刘山君说道:“广鹿岛虽然贫瘠,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会引得鞑子注意,可以给咱们稳定发展的空间和时间!” “人口少?那就渡海去辽东沿岸抢人!” “没物资?那就零敲碎打,跟鞑子打游击、抢物资!” 刘山君大声说道:“只要咱们兄弟团结一心,一定可以在广鹿岛发展壮大,咱们兄弟也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前程!” 虽然众人还不太明白打游击的意思,但是刘山君的话却非常提气,四个小旗官也都打消了投靠东江镇的想法,决心跟着刘山君留下广鹿岛。 “不过现在咱们势力太弱,虽然不能去皮岛投靠东江镇,但是也要与东江镇建立联系,等咱们在岛上站住脚,就派人过去联络。” 众人纷纷赞同。 这时田毅便问道:“总旗刚才说的打游击是什么意思?” 刘山君准备以后从鞑子手里抢夺物资,虽然全都赞同,但是也有些顾虑,毕竟鞑子战力强,总要问明白的。 刘山君说道:“打游击就是不要与强敌正面硬碰硬,而是要扬长避短,总结起来就是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众人闻言都瞪大了眼睛,这也叫打仗?难道不应该排兵布阵、用计谋取胜吗?这分明给人一种全员斥候的感觉。 刘山君笑着说道:“你们放心吧,我的这个办法肯定能奏效,我就知道有个神人用这十六字方针立下了不世之功,完成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伟业!” 众人纷纷询问到底是哪朝哪代的神人名将,刘山君却只是笑而不答。 随后刘山君带着众人来到山下村里,找到了村中的里正。当然,此时大明在辽东的统治其实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辽西的狭小区域还能控制。所以在广鹿岛这里也就没有什么保甲制度了,村中的里正也不过是村人自发推举的,能够在村子里说话算数之人。 里正名叫董正明,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长得颇有书卷气,让刘山君吃惊的是,这个董正明竟然还是个秀才,也是广鹿岛上唯一的一个正式读书人,也因此被村人推举为里正。 双方寒暄、认识几句后,董正明便带着刘山君一行来到自己的家中,也就是村子里的私塾。 “呵呵,现在岛上只有这一百三十八户人家,我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承蒙村人不弃,当了这个里正,平日里靠着私塾过活。当然不收束脩的,只是收些口粮和杂鱼,糊口饭吃。” 刘山君和四个小旗官在屋子里与董正明落座,其余十几个兵丁在院子里休息,小院子不大,除了董正明住的房子外,就只有一间教书的房子了。 “里正也是不容易啊!” 董正明叹息说道:“如今时局如此,又有谁是容易的呢?” 随后董正明问道:“不知道将军有何吩咐?” 刘山君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将军,我是旅顺军中的总旗官,如今奉命撤到广鹿岛驻守,所以过来与里正招呼一声。” 董正明闻言急忙问道:“旅顺现在如何了?” 刘山君摇头说道:“陷落了,现在朝廷在辽河以东已经没有一寸疆土了!” 董正明闻言神色悲切,叹息道:“想不到我大明开国至今,竟然会颓败至此!” 随后董正明又问道:“不知刘总旗接下来有何打算?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刘山君算是广鹿岛上唯一一个朝廷正式官员,所以董正明自然要听命的。而且对于刘山君所说,董正明也不准备查验,毕竟自己也是草民一个,人家是兵,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刘山君说道:“我准备修葺南台山的堡垒,先在那边驻扎下来。然后则是准备整顿广鹿岛的防务,毕竟鞑子已经打下了旅顺,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进攻广鹿岛。” 这也是董正明所担心的,于是说道:“我在山下村说话还有些用,刘总旗有何吩咐只管说,只要是合情合理的,我一定鼎力相助,只希望能保山下村百姓一个安宁!” 刘山君则沉声说道:“我也想安宁,不过安宁不是别人保下来的,而是需要自己去争取。” “此话怎讲?” 刘山君说道:“我需要知道山下村的青壮数量、壮妇数量,以便统筹人力。” “我手中只有这十几个兵丁,肯定要向山下村征召民壮的。想要保卫自己的安宁,那就要出一份力。只想等别人来保护,终究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第五章 废弃的堡垒 七月十七日,清晨。 山下村通往南台山上有一条土路,原本是东江镇驻防时期修建的,供山上堡垒守军出入之用。 不过自从东江镇放弃了广鹿岛之后,不但山上的堡垒被废弃了,连通山下的道路也长出了杂草,刘山君与黄德清、李傲、董正明,以及五名兵丁徒步上山,也不禁唏嘘一番。 “此前东江镇的兵丁还会时常撒些石灰,阴雨天也会维护一下,现在就彻底没人管了,到了下雨天,这条路基本上就是黄泥路,很难走。” 董正明边走边说,一大清早就被刘山君拉着上山,要去勘察山上的废弃堡垒,作为岛上唯一的“官”,董正明自然要充当向导的。 “南台山不断高,也不陡峭,山上树木繁盛,也算是一处不错的地方。当初东江镇修建这处堡垒的时候,多是就地取材,村中百姓没少被征调出力。” 刘山君抬头看向山顶,只见一座规模不断太大的堡垒已经隐约可见,看样式与大明北地的屯堡差不多,不过要更大一些。 “山上堡垒有水井吗?” “有的。” 董正明说道:“修建堡垒的时候我也参与了,在堡垒内有水井三眼,水质很好。在农忙的时候村中水源会时有紧张,村民便会到堡垒内取水浇灌。” 刘山君稍稍放心,只要有水井就好。 众人用了小半个时辰来到山顶,一座略显破败的堡垒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南台山并不算高,也就是六百多米的样子,山势也不陡峭,众人一路走来并不算太累。 刘山君四下看了看,只见这处堡垒大体呈正方形,整体依据山顶的走势修建,面积不算太大,能够容纳数百人的规模,只有南面一道大门,正面对着上山的土路。 堡垒的外面挖有壕沟、筑有矮墙,还有一些拒马的痕迹,不过都已经损坏了。 “进去看看吧。” 众人从大门进去,只见这处堡垒分为内外两部分,中间有一道内墙分隔。 外院部分修建了士兵的住所、武库、烽烟台、马厩等建筑,大门内侧还有两处藏兵洞。 刘山君还在外院看到了狼粪、木柴等物的堆积痕迹,不过此时这些物资早就不见踪影了,只剩下地上残留的一些木屑和黑色的粪渣。 小旗官黄德清和李傲带着兵丁查看了外院的各处房屋,刘山君也在董正明的陪同下四处看了看,只见这里的房屋基本完整,不过窗户和房门已经破败,甚至不见了踪影,屋内都没有什么摆设,只有原本住人的屋子里剩下几张木板床。 “东江镇的兵丁撤走的时候,基本上将这里的物资全都带走了。后来村人也多次过来搜寻,将门板、窗户等能用上的东西带走了不少。” 董正明担心刘山君气恼,急忙解释道:“没办法啊,村人太苦了,即便是这些杂物,拿回去也能当成宝贝。” 刘山君说道:“放心吧,既然我到了广鹿岛,就会有所作为的。只要大家跟着我,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董正明连忙说着奉承的话,不过却并不太相信,毕竟刘山君也是一个总旗官,没钱没粮能干什么? 当然,这些话董正明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总旗,其他几个房间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些房子都还不错,简单修一修就能住人。” 黄德清和李傲带人回来禀报,刘山君随即带头向内院走去。 内院的正房是百户官厅,原本东江镇在广鹿岛上驻扎了一个百户所的兵力,但其实并不满编,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十个兵丁。 在正房的左侧是铁匠铺,右侧是库房。另外正房两边还各有一处耳房,刘山君等人查看之后,这两处应该是厨房之类的。 董正明说道:“大人,水井一共有三眼,外院有一眼,内院一眼,在官厅门前还有一眼。” 刘山君点了点头,随即让黄德清带人查看一下,片刻之后黄德清跑回来说道:“启禀总旗,三处水井都有水,能喝没问题。” “好!” 随后刘山君让黄德清带两个兵丁先回山下村去:“将兄弟们都带上来,今后咱们就要在这里驻扎下来了。” “是!” 众人一路渡海而来,终于有了落脚之地,黄德清不禁咧嘴笑着,带着两个兵丁一路小跑下了山。 刘山君又命李傲带着剩下的三个兵丁先将百户官厅收拾一下,今后这里就是自己的总旗官厅了。 “大人,” 董正明看着黄德清等人已经下了山,便说道:“不如大人先在这边休息,我也回去了。大人如果还有别的需要,派人再叫我就是了。” 刘山君笑着说道:“正好,我现在就有事要与里正商量。” 董正明顿时神色一僵,随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不知总旗大人有何吩咐?” “我带着一众兄弟初来乍到,虽然是奉命驻守,但却因为战事紧迫,并没有携带足够的物资,这边的堡垒也需要修葺,所以想由里正出面,先向村人购买一些口粮和日用职之物,不知里正意下如何?” 董正明微微一愣,原本害怕刘山君搜刮村人,却想不到刘山君开口是要花钱购买。 “这自然没有问题!” 刘山君等人虽然只有二十人,但却是实打实的官兵,一百多户的山下村是惹不起的,更不用说人家也不白要。 至于价钱多少,董正明根本不敢多问,急忙答应下来:“只是山下村困苦,村人自己过活尚且艰难,恐怕也凑不出多少口粮的,所以卖给大人的粮食估计不会太多。” 刘山君说道:“山下村再穷,总不能养不活我们二十人吧?” “这、这,呵呵,自然能养活的。” 刘山君也笑了起来,只是这一脸笑容让董正明有些畏惧,总觉得让人心头发凉:“里正放心,我刘山君虽然是小小的总旗官,可也是知道体恤百姓的。我也不多买,只向每家每户采买三十斤食物,粮食、豆类、咸鱼等等,什么都可以。” 董正明顿时瞪大了眼睛,咬着牙说道:“一户三十斤!” “对,一户三十斤。” 董正明有些担心的说道:“虽说村中百姓都能拿的出来,可这些却是村人储存下来过冬的活命粮,我是担心入冬后会有人家粮食不够吃啊!” 其实刘山君一户要三十斤粮食,也只能维持自己二十人最低限度的消耗。 山下村一百三十八户,全加起来也就是四千一百多斤粮食,按照每人每天三斤粮食的消耗,四千多斤也才能支撑刘山君部两个多月的消耗。 要知道在如今普遍缺少油水的时代,成年男子一顿饭就能吃下两、三斤粮食,刘山君按照每人每天三斤粮食的消耗算账,已经是最低限度了。 刘山君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自己和部下总不能饿肚子吧,不然还谈何发展? “这次我率部撤到岛上,也带了一些钱财,等稳定一段时间后,我会派人向皮岛买粮,甚至派人潜入金州卫各地买粮,自然不会看着村中百姓挨饿的。” 董正明点了点头,知道刘山君买粮也只是应急,只要有这个称诺就好,自己也好向村人说明。 “既然大人如此说了,那我便放心了。我这就回村,尽快为大人筹粮,还希望大人准备好钱财。” “这是自然。” 送走了董正明后,刘山君则微微皱眉,自己手中也只有四百七十两的“启动资金”,买粮的话,自己听田毅说起过,旅顺的粮价已经高达一两八钱每石,约合十五文钱一斤,如此自己买粮至少也要花去六十多两! “坐吃山空不行啊!” 刘山君感叹一声,暗道:“看来要尽快熟悉岛上情况,想一个积蓄钱粮的法子了!” 第六章 断案 第二天,刘山君叫上小旗官黄德清和李傲,以及十名兵丁,从山顶堡垒出发,来到了山下村。 经过昨日一天一夜的简单收拾,山顶堡垒已经整齐了许多,众人也踏实了不少,只是携带的粮食基本吃光了,于是刘山君也坐不住,早早的就来到村子里找到董正明,商量买粮的事情。 董正明的家在村子东侧,距离上山的土路不远,刘山君等人推门而进,却见董正明愁眉不展的坐在院子里。 “哎呀,刘总旗来了,快请坐!” 董正明招呼刘山君等人,但是脸上却满是愁容。 刘山君问道:“买粮的事怎么样了?要是里正不好办,那我自己召集村人好了。” “刘总旗勿怪,真不是我推脱,只是昨晚村子里出了人命,所以买粮的事情能不能延后几天,让我先将人命案子处理一下?” 刘山君也是一愣,说道:“具体说说看。” “唉!” 董正明随即叹息一声,说道:“这也是山下村的一颗毒瘤了。” 随即董正明将事情的原委详细说了出来。 山下村中有一户人家,一个六十多岁的徐姓老汉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孙子徐小果,原本这样的人家都是比较困苦的,可是这一户却在村子里过得很滋润。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户老人非常蛮横,仗着自己年纪大时常无理取闹,撒泼打滚都是等闲,讹人钱财也是干得出来的,当然这都是对年轻村人。 要是与村中老者发生了冲突,这徐老汉便会直接动手,多年来村中已经有三、四个老者被打,即便是董正明也非常的头疼,因为自己根本整治不了这样的老无赖。 而徐老汉的孙子徐小果更是村中的“小霸王”,平日里偷鸡斗狗、穿堂入户无恶不作,即便被村人当场抓住,也会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地打滚,等待徐老汉赶来,便是爷孙两个一同闹腾,村人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可是这一次事情却闹大了,徐小果将村中一个十岁的女童玷污,然后用石头将女童的头部砸得血肉模糊,脑袋都凹了进去。而后爷孙俩为了掩盖事实,还挖坑将女童就地掩埋。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晚上,早上下田干活的村人发现了地里翻动过的土壤,随即挖开查看,发现了惨不忍睹的女童尸体,随即整个山下村都愤怒了。 刘山君听完也是怒不可遏,想不到小小的山下村竟然有这样的恶魔,看来是不是畜生,跟年纪大小没有任何关系! “真是惨啊!” 董正明摇头说道:“挺好的一个小女孩,爱说爱笑的,十岁的年纪不但会帮着家里下地干活,还会照看家里的奶奶,怎么就突遭横祸?” “刘总旗你是没看到啊,我赶过去查看的时候,小女孩的嘴里都是泥土,可见被埋的时候小女孩还没咽气,那是被活埋的!” 说着,董正明便泪如雨下,一旁的黄德清、李傲愤怒的已经坐不住,纷纷站起大喊大叫。 而刘山君则想到一件事情,如今虽然自己以总旗官的身份驻守广鹿岛,但是手下只有十几个部下,在山下村也没有任何威信,想要发展起来就必须要得到山下村的支持,这个案子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可以让自己在山下村建立威信! 于是刘山君冷声说道:“此事里正准备怎么处理?” “还能怎样?” 董正明无奈的说道:“发现尸体的时候就有村人指认,说是昨天傍晚的时候徐小果一直缠着小女孩,我带人上门询问的时候,徐小果更是直接承认,甚至还叫嚣:我才十二岁,你能拿我怎样!现在想来真是气死我了!” “那你就什么都不做?” 一旁的李傲气得怒声说道:“你这个里正当得真是窝火!” 董正明说道:“还能怎样?徐老汉当场就拿了菜刀,追着我们砍,这一老一少两个恶棍谁能惹得起?我也只能找了村中青壮先将徐老汉爷孙看住,然后拿了些粮食贴补女童家人。刘总旗来之前,我都在发愁如何了解此事呢。” 刘山君起身说道:“走,带我去徐老汉家,然后里正再召集全村百姓过去,此事我来处理!” 片刻之后,山下村百姓聚集在徐老汉家外,被害女童的家人也来了,哭天抢地、悲愤交加,村人也是人人愤怒,董正明随即大声说道:“此案涉及人命,我等全凭刘总旗做主!” 众人见到带着刀枪的五名兵丁,“凶神恶煞”的黄德清、李傲二人,都踏实了不少,对付恶人就得兵丁动手。 刘山君随即对李傲说道:“将两个恶棍带出来,如遇抵抗,就给我废了手脚!” “是!” 李傲随即带着两个兵丁冲了进去,随即院子里传来一阵叫骂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李傲就带着兵丁走了出来,两个兵丁架着徐老汉,此时徐老汉的右手已经被砍断,正疼得龇牙咧嘴,徐小果则追了出来,不断踢打兵丁,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女童家人见了徐小果当即就要冲上去,却被董正明带着村人拦住:“听刘总旗发落,不要冲动!” 李傲一边擦着腰刀上的血迹,一边向刘山君说道:“大人,这个老东西拿刀拒捕,被我断了一只手。” “做得好!” 刘山君随即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徐老汉和徐小果,问道:“女童是你徐小果奸杀的,你徐老汉帮着埋人的,你们承认吗?” “是又怎样!” 徐老汉叫嚷着:“我都六十多岁了,就算是官府抓人,也要善待,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徐小果更是叫嚣:“我十二岁,又不是成人,凭什么拿我!” 刘山君则冷声说道:“年龄大小不是作恶的理由,更不是袒护恶行的依仗!今日放了你们两个,日后村子里的老人和孩子都会化身恶魔,山下村就要永无宁日!” 说完,刘山君对着村人大声说道:“我是总旗官刘山君,奉朝廷军令驻扎广鹿岛,从今日起,本总旗便是广鹿岛的主官,在本总旗治下,任何人都不得违法乱纪,任何人都要听从本总旗号令,否则便是反抗朝廷!” 周围村人闻言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看向刘山君的目光中更是多了几分畏惧。 随即刘山君拔出腰刀:“今日本总旗宣判:杀人犯徐小果罪无可恕,判以石砸面,而后活埋!” “从犯徐老汉帮助埋人、抗拒抓捕,判打断手脚,交由受害女童家人处置,生死不论!” 董正明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样的判罚多少有些离经叛道了,可是在广鹿岛上刘山君就是最大的官,现在又在村人中立威,谁也不敢反驳。女童的家人更是红了眼睛,对着刘山君千恩万谢。 “行刑!” 李傲带人直接打断了徐老汉的四肢,然后将惨叫不断的徐老汉交给了女童家人,这个无恶不作的老无赖随即被活活打死。 而徐小果被黄德清带人按住,由黄德清亲自用石头猛砸面部,随即被活埋在村外。 至于徐老汉的房子和家财,刘山君全部作为赔偿判给了女童家人,一家人随即嚎哭着对刘山君磕头谢恩,周围村人也跟着对刘山君跪谢。 刘山君拉起几个村人,然后对众人宽慰了一番,随后拉着董正明到一边,冷声说道:“从今日起,山下村只有一百三十七户人家了,明日再向各户买粮吧。” 董正明瞪着眼睛,不住的点头答应。 第七章 巡视海岛 两天后。 刘山君在解决了徐老汉爷孙俩之后,在山下村的威望非常高,董正明随即提出买粮的事情,村人也是积极响应,刘山君顺利筹集到两个月左右的口粮。 这天刘山君让小旗官田毅、包天顺带着十名兵丁继续收拾堡垒,从周围的山林中砍树打制一些床铺、家具,自己则带着小旗官黄德清、李傲和五名兵丁下山,叫上董正明开始巡视广鹿岛各处。 进驻广鹿岛已经几天了,但是刘山君对于岛上的情况还是一知半解,都是从董正明口中知晓的,这次刘山君准备实地勘察各处,也还计划一下全盘的发展规划。 “大人,咱们这广鹿岛并不大,而且山地很多,南面是南台山,北面毕竟平坦,以前岛上人多的时候,耕地也多集中在北面,不过现在都荒废了。” “北面的耕种地点距离山下村远吗?” “不太远,最远的也就是一天脚程,近一些的个把时辰就能到。” 刘山君点了点头,此时众人从山下村出发一路向北,走了一个多时辰,路上还经过了一处荒废的小村子,规模比山下村还小,周围也有一些零散的荒废耕地。 “咱们广鹿岛上的耕地,我记得最多的时候有一万八千九百多亩,主要是集中在北面。现在的话,就只剩下山下村周围两、三千亩耕地了,剩下的都已经荒废了。” 刘山君微微皱眉,广鹿岛太小了,一万多亩土地听上去很多,但是按照一户五十亩的数量分配,日后广鹿岛也只能再安置三百多户,这么少的人口能干什么? “看来在岛上种地屯田是行不通的,广鹿岛应该定位成制造基地,日后还是要向内陆发展,否则光凭一处海岛是不可能发展起来的。东江镇就是典型的例子,这么多年了,依然龟缩在皮岛上,毛文龙一死,更是大事去矣!” 刘山君心中感叹着,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时分,众人吃了一些干粮,便一路向前来到海边。 “大人请看,别看这边的海滩很平坦,但是海里面却是断崖,看,海水是墨绿色的,发黑、发乌,深得很。” 刘山君则是眼前一亮,这可是修建港口的好地方,海船可以直接停靠在岸边! 于是刘山君在心中记下了这处地方,然后问道:“对了,广鹿岛上有什么矿产或者是特产吗?” 这也是刘山君关注的,最好是有铁矿、煤矿之类的资源,但是董正明却摇头说道:“大人说笑了,这么小的海岛上,能有什么矿产?岛上是没有矿藏的,除了一些野果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特产。” 刘山君遗憾的点了点头,随后众人又沿着海岸线向东走去,沿途见到了几处荒废的村子,刘山君随即带着众人一一查看。 不得不说,东江镇从广鹿岛撤走的时候,虽然带走了岛上大部分的人口,但是却没有对岛上的村子过多的破坏,这一点还是让刘山君很欣慰的。 “这些房屋都可以继续使用,只要稍稍修葺一下就好。” 刘山君查看了这些荒村后,心中也有了计较,这几处村子不但可以安置将来增添的人口,还可以用来做工坊。 要知道刘山君在穿越之前虽然是特种兵,但是对于手工业也很有了解,想要赚钱的话,各种初级工业品是最好的选择了。 “大人?” 众人刚从一处荒村出了,董正明看着若有所思的刘山君,轻轻唤了一声,然后说道:“大人,咱们也走了大半天了,是不是往回走啊?” 此时众人也只是将北面的情况摸了一部分而已,东北方向还有一部分没有巡视,刘山君思索了一下,问道:“东北面还有什么?” “没什么了。” 董正明说道:“当初东江镇没放弃广鹿岛的时候,主要的防御方向就是西面和北面,所以村子和人口都在这两个方向。东面那边只有一个小村子,不但人口是岛上最少的,就连耕地都少得可怜。” “嗯?” 刘山君问道:“为什么,东面有山林吗?” “自然不是,” 董正明解释道:“东面那边普遍都是盐碱地,海边滩涂都是盐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所以能用来种粮食的土地很少。” 刘山君闻言则是大笑了起来,说道:“走,去看看!” “啊?盐碱地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刘山君不管这些,拉着董正明,叫上其余众人便继续赶路。 第二天上午,众人来到广鹿岛的东海岸,这边果然有一处很小的荒村,估计也就二、三十户人家的样子,周围也没见到多少荒地,盐碱地倒是有不少。 刘山君看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地势比较低,估计很久之前这里会不会是浅滩,甚至是泡在海里的,所以土地里的盐分出奇的多? 刘山君不是地理学家,自然想不明白,不过此时心中却非常的高兴,因为赚取第一桶金的办法就在眼前:制取海盐! 不过此时刘山君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在调集人手制取海盐之前,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山下村要彻底掌控住,手下的兵丁也要扩充。 另外现在自己手里虽然有了两个多月的口粮,但是总不能坐吃山空,还要想办法与山下村建立粮食供应的关系。 这些都是眼前最急迫的,刘山君十分清楚,只有做好这些事,自己才算是在广鹿岛真正站稳脚跟。 “画完了吗?” 刘山君深呼吸一口,随即准备返程,看着黄德清问了一句。 这一路上,刘山君让黄德清负责画地图,将岛上各处在图上标记出来,方便日后“开发”这些地方。 “画好了。” 黄德清将一张草图递给刘山君,只见上面的地图很潦草,毕竟黄德清只是一个小旗官,能画出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嗯?回去之后我再整理一下好了。” 刘山君叹息一声,随即暗道:“看来这些手下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啊!” 当天众人开始返程,而刘山君一路上也在思索着,准备回去之后先解决粮食的供应问题,总不能一直靠买粮过日子。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众人抵达了山下村。 “里正这一路上辛苦了。” 刘山君将董正明送到村子,便准备带众人上山返回堡垒,董正明却顿了顿,然后对着刘山君长拜说道:“大人,我有话说。” “嗯?” 刘山君玩味的说道:“里正有话,但说无妨。” 董正明正色说道:“虽然大人到广鹿岛时间不长,但是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大人为山下村除一大害,我董正明更是佩服!今后大人就是广鹿岛的守官,我董正明愿在大人手下做事,只为给山下村的百姓带来一个安宁!” 刘山君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里正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如今天下大乱,辽河以东尽数陷落,广鹿岛即便是孤悬海外,也势必会受到波及,安宁?如今的世道是没有安宁的!” 董正明神色一僵,随即低头叹息。 “不过我刘山君既然到了广鹿岛,那就会尽己所能守卫一方,世道不安宁,那就用手中的战刀砍出一片安宁出来!” 董正明被刘山君说得热血沸腾,当即拜服说道:“我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好!” 刘山君一把拉起董正明,笑着说道:“既然有里正相助,咱们广鹿岛一定稳如磐石!只不过我这里正好有件事情,需要里正鼎力相助,里正可千万不要推辞啊!” “额?” 第八章 军户 七月二十五日,南台山营垒。 经过几天的忙碌,山顶的堡垒基本修葺完毕,虽然里里外外依旧很简陋、陈旧,但总算是能舒舒服服的住下了,内院、外院的房屋内,都添置了一些床铺和桌子,都是众人用木材自己打造的,很难看,但却实用。 刘山君也将这处堡垒命名为南台山营垒,并且找来一块还算不错的木板,自己上手写了一块匾,挂在了大门上。 “大人,大家都来了。” 在总旗官厅内,黄德清、李傲、包天顺、田毅四名小旗官都在,刘山君招呼众人坐下,然后说道:“咱们到岛上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大家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按理说也应该喘口气,不过咱们没有时间休息。” “鞑子就在金州卫,算上海路和陆路,也只有一百五、六十里而已,可谓近在咫尺!所以咱们只能抓紧时间发展壮大,才不会被鞑子吃掉!” 几人的脸上都露出凝重的表情,大家一路从木场驿逃到广鹿岛,被鞑子兵追击的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所以对于刘山君的话,众人没有丝毫的质疑。 田毅说道:“大人说吧,咱们怎么干?” 其余几人也是纷纷点头,刘山君说道:“很简单,现在咱们手中虽然有些粮食,但终归会坐吃山空,况且也是借来的,迟早要还,所以第一步就是要维持局面,要依靠山下村获取人力和粮食!” “大人的意思是......” 刘山君说道:“我准备将山下村的一百三十七户百姓全部改为军户,这件事我已经跟里正董正明说过了。” 按照刘山君的想法,此时岛上的荒地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足够分给山下村百姓,每家每户的耕地至少都可以划分到五十亩,以这样的条件换取全村改为军户,这就是刘山君的第一步。 既然是军户,那就要执行大明“二分守备、八分屯田”的方略,刘山君自己作为岛上的“守将”,每户要缴纳两成的粮食作为屯田籽粒,剩下八成山下村百姓自留。 如此,刘山君便能暂时解决粮草问题,还可以顺带解决后续的兵力补充问题。 当然,刘山君也明白卫所制度有很大的弊端,就算自己可以在广鹿岛重新洗牌开始,后续也会因各种缘由出现军户逃亡的情况。所以在刘山君的计划中,在自己辖区内维持卫所制度也只是权宜之计。 不过在田毅、黄德清四人看来,大明的卫所制度还是非常好的,毕竟洪武、永乐两朝都是依靠卫所制度调集了数十万大军,得以创下赫赫武功。于是乎四人对刘山君的想法非常赞同。 田毅说道:“那董里正如何说?” 刘山君说道:“我让董里正先去给山下村的百姓透透风,约定了今日到这边具体商议的。” 正说话间,董正明便跟着一名兵丁走来,恭敬的向刘山君行礼,和几名小旗官打招呼。 “里正事情办得如何?” 董正明说道:“是这样的,我已经将大人的意思传达给全村百姓,大部分百姓还是同意的,只是不少人还有些担心。” “都有什么担心?” “所谓军户,就要向朝廷缴纳屯田籽粒,而村中百姓一年到头都收获不了多少粮食,甚至有时候还要下海捕鱼贴补家里,所以缴纳屯田籽粒的话,势必会加重村人的负担。” “另外军户还要出丁壮从军,村人担心日后会被朝廷调往辽东,所以......” 刘山君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样,咱们现在就去山下村,我亲自向全村百姓说明此事,如何?” 董正明闻言大喜:“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当刘山君带人来到山下村的时候,村中百姓奔走相告,在董正明的引导下,很快就聚集在村中的打谷场。 小旗官田毅跟了过来,还带着几个兵丁找来几块大石头,垫了一个简易的石头台子,方便刘山君讲话。 “大人,全村老少都到了。” 刘山君对董正明点了点头,然后站到石头台子上,此时周围聚集了全村百姓,一百三十七户,大约六百多口,全都紧张、期盼的看向刘山君。 “我是总旗官刘山君,大家应该都认识了,今天召集大家,只为了一件事:自保!” “自保?” “不是说入军户的事情吗?” “怎么又变了?”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董正明、田毅等人也是诧异的看向刘山君。 “没错,就是自保!” 刘山君随即指着西面,大声说道:“就在这个方向,一百五十里外,就是辽东的金州卫,鞑子的大军就驻扎在那边,有多少人?成千上万!那些禽兽不如的鞑子兵随时都可能渡海杀过来!” “咱们山下村凡是喘气的都在这里了,我们有多少人?六百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刘山君一字一顿的问道:“如果鞑子来了,你们拿什么自保?” 没人回答,打谷场上瞬间寂静了下来,所有山下村的百姓都面露恐惧,甚至是绝望。 “我来告诉你们!” 刘山君举起双手,大声说道:“用你们的双手!用双手拿起刀枪,用双手打造兵器,用双手耕种粮食、赚钱钱财,用双手将广鹿岛打造成一座堡垒,只要鞑子赶来,就把他们干翻在海滩上!” “大人,” 这时一个年轻汉子问道:“我们这些人,真的能做到吗?” “当然能!” 刘山君肯定的说道:“不过首先,所有人要万众一心,大家一同转为军户,如此才能一同积蓄钱粮、出人练兵,如此才能博取生机,哪怕是九死一生,也必任由鞑子虐杀要好!” “当然,我刘山君也绝不会亏待大家,只要入军户,每户按照人口分地,你们都可以获得远比现在多的土地。虽然要上交屯田籽粒,可你们也能留下更多的粮食,怎么算都不亏!” 此时周围众村民议论纷纷,不过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刘山君说动,只是每人带头,所有人都还想要观望一下。 这时董正明率先站出来说道:“我董正明虽然只有一口,但也愿意入军户,算我一个!” 说完,董正明便对众村民说道:“跟着总旗大人还能有一线生机,难道你们想浑浑噩噩的过活,等到鞑子真的来了,却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你们想看着自己的妻小被糟蹋,看着家园被焚烧,看着财产被抢夺,而无力反抗吗?” 董正明怒声吼道:“喘气的,都他娘的说句话!” “我入军户,算上我!” “我也入,战死总比当奴才强。” “还有我,总要给家里娘们安心才是!” 周围村民顿时振臂高呼起来,一百三十七户都同意加入军户。 刘山君大声说道:“好!我广鹿岛的人,当真没有怂货!” 随后刘山君便宣布,山下村百姓回去之后将各家的田契准备好,从明天开始,每户户主到里正董正明家里登记造册,核对人口数和耕地数。 “大家回去之后准备好,明天开始入军户、分地!” 数百村民欢呼起来,随后各自散去翻找田契。 看着散去的村民,刘山君满意的对董正明说道:“今日里正真是出彩,立了头功啊。” “属下不敢居功,都是大人将道理摆明,大家自然明白该如何选择。” 此时董正明已经自称下属,刘山君也欣然接受。 “看来董里正是明白形势的!” 刘山君心中如是说。 “只是大人,这入军户的手续属下不知如何做。现在金州卫等地也陷落了,咱们又如何与朝廷联络,咱们这些军户总要上报朝廷的?” 刘山君不以为意的说道:“只要新造册登记就行了,至于朝廷那边,鬼才知道怎么联络。” 第九章 造册 次日,山下村董正明家外。 这天一大早,刘山君就带着小旗官田毅、李傲下山,几人带着十名兵丁来到董正明家,开始维持秩序。 此时已经有不少村人过来集合,在刘山君等人的指挥下开始排队。 董正明将家里的桌椅摆在院子里,还找来了笔墨纸砚,准备记录村人的信息,回头再整理成册。 人群之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紧张的攥着田契,排在队伍中不断张望着。 “崔颢!” 名叫崔颢的年轻人回头看去,却是自家的邻居,比自己小几岁的玩伴王景。 “刘总旗不是说,要给咱们再分些耕地吗,你说咱们各家会多分到多少?” 崔颢不以为意的说道:“岛上的荒地那么多,什么分不分的,只要你能忙得过来,还怕没地种吗?” “那怎么一样!” 王景说道:“没有朝廷发下的田契,心里怎么都不踏实,还是入军户好,终归可以改成自家土地。” 崔颢笑着摇了摇头,跟王景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向前移动,二人过了一阵就来到董正明家院外。 “下一个!” “姓名?” “王五。” “家里几口人?” “四口,老父老母,我,还有家里那口子。” 董正明一一记下,又问道:“家里田契写有多少耕地?” “一共十二亩。” “嗯。” 董正明随即边写边说:“按照总旗大人的规定,每户老人分得耕地十亩,十五岁以下孩童分五亩,青壮和壮妇一概分十五亩。按照你家的情况,一共分到耕地五十亩。” 随后董正明接过村民王五的田契,在上面划了一笔,说道:“今日开始登记造册,全村造册完毕之后,总旗大人会安排人手分田,到时候按照:肥瘦相间、熟荒各半、远近结合的办法,挨家挨户分田。” “先分咱们山下村周围的耕地,不足之数,再分周边的荒地。” “是、是,小的明白了!” 这时董正明又写好了军户帖,当然具体的各式与朝廷兵部发下的不一样,只是董正明按照刘山君的要求,连夜制作出来的,一式两份,董正明这边存档一份,另一份各户自留。 “拿好了,这便是你的军户帖,不要遗失了。” “是,里正放心。” “下一个,崔颢!” “在!” 崔颢随即上前,将自家的田契递了过去,并且自报家门。 “嗯?家里就只有你和父母,三口人。” “是的。” 董正明虽然是村中里正,但毕竟不是“专业”的,而是村人推举出来的,村中一百三十多户的情况各不相同,董正明也不是全都清楚。 随后董正明看了看田契,说道:“你家有十四亩耕地,按照规定,重新分配后,你家的耕地数额为三十五亩。” 办好了手续,崔颢领到了军户帖,行礼退出了院子。 片刻之后,好有王景也兴高采烈的跑了出来,王景家人口多,父母、弟弟、妹妹,一共五口人,这次一共分到了五十五亩,让王景非常高兴。 “五十五亩啊?” “是啊!这下好日子要来了。” 崔颢笑着说道:“这倒也是,你弟弟也今年也十七岁了吧,可以跟着你一起下地干活了。” 二人正说着,便看到小旗官田毅带着两名兵丁走来,开始招呼领到军户帖的村人到打谷场集合。 “走,过去看看。” 崔颢和王景跟着过去,很快打谷场上就聚集了不少人。 “大家都听着,从今日起,诸位就都是我大明的军户了,便要为国出力!” “等到各家各户分到了耕地之后,便要各处壮丁一名,开始参加操练。” 田毅站在高处大声说道:“按照总旗大人的要求,所有壮丁每三天集结一次,每次操练半天。如果家中没有壮丁的,便要每月缴纳粮食一斤,作为买役粮!” 山下村中一百三十七户村民,有十几家是没有青壮的,所以刘山君每月可以从这十几家收到几斤粮食,也算是聊胜于无了,重要的是要将这个制度建立起来。 “大家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军爷放心,我等听清楚了。” 王景笑着对崔颢说道:“这下咱们两个也算是军爷了吧?” 崔颢点头说道:“是啊,只不过每三天才操练半天,能操练成什么模样?” 随后众人各自散去,成为军户的兴奋气氛还在村中扩散,而刘山君则待在董正明的家中,一直到了深夜时分。 “大人,今天便将村中一百三十七户全部登记完毕了,属下争取两天之内造册完毕。” “好。” 刘山君说道:“那从今以后,向村中征粮的事情,就辛苦里正了。” “呵呵,这本就是分内之事,大人放心吧。” 董正明随后说道:“属下现在担心的是分地的事,这关系到各家各户的好处,弄不好会惹出乱子的。” 刘山君说道:“这好办,从明天开始,让田小旗带十名兵丁,再从村中召集二十名青壮,先将村子周围和附近的耕地统计一下,然后全部划成方方正正的地块,大约每五亩为一块,在地上标记起来,要标明该块耕地的情况。” “这要如何标记?” 刘山君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到:“以肥地为天字号,瘦地为地字号,熟地为甲、荒地为乙,远近直接标明。例如:一号地块标记为天字甲远,那就代表这块地是一处肥力很好的熟地,但是距离比较远。” 董正明拍手叫好:“大人真是才智过人,我怎么想不到这样的好办法,如此分配耕地一目了然,也免去很多扯皮的口舌。” 刘山君说道:“等田小旗带人忙完了,里正就帮着一同分地,我将田小旗、李小旗都派给你,再给你十名兵丁调遣,毕竟这些是民政范畴,里正牵头比较好。” 董正明说道:“属下领命。” 随后董正明又向田毅、李傲抱拳:“这次就有劳二位小旗了。” “哪里、哪里。” “里正有吩咐只管说,我们一定听令。” 这时田毅看着刘山君像是有心事,便问道:“大人还有心事?” 刘山君微微摇头:“倒也不是心事,只是咱们广鹿岛的人力太少了,每家每户都分了几十亩耕地,各家的青壮自然都要忙碌的,青壮的操练也只能抽时间进行了。” 如今刘山君手中只有这一百三十七户人力,又要耕种生产,自然做不到脱产训练,刘山君目前也养不起脱产的士兵。 但是每三天才训练半天,的确难以出成绩,刘山君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办法,只好说道:“暂时就先这样吧,必须要想办法增加人手才是。” “只要咱们岛上的人口增多了,有更多的人手耕种,才能挤出更多的时间操练青壮。” 董正明摇头说道:“这谈何容易啊,当初东江镇撤走的时候,带走了岛上大部分的百姓,要不是撤的仓促,山下村也要一起走的。朝廷一方尚且争抢人口,更不用说沦陷的金州卫等地了,大人又能到哪里迁移来人口?” 刘山君此时也不知道,不过既然董正明提到了东江镇,那稳定下来之后,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一趟东江镇。 “在发展起来之前,东江镇是作为靠山最好的选择,要尽快联系上才行!” 第十章 分地与集合 几天后,七月三十日清晨。 崔颢带着家中父母来到董正明的家门外,如今所有需要分配的耕地已经划分完毕,并且用木牌子标记了地块的好坏,村中一百三十七户村民都聚集过来,正兴奋的议论着,想要挑选自己心仪的传家地。 刘山君让小旗官黄德清带着两个兵丁在营垒留守,自己带着其余几个小旗官和兵丁来到山下村,召集村人开始分地,而董正明则负责记录,分完耕地后会根据结果,编撰山下村的田亩账册。 刘山君见时候不早了,便挥了挥手,小旗官田毅会意,直接跳上一块大石头,对着人群高声喊道:“大家听好了,所有的地块大小都是五亩,分为上下两个等级,每家派一个代表过来抽签,上等地的签在红色盒子里,下等地的签在黑色盒子里。” “按照各家各户分得的耕地数量,有几个五亩,便抽几次签,好坏各抽一半,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军爷!” “快开始吧,小老还急着去村外看地呢。” “快抽签吧,大家都等不及了。” 田毅随即喊道:“现在开始抽签,所有人听到喊名字再上前,不要拥挤!” 说完,便有兵丁递给田毅一个名单,上面便是抽签的顺序。 而李傲、包天顺两个小旗官,则各带几个兵丁在周围维持秩序,因为人手不足,还从人群中叫了几个青壮帮忙。 此时董正明就坐在院门口,正伏案准备记录,刘山君站在旁边,盯着两个抽签的盒子。 “第一个,马六家!” “小人在这!” 只见名叫马六的汉子兴高采烈的跑过去,先是对刘山君恭敬行礼,笑着咧开的嘴都要合不上了。 “马六,你家分到耕地四十亩,抽八次,上等地四次、下等地四次,抽到哪里算哪里,不能调换,也不能反悔,听明白没有?” “是,小人明白,不反悔,不反悔!” 说着,在刘山君的监督下,马六开始一次一次的抽签,每抽一次,刘山君便拿着签子当众宣读。 “二十八号地块,天字甲近!” “十七号地块,地字乙远!” “三十七号地块,地字乙远!” 宣读完毕后,马六拿着八个签子高高兴兴的退下,回到人群之中的时候,周围的村人顿时发出一阵欢呼,然后羡慕的看着马六一家先退场,赶往村外寻找自家分到的耕地去了。 趁着这个空隙,刘山君对董正明说道:“里正不愧是读书人,这分地的流程安排的不错,免去了许多麻烦,看来当个里正,实在是委屈你了。” 董正明放下笔,笑着说道:“大人这是哪里话,能做好这个里正,属下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哪里还有什么委屈。” 刘山君笑了笑,接着叫人:“下一个,崔颢!” 崔颢急忙上前,行礼之后满脸期待的看着刘山君。 “你家中分到耕地三十五亩,可抽签七次,上等地四次、下等地三次,开始吧。” 按照刘山君与董正明商量的结果,像崔颢这种出现单数抽签次数的情况,就向上调整,上等好地多抽一次,以免村人心中不满。 当然,这也是基于田毅等人划定地块的结果而定的,山下村周围的耕地还是上等地稍微多一些。 “是。” 崔颢先从下等地开始,连续抽了三次之后,又开始抽上等地。 “十五号地块,天字甲近!” “三号地块,天字甲近!” “四十一号地块,地字乙远!” 崔颢家中三十五亩全部确定之后,也笑呵呵的回到人群之中,拉着父母前去寻找自家的耕地。 “崔颢!” 王景还没被叫到,于是挥手喊道:“看完地,中午去我家喝酒,庆贺一下!” “好啊!” 就在这时,王景听到在叫自己的名字,随即急忙招手跑了过去。 这次抽签分地一直持续到下午时分,当最后一户村人拿到了自家的签子,刘山君和董正明等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到了广鹿岛的第一件大事终于做成了!” 刘山君此时心中畅快无比,虽然岛上只有一百三十七户人家,自己做的也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却是自己发展实力的第一步,意义非凡! “大人,” 田毅凑过来说道:“现在也已经七月底了,按照大人之前的要求,各家各户今年还是耕种以前的旧地,从明年春耕开始,再按照这次抽签的结果换地耕种。我担心这段时间会不会有人闹出纠纷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刘山君总不能再拖几个月,等到秋收入冬之后再分地,天知道几个月之后鞑子会不会注意到广鹿岛这边! “应该不会,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再有两、三个月就秋收了,这段时间里正辛苦一下,盯着点村中情况吧。” “是,属下明白。” 此时几人进到董正明家中,落座之后,刘山君说道:“我准备从八月开始,就召集村中青壮开始操练。” 刘山君指着田毅等三个小旗官说道:“明天,你们带人分头去通知,全村都要通知到,八月一日开始操练,所有登记在册的青壮都要到南台山营垒集合,当天早上辰时就要到。谁要是迟到,甚至是不来,我就会收回分给他家的耕地,并且将其逐出山下村!” 董正明闻言微微变色,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其余几个小旗官自然也是领命。 很快,八月一日早上,刘山君早早的就站在南台山营垒的外院堡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通往山下的土路。 此时虽然距离集合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但是已经有零星的青壮出现,正在土路上登山而来。 “你能不能快些?” 崔颢看着不情愿的王景,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催促了。 “这么早来干什么啊?还有小半个时辰呢!” “第一次集合,总要积极一些。” 王景说道:“咱们就是岛上的庄稼汉,入军户也不过是想多分一些地,这训练嘛,差不多就行了,你还真是上心。” 崔颢则问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在岛上种地,一辈子待在山下村?” “不然呢?” 王景叹息说道:“不呆在这里又能去哪?去金州卫?去给鞑子当奴才?” 崔颢无言以对,片刻之后才喃喃的说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总觉得刘总旗不是一般人,跟着他也许有机会走出去!”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营垒外面,田毅、黄德清、李傲、包天顺四名小旗官,以及十五名兵丁已经在这里列队,正威风凛凛的看着崔颢等人。 “你们先在旁边等候,到时间后,会对你们进行整编,然后就要开始操练了。” “是、是。” 崔颢和王景此时非常拘谨,毕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随后便手足无措的站到一边。 幸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青壮赶到这里,看到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多,崔颢和王景心中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了大半。 “大人,” 这时小旗官田毅来到堡墙上,说道:“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还有多少人没到?” “按照花名册,还有三个青壮没到。” 刘山君点了点头,说道:“时间一到,你便带人下山抓人!” “是!” 此时外面的众青壮也很紧张,不断向山下望去,忽然崔颢大喊一声:“他们来了!” 只见三个青壮正奋力奔跑,终于在最后期限前赶到了营垒外面。 “小、小人等早上去地里劳作了,差点误了事,请大人责罚!” 刘山君站在堡墙上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而后大声说道:“所有人开始列队,准备接受整编!” 第十一章 操练 刘山君一声令下,田毅、黄德清、包天顺、李傲四名小旗官便带人上前,开始指挥一众青壮列队。 “所有人都给老子站直了,二十人一队,前后对齐!” “看哪呢!都看前面,要目不斜视!” “谁在说话?军中列队不许说话,违令者军棍伺候!” 在几人的叫喊声中,所有的青壮才站好了队列,不过还是有些歪歪扭扭的,刘山君看了也不着急,只是让部下开始点名。 崔颢和王景一前一后站在第一队里,此时二人既兴奋又紧张,不知道一会儿要如何操练。 当前面的小旗官黄德清喊到二人的名字时,二人都用尽力气喊“道”。 一开始声音小的,胡乱回应的,已经都被斥责了,崔颢、王景二人可不敢再触这个眉头。 过了一会儿,黄德清禀报道:“启禀总旗大人,名册青壮共一百二十人,实到一百二十人,集合完毕!” 这些口令和流程,都是刘山君定下的,与明军之中的口令明显不同。 但是好在黄德清等小旗官、兵丁都算是训练有素,两天时间就全部掌握了,此时操练起来也颇为顺手。 刘山君说道:“好,开始整编吧。” “是!” 此时刘山君手下有十五名兵丁,加上一百二十名青壮,一共是一百三十五人。 四名小旗官,包天顺、黄德清、田毅、李傲每人统领一队,每队由三十名青壮组成。而十五名老兵,则由刘山君亲自带领。 “所有人注意了!” 此时在营垒外面的空地上,已经竖起了四面旗子。其实就是四面白布,上面写着甲乙丙丁四个字,便是四队。 四名小旗官分别站在旗子旁边,依次是甲队队长包天顺,乙队队长田毅,丙队队长黄德清,丁队队长李傲。 刘山君则站在堡墙上大声说道:“念到名字的,就站到相应的旗子后面列队!” “......崔颢,乙队!王景,乙队!” 很快,一百二十名青壮便全部分配完毕,崔颢和王景也分到一队,二人心中很是高兴,站在田毅身后列队,心中都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从今天起,自己的身份也与众不同了。 刘山君随后下令开始训练。 第一天的训练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三个项目:体能摸底,队列训练,背诵军规。另外各队再各挑选两人,作为夜不收进行培养。 所谓体能摸底,其实很简单,就是跑步,刘山君让各队从山顶的营垒往山下跑,再从山下村跑回来,如此往复跑五个来回,由此观察这一百二十名青壮的身体素质,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这、这?” 王景瞪大了眼睛,跟着同队的同伴快步朝着山下跑去,同时还对身旁的崔颢说道:“这不是折腾人吗?没听说哪里的兵丁还要这般操练的!” “谁在说话!” 话音刚落,作为队长的小旗官田毅就跟了过来,手中的木棍不由分说朝着王景砸了下去,当然都是朝着后背打的,但也疼得王景龇牙咧嘴。 “军中行动不得喧哗!” 田毅怒声吼道:“谁在违反军规,严惩不贷!” 王景挨了军棍,再也不敢随意抱怨,只是闷头跑步。 崔颢更是一言不发,只是跟着大队人马奔跑,和王景一样,二人从小是玩伴,体魄也比村中青壮要好,此时就显现出来差距。 在最后一个来回的时候,大部分的青壮都已经气喘吁吁,甚至已经有不少人掉队了,但是崔颢和王景依然闷头跑着,慢慢的就冲在了最前面。 刘山君站在营垒堡墙上,指着崔颢、王景,以及另外几个体力较好的青壮,对身边的老兵说道:“将那几个青壮都记下来,回头告诉各队小旗官要重点培养。” “是。” 第一项结束后,刘山君下令休息一刻,然后就是第二项,进行队列训练。 刘山君自然不会奢望用半天时间就操练成型,今天第一次操练,也只定下了两个目标:让众青壮分清左右,走动间队形不散。 虽然目标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此时大部分青壮都是左右不分。 各地开始列队行进训练的时候,几个小旗官都按照刘山君的要求,喊着“一二一”的口号,但是一众青壮依然走得乱七八糟,甚至还有人顺拐。 “都打起精神来!” 脾气最暴躁的包天顺怒声吼道:“喊一迈左脚,喊二迈右脚,左、右啊!” 可是队中的青壮依然我行我素,虽然众人也急得满头大汗,可就是学不会。 刘山君看了一会儿,就让手下老兵过去,在每个青壮的左脚系上布条,然后说道:“上官喊一的时候,迈出布条的脚,喊二的时候,迈出没系布条的脚,明白没有!” “明白了!” 这下效果的确好了许多,大部分青壮都逐渐的分清了左右,对于一小部分依然不开窍的,刘山君只能祭出最后的手段,让各个小旗官手持军棍进行监督,谁走错了就是几棍子。 想不到这样的效果竟然非常好,在打了一小会儿后,所有青壮都能分清左右,队列也走得整齐了一些。 “看来有时候最简单粗暴的,却是最有效果的!” 刘山君不由得感叹起来。 最后一项是背诵军规,这些青壮基本上都不识字,而刘山君也没有时间和精力重新制定属于自己的军规,在如今自己起步阶段,说实在的也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刘山君就将明军的军规直接照搬过来,让小旗官田毅给所有青壮宣读,每读一条,众青壮就当场背诵。 这样的效率很低,一个时辰的时间也只背诵了几条军规罢了。不过刘山君却并不着急,只是挑选了几条最基本的军规,剩下的日后慢慢再来吧。 随后各队也开始确定夜不收的培养人选,崔颢和王景顺利的被选上。 二人虽然也知道夜不收就是斥候,日后肯定会比其他人危险,不过能当上夜不收的,都是同队的“翘楚”,二人在同队伙伴推崇的目光下,也就答应了下来。 更何况刘山君也在操练结束的时候宣布,虽然目前自己没有钱粮给大家发放军饷和口粮,不过这都是暂时的,最多一年,便会给所有人发放军饷,而夜不收的军饷会比同队人更高一些。这也让崔颢和王景有了一丝期待。 过了中午时分,刘山君下令全体解散,一百二十名青壮如释重负的各自下山,此时众人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心中却依旧兴奋。 王景依然话很多,拉着崔颢说道:“你说一年之后,咱们能拿多少军饷啊?” 崔颢摇了摇头,说道:“我哪知道?不过我看刘总旗的样子,不像是敷衍,这事应该是靠谱的。”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啊!” 王景说道:“不过我很好奇啊,刘总旗他们的口粮都是从村子里买的,据说花了几十两银子的钱财,难道他手里还有钱?或者是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这就不知道了。” 崔颢说道:“这些都是刘总旗要操心的,咱们就别多想了,马上就要秋收了,好好劳作,收获了,明年才好照料新分到的地!” “嘿嘿,说的对。” 一说到土地,王景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此时刘山君回到总旗官厅内,却开始发了愁:“总不发军饷或者口粮,时间一长这些青壮肯定会闹事的,要尽快想办法赚钱啊!” 第十二章 实地考察 八月初四,放在后世公历已经是九月初秋时节了,但是在广鹿岛上,依然是骄阳似火,海岛上特有的强烈日照,更是让人感到非常的燥热,恨不得热得扒一层皮下去。 刘山君带着人马从南台山营垒出发,经过两天的跋涉来到广鹿岛东海岸一带,随行的人马除了刘山君直属的一队十五名老兵之外,还有小旗官田毅这队三十名新兵。 此时众人在距离海滩不远的一处树林内乘凉,那些新来的兵丁已经三三两两的散着,或坐或躺在地上,不少人都是赤膊上身,只为了能够更凉快一些,就连小旗官田毅都敞着怀,不断的擦汗,显然也是热坏了。 “大人,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按照每三天训练半天的规定,今天是一百二十名的第二次训练,但是刘山君只是安排其余三队人马在营垒训练,自己则带人来到东北面的这处海滩--此前巡视海岛时,发现的盐碱滩涂。 “到这里干什么?” 刘山君指着前方发白的滩涂,笑着说道:“我带你们过来捡银子!” “啊?” 众人纷纷看过了,王景还壮着胆子说道:“大人说笑了,这里的滩涂别说银子了,就连庄稼和野草都不长,就是一片荒地啊!” 一旁的崔颢担心王景被斥责,急忙示意王景闭嘴。 刘山君笑着说道:“这里的确是一处种不了庄稼的荒地,但是我却能让这里长出银子来!” 众人顿时“骚动”起来,但是所有人的眼神中依然透着不敢相信。 随后刘山君看了看逐渐西移的太阳,对众人说道:“好了,歇也歇了,该起来干活了!” 众人纷纷起身,跟着刘山君走出树林,来到了滩涂上。 刘山君蹲下来抓起一把沙子,随后舔了舔,顿时一股又咸又苦又涩的味道充斥舌尖,可是刘山君却笑了起来,对众人说道:“我曾听人说起过,山下村却少食盐,家家户户都只能借着出海打鱼的机会,冒险去金州卫下面的村中获取,甚至有的人家几个月都吃不上盐,是吗?” “是啊,那些鞑子对盐管控可严了,几个月前老张家的二小子就出了事,渡海去金州卫的一处镇子换盐,结果一去不复返。” “我听说后来去过金州卫一带的人提起,张家二小子被鞑子给抓住了,结果打断了手脚,然后吊死在树上,尸骨都被野狗啃食糟蹋了!” 众人说起此事无不唏嘘,对于后金军的恨意也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间。 田毅更是回忆起那天夜里,青泥洼村子的惨状,怒声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回去,这群挨千刀的鞑子!” 刘山君等到众人发泄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啊,岛上没有盐,大家就只能冒险去金州卫获取,不但费时费力,而且运气差的话,还要丢命,所以我准备在这片海滩开辟一处海盐工坊,让各家各户都能吃上精细的海盐!”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此前也不是没人想过海盐,只是岛上没有人懂得制盐的手段,所以就造成了守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山下村百姓却始终缺少食盐的窘境。 “大人懂得制盐之法?” 刘山君肯定的说道:“我懂!但是建海盐工坊需要所有人出力,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随后刘山君提高了声调,大声说道:“还有,大家都是村中的青壮,是各家各户的顶梁柱,既然从了军,那就应该有军饷和口粮,但是现在我这个总旗官拿不到朝廷的钱粮,也就无法发给你们。” “既然朝廷管不了咱们,那咱们就只能自救!如何自救?就靠这海盐!” 众人顿时精神大震,田毅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建成了工坊,产出的海盐不但自用,还要往外卖?” “当然!” 刘山君说道:“咱们广鹿岛却盐,难道皮岛就不缺吗?咱们制出海盐,不但可以用来向东江镇换取兵备和支援,还可以通过东江镇卖到朝鲜国去,甚至是与登州府那边取得联系,悄悄的往登州府卖。”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不管是朝鲜国还是登州府等地,官盐的价格都已经很高了,咱们产出的海盐一定不愁销路!” “可贩卖私盐是死罪,被朝廷拿了是要杀头的!” 一个胆小的兵丁嘟囔着,刘山君问道:“不卖私盐你们的妻儿老小吃什么?我拿什么来发展壮大?将来咱们广鹿岛如何壮大,如何抵御后金军的进攻?” “与其窝囊的等死,不如跟着本总旗搏一把!” 刘山君随后说道:“朝廷?现在朝廷的大军都龟缩在辽河以西,距离咱们千百里,如何拿人?” 众人放下心来,同时心中也生出一丝斗志:跟着刘总旗搏一把,也许就能改变自家老小的命运! 随后刘山君指挥众人开始勘察这处滩涂,数十人分为数个小队,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以这里为中心,将四周的盐碱滩涂全都围起来,用木棍在沙滩上划上线,然后开始挖沟!” “确定了四周边界,田小旗带人开始划定引水沟渠,以及晒盐池的位置,” 刘山君大声说道:“你们不用管什么叫晒盐池,具体的大小和制式,就如此这般。” 刘山君先在一处空地划出一块区域,然后让人开始挖坑,具体的大小、形状都吩咐妥当。 然后刘山君还担心众人不理解,于是拿出随身携带的草纸和炭笔,开始绘制海盐工坊的平面图。 “这就是所谓的晒盐池了,海水通过引水渠流入滩涂,然后进入晒盐池,随后就会在池子里进行暴晒,这便是制取海盐的重中之重。” 不过此时的滩涂上到处都是淤泥和沙子,还夹杂着不少的大小石头,要想顺利的挖掘出合适的晒盐池,就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清理出来。 于是刘山君先让田毅带着自己这队人驻扎在休息的那处林子里,刘山君会派人回去给众人送来粮食和露营之物。 “田小旗带人在这边修建海盐工坊,先将晒盐池等设施做好,后续再建造房屋。” 反正滩涂这边有很多树木,修建工坊所需的材料倒是不缺。只是田毅有些担心的说道:“大人,工坊建成后,从哪里雇人制盐啊,总不能让我这队兵丁在这边长驻吧?” 刘山君说道:“我准备从山下村招募壮妇过来劳作,给他们发放工钱。另外你这队人自然要驻扎在这边守卫,不过我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换防,不会让你们一直驻扎下去的。” 以现在山下村的人力来看,刘山君估计最多也只能抽出十几、二十个壮妇,虽然不多,但也只能先开始干了,等日后岛上人口增加了,再给工坊这边增加人手。 “这里是引来海水的水渠,挖掘的时候要保证外高内低,并且用木筒进行加固。” 用木筒加固引水渠,便是刘山君参考后世技术想出来的办法,不但可以防止海滩上的沙子重新填满水渠,可以保证海水顺畅的流入晒盐池内,还可以在竹筒的一段增加机关,用一块木板作为挡板,需要停止进水的时候,便将挡板放下,插入竹筒之中,便可以起到水闸的作用了。 此时刘山君详细的给田毅讲解平面图的情况,上面还规划了后续工坊所需房屋的位置,田毅听得非常认真。 “基本就是这样,田小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是困难,现在就说,今天我还要返回营垒,忙着招募壮妇的事情。” 田毅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眼下快要秋收了,我这一队兵丁地里的活计怎么办啊?” 第十三章 海盐工坊(一) 两天后,刘山君回到了山下村,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董正明,商量山下村秋收的事情。 “现在田小旗带着手下一队人马驻扎在东面的盐碱海滩,这三十户人家的秋收农务,要由全村人均摊下去。” 刘山君毋庸置疑的说着,董正明则眉头紧锁,说道:“大人要私自制取海盐赚钱,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虽然此举可以解决山下村的盐荒问题,也可以为大人赚取到可观的钱财,可风险也是很大的。” 董正明并没有顺着刘山君的话,去讨论秋收的事情,而是说起了海盐之事。 “里正是担心事情传出去,朝廷那边怪罪下来?” “朝廷?” 董正明苦笑着说道:“朝廷可没管过广鹿岛的事情,我也不是担心朝廷会如何,而是担心东江镇!” 刘山君也微微皱眉,瞬间就明白了董正明的意思:“是了,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处海盐工坊要是兴盛起来,东江镇难保不会生出什么龌龊来!” “大人英明,就是这个意思。” 刘山君说道:“即便如此,海盐工坊也一定要办起来,总不能因噎废食。” “东江镇那边怎么办?” 刘山君冷笑一声,说道:“这就需要咱们广鹿岛内外团结一心,尽快壮大起来了。要赶在东江镇使坏之前,壮大到让他人不敢妄动的程度。” “唉,难啊。” 董正明显然是没有信心,刘山君说道:“的确很难,所以我需要时间来发展。海盐工坊建成之后,我会亲自去一趟皮岛,与东江镇方面接触。我可以让出一部分利益来换取时间,但是东江镇方面也别想得寸进尺!” 说完,刘山君也不再纠结这些事情,反正面对如今后金军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势,东江镇方面只要不是白痴,就不会为了一处盐场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广鹿岛虽然势弱,但至少可以分散后金军的注意力,留着广鹿岛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不过虽然刘山君心中这么想,但是对于东江镇当真是没有什么信心。 要知道从崇祯二年袁崇焕擅杀毛文龙开始,东江镇也就随之四分五裂了,东江镇各部将领之间纷争不止,有人为制造的矛盾,也有因为野心而促成的兵变。 自崇祯二年到现在的崇祯六年,东江镇就一共发生了三次兵变,几次兵变之后,东江镇的总兵官也几次变更,各部将领的分属情况更是混乱。 就在今年,东江镇总兵官黄龙与尚可喜率东江镇兵马前往旅顺支援,甚至还准备伏击投降后金的汉奸孔有德部,在临行前由部将沈世魁代理东江镇总兵。 只是旅顺一战总兵官黄龙战死,尚可喜兵败逃窜,就连家眷也被杀光,现在的东江镇是由沈世魁主持。 刘山君依稀记得,历史上的崇祯六年九月,沈世魁被大明朝廷正式委任为东江镇总兵官。 刚一上任,沈世魁就准备设计诓骗,将逃到无名海岛的尚可喜引到皮岛后杀掉他。尚可喜自然不敢回去,于是投降了后金。 其实经过这么多次的混乱,东江镇已经名存实亡,只是龟缩在皮岛一岛。 对于如此混乱的军镇,真的是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的! “看来要尽快去一趟皮岛,拜见沈世魁的同时,也打探一下东江镇现在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 刘山君心中想着,对董正明说道:“东江镇的事情我自有打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制取海盐,让田小旗那队兄弟安心。所以秋收的事情,就摆脱里正了,一定要让所有兄弟家中顺利收获!” 董正明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山下村这边我一定调配好,让家中人口多的军户出人,给田小旗那队兄弟家中帮手,不会耽误农时的。” “这就好。” “此外还有一件事,里正要在村中物色一些人手,等到海盐工坊建成之后,我准备从村子里招募一部分工人。” “工人?” “就是工坊的劳作之人,要男丁,当然是年长一些的男丁,如果壮妇愿意的话也可以,未出嫁的女人一概不要!” “愿意去海盐工坊的,我一律会发下工钱,也会管饭食,只是具体的工钱数额暂时不定,等到工坊筹建之后再说。” 董正明说道:“好,此事我会去办,只是大人准备招募多少人,招募太多的话,我怕来年耕种的劳力就不足了。” 这也是刘山君所担心的,想了一会儿说道:“先招募三十人左右吧,先将工坊撑起来,人力的问题我再想办法。” 董正明叹息一声,说道:“大人太难了,这能怎么解决?难道大人还能到金州卫那边抢人回来?” 刘山君也不知道,不过身为广鹿岛的领头人,自己又必须保持自信,绝不能说任何泄气的话,否则手下众人的士气就是问题了。 “哈哈,我自然有办法的,先干起来,船到桥头自然直,相信我!” 看着满是自信笑容的刘山君,董正明心中的焦虑瞬间消散了许多,当即抱拳说道:“遵命,我今日就去忙活起来。” 随后刘山君返回南台山营垒,召集了小旗官包天顺、黄德清、李傲三人议事。 “从今日起,各队夜不收开始全天操练,近期我会发下任务,咱们也要开始干正事了!” 现在刘山君面对的局面可以说是“地狱级”开局,缺钱少粮,人口、兵力双缺,而且对外情报也非常稀缺。 现在钱粮方面已经初步解决了,正在步入正轨,而人口和兵力方面,现在也算是刚刚整顿,大的发展还需要时间。 就只有情报方面没有任何进展,于是刘山君准备派人前往金山卫等地打探消息,至少要打探一下后金军的大概动向。要是后金军都打上门了,自己却还一无所知,那就闹大笑话了。 黄德清担心的说道:“虽然各队都有两名夜不收,可都是新兵,仓促训练也成不了大用,派出去那就是送死啊!” 刘山君咬着牙说道:“那就先抓紧训练咱们的十五名老兵兄弟,从中选拔几个精锐来,反正金州卫方向是必须派人打探的!” 几个小旗官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总不能做睁眼瞎。 “好,从今日开始,我等就抓紧训练,只是希望大人能尽量多给些时间。” 刘山君点头,然后向几人又说了筹建海盐工坊的事情:“有了海盐工坊,咱们就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可以派人前往登州府、东江镇方向换来粮食、装备,甚至是招募流民过来扩充人口、兵力!”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这处海盐工坊就是咱们的破局点,所以营垒这边你们三个要分工合作:黄小旗负责操练、选拔夜不收,包小旗负责关注山下村的动向,李小旗负责营垒的防务。” “至于本总旗,明日一早我就返回东面的盐碱海滩,与田小旗他们一起筹建工坊。” 黄德清担心的说道:“大人不在营垒坐镇,我等都不踏实。筹建工坊不过是盖房子,田小旗在那边盯着就够了,大人是不是先别去了?” “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海盐工坊怎么筹建有很大的学问,而且还有一个问题,除了我,田小旗他们有谁懂得制盐?” 第十四章 海盐工坊(二) 八月初九日,广鹿岛东面,盐碱海滩。 此时经过几天的修建,在海盐工坊的预定范围内,田毅带着一队兵丁已经挖出了六处晒盐池,不过这六处都没有完成,只是同时开始往下挖,都有了一定的进展。 “大人,属下预计这六处晒盐池至少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完工,要是算上引水渠的话,属下估计至少要十五天以上。” 刘山君点了点头,这个时间比自己预估的要短,由于海滩都是沙子,挖掘的速度其实还是很快的,比较耗费时间的是加固和运送沙子的程序。 田毅也想出了对策,加固的话还好说,往下挖一段距离,土质就不再是沙子,而是泥土了,只需要用木板进行加固,再用岛上很常见的树胶进行固定就可以了。如此海水进来,基本上就不会出现坍塌的情况。 不过往外运送沙子的话,田毅就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手底下就只有三十人,满打满算也匀不出几个运送沙子。 刘山君听了田毅的困难,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分出五个人,将挖出来的沙子直接往海边送,就堆放在海边,稍稍整成矮墙,做成简易的防浪堤。” 田毅闻言顿时拍手叫好:“大人这个办法好!如此不但可以阻挡岸边的浪潮,运送沙子的路程还短了一大半,可以就地筑墙用上这些沙子,真是一举两得!” 刘山君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垒砌的防浪堤只是临时的办法,等到这六处晒盐池完工后,再调集人手对这道防沙堤进行加固、加高,最终要建成工坊面向海边的一道围墙。” 田毅说道:“属下明白,等到这些都修建好了,工坊所需的各处房屋也要尽快修建,不然等到天气冷下来,海边这里可待不住人的!” “我回去的时候,已经跟董里正商议了,让他从山下村再招募三十人过来,专门制取海盐,你们这些人就抓紧时间修建房屋。” 随后刘山君又补充道:“这三十人会尽快过来的,董里正已经开始选拔人手了。” 刘山君返回这里的时候,曾向董正明嘱咐,让其一定要在五天之内将三十人招募齐,派人送到这边来。 刘山君准备在本月让海盐工坊运转生产起来,后续的房屋可以慢慢修建,先生产才是真的。因为再拖下去,广鹿岛就要入冬了,到时候天知道工坊还能否运转,毕竟以此时小冰河期的威力,广鹿岛周边海域是多半会结冰的! 二人商议完毕,刘山君便让田毅带着在各处巡视。 六处晒盐池已经出具规模,每个晒盐池都连通着一条引水渠,面向海边的引水渠一段更宽,如此能够容易的聚集海水进来。 此时崔颢和王景合力抬着一根木筒,朝着海边走去。 “这是最后一根了吧?” 王景喘着气询问着。 崔颢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说话,这已经是二人今天抬的第四根木筒了,往来四趟,已经让崔颢精疲力尽。 “坚持啊!” 崔颢心中想着:“工坊建成了,大家都有工钱拿,回家可以让爹娘的日子过得送快些!” 刘山君为了激励众人的积极性,已经许下承诺,海盐工坊建成之后,参与建设的这队兵丁,每人都可以拿到工钱,每人每天二十文。 当然,这个工钱却是很少,刘山君手中也只有不到四百两的“积蓄”而已,能省一些是一些。 幸好这些从山下村征召的兵丁困苦惯了,一天二十文的工钱也非常满意。 “崔颢快看,是总旗大人!” 二人将木筒抬到海边,自有别人接手,开始将木筒放入挖好的沟渠之中。 这时王景四下观望起来,正好看到正在巡视的刘山君、田毅。 崔颢擦了擦汗,低声说道:“别看了,快点干活吧,早干完早休息。” 说着,崔颢招呼王景继续搬运木筒,周围的兵丁也是干得热火朝天。 “那两人很卖力啊!” 刘山君指着崔颢和王景,笑着对田毅说道:“我记得在招兵的时候,他们二人就表现很好。” 田毅说道:“大人好记性啊,那二人一个叫崔颢,一个叫王景,在山下村的时候就是好友,平日里也形影不离,都是好苗子。” 刘山君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这个小旗官就要好好培养一番。现在咱们只有一百多兵丁,一百多户军户,底子太单薄了。就好像是暴雨之中的幼苗,随时都会被狂风暴雨连根拔起,所以要时刻关注手下兵丁,遇到好苗子就要提拔起来。只要有人才,咱们这股兄弟才能越来越好!” “大人放心,” 田毅抱拳说道:“属下明白大人的心意,一定尽心竭力。” 随后二人便说到海盐工坊上面。 “海盐工坊这边的进展不错,不过晒盐池和引水渠的一些细节还需要优化一下......” 刘山君说着,与田毅走到了一处晒盐池的旁边,随后二人开始详细说了起来,一直忙碌到傍晚时分。 田毅这一队兵丁即便是在修建工坊,但是日常训练也是要进行的,依然保持着每三天操练半天的节奏。 只是田毅为了保证海盐工坊的修建进度,所以将这半天的操练改在了傍晚时分。 这一天正好是操练的日子,刘山君参与其中,与田毅一同训练兵丁。 “一二一!” “一二一!” “目光向前,不要东张西望!” “说你呢!往哪看啊?目视前方,横排面不要转头看,用旁光看!” 刘山君看着大声呵斥的田毅,忍不住小声提醒道:“那叫余光。” 田毅急忙点头赔笑,然后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继续呵斥手下的兵丁。 刘山君看着已经有些模样的三十名兵丁,暗道:“队列、体能已经有些模样了,只不过所谓的阵法和肉搏技能还差得太远!” 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没进行几次训练,所以招募的新兵自然不可能突飞猛进。 而刘山君却是心中焦急,眼下自己没有能力打造火器,也没有财力和渠道购买到火器,靠肉搏战又远不是后金军的对手,甚至连东江镇的残存老兵都打不过。 这样的局面让刘山君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感觉随时都会被敌人“扑灭”。 “要快些选派夜不收去金山卫探查消息,我也要早些动身去东江镇了。” 现在刘山君能做的只有三件事情:建工坊、探情报、建联络,三件事情要同时进行,哪一件都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 此时刘山君也不禁感慨:“以前看书,人家穿越之后都是金手指随便一点,就能封王拜相,名臣战将、公主凤凰扑面而来,各种碾压敌人顺风顺水。怎么到了老子这里,就只能窝在海岛上苦苦挣扎?” “所有人休息一刻,然后开始跑步操练!” 田毅的呼喊声打断了刘山君的思绪,随即将田毅叫过来,说道:“明天派人去南台山营垒送信,告诉黄小旗:挑选好夜不收之后,立即将人选派过来,我要亲自审核。” “是。” 刘山君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另外再告诉黄德清,凡是挑选出来前往金山卫一带探查的夜不收,每人发给重赏,活着回来每人给十两银子,死了,我一定想办法找到其家人,赡养终生!” 第十五章 探查消息(一) 八月十二日,下午时分,刘山君大声念着人名单,五名全副武装的兵丁一字排开站在前方,小旗官田毅也召集了手下一队兵丁,为这五名老兵送行。 “张明德!孔四海!赵楚!许老三!左余!” 五人被点到名字,都奋力回应着,这五人是小旗官黄德清精心选拔,从十五名老兵之中选出的五名佼佼者,作为夜不收前往金州卫探查消息。 刘山君看着五人,说道:“诸位都是跟着我刘山君从木场驿撤出来的好兄弟,此番前往金州卫探查非常凶险,但是又必须前去,咱们想要安心发展就必须知道后金军的大致动向。” “这一路上诸位兄弟要千万小心,你们此去的任务有两个:其一,尽可能的打探后金军是否有出海扫荡岛屿的动向,其二,沿途尽可能联络心向大明的商贾、百姓,告诉他们想办法渡海来广鹿岛避难!都明白了吗?” “得令!” 五人齐声呐喊,随即便带上了各自的兵备,其实就是每人一件棉甲,外加一些近战的兵器。这些都是刘山君带着众人在逃亡时缴获的,还都是后金军的样式,此时却派上了大用场,可以让几人乔装使用。 此时小旗官田毅已经为几人准备好了一艘渔船,五人就近从海盐工坊这边的滩涂上船出海,走海路绕着广鹿岛向西航行,前往金州卫方向。 看着乘船出海的几人,刘山君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这几个兄弟还能不能回来,自己仓促派人过去打探消息,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不过随即刘山君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想要发展壮大,前提就是摸清后金军的大体意图,确保广鹿岛是安全的,否则就要尽快再次转移。 另外刘山君也要弄清楚现在金州卫各处百姓的状况,如果各地充斥着逃难的百姓,收留这些难民就是自己补充人口的最好办法。 当然,以目前刘山君的实力情况,只能派人暗中搜罗人口,不敢大张旗鼓的收留百姓,以免被后金军注意。 另外刘山君也没有能力安排船只接应那些百姓,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广鹿岛距离金山卫大陆方向,只有十来里的海路,冬日里甚至都可以踏冰过来,肯定会有人想办法过来的!” 刘山君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安慰,此时心中如是说。 几天后,张明德、孔四海、赵楚、许老三、左余五人成功登岸,然后一路昼伏夜出赶到了小黑山一带,并且在一处山坳内隐蔽了下来。 几人之中以张明德为首,五人一路上走了十几里路,但是却始终没有遇到人烟,甚至连后金军的影子都没看到,仿佛从岸边到小黑山一带的十几里范围内,已经成了“无人区”一般。 “张老大,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张明德三十多岁,长得魁梧高大,但是心思却非常沉稳,此时皱着眉想了片刻,说道:“想打探后金军的动向,就只能继续向金州卫的方向前进,咱们也只能继续冒险南下了。” 几人都是点头赞同,当晚几人便在这处山坳里休息,准备第二天黎明时分继续赶路。 半夜赵楚正在值夜,忽然听到四周有异动,急忙叫醒了其余几人。 “有动静!” 张明德等人各持兵器,趴在草丛中隐蔽下来,随即就看到不少慌张的百姓扶老携幼出现,然后在山坳里的林地中穿行。 “都是些逃难的百姓!” 许老三激动的说道:“还等什么?咱们先将这些百姓带到岸边,让他们自行想办法去广鹿岛啊!” 此时岸边荒无人烟,五人登岸的时候,还在一处破败的村子外面,发现了一些搁浅的渔船,这些百姓沿着岸边搜寻,应该可以找到能用的船只。 可张明德却摇了摇头,缓缓的拔出腰刀,低声说道:“他们被人追赶,所以才会连夜惊慌逃跑,等下,看看再说!” 这群百姓有数十人,刚过去没多久,五人前方便再次传来声响,这一次竟然是明军! 左余惊呼道:“难道是溃散的同袍?” “不是同袍,是汉奸!” 张明德咬着牙说道:“那些杂碎已经剃发了!” 几人借着月色仔细看去,果然追赶百姓的十几个“明军”虽然还穿着明军服饰,可鬓角都已经不见,脑袋后面都多了一根“猪尾巴”。其中几个兵卒可能是嫌天热,直接摘掉了帽盔,露出了丑陋的金钱鼠尾发式。 “这些混账!” 此时众人才知道,这十几个所谓的明军已经投降了后金军,应该算是后金的汉军兵马了。 就在今年,皇太极将汉军兵力从两旗扩充到四旗,每旗设牛录十八个,固山额真一人、梅勒章京两人、甲喇章京四人。 此时汉军的四旗人马并不是按照两黄、两白、两蓝、两红八旗编制,而是统一使用皂青色旗帜,直到几年后,皇太极才将汉军扩编为八旗汉军,汉军也是满蒙汉八旗中最晚成军的。 此时几人怒不可遏,张明德思索了一下,说道:“去金州卫太危险了,咱们就伏击这些汉奸,抓几个舌头问问看!” “好!” 几人随即摸索着向前,随即突然现身,那十几个汉军兵卒顿时愣在原地。 张明德几人都是身穿后金军真鞑子的铠甲,头上也带着帽盔,将头发小心遮盖了起来,让那十几个汉奸误以为是“主子”出现了。 “呵呵,各位主子,这么晚了还在巡视啊?”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汉奸上前赔笑,却被张明德一巴掌打在脸上,直接打晕了过去。 其余十几人顿时吓得不敢乱动,当场就被张明德几人缴械,并且将这十几人逼到一处。这时张明德几人才大笑起来。 “狗日的!” 张明德骂了一声,然后就派赵楚、许老三、左余在附近警戒,自己和孔四海拿着战刀一一审问这些汉军士兵。 此时十几个汉军士兵也反应过来,几个凶悍的就要反抗,被张明德、孔四海手疾眼快当场砍死,剩下的几个汉军士兵瞬间老实了下来。 “还有谁!” 孔四海面目狰狞的大声问道:“不怕死的,就给老子起来,老子的这把刀送他上路!” 见几个汉军士兵不敢反抗,张明德便开始询问起来,很快就问出了一个大概。 原来这一小队兵马都是尚可喜的部下,自从后金军攻下旅顺之后,尚可喜兵败逃窜,身边聚集了数千败兵。 而此时的皮岛代总兵沈世愧与尚可喜有旧怨,时常想要将尚可喜置于死地。 尚可喜担心回去之后没有好果子吃,便裹挟手下诸将,携辖下五岛军资器械航海归降后金,并且给后金带去了专业铸造火器与造船的匠人,弥补了后金兵种上的短板。 尚可喜的叛国之举,相当于给皇太极送出了一份“幸运大礼包”。皇太极闻讯非常高兴,甚至出盛京迎三十里以示隆重,对尚氏家族均加以厚赏,尚可喜所率之军,赐名为“天助兵”,其待遇丝毫不逊于孔有德部。 随后尚可喜的一部分兵马被安排在金州卫一带协防,负责清缴各地的明军残部。 “所以你们就四处劫掠百姓?” 张明德怒不可遏,如今时局败坏,这些混账竟然投靠鞑子,转过身来就将屠刀对准了百姓,当真是可恶至极! “张老大,将这些混账都杀了吧!” 几个汉军士兵闻言顿时磕头求饶,张明德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几个汉军士兵问道:“你们可知道鞑子近期有什么动向?” 第十六章 探查消息(二) “军、军爷明鉴啊,现在大金,额、不!是鞑子,鞑子刚刚拿下旅顺等地不久,正在调兵戍守各处,或是在各地驱赶百姓建立屯庄,其他的就没什么动向了。” 张明德冷声说道:“真话?” “真!千真万确!” “小的等就是被派到这边驱赶百姓,要将逃到小黑山一带的百姓赶出来,全部驱赶到北面的红咀堡等地屯垦,以便鞑子压榨。” “现在鞑子在各地有什么政令?” “鞑子上面的确有几道命令下来,一是要各地百姓全部剃发,二是要毁掉各地的村落,将百姓聚集到各处屯垦,谓之屯庄。还有就是要对所有的百姓进行整编,全部编到汉军各旗之下。” 张明德等人怒不可遏,汉家传承几千年了,到了如今辽东百姓竟然要剃发,这分明就是在辽东汉人的脸上烙下“奴隶”字样! 随后张明德又询问了一些问题,不过那汉军头目也答不上来了,其余几个汉军兵卒更是一问三不知。 于是张明德让孔四海将其余几人叫回来,随后张明德朝着几人一使眼色,几人同时出手,转眼间就将几个汉军俘虏杀死。 随后张明德用尸体的衣服擦了擦战刀,对几人说道:“我看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再往金州卫的方向走,恐怕也探查不到什么,还会引来鞑子兵马,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孔四海说道:“那咱们撤回?” “撤!” 张明德说道:“向海边撤,沿途搜索百姓,能带回去多少是多少!” 几人随即将十几个汉军的脑袋砍下带走,一路朝着海边撤退,在凌晨时分追上了之前遇到的几十个百姓。 那些百姓看到张明德等人穿戴着后金军的铠甲,顿时慌乱起来,一些妇人孩童当场吓哭。 “我们是大明官军,特来金州卫一带打探消息的,众乡亲不要惊慌!” 张明德当即摘下帽盔,露出了头上的发髻,这下几十个百姓终于相信,心中也燃起了希望。 “这位军爷,是不是朝廷的大军要打回来了?” “我们村子只剩下几户人家了,剩下的全都被鞑子给杀了,军爷要给我们报仇啊!” “金州卫那边更是凄惨,所有人都被剃发了,那是猪狗不如啊。”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更是涕泪齐下,哭诉道:“我原本是辽阳人,当年老奴在的时候才是凄惨:鞑子先是杀穷鬼,只要家里粮食不够四斗,就要被灭门啊!后来鞑子又要杀富户,谁家有钱杀谁全家,辽阳周边的村子那是尸横遍野,所以我才带着一家老小跑到这金州卫躲避。” “可是谁能想到,好日子没过几年,老奴虽然死了,可鞑子大军却杀来了,一家老小又要逃难,却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啊!” 说着,这老者便失声痛哭起来,其余百姓也是心中彷徨,纷纷哭泣起来。 张明德几人神色黯淡,自从后金崛起以来,辽东数百万百姓便遭到了多次大屠~杀,即便后金军多次从关内掳掠人口回来,但是辽东各地的百姓人数也只有百十万而已,数百万活生生的百姓就这样被鞑子屠戮! “诸位!” 片刻之后,张明德看了看即将大亮的天色,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现在也不是悲伤的时候,鞑子兵随时都会追来,大家跟着我们先去岸边寻找船只,随我们出海躲避吧!” “如今金州卫等地虽然陷落,但是朝廷依然占据着沿海的岛屿,我家大人就率军在广鹿岛驻扎,诸位跟我回去,便可以分到土地,可以安心耕种生活!” 数十百姓闻言纷纷停止哭泣,便要扶老携幼跟着撤离。 张明德一边招呼众人出发,一边将赵楚拉过来,小声说道:“你和孔四海、左余查看一下,检查人群之中有没有鞑子的细作,要仔细一些!” “是!” 后金军最擅长用细作,在攻略辽东各地的时候,许多城池都是被细作混入城中,从而瓦解了城防。 随后众人一路向东行走,一路上先后遇到了两拨逃难的百姓,三股百姓加在一起,也有了两百多人。 好在小黑山一带距离海边不远,天亮之后众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海边。 此时赵楚三人已经来回盘问、检查了两次,确定人群之中并没有鞑子的细作,这些百姓都是携家带口的,彼此之间都可以相互佐证,张明德也放下心来。 随后张明德让其余四人各带一些男丁,沿着海边搜寻船只,其余百姓全部就地休息。 到了正午时分,众人陆续回来,也陆续拖拽回来九艘大小渔船。 这些渔船都是被抛弃在海边的,借着浅水区的浮力,众人可以顺利的将船只拖拽移动。张明德检查一番后,确定这些船只都可以使用,于是便招呼众人商船。 “加上咱们自己的这艘,一共是十艘船,大船四艘、小船六艘,让百姓先上大船!” “是。” 此时众人也顾不上是不是拥挤,只要还能站住脚,就往船上走。很快四艘大船便人满为患了,足足装了一百三十多人。 剩下的几十个百姓纷纷上了六艘小船,连同张明德五人也分乘小船。 “出发了!” 张明德一声令下,各艘船上的男丁便开始奋力划动船桨,十艘船只满满当当的朝着海面移动。 突然,张明德听到岸边传来一阵哭喊声,只见又有一些百姓三五成群的来到岸边,不知道是从哪里逃来的,正顿足捶胸的朝着船队哭喊着,恳求船队回来。 “大爷行行好,带上我的孩子吧!” “金州卫活不下去了,求求带上我们啊!” 甚至还有一些百姓直接跳入水中,竟是要游过来追赶船队。 船上,张明德几人和一众获救的百姓都是默然无语,众人的脸上写满了悲切和不忍。 “快看!” 张明德顿时瞪大了双眼,只见远处出现了一队骑兵,赫然是镶红旗的鞑子,十几人便声势颇大,很快就驱赶着岸边百姓聚拢到了一起,过程中还不断放箭,将试图逃跑的百姓当场射杀。 张明德等五人紧要牙关,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又心有不甘,只能徒劳的对着岸边怒吼,以发泄心中的怒火和恐惧。 在岸边,被十几个鞑子聚拢到一起的百姓足足有一百多人,但是此时却全都被迫蹲在地上,十几个鞑子便开始了暴行。 抢夺财物、殴打杀人、淫~乐妇女,百姓之中也有人愤而反抗,可是赤手空拳的百姓又怎是鞑子兵的对手,很快敢于反抗的百姓就被一一格杀。 当船队航行远去,岸边的景物已经模糊的时候,十几个鞑子兵才心满意足的重新上马,驱赶着剩下的百姓离开,不知道这些百姓将被带到哪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些百姓未来的日子将会无比黑暗。 “大家都看看吧。” 张明德沉声说道:“这是国仇家恨,大家都要记住,牢牢记住!” 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怯生生的询问自己的母亲:“娘,咱们这是去哪,什么时候回家啊?” 母亲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低头啜泣着。 张明德也是心头一酸,不过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对小男孩说道:“现在咱们去能活命的地方。至于回家,就要等你长大了,跟着叔叔一起打回去!” 当天傍晚时分,船队抵达广鹿岛。 第十七章 前往东江镇 南台山营垒。 张明德等人回到广鹿岛已经有两天时间了,刘山君也急忙赶回营垒,听了张明德等人的回报,其余几个小旗官也在旁边。 得知后金军正在忙于稳固在金州卫等地的统治,尚可喜也已经投靠了后金,刘山君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两条消息综合来看,后金军在近期是不会对广鹿岛等海岛发动进攻了。 “这次带来了多少百姓?” 张明德说道:“启禀大人,一共是二百零八人,暂时安置在山下村以北的一处荒村内。” 刘山君点了点头,然后对小旗官黄德清说道:“你带人辛苦一趟,和董里正一起,将那二百零八人全部转为军户,就地安置在北面,那处荒村就叫做北村好了。” “具体的分地事宜,也按照之前山下村的规矩办。另外从营垒中拿出一部分粮食带去,先让那些百姓有口吃的吧。” 黄德清担心的说道:“大人,咱们的粮食也就能支撑一个多月的,再分出去,兄弟们怎么办啊?” 刘山君也是没办法,说道:“总不能让那些百姓饿肚子,先解决眼下再说吧。” “我这两天就要动身前往东江镇,希望能从东江镇获取一些补给吧。” 这次张明德等五人有功,刘山君便兑现承诺,给每人发下十两银子,并且在功劳簿上给每人都记上一笔。 张明德五人拜谢出去。 刘山君这才对黄德清、李傲、包天顺说道:“北村那边,黄小旗盯紧些,与董里正一起安置百姓,同时也要再对那两百多人审查一番,严防有细作混杂其中。” “是。” “另外各队兵丁的训练不能停歇,具体的训练事宜由包小旗负责,李小旗负责守卫营垒。” “是!” 这时黄德清问道:“大人动身前往东江镇,谁带人护送啊?” 刘山君说道:“我谁也不带,只带手下的十五个老兵过去。” 三人都很担心,东江镇刚刚在旅顺遭到惨败,内部的混乱,众人早就有所耳闻,如今刘山君贸然过去,东江镇上下将如何对待,众人心中都没有底。 “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咱们毕竟还是官军,最多也就是吃闭门羹,东江镇也是朝廷官军,总不能把我丢下海喂鱼吧?” 第二天一大早,刘山君带着十五名老兵出发,先来到山下村,见到董正明后,嘱咐了北村的事情。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尽心办事。” 董正明笑着说道:“有大人在,咱们广鹿岛日渐壮大,不但各家各户多分了土地,人口也多了起来,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更好,属下就在这边等着大人回来。” 随后刘山君又带人去了东面的海盐工坊。 此时海盐工坊这边依旧是热火朝天,六处晒盐池已经差不多全部挖好了,各条引水渠也大多完工,小旗官田毅正安排人手修建工坊的围墙,以及各处房屋等设施。 “大人,昨天从山下村运来了一些铁锅,属下也命人砌了一些炉灶,剩下的事情也都好办了,再有几天工坊就能开始运转了。” 刘山君点了点头,如今广鹿岛的气候很异常,八月的海岛上,应该已经凉爽了,可是如今依然非常燥热,炎炎烈日之下站一会儿,就能晒得滋滋冒油。 “这样的天气很不错,晒盐的话,估计一两天就可以将晒盐池内的海水蒸发得七七八八了,等从东江镇回来,可以试验制取一次!” 刘山君心中暗暗想着,然后便嘱咐田毅一些事项,准备回来之后制取海盐。 当天晚上刘山君带人在海盐工坊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刘山君带着十五名老兵从海盐工坊出发,此时海盐工坊这边为了运输方便,时常停靠着几艘渔船,刘山君直接调用三艘,十几人分乘三艘船只出海,向北航行前往皮岛。 三艘船只航行在茫茫大海上,刘山君站在船头,目光所及都是海天一色,心绪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东江镇。 当年毛文龙还没死的时候,东江镇可谓盛极一时。据孔有德降金后的口述:投奔东江的辽东难民不下百万,其中常驻东江镇的就有三十余万人。可以说大规模的接收难民也是间接的削弱了后金,从这看,后金损失的劳动力就有百余万,东江镇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而据史料《天启实录》记载:天启五年,东江镇所部官兵达到了十五万人之多,不过受后勤压力及朝廷中大臣们对毛文龙的非议,到了天启七年东江镇减员至十一万,到了崇祯元年兵部核对兵员的时候,东江镇只保留了士卒三万六千人。这几次裁军,也为后来东江镇覆灭埋下了隐患。 至于到了崇祯二年的时候,袁崇焕狡旨斩杀了毛文龙,但他并没有借机对东江镇进行清洗,所以东江镇实力尚在。不过袁崇焕为了便于以后控制东江镇,却刻意地为东江镇制造了分裂。 袁崇焕先是把东江镇分为四协,分别委任毛承禄、陈继盛、徐敷奏、刘兴祚四人统领。后又合并为两协,由陈继盛和刘兴祚分领。 袁崇焕被崇祯帝处死后,接任的孙承宗也继续奉行这一策略,让刘兴祚以副将身份掌管皮岛军务,授予了刘兴祚完全压过陈继盛等原东江诸将的地位。这导致两派之间的斗争日益恶化,东江镇的混乱也延续至今。 随后以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李应元为首的一批中下级军官,纷纷带着自己的部属离开东江镇,前往山东投奔登莱巡抚孙元化。留在东江镇的将官们也不服刘兴祚的领导,反而用他们的身份谣传他们兄弟二人欲叛明投金。 崇祯四年三月,沈世魁、张焘等将领发动兵变,击杀刘兴治,对朝廷宣布平乱。但朝廷却空降了孙承宗部将黄龙为总兵,令沈世魁居其下,东江镇内部愈发的混乱,当年毛文龙的十几万大军,此时也只剩下不足五千人马。 至于当下东江镇的代总兵沈世魁,此人虽然不怎么出名,之前官衔也不高,但是他在东江的影响力却很大。首先他是毛文龙的老丈人,他的女儿是毛的小妾,从而被毛文龙称为"沈太爷"。据说此女在毛文龙死后,接连被东江总兵陈继盛、刘兴治、黄龙娶为小妾,这三人也都称呼沈世魁为"沈太爷",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另外沈世魁还有个身份,他是个商人,而且还是经营“国际贸易”的,与朝鲜国有很深的贸易往来。 长期以来东江镇的主要收入不是朝廷派发的军饷,而是靠着沈世魁搞贸易赚来的,也就是走私。 对于这个沈世魁,刘山君明白最好的结交办法就是送银子,送很多很多的银子,只是现在刘山君手中没钱,仅有的三、四百两银子还要发展广鹿岛,是不能动的。 所以刘山君索性一两银子的见面礼都没带,只准备以局势利弊说服沈世魁。 “此人在历史上虽然不是什么猛将、智将,但是在后金攻陷皮岛的时候,沈世魁还能够奋勇作战,并没有逃跑、投降,最终被俘也是慷慨赴死,也算是一条汉子了。” “即便是沈世魁贪财好色,不过在大节上是没有太大亏欠的,此人应该是可以说通道理的。” 刘山君心中暗道,对于沈世魁,刘山君还是做了些功课的,只是实际效果如何,还要实践一番。 八月十九日,刘山君一行三艘船只抵达皮岛。众人刚一上岸,便被一队东江镇的兵丁围住,为首一人厉声说道:“何人?胆敢擅闯东江镇!” 第十八章 谈判 刘山君眼见己方被包围,当即表明身份:“下官原是旅顺堡下辖总旗官,大军战败后,率部突围成功,撤到了广鹿岛暂时驻扎,今特来向上官报备,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那将领微微皱眉,显然想不到还会有溃兵从旅顺方向撤出来,于是说道:“我是中军参将李德顺。你说是旅顺堡的总旗官,可有凭证?” 刘山君随即将自己的腰牌拿了出来,李德顺查验之后,便说道:“你们全部缴械,这十几个兵丁先到码头营房去待命,你这个总旗官跟我去中军。” 刘山君应了一声,便让张明德、孔四海、赵楚、许老三、左余等十五名老兵放弃武器,然后跟着东江镇的兵马过去,自己在李德顺等人的监视下,来到了皮岛内部。 如今的皮岛上,再也不是猛将如云、精兵环聚的景象了,经过多次的兵变和内讧,现在的东江镇上下是既无良将、又无精兵,一派萧瑟的景象。 其实皮岛原名椵岛,又称平岛、稷岛,据说毛文龙上岛后,因自己姓毛,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故将该岛改称“皮岛”。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岛上多椵树(椴树),而该树在朝鲜俗称皮树,所以又叫“皮岛”。此外很多中国书籍和地图将椵岛之“椵”字写为“椴”,亦为讹误。 皮岛横约八十里,就在鸭绿江口,与朝鲜本土只一水之隔,水面距离只不过相当于过一条长江而已,北岸便是朝鲜的宣川、铁山。 而到了此时,皮岛上面的人口已经不复当年之盛,刘山君一路走来虽然也途径了几处村子,但是这些村子都很萧条,人口也不多。 “历史上记载,皮岛上人口众多,至少有几十万人!现如今却是这般萧条,估计这几十万人口也所剩不多了。” 没有了庞大的人口支撑,没有了精兵强将的守卫,东江镇也如同此时的大明帝国一样,日暮西山了。 刘山君心中叹息一声,与参将李德顺一行策马来到皮岛中央,进入了一处堡垒之中。 “这里便是中军了。” 原本毛文龙在皮岛上修建了多处堡垒,现在大部分都已经荒废,只有沿海的一些营垒还有兵力驻扎,以防备后金军的进攻。 而在岛内,也只有剩下这一处堡垒而已,毕竟以此时东江镇的兵力而言,再多的堡垒也没有意义,区区五千人马根本防守不过来。 此时刘山君下马,这李德顺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跟着李德顺来到堡垒内的总兵府。 “你在这里等着!” “是。” 刘山君在门口等了片刻,李德顺便走了出来,说道:“总镇在里面等你,一会儿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乱说话!” “是。” 刘山君随即进入总兵府,一路来到正堂。这处总兵府并不大,应该是临时改建的。 刘山君进入正堂,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穿便服坐在正上首,另外还有几个武将分坐两旁。 李德顺抱拳说道:“启禀总镇,来人带到!” “这就是沈世魁了!” 刘山君先是叩拜行礼,沈世魁淡淡的说了一声“起来吧”,刘山君便起身待命,同时也打量了几眼。 只见沈世魁身材高大,面容沉稳,眉宇之间很是凌厉,但是又透着一丝狡黠,应该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 此时沈世魁的风评不佳,他刚接任总兵时,朝鲜派去接待他的接伴使韩明勖对朝鲜国王李倧报告称:"都督本辽东商贾,状貌狞恶,言语凶悖,加以目不知书,下情不通。升职之后,又颇骄恣,兵不过五千,而称以万余,瞒报朝廷(指明廷)。……且怒周都督(周文郁)之不受其赂,行谗于太监,使被不测之祸,登、莱之人,莫不痛叹"。 后一任负接伴使郑文翼则认为:"都督为人,以在岛时所为观之,则利欲之外,无他营为。府下人出陆作弊者,专不禁戢;吾民之被夺牛马者,不许推给;陪臣(指朝鲜官员)求见,辄称有病,壅蔽已甚,情不相通……多欲无识,乃其实状,然其本心则多术为主,而且有权谋者也。" 不过,沈世魁对于皇太极的劝降却从不理睬,在大节上是始终坚持如一的。 随后刘山君又看了看在座的几个将领,没有一个认识的,而自己身份又低,自然也不会有人向自己介绍,只好暂时作罢。 这时沈世魁说道:“你是总旗官身份,突围撤到了广鹿岛?” “正是!” 刘山君抱拳说道:“旅顺堡激战之时,属下奉命率部驻守东北方向的木场驿。之后旅顺堡陷落,鞑子大军来攻,属下便率部且战且退,从青泥洼出海,撤到了广鹿岛。” 沈世魁微微动容,问道:“如此说来,你也算是个猛士了,只是你当时手下有多少人,现在又有多少人?” 刘山君说道:“在木场驿,属下手中有小旗官五人、兵卒数十人。撤到广鹿岛后,经过一个月左右的经营,现在小人手中有兵卒一百数十人。” “嗯?” 此时沈世魁等人都很是诧异,因为当初东江镇从广鹿岛撤兵的时候,绝大部分的百姓都被带走了,岛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口,这个总旗官竟然还能增添兵力,哪怕只是区区一百人,也足以让众人惊讶的了。 “嗯,不错,如此看来,你也算是个人才了。” “属下不敢当,只是大败之后,属下等将士孤悬广鹿岛,心中十分惶恐,今日前来,一是向总镇投效,二是恳求总镇拨下军资,以便属下在广鹿岛整军备战,为东江镇效绵薄之力!” 沈世魁微微皱眉,虽然东江镇已经没落,但是自己也没沦落到指望区区一百多人的地步。 不过刘山君的言谈举止很合沈世魁的脾气,于是便说道:“如今东江镇也很困难,你既然是来投效的,那本镇就收下你,你先回去好生经营广鹿岛,日后本镇会多多提拔你的。” 刘山君心中一沉,自己可不是为了这些空头支票来的,于是抱拳说道:“属下遵命,只是如今广鹿岛户数不足二百,兵力只有百余,属下想要有一番作为,也是力有不逮,还请总镇支援一二!” “嗯,那你有什么需要,说说看。” 刘山君急忙说道:“属下恳请总镇拨下一些兵备和粮食、铁料等物资,另外再调配一些军户百姓、工匠士卒。” “广鹿岛临近金州卫,只要属下在广鹿岛发展起来,定然可以为总镇牵制金州卫一带的鞑子兵,为皮岛方向减轻压力!” 此时屋内的几个将领小声议论起来,众人对于刘山君并不信任,难道一个小小的总旗官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沈世魁也犹豫了起来,如今东江镇的情况不容乐观,岛上的人口也只剩下几万而已,各种物资什么的也是短缺,工匠人数也不多。但是刘山君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东江镇上下总龟缩在皮岛上,终归是败亡之道。 “不如试一试,要是这个刘山君真能将广鹿岛发展起来,到时候我再派人接管过来,岂不是更好?” 沈世魁随即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本镇就答应你,支援给你......,就军户两百户,长枪三百杆、战刀五十把,工匠十人,铁料三百斤,粮食四百石,如何?” 刘山君心中不屑,虽然东江镇已经衰败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支援自己这个小旗官,竟然还这般手笔,看来这沈世魁的心胸也就是这样了。 想到这里,刘山君抱拳说道:“谢总镇!” “嗯,日后你好好干,广鹿岛日后兴盛了,本镇还要去视察一番的,快跟着李参将去调拨人口、物资吧。” 第十九章 悲观的气息 皮岛东南方向,距离中军堡垒数里之外,有一处规模稍小的堡垒,这里便是东江镇囤积钱粮物资的所在。 刘山君跟着中军参将李德顺进入这处堡垒,随同的还有刘山君手下的十五名老兵。 众人过来的时候,一名守备急忙过来参拜,对着李德顺好一番恭维。 “这位是驻守广鹿岛的刘总旗,奉总镇令,到这里领取军需物资,这是清单。” 那名守备面对李德顺非常的恭敬,双手接过清单看了一下,然后便苦着脸,说道:“长枪三百杆,战刀五十把,铁料三百斤,粮食四百石?将军啊,如今咱们东江镇也不富裕,各部都缺这缺那的,每天都有人堵门要物资,小人的日子也非常难过啊,是不是向总镇说一说,少给一些?” “费什么话!” 李德顺微微皱眉,说道:“总镇的命令,你照准执行就好,哪里这么多的废话!” “是、是,小人唐突了。” “人口和物资都准备好,明白吗?” 守备说道:“将军放心,已经提前有人过来通告了,只是不知道需要这么多的物资,末将需要带人清点出来。至于那些军户和工匠,末将已经派人去调拨了。” 随后守备便对刘山君说道:“请跟我来吧。” 刘山君道了声谢,然后对李德顺恭敬一礼,说道:“这次有劳将军帮忙了,刘山君铭记在心。” 说着,刘山君便递上了五两碎银子:“广鹿岛人少困顿,也只有这些散碎银两,还请将军不要嫌弃,全表属下的一片心意。” 李德顺接过银子,叹息一声,说道:“领取了物资和人口就赶紧回去吧,广鹿岛那边的情况我知道,基本上不剩什么了,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说完,李德顺便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还悲切的自言自语着:“皮岛也是一样,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过一天算一天吧!” 刘山君见状也是唏嘘,正愣神的时候,守备换了一副面孔,冷声说道:“刘总旗是吧?走吧!一个小小的总旗,竟然要走了这么多的物资,真是没天理了!” 刘山君微微皱眉,但是却一言不发,只是跟着守备前去领取物资。 可是当刘山君见到分到的物资后,却再也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敢问大人,总镇答应的是长枪三百杆、战刀五十把、铁料三百斤、粮食四百石,这里的兵备物资都不足数,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张明德、孔四海、赵楚、许老三、左余等十五人清点完毕后,长枪只有一百二十杆,战刀有十九把,铁料虽然无法称重,但是最多也就是两百斤上下。 最可气的是粮食,总兵沈世魁答应的是四百石,可此时刘山君面前的却只有一百多石而已! “切!” 守备冷声说道:“你知道什么?现如今东江镇也是困顿至极,不瞒你说,就算是这些兵备物资,各部兵将也是眼热得很。嫌少?那就别要啊,有的是人要!” 刘山君怒不可遏,但是却没办法,自己实力不济,也只能低头认栽。 “立即装车!” “是!” 此时堡垒外面已经有人为刘山君安排了马车,张明德等人急忙将这些兵备物资装车,准备送走。 随后刘山君按压下怒火,抱拳对守备说道:“大人,不知总镇答应的两百户军户、十名工匠在何处?” “哼!” 守备不耐烦的说道:“跟我来吧。” 刘山君跟着守备向堡垒大门走去,此时那些军户和工匠还没过来,二人就站在大门口等候,看着张明德等人装车忙碌。 “哼!” 忽然,那守备又不满的哼了一声,刘山君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此时刘山君也没有银子了,于是只能装聋作哑。 守备见状也就不给刘山君好脸色,直接说道:“听闻刘总旗是去守卫广鹿岛?这可真是豪勇啊,凭你也能守住广鹿岛?别等到鞑子杀来了,刘总旗直接吓得投降过去。” 刘山君微微皱眉,冷声说道:“将军放心,属下虽然只是总旗官,但也知道礼义廉耻,背弃祖宗、投靠鞑子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干的,让大人失望了!” “你!” 看着不卑不亢的刘山君,守备怒声说道:“好胆!既然如此,那你领到人口之后,就赶快走吧,这皮岛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该走该来,属下自有分寸,不劳大人操心!” 正说话间,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走了过来,刘山君见状也懒得再去理会那守备,快步迎了上去,脸色也变得越发严峻。 这些百姓有三百多人,差不多两百户,但是不管男女老幼,都是面有菜色,即便是那些男丁青壮,此时也是摇摇晃晃的,宛如饥民一般。 此外,还有十个年龄不一的汉子跟着人群过来,这十个人都带着一些工具,应该就是沈世魁答应拨付的工匠了。 刘山君此时也顾不上刚才的气话,对守备说道:“敢问大人,这些军户为何如此瘦弱,如同饥民一般?” “哼!” 守备看着刘山君,嘲笑的说道:“不然你以为应该如何?一个个的都应该膘肥体壮的?笑话!” “如今皮岛上面也没有多少粮食,岛上的数万军户百姓也只能领取定额口粮,维持不饿死而已,剩下的粮食必须要充作军粮。否则军粮一断,东江镇也就败亡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 刘山君不说话了,眉头紧锁的又看向那些百姓,只见那数百人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绝望,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光亮。 “想不到东江镇竟然衰落到这等田地,局面比我想象的还要坏!” 刘山君叹息一声,然后吩咐孔四海等人分出人手,先领着这两百户军户和十名工匠去码头那边,连同装载兵备物资也一同过去。 “大人!” 随后刘山君抱拳对守备说道:“这么多的人口,属下带来的三条渔船肯定是装不下的,还请大人协调几艘大船使用。” “哼!” 守备说道:“岛上也没有什么大船了,还是刘总旗自己想办法解决好了。” “大人,只要大人帮忙,等船只送完军户回来的时候,属下自然会托人奉上孝敬,绝不会让大人白忙活一场的!” “嗯?” 守备瞬间变了一个脸色,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呵呵,是吗?都是为国效力,容我想想办法。” “多谢大人!” 一个时辰之后,刘山君等人乘船离开了皮岛,随行的出了来时的三艘船之外,还有七艘大小不一的船只,两百户军户、十名工匠和一批兵备物资都带了回来。 在返回广鹿岛的路上,刘山君的心中非常沉重,以如今东江镇的情形,估计日后能给广鹿岛提供的支援也不会太多,因为东江镇众人已经没有了进取之心,上下弥漫着非常悲观的气息。 东江镇的武将不是颓废就是埋头敛财,总兵官沈世魁又没有毛文龙的手段,所以在刘山君看来,东江镇的败亡已经是近在咫尺的事情了,所以要尽快将广鹿岛给发展起来! “大人,” 张明德将一个水囊递给刘山君,说道:“咱们广鹿岛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不断壮大,兄弟们也看到了希望,跟着大人就是有奔头啊!” 刘山君笑了笑,说道:“只要兄弟们团结一心,咱们就一定能有出头之日!” 不过刘山君的心中则是压力很大,暗暗说道:“希望啊,广鹿岛的希望在哪?” 第二十章 争论与振奋 刘山君率领船队离开皮岛后,中军参将李德顺回到中军,此时总兵官沈世魁和其余众将还在这里,并没有离开,众人看到李德顺回来,脸上神色各异,屋内的气氛非常压抑。 “启禀总镇,总旗官刘山君已经率部返回广鹿岛了,末将特来复命。” “嗯,坐吧。” “是。” 沈世魁叹息一声,说道:“今日正好诸位都在,就说一说目前咱们东江镇的情况。” “前段时间旅顺堡陷落,前任总兵黄龙战死,包括副将尚可喜在内的大批兵将投降了鞑子,我东江镇已经是元气大伤,日后何去何从,诸位还要建言。” 尚可喜原本就是广鹿岛的守将,东江镇全面收缩兵力之后,尚可喜率部从广鹿岛撤走,便被前任总兵黄龙下令分屯海上,率领水师船队机动作战,也由此在投降后金的时候,给皇太极带去了大批的战船、火炮,让原本不善于水战的后金军,得到了极大的助力。 此时屋内静悄悄的,众人的脸上都是愁云不展,甚至还有人已经是垂头丧气,显然已经彻底认命了。 “怎么?难道说诸位都没有什么可说的?” 沈世魁不满的说道:“我东江镇虽然已经不复当年盛况,但是依然占据着皮岛,人口数万、精兵数千,与朝鲜国也有贸易往来,可以维持钱粮军备开支。当年毛帅草创东江镇的时候,远比今日更加凶险,但是依然坚持了下来,今日诸位有兵有将,难道还没有一丝斗志吗!” 这时,一名副将起身说道:“总镇,末将以为今日之势,鞑子强盛、东江镇衰落,我军应采取守势发展实力。此番支援广鹿岛那个小小的总旗官实为不妥,一旦那刘山君张狂的袭扰后金军,势必会引来后金军的报复,对我东江镇不利啊!” 其余几个将领也是纷纷附和。 “是啊,旅顺堡陷落,我东江镇在辽东已经没有落脚之地,如今更应该低调一些,为何还要支持广鹿岛上的散兵游勇?” “那刘山君到底是不是官军?我看难保不是哪里的山贼跳出来冒充的,总镇应该严查才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沈世魁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瞪着众人听了一会儿,便猛地一拍桌子,怒声说道:“我看你们是被鞑子的兵锋吓破了胆!按照你们的说法,我东江镇日后就要龟缩的皮岛上无所作为,苟活一日算作一日吗!” 众人默然不语,中军参将李德顺则起身说道:“总镇,今日之局势,的确是敌强我弱,而朝廷大军又远在辽西,根本兼顾不到我东江镇。所以接下来,我东江镇的确应该以保存实力为上。” “不过保存实力是一方面,我东江镇也应该接纳周边抗击鞑子的各路人马,联合在一起才更有出路。” 沈世魁点头赞同,说道:“这也是本镇支援刘山君的原因,虽然此人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官,但却是一个人才,支援一下,看看他到底能掀出多大的浪花,也许此人就是一个石头里蹦出来的孙猴子!” 八月二十一日。 刘山君率领船队返回广鹿岛,在东面距离海盐工坊不远的一处海滩登陆。 原本广鹿岛是有一处码头的,只是东江镇在撤离这里的时候,担心广鹿岛会被后金军占据,所以便将码头捣毁。 这就让刘山君非常苦恼,每次出海只能带着部下在浅水区涉水上岸,而船只也只能在近海处停靠,非常不便。 “等海盐工坊产出后,一定要重建码头!” 刘山君上岸后心中暗暗想着,手下的十五名老兵也开始指挥百姓登岸。 刘山君将张明德和另外几个老兵叫到跟前,说道:“你们几个将十名工匠带回南台山营垒去,让他们先在营垒暂时安置。然后再护送董里正去海盐工坊,我会在那边等他。” “是。” 张明德几人带着工匠离开后,刘山君便招呼剩下的老兵,护送两百户百姓前往海盐工坊。 此前刘山君在巡视广鹿岛的时候,除了山下村之外,其余各处也有村落存在,只是全都荒废了,在海盐工坊的北面不远处,也有一处荒村,用来安置这两百户百姓应该是够用的。 “大人!” 刘山君等众抵达海盐工坊后,小旗官田毅急忙迎来,笑着说道:“大人回来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刘山君简要的说了一下此行收获,然后让两百户军户先就地休息,便拉着田毅问道:“工坊的情况如何,什么时候可以引水晒盐?” 田毅说道:“现在六处晒盐池和相应的引水渠已经全部完工,其他的煮盐炉灶等也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生产。现在这边还在修建的,就是配套的房屋等建筑了。” 刘山君点头赞许了几句:“不错,进展很快啊。” “谢大人夸赞。” “这两天我先安置这些军户,然后便开始制盐,你这边也调集些人手待命。” “是。” 田毅问道:“大人,日后工坊可要招募些伙计才是,总不能让属下这队人马在这里制盐啊?” “哈哈。” 刘山君笑着说道:“这是自然的,你没看我带回来这么多军户?到时候就从他们之中招募伙计。” 次日,董正明在张明德等人的护送下匆匆赶到海盐工坊,见到两百户军户,以及一批粮食物资后,董正明喜不自禁,对刘山君更是推崇。 “大人此番当真是不虚此行,带回来这么多人口和物资,我广鹿岛定然可以在大人手中发展壮大!” 刘山君说道:“里正可不要说笑了,这些人口物资比我预想的要少得多,只能算是聊以自慰了。” “大人不要这么说,” 董里正正色说道:“原本东江镇已经放弃广鹿岛,但是大人却可以从东江镇那里要来人口和物资,足以说明大人的才干得到了东江镇总兵的认可,或许日后还会有援助也说不定。” 刘山君微微点头,随后便开始部署任务:“我准备将这两百户军户安置在工坊北面的荒村,里正带着我手下的十五名兵丁安排一下,让这些军户自行修葺房屋,你来负责分配居住,并且登记造册,发放军户户帖。” “是。” 董正明脸上的笑意根本止不住,笑着说道:“后续的耕地分配,是否也与山下村一样?” “全都按照山下村的惯例执行,具体的事情,里正全权负责就好,人手不够的话,可以从田小旗这里借用人手。” “是。” 随后董正明又问道:“大人,北面那处荒村是不是重新起个名字?” 至此广鹿岛上已经有了山下村、北村和这处荒村三处村落,尤以荒村这里的人口最多,两百户、七百五十二口,所以刘山君也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村子距离海盐工坊很近,我看就叫盐场村吧。” “好!” 董正明笑着说道:“这些军户也可以安心在盐场村落脚了。” 当日,董正明带着张明德等十五个老兵前去忙碌,将两百户军户带去了北面的荒村。 而刘山君则亲自将兵备物资记录登记,然后从田毅这里抽调了十名兵丁,让这些兵丁赶车将兵备物资运回南台山堡垒。 一切忙完已经是深夜时分,刘山君住进了海盐工坊内仅有的一间屋子里,田毅端着晚饭进来,也不过是一份杂粮饭和一小碗腌菜。 刘山君招呼田毅一起吃,田毅坐在一旁,扒拉一口之后,只听刘山君含糊不清的说道:“明天一早,你带上几个兵丁跟着我,咱们开始制盐!” 第二十一章 白色的希望 清晨的海边不时吹来海风,带着大海的味道,驱散了太阳洒下来的热度,让人很是舒适。 一大早,刘山君换上了一身短打,站在一处晒盐池边,小旗官田毅带着几个兵丁站在一旁,等候刘山君发号施令。 “开闸,引入海水!” “是。” 田毅带着两个兵丁跑到这处晒盐池连接的引水渠入口,将挡在入口处的闸口打开,海水在潮汐的作用下流入引水渠,通过木筒流入了晒盐池内。 很快,这处差不多比后世篮球场稍小的晒盐池装满了海水,田毅等人立即关上了闸口。 刘山君抬头看了看太阳,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估计用不了太久,气温就会快速升高,晒盐池这边会变得非常炽热。 “好了,留下两个兄弟在闸口待命,只要池子内的海水被晒干,就再次引入海水,如此往复,五、六次之后咱们再继续。” 田毅等人愣住了,这要等多久啊? 其实刘山君也是没办法,晒盐法就是耗费时间,其实自己也可以用煮盐法制盐,只是煮盐法需要消耗大量的木柴燃料,制盐的成本会高出很多,所以晒盐法才是最适合目前状况的。 于是众人等待了两天多,晒盐池内才晒光了六池海水,刘山君等人再次来到这处晒盐池边上,只见池子里面的沙子已经变得发白,仿佛冬日里的冰霜一般,铺满了池子底部和四面池壁。 而刘山君重复防水、晒干的过程,其实就是为了提高池子内沙子的含盐量。 刘山君指着池底的那些沙子,对众人说道:“将那些发白的沙子全部挖出来,全部放入溶解池内。” 所谓的溶解池,就是另一个更小一些的沙坑。每个晒盐池配备一个溶解池,在溶解池的底部铺有碎石等材料,用来防止溶液渗漏。 田毅带人跳入晒盐池内,开始挖掘沙子,忙碌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晒盐池底部所有的白色沙子挖干净。 “记得从别处运来沙子填补上,免得这些晒盐池越挖越深。” “是。” 随后刘山君等人来到溶解池旁,而溶解池也是与引水渠相连接的,刘山君随即命人再次打开引水渠的闸口,同时切断了与晒盐池的连接,海水很快就流入溶解池,与池子里的白色沙子混合在一起。 刘山君命人用长木棍缓慢的搅拌,加速沙子与海水的混合,此时溶解池内的海水其实就是浓盐水了。 接着,刘山君开始带着众人对海水进行过滤,田毅带着几个兵丁搬来了数个大木桶,每个木桶都有半人多高,而且经过了简单的改良。 在这些木桶的里面,从下到上依次铺有木炭、粗砂、细沙,每种都是一层。而在木桶的底部是一个孔洞,有一根木管连接出来,可以让过滤后的液体流出来。这便是刘山君设计的简易过滤器了。 随后田毅带人开始过滤溶解池内的浓盐水,数个大木桶同时过滤,将过滤后的液体全部集中到一起,这便是相对干净的浓盐水了。 此时在海盐工坊内虽然没有多少房屋建筑,但是炉灶是已经砌筑完毕的,还有十几口大铁锅,木柴等燃料也准备齐备。 刘山君查看了众人过滤后的浓盐水,只见这些浓盐水很是清澈,海水中的杂质和脏东西基本上都已经去除,下一步就可以开始熬煮了。 “倒入这些过滤后的海水进去,开始大火熬煮!” 刘山君说完,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很快,十几口大锅便在猛火的加持下开始冒烟,锅内粗盐和浓盐水经过充分的混合,已经开始翻滚起来,如此熬煮了半个多时辰,锅内的溶液中已经开始大量析出白色的结晶,刘山君随即下令熄火,让十几口大锅内的溶液静置一段时间。 到了当天下午,刘山君带着众人过来,将十几口大锅内的白色结晶全部收集起来,这便是用海水制取出来的精盐了。 刘山君捏起一小撮精盐放在嘴里,随即露出了笑容,自己制取出来的海盐并没有发苦的味道,品相非常好。 其实刘山君采用的制盐办法不单是晒盐法,而是结合了煮盐法,缩短了制盐的周期,却又没有大幅增加成本,算是一种比较折中的办法了。 此时小旗官田毅和周围的兵丁全都聚拢过来,众人纷纷学着刘山君的做法,各自“品尝”着海盐,脸上都露出了兴奋而又喜悦的笑容。 “这、这真的是精盐,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见过如此细腻的精盐!” “大人真是大才,竟然还懂得制海盐的法子,咱们广鹿岛这下有保障了!” “发财了,发大财了!” 就在众人欢呼的时候,田毅则有些担心,说道:“大人,这次制取的海盐大概有三百多斤,这是两天多的产量,如此算下来,这六个晒盐池全部投产,工坊一个月的产量大约有两万八、九千斤。” “按照现在金州卫等地的盐价算,每斤盐一两六钱,海盐工坊一个月的收入大约是四万六千多两!” “大人,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别说的鞑子了,就算是东江镇都会眼红,到时候咱们可就成了别人眼中的肉骨头了。” 其实在明初,辽东都司各卫都设有盐场百户所,各地驻军制盐,年产量曾高达一百四十多万斤。这也让辽东的盐价长时间维持了一个很低的价格,甚至比关内大部分地方都要低,刘山君记得在永乐年间,辽东各地的盐价普遍合一斤七钱多。 可是如今辽东绝大部分都陷于后金,各地的盐场大多废弃,甚至后金上下所需的食盐,都要通过晋商走私过来,所以这也导致辽东各地的盐价高居不下。 刘山君拍了拍田毅的肩膀说道:“海盐工坊的确是一块肥肉,不过咱们广鹿岛想要发展起来,就必须要吞下这块肥肉,才能有力气壮大。” “眼下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带着你们,在危险来临之前,尽快拥有自保之力!” 随后刘山君说道:“至于东江镇,咱们制盐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毕竟名义上咱们还是隶属于东江镇之下,人家随时都会过来巡视。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拉着东江镇一起分润海盐的利益。” 田毅瞪大眼睛说道:“大人,如此会不会是与虎谋皮啊?” 刘山君自信的说道:“放心吧,除了咱们,东江镇也没人懂得制盐,否则皮岛四面都是海,他们为何这么多年都无动于衷?” “另外拉上东江镇一起干,我还有另一层想法,那就是销路。” 刘山君叹息道:“现如今辽东的百姓被鞑子压迫,咱们的海盐是无法卖过去的,也不能卖过去,否则便是资敌。所以我想通过东江镇的渠道,将海盐卖往朝鲜国!” 田毅闻言喜笑颜开,说道:“如此东江镇也有得赚,的确不会为难咱们。” 刘山君说道:“话不可说绝,东江镇总兵沈世魁肯定不会为难咱们,但是他手底下的兵将鱼目混杂,就不好说了,所以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随后刘山君让田毅带人去北面的盐场村招募人手:“先招募一百五十人,每人每月发给二两工钱,管饭。” “当然,现在工坊还没有盈利,就先用出产的海盐代替支付工钱。” 田毅笑着说道:“哈哈,盐场村的人估计做梦都要乐醒了!” 刘山君想了一下,说道:“另外咱们各队的兄弟也要发军饷了,暂时也先用海盐代替,等出货之后再发放银钱。” “是。” 第二十二章 做生意 八月三十日,皮岛码头。 经过几天的制取,海盐工坊已经出产了一千多斤精制海盐,于是刘山君便带上了五百斤海盐,再次来到了皮岛,准备面见总兵官沈世魁商议出售海盐的事情。 刘山君在临行之前,命小旗官田毅率部驻守在海盐工坊,然后派人赶去南台山营垒,调小旗官包天顺和李傲过来,这两队兵丁六十人,便是刘山君此行的保障。 “大人快看,前面有军将等候。” 刘山君一行分乘几艘渔船,已经在海面上等候小半个时辰了,码头上的东江镇守兵禀报之后,便来了一个军将,刘山君笑着说道:“那是中军参将李德顺,一会儿你们见了要客气一些。” 黄德清、李傲虽然都是争强斗狠之辈,但是对刘山君依旧是言听计从,纷纷抱拳领命。 众人上岸之后,刘山君便表明了来意,李德顺听说刘山君竟然还懂得制取海盐的办法,很是诧异,随即查看了刘山君带来的海盐,见麻袋里面的海盐细腻洁白,远比皮岛上的粗盐强,李德顺的脸上更是写满了震惊。 “刘总旗真是有本事啊,竟然懂得制盐之法。” 随后李德顺话锋一转,说道:“只是按照朝廷法度,你这可是私盐,还想着跟总镇一起贩卖,这可是要杀头的!” 刘山君自然知道这是在敲打自己,于是不卑不亢的说道:“就算朝廷要杀我刘山君的头,也要等到打退了鞑子,收复辽东失地吧?在此之前,咱们东江镇还要支撑下去,而这些海盐,就是咱们东江镇的依仗!” 李德顺闻言微微皱眉看向刘山君,这个小小的总旗官带给自己太多惊讶了,这样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也绝不会屈居人下! 李德顺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带你去见总镇,只是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是祸是福,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多谢将军!” 中军内,总兵官沈世魁盯着刘山君,又看了看屋内的几个大麻袋,每个麻袋都装满了白花花的海盐,此时是那样的刺眼,让沈世魁的心中掀起了一阵浪涛。 二人沉默了片刻,沈世魁率先开口问道:“刘总旗一个月可以产出多少这样的海盐?” 刘山君说道:“启禀总镇,如果天色好的话,一个月差不多可以产出一万斤上下。” 此前刘山君与田毅估算一个月可产出两万八、九千斤海盐,那是在每天都风和日丽,一个月三十天可以日日劳作的基础上。 刘山君自然要给自己留下后路,万一牛吹出去了,到时候时常下雨、刮风,产量达不到怎么办?不如一上来就将产量说小些,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 “一万斤?嗯,也算可以了。” 刘山君抱拳说道:“总镇明鉴,如今我东江镇上下非常困顿,各种物资、兵备短缺,军心、民心低落,必须要振作一番才可以。” “从下个月开始,属下每个月可以向总镇供应一万斤精制海盐,以每斤一两六钱的价格出售。总镇将这一万斤海盐买过来之后,或是可以顶替军饷发给各部将士,或是可以高价卖给朝鲜国赚取银钱,都是可以的。” 此时沈世魁的确很心动,皮岛上也非常缺盐,后金对皮岛一带实行了非常严苛的禁运措施,包括食盐、布匹、药材、铁料在内的各种物资,都禁止向朝鲜国、皮岛等方向运输。 这也导致皮岛上的五千多士兵很难射入足够的盐分,全军上下非常“虚弱”。所以用这种精盐,的确可以抵消很大一部分军费开支,也可以卖到朝鲜国赚钱。 “只是这个价格......” 沈世魁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一两六钱一斤的价格太高了,本镇也没有太多的银钱,刘总旗是不是让一让?或者考虑一下到皮岛来,本镇给你一个千总的官职,如何?” 刘山君心中冷笑:“你老小子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过来皮岛干什么?跟着你一起等死吗!” 但是刘山君表面上还是十分的恭敬,抱拳说道:“属下还是想在广鹿岛驻守,为总镇分担压力。至于价钱的话,其实制取海盐需要耗费很多人力,消耗大量的木柴熬煮,成本很大,所以一两六钱的价格的确不能再低了。” “不过如果总镇囊中羞涩,也可以用各种物资折价冲抵,不知总镇意下如何?” 沈世魁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本镇要想一想,今晚刘总旗先在中军住下,待本镇与各部将领商议一下。” “是。” 刘山君从中军退出来之后,便在中军堡垒的街巷上转了一圈,小旗官包天顺、李傲也带着几个兵丁跟着。 随即众人便看到陆续有将领赶到中军,也就是堡垒中的总兵府。 “大人,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山君回想起沈世魁的反应,若有所思的说道:“不会太久的,只是我心中始终不踏实。” 李傲问道:“大人担心什么?” “担心?” 刘山君说道:“东江镇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地盘,沈世魁手下的兵将也不是什么善类,所以咱们不能以常理揣度他们,今晚住下,告诉兄弟们睡觉也要睁一只眼睛,都警醒一些!” “是!” 与此同时,在中军内,沈世魁将事情说了一下,众人闻听前些日子的那个总旗官竟然会制盐,顿时炸开了锅。 “总镇这还等什么?让那刘山君立即上交所有海盐,以后按月将产出海盐运来!” “没错!一个小小的总旗官,狗一样的人,竟然有胆子与总镇做生意,不要命啊?” 另一个游击将军瓮声瓮气的说道:“要我说,直接派人重新布防广鹿岛,先将刘山君的海盐工坊控制住再说。” “没错,到时候刘山君识相的话,就给他一口吃的,不识相直接一刀砍了!” 沈世魁始终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众人只是议论,也不知道沈世魁在想些什么。 这时中军参将李德顺说道:“如果我是刘山君的话,一旦诸位按照各自的想法实行,那我第一件事就是捣毁工坊,然后带着手下弟兄逃出广鹿岛。或是投靠鞑子,或是占山为王去。” 众人一听也傻了眼,当今这个世道下,什么规矩,什么上下尊卑都是扯淡,实力才是一切。所以一旦众人以绝对实力威逼刘山君的话,他真的会直接逃走,到时候谁也得不到这白花花的海盐。 沈世魁随即开口:“此事还是不要动粗,明天我再跟刘山君谈一谈,如果他愿意再压低价格,本镇屈尊与他合作一番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样的精盐卖到朝鲜国去,一斤三两银子都有人要,那些两班大臣可都是骄奢淫逸之辈,要论享受,可不比北京城的达官贵人差!” 可是刚才说话瓮声瓮气的游击将军却面露不悦,说道:“总镇太好说话了,我看一个总旗官而已,还是直接在中军拿了他,一切就都好说了。” 李德顺微微皱眉,说道:“刘游击可不要冲动,无缘无故拿下部下,你这是让总镇背负骂名,也会寒了各部将士的心。” 那游击将军名叫刘宇,长得身高体壮、大脸小眼,见李德顺开口,虽然不服气,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看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世魁说道:“好了,诸位先回去休息,明日等本镇消息再做议论。” 第二十三章 袭击 当天深夜时分,刘山君等数十人被安置在中军堡垒的一处营帐内,这里距离沈世魁的中军有些距离,是堡垒边缘的一处空地,临时为刘山君等人搭建的营地。 刘山君和李傲、包天顺住在一个帐篷里,两队六十名兵丁分别住在周围,一共有十几个帐篷。 此时刘山君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索性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包天顺和李傲也没有睡着,见刘山君起身,二人也跟了上去。 “大人。” 刘山君看了看二人,笑着说道:“天热难耐,出去看看。” 包天顺说道:“我们陪大人一起。” 三人来到外面,此时有四、五个兵丁正在守夜,虽然是在堡垒内部,但是此时的东江镇也是敌友难明,小心一些总还是好的。 另外,今日刘山君与沈世魁见面之后,始终觉得这个总兵官还是“疲软”了一些,给人一种难以驾驭部下的感觉,毕竟沈世魁的总兵官是靠着手段拿到的,并不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不服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刘山君三人四下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一个鬼影都没有,但是刘山君心中的不安却越发的浓烈起来。 刘山君微微皱眉,警惕的说道:“太安静了,连虫鸣都没有!” 包天顺和李傲也是心头一惊,随即刘山君说道:“将兄弟们都叫起来!” “是!” 幸好在刘山君从中军出来之后,中军参将李德顺便将众人的兵器还了回来,这也让刘山君等人有了自保的能力。 没过一会儿,六十名兵丁便全部做好了戒备,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帐篷内待命,包天顺和李傲各带两名兵丁跟着刘山君,在十几个帐篷中间巡视,四周还有几个兵丁在警戒。 时间过去一会儿,刘山君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声响,紧接着便看到大批黑影出现。 “敌袭!” 刘山君怒吼一声,随后拔刀迎了上去,包天顺和李傲也是怒不可遏,纷纷招呼部下迎战。六十名兵丁随即冲出营帐,跟着刘山君迎敌。 这六十个兵丁虽然都是新军,但是在广鹿岛好歹也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训练,基本的密集结阵还是能做到的。 此时众人将刘山君、包天顺、李傲护在中间,长枪兵在外,刀兵在内,众人仅仅列阵成团,随即就与数不清的敌人撞在了一起。 “啊!” 黑夜之中,不知道冲出来多少敌人,但是这些敌人显然非常诧异,没有想到刘山君等人竟然有所准备,还能快速结阵,以至于冲在最前面的敌人来不及停下,直愣愣的撞在了最外面的长枪之上。 “向前!” 刘山君怒吼着,数十人的阵型随即开始向前推进,外面的长枪兵不断突刺,里面的刀兵也开始堵住缺口,将一个个企图冲进阵型的敌人砍翻在地。 这些新兵都是第一次临阵,能够有这样的表现,能够在面对面厮杀的时候没有逃跑,已经让刘山君非常满意,甚至是意外了。 要知道,刘山君原本以为这些新兵第一次见血,至少有一半人会临阵而逃,想不到广鹿岛的军户竟然如此悍勇。 不过这些新兵给刘山君的惊喜也仅限于此了,随着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弓箭手出现,不断抛射箭矢过来,广鹿岛的阵型已经不断出现伤亡,小小的阵型开始动摇起来。 “大人!” 这时李傲怒声吼道:“我们护着大人冲出去,大人快去码头!” 刘山君怒声说道:“少他娘的废话,老子岂能丢下你们逃跑?兄弟们随我杀!” 说罢,刘山君持刀向前,周围的广鹿岛兵丁深受鼓舞,纷纷怒吼着向前杀去,正面的敌人竟然被数十人冲得节节后退。 “砰!”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火光闪烁,是火铳! 广鹿岛阵型顿时被射倒了数人,其中一个兵丁直接被击中脑袋,碎肉瞬间四处飞溅,周围的兵丁都是心中恐惧。 “混账!” 刘山君原本还憧憬着,自己能够率领一支火器军虐杀对手,可是如今的情况下,自己竟然的部下只能拿着大刀长枪,被敌人用火铳轰击,这样的局面让刘山君怒火中烧,却又感到一丝无力。 “刘山君!” 突然,前方黑夜中传来喊话声:“老子是东江镇游击将军刘宇,你现在放下兵器投降,老子就让你们活命,否则格杀勿论!” 周围的敌人稍稍后退,将刘山君等人包围了起来。此时广鹿岛的两队六十名兵丁已经伤亡了将近二十人,其余众人面对火器的射击,也是战意大减,刘山君环视四周,只有包天顺和李傲满脸怒色。 “还是根基太浅了!” 刘山君叹息一声,打到现在,这几十个新兵已经是超常发挥了,面对敌人突袭和优势兵力,还能打成这样,足以让刘山君自豪,剩下的,刘山君只能用手段周旋了。 “我是刘山君!” 刘山君推开阻拦的包天顺和李傲,大声说道:“我们可以放下兵器,但是要见到中军参将李德顺!” 此时刘山君明白自己肯定是见不到沈世魁的,甚至可能这些人就是沈世魁派来的,唯一能够指望的,只有李德顺。 对面的刘宇沉默了一会儿后,大声说道:“你等着!” 刘山君稍稍松了一口气,等了一会儿,便听到对面的人群中传来一阵争吵声。 “刘宇你这个混账,谁让你内讧的!” “我是为了东江镇!一个小小的总旗官凭什么如此狂妄?让他长长记性!” “双方死伤数十人,这就是你的长记性?” “谁让刘山君反抗的!请李参将去露个面,让刘山君立即缴械投降,我也好带着他去见总镇,尽快拿到海盐工坊!” “这是总镇的意思?” “当然不是,不过事情总要有人做,你们不做,那就我来做!” 刘山君听着远处的对话,心中淡定了许多,只要不是沈世魁的意思,一切就有回旋的余地! 片刻之后,李德顺来到前面,刘山君也推开部下走到前面,抱拳说道:“见过李参将,只不过想不到才过了半个晚上,属下就要见识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场面了!” 李德顺微微皱眉,说道:“刘山君,现在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先让部下放下兵器,然后我会派人守在这里,保证他们的安全。至于你,立即跟我去见总镇!” 刘山君回头看了看部下,然后说道:“好!不过李参将先让刘游击率部撤走,同时派大夫过来,为我的部下治伤!” 随后刘山君又大声补充道:“我知道,现在我是处于劣势,不过如果二位将军不答应我的要求,我等宁死不降!另外我也可以告诉二位将军,我在临来的时候已经料到今日的局面,所以海盐工坊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我回不去,或者五天之内得不到我安全的消息,我的部下就会将工坊付之一炬!” “算上来时的路程,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返回广鹿岛也要两天左右,二位大人只有半天左右的时间而已,要快些决断!” 李德顺眉头紧锁,又狠狠的瞪了刘宇一眼,然后说道:“我全都答应你!” 随后李德顺便下令刘宇率部退出中军堡垒,刘宇虽然不愿意,可眼下也只能怒气冲冲的率部离开。 片刻之后,几个大夫也急匆匆的赶来,刘山君松了一口气,小声对包天顺和李傲说道:“你们在这里等候,如果局势不利,便冲杀出去,不用管我。” 李傲咬牙不言,而包天顺则低声说道:“大人放心,他们有异动,我们就算拼着死光,也要冲进中军救你出来!” 第二十四章 以利诱之 中军。 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外面的夜色越发的暗黑,刘山君昂首走进中军内,只见总兵官沈世魁坐在上首,几名将领分坐在两侧,游击将军刘宇也赶来坐在一旁,脸色阴沉的看过来,刘山君怡然不惧的瞪了回去,让刘宇很是恼火。 李德顺抱拳说道:“启禀总镇,广鹿岛总旗官刘山君带到。” 沈世魁点了点头,李德顺坐下后,便对刘山君说道:“真是想不到,才过了半夜,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刘山君眼见事已至此,也不给沈世魁留情面,抱拳说道:“回总镇的话,属下也没想到,堂堂东江镇的部将,竟然还有擅自调兵、围攻同袍的权利,总镇的军法是不是太宽松了?” “大胆!” “混账!” “找死!” 周围几个部将纷纷斥责刘山君,游击将军刘宇更是跳了起来,怒声说道:“你现在老实交出海盐工坊,总镇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刘山君理都不理刘宇,只是看向沈世魁问道:“这也是总镇的意思?” 沈世魁不置可否,沉吟了片刻,说道:“如今国事艰难,东江镇也是风雨飘摇之中,所以刘总旗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先将海盐工坊交出来,东江镇有了钱粮才能发展壮大,才能反攻后金鞑子。” “至于你刘总旗,本镇可以当着诸位将军的面做出承诺:只要你交出海盐工坊,本镇便提拔你为游击将军,与刘将军平起平坐,如何?” 刘山君冷笑着说道:“以大局为重?属下没猜错的话,这个大局里面肯定是不包括我的!” 沈世魁微微皱眉,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山君说道:“总镇的话并没有错,如今国事艰难,东江镇也的确是风雨飘摇,想要扭转局势就需要充足的钱粮。但是总镇想过没有,一个海盐工坊能支撑起整个东江镇吗?” 刘宇大声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直接说!” “退下!” 沈世魁皱眉斥责了刘宇,然后问道:“刘总旗是什么意思?” 刘山君说道:“属下与总镇一样,也希望有充足的钱粮供应,所以才筹建了海盐工坊,这只是属下计划之中的一个起点。也就是说,属下还有许多赚钱的手段,海盐工坊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嘶!” 这下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李德顺也问道:“刘总旗可不要夸口!” 刘山君笑着说道:“自然不是夸口!只要总镇能够全力支持广鹿岛,属下就能按部就班的干下去,日后别说一个海盐工坊,如此的工坊少说也能再筹建三五个,到时候属下难道还能少了总镇这边的好处吗?” 沈世魁闻言陷入了沉思,刘宇则在一旁说道:“总镇,千万不要轻信此人的花言巧语,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官而已,能有什么大本事?此人只不过是在周旋而已,总镇还是尽快将其拿下,然后派人掌控广鹿岛才是!” “花言巧语?” 刘山君反驳道:“我的确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官,可是却能从鞑子的千军万马中冲杀出来,撤到广鹿岛据守。我能开辟海盐工坊,真真切切的制出精细海盐来,日后也能创建其他的工坊,这些能力,你刘游击能做到吗?” 随后刘山君不再理会刘宇,对着沈世魁抱拳说道:“属下今日就等总镇一句话:总镇到底是想竭泽而渔,还是想长远发展?” 沈世魁示意众人安静,自己沉吟了许久,然后对刘宇说道:“刘游击没有本镇的命令,擅自调拨突袭同袍,罪责不小,今责罚刘游击军棍二十,以儆效尤!” 说完,刘宇便被中军卫兵带了下去。 刘山君心中冷笑,按照大明军律,擅自调兵那可是死罪,区区二十军棍而已,明显就是打给刘山君看的。 “总镇英明!” 只不过眼下局势不利,刘山君也只好认下,这口气日后再做报复! 接着,沈世魁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既然大家都半夜起来了,那就顺便,商议一下海盐生意的事情,如何?” 刘山君笑着说道:“敢不从命!” 第二天清晨时分,刘山君昂首从中军走了出来,中军参将李德顺也走了出来,带着刘山君前往昨晚的驻地。 “昨晚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也算是万幸!” 李德顺长处一口气,说道:“从下月开始,刘总旗就要按照与总镇的约定行事:每月给皮岛提供五千斤海盐,剩下的份额,总镇以每斤一两三钱的价格收购,你可千万不要出差错。” 刘山君心中暗道:“这也叫万幸?不!这他娘的叫结仇!” 沈世魁仗势压价,刘山君只好将每斤的价格从预定的一两六钱降到一两三钱,虽然自己少赚了一些,每月还要白交出去五千斤海盐,但是也算打通了一条销路,此番算是自己与沈世魁互相让步的结果。 只是刘山君的心中却非常恼火,不单是对东江镇的无耻恼火,更是对眼下自己势力弱小的局面而恼火。 “实力啊!” 刘山君感叹一声,然后说道:“李参将放心,属下不会误事的。只是属下有担心,以后交易的时候,如何保证不会出现类似昨晚的事情?” 李德顺说道:“这一点我来保证,以后你的人只到码头,钱货都在码头交割,我亲自带人参与,如何?” 刘山君思索了一下,说道:“好,有李参将作保,属下绝对相信。” 说话间,刘山君和李德顺来到昨晚的驻地,包天顺和李傲等人见到刘山君顺利回来,都很高兴,纷纷围了过来。 “伤亡如何?” 包天顺怒声说道:“死了八个兄弟,伤了十三个,其中有三个兄弟被火铳打成重伤,已经快断气了。” 刘山君闻言怒火中烧,这些兄弟都是自己的本钱,是日后大军的种子,每一个都非常珍贵,可是此番却在皮岛折损了十几人! “李参将看到了?” 刘山君怒声说道:“这就是东江镇啊?这样的军镇,如何能击败鞑子!” 李德顺微微皱眉,说道:“刘总旗慎言!如今的东江镇已经不是毛帅时候的东江镇了,以后皮岛这边你尽量不要过来,送货就让部下来,明白吗?” 刘山君冷哼一声没说什么,随后就让包天顺和李傲带着众人准备撤走。 “阵亡的兄弟和伤员全部带走,我绝不会丢下一个兄弟!” 李德顺闻言非常感慨,同时对刘山君也是另眼相看,随后更是亲自带人将刘山君等人送到了码头。 路上,刘山君向李德顺表示感谢,同时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属下数次得到将军招抚,不知道将军为何出手相助?” 李德顺说道:“你是个人才,仅此而已。” 随后,扬帆,返程。 在船上,李傲黑着脸过来说道:“大人,那三个重伤兄弟都咽气了!” 刘山君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回去之后,所有阵亡兄弟的家里,每户发下十两银子,再发给二十斤海盐。负伤的兄弟减半发放,伤残的,以后月月发放钱粮养起来!” “是。” 一旁的包天顺怒声说道:“只恨没能杀了那个游击将军报仇!” 刘山君面沉似水,说道:“报仇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周围众人闻言心中沉甸甸的,天下大势的纷乱,更是给了众人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只是有了刘山君在,众人才有了坚持下去的底气。 两天之后,刘山君等人回到了广鹿岛。 第二十五章 收入(一) 九月十六日,广鹿岛。 刘山君率部撤回广鹿岛之后,已经有几天时间了,先是给伤亡部下发放了抚恤银钱和海盐,然后又从盐场村招募了十几个军户,补足了包天顺、李傲两队人马。 接着,刘山君便待在海盐工坊盯着海盐的生产。 现在海盐工坊已经从盐场村招募了一百六十人,其中除了山下村的三十壮妇外,剩下的一百三十人都是盐场村的壮妇,这些人日夜劳作,半个月的时间海盐工坊一共生产了一万四千多斤海盐,加上之前八月底的存货,目前刘山君的手中有海盐一万五千斤左右。 眼下广鹿岛上的男丁都是“稀有资源”,耕种和从军都需要男丁,工坊方面的劳力,刘山君只能暂时让这些壮妇出马了。不过刘山君给这些壮妇开出每人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还管饭、管住,这样的待遇已经是非常好的,所以即便制盐很累,这些壮妇也能咬牙坚持,根本没人抱怨,反而对刘山君感恩戴德。 “大人,目前盐场村的分地安置事宜已经全部完成了,不过现在农时已经过了,盐场村也只能靠着海边打鱼过活,等到来年春天再进行耕种。” “另外按照之前山下村的章程属下将盐场村的军户情况进行了统计,全村可以征召青壮一百五十二人,除了已经补充到军中的十二人之外(有一士兵伤残,十一名士兵阵亡),剩下的一百四十名青壮随时可以编入军中。” 在海盐工坊内,里正董正明在向刘山君禀报近来的事务,刘山君笑着说道:“现在咱们广鹿岛人口多了起来,已经有了三个村子,里正也忙了起来,我看可以从山下村、北村、盐场村选拔一些可用之人,供里正调遣,也免得里正东奔西跑的。就不知道里正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董正明说道:“属下也没太注意,这段时间太忙了,回去之后属下便开始物色人选,然后报给大人定夺。” 刘山君说道:“我看可以这样:里正挑选几个合适的人选,最好是能认得几个字的。山下村、北村和盐场村各设置一个村长,负责村子里的日常管理。另外设置一人管理军户卷宗,再设置一人管理税收钱粮之事,里正负责总体把关。” “里正先挑选人选,具体的事情,等到人选挑选好了,咱们再具体商议。” “是。” 现在广鹿岛逐步壮大起来,刘山君也不可能指望四个小旗官外加董正明就全都干好,必须要提拔一些人才。 当然了,刘山君明白在小小的广鹿岛不可能有什么经世之才,只要能够听令办事就好。 “先让董正明选人吧,搭一个草台班子也好,免得各种事情都压在几个人身上,不利于分权,也容易误事!” 刘山君心中暗暗想着,随即对董正明说道:“过几天我会派人去皮岛,与东江镇交易这批海盐,里正先在盐场村住几天,带人准备入库钱粮吧。” 董正明笑着说道:“是,只是这海盐工坊的收入,应该算是大人的私产,还是军中钱粮,还请大人明示。” 刘山君想了一下,说道:“就算是军中钱粮吧,与军中剩余的钱粮一并入账。将来有人了,我准备让专人负责钱粮这块,免得里正的担子太重,里正还是捏总比较好。” 董正明明白刘山君是要重用自己,脸上也挂着笑容,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忙完眼下的事情,就在各处搜罗可用之人,一定为大人多找到些人才!” 随后刘山君送走了董正明,便派人叫来了田毅。 此时田毅不但率队驻扎在海盐工坊,而且还兼任海盐工坊的主事,盯着这边的生产事宜,算是一身双职了。 “大人。” 田毅进屋之后抱拳行礼,刘山君问道:“海盐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田毅说道:“按照大人的要求,这段时间属下带人准备了许多木桶,并且用鱼胶进行了密封,每个木桶装海盐三十斤,一万五千斤海盐一共装了五百个木桶。” 随后田毅笑着说道:“为了赶制这些木桶,盐场村的人出了大力,现在他们做木桶的手艺都练出来了,我估计他们做的木桶都能直接拿去卖了。” 刘山君笑着说道:“那就好,你今天就带人准备好,咱们这边有渔船十五艘,已经是咱们广鹿岛全部渔船了,你带着你这队兄弟,两天之后前去皮岛送货。” “记住:先跟东江镇交易咱们的一万斤海盐,钱货两清之后,再将五千斤送给他们!” 田毅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跟他们交易的时候,我让人装载五千斤海盐的船只在海面上待命,他们要是玩阴的,我直接将海盐带回来。就算带不回来,我就算沉入海底也不便宜了东江镇那帮混蛋!” 此时田毅和黄德清也先后知道了刘山君等人在皮岛的遭遇,对于东江镇的行径非常愤慨。 刘山君点头说道:“最好是全身而退。此番有中军参将李德顺在,应该不会出问题,不过还是要谨慎一些。” “是。” 随后刘山君说道:“对了,跟东江镇的人说,盐给他们,木桶要带回来,总不能每次送货都现做木桶啊!” 田毅闻言大笑起来。 其实刘山君想用麻袋装盐的,只是广鹿岛上根本凑不出这么多的麻袋,也没有能力自己制造。再者说,装船出海的话,麻袋也非常容易受潮打湿,还是用做了防水措施的木桶稳妥一些。 几天后,皮岛码头。 田毅站在一艘渔船上,警惕的打量着码头上的情况,只见东江镇的兵丁正在搬运一个个钱箱子,还有一些物资,粮食、铁料等什么都有,甚至还看到不少军户百姓也出现在码头上。 当然,还有不少兵丁也在警惕的戒备,看向己方的船队都不是很友善。 此时田毅手下的兵丁已经往码头上运海盐,田毅看了一会儿,便登上码头。 “我是广鹿岛小旗官田毅,敢问那位负责海盐交割事宜?” 田毅向一个东江镇兵丁询问着,忽然一个将领大步走来,朗声说道:“本将军与你对接!” 田毅急忙抱拳行礼:“小人拜见将军,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中军参将李德顺。” 田毅听刘山君提起过,心中顿时踏实了一些,随即说道:“启禀李将军,卖给总镇的一万斤海盐基本上已经搬上码头,请将军派人清点。” 李德顺点了点头,挥手让部下过去清点。 “送给总镇的五千斤海盐呢?” “还在船上,码头狭小,一时过不来,这边清点交割完毕,便立即送过来。” 李德顺笑了笑,说道:“刘总旗还真是好算计,不过太谨慎了!” 田毅没接话,而是站在一旁等候东江镇的人清点海盐数量。同时广鹿岛的兵丁也事先得到田毅的交待,此时都在一旁陪同清点,以防止东江镇的人胡乱报数。 过了一阵,来人禀报道:“启禀将军,一万斤海盐无误,只是广鹿岛的人说,要将装盐的木桶给他们留下,不知……” 李德顺看向田毅,田毅说道:“广鹿岛困顿,这些木桶都是岛上军民饿着肚子做出来的,下个月还要用这些木桶为总镇送盐,还请将军体恤一二。” 李德顺轻轻的哼了一声,也不打算在这些木桶上面跟田毅扯皮,说道:“将木桶给他们留下。” “是。” 随后李德顺对着田毅招了招手,说道:“田小旗是吧?你派人清点一下货款吧。” 第二十六章 收入(二) 田毅带着手下兵丁开始清点货款,李德顺就在一旁看着,过了一阵说道:“现在东江镇也很困难,所以只能支付货款的六成,剩下的用这些物资折价抵扣,还有那些军户百姓。” 田毅微微皱眉,不过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等到全部都清点完毕之后,才抱拳说道:“将军,这些货款应是一万三千两,现在这里有银钱合计七千八百两,粮食一千一百石,铁料二百五十八斤,布匹、药品等各种物资若干。” “小人敢问,这些物资的折价是按照哪里的定价算的?如果是按照金州卫的定价,小人知道至少在鞑子拿下旅顺堡之前,金州卫的物价可是比较低的啊,这些物资算下来不知多少银钱,根本抵扣不了剩下的四成货款。” 李德顺说道:“你也说了,那是在鞑子拿下旅顺堡之前的事情了,现在金州卫各地,包括旅顺堡,都已经被鞑子搅和的民不聊生了,这些物资的价格都已经涨了许多,用来抵扣四成货款,已经绰绰有余了。” “另外,本将军还调来了五百户军户,后续军户正在赶来,这些人口算是东江镇支付的货款也好,算是总镇督广鹿岛的支援也好,就看你们刘总旗怎么想了。” 田毅眉头紧锁,明白眼前的李德顺是有心扶持广鹿岛,现在广鹿岛虽然却钱少物,但是人力稀缺还是制约发展最大的问题! 于是田毅说道:“谢将军!小人知道东江镇如今也很困顿,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是比广鹿岛强千百倍。所以肯定将军日后可以多支援一些物资,小人和刘总旗等将士定当感激不尽。” 李德顺指着堆放在一旁的物资,说道:“这是第一次交易,就只有这么多了。不过等到这一万斤海盐出手之后,东江镇也有了腾挪的余地,本将军定会考虑多给你们一些照顾的,如何?” 虽然李德顺说着询问的话,可是语气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田毅见状再次行礼感谢,心中对李德顺也是非常的感激,想不到东江镇也不都是宵小之辈。 “立即将这些银钱和物资装船!” “是。” 看着广鹿岛的数十兵丁开始装船,李德顺便看向了海面上停留的几艘渔船,问道:“那五千斤海盐呢?” “小人这就命人送来。” 随后五千斤海盐被搬上码头,李德顺带人清点无误后,满意的说道:“田小旗回去之后,替本将军转告刘总旗:让刘总旗好好经营广鹿岛。” “是,小人一定将大人的嘱咐带到!” 数天之后,田毅带着船队返回了广鹿岛,就在海盐工坊这边上岸,此时已经是九月二十四日,刘山君等得有些心急,不过见到田毅等人带回了大量的银钱、物资和人口,刘山君总算松了一口气,心头涌上一股喜悦之情。 当天夜里,刘山君在海盐工坊设宴,其实也就是宰了一只羊,炖了几锅羊肉汤,再弄了一些大饼,让田毅这队兵丁敞开吃了一顿。 “李参将是这样说的?” 刘山君听了田毅的禀报,知道了这一趟的详细经过,心中也是颇为感叹。 “是的。” 田毅咬了一大口饼,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说道:“属下能看出来,这个李参将是有意在帮咱们,一下子给了咱们五百户军户,这可比那些物资有用处!” 刘山君点了点头,虽然人口大幅增加,会让广鹿岛上的粮食压力剧增,但是以目前刘山君手中的钱粮数目,还是能够支撑到秋收时节的。 “这次带回来的一千一百石粮食全部拿出来,分给那五百户军户,先将他们全部安置到西北面的荒村去。” 在广鹿岛的西北面有一处荒村,就在之前刘山君巡视全岛,在西北面适合修建港口的海边附近。 田毅说道:“大人,五百户军户也有一千八、九百口,一千一百石粮食也就是十三万多斤,分发下去,也只够这五百户军户吃用一个月左右的。” 刘山君说道:“有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现在是九月底,再有一个月就秋收了,山下村、北村都能有收获,百姓之间可以互通有无,我也可以用收上来的军粮接济,再说这五百户军户也可以下海捕鱼。” “眼下咱们广鹿岛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都是穷人,只要饿不死人就好。” 田毅点头赞同,随即表示明日就安排人手,将五百户军户送到西北面的荒村去。 “派人联络董里正,让他带人去接应一下,尽快将这些军户安置下来。” “是。” 随后田毅殷勤的给刘山君盛了一碗羊肉汤,笑着说道:“大人,现在咱们也有了一些钱粮,是不是给兄弟们发下军饷啊?” 的确,自从刘山君等人撤到广鹿岛以来,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始终没有发下军饷,如今日子有了盼头,包括田毅在内,几乎所有兵丁都开始有所期盼了。 刘山君说道:“也好,让大家伙手里有些闲钱,也好在各处村子采买一些,也让村人百姓赚些银钱。” “是了、是了,” 田毅急忙附和道:“兄弟们有了钱,自然要去花的,不然各处村人到哪里去赚钱?” 不过刘山君正色说道:“不过我可有话在前,你也跟李傲、包天顺、黄德清他们通个气:不管是哪队兵丁,谁敢欺压村人、鱼肉乡里,老子绝不姑息,该杀就杀,该打就打!” “广鹿岛是咱们兄弟最后的立足之地,绝不能让个别的害群之马坏事!” 田毅当即抱拳说道:“大人放心,我等一定严加约束手下兄弟!” 九月二十七日,刘山君带着十几个兵丁回到了南台山营垒,将七千八百两银钱和大批物资运回了营垒之中。 随后刘山君下令发军饷,并且给山下村百姓分发了布匹和药品等物资,一时间人皆欢喜。 如今刘山君手下共有五队兵丁,合计一百三十五名兵丁,分别有刘山君自己和四名小旗官统领。 按照刘山君定下的规矩,各队兵丁每月军饷二两银钱,小旗官每月三两银钱,刘山君自己拿五两。也就是说,刘山君一个月要支付军饷二百八十七两银子,这次要补发两个月共计五百七十四两。 虽然这五百多两银子让刘山君很是肉疼,但是却不能省,毕竟关系到军心士气。 随着军饷发下,各队兵丁士气大振,连带着各家军户家眷也是欢欣鼓舞,山下村内外更是家家户户喜气洋洋,比过年都要热闹、喜庆。 董正明更是来到南台山营垒,领下了刘山君发给的八两银钱。 “这两个月里正也辛苦了,这些银钱算是这两个月的辛苦钱,以后只要我刘山君在广鹿岛一天,就有里正一份辛苦。” 董正明接过银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自己在山下村苦哈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钱。而且让董正明更为激动的是,有了刘山君的引领,广鹿岛的未来越发明朗,大家都有了奔头,不再像以前那样,在乱世中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不知道哪天就看不到第二天的日出。 “有大人在,我等心中才踏实,以后我董正明定当跟着大人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刘山君宽慰了几句,便拉着董正明坐下来,然后说道:“现在咱们广鹿岛有了一条赚钱的营生,我也能够专心军务了。我准备给各队兵丁整顿一下军备,就不知道山下村和其他几个村子里,有没有铁匠之类的手艺人,里正这几天寻觅一下。” 董正明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山下村等处肯定是没有铁匠等手艺人的,因为这些工匠都被东江镇控制着。大人要想打造军备,就只能再去一趟皮岛了。” 第二十七章 招募铁匠 九月三十日,广鹿岛南台山营垒。 经过几天的安顿,五百户军户已经在岛上西北方向的荒村落脚,这几天里正董正明从各处村落抽调了一些人手,开始帮着那些新军户开始新的生活。 如今在董正明的治理下,山下村、北村、盐场村都已经有了各自的村正,这五百户军户组成的新村子,被刘山君命名为港口村,也有了一名村正。 虽然此时的港口村外并没有港口,但是众人也都从名称上知道,刘山君将来是准备在这边兴建港口的,对于广鹿岛的未来也多了几分期盼。 “大人,各村的村正都是可靠之人,在各处村子里都很有声望,各村军户的秋收、交税等事宜,目前也进展顺利。” “此外调拨给港口村的一千一百石粮食也分发下去了,那五百户军户暂时不会饿肚子。另外北村和山下村的百姓也相应号召,陆续从港口村招募人手,帮着各处秋收、干活,也让港口村的人有了一些活计。” 在营垒的总旗官厅内,董正明将这几天办的事情一一禀报着,刘山君笑着说道:“这几天里正辛苦了,不过等秋收过去,大家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是啊,现在各家各户都备足了来年春耕的种子,虽然今年收获的粮食不算太多,但是至少不会饿死人。等到来年各家各户分到的耕地全部种上庄稼,大家的日子就都好过了!” 刘山君点头笑着,目前广鹿岛上的四个村子,一共有军户将八百多户、将近四千口百姓,每家每户都分到了数十亩耕地,来年这些土地全部种上粮食,家家户户丰衣足食,这样的场景想想就觉得幸福。 只不过如今的局势越发败坏,广鹿岛虽然孤悬海上,但是十几里外就是金州卫城,中间隔着的大海并不是不可逾越的天谴,盘踞在金州卫等地的后金大军,就如同是悬在刘山君头顶的利剑,随时都会砍下来! 而东江镇也是敌友不明,目前双方只是以海盐生意联系在一起,没有这层关系,东江镇的威胁甚至不比后金军小! 以至于刘山君虽然急需招募铁匠,这几天来却迟迟没有动身前往皮岛,而是在权衡利弊,希望想一个稳妥的办法,避免之前在皮岛被人突袭的事情再发生。 “等秋收之后,里正将各村收上来的税赋粮食运到营垒来,交给小旗官黄德清入库。” “是。” 董正明随后问道:“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事情,属下就先回去了。” 刘山君点了点头,说道:“里正回去之后,抽时间将各村的青壮情况整理一下,就按照军户黄册的数据整理,我要看一下确切的数字。” 董正明微微一愣,连忙答应下来。 送走了董正明,刘山君便一个人坐在官厅内,暗道:“皮岛不去不行啊!” “现在不奢望能立即造出火铳、火炮来虐杀鞑子,至少也要有一处铁匠铺之类的工坊,能够修补兵刃、打造兵备,否则就算我手下都是万人敌,没有精良的兵备也是白费!” “只是......,如今的皮岛也不是什么好去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思来想去,刘山君还是决定谨慎一些,不是胆小,而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在如今这个世道里,别拿任何人当好人,对谁都要防备一手。 随后刘山君便准备派人将田毅找来,毕竟之前田毅去过皮岛,对那边的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的。而且田毅比其余几个小旗官更加机警,遇到事情不至于蛮干。 就在此时,小旗官李傲走进官厅:“大人,田小旗派人来报,说是皮岛那边来了一支船队,已经停靠在海盐工坊那边了,请大人尽快赶过去!” 刘山君闻言猛地站了起来,眼中弥漫着一股杀气。 “命黄小旗率部守卫营垒,其余各队集结,立即随我赶往海盐工坊!” “是!” 刘山君又补充道:“让兄弟们带上家伙!” “是!” 次日一大早,刘山君就带着自己手下的十五名老兵,以及小旗官包天顺、李傲两队兵丁,一共七十五名兵丁抵达了海盐工坊。 众人都是连夜赶路,到达海盐工坊的时候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但是所有人都精神抖擞,进入海盐工坊后,包天顺和李傲便非常默契的开始布防,指挥手下兵丁占据了海盐工坊各处。 此时小旗官田毅迎了上来,抱拳说道:“大人,东江镇的人还在船上,除了昨天派人过来送信外,并没有人登陆上岸。” 刘山君脸色铁青的点了点头,随后带着田毅、包天顺、李傲三人来到海盐工坊的滩涂上,几人望着海面上的船只。 只见三艘福船样式的海船停泊在海面上,距离岸边并不远,刘山君甚至能够看到船只甲板上走动的水手。 “来人说什么了?” “就说让我立即通知大人过来,对了,还说这支船队的领军将领是东江镇中军参将李德顺。” “嗯?” 刘山君稍稍放心了一些,自己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东江镇准备动手抢夺海盐工坊了,这才做着最坏打算率部赶来。如果是李德顺带人前来,那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派人过去通报一声。” “是。” 半个时辰之后,一艘小船逐渐靠岸,东江镇中军参将李德顺带着几名家丁下了船,在浅水区趟水上岸。 刘山君带着三名小旗官上前行礼,双方寒暄了几句,随后李德顺看着海盐工坊各处,特别是看到散布在各处警戒的兵丁,神色顿时变了变,看向刘山君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欣赏。 “广鹿岛困苦,但是刘总旗却能带出这些好兵,真是人才啊!” 刘山君抱拳说道:“属下也只是尽人事而已,广鹿岛缺粮缺物资,兄弟们也只是勉强操练而已,大人谬赞了。” “呵呵,刘总旗还是太谦虚了。” 李德顺随即叹息说道:“在我看来,刘总旗的这些兵丁虽然装备不好,也没有什么官军的铠甲、军服,但是光是精气神,就已经比东江镇大部分的官兵强了!” 刘山君也是心中叹息,这就是说:东江镇的兵,大部分都算是废了! 随后刘山君等人将李德顺迎入海盐工坊的正厅内,众人落座后,刘山君便询问起李德顺此行的目的。 “我是奉命前往登州府采办物资的,近来总镇向朝鲜国卖出了一些海盐,收益不错,便命我去一趟登州府。” 李德顺看了看这处刚刚建好的正厅,只见内部基本上没有什么装饰,除了一些桌椅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摆设了,于是继续说道:“我率部路过广鹿岛,便顺势过来看看。” 刘山君自然明白,李德顺恐怕是专门过来查看海盐工坊的,定然是东江镇在海盐上面赚了银钱,担心后续海盐供应不足,所以李德顺才会过来查看。 “呵呵,大人请放心,我广鹿岛这边不会有任何问题,请大人回去之后也如此禀报总镇。” “嗯,我会的。” 随后刘山君心头一动:“既然东江镇可以去登州府采办物资,那自己也可以去登州府招募铁匠啊!” 是了! 如今的东江镇已经没落,皮岛上有多少铁匠等工匠不得而知,以东江镇上下对自己的态度,多半也不会调配给广鹿岛,还不如直接去登州府等地招募。 于是刘山君打定主意,便笑着说道:“大人此去登州府,不知道船上还有没有空位,能否顺便搭上几个人?” 第二十八章 出海 广鹿岛上的船只都是普通的渔船,这种岛上百姓自行建造的船只根本无法前往深海区域航行,最多也就是沿着海岸线前往皮岛,要想乘坐岛上的渔船前往登州府,时间上的花费暂且不说,安全上也没有任何保证,刘山君估计坐渔船去登州府,基本上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此时李德顺看着笑呵呵的刘山君,犹豫了一下,说道:“看来刘总旗也有事情要办?也好,那刘总旗就跟着我一起走吧。” 刘山君大喜,当即招呼小旗官田毅,让其带人收拾一下,先安顿李德顺在海盐工坊内住下,同时派人给海面上停靠的几艘海船送去一些吃食。 当晚,刘山君将田毅、包天顺、李傲三人叫到跟前,几人在一处屋子里商议着。 “这次我带手下的十五名兵丁去登州府,岛上的事情,你们几个分头负责。” 刘山君说道:“海盐工坊的生产和守卫事宜,田小旗负责。南台山营垒的防务由黄小旗负责,各处村落的巡视警戒,由李小旗、包小旗轮流带人负责。” “我不在岛上的这段时间,诸位要紧密配合,各队兵丁的日常操练也不要耽搁。眼下秋收已经结束,咱们也有更多的时间操练兵丁,抓住机会强军练兵!” 众人纷纷领命。 不过田毅担心的说道:“大人,此番前往登州府是不是太仓促了?那边是什么情况,咱们是一无所知,而且咱们手中只有几千两银子,用来招募铁匠、采购物资,说实话根本不算多。” “而且返回广鹿岛的时候,大人是不是还要搭乘李参将的船队?到时候如何跟李参将分说?” 在田毅看来,刘山君前往登州府办事,肯定是要向东江镇的人隐瞒,所以返程的时候自然不能搭乘李德顺的海船。 刘山君也是这样想的,虽然李德顺几次暗中相助,但是毕竟他是东江镇的中军参将,与自己这个“投靠”过来的总旗官立场不同,还是要多留一份心眼。 于是刘山君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租船回来。” 刘山君曾看过一些后世的史料,在明末崇祯年间,山东登州府、北直隶天津卫等地,许多民间商贾都经营着“海运”生意,说白了就是走私,将一些物资向辽东各地进行走私。 有的是辽东各地的明军自行采购的物资,有的是辽东各地的商贾在倒卖,甚至也有人在向鞑子走私物资。刘山君便准备用这个办法将招募的工匠、采购的物资运回来。 转眼到了次日清晨,刘山君和张明德、孔四海、赵楚、许老三、左余等十五名老兵队的兵丁准备妥当,众人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行囊。 幸好刘山君在赶来海盐工坊的时候多了一个心眼,将手中的几千两银钱都带了过来,本来的打算用来贿赂东江镇将领的,没想到来的是李德顺,这些银钱反而派上了更大的用处。 此时刘山君将携带的七千两银钱分装在几个大木箱子里,吩咐张明德、孔四海、赵楚、许老三、左余日夜看守,然后便带着众人上船。 田毅、李傲、包天顺三人前来送行,目送刘山君等人乘坐小船过去,跟李德顺上了同一条福船。 从广鹿岛到登州府,顺风顺水的话,需要航行四到五天时间,刘山君等人在船上安顿下来之后,刘山君也有机会近距离观察福船,这种后世闻名的海船。 所谓福船,又称福建船、白艚,嘉靖年间胡宗宪所著的《筹海图编》,就有对福船的描述:有"高大如楼,其底尖,其上阔,其首昂而口"、"矢石火炮皆俯瞰而发"、"敌舟小者相遇,即犁沉之"、"而敌又难于仰攻"、"诚海战之利器也"、"能行于顺风顺潮回翔"、"不便亦不能逼岸而泊,须假哨船接渡而后可。 而嘉靖年间戚继光所著的《纪效新书》,也描述福船"高大如城,吃水一丈一二尺"、"福船城风下压,如车辗螳螂,斗船力而不斗人力,是以每每取胜"、"惟利大洋,不然多胶于浅"、"非人力可驱,全仗风势"和"无风不可使"等优缺点。 福建船可分六号。一号二号俱名福船,势力雄大,便于冲犁。三号哨船,又称草撇船;四号冬船,又称海沧船。哨船与冬船比福船小,便于攻战追击,海沧船吃水七、八尺,风小亦可动。五号鸟船,六号快船,鸟船与快船又称开浪船,开浪船又更小,吃水三、四尺,容纳三、五十人,便于哨探。 不过在刘山君看过一番之后,觉得福船虽然性能优良,但是却也有一些弊端。 那就是在以火炮为主力的海战之中,福船能够搭载的火炮数量其实很有限,在火力上受到很大的限制。另外福船的甲板也普遍只有上下两层,如此在炮战中也会吃很大的亏。 至于后世许多网络上传言的:福船使用硬船帆,比不上欧洲的软船帆机动灵活,其实是不对的。 大明的海船的确都是硬船帆,但是却发展出一整套完善的航行技术,以主帆、副帆、三角帆等相互配合,将风力利用率最大化,明代的海船在机动性和航速上丝毫不比同时期的欧洲盖伦船逊色。 “也许将来有实力了,可以对福船进行改良,增加炮甲板,以增强福船的火力。” 刘山君站在船头上暗暗想着,这时李德顺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刘总旗在看海景?真是好兴致啊。” 刘山君行礼说道:“属下也是兴奋难耐,毕竟也是第一次扬帆远航。” 李德顺笑了笑,指着前方的海面与刘山君寒暄了一阵,然后说道:“此番前往登州府,不知刘总旗有什么打算?” 刘山君顿了顿,说道:“属下准备招募些工匠。我广鹿岛上没有工匠,以至于将士们的兵备损坏后,都无从修补,实在是艰难。” “嗯。” 李德顺说道:“刘总旗这也是明智之举,要是去皮岛,恐怕是一个人也要不到的。” 随后李德顺又问道:“除了工匠呢?光是雇佣一些工匠,刘总旗也用不着亲自跑一趟吧?” 刘山君笑了笑,毕竟李德顺帮过自己,此时也不好遮掩,于是说道:“属下还想在登州府见识一下,最好能采购一些物资带回去,只是不知道能否遇到合适的商家。” 李德顺说道:“刘总旗一心壮大广鹿岛是好事,只是以目前刘总旗的兵力和身份,其实是最合适的。以总旗官的官衔再继续发展下去,不管是一心为公还是略有私心,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刘总旗可曾想过?” 刘山君点头说道:“属下想过。只是当今局势如此,属下如果不分发图强,广鹿岛还能存在多久?属下总要有个自保的实力才行。” “难道刘总旗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挡住鞑子的进攻?在我看来,不管是广鹿岛还是皮岛,结局都是一样的,现在你我也只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李德顺的语气非常落寞,刘山君则是傲然说道:“事在人为!属下即便不能改变结果,也要让鞑子知道,我华夏并非无人。哪怕广鹿岛最终失守,我也要让鞑子付出惨重的代价!” 李德顺诧异的看向刘山君,眼神不断闪烁,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跟着毛帅开辟东江镇的情形,那时候东江镇上下也是这般昂扬奋进,只是如今...... “唉!” 最终,李德顺只是长叹一声。 四天之后,船队抵达登州府。 第二十九章 登州府之行(一) 登州最早于初唐武德四年设置,登州名称来源于文登山,就在文登城的东边,简称文山。据传,秦始皇东巡,至此山,召集文人登山论颂始皇功德,山遂以名之文山,意即“文人所登之山”。 自唐朝设立登州到大明初立,登州一直为州,后来到了大明洪武九年才升格为府。 登州在洪武年间升格为府,究其原因是两个字:军事。明太祖曾言:“登、莱二州皆濒大海,为高丽日本往来要道,非建府治、增兵卫,不足以镇之。” 故此有明一代,登州府与莱州府互为依托,朝廷还把登莱巡抚的官署设在登州府,辖区涵盖登州、莱州和辽东诸岛。 明天启年间开始,青州也划归登莱二府。 至此,登州府、莱州府的军事战略地位达到空前的高度。尤其是明朝末年,更是建立了以登州、莱州为中心的沿海军事防线。 由此而说,东江镇也算是登莱巡抚的管辖区域,刘山君这个小小的总旗官,也算是登莱巡抚手下的兵。 刘山君率部下船,此时参将李德顺的部下也正在有序下船,刘山君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只见所处的这个港口颇具规模,即便眼下已经是崇祯年间,但是依然显得很繁盛,往来车马、行人颇多,港口内也停泊着许多的船只,丝毫看不出王朝末世的颓废来。 登州府其城三面距山,北面一面临海,设有港口一处,全城的城墙有三十里长,东西两面的城墙俱抵海中,城防设施非常完备。 刘山君眼见登州府如此热闹,心中也是踏实了许多:“看样子这次招募工匠、采购物资的事情,应该不会太困难,这等繁华的城池,肯定聚集了不少工匠和物资!” 随后刘山君暗道:“如今袁可立已经从登莱巡抚任上卸任调走,历史上几年之后也会郁郁而终,孙元化已经被朝廷正法处死,现任登莱巡抚应该是陈应元吧?这个人好像是个平庸之辈,没听说此人有什么才干啊!” 刘山君皱眉想着,旁边李德顺招呼道:“刘总旗,来一下。” 刘山君走了几步,抱拳说道:“将军有何吩咐?” “我今日便要带人入城办事了,刘总旗接下来是与我一起,还是自去办事?” 刘山君笑着说道:“有劳将军一路上照顾,属下不敢再麻烦将军,属下还是自去吧,可不要耽搁了将军的要事。” 李德顺笑了笑,说道:“你要不是小旗官该有多好,你的官职太低了。以你的才干,就算是个千户,也一定会比现在有成就!” 刘山君随后与李德顺分开行动,带着张明德、孔四海、赵楚、许老三、左余等十五名兵丁出了港口,一路进入登州府城内,一路上熙熙攘攘的景象让众人为之赞叹。 其余众人此前到过的最大城池,就是旅顺堡了,从未到过登州府这样的府城,自然被眼前的热闹景象镇住。 而刘山君虽然见识过后世的繁华都市,可却是第一次见到明代的繁华市井,所以与众人一样充满了惊奇,不断的四处张望,这可比后世那种所谓的“古镇”有意思多了。 众人走了一阵,先是在城中找了一处客栈,定下了几个大通铺的房间,算是暂时的落脚地。 随后刘山君留下两个守着房间内的行囊和银钱,便带着其余众人再次上街,一番打听之后,来到了城中的“工坊街”。 所谓的工坊街,其实是民间的叫法,这一整条街上的店铺,大多的都是各样的工坊门面,基本上都是所谓的“前店后厂”布局,其中以打制铁器、木器等居多。 刘山君带人走了一圈,只见各家工坊内的工匠都是差不多,一个个都很消瘦,而且身上的衣服也很破旧、单薄。 如今已经是十月初,气温已经很凉,即便是在工坊内做工,这样的衣服也太单薄了。 于是刘山君吩咐众人散开行动,每人给了一些散碎银钱,吩咐众人到各处工坊去打探消息,自己则来到一处铁匠铺,佯装打造铁器。 进门后,刘山君看到一个铁匠手法娴熟,其余的铁匠对其也是毕恭毕敬的,于是便找上去,随口交代打一把菜刀,然后就与其攀谈起来。 “呵呵,这位师傅手艺不错啊,应该能赚不少银钱吧?” “我们?” 那铁匠三十多岁的样子,不过看得出手艺很好,一块烧红了的铁胚在铁砧上不断被敲打,变换着各种形状。面对刘山君的询问,那铁匠叹息一声,说道:“我们这些工匠说是手艺人,可是赚到的银钱也剩不下,大多被各个工坊的掌柜拿走,城中的衙役、官府也要分一杯羹,最后落到我们手里的银钱,十不存一啊,哪里能赚到钱?饿不死罢了!” 刘山君说道:“那为何不离开这里,到别处单干?我想以师傅这样的好手艺,到哪里都能讨一口饭吃吧。” “唉!难啊!” 那铁匠用铁钳夹起铁胚,看了看形状,已经有了菜刀的样式,于是便放入旁边的水里,只听“呲”的一声,一股白烟冒了起来,随后说道:“如今这个世道哪里都一样,到处都是吃人的狼,咱们这种小人物也没处可去,活一天算一天吧!” 刘山君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便有了计较,于是便不再多说,只等这把菜刀打好,交了银钱,临走的时候问道:“不知师傅如何称呼?这手艺不错,以后我需要什么,再来找师傅打造。” “小人叫徐缅,客官以后常来就好。” 傍晚时分,刘山君等人陆续回到客栈内,众人将一天的收获禀报一番。 张明德说道:“工坊街东口的一处铁匠铺很特别,没有一个铁匠师傅,全都是学徒,相邻工坊的人说是,这家铁匠铺很黑心,只以学徒论手艺,管吃住、不给工钱,专门从城外乡间招人......” 孔四海说道:“我去了一家铁匠铺,生意很差,一天都没人上门。我打探了一下,说是这家是师徒二人开的,原本是别处州府的匠户,后来因为被官府盘剥逃了出来,几经辗转才有了一个小门面,却被周围的同行打压,已经快撑不住了。” 赵楚、许老三、左余等人也都说了各自打探到的消息,不过都是大同小异。 刘山君听完之后,对张明德和孔四海说道:“这样,从明天开始,你们两个再去那两个铁匠铺,找机会跟那边的铁匠搭上话,就说我是天津卫的商贾,要招募工匠,待遇从优,可携带家眷一同前往天津卫等等。” “如果他们同意,你们就给一人三钱银子的搬家费,约定五天之后在港口集合,乘船前往天津卫。记得:要让他们带上家眷!” “天津卫?” 众人一脸疑惑,许老三问道:“大人,咱们去天津卫干什么?” 刘山君瞪了众人一眼:“废话!难道直接告诉他们去广鹿岛?傻子才会拖家带口的跟着咱们走!”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随后刘山君对许老三说道:“明天开始,你带着几个兄弟,按照我这张清单,到城中各处采购物资,五天之后,不管采购到多少,全都运到港口装船!” “是!” 而后,刘山君让左余带人去港口提前雇佣返程的海船,自己则准备明天一早去找那个铁匠徐缅。 第三十章 登州之行(二) 次日一早,刘山君再次来到铁匠铺,铁匠徐缅正在打铁,抬头看到笑呵呵看着自己的刘山君,表情顿时滞了一下,然后才问道:“客官这是......,有事?” 刘山君笑着说道:“我家中想要请一尊铁佛像,想请徐师傅跟我回去,量一下佛台的尺寸。” 徐缅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很是富态的男子便笑呵呵的上前说道:“呵呵,我是掌柜,这位客官真是大手笔,一心向佛,必定是家宅安宁。” “呵呵,就是不知道徐师傅方不方便?” “方便!” 掌柜急忙说道:“他一个打铁的,也没有什么家眷,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客官不必担心。就是不知客官家在何处?” 刘山君临来的时候也做好了“功课”,随便说了一个地址,这还是在客栈向店小二询问的。 “哦!” 掌柜急忙说道:“那可是登州府城的富贵之地,客官也一定是非富即贵之家,我这就让徐缅收拾东西,跟客官回去测量尺寸。” “不过,这价钱嘛,自然要公道一些,客官也知道,眼下时局不好,铁料都是稀缺的,小店也要养活这么多张嘴,的确是不容易!” 刘山君看着掌柜一副奸商的嘴脸,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价钱好说”之类的言语,便带着徐缅离开了铁匠铺。 随后刘山君直接将人带回了落脚的客栈,徐缅见状也心生疑惑,进屋的时候还很是迟疑,见屋内只有两个汉子,刘山君进屋后都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这才壮着胆子进屋。 “这位客官,你怎么带我来客栈了?” 刘山君示意徐缅坐下,笑着说道:“我说谎了。” “啊?” “是这样,我本是天津卫的商贾,此番是来登州府招募铁匠的,我看上了徐师傅的手艺,只是在店铺内不好明说,这才编排了一番说辞。” 徐缅闻言很是诧异,愣了一会儿,说道:“去天津卫?不知道客官尊姓大名,能给我多少工钱?” “我名叫刘山君,至于工钱嘛,我每月给你一两二钱银子,管吃住,干得好还能涨钱,如何?” 眼下刘山君手中的银钱不多,所以给开出一两二钱的工钱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广鹿岛上需要钱的地方太多,自己还是做不到大把的撒钱。 不过这样的工钱对于徐缅来说已经算好了,至少在登州府这边根本赚不到这么多的工钱。 只是徐缅还是有些担心,问道:“刘掌柜,不是小人不相信,只是我辞了工,去了天津卫,万一拿不到这样的工钱,我可就没有什么退路了!” 刘山君随即拿出三钱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我预支给你的工钱,算是搬家费吧,你收好。” “如果你愿意跟我走,那就四天之后咱们在港口碰头。要是你不愿意走,还想在登州府这边当牛做马,那这三钱银子也不用还了,就算是我交你这个朋友,如何?” 徐缅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双手微微颤抖的拿起碎银子,半晌才说道:“掌柜如此信赖小人,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跟掌柜走!” “好!” 随后几天里,张明德、孔四海、赵楚、许老三、左余等人按照刘山君的吩咐,各自在登州府城内奔波着,时间很快来到四天之后。 这天一大早,刘山君带着众人来到港口上,此时左余已经雇好了海船,是一艘福船。虽然比李德顺手下的福船要小一号,但是也足够用了。 “货物都运到了?” 刘山君看了看周围往来的行人,对手下几人询问着。 许老三说道:“大人放心吧,这几天一共采购了铁料两千三百斤、木炭八百斤、布五十匹,其他各种物资若干,已经全部运到港口了,就暂时堆放在前面,已经有兄弟在那边看着了。” “嗯,好。” 这几天下来,算上采购物资、雇佣海船、雇佣工匠等开支,刘山君带来的几千两银钱已经所剩无几,也让刘山君体验到花钱如流水的“爽快感”。 随后刘山君对许老三说道:“你立即带着几个兄弟,雇一些苦力,将物资先运上船,然后你们就在船上守着。” “是。” 此时已经陆续有一些工匠带着家眷赶来,刘山君让其余众人招呼着,凡是赶来的工匠,全部送上海船。 刘山君则在港口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看到徐缅急匆匆的赶来,于是便招呼道:“徐师傅来晚了啊!” 徐缅惭愧的说道:“掌柜勿怪,是铁匠铺的掌柜不放我,我是跳墙才赶来的。” 刘山君打量徐缅一番,只见其孑然一身,连一个包袱皮都没带,空着手就来了。 于是刘山君说道:“徐师傅不要担心,等咱们到了地方,什么都会有的,到时候我给你置办一套衣食住行的东西。” “谢掌柜。” 刘山君随后便笑着招呼众人上船,此时物资已经全部装船,众人也都到齐,张明德和孔四海“挖”来的工匠一个不少,都拖家带口的在船上张望,显然这次的行程让众人有些不安。 刘山君一面让船家扬帆开船,以免召集众人在甲板上安慰着,等海船到了深水区,远处的港口已经望不见了,刘山君才笑着说道:“呵呵,一会儿我让人给诸位安排地方住下,咱们需要在海上航行两、三天时间,大家都不要着急。” 众人闻言都有些吃惊,一个老铁匠疑惑的问道:“掌柜,咱们不是要去天津卫吗?我听人说,走海路去天津卫好多天才能到啊?” 刘山君正色说道:“实不相瞒,我并不是什么天津卫的商人,而是辽东广鹿岛的守岛总旗官。” “啊?什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 “军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安静!” 一旁的张明德等人齐声吼道:“听总旗大人训话!” 徐缅等一众工匠顿时安静了下来,如今众人在茫茫大海上无路可走,面对的又是一群军汉,自然不敢违抗。 刘山君对着一众工匠抱拳说道:“这次的确是我骗了诸位,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率一众将士驻守在广鹿岛上,但是苦于没有铁匠等工匠,以至于将士们的兵备无法修补,也无法打造新兵备,如何守土抗敌?” “所以我想让诸位跟我回去,算是我雇佣了诸位,之前答应诸位的一应工钱、待遇不变,我一定说到做到,如何?” 一众工匠都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显然对于刘山君的话都不敢相信。 “诸位先跟我回去,待上一个月,如果我没有兑现承诺,到时候我派船再送你们回登州府,还会奉上盘缠,如何?” 众人依旧不说话,而徐缅则抬头看向刘山君,纠结了一会儿,问道:“大人,我虽然不知道广鹿岛在哪,但是也知道辽东已经是鞑子的天下了,难道大人还想着能够打回去吗?为何还要招募我们,这不是送死吗?” 刘山君说道:“你说得对,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因为鞑子势大,天下人就都选择退却,那天下也就亡了,你我都要变成鞑子的奴才,当亡国奴,难道你们愿意吗?” “也许朝廷很坏,但至少也比鞑子强,所以我只是尽人事而已,希望诸位能帮我!” 徐缅抱拳说道:“我愿意,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去哪都一样!” “好!” 刘山君目光扫过众人,问道:“诸位的意思呢?” 依旧没人回答。 刘山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冷声说道:“来人,请徐师傅先去休息。” “是!” 待徐缅离开甲板后,刘山君冷声说道:“既然诸位都不愿意跟我回广鹿岛,那就不要去了。这里距离登州府也不算远,诸位就此下船游回去,也许还能赶上晚饭!” 第三十章 冶炼工坊 十月初六,广鹿岛南台山营垒。 刘山君率众回到广鹿岛已经有两天时间了,船上的工匠们都不敢跳海回去,只能认命般来到广鹿岛。 这次去登州府城,刘山君一共招募到工匠二十八人,连同家眷一起,一共是一百三十二人,暂时全都被安置在北村内。 刘山君准备将铁匠工坊建在北村外面,北村距离南台山营垒很近,便于自己时常过去“视察”。另外北村也是岛上各村中人口最少的,空余房屋也比较多。 “大人,” 小旗官田毅、黄德清、李傲、包天顺四人全都来到总旗官厅,就连里正董正明也跟着四人迈步进来。 如今广鹿岛人力、财力都上了一个新台阶,铁匠工坊的筹建也提上了日程,所以刘山君准备召集几个心腹开个会,部署一下近期的任务。 “大家都坐吧。” 刘山君招呼几人坐下,董正明最先开口:“呵呵,此番登州府之行,大人收获颇多,昨日我安顿那些工匠的时候,众人对于岛上的情况还算满意,心思也踏实下来。” “这就好。” 这也是刘山君意料之中的事情,只要将这些工匠带回来,就不怕他们再离开。 广鹿岛可是海岛,四面环海,就算给他们船只,他们也回不到陆地上,只能在岛上为自己劳作。 当然,刘山君也不是周扒皮,答应过的工钱和待遇,自然要给到位的,毕竟这关系到兵备的质量。 “好了,大家都到齐了,我便开始说了。” 众人正襟危坐,纷纷看向刘山君。 “第一件事,就是筹建冶炼工坊,我准备在北村北面划出一片地方,作为工坊的所在。” “日后,这处冶炼工坊便是我广鹿岛炼铁的所在,并且兼顾打造兵备的任务。” 说完,刘山君对董正明说道:“工坊的筹建,里正多费心了,从山下村和北村招募人手,每人每天给五文工钱,管饭,要在下雪上冻之前将工坊建成。” “是。” 刘山君又补充道:“另外,冶炼工坊要建造高炉等设施,这些东西要等我的命令,不要听那些工匠的指挥。” 董正明微微一愣,诧异的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到时候我自有理会,里正抓紧时间部署吧。” “是。” 随后刘山君说道:“第二件事:咱们到广鹿岛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但是鞑子兵始终没有来犯的迹象,虽然这是好事,但是我心中始终不安,还是要再派夜不收去金州卫一带打探消息。” 田毅点头赞同,说道:“大人的担忧很在理,等到寒冬来临之后,广鹿岛与金州卫等地之间的海面,是极有可能被冻上的,到时候鞑子兵甚至能从冰面上走过来,这是咱们不得不防备的!” 众人的脸色都很凝重,董正明也是脸色有些惨白,近两年来,广鹿岛周边的海面基本上是年年上冻,虽然有的地方冰层很薄,但是也有冰层很厚的地方,鞑子兵徒步过来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刘山君看了看众人的脸色,说道:“对鞑子兵有戒备之心是对的,但是也不要太过畏惧。等到海面上冻的时候,我自有办法破解,现在咱们先商议一下打探消息的事情。” 刘山君也想过这样的局面,办法无外乎是打破冰面,提前准备足够的火药,并且安排人手在岸边警戒,一旦发现鞑子兵跨海踏冰而来,就立即引爆火药炸破冰面。 “看样子要在上冻之前,想办法解决火药的问题,实在不行还是找一找李德顺吧。” 刘山君心中想着,旁边的李傲抱拳说道:“大人,这次我带人前去金州卫吧。” “属下这一队兄弟操练严苛,队中的夜不收也训练到位,定能完成这次任务!” 刘山君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也好,现在我就部署一下各位的任务:李小旗准备动身,在小黑山四周活动,重点打探金州卫方向的消息。要注意:以保全自身为要,千万不要弄险!” “是!” “田小旗依旧率部驻守海盐工坊,黄小旗、包小旗率部驻守南台山营垒。” “是。” 两天之后,十月初八。 经过两天的准备,李傲率领队内的夜不收、兵丁一共十二人乘船出发,前往金山卫小黑山方向。 同一天,刘山君前往北村。 此时北村的北面人来人往,从山下村和北村招募的青壮和壮妇两百多人,正在修建冶炼工坊的围墙,整修圈占进来的空闲房屋。 “大人,这边的房屋基本上都是现成的,只要在预定范围内修建围墙,并且对房屋进行修葺,再修建一些零散的设施,冶炼工坊就能够完工了,大概还需要三、四天左右。” 董正明陪同在刘山君旁边,边走边介绍着。 “嗯,很好。” 随后二人来到一处空地,这里原本的两间残破房屋已经被拆除,只留下被平整过的空地。 “大人,这里便是预留下来,准备修建高炉的地方。” “好!” 随后刘山君问道:“那些工匠的家眷安顿好了吗?” “大人放心,所有工匠的家眷都安顿在北村,已经全部登记造册了,并且每家每户按照大人定下的规矩,也在北村周边分配了耕地。” “嗯,工匠之中有个名叫徐缅的,立即派人找来。” “是。” 过了一会儿,徐缅跟着一名兵丁急匆匆的赶来,见到身穿总旗官服的刘山君,徐缅立即跪下行礼。 “呵呵,徐师傅起来吧。” 刘山君拉起徐缅,问道:“这几天在岛上,过得还适应吗?” “很好、很好。” 徐缅此时有些紧张,不过脸上却挂着笑容,抱拳说道:“这里虽然不如登州府城繁华,可是却让人安心,而且我一个人还分到了十几亩耕地,这样的好事就如同做梦一般。” “那你分到的耕地准备怎么办?你一个人可耕种不了这么多耕地。” “小人已经与北村的人家商量好,将耕地租给他们,每年收些租子。” 刘山君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定下的土地分配办法漏洞很大,不过这也没办法,现在就是草创时期,还是日后发展起来之后,再慢慢改良制度吧。 “你来看,” 刘山君指着眼前的空地,说道:“我准备在这里修建一些高炉,具体的建造由你带人来做,没问题吧?” “没问题!小人以前也砌过高炉,知道如何做。” 刘山君笑着拿出了一张草纸,递给徐缅之后,说道:“不过这次有些不同,我在高炉上做了一些改动,你要按照这份图纸来做,能看懂吗?” 徐缅疑惑的看了看,随后说道:“大人这份图纸我能看懂,只是这个东西是......,是风箱?” “对,就是风箱!” “在高炉上加风箱,我在别处也见到过,只是为何还要在风箱处盖上这么一个,一个砖室?” “呵呵,徐师傅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不过我先卖个关子,等高炉建好之后,我再告诉你。” 随后刘山君对董里正说道:“建造高炉的事情,全部由徐师傅做主,以后冶炼工坊也由徐师傅来主持,里正要照顾、协调一二。” “是。” 徐缅闻言顿时愣在当场,随后便跪下感谢。 而刘山君则拉起徐缅,冷声说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日后冶炼工坊出产的铁料、兵备如果质量不合格,那你就首当其冲,本总旗可是要杀人的!” 第三十二章 高炉 就在刘山君盯着北村这边冶炼工坊的筹建事宜时,小旗官李傲率部已经在海上航行一天一夜了。 “老大快看,是陆地!” 李傲等人分乘三艘渔船,此时李傲就蹲坐在船头,顺着手下夜不收的指引看向前方,果然看到一线陆地。 “告诉兄弟们做好准备,上岸之后立即戒备,朝着小黑山一带快速前进!” “是。” 随着前方的海岸越来越近,李傲等将士也紧张起来,各自握紧兵器做着准备。 “希望这次顺利,能为大人打探到有用的情报消息!” 十月十日,广鹿岛。 刘山君收到徐缅派人送来的消息,再次来到北村的冶炼工坊,徐缅陪在刘山君的身边,介绍了起来:“大人,冶炼工坊的围墙已经完工,各处房屋也规划完毕。大人请看,这边是正房六间,都是工匠们打铁的地方。那边的房子都是住人的,西面的房子则是存放铁料等物资的。” “只是咱们广鹿岛上没有铁矿,所以目前冶炼工坊是以打造兵备为主,炼铁的事情暂时还无法展开,不过两座高炉已经完工,所以属下请大人过来指导指导,看看属下等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徐缅被任命为冶炼工坊主事之后,举止也不像之前那般颓废,变得积极起来,这也是刘山君乐于见到的。 “好。” 随后刘山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两座高炉,风箱,也就是鼓风机已经加了上去,连通鼓风机和高炉本体的储热室也已经盖好,刘山君仔细查看了一番,不由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铁矿石、木炭和其他原料都运来了吗?” 这次前往登州府城,刘山君采购了一批铁料,但是也采购了一小部分的铁矿石,数量不多,只是为了检验这些工匠的炼铁手艺而已。 徐缅恭敬的说道:“大人放心,矿石和木炭已经堆放在库房,属下这就派人送过来。” 此时的所谓铁匠,大部分都是懂得炼铁工艺的,在这个时代铁匠和冶炼工人的区分并不大,因为大部分铁匠都需要自己炼铁,然后再打造各种各样的铁器。 而刘山君在后世虽然看过许多炼铁的办法,说起理论来可以头头是道,但是实践能力却是零,所以一些实际的问题还是要徐缅来回答的。 “这样的高炉,一天可以产出多少生铁?” “启禀大人,工坊新建的两座高炉算不得大号,但是产量也算可观,每座高炉每天大概可以出一千斤左右的生铁。” “出不了熟铁吗?” 徐缅实话实说:“这就要看运气了,因为温度等原因,属下无法保证一定可以炼出熟铁来。” 徐缅见刘山君微微皱眉,担心刘山君对自己的能力不满意,于是急忙又说道:“不过大人放心,属下的手艺是祖传的,所以炼出来的生铁也可用,打造出来的兵备质量绝对不会差。” 刘山君点了点头,随后趁着工坊人手搬运铁矿石和木炭的时候,便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 只见院子的另一侧地上,一字排开挖了几个大坑,每个坑边都立着一根高大的十字木杵,据徐缅介绍是粉碎矿石的选矿坑。 在旁边还有一排低矮的砖窑,里面木柴堆得满满的,这些便是炭窑用来备焦炭的。 “现在工坊内可有焦炭?” “启禀大人,工坊的这个炭窑是按照大人图纸建造的,至于焦炭,属下的确不是很精通,所以并没有提前制备,请大人责罚!” 刘山君说道:“焦炭的事情回头再说,今日咱们先准备高炉。” “是。” 随后刘山君便盯着眼前的两座高炉,明末时候的《广东新语》曾有记载:“炉之状如瓶,其口上出,口广丈许,底厚三丈五尺,崇半之,身厚二尺有奇”。 此时冶炼工坊内的高炉尺寸小了许多,但结构大致不差,这也是这个时期通行的技术,只是鼓风木扇的尺寸小了许多,大略只有记载中“高五、六尺,宽四尺”的一半。 “你以前炼一炉铁,需要消耗多少木炭?” “不少啊,” 徐缅想了想,说道:“其实炼铁的大头花费并不是矿石,而是木炭!” “以前属下在登州府那边的时候,属下所在的那处铁匠铺舍不得花钱,都是带人去城外买木柴自己烧炭。可即便如此,一炉铁也要花掉半两银子的木柴,一天下来就是至少三两银子的开销。” 刘山君心中盘算着:“眼下木炭每百斤大概一钱多一些,木柴大概每百斤三四分。按照一炉出铁二百斤计算,就要花上千斤木柴,算起来光这部分成本就接近两成了。” “而且打造兵备,最好是使用焦炭炼铁,这样一来成本还要多不少!” 刘山君随后顺着一个梯子爬上一个高炉。这座炉子修建在一处浅坑里,方便从炉顶加料,炉子下半部分用的是砖,上半部分是耐火泥,刘山君仔细从炉顶看下去,内壁上还抹了一层厚厚的耐火泥。 随后刘山君对徐缅说道:“这高炉虽然有鼓风机,但是还缺少一个必备的设备,加上之后,便可以让每炉少烧三成左右的木炭,而且炼出的铁质也会更好!” “什么?可是大人的图纸上并没有其他的设备了,属下可是完全按照大人的图纸修建的高炉,绝无半分差错。” 刘山君笑着说道:“图纸上的确没有,这也是我留了一手,接下来你找些人来,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就好。” “是。” 其实刘山君要加的设备,就是在储热室内进行一些改动,可以让高炉内的火焰温度更高,让木炭更加充分的燃烧,从而炼出更优质的生铁,甚至是熟铁,而消耗的木炭却更少。 于是徐缅带着几个铁匠,按照刘山君的吩咐忙活了起来,比如按照刘山君的要求烧制耐火砖,用现成的铁料打造一些铁扇叶等等,这些都需要时间,所以刘山君便先返回南台山营垒,让众人明天上午必须准备妥当,到时候自己再过来。 冶炼工坊两座高炉的改造过程并不复杂,只需要重新烧制部分耐火砖,再打造一些铁扇叶,前期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再按照刘山君的要求,对高炉进行具体改造,也就是改造储热室。 第二天一大早,刘山君接到徐缅的消息,便从南台山营垒赶过来,只见在高炉旁边的储热室已经与昨天不太一样,砖房里是蜂窝般的耐火砖结构。 同时徐缅等人还挖出一条通道,通到炉子的鼓风口,也用砖砌好。而在砖房上面用砖同样砌出一条通道,靠近炉顶,通道的中间砌起烟囱,设置了一个凸管结构,将铁片做的风扇装在凸管后方,用人力摇,这样重的烟尘可以从烟囱出去,而轻的热空气可以被风扇抽到蓄热室。 随后刘山君绕着高炉转了一圈,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又吩咐徐缅带人将鼓风口微调了一下,让鼓风机这边可以直通蓄热室,而进风口则放在了蓄热室那边,徐缅带人很快就解决了。 众人的手艺都很不错,刘山君见了微微点头,此番登州府之行算是收获不小。 此时两座高炉的炉顶还是敞开的,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要封闭炉顶,可眼下因为只是实验改造,所以不得不考虑炉顶的进料问题。其他的一些小问题,还是等到冶炼工坊正式投产之后,再逐步解决吧。 不过刘山君还是让徐缅带人用铁扇叶卷成一个大喇叭的形状,可以在进料后盖住炉顶,算是一个临时性的盖子。 最后刘山君又打量了一番,确定再没有什么遗漏的,于是便对徐缅说道:“装木炭,记住要比平时少装两成左右,准备生火!” “是!” 第三十三章 炼铁 徐缅眼见要正式炼铁,心中也是激动不已,此时已经有工匠将一座高炉准备好,矿石和木炭都已经就位,于是徐缅亲自上前点燃了高炉。 很快高炉里面就燃起了熊熊烈火,劈劈啪啪的木炭爆响连绵不断,虽然现在众人看不到炉里的情况,但徐缅是炼铁的好手,此时即便看不到炉内的情况,也能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只是刘山君听着木炭的爆响声,心中暗道:“用木炭炼铁还是差点意思,不但木炭爆裂会影响炼铁的质量,而且木炭之中的硫,也会炼出生铁的质量。还是要用焦炭炼铁才行!” 此时已经点火,众人便不是很着急,以冶炼工坊的这种土高炉炼生铁,一炉耗费的时间大概是一个时辰左右,于是刘山君便让其余众人各自去忙,就剩下徐缅陪自己盯着。 在一旁高炉跟前,有两个伙计卖力的转着风扇,徐缅不时地指点着伙计将蓄热室里的口子打开,放进新鲜空气。 此时冶炼工坊内除了徐缅等二十多个工匠外,还从北村招募了一些青壮充作伙计,打杂的同时,也可以学到本事。 “啊!” 突然,一个正在鼓风的伙计不小心碰到了储热室,瞬间就被烫伤惨叫了起来。 而此时刚过去不到一个半时辰,刘山君却见听徐缅猛然大叫起来:“开炉!快点开炉!” 周围众人聚拢过来,脸上的表情都很诧异,还以为徐缅算错了时间,徐缅见众人没动,便大声叫道:“立即开炉,这炉子就要塌了!” 徐缅急得一边吼着,一边自己扯过铁钩子,将堵在炉子下方的砖口勾开。刘山君也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些改进如此高效,急忙让鼓风的伙计停手,而周围的众人则是满脸的震惊。 “快看,出铁水了!” 一个工匠盯着高炉出口大喊了一声,只见一股炽青的黏糊状液体从炉子下方流了出来,顺着斜斜的砖道,淌进了浅浅的平坑。坑里横竖还立着几道纹路,便是提前放置好的铁版,一版大概能装二百斤生铁。 “怎么会这么快?” “说的是啊,我炼铁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难道说计时的盘香有问题?” 徐缅则是咧嘴笑着说道:“盘香没问题!是因为有了大人改良的这个储热室,让高炉里面更热了,出铁自然就更快了。我估计着,咱们一天下来至少还能多炼两炉铁,而且花费的木炭还会更少!” 刘山君也放心的笑了起来,这次炼铁也算是自己第一次攀登“科技树”,幸好是初试成功,这小小的冶炼工坊将是自己建立的第一处“工业基地”。 过了一阵,众人等到高炉内的铁水全部流尽,徐缅带着几个伙计上前,从出渣口将炉渣挖出来,忽然一个伙计又惊呼了起来,原来高炉里面还有不少没烧尽的木炭。 徐缅查看之后,不禁激动的说道:“按照大人的改进办法,一炉节省的木炭不止是少三成多啊!” 刘山君笑了笑,继续说道:“目前冶炼工坊内也有几百斤铁料,在建高炉的同时,要开始打造兵备了。” 徐缅问道:“只是不知道大人要打造什么样的兵备?” 刘山君自然是想直接打造精良的火器,只是此时一没财力、二没技术,打造火器也只是自己的“美好愿望”罢了,只能先从基本的冷兵器入手。 于是刘山君说道:“打造的兵备不用繁杂,只打造三种就行:长枪、腰刀、短矛。” 说着,刘山君环视四周,从旁边拿来一根一米多一些的木棍,说道:“短矛的话,做这么长就行,矛头要重一些。短矛不用做得太精细,只要矛身够直、铁质矛头锋利即可。” 徐缅疑惑的说道:“大人打造这些短矛做什么?这么短的矛,真要上阵也没办法阵战啊?” 刘山君笑了笑,随后掂量了一下木棍,让前面的人闪到一边去,便猛地将木棍投掷出去。 虽然刘山君的姿势并不标准,可木棍还是被投出了十多米,斜插在前方的木炭堆里。 周围众人纷纷叫好,徐缅也明白过来:“大人是准备将这短矛当成投枪使用?” “正是。” 刘山君说道:“咱们广鹿岛没有弓箭,更没有成建制的火器,遇到鞑子兵怎么办?这短矛虽然比不上弓弩、火器好用,但是只要将士们勤加练习,少则十几、二十步,多则三、四十步的距离内,还是有很大杀伤力的!至少在面对鞑子兵的时候,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 徐缅说道:“属下明白了,明日便立即开始打造这三种兵备。” “另外铁料充足的话,还可以打造一些盾牌,不用太多,先打造十几、二十面用着,后续再陆续打造。” “是。” 随后刘山君带着众人来到炭窑,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炼铁的话不能再用木炭了,而是要用焦炭。” 其实制作焦炭的办法并不是什么高科技,此时大明各地的焦炭场多如牛毛,只是徐缅等工匠对此法不太熟悉罢了。 徐缅说道:“只是这制作焦炭的工艺......” 刘山君说道:“这好办,你带人先取些木炭来,我演示给你们看。” 徐缅大喜,今日算是学到太多的技艺了,这些可都是看家吃饭的本事,于是对刘山君越发的尊崇,兴冲冲的带人去搬运木炭。 其实早在南宋的时候,中国的工匠就已经知道用煤炭直接炼铁的弊端,于是发展出了使用焦炭代替煤炭的办法,这也是今日刘山君准备演示的技术。 很快徐缅等人搬来了一百斤左右的木炭,刘山君命人将木炭放入炭窑内,然后开始点火加热,先将炭窑加热到九百五十度到一千零五十度左右。 当然,此时众人是没有温度计来测量温度的,但是刘山君也知道,这个温度范围基本上只比炼铁的温度低一些而已,交代徐缅主意温度便可以了。以徐缅的经验,完全可以掌控大致的温度情况。 不过刘山君特意提醒徐缅等人,炭窑内的木炭一定要隔绝空气,要在隔绝空气的前提下进行燃烧。 随后就是干燥、热解、熔融、粘结、固化、收缩等阶段,木炭便转化为焦炭了。 另外在制作焦炭的过程中,还需要用上石灰石作为造渣的溶剂。 冶炼工坊内自然也有石灰石这种常用的原料,因为炼铁的时候就需要用到,石灰石可以将铁矿石中的二氧化硅等杂质转化为炉渣而去除,此外石灰石还可以作为溶剂,帮助铁矿石转化为铁水,从而降低炉渣的粘度,使其更容易从高炉中排出,在冶炼过程中用处广泛,所以不用临时去寻找。 如此众人在刘山君的指挥下操作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一百斤的木炭终于炼成九十多斤焦炭,这个转化率还是可以的。 徐缅等工匠看着取出冷却的焦炭,脸上都写满了喜悦,同时对广鹿岛也多了几分认同感。 随后刘山君又在冶炼工坊巡视了一番,吩咐所有的工匠每人每月有一两二钱工钱,徐缅为二两,那些伙计每人每月是八钱工钱,众人纷纷欢呼不止。 傍晚时分,刘山君回到南台山营垒,冶炼工坊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打造兵备的过程了,而刘山君的心绪则飞到了金州卫:“不知道李傲等人进展如何,希望众兄弟都能平安回来!” 第三十四章 人间地狱 十月十二日,小黑山南麓。 此时小旗官李傲带着手下的两名夜不收、十三名兵丁抵达了小黑山一带,在山下南麓的一处树林内落脚。 “老大,周围没有村子,也没发现鞑子的踪迹。” 李傲皱着眉头说道:“实在不行,后半夜的时候咱们就离开这里,朝着金州卫的方向查看一番。” 周围的兵丁都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众人都知道金州卫那边肯定驻扎了后金军的重兵,不过既然来了,众人也只能一往无前。 转眼到了后半夜,李傲带着众人从树林出发,一路徒步向西南方向前进。 “老大快看,前面是一个村子!” 只见在众人前方的夜色中,一个小村子若隐若现,看不到一丝烛火灯光,让人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 “过去看看!” 李傲先是命两个夜不收各带两人打头阵,从村子的左右两翼进去,然后自己带着剩下的兵丁手持兵器跟进。 众人进入村子之后开始搜索,可是村子内异常安静,就连狗叫声都没有,静得吓人。 随后众人在村子里的打谷场汇合,李傲看了看四周的房子,咬着牙对一个名叫董然的夜不收说道:“你带着三个兄弟在村口警戒,其他人跟我去挨家挨户的敲门!” 此时李傲等人携带的口粮已经所剩无几,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处村子,最好能够从这里获取一些粮食,而且也需要从村民处打探一些关于金州卫的消息。 所以李傲也只能敲门询问,带着剩下的十来个兵丁来到最近的一处人家,敲门之后却无人应答,随后李傲命人撞开院门,众人进去之后都傻了眼。 只见这是一处空宅,里面遍地狼藉,像是被人劫掠过,家中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粮食自然也是没有的,桌椅板凳等家具都凌乱的倒在地上,被人打砸毁坏,就连房屋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只是众人在黑夜里视线不清,之前没有注意到。 “弄不好这是一个荒村啊!” 李傲心中一沉,随即带着众人继续挨家挨户的“破门而入”,随后几户人家也都是这种情况,众人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只是在各处看到狼藉的景象,以及随处可见的血迹。 “见鬼了!” 李傲随即命众人三、两人一组,散开在村子里搜查,众人纷纷用火折子点燃火把,开始搜寻起来,很快便有了发现。 “老大快来看!” 李傲带着两个兵丁急忙跑过去,只见村子的水井旁,两个兵丁正脸色铁青的盯着井内,李傲趴在井口向下看去,借助火把的光亮看清了井中的情况,顿时怒火中烧。 只见水井中堆满了尸体,确切的说都是孩子的尸体!这些尸体数量之多,甚至已经将水井堵住,井中都看不到水面,只能看到数不清的孩子泡在里面,血肉模糊! “村子里的孩子应该都在这里了!” 李傲等人几乎钢牙咬碎,如此人间惨剧,不用问肯定是后金军干的。 就在此时,又有人叫道:“老大快来,找到村民了!” 李傲留下两个兵丁守着水井,然后带人狂奔了过去,这是一处较大的民宅,李傲还能在院子外看到一棵很大的柳树,只不过此时的柳树已经焦黑,应该是被大火焚烧过了。 可是当李傲进入院子里,却顿时瞪大了眼睛,只见焦黑柳树的四周遍布着尸体,这些尸体同样焦黑,甚至被大火焚烧过后,大部分的尸体都已经面目全非,都连在了一起,几乎与柳树“同化”。 已经有兵丁忍受不住,开始蹲在地上呕吐,还有人泪流满面,不断的低吼着,而李傲则脸色铁青,想要挖坑将这些村民安葬,可是看着眼前的惨状,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老大,全村老少应该都在这里了,太惨了!” “天杀的鞑子,一定是鞑子干的,除了他们谁能干出这样没人性的事情!” “老大怎么办?咱们怎么办!” 李傲沉默着,面对后金军惨无人道的暴行,可想而知辽东百姓是有多么的绝望,众人在金州卫的活动,也将受到极大的限制。 “先从这里撤出去!” “老大,这些百姓尸体怎么办?” “把他们安葬吧,总不能就这样暴尸在这里。” 李傲则是摇头叹息,指着眼前数不清的尸体,无奈的说道:“分不开了,除非把这些尸体全都弄碎。” “而且咱们这十几个人也掩埋不过来,谁知道鞑子兵还会不会出现,咱们要以大事为重!” 众人都知道李傲说的是对的,只是心中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 突然,在村口负责警戒的夜不收董然跑了进来,大声说道:“老大,有人马杀来!” 李傲当即叫道:“所有人就向这里集合,准备血战!” 十几名兵丁随即快速向大院子聚集,李傲带着众人守在院子里,很快就见到大队人马冲进村子,将这处院子包围了起来。 “天杀的鞑子!” “井里都是孩子,这个村子也被鞑子屠了!” 一个汉子的怒吼声传来,随即李傲等人便听到院子外面传来阵阵叫骂声。 “嗯?不是鞑子兵!” 李傲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冲进来的人马是鞑子兵,于是便要出去招呼,却看到外面的人马愤怒的冲了进来,显眼要以命相搏。 “不要打,我们是官军,不是鞑子兵!” 李傲急忙大声呼喊了起来:“我们刚到这里,村子就已经被鞑子屠了,这里的事与我们无关!” 冲进来的人群听到李傲的呼喊,勉强没有动手,随即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打量着李傲等人,然后问道:“辽东的官军不是死了,就是投降了鞑子,你们是哪里的官军?” 李傲说道:“我们是驻扎在广鹿岛的官军,奉命前来打探消息,误打误撞来到这个村子。” 随后李傲反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马?” 那汉子冷哼一声,说道:“广鹿岛?看你们的样子虽然不是鞑子,但充其量也就是溃兵罢了。我给你们两条路走,一是跟着我一起杀鞑子,二是留下兵器,然后自去逃命。否则的话,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哼!” 李傲怒声说道:“笑话!你们一群乌合之众,难道以为仗着人多就能打赢官军?” “那就试试看!” 说着,那汉子便要招呼手下动手,却被另一个赶来的汉子拦住。 “大哥不要冲动,眼下鞑子才是敌人,那些官军即便是溃兵,也是汉人,可不要自相残杀!” “哼!” 高大汉子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不过却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柴刀。 李傲抱拳说道:“敢问二位名号?” 赶来的汉子抱拳说道:“这是我大哥陈龙,我叫陈封。金州卫陷落后,我兄弟二人便召集乡里汉子,在小黑山落脚。” 随后陈龙说道:“我们这些小民还知道聚众杀胡、招揽百姓,跟鞑子抗争到底,可是你们官军却一触即溃,除了你们这些逃到海岛上的溃兵,那些大官都剃了猪尾巴辫子投靠了鞑子,都该死!” 李傲叹息,毕竟事实如此,自己也无法反驳,只是说道:“我等退守广鹿岛,也是为了积蓄实力再杀回来。小黑山距离金州卫城太近了,不是长久的落脚地,诸位都是杀鞑子的英雄好汉,不如跟着我们去广鹿岛落脚,大家同心协力杀鞑子,如何?” 第三十五章 突围 下半夜,羊肠小路。 面对李傲的邀请,陈龙、陈封兄弟并没有答应,用陈封的话讲,自己一众兄弟都跟鞑子有血海深仇,谁也不愿意躲到广鹿岛上去,哪怕是为了积蓄实力,大家都要在小黑山坚持下去,继续跟鞑子打到底。 不过对于李傲一众,陈封还是想结个善缘,于是邀请李傲一行跟自己回山寨,休整一下再离开。 李傲等人也快要断粮了,于是欣然答应。 此时众人走在上山的小路上,所有人都是摸黑前进,不敢打出火把,毕竟在山中举火会很明显,附近要是有鞑子的斥候,很远的地方就能发现众人的踪迹。 “我们的山寨不大,不过也有百十个兄弟、七八百老幼,大家在这小黑山里讨生活,虽然日子困苦一些,不过好在没有鞑子,不至于被鞑子屠杀。” 一路上,陈封不断向李傲说着山寨的情况,也不断的询问广鹿岛的情况。 “我们现在有一百多兵丁,我家大人是东江镇的总旗官,现在岛上有百姓三千多人,也算是有些气候了。” 陈龙、陈封听到岛上有这么多人,都显得非常吃惊。 陈龙更是说道:“三千多人?你们却只有一百多兵丁,为何不多招兵,操练出来杀鞑子啊!” 李傲苦笑着说道:“没钱粮啊!我们总旗大人不但要养兵,还要保证岛上的百姓有房住、有地耕、有饭吃,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要想扩军谈何容易啊!” 陈龙也不说话了,而陈封则问道:“李小旗这次前来打探小旗,是总旗大人准备有所行动了吗?” 李傲思索了一下,说道:“不管总旗大人想做什么,都要先弄清楚鞑子的大致动向才是。” 面对莫能两可的回答,陈封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道:“近来金州卫的鞑子调动频繁,各地的真鞑子大多向北面调去,现在金州卫、旅顺堡等地,大多都是汉军旗的二鞑子。” 这个情报很重要,李傲默默的记在心中,然后问道:“这些汉军旗的二鞑子都是驻扎在金州卫城附近吗?” “也不是。” 陈封说道:“最近这些二鞑子好像是疯狗一般,不断在附近烧杀抢掠,将附近的百姓全部迁走,听说是要将零散的村落合并成屯庄,便于鞑子管辖,也因此屠杀了不少反抗的村子。” “唉!现在有不少百姓都逃亡各处,小黑山上就有许多逃匿的百姓,这段时间就有数十户投靠了山寨。” 众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小黑山的深处,在一处比较平坦的山腰上,一座简陋的营寨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我们的山寨了,李小旗请!” 李傲等人随同进入山寨,此时山寨内也是漆黑一片,里面的百姓都在睡觉,山寨内房屋不多,大部分都是地窝子和棚子,只有少数的一些青壮人马在大门等地方警戒。 “李小旗和诸位先在山寨里对付一晚,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一早再说。” 李傲抱拳感谢,然后带着十几个兄弟找了一处空地,众人就席地而坐。虽然此时山上已经很凉了,但是众人也不打算睡觉,毕竟天色很快就要大亮,休息一下即可。 陈龙见状自去休息,陈封则开始部署警戒。 李傲看着众人,只见陈封兄弟的手下装备了不少官军制式腰刀和长枪,应该是各地官军溃败的时候遗留下来的。 随后陈封也坐了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李傲闲聊,李傲便问起了众人的兵备情况。 “这些啊,都是官军溃逃的时候丢弃的,李小旗是没见到,我们上山的时候,一路上捡到不少刀枪,甚至还捡到了几颗震天雷!” “啊!” 李傲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封,陈封则说道:“这都不算什么,之前我们下山搜集粮食的时候,曾见过一队投靠鞑子的官军运着火炮,不用说也是送给鞑子了。” 李傲咬着牙说道:“应该是尚可喜那个混账,旅顺堡陷落的时候,那个混蛋就率部投降了!” 正说话间,忽然传来破空声,紧接着山寨寨墙上警戒的一个青壮惨叫一声,捂着面颊一头坠到地上。 陈封和李傲顿时血气上涌,几乎异口同声的吼道:“鞑子!” 转眼间,整个山寨都沸腾了起来,陈龙大呼小叫的指挥手下一百多人马上寨强防守,陈封则带着一些男人冲向山寨的后面。 “让所有老幼立即从后门走,不要拿行囊了,保命要紧!” 李傲见状眉头紧锁,随即一把拉住陈封,说道:“带人跟着我的夜不收走,我们在海边有三艘海船,去广鹿岛落脚!” 见陈封还有些犹豫,李傲吼道:“鞑子上门,小黑山已经不安全了,再不走就要被堵住了,你想让这些百姓都被鞑子屠杀或是带走啊!” 陈封叫了一声好,急忙让周围的男子去招呼老幼离开。这时陈龙带着三十多个人马赶来,陈封将撤往广鹿岛的事情说了一下,让李傲意外的是,陈龙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不管怎样,先活下去再说!” 随后陈龙对陈封说道:“你带着这三十多个兄弟,连同李小旗的人马一起走,护着山寨的百姓去广鹿岛,我带着剩下的兄弟断后!” “不!” 陈封大吼着,原本是想要将百姓托付给李傲,自己与哥哥一起守卫山寨,可是却被陈龙一把推开:“我刚才看了一眼,外面满山遍野都是二鞑子,还有不少镶红旗的真鞑子,山寨守不住的,现在逃出一个是一个,总比被鞑子一锅端了强!” 陈封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好!我海边等你回来。” “哈哈!” 陈龙大笑着,招呼众人快走,然后从腰间解下一个比拳头略大的铁疙瘩,正是一颗震天雷:“快走吧,今天老子要痛痛快快的杀鞑子!” 李傲见状不禁满心钦佩,对着陈龙离开的方向抱拳行礼,然后招呼陈封等人从山寨后门撤走。 此时山寨里的七、八百老幼已经乱了方寸,李傲和陈封各带人马连拉带吼,也只能带出大半百姓,还有一些百姓说什么也不愿意走,这些人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鞑子吓破了胆,宁愿躲在地窝子里,也不愿意亡命逃跑。 陈封见状气得破口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可能多的带走百姓。 “快走!前面顶不了多久,不要让前面的兄弟白白牺牲!” 李傲的话让陈封如梦方醒,随即一起率众撤走,李傲、陈封两支人马合并一处,带着五百多百姓从山寨后门离开,幸好鞑子不知道后门的存在,众人摸黑走在山路上,没有遇到一个鞑子兵。 与此同时,陈龙率领数十人马据守寨墙,但是已经抵挡不住,那些镶红旗的鞑子箭法很准,寨墙上的人马几乎是应声而倒,还有许多汉军旗兵丁准备了大木头,准备撞开大门。 忽然,一个汉军旗的牛录额真站了出来,赫然是被刘山君一刀砍入海中的王跃! “里面的人听好了,” 王跃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大声吼道:“大金勇士已经包围了这里,立即缴械投降,否则便屠尽寨子,鸡犬不留!” 陈龙怒声骂道:“挨千刀的二鞑子,你以为留这个猪尾巴就是真鞑子了?你不过是一个数典忘祖的狗杂种,也敢前来劝降!” 王跃闻言涨红了脸,叫嚷道:“大金天兵已到,难道你就不怕吗?” 陈龙看着外面黑压压的鞑子兵,数百汉军旗兵丁之外,还有十几个镶红旗的真鞑子,距离寨墙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于是怒吼道:“你何不问问那鞑子,惧我否!” 说完,陈龙点燃了震天雷,朝着敌军奋力扔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分外眼红 黎明时分,海边滩涂。 此时小旗官李傲站在海边,正回身望向小黑山方向。海面上已经有了一丝红色的晨曦,正逐渐上升,大地即将迎来崭新的阳光。 可是此时在李傲和众兵丁的心中,却是沉甸甸的,阴霾笼罩在心间,让众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而旁边的陈封更是满脸的悲愤,在招呼五百多百姓登船的时候,还不断回头看向小黑山方向,期盼着有奇迹出现。 “老大,咱们只有三艘渔船,装不下这么多百姓啊!” 夜不收董然低声说道:“咱们的船都是渔船,一艘也就装二十多人而已,三艘船也装不了多少人,怎么办?” 李傲眉头紧锁,随即找到陈封,说道:“船只不够用,陈当家有什么办法吗?” 陈封说道:“这里往北有一处海湾,那里有几艘海船,都是大渔船,此前我和大哥派人藏在那边的,准备着将来不时之需,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李傲大喜,说道:“那好,陈当家派人带路,我带人去找船!” 不到半个时辰,八艘海船沿着海滩从北面而来,拥挤在沙滩上的百姓顿时欢呼起来,李傲和陈封急忙招呼众人上船。 就在此时,小黑山方向传来一阵轰鸣声,陈封脸色瞬间大变:“是震天雷的声音!” 李傲咬着牙说道:“鞑子!” 随后李傲一把拉着陈封,说道:“鞑子肯定会发现山寨后门,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要抓紧时间!” “你带着你手下兵丁先上一艘船,我带人再等一会儿,我大哥一定会赶来的。” 陈封坚定的说着,李傲见状正要说话,却瞪大眼睛看向小黑山方向,此时天色还没有大亮,虽然东面的海平线上已经洒下晨光,可是西面的小黑山方向却依然乌黑。 而此时,小黑山的半山腰处燃起了大火,即便远隔十几里远,李傲等人也依然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很是醒目! “是山寨,着火了!” 陈封见状颓然的坐在地上,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从山寨逃出来的百姓和人马也是悲愤交加,谁都有家人、朋友留在山寨里,此时众人也都明白,那些阻击鞑子的人马多半是遭了毒手。 李傲见状心急如焚,随即一把将陈封拽了起来,大声怒吼道:“走啦、走啦!死人陪死人,活人管活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仇。要是被鞑子堵在岸边,你大哥就白死了!” 陈封闻言也提起了一口气,怒声说道:“兄弟们上船,去广鹿岛!” 众人蜂拥到岸边,纷纷涉水上船,可是此时岸边前前后后一共十一艘大小海船,依然装不下数百人。 李傲和陈封各带人马上了船,看着拥挤在岸边哭天喊娘的百姓,所有人都是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乡亲们先到附近藏起来,我们到了广鹿岛,立即就会有官军乘船来接你们!” 陈封用哭腔大声叫喊着,可是海滩上的百姓却没人相信,也难以相信。 而在小黑山的山寨中,王跃率部冲了进来,陈龙在投掷出震天雷后,当即炸死了几个汉军旗兵丁,可是陈龙也被几个镶红旗的马甲盯上,随即被射死在寨墙上。 而剩下的几十个人马虽然悲愤交加,可是面对后金军的箭雨,却没有任何抵挡之力,寨门很快就被攻破,数十阻击的人马全部战死。 “呸!” 王跃用腰刀劈砍着一具尸体,鲜血溅了一脸,随即让手下兵丁开始搜索山寨。 “启禀主子,寨子里有些粮食和钱财,除此之外并无一人!” “启禀主子,在北面找到了一处后门!” 王跃闻言怒不可遏,先是满脸陪笑着招呼那些镶红旗真鞑子,然后才带着手下数百汉军旗兵丁开始追击。 虽然王跃是汉军旗的一个牛录额真,可是面对那些镶红旗的真鞑子,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马甲,王跃也不敢造次,完全是下属对上官的态度,卑躬屈膝至极! “放火!放火!” 山寨的人大部分都逃走了,王跃心中怒火中烧,认为自己在鞑子面前失了面子,于是便下令焚烧山寨,并且让人将山寨里面的钱粮运走。 半个时辰之后,王跃带着数百汉军旗兵丁追到了岸边,只见岸边至少两百多百姓拥挤在水中,争相对着海中的船只哭喊着。 “在那!” 王跃随即举着腰刀吼叫着:“杀上去,反抗者格杀勿论!” 数百汉军旗鞑子兵怪叫着冲了上去,虽然这些兵丁不久前还是大明官军,可是此时却都已经剃发,给后金军当了奴才,杀起同胞来更加凶狠。 此时岸边的百姓,以及船上的众人都发现了冲过来的后金军,顿时乱成一团,不少百姓甚至绝望的跳入海中,希望游到船上,却有不少人就此沉入海水之中,再不见踪影。 陈封见状泪流满面,却只能大声下令立即开船,随后更是失声痛哭了起来,一同在船上的众人也是纷纷落泪。 而在另一艘船上的李傲却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向沙滩上,只见秃头坠辫的王跃正耀武扬威的呼喊着,指挥数百汉军旗士兵围住岸上的百姓,数十个企图逃跑的男女老幼随即被杀死在沙滩上,惨叫声和汉军旗兵丁的呵斥声交杂在一起,让这个清晨变得异常的血腥。 “王跃!” 李傲用尽力气怒吼着,岸上的王跃猛地看向海上,随即看见了李傲。 “李傲!” 王跃随即用腰刀指着船上的李傲,怒吼道:“刘山君在哪?他在哪!说话啊!” 李傲却是怒声吼道:“混账杂种,你竟然给鞑子当奴才,总旗大人为何没能一刀砍死你个汉奸!” 二人就这样隔着海水对骂着,一直到船队逐渐远离,李傲才怒气冲冲的坐下,呼哧呼哧的瞪着远处的沙滩,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此时夜不收董然怒声说道:“真是想不明白,王跃那个狗杂种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竟然还能在后金军中领兵!” 董然虽然不是刘山君带到广鹿岛的老兵,可是作为小队的夜不收,是李傲重点培养的精兵,对于队长李傲之前的经历也有所耳闻,自然也听过王跃的事情。 李傲则是怒声说道:“这个天杀的世道,好人不长命,杂种活千年,老天不长眼啊!” 与此同时,岸边的王跃看着已经远去的船队,眼睛里充满了怨毒,随即怒气冲冲的来到前面,命人从百姓人群中带出一个老者,喝问道:“船上的人要去哪里?说!” “老、老儿不知道啊,慌里慌张的跟着人群跑来,也没听清……” 还没说完,王跃便恼怒的一刀劈死了老者,随后又命人拉出一个妇人:“他们要去哪?快说!” 可是此时那妇人已经被吓傻,只会瘫软在地上哭哭啼啼,根本说不出话来。 王跃见状满脸狰狞的对手下兵丁说道:“拉下去,赏给你们了!” 周围的几个汉军旗兵丁顿时淫笑起来,拉着几乎被吓昏过去的妇人到一边,就当着两百多百姓和数百汉军旗士兵的面,就地奸~淫了起来。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十几个汉子怒吼着冲向鞑子兵,却被弓箭手当场射倒,还有两人被长枪刺死,人群在屠杀面前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悲愤的看着妇人被奸~淫,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说!” 王跃怒声吼道:“船上的人要去哪?再不说,老子把你们全都砍了!” 于是人群纷纷哭喊起来,将广鹿岛说了出来。 “广鹿岛?” 王跃闻言顿时大笑起来,癫狂的自言自语道:“好啊,好啊,老子终于找到你了,刘山君,老子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第三十七章 安置 十月十三日,晌午时分,广鹿岛西北港口村外。 李傲引领船队在港口村附近的海面上停下,然后在浅水区涉水上岸。 陈封带着三十多个部下,以及三百多逃出生天的百姓也一并上岸,此时众人看着陌生的环境,眼神中都透着一丝不安,人群中的妇人和孩子都是泪眼摩挲,不少人都在放声哭泣。 幸好李傲派人联络了港口村的村正,一个四十多岁,名叫王扬的汉子,带着港口村百姓送来了不少口粮,众人就在海滩上生火做饭,这才让陈封和三百多百姓稍稍踏实了一些。 “李小旗,这么多人,我们港口村可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回头一定要让总旗大人补给我们,不然全村老少就过不了冬了!” 王扬“可怜巴巴”的拉着李傲诉说着,李傲肯定的说道:“放心吧,过几天就有人送粮食过来。”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李傲又派人赶往南台山营垒,向刘山君禀报这边的情况,然后才找到陈封,将其拉到一边,说道:“陈当家,先让大家在这边休息一下,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村子,让大家今晚先凑合一晚。” “我已经派人联络总旗大人,估计明天就能赶过来,到时候总旗大人有什么安排,咱们再去理会。” 陈封到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意见,只是点头说道:“万一鞑子随后杀来怎么办?岛上的官军能守住吗?” 这也是李傲所担心的,皱眉说道:“岛上一百多兵丁,还能再集结起数百壮丁,据岛而守的话,应该可以守住!” 后金军不善水战,这是大明上下的共识,否则的话东江镇早就被后金军攻灭了,也不会维持到现在。 陈封点了点头,半个多时辰之后,与李傲一起带着一众百姓前往港口村。 此时的港口村虽然已经安顿了五百户百姓,但是依然有一小部分空房,各家各户也能接纳一些百姓住下,陈封、李傲带来的三百多百姓当晚便安顿了下来。 次日下午晚些时候,刘山君带着手下的十五名老兵以及里正董正明赶到了港口村,并且在村正王扬的家中见到了陈封。 李傲在旁边将事情的经过禀报了一番,刘山君不禁动容道:“令兄大义,抗击鞑子杀身成仁,乃是我等楷模,我刘山君佩服之至!” 陈封双眼微红,抱拳说道:“我陈封是个直人,今日到了广鹿岛,就是想跟着总旗大人杀鞑子,恳请总旗大人手下我等,日后即便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 刘山君重重的点头,随即问起陈封手下有多少人。 “跟着我们撤出来的,还有三十多个兄弟。此外撤出来的三百多百姓之中,也有数十青壮可用!” 刘山君说道:“好。这些事情不着急,先将大家安顿下来才是整理。” 随后刘山君对董正明说道:“我看就把这三百多百姓安置在北村吧,那边人少屋多,安排也方便。” “是。” 董正明说道:“今日有些晚了,明日一早我带着大家前往北村。不过北村那边的耕地分配需要时间,现在也即将入冬,这三百多百姓的过冬口粮还需要总旗大人解决。” “这好办。” 如今广鹿岛各村秋收已经结束,岛上一共九百多户人家,新开辟的更新加上之前的耕地,岛上已经有四、五万亩,当然大部分新开垦的荒地都很粗,并不是精耕细作的,只是平整出来,能够撒种子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刘山君从各村军户也收上来屯田籽粒六千五百石,现在刘山君手中的粮食算上之前的结余,已经有了七千三百石左右,还是能够负担三百多百姓的消耗的。 于是刘山君说道:“等这三百多百姓到了北村后,我派人将粮食送去,每家每户按照人口分发,先发下两个月的口粮,后续不够的话,我也会再补的。” 陈封抱拳感谢。 刘山君又对陈封说道:“现在我以广鹿岛总旗官的名义,任命陈当家为小旗官,你手下的三十多人不动,全部算作是你一队的兵丁。后续的兵备我会尽快为你配齐,你也要按照军中规矩,尽快开始操练人马。” 陈封抱拳大声领命。 这时,李傲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还有件事情:此番攻打山寨,追击我们的鞑子人马,是王跃带领的,这个狗贼已经投降了鞑子,而且还当上了官职,看旗号应该是汉军旗的牛录额真!” 刘山君闻言眉头紧锁,自己也没想到当初的一刀没能砍死王跃,让这个祸害活了下来。 “追击你们的鞑子军中,看仔细是镶红旗真鞑子,以及汉军旗的二鞑子?” 李傲肯定的说道:“肯定没错,那些汉军旗的二鞑子都是黑旗,镶红旗的真鞑子是五边形红旗,镶了白边,旗帜上的龙首朝前,错不了!” 刘山君微微皱眉,虽然不清楚后金各旗旗主频繁变换的情况,但是按照时间来看,现在镶红旗旗主多半是岳托,小旗主应该是杜度,这两个都不是善茬。 不过按照后金军在金州卫的兵力部署来看,大部分都是汉军旗人马,不管是岳托还是杜度,应该都不在这边。 于是刘山君说道:“以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金州卫一带的鞑子主力应该就是汉军旗的二鞑子,如果是这样的话,王跃这个狗杂种能当上牛录额真,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在鞑子那边招降很下本钱,尚可喜之辈都封王了,一个牛录额真的官职,鞑子还是给得出的!” 李傲哼了一声,说道:“我看那王跃不知道卖给鞑子什么情报,肯定是邀功才当上的官,这个混账!” 刘山君挥了挥手,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扩充自身的实力,否则光是汉军旗的那些二流货色,都能够攻灭广鹿岛了。 “里正今晚就留在这边,这些百姓就交给里正照看了。” 董正明说道:“大人放心。” 随后刘山君对李傲和陈封说道:“咱们带着人马立即赶回南台山营垒,你们一路撤回,肯定有不少百姓知道了广鹿岛的事情,那些被鞑子拦下的百姓之中,肯定也有不少人知道,如此王跃这个汉奸定能打探到消息,咱们要早做打算了!” 当晚刘山君、李傲、陈封带着数十人马赶回营垒,第二天中午时分才到,随即刘山君召集各小旗在总旗官厅议事。 吃过午饭,田毅等各小旗全部到齐,刘山君先是向众人介绍了陈封:“从今日起,陈封便是小旗官,与诸位一起守卫广鹿岛。” 众人纷纷与陈封打招呼行礼,随后刘山君又向田毅、黄德清、包天顺三人通报了王跃还活着,并且已经投敌的消息,三人听完都是非常震惊,想不到这个杂碎竟然如此命大。 “如今我广鹿岛面临危机,各部要立即备战。从明日开始,各队开始扩编兵力,并且新建陈小旗一队,而后各队便要在广鹿岛各处布防,并且依托各处村落,尽快修建防御工事,以防备鞑子可能的进攻!” 第三十八章 招募 “都打起精神来,当兵就有军饷发,死了也有抚恤银子拿,要是都怕死不当兵,谁来杀鞑子?你们一家老小会被鞑子掳走杀害,你们家里的土地房屋,都会让鞑子占了!” 在南台山营垒外面的空地上,数百名从北村、港口村、盐场村招募来的青壮站成队列,正在听着刘山君的训话。这些青壮便是此番刘山君扩充兵力的对象,也是目前广鹿岛上能够征召的全部可用青壮了。 而田毅、李傲、黄德清、包天顺、陈封五个小旗官,则一字排开站在后面。 眼下已经是十月十八日,广鹿岛的气温越来越低,众人都穿上了厚衣服,此时空地上的青壮们穿得五花八门,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破烂衣服,从远处看过去,就好像是丐帮开会一样。 不过眼下刘山君最关心的还不是军服问题,而是兵备。这段时间冶炼工坊虽然打造了一些腰刀和长枪、短矛,可是要装备眼前这数百青壮还是不够,主要是因为冶炼工坊储存的铁料不足,现在已经快要停产了。 “看来还要去一趟登州府,要找一个稳定的物资供应渠道才行!” 刘山君心中暗暗想着,随后大声说道:“所有人听好了,现在开始分配兵员,念到名字的人出列,到相应小队的位置重新集合,其余人等不得喧哗,违者罚军棍十下!” 一旁的田毅站出来,开始按照军户黄册宣读青壮名单,同时还有一些兵丁手持棍棒,开始在数百青壮中间不断巡视。 “张三,到黄小旗队待命!” “王五,到田小旗队待命!” “陈六,到李小旗队待命!” 此番,刘山君按照军户黄册上的记载,几天之内从各处村子一共征召了五百零五名青壮,其中港口村二百七十六人,北村八十三人,盐场村一百一十四人,此外还有陈封带来的三十二人。 按照刘山君制定的扩军计划,各小队的兵力从原本的三十人扩充到一百二十人。刘山君自己直辖的小队人数,从十五人扩充到四十人,补充进来的士兵,也都是各小队之中的佼佼者。 随后刘山君等人花了一个时辰分配好了人员,各队的兵力大大增加,田毅、李傲等几个小旗官更是满脸笑容,陈封则是依旧冷着脸,不过心中却是火热。 而陈封这一队人马之中,有三十多人都是自己从山寨中带出来的兄弟,又从撤回来的三百多百姓中征召了几十个青壮补充了进来,剩下的差额才是从其余各村调来的。 对此,陈封对刘山君也非常感激,认定刘山君是真心对待自己,以及自己这些兄弟,心中更是踏实下来,最后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 此时刘山君站在高处看着各队人马,大声说道:“从今日起,各队要严格操练,按照本总旗制定的操练计划严格执行,本总旗会不定时的抽查各队,不合格者立即赶出军中,并且收回分配的耕地!” “队中抽查不合格士兵累计达到十人,则重罚该队的小旗官!”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一震,自是不敢怠慢,毕竟当兵每月有二两银子的军饷,这么丰厚的军饷,当今天下都是难找了! 眼下各队的编制其实非常粗犷,一队人数多达一百二十人,却只有一个小旗官统领,实在是不利于指挥。 按照刘山君的意思,眼下一队人马其实应该整编为一旗的建制为宜,只不过现在刘山君自己也才是一个总旗官,也只能用现有的编制扩军。 不过刘山君已经给几个小旗官放权,几人可以从各队选拔一些可用之人,暂时称之为小组长,与该队小旗官一起带兵,虽然暂时没有官职,每月却可以多发下二钱银子。这些人也算是刘山君提前储备的军官“种子”,作为以后优先提拔的人选。 原本刘山君这一队的张明德、孔四海、赵楚、许老三、左余几人全都调到各队带兵了,就连田毅手下的崔颢、王景,以及李傲手下的夜不收董然,也都被选为小组长。 同时刘山君经过与陈封的商量,也从陈封手下的三十多人马中,选出了两人作为其队的小组长,一个叫周东裕,一个叫韩毅,都是与后金军有血海深仇的汉子,身手也很不错。 刘山君宣布了操练抽查等事宜后,又继续说道:“从今日起:小旗官田毅所部改为前队,崔颢、王景提拔为小组长,前队驻守海盐工坊、盐场村一带。” “小旗官黄德清所部改为后队,张明德、孔四海提拔为小组长,后队驻守南台山营垒。” “小旗官李傲所部改为左队,赵楚、董然提拔为小组长,左队驻守港口村一带。” “小旗官包天顺所部改为右队,许老三、左余提拔为小组长,右队驻守山下村、北村一带。” “小旗官陈封所部改为中队,周东裕、韩毅提拔为小组长,中队驻守南台山营垒,作为预备兵力,随时支援各处。” “本总旗直辖四十人,作为本总旗的亲卫队,队内不设小组长,与本总旗随时驻扎各处,巡视全岛!” 一番部署之后,各队小旗官振奋不已,从此刻开始,众人心中也有了一丝明悟:从今以后,广鹿岛驻军才算是脱离了“草台班子”,真正的像一支官军兵马了! 此时刘山君看着众人士气不错,便又鼓舞众人一番,而后大声说道:“今日各队在营垒饱食一顿,而后立即赶赴各自驻地,不得拖延!” “是!” 当日,刘山君命几个小旗官各带人马,开往各自的驻地,各小队所需的口粮和兵备,则需要各队自己派人来运。 “你们到了各自驻地之后,从各村之中临时招募壮妇和男丁,到南台山营垒按月领取口粮。至于兵备,你们则需要派人去北村的冶炼工坊领取,如有不足,各队及时将缺额兵备报给冶炼工坊知晓。” 刘山君在几个小旗官出发前嘱咐道:“各村临时招募的百姓,每人每次一钱银子的工钱,任何人不得克扣。另外领取口粮和兵备,也要详细记录数量,便于本总旗随时核查,一经发现有人克扣,一定严惩不贷!” 明军之中克扣军饷、兵备是“老传统”了,那些百姓也都是困苦之人,运粮的时候难保会有人动歪心思,所以刘山君必须提前给几个小旗官敲警钟。 几人也纷纷领命。 当天,几个田毅、包天顺、李傲各带人马离开了南台山营垒,刘山君也安排陈封和黄德清的人马在营垒内布防、休整。 到了晚上,董正明却摸黑来到营垒,找到了刘山君。 “大人,这是大人扩军之后,各项开支的明细,请大人过目。” 刘山君翻开账目,只看了一会儿,便眉头紧锁,问道:“没钱了?” 董正明点头说道:“是啊,没钱了!” 第三十九章 财力枯竭 九月和十月,海盐工坊向东江镇出售海盐,分两次拿到了货款,一共是银钱一万四千四百七十二两,粮食三千三百一十三石,此外还有布匹、药品等各种物资若干。 不过刘山君前往登州府雇佣工匠、采购物资,已经花去了七千多两银钱,筹建冶炼工坊也花了几十两银钱。此外这次扩充军力,各队兵丁一个月的军饷也涨到了一千三百两,刘山君至少要提前预备下三个月的军饷才行。 另外,冶炼工坊储存的铁料已经告罄,刘山君已经让董正明提前预留下三千两银钱,用作“进货”之用。 这样算下来,现在刘山君手中还剩下二百七十二两银子,而刘山君下一步还要在广鹿岛上修筑防御工事、操练各队兵丁,还要向外采购布匹、棉衣制作明军军服,区区二百多两银子根本不够用。 而且目前刘山君手中的粮食也不算富裕,加上秋收后收上来的粮食,也才七千多石,不但要充当军粮,还要预备各村百姓应急,刘山君甚至还准备再去登州府买一批粮食回来。 虽然海盐工坊每月还能有几千两银子的收入,可谁能保证东江镇那边不会出现差池? 不管是总兵官沈世魁,还是东江镇游击将军刘宇,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善类,天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黑手,所以刘山君此时暗道:“看来赚钱的事情,不能只依靠东江镇,要另寻出路了!” 于是刘山君对董正明说道:“预留出来的军饷千万不能动,每月按时发下去,不能有一文钱的短缺。” “是。” “军中的粮食也要存好,没有本总旗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调动。” “是。” 董正明说道:“只是这钱财上面,大人还要再想办法。目前咱们广鹿岛的摊子铺大了,需要银钱的地方太多,光靠一个海盐工坊有些单一,更不用说工坊全仰仗东江镇,太危险了!” 刘山君点头说道:“的确要想想办法了,此事我自会处理。” “那属下就先回去了。” 刘山君随即叫来两名兵丁,护送董正明返回山下村。 次日一早,刘山君便带了十名亲卫队兵丁从南台山营垒出发,前往海盐工坊。 次日上午,刘山君一行抵达工坊,此时小旗官田毅也是刚刚回到这边,眼见刘山君紧随其后就来了,还笑着说道:“大人不能这样啊,属下这些新兵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现在抽查操练情况,属下这军棍算是挨定了!” 刘山君笑着说道:“今日不是为了抽查操练情况的,而是来海盐工坊。” “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刘山君问道:“我此前让你物色海盐工坊的主事,可找到合适的人选?” 田毅说道:“倒是有个人选。其实海盐工坊这边也没什么难的,制盐的工艺都是大人教授的,这边的伙计已经都非常熟练了,主事之人只要按部就班即可。” “话虽如此,但是却要一个踏实、忠诚之人才可以。” “是。” 随后田毅便介绍道:“此人名叫郑三益,四十多岁的汉子,就是盐场村人,原本是一个木匠,只是后来家被鞑子烧了,妻儿老小一个都没剩下,所以此人对鞑子是恨之入骨。” “自从海盐工坊建成之后,郑三益便在工坊内劳作,手艺自是不错的,人也很好,吃苦耐劳、不争不抢,在伙计之中口碑很不错。” 刘山君随即让田毅将人叫来,只见郑三益方脸、浓眉,一看就是本份之人,于是便询问了几句,心中很是满意。 “好,从今天起,你就主持海盐工坊吧。” 郑三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总旗大人看中,当即跪在地上磕头感谢。 刘山君说道:“你先不要着急感谢,我既然任命你为主事,就要吩咐你做事。事情办得好,自然有奖励,可要是把事情办砸了,那也一定会受到处罚,你可想好了。” 郑三益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大人放心,小人知道大人制盐赚钱,是为了练兵杀胡,只要大人一心杀鞑子,小人就一定好好干,为大人制出越来越多的海盐,为大人赚更多的银子,就算是累死都值得!” “好!” 刘山君拉起郑三益,然后让二人跟着自己在工坊内巡视。 “现在海盐工坊的产量如何?” 自从海盐工坊建成之后,已经有段时间了,工坊也新开了一个晒盐池,现在海盐工坊已经有七个晒盐池了。 田毅示意郑三益介绍,郑三益受宠若惊,跟在刘山君的身后,恭敬的说道:“大人,以现在七个晒盐池的产量来看,每个晒盐池大概可以引入海水两千斤,经过暴晒之后可以得到八百多斤的盐泥。这些盐泥经过工序之后,可以得到七百多斤的卤水,最后煎煮之后,至少可以得到三百多斤海盐。” “七个晒盐池就是将两千二、三百斤左右,而且这一轮制作下来,周期可不是一个月,现在伙计们更加娴熟,加上烘烤蒸发等工艺的加持,只要五到七天就能出产一批海盐。也就是说,七个晒盐池一个月的产量应该是一万一千斤以上。” 刘山君算了一下,按照与东江镇谈好的价格,每斤海盐一两三钱计算,扣除人工等成本,以及白送给东江镇的五千斤海盐,自己一个月的收入是七千七、八百两银子。 虽然现在看上去很客观,可是一个月七千多两的收入,不可能让自己在短时间内发展壮大,至少无法在鞑子大举进攻之前,让广鹿岛迅速发展起来。 更不用说现在自己必须要在东江镇之外,再开辟出一条销路,甚至是在海盐工坊之外,再上马一些赚钱的门路。 于是刘山君说道:“我近期要有大动作,海盐的产量必须再增加。” “再增加?” 郑三益微微皱眉,说道:“大人,现在七个晒盐池的产量已经到顶了,要想再增加产量,就只能继续开挖晒盐池,扩大海盐工坊的规模才行。” “只是这需要钱粮啊,不知大人能否再拨一些下来?” 刘山君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命人送来一千石粮食,你立即从盐场村招募人手,再开挖三个晒盐池。至于工钱方面,每人每天发下五斤粮食,管饭。这一千石粮食除了代为支付工钱外,剩下的就当做是前队的口粮了。” 郑三益抱拳说道:“是,现在岛上有钱也不好使,没地方花销,也只能一两个月从途径的商船采买些物品,反倒是粮食实惠,一天五斤的粮食,肯定能招到不少人。” 刘山君闻言也是暗道:“岛上几乎没有什么商业,这也是一个大问题,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引来一些商贾才行,总不能岛上缺少物资,就亲自往登州府跑啊!” 随后几天,郑三益从盐场村招募到了七十多人,男女都有,男丁、壮妇自带工具,兴冲冲的来到海盐工坊,按照郑三益的指挥,开始挖掘新的晒盐池。 有了每人每天五斤粮食的工钱,这七十多人干劲十足,哪怕十月中下旬的海边已经非常寒冷,但是依然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只用了五天时间,三个晒盐池就宣告建成。 而海盐工坊的伙计人数,也从一百六十人增加到两百人,根据郑三益的估算,海盐工坊的产量将达到一个月一万六千斤左右。 当然,后续一些细节上的修建,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刘山君已经等不及了。 眼下还没有到寒冬时节,海面没有上冻,鞑子多半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攻。但是海面一旦上冻,广鹿岛就失去了四面环水的屏障,所以刘山君想要前往登州府,想要尽快让冶炼工坊重新投产,就要在海面上冻之前动身。 第四十章 再往登州府 十月二十五日,刘山君从亲卫队中挑选十名兵丁,乘船从广鹿岛出发,前往登州府城。 这次刘山君等人乘坐的船只,是陈封等人带回来的大船,虽然不比上次李德顺船队的福船稳妥,但是比广鹿岛自己的小渔船要强多了。 刘山君一行在海上航行了三天,在十月二十九日的清晨时分,终于抵达了登州府城港口。 此时的登州府城一派冬日景象,港口里的行人脚步匆匆,只为早些忙完活计离开海边,躲避不断吹来的寒冷海风。 而在入城方向,刘山君见到有大批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堵着城门,不知道是从哪里涌来的流民,正哭天抹泪的祈求守军放行,却换来了愤怒的斥责,甚至是殴打。 “唉!” 刘山君见状叹息一声,乱世人命不如狗,虽然刘山君也希望将这些流民带回去,以壮大自己的人力,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这是非常不现实的! 而且如今的广鹿岛上已经有了山下村、北村、港口村、盐场村四个村子,九百多户、数千人口,原本的耕地基本上已经分完,虽然岛上还有许多可供耕种的土地,但是刘山君目前却没有多余的钱粮开荒,也没有这个时间。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开辟新的财路,先将军力发展起来,然后再说其他。 于是刘山君招呼随行的十名亲卫兵丁进城,众人挤过城门口的流民,耳边传来一阵阵哀求,甚至有一个衣不遮体的妇人拦住刘山君,祈求能够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带进城去,哪怕是此生再也见不到,也比冻死在城外好。 刘山君也不由得心头震动,可自己也不可能带上一个孩子,于是只好吩咐手下兵丁拿出一些干粮,又拿出一件换洗的冬衣,一并送给了那个妇人,随后便在妇人抽泣的感谢声中来到城门口。 在刘山君递上几十文“过门税”后,一行人这才进入登州府城,城门外流民的哭喊声也随之含糊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城内的繁华市井声响,让刘山君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敢相信这种天堂、地狱的双重景象,竟然仅仅隔着一道城门! “唉!” 刘山君叹息着,大步向前。 以前刘山君曾看过一些史料,明亡之际,北方哀鸿遍野,中原大地几乎被流贼大军彻底糜烂,辽东更是变成了人间炼狱,可是在江南之地,却依旧是歌舞升平,发达的商业、昌盛的文化,以及醉生梦死的官僚、文人、商贾,共同交织成一副所谓的“盛世画卷”。 殊不知这种几乎是病态的“盛世”,在甲申国难之后便迎来了末日,被满清铁骑一举击碎,随即江南就迎来了血流如杵,迎来了万马齐喑,从此整个华夏变成了一汪死水,再无波澜! 想到这里,刘山君自言自语道:“如果天下百姓都能如城内这般安居乐业,哪怕只能温饱,又何来如今的动荡,辽东建奴又怎会猖獗!” “说得好!” “嗯?” 刘山君顺着叫好声看去,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此人目光炯炯、昂首走来,抱拳说道:“在下谢晋昌,敢问足下名讳?” 十名亲卫兵丁警惕的看着谢晋昌,刘山君则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抱拳还礼道:“刘山君。” “原来是刘兄,失敬、失敬!” 其实刘山君也只是二十出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是谢晋昌依旧称呼为刘兄。 “呵呵,刚才我听刘兄感叹,此议整合我意。如今朝廷治政混乱,以至于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这才让关外的鞑子有了可乘之机,即便是我等小民想起来,也不禁愤懑!” 刘山君没想到自己刚刚进城,就遇到这么一个“愤青”,于是便说道:“这些都是国家大事,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也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随后谢晋昌便想拉着刘山君去旁边的酒馆,非要请刘山君喝酒:“虽然我与刘兄初次见面,可是却是一见如故,今日一定要给我个面子,咱们把酒畅谈,如何?” 刘山君犹豫了一下,于是说道:“今日不凑巧,我还有事要办,不如改日?” “那也好,不知刘兄家宅何处?过几天我登门拜访,如何?” “嗯?” 刘山君眼见谢晋昌如此上赶着,便心中有些疑惑,试探着问道:“不知谢兄是登州府人?” “是啊。” “作何营生?” “呵呵,我是牙人,专门帮人牵线搭桥!” “告辞!” 刘山君脸色骤变,弄了半天还以为遇到一个关心国事的“愤青”,没想到是一个“明代中介”,定是见到自己带着十来个随从,将自己当成哪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了,专门过来搭话的。 “哎!刘兄慢走!” 谢晋昌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笑着说道:“我虽然是个牙人,却不是那种油嘴滑舌之辈,是真心想与刘兄交个朋友。” “而且听口音,刘兄不是登州府人,定然是入城办事的,我对登州府城非常熟悉:城中南北货物、各方人物,以及各处府衙关系,我是非常的清楚,定然能帮刘兄不少忙的!” 刘山君停下脚步,问道:“谢兄不会做好事,平白帮我一把吧?” “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些俗话,刘兄有事但说无妨,我一定竭尽全力。” 随后谢晋昌陪笑着说道:“不过刘兄也绝不是小气之人,定然不会让兄弟我白忙一场的。” 刘山君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说道:“这样,我先去城中找间客栈落脚,然后咱们再详谈,如何?” “好!” 谢晋昌指着前面的街口说道:“前面就有一家不错的客栈,刘兄跟我来。” 刘山君则一把拉住谢晋昌,问道:“问下,我住了那家客栈,谢兄能提多少银钱的好处?” “额,这个......,呵呵。” 片刻之后,刘山君等人在街口的福来客栈住下,谢晋昌虽然与这家客栈有瓜葛,但是办事却还算是比较讲究,客栈的确不错,房间整洁、饭菜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价钱并不算贵,于是刘山君对这个牙人的感官也改善了一些。 在二楼的客房内,刘山君招呼谢晋昌坐下,然后让十个亲卫兵丁在旁边的两个房间内休息,再安排两人在门口警戒。 关好门,刘山君才对谢晋昌说道:“谢兄,我这次进城,是为了做一笔大生意,只要谢兄能帮我牵线搭桥做成,我便奉上二十两银子的好处,如何?” “二十两!” “二十两。” 谢晋昌瞪大了眼睛,自己平时忙前忙后的牵线搭桥,也就是一、二两银子的好处,大多时间甚至只有几钱银子而已。 此时刘山君一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顿时让谢晋昌有些迟疑,起身谨慎的问道:“刘兄该不会是要干什么犯忌讳的生意吧?” “嗯?” 刘山君顿了顿,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我的这笔生意,按照朝廷法度来讲,的确有些犯忌讳。只不过如今却有许多人在做,朝廷也约束不住,基本上是放任自流了。” “到底是什么生意,刘兄就不要打哑谜了。” 刘山君用手指沾了沾茶水,然后在桌子上写了“私盐”二字,谢晋昌顿时不说话了。 如今的私盐生意的确是这样,以大明律来说是杀头的死罪,可是却有不少商人,甚至是官员参与其中。当然,这些人都是有背景的,不然也拿不到私盐生意。 “怎么,谢兄不敢接这笔生意?” 谢晋昌纠结了一会儿,随后咬牙说道:“好,我接了!” “那谢兄可有关系,我要联系一个能够收购大批海盐的商贾,记住:是大批海盐,每月至少一万斤!” 谢晋昌思索了片刻,然后说了一个名字:“崔明义。” 第四十一章 商贾崔明义 “崔明义?” 谢晋昌说道:“是,崔明义!此人乃是登州府一个商贾,虽然不是什么豪商,却也有些本钱。而且据说此人颇有胆略,一般人不敢做的生意,他都敢干,这私盐生意,登州府城之内恐怕也只有崔明义敢伸手!” 刘山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难道说登州府城内就没人做私盐生意?” 谢晋昌笑着说道:“当今世道,哪里还没有私盐?登州府城也不例外。” “只是城中商贾都是从别处零散买来,然后与官盐混在一起售卖,以赚取差价。真要是有官府中人揪住不放,也能混淆视听,为自己脱罪。” 刘山君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崔明义,人怎么样?” “此人与我年纪相仿,早年是家中有田庄,生活颇为富足。当年朝廷集结重兵征讨建奴,年仅十八、九岁的崔明义就敢变卖祖宅,将全部银钱换乘了粮食,然后以平价卖给朝廷充足军粮,得到登莱巡抚的赏识,给了崔明义不少大生意,这才让其积攒下一份家业。” 刘山君闻言微微点头,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当初的那场战事应该是萨尔浒之战。 “看来这个崔明义也是一个胆大之人,不错!” “是啊,此人不但胆大,而且头脑也可以,这些年做生意基本上都是稳赚不赔,一些他人不看好的生意到了崔明义手里,竟然都可以赚到钱。” 刘山君闻言顿时来了精神,说道:“好!那就有劳谢兄走一趟,帮我联络此人。” “好说,好说。” 谢晋昌随后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刘兄的身份,回头如何对崔明义说起?” “广鹿岛总旗官,刘山君。” 次日下午时分,谢晋昌来到客栈内,进门后恭敬的抱拳说道:“刘总旗,崔明义那边已经联络好了,时间定在今晚,就在崔明义家中。” 自从知道了刘山君的身份,谢晋昌便一改之前的做派,变得恭敬起来。 刘山君虽然只是小小的总旗官,而且还是广鹿岛的总旗官,可是在谢晋昌这个牙人看来,依旧是官,绝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 刘山君笑着说道:“我可还是将谢兄当成朋友,咱们之间不用这般客气。另外,今晚还要辛苦谢兄一起走一趟。” “总旗大人太客气了,晚上我一定奉陪,一定。” 当晚,刘山君在谢晋昌的引领下,来到城中一处宅院。这处宅院坐落在城北,距离北面的港口不算太远,而且宅院也不算大,至少对于崔明义商贾的财力来看,还是偏小的。 谢晋昌上前敲门,很快两个小厮开了门,一个身穿绸缎棉袍的男子走了出来,谢晋昌急忙上前为双方介绍。 “哦!刘总旗,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刘山君抱拳寒暄了两句,同时打量着崔明义,此人三十出头,眉宇之间透着精明二字,举止谈吐则很是谦卑,并没有因为有钱而轻视自己。 其实按照明太祖定下的规矩,商人是不能穿绸缎的,只能穿没有颜色的麻布衣服。可是到了如今,大明律尚且形同虚设,这些规矩也就没人遵守了。 “呵呵,刘总旗大驾光临,我崔家蓬荜生辉啊,小人已经准备了酒宴,请刘总旗赏脸!” 刘山君笑着说道:“崔掌柜太客气了,我只是小小的总旗而已,当不得如此客气。” 崔明义正色说道:“我敬重刘总旗并不是因为官职,而是因为刘总旗在辽东糜烂之际,依然扼守广鹿岛,我敬重的是刘总旗这份报国之心!” 刘山君诧异的看了崔明义一眼,暗道:“这个商贾有两下子,不管是不是真心话,但就这份口才也不是一般人!” 随后刘山君在崔明义和谢晋昌的陪同下走进崔宅,十名亲卫兵丁也列队跟在后面。 众人一路穿过前院,在后院正堂已经摆下三桌酒菜。 刘山君见崔宅只有前后两院,而且装潢、摆设很是朴素,便说道:“崔掌柜生活简谱,在如今这个世道上,当真是一股清流啊。” “呵呵,小人对这些吃穿用度不是很讲究,吃的再好也终归是填饱肚子而已,住的再好也不过只需要一张床铺,其他的都是虚的。” 刘山君点头赞同,说道:“如果朝中那些大臣能有崔掌柜这样的见识,国事也不会败坏至此!” 随后众人落座,刘山君、崔明义、谢晋昌三人独坐一桌,十名亲卫兵丁分坐两桌,都是些小八仙桌而已。 “呵呵,菜式简陋,还请刘总旗不要见怪。” “有酒有肉,已经很好了。” 随后崔明义便开始向刘山君频频敬酒,一旁的谢晋昌也活跃着气氛,刘山君则是来者不拒,此时大明民间普遍都是河黄酒,当然也有白酒,只不过大部分都是蒸馏技术不过关,此时白酒很是苦涩,上不得台面。 酒过三巡之后,刘山君进入正题,说道:“今日我托谢兄牵线,是为了一状生意:海盐!不知崔掌柜敢不敢接手?” 崔明义说道:“如今民间盐价腾贵,登州府境内的官盐,一斤已经高达三两八钱,就连掺杂了私盐的所谓官盐,也要二两四钱,以至于登州府的百姓苦不堪言啊!” “所以这笔生意我崔明义自然要做,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百姓吃得起盐,为了让百姓得到实惠!” 刘山君虽然面露敬佩,但是心中却翻腾了起来:“真他娘的会说话,把赚钱说的大义凛然,这份口才也是没谁了!” “还让百姓得到实惠?天知道最后你会以什么价格卖出去!” 不过刘山君嘴上却说道:“好!崔掌柜大义,那我也不能落后于人,来人!” 随后一名亲卫兵丁过来,递上了一个盐罐子,刘山君放在桌子上,打开之后,里面是白花花的海盐。 “这么精细!” “真是好盐啊!” 崔明义和谢晋昌都瞪大了双眼,二人不是没见过私盐,可是此时的私盐大多粗制滥造,基本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盐块,即便要与官盐掺杂,也要商贾自行碾碎、过筛,谁能想到私盐竟然如此精细? 此时崔明义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淡定,一把拉住刘山君的手,问道:“大人,这海盐是什么价?每月有多少的产量?” 刘山君说道:“我手中的盐场一个月大概能产一万斤左右的海盐,至于价格嘛,一斤一两三钱。” 其实经过扩充产量后,海盐工坊一个月的产量大概在一万六千斤左右,但是刘山君要给东江镇留出五千斤的供应份额,剩下的一千斤左右,算做是卖给东江镇的。 如今刘山君还需要披着东江镇这个招牌,所以不能立即切断与之的海盐生意。至于产量下降的问题,刘山君也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天气不佳、气候寒冷,产量大幅削减。 而此时崔明义则陷入了狂喜,一般粗制滥造的私盐都要一两五钱左右,掺了官盐要二两四钱,而眼前如此精细的海盐,竟然只要一两三钱,这可是一笔发家致富的大生意! 于是崔明义急忙说道:“我干了!” 刘山君笑着说道:“崔掌柜不要着急,我还有几个条件,咱们谈好了再说也不迟。” 崔明义直接说道:“我答应,刘总旗提出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不用商量了!” 第四十二章 合作 随后崔明义起身,热情的招呼十名亲卫队兵丁继续斥候,然后抱拳对刘山君说道:“总旗大人,不如咱们到后面去详谈如何?” 刘山君笑着答应,一旁的牙人谢晋昌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既然二位已经谈好,那我也就告辞了。” 崔明义拦了一下,笑着说道:“此事还未谈成,你这个中人怎可先走,一并去后面谈谈,如何?” 谢晋昌其实也不想先走,只是说辞而已,见崔明义给了自己台阶,便笑着说道:“呵呵,好,小人自然要去的。” 随后三人来到后面的一处书房内,崔明义也不再说虚话,直奔主题说道:“总旗大人,咱们就谈一谈交货的细节,如何?” 刘山君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每月月初五日之前,崔掌柜派船将购买海盐的货款运到广鹿岛,咱们在海盐工坊如数交割后,留下货款、运走海盐,如何?” 崔明义点头同意,说道:“这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由小人负责运输的话,其中的脚费开销也是不少的,而且小人还要承担海盐储存、运输的风险,所以这价格是不是能再低一些?” “不行!” 刘山君说道:“崔掌柜也知道,我广鹿岛的海盐品质上乘,就算是官盐也难见到这等精细,所以价格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毕竟我广鹿岛的海盐不愁销路。” 崔明义微微皱眉,思索片刻之后,才说道:“广鹿岛我也曾听说过,距离金州卫很近,鞑子随时都可能杀过来,刘总旗如何保证正常供货?” “还有,如果我猜的没错,刘总旗之所以到登州府来寻找销路,也是因为广鹿岛的海盐不好卖。哦!倒不是说广鹿岛的海盐品质不好,而是无人可卖,毕竟不能卖给鞑子啊。” 刘山君闻言大笑起来,说道:“崔掌柜不愧是商贾大家,看事情就是透彻。” “不过我有言在先:虽然我刘山君只是总旗官,可却有能力扼守广鹿岛,虽然暂时没有进取之力,却能夸下海口,绝不让一个鞑子登岛!” “至于价格,这样,我以一两二钱每斤的价格卖给崔掌柜,如果这个价格崔掌柜接受不了,那我就此告辞!” 看着刘山君不容置疑的表情,崔明义琢磨了一会儿,便大笑起来,说道:“好,就一两二钱!” 刘山君见状抱拳说道:“好啊,崔掌柜这可是应下了一状大生意,稳赚不赔的大生意,也为我广鹿岛的防务添砖加瓦,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这个帽子扣上去,崔明义也是有些恍惚,随后问道:“价格定了,我还想与刘总旗商量一下货款的事情。一万斤海盐按照一两二钱的价格,一个月就是一万两千两,全部用白银的话,我是无法凑足的,只能尽可能用白银,大部分还是要用铜钱,这应该不是问题吧?” 此时的大明民间与欧洲商贾有很大规模的贸易,当然绝大部分都是走私贸易,即便是少数的正规贸易上,朝廷也是收不上多少税的。 如果大明的赋税结构合理一些,或者是手段强硬一些,光是对外贸易这一项,大明朝廷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即便军队战力不行,也能依靠人海、金山耗死后金! 但是让刘山君感到意外的是,此时欧洲人从美洲大陆抢来的白银,绝大部分都通过贸易顺差流入了大明,但是像崔明义这样的小商贾却见不到多少银子,那些普通百姓更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两碎银,只能用铜钱。 随后刘山君九想明白了,有能力从欧洲人手中赚到银子的商贾,基本上都是官商一体的庞然大物,赚到的银子自然也都囤积在他们的手中,根本没有进入流通渠道,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此时的大明就是如此怪异,一方面从海外吸取了海量的白银,一方面西北爆发了大范围的“银荒”,百姓劳作一年都见不到银子的模样,朝廷也收不上多少商税,刘山君每每想起来都是唏嘘不已。 此时刘山君思索了一会儿,便回答崔明义道:“崔掌柜有难处,我自然要体谅的。不如这样,今后每个月的货款,崔掌柜只需要支付六成的银钱,至于白银和铜钱各是多少,无所谓,都看崔掌柜的方便。” “剩下的四成货款,希望崔掌柜能以货物冲抵,粮食、布匹、硫磺、硝石、木炭、铁料都可以,当然是以市价冲抵的,如何?” 崔明义闻言陷入了沉思,随后说道:“刘总旗,我也就实话实说了,这样一来,我就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采买各种货物,实在是不方便啊。” 刘山君说道:“那就这样,每月崔掌柜送来的货款,都送来七成就好,剩下的三成算作是我提前支付给崔掌柜的,麻烦崔掌柜帮我从各处采购物资。” “我每个月都会给崔掌柜一张货物清单,崔掌柜只要按照清单上面的货物去采办即可,下个月连同货款一同送到广鹿岛。当然,我也不会让崔掌柜白忙活的,所有的货物我都给崔掌柜一成的辛苦费,如何?” 崔明义只是稍加思索便大笑起来,说道:“如此甚好,我一定办好此事。” 随后刘山君便要来了笔墨纸砚,给崔明义写了一份货单,上面包括了粮食等各种物资。 “崔掌柜请看,这份货单上面虽然列举了多种货物,但是我广鹿岛最急需的,就是粮食、铁料、煤炭三种,当然,铁矿石也是可以的。崔掌柜在采办的时候,当以这三种货物为紧要。” 崔明义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好说,铁料的话,我当比较与铁矿石的价钱,哪种合算我就给刘总旗采办哪个。” 刘山君笑着抱拳说道:“那我就先谢过了。” 次日一早,刘山君带人从崔明义的家中离开,众人没有停留,直接前往北面的港口,乘船返回了广鹿岛。 而崔明义则开始忙碌起来,一面派人去各处采办物资,一面开始从各处生意筹集本钱,毕竟眼下已经是十月底,距离约定的交货日期已经没有几天时间了。 十一月一日,刘山君一行乘船回到广鹿岛。 此时的广鹿岛已经非常寒冷,刘山君在乘船抵达岸边的时候,甚至看到海水中已经有了冰凌,这可不是好现象,说明海水正在慢慢结冰! 随后刘山君等人涉水上岸,冰冷刺骨的海水刺痛着众人的双腿,好在海盐工坊的伙计望见了船只,急忙禀报了小旗官田毅,田毅命人准备好了热水喝热汤,刘山君等人上岸之后才能缓过来。 “海水正在结冰,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田毅也是心中担忧,问道:“大人,那咱们如何做?” 现在海岛上虽然有了六百多兵丁,但是兵器都没装备齐全,还有部分新兵使用的是木棍,一旦鞑子踏冰而来,即便是汉军旗的二鞑子,也不是众人能抵挡的。 刘山君虽然心中也是压力山大,但是依然表现得非常自信,笑着说道:“放心吧,如果鞑子真的踏冰而来,我也有办法杀他个人仰马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赚钱、储备物资。这次前往登州府,海盐的销路已经打开,咱们也要准备开辟新的赚钱生意了。” 田毅闻言瞪大了眼睛:“鞑子随时都会杀来,总旗大人竟然还想着赚钱?” 第四十三章 登岛与交割 几天后,十一月四日,广鹿岛海盐工坊。 这天一大早,刘山君便披着一件棉披风,站在海盐工坊外面的海滩上,朝着远处的海面眺望。 明天就是与崔明义约定交货的期限了,刘山君也将海盐工坊在广鹿岛的大致位置告知,想必崔明义应该就在今明两天赶到。 “大人,” 小旗官田毅和海盐工坊主事郑三益走了过来,郑三益抱拳说道:“一万斤海盐已经准备好了,另外给东江镇的五千斤海盐,以及卖给东江镇的一千斤海盐也都准备好了。” “嗯。” 随后郑三益又说道:“大人,现在海盐工坊一个月的最大产量就是一万六千斤左右,万一天气不好,或者有个闪失,咱们就凑不够供给两方的海盐了,是不是再将海盐工坊的产量扩大一些?” 刘山君想了一下,说道:“暂时先维持这个产量吧,海盐赚来的银钱我有大用,等到明年再扩大产量。如果因为天气的原因产量不足了,那就削减卖给东江镇和登州府的数量,不过供应给东江镇的五千斤一定要足数。” “是。” 正说话间,海面上出现了四艘海船,刘山君顿时长处一口气,说道:“可以派伙计去搬运海盐了。” 郑三益也看到了海船的踪迹,当即领命去叫人干活。 而田毅则问道:“大人,用不用调集兵丁警戒一下?” 刘山君想了一下,让崔明义见识一下自己麾下兵丁的精神气,也可以让这个商人安心,于是说道:“从前队调一个小组的兵丁过来就行了。” “是。” 很快,前队小组长崔颢就带着五十名兵丁集合完毕,这五十名兵丁装备齐全,应该是田毅专门将全队的兵备都凑了过来。 五十名兵丁之中,有十名刀盾兵,三十名长枪手和十名标枪手。当然,那些刀盾兵手中的盾牌很粗糙,都是用木板临时制作的。 不过虽然刘山君手下的兵丁装备不好,甚至连统一的鸳鸯战袄都没有,可精气神却是足的,毕竟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土地,而且还有军饷和口粮发下,日常的操练也是非常严格,可以说刘山君手下的兵丁素质绝对强过大部分明军士兵。 很快,海上的船队停靠在海盐工坊附近的浅水区,刘山君也看清了这些海船,都是小号的福船,四艘也能够运送一万斤海盐了。 随着一艘小舢板放下,崔明义带着几个伙计登岛,刘山君带着田毅和郑三益上前寒暄。 “呵呵,崔掌柜一路辛苦。” “哎呀!这天寒地冻的,让刘总旗久等了,真是罪过!” 随后崔明义看到了列队在一旁的五十名兵丁,顿时眼前一亮,赞叹道:“刘总旗手下都是精兵强将,这等精悍的兵卒,就算是登州府城也不多见,只是将士们手中的兵备差了一些。” 刘山君点头说道:“是啊,所以才要委托崔掌柜帮着采办物资,没有精良的兵备,我手下这些强兵就是没了爪牙的猛虎,如何上阵杀鞑子?” 崔明义笑着说道:“刘总旗放心,上次货单里面的物资,我已经采办了大半,这次全都送来了,还有七成的货款,也一并带来,请刘总旗派人清点。” “哈哈,好说。” 随后刘山君带着崔明义前往海盐工坊的办事房,田毅和郑三益以及几个伙计跟在后面,众人从五十名兵丁队列前经过的时候,小组长崔颢突然大声吼道:“行礼!” 五十名兵丁齐刷刷的“行礼”,刀盾兵拔刀立于胸前,长枪兵和标枪兵则是双手持枪、持矛立在身前,五十双眼睛死死盯着刘山君一行,目光随着众人移动,犹如五十尊武士雕像一般,在寒风中屹立着。 这种场面顿时吓了崔明义一跳,随后脸色惨白的说道:“刘总旗麾下果然都是虎贲之士,不知刘总旗手下有多少这等悍卒?” 刘山君笑着说道:“不多,千人左右。” “千人!” 其实刘山君手下只有六百多人,此时“诈称”千人,也让崔明义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刘山君一个总旗官竟然有这么多的兵马,当即说道:“好了、好了!这下我彻底踏实了,只要刘总旗有了兵备,定然是能够守住广鹿岛的,咱们的生意肯定能够做的长久!” “哈哈。” 刘山君大笑起来,众人来到办事房内,互相谦让坐下后,刘山君便接过崔明义递过来的清单,上面写着这次带来的货物数量和种类,以及货款的金额等。 “海盐货款共计总价七成,银钱合计为八千四百两,其中白银一千零六十二两,铜钱折合为七千三百三十八两。” “货款三成用作货物采购,供采购粮食八百石、铁矿石七百斤、染色布匹七十匹......” 随后崔明义解释道:“现在登州府的物价也是腾贵,一旦粮食就要三两左右,铁料的价格更贵,所以我直接采购了铁矿石过来......” 刘山君点了点头,此时粮价贵是肯定的,刘山君记得:万历时期米价一石,北方平均为七钱到一两,南方平均为五钱到一两。 而到了天启、崇祯年间,平常年景,在没有重大天灾人祸的时候,北方粮价就已经涨到平均一、二两的水平,南方也需要八钱到一两。 而凡是大灾年景,南北各地的粮价普遍都在三到五两左右。甚至到了崇祯十四年的时候,北京城的粮价高达五两银子一石! 此时随着辽东战事的败坏,登州府的粮价腾贵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刘山君也心知肚明,崔明义作为商人,肯定是在这些货物上面吃了一些差价,不过既然此时需要崔明义的渠道,只要吃相不是太难看,刘山君也不会挑明,商人嘛,总是要赚钱的,情理之中。 随后刘山君命郑三益带人核对了清单,并且与崔明义的伙计一到,出去清点海盐、货款和货物的数额。 趁着这个时候,刘山君将下个月的货单拿了出来:“下个月,还请崔掌柜继续奔走了。” 崔明义笑着接过货单,说道:“大人放心,每月五日之前,我一定将货款和货物送到,绝不会耽误大人的军务!” “好。” 刘山君与崔明义寒暄着,一旁的田毅见状则告了声罪,说是操练的时间到了,要去带兵操练,随后便出了办事房。 崔明义见状有些哑然,问道:“这等寒冬天气,大人的部下还要操练?” 刘山君说道:“我广鹿岛的将士,每日操练都是排好的计划,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就算是天塌下来,每天的操练都是不能停的。而且本总旗也会不时抽查,凡是操练不合格的,不管是小旗官还是普通兵丁,都要受到严惩!” 崔明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双眼微红,叹息道:“要是国朝将兵都向总旗大人这样,何愁东奴不灭?辽东局势又怎会败坏至此!” 刘山君也是唏嘘,随后却话锋一转,问道:“我有些事情想问崔掌柜。” “大人请讲。” “不知如今登州府各地,民间百姓、达官贵人在沐浴的时候,都是用什么清洁身体的,又用的什么正衣冠,可是铜镜?” 崔明义闻言愣在当场,不知道总旗大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些。 第四十四章 兵备与军装 “大人也知道,普通小民平日里还洗什么澡啊,不过就是逢年过节、三节两寿擦拭一下而已,顶多是小富之家用草木灰、皂角之类的东西。” “当然了,那些官商富户日常洗澡,普遍是用肥珠子、胰子、澡豆之类的东西。” “至于正衣冠,富家用铜镜,甚至是琉璃镜,普通小民多是小铜镜,而且还多是家传的。” 刘山君听着崔明义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 其实早在秦汉之际,中国人的沐浴习俗就已经形成,尤其是《礼仪·聘礼》所载的“三日具沐,五日具浴”的良俗;汉时,已形成了至少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的习惯。以至于官府每五天给的一天假,也被称为“休沐”,让官员有空好好清洗。 到了唐代,“五日一下沐”才改为官吏每十天休息洗浴一次,叫作:“休浣”。俗以每月上旬、中旬、下旬为上瀚、中瀚、下瀚,瀚即浣的异体字,本意是洗濯,大概因为十天一浣的缘故,浣又有了一种计时的意义,一浣为十天,所以唐代制度十天一休沐有休浣之名。 明代的名士屠本畯还将“澡身”与“赏古玩”、“名香”、“诵名言”并列,表明明代的洗澡较之以往更加讲究高雅。 值得一提的是,古人将洗涤分得极细,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沐,濯发也。浴,洒身也。洗,洒足也。澡,洒手也。可见古人对自身清洁的重视。 而西方在很长时间里,教会还在宣传洗浴是惩罚罪人的方式:4世纪时一位赴耶路撒冷朝圣的女基督徒,向人炫耀她已经18年没有洗过脸了,因此她觉得自己最“纯洁”,当真是可笑而又愚昧。 至于崔明义所说的肥珠子,也叫无患子,是一种植物。据《本草纲目》有记载,树生高山中,甚高大,枝叶皆如椿,五六月开白花,结实大如弹丸。实中一核,坚黑似肥皂荚之核,正圆如珠。十月采实,煮熟去核,捣和麦面或豆面作澡药。因其实如肥油而子圆如珠,故名。 宋代庄季裕的《鸡肋篇》中介绍,浙中少皂荚,澡面浣衣皆用“肥珠子”。每到深秋,人们将果荚采下,煮熟捣烂,加以香料、白面、拌和搓成丸,名叫“肥皂”。这也是肥皂二字的最早出处了。 至于胰子,就是猪的胰腺。 唐代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曾记载,把猪的胰腺的污血洗净,撕除脂肪后研磨成糊状,再加入豆粉、香料等,均匀地混合后,经过自然干燥便成可作洗涤用途的澡豆。 后来,人们又在澡豆的制作工艺方面加以改进,在研磨猪胰时加入砂糖,又以碳酸钠(纯碱)代替豆粉,并加入熔融的猪脂,混和均匀后,压制成球状或块状,这就是“胰子”了。 刘山君记得明代的胰子种类多样,桂花胰子、玫瑰胰子,与后世各种带有不同香味的肥皂已颇相似,只是因为原料和工艺的原因,这种胰子的价格很贵,不是一般小民能够用得起的。 崔明义看着若有所思的刘山君,问道:“大人问这些是何意?” 刘山君笑着说道:“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也许将来我还要与崔掌柜做些其他生意。” “哦?” 崔明义闻言正要说话,却见郑三益和崔明义的伙计走了进来。 “启禀大人,钱款货物数额没错,属下已经命人登记入库了。” 那伙计也抱拳说道:“掌柜,一万斤海盐已经清点完毕,小的已经通知船上,让人开始装船了。” “好。” 刘山君起身笑着说道:“崔掌柜,咱们交割完毕,下月初五之前,咱们还是在这里一手钱、一手货。” 崔明义笑着说道:“好,大人放心,这货单上的东西,我回去之后就尽心去办。” 随后刘山君将崔明义等送到岸边,目送崔明义等人乘坐小船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崔明义的船队也扬帆起航,离开了广鹿岛。 这时田毅走了过来,说道:“大人,给东江镇的五千斤海盐,以及卖过去的一千斤海盐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送过去。” 刘山君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你带人辛苦一趟吧,这两天就出发,早去早回。” “是。” 次日,刘山君带着亲卫队数十人从海盐工坊出发,将八千四百两银钱、八百石粮食、七百斤铁矿石等物资全部运走。 经过一天多的跋涉,刘山君率部回到了南台山营垒,随后派人将董正明和徐缅找来。 总旗官厅内,刘山君将钱粮物资的清单递给董正明,说道:“里正带人清点一下吧,除了铁矿石、煤炭等物资之外,钱粮、布匹等全部入库。” “是。” 董正明见海盐生意如此赚钱,脸上挂满了笑容,说道:“有了这些粮食,两处工坊和兵丁家眷都可以领到足够的口粮,各村百姓也能沾光,这个冬天大家都能平安度过了。” 刘山君点了点头,不过自己追求的可不是简单的温饱,而是要走出小小的广鹿岛,在这个乱世成就一番大事业! 刘山君看向徐缅,说道:“徐主事带人去清点一下铁矿石和煤炭,然后带人全部运回冶炼工坊,尽快将这些铁矿石熔炼成铁。” “是。” “目前各部的兵备还是有所欠缺,我的想法很简单,不但要让各部全部换上新兵备,还要将南台山营垒的武库也装满,这样咱们才有底气应对鞑子可能的进攻。” 徐缅虽然心中压力很大,但还是抱拳说道:“大人放心,有了这批铁矿石,再加上工坊内剩余的铁料,一个月左右,属下便能完成大人交给的任务。” “一个月太久了,十五天!” “是,十五天!” 这时,董正明指着清单说道:“大人,这些货物之中还有布匹,是染色的,额,红色为主,大人要这么多的布匹是做什么?” 刘山君说道:“我军将士都没有军服,朝廷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咱们自己缝制鸳鸯战袄了。” “这批货物之中还有很少的棉花,里正这几天动员各村的妇人,开始为各队将士缝制鸳鸯战袄,这些布匹应该是差不多够了,只是棉花还不足。” 董正明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个好办,可以将将士们现在穿的过冬衣物拆开,改成鸳鸯战袄的样式,将士们只要在屋内等个把时辰就能改好,这样就不需要太多的棉花了。” 刘山君想了想,说道:“好,反正改件衣服也用不了太久,各队轮流裁改,尽快完成。” “是。” “那些参与裁改军服的妇人也不能白忙,按件计工,每人裁改一件鸳鸯战袄,给五文钱、一斤粮食,多劳多得。” 董正明笑着说道:“如此,恐怕各村会女红的妇人都会争抢着做工的。” 转眼到了十一月二十六日,此时的广鹿岛已经天寒地冻,广鹿岛四周的海面已经变得雪白,虽然还没有完全冻住,但是站在海边已经看不到海水的波涛了。 就在几天前,一场大雪降下,给广鹿岛披上了一层雪白,刘山君站在南台山营垒向西眺望,脸上的神色非常凝重。 “不知道鞑子什么时候会杀来,要让各队将士开始轮班警戒了!” 第四十五章 肥皂工坊(一) 这段时间,冶炼工坊终于赶出了足够的兵备,各队将士都换装完毕,开始在寒冬之中加紧操练,就连裁改的鸳鸯战袄也都分发到位,多少给了刘山君一些慰藉。 各队小旗官也接到了刘山君的命令,开始三班倒,在广鹿岛各处要害滩涂巡逻警戒,一旦发现海面结冰,就要立即向刘山君禀报。 至于在广鹿岛各处修建防御工事的事情,则是暂时搁置了,因为此时广鹿岛的天气太寒冷,在这个时候根本无法开展大规模的建设,只能等到年后开春时节再做了。 不过刘山君则准备趁着过年之前,再筹建两处工坊,一个肥皂工坊,一个玻璃工坊。 现在依靠一个海盐工坊虽然能够赚到钱,但是对于刘山君来说,赚钱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在刘山君的计划中,造船、打造火器、打造铠甲、购买战马等等,哪一项都是花钱如流水的大项,所以必须继续开工坊赚钱。 而且现在有了崔明义这条销路,刘山君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发展实业,不用担心受到制约了。 十一月二十八日,港口村西北角。 刘山君在里正董正明、村正王扬的陪同下,正在港口村外围的几处宅院查看。 在寒风之中,刘山君的亲卫队数十人也在附近的宅院忙碌着,众人正在清理宅院内的杂物,然后将一些铁锅、草木灰、油脂等物搬进去。 “大人请看,这边的几处宅院都是空的,也是港口村仅剩的一些空院子了。” 王扬边走边说:“前两天小的已经接到大人的命令,带着村人将这些宅院的院墙拆了一些,然后修筑新围墙,将几个院子全部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新的大宅院。” 刘山君点了点头,这处大宅院便是肥皂工坊的驻地了,整个院子并不是方方正正的,而是“凸”形,内外两进,左右各有一个所谓的跨院,用来做肥皂工坊,大小肯定是够用了。 众人走到院子的正房,刘山君便指着前面说道:“将这里收拾一下,我这几天要在这里住下。” 董正明和王扬微微一愣,不过还是叫来几个村民前来收拾,并且陆续搬来床铺和被褥,以及一个炭火盆子。 肥皂工坊这里距离海盐工坊有些距离,分别在广鹿岛的东西两侧,投产之后运输有些不便。不过刘山君将来准备在港口村修建一处港口,在岛上再修建一些道路,以解决运输的问题。 正房收拾好了之后,刘山君和董正明、王扬进屋坐下,然后刘山君便吩咐道:“将带来的草木灰、油脂、石灰都搬过来,另外将提前准备好的各种物品也一并拿来。” “是!” 十来个亲卫兵丁随即出去搬运东西,刘山君看着一旁面露疑惑的董正明、王扬,笑着说道:“一会儿我就给你们展示一下,制作肥皂。” “肥皂?” 虽然董正明和王扬都知道这是一处新工坊,但是却不知道制作什么,此时才听到肥皂两个字。 董正明问道:“所谓肥皂,难道说是胰子一类的东西?” “没错。” 刘山君说道:“肥皂可以清洁身体,也可以清洁衣物,不但比胰子好用,而且价格低廉,一定可以大卖!” 后世的网络上充斥着各种土法肥皂的制作方法,刘山君也的确知道制作的过程,可是刘山君毕竟没有实际操作过,所以在正式招募人手大规模生产之前,自己要先试做一遍,熟悉一下基本的制作流程,也好在招募人手之后,对伙计进行培训。 很快各种原料和工具都搬进了屋子,甚至还有亲卫队的兵丁在门口架起了一个临时的土灶。 至于制作肥皂,其实使用碱面更好一些,只是直接购买碱面的话,成本就会增大许多,所以刘山君便选用了草木灰,可以省下不少银钱,大大降低成本。 此时董正明和王扬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很是好奇,而刘山君则开始操作,并且留下几个兵丁作为帮手。 刘山君先是查看了一下草木灰,接着让亲卫兵丁将这些草木灰用筛子过滤一下,将里面的杂质全部去除。 然后刘山君检查了一下,才说道:“嗯,过滤的不错。先将这些草木灰用坛子装好,全部放到门口备用。” “是。” 制作肥皂还需要专门的定型模具,这就需要刘山君自己动手制作了,此时已经有了现成的木料,做几个差不多的先对付着用也不难。 刘山君先是自己制作了一个模具,其实就是用木料钉在一起,弄一个长方形的小木框,大小差不多有手掌大小。做好模具之后,刘山君便让几个亲卫兵丁按照模具的样式,立即再做三十个。 那几个亲卫兵丁比刘山君手巧,很快就做好了三十个模具,刘山君检查之后,便全部拿进了屋子里。 随后刘山君又查看了屋内的油脂,此时因为太冷,这些油脂已经有些凝固了。屋内的油脂是豆油,实制作肥皂使用动物油脂的效果更好,只是成本和最终的售价也随之大了许多,权衡了一番之后,刘山君还是选择使用豆油。 就是这些豆油,还是从各村之中搜集来的,也花了一些银钱。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刘山君便准备开始试做肥皂。 刘山君先是将肥皂工坊内的村民全部请出去,只留下董正明、王扬,以及几个亲卫队兵丁。剩下的数十兵丁全部被安排到工坊大门口,以及四周去警戒,防止有人过来。 “接下来我便开始制作肥皂,你们回去之后都要守口如瓶,一旦制作方法泄露出去,你们都要担责,本总旗先将丑话说在前面!” 众人纷纷应诺,不敢怠慢。 刘山君先是命人往一个大木桶里装满井水,此时冰冷的井水里面,还夹杂着不少冰碴。刘山君看了一眼,命人兑入热水中和一下,然后才命人将一斤半左右的生石灰扔了进去。 只听见嗞啦一声,那一桶水就翻滚起来变得滚烫,生石灰瞬间变成了熟石灰。 然后刘山君命人两斤草木灰也倒了进去,木桶内再度沸腾起来,冒出大量的水气。 刘山君一边用手扇着水气,一边往木桶内看去,只见桶内的水被蒸发了许多,于是急忙命人再往桶里加冷水,这才降低了水温,而这时水桶里已经是混浊一片。 董正明和王扬看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却又不敢询问,怕给刘山君添麻烦,于是便站在一边继续看着。 这边刘山君查看了木桶内的情况,便让几个兵丁休息一下,也正好让木桶内的溶液静置一会。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木桶内的溶液就起了变化,反应出来的烧碱就浮在了溶液的上层。 此时刘山君仔细看了看,然后用勺子一点点把溶液勺到另一个木桶里,又命兵丁用麻布过滤了一遍,这才完成了第一步:制作烧碱。 一旁的董正明看了看木桶内的烧碱,问道:“大人,这就做成了?” “还早呢,这只是做好了第一步。” 王扬则是啧啧称奇,说道:“大人懂的真多,不像小的之前见过的那些兵将,只知道打打杀杀,还胡乱祸害百姓。我等能在大人治下,当真是有福气!” 刘山君也是笑了笑,便招呼几个兵丁继续操作起来。 第四十六章 肥皂工坊(二) 接着,刘山君命人把木桶内的烧碱溶液留下一半,再把另一半烧碱溶液搬到门口,此时门口的简易灶台上已经架好了一口铁锅,灶台下也提前堆放好了木柴。 “好了,开始生火加热吧。” 几个兵丁点了火,铁锅内的烧碱溶液随着温度升高,开始慢慢的翻滚了起来。 刘山君盯着铁锅内的情况,随后说道:“将油脂倒进去,记住要一点点的倒入,不要一股脑的全遮进去。” “是。” 两个兵丁抬着装油脂的罐子,一点点把油脂倒进锅里去。油脂倒进去之后,刘山君就亲自用棍子不断搅拌。烧碱和油脂在高温下发生皂化反应,油脂渐渐消失,铁锅上层生出一层粘稠的液体。 “肥皂工坊投产之后,草木灰好说,工坊自己就能制造,只不过油脂有些难办,动物油脂太贵,也无法大量购进,不如让崔明义帮着去购进豆油。” 刘山君一边搅拌着,心中一边开始琢磨,就这样一直加热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刘山君才停下,然后用勺子把铁锅里的液体捞出来一些仔细观察,发现里面还夹杂有一些油脂,于是命人加入剩余的火碱溶液。 如此反复,直到铁锅内的脂肪全部变成消耗掉,铁锅内的粘稠物里不再有油脂为止。 到了此时,刘山君就要进行制作肥皂的第三步:盐析。 刘山君命人将纯碱粉末取来,然后一点点倒入粘稠液中盐析,然后继续加热搅拌,如此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经过片刻的静置,刘山君要的肥皂终于聚集在了溶液上方。 不过此时的肥皂还是不够纯,里面还溶有一些杂质,必须要去除才行。 此时董正明和王扬站在铁锅旁边“指指点点”,二人都惊叹于眼前的景象,想不明白油腻腻的油脂和烧碱溶液混合在一起,竟然可以变成眼前的粘稠东西。 而刘山君想了想,暗道:“去除里面的杂质,看来还要加热进行碱析处理,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纯度比较高的肥皂。” 很快,刘山君带着几个兵丁完成了碱析,铁锅内的粘稠溶液也变了样子,成了厚厚一层黄色半透明的固体浮在溶液上面,就是刘山君要的高纯度肥皂了。 “成了!” 刘山君见状心情大好,随即开始用锅铲把这一层肥皂捞出来,放在一个模具中挤压成手掌大的长方形,然后再倒出来,放到地上阴干。 随后刘山君对几个兵丁说道:“看到了吗?就按照我的这个步骤做,将铁锅内的东西全部弄出来放好。” “是。” 几个兵丁随即小心翼翼的忙碌起来,刘山君则笑着对董正明和王扬说道:“怎么样,挺有意思的吧?” 王扬先是抱拳说道:“大人才通天地,属下佩服。” 随后董正明说道:“大人高才,只是不知道这肥皂能卖个什么价钱?” 刘山君此时也不好说,毕竟自己也没盘算过具体的成本,于是说道:“肥皂肯定是不愁卖的,至于价格,待我回去之后核算一下就知道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肥皂全部阴干,这些肥皂呈现暗黄色,刘山君随即拿起一块在水里搓了搓,直接就搓出了大量的泡沫。 刘山君又喊来一个亲卫兵丁,命其找来一块破布,随后刘山君用那肥皂搓洗一番,破布上的污渍很轻松就被洗了下去。 “哈哈!这下好了,成功了。” 一旁的董正明、王扬等人眼见肥皂如此好用,都是啧啧称奇,对于肥皂能够赚钱更是深信不疑。 刘山君随即命人将剩下的原料全部做成了肥皂,自己则在一旁指点。等到全部做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此时在正房门口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摆放着一千多块肥皂,这便刘山君等人今天一整天的战果了。 其实此时的这些肥皂阴干的程度还是不够的,最好是能够阴干三、五天左右,这种土法肥皂才能够达到最佳的软硬程度,使用起来也更加节省。 只是刘山君权衡了一番,还是决定将阴干的时间控制在一天左右,如此每天都可以出产一批肥皂,工坊的产量才可以得到保证。另外肥皂也不至于太过耐用,而影响工坊的销售。 这可不是刘山君做生意太黑心,而是“生意经”。就好比在后世,凡是那些产品经久耐用、物美价廉的厂家,基本上都倒闭歇菜了,只有那些质量尚可、价格合理,可以让消费者不断购买消费的厂家,才能越做越大。 如此想来,也的确是够讽刺的! 此时刘山君让几个兵丁下去休息,自己与董正明、王扬坐在地上休息,看着满满一地的肥皂,刘山君的脸上挂满了喜悦:“回头要核算一下成本,定好价格尽快上市才行。还有就是,土法肥皂制作出来是没有任何香味的,甚至因为是用了生油脂的原因,味道还会有一点不好闻的味道。我看可以加入一点松香之类的香料,这样便可以让肥皂自带芳香,卖相更好,价格自然也会=可以更高一些。这种肥皂可以专门卖给士绅大户和官吏,反正这些人手里都有钱。” “至于没有加入松香的肥皂,可以大量生产,以低价售出,专门卖给普通百姓。” 听着刘山君的话,董正明和王扬频频点头,想不到刘山君不但善于带兵,而且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 “大人,这肥皂的销路如何保证?” 刘山君原本想将肥皂的经销事宜交给崔明义,可是转念一想,肥皂工坊、海盐工坊,以及准备筹建的玻璃工坊,这些工坊的销售决不能交给一个商人负责,否则日后必生事端! 于是刘山君说道:“接下来我还要再建一个玻璃工坊,等这两个工坊筹建完毕投产后,我要去一趟登州府。” “大人是要联络登州府城的崔掌柜,让他帮着售卖?” “不!” 刘山君说道:“我准备在登州府再找几个商贾进来,咱们广鹿岛的这些货物都是俏手货,不能让任何一个商贾一家独大的经销。” 董正明眼睛一亮,点头说道:“的确是这样,那些商贾都是唯利是图之辈,要是让他们任何一个拿捏住我广鹿岛的销路,势必会想尽办法打压价格,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 “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到目前为止,崔明义与广鹿岛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双方的交易虽然刚刚开始,但是却很愉快。但是刘山君可是熟悉明末历史的,对于明末商人的尿性更是心知肚明。 此时的商贾都是些“有奶便是娘”的主,只要能赚钱,他们不会估计什么家国天下、祖宗血脉的,只要给的价格合理,别说是货物,就算是妻小、祖坟,甚至是国家都是可以卖的,其中更是以晋商最为突出! “这些商贾只能合作,决不能依托,至少在目前是无法彻底信任的。” 刘山君心中如是说,随后说道:“现在肥皂的制作工艺我已经拿出来了,回头我会拟定出一个制作流程出来,这边要尽快招工,暂时就以港口村村民为主,此事村正负责,里正审核。” “是。” 村正王扬更是笑呵呵的,心中非常高兴,这下村人可有了一份活命的好出去。 刘山君说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凡是进入肥皂工坊之人,都要签订一份契约:任何伙计都要保守肥皂的制作工艺,所有人都只能知晓各自的工艺环节,不能互相打听,否则必予严惩。” 虽然广鹿岛四面环海,肥皂工艺一时半会儿也泄露不出去,但是保密措施还是要从一开始就建立起来。 “是。” 董正明和王扬急忙答应,随后刘山君说道:“招工的事情先这样,明天一早去北村,看看玻璃工坊的筹建事宜。” 第四十七章 玻璃工坊(一) 广鹿岛上有几条河流入海,说是河流,但其实也就是小溪流而已,其中有一条小溪流就在北村北面,自东向西流入大海之中,所以在北村外,能够找到很多优质的石英砂。 在肥皂工坊筹建的同时,刘山君还命人在北村这边整顿房屋,同步筹建玻璃工坊。 目前北村有百姓五百多人、一百多户,村中还有一些空房,就集中在北面,正好用来做玻璃工坊之用。而且北村外面就有溪流,原料不成问题,距离南台山营垒又近,对于玻璃这种敏感的东西,可以随时派人过来警戒。 十一月三十日,刘山君和董正明来到北村,此时右队小旗官包天顺,以及北村村正秦雨也闻讯赶来,一番行礼后,刘山君等人便来到北村的北面,这里已经有数十村民在忙碌着,还有十几个右队的兵丁在一同劳作,玻璃工坊已经差不多完工,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地方需要整葺。 玻璃工坊与肥皂工坊一样,都是用现有的空置民宅整合在一起,所以筹建起来很快,也节省了很多钱粮。 刘山君带人巡视了一番,心中很是满意,只不过董正明、包天顺几人此时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烧制玻璃的技术可是非常难得的,此时玻璃都是非常值钱的稀罕物,不管是大是小,也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制,都能卖一个好价钱。 “我之前吩咐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秦雨急忙说道:“大人放心,物件都准备好了,就在工坊的厢房内,大人需要,随时可以搬来。” “好。” 刘山君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看玻璃工坊也可以招募人手了,具体的事情比照肥皂工坊来做,一定要做到保密。” “另外肥皂工坊和玻璃工坊的伙计,每人每月都是二两银钱的工钱,一天管三顿饭。” 秦雨闻言喜上眉梢,心中暗道:“这下北村百姓的好日子要来了!” 随后刘山君说道:“肥皂工坊暂定招募一百五十人,玻璃工坊暂定招募六十人,由两村的村正负责,里正捏总。” 董正明和秦雨当即领命。 说完这些,刘山君在秦雨的引领下,来到玻璃工坊内的坩埚炉旁,这也是制作玻璃的所在。 刘山君并没有见过坩埚炉的样式,不过据董正明说,北村正好有一个烧陶匠,名叫罗大眼,此人懂得坩埚炉的造法,眼前的坩埚炉就是此人砌的。 “嗯,不错。” 刘山君看了一会儿,命人将罗大眼找来,不一会儿,罗大眼就匆匆赶来,见到刘山君后急忙行礼。 罗大眼比刘山君想象的要年轻,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不过一双眼睛还真是大,在五官之中显得有些不合比例,难怪叫罗大眼。 刘山君问道:“你原来是烧陶匠?会烧玻璃吗?” 罗大眼恭敬的说道:“小人以前只烧过陶器,不会烧玻璃。” “没事,今天我来教你,以后你就是玻璃工坊的主事了,将这里给我撑起来,每月给你三两银钱的工钱,如何?” 罗大眼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激动的说道:“小人愿意,一定好好干活,绝不会辜负大人的。” 刘山君眼下也只能让罗大眼来管理玻璃工坊,毕竟手中没人,罗大眼最起码也算是玻璃“相关专业”的,就看此人可用不可用吧。 刘山君点头说道:“那就好,我日后就看你的表现了。另外工坊内只有一处坩埚炉是不够的,待到工坊完工后,还要再建两个。” “小人遵命。” 在刘山君看来,烧制玻璃最重要的就是坩埚炉,因为烧制玻璃需要把纯碱、石灰石、石英石等原材料混合在一起,加热到一千五、六百度才行,要达到这种温度,就算是炼铁的高炉都达不到,所以只能用坩埚炉,就连盛放原材料的坩埚也需要专门制作才能承受这样的温度。 接着,刘山君又强调了坩埚炉的构造,因为后世的坩埚炉与此时明代的不同,除了主炉、储热室之外,还多了一个退火通道。 “这个坩埚炉还需要改造一下,加上这样一个通道......” 刘山君简单说了一下,罗大眼就听得七七八八,随后刘山君和罗大眼就蹲在地上,用木棍在地上比比划划,不但说了退火通道的大致构造,也说了退火的作用,罗大眼很快就看明白了,赞叹道:“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小人看明白了,多些大人提点!” 所谓退火,其实就是控制温度变化,以便让高温材料按适宜速度逐步降温,消除材料内部的残余应力。如果不消除残余应力,玻璃是会自己裂开的。 此时大明各地的玻璃匠,普遍都缺少这道工序,这也是明代玻璃产量不高、质量不好的一个重要原因,罗大眼此时看向刘山君的目光充满了敬佩,想不到总旗大人竟然还懂得玻璃的烧制工艺! “坩埚炉内的温度一定要高,要将玻璃原材料加热到比烧陶还要高几分的温度,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材料完全融化变成玻璃液体,然后再加入硝石去色,然后进入退火通道退火,最后用食盐澄清去泡,灌入模压器中模压成型。” “这便是烧制玻璃的大致流程,你作为工坊主事,要尽快完善各种工具,本总旗需要这处工坊尽快投产,明白吗?” “是,小人明白,一定按照大人的要求去做。” “嗯。” 随后刘山君命罗大眼带人改良坩埚炉,自己则先返回南台山营垒休息,转天又来到北村的玻璃工坊,此时坩埚炉已经基本改造完毕,上面已经多了一道退火通道。 刘山君看过之后很满意,于是说道:“好了,现在我就带着你烧一锅玻璃,你要记住。” 罗大眼此时乐开了花,不过随即合上嘴,认真的点了点头,跟在刘山君的身旁准备学习。 “先点火吧。” 此时坩埚炉旁已经有亲卫队的兵丁等候,刘山君下令后便有人点火,刘山君等炉内的大火烧了至少一个时辰,炉内已经烧得白热,温度没问题的时候,才把命人将准备好原材料放进坩埚里。 这第一次烧制玻璃只能是试验,刘山君安排人手准备了几份略有不同的原材料:纯碱、石灰石和石英这三种主要原料的配比数量都是不同的,另外其中几份里面,有的加上一点硼砂,有的加上一点长石,为的就是找出最佳配比。 随后就是具体的操作了,这些自然有兵丁去操作,罗大眼则是在一旁仔细看着,生怕漏掉一点细节。 如此,刘山君带人烧了一整天,把几锅原材料全部烧成了玻璃热液。而罗大眼在一旁认真的学着,一刻都没离开坩埚炉,单就这份态度,刘山君就非常的认可。 “不错,此人可用。” 待到这些玻璃液先后进入退火通道退火后,刘山君亲自检查玻璃试验品的成色,经过认真的比对,发现第六份原料,也就是加了硼砂的玻璃透明度最好,这才算是找出了最优的配方。 接着刘山君命人开始烧制第二炉玻璃,这一次刘山君又微调了之前找出的最优配方,直到将配方最优化,这才开始正式制作玻璃成品。 “玻璃的配方你要牢牢记住,并且严格保密,即便是工坊内的伙计,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全部的配方,明白吗?” 就在兵丁准备原料的时候,刘山君还不忘嘱咐罗大眼,此时的罗大眼看着剔透的玻璃,整个人已经傻了眼,只是不住的点头答应着。 第四十八章 玻璃工坊(二) 刘山君与众人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烧制第三炉玻璃,这一炉玻璃将是正式产品,刘山君准备用来打开“市场”的,所以刘山君便命人搬来提前准备好的模压器。 其实这所谓的压膜器说起来很“高科技”,但其实就是用熟铁制造的简易工具,是刘山君几天前画好了图样,命冶炼工坊赶制出来的。 至于用模压器模压玻璃的技术,其实也不是很难,就是在上面抹上一层原料,这种原料是用桐油调和的木炭粉末,用处是防止铸模和玻璃黏合。 当一个坩埚的玻璃液倒入退火通道降温后,就可以将一些玻璃液被倒入铸模。 此时刘山君站在后面,看着罗大眼带人在前面操作,前面两炉玻璃都是刘山君带人操作,罗大眼经过“现场学习”,已经记下了所有的工序,这份学习能力也是很可以的,刘山君对罗大眼也是高看了一眼。 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第三炉玻璃液顺着退火通道流了出来,刘山君见状提醒了罗大眼一声,罗大眼急忙便对几个兵丁说道:“快压下铸模压具!” 几个兵丁也是操作了三次,算是熟手,不过使用这个模压工具还是第一次,于是便按照刘山君教授的办法,将模具压下,迫使玻璃液体在模压器中成型。 “嗯,不错。” 此时众人虽然很紧张,但是却没有出错,刘山君见了也很是满意。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待模压器中的玻璃冷却后,一个圆形玻璃瓶就做出来了。此时众人都围在旁边,看着玻璃瓶啧啧称奇,众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喜悦。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瓶子,而是白花花的银子,是广鹿岛的生计,也是刘山君朝思暮想的军备和钱粮! 此时这个透明的玻璃瓶放在桌子上,在刘山君眼中,这样的瓶子其实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放在后世估计也卖不上什么高价。 可是在眼下崇祯年间,这种成色透亮、没有气泡的玻璃瓶却是罕见的珍品,完全可以以高价卖出。如果运到北京城售卖,估计一千两银子都有人要! 不过在登州府的话,刘山君估计价格不会那么夸张,充其量一、二百两银子顶天了,而且还多是有价无市,毕竟登州府虽然是府城,有钱人和达官贵人却比不得北京、南京等地。 就在这时,刘山君拿起玻璃瓶仔细观察,发现玻璃瓶的壁里有零星的小气泡,虽然不是很明显,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基本上是看不到的。 但是刘山君却还是叹了一口气,因为有这些气泡存在,虽然美观上不是什么大问题,依然能够卖一个好价钱,可却会让玻璃瓶变得脆弱,容易破裂。 将玻璃当场商品来卖的话,这些小气泡也许不算问题,可对于刘山君准备攀登的科技树来说,却是很严重的问题。 将来制作光学玻璃,进而制作火炮瞄具、望远镜,里面连一丁点的气泡都不能有,军事装备质量优先。所以现在就要打下基础,决不能在技术上有所欠账。 于是刘山君和罗大眼讨论了一下,二人仔细回忆了第三炉的整个过程,最后觉得应该是澄清的环节没有做透,这才导致出现了些许的小气泡。 找到了问题可能的源头,刘山君便命人在重新做一锅玻璃热液,并且在里面加大了食盐的投放量。 不过这一炉玻璃制成之后,却让刘山君有些失望,这一次食盐放的有些多了,成品玻璃上的气泡倒是基本上看不到了,却让整个玻璃液乳化,做出来的玻璃瓶变得不再透明,就如同是后世的磨砂玻璃。 “既然是这样,那就换一个思路吧。” 刘山君心中想着,随即命人再次准备原料,又烧了一路玻璃溶液,这一次刘山君还是维持原来的食盐投放量,不过增加了搅拌的工序,试着能不能将玻璃中的气泡搅拌出去。 此时在工坊内,正好有用来砸墙的铁棍。其实说是铁棍,不过是包了一层铁皮的木棍而已。 刘山君命人拿来,然后在玻璃液冷却前不断搅拌坩埚中玻璃热液,直到把玻璃热液中的泡沫尽量搅拌冒出,表面看上去没有泡沫的痕迹之后,这才加入食盐做澄清剂。 当这一炉玻璃成型后,刘山君、罗大眼、董正明等人仔细观察,惊喜地发现这次的玻璃里面彻底看不到气泡了。 刘山君看着这个完美的玻璃瓶,也忍不住大笑起来,随后刘山君便让包天顺安排一部分兵丁驻守在北村,然后让村正秦雨开始去招募人手,自己则叫上了董正明和罗大眼,来到工坊的办事房商量事情。 “肥皂工坊和玻璃工坊已经开始招募伙计,两处工坊的出产也要定下来,对,还有价格。” 刘山君稍稍思索之后,说道:“先说肥皂工坊:肥皂工坊要出产两种肥皂,一种是不添加香料的普通肥皂,一种是添加香料的精品肥皂,昨晚回南台山营垒的时候,我仔细核算了一下。” “肥皂工坊预计招募一百五十个伙计,按照工序制作原料、混合皂化、成型阴干、包装运输等,一百五十人可分为十组,每组每天就可以生产一千块肥皂,如此工坊每月预计应该可以生产三十万块肥皂。” “这三十万块的产量中,普通肥皂每月生产二十万块,精品肥皂每月做十万块,如此加上平均到每天的人工等开支成本,一块普通肥皂的总成本也不过五文钱,加了松香的肥皂成本也不过十文钱。” “至于定价,普通肥皂的售价定在十五文钱,加了香料的精品肥皂售价定在五十文钱,如此肥皂工坊一个月至少可以盈利至少五千两银子!” 董正明和罗大眼开始听到肥皂工坊一个月就能生产三十万块肥皂,都是喜上眉梢,哪怕这是原料充足的最高产量,也是非常可观的。 可是随后听闻肥皂工坊一个月也就是五千两的收入,二人多少还是有些落差。没办法,肥皂的价格不能太贵,否则以此时民间的购买力,就没有多少人能用得起了。 刘山君说道:“肥皂工坊的事情,里正尽快去落实,另外要确定一个主事报给我。” 董正明当即答应。 接着,刘山君说道:“再有就是玻璃工坊,目前玻璃工坊也只需要生产两种玻璃制品:茶具和酒具,至于镜子,暂时不用生产。” 一开始刘山君是准备生产玻璃镜的,可是作为在南台山营垒休息的时候,刘山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个时代玻璃镜太扎眼了,在自己实力不济的情况下贸然大肆生产,注定会引来不小的祸端。 于是刘山君重新将玻璃工坊的产出定位为茶具和酒具。 “茶具和酒具要做成一套,具体的形制和每套的数量,罗主事自行斟酌就可以了,不过价格都统一定为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对,一百两!” 笑话,虽然此时玻璃制品看上去很高大上,可是说白了,玻璃的原料就是沙子,或者说是沙子之类,几乎没有什么成本的东西。 所以一套茶具、酒具就算再精美、数量再多,一百两银子也是稳赚不赔了。 罗大眼激动的说道:“如此算来,一个坩埚炉一天差不多可以产出十来个玻璃制品,按照大人的意思再建两个,那三个坩埚炉一天就是三十个,一个月就是近百个。” “如此说,玻璃工坊一个月就能赚将近十万两!” 第四十九章 招工 两天后,港口村外。 肥皂工坊已经彻底完工,左队小旗官李傲裹着一件棉衣站在工坊大门口,此时门口已经挂上了牌子,肥皂工坊四个字据说还是刘山君写的,不过字迹却不敢恭维,只是能看而已。 这两天里,刘山君在做着前往登州府的准备,此前肥皂工坊试验做出来的肥皂,以及玻璃工坊试做的玻璃瓶,都已经被运到海盐工坊那边储存了,只等刘山君准备好,便一同带到登州府去。 此时李傲带着左队的十来名兵丁在工坊门口守着,村正王扬则带着从港口村中招募的一百五十人工坊外面待命,这些人有男有女,基本上都是村中的老弱和妇人,毕竟青壮不是要去种地,就是已经被招募到各队之中。 李傲看了看眼前的一百多人,此时时间也不早了,便大声说道:“所有人都听好了:一会儿你们要在门口这边登记造册,并且接受盘问审查、搜身检点等环节,然后才能进入工坊。” “所有人依次进入院内,全部在前院集合待命,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等待分配具体的任务。” 王扬也附和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到这里就是赚钱养家,可要听从小旗官的命令,谁要是不停令被退回去,全村上下都是脸上无光的。” 随后李傲便让众人依次进入前院等待,而在排队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不断的四处张望,随即就被李傲看到:“别乱看了,跟着前面的队伍。” “是,小人知晓了。” 此人名叫王作,跟村正王扬还是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只是逃到广鹿岛之前,家中妻小都被鞑子杀害,如今在港口村孤身一人,日子过得很是不如意。 不过王作以前是一名裱糊匠,也算是有些手艺,据说熬了一手的好浆糊,据说其家中还曾有过一个小作坊,只是随着鞑子杀来,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王作!” 王作看去,却是村正王扬,急忙抱拳说道:“村正。” “进去之后等我一下,一会儿里正要来,你随我去见见。” “啊?” “里正要在村中找一人临时担任工坊主事,村中也只有你曾管过作坊,我便向里正推荐了你。” “我、我不行的,这么多人怎么管的过来!再说这肥皂我也不会做啊。” “难道我会吗?让你干就先干着,有事多向小旗官李大人禀报,尽心即可。” 此时的王作仿佛被赶上架的鸭子,紧张的登记了姓名等信息,然后走进了工坊里面。 “所有人听好:叫到谁的名字,就站到那边,有兵丁带着喊到的人去工坊上工培训!” 过了一阵,所有人都已经登记完毕,李傲便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本名册,站在众人前面高声喊着一个又一个名字,王作聚精会神的听着,但是却始终没听到自己的名字,直到最后时刻,才听李傲喊到自己的名字:“王作,暂为工坊主事!” “啊?” 王作不敢相信竟然直接任命自己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没动,还是村正王扬从后面推了一把,王作才快步上前,被李傲招呼到身边。 “这位就是你们的主事,等到你们培训结束之后,工坊就要立即开始生产,到时候工坊的生产事宜,都由王主事负责!” 接着,李傲便叫上村正王扬和王作来到后面的办事房,里正董正明已经等在这里。 李傲介绍了一些,董正明便笑着对王作说道:“不要紧张,等到伙计们培训之后,你只需要主持大局即可。不过肥皂的制作工艺你也是需要熟知的,并且要尽心管理才行。” 王作急忙说道:“是,小人一定尽心竭力,只是担心小人能力不行,坏了总旗大人的大事。” “呵呵,我听村正说,你曾有过一个小作坊?你就拿出管理小作坊的法子,有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问我,或者是向李小旗请示。” “是。” 接着,董正明便开始嘱咐工坊的一些事宜:“此外你还要记住:按照总旗大人的要求,工坊每日清晨辰时初刻(早上7点)到工坊前院报到,经检查后没问题,便进入工坊上工,一直到入夜戌时初刻下工,一天做六个时辰,工坊管两顿饭食。” “还有,在上工期间任何人都不得在工坊内乱串,也不能询问肥皂的其他工艺环节。这一点,你这个主事要尽心一些,不要让人将肥皂的工艺学去。” 王作急忙领命:“是。” 嘱咐完这些,董正明便让王作和王扬先去忙,毕竟今日是一百五十名伙计培训的第一天,工坊内还有很多杂事需要他们去顶多,董正明也会在工坊内待两天,然后再去玻璃工坊那边主持大局。 此时屋内就只剩下李傲和董正明,李傲便说道:“工坊的一千块肥皂已经运走了,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动身?” 董正明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来之前去南台山营垒一趟,不过却没见到大人,听黄小旗说:大人已经带着亲卫队去了海盐工坊。” “唉!” 李傲叹息一声,说道:“希望大人这次去登州府,能带回一些有用的东西。” “有用的东西?” 董正明疑惑的问道:“之前大人带回来那么多钱粮和物资,难道不是有用的吗?” 李傲说道:“我说的有用之物,指的是战马、火铳和大炮!没有这些硬手,对阵鞑子总要吃亏的。” 董正明笑着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就算大人能从登州府弄来这些东西,就问你敢用吗?你就不怕那些火器炸膛!” 李傲冷哼了一声,不过却没有反驳。 “不过话又说回来,” 董正明说道:“前几日大人曾对我说过,各村附近的防御工事要提前修筑,不能再等到开春了。” “为何?” 李傲问道:“现在天寒地冻的,不知要废多大力气。” 董正明脸色有些不好,李傲见状也是明白过来:“看样子,大人是预料鞑子可能在今冬来犯了!” 与此同时,玻璃工坊这边也招工顺利,六十名北村村民进入工坊内,主事罗大眼按照工艺流程,将这六十人分为几个组,为三座坩埚炉“服务”。当然,现在工坊内只有一座坩埚炉,剩下的两座还在建造之中。 “所有人都记住工坊每日上工和下工的时间,每日下工的时候,小旗大人会在门口搜身检查,谁也别想着能夹带玻璃出去!” 一旁,小旗官包天顺带着十几名兵丁看着众人,在场的六十名伙计纷纷点头应承着,不敢有一丝迟疑。 “好了,大家随我来。” 罗大眼招呼众人上前,说道:“从今日起,我为你们讲解烧制玻璃的各个环节,你们要用心学习,这可是传家的本事。学会了,你们也要记住总旗大人的恩情!” 两天之后,十二月初三,刘山君带着亲卫队的四十名兵丁已经在海盐工坊这边准备完毕。 此番刘山君调集了六艘渔船,亲卫队全部跟随刘山君前往登州府。携带的还有一千块肥皂、五件玻璃瓶,以及一些银钱。 另外为了预防万一,亲卫队众人每人携带一根棍棒,至于刀枪自然是不能带去的。 “出发吧,快去快回。” 刘山君此时已经命董正明开始召集人手修筑各村的防御工事,肥皂工坊和玻璃工坊也开始步入正轨,自己这边也要尽快铺好肥皂、玻璃的销售渠道,做好这些之后,才能专心应对鞑子可能的进攻。 与此同时,在旅顺堡内,王跃正满脸虐气的看着一名汉军旗兵丁,冷声问道:“这么说,沿岸的海水正在结冰?” “是的主子,海滩上到处都能见到冰凌。” “那就好!” 王跃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备马,我要去金州卫!” 第五十章 告密 十二月初四,金州卫城。 就在刘山君率领亲卫队乘船出发,前往登州府的同一天,王跃带着一队汉军旗兵丁抵达了金州卫城。 眼下是崇祯六年,也就是西历1633年,此时的后金汉军旗并不是后世人熟知的八旗汉军,并没有八个旗的兵力。 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皇太极从满州各旗中抽调汉人奴才一千五百八十人,由汉官马光远统领,以黑旗为号,组建了汉军旗,此时的汉军旗只有一旗而已,一千数百兵力。 历史上到了次年,也就是1634年,皇太极整编孔有德、耿仲明的汉奸军为“天佑军”,以“白镶皂”为旗号,以尚可喜部汉奸兵为“天助军”,以“皂旗中用白圆心为饰”作为旗号,孔有德和耿仲明、尚可喜均为汉军旗固山额真,此时的汉军旗才扩建为两旗兵马。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刘山君的到来,引发了蝴蝶效应,皇太极提前几个月扩建了汉军旗,此时的汉军旗兵马已经有了一万多兵力,分为了两旗。 此时王跃一行进入金州卫城之后,之前脸上的骄横和暴虐之色瞬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谄媚,一脸的奴才相,带着亲兵径直来到城中的府衙。 这里原本是金州卫指挥使衙门,此时驻守在金州卫城后金军有两千多汉军旗兵丁,另外还有一百多满州镶红旗真鞑子,为首的是一名满州镶红旗的甲喇额真,满名为阿林保,长得矮壮丑陋,不但身上满是肌肉,就连脸上也横着许多横肉,再加上一脸的络腮胡子,以及脑袋上的金钱鼠尾,活脱一头坐在椅子上的野猪。 王跃进入府衙后,见到了正堂上正在吃喝的阿林保,急忙学着真鞑子的样子打千行礼:“奴才王跃,拜见主子!” 阿林保正在啃食一个猪肘子,正吃得满脸是油,用力扯下一块带着肥皮的肉块,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个奴才,不在旅顺堡守卫,跑过来干什么!” 王跃跪在堂上,整个人几乎都匍匐在地上,脸上堆满了笑容:“启禀主子,奴才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特来向主子禀报。” 阿林保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顺着喉咙流下,让阿林保舒服的呻吟了一声,随后再次啃下一块肉,边吃边说:“什么情报?” “前些日子,奴才率部追击逃人,顺便剿灭了一支反抗大金的贼寇,不想那股贼寇竟然与明军有关联。” “嗯?” 阿林保警惕的看向王跃,手中的猪肘子也放了下来,问道:“详细说来!” “嗻!” “奴才率部攻灭贼寇后,一路追击残敌到小黑山东面的海边,在那边截获了不少趁乱逃跑的贼寇家眷,经过审问才知道,那股明军如今正据守是广鹿岛上,正在积蓄实力,准备反攻、袭扰金州卫各地,继续与我大金为敌!” 阿林保听完眯起双眼,冷声说道:“广鹿岛?那不是之前尚可喜的驻地吗?我听说尚可喜投降大金之前,明国的东江镇就已经放弃那边了,为何还会有明军驻守?” 尚可喜在投降后金之后,被皇太极封为汉军旗固山额真,领总兵官衔,统领汉军旗的天助军。但是这样的官职在阿林保眼里,也只是一个“高职”的奴才而已,丝毫没有对上官的尊敬。 王跃解释道:“启禀主子,据奴才得到的情报显示,现在广鹿岛上的明军并不是尚总兵的部下,而是原先旅顺堡的守军残部,一路逃过去的。” “嗯,是这样。” 阿林保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现在大汗正在调集兵力北上,准备征讨北面反叛的野人女真各部,南面这边不会有大动作的。” “不过区区一个广鹿岛,应该不会有太多兵力的,以金州卫的兵力,足够应付了!” 在阿林保看来,金州卫城加上各处的驻守汉军,至少有三千人以上的兵力,更何况金州卫城内还有一百多满州镶红旗的勇士,以这样的军力,就算是上万明军也难有作为,一群龟缩在广鹿岛上的明军溃兵,难道还能有数万精锐不成? 阿林保直接用衣袖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然后说道:“不过广鹿岛地处大海之中,我大金勇士不习水战,贸然攻岛恐怕会吃亏的。” 王跃急忙说道:“奴才此前得到情报后,之所以没有立即过来禀报,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这几天奴才每天都派人到海边守着,如今天气寒冷,沿岸的海水已经出现了冰凌,估计再过不久,海水就会冻上,到时候我大金勇士就可以踏冰杀过去!” 阿林保闻言眉头紧锁,虽然不得不承认王跃提出的办法有些道理,不过此时的鞑子大多对大海有着发自内心的抗拒,一想到要踩着十几里的冰层通过海面,阿林保的心中就泛起一阵畏惧。 “此事还是要谨慎一些。” 阿林保想了想,说道:“你回去只管守卫旅顺堡,至于广鹿岛,我亲自带兵前去。只不过不是踏冰过去,而是乘船!” 王跃急忙说道:“主子明鉴,现在各地船只所剩不多,而且乘船过去的话,也容易被明军阻击在岸边,不如踏冰进攻方便啊。” “够了!” 阿林保怒声说道:“你个奴才,如此大事还由不得你来做主!” “是、是,是奴才冒失了。” 看着不断磕头的王跃,阿林保语气稍缓,说道:“如果此番进攻广鹿岛成功,证明你的情报属实,我会向主子禀报的,到时候自有你的好处。” 王跃顿时细化怒放,仿佛一条得到主人奖赏的猎狗,正在对着主人摇尾乞怜。 “谢主子提点,奴才一定守好旅顺堡,恭候主子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哈哈!” 阿林保大笑起来,说道:“好奴才,回来自然少不了你的赏赐,去吧!” “嗻!” 从府衙出来之后,王跃的心情大好。在王跃看来,刘山君等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绝不是大金勇士的对手。 而且阿林保执意要乘船进攻广鹿岛,自然不会等到海面结冰,肯定会尽快出动兵马,如此刘山君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哼!贼子!” 王跃在一众汉军旗士兵的簇拥下,又恢复了骄横的样子,走在街上横行无忌,街上的百姓见了纷纷躲开,更是让王跃心中高兴不已,仿佛自己已经是人上人,丝毫不记得刚才在阿林保面前的奴才相。 “有大金兵在,你刘山君还能有几天活路!” 王跃越想越得意,随即带着手下出城,在返回旅顺堡的路上还经过了一处村子,恰好遇到了十几个逃难的百姓,王跃当即带人将十几个百姓围住,面目狰狞的说道:“好啊,竟然罔顾大金的恩义,私自逃跑?全都拿下!” 十几个汉军旗士兵一拥而上,那些百姓转眼间就被控制住。王跃眼见人群之中一个少女面容姣好,便笑着说道:“大冷天的乐呵乐呵,你们自便了。” 说着,王跃扛起那少女就进了一间屋子,随后十几个汉军旗士兵也开始了暴行,一行百姓转瞬间就坠入了人间地狱。 第五十一章 行情 十二月初六日,登州府城。 寒风凛冽,满地霜白,这就是此时登州府城的景象,此时城内城外都是一片萧瑟的景象,大街小巷行人稀少,就连城外的港口都没有了此前的繁盛,只有若干艘船只停靠。 刘山君等数十人上岸后,先是安顿好了六艘渔船,幸好这六艘渔船都是从李傲、陈封一行从金州卫小黑山那边带来的,比广鹿岛的渔船大了不少,否则这次刘山君还真不敢冒险过来。 “大人,咱们进城吧,这鬼天气太冷了!” 一名亲卫队兵丁哆哆嗦嗦的说着,刘山君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众人进城。 “崔掌柜的宅子应该就在城北吧?” 刘山君等人进城之后,便准备先去找崔明义,不过同时刘山君还安排了几个兵丁,去城中寻找客栈,作为一行人的落脚之处。 “不要舍不得花银钱,最好包下一个客栈来,我有大用。” “是。” 亲卫队中也设有两个小组长,一个叫袁景言,一个叫符宗,都是以前十五个老兵之一,前者长得高大沉稳,后者长得健壮很有闯劲。 此番就是袁景言带着几个兵丁去找客栈,刘山君则带着大队人马去了崔明义的宅子。 “这就是崔掌柜的宅子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一处不算太豪华的宅子坐落在城北的一条巷子里,符宗上前敲门,很快一个仆从开门探出了头,见到数十壮汉站在外面,顿时吓了一跳。 “你、你们是、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刘山君笑着抱拳说道:“我是广鹿岛总旗官刘山君,要见崔掌柜。” “啊!” 仆从急忙告了声罪,转身就跑去禀报,很快崔明义便跑了出来,连棉衣都没来得及披。 “哎呀!” 崔明义抱拳说道:“总旗大人怎么不派人说一声,我也好去港口迎接,真是罪过!” 自从崔明义承接了广鹿岛的海盐生意,虽然只进行了短短两、三个月,但是已经为其赚到了不少真金白银,这两个月的盈利,已经比得上以前一整年的纯利了。 所以崔明义见到刘山君后更是热情,招呼众人进去取暖。 “这天寒地冻的,总旗大人还渡海前来,当真是辛苦。” 崔明义大声对身旁的仆从说道:“快去准备酒菜,要有鱼有肉,再去烫酒来,让总旗大人和众将士暖和暖和!” 刘山君笑着说道:“崔掌柜可不要太客气了,今日过来,我是有求于崔掌柜的。” “大人太客气了,但有吩咐尽管说就是了,千万不要提什么求不求的。” 众人进入正堂内,几个仆从也过来带路,准备安顿一众亲卫队将士去厢房休息吃饭。 刘山君对小组长符宗点了点头,符宗这才带着众人跟着离去。 崔明义招呼刘山君坐下,随后便有仆从流水般端来各种酒菜,显然是崔家厨房内提前准备好的。 “呵呵,家中时常会有生意上的朋友过来,所以家中庖厨会提前准备一些饭食温上。不过大人放心,都是新做的,干净,绝对干净!” 刘山君不以为意,跟崔明义碰杯喝了一口酒,随后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广鹿岛又建了两处工坊,生产了一些畅销货物,想请登州府的商贾经销,但是我又没有门路,所以想请崔掌柜帮忙介绍一些。” “当然了,这桩生意自然也要请崔掌柜参与,只不过这两种新货物产量大,需要的本钱也非常大,不是一家能够吃得下的,所以崔掌柜可不要多想。” “呵呵,” 崔明义笑着说道:“大人如此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我岂会多想,只是不知道广鹿岛的这两种货物是什么?我也好与相熟的朋友说一说。” 刘山君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两种货物只要出现在市面上,肯定会非常的抢手,所以崔掌柜勿怪,我要先卖个关子,以免节外生枝。” “再者说,这两种货物光靠崔掌柜转述,也是说不清楚的,还是眼见为实的好。” 崔明义微微皱眉,想了一下,说道:“那就这样,我今天晚上就请几个相熟的朋友过来,向他们说明一下此事。总旗大人就定下时间地点,到时候我带着他们过去,由总旗大人当面向我们说明,如何?” 刘山君拍手说道:“如此最好。” 随后刘山君与崔明义又喝了一阵,便起身告辞:“我已经派人在城内寻找客栈,定下之后,就派人过来通告时间。” “好。” 离开了崔明义家没一会儿,小组长袁景言就派人寻来:“启禀大人,袁组长在城西包下了一处客栈,请大人过去休息。” “先不忙,咱们一路走过去,顺便逛一逛。” 符宗呼了一口气“白气”,说道:“大人,这天气怪冷的,街上也没什么人,咱们逛什么去?” 刘山君四处看了看,然后指着前面说道:“我记得前面是一处繁华市井,前两次来的时候都听人提起过,咱们过去看看。” 众人见状便跟着刘山君过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一处店铺,这家店铺其实就是个杂货铺,里面各种物件都卖,木器、铁器等等,其中一个玻璃杯顿时引起了刘山君的注意。 “看来我猜的没错,登州府城内真的有卖玻璃的商贾!” 在刘山君看来,登州府城虽然不如北京、南京繁华,但毕竟是府城,而且还连接着与辽东的海运,商贸必定非常繁盛,哪怕如今辽东大部已经陷落。 而玻璃这种货物本就属于紧俏货,登州城内多半会有人售卖,所以刘山君才想要逛一逛,看看能否打探一下登州府城内的玻璃制品行情。 “走,过去看看。” 刘山君带人来到店铺门口,店家想不到这样寒冷的天气,还能看到这么多人,也是吓了一跳。 “额,诸位客官,看、看吧,小店各种货物都有,很全的。” 刘山君笑着说道:“我们是刚从港口过来的船夫,进城看看。” “哦,是这样啊。” 随后刘山君指着那个玻璃杯,问道:“不知这个玻璃杯是什么价?” “这个啊,这个玻璃杯是京师有名的匠人烧制的,晶莹剔透、浑然一体,不讲价:一百七十两银子!” “一百七十两?” 刘山君仔细看了看玻璃杯,只见这杯子虽然被店家称为“晶莹剔透”,但是却不是很透明,杯体有不少絮状的杂质,整体如同后世的磨砂杯一样。 而且在杯子底部还有不少气泡,可见烧制这玻璃杯的工匠手艺也不是很好。 其实刘山君不知道的是,这玻璃杯的制作水平其实已经是此时大明的平均水平了,就算是欧洲的玻璃制品也好不到哪去,东西两方都是相差不多的。 “看来还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工坊出产那么好的玻璃瓶,只定价一百两,太低了!” 刘山君心中暗暗想着,同时也庆幸自己过来逛了逛,否则就要少赚不少银子。 随后刘山君笑着说道:“这个玻璃杯我要了。” “什么?” 店家显然不敢相信,一百七十两的东西都不讲价,直接就定下了? 一旁的符宗从背着的褡裢里取出银钱,数了数,里面就只剩下二、三十两银钱了。 “呼,这下轻松许多了。” 符宗心中暗暗想着,不过还是有些肉疼,暗道:“工坊内就能出产很好的玻璃瓶,大人为何还要买这个?” 第五十二章 交易(一) 十二月初七日,登州府城西通亨客栈。 在接到刘山君派人送来的消息后,崔明义带着另外两名商贾一大早就来到客栈。 这一日天气晴朗,虽然外面依然寒冷,但是如同钢刀一般的寒风却已经不见了踪迹,所以崔明义等人赶到客栈的时候,并不是很狼狈,几人下了马车,依然精神抖擞,互相寒暄说这话。 “崔掌柜!” 刘山君穿着总旗官服走下楼梯,笑着抱拳招呼,崔明义急忙拉着两个商贾上前:“诸位、诸位,这就是我向诸位提起的刘总旗,这次的生意,就是刘总旗赏下的。” 虽然刘山君只是总旗官的身份,但是对于崔明义这些普通民间商贾来说,依然是官,哪怕众人的身家都远远超过刘山君,依然要保持非常恭敬的态度才行。 两个商贾纷纷上前行礼,刘山君笑着与几人回礼,崔明义则在一旁介绍起来。 “这位是马绍英,马掌柜,在登州府经营着几处生意,粮食、铁料、布匹等都有所涉猎。” “这位是陈子樯,陈掌柜,在登州府和莱州府等几个县,都有门面,各种货物都有售卖,人脉很广的。” 刘山君与二人一一招呼,只见那马绍英四十多岁,长得体胖面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不过看面相还挺和善,对刘山君也很恭敬。 而陈子樯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个子不是很高,也很瘦弱,不过精神很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精明气。 “呵呵,大冷天将二位掌柜请来,冒昧了,楼上雅间已经准备了酒菜,请二位上楼,咱们坐下详谈。” “呵呵,总旗大人太客气了。” “怎敢让总旗大人破费。” 马绍英和陈子樯一边客气着,一边跟着袁景言上楼。而刘山君则错后几个身位,小声对崔明义问道:“只有两人?” 崔明义陪笑道:“大人勿怪,我的确有不少相好的商贾,不过愿意与大人认识的,也只有这两人。毕竟广鹿岛太远,距离鞑子也太近了,他们都怕折了本钱。” 刘山君点了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于是笑着招呼崔明义也上楼入席。 在楼上雅间内,刘山君和崔明义等三个商贾落座,袁景言、符宗二人在一旁为几人倒酒。 众人喝了几杯之后,刘山君便进入正题:“今日将三位掌故请来,是为了一状生意。崔掌柜是知道的,本总旗驻守广鹿岛,在岛上建了几个工坊,这笔生意的货物,就是工坊所产。” 说完,一旁的符宗便开门喊来几个兵丁,抱进来两个木箱子。 “总旗大人,这是什么?” 刘山君笑着起身,先是打开了第一个木箱子,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也凑了过去,只见箱子里面是一个个长方块的物品,闻起来还有些淡淡的香气。 这些长方块都用宣纸包着,刘山君随手拿起一块,当着三人的面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肥皂。 “诸位,这个东西名为肥皂,是广鹿岛出产,此物类似于猪胰子,不过效果更好,不但可以洗澡清洁身体,也可以用来浆洗衣服,去污、增香效果显著!” 陈子樯接过肥皂仔细看了看,说道:“此物看上去的确比猪胰子好,又没有猪胰子那股难闻的味道。只是百姓多是使用猪胰子,甚至是皂角,毕竟百姓困苦,那些东西更便宜。这肥皂的话,先不说效果如何,百姓会舍得花钱购买吗?” 刘山君先是命人取来清水,以及一件脏兮兮的衣服,然后说道:“诸位先看看肥皂的清洁效果,如何?” 三人都是赞同,围在水盆周围,只见刘山君先是用水浸湿了脏衣服,然后就用肥皂在衣服上搓着,很快就出现了一些细腻的泡沫,而肥皂却没有明显的减小。 随着刘山君不断揉搓,很快脏衣服上面的污渍就融入水中,黑色的污水流下,随着刘山君用清水漂洗一番后,原本脏兮兮的衣服已经彻底干净,上面还留下了一丝淡淡的香气。 “此物竟然如此好用!” 陈子樯见状惊喜不已,还亲自试了试,随后便问道:“总旗大人,这肥皂价格几何?” 刘山君说道:“这肥皂一共有两种,一种是没有香气的,价格略低,每块十五文。而这种有香气的肥皂,一块则需要五十文。” “十五文?五十文?” 陈子樯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如今百姓又不是天天洗澡、洗衣服,一块肥皂差不多可以用大半个月,就算是购买五十文一块的肥皂,一个月也不过百文而已,一般的市井之家都能承受!” 而一旁的马绍英则微微摇头,他与陈子樯不同,陈子樯的生意用后世的话讲,就是做贸易行的,所以对肥皂这种“快速消耗品”而言,陈子樯一眼就看出价值,也能够承受其中的风险。 但是马绍英则不一样,站在一旁说道:“此物虽好,但是却也比猪胰子和皂角贵,现在的百姓只认便宜,不认好不好用,所以此物再好,也不会有什么好销路的。” 随后马绍英抱拳说道:“总旗大人勿怪,这肥皂生意我是不准备参与了。” 陈子樯笑着说道:“马掌柜此话不假,但是不要忘了,登州府城可是水路交汇之处,城中内外也有不少家境尚可的百姓,富人也是不少,我看这些人都会选择肥皂的,我还可以将肥皂卖到京城去,绝对不愁销路的!” 对此,马绍英依旧不以为然。 刘山君说道:“无妨,既然如此,那我便将肥皂生意交给陈掌柜好了。” “好!” 陈子樯急忙问道:“不知广鹿岛一个月可以出产多少肥皂?” 刘山君想了想,说道:“这样的上好肥皂十万块,差一些、没有香味的肥皂二十万块。” 陈子樯闻言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小小的肥皂竟然有如此大的产量。 崔明义也是微微皱眉,说道:“如此,一个月的进货本钱就要数千两银钱,这压力不小啊。” 原本崔明义也想参与一下肥皂生意,毕竟这种从未见过的新货物很好用,多半也是能够赚钱的。 只不过现在崔明义的大部分本钱都要压在海盐生意上,所以听到肥皂生意每个月要投入这么大,便摇头断了这个想法。 而陈子樯则咬着牙说道:“无妨!我回去就立即低价清仓,将各处铺面的存货全部卖出去,本月就能筹集到足够的本钱!” 马绍英和崔明义闻言都是吃惊不小,这样一来陈子樯就要亏不少本钱,可见陈子樯这是要孤注一掷了。 刘山君则对这个三十出头的商贾很看好,做生意嘛,如果只是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的积累,估计一辈子也就是个小商贩,发不了大才的。 做生意想要发财,就只能选择押宝,风险与收益永远都是成正比的! “陈掌柜大气!” 刘山君笑着说道:“肥皂的生意先这么定下,三位掌柜再来看看这个。” 说着,刘山君拿出了在城内铺面买来的玻璃杯,三人见状都是吃了一惊,崔明义更是问道:“刘总旗你竟然还会烧制玻璃?” 马绍英瞪大了眼睛,说道:“这玻璃杯质量不错,至少也能卖到一百几十两银子,只可惜登州府城内买得起玻璃的人家少之又少。不!我看整个山东布政使司都没有多少,除了济南等地的藩王,以及各地官吏之外,民间是没有多少人买得起的。” 而陈子樯则说道:“不然!玻璃不能走量,量大自然价跌,所以买的人少也无妨,只要价格好就可以!” 刘山君则笑着说道:“这不是广鹿岛出产的,而是我在城中采购得来,这才是我广鹿岛出产的玻璃制品。” 说着,刘山君打开了第二个箱子,取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顿时瞪大眼睛,呆立当场。 第五十三章 交易(二) “这、这,” 崔明义结结巴巴了几下,顺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总旗大人可不要瞒我们,这玻璃瓶当真是广鹿岛自产的?” 刘山君笑着说道:“千真万确,是广鹿岛工坊自产的。” 陈子樯赞叹道:“我做生意多年,也见过一些玻璃制品,但是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晶莹剔透、浑然天成的瓶子,我看即便是在京城和南京,这样的精品也是不多见的,不,是完全见不到的!” 随后陈子樯又补充了一句:“我看这瓶子可以当做贡品送进宫中了!” 而马绍英则急着问道:“总旗大人,这玻璃瓶售价几何?” 刘山君想了想,原本自己定下的价格,是酒具和茶具都是一百两一套,可是到了登州府城才知道,光是一个质量远不如自己的玻璃杯,就敢要价一百几十两,看来自己原先的定价是低了,而且是低得离谱。 于是刘山君说道:“这样的玻璃瓶其实只是广鹿岛工坊的试制品,工坊主要出产的是酒具和茶具,是成套售卖的。” 听到这里,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而陈子樯更是面露红光,赞叹道:“大人好谋划,如此价格可以更上一层楼了!” 刘山君笑着说道:“至于定价,茶具和酒具的价格是一样的,都是二百两银子一套。” “二百两!” 这下,三人脸上的喜色都消散了,为什么?太贵了! 虽然这个价格放在市面上很抢手,一套酒具或是茶具卖出去,随随便便就是百多两银钱的纯利,可是本钱同样高昂,陈子樯和崔明义都已经没有这个财力了。 马绍英虽然有些财力,但是在询问刘山君工坊月产量之后,得知广鹿岛一个月可以出产大概三百多套的酒具或是茶具,也是摇头说道:“如此光是进货的本钱,一个月就要几万两银子,别说是登州府城了,就算是整个山东布政使司,也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来的。” 刘山君自然也不指望玻璃工坊每个月都能最大产量生产,一个月能卖出几十套就已经很可观了,于是说道:“其实不然,今日我与诸位商量的是玻璃制品的销售,并不需要诸位一定要买光工坊的全部产品,只要力所能及买一些,帮工坊销售即可。” 可是马绍英依然摇头说道:“我还是算了,不管是肥皂还是玻璃酒具、茶具,说实在的都是好东西,也的确能够赚到银子,只是在我看来,这两样货物都太压手了,周转之间要压住我几乎所有的银钱,稍有不慎就会周转断开,到时候便是败家之祸!” 刘山君点了点头,这个马绍英说的也没错,只是太保守了。 而陈子樯则咬着牙说道:“大人信得过我的话,这玻璃生意我也接下了!只不过我财力有限,每月只能凑出银钱购入几十套,如何?” 刘山君想了想,以玻璃工坊三个坩埚炉全部建好后的产量计算,一个坩埚炉一天差不多能产出四套酒具或是茶具,工坊一个月的产量就是三百六十套酒具或是茶具,如果以最大产量来计算的话,其实玻璃工坊一个月可以有六万多两银钱的收入。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打通江南商路之前,以大明北地的购买力,这样的产量短时间内是消化不掉的。 至于一个月几十套的销售量,刘山君算了一下,工坊一个月也能有五、六千两银钱的纯利,于是说道:“好!这桩生意定下了!” 随后刘山君暗道:“现在我也找不到官商、豪商,只能先跟这些民间商贾合作,市场也只能慢慢打开了。” 陈子樯闻言喜不自禁,当即与刘山君签订了契约,双方约定了每月月初五日之前钱货两清,由陈子樯负责雇佣船只前往广鹿岛,在广鹿岛港口村进行交易。 契约定好之后,陈子樯仿佛是喝醉了一般,晕乎乎的收好了自己那份契约,然后便做下来开始盘算,自己回去之后如何尽快筹集本钱,与谁雇佣船只等等。 一旁,马绍英则有些失落,虽然自己不愿意冒险,但是也能料到,有了肥皂和玻璃生意,年纪轻轻的陈子樯很快就会发家,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可自己又没有陈子樯那样的魄力,也只好坐下陷入了沉默。 刘山君看在眼里,随后招呼崔明义也坐下,笑着说道:“我听崔掌柜提起,马掌柜经营了粮食、铁料等生意?” 马绍英说道:“是啊,我马某虽然是民间小商,但是登州府一带的粮食、布匹、铁料,以及其他各种矿产、物资的生意,我可是都有涉猎的。” 刘山君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与马掌柜单独谈一笔生意好了。” 马绍英问道:“大人说的是什么生意?” 刘山君说道:“我率部驻守广鹿岛,虽然岛上军户都在耕种,但是依然需要补充军粮,至于其他的各种矿产更是需求不少,所以我准备向马掌柜下订单,按月向广鹿岛运送各种物资,如何?” 马绍英闻言大喜过望,抱拳说道:“好!既然大人如此太爱,那各种物资的价格我一定会给出优惠,质量也一定会保证的。” “好!” 这个马绍英虽然为人保守,但是人品还是不错的,至少在登州府一带是有些口碑,不然崔明义也不敢将其带来。 随后刘山君便与马绍英定下了契约,每月从马绍英处采购粮食一千石、铁矿石一万两千斤、煤炭一万一千斤,还有豆油、布匹、各种草药等若干。至于制作肥皂之用的生石灰则没有采购,因为广鹿岛上有很多贝壳,用火一烧再碾碎就可以代替生石灰。 另外刘山君还要求马绍英帮着采购硫磺和硝石,当然这两种东西太过敏感,哪怕是崇祯年间,也是无法放在明面上大规模贩卖的,多是当做药材买卖,数量也不会太多。 即便刘山君有官军这个身份也是一样,大明官军也不能在没有上官命令的前提下,自行采购这等物资。 “至于价格嘛,粮食就算每石一两三钱,铁矿石算百斤二钱银子,煤炭算百斤八钱银子......” 刘山君听着马绍英的报价,微微点头,这个价格算是比较实在的了。而刘山君之所以没有直接采购铁料,而是买铁矿石,一是为了继续积累冶炼工坊的技术,二是因为铁矿石价格更低。 要知道此时大明北方的精铁价格已经达到每百斤九钱多,接近一两白银了! 虽然这是因为辽东战事和西北战事的原因,导致铁价大涨,但是刘山君现在底子太薄,也是支撑不住的。 “如此算下来,按照这份契约,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我每月要支出一千六百多两银子。” 这样的支出刘山君还是能够接受的,于是笑着说道:“按照契约,马掌柜也需要在每月初五之前将货物运到广鹿岛,地点就在广鹿岛南面一处海滩,距离南台山不远。回去之后我会在地方上搭建标志。” 马绍英笑着说道:“好说、好说。” 广鹿岛也没有多大,再加上有标志,也很好找的。 而刘山君之所以让马绍英、陈子樯、崔明义三人分开在三处交易,也是存了一份谨慎,三桩生意各做各的最好。 随后众人便是把酒言欢,直到傍晚时分才散去。此时陈子樯已经喝醉,刘山君命人将其送回家去,马绍英也喝了不少,不过还算清醒,在客栈雇了马车直接回家。 刘山君却叫住了崔明义,此时崔明义却喝的最少,也是因为三桩生意都与自己无缘,没赚到银子也就没有心情喝酒。 “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呵呵,此番生意谈成,都是崔掌柜牵线搭桥的功劳,我还没谢过崔掌柜呢。” 崔明义正要客套,刘山君笑着说道:“所以我准备给崔掌柜一份礼物,以作酬谢,还请崔掌柜收下。” 第五十四章 好消息 “礼物?” 崔明义见刘山君实心实意的说着,心中也好受了许多,抱拳说道:“这两个月以来,我与大人虽然是生意上的关系,但是对大人的为人还是很推崇的,大人并不像其他官吏那样蛮横,我大明将官要是都如大人这般,天下也就太平了。” “呵呵,说的远了些。” 崔明义笑着说道:“这礼物大人就收回吧,不用这么客气。” 刘山君说道:“我与崔掌柜可谓是一见如故,再加上咱们做生意也很顺畅,我也是有心教你这个朋友,所以这礼物还是手下。” 崔明义说道:“既然大人心意真切,我也就不推辞了。” “好!” 刘山君这才说道:“不过这份礼物便是这玻璃瓶与玻璃杯,崔掌柜不要嫌弃。” 崔明义见状却是连连摆手,说道:“这太贵重了,不可、不可!” 刘山君心中暗笑,虽然此时玻璃制品价格昂贵,但是对于刘山君来说,一个玻璃瓶的成本当真是不值一提。 “崔掌柜再推辞就见外了,还是收下!” 崔明义见刘山君佯怒,便收下了礼物,随后说道:“既然大人将我当成朋友,那我也必定以友相待,咱们来日方长!” “好!” 送走了崔明义,刘山君让亲卫队众人在客栈内吃喝休息,明天便准备返回广鹿岛。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刘山君便与客栈结清了钱财,一众乘船返回广鹿岛。 十二月十一日,刘山君一众在海盐工坊登岛,众人在海上航行了三天时间,此时都已经冻得身体僵硬,就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两个身体耐不住寒冷的兵丁,甚至都已经陷入了昏迷。 到了海盐工坊,刘山君急忙命人烧火煮汤,又从盐场村取来了治疗风寒的药,一番忙碌之后才没有闹出人命。 “呼!” 在海盐工坊的办事房内,刘山君裹着一个厚厚的毯子,双手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肉汤,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舒服的呼了一口气。 此时前队小旗官田毅、海盐工坊主事郑三益坐在一旁,刘山君喝了几口后,便开口说道:“这几天我不在岛上,有什么事情吗?” 郑三益只是说这些日子天气寒冷,海盐工坊的劳作很辛苦,已经有不少人被冻伤了,所以这两个月的产量肯定会降低一些。 不过工坊内的众人都很卖力,产量不会下降很多的,估计会比之前少个几百斤左右。 刘山君点了点头,说道:“让大家注意保暖,赚钱是重要,可是身体更是重要。” “是,大人体恤下属,是我等的福气。” 随后田毅才笑呵呵的说道:“大人,这几天还有一件好事。” “嗯?说说看。” “这几天先后来了两拨逃难的百姓,一波是在港口村外的海滩上岸的,一波是从西面的荒地上岸的。两拨逃难百姓有二、三十户,差不多百十号人,男女老幼都有。” 刘山君微微皱眉,问道:“现在这些人安顿在哪里?” 田毅说道:“暂时安置在北村,消息是昨天送粮食过来的民夫带来了里正的书信,我这才知道的。里正告知我,大人回来后立即进行禀报。” 刘山君想了想,便说道:“我今日就赶回去,让亲卫队的兄弟们集合。那两个冻伤的兄弟暂时留在这里,等好一些了再返回南台山营垒。” “是。” 次日入夜时分,刘山君回到了南台山营垒,在总旗官厅内,里正董正明、后队小旗官黄德清、右队小旗官包天顺、中队小旗官陈封都在。 刘山君问道:“来投的百姓都核查过了吗?” 包天顺负责驻守山下村和北村,此时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带人一一核查、审问的,所有人的口供都能对得上,的确是金州卫各地的逃难百姓。” “他们是如何渡海的?” 包天顺说道:“在港口村上岸的那波人是乘船,是几艘小渔船,据说原本他们人还要多一些,不过有两艘渔船半路沉了,剩下的船上也冻死了几个百姓。” “在西面荒地上岸的百姓更惨,只有一艘大一些的渔船,竟然有不少人是扒着船帮,一路泡在海水里过来的。我询问过,那群人中的男子都是互相轮换着,一路上也有好几人沉入海中!” 众人闻言都是脸色一沉,这些百姓在金州卫各地都是没有活路了,否则谁会用这种办法出海逃命? “现在那些百姓怎么样了?” 董正明说道:“属下已经将他们安置在北村,村正秦雨已经从各家各户匀出了一些粮食和御寒衣物过去,暂时不会有问题。” “好。” 刘山君又问道:“金州卫的情况,你们问过吗?” 陈封抱拳答道:“大人,我和黄小旗一同询问过几人,也得到了一些情报。” “说!” “如今在金州卫各地,鞑子的主力已经北上调走,据传闻是奴酋准备对北面用兵,金州卫等地只剩下一些汉军旗二鞑子,真鞑子所剩无几。” “此外,我广鹿岛的名号已经传开,这才让这两拨百姓渡海来投。而且......” “而且什么?” 刘山君看着陈封悲愤的表情,心中不由一紧。 “而且据那些百姓所言,在他们之前就已经有不少百姓想尽办法出海来投,可是咱们却只接受到这两拨。至于其他来投的百姓,估计已经葬身在寒冬的大海之中了!” 刘山君一声长叹,这些百姓基本上都没有航海技能,在茫茫海面上甚至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再加上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所以这当真是九死一生的旅途,在广鹿岛与金州卫之间的大海中,不知道增添了多少悲惨的亡魂! “都是狗鞑子害的!” 陈封愤怒的说道:“大人,咱们什么时候打回去?兄弟们宁愿战死,也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人间惨祸。” 刘山君又何尝不想率军杀入辽东?只是以目前自己的实力杀回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于是刘山君说道:“目前鞑子主力撤走,这对于咱们来说是好事,咱们要趁机抓紧时间发展实力才是。” “陈小旗和诸位都可以放心,我刘山君是一定会率军杀回去的,辽东一定要收回来,一定!” 待到众人散去,刘山君一个人坐在官厅内,则是有些担忧,广鹿岛现在已经被金州卫一带的百姓知晓,那就意味着留守金州卫的鞑子多半也是知道的。 “估计鞑子的进攻很快就要来了!” 现在各村外面都开始修建围墙、挖掘壕沟,刘山君估计再有一个多月就可以完工,但是鞑子会给自己一个多月的时间吗? 刘山君也不知道。 “北上了?” 刘山君又想起另一个情报,暗道:“按照时间来看,应该是皇太极要对北面的索伦各部用兵,时间不会太久,也就是说留给我的窗口期不会太长。广鹿岛一旦扛过了金州卫留守兵力的进攻,鞑子主力用不了多久就会前来报复!” 在历史上,皇太极就是在崇祯六年左右征服了索伦各部,也就是后世的鄂伦春等少数民族,这场战事只持续了几个月时间。 于是刘山君心中也感到了沉重的压力,甚至一瞬间都想通过崔明义等人,直接从登州府购入火器了,哪怕理智告诉刘山君这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 至于后金军的进攻,刘山君思来想去最后认为,以汉军旗的兵力和战意,大概率的进攻也不会超过千人规模,毕竟金州卫各处还要守卫,那些汉军旗兵丁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战意和战力。 想到这里,刘山君也提起了心气,随即一把打开房门,任凭外面的寒风灌入,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压力呼了出去:“尽人事,听天命,老子就不信,那些二鞑子在寒冬时节能倾巢而出跨海而来!” 第五十五章 过年好 除夕夜,南台山营垒。 转眼过年,这是刘山君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过年,心中满是新鲜感。此时大明宫廷和民间的过年习俗差别很大,宫中的习俗就要繁琐许多。 此时的正月初一是正旦节,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之后,宫眷、内臣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三十日岁暮,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 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插芝麻秆,院中焚柏枝柴。 从岁暮、正旦开始,宫中之人都头戴“闹蛾”.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或用草虫、蝴蝶簪于头,以应节日之景。有些则戴小葫芦,其大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 正月初一五更起,焚香放纸炮,将门栓或木杠在院子地上抛掷三次,称为“跌干金”。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其实就是扁食,既现在的饺子。在饺子里偷偷包上银钱一二,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这一天互相拜祝,称为“贺新年”。 立春前一日,顺天府会在东直门外迎春,凡勋威、内臣、达宫、武士都要赴春场跑马,以比较优劣。到了第二天立春之日,不论贵贱,都吃萝卜,称“咬春”。又互相请吃宴会,吃春饼和莱,再用绵塞耳,取其聪明。 而民间的过年习俗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了,就以北京城为例,正月初一一大早起来,一家之主就会带领全家拜天地、拜祖先的牌位,然后给长辈祝寿,全家一起做“匾食”,也就是饺子。如今许多地方有春节包饺子的习俗,大约就是由此沿袭下来。 若是出门游玩,路上见到了亲戚朋友,小辈就当街给长辈磕头行礼。至于祭神祭祖的仪式,也是隆重而严格的。把草纸剪成纸钱,和以不同的供品,分别供奉于祖先牌位和神像前。祖先牌位的供品为三牲熟食,纸钱在三天后焚毁;神像前则供以果子素食,纸钱在过了元宵之后才焚毁。 无论男女老幼,在节日期间皆以金箔纸折成飞鹅、蝴蝶、蚂蚱等形状的饰物,插在头上,用于烘托喜庆气氛,名为戴“闹嚷嚷”。大的闹嚷嚷有巴掌那么大,小的如铜钱大小。一般人都是戴一个,也有故意炫富的有钱人,在头上插满了闹嚷嚷。 明代的烟花爆竹已经有了相当高的制作水平,品种有数百种之多,可以表现出逼真的花草人物等图案。烟花从制作材料和形态上进行区分:用泥包裹的叫“砂锅儿”;用纸包裹的叫“花筒”;用筐封装的叫“花盆”;只发出声响的叫“响炮”;能飞上天空的叫“起火”;飞上天空后发出响声的叫“三级浪”;在地上旋转的叫“地老鼠”。 一些权贵大户人家,每年都会请巧手匠人制成各色烟花,在除夕通宵燃放,一年仅是放烟火就要数百两银子,相当于一个县一年的财政收入。 从正月初十到正月十六,是赏灯的日子。每年的这个时候,各地的制灯工匠和商人纷纷云集京城,把自己的产品拿到东安门外迤北大街售卖。 灯市上形形色色的花灯,应有尽有,专程前来观赏的人摩肩接踵,男女皆有,热闹非常。正月十四开始试灯,各种花灯开始点亮悬挂;正月十五灯会正式开始;正月十六罢灯。 罢灯这天晚上,京城的妇女会结伴夜游,由其中一人持着点燃的香在前面走,其余的人跟在后面,名为“走百病”,祈祷在新的一年里无灾无咎。 如果走过的地方有桥,就三五个妇女相携而过,取度厄之意。在城门处,妇女还会在黑暗中摸索城门钉,如果能摸到,就是吉兆。这一夜,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都通宵不闭,任由百姓往来,士卒校尉则通宵巡逻,维持秩序。至此,年才算是真正过年。 不过到了眼下崇祯六年,大明各地百姓都异常困顿,再加上局势败坏,恐怕也难以重现往年春节的盛况了。 而在广鹿岛这边,虽然各村百姓没有京城那般“花活”,可是却过得非常安心和喜庆。 此时在南台山营垒,刘山君在总旗官厅摆下酒宴,里正董正明、中队小旗官陈封、后队小旗官黄德清,以及各队的小组长袁景言、符宗、张明德、孔四海、周东裕、韩毅几人都在,众人围坐在一起,正在把酒言欢。 众人都是粗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习俗约束,只要好酒好菜的吃喝,就能快活的过年。 而在营垒之内,中队、后队、亲卫队的兵丁们也在把酒言欢,除了各队当值守卫、巡视的兵丁之外,众人都在各自营房吃喝,就连营垒内外也都是张灯结彩。 “哈哈!” 董正明喝了一杯酒,此时已经有些醉意,大笑着说道:“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我就亲眼看着广鹿岛一步一步壮大起来,岛上人口大增,三处工坊也是赚了不少的银钱,各家各户的日子也都有了奔头,这都是大人的功劳,我再敬大人一杯!” 一旁的陈封也端起酒杯,说道:“自从属下到了广鹿岛,便看到各队将士日夜操练,不但换上了制式兵备,而且各队将士都衣食充足,看到了大人为反击鞑子做的努力,属下在这里也敬大人一杯,将来杀鞑子,属下定然冲在第一个!” 黄德清和其余几名小队长也纷纷端起酒杯,向刘山君敬酒,刘山君笑着举杯回敬,众人共饮一杯,随即开怀大笑。 如今的广鹿岛虽然还不算强大,但是已经有了蓬勃发展的气象,刘山君详细,只要能扛过最初的弱小期,自己就一定能够在这个风云激荡的大时代中,干出一番大事业! “过年了,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等到年后,各村的防御工事要尽快完工,并且各队要轮流派夜不收前往金州卫各地探查,以防备鞑子可能的进攻。” “是。” 此时在总旗官厅外面,中队和后队的兵丁们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在营垒的空地中点灯。 广鹿岛上没有爆竹,于是众人便自己动手制作了不少的花灯,给营垒增添了不少喜庆的色彩。 刘山君等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官厅内出来,看着众人欢庆的样子,脸上也不由得挂着了笑容。 “大人看!” 董正明忽然指着山下,刘山君等人看去,只见山下村方向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山下村和北村的村民、兵丁在庆祝新年。 此时刘山君仿佛间有些失神,仿佛看到了后世的万家灯火,心中涌起了一丝酸楚。 突然,一声刺耳的天鹅哨声响起,刘山君等人都是脸色大变,这是各队之中用来示警的信号。 董正明大声说道:“是北村方向!” 陈封焦急的说道:“不会是鞑子吧?” 黄德清大吼道:“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冲到北村来!” 刘山君则沉声说道:“所有将士立即集结,后队留守营垒,中队和亲卫队随我去北村查看!” 第五十六章 终于来了 除夕夜,刘山君带着亲卫队和中队两百四十名将士赶到北村外,小旗官陈封看着前方乱哄哄的村子,说道:“大人,我先带中队兄弟进去看看,要真是鞑子,大人再进去接应。” 刘山君看了一会儿,便对众人说道:“不必了,肯定不是鞑子,否则此时北村已经遍地尸体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这时驻守北村、山下村的右队小旗官包天顺快步跑来行礼:“大人!” 刘山君问道:“何事示警?” 包天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请大人恕罪,刚才是误报。” “误报?” 包天顺说道:“是几个从金州卫逃来的难民,被警戒的兄弟误判成鞑子了,所以才吹响了天鹅哨。” “啊?” 刘山君有些诧异,除夕夜里天寒地冻,竟然还有百姓能渡海过来? “人在哪里?” “就在村内里正家里,属下已经让小组长许老三带人看守了。” “走,去看看。” 刘山君随后又让陈封先带中队将士回南台山营垒,然后命亲卫队小组长袁景言、符宗各带十五人,在北村外围巡逻、警戒。 随后刘山君跟着包天顺来到村正家里,村正秦雨见刘山君赶来,也急忙出来迎接。 “不要客套了,人在哪里?” “就在厢房,一共四个人,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过那女孩身上有伤,许组长说是箭伤,估计是活不成了。” 刘山君微微皱眉,然后让众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带着包天顺进了厢房。 “大人!” 许老三起身行礼,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也是惶恐不安的站在一旁,二人的眼神中满是悲伤和无助。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在蜷缩的蹲在一旁,抽泣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一个女孩,此时那个女孩已经面无血色,胸口的起伏也非常微弱,以此时广鹿岛的条件而言,这个女孩虽然还没咽气,但是已经相当于死人了。 刘山君坐了下来,然后叹息一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来到广鹿岛的?详细说来,不要有任何谎话,本总旗定然有办法甄别。你们如果有半句假话,一定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夫妻二人畏惧的缩了缩脖子,随后便战战兢兢的叙述了起来。 男人名叫江天,女人名叫江陈氏,二人带着一双儿女和公婆住在一起,居住的村子就在小黑山东北方向,大概几十里外的归服堡一带。 “后来鞑子来了,他们全都是禽兽,见东西就抢,见房子就烧,驱赶我们去鞑子建的屯庄,让我们去当奴才。” “那些走不动路的老人全都被聚在一起,鞑子一把大火全都烧死在村子里,我公婆也没能幸免!” “那些鞑子都是牲口,见了女人就往上扑,我娘子……” 说到这里,江陈氏悲愤的呜咽了一声,趁着众人不注意,一头就撞在了墙上,顿时鲜血迸溅,江天见状惨叫一声,直接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而男孩则被眼前的变故吓得昏了过去。 刘山君也被这一幕震惊了,随后怒声说道:“将尸体抬出去,找个好地方葬了。” “是。” 包天顺也是面色寒霜,招呼两个兵丁将江陈氏的尸体抬了出去。 刘山君这才对江天说道:“那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是如何跑到广鹿岛的?” 此时的江天只顾着大哭,对刘山君的问题置若罔闻。 而一旁的包天顺则注意到哪女孩,急忙过去查看一番,随后对着刘山君摇了摇头:“咽气了!” 刘山君闻言心中愤怒,随后走到江天跟前,猛地一巴掌扇过去,啪的一声将江天扇倒,一颗门牙也随之掉了出来。 “大人?” 刘山君冷声说道:“你妻子先是被鞑子玷污,现在自杀了,你的女儿刚才也咽气了,你难道不想报仇吗?想报仇,就立即回答本总旗的问题!” 江天半躺在地上,愣愣的看了刘山君片刻,随后便面色狰狞的说道:“我要报仇!我要鞑子死!” 随后江天便回答了刘山君的所有问题,原来江天一家和同村的上百人被鞑子迁走,但是押解众人的鞑子兵却只有数人,而且全都是汉军旗的二鞑子。 路上途径了一处树林,趁着晚上睡觉的机会,江天一家便狂奔而走,最终在海边幸运的找到一处渔村,并且在村子里发现了一艘搁浅的渔船。 可是当一家人上船,准备出海逃生的时候,两个汉军旗鞑子追了上来,开始对着渔船放箭,江天的女儿被射中了大腿,虽然江天把箭矢拔掉,可是却不会止血,误打误撞在广鹿岛上岸后,小女孩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你们知道广鹿岛?” 江天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说道:“我听人说起过广鹿岛这个地名,但是却不知道在哪,更不用说驾船找过来了,这次完全是撞大运。” 刘山君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们找到渔船的存在在什么位置?” “归服堡以南不远。” “那你们逃跑的树林大概在什么位置?” “在红咀堡一带。” 这两处地方刘山君是知道的,在南台山营垒内还有一幅舆图,是东江镇参将李德顺送给刘山君的金州卫地图。 此时刘山君冷声说道:“你们逃跑的地方在南面,为什么不直接向东跑,反而要先向北,然后再往东跑?” 江天说道:“因为我听说押解我们的鞑子兵说起,说是在小黑山、红咀堡一带的岸边,鞑子兵正在集结兵力,说是要攻打什么地方。我担心再遇到鞑子,所以才带着家人往北面绕了一下,却想不到还是被鞑子兵追了上来!” “什么!” 刘山君和包天顺、许老三都是大吃一惊。 “大人!” 刘山君抬手示意二人先不要说话,自己则是暗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不过按照之前的情报来说,此番进攻的鞑子兵肯定是汉军旗兵丁,战力上的差距不会太悬殊,我广鹿岛至少也有一拼之力!” 想到这里,刘山君指了指江天,说道:“将他带下去,让他和儿子留在北村吧。另外再将这个小女孩也葬了,就葬在她母亲身边。” “是。” 待到江天失魂落魄的出去,刘山君当即对包天顺说道:“你立即连夜派人去各处,命令各队小旗官、各村村正连夜赶回南台山营垒,我要举行军议,应对此番鞑子的进攻!” “是!” 很快,右队的几名兵丁分为两队,在夜色之下冲出了北村,分别朝着港口村、盐场村赶去。 而刘山君则带着右队小旗官包天顺、村正秦雨、冶炼工坊主事徐缅,以及亲卫队将士赶往南台山营垒,路上途径山下村的时候,刘山君还顺带叫上了里正董正明。 次日上午,各队小旗官、各村村正陆续赶到了南台山营垒,刘山君在除夕夜下达命令,让众人在大年初一赶来参加军议,众人心中都非常清楚此事的严峻性,坐在总旗官厅内,众人的脸色都非常凝重。 此时刘山君坐在正位,左手边是各队小旗官,右手边则是里正董正明、北村村正秦雨、港口村村正王扬、盐场村村正赵麟,以及冶炼工坊主事徐缅。 此时众人到齐,刘山君朗声说道:“根据情报:金山卫方向的鞑子正在调集兵力,有很大可能会跨海进攻我广鹿岛,所以各部、各村要立即做好迎战准备,不得懈怠!” 第五十七章 血色海滩 崇祯七年正月初五,这一天也是民间俗称的“破五”节。 破五"的来历至今众口不一。据《封神榜》中所述,姜子牙封神,把背叛他的妻子封为"穷神",令她"逢破即归"。神话传说中,姜子牙的妻子是很让人讨厌的背夫之妇,封了穷神以后,就更让人讨厌了。所以人们就在正月初五这一天"破"她,让她马上回去。 在此时的民间,百姓在破五这天也有很多的习俗,此日为"送穷土"日,人们要将"穷娘娘"扫地出门。另外许多过年的禁忌至此可以消除或有所放松,如不能做新饭、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妇女不能动针线、不能打扫卫生、不能打碎东西等。百姓还会在这一天,把从大年除夕夜开始存留的污水、垃圾全部倒掉清除。 再有,民间传说正月初五是财神的生日,所以过了年初一,接下来最重要的活动就是接财神,在破五这天晚上,各家各户都会置办酒席,为财神贺辰。 不过随着刘山君下达了备战的命令,整个广鹿岛都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下,大战前的紧张感冲散了春节的喜气,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各家各户再也没有继续过年的心情,都按照各村村正的安排,开始在各村外面抢筑工事。 而在南台山营垒里,刘山君正眉头紧锁的盯着舆图,手中的炭笔正在上面写写画画。 “按照那个江天提供的情报,鞑子的兵力集结在小黑山、红咀堡一带,鞑子到底有多少人?小黑山和红咀堡可相距十几里远,除非是万人大军,否则鞑子的营垒不可能拉这么远的距离!” 刘山君微微摇头,暗道:“也许是江天带着家人逃难心切,所以将听来的消息误解了,也许是押解他们的汉军旗兵丁不清楚情况,随口胡说的?” 此时广鹿岛正在积极备战,刘山君急切的想知道鞑子进攻广鹿岛的兵力,以及驻扎的具体位置,以便做出相应的部署和调整,只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情报太粗糙了! 于是刘山君将亲卫队小组长符宗找来,说道:“我准备派人去小黑山一带打探消息,你从亲卫队中挑选几人,立即出发。” “这次要打探鞑子的大致兵力,以及驻防的位置。现在海水尚未结冰,鞑子肯定是要乘船来攻的,最好将鞑子军中的船只情况也摸清楚!” 符宗闻言面色凝重,知道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于是抱拳说道:“大人,我带人去吧!” 刘山君沉吟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好!人不用太多,目标太大容易被鞑子发现,小心些,快去快回。” “是。” 当天,符宗从亲卫队中挑选了一个夜不收和两个兵丁,一行四人从南台山营垒出发,随后便从山下村南面的海滩出海,朝着小黑山方向而去。 三天后的夜里,符宗一行乘船来到小黑山以东的海面上,此时在海上,众人便可以眺望到小黑山隐隐约约的轮廓,而且还可以看到海滩上星星点点的火光。 符宗等人观察了一会儿,只见海滩上的火光并不规则,非常的杂乱,并不是军中那种很有规律的篝火、火把,于是便断定海滩上的应该是逃过来的百姓。 “上岸看看!” 符宗一声令下,众人划着船向岸边靠近,到了浅水区便纷纷跳下船,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快步上岸。 “啊!” 一个兵丁突然低声痛呼一声,原来是被海水中的冰凌划伤了腿。 “要紧吗?” “没事!” 那兵丁也是坚强,只是用布条裹住伤口,然后便咬着牙跟了上来,符宗见状微微皱眉,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很快,众人来到海滩上,这里的火光果然都是百姓点燃的篝火,海滩上聚集了至少三百人,都是从各处逃过来的百姓,此时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当符宗等人出现的时候,这些百姓顿时一阵骚动,不少妇人都被吓得尖叫、哭泣,符宗等人好不容易表明了身份,这才稳住了人群。 “什么?鞑子的营垒不在这边?” 随后符宗命其余三人在一旁警戒,然后便开始询问起来。 人群中,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像是头人,在这些百姓之中有些威望,于是站出来回答道:“军爷,我们都是从各处逃跑过来的,听说海岛上还有官军,所以想着找机会出海。” “至于军爷说的鞑子军营,的确不在这边,而是在西面,就在小黑山下。” “你们见过?” “见过。” 那汉子说道:“我带着村人逃跑的时候经过,远远的看到的,当时那些鞑子兵正在修筑营垒,应该是新过去的。” “鞑子有多少人?” “不知道,不过看那营垒的大小,怎么说也能有个千八百人吧。” “有真鞑子吗?” “不知道。” 那汉子摇头说道:“只是看到修筑营垒的都是汉军旗,那些投靠鞑子的汉奸,并没见到有真鞑子出现。” 符宗听完点了点头,这些情报很有用,正权衡着是不是向小黑山方向探查一番,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丝声响。 而在警戒的夜不收更是直接大喊道:“敌袭!” 这下,三百多百姓顿时炸了窝,符宗也是瞪大了眼睛,招呼其余三人过来,准备从这里撤走。 “这些百姓怎么办!” 符宗咬着牙说道:“顾不上了,先将情报送回去要紧!” 此时,数不清的汉军旗兵丁从黑夜中冲了出来,正兴奋的怪叫着,很快就冲进人群,开始杀人。 海滩上的百姓此时哭天抢地的逃跑,可是汉军旗的兵丁却已经完成了包围,将海滩上的百姓围住,只有符宗几人趁乱冲了出来,朝着船只的方向狂奔。 听着身后的惨叫和哭喊声,符宗几人几乎钢牙咬碎,但是几人的脚下却没有丝毫迟钝,几人都明白,就算不跑,也救不下几个百姓,顶多是多送几条性命而已! “上船!上船!” 符宗大声喊叫着,几人纷纷蹚水跳上船只,然后奋力划桨远离岸边。 就在这时,十几个汉军旗鞑子兵追了过来,开始向海面放箭。 “小心!” 符宗低头躲过一枚箭矢,大声呼喊着,随即就听到一声闷哼,下船时候被冰凌划破腿的兵丁被箭矢射中,捂着胸口一头倒在一旁。 “快划!” 此时几人都没有还击的手段,只能奋力划船离开鞑子的射程,幸好几人的动作够快,很快就乘船来到远处海面,不过海滩上的惨叫声也随之没了动静,符宗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天亮了!” 此时一缕晨光洒下,原本昏暗的海面顿时亮堂了起来,符宗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海滩,只见此时海滩上有上百汉军旗兵丁,正在逐一检查地上的尸体。 而三百多百姓,此时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鲜血已经将海滩染红,并且汇聚成一条条“溪流”,流入海水之中,将海滩附近的海水全部染红。 “组长,小东子不行了!” 那个被箭矢射中的兵丁叫小东子,是北村人,家里还有老母和一个妹妹,日子过得很苦。原本以为参了军就有了军饷,家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可是如今小东子却死在了船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怎么也闭不上。 符宗咬着牙说道:“兄弟安心上路,家里人,兄弟们会帮你照顾的!” 说完,符宗用手拂过小东子的双眼,原本瞪着的双眼终于闭上。 符宗随即拿起船桨,用力划动,其余几人也是一样,大家谁都不说话,只希望尽快赶回广鹿岛。 第五十八章 主动出击 正月初六日,傍晚。 符宗等人急匆匆的回到了南台山营垒,将辞行打探到的消息禀报给刘山君。 此时在总旗官厅内,刘山君的脸色非常难看,“千八百人的后金军”,虽然在兵力上与刘山君的判断相差不多,但是时间上却更加紧迫。 广鹿岛各村的防御工事大多没有完工,要是在这个时候后金军跨海杀来,己方的胜算便要小了许多。 “想要万无一失,至少也要将各村的围墙修建起来,如此才能依托工事与鞑子血战。” 此时的刘山君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能与后金军野战对垒,哪怕是汉军旗的二鞑子! 现在广鹿岛虽然有六百多兵丁,训练上也堪称严格,整体素质很不错,但是绝大部分兵丁都没有见过血,胆气是不足的,兵备也是不足的,绝大部分兵丁都没有铠甲,只是将各队的兵刃制式化而已。 “这便是我的第一道关口,闯过去,就能龙入大海!” 随即刘山君打定主意,说道:“鞑子即将进攻的消息先不要散出去,以免引起岛上百姓的恐慌。” “是。” 虽然此时各村百姓都知道鞑子可能进攻,但是却如同传闻一般,只要一天没发生,各村百姓就能安稳一天,这也算是人类的一种惰性,犹如鸵鸟一般。 “立即将各队小旗官,以及里正召集过来,本总旗要开始颁布军令了!” “是!” 当天深夜时分,当距离最远的田毅来到总旗官厅,所有人便全部到齐了,此时刘山君坐在屋内,脸上阴沉的将符宗等人带回的情报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都是震惊不已,鞑子这次真的要来了,此时众人的心中夹杂着恐惧、愤怒、紧张等各种情绪,全都盯着刘山君,等待刘山君下达命令。 “我广鹿岛虽然已经提前进行准备,但是鞑子此番进攻还是出乎本总旗的预料,各村的防御工事尚未完工,坐等鞑子来攻,对我军非常不利。” “所以,本总旗决定调集部分兵力主动进攻,袭扰也好,突袭也好,总之要迟滞鞑子的进攻时间,杀伤鞑子的兵力,动摇鞑子的军心,为我军布防备战争取时间!” 众人听闻刘山君竟然要主动出击,都是吓了一跳,即便是对鞑子最为仇恨的陈封,也忍不住说道:“大人,我军军力远弱于鞑子,属下以为还是集中兵力固守为上。” 其中众人纷纷赞同。 但是刘山君却反问道:“兵法中,固守必定要有援兵,无援而守,必死无疑!试问,我广鹿岛的援兵在哪?” 众人默然无语。 “东江镇?别傻了,现在的东江镇兵不过三、五千,地不过皮岛一处,而且还内斗不止,东江镇自身还难保,不会冒险来救援我广鹿岛的。” “登州府?” “我也去了登州府城三次,可是在城内却没见到大军驻守,城内虽然繁华,但却是醉生梦死一般,想指望登州府方向救援也是不可能的!” 刘山君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所以,想要击退鞑子,想要保全广鹿岛,就只能靠我们自己,用我们手中的刀枪击退鞑子,这是唯一的出路!” 刘山君的话犹如一锤锤重击,敲打在众人的心头,此时众人也都清楚的认识到,广鹿岛看上去与东江镇、登州府都有往来,但其实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大难临头只能自救。 田毅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广鹿岛四面环海,就算各村的防御工事都修好了,可谁知道鞑子会从哪个方向进攻?到时候免不了分兵驻守各地,大战还未开始,我军兵力就被迫分散,此战也就未战先败了!” 黄德清也附和道:“没错,我军战力本就不如鞑子,再分兵固守各地,那就再没有半分胜算了。还是大人说得对,率先出击,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方能扭转不利局面。” 李傲、陈封、包天顺三人也是相同,纷纷附和着,几人甚至开始商量如何调集兵力,剩余兵力应该防守岛上何处了。 这时董正明脸色忧郁的说道:“大人,如果出兵进攻鞑子的话,那各村的防御兵力就不足了,各村不能不守啊,否则百姓惶恐,岛上就会乱套的!” 刘山君说道:“明日一早,里正便召集各村村正,就说本总旗准备率部进攻金州卫某地,命各村村正召集本村壮妇、男丁暂时值守,并且尽快完成本村的防御工事!” 董正明闻言一愣,将被迫反击说成主动进攻,的确可以暂时稳定人心,只不过一旦鞑子突然杀来,或者进攻的人马战败了,又当如何? 只不过这些话董正明不敢说出口,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随后刘山君对几人说道:“本次进攻,本总旗亲自带兵,后队小旗官黄德清率部驻守南台山营垒,其余各小队全部随我出战!” “是!” 此番刘山君算是孤注一掷了,要么不打,要么就必须拼尽全力,以四队人马加上亲卫队,一共五百多人的兵力,突袭千八百人的汉军旗鞑子,胜算还是有一些的。 “限出战的各队兵马在两天之内赶到港口村集结,里正负责协调各村,将岛上船只全部聚集到港口村外的海滩,并且为各队将士准备五天口粮!” 众人纷纷抱拳领命。 此时广鹿岛上也有了不少船只,除了山下村等各处原本就有的渔船外,陈封等人以及夜不收等,先后也带回来一些船只,大大小小也有三十多艘。 虽然乘坐这些船只无法前往皮岛或者是登州府城,毕竟小渔船航行大海太过危险,但是从广鹿岛前往金州卫沿岸,还是可以的,距离也不算远。 两天后,正月初八日。 此时岛上的节日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各村都在积极修筑围墙、挖掘壕沟,各村的壮妇、半大孩子、年老的男丁都被动员起来,接替了各队兵丁,开始在各自村子内外巡逻、值守。 而在港口村,各队兵丁陆续赶来集合,当刘山君率领亲卫队,押运五天的口粮抵达这里的时候,此次出击的五百二十余名兵丁已经全部集结完毕。 村外的海面上,也集结了三十多艘大大小小的渔船,全军随时可以出动。 小旗官李傲、包天顺、田毅、陈封四人身披铠甲,当然都是之前缴获的后金军铠甲,被冶炼工坊的工匠们改成了明军样式。 此时后金军的铠甲其实就是仿造的明军铠甲,二者之间非常相似。 而各队的小组长里,也有几人分到了一套铠甲,只不过并不统一,有简易的皮甲,也有棉甲,这些也都是当初刘山君等人击杀追击的鞑子兵,缴获的铠甲。 “大人!” 几人向刘山君抱拳行礼后,便请示各队何时出击。 刘山君看了看天色,此时时间还早,便说道:“各队就地生火吃饭,傍晚时分各队登船出发!” “是!” 此次作战是以突袭、偷袭为主,黄昏时分从广鹿岛出发,大概前半夜可以抵达金山卫沿岸,正好可以利用夜色掩护上岸。 随后各队开始吃饭,刘山君也召集各队小旗官在村正家中议事,商议此战的方略。 崔颢、王景二人也带着前队兵丁在村外吃饭,周围便是其余各队的兵丁。 “颢哥,你说咱们此番能打赢吗?万一打败了,咱们估计都得死!” 崔颢大口吃着干粮,不时喝一口凉水,含糊的说道:“能打赢!此战咱们定能斩首万余,一举打下金州卫城!” “什么?” 王景瞪大了眼睛,说道:“真的假的?咱们这点人还能打下金州卫城?” 崔颢此时已经吃饱,抹了抹嘴,没好气的瞪了王景一眼,说道:“最好的结果你都不信,干嘛总想最坏的结果?” “咱们现在是小组长,要注意鼓舞士气,再胡说八道,小心总旗大人砍了你!” 第五十九章 报仇 正月初九,黎明时分。 海面上的异常漆黑,刘山君站在船头四处张望,周边都是漆黑一片,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判断哪边是陆地、哪边是汪洋。 此时数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在海面上,前方不远处就是小黑山以东的海滩,见不到一点光亮,也听不到任何声响。这样漆黑、寂静的环境下,广鹿岛各队兵丁的心中都非常紧张,所有人都紧握手中的兵器,等待上官的命令。 五百多兵丁、数十艘船只,这已经是刘山君能够调动的全部兵力了,如果此战失利,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此时的刘山君比任何人都紧张,但是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压制住心中的忐忑和紧张,在众人面前“气定神闲”的判断时机。 忽然,一艘小船从远处岸边驶来,左队小组长赵楚带着两个夜不收在船上,不一会儿就划到了“旗舰”旁边,低声对刘山君说道:“大人,岸边没发现鞑子的踪迹,安全!” 刘山君点了点头,此时后金军的营垒应该还在小黑山下,这些鞑子兵都不善水战,估计正分兵在各处张罗船只呢。 “各队立即靠岸登陆,注意保持安静,登岸后立即列阵防备,各队夜不收前出十里警戒!” 随后数十艘大小船只开始向岸边靠近,各队兵丁乘船尽力靠近岸边然后跳下船只上岸,小旗官田毅率领的前队最为迅速,一百二十人最先列阵完毕,崔颢、王景两个小组长各带五十人,田毅自领二十人在方阵中央。 不到半个时辰,前队、左队、右队、中队,以及刘山君率领的亲卫队全部登岸,各队均列成方阵,刀盾兵在前,长枪兵随后,标枪兵在两翼,如此五个小方阵呈梅花状,互相警戒、支援,朝着小黑山方向前进。 此时的金州卫已经是敌境,虽然列阵前进速度很慢,但是刘山君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自己麾下的几百人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一旦被后金军突袭,大家就只能一起完蛋。 刘山君率部在黑夜中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到小黑山山脚下的一处矮坡处,这里四面都是树木和植被,地势也比周边高一些,刘山君随即命各队进入矮坡隐蔽。 休息片刻后,各队的夜不收也相继返回,并且为刘山君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前方数里外发现后金军营地! “大人,这边的营地很大,鞑子兵至少也在千人以上,我等虽然在远处观望,但是依然能听到有百姓的哭喊声,鞑子营中肯定有被掳走的百姓。” “鞑子营地的防备很松懈,周围没有挖掘壕沟,也没有拒马鹿角阻挡,只是在辕门附近有些守卫。” “鞑子营地的一侧是树林,穿过树林就是小黑山了......” 刘山君听着几个夜不收的禀报,田毅、陈封、李傲、包天顺几个小旗官也是认真听着,随后田毅便低声说道:“大人,鞑子这是骄兵,咱们可以展开突袭!” 陈封皱眉说道:“就怕营中的鞑子兵人数过多,咱们冲不动啊!” “怕什么?” 包天顺说道:“根据情报,金州卫没有多少真鞑子,大多都是从东江镇投靠过去的汉军旗二鞑子,那些杂碎欺压百姓还可以,打硬仗都是怂包!” 李傲拉了包天顺一下,说道:“别忘了,咱们各队也都是新兵,真到了战场上,这些新兵蛋子能有多少战力,谁也说不好!” 随后众人便看向了刘山君,只见刘山君正在地上写写画画,一根小木棍已经将面前的土地划得七七八八。 “你们看,这大概就是鞑子营地的位置,我准备这样:我带着亲卫队、中队正面进攻鞑子营地辕门,吸引鞑子大队人马的注意。然后田小旗率领前队绕路到这边的树林,从侧翼突入营中,然后开始四处防火,制造混乱。” “左队和右队则在后面待命,见到亲卫队、中队与鞑子主力混战后,便从侧翼赶来支援。” 说完,刘山君看了看众人,说道:“此战咱们的兵力肯定是不如鞑子的,所以只能制造混乱,让鞑子自乱阵脚,明白吗?” “明白!” 众人也都明白,靠着这几百人强攻鞑子营地是不现实的,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各队准备一下,一盏茶的时间后,前队先出发,各队再动。” “是。” 小黑山下,一座简陋的营垒中,大约一千一百名汉军旗兵丁大多正在睡觉,只有少数几十人或是在站岗,或是早早醒来,在营中抓来的百姓之中找乐子。 这支汉军旗隶属于尚可喜的“天助军”,一千一百多人已经是金州卫的绝对主力了,领军之人就是金州卫城内,满州镶红旗的一个牛录额真,名叫哈林达。 此时在中军大帐内,哈林达还在昏睡着,身边还有几个全身赤裸的女子,此时正蜷缩着身体低声抽泣着,不知道在这个漫长的夜里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和羞辱。 而在中军大帐外,十几个满州镶红旗的真鞑子正在警戒,这十几人便是哈林达的亲卫了,剩下的几十个真鞑子,则留在了金州卫城内,由甲喇额真阿林保率领镇压城内。 突然,一阵急促的哨声划破黑夜,紧接着辕门方向传来阵阵惊呼和叫喊声,这十几个真鞑子之中,由一个拨什库统领,此人身材矮壮,典型的满人身材,正眉头紧锁的盯着辕门方向,对身边几人说道:“立即叫醒主子,你们几个随我去看看情况!” 随后拨什库带着五个镶红旗甲兵跑到辕门一带,只见数十汉军旗兵丁正退回营内,外面赫然是一支人数一、两百的明军! “哪里来的明军?” 那拨什库随即怒声说道:“让那些汉军旗奴才都回去迎战,后退着杀无赦!” 随即五名镶红旗甲兵便拔刀、挺枪上前,不由分说开始杀戮退下来的汉军旗兵丁,惨叫声此起彼伏,转眼间就有二十多人被斩杀,其余的汉军旗兵丁脸色惨白,没有一个有胆量反抗,全都翻身杀向外面。 同时,营内各处的汉军旗兵丁也被惊动,开始朝着这边聚拢,随即被那名拨什库指挥列阵。 “长枪兵结阵上前,弓箭手、火铳手准备射击!” 此时在营垒外面,刘山君和小旗官陈封率部突袭成功,一开打就击溃了数十汉军旗士兵,亲卫队和中队的一百多名新兵虽然都非常紧张,刘山君甚至能听到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但是开战之后,却没有一个后退,所有人都紧绷着脸,结阵冲杀,如此让刘山君非常欣慰。 陈封则感叹道:“岛上百姓谁跟鞑子没有血仇?即便胆怯,也不会有人后退的!” 刘山君点了点头,不过却并不是完全同意,关键还是要激励士兵,一旦战败,肯定会有不少人投降的,尚可喜还跟鞑子有血海深仇呢,也挡不住尚可喜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当汉奸。 所以刘山君可没有这么“单纯”,人性本就如此,只能以军法约束之,以形势引到之。 此时刘山君盯着前方不断聚拢冲出来的汉军旗兵丁,知道敌军开始反击了,于是大声吼道:“兄弟们随我冲,杀上去,砍翻他们!” “杀!” 第六十章 破营 在后金军营垒的北面,便是小黑山脚下的树林,此时小旗官田毅已经率部隐藏在这里。 田毅望着后金军营垒的辕门附近,那边已经是杀声震天,借助着营垒附近火把的照耀,田毅和前队将士都可以看到战况,只见数百汉军旗兵丁已经涌出大门,将亲卫队和中队的一百多名将士包围了起来。 此时刘山君、陈封只能率部固守,一百多将士紧密的拥挤在战场中心,二、三十个刀盾手已经无法遮掩住整个方阵,大部分的长枪手只能怒吼着挺枪,与围拢上来的汉军旗士兵互相突刺,在惨叫声中双方不断有人倒下。 而方阵内的标枪手此时只能充作长枪兵,因为此时阵内非常拥挤,已经没有地方让标枪手舒展手臂投掷短矛了。 “大人他们被围攻了!” 田毅心中焦急万分,不过还能够冷静的做出判断:“随我摸进去!” 小组长崔颢、王景全都紧绷着脸,二人和全队的兵丁一样,都是第一次上战场,面对数百后金军围攻同伴,众人还能够听令,没有直接跑掉,已经让田毅非常满意了,平日里的严格训练,终于在战场上发挥了作用。 此时崔颢、王景招呼前队众人跟着田毅,众人摸到营垒一处,此时里面看不到一个鞑子兵,能够听到远处仓促的脚步声,也是朝着辕门激战方向去的。 于是田毅招呼部下用战刀破坏了营垒的栅栏,一百二十多人鱼贯而入,随即开始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放火。 很快,在寒冬大风的加持下,大火从后金军营垒北面开始蔓延,很快便火光冲天。 “杀鞑子!” 此时田毅大吼一声,带着前队一百二十多人开始在营垒中结阵冲杀,沿途遇到的零散汉军旗士兵满脸都是惶恐和惊愕,不知道营垒中为何会出现这么多的明军? 营垒之中虽然还有数百汉军旗士兵,但都分散在各处,田毅等人一路冲杀,竟然没有遇到强有力的抵挡,很快就冲到了中军附近。 “汉狗!” 突然,几个满州镶红旗甲兵出现在前面,随即怒吼着朝前队众人杀来,周围越来越多的汉军旗士兵也回过神来,开始向这边围攻。 “短矛!” 田毅大吼一声,前队的三十个标枪兵奋力投掷,突如其来的三十根短矛斜插而下,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六个满州镶红旗甲兵钉在了地上,后面的汉军旗兵丁见了都是吓了一跳。 “哈哈!” 虽然田毅知道那些真鞑子是猝不及防,但这么大的战果,也让田毅等人欣喜若狂,心中的底气更足。 随后田毅率部向前,崔颢、王景也一前一后约束兵丁,众人很快就在中军前方,与两百多散乱的汉军旗兵丁展开了激战。 “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一个没有穿甲的鞑子怒声冲出中军营帐,这就是领军的牛录额真,看着周围纷乱的战场,睡眼惺忪的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阵破空声,一杆短矛飞了过来,那牛录额真快速后退,堪堪躲开,不过心中怒气更盛,随即抢过旁边一个汉军旗士兵的战刀,冲向了前方的战场。 就在此时,辕门方向传来一阵山呼海啸,那牛录额真刚刚劈开一个明军的长枪,就看到辕门方向出现了数不清的溃兵,许多汉军旗兵丁仓皇退回营垒,开始四处逃窜,恐惧开始在这些汉军旗士兵中传播开来。 紧接着,刘山君、陈封汇合了小旗官李傲、包天顺率领的左队、右队将士,四队兵马冲入营垒之中,开始追击后金军的溃兵。 “哈哈!” 包天顺一边砍人一边大笑着:“真是痛快,这些鞑子兵原来都是纸糊的,枉我以前那么谨慎!” 刘山君就在不远处,听到之后便大声斥责道:“此战我军是突袭得手,又防火扰乱了敌军后方,这才让汉军旗数百、上千人自乱了阵脚,真要是正面对战,咱们是没有胜算的!” 包天顺闻言也收起了笑容,随即想起刚才在辕门外血战的时候,自己这一队兵丁就倒下了许多人,心中顿时恼怒起来,怒吼着加快了脚步。 这时,刘山君在纷乱的战场上,一眼就看到了中军帐前面的牛录额真,那个矮壮的鞑子正北十几个兵丁护卫着,正要冲出去逃跑。 而周围的汉军旗兵丁虽然大部分已经溃败,但是依然有不少人在反抗,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出现波折。 于是刘山君低吼一声,抄刀冲向那牛录额真,闪躲腾挪之间接连斩杀三个汉军旗士兵,附近的广鹿岛兵丁也纷纷跟上,特别是小旗官陈封,更是发疯似的跟在刘山君后面,任何胆敢阻拦的敌军都要被乱刀砍死。 “啊!” 转眼间,刘山君冲到近前,怒吼一声劈死了一个满州镶红旗甲兵,谁知战刀却卡在鞑子脖子的骨头里,一时间拔不出来,于是刘山君弃刀而走,顺势捡起地上的一杆长枪,对准十几步外的牛录额真用力投掷出去。 长枪势大力沉,竟然在穿透了一个鞑子兵之后,顺势刺穿了牛录额真的胸膛,那牛录额真惨叫一声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而刘山君则有些狼狈,此时可以说是手无寸铁,仓皇的快步后退,幸好陈封带着十几人跟在后面,随即将刘山君保护起来,击退了追过来的几个鞑子兵。 刘山君接过一个兵丁递过来的战刀,然后便大吼道:“敌将已死!砍下首级,把首级砍下来!” 前方田毅听到吼声,在前队人群中向外观望,很快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牛录额真,于是招呼前队兵丁向前推进,周围的汉军旗兵丁还以为广鹿岛众人要发起冲锋,竟然一哄而散。 “斩首!斩首!” 田毅大叫着,一刀砍下牛录额真的脑袋,然后高举着大声吼叫,周围的汉军旗士兵更加惶恐,随即兵败如山倒,再也组织不起任何反击。 当晨光洒向大地,营垒内外的激战也归于平静,刘山君疲惫的坐在一节木头上,环视四周,各队兵丁正在打扫战场,后金军营垒内的钱粮物资,以及被抓来的百姓都被找到,还有两百多俘虏全部蹲在营垒的东南角。 “终于打赢了!” 刘山君心头一松,长出了一口气,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乱世以来,真正打的第一场战斗,也是第一场胜仗,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头。 而各队经过血与火洗礼的新兵,也将成长为真正的战士,这些兵丁将是刘山君的财富,也是日后扩军的种子! 此外,经过这一战,后金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也被打破,刘山君相信将来自己麾下的将士不会为敌如虎,甚至有朝一日可以在野战中正面破敌。 “大人!” 就在这时,小旗官田毅快步走来,说道:“我们在营中找到了不少钱粮物资,还有被掳来的百姓,另外还得到了一份重要的情报!” 说着,包天顺、李傲、陈封三人也纷纷走来,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控制的笑容,显然几人已经知道所谓情报的内容。 刘山君心中好奇,问道:“什么情报?” 田毅压低了声音,说道:“从俘虏口中得知,现在的金州卫城几乎就是一座空城!” 第六十一章 是进还是退 “空城?” 刘山君听到这两个字,心头也是一震,随即就想明白了。 按照历史上的记载,崇祯六年的时候,聚居在奴儿干都司一带白山黑水里的“野女真”,也就是后世的鄂伦春等族,已经不堪后金的压迫起来反抗,于是后金大汗皇太极调集八旗各部主力北上进剿。 这场战事零零散散的一直持续了三、四年时间,虽然后期皇太极已经率主力撤回,不过依然在北面保持了一定的兵力,对所谓的野女真各部进行杀戮。 而此时,金州卫各地的后金军自然也被抽调走了许多,留下的只是新投降的汉军旗兵丁。 按照刘山君之前的估计,金州卫的后金军兵力也就是两、三千人而已,而且还要分兵驻守在金州卫城、旅顺堡等各处要隘,在兵力上非常的分散。 “此战战果如何?” 刘山君招呼几人先坐下,然后便开口询问起来。 此时各部的伤亡和战果已经统计上来,刘山君正好可以通过战果情况判断这个情报的真实性。 李傲带着部下负责斩首战场上的后金兵首级,并且一一做好了登记,此时便说道:“大人,此战我军斩首鞑子首级五百一十七颗,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汉军旗的二鞑子,镶红旗真鞑子的首级只有十三个,另外还有镶红旗的牛录额真!” “据俘虏交待,他们都隶属于狗汉奸尚可喜的天佑军一部,营中的兵力原本在一千一百多人,除了咱们俘虏的两百多人外,还有大约三、四百鞑子兵趁乱逃跑了。” “属下等人已经审问了几个俘虏,从他们口中得到的情报基本一致,现在金州卫城内,就只剩下二、三百汉军旗兵丁,以及百八十个镶红旗真鞑子!” 刘山君微微皱眉,说实话自己心中也非常动心,几百人的兵力驻守一座卫城,基本上与空城无异,这么一点人连城墙都站不满。 再加上主力刚刚被己方歼灭,可想而知这些鞑子的军心也会大幅动摇。 不过刘山君很快就摇起头来,对众人问道:“各队的伤亡情况如何?” 这下,刚刚还跃跃欲试,准备“鼓动”刘山君进攻金州卫城的田毅、李傲、包天顺、陈封,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虽然此战广鹿岛众将士突袭得手,但是面对后金军反击,依然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前队、中队、左队、右队和亲卫队都有伤亡,其中以亲卫队和中队最多,各部的伤亡加在一起,有一百零十八人阵亡,三十九人受伤。而在伤员之中,十一名重伤员多半是要残废的。 听到这个伤亡数字,刘山君的脸色非常难看,一场胜仗之下,自己麾下的将士也伤亡了差不多三成兵力! 于是刘山君问道:“现在各队将士伤亡不小,我军也没有攻城器械,如何打下金州卫城?” “我知道你们会说,可以换上鞑子兵的兵甲混进城去,可是我军的兵力也只有数百人,就算再次突袭得手打下了金州卫城,消息传出去后,鞑子也会调集大军来攻,到时候拿什么守城?” 面对刘山君的问题,几人不说话了,因为几人都明白,以现在广鹿岛的实力,就算打下了金州卫城,也注定是守不住的。 包天顺还抱着一丝幻想,说道:“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去试试,太可惜了!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在打下金州卫城后,将城内的物资、百姓尽可能多的带走……” 还没说完,包天顺自己的声音也变得若不可闻。 刘山君也摇头说道:“从北面的盖州卫城、复州卫城等地过来,鞑子的骑兵只需要三、四天时间就能杀到。咱们拿下金州卫城需要几天?搜罗物资、召集百姓需要几天?将物资和百姓运回广鹿岛需要几天?” 众人都不说话,只是不断摇头,因为众人都明白,时间来不及的,恐怕众人还没撤离金州卫城,鞑子的骑兵就赶到堵门了。 “所以,目前以咱们广鹿岛的实力,重点还是自保,反攻夺城的事情,还为时尚早!” 随着刘山君定下基调,众人便不再坚持,而是开始各自整队准备撤走。 经过各队将士的清点,在后金军营垒内的百姓有五百一十七人,都是这些鞑子兵从各地掳掠来的百姓,准备在明后天把这些百姓送到金州卫城附近的农庄去。 “将这些百姓先一步送到岸边,田小旗率部送回,交由董里正安置在岛上各处村子。” “是。” “各队夜不收立即出动,在营垒四周十里左右警戒。” “是。” 此外,这一战刘山君部还缴获了棉甲、布面甲共七百二十三副,铁甲二十八副,各式兵器上千把,战马六十多匹,粮食两千四百石,银钱约合一万一千六百多两,可谓收获颇丰! 看着营垒众堆积如山的缴获物资,刘山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此战过后,自己麾下的将士便可以做到人人披甲了,甚至还能组建一支数十人的马队! 不过缴获的棉甲、布面甲、铁甲都是后金军的样式,虽然与明军盔甲样式很接近,但也需要让冶炼工坊修改一下。 “大人,那些物资和战马如何运回去啊?” 陈封在旁边说道:“咱们各队数百人,百姓数百人,再加上这么多的物资和战马,咱们带来的几十艘船只至少也要运送两、三天,万一鞑子杀来怎么办?” 刘山君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时间应该是够用的,那些溃兵逃回去之后,鞑子主将只要不是白痴,就一定会先做好金州卫城的防御。毕竟自己的主力被一战击溃,谁都会认为是朝廷大军杀来,在目前鞑子兵力不足的前提下,应该不会派兵过来的。” “就算来,也要等到几天后盖州、复州等地的兵马赶来。” 刘山君补充了一句之后,说道:“等这些百姓送回去之后,紧接着就运送物资、战马,将各队的伤员也一并运回去。” “另外各队暂时驻守在营垒之中,利用这一、两天的时间,将营垒修补一下,再在外面挖掘一道壕沟,以防万一!” “是。” 两天后,这处营垒已经修补了一番,虽然还是很简陋,但是四周好歹有了一道壕沟,栅栏也都修补完毕了。 此外,数百百姓、数十伤员都已经被送走,物资也运送了大半,刘山君看了看这处营垒,随即下令各队将士撤离,全部撤到海边待命。 就在刘山君所部撤走的当天傍晚,一支数十人的后金军抵达了这处营垒,见到了一座空营,随即便在营垒东面的空地见到了令人“难忘”的一幕:数百具无头尸体被随意丢弃,在寒冬之下几乎被冻成一体! “这、这是什么人干的!” 这支后金军的领军人正是王跃,此番是奉命为这支一千多人的兵马运送粮草的,可是却见到这一幕,于是急忙派出斥候四处查看。 直到第二天,王跃才收到斥候的禀报,得知一支明军人马正在海滩撤离。 “明军?” 王跃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如今除了广鹿岛的刘山君,哪里还会有明军!” 随即王跃便想着率部出击,可是看着周围数十运送粮草的汉军旗士兵,王跃心中又没有足够的底气,纠结了一番之后,王跃还是忍住了冲动,站在营垒中大吼道:“撤回金州卫成,立即向主子禀报紧急军情!” 第六十二章 振奋 正月十一日,广鹿岛港口村外海滩。 当刘山君率部上岸的时候,海滩周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有港口村的,也有北村和山下村的,留守小旗官黄德清和里正董正明也在人群之中,欣喜的向凯旋将士挥手。 刘山君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毯子,一路乘船回来,自己和一众将士已经被冬日的海风吹得瑟瑟发抖,不过心中却是火热,第一次正式作战取得胜利,怎么说都值得庆贺一番。 “大人!” 众人见到刘山君纷纷围了过来,刘山君笑着与众人一一寒暄,然后便对董正明问道:“那些百姓都安置好了吗?” “大人放心,五百多百姓已经分批安置在港口村和北村,并且属下和黄小旗一道,已经对这些百姓进行了甄别,确保没有鞑子的细作。” “很好。” 黄德清抱拳说道:“大人,港口村村正已经带人准备了热汤和饭食,先让兄弟们吃口热饭吧。” 刘山君点了点头,随即说道:“立即将岛上懂得医术的人带过来,抓紧时间救治伤员。” “是。” 不过黄德清的脸色却不好看:“不过岛上也没有什么大夫,只有十几个略懂一些草药和包扎之人,估计也派不上大作用。” 刘山君也有所预料,说道:“情况如此,咱们就今日事听天命吧。” 此时返回的各队将士已经全部上岸,大批的首级也被堆放在海滩上,逐渐形成了一个京观。 围观的百姓见了轰的一声围了过去,有的人欢呼雀跃,有的人则失声痛哭,呼喊着“终于报仇了”之类的言语。 刘山君见状不由一叹,随即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港口村村正家中。 在堂屋内,村正王扬准备了一桌饭食,鱼干汤、烧猪肉、炒菜干、腌菜等十来盘,还有大桶的馒头,刘山君和田毅、陈封、李傲、包天顺、黄德清几个小旗官,以及里正董正明、村正王扬围坐一桌,众人兴高采烈的开始吃喝。 “大人,咱们这次斩首五百多颗啊,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汉军旗的二鞑子,但铁钉是一场大捷,咱们快向朝廷报捷吧!” 李傲吃着一块肥猪肉,一边咀嚼着一边大声说道。 其余几人也投来了殷切的目光,都认为有了这场大捷,朝廷一定会对广鹿岛上下升官封赏。 小旗官黄德清也是满脸笑意,虽然自己没有率部参战,可留守后方也能分润一点守成的功劳,纵然升不了官,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 可是刘山君却说道:“报捷?向谁报捷,咱们的捷报发给谁?”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就剿灭了众人心头的火热。 是了,现在广鹿岛名义上是隶属于东江镇的,可是这份捷报报到皮岛那边,总兵官沈世魁会怎么办?抢功的事情他们是干得出来的! “大人的意思是?” 众人自然不希望这场大捷就此被淹没,于是纷纷看向刘山君,几人手中的筷子都停了下来,面前的饭食似乎都失去了吸引力。 刘山君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捷报还是要报给东江镇的,只不过这次我要亲自去送。” 众人闻言大惊,在皮岛被游击将军刘宇率部围杀的事情,众人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于是纷纷劝阻,不希望刘山君亲身涉险。 刘山君笑着说道:“此一时彼一时,这次我可是带着捷报去的,总兵沈世魁不管是要抢功,还是想分功,都不可能绕过咱们广鹿岛,所以我的安全是有保证的。” 众人还是不太相信,田毅皱眉说道:“大人还是谨慎一些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刘山君顿了顿,说道:“这样,先派人向东江镇禀报一声,然后联络中军参将李德顺,确保无事后,我再过去?” 田毅说道:“依我看,大人还是不要亲身涉险,李德顺毕竟只是参将,总兵沈世魁要是有什么龌龊,他也拦不住的。” 刘山君点头赞同,说道:“那谁辛苦一趟?” “我去!” 田毅笑着说道:“海盐生意都是我跟皮岛那边联系,都很熟悉了,我去最合适。” 刘山君想了想,说道:“好,那你万事小心,见到总兵沈世魁之前,不要透露详细战果,见到他之后,要这么说……” 刘山君如是说完后,田毅频频点头。 随后几天,刘山君在广鹿岛各处继续整顿防务,督促各村继续完善围墙和壕沟,同时命里正董正明与各队小旗官一起,从各村征召青壮,将各队伤亡后的缺额补充上,让各队兵力全部满编,并且抓紧时间训练。 “这些缴获的铠甲要全部改为官军样式,其余的兵器也要进行修补,需要多少时间?” 刘山君安排好补充兵力的事务后,便来到冶炼工坊,主事徐缅在一旁想了想,说道:“一个月吧,这些铠甲虽然都是现成的,不过改动起来也颇为费事,工坊内懂得制作铠甲的工匠也不是很多,需要时间的。” 刘山君点了点头,说道:“抓紧时间吧,二十天,必须改完!” 徐缅心头顿时一沉,随后咬着牙说道:“属下遵命,二十天一定全部改完!” 与此同时,田毅带着十名前队兵丁乘船离开了广鹿岛,两天之后抵达皮岛码头,一番通报后,中军参将李德顺匆匆赶来,看着被冻得脸色发青的田毅等人,疑惑的问道:“还没到交割海盐的时间,田小旗怎么来了?” “小人见过李参将。” 田毅先是抱拳行礼,然后在李德顺微微皱眉之下,说道:“小人是前来报捷的!” “报捷?” 李德顺诧异的说道:“刘总旗率部进攻鞑子了?不对!刘总旗手中也就几百军户兵卒,如何打得过鞑子!” 田毅看了看周围的东江镇众人,只见一众将兵或是不屑、或是不信,都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于是说道:“几天前,总旗收到夜不收的急报,得知一股千余人的鞑子意图进攻广鹿岛,于是总旗便率部主动出击,取得了大捷!” 李德顺心中惊骇,虽然知道刘山君有才干,但是以数百军户兵卒主动进攻千余后金军,这样的事情也太“奇幻”了! “战果如何?广鹿岛众将士伤亡几何?” 面对李德顺焦急的询问,田毅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东江镇将兵,说道:“这份捷报事关广鹿岛全体将士的荣耀,也关系到咱们东江镇的战功,李参将你看,是不是先让小人拜见总镇,然后再详细报来?” 李德顺微微皱眉,看来上次游击将军刘宇围攻刘山君的事情,已经让广鹿岛众人的心中充满了戒备,此事的确是东江镇的错,所以李德顺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说道:“既然如此,你跟我去吧。” 田毅领命,随即对跟着自己过来的部下小声吩咐了几句,便快步跟上。 “这次报捷,可有捷报、缴获?” 田毅说道:“都有,不过缴获只送来了一部分,都在船上,等到禀报了总镇之后,我家总旗便会派人将斩首和缴获送来。” 李德顺闻言微微摇头,对于刘山君的“狡猾”也是很无奈,随即招呼田毅来到了中军总兵府。 第六十三章 抢功与收获 皮岛上的总兵府很简陋,如果不是大门口悬挂的“东江镇总兵府衙门”牌匾,根本看不出这是一镇总兵的所在。 就在田毅上岸,跟着中军参将李德顺前来的时候,总兵沈世魁正在偏房皱眉坐着,一旁游击将军刘宇也是满脸愁容,二人正在核对东江镇的账簿,三个账房则在一旁的长桌前,正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总镇,按照这个消耗速度,再过两个月咱们东江镇就油尽灯枯了!” 刘宇担忧的说着,不得不说此人对总兵沈世魁还是比较忠心的。 沈世魁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广鹿岛那边每个月送来五千斤海盐,虽然可以在朝鲜国换取一定的钱粮,但是皮岛几千兵丁、数万百姓,消耗还是太大了。” “那就让刘山君加大供应,每个月五千斤海盐改为一万斤,不!两万斤!” 沈世魁看了刘宇一眼,自从自己和刘山君达成了海盐交易之后,刘宇便对刘山君和广鹿岛极度敌视,在沈世魁看来,这便是“不稳定因素”,于是便说道:“海盐工坊的产量有限,虽然绝不止刘山君上报的六、七千斤,但是也不会多出太多,毕竟刘山君自己也要养活广鹿岛一众,我这个总兵官可从没给广鹿岛送去任何钱粮补给,所以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太绝了。” “是,总镇体恤下属,自然是我等的福气。” 刘宇口头附和了一声,可是眼神却依然未变,说道:“总镇,能不能派人再去一趟登州府,向朝廷说明一下咱们东江镇的难处,也许朝廷可以给咱们一些支援。” “难!” 沈世魁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今的东江镇已经不是毛帅时候的东江镇了,朝廷已经没有当年的重视。更何况自从尚可喜这个狗杂种投降鞑子,咱们东江镇的名号就已经臭了,朝廷是不会给什么支援的,只能靠咱们自己!” 随后沈世魁又补充了一句:“除非咱们能打一场胜仗,让朝廷看到咱们东江镇的价值,才会给咱们提供支援。” 刘宇也是泄了气,说道:“这谈何容易啊,皮岛五、六千兵卒,已经不是当初的精锐,大多都是溃兵和新兵,哪里是鞑子的对手?”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急匆匆的推开房门,大步跑了进来,惊得沈世魁和刘宇火冒三丈。 “找死啊!何事如此无礼?” 那亲卫被刘宇骂了一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告了一声罪后,才抱拳说道:“启禀总镇,中军李参将来了,说是广鹿岛派人前来报捷。” “报捷?” 沈世魁和刘宇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一种瞌睡遇到枕头的感觉,难道那刘山君真的如此厉害,带着广鹿岛的一群军户就敢进攻鞑子,而且还能打赢? “总镇,此事蹊跷啊!” 沈世魁抬手让刘宇闭嘴,然后起身便走:“先去问问再说!” 当沈世魁和刘宇火急火燎的赶到正堂的时候,李德顺和田毅已经等了一阵,二人见到沈世魁赶到,纷纷行礼。 沈世魁打量着田毅,认得这是刘山君手下的小旗官,便直接问道:“捷报在哪?” 田毅从怀里掏出捷报递了上去,然后将刘山君率部渡海前往小黑山一带,突袭一千多汉军旗营垒的战事说了一遍。 当然,缴获钱粮、兵甲物资的事情,田毅自然是隐去了许多,只是提及缴获了一些兵刃。 “此战我军斩首五百一十七级,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汉军旗的二鞑子,可也有十三颗镶红旗真鞑子的首级!” “此外,我军还从东奴营中解救了数百百姓,已经全部救回广鹿岛,只是现在岛上物资匮乏,还请总镇调拨一批钱粮,以便我广鹿岛军民安全过冬!” 这便是刘山君提前的嘱咐,上来先要好处,至于首级和缴获的后金军旗号什么的,谈好“价码”之后再说。 沈世魁一边听着田毅讲说,一边看着捷报,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喜悦之色。 不过一旁的刘宇则说道:“取得大捷也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总镇自然还要查验首级和缴获,你速速将五百一十七颗首级,以及全部缴获送来,至于此战的功过,总镇自会有说法。” 说着,刘宇便要斥退田毅,可是田毅却一动不动,甚至都没睁眼看刘宇一眼,只是盯着总兵沈世魁。 “你没听到吗!” 刘宇见状怒不可遏,可是却被沈世魁拦住:“刘游击稍安勿躁,刘总旗是个稳妥人,这份捷报也许会有一些水分,但是整件事情应该不会有差的。” “总镇明鉴!” 田毅抱拳说道:“我广鹿岛将士谨记总镇教诲,在刘总旗的率领下奋勇杀敌,以三成的伤亡代价,才取得了这次大捷,恳请总镇为广鹿岛将士请功,以告慰阵亡将士的英灵!” 沈世魁脸色古怪的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我看,还是让刘总旗来一趟,我要与他商议向朝廷报捷的事情。” 田毅看了看刘宇,然后说道:“启禀总镇,我家总旗有言:岛上军务繁忙,将商议报捷的权限交给小人。总镇有话,可直接吩咐小人。” 沈世魁瞪了刘宇一眼,然后便说道:“如今咱们东江镇在朝中很是尴尬,这份捷报如果如实报上去,广鹿岛众将士的功劳难保不会被人瓜分。不如这样,将这份功劳让给本镇如何?当然,本镇也不会亏待刘总旗,一个百户官身是跑不了的,而且本镇也会竭尽全力,给广鹿岛众将士提供足够的支援,如何?” 田毅动身之前,刘山君已经给画下了底线,自刘山君以下各小旗官升迁,并且讨要钱粮物资,这便是刘山君的底线。 刘山君自然没有幼稚到以为可以保住这份功劳,毕竟向朝廷报捷就必须通过东江镇,这是绕不开的。 此时田毅佯装纠结,片刻之后说道:“总镇所言的确在理,只是不知总镇能给广鹿岛将士多少钱粮物资?” 一旁的李德顺见状抢先说道:“总镇勿怪,这小旗官不知深浅,一时失言而已。” 沈世魁则摆了摆手,说道:“田小旗既然这么问了,那刘总旗是不是已经给了条件?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咱们就抛开官职大小,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田毅也是心中震动,不过还是拿出了一份物资清单,“恭敬”的递给了沈世魁。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田毅满足的从总兵府走了出来,一旁的李德顺则脸色不善,责备道:“刘总旗太不懂事了,即便有意拿大捷作为交换,但是直接当面向总镇要物资、要钱粮、要官职,这也太过分了,以后广鹿岛上下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田毅知道李德顺是东江镇唯一对广鹿岛有好感的,于是恭敬的说道:“将军所言甚至,只是如今的广鹿岛非常艰难,不这么办,恐怕也过不了如今的寒冬。” 李德顺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长叹一声。 次日,李德顺调集了两艘福船,将沈世魁支援广鹿岛的钱粮、物资全部装船,然后让田毅等人也一并上船。 “这两艘小号福船便是总镇支援广鹿岛的,你们来时乘坐的那艘渔船,就留下吧。” “遵命。” 此时田毅已经命人将带来的几颗首级和一些旗帜交出去,并且承诺十日之内,刘山君就会派人送来剩下的首级和旗帜缴获。 在临行前,李德顺对田毅说道:“如今的东江镇也不好过,这些钱粮物资也是总镇四处筹集的,估计以后很长时间,刘总旗都无法从东江镇得到支援了,田小旗回去要如实告诉刘总旗,不,现在是刘百户了。” “是,属下遵命。” 第六十四章 整顿军备 正月十六日,上元佳节刚过,广鹿岛上各处却见不到一丝“花灯”的痕迹,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忙碌着。 此时各处村子的围墙和壕沟都已经完工,港口村、北村、山下村和盐场村四处,村中的壮妇、老弱男丁都在村正的带领下,开始日夜巡视村落和四周。 而各队官军也开始加紧操练,在寒风中列队、结阵、跑步,每一名将士都不敢轻怠。 而在南台山营垒中,刘山君和几名小旗官以及里正董正明都聚集在总旗官厅外面,此时两名亲卫队的兵丁正登着梯子,将“总旗官厅”四个字的牌匾摘下来,换上临时做好的“百户官厅”牌匾。 虽然牌匾只不过是一块木板稍加休整,再让董正明直接写上四个字,可谓寒酸至极,不过刘山君等人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虽然眼下大明衰败,明军主力对广鹿岛也是鞭长莫及,不过升官总是还是,至少可以借助名义掌握更多的资源!” 刘山君心中如是说,随即便招呼众人进屋议事。 众人落座后,刘山君便说道:“斩首的五百多颗首级,以及鞑子的旗号、小部分缴获,已经送往皮岛了,现在咱们也要商议一下后续的要事。” 众人心中都明白,就目前而言,东江镇能够给广鹿岛提供的帮助,也只有钱粮物资,以及一个百户官的头衔,至于兵事上的直接支援,那是想都不要想,一切都要靠自己。 刘山君看着众人紧绷的脸色,笑着说道:“不过诸位也不要压力太大,小黑山一战咱们斩首一千多,金州卫已经空虚。虽说鞑子肯定是要报复的,可也需要临时调兵,咱们还是有时间部署的。” 这时董正明说道:“大人,田小旗带回来的物资已经清点无误,一共是银钱一万三千五百两,粮食六千三百石,铁料四百斤......,现在已经全部入库了。” “很好。” 刘山君心中踏实了不少,加上东江镇送来的物资,自己手中也有了三万多两银钱,一万六、七千石粮食,再加上小黑山一战缴获的数百件各色铠甲,广鹿岛已经摆脱入不敷出的局面了,而且也做到全军披甲的程度,战力得到极大的提升! “呵呵,咱们现在也算是颇有钱粮了,那我就说一说整顿军备的事情。” 刘山君已经升迁为百户官,那手下的几个小旗官自然要水涨船高、论功行赏,各队的编制也要有所变动。 田毅、李傲等人纷纷投来目光,只见刘山君说道:“原各小队扩编为旗,田毅、陈封、李傲、包天顺因功升迁为总旗官,各旗原小组长升迁为小旗官,每旗小旗官统领五十人,总旗官统领二十人指挥作战。” “原后队小旗官黄德清留守后方,虽然没有斩首数,但守成有功,升迁为代总旗,后队小组长张明德、孔四海升为小旗官。” “原亲卫队小组长袁景言、符宗因功升迁为小旗官,同时亲卫队扩编为一旗,兵卒一百二十人。” 此番整顿军制动作不大,除了众人升官外,就是将亲卫队扩编了一番,广鹿岛兵力增长到七百三十多人。 此时田毅、李傲、陈封、包天顺几人喜上眉梢,黄德清虽然在总旗官的前面加了一个代字,不过自己也算是无功沾光,心中也是高兴。 而刘山君原本也想着大扩军,至少将兵力扩充到千人以上,只是目前广鹿岛的兵备紧俏,特别是铠甲数量肯定是不够用的。各旗贸然增添大量新兵,整体的战力也会严重下滑,在当前这个关口,刘山君还是选择谨慎一些,没有贸然大肆扩充兵力。 “诸位现在也都是总旗官了,虽然兵力没有大幅增加,但也要继续抓紧操练,接下来鞑子肯定会卷土重来,恶战还有的打啊!” “是!” 当日军议结束后,各旗总旗官纷纷返回各自驻地,董正明也返回山下村,准备到各村巡视,安抚心来的百姓,督促各村村正严加巡视。 刘山君在休息了一天之后,动身前往北村。 在北村西北角,冶炼工坊主事徐缅正在工坊内忙碌着,刘山君下令改造缴获的数百铠甲,整个工坊二十多个工匠、十几个伙计几乎是日夜忙碌,到现在也才修改了一小部分。 “大家加把劲,百户大人只给咱们二十天的时间,完不成可要重罚的!” “百户大人平日里给咱们这么多的工钱,这么好的饭食,现在就是用咱们的时候了,改好铠甲将士们才能上阵杀鞑子,咱们才能安心在广鹿岛讨生活......” 刘山君刚走进工坊,就听到徐缅大喊的声音,不由一笑,自从当上主事,徐缅也算是变化不小,如今激励部下可谓是一套一套的,很不错。 “徐主事!” 徐缅正捶打一块甲片,嘴里还在不断大声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看去,却是刘山君,于是急忙放下手里的锤子,跑过来行礼:“小人拜见百户大人!” 周围的工匠和伙计也纷纷行礼,刘山君招呼众人继续忙活,然后拉着徐缅四处看了看,便来到办事房内。 “现在改好了多少铠甲?” 刘山君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徐缅抱拳说道:“启禀大人,现在一共改好了六十一领布面甲、十八领棉甲。” 刘山君微微皱眉,说实在的,冶炼工坊的速度已经不算慢了,可是数百领铠甲要在二十天内改完,时间还是不太够用。 于是刘山君问道:“工坊有什么困难吗?二十天内能不能完成任务?” 徐缅眉头紧锁,纠结了一会儿,说道:“不敢隐瞒大人,二十天的时间的确很难完成,请大人再宽限几天时间。” 此时刘山君也说不准后金军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只能万事往前赶,于是说道:“先按照二十天的时间干,人手不足的话,就先从港口村和北村招募些伙计帮手。二十天干不完的话,到时候再看。” “是。” 徐缅抱拳说道:“属下等一定尽力而为。” 半个月之后,二月初二。 当刘山君再次来到冶炼工坊的时候,数百七百五、六十领铠甲已经完成七百一十多领,此时工坊内已经增加了三十多个伙计,原先的伙计大都“临危受命”,被徐缅当成工匠使用,这才让铠甲的改造工作提速上来。 刘山君对此很满意,当即给工坊众人多发了一个月的工钱,徐缅等人顿时欢欣鼓舞。 随后几天,马绍英、陈子樯、崔明义三个登州府商人陆续来到广鹿岛交易,刘山君随即与三人发下订单,通过三人采购铁料、矿石、煤炭和粮食,由此也花去了数千两银钱,好在这个月的海盐和肥皂全部卖出,让刘山君手中的银钱还增长了不少。 “我听闻东江镇出战鞑子,斩首千余,此事已经传遍登州府,不知是真是假?” 在海盐工坊外面的海滩上,刘山君正在为崔明义送行,临上船之前,崔明义开口询问,毕竟如今明军杀良冒功、虚报功绩的事情已经很普遍了。 “登州府的消息是哪传出来的?” “呵呵,如今的朝廷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东江镇的捷报就是从登州府城送往京师的,头一天捷报送到,第二天街头巷尾就传出消息了!” 刘山君无奈的摇了摇头,此时大明的保密工作可谓是千疮百孔,只好说道:“此事为真。” “啊?” 崔明义感叹道:“东江镇如今还有如此精兵强将?” 刘山君说道:“也许是吧。” 崔明义疑惑的看了看刘山君,然后好似明白了什么,抱拳说道:“百户大人要的物资,我会尽快筹集,请大人放心!” “那就有劳了。” 送走了崔明义,刘山君则在心中暗道:“既然登州府的百姓都知道捷报之事了,那鞑子那边应该也都传开了,要派人去打探一下,看看鞑子有什么动静!” 第六十五章 情报 二月初四,清晨。 初春的寒风吹过金州卫城,将这座辽东重镇蒙上了一层萧瑟,城池内外都被笼罩在冰冷之下,就连空中的飞鸟、地上的野鼠都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避很冷。 此时在金州卫城的北门外,一支数千人的大军正沿着官道行进,军中的旗号上赫然写着“大金天助军总兵官”字样,一个身穿重甲、面色凝重的将领骑在战马上,一双眼睛阴沉无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人便是尚可喜,骑在战马上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金州卫城,神色非常复杂。 去年的时候,孔有德和耿仲明引后金兵攻陷旅顺,时任东江镇总兵官的黄龙兵败自杀,留在旅顺堡内的尚可喜妻妾,以及家眷侍婢等数百口也全部被后金军俘虏,随即便遭受到非人的侮辱和虐待,最终这些女眷全都投水而死。 再加上尚可喜族中男丁多有抗击后金军战死者,可以说尚可喜与后金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可是在面临兵败的局面下,尚可喜却毫不犹豫的率部投降后金,其奴性之重,就连皇太极也是颇为意外,闻讯时还以为尚可喜是诈降,直到看到尚可喜主动剃发来投,率部抵达盛京缴械,才出城三十里相迎,与上年孔、耿归降时享受同样待遇。 此时尚可喜的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在盛京时候的场景:大汗盛赞自己“达变通权”、“知明运之倾危,识时势之向背”,随后还赏赐珍宝无数,发还先前所俘虏的,且能找到的尚可喜家族成员共计二十七人,旋封自己为天助军总兵官。 这一幕幕也撑起了尚可喜继续为后金卖命的底气,可是此时看着空荡荡的金州卫城门,尚可喜的心中却泛起了一丝酸楚。 金州卫城原本是“亚”字形的土城,而后改用青砖包砌加固了金州城。到了万历年间,大明朝廷又在城墙上增设四处角台。 如今的金州卫城共设四个城门,门上建有敌楼,门外还有瓮城,南北长九百三十米,东西宽七百六十米,城墙高八米,还在护城河上设置了石桥,金州城光城门板就达一尺多厚,门板镶满大铁钉,坚固异常。 可是此时这座坚城在尚可喜的眼中,却是那样的刺眼! 驻守金州卫的主将是满州镶红旗甲喇额真阿林保,虽说官职比自己低,但人家是正宗的满人,自然不会在大冷天出来迎接自己。 可是城中那些文官在哪?竟然也不见踪影,无非就是看不起自己这个总兵官,或者说,是受到阿林保的某种命令,才没有赶来迎接? 尚可喜心中想着,随即阴沉着脸率军入城,对随行的部将许尔显、班志富说道:“你们二人率部接管金州卫城防,我先去府衙见一见阿林保。” 许尔显、班志富都是跟着尚可喜一路拼杀的死忠,就连投降鞑子当汉奸这种事情,二人都是一口答应,此时纷纷领命,各率兵马前去部署。 随后尚可喜带着亲兵来到原指挥使衙门,却被门口的满州镶红旗马甲拦住,硬是让尚可喜在门口等着通报,过了一阵之后才放进去。 在中院正堂内,尚可喜阴沉着脸见到了阿林保,这个满州镶红旗的甲喇额真见到上官,却只是打了个千,连腰都没弯,更不用说下跪行礼了。 尚可喜却不敢说什么,虽说阿林保官职比自己低,但却是半个主子,人家给了面子,自己这个奴才就要接着。 于是尚可喜的脸上挤出了笑容,说道:“本镇奉大汗军令前来支援,还望阿林保大人多多帮衬。” 阿林保笑着让出了上位,说道:“我这个甲喇额真也当不了几天了,兵败之罪是跑不了的,以后还是尚总兵自勉为好。” 尚可喜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敢动怒,只好询问起小黑山之战的情况。 阿林保顿时拉着脸,说道:“此战中,驻守在小黑山的一千多汉军旗兵丁疏于防范,被近千明军突袭得手,伤亡大半,一路上抓捕的汉人,以及军中物资全部被明军抢走,金州卫军力损失殆尽!” 听了阿林保简单的叙述,尚可喜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一千多汉军旗兵丁都是隶属于自己麾下的天助兵,虽然战力不是很强,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大败亏输,那支明军是什么来路? “东江镇的军力如何,我是知道的,现任总兵沈世魁手中绝没有这样的精兵,难道说明廷又向辽东岛屿上增兵了?” 阿林保摇头说道:“应该不是,这段时间以来,金州卫各地疯传广鹿岛上有明军驻守,已经有些百姓亡命渡海投靠,根据各方消息推测,此战的明军多半是广鹿岛上的守军。” 尚可喜微微皱眉,暗暗疑惑:东江镇不是已经放弃广鹿岛了吗?怎么又突然部署兵力了? 随后尚可喜问道:“我接到的军报中提到,阿林保大人是准备出兵进攻广鹿岛的,随后便被明军突袭,是吗?” “没错!” “这就对了!” 尚可喜说道:“看来那广鹿岛的守将不是简单角色,此战就是其主动进攻,将我军攻势先期击破的结果。” 阿林保说道:“如此,尚总兵准备怎么办?” 尚可喜说道:“自然是要拿下广鹿岛的,只是如今天寒地冻,我军又缺少船只,海面虽然冻上冰层了,但是也不可供大军行动,只好再等一等了。” “我准备分兵驻守在红咀堡等处,联合旅顺堡等堡垒严防死守,清查各地村落百姓,切断广鹿岛与金州卫等地的联络。同时搜集船只,等天气回暖之后,便率军渡海进攻。” 阿林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好,反正此战也是尚总兵领军,我便率部驻守金州卫城好了。” 与此同时,就在尚可喜率军抵达金州卫的同一天夜里,几个黑影从金州卫城的方向飞快奔跑着,终于在午夜时分冲进了小黑山中,消失不见了。 随后,在尚可喜的指挥下,天助军各部开始分兵驻守各地,尚可喜以参将许尔显领军一千五百驻守红咀堡和归服堡,以参将班志富领军两千,分为数队,在金州卫各地搜罗船只。 而尚可喜则率领天助军主力三千兵马驻守在金州卫城,囤积粮草,等待船只到位。 转眼到了二月初十日,尚可喜下令在小黑山以东海滩设立水师营帐,修筑了一处建议的码头,并派驻五百天助军守卫,同时将搜罗到的大小船只全部停靠在此。 在远处,几个身影观察了许久,随后便慢慢退走,在数里外的一处滩涂上了小船,然后奋力朝着东面划去。 “什么?” 次日,在广鹿岛南台山营垒,刘山君收到了夜不收送来的情报,得知后金军正在搜罗船只,又设立了简易港口和营垒,顿时吃了一惊。 “营垒有多少兵力驻守,是哪一部的旗号?” “不太清楚,我等不敢靠得太近。不过粗粗估算,应该是几百人,不会太多。” “至于旗号,营中旗号写着:大金天助军总兵官尚。” 刘山君随即微微眯眼,一股杀气散出:“汉奸尚可喜!” 一旁,总旗官黄德清说道:“大人,是不是向东江镇求援?我听说总兵沈世魁与尚可喜有仇,此番应该会派人来援。” 刘山君却说道:“等尚可喜做好准备,就算沈世魁亲自来援,广鹿岛也是守不住的。此战唯有据敌于外,让鞑子的攻势彻底泡汤,我军才能有胜算!” 第六十六章 诱饵与诱敌(一) 二月十四日,金州卫红咀堡以东外海。 刘山君站在一艘福船的甲板上,这艘福船正是中军参将李德顺送来的两艘福船之一,此时的刘山君正眺望远处的海岸线,红咀堡的轮廓也在那边若隐若现。 “大人,各旗都已经准备好了!” 身后传来亲卫旗小旗官袁景言的声音,经过整编之后,亲卫旗不设总旗官旗长,只有袁景言和符宗两个小旗官领兵。 “嗯,” 刘山君随即又看向南边的海面,自己命中旗将士乘船在小黑山以东海域停泊,只等自己在这边造出声势,将后金军主力吸引过来,后旗将士便可以按照计划行事。 “希望一切顺利!” 这是刘山君第一次用计,虽然一切都谋划得很好,可实际操作起来情况如何,此时刘山君也是心中没底,深呼一口气后,才对袁景言说道:“命令各旗,半个时辰后开始登陆,此战务必要出其不意,一个时辰之内必须抵达红咀堡,对守堡鞑子展开进攻!” “是!” 在探知后金军再次集结船只,准备继续对广鹿岛发动进攻的消息,刘山君便制定了作战计划,此战依旧是主动出击,以全部兵力对后金军展开作战,打乱后金军的进攻计划。 只不过此番作战,刘山君将目标放在了后金军水军营垒北面数十里外的红咀堡。 随着刘山君一声令下,福船周围数十艘船只都开始移动,刘山君亲自率领的亲卫旗、前旗、中旗、左旗、右旗兵马,分乘船只向红咀堡方向航行。 很快船队就抵达了浅水区,各旗将士在总旗官、小旗官的率领下,开始涉水上岸。各旗的小旗官也开始大声呼喊着,指挥兵丁开始列阵。 红咀堡就坐落在海边数里之外,广鹿岛众将士的登陆已经被后金军哨探发现,随即红咀堡内外便响起了激烈的号角声,大批的汉军旗兵丁涌上堡墙,开始紧张的戒备起来。 当刘山君登上海滩的时候,各旗将士已经基本列阵完毕,此时前旗在前,左旗和右旗各居两翼,亲卫旗护着刘山君在后面,中旗在最后面、断后,广鹿岛将士六百多人以整齐的军阵开始向前推进,缓慢而又坚定的压向红咀堡。 此时,在红咀堡内,天助军参将许尔显瞪大了双眼,看着外面数百明军正在靠近,惊诧的说道:“哪里来的明军?” 许尔显便看到明军阵中的旗帜,上面写着“东江镇广鹿岛百户刘”的字样,顿时怒火中烧:“混账东西!广鹿岛的那些明军竟然主动来袭,难道他们真的不怕死吗?” 随后,许尔显便怒声吼道:“弓箭手、火铳手准备,随我出击!” 尚可喜命许尔显率军一千五百驻守红咀堡和归服堡两处,此时在红咀堡内的汉军旗兵丁有八百多人,许尔显留下两百人守卫堡垒,自己率领六百多兵丁涌出大门,开始在红咀堡外列阵。 “嗯?” 看着主动出来迎战的数百汉军旗,刘山君先是惊讶,随即便喜上眉梢。 原本刘山君命各旗携带了简易的挂梯,以及撞木,准备拼着伤亡,攻打一番就撤走,也没指望能够真的拿下红咀堡,能够造出声势,调动后金军主力过来支援即可。 可是现在那些汉军旗兵丁竟然主动出来了,刘山君心中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也许拿下红咀堡也不是不可能!” 很快,双方相距两百步,便不约而同的全都停了下来,开始各自整队。 刘山君站在阵中,看不清前方汉军旗兵马的具体情况,只能依靠前旗、左旗和右旗不断派人过来禀报的消息,而做出具体的判断。 “报!敌军以三才阵应对,阵中有弓箭手和火铳手数十,其余大部为刀枪兵。” “报!敌军披甲人数不多,内中未见满州各旗真鞑子旗号!” “报!敌军主将旗号为参将许。” 刘山君微微皱眉:“姓许?” 在刘山君的印象里,尚可喜的部下之中,好像是有一个叫许尔显的参将,此人也是一个铁杆汉奸。要是面前的主将是此人,最好能在这里把他给做了! “命令各旗标枪手准备,各旗听我号令,快步向前推进,靠上去!” “命令各旗刀盾手举盾掩护!” 如今的广鹿岛各旗没有弓箭手,更没有火铳手,所以在对垒的时候,只能拼着伤亡向前推进,为标枪手争取到有效射程,这也是此时刘山君的无奈之处。 当刘山君率部推进了一百多步距离,前面传来一阵破空声,大约三、四十枚箭矢划过天空,砸入各旗军阵之中。 不过此时各旗将士已经基本披甲,只有少数几十人没来得及等到铠甲,所以这一波抛射箭雨并没有给将士们造成什么伤害。 可是刘山君来不及庆幸,便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轰鸣声,接二连三大概二十多杆火铳开火,铅弹噼里啪啦的打在前旗、右旗、左旗将士的身上,即便有刀盾手在前面护卫,也有数名将士惨叫着倒下。 此时广鹿岛各旗距离许尔显部只剩下三十多步的距离,即便汉军旗装备的火铳质量不怎么好,可三十多步的距离也具有不小的杀伤力。 刘山君跟着军阵向前推进着,迈步跨过一名躺在地上惨叫的将士,只见其腹部被击中,铅弹在布面甲上开了一个窟窿,正好穿过了两片甲叶的中间,肠子混合着鲜血流了出来,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狗日的!” 刘山君心中暗骂了一声,自己好歹也是一个穿越者,可是如今却只能率部顶着鞑子的火铳冲锋,想想就心中憋屈! “标枪手,投!” 好在此时距离许尔显部只有二十多步的距离,各旗一百多名标枪手几乎同时出手,密集的短矛腾空而起,势大力沉的砸进前方汉军旗军阵,至少五、六十个汉军旗兵丁被钉死在阵前。 “杀鞑子!” 随即,刘山君怒吼一声,操刀开始冲锋,小旗官袁景言和符宗一左一右,带着亲卫旗的将士护在周围,一同开始冲锋。 前旗、左旗、右旗的数百将士,也是总旗官田毅、李傲、包天顺的率领下,结阵向前推进。 经过此前小黑山一战,广鹿岛众将士已经不是没见过血的新兵,虽然众人心中还是充满了恐惧,但是脚步却坚定了许多,跟在各自小旗官、总旗官的周围,发泄一般的怒吼着,快步冲锋着,转眼间就与汉军旗数百人马撞在一起。 厮杀声瞬间喧嚣了起来,许尔显难以置信的看着前方的血战,想不到东江镇还有这样一支精兵,哪怕他们的铠甲五花八门,一看就是改造的“二手货”,哪怕这支明军中连弓箭手和火铳手都没有,哪怕那些明军的脸上还写着恐惧,但是许尔显惊诧的发现,明军阵中竟然没有一个士兵迟疑,没有一个士兵后退,所有人都在拼死向前! 反观己方,这些投靠了鞑子的汉军旗兵丁却节节后退,虽然被皇太极赐军号为天助军,可是这些汉军旗兵丁在后金军中却如同奴仆,待遇和装备都是最差的,打仗却要冲在最前面,而且还要顶着汉奸的骂名,所以此时军心士气都普遍不高。 此时的汉军旗也无法与历史上,正式划分八旗汉军的时候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许尔显手中的数百人顶多也就是后金的“仆从军”。 很快,许尔显布下的三才阵就宣告崩溃,前方的兵丁在损失了数十人后,便开始争相溃逃,溃兵冲击了后方的军阵,直接让整个数百人的军阵从中瓦解! 第六十七章 诱饵与诱敌(二) 红咀堡外混乱非常,许尔显被大批的溃兵裹挟着,转身跑向红咀堡,可是大门却被溃兵堵住,里面留守的兵丁也不敢开门,毕竟数百明军就紧跟在后面,只要开门就可以顺势冲进来。 “混账奴才,开门!” 许尔显大声咆哮着,可是墙上的守军也是哭丧着脸,指着前方说着什么,但是在混乱的战场上,许尔显却听不真切,只好不断的破口大骂,还是被身旁的一个千总拉了一把,许尔显才回头看去,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只见数百明军已经分成三部,朝着这边压过来,再不走就要被“包饺子”了。 “可恨堡内没有留下弓箭手和火铳手!” 此时红咀堡内的守军只能干瞪眼,而许尔显也没有能力重整阵形,于是只好率部向南突围,狼狈的放弃了红咀堡。 刘山君一刀劈死一个汉军旗兵丁,抬头就看到许尔显的旗帜向南移动,于是大声吼道:“不要阻拦,让溃兵跑!” 此时可不是贪功的时候,没有这些溃兵回去报信,如何调动后金军的主力过来? 随即阻挡在南面的左旗将士纷纷让开了道路,总旗官李傲此时浑身浴血,看着狼狈逃跑的汉军旗兵丁,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叫骂道:“狗杂种,跑得还挺快!” 半个时辰之后战斗结束,红咀堡外鲜血横流,各旗将士清点了一下,斩首两百三十六级,缴获弓箭三十五副,火铳十三杆,还有其他刀枪、盾牌等兵备。 刘山君命亲卫旗将这些缴获收拾好,随时可以带走,并且将一百七十多个俘虏看押好,随即命前旗、中旗、左旗、右旗将士集结,将红咀堡包围起来。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即缴械投降,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杀无赦!” 总旗官包天顺大声怒吼着,然后便让小旗官许老三带人押着几个汉军旗俘虏上前,然后当着堡内守军的面,全部斩首。 随着一颗颗脑袋滚落,红咀堡内的两百守军全都失去了抵抗之心,在磨蹭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将兵器从墙上扔了出来,然后开门出来投降。 “赢了!” 广鹿岛众将士见状纷纷欢呼了起来,刘山君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随即命亲卫旗小旗官符宗带人,将所有俘虏都绑起来,然后先带入堡内。 “大人,这前后一共抓了三百多俘虏,留着也是祸害,不如全都杀了省事!” 在符宗看来,这些投降鞑子的汉军旗兵丁,全都是助纣为虐之辈,是汉奸,留着也是祸害,就应该全都杀了。 可是刘山君却说道:“先不着急,这些人留着还有些用处。” 次日,狼狈南逃的许尔显终于回到了小黑山以东的营垒,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七十多艘各式船只,而且还不断有船只从各处汇聚到这里。 驻守在营垒中的兵丁始终只有五百人,参将班志富领军驻守在这里,见到狼狈至极的许尔显,班志富顿时骇然,急忙问道:“你是怎么搞的?” “明军,是明军!” 在中军大帐内,许尔显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口水,然后喘着气说道:“数百明军突袭红咀堡,一个照面就将我部击败,现在估计红咀堡已经丢了,要立即向主子禀报此事!” “那归服堡呢?” 许尔显说道:“归服堡有兵七百,不过我估计也守不了多久,那支明军敢打敢拼,而且几乎人人披甲,当真是一支精兵。对了,那支明军的旗号就是广鹿岛的!” “什么?” 班志富大吃一惊,当即拉着许尔显说道:“你跟我一起去见主子,当面说清楚!” 半个时辰之后,在海边营垒西面数里外,一支三千人左右的汉军旗大军就驻扎在这里,尚可喜脸色阴沉的看着许尔显和班志富,自己手下的这两员大将怎么说也是久经战阵的,怎么今日就这般狼狈和慌张? “广鹿岛的兵马?多少人?领军将领是谁?” 许尔显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启禀主子,真的是广鹿岛的兵马,有六、七百人,不,是一千多人!领军将领奴才不认识,但是看旗号是姓刘。” “姓刘?” 尚可喜自然不认识刘山君,只是心中奇怪,东江镇什么时候练出这样一支精兵? 一旁的班志富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咱们是不是立即杀向红咀堡?如果让明军占据堡垒,说不定会以此为根基,向周边扩张的,到时候大金主子那边不好交代啊!” 尚可喜沉吟了许久,又看向海边的方向,说道:“等了许久,没能等来广鹿岛的兵马突袭船队,却突然杀向了红咀堡,可见领军之人也是一个狠角色,想必是看出本镇的计策,这才将计就计的。” 班志富疑惑的说道:“难道是明廷向东江镇调派精兵强将了?之前东江镇可没有这样的人物!” 尚可喜挥手说道:“不管了!传令下去,大军立刻向红咀堡方向移动,同时命海边营垒加强戒备。” 随后尚可喜对班志富说道:“你留下,继续守在海边营垒,同时派人向阿林保报信:就说广鹿岛兵马出现在红咀堡了,我正在率部围剿。” “嗻!” 半个时辰后,三千多汉军旗兵马列队行进,从海边营垒的西侧经过,然后一路向北朝着红咀堡前进。 参将许尔显也带着一百多残兵随行,只剩下参将班志富返回营垒之中,然后派了五十人前往金州卫城送战报。 而此时在海上,一艘小渔船正孤零零的飘在风浪之中,并没有引起营垒中汉军旗士兵的注意,没过多久,这艘小渔船便向东划去。 “走了?” “走了!” 在东边的海面上,后旗代总旗黄德清面露喜色,那处海边营垒果然有鞑子的埋伏,看来是百户大人那边得手了! 于是黄德清立即吩咐道:“命令各船准备上岸!” “是!” 转眼到了夜里,黄德清率领后旗一百二十多名将士悄悄靠岸,在汉军旗营垒南面两里外,一处浅滩集结,随即朝着北面的营垒摸了过去。 而在营垒之中,前去送信的五十个兵丁尚未返回,参将班志富手中还有四百五十人,此时已经有大部分兵丁都睡下了,只剩几十个兵丁在营垒各处警戒、巡逻。 班志富也喝了点酒,早早的睡下,中军大帐外面都能听到忽大忽小的呼噜声。 两个汉军旗兵丁正在大门附近守卫,二人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幕,不由得哈欠连天,一人说道:“都几天了?主子们还要让咱们在这鬼地方待多久啊!” “谁知道?反正都是主子,让待着就待着吧,难道你还敢不听?” “当然要听啊,不然还能怎样?” 那兵丁习惯性的摸了摸后脑勺,一根猪尾巴一般的小辫子赫然耷拉着,在初春的夜风吹拂下,整个脑袋都是冷飕飕的:“都给鞑子当奴才了,还能怎样?忍着吧!” 话音刚落,二人便听到外面有动静,顿时警觉了起来。 “你去看看!” “你为何不去?” “那咱们一起去!” “好。” 二人手持兵器,紧张的走出了大门,慢慢走进了夜色之中,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数不清的人影,二人顿时石化当场。 “是明军!” “杀鞑子!” 随即,营垒内外喧嚣起来,代总旗黄德清率部发起了冲锋。 第六十八章 诱饵与诱敌(三) 红咀堡。 刘山君坐在堡内一处木桩上,正大口啃着一块面饼,吃了几口后,顿时觉得有些噎,于是拿出水囊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随后便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大人!” 这时总旗官田毅快步走来,说道:“那三百多俘虏已经按照命令,全部安置好了,每个人的嘴上都用布条塞住,并且用绳子将他们的双手捆在身侧,从远处看去,发现不了端倪。” “好!” 刘山君问道:“缴获的兵备都送走了吗?” 田毅说道:“左旗的兄弟们已经送走了,现在估计左旗已经乘船先一步返回广鹿岛了。” “让右旗和中旗也先后撤走,然后是前旗,我带着亲卫旗断后。” 田毅领命一声,随后有些不舍的说道:“只是可惜了这红咀堡,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又要放弃了!” “是啊!” 刘山君也感叹一声,只是现在广鹿岛的实力太弱,先后两次胜仗,都是有突袭的成分在里面,要是跟后金军真正对垒的话,己方是没有胜算的。 “至少在装备火器之前,是没有可能占据堡垒固守的!” 刘山君心中也是叹息一声,随后对田毅说道:“去传令吧,时间紧迫,不要迟疑!” “是。” 随后堡内明军各旗便开始忙碌起来,先是总旗官李傲率部撤走,然后总旗官包天顺也率部撤走,最后是田毅所部,此时堡内就只剩下亲卫旗的一百多人。 当然,之前战斗中阵亡的十几个兵丁,以及三十多个伤兵,也跟着各旗一同撤走,没有留下一人。 此时刘山君走上堡墙,这段堡墙已经“驻守”了数十汉军旗兵丁,只不过众人的双手都被捆在身体两侧,嘴巴也被封了起来,他们的兵器也被绑在身上,远远看去就好像在堡墙上严阵以待一般。 这些汉军旗兵丁看到刘山君后,全都呜呜吱吱的发出声音,从眼神看去,有人是在哀求,有人则是愤怒的呼喊,刘山君则全都无视了,只是看着红咀堡外。 不多时,便有亲卫旗的夜不收赶了回来,一进堡内便大声喊道:“大人!鞑子主力两、三千人正在杀来,还有半个时辰便到!” 刘山君闻言笑了起来,对周围的亲卫旗将士说道:“立即撤退!” “是!” 小旗官袁景言和符宗纷纷大声呼喊着,让众将士撤走,刘山君也跟着大队人马出了红咀堡,众人甚至连堡内的“天助军”旗帜都没带走,堡门也是大开。 “大人,尚可喜那个狗东西能上当吗?” 刘山君边走边想,然后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 随后刘山君看着袁景言惊讶的表情,笑着说道:“尚可喜要是不上当,见到三百多手下被绑了起来,也是一番难以忘怀的羞辱了,咱们不亏。” 袁景言则说道:“只是损失了三百多首级!” 刘山君摇了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拖住汉军旗主力,并且给自己争取撤离的时间,就只能这么办。 当然刘山君也可以斩杀这三百多俘虏,然后再撤走,可是一旦尚可喜赶到这里,就会明白怎么回事,立即派兵回去,天知道黄德清那边到底得手没有,万一被后金军给堵住,损失就大了。 “就当用三百多首级,拖住尚可喜一段时间吧,成与不成的,就看天意了!” 刘山君心中暗道,这也是实力不济的无奈之举。 就在刘山君率部撤走不到半个时辰后,尚可喜便率领三千多汉军旗兵马,浩浩荡荡的赶到了红咀堡外。 此时尚可喜策马阵前,望着前方大门打开,堡墙上人影绰绰的景象,不由得眉头紧锁。 参将许尔显也策马停驻,看着前方,疑惑的说道:“不应该啊,难道说那支明军没能打下红咀堡?” 尚可喜摇了摇头,说道:“明军肯定已经打下红咀堡了,你们,堡外已经看不到作战的痕迹,说明那支明军从容的打扫了战场,在红咀堡没有被攻下的情况下,那支明军是不会如此从容的!” “那......” 许尔显疑惑的指着前方,只见堡墙上的兵丁虽然看不真切,但旗号、军服确实都是天助军的,随即许尔显便脸色大变,惊呼道:“难道说那边的兵丁全都是明军假扮的!” 尚可喜谨慎的点了点头,说道:“派个千总过去喊话,让里面的兵丁出来集结!” “是。” 没一会儿,一名汉天助军千总上前,在距离红咀堡百步外大声喊了几声,可是堡内鸦雀无声,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出来,只有敞开的堡门随风摇曳着,不时发出一阵吱吱声。 “主子,真的是明军!” 许尔显脸色狰狞的看着前方,说道:“让奴才带人杀上去,一定要亲手夺回红咀堡,将功赎罪!” 此时尚可喜依旧眉头紧锁,心中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听着许尔显的话,思索了片刻,才说道:“还是派人进去打探一番为好。” “主子不可!” 许尔显焦急的说道:“那里面是明军,派去人少了肯定会被吃掉,人多了在堡门处又施展不开,依旧会吃大亏,还是全军上前展开,直接强攻为好。” 尚可喜犹豫了片刻,才点头答应。 许尔显随即领军两千上前,率军在红咀堡外六十步停下,将堡垒围了起来。 此时许尔显已经能看清堡墙上兵卒的情况:“这些明军当真是精兵,都被主子识破计策了,竟然还站得如此笔直!” 随即许尔显吼道:“弓箭手、火铳手上前,给我射!” 两千汉军旗兵丁中,弓箭手和火铳手有两百多人,此时纷纷在各自上官的命令下,开始对着堡墙射击。 “嗯?” 随着箭雨和铅弹在堡墙上肆虐,许尔显惊讶的发现,那些“明军”竟然不闪不躲,更没有还击,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中箭、中弹倒下,连惨叫声都没多少。 “这、这是什么情况?” 而在后面,尚可喜也看到了这一幕,明军竟然不还击、不躲闪,转眼间堡墙上的数百敌军就倒下了大半! “有鬼!” 尚可喜顿时惊醒,急忙下令停止进攻,并且派一百兵丁进去查看情况。 许尔显也回到尚可喜的身边,忐忑不安的等待回报。 “报!” “启禀总镇,红咀堡内的兵丁全都是许参将部下,明军已经在半个多时辰之前全部撤走了!” “什么!” 许尔显难以置信的一把抓住那个千总,怒声问道:“你都打探清楚了?” 此时汉军旗的天助军编制依旧与明军差不多,军中参将、游击、千总等官职不变,那千总随即拿出几个腰牌,哭丧着脸说道:“腰牌在此,属下已经一一核对过,军中也有不少人和堡内将士认识,都证实过了。” 许尔显颓然的松了手,看向尚可喜,只见尚可喜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好像随时要杀人一般,许久之后才看了看天色,说道:“先进堡过夜!” “嗻!” 随后尚可喜指着许尔显怒声说道:“你带着一千兵马向东追击,看看能否追上那支明军!” 许尔显心知此战自己肯定要被责罚的,只好战战兢兢的率部向东追去。 而尚可喜率部进入红咀堡后,却有部下过来禀报:“启禀总镇,在堡内发现一封书信,是明军将领留给总镇的。” 尚可喜吃惊不小,接过书信查看了一下,只见信封上写道:“请将此信转达天助军总兵官尚可喜。” 于是尚可喜直接拆开:“切闻尚将军令尊、令堂皆死于鞑子之手,留在旅顺的妻妾子女也尽数被鞑子侮辱致死,可是如今将军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为家人亲族报仇雪恨,反而剃发投降,给鞑子当奴才,当真是不忠不孝之徒,无耻至极之辈!想必将军的妻妾在鞑子胯下受辱之时,万万想不到将军会做出今日之抉择......” “......今日承蒙将军送行,万分感谢,我与将军来日方长,定会有再见之日----广鹿岛百户官刘山君!” 第六十九章 烧船 红咀堡内,尚可喜愤怒至极的站在堡墙上,目光朝着东面海边眺望,似乎想要从中看到什么,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此时三千多天助军兵丁正在红咀堡内外扎营,大军一路奔袭而来,已经疲惫不堪,只好先在红咀堡过夜。 “刘山君!” 尚可喜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自问东江镇上至总兵官,下至总旗官,自己都是知道的,却从未听说过刘山君这个名字,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真的是明廷新调拨过来的精锐!” 此时尚可喜的心中非常杂乱,目光复杂的看向东方,一直站到深夜时分。 “主子!” 深夜,参将许尔显疲惫的上了堡墙,行礼说道:“启禀主子,奴才无能,没能追上刘山君的广鹿岛所部,让他们给跑了!” 尚可喜怒声说道:“你不是说刘山君部有千余人吗?他们还带着大批物资,怎会这么快就撤走了!” 许尔显战战兢兢的说道:“启禀主子,刘山君肯定是在岸边提前安排船只接应,奴才率部赶到岸边的时候,就发现小船停靠留下的痕迹。” 尚可喜不由心中一紧:“这个刘山君心思缜密,率部突袭的时候,就已经将退路安排好了,当真是个难缠的角色!” “只是刘山君如此大费周章,好不容易打下了红咀堡,难道就只为了劫掠物资,羞辱本镇一番?” 此时尚可喜不论怎么想,心中的不安都是越发的浓烈,随即目光飘向南面,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猛然变色:“传令全军立即集结,返回水师营垒支援!” 许尔显闻言愣在原地,不知道主子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直到尚可喜的马鞭抽在身上,许尔显才回过神来,随即手脚并用的跑开,同时大声喊叫着集结兵马。 “诱饵!” 尚可喜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心惊:“刘山君一开始就是用自己做诱饵,随即又用红咀堡来吸引我军来援,就是为了调开水师营垒那边的重兵!” “难道说,刘山君一开始就猜到我在水师营垒设有埋伏?” 尚可喜不敢相信,自问此番设伏不会走漏风声,唯一的可能就是,刘山君当真是一个敌手,看出了自己的谋划,所以将计就计,将自己的主力给调了出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参将许尔显将三千多天助军兵丁集结了起来,尚可喜派人前往不远处的归服堡,从那边调二百人过来驻守红咀堡,然后边急匆匆的率部往回赶。 只是这三千多天助军兵丁在一天之内已经奔袭了几十里路,如今大半夜的又要往回跑,体力已经接近极限,而且这些汉奸兵士气很低,一路往回跑,已经开始怨声载道了。 “许尔显!” “奴才在。” “你命人巡视队伍,凡是拖延时间、动摇军心者,杀!” “嗻!” 在尚可喜的压制下,三千多汉军旗天助军士兵才稍稍打起精神,在漆黑的夜色中闷头赶路。 此时,在天助军的水师营垒中,厮杀声喧嚣而起,代总旗黄德清率领后队一百二十多名将士突袭得手,一举冲进营垒之中,驻守在营内的参将班志富猝不及防,手下的四百多兵丁也是仓皇迎战,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哈哈!” 小旗官张明德带着三十多个兵丁击溃了一股敌军,此时营内的汉军旗兵丁几乎没有什么有力的反击,大部分人都是衣不遮体,许多人都是赤手空拳,张明德甚至感觉此战就如同宰猪杀羊一般顺手。 “杀啊!杀光他们!” 不远处,小旗官孔四海则闷头奔跑着,身边跟着二十多个兵丁,众人手中都举着火把,或是搬着装满油脂和碳粉的坛子,遇到停泊在简易码头上的船只,就将坛子扔上去,然后立即点火。 众人一路过来,已经如法炮制点燃了三十多艘大小船只,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当然,众人也不是毫无算计的胡乱放火,而是每点燃一艘船只,就要隔着几艘再点火,借助夜幕下的海风,用有限的燃料引燃最大的面积! “那边还有,随我冲过去!” 孔四海随即竟然看到一艘小号的福船,虽然心中有意缴获,可是看了看四周,自己这点人根本来不及将福船弄走,也只好“忍痛”带人过去放火。 而此时,总旗官黄德清带着二十多人已经冲到营垒的中军,正好遇到参将班志富。 “是鞑子的将官!” 黄德清随即率部冲过去,可是班志富却不敢迎战,带着身边神色惊恐的十几个兵丁转身就跑,双方在营垒中追逐了一阵,班志富等人便冲出了营垒,朝着小黑山方向逃去。 黄德清见状便率部停了下来,啐了一口,骂道:“狗东西,跑得真他娘的快!” 这时营垒内外的战斗基本结束,黄德清看了看月亮的位置,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了,又看了看简易码头的方向,只见那边火光冲天,于是大喊道:“撤!立即撤出去!” 既然已经烧船得手,再不走就是傻子。 小旗官孔四海和张明德各自约束兵丁,众人很快就从营垒中撤了出来,回到上岸的地方,从这里登船离开。 “哈哈!” 黄德清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岸上的火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而旁边的孔四海则叹息说道:“总旗催得太紧了,许多鞑子兵的首级都没来得及砍下来,营垒中也没来得及搜索,那些兵甲、物资都没能带回来!” 黄德清摆手说道:“百户大人已经有了严令:让咱们突袭烧船为主,斩首、缴获都放弃,不能本末倒置!” “要是兄弟们忙着砍首级、搜集缴获,不知道多少时间才能撤走,要是让鞑子主力堵在营内,大家就都完了。” 一旁的张明德说道:“道理我们都知道,只是此战没有缴获和首级,如何向朝廷报捷?” 黄德清沉声说道:“你们要记住百户大人告诫咱们的话:不要太过看重功劳,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命还在,什么都会有的!” 大概不到两个时辰之后,尚可喜率领三千多兵丁赶回了水师营垒。 尚可喜看到的,是狼狈跪倒在地的参将班志富,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营垒,看到的是虽然已经熄灭,但是依然有零星火星闪烁的码头,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海面,再也见不到一艘船只! 随着班志富战战兢兢的禀报战况,尚可喜只觉得一阵头晕,随即怒吼着扬起马鞭,重重的抽打在班志富的身上,怒声骂道:“五百人,竟然让明军一百多人就给打溃了,你们都是猪狗吗!” “主子息怒,是奴才疏于防范,没想到广鹿岛的明军如此搏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尚可喜打了一会儿,才长叹一声,说道:“各部就地休息,天亮之后返回金州卫城!” 许尔显和班志富对视一眼,随即许尔显问道:“主子,那咱们不打广鹿岛了?” “船都没了,怎么打!” 尚可喜咬牙说道:“现在还是想想,回去之后如何面对阿林保那张嘴脸,如何向大汗请罪吧!” “再有,回去之后,你二人整顿兵马,将兵力收缩在红咀堡、归服堡、旅顺堡和金州卫城等处,不要再分兵四处,以免让刘山君部有机可乘!” 第七十章 危机暂解 二月二十六日,盛京城北门外。 这一天,盛京城外旌旗蔽日,数万后金大军军阵严整,满州八旗各部分为十几个巨大的方阵,在城外整齐有序的排布着,一定明黄色的巨大伞盖在军阵之中缓缓移动,所到之处便是一片“万岁”的呐喊声。 后金大汗皇太极亲率数万主力大军北征“野女真”,今日凯旋回到盛京,便在城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阅兵,以此来彰显大金的军威。 在伞盖后面,满州正白旗旗主多铎、镶白旗旗主多尔衮、镶白旗小旗主阿济格、正红旗旗主代善、镶红旗旗主岳托、镶红旗小旗主杜度、正蓝旗旗主豪格、正蓝旗小旗主阿巴泰、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等人,按照正白、正蓝、镶白、正红、镶红、镶蓝的顺序依次排列,策马跟在后面。 而各旗的固山额真等勋贵、将领,则分别跟着各旗旗主,共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在军阵中巡视。 此时在銮驾马车上,体型肥硕、面黑长须的皇太极脸色阴沉的看着前方,如同一头愤怒的野猪,让周边的巴牙喇侍卫也心中忐忑了起来。 就在今天早上,天助军总兵官尚可喜派人呈报了一封军报:明军出现在广鹿岛,并且再一再二的袭扰金州卫一带,给汉军旗天助军各部造成了千多人的伤亡。 皇太极看过尚可喜报上来的详细战报,知道了广鹿岛的大致情形,虽然根据现有的情报,岛上只有数百明军,由一个名叫刘山君的百户统领,但是此人、该部却非常难缠,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太极始终奉行一个理念,那就是在辽东地方,凡是干预抵抗大金的势力,不管是明军还是土匪、豪强,都要以猛虎扑兔之势予以歼灭,决不能让这股异端有任何发展壮大的机会! “刘山君?” 此时皇太极接受着千军万马的朝拜,但是却想起尚可喜军报中提到的那个百户名字:“山君,乃虎之雅称。此人以虎为名,又敢于以数百之中反抗大金王师,的确是一个猛将,应命尚可喜严加防范,并且尽快予以围剿!” 皇太极打定主意,待到阅兵结束返回宫内的时候,便下达了一份旨意,先是对尚可喜的战败予以痛斥,但是却并没有给予实质性的惩罚。 随后皇太极严令尚可喜统筹金州卫防务,防备广鹿岛等处东江镇兵马的袭扰,并且筹集船只,做好围剿广鹿岛的准备。 这份诏令送到金州卫城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之后了,此时尚可喜已经将兵力分散在各处。 此时在金州卫各地的天助军一共有四千多人,尚可喜在旅顺堡、红咀堡、归服堡三地各留八百人驻防,在金州卫城留下两千人左右的主力驻防,其余各处的零散兵力全都撤走了。 尚可喜也是有些能力的,眼下兵分四处已经是无奈之举了,更不能让兵力再细分下去,否则让刘山君东一口、西一口的“咬”下去,自己手中这几千人迟早都要被咬死! 而参将许尔显和参将班志富二人,尚可喜依旧命许尔显驻守红咀堡和归服堡,命班志富与自己一起驻守在金州卫城内。 旅顺堡那边则是将牛录额真王跃提拔了起来,任命为游击将军,率领八百人驻守旅顺堡。 “此人虽然是刘山君的老部下,但是据说与刘山君有死仇,把他用起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此时的天助军各部也是按照八旗编制,划分为若干个牛录进行管理,之前王跃充任牛录额真既是军职,也是民职。此时的游击将军,则是正式在军中当了将军,接到命令后,王跃着实高兴了许久,对待部下更加打压,对待上官主子更加谄媚起来。 而在广鹿岛,随着尚可喜部集结起来的船只全部被烧毁,此时金州卫一带的海船基本上都荡然无存,广鹿岛的危机暂时解除,后金军想要再次进攻,至少也要很长时间筹集船只才可以。于是刘山君便安心内部,以便尽快发展实力。 广鹿岛各部将士经过了小黑山之战、突袭红咀堡-烧船之战的洗礼,已经从新兵脱胎成为老兵,虽然还不是什么百战精锐,但是各旗将士的身上已经有了杀气,面对鞑子兵也不再是畏畏缩缩,而是敢于正面拼杀。 当然,刘山君心中明白,这两战打的都是汉军旗的汉奸兵,要是正面对阵满州八旗精锐,自己手中的几百人是必输无疑的,所以还是要加强操练。 于是刘山君在与里正董正明和各村村正商议之后,决定让各旗数百将士全部脱产,成为“职业军人”。 “所有将士家中的耕地,由村正带领村中壮妇、男丁帮扶耕种。” 在百户官厅内,刘山君大声说道:“秋收之时,如果将士家中耕地歉收,则由村正为其不足,村中百姓也参与均摊!” 王扬、赵麟、秦雨等村正顿时面露难色,毕竟村中的青壮被抽走许多当兵,村中男丁本就不足,家家户户也都有自家的耕地要照看,如今还要帮着兵丁家中耕种,这可如何是好? 刘山君看出众人的难处,说道:“我广鹿岛已经与鞑子打了几场,要不是各旗将士出生入死,诸位和村中百姓能安稳耕种生活吗?人家已经豁出命去了,让你们帮着耕种一下,难道还做不到吗!” 几人面露愧色,纷纷抱拳领命。一旁的董正明也说道:“大人放心,我与几位村正仔细商议一下,等春耕的时候让各家各户轮流出人出力,优先照看军中将士家中的耕地!” “如此最好!” 刘山君让几人散去落实此事,随即又在次日召集各旗旗长,李傲、黄德清、包天顺、田毅、陈封几人赶来议事。 “此战我军取胜,虽然因为没有捞到什么首级和缴获,也没有向朝廷报捷,但我也会给诸位封赏的。” 随后刘山君先提拔黄德清,将其代总旗提升为总旗官,并且奖赏了五两银子。其余李傲、包天顺、田毅、陈锋虽然官职没有变动,但是每人奖赏了十两银子。 “各旗小旗官每人赏银三两,各旗将士每人赏银二两,伤亡将士也有抚恤......” 此战各旗只有三十八人伤亡,却让鞑子的进攻计划落空,众人的心中都很提气,此时听到刘山君的话,众人的脸上也都露出了喜悦之色。 随后刘山君摆手说道:“现在咱们说一说正事。” “鞑子经过此番战败,估计三、两个月内不会再有作为,这正是我广鹿岛发展壮大的好机会。” 刘山君指了指几人说道:“从明天开始,各旗轮流出动,每旗五天,派人到金州卫沿岸巡视,凡是遇到村落、百姓,尽数带回广鹿岛安置!” 眼下尚可喜部新败,兵力和士气都遭到很大打击,这个时候不去抢人口,那之前的胜仗就都白打了。 田毅兴奋的说道:“大人此举甚妙,前几日夜不收就回报说,鞑子兵似乎在收缩兵力,除了红咀堡、归服堡等堡垒外,其他地方基本上见不到鞑子兵的踪迹了。属下估计,城外的那些鞑子屯庄会有许多百姓出逃,咱们正好接过来!” 刘山君点头说道:“不过你们要记住,此番只能乘船沿着海岸巡视,不可深入内陆,以免被鞑子抓住机会吃大亏。” “得令!” 第七十一章 工匠(一) 三月十一日,广鹿岛南台山营垒。 自从烧毁了后金军的船只,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期间刘山君派各旗将士乘船在金州卫沿岸巡视,几乎每天都可以带回来一些逃难百姓,广鹿岛各村的人口都有所增长。 对于这些新投百姓,刘山君命董正明带人一一甄别,然后分开安置在岛上各处村子。 “大人,这些天来岛上新来百姓一千四百五十二人,其中男丁八百零九人,妇人五百七十八人,孩童六十五人……” 在百户官厅内,董正明汇报着近期事项:“这些人口全部分开安置,山下村安置最少,只安置了十户、三十八口,港口村安置最多,安置了两百七十三户、九百五十二口……” 刘山君点了点头,山下村的面积不大,又紧挨着南台山,所以房屋也是最少的,安置人口少也是正常。 “现在岛上各村的空置房屋还多吗?” 董正明摇了摇头,说道:“不算多了,如果继续招揽人口过来,大人就要考虑在岛上新建村子,或者在各村新建房屋了。” 刘山君点头说道:“此事里正先琢磨一下,如今天气转暖,如果来岛的百姓继续增多,到时候就带人在岛上寻找地方新建一处村子。” “是。” 正说话间,冶炼工坊主事徐缅急匆匆的赶来,进了屋内抱拳说道:“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刘山君有些诧异,先让董正明回去,然后问道:“徐主事有何事?” 徐缅说道:“这几日岛上来了不少百姓,其中就北村也安置了一些,属下正巧碰到了几人,交谈之后才发现,这几人竟然是盖州卫人,曾是盖州卫的匠户。” “嗯?” 刘山君顿时来了精神,自从后金军占据辽东大部分地区后,原本各处的匠户基本上都被后金鞑子搜罗到沈阳、辽阳,专门为后金军打造兵备,竟然还有人能逃出来? 于是刘山君问道:“他们是哪方面的匠户?” “他们原本在盖州卫兵仗所造火器的!” 刘山君猛地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一个时辰之后,刘山君带着徐缅来到了北村的冶炼工坊,二人进入工坊后,徐缅便开始汇报冶炼工坊近期的“成绩”。 “大人请看,这些都是已经改造的兵刃,多是鞑子军中的虎枪、挑枪,属下等只是查看损坏,进行修补而已,就可以继续使用……” “还有一些铠甲,也正在修改、修补之中……” 刘山君看了一圈,这些兵备都是从红咀堡战场上缴获回来的,后金军中多装备虎枪、挑枪、挑刀等重兵器,虽然看上去很精良,但是种类较多,非久经战阵的悍卒不可使用。 这些兵刃对于广鹿岛的兵丁来说,其实并不是很合适,刘山君曾读过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记得在书中,戚将军曾说过:“斧、钺、锤、戈、戟、钩镰等胆大艺精者可用,用于独马冲杀敌阵,却不可教队兵,不可堂堂当大敌。至于镋钯、大棒与线枪几样多用于马上……” 所以刘山君便对徐缅说道:“那些虎枪、挑枪什么的,都修改一下,与我军装备的长枪等长即可,暂时充作长枪使用。” “是。” 广鹿岛将士已经装备了腰刀、长枪、盾牌、标枪,以冶炼工坊的产量来说,这几样兵刃已经足够多了,现在刘山君只希望徐缅所说的几个工匠,真的会打造火铳。 火炮目前刘山君还不敢想,毕竟铸造火炮需要的铁料巨大,而且火药量也是非常巨大的,现在还不是时候,有火铳和几样冷兵器组合,不但经济实惠,而且长短并用、防守兼备,再加上刘山君的严苛操练,一定可以打造一支可战的强军来,这一点自信刘山君还是有的。 至于弓箭,刘山君则一开始就没考虑过,不是因为弓箭不犀利,而是制造购买成本太过高昂,而且合格的弓箭手也太难练,没有几年时间很难见到成效,刘山君没有这样的时间,也没有这个财力。火铳手的训练简单,一把火铳也相对便宜,使用火器也是未来历史的潮流,刘山君没理由不选用火铳。 在红咀堡一战中,刘山君所部也缴获了三杆火铳,不过都是粗制滥造,其中一杆在激战时打了一发,就当场炸膛,战后只拿到了一块废铁。 另外两杆也是粗糙无比,甚至铳管都是用麻绳绑在上面的,刘山君甚至认为这两杆火铳就是两个铁炮仗,真是佩服激战时汉军旗的兵丁敢于开火的勇气。 看了一会儿,刘山君便来到工坊内的办事房,让徐缅将几个工匠找来。 “希望这几人懂得鸟铳的制法!” 刘山君心中暗暗想着,心中最中意的还是鸟铳,三眼铳有效杀伤力也就在二十余步,用于骑兵作战还可以,步战则是不太够用。而鸟铳则远得多,一把精良的鸟铳有效杀伤力可在八十步,这才是未来的主要装备选项。 至于其他的迅雷铳、鲁密铳等等,虽然威力巨大、射程更远,但是相对的制造工艺更为复杂,成本也更大,就算是以大明帝国的制造能力,一年下来也就制造几百、几千杆,以刘山君可以预见的未来而言,这些繁杂的火铳是想都不要想了。 “还是鸟铳最适合,性价比高!” 戚继光曾赞鸟铳为临阵第一利器,利能洞甲,射能命中,弓矢弗及。历史上戚家军训练鸟铳手,向在八十步立五尺高木牌一块,鸟铳手三发一中,十发七中方为艺精。 刘山君正在想着,徐缅便匆匆回来,身后还跟着八个衣衫破旧的汉子。 徐缅带着众人行礼,然后便介绍了起来:这八人里面,有五个都是盖州卫人,一个是复州卫的,两个是金州卫的,其中一个名叫马一川的汉子是匠头,此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木讷,但是一说起打造火铳的事情,这个汉子的双眼瞬间就冒出光彩,而其他几个人,无不是粗手粗脚、满面风霜,几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 马一川头一次见到百户这么大的军官,此时恭敬中带着一丝畏惧,说道:“回大人,小的在盖州卫城就是专门打造火铳的,鸟铳也会打造,只不过后来鞑子杀来,小人便趁乱从盖州卫逃了出来,期间家人都失散了,到现在也是生死不知……” 说着,马一川便泪眼摩挲,忍不住哭了起来,其余几人的经历也跟马一川差不多,此时也是纷纷落泪。 刘山君和徐缅都是唏嘘不已,安慰了两句,便开始询问一些制造鸟铳的知识,也算是“面试考核”吧。 马一川一一回答:“启禀大人,打造鸟铳,成品以六斤为妙,只是要打造一杆精良鸟铳耗铁甚多,用四十斤毛铁打造,先要进行精炼,最后大概只炼到七、八斤精铁,所费不小。” 根据马一川的估算,加上铁价、炭价,以及工匠的工钱、粮食耗费,还有其它的耗费等等,一根鸟铳的成本大概在三到五两,这还不算与之相配套的火药和弹丸,可见装备火器所需不是一笔小数目。 刘山君点了点头,马一川的估算跟自己看过的一些史料记载差不多,可见此人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第七十二章 工匠(二) 不过对于鸟铳的造价,刘山君更关心鸟铳的质量,毕竟眼下可以说大部分明军使用鸟铳,都是存在炸膛的,这也造成明军士兵对使用鸟铳等火器普遍心存畏惧,刘山君决不会拿自己部下的生命去开玩笑。 “如果本百户让你们打造鸟铳,花费什么的不用你们担心,本百户只关心质量,你们能保证吗?” 马一川急忙抱拳说道:“启禀大人,朝廷军中装备的鸟铳之所以会炸损,一是所用材料不足,二是工匠们在制造时取巧,造成粗细薄厚不均,特别是在铳管的焊接上,许多工匠技艺不足,就容易造成鸟铳炸镗。不过小的所打造的鸟铳自然不存在这些问题。” “小人等的手艺是绝对没问题的,只要大人能保证充足的材料,小的等人一定可以为大人造出精良的鸟铳来,绝不会有炸膛的问题!” 刘山君点了点头,虽然那马一川说得言辞凿凿,可自己自然不可能只凭他的一面之词,就轻易相信的。 其实历史上大明朝廷对鸟铳的质量要求非常严格,不论工部还是各地卫所的军械局,造出的军器都要注明某部、某卫、某所、某年、某季成造字样,火器检验合格之后,兵部还会登记造册,以便随时查考,一旦出了问题,就可以追查相关的责任人。 不过如今到了王朝末期,不管多么严格的规定,也需要人去执行。 如今大明朝从上到下已经彻底腐化,大明军器的质量自然无法保证,原本严格的制度也形同废纸,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此外,大明军器质量之所以如此低下,也跟大明推行的糟糕匠户制度有关,这事刘山君当然没有必要提。 刘山君说道:“马匠头既然这样说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不过为了保证质量,本百户还须给你们立下规矩:今后你们便留在岛上,每月食粮工钱不会少于你,今后你们每造出一杆合格的鸟铳,本百户还会给你们额外的奖励,如果打造出的鸟铳不合格,便要扣去你们相应月粮以充材料耗损,如有造成军士损伤,我还要加以处罚。如何?” 刘山君此时便有心新建一处工坊,专门打造火器,与冶炼工坊分开运作,以便保证质量和产量。 当然新建火器工坊的事情,需要尽快提上日程了,刘山君心中也在暗暗盘算了一下。 那边,马一川等人一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逃脱了后金军的搜索追击,虽然不知道广鹿岛的明军能坚持多久,但是好在过一天算一天吧,于是便大声说道:“大人放心,小人等一定能为大人造出精良鸟铳!” 其余几人也是纷纷抱拳附和着,有了广鹿岛的好营生,众人心中都乐开了花,此时甚至纷纷给刘山君磕头。 刘山君笑着让众人起来,一旁的徐缅也是笑着说道:“这些工匠都是实在人,恭喜大人又招募到好手。” 刘山君笑了笑,随即想起一事,既然这几个工匠都会打造火器,那他们会不会打造燧发枪? 于是刘山君说道:“马匠头,除了火绳引燃的鸟铳外,你们可会制造那种转轮火铳或是以燧石击发的火铳?” 随后刘山君担心马一川听不明白,便将自己说的那两种火铳大致描绘了一番。 其实刘山君说的两种火铳,便是历史上的转轮式燧发枪与击发式燧发枪,在刘山君看来,如果可以一步到位将燧发枪研制出来,那广鹿岛将士的战力就能大幅提高,射程和射速也会大大提升,即便对阵满州八旗精锐,自己也能有底气。 历史上:转轮燧发枪约出现在十六世纪中后期,是用齿轮发条摩擦燧石生火而点燃火药。击发式燧发枪则是出现在十七世纪初中期,由击锤撞击燧石起火,在今后的几百年中非常流行。 这两种火铳的构造放在后世算是很简陋的,不过对于此时的工匠来说,刘山君也不知道马一川能不能听明白。 马一川听完眉头紧锁想了半天,显然是在消化刘山君的描述,试图在脑海中“形成”这两种火铳的样子和构造,不过最后马一川还是摇了摇头,满是亏欠的说道:“请大人责罚,大人所说的两种火器,小人实在是没有见过,也想不明白其中的构造。” “不过小人曾听人说起,京师精锐和九边精锐之中,的确是装备了一部分不用火绳的精良火铳,只不过小人没有打造过,也没有见过,实在是学艺不精!” 刘山君点了点头,自己在广鹿岛这么一个小地方,也没指望能遇到多么高深的火器人才,能找到马一川等工匠,都属于是意外之喜,看来是自己太贪心了。 随后刘山君与马一川几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便安排几人先下去,暂时在冶炼工坊内住下。 “这段时间,马匠头你们可以在岛上转转,并且从各处村子里选拔可造之才,作为学徒。本百户要新建一处火器工坊,日后诸位都是工坊的顶梁柱啊!” 马一川等人纷纷领命。 次日,刘山君便派人将北村村正秦雨找来,准备在北村村外,北面的一处荒地新建火器工坊。 “这里地形平坦,确实是修建工坊的好地方,只是……” 刘山君看着四周的地形,暗道:“修建了火器工坊后,火铳和火炮要分开打造,另外还要再修建火药工坊,距离冶炼工坊也不能太远,如此才可以形成一整套‘产业链’,产量和质量才能有所保证!” 一旁,村正秦雨带着几人在四周划线、查看地形,还有一个略微认识一些字的老者跟着,不断用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片刻之后,秦雨走了过来,说道:“大人,周边的地形都看好了,这是我等画的草图,请大人过目。” 刘山君接过图纸看了看,随即说道:“范围再扩大些,虽然是一个工坊,但是要在里面用墙分割成两部分……” “工坊内的房屋要不够,还要再多一些,另外要在工坊内修建冶炼高炉,具体的形制去冶炼工坊看……” 刘山君将一系列的问题指出来,然后提出自己的意见,秦雨等人一一记下来。 随后刘山君又指着东北面的一处荒地,问道:“那边也是荒地吗?” 秦雨说道:“是的,村中耕地已经分完了,新来的百姓虽然还差了一些,不过给他们预定的耕地都在西面,那边的土地比这边更好一些。” “嗯。” 刘山君指着东北方向说道;“那边的荒地也留下来,以后有用。” “是。” 随后刘山君等人便往村子里走:“这处工坊要尽快修建,本百户会让董里正带人过来帮手,不过大部分参与修建的人手,都要从北村雇佣,每人每天发二十文工钱和一斤粮食,在不影响春耕的情况下,要多雇佣一些人手。” 秦雨顿时眼前一亮,笑着说道:“大人放心,有工钱和粮食,别说北村的百姓,港口村和山下村也会有不少人跑来应征,人手应该不是问题。” “只是不知道大人给多长时间?” 刘山君思索了一下,说道:“一个月。” “一个月?” “一个月!” 刘山君斩钉截铁的说道:“时间来不及的话,就优先修建高炉等设施,去问下匠头马一川就知道了,房屋和院墙等可以延后。反正就是一句话:本百户要在一个月之后,看到火器工坊正式投产!” 第七十三章 火器工坊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建设,火器工坊基本成型,虽然还有一些围墙和房屋没有修建,不过已经不影响正常投产了。 在这段时间,刘山君也没有闲着,既然马一川不懂燧发枪的构造,刘山君只好靠自己,这些天一直在回忆看过的后世书籍、资料,一点一滴的将回忆起来的信息记录下来,并且整理成册。 经过整理,刘山君对于燧发枪的打造也有了很深的了解,不过这天刘山君来到火器工坊,并不准备直接打造燧发枪,毕竟理论是一回事,技术操作是另一回事,技术上是需要一步一步积累的,还是先从火绳枪的打造开始吧。 同时,广鹿岛各旗将士也开始了大练兵,刘山君现在所凭借的,就是这些勇敢的将士,以及后世丰富的知识。不过对于训练兵马,刘山君并没有全盘照搬后世的军训办法,只是接见了队列、体能等项目而已。 广鹿岛练兵的主要办法,还是严格按照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这两本兵书进行训练,实用的就是最好的,刘山君认为目前这是最适合自己军队的训练手册了。 眼下广鹿岛的各旗将士每天都是吃得饱饱的,又经过的体能操练,这些将士的身体条件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刘山君不敢吹嘘比拟此时的后金巴牙喇精锐,至少也比绝大部分的明军兵卒强了。 所以,这段时间刘山君重点就是对各旗将士进行阵型的操练,毕竟在这个时代作战,严整的队列和严格的纪律才是最重要的,能保持严整战阵的就是虎狼,没有队列,就是乌合之众。在火器的火力达到一定临界值之前,就算全员装备了火器,也要依靠阵型的力量来发挥火力最大输出。 戚继光也曾说过:“开大阵,对大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万军之中只如一人,如此可天下无敌。”就是强调队列与纪律的重要性,刘山君也是深以为然。 戚家军考核士兵技艺的等级细分为九等,眼下刘山君手中的兵马算是刚刚起步,没必要分得如此详细,于是便粗分为上,中,下,以及不合格四等。 每等都有不一样的待遇与奖罚措施:上等者,每天都有肉吃,还可与各旗小旗官平起平坐,见了几名小旗官也只需作揖,不需下跪。 中等技艺者,每三天吃一次肉。下等者,每天只能保证吃饱饭而已。而每次考核后,凡是不合格者,则要重打军棍十下,累计五次不合格,或者是连续三次不合格者,要重打军棍三十下,并且驱逐出军伍之列。 刘山君定下以后每两个月一考的规矩,四等升降不定,中下等可以上升,上等也可以降为中下等,如有原地踏步者,也有相应的处罚措施。一次原地踏步可以免责,二次原地踏步打五军棍。三次原地踏步打十军棍。五次以上原地踏步不进者,打三十军棍,驱逐出墩军之列。当然,如果每一次都是上等成绩,那便不算是原地踏步。 而且此举也扩大到各旗,各旗、各队如果退步或是不合格的士兵占比超过半数,该旗的总旗官、该队的小旗官就要受处罚。 在加强操练的时候,刘山君也知道不能一蹴而就,所以制定的考核标准并不算苛刻,是低于戚家军标准的。不过刘山君相信,自己将来一定可以打造出一支堪比戚家军的强军来,在这个乱世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经过几天的推行,刘山君制定的这种等级赏罚制度成效很大,所有将士都有了很强的危机感,而且还将队内每个人都视为了竞争对手,不过这种良性的竞争氛围是刘山君乐于见到的。 古时的冷兵器作战主要靠的是腰力的使用,为了锻炼各人腰力,刘山君还吩咐工匠们做了一批石锁,让这些军户每天都要锻炼数十下。不过刀盾兵与长枪兵的练习容易,火铳手的练习则比较困难。 就在刘山君督促各旗训练的同时,火器工坊在北村村正秦雨的督促下,终于基本完工。 于是刘山君决定开始打造鸟铳,先是将冶炼工坊主事徐缅找来,吩咐冶炼工坊要立即准备一批优质铁料,运送到火器工坊去,另外例如煤炭等其他物资也要运送一些过去。另外还将冶炼工坊内保存的一些钢材也运了过去,只不过马一川看过之后遗憾的表示,并没有急需的钢芯。 接着,刘山君便在四月初八这天来到了北村外火器工坊。 “小人马一川,拜见大人!” 马一川已经被刘山君任命为火器工坊主事,将刘山君迎进来之后,便陪同在身旁,四处看了起来。 刘山君看到工坊内热火朝天,再加上此时已经是初夏时节,即便有些凉风,这作坊内也吹不进来,刘山君只觉得一股股热气直冒出来,瞬间便大汗淋漓。 马一川指了指前面几个工匠,他们正努力打造着一些鸟铳,看样子离完成还很遥远,刘山君随便一看,便发现这鸟铳的打制真的很复杂。 一旁的马一川介绍着,此时的鸟铳制作,首先,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便是铳管,将做铳管的熟铁烧红后,敲击在一根钢芯上,这样卷成铁管,冷却后再裹数层,敲击细密,达到一定厚度后,抽出钢芯,一段铳管才完成。 而火器工坊内使用的钢芯,其实也不是真正的钢制,只是用比较精纯的熟铁制成的,按照马一川的判断,这样的“钢芯”用了几次就要报废。 刘山君便准备让马绍英、陈子樯、崔明义他们帮着去采购了。 马一川闻言说道:“大人能找来真正的钢材就好了,制作铳管的进度会更快一些。” 刘山君继续看着几个工匠,只见他们在连做几段铳管之后,再将几段铳管一节节的焊合起来,这里才是关键,这些铳管焊接不好便容易炸镗。初步的铳管做好后,还要用钢锥钻出铳镗,挫出准心,这里时间最久,有时可长达一个月,最短也要二十天左右。 之后是用钢条将镗内刮光刮净,然后是各样的装配。 刘山君看了一会儿便微微皱眉,如此看来,做杆鸟铳没有一个月时间是做不好的,于是便问道:“目前来说,工坊一个月可以打造多少鸟铳?” 马一川说道:“启禀大人,现在工坊内有熟练工匠只有小人等八人,这些天我们也教了一些徒弟,勉强能够独挡一面,当然也需要我们不时指导,满打满算能称得上工匠的,也只有二十人,另外还有伙计五十人。” “人手上不是很充足,而且工坊内的镗床也只有八张,所以产量很小,一个月的时间,小人也只能保证打造十到十二杆精良鸟铳。” 刘山君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产量太少了,看来要想办法提高火器工坊的产量才行。 “产量上还是不够,不过现在大幅提升产量也是不现实的,先打造出一批精良鸟铳来,算是让工坊上下练手了。” “是。” 看到工坊的产能如此低,刘山君也决定跳过火绳枪的阶段,只打造一批出来作为技术积累,等到火器工坊掌握了鸟铳的制造工艺后,便直接上马燧发枪的研制,并且想办法扩大产能进行量产! 刘山君在火器工坊内巡视了一整天,期间董正明和黄德清、李傲都曾派人来请示事务,让刘山君有一种分身乏术的感觉。 “看来要想一门心思的发展火器,还要先梳理一下岛上的各项事务啊!” 第七十四章 燧发鸟铳(一) 五月底。 经过二十多天的紧张忙碌,火器工坊宣告完工,最终建成的火器工坊一共分为三部分,北村外的偌大工坊,整个分为三个互相独立的院落,呈品字形分布:北面是火铳区,“左下角”是火炮区,“右下角”是火药区。 而在三个区域的中间,则有一个小院子,这便是主事马一川的居所。 在这段时间里,刘山君梳理了广鹿岛上的各乡事务,包括各村的耕种事宜,新投百姓整编为军户的事宜,以及各旗将士的操练事宜等等,期间还兼顾了与东江镇的海盐生意,以及与登州府陈子樯等人的生意,忙得是不亦乐乎。 直到月底,刘山君才腾出功夫,来到火器工坊巡视。 此时的火器工坊内已经增添了不少人手,不过火炮区和火药区都没有几个人,绝大部分的工匠都在火铳区劳作。 “大人,小人等不负使命,这一个月左右的日子里,共打造出精良鸟铳十杆,请大人查验!” 刘山君此番巡视就是为了这些鸟铳,随即大步来到主事院子,只见院子里摆着几张木桌,上面一字排开码放着十杆乌黑厚实的鸟铳。 “真是好铳!” “我看比东江镇的那些烧火棍强多了!” 跟着刘山君一起过来的,还有亲卫旗小旗官袁景言、符宗,以及右旗总旗官包天顺,此时三人看着眼前的鸟铳,都是啧啧称奇,感叹广鹿岛也能打造出如此精良的鸟铳,实属不易。 刘山君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一个月打造十杆鸟铳并不算多,而且还都是火绳枪,不过对于“一穷二白”的广鹿岛来说,已经算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大喜事了。 此时刘山君拿起一杆鸟铳仔细打量着,只见铳管笔直、厚实,铳管壁的厚度均匀一致,一看就是精心钻取的,不会出现开火炸膛的情况。 此外在鸟铳的后面还连接着一根长长的火绳,待到发射的时候,便需要提前将火绳点燃。 刘山君打量了一会儿,便将手中的鸟铳放下,然后对马一川说道:“从今天开始,工坊就不要再打造这种挂着火绳的鸟铳了。” “啊?” 马一川等人打造出这么好的火铳,刚欢喜了一会儿,便被刘山君给叫停了,不禁诧异非常。 刘山君则对小旗官袁景言、符宗说道:“将这十杆鸟铳装备亲卫旗,从明天开始,亲卫旗的所有将士要开始学习如何使用鸟铳,我要你们在一个月之内,将鸟铳的用法训练熟练,每十人一组,轮番训练,听明白了吗?” 袁景言和符宗瞪大了眼睛,随即符宗说道:“大人是要我们天天开火练习?” “没错!” “那咱们没有这么多的火药和弹丸啊。” “弹丸让冶炼工坊铸造,火药我前些天已经让登州府的牙人谢晋昌去弄了,他熟悉登州府各处的商贾,很快就能弄来硫磺和硝石,到时候咱们自己制作火药,这段时间你们先熟悉鸟铳的构造和用法,练习瞄准等技巧!” 说完,刘山君不再理会二人,便又对马一川说道:“至于火器工坊这边,要准备做两件事:其一,招募人手,尽快充实火药区;其二,调集工匠,准备开始打造燧发鸟铳!” “燧发鸟铳?” 此时马一川和包天顺等人已经有些跟不上刘山君的思维,眼下火绳枪才刚刚打造出来,刘山君竟然就要开始打造燧发鸟铳,可问题是工坊内谁都不会啊! 其实在等待火器工坊出产的这些天里,刘山君也不断思索着后世的一些技艺,凭借零星技起的一些信息,刘山君也拼凑出燧发鸟铳的大致铸造方法,毕竟这些技术在后世的网络上已经算是烂大街了,只是目前还需要实操检验才行。 “工坊这边先联络冶炼工坊,提前囤积铁料和各种原料,同时也等待牙人谢晋昌的消息,一旦准备完毕,就开始铸造燧发鸟铳,具体如何操作,我会现场指导你们,到时候咱们一同实操商量。” 马一川只好愣愣的点头领命。 在南台山营垒后面的一处山谷里,袁景言、符宗带着亲卫旗的将士们列成三排,每一排十人,第一排的将士们都端着一杆鸟铳,身上卷着正飘烟的火绳,左右腰间各挎着一个葫芦,还有个皮口袋在肚子下晃着。两个葫芦一个装枪药,一个装引药,皮口袋里则是铅子。 此时已经是六月初八,牙人谢晋昌果然很有些门路,给委托崔明义送来了一批硫磺、硝石,甚至还搞到了三十多斤的成品火药。 当然,刘山君也支付给谢晋昌足够的银钱,并且对此人的办事能力和效率很满意,对于谢晋昌的人脉和胆略也更是刮目相看。 于是乎,亲卫旗的将士们便开始了“实弹演练”,每天在南台山上开火射击。 将士们这也是初次接触鸟铳,虽然有刘山君在旁边指点,但一个个的依然是拧眉斜眼,每个人的神色都颇为怪异。 此时在第一排将士前面十来步的距离,有个一人多高、一尺多宽的木板立在地上,上面还用炭笔浅浅勾了个人形。这边是众人的靶子了。 符宗打完一轮后,忍不住对身边袁景言小声说道:“这靶子也太近了,战场上可不能到了十来步才开火吧?” 袁景言皱眉说道:“百户大人让怎么干,你直接干就行了,哪那么多的废话!” 符宗无趣地撇嘴,举起鸟铳,按照刚学到的三点一线瞄准法,偏头闭左眼,右眼找着照门,对上准星,调整着手臂,让这两点跟木板上的人头对齐,随后便开火,果然中靶,同一排的其余将士也是如此,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大人,小人在搞火药的时候,也在登州府的驻军那边看到过,听那些兵丁说起,都是先把装药练熟悉了,再练空弹射击,最后才是实弹。” 在一旁,牙人谢晋昌又来到了广鹿岛,这一次不是给刘山君送火药,而是送消息来的。 身为牙人,谢晋昌不但人脉广,消息也非常灵通,前几日又听说朝廷可能会加大对东江镇的支援,所以特意跑来通报刘山君,也算是卖个好。 可是谢晋昌在见到刘山君后,却正好看到亲卫旗将士训练的景象,忍不住对刘山君这么唠叨着。 “要是按照正常的环节,光是装药就要二十多环,得练到最多三十息内完成才算合格。接着以空枪射击熟悉手感,最后才是实弹射击。按这个套路练出来,一般一个鸟铳兵打十发实弹就可以上阵了,登州府那边都是这个路数。可大人却如此训练,莫非是想让他们打上一百发、两百发?” 虽然这些将士实弹射击花的是刘山君的银钱,可谢晋昌也不禁为其感到心痛,每一次轰鸣声响起,都好像看到大把的银子随着硝烟化为泡影。 刘山君笑了笑,说道:“何止是一、两百发,我要让他们日日训练,直到这十杆鸟铳报废为止!”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轰鸣声,随着硝烟散开,谢晋昌看到前方的木靶飞起了大片的木屑。 而刘山君为了增加这十杆鸟铳的使用寿命,特意命人只装三分之一药量,不过十米的距离,为的就是培养众将士的手感。 刘山君这套训练方案其实就一条:每人都要至少打满一千发!平均下来每人要花十多两银子这事,现在有牙人谢晋昌在跑腿,这些火药还是可以供应得上的,只是后续就必须要自己造了。 刘山君和谢晋昌看了一会儿,便问道:“对了,你说朝廷要增加援助了,什么时候的事?” 第七十五章 燧发鸟铳(二) 谢晋昌的消息很重要,凭借刘山君此前小黑山一战的捷报,东江镇总兵官沈世魁的名字终于出现在内阁一众大佬的面前,朝廷也破天荒的准备加大对东江镇的支援。 不过刘山君也很庆幸,明白以目前大明朝的实力和执行力,这样的支援多半是名义上的,真正能够落实到位的物资和兵力,恐怕不会有多少,而能够分给广鹿岛的,恐怕更是微乎其微。 所以刘山君对于这个情报的后续并不是很在意,反而对谢晋昌这个牙人很好奇,他一个小小的牙人,竟然能打探到朝廷对边疆军镇的策略调整,真是让刘山君大感意外。 待到送走了谢晋昌,刘山君心中则有了一个念头:“也许应该将此人招揽过来!” 次日,刘山君便来到火器工坊,经过这些天的训练,亲卫旗将士已经基本掌握了鸟铳的用法,现在也是打造燧发鸟铳的时候了。 可是刘山君刚刚走进火铳区,就听到几个工匠的争吵声。 “应该用拼接法,双卷术不行的,你看看军中装备的那些铁炮仗,差不多全都是这双卷术造出来的!” “这话就不对了,你自个用拼接法那该是没问题,可就你一个人能造多少杆?还不得其他人一起造?其他人用上你这拼接法,那出来的可都是次货!” 刘山君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原来工匠们在争论铳管的制作工艺。 随着刘山君准备研发燧发鸟铳,主事马一川便将一些精干的工匠都召集起来,准备跟着刘山君一起研发,同时也要开始提高产量。 可是一提到产量问题,一众工匠便分成了两派,开始争论了起来,马一川也劝说不住,只好坐在一边愁眉不展。 “都安静一下!” 刘山君随即走了进来,众人这才停止争论,纷纷起身行礼。 刘山君随手将自己画好的燧发鸟铳图纸递给了马一川,说道:“这是我这几天画的,燧发鸟铳应该就是这样的没错,你要带着工匠们仔细琢磨一下。” “是!” 马一川兴奋的看着图纸,周围的工匠也凑了过来,只见图纸上炭笔描绘的线条组成了一杆鸟铳,其他地方跟众人打造的鸟铳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在后面,火绳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盒子”一样的装置,非常的巧妙。 “这、这是......” 刘山君笑着说道:“这便是放火药的地方,以燧石击发点火,便可以发射弹丸,不过具体的一些细节肯定是不合适的,还需要你们加以调整。” “大人放心,我等一定精心研制!” 有了图纸,马一川等人的心中也充满了底气,不过刘山君与众人交谈了一会儿,便又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大规模打造燧发鸟铳的话,铳管究竟是用什么办法铸造? “之前的十杆鸟铳是怎么造的?” 刘山君好奇的问道。 马一川说道:“之前用的是双卷术,因为之前的产量小,所以也就无所谓什么路数了。可是现在不同,要想批量打造,就一定要多上人,所以工艺路数也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刘山君听完也有些头痛,再详细问了几句,就发现双方的争执已经有两天了,之前甚至还涉及到了锻台工具的区别上。 随着刘山君这么一问,分为两派的工匠便又争吵了起来。 “月牙台才是最精深的技术,要让枪管内外浑圆,就得靠这月牙台练出技术,这才是正途!” 一个年近五十的工匠大声说着,言辞间充满了“威严”,仿佛不容对方反驳一般。 可是紧接着,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工匠却出声说道:“可是将士们等着燧发鸟铳杀鞑子,咱们可没有时间再去练上三十年,所以简单易上手的云沟台才最合适!” 刘山君眉头紧锁,两边工匠的说法自己也听得仔细,一边是传统的拼接法,刘山君记得《天工开物》的记述就是如此:以几根熟铁条锻打出一根短管,再以两三根短管焊打为一根长管。这条路线的优点是可以造长枪管,而且分段枪管冷却相对均匀,坚实程度有一定保证。但缺点也很明显,枪管的质量由分段的焊接决定,而这焊接手艺全靠经验,没个十年以上的积淀,可出不来合格产品,这是所谓的精工路线。 而另一边是与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上说的鸟枪造法相近,也就是以双层熟铁板直接卷合。这个技术的优点是枪管不必焊接,但缺点是造不了长枪管,而且整管锻造时的冷却不够均匀。造成管身前后质地有差别,冷却差异太大的话,也很容易炸膛。 原本刘山君以为大规模打造燧发鸟铳的难点,应该是在钻枪管上,以及火绳改燧发上。可现在两边工匠这么一争,连造枪管都成了难题,刘山君也不得不长叹一声。 此时的刘山君无比怀念后世强大的军工能力,怀念着万吨军舰如同下饺子,先进步枪更是以十万计数生产的壮观景象! 于是刘山君在与马一川商议了一会儿之后,便定下了新的方案。 刘山君的方案是不让两派工匠分头打造铳管,而是围着一套工具携手合作。而这套工具也很暴力,刘山君亲自画了一个草图,就是用硬木制成一种旋转提取架,继而在这个木架子的基础上,改造成人力锻锤。 用几百斤生铁当锻锤,以人力推杆借助齿轮提升锻锤,由此来整体锻打枪管。这样作的好处就是避免了枪管的冷却不均,同时为后面直接转用水力锻锤打下技术基础。 “只可惜北村周边没有水流大、流量足的河流,否则就可以直接上马水力锻床了!” 此时马一川和一众工匠看着图纸,听着刘山君的详细讲解,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众人不明白刘山君分明是一个带兵的百户官,为何会精通如此巧妙的机械构造? 随后在刘山君的安排下,众人开始忙碌起来,马一川分出一部分工匠用几天时间来改造这套人力锻锤,包括熔炼生铁锻锤,给传动齿轮加上铁皮,提升传动效率,以及调整和加固架子。 而具体的枪管锻造技术,乃至锻台,都用了双层卷筒技术,外加中间有一个凹槽的平直锻台。枪管在凹槽内翻卷锻打,可以直接成型,如此不但用工简单,而且还可以保证铳管的材质均匀。 不过当众人真正开始按照图纸忙碌起来,并且刘山君还给众人制定了一个“燧发鸟铳制造工艺流程”的规矩后,众人心中的疑惑更盛,马一川甚至还询问道:“大人是从哪学来的这办法的?小人估计这套办法的效率和工艺都是上乘,就算京师也是见不到的。” 刘山君的这套办法,不仅将锻打和卷滚分开了,而且还是连续不断的作业。比如钢骨需要冷却的话,就换一根继续,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停下来。而铳管锻到冷下来的时候,就回炉加热,继续锻打另一根。总之有炉工分班推动人力锻锤,整个的制造过程根本不需要停下来。 刘山君则只是笑着搪塞了过去,一开始自己还担心这些办法不实用,现在好了,既然马一川等工匠认可,那就说明自己弄出来的工艺办法可行。 “有了大人的这套人力锻锤,大批量打造燧发鸟铳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马一川心中如是说,随即便被图纸上的燧发鸟铳吸引了过去,带着手下人忙碌起来,直接将刘山君晾在了一边。 第七十六章 燧发鸟铳(三) 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 刘山君在给众人定下“路线”之后,火器工坊的工匠们便开始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刘山君提供的技术层面上,开始加以改良和创新。 比如两个工匠就发挥才智,在第一层铳管卷好之后,裹上一层铁丝再多锻一次,然后再卷第二层。这样一来虽然工艺上麻烦了一些,但是却让铳管的质量上了一个台阶,刘山君很听闻后也很是吃惊,这可是后世清代用来铸炮的工艺啊! 于是刘山君当即下令赏给那两个工匠每人五两银钱,不但要在工坊内推行这个技术,顺便还可以给未来用钢丝缠径造炮的技术打下基础。 主事马一川带着一众工匠忙碌了一阵子,转眼到了六月十七日,火铳区已经造好了两百多根铳管,刘山君检验之后,全都是精良上品,而且一众工匠还在源源不断的制造铳管。 按照这个速度,刘山君估算了一下,火铳区一个月至少可以生产三百杆燧发鸟铳,这个产量已经足以让刘山君心满意足了! 同时,火药区也招募了不少人手,按照这些天训练的成果,其中二十人作为工匠,八十人作为伙计,分为原料制作、初筛、配比等环节,目前正在紧锣密鼓的训练、筹备中。 随后马一川找来询问道:“大人,现在铳管已经铸造好这么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钻铳管啊?” 虽然燧发鸟铳的铳管做好了,但是还需要再进行钻磨,于是刘山君再次来到火器工坊内,火铳区各处打铁声、呼喝声和推锻锤杆的吆喝声响成一片,热闹非凡。 刘山君笑着对马一川说道:“这些天你在工坊内忙着铸造鸟铳铳管,我也没有闲着,我在北村外的小河上游铸修建了一座水坝,还造了一架水车!” “额?” 马一川不知道刘山君做这些干什么,一脸茫然的看过去,却被刘山君拉着去了北村外面。 在北村外,一条小河从东向西流淌着,小河并不大,成人趟水就能过去,不过水流却很充足,源源不断的从村外流过。 这几天,刘山君带着村正秦雨等村民,在上游修建了一座不算大的水坝,将小河的水流积蓄起来,然后在河面上建了一座水车。 此时马一川看着那架水车微微皱眉,疑惑的问道:“大人修建此物,难道是要磨米面?” 刘山君说道:“嗯,也算是个磨坊吧,不过磨的不是米面,而是鸟铳的铳管。” 之前刘山君心中想着用水力锻锤,但是需要的齿轮载荷系数太大,以目前广鹿岛的技术能力,真要弄出来很麻烦,也太费时间,天知道后金军什么时候会再次杀来,所以要尽快制造一批燧发鸟铳,让各旗将士尽快成军。 所以刘山君现在就只能指望着水力钻床了,这才抓紧时间带人修建水坝和水车。 马一川虽然是火器工匠,但是对于木匠活也是很在行的,所以刘山君就在河边拉着马一川席地而坐,拿出了自己画的图纸,上面就是刘山君设计的水利钻床。 “大人是想用水车带动这个东西,再用这个东西钻铳管?” “没错!” 刘山君指着图纸说道:“以水力取代人力钻铳管,不但可以日夜不停,而且力道也可以非常平稳,不会因为人力大小有所不同,让不同工匠钻出来的铳管有所区别。” 随即刘山君便对马一川讲解了水力钻床的基本原理,马一川很快就拿对刘山君的图纸提出了修改意见。二人就在河边涂涂改改,很快就定下了水力车床的“最终形态”。 几天后,马一川带人做好了一张车床,并且与水车用齿轮和转轮连接在一起。 刘山君饶有兴致的在一旁观看:“试试吧,我从登州府那边买来了一些坠子钢,应该可以钻动铳管的。” 马一川则是兴奋的答应一声,然后便指挥工匠开始忙碌,随后众人看着呼呼转着的水车拉动转轮和齿轮,随即水力车床便开始运转了起来...... 这天傍晚时分,刘山君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火器工坊,水力车床果然可行,按照马一川的估算,算上钻铳管的时间,整个工坊按照刘山君定下的流程努力生产,一个月至少可以打造出精良的燧发鸟铳两、三百杆,这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而在刘山君看来,钻铳管的关键,除了动力和钻子的坚硬程度之外,更重要的是钻子的冷却。有水力钻床,动力解决了。钻子靠堕子钢作表面渗炭处理,应付这事还算凑合。而在冷却上,加硬的钻子有导槽,带着铳管全浸在流动的油里,原本要一个月的钻管工序,现在大概半个时辰就能钻好三根。 “看来我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 刘山君的愿望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希望自己的兵马能够全员火器化,然后以这个时代最强大的火力迈向战场,以碾压之势横扫一切敌人。 而现在,随着燧发鸟铳开始大规模制造,刘山君的愿望也终于有了实现的希望。 六月二十一日,刘山君在南台山营垒监督亲卫旗演练射击的时候,收到了火器工坊报来的好消息:燧发鸟铳造好了! 随即刘山君便火急火燎的赶到火器工坊,小旗官袁景言、小旗官符宗也跟在身边,当刘山君进入工坊的时候,主事马一川已经带人将第一批铸造好的燧发鸟铳摆放在前院空地,一排整整齐齐的,一共一百二十杆乌黑发亮的鸟铳,让刘山君欣喜若狂。 刘山君迫不及待的拿起一杆鸟铳仔细打量,鸟铳上面原本挂着的长长的火绳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药池的附近加装了火镰和火镰弹簧,至于燧石则是安装在火镰的后面,由燧石夹固定住。 而且燧发鸟铳的整体形状也进行了改良,基本上与后世的步枪样式相近,刘山君还让马一川加上了枪托构造,以便鸟铳可以更好的贴合士兵的肩膀,增强稳定性,增加鸟铳的精准度。 眼见刘山君打量鸟铳,马一川便在一旁说道:“大人请看这里,这燧发鸟铳是以扳机通过弹簧带动击锤,击向燧石片,如此便可产生火星,进而引燃火门药池内的火药。” “这都是大人的设计,当真是巧夺天工啊,因此不必像火绳鸟铳那样,在作战时必须拖着一根长长的点燃着的火绳,在雨雪风霜的环境下同样可以随时击发,也避免了在夜晚火绳的光亮容易暴露的缺点!” 刘山君对这杆燧发鸟铳爱不释手,随即便问起了关心的问题:“可曾试射?射程和威力如何?” 马一川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小人等已经试射过,这燧发鸟铳在工坊众人的精工细作下,威力和射程都着实不俗。经过试射,燧发鸟铳的射程在百步左右,在八十步左右的距离可以破敌军重甲!” “好!” 刘山君闻言大叫一声好,一百步的射程,八十步的有效杀伤距离,已经优于后金军满八旗的强弓重箭,到了战场上便可以占据先机。 此时刘山君心情大好,大手一挥说道:“走,带我去看看打造的各个环节。” “是。” 众人簇拥着刘山君开始巡视,而小旗官袁景言、符宗的目光,还不断在那些燧发鸟铳上徘徊。 “有了这些神兵利器,就算正面与真鞑子对垒,也有了底气!” 袁景言看了符宗一眼,笑着说道:“到时候就等着捞军功吧。” 第七十七章 燧发鸟铳(四) 火铳区内,一众工匠和伙计主要集中在正房十几间,少数人手在其余各处忙碌。 刘山君买入屋内,只见这里的十几间房子已经从里面被打通,形成好似后世厂房的存在,里面的工匠、伙计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劳作着。 按照刘山君给火器工坊制定下来的规定,这些工匠、伙计只要制造的合格火器越多,便可以获得更多的工钱,如果制造出来的火器质量有问题,不但要被扣钱,而且还要被重责,所以这些工匠打造火器动力很足,根本不要刘山君和马一川在后面督促着。 刘山君在马一川的陪同下,在屋内逐一观看着,二人先来到打造铳管的地方:只见几个工匠正在用一根圆柱体的钢芯做冷骨,将做铳管的熟铁烧至红热,然后将坯料取出,用锤把炽热的熟铁敲在钢芯外,卷成一根铁管。 同时这几个工匠在包铁的过程中,还不停的抽出钢芯用水冷却,防止钢芯和熟铁焊在一起。卷成的铁管厚度也要在大约一公分左右。这一步几个工匠做的很熟练,一番动作下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旁边的几人也是配合默契,可见这几人的手艺都是不错的,已经将这种工艺熟练掌握。 看到这里,刘山君还记得以前曾看过的一份史料,上面记载了一些明军制造鸟铳的方法。 明代对弹道知识匮乏,其实此时就算是欧洲也是一样,大家都对弹道没有什么认识。所以此时不管是大明还是欧洲人,都出奇一致的认为,火铳越长威力越大,致使火铳为了增加长度。 甚至发展到后世满清时期出现的抬铳,铳管甚至长达两米,必须要用专门的支架支撑着才能使用。 随后刘山君看到打造鸟铳的下一步,那就是修整内膛。 刚刚做好的铳管还是粗胚,且芯体不直,膛内也粗糙不平,除了把管身外部打磨光滑。 此时一般的钻头都采用堕子钢,原本人工钻铳管效率非常低下,在刘山君看来,这样的生产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而让刘山君感到惊讶的是,此时的工匠并没有将所有铳管送到河边的水力钻床去,而是只送去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送到了外面的厢房内。 “为何不都送去钻铳管?” 马一川则献功一般的解释起来,原来马一川受到刘山君水力钻床的启发,将原本制作鸟铳的钻台进行了改良,制成了十几张采用畜力的简易车床。 刘山君闻言非常吃惊,水力车床其实也是一个过渡的东西,毕竟造价高、技术过于复杂,自己也是没办法临时想到的注意。 却想不到,马一川竟然触类旁通,想到了别的好办法,于是便在马一川的带领下,来到了厢房。 所谓简易车床就是一个放大的横置手摇钻,这个东西早在明初就已经存在,不过马一川制作的这个车床是用畜力代替手摇。 这处厢房也如同正房一样,里面的十几间屋子都已经从内部打通,一个车床由一头驴拉着,全都是用现有的钻台改造的,所以马一川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十几张来。 原来工匠在铳管上钻孔是靠着人工,一寸一寸的钻,铳管也需要竖着钻,费时费力,而且还非常容易钻歪、钻坏。 可是采用简易车床后,铳管是横向固定在一个可以转动的架子上自行旋转,钻头刀具水平进给,这样钻孔的效率比原来提高数倍。 再加上使用的是畜力,本就比人力更快、更好,原本要钻一个月、二十多天才能钻出一根的铳管,现在只要五、六天时间,就可以钻出一根内膛光滑的优质铳管。 “好!” 刘山君看过之后很高兴,自己手下的工匠能够一边学习一边进步,这可是非常好的现象,总不能什么事都让自己动脑子吧? “马主事改良此物有功,这个月发三倍工钱!其余参与打造的工匠也多发一个月工钱。” 马一川喜上眉梢,连连抱拳感谢。 接下来,就是鸟铳的活门、燧发装置打造,以及组装过程了。 刘山君记得戚继光在《戚继光兵法》中记录了使用火绳铳的十几道程序,而在同时期的欧洲,也有相关文献对火绳铳的开火步骤进行了描述,共分为二十五个步骤,比大明的火绳铳还要繁琐。 这样繁琐的填装过程,势必造成火铳的射击速度低下,面对后金军的进攻,这样的火铳是没有任何优势的! 燧发铳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在火铳手射击时,只要扣动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击打在火门边上,便可以冒出火星,从而引燃火药击发。 刘山君在马一川的陪同下看完了鸟铳制造的全部过程,随手拿起一杆组装好的鸟铳,脸上写满了笑容:“如此一来,火铳手的射击速度赶上、甚至是超过了后金军的弓箭手,可以形成火力上的压制,就算是面对后金军的骑兵冲锋,也有一战之力了!” 当然,刘山君明白想要让鸟铳手真正形成战斗力,还要在让这些燧发鸟铳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才行,这都是后话了,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了精良的火铳,便有了打胜仗的先决条件。 “嗯?” 这时,正在举着鸟铳瞄准把玩的刘山君注意到,火器工坊的工匠们还对燧发鸟铳做出了一些改进,比如使用精铁制作铳身配件,以便加强新式鸟铳的坚固度及耐久度,用硬木制作木质铳托和铳身护木。 此外工匠们还在鸟铳上用厚麻布做成了背带,并且加装了两个精钢制作的活动式铳背带扣环,可以调节背带的长短,让士兵单肩背着鸟铳行军! 刘山君将鸟铳背在肩膀上,就如同后世近代步兵一般无二,心中暗道:“这可是真不错,恍惚间好像直接进步到近现代了!” 刘山君看完之后心情大好,可以说火器工坊制作的燧发鸟铳,已经与后世近代的步铳外形非常相似了,虽然射程和射速还有不小的差距,可是跟这个时代的火器相比,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划时代的产物了! 至少对比此时明军装备的火铳,广鹿岛的燧发鸟铳绝对称得上是精品。 随后刘山君和马一川来到办事房内,开口问道:“现在火器工坊一个月可以出产两百到三百杆燧发鸟铳,我看可以继续增加产量,争取做到一个月五百杆的产量。” 虽然此时广鹿岛的兵力只有数百人,但是鸟铳是消耗品,打够一定的弹药就要报废的,再加上战场上的消耗,以及将来扩军的需求,所以火器工坊的产量必须进一步提升才行。 马一川当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准备继续扩充人手和器具,争取两个月内做到月产五百杆燧发鸟铳!” “好!” 此时刘山君还有心开发震天雷,也就是大明版的手榴弹,并且推行定装弹,可是现在火药区还没有投产,硫磺和硝石的供应也没确定,便暂时打住了这个想法。 随即刘山君对马一川说道:“还有一事,燧发鸟铳的生产要继续把控,另外工坊这边也要调配一些人手,将一些懂得铸炮的工匠统计一下,估计用不了多久,火炮区也要开始投产了!” 马一川闻言,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第七十八章 哨探 六月二十五日。 此时已经是盛夏时节,广鹿岛上热浪滚滚,又因为是海盗的缘故,阳光洒下来异常猛烈,晒在人身上生疼。 这天在海盐工坊内,前旗小旗官王景正率队轮值驻守,照例巡逻之后,王景便准备去办事房躲避毒辣的阳光,忽然看到一艘海船在远处的海面上停靠,随后便放下小船,朝着工坊这边划来。 不多时,小船靠岸,一个满脸笑容,对谁都行礼客气的男子走了下来,此时已经有前旗兵丁将其截住询问。 “启禀大人,此人便是登州府牙人谢晋昌,已经核对了身份。” 此前谢晋昌也来过两次广鹿岛,为岛上弄来了一些物资,王景也见过,不过必要的“程序”还是要有的。 “呵呵,小谢这次过来做什么?” 谢晋昌对谁都称呼为“兄”,所以广鹿岛上很多人都习惯称呼谢晋昌为小谢。 “百户大人前些天派人捎口信,让我尽快来一趟,说是有事交待,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王景也不多问,便让人带谢晋昌去盐场村见总旗官田毅,然后再送去见刘山君。 次日下午,田毅派人将谢晋昌送到了南台山营垒,见到刘山君后,谢晋昌连忙行礼,然后便苦笑着说道:“大人何事如此焦急,小人可是花了不少银钱,才搭乘了一艘海船过来,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登州府呢!” 刘山君笑着招呼谢晋昌坐下,说道:“既然回不去了,那就不要回了,留在我广鹿岛岂不是更好?” 谢晋昌笑着说道:“大人这是要雇佣小谢?这可是好事!” “不是雇佣,是招募。” “嗯?” 谢晋昌问道:“这雇佣和招募,有什么不同吗?” 刘山君直接说道:“雇佣是我花钱雇你干活,而招募,则是本百户欣赏你小谢的才干,想与你一起干一番事业。” 谢晋昌闻言一愣,片刻才说道:“小人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大人垂青?” 刘山君笑着起身,走到了谢晋昌的身边…… 许久之后,谢晋昌激动的脸色潮红的从百户官厅走了出来。 “百户大人果真不是一般人,竟然有如此气魄,有如此的雄心!” 谢晋昌自问只不过是混迹在登州府的一个小小牙人,要说是过人之处,也不过就是口舌之利,多年下来积累了不少的人脉。 而这些人脉也不过是人情世故罢了,要说谢晋昌有多少背景和靠山,那是万万没有的。 可刘山君却慧眼独具,看到谢晋昌的能力,二人详谈过后,便将谢晋昌给拿下。 “如此说来,我要尽快回到登州府,为百户大人四处奔走了!” 谢晋昌心中暗暗想着,心中虽然激动,却也颇有压力:“百户大人将哨探之事托付给我,又让我在登州府等处搜罗硫磺,这可是重托,我要仔细盘算如何办妥此事,才能不负百户大人的厚望!” 想到这里,谢晋昌不由自主的想起刚才刘山君对自己和颜悦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情形,心中便涌起一阵暖意,右手也摸到腰间的一个钱袋子,里面便是刘山君“预支”给自己的五十两银钱。 “不管如何难办,也要将此事办好!” 谢晋昌打定主意,随即在几名亲卫旗兵丁的护送下,前往海盐工坊方向,准备返回登州府。 次日,谢晋昌在海盐工坊待上了船,由广鹿岛的一艘福船送往登州府。 而来刘山君则从各旗抽调了十名机灵、忠诚的兵丁,全部拉到了南台山营垒进行“密训”。 “你们十人将是我广鹿岛的耳目,从今日起将进行为期十天的密训,本百户会教授你们一些传递消息的手段,以及一些暗语、密书等等,你们要细心学习,十天之后你们要前往登州府隐藏下来,为我广鹿岛打探消息!” 刘山君站在百户官厅前面的院子里,大声对十人训话,而所谓的暗语、密书,其实就是刘山君仿效后世的切口、密码本,弄出来的“仿制品”。其中最关键的密码本,就是一本厚厚的线状三国演义,用三位数作为密码,首位数代表页数,中位数代表行数,末尾数代表具体某个字,如此便能将情报转化为一连串的三位数字。 这个手段虽然看上去很简陋,但是在眼下明末却是非常隐蔽的,就算被别人截获,也无法破解,如同天书。 随后十天时间里,刘山君亲自对这十名兵丁进行培训,十天之后,刘山君派人将这十名乔装好的兵丁送上船,送到了登州府城。 刘山君站在海盐工坊外搭建起来的建议码头上,看着逐渐远去的福船,暗道:“就让他们先在登州府城历练一番,能够及时打探到朝廷的动向,打探到一些紧要的情报也好。等到众人真正历练出来,便可以潜伏到辽东各地,打探鞑子的一举一动了!” 这艘福船在海上航行了两天时间,抵达登州府城外港口的时候,十名兵丁如同寻常的农夫百姓一般,各自背着行囊走在港口上,随后便被谢晋昌拦下。 只见谢晋昌笑着打量着十名兵丁,说道:“刘老爷说好了送来十个仆从给我,今日终于到了!” 十名兵丁在临行的时候,刘山君已经嘱咐过了,此时纷纷行礼,口称谢掌柜不提。 “走吧,铺面已经盘下来了,就等着你们到了,也好快些进货做生意。”随后十人便跟着谢晋昌进入登州府城。 谢晋昌在回到登州府城后,便用刘山君给的银钱在城北盘下了一处铺面,准备开一处杂货铺,以此作为掩护。 不多时,众人来到街角的一处铺面,门口牌匾上写着“东兰轩”三个字,不过却大门紧闭。 谢晋昌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带着众人进去,然后便亲自将大门从里面锁上,并且带着众人来到后院的堂屋内。 “现在没外人了,” 谢晋昌抱拳对众人说道:“既然诸位都是百户大人派来的,那便是精锐。我谢晋昌只是登州府城的一个小小牙人,承蒙百户大人不弃委以重任,今后便要与诸位兄弟共进退了。” “百户大人将哨探之事托付给我,小谢便要对得起百户大人的信赖,所以今后还希望诸位能够鼎力相助。” 说到这里,谢晋昌忽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换上了一副冰冷的表情,说道:“如果有谁在今后不听号令,耽误了百户大人的事情,小谢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能让其受到责罚,希望诸位能用心做事,不要因为疏忽伤了咱们的和气!” 十名兵丁忽然觉得眼前的谢晋昌看上去笑呵呵的很和善,但是用刘山君的口气形容,却如同一个“老阴比”,心中都快跳了几下。 于是十人急忙抱拳说道:“我等领百户大人之令,自当以谢主事为首,无有不从!” 谢晋昌抱拳还礼,然后和善的笑着说道:“呵呵,诸位都是兄弟,没人的时候也不用叫什么主事,叫我小谢就行!” 第七十九章 开业 七月初一,登州府城。 随着一阵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位于城北的东兰轩正式开业。 今日的谢晋昌换上了一身锦袍,正站在门口朝着围观的百姓,以及前来贺喜的宾客抱拳致谢。 “哈哈,多些诸位前来捧场,小号东兰轩经营南北杂货,诸位有什么好东西,今后多多来往,多谢,多谢!” 随后谢晋昌招呼宾客和围观百姓进店,十名已经换上伙计衣服的兵丁也是满脸笑容,热情招呼众人。 此时店铺内已经摆满了货架,瓷器、木器、农具等各式杂货应有尽有,不多时便有不少人掏钱购买。 “呵呵,谢掌柜恭喜了!” 谢晋昌闻声看去,急忙上前相迎:“哎呀!是崔掌柜、陈掌柜和马掌柜,三位大驾光临,小号蓬荜生辉啊。” 来人正是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双方寒暄了几句,谢晋昌便让人引三人去后院看茶,自己在铺面内招呼了一番,便也来到后院堂屋。 “呵呵,三位掌柜前来,是给小谢撑场面,今晚小谢做东,咱们不醉不归!” 三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崔明义说道:“这里没有外人,咱们也别说什么场面话了。” 谢晋昌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关上房门,说道:“三位有何指点?” 陈子樯说道:“我们三人都是靠着百户大人才发了家,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赚了以往几年都赚不到的银钱,在登州府城内也有了一些脸面。此番谢掌柜开门大吉,我们都接到了百户大人转交过来的请帖,便都赶来了,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说法没有?” 谢晋昌笑着说道:“当然是做生意了。” 崔明义摆手说道:“谢掌柜就不要绕圈子了,直接说正事。我们虽然不是百户大人的部下,可都是靠着百户大人发财的,与百户大人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即便是有些利害在里面,谢掌柜也可以直说。” 一旁的马绍英也是点头称是。 谢晋昌见状便抱拳说道:“那小谢就直说了,这东兰轩其实也算是百户大人的产业,不过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方便。” “方便?” 崔明义问道:“为了什么而方便?” 谢晋昌随即招呼三人近前,然后在三人耳边低声细语,三人纷纷变色。 “硫磺!” 崔明义说道:“硫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朝廷严格管控的货物,咱们几人虽然有些银钱,但如何能大批量弄到?一个不留神,就会引来朝廷的严查!” 谢晋昌笑着说道:“如今朝廷还能严格管控什么?几位不见,登州府城的黑市上面,别说是硫磺了,就连火铳和弓弩都能看到,还有不少的铁料。光是这些铁料,就有不少是流向辽东的......” 崔明义三人闻言都是沉吟了起来,谢晋昌说的的确是真的,如今朝廷对地方上的控制力已经非常弱了,甚至军中兵丁都会将军备拿出来卖掉换钱--就是因为朝廷已经“习惯性”的拖欠军饷,士兵只能铤而走险弄钱生活。 “那谢掌柜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一旁的马绍英询问了起来。 谢晋昌说道:“小谢希望三位掌柜能帮着收购硫磺,现在城中各处药铺内都有硫磺出售,黑市之中,甚至是军中兵卒都会售卖硫磺,只是此举必须零敲碎打,不然便会惹来麻烦。所以......” 陈子樯笑着说道:“所以谢掌柜想让我们三家一起收购,大家派人分散出去,以掩人耳目?” “正是如此。” 三人互相看了看,然后纷纷答应下来。 “此事好说,只是这价钱......” 谢晋昌说道:“价钱不是问题,到时候三位将收购来的硫磺暗中送来,小谢会加价一成收购的。” 几人又谈论了一会儿,约定了一些细节问题,谢晋昌便送走了崔明义三人。 此时前面店铺依旧十分热闹,谢晋昌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来到前面迎来送往,一直忙碌到入夜时分才喘口气。 等到上灯时分,谢晋昌将十个下属召集到后院堂屋,说道:“从明日开始,你们分为三队:留下两人在店铺内照应,另外分出五人在城内各处打探消息,结交城中各方人物。剩下的三人,负责向港口运送硫磺,我会在这段时间联络北门的兵丁将领,打通关系......” 随后一名下属说道:“如此店铺内就忙活不开了,时间一长难免会让人看出端倪。” “那就招募几个伙计。” 谢晋昌对那名下属说道:“你这几天去招募一些老实之人,记住这些伙计不能到后院这边来,每天关门后就立即让他们离开,注意保密。” “是。” 几天之后,第一批硫磺趁着夜色送到了东兰轩,谢晋昌命人将硫磺堆放在后院厢房内,然后在黎明时分命人经北门送出城外,在港口装船送去广鹿岛。 因为要配合谢晋昌这边,所以刘山君将一艘福船直接放在港口这边,随时候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送货装船的过程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完成了,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只可惜这硫磺数量太少了,只有百十斤而已!” 谢晋昌忙完之后在自己的房间内感叹着,其实百十斤硫磺已经不算少了,这几天崔明义等人派出不少亲信在城内采购,几乎将登州府城内的药品买断货,黑市上的硫磺也几乎被买干净,才凑出了这百十斤的硫磺。而下一批货,则估计要等上十天八天了。 随后谢晋昌又开始翻看这几天下属收集上来的情报,因为是刚刚开始干哨探之事,所以几个负责打探消息的属下还很生疏,也不太懂得分辨情报的真伪和重要性,所以汇集起来的情报五花八门,甚至还有“城中千总纳妾,嫁妇乃是莱州富商小女”这样的消息,让谢晋昌不由得笑了笑。 翻看审核一番后,谢晋昌摇了摇头,一共二十三份情报,基本上都没什么用,多是些登州府城内进来发生的新鲜事,算不上情报。 “看来这些下属还需要时间历练啊!” 就在谢晋昌这边已经铺开摊子,开始放手大干的同时,刘山君也准备干一件大事,那就是铸炮! 如今燧发鸟铳已经开始量产,但是广鹿岛各旗将士还缺少“重火力”。 要知道现在的后金军已经有了成建制的火器部队,都是尚可喜、耿仲明等人带去的,装备了不少火炮。 没有火炮光有鸟铳,刘山君的心中依旧没底,自己可不想让部下重演浑河之战戚家军的惨状,让鞑子重炮一路轰击下去。 同样是在七月初一这天,刘山君来到火器工坊,直接将主事马一川叫到办事房,说道:“工坊内有多少人懂得铸炮?” 面对刘山君直截了当的询问,马一川心中激动,燧发鸟铳才刚刚开始量产,百户大人就要铸炮了,自己在广鹿岛定然会大有作为。 “启禀大人,工坊内懂得铸炮的工匠并不多,只有三人,不过手艺都不错,都能做到十铸二三成。” 所谓十铸二三成,顾名思义就是铸造十门火炮,能有两、三门成功,这样的成功率可满足不了刘山君。 “太低了!” “额?” 刘山君说道:“将那三名工匠找来,我要教他们铸炮!” 第八十章 铸炮(一) 主事马一川找来的三个工匠年纪都差不多,刘山君目测大概在四十岁上下,此时站在刘山君面前显得很拘束。 “大人,这三人便是炮匠了,当初都在各地兵仗所干过,请大人示下。” 刘山君点了点头,说道:“不用紧张,本百户叫你们来,是准备将你们从火铳区调到火炮区去,从今天开始,工坊会为你们招募伙计帮手,你们三人要跟着本百户学习如何铸造火炮,为我广鹿岛尽快铸造出一批可用的精良火炮来!” 三个炮匠一开始还很紧张,可是听到刘山君竟然要教自己铸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难道说百户大人还懂得铸炮? 就连一旁的小旗官符宗也很是诧异,刘山君赶来火器工坊,将自己也叫来,路上便说起亲卫旗重新整编的事情。 刘山君准备任命小旗官符宗为广鹿岛炮队主官,从亲卫旗中调配四十人作为炮队炮手。 符宗听闻心中还很欣喜,可是此时却有些迟疑:大人真的会铸炮吗? 按照刘山君心中的计划,此番铸炮以自己改良的一种新型火炮为先,至于此时明军之中流行的佛朗机炮、红衣大炮等中型、重型火炮,还是再等等吧,以目前广鹿岛的财力和技术积累,以及鞑子留给刘山君的窗口期,这些火炮恐怕是来不及,也没有能力铸造出来的。而且这些火炮都有一个共同的弊端,那就是太重了,机动性非常差,这是刘山君摒弃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在刘山君的计划中,一门新型火炮由一名队长、一名瞄准及发射手、一名填装手、一名炮弹手组成小队就可以发射,符宗手下的四十人就可以装备十门新型火炮,就目前的局面来说,也足够撑场面了。 “不管是炮队还是其余各旗,编制上还是太简单了,等到下次扩编的时候,要加入斥候、辎重兵、火兵等......” 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刘山君的心中则在规划着之后的种种细节。 一旁的马一川虽然不是专门的炮匠,但是所谓触类旁通,对于铸炮工艺也是懂得一些的,此时听闻刘山君懂得铸炮,心中也是稀奇,便抱拳说道:“大人,不如现在咱们就去火炮区那边,火炮区虽然还没来得及招募人手,但是一应铸炮器具已经齐备。” 刘山君点了点头,便招呼众人前去。而马一川担心人手不足,又临时从火铳区调了几个伙计过来帮手,还从火铳区搬来了一些优质生铁,都是从冶炼工坊送过来的。 此时一切齐备,马一川便心急的说道:“大人,咱们是不是开始铸炮?” 另外三个工匠也是跃跃欲试,想看看这位百户大人会如何铸炮,与自己所学是否相通。 刘山君见众人心急,便笑着说道:“铸炮之前,先请马主事说说铸炮的门道吧。” 马一川说道:“属下遵命。” “大人,属下并不是专门的炮匠,所说也只是大概:这铸炮最好应该用铜,如此火炮的寿命才会比生铁铸成的火炮长。只是铜料太贵,还是使用生铁铸炮造价低,适合大量铸造。而且生铁含硫较少,也很适合铸炮,所以小人建议咱们使用生铁铸炮......” 刘山君听着马一川的讲解,同时回忆起自己之前看过的一些资料:历史上大明万历四十七年的时候,徐光启奉命练兵以拱卫京城的时候,就建议朝廷在福建和广东招募匠人来京铸炮。崇祯三年,他又自请赴广州铸炮,其原因便是:“工匠甚众,铁料尤精,价亦可省三分之一……”而在崇祯初年,两广总督王尊德一次性就铸炮二百门。 可见即便到了明末,大明的军工产量还是很客观的,只是各级官吏层层克扣,铸造出来的火器质量令人堪忧。 此番刘山君准备在新型火炮的炮身上增设炮耳,便于将火炮架设在炮车上,以及调整射击角度和移动方便,便于在战场上“走位”。 在来火器工坊之前,刘山君已经画好了新式新型火炮的草图,此番要制造的火炮是一种滑膛炮,大体也可以算是一种仿制的红夷大炮,不过蓝本要稍微先进一些,而且重量也更是轻了许多,算是一种“简略版”的红衣大炮。 这种火炮是仿制后世19世纪早期,法军装备的一种12磅加农炮,并且根据刘山君所知道的知识加以改良了一下,将火炮的炮身加长、炮筒加厚,增加了准星和炮耳等。 按照设计,刘山君估计这种新型火炮的有效射程为两里左右,最大仰角射程为三里左右,炮身重量大概在一千两百斤左右。 这种重量的火炮装上炮车,完全可以由一匹驮马,或者数名士兵拉着走,在战场上灵活机动的打击敌军。 此时马一川已经说完,刘山君也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便将自己画好的图纸递了过去。 马一川连忙双手接过来,其余三个炮匠也围了过来,几人仔细看着图纸,众人还不时小声指指点点,当着刘山君的面讨论了起来。 刘山君等众人讨论了一会儿,便笑着问道:“你们准备用什么方法铸炮?” 一名工匠当即说道:“回大人,当然是先制造泥模了!” 马一川和其余工匠也是纷纷附和着,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毕竟此时工匠铸炮都是用这个办法的,东方、西方都是一样。 刘山君却不是很满意,当即否决了众人的提议。原因有两个:铸炮周期太久,成品率太低! 眼见如此,马一川和几个炮匠互相看了看,心中都暗道:“百户大人果然不是很懂铸炮,不用泥模用什么?” 刘山君并没有理会众人的表情,而是直接问道:“你们用泥模铸炮,试问那泥土遇到高温之后,里面的水汽能全部蒸发出来吗?等到铁水倒进去,泥型里只要有一丝水分,就会立即蒸发,并且在铁炮里形成气泡。这气泡可是火炮的大害,很容易导致炮壁脆弱进而导致炸膛的危险!” 刘山君对于这个时代的铸炮技术很是了解,即便只是后世“键盘侠”的水平,问出来的问题也能达到专业和刁钻的程度。 马一川、符宗和那三个炮匠都是一怔,此时几人才相信,眼前的百户大人是懂得铸炮工艺的。 于是马一川急忙抱拳说道:“大人所说不错,这泥模确实容易藏水,所以一般做好泥模之后,工匠们都要将泥模风干至少一个月才会使用,如果天气不好的话,两、三个月也是可能的。不过即便是这样,还是免不了有些微水气使铜炮形成马蜂窝,一般情况下平均铸十门炮才有一门炮堪用。” 刘山君摇了摇头,说道:“鞑子不会给咱们几个月的时间铸炮的,十分之一的成品率也是不行的,咱们广鹿岛消耗不起!” 几人都是叹息,一时之间想不到解决办法。 刘山君说道:“所以我才说不用泥型,我广鹿岛铸炮用铸铁做铸模呢,如何?” 马一川等人闻言再次吃惊起来,铁模铸炮还是头一次听说,这能行吗? 刘山君继续说道:“铸铁里不会有水气,也就不会形成气泡,成品率肯定会大大提高?而且铸铁做铸模产出的火炮内外壁都会比较光滑,这样也可以减少表面清理、选洗内堂的工作量!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铁模是可以重复只用的,这就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银钱!” 马一川和众工匠一直用上一辈传下来的手艺铸炮,却从没想过用铸铁来做铸模。其实有时候技术革新只是一层窗户纸,就看能不能捅破了,此时众人被刘山君一点拨,立刻就觉得用铸铁来做铸模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过马一川在喜悦之余,也想到了问题:“大人的这个办法甚好,不过属下不明白,在铸炮的时候,铸模和火炮又该如何分开呢?” 第八十一章 铸炮(二) 马一川会这样问,刘山君也是理解的,毕竟此前还没有人提出过铁模铸炮,既然炮身也是铁质的,万一熔铸在一起怎么办? 于是刘山君解释道:“这好办,用铁模铸造火炮的时候,先在铁模的内表面刷上一层特殊的材料,便是用细稻壳灰与细沙泥调制混合,再加水合成的涂料,再给这种涂料涂刷极细煤粉,调制出第二层涂料,然后箍紧铁模,趁着炮身还红热之时,立即清除内壁上的毛刺,便可以得到成品。” 说完,刘山君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不过这种涂料各种原料的配比,你们还需要自行斟酌一下,最好多做几份进行比较,得出一种比例最恰当的涂料。” 马一川和三名炮匠闻言喜上眉梢,刘山君提出的这种办法足以称之为“秘术”,放眼当下,都是工匠们激励保密的看家手段了,可是百户大人竟然直接教给几人,足以让几人对刘山君推崇、感激。 其实刘山君所说的这个办法,在明末已经成型了,明末赵士祯的《神器谱》中就有详细的记载,在穿越之前刘山君也是详细阅读过,因此自然是顺手捏来而已。 而《神器谱》虽然在后世受到推崇,但是在眼下明末时代,因为朝廷的无力,以及天下战火纷飞、边患严重,这本著作却并没有传播开来,许多先进的火器技术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推广。 当然,这种技术在华夏已经早有实操,早在战国时期,华夏的先民就开始使用铁范成批铸造生铁农具和工具了。刘山君对几人提到的,使用铁模铸造采用的双层涂料,其实也是对中国传统铸造技术的演进,甚至都并非赵士祯首创。 “大人真乃神工,这等手段恐怕就连京师的工匠都不会!” “大人能将这等手艺传授给我等,自当是小人等再造父母!” 听着几人的恭维,刘山君只是笑了笑,这些所谓的手艺放在自己这里没什么用,只有拿出来才能变成火炮,于是继续说道:“虽然大致的办法是这样,但是你们也不要以为铁模铸炮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会很容易。” 首先第一步,要按照所铸火炮的大小,分五节做出泥模;然后按照泥模节数分制铁模模型,每节泥模分成两瓣,用车板旋制内面,使表面光洁形状规整,然后烘干备用;泥模内放入预制的把手,浇铸时和铁模铸成一体。 用泥模翻铸铁模之时,先将炮口那一节倒置在泥质平板上,用泥填充其中一瓣,烘干后,盖上泥质平板,将型箍紧,浇注后便得到了第一节铁模的一瓣。然后出去填充的泥巴,又可以如法炮制,得到另一半的铁模。这样一节一节的浇注,才能铸造成层层切合的整套铁模。 这其中每一步都要考验炮匠们的技术,所以说铁模铸炮虽然便利,但是其中的技术含量却比泥模更高。 此时马一川等炮匠听完刘山君的解释,也不禁将刘山君惊为天人,同时心中也更是疑惑:“大人从未当过工匠,究竟是在何处学到这样的手艺?” 不过几人虽然疑惑,但是却不敢询问,毕竟人家传授技艺已经是恩赐了,哪里还能继续刨根问底? 之前铁模铸炮防止铁模与炮身熔铸在一起的技艺,是刘山君从《神器谱》中学到的,而之后告诉众人的铁模之法,则是参考了后世满清末年鸦~片战争期间,清军的铸炮办法。 当时满清使用的火炮已经多年没制造新的火炮了,尤其是南方沿海地区很多炮台的火炮都是几十年前乃至更早康熙、明末时期铸造的,陈旧不堪用。这也是满清两百多年严厉禁绝火器发展,防汉甚于防川的恶果! 因此在鸦~片战争打响之后,满清统治者急切的命令各地加快制造大炮,而泥模制造大炮的周期又太长了,所以当时就有能人想到了金属模制造工具和农具速度快的特点。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新的铸炮方法出来没多久,满清就投降了,甚至还没来得及铸造几门大炮,可见再好的技术,再犀利的火器,也保不了腐朽的统治者。 “你们按照我说的办法,按照这份新式火炮的图纸铸造火炮,在熟悉了铁模之法后,先试造几门火炮进行试射,看看射程和威力如何。验炮无误后,火器工坊就要立即开始批量铸造这种新式火炮,要知道鞑子不会给咱们太长时间的!” 这边,马一川和那三名炮匠此时用炭笔记录了许多要点,听到刘山君的话语,纷纷点头领命,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如今燧发鸟铳已经开始量产,新式火炮也要上马铸造,刘山君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等到这两样利器装备到位后,各旗就要开始演练新式战法了。当然,现在各旗就已经开始进行火器横阵的队列训练,并且由亲卫旗的鸟铳手开始到各旗“教学”。 至于火器的质量,刘山君则并不担心,因为广鹿岛的火器工坊不是明军的兵仗所。 在火器工坊内,不管是鸟铳还是火炮,都必须严格按照设计图纸上的尺寸来,同类火器的尺寸必须一致,误差不能超过规定。 同时每生产的每一把燧发鸟铳,都要在鸟铳的枪托上刻下铸造工匠的姓名,一旦出现质量问题,便可以追查责任人!日后新式火炮也要推行这一措施,严控火器的质量关。 吩咐好新式火炮的事务后,刘山君原本准备前往冶炼工坊去视察一番,毕竟现在要开始研发火炮了,火器工坊需要的铁料数量会增长许多,冶炼工坊必须保证铁料供应稳定才行。 可是马一川却抱拳说道:“大人,属下还有事禀报。” “嗯?什么事。” 马一川说道;“现在火药区那边已经招募了一些人手,多是北村和山下村的壮妇,以及少数男丁,人数有一百八十多人。” “现在属下已经将他们分为几个组,木炭、硫磺、硝的筛选制备各一组,混合制作火药一组等,属下已经让火药区那边开始搜集三种原料了。只是现在木炭还好说,硫磺也从登州府运来了一些,暂时还有些存货,只是硝却没有多少,要批量制作火药还非常的困难。” 刘山君听完点了点头,只觉得现在广鹿岛上各项事务就好像是一环扣一环,自己办成了一件事,就会有两件、甚至更多的事情在后面排队,真心感到疲惫。 “要是有人能帮我分担一下内部事务就好了,董正明虽然有些能力,但是偏向于民政,而且能力也实在是有限,其他几个总旗、小旗都是粗人,目前也只能我自己亲力亲为了!” 刘山君心中暗暗感叹,随后说道:“硝的问题我会解决的,火药区那边先进行准备,等我巡视冶炼工坊,确保铁料供应之后,再解决硝供应不足的问题吧。” 第八十二章 书生赵毅城 冶炼工坊内,刘山君在主事徐缅的陪同下,逐一看了几座高炉。 目前工坊内的高炉已经有六座,工匠和伙计一百五、六十人,工坊内外热闹不已,产量也比刚刚筹建的时候增长了不少。 只是按照主事徐缅的介绍,现在冶炼工坊的产量也已经到了顶,再难有多少提升了。 “现在工坊炼铁所需的矿石数量不足,光靠登州府城的几位商贾运送矿石过来,每月的铁料产量也就是四、五千斤。算上几位商贾代买回来的铁料,工坊一个月也只能提供八千斤左右的铁料,不能再多了。” 刘山君微微皱眉,一个月八千斤的数量,听上去还算不错,可是一杆鸟铳就要消耗七、八斤精铁,一门火炮至少也要两、三千斤铁料,如此算下来,八千斤铁料其实打造不了多少火器。 “唉!” 此时刘山君多希望能在广鹿岛上发现一处铁矿,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广鹿岛上矿产贫瘠,基本上像样的矿产一样都没有,铁矿更是不要想了。 于是刘山君说道:“也只有这样了,我回头会通知火器工坊那边,先集中力量打造燧发鸟铳,然后再全力打造火炮。” “至于冶炼工坊的产量问题,等下次登州商贾前来交割货物的时候,我会与他们详谈,看看能否增加铁矿石和铁料的采购数量。” “是。” 正说话间,小旗官符宗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大人,登州府城商贾崔明义来了,还带来一个书生。” “书生?” 刘山君有些诧异,虽说现在是七月初,快到交割货物的时候了,可崔明义也算是早到了几天,这次竟然还带来一个书生? “商贾和书生搞到一起了,真是怪事!” 刘山君打趣一句,然后问道:“他们到哪了?” “这次崔掌柜直接到了南台山营垒,并没有留在海盐工坊那边,说是有事与大人商议。” 刘山君点了点头,又嘱咐徐缅做好铁料的供应事宜,这才在小旗官符宗等人的陪同下,赶回了南台山营垒。 百户官厅内,崔明义和一个三十出头的书生正在喝茶,这个书生长相不错,身高臂长,不同于寻常书生的书卷气和迂腐之气,这个书生双眼有神,透着一股桀骜不驯。 更为不寻常的是,这名书生的腰间竟然还挂着一把佩剑,当然只是挂着剑穗的“装潢之物”,并不是杀人利刃,否则也带不进百户官厅内。 “崔掌柜,这广鹿岛果然如你所说,当真不是一个寻常之处!” “哦?” 崔明义笑着说道:“能被你赵秀才称赞的地方,当真是不多啊,不知道在赵秀才眼里,这广鹿岛有什么不寻常的?” 被崔明义称呼为赵秀才的书生,名叫赵毅城,原本是登州府城的秀才,很有些才学,又间杂喜好鬼谷子,推崇古代儒家的权谋之变等,被登州府的学子所不容,认为赵毅城乃是“异端”。 就连登州府的学正也多次在公开场合斥责赵毅城,认为“此子虽有才干,但其志已堕,绝无中榜可能!” 于是乎,在各方打压之下,赵毅城果然几次参加科举,都是名落孙山,就连登州府各地的私塾也不愿雇佣其教书,以至于赵毅城的生活日渐困顿,只好游走于商贾之间,帮着一些商贾计算赔赚,也由此结识了崔明义。 此时赵毅城笑着说道:“咱们登岛一来,一路上我也仔细观看,这广鹿岛虽小,但是却有一股精神气,不同于登州府那种暮气沉沉,广鹿岛上不管是百姓还是兵将,都是积极进取,这就很不一般了。” “此外,我虽然没见过崔掌柜所说的刘百户,但是从其训练的兵丁就可以看出,此人绝非庸才。在海盐场看到的兵丁竟然可以做到人人披甲、队列整齐,完全不像登州府的那些兵痞一般,可见这刘百户至少也是一个练兵、治政的好手!而这广鹿岛,也许还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哈哈!” 话音刚落,刘山君正好大步走了进来,笑着抱拳说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如此称赞本百户,当真是谬赞了!” 赵毅城见状急忙起身行礼,一旁的崔明义抱拳之后,便介绍道:“这位便是百户大人了。百户大人,这位是赵毅城,乃是登州府城内的一位秀才,也是小人的挚友。” “哦?” 这还是刘山君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秀才,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几眼,便笑着招呼二人坐下。 “呵呵,崔掌柜不在海盐工坊那边交割货物,却带着赵秀才到我这南台山营垒,肯定是有事要说。咱们也不是外人,有事直说就好。” “百户大人还是这般直爽!” 崔明义先是看了看赵毅城,见其微微点头,便笑着说道:“是这样的,我这挚友才华横溢,但是却不愿与登州府的那些儒生同流合污,不愿做那只知道讨论文章、空口误国之人,便被登州府的学正和众儒生排挤,眼下连温饱都做不到了。” “虽然赵秀才可以在我那里讨口饭吃,但是商贾之事写写算算的,终归不是正途,我也怕埋没了挚友的才学,这才提到了百户大人这里,想请百户大人看在小人的几分薄面上,给我这挚友一个幕僚身份,” 说到这里,崔明义怕刘山君不同意,便急忙追了一句:“管饭就行!” 如今大明文贵武贱,就算是没有官身的秀才、童生,也是看不起百户、千户的,甚至连游击将军、参将等将领,在这些儒生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介武夫。 刘山君疑惑的看了看赵毅城,这个秀才却没有印象里儒生的迂腐气和高傲,而是不断打量着百户官厅,特别看到外面走过一队亲卫旗的巡逻将士,赵毅城的双眼更是冒光。 “此人倒是稀奇!” 于是刘山君便问道:“赵秀才愿意到广鹿岛这等苦地当幕僚?要知道,前不久我还率部与鞑子血战了一场,留在这里,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难道赵秀才不怕吗?” 赵毅城笑着说道:“大人就直呼我名吧,或者称呼我的表字:东固。功名之途我是走不下去了,秀才不秀才的,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看广鹿岛虽然条件差了一些,但却更加奋进,在我看来远比暮气沉沉的登州府城适合我。至于鞑子,如今天下纷争不断,离鞑子大军近一些,也许还能沾到功劳,这可比在内地混吃等死有趣多了!” 刘山君闻言啧啧称奇,特别是看到赵毅城的腰间竟然还挂着一把佩剑,更是诧异。 要知道如今大明的儒生已经不是汉唐时期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出将入相的气魄,没有了“书生亦可斩敌酋”的血性,剩下的只有寻章摘句、空谈坏事而已。 如今赵毅城的谈吐和做派,却让刘山君对明末儒生的感官有了一丝改变,于是便问道:“不知东固学从何处,竟然有如此眼界,寻常儒生可不具备啊。” 赵毅城笑着说道:“我虽然是儒生,可是却喜学鬼谷子,喜欢权谋,甚至是阴谋,不知道百户大人愿意用我吗?” 第八十三章 土法制硝(一) 七月初七,海盐工坊码头。 刘山君和赵毅城站在简易的码头上,目送崔明义的海船离开,这次交易刘山君又赚到了几千两银子,不过更为重要的,是招募了赵毅城作为幕僚。 “这也算是第一个,主动来投的部下了。” 刘山君心中如是说,随后只见赵毅城整了整衣冠,然后对着自己长拜下去:“属下赵毅城,正式拜见大人!感谢大人能够收留我,让我能够一展胸中所学。” 刘山君学着后世影视剧里的“贤明主公”的样子,急忙将赵毅城扶了起来,然后笑着说道:“我广鹿岛可谓是兵微将寡,地方也不大,各种物资更是匮乏,在这里充当我的幕僚,短期内可不会有太大的发展,赵书办可要想好了。” 刘山君留下了赵毅城,不过自己也只是百户官身,在东江镇挂了一个百总的职务,远不到开幕府的程度,所以便给赵毅城安排了一个书办的差事,说白了就是身边的顾问加文书。 赵毅城抱拳说道:“属下观大人乃是大能困于浅滩,终有一日定能建立一番功业,毅城虽然不才,但也愿跟随大人披荆斩棘,同生死、共富贵!” “哈哈,好!” 刘山君大笑着,虽然嘴上说着好,不过对于赵毅城的话,也只是“听七分,信三分”而已。 双方才认识,说什么同生死、共富贵只是场面话,一个落魄的秀才在府城混不下去了,来这里找条出路,混口饭吃,才是真话。 不过既然能为自己所用,刘山君也乐得与赵毅城唱一出“双簧”,随后二人便朝着海盐工坊走去。 “大人,咱们接下来是回南台山营垒吗?” 刘山君摇了摇头,说道:“先去北村,我在北村设立了一处火器工坊,已经开始批量打造火器了,不过现在火药的制取出了问题,咱们要去看看。” 赵毅城说道:“莫不是硫磺、硝不足用了?” 刘山君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硫磺还好说,我已经委托别人帮忙采购了,只是硝不好办,登州府那边也买不到多少,而且还容易引来麻烦,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了。” 赵毅城微微皱眉,说道:“属下曾听闻有一种:硝土制硝之法,不过我看广鹿岛各处土质不错,不会有盐碱地的,看来还要另想办法。” 刘山君想不到一个秀才竟然还知道制硝的办法,这个赵毅城的肚子里果然有些东西。 “其实硝土并不是只存在于盐碱地,咱们广鹿岛上也是有的。” “哦?” 赵毅城说道:“那属下可要向大人讨教一二了。” 刘山君笑着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先卖个关子,等咱们到了火器工坊再说。” 次日,刘山君、赵毅城在小旗官符宗等人的护送下,来到北村外的火器工坊,随即便叫上主事马一川来到火药区。 “大人,这两天冶炼工坊那边又送来了几百斤铁料,另外硫磺和木炭也准备了许多,可硝还是不足,工坊内只有二十多斤,完全不够用。” 一见面,马一川便开始“抱怨”起来,刘山君在介绍了赵毅城之后,才笑着说道:“我这不是给你送硝来了吗?” 马一川闻言愣住了,刚才在门口迎接的时候,可没见到车马运送东西啊。 赵毅城也是疑惑的看向刘山君,不知道刘山君能从什么地方弄来硝土制硝。 只见刘山君说道:“其实相比于硫磺而言,硝并不难搞,广鹿岛上到处都可以搜集到硝土,火药区这边可以自行制硝。” 马一川急忙问道:“大人所言我也知道,可是硝土在哪里?” 刘山君说道:“在岛上许多地方都有,比如马厩、土仓之中,都有大量硝的,当然各家各户的茅厕之中也有许多。” 听了刘山君的话,马一川和赵毅城都傻眼了,数量稀少、开采不易的硝竟然如此普遍,在马厩、土仓和茅厕里找硝土的办法,二人更是闻所未闻。 刘山君见二人不信,便说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找一处马厩或者茅厕,实地看一看就好了。” 说完,刘山君还招呼符宗带些人,带上铲子、扫把、竹筐等物。 马一川和赵毅城和符宗等人跟在刘山君的身后,直接来到北村,然后便挨家挨户的忙活起来,符宗带着十几名亲卫旗兵丁,几乎钻遍了北村各家的茅厕、猪牛栏和庭院墙角,弄完之后众人全都灰头土脸,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骚臭味道,几个兵丁甚至已经吐了好几次,符宗的脸色也蜡黄蜡黄的。 刘山君捏着鼻子上前查看,符宗等人已经搜集了七、八竹筐,大概两百多斤混合着白色芒状物的土壤,这些扫出来的白色芒状物便都是硝土。 其中有一筐装着的土壤颜色有些淡,刘山君还命人取来一块烧红的木炭,然后把那些不确定的泥土放到上面,见爆出了一些火花,才点了点头。 此时马一川和赵毅城等人也都跟在刘山君的身后,一筐一筐的查看着,一边听着刘山君的讲解,这才知道这些泥土都是硝土,是可以炼出硝石的材料。 “真是不敢相信,在村中百姓家中竟然就有这么多的硝土!” 赵毅城赞叹道:“果然光读书是没用的,还要学以致用才行!” 一旁的马一川更是两眼冒光,不断盘算着这些硝土可以制出多少纯硝,又能配制多少火药来。 刘山君之前看过一些资料,收集某些人畜尿粪可以制造硝土,具体怎么造,刘山君也记得比较清楚,只是还没有机会实地操作而已。 眼下从各家各户搜集硝土,虽然数量也算可观,但是这些硝土形成都需要时间,挖过一遍之后便要等很久才能挖第二遍,所以还是要有一个持续产生硝土的办法。 于是刘山君招呼众人先返回火器工坊,将几个竹筐也一并带回去。 在工坊办事房外,刘山君命人将这些硝土堆放在一起,赵毅城也只是在书中读到过制硝之法,却没见过实操,于是便问道:“大人,这些硝土又要如何处置?” 刘山君说道:“并不难,只是需要一些配料。” 随后刘山君安排了人手,取了一些草木灰,将硝土和木灰分别碾碎过筛,全部筛成细腻的粉末,又所有的杂质都过滤掉。赵毅城在一旁认真看着,马一川则亲自带人上手。 然后刘山君叫了几名亲卫旗的士兵抬一口大铁锅过来,就在办事房门口搭建一个土灶,再将过滤后的硝土、草木灰,按照八比一的比例混合装入一个大锅内,开始用大约七十五度的热水淋洗。 马一川也跟着忙活,还叫来了几个火药区的工匠一起“学习”起来,非常的认真。 当然此时没有温度计,但是按照热水冒烟的情况,也可以大致判断出差不多的温度来。马一川等人都是很不错的工匠,判断温度这样的技巧自然是知道的。 经过大约一刻左右不间断的搅拌,刘山君又指挥众人进行抽滤。这次将料渣再一次放在大锅中,加入适量的热水并且搅拌一刻左右,然后继续进行抽滤,最终把两次得到的滤液混合在一起,这便是硝水了。 而此刻,赵毅城看向刘山君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军中百户竟然懂得百工之法,百户大人果然不是一般人,此番来投我是赌对了!” 第八十四章 土法制硝(二) 就在赵毅城走神的时候,刘山君已经指挥几个伙计进行下一步操作了。 只见几个伙计将制备好的硝水倒入一个大平底锅内,然后将土灶加火,进行加热蒸发,刘山君对几人说道:这一步叫做熬硝。 在加热的时候,几个伙计被刘山君指挥着不断搅拌,以防止粘底和飞溅。当硝水蒸发掉三分之二的时候,刘山君喊住几人停止加热,众人看向锅内,这个时候的硝水会变得比较粘稠,已析出少量的固体结晶,颜色也从红棕色逐渐变淡,最后直至变成白色。 “好,你们看,这就是纯硝了。” 此时马一川和赵毅城已经张大了嘴巴,没想到竟然不用纯硝矿就能制作出纯硝来,这放在以前是二人不敢想的。赵毅城更是嘟囔着“书里为何没有这样的记载”之类的话。 随后刘山君让马一川带人如法炮制,众人忙活了足足两个时辰,将几百斤硝土全部制备成纯硝,最终一共得到七十多斤纯硝。 虽然纯硝的产出比例很低,但是得到的纯硝数量却已经超出了刘山君的预期,如果硝土都能有这个产量,那火药所需的硝需求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了,至少在目前的需求量下,可以自产自销的。 马一川看着眼前的七十多斤白色纯硝,激动的对刘山君说道:“大人的这个方法真是神乎其神,火药区用这个办法,一个月生产出百多斤纯硝也是可能的,至少可以产出数百、上千斤火药来。” 刘山君笑着说道:“现在火器工坊批量制造火药只是缺少纯硝,硫磺的话还可以买到一些,现在解决了纯硝的问题,火药的产量便不再有瓶颈了,火药区这边要立即开始生产,过程中必须严格操作,保证安全。” “是。” 马一川说道:“火药区这边是最靠北的,距离北村距离最远,属下又设置了不少大水缸,万一发生爆炸,可以将损失减少到最小。另外属下也会安排人手进行巡视,不让一点火星带进火药区这边。” “嗯,不错。” 不过一旁的赵毅城这时说道:“大人的这个办法虽然很不错,但是广鹿岛上的人口并不算多,挨家挨户挖硝土也难以持续,总不能每个几天就派人去搜集硝土吧?这样硝土总有被挖光的一天,也会让百姓烦不胜烦。” 马一川微微皱眉,随即看向刘山君,刘山君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大量人为的制造硝土,制出纯硝来,只是需要人手材料众多。” 马一川和赵毅城纷纷询问起来,刘山君便将二人带到火器工坊外面的一个偏僻处,这里距离北村有几步距离,但是也不算太远,是一块还没有利用起来的空地,周围有不少的树木,眼下正值盛夏时节,这边却是一个阴凉之处。 众人来到这里,刘山君便命马一川选了一些工坊的伙计,又从北村叫来一些村民帮手,在刘山君的指挥下,让众人分头去北村各家茅厕和牲畜栏圈内,将人畜粪便尽可能多的收集过来,再与沙子颗粒、炉灰等东西搅拌在一起,就在这片阴凉处堆了好几个高高的粪堆。 赵毅城看着忙碌的众人,不由自主的用衣袖捂住鼻子,但却又往前靠了几步,非常好奇的猜着刘山君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这时,刘山君对赵毅城和马一川说道:“从今天开始,岛上各村都要堆起这样的粪堆,所有人,不管是村民还是各旗将士,每天都要在这边定点的撒尿,各家的夜壶也要全部倒在这边。回去之后我便会通知各旗总旗官旗长,以及各村的村正,命他们严格执行。” 马一川和赵毅城闻言瞪大了眼睛,很快这个臭气冲天的集硝之地就初见成型,也吸引了众多的围观北村村民,众人对着那几个气味难闻的粪堆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刘山君则是对众人说明了此处的重要性,让众人一定要坚持在这里倒尿。 在刘山君的命令下,以及马一川等人的努力下,仅仅几天之后,北村外的这些粪堆的表面就出现了许多白色的天然硝。 刘山君闻讯当即带着马一川和赵毅城赶了过来,三人观察了一番之后,也顾不上气味难闻,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众人围着几个粪堆查看了一番,马一川估算了一下,然后兴奋的说道:“世间竟然还有这个办法能够收集天然硝!属下估计,光是北村外的这个集硝地点,一个月就可以轻轻松松得到二百到三百斤的纯正纯硝结晶,比从茅厕马厩等地挖来的硝泥轻松多了,还不会打扰百姓生活,真是一举两得!” 刘山君也是非常的满意,这个办法获取纯硝结晶的产量很高,完全超过了自己的预期,的确要比到处搜集好得多。 二百斤的纯硝一个月至少可以制成黑火药三百斤,如果加上其余几个村子的日后的产量,整个广鹿岛一个月就能制造差不多一千几百斤火药了。 有了这许多的火药,不管是燧发鸟铳还是新式火炮,都不必再为弹药问题发愁。 这个集硝的办法,是刘山君参考史料弄出来的,山东临淄高青县志曾记载:在一九四四年的时候,高青县内高苑某地,有一千多人用土法熬硝,年产火硝达到一百五十吨,这些火硝足以配置两百吨黑火药,也就是足足四十万斤! 可见这个办法虽然又脏又土,但是产量却非常大,刘山君可以肯定,自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为纯硝而发愁了。 数日之后,刘山君下令各村全部堆起集硝点的命令已经传达到各处,除了北村之外,山下村、港口村、盐场村也陆续建起了集硝点,岛上百姓和各旗将士都非常新奇的在这些土堆撒尿、倒夜壶。 就连南台山营垒的外面,也出现了几个土堆,后旗旗长、总旗官黄德清,以及中旗旗长、总旗官陈封每人监督一天,几乎天天都要在外面的集硝点巡视,还会去营垒里面的茅厕“突击检查”,凡是发现有人不在集硝点撒尿、倒尿的,便是一顿军棍打下来。 短短几天时间,各村便陆续收集起一批硝土,虽然数量只够制备十几斤的,但是胜在源源不断,俨然已经发展成一条制备纯硝的“生产线”了。 对此,刘山君则是自顾自的感叹起来:“要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制备硫磺就好了!” 如今有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在登州府各处采购硫磺,再由谢晋昌想办法不断运来,但是每月的数量也就在三百到四百斤左右,眼下是够用了,可是将来呢? 刘山君摇了摇头:“算了,先顾眼下吧,等到火药产量不够了,我手中的兵马肯定已经打下更大的地盘了,就好像是后世那个海军的笑话:航母多了加省,省多了加航母,良性循环!” 想到这里,刘山君也是笑了笑,希望自己这边也能够做到“火药多了加地盘,地盘多了增加火药产量!” 此时火药区已经开始生产火药,刘山君派赵毅城去山下村找里正董正明,要二人合作巡视各村,保证盛夏时节各村耕种的水量供应,而自己则再次赶到工坊这边,准备攀登下一个“科技树”。 第八十五章 颗粒化火药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中元”之名其实是源于道家的,本是祭祀地官的节日。古人以正月十五为天官生日,定为“上元节”(即元宵节),七月十五为地官生日,定为“中元节”,十月十五为水官生日,定为“下元节”,合称“三元”。 民间相传,这一天地官会拿出厚厚的花名册,根据大家的日常表现而赦罪免刑,阴曹地府也将放出全部鬼魂,已故的祖先可回家团圆。 所以民间要设道场,放馒头给孤魂野鬼吃,这一天要祭祖、上坟、点荷灯为亡者照回家之路。 由此,此时民间百姓还盛行祭祀土地和庄稼,将供品撒进田地,供路过的鬼魂享用。同时百姓还会在家中烧纸,再用剪成碎条的五色纸,缠绕在农作物的穗子上。传说这样就可以避免冰雹袭击,获得大秋丰收。 这一天,广鹿岛上的百姓也开始忙活起来,如今岛上的百姓因为肥皂、海盐、玻璃三大工坊,以及冶炼工坊、火器工坊的建立,再加上每家每户都分到了耕地,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比较富足的,至少比辽东各地的百姓好许多。 于是乎家家户户都以酒肉、糖饼、果品等祭品进行祭祀,以慰在人世间游玩的众家鬼魂,并祈求全年的平安顺利。 佛教超度亡魂的“盂兰盆节”也在这一天,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僧侣得向佛陀报告修行成果。不仅如此,还得准备百味五果,装入盆中,供养十方僧众。只不过广鹿岛上是没有和尚的,刘山君也见不到这样的场面。 当天上午时分,刘山君在小旗官符宗带队陪同下,穿过热闹“过节”的北村,来到了火器工坊。 “大人,现在已经打造好燧发鸟铳两百八十杆,新式火炮也正在铸造中,现在泥模已经做好,正在进行铁模的制作,再有两天就能完成了。” “嗯,很好。” 现在刘山君通过海盐工坊、肥皂工坊、玻璃工坊,以及积累下六万三千三百多两银钱,囤积了五万六千石粮食,冶炼工坊内堆放着收购回来的一千二百斤铁矿石。 再加上各旗七百多名将士的军力,刘山君现在也算得上是“兵精粮足”了。 当然,刘山君可不会故步自封,也没有小富即安的小农意识,现在的实力与后金相比,还是太过渺小了,要继续快速发展实力才是正理。 随即在主事马一川的陪同下,刘山君来到了火药区。 此番再次来到火器工坊,刘山君就是为了推动研发颗粒化火药的技术研发。颗粒火药能够在同样膛压下,让子弹出膛后获得更高的初速,以最大程度的增加火铳的威力。使用颗粒化黑火药的鸟铳,不但在威力上会得到很大的提升,射程也会有所增加。 不仅如此,颗粒状火药因为火药颗粒之间空隙更大,使得火药的燃烧也会更加充分,燃烧后的残渣较少,有利于鸟铳手清理枪膛。清理枪膛变得容易,火枪的射击速度就能得到提高,而且也会大大减少因为铳管堵塞而炸膛的几率。 “大人今日有何指示?” “前两天工坊来报,说是开始制备火药了,今天过来,就是帮着你们制备火药的。” “额?” 马一川愣住,俗话说火药就是一硝二磺三木炭,这还用帮手? 当然了,这里说的“一”,指的是一斤硝,“二”和“三”则是二两和三两。另外此时大明实行的是一斤等于十六两,而并不是后世的十两,所以配制火药的时候也要注意换算。 不过马一川随即就反应了过来:“难道百户大人又有什么惊人的手艺要传授?” 刘山君也没有过多的解释,还是先做,边做边说吧,于是便命人先取来十份鸟铳用黑火药,这些都是火药区这两天制备出来的。 几个伙计将火药放在木碾盘上反复碾压,直到把黑火药碾轧成白灰色。然后刘山君命人取来一点和好水的荞麦面,在合成泥的荞麦面上加上一些水,再和稀一些。然后把荞麦面里都倒在了十份碾好的黑火药上面,将黑火药和荞麦面和成一体,变成一团白灰色的面团。 看到这样的情形,马一川可是目瞪口呆了,虽然荞麦面很便宜,数量也很多,但也不能如此“糟蹋”啊,再说混合了荞麦面的火药,还能用吗? “大人这是做什么?” “将火药制备成颗粒化,如此可增大火药的威力!” “颗粒化?” 随即马一川惊呼道:“难道说,大人口中的颗粒化火药,就是当年戚家军中装备的大颗粒火药?” “正是!” 显然马一川是听说过戚家军的一些事情,只是马一川没想到颗粒化火药竟然是这样做的,竟然还要加入水和荞麦面! 这些都做好了之后,刘山君让人弄来一个木板,在木板上弄出许多规则的孔洞,然后让人用这个木板在火药面团上刮,很快面团就被刮成一个个火药颗粒,全部被装进盆里。 “那个筛子来。” 刘山君检查了一下那些火药颗粒,然后吩咐人拿来筛子,筛除了大小不一样的颗粒,只留下大小均匀的颗粒。这些火药颗粒中有一半的颗粒大小不一样,需要重新揉成团再刮成粒。 “把这些颗粒分成五份,全部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晒干之后便是颗粒火药了。” 马一川就在旁边,脸上挂着喜色:“原来戚家军的大颗粒火药是这么做出来的啊!” 刘山君之所以将这些火药分为五份,是因为不知道火药颗粒应以多大为合适。所以刘山君随后命人陆续做了不十种颗粒黑火药,每种的大小都不一样,而且每种都做了五份,再全部拿到工坊外面去一一试验。 晒干了这些黑火药后经过打靶测试,大多数颗粒火药效果都一般,有的火药因为太大,打出来的效果甚至还不如之前的普通火药。 但也有几种小颗粒的火药表现不错,打穿了九十米外的两层盔甲。尤其是其中一种,竟然直接打穿了一百米外的两层盔甲。虽然破损了盔甲,不过能够检验到颗粒火药的威力,也算值得了,回头让冶炼工坊将这些盔甲修补一下就可以了。 一旁,马一川和符宗,以及一些亲卫旗将士都在旁边观看,见到这种颗粒化火药的威力大了许多,都是目瞪口呆。 马一川一开始还以为加入了荞麦面的火药已经算是废掉了,没想到经过处理,这些火药非但没有废掉,反而威力还变大了,真是匪夷所思,刘山君又让自己开了眼。 刘山君眼见有了效果,便招呼众人回到火药坊,将表现最好的那种颗粒火药作为模板,命人在模板的尺寸左右微调颗粒大小,最后又制成了十种大小略有差别的颗粒黑火药,再次做打靶试验。 这种经过调试的新式颗粒火药性能更好一些,已经在射程和威力上凌驾于后金军的强弓重箭,可以在最精锐的清军齐射之前,就对清军骑兵进行密集的火力打击。 “现在后金军装备的弓箭射程大约在六十步左右,虽然威力很足,但是射程已经远不如装备颗粒化火药的燧发鸟铳了!” 刘山君心中狂喜,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奋斗”,自己手中的军队终于拥有了火力上的绝对优势,当真是不容易! “马主事,从今以后火药区就按照这个办法制作火药,全部制成这种颗粒状的火药。” “是!” 刘山君又补充说道:“我虽然交给你们制作颗粒化火药的技术,但是你们也不能故步自封,以后还要靠你们自行摸索,不断进行改良才是。” 马一川领命。 第八十六章 比例与装具 火器工坊办事房内,刘山君、马一川、符宗三人吃着午饭,此时工坊内外的工匠和伙计都在吃午饭,其实就是大锅熬菜,加上大白馒头,这些工匠和伙计都吃得很香。 “大人还在这里吃大锅饭,真是委屈大人了。” 马一川嚼着饭菜含糊的说着,刘山君已经吃了两个馒头,此时又拿了一个在手中,笑着说道:“这也不错啊,眼下这个世道里,能吃饱肚子已经是福气了。” 马一川和符宗纷纷点头,二人深以为是。 片刻之后三人摸了摸嘴,符宗又赞叹之前试射的威力,刘山君说道:“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火药的威力进一步提升。” 马一川和符宗瞪大眼睛:大人还有什么神技? 刘山君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在桌子上写下了鸟铳专用发射火药的最佳配比:硝、硫、炭三者的比例各为七成五、一成、一成五。 刘山君写完之后,便将这张纸递给马一川,并且嘱咐道:“这是燧发鸟铳火药的配方,火药区要严格按照这个比例配制,不过一定要注意保密。而且,火药工坊的那些妇女和工匠也不能知道这个配比,她们只能负责硝、硫、炭的制作和提纯,最后的配制一定要你亲自带信得过的人动手。” 马一川激动的点了点头,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十五天内,属下一定办好此事。” 刘山君想了想,其实自己还知道炮用发射火药的最佳配比,硝、硫、炭各自的比率大致为七成八、八分、一成四。 于是刘山君又拿起笔,将炮用火药的配比写了下来,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嘱咐,马一川也是仔细记下来。 “火药的话,先按照这两个配方进行大批量的配制,具体的话,八成火药配制成鸟铳专用比例,两成火药配制成火炮专用比例。” “是。” “另外,配制出来的火药要保持干燥储存好,下一步我还有处置。” 马一川闻言心中充满了期待,不知道这些成品火药还能做什么。 刘山君自然是准备将这些火药都制作成定装弹,只是需要延后几天了,因为按照时间来说,刘山君此前邀请的“客人”应该快来了。 于是刘山君赶回了南台山营垒,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便到了这里,刘山君随即宴请三人。 如今刘山君手中积攒了不少的钱粮,终于也可以为手下的数百将士装备制式的军装和装具了。 明军的军装也就是鸳鸯战袄,夏日和冬日两种,这些服装和装具广鹿岛自身做不出来,还需要崔明义三人协助装备。 南台山营垒,百户官厅内。 刘山君和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寒暄了一会儿,然后便直奔主题。 “这是几份图样,三位掌柜请看一看。这些都是即将装备给广鹿岛将士的装备,本百户与三位掌柜都是老熟人了,这笔生意自然要照顾三位掌柜。” 刘山君拿出了几份图样,都是准备装备到各旗的一些装具,趁着崔明义三人传阅几份图纸的时候,刘山君说道:“诸位请看,第一份图纸上的东西名为皮带,横着系在将士的腰间,上面要均匀打孔,并用铁环镶嵌。” 图纸上的皮带,其实早在唐代就已经出现了,当初唐军士兵系在腰间,便于悬挂各种杂物。 而刘山君图纸上皮带的功能也大抵如此,可以悬挂口粮带、水囊、弹药袋、药品袋等零碎,这些零碎也都会统一制式进行制作。 此时三人看了一会儿,陈子樯便说道:“大人所画的皮带,其实与唐、宋时军中流行的革带差不多,制作起来并不困难,用料也不多。” 崔明义则直接问道:“不知道大人准备要多少?” 刘山君笑着说道:“这只是第一批采购,数量先定为一千,所有的装备数量都是一千份的。日后我广鹿岛兵马扩充,或是装备有折损,都会继续向三位掌柜采购。” 三人互相看了看,又小声商量了一下,显然这笔生意三人准备一起担下来,毕竟三人并不是开工坊的“实业家”,而是真正左手倒右手的商人,需要共同联络各处工坊才能完成刘山君的订单。 “大人,每条七十文,如何?” 按照这个价钱算下来,一千条皮带就是五十两银子。 刘山君现在也没必要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砍价,同时心中也明白,崔明义三人之所以愿意接这些“小生意”,其实是看在自己这个百户的面子上。 于是刘山君笑着说道:“好,就这个价,下个月月初咱们大生意交货的时候,便将皮带一并带来,如何?” 三人纷纷答应。 “那诸位接着看第二份图样。” “大人画的是,鞋子?” 刘山君点头说道:“是鞋子,不过却是不一样的鞋子。这种鞋子,要用硬木做鞋底,内里裹上厚棉布,并且用皮革做外面。” 马绍英说道:“大人图纸上这种鞋子一看就比一般的鞋子坚固许多,而且看这硬木鞋底上,还有许多的纹路,应该是防滑用的。再用上厚棉布与皮革,不但美观,而且穿戴舒适。” 刘山君笑着说道:“马掌柜果然是行家,说的很对。” 马绍英说道:“只是这种鞋子用料很较久,价钱自然要高一些,每双要四百文!” 四百文一双的话,那就是四百两银子。崔明义和陈子樯二人没有说话,显然是同意马绍英这个报价的。 不过这次刘山君笑了起来,说道:“硬木底和厚棉布的价格我也是知道一些的,这种鞋的主要成本也就是皮革,可是一双鞋才用多少皮革?四百文一双,已经是高价了,一千双一共三百五十两,三位掌柜也是有赚头的,如何?” 虽然三人给了刘山君面子,但是该争的还是要争的,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小声嘀咕了几句,便纷纷答应下来,这个价格的确是有得赚。 最后刘山君说道:“诸位请看最后一张图样,其实就是一条长布带,需要用非常结实的布料才行,一端是平头的,另外一端固定一条布带绳,宽度和长度见图(宽度十厘米,长度两米)。这种长布带,我也要订购一千双。” 这种布带其实就是绑腿,可以有效的帮助士兵长途行军,在缺少战马的广鹿岛军中会很实用。 绑腿虽然制作简单,但是直到后世抗美~援朝战争时期,华夏军队的主力兵种都是步兵,行军的方式也都是徒步行进,绑腿依然大规模装备军中。 士兵用上绑腿还可以有效防止蚊虫、蚂蟥的叮咬,一旦士兵负伤,也可以用绑腿作为急救使用,总的来说绑腿的作用非常广泛,是一种低价高效的装备。 崔明义说道:“大人要做的这长布带,十文一双,如何?” 刘山君笑着说道:“好,就十文一双。” 第八十七章 定装弹药与试射 几天后,七月十九日。 刘山君给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下了订单,随后还派人给身在登州府城的谢晋昌送去消息,让其不时与三人来往,以便“掌控”装具的质量和进度。 如今刘山君最为关心的燧发枪、新式火炮都已经有了成果,燧发鸟铳已经打造出四百多杆,本月底就能开始装备各旗,而新式火炮也正在铸造之中,根据马一川的说法,铁模已经铸造好,下一步就要开始正式铸炮了。 所以现在刘山君将目光放在另外一个技术上,那就是纸壳定装弹。这可是与燧发枪相辅相成的大杀器,刘山君自然不会放过。这项技术的难度并不大,批量制造之后,可以让鸟铳手的射击环节从二十多道减少一大半,大大提升射速。 于是这一天上午,接到命令的马一川匆匆来到了总旗官厅,刘山君随即对其说起了此事,在详细的讲解了一番之后,刘山君便直接问起来,以现在火器工坊的技术,这定装纸壳弹是否可以实现量产。 其实大明军中的鸟铳手在弹药装填上,已经形成了定制,比如在戚家军中,每名鸟铳手需背着装有火药的竹管五十三个,每个竹管内的火药量都是定量的,在战场上可以直接取来使用。另一个袋中也放着铅子五十三个,方便鸟铳手取用。 其余各部明军之中也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办法,只是形式不同,此时明军之中已经有了“定量”的概念,但实际使用的效果大多不尽如人意,在纷乱的战场中,火铳手的射速依然提升不大,最后的一层窗户纸还是没人能捅破。 不过这些例子已经说明,此时的明军已经有了定装弹药的技术理念,同时期的欧洲军队却还没有这样的概念,依然在重复着繁琐的填装步骤,可以说明军的火器理念上已经走在了欧洲人的前头。 纸壳定装弹很简单,就是将定量的火药与弹丸全包于一个长圆柱形的纸筒里面,火药在后,弹丸在前,与后世的子弹外形已经很接近了。 当鸟铳手在装填的时候,需要用嘴咬开纸筒,先倒一些火药到燧发鸟铳的火门内,将剩下的火药连弹丸全塞入铳口,整个填装过程就算完成了。 使用定装弹之后,不但可以保证燧发鸟铳每次射击的威力和射程都基本一致,能够做到火力的持续性,以及射程的统一性,也可以大大减少鸟铳的装填步骤,原本二十多道的步骤,现在只要很少的几步就可以完成填装。 这个进步是巨大的,可以让鸟铳手轻松达到一分钟三到四发的速度,甚至熟练的鸟铳手,每分钟射击五次是没问题的。 这样的射速可以让鸟铳手打出更为密集的弹雨,刘山君相信经过严格训练的鸟铳手,再加上定装纸壳弹,以及颗粒化火药的威力加持,己方将士即便面对后金精锐骑兵,也可以打出非常不错的交换比。 将来与建奴对阵的时候,刘山君便可以用相对低廉却火力凶悍的鸟铳手,与后金精锐战兵拼消耗,反正后金鞑子的老兵都是数年、甚至是十几年才积累下来的精锐,可以说是死一个少一个! 而刘山君麾下的鸟铳手则不然,只要鸟铳和弹药的产量跟得上,差不多一个月就可以训练出来,两个月就可以直接拉上战场作战,将来刘山君可以用廉价却战力强大的鸟铳兵,将后金活活消耗死! 此时在百户官厅内,马一川听完了刘山君的讲解,微微皱眉说道:“大人的想法当真是不俗,此法定然可行,只是用来制作所谓纸壳定装弹的纸张,可不能是普通的宣纸,宣旨是保不住火药和弹丸的,必须要有一定硬度,同时又能隔绝水气,属下看用牛皮纸就可以。” 刘山君点头赞同,说道:“另外在制作完成的纸壳定装弹的周身,还可以涂抹上油脂,不但可以在士兵装填的时候起到润滑的效果,不至于因为士兵紧张,而填装不进去,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定装弹的干燥。” 马一川闻言拱手说道:“大人真是高才,此法确是精妙,等到这定装弹装备将士后,我军的战力可以至少可以冠绝整个东江镇!” 刘山君则是笑了笑,心中暗道:“别说是东江镇,估计就算是鞑子也要难以招架的。” 不过随后马一川又露出难色,说道:“不过小人还有个难处:现在工坊的火铳区、火炮区、火药区都已经开始经营,已经分不出人手分药、装弹了,此外还需要专门采购牛皮纸,这就需要去登州府城那边买了。” 刘山君说道:“人手的话,定装弹的制造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你先带几个工匠琢磨一下流程,实际操作一下,然后就从山下村、北村,或者是港口村招募人手。” “定装弹需要的数量很多的,按照每名将士每月消耗三十发的数量计算,一个月就要生产两、三万发,还要储存一部分,所以一个月的产量至少要达到四万左右才行。按照这个产量计算,招募多少人手,你这个主事自己做主就好。” “是。” 不过随后刘山君强调说道:“不过既然是定装弹,每一根定装纸筒的药量都必须过秤,确保每发重量都相同,这点上,你一定要监督好。” 马一川道:“大人放心吧,属下一定会做好。” 定装弹的确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马一川便从工坊内找来了几张牛皮纸,做出几根定装纸筒弹药的样品出来,还放在一个专门的油包弹药袋内,拿到工坊外面试射。准备先要看一看实际的效果,然后再进行批量生产。 此时不但刘山君来到试射的地方观看,小旗官符宗、小旗官袁景言也闻讯赶来,想要看一看这种从未见过的定装弹。 刘山君看着跃跃欲试的符宗,便让其拿着一杆鸟铳去试射,当然刘山君也提前将定装纸壳弹的用法讲解了一番,然后再让其进行试射。 符宗激动的点头应承着,将鸟铳拿在手中,按照训练的程序先将火门打开,然后抽了一根定装纸壳弹出来,用牙咬开纸壳弹筒的一端,倒了一些火药入火门内。 因为是第一次使用定装弹,所以符宗的动作很是生疏,速度也很慢,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训练熟练之后,射击速度一定会大大提升。 随后符宗将火门关好,然后将纸筒内的火药及弹丸一起塞入铳管内,用通条捅好,火绳也早已装好,至此就完成了射击的准备! “砰!” “砰!” 符宗先后试射了几铳,装填的动作起初还有些生疏,随后越打越熟练,围观的众人见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定装纸壳弹用起来太方便了。 眼见定装弹使用起来效果不错,刘山君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这还是在符宗使用定装弹不是非常严格的情况下,刘山君准备等到火器工坊的产能再大一些,便让手下的各旗将士全都进行饱和程度的实弹训练,用成堆的弹药来培养鸟铳手的射速和精度。 随后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刘山君吩咐在火器工坊旁又兴建一处院子,专门制作定装弹。好在火器工坊附近也有一些民房,可以借助墙体修建,节省不少的时间和开销。 转眼过了十几天,火器工坊旁边的院子修建完毕了。其实也不是完全的新建,囊括了几间民房,借助了一些院墙,再加上新院子也不算大,所以才能在十几天内完工。 同时,马一川将这处院子命名为弹药区,在这些天里,新招募的人手也全部到位,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也陆续运来了几批牛皮纸,弹药区便开始批量制作定装纸壳弹。 第八十八章 换装 经过小半个月的生产,火器工坊已经生产一批定装弹,以两千发一箱,用油纸包裹好,然后装在木箱子里面,周围杜绝火源储存。 同时,刘山君还命主事马一川同步生产定装炮弹,只不过生产定装炮弹就不能再用牛皮纸了,而是改用丝绸。 没错,就是丝绸! 一开始马一川听到刘山君提出用丝绸制作定装炮弹的时候,惊愕得瞪眼张嘴,用一种恨不得吃人的语气,咬着后槽牙说道:“用~丝~绸?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刘山君则解释道:“之所以使用丝绸,是因为丝绸点燃之后,会在短时间内全部燃尽,不会留下残渣,便于火炮清膛。” “可是丝绸太贵了!” “跟将士们的性命,以及战争的胜利相比,丝绸的花费不值一提!” 随着刘山君定下基调,火器工坊随即开始同步生产定装炮弹,刘山君在检查之后非常满意,不管是定装弹还是定装炮弹,火器工坊制作的质量都非常不错。 七月三十日,南台山营垒。 这天烈日当空,剩盛夏时节的日头将南台山营垒内外照耀得异常炎热,不过在营垒外的空地上,驻扎在营垒内的亲卫旗、后旗、中旗将士依旧在严格操练,体能、队列等项目,还有新增加的鸟铳射击项目,所有将士都顶着烈日认真训练,所有人的鲜红军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 忽然,几个身穿大红军服的军将策马进入南台山营垒堡内,赫然是前旗旗长、总旗官田毅,左旗旗长、总旗官李傲,右旗旗长、总旗官包天顺。 如今的广鹿岛各旗已经“正规化”,通过登州府城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的供应,各旗将士上到总旗官,下到普通兵丁,基本上都换上了鲜红的明军军服,各种装具也正在普及之中。可以说,目前广鹿岛各旗将士的装备水平,已经是东江镇最好的了! 只见几人都身穿大红军服,腰间佩戴着总旗官腰牌,马鞍上还挂着兵刃,策马来到营垒外面翻身下马,显得威武。 经过几次战斗之后,刘山君手中也有了一些战马,不过数量也不多,只能优先配给各旗旗长,以及各旗的夜不收。即便是这样,各旗还有不少夜不收没分到战马。 几人都是前几天接到刘山君派人送去的通知,要求几人在今天赶到南台山营垒百户官厅议事,正好在堡外遇到,便一起策马进来了。 “今年的天气又是这么怪,已经七月底了,竟然还这么热!” 包天顺大声叫骂着,身上的军服已经湿透,额头和脖子上都是汗珠,其余几人也都是如此,不断擦着脸上的汗水。 可是几人却依然没有脱掉衣服,甚至连口子都没解开,因为刘山君已经向各旗下发了一本《步兵操典》,里面的条例、要求都是刘山君根据后世军队纪律,结合当下明军军规拟定的,特别要求各旗将士注重仪表和内务,同时也强调日常训练以及军规军纪。 凡是违反《步兵操典》的将士,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会受到严惩,之前亲卫旗小旗官符宗就犯了错,被刘山君当众打了军棍,于是全军上下顿时整肃了起来,广鹿岛各部的军纪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了改善。 几人一同来到百户官厅门口,正好碰到了中旗旗长、总旗官陈封,后旗旗长、总旗官黄德清,几人寒暄了几句,便进入官厅内。 此时刘山君也走了进来,见到众人也聊了几句,便招呼众人坐下:“诸位都别在这里热闹了,咱们先谈正事。我已经准备了好酒好菜,咱们晚上再好好聚一聚,来个一醉方休!” 众人闻言纷纷欢呼一声,随即簇拥着刘山君各自落座。 刘山君随即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书,然后对众人说道:“这份是我草拟的各旗整编方略。” 众人一听要整编,顿时来了精神。“烧船”一战虽然没有向东江镇、向朝廷报捷,可却是实打实的胜仗,自此之后广鹿岛时常接纳金州卫各地渡海而来的百姓,如今岛上各村的人口都增加了不少,各村已经开始向外扩建了。 人口多了,钱粮充足,军队自然是要扩充的! 于是,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刘山君说道:“现在我广鹿岛共有六旗将士,各旗建制简单,兵力也不算多,也是时候扩编了。” 众人闻言都很振奋,看着刘山君翘首以待,都在心中琢磨着,自己能在这新编制中获得一个什么官职。 刘山君打开这份整编方略之前,又补充道:“我原本准备将各旗整合,以三旗为一总,同时新增炮兵旗。” “可是本百户思虑再三,觉得如此还是有些欠妥,如今我军正处于换装的时期,再重新调整编制,势必会造成各旗的混乱。所以本百户决定扩编之事暂缓些日子,先办第二件事,也就是换装。” 说完,刘山君便起身走到一旁,取来了一杆燧发鸟铳,对众人说道:“这燧发鸟铳诸位都已经见识过了,各旗也都发下了不少,开始列装各旗。” 众人都是纷纷点头,如今各旗不但开始列装燧发鸟铳,而且也开始按照刘山君的要求,开始进行火器阵型的演练。 各旗演练的火器阵型,就是火器横阵,各旗一百二十人,以四十人为一排,分为三排列队,每排按照小旗官、总旗官的号令依次射击,每排射击完毕之后:或是原地填装,后一排士兵立即向前到最前方,继续射击;或是立即后退到阵型最后,第二排、第三排士兵依次射击、后退。 原本刘山君也纠结过,究竟是第一排士兵射击,后两排士兵负责为第一排士兵填装鸟铳火力强,还是三排士兵依次射击火力强。 最后刘山君还是秉承着:有多少杆鸟铳,就要有多少火力的原则,选择了后者。 此时各旗的操练已经有十几天时间,虽然新战法还不熟练,但是换装已经迫在眉睫。 “从登州府城运来的各种装具已经到了不少,几天前本百户就已经命各旗拉回部分。虽然今日本百户才正式下令换装,其实各旗的换装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刘山君说道:“今日本百户要说的只有一点:各旗要在八月十日之前,全面完成换装,随后我广鹿岛各部便要开始立即扩编。” 众人闻言激动不已,虽然后金那边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但是众人都明白,以鞑子的性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百户大人在这个时候选择换装、扩军,其用意不言而明! “又要打仗了!” 只不过这一次,广鹿岛将士再也不用拼命冲到近前,用标枪跟鞑子的强弓火器对射,而可以用精良的火器打击敌人! 部署完之后,刘山君笑着说道:“董里正和赵书办在几天之前就已经开始统筹各村军户黄册,为各旗挑选新兵了,诸位可要抓紧换装,明白吗?” “属下得令!” 第八十九章 压力 金州卫城。 七、八月的金州卫城烈日炎炎,城中行人稀疏,不知道是被炙热的阳光吓住,还是畏惧城中驻扎的后金兵,除了偶尔走过街头,寻求卖主的贩夫走卒,再难见到什么行人。 而城中的店铺也大多关门歇业,往日繁华的卫城,如今却是百业萧条。 忽然,一队后金军兵卒策马入城,刺耳的马蹄声在街上响着,为首一人便是旅顺堡守将王跃。 就在不久前,皇太极下旨整编天助军、天佑军各部,原本军中官职算是明制与后金制混杂并行,既有参将、游击、把总等官职,也有牛录额真、甲喇额真等。 随即皇太极命天助军、天佑军各部“一切效法八旗满州制度”,军中原有参将、游击、把总等官职,对比八旗满州各级官职称呼,“不得继行明军官职”。这一点倒是与历史上有些出入。 此时的王跃依旧是牛录额真,只不过自从皇太极的旨意送达金州卫各处后,王跃便觉得这是“大汗体恤汉军旗将士,以天助军、天佑军各部视为心腹”,于是乎策马街上更加耀武扬威,仿佛脑袋后面的猪尾巴辫子也多了几分神气。 没一会儿,王跃一行便来到城中的“旗主府”,也就是尚可喜在城中的府邸。 “呵呵,小的旅顺堡牛录额真王跃,奉主子之命前来,请这位爷代为禀奏!” 王跃敲门之后,一脸谄媚的对着门房说着,随后便恭敬的站在门口等候尚可喜的召见。 此时的尚可喜正在后院花厅,靠在一张藤椅上,脸上却没有悠闲之色,反而带着些许凝重。 “大汗突然下旨整顿天助军、天佑军,虽然对外说,是将汉军旗两军视为心腹,与八旗满州一视同仁,可实质上却是打压两军兵将,让天助军天佑军兵将明白,在大金汉军旗就是奴才,不能再有一丝明国印记!” 尚可喜心头纠结,自己原本以为顶着国仇家恨投靠大金,定然可以换来荣华富贵。虽然大汗皇太极也的确很重视自己,可那些满人却不是这样,对待自己如同奴仆,朝中上下对待汉军旗也是普遍打压,这样的局面是尚可喜事前想不到的。 “唉!” 尚可喜长叹一声,心中明白,哪怕在大金过得再不如意,自己也没有退路了,一朝从贼,便终身是贼,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给大金当狗! 就在这时,门房过来禀报,尚可喜说道:“王跃?他来的倒是快,让他进来吧。” “嗻!” 不多时,王跃便小跑来到花厅门外,在门外打千跪拜,脑门磕在门砖上咚咚作响:“奴才王跃,叩见主子!” 声音竟然还带着一丝哭腔,尚可喜也不禁诧异:“嗯?哭什么?” “奴才久闻主子威名,却从未见过,心中实在想念,想要效忠也找不到门路。今日终于见到主子,心中甚是欢喜,就想着能为主子奔波,哪怕死了,心中也是甘甜的!” 王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着这些肉麻的马屁话,可谓是脸色不变心不慌,尚可喜听得嘴角都跳了跳,不过还是让王跃起来进门,说道:“难为你一片孝心了,坐。” “嗻!” 尚可喜的一句“坐”,王跃便十分听话的坐下,只不过屁股只有一半挨着椅子,然后便满脸谄媚的看向尚可喜,等待主子的召唤。 尚可喜恐怕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溜须拍马之辈,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此番找你来,是听说你与广鹿岛上的明军将领有旧?故而要询问一番。” 王跃闻言当即跪了下来,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主子勿要听那些小人谗言!奴才虽然跟广鹿岛上的刘山君认识,可奴才与他却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说着,王跃便将当初在青泥洼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是将刘山君说成了“反派”。 尚可喜听完点了点头,说道:“原来你与那刘山君之间还有这么一层仇怨,既然如此,那你就说一说那刘山君是个怎样之人?” 自从上次被刘山君声东击西烧毁了船只,尚可喜对于这个明军之中的小小总旗官就非常感兴趣,想不明白东江镇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人才。 片刻之后,尚可喜打断了王跃,才从王跃的讲述中抽丝剥茧,重新认识了刘山君。 “带着一旗兵马一路撤退,半路上击杀了镶红旗的追兵?可见此人之悍勇。” “在逃亡路上能冷静分析路径,果断选择目的地,此人心智坚毅,决不是等闲之辈!” 当然,尚可喜虽然对刘山君评价很高,可依然笑着说道:“可惜了,此人只是个总旗官,就算东江镇给其蓄功,也不过是百户官衔。” “一个困守海岛的百户官,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顶多是骚扰各处罢了!” 王跃急忙附和道:“主子所言甚是,有主子坐镇卫城,有大金铁骑驻扎城内,有奴才等守卫各处,小小的刘山君不足为虑,迟早要被大金勇士剿灭的!” “哈哈。” 尚可喜看着满脸愤恨的王跃,心中暗道:“这个奴才虽然是个谄媚小人,可与广鹿岛的明军有血仇,日后征讨广鹿岛的时候,倒是可以提拔一下,让其充当马前卒。” 于是尚可喜说道:“旅顺堡乃是卫城以南的重镇,我准备增派兵马驻扎,你这个牛录额真也要升一升了,先充任甲喇额真一职吧。” 王跃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奴才谢主子厚恩,主子就是奴才的爹,今后奴才一定为大金尽忠,为主子尽孝!” 尚可喜听着王跃的话语,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是听到王跃提到“忠”、“孝”二字的时候,心头猛地被刺痛,随即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王跃回去好好看守旅顺堡。 出来之后,王跃回味着尚可喜最后的不耐烦,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想了一会儿也没个头绪。 “不过此番总算是升官了,看来我王跃还是有本事的,这才被主子看中。” 王跃哼着小曲上马,等候多时的家丁也纷纷上马跟上,听闻王跃升迁为甲喇额真了,几个家丁纷纷下马打千,恭喜王跃升官。 “哈哈。” 王跃洋洋得意的对几人说道:“我平日里就跟你们说,对待上官要敬重,上官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那些癖好,寿辰是哪天等等,都要弄清楚,不然怎么为上官效力?能做到我这样程度,才能被上官重用,明白吗?” “是,主子当真是能人!” “我等自应向主子学习!” 说话间,门房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侧门探出头来,呵斥道:“还不快走,在门口聒噪什么?” 王跃急忙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说道:“嘿嘿,这就走,这就走。” 第九十章 新编制 八月初一,南台山营垒。 经过里正董正明、书办赵毅城的“筛选”,从山下村、北村、港口村、盐场村各处挑选出两百多青壮,准备补充到各旗之中。 此番扩军,刘山君并不准备将各旗扩编为哨,毕竟自己在朝廷官面上也还只是个百户,其余几个总旗官自然是无法充当百总去带兵的。不过编制不扩编,人员兵力却可以增加一些。 刘山君将各旗小队长率领的兵力从五十人增加到六十人,各旗旗长、总旗官直属的兵力从二十人增加到三十人,如此一旗的兵力就从一百二十人增加到一百五十人,全部装备燧发鸟铳,并且以腰刀为副兵器应付近战。 而刘山君直属的亲卫旗也进行了扩编,小旗官袁景言率领一百人作为鸟铳手,小旗官符宗率领五十人充作炮手,装备火器工坊铸造的新式火炮。 “大人!” 就在初一这天,不但两百多新兵集结在南台山营垒,准备接受刘山君的训话,随即就要被整编进各旗之中,抓紧时间进行严格的训练,火器工坊主事马一川也带人赶来,为刘山君带来了铸造的新式火炮。 只见一门乌黑发亮的火炮装在木质的炮车上,炮身较明军装备的佛朗机炮更加修长一些,火炮口径大概可以射击六斤左右的炮子。而炮车则是四轮的,前轮小、后轮大,更便于火炮的机动。 刘山君特意查看了炮膛,只见炮膛光滑如镜,不会有炸膛的危险,心中非常满意。 此时符宗也凑了过来,像是看到美女一般,趴在火炮上不断的用手摩挲着,周围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而马一川则抱拳对刘山君说道:“大人,这新式火炮已经在工坊那边试射过,射程约为三里左右,有效杀伤大约在两里上下。使用了定装炮弹后射速奇快,甚至不属于鸟铳的射速,堪称利器!” 刘山君点了点头,其实只要炮手训练有素的话,火炮的射速是能够快过此时火铳的。 随后刘山君便问道:“火器工坊本月内可以铸造多少门这样的火炮?” 马一川自信的说道:“请大人放心,现在工坊内有铸造好的铁模十副,用铁模铸炮的话,即便算上后续的修整工序,以及试射等环节,十二到十五天也够用了,本月火器工坊可为大人铸造火炮二十门!” 刘山君笑着说道:“好!本月内再铸造二十门新式火炮,火器工坊火炮区的工匠、伙计,每人发双份工钱!” “谢大人!” 刘山君随即对符宗说道:“新编制落实后,你便是亲卫旗炮队的队长小旗官了,本月内一共会有二十一门火炮,我准备给炮队装备十门,每门火炮配备填装手一名、瞄准手一名、清膛手一名、射手一名,四人操控一门火炮。炮队再编一支十人的鸟铳手作为护卫,正好是五十人。” 符宗有些失落的说道:“才十门火炮啊?大人不如再给炮队增加些人手,将这二十一门火炮都给属下吧。” 刘山君其实也想这样,只是火炮好办,火器工坊批量铸造就好,只要铁料跟得上就行,可是炮手却不够,现在的炮手还都是半吊子,都是用木头炮进行“无实物表演”的办法训练出来的,真用上火炮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还是先等等,等到这批炮手真正熟练起来,以老带新增加炮手人数再说吧。 另外,剩下的十一门火炮刘山君也有用,目前先布防在南台山营垒,作为自己“大本营”的驻防利器,等到后续火炮源源不断铸造出来,这些火炮将会派上大用场。 打发走马一川回去铸炮,这门样品火炮便直接被留下,符宗更是兴奋的招呼手下炮手过来推走,生怕刘山君反悔一般,在众人羡慕的注视下进入了营垒之中。 随后刘山君便命各旗总旗官、小旗官就位,两百多新兵在一众军官的呵斥声中缓慢的列队,刘山君站在大门外的高台上注视着这一切,心中也激荡万分。 自己来到这个动荡的大时代已经整整一年了,从最初被鞑子追得亡命海上,到率部驻扎广鹿岛站住脚跟,再到与众将士一起,用标枪、刀枪与鞑子血战了两场,这才有了如今广鹿岛的一番气象! 此时刘山君回想起这一年来的历程,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当真是不容易。 “现如今老子有枪有炮、财大气粗,也到了攻守易形的时候了,等到各旗整训完毕之日,就是我广鹿岛将士主动出击之时!” 当然,在率部主动进攻金州卫等地之前,刘山君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整顿船只。 “虽然为时尚早,但也要整顿出一支海军来,心中才够硬气!” 刘山君明白,按照历史上的进程,后金攻灭东江镇也就是这一两年了,自己手中如果没有一支像样的舰队,到时候广鹿岛难保不会受到殃及,甚至会给东江镇陪葬。 当然,所谓的海军也只是称呼,在刘山君的规划里可以是几艘船只,也可以是十几艘船只,不过船只一定要坚固,人员一定要训练有素,而且一定要装备火炮,这也是火器工坊铸造的火炮,即将派上的大用处! “只可惜现在手下没有懂得海战的人才啊。” 刘山君一边看着下面整队的新兵,一边感叹着,自己虽然也看过一些海战的案例、资料,可不同于陆战,真训练、指挥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让我指点一下还可以,真要是打海战,还是要用专业的人才。” 刘山君心中暗暗想着,正琢磨着去哪里挖人,忽然听到总旗官田毅禀报道:“启禀大人,新兵已经整顿完毕,请大人示下!” 此番各旗总旗官都集结在南台山营垒,刘山君训话完毕,几个总旗官便要率领新兵返回各自驻地,抓紧时间操练。 刘山君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说道:“诸位同袍!从今日开始诸位就不再是普通的军户百姓,而是我大明的将士,诸位将随本百户一起,反攻辽东、驱逐建奴,上报国家,下雪家仇。” “今日从军,本百户便要以军法约束诸位,各旗将会下发《步兵操典》,军中纪律、操练项目等,都已经写明,诸位要在上官和老兵的帮助下,在一个月内背诵熟练,今后有谁违反军规,一律严惩不贷!” 刘山君推行的《步兵操典》其实就是一本不算厚的小册子,里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刘山君自己写的。军规很严,训练项目也很详细,但是刘山君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通过背诵《步兵操典》,来督促全军将士识字。 因为不管在哪个时代,士兵的识字率与战斗力其实是呈正比的。因为士兵识字越多,才能懂得更多的道理,学习能力也更强,一支懂道理、有理想的军队,是可以爆发出惊人战斗力的,这也是近代军队与封建军队的本质区别! “希望我手中的将士可以如此,将来能够为了一个共同的理念团聚在一起,浴血奋战、同生共死!” 看着正在按照花名册分化新兵的场面,刘山君心中如是说。 第九十一章 落魄的海狼 八月十五日,登州府城外港口。 这一天是中秋节,此时大明民间又称之为祭月节、月光诞、月夕、秋节等。 中秋节源自天象崇敬,由上古时期秋夕祭月演化而来。最初“祭月节”的节期是在干支历二十四节气“秋分”这天,后来才调至夏历(农历)八月十五日,也有些地方将中秋节定在夏历八月十六日。 此时大明民间在八月十五这天,有祭月、赏月、吃月饼、玩花灯、赏桂花、饮桂花酒等民俗,而这一天的登州府城内外,也是一片节日的欢乐与祥和,和一海之隔的辽东惨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光看府城内外的景象,还以为当下正是王朝盛世一般。 这天正午时分,城外港口的一处酒肆内,一个衣着破旧的汉子正在喝着闷酒,不时透过窗户,朝着远处停泊的福船看去,眼神之中满是愤懑和不甘。酒肆外面热闹的景象,来往欢快玩耍的孩童,丝毫吸引不了这个汉子的注意,仿佛其已经陷入了某个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无法自拔。 登州府城不但是一府之治所,也是山东前往辽东,乃至是朝鲜的重要港口,所以城外的港口占地很大,不但有大量的栈桥可供船只停泊,还有不少的酒肆、店铺、客栈,甚至是百姓自发聚居的“城下町”,非常的热闹。 片刻之后,那汉子终于回过神来,端起碗干了一碗劣酒,浓烈辛辣的酒气顺着嗓子流下,胃里顿时火辣辣的,不禁让其咳嗽了几声,可是桌子上却没有像样的下酒菜,只有一块酱黑色的咸菜,吃了一口也压不住嗓子里的酒气。 “小二!” 这时,谢晋昌衣着光鲜的走了进来,看到喝闷酒的男子顿时眼前一亮,随即大声说道:“店里有什么好吃食,都给蒋把总端上来,算我账上!” “哎~,东兰轩谢掌柜里面请!好酒好菜这就来,请谢掌柜、蒋把总稍等。” 店小二一改之前嫌弃那蒋把总的样子,顿时笑着前去端菜。 而被称作蒋把总的男子只是看了谢晋昌一眼,丝毫没有起身感谢的动作,而是说道:“原来这位就是近段时间风生水起的谢掌柜,敬仰、敬仰。只是你我并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为何要请我吃喝?” 这段时间,谢晋昌凭借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的扶帮助,以及广鹿岛资金和货物的扶持,以及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关系,在登州府城,甚至是登州、莱州等地混出了名声,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一声“谢掌柜”,给刘山君送去了不少消息。同时在崔明义三人的帮助下,谢晋昌也按月往回运送硫磺,为刘山君解决了大问题。 “呵呵,” 谢晋昌在蒋把总对面坐下,抱拳说道:“我早就听闻蒋把总乃是登州水师的悍将,早年间曾率部歼灭海贼,而后还随军参加了辽东之战,可谓战功赫赫,在下早就有结交之心,只是无缘相见罢了。” “哈哈!” 蒋把总自嘲的说道:“想我蒋海潮也是将近四十的人了,什么人没见过?说我在海上立下些战功是真的,辽东?有鬼的功劳,当年被鞑子直接赶下了海,一同上岸的老兄弟也是死伤殆尽,没剩下几个,不然老子也不至于被丢在这所谓的登州水师混吃等死!” 登州府虽然靠海,原本也设立了水师镇守,可是到了如今,登州水师却早就名存实亡,满打满算也就有几艘小号福船,火炮都没有几门,人手更是缺少,而且都是各处裁撤之人。 谢晋昌正色说道:“蒋把总这么说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嗯?那你倒是说说看。” 此时店小二陆续端上来好酒好菜,烧肘子、炖海杂鱼、清蒸海鱼、烤羊腿,还有几盘下酒的青菜,蒋海潮显然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硬”的菜了,说完之后便抄起烤羊腿,顾不上形象啃了起来。 谢晋昌先是给蒋海潮倒了一杯酒,然后说道:“当初在辽东,蒋把总虽然败了,可却是朝廷指挥不当的问题,将蒋把总等水师将士调上岸,跟鞑子骑兵对垒,焉有不败之理?要是在海上,蒋把总随便动动手,就能杀得鞑子死伤殆尽!” “如今朝廷不念蒋把总以前的功劳,将你丢在这个混吃等死之地,难道蒋把总就没有想法,不想挪挪窝?” 蒋海潮用力撕扯下一大块羊腿肉,咀嚼了一会儿,将碗中好酒干了,这才抹嘴说道:“直接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贼寇的摊子,想拉我入伙吧?” “哈哈!” 谢晋昌笑着说道:“蒋把总真是风趣,小谢我只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商贾,怎会与贼寇关联。只是小谢在生意中也与别处军将有联络,那边正缺少蒋把总这样的人才,不知蒋把总有没有兴趣,过去看一看?” “何处?” “广鹿岛!” 蒋海潮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一个小小的广鹿岛算是什么好去处?我看还不如这里!再说了,我是登州水师的把总,广鹿岛是东江镇的辖区,我如何调动过去,难道你这个掌柜在朝中有关系?” 谢晋昌说道:“朝中的关系小谢自然没有,不过登莱巡抚衙门的关系还是有些的,只要蒋把总愿意,小谢可以花些银钱,为蒋把总铺路。” 此时蒋海潮放下手中的烤羊腿,认真的盯着谢晋昌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为何非要劝我去广鹿岛?说清楚,否则我让你出不了店门!” 谢晋昌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注意这边,便凑过去,低声说道:“实不相瞒,小谢是广鹿岛百户刘山君的人,刘百户与东江镇那些尸餐素位之辈不同,是一心杀鞑子的英雄。如今刘百户在广鹿岛厉兵秣马已经一年,正准备建功立业,可是手下却缺少一位海战悍将,所以小谢便奉命在登州府各地寻找......” 说到这里,谢晋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蒋把总在官职上肯定是不愿意屈居百户之下的,可是蒋把总扪心自问,有一处能杀鞑子,能建功立业,还能有足粮足饷,能一展所长的地方,为何不去看看?” 蒋海潮显然已经动心,思索再三之后,才说道:“我先去广鹿岛看看,如果那刘百户真的如你所说,我便同意过去效力。如果不是,那我便回来,你们不得阻拦。” 谢晋昌笑着抱拳说道:“这是理所应当的!” 说完,谢晋昌便开始频频敬酒,当日蒋海潮喝的酩酊大醉,被谢晋昌安排到临近的客栈。 晚上,谢晋昌也住进了这处客栈,同时对跟过来的属下说道:“你明天一早就立即乘船回广鹿岛,告诉百户大人:就说大人需要的人已经找到,不日就会抵达广鹿岛,请大人稍候!” 第九十二章 登岛见闻 “这就是广鹿岛?” 海盐工坊外的简易码头上,蒋海潮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繁忙景象,只见不远处一座工坊正在热火朝天的运转着,海水顺着“沟渠”流入一个个深坑之中,不断被烈日暴晒,还能见到许多伙计从深坑中运出液体,开始在一排排的锅灶上熬煮。 “这是......,这是在制取海盐!” 蒋海潮瞪大了眼睛,暗暗惊叹着广鹿岛军将的胆量之大,竟然公然制取私盐。 一旁的谢晋昌笑着说道:“呵呵,朝廷的军饷、军备根本送不到广鹿岛,所以刘百户想要反攻辽东,想与鞑子继续打下去,总要想办法赚钱的,不然将士们吃什么、喝什么?” 蒋海潮也不是迂腐之人,点了点头,便跟着谢晋昌一同往里走。 此番蒋海潮答应先跟着谢晋昌过来看一看,想知道广鹿岛是什么样子的,刘山君又是不是一个能打、敢打的百户。 忽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蒋海潮闻声看过去,只见一名总旗官率领一队数十人的将士正列队经过,那些将士全部披甲,人手一杆鸟铳,队列整齐、精神抖擞,俨然一支精锐悍卒。 “那些是鸟铳?” 蒋海潮又仔细看了看,随即惊呼道:“是燧发鸟铳!” 谢晋昌笑着说道:“是啊,百户大人在广鹿岛上可不是光顾着赚钱,也不是龟缩在岛上不思进取,而是日夜整军备战。” “如今岛上兵马清一色的燧发鸟铳,除了极少数的新兵之外,其余将士几乎人人披甲,日日训练,军饷、口粮从无短缺,可以说广鹿岛将士不管是装备、战力还是军心士气,都远强于东江镇所谓的精锐!” 蒋海潮目送那支数十人的将士过去,也不仅点头认同,这支兵马几乎人人都达到家丁的精锐程度,数十家丁级别的精兵,恐怕不比登莱巡抚差了。 谢晋昌看了看蒋海潮的表情,然后说道:“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先去北村,从北村取道去南台山营垒,百户大人已经在营垒等候了。” “好。” 待到谢晋昌、蒋海潮一行离开之后,总旗官田毅站在不远处笑了起来,对身边的小旗官崔颢说道:“不知道小谢身边的是什么人,百户大人竟然让咱们准备好几天,日日在工坊这边列队巡视,说是要‘展示我军威严’,那人难道是小谢从哪里挖来的能人?” 崔颢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我看那人手粗脚大,脸上都是海风吹打的粗糙痕迹,应该是一个在海边,或者是海船上讨生活的。” 田毅微微点头,随即也不去理会,反正刘山君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了,随即招呼众人卸下铠甲,休息一会儿便要继续当天的操练项目。 次日,谢晋昌陪着蒋海潮来到北村北面,一路上见到广鹿岛各处的景象,各村之间田垄青青,不少各村的百姓耕耘在村子之间,岛上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虽然没有登州府城那种繁华市井,但是广鹿岛却更加的积极向上,不管是田中劳作的百姓,还是见到的兵卒,总给人一种昂扬向上、积极进取的感觉,让蒋海潮感到惊艳。 “这边的工坊有三个,分别是玻璃工坊、冶炼工坊和火器工坊。” 谢晋昌指了指北村周边的一大片房屋,说道:“玻璃工坊和海盐工坊一样,为广鹿岛赚取了不少银钱,此外岛上还有一处肥皂工坊,只不过在另一个村子里。” “肥皂工坊?难道说登州府城风行的肥皂,是广鹿岛上出产的!” 看着蒋海潮惊讶的表情,谢晋昌点头承认:“这肥皂就是百户大人研制,然后交给工坊生产出来的。” 蒋海潮闻言感到难以置信,原本以为刘山君只是一个领兵的武夫,没成想竟然还懂得百工之法。 随后二人来到冶炼工坊,在主事徐缅的陪同下,看了工坊内各处。 “这里每月可以为火器工坊提供至少两千斤铁料,这改良过的高炉,也是出于百户大人之手,我等工匠对百户大人之才,也是非常拜服。” 此时的蒋百里已经震惊的无以复加,随即想起在海盐工坊见到的那队精锐士兵,问道:“那些兵丁身上虽然穿着大明的军服,可却多了不少装具,不知是什么?” 谢晋昌说道:“有皮带、硬底皮鞋、绑腿等,都是百户大人命人制作出来的。” 随即谢晋昌分别说了各种装具的功效,蒋海潮闻言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说道:“百户大人真是大才,如果军中将领都是如此,则辽东早就平定了!” 最后二人来到火器工坊外面,见到正在检验火炮的主事马一川。 “这是什么火炮,竟然如此精良!” 蒋海潮看着工坊外面一字排开的十门火炮,这些是近半个月工坊新铸造出来的,正在进行试射检验。 而这些火炮与登州府城装备的那些佛朗机炮区别很大,也更加精良,蒋海潮甚至特意趴在一门火炮的炮口,只炮膛内光滑如镜,炮身笔直细长,蒋海潮从未见过如此精工的火炮,不由连连赞叹。 看了一阵,蒋海潮忽然抬头看向谢晋昌,试探着问道:“这火炮难道说......” 谢晋昌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马一川,只见马一川笑着说道:“此种新式火炮乃是百户大人根据佛朗机炮和大明火炮之优劣,进行改良而得,已经取名为七年式(崇祯七年)陆炮。我火器工坊正在全力铸造,准备装备军中炮队,” 随后马一川又补充道:“以及即将组建的广鹿岛海军。” “海军?” 蒋海潮问道:“海军,可是水师的意思?” 谢晋昌说道:“此番我替百户大人招揽蒋把总,就是因为百户大人即将组建的海军缺少一位主将。至于海军的意思,百户大人是这样说的:水师者,乃是守卫国朝沿海,稽查走私、打击海盗而已。而海军,乃是帝国臂膀,乃是对外开拓海外之利器,与欧人争锋大洋之勇士!” 蒋海潮此时愣在当场,如同痴呆一般,许久之后,原本略带浑浊的双眼冒出一阵寒光,紧接着就狂笑起来:“哈哈,想不到我竟然在广鹿岛遇到如此英雄,当真是要拜见一番!” 说完,蒋海潮指着身边的火炮,说道:“只是不知道这七年式陆炮威力如何?” 片刻之后,蒋海潮、谢晋昌、马一川站在试射阵地的后方,自有伙计在前面试炮。 “轰!” 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一颗颗炮弹砸向远处,足足有两里开外,将近三里的距离,蒋海潮看得眼中满是震惊。 “轰!” 可是没过一会儿,第二轮试射的轰鸣声又响起来,蒋海潮看着正使用定装炮弹填装下一轮试射的伙计,至此已经完全陷入了呆愣状态。 南台山营垒,蒋海潮走进百户官厅内,只见刘山君身穿百户官服坐在桌案后面,正在处理军务,见到二人到来,当即笑着起身迎接。 “哈哈,听小谢说过,蒋把总乃是登州府水师的悍将,就不知道我广鹿岛有没有福气,能否留住蒋把总这头海狼?” 此时民间常用海狼一词称呼精通航海的水手,蒋海潮闻言没有犹豫,直接拜倒:“从今日起,再没有什么蒋把总了!蒋海潮恳请百户大人收下,自此以后愿追随百户大人杀鞑子、打辽东!” 第九十三章 两艘船的海军 蒋海潮留下后,直接被刘山君任命为总旗官,负责广鹿岛海军的筹建。 此时的广鹿岛虽然有不少海船,但是能作为战船使用的,也就是两艘小号福船而已,其余的大小船只都是渔船之类的民船,上不了台面。 至于兵力方面,广鹿岛各旗的兵丁刚刚整编完毕,也调配不出人手,于是刘山君便让蒋海潮自行在各村招募水手,并且尽快拿出一个海军的编制出来。 蒋海潮站在港口村以西的岸边,这里已经由港口村、北村的村民出力,搭建起一处码头雏形,按照刘山君的规划,这里便是日后广鹿岛海军的“母港”所在,也将会是广鹿岛以后最大的港口。 而那两艘小号福船,此时正停靠在一处刚刚搭建好的栈桥旁边。 在不远处,数十个港口村、北村、山下村,乃至盐场村的村民青壮正在排队登记,这些人都是各村之中会水之人,在各村村正的通知下,愿意前来应征海军兵卒的。 “眼下海军只有两艘小号福船,所需兵力并不多。只是这些村民只能充当海军的兵卒,而不能充当水手,他们都没有驾船航行的经验,现学现卖也来不及,没有三两年的经验,是扛不住事的!” 蒋海潮心中想着,不由微微皱眉,登记招募人手的事情自然不用他亲自操心,书办赵毅城和几个村正负责此事,蒋海潮这两天除了查看两艘福船之外,就是思考海军要如何筹建。 “还是要去一趟南台山营垒,有些事情要向百户大人请示才行!” 想到这里,蒋海潮与赵毅城等人打了招呼,便立即赶往南台山营垒。 “去登州府城招募水手?” 在百户官厅内,刘山君微微皱眉沉吟着,一旁蒋海潮说道:“大人,岛上军户虽然也能驾船,但是操纵渔船渡海,与操纵福船作战是两回事。虽然属下也能训练他们,可却没有这个时间,大人不是说,鞑子随时都会卷土重来吗,所以不如直接去登州府城招募水手,岛上军户只做兵卒。” 刘山君想了想,问道:“登州府那边你准备如何招募人手?” 虽然刘山君也是正经的朝廷百户官,东江镇的军中百总,可私自招募人马,特别还是到别处去招募,这就有些犯忌讳了。 蒋海潮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也有些老部下在登州府和莱州府一带,这次去登州府,属下就将这些人招募过来,绝对信得过。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操纵两艘小号福船是足够了。” 刘山君只是考虑了一会儿,便说道:“好,那你就去吧,到了登州府城如果需要银钱,直接去东兰轩找小谢帮手。” “得令!” 送走了蒋海潮,刘山君便看了看手中的一份海军编制方案,这是蒋海潮一并送来的。 按照蒋海潮的计划,两艘小号福船作为战船使用,一艘命名为广海号,乃是广鹿岛海军旗舰,一艘命名为广武号。 每艘福船上除了应该具备的水手、医官、工匠等若干人之外,还要配备一队三十名鸟铳手,由一名小旗官统领,海军旗长、总旗官蒋海潮自领十名鸟铳手。如此,目前的海军编制便是七十多人,分乘两艘小号福船。 随后刘山君便在这份编制计划上进行了增项,每艘福船装备七年式陆炮十门,配备炮手四十人。 “这样一来,每艘小号福船上,光是战斗人员就有七、八十人了,加上水手、医官等,差不多有一百多人。” 刘山君心中暗道:“趁着蒋海潮去登州府城招募人手的空档,先让火器工坊给两艘福船加装火炮好了。另外炮手也要加紧训练,海军配属的鸟铳手也是一样,要尽快操练出来才是。” 随即刘山君便对门外值班的亲卫旗小旗官袁景言说道:“派人给左旗旗长李傲传话,让其加紧操练海军征召的新兵,下个月十日之前,必须初见成效!” “是!” 几天后,登州府城内,蒋海潮在一处酒肆找了个雅间坐下,叫来小二点了七、八个下酒硬菜,还要了一坛子黄酒。 “这位爷是要请客?” 蒋海潮“嗯”了一声,随后拿出几钱碎银子丢给店小二,说道:“你去替我找几个人过来,就说老把总有请,别的一句话都不要多说。” “是、是。” 随后蒋海潮说了几个地址,店小二急忙找人去请。 不多时,蒋海潮便听到上楼梯的脚步声,忽然雅间的门被推开,四个精悍的汉子走了进来,见到蒋海潮都是一愣,随后便纷纷抱拳行礼。 “把总!” “老大!” 蒋海潮笑着招呼众人:“坐下说吧,咱们兄弟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 四人入座,蒋海潮看了看几人,从自己左手开始,四人依次是陈星汉、钱毅、李二黄、张鲁教,都是当初跟随蒋海潮去过辽东,侥幸活下来的部下。 只是跟蒋海潮一样,这四人虽然活着逃了回来,却都被边缘化,在登州府城内外干了个闲职,名义上还挂在登州府水师,可却早就断了军饷、口粮,每天犹如城中游手一般人见人烦。 “兄弟们过得都不容易啊!” 看着落魄的几人,蒋海潮摇头叹息,随即拿出几十两碎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四十两,你们四个分了吧。” 四人面面相觑,都知道蒋海潮也很落魄,所以大家也都没有什么联系,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是请喝酒,又是发银子的? 见几人疑惑的看着自己,蒋海潮说道:“不满几个兄弟说,前段时间我找了一个好差事,手头上富裕了一些,便想到兄弟几个,这才将你们叫来,兄弟们一起聚聚,说说话。” 陈星汉、钱毅、李二黄、张鲁教四人闻言都是吃惊不小,看来蒋海潮是发家了。 “把总,你如今在哪里高就啊?” 李二黄有些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蒋海潮笑着说道:“我花了些银钱调动了一下,现如今在东江镇广鹿岛上,当一个水师总旗官。” “总旗官?” 四人面面相觑,好好的把总不干,却去当一个总旗官,那广鹿岛上有什么好的? 蒋海潮则是推了推桌子上的银子,说道:“今日找你们过来,一是为了喝酒,二是为了叙旧,这第三,就是想拉兄弟们一把,跟我到广鹿岛去,虽然官职不会很高,但却能做到足粮足饷,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四人纷纷询问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有鞑子可以杀!” 说完,蒋海潮盯着陈星汉、钱毅、李二黄、张鲁教,问道:“你们,去还是不去?” 第九十四章 海训 九月十三日,广鹿岛以东海面上。 广海号和广武号两艘小号福船一左一右航行在海面上,蒋海潮身穿总旗官服站在广海号的甲板上,意气风发的看着前方海面,随即大手一挥,大声说道:“满帆!” 旁边,充任广海号船长的陈星汉大声重复着命令,船上的二十多名水手便忙活起来,桅杆上的旗手也开始向远处的广武号发号施令,两艘福船并排在海面上航行着。 随后充任广海号陆战队长的李二黄看着远处的广武号,笑着说道:“钱毅当了广武号的船长,张鲁教当了广武号的陆战队长,我们四人都是小旗官,虽然官职都小了,可却比以前威风多了!” “那是!” 陈星汉咧着嘴笑着,庆幸自己听了蒋海潮的话,跟着投靠了广鹿岛,虽然只是一个小旗官船长的官职,可是这重新翻修过的福船却让人眼前一亮,船上的十门新式火炮更是让陈星汉爱不释手,这放在登州府城可轮不到自己掌管。 蒋海潮看了看兴高采烈的二人,说道:“别高兴的太早,此番咱们是第一次出海训练,可是从早上到现在,不管是广海号还是广武号,都是状况频出,你们几个从登州府城各处招募的水手良莠不齐,虽然比岛上军户强了不少,可距离我的要求,还是差得太远,这段时间必须严加操练才行。” “是!” 二人抱拳领命,不过心中却依然兴奋。 “传令:两船以纵队航行,准备进行炮击训练!” “是!” 海上炮击不同于陆上,海面上风浪颠簸,强烈的光照也会影响炮手观测瞄准,所以原本在陆上可以做到十发四中的精锐炮手,在海上能做到十发两中都不容易。 所以有时候海上炮战看上去热火朝天,可实际上造成的伤害却并不如看到的那么强烈。 过了一阵,广海号和广武号一前一后排队航行,随着蒋海潮一声令下,两艘福船右侧共计十门新式火炮纷纷开火,对准了远处两里左右的靶船轰击,可是只有一发炮弹擦边而过,其余的炮弹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见如此,蒋海潮叹息摇头,两艘船上的炮手都是刚刚训练出来的,只是熟练了操控火炮的流程,射速还是不错的,至于准头,那是想都不要想。 临出发的时候,蒋海潮特意带了一艘靶船出海,还担心一上来就将靶船击沉,还要再想办法回到上拉船,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估计这艘靶船还能够使用很长时间。 “命令两船继续炮击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两船右满舵,换另一边的炮手训练射击。” “是。” 在持续的炮声轰鸣下,蒋海潮坐在甲板上微微皱眉,此时的广鹿岛海军完全就是一个草台班子,船上的水手良莠不齐,炮手没有准头,陆战鸟铳手都是新兵,想想这些,蒋海潮就觉得脑袋发胀。 “虽然如此,但是鞑子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战船,暂时阻挡鞑子登岛,掩护船只运送兵马上岸,还是能够做到的。” 蒋海潮暗暗给自己打气,随后站起来,继续指导两船进行海训。 而在广武号上,船长钱毅则有些泄气,看着毫无准头的炮手,对身边的张鲁教说道:“虽然广鹿岛上有如此精良的燧发鸟铳和新式火炮,但是炮手和兵丁都是新兵,这样的准头能去打鞑子吗?” 张鲁教平日里话不多,不过心思却很沉稳缜密,想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道:“鞑子不擅水战,现在咱们只要能掩护主力登陆,阻挡鞑子偷渡到岛上就可以了。” “那将来呢?” 张鲁教笑着说道:“如果到了将来,咱们还不能将炮手、兵丁训练出来,百户大人还要咱们有什么用?” 钱毅微微一愣,也是大笑着说道:“是了,那咱们就好好操练吧。出海的时候,百户大人可是给了咱们不少定装炮弹,虽然都是用防水的牛皮纸制作的,没有炮队那种丝绸定装弹好用,打过之后会有残渣,可也比朝廷其他各部强百倍,这次咱们就好好过过瘾,把炮弹全部打光!” 就在蒋海潮带着新组建的海军出海训练的时候,刘山君则在百户官厅内皱起了眉头。 里正董正明和书办赵毅城也在旁边坐着,二人手中还翻看着一些书册,脸上也挂着一丝忧虑。 “这么说,岛上已经没有可用于开垦的地方了?” 董正明点了点头,自从赵毅城投靠过来后,自己便专心于屯田农事,其他的政务杂项全都交给了赵毅城。 此时董正明说道:“大人,现在各村陆续接收了不少来投百姓,岛上四个村子的人口已经有两千八百九十七户,加上四个村子之外,在一些新开垦的农田周边,也陆续安置了一些零散的百姓,大概有三百零八户,现在岛上已经有军户三千两百零五户,一万六千七百余口。” “而按照大人之前定下的分田之策,还有不少百姓分到的土地不足数。更重要的是,现在每月都还有百姓过来投奔,必须想办法安置他们,可岛上却没有多余的土地了。” 刘山君眉头紧锁,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就算办法再多,没有地方也解决不了问题。 于是刘山君看向赵毅城,问道:“书办可有办法?” 赵毅城思索了片刻,说道:“以现在广鹿岛的人口数量,供应一支一千到两千人的精锐大军不成问题,大人可停止接受投靠百姓,开始自守广鹿岛,静待时机反攻金州卫。” 刘山君摇头说道:“那是将金州卫的百姓往死路上推,他们能逃到海边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我怎能弃之不顾?” 赵毅城说道:“既然大人不愿意放弃来投的百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尽快集结兵力进攻金山卫,先占据一处据点,然后再逐步扩大地盘,将来投的百姓安置在靠近海边的据点周边。” 董正明闻言吃惊的看向赵毅城,说道:“我广鹿岛的兵力只有千人上下,如何主动进攻金州卫啊?” 赵毅城说道:“不然!我军兵精粮足,更有火器优势,趁着建奴的满州精锐不在金州卫的机会,主动进攻胜算还是不错的。” “如果我军迟疑不决,一旦建奴的满州骑兵调过来一部,那我军没有骑兵护卫,火器优势也会被抵消不少,就真的难有作为了!” 刘山君点头赞同,说实话自己一直想要做好完全准备之后再进攻金州卫。就好像自己前世玩的即时战略游戏,总喜欢攒够足够的兵力,建好足够的防御工事,然后再“一波流”。 可是真到了实际的战场上,刘山君才真正体会到无奈: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好完全的准备,再去发起进攻! “哈哈!” 忽然,刘山君笑了起来,说道:“是啊,万事没有尽善尽美的,想做好准备再进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先制定计划开打,然后再见真章!” 董正明面露忧色,赵毅城则拍手叫好,说道:“海军明天就会返回,所以请大人召集各旗总旗官,尽快制定作战计划。” 刘山君点头说道:“传令各旗旗长,三天之后到百户官厅议事,准备进攻金州卫!” 第九十五章 部署 九月十六日,南台山营垒。 这天上午时分,百户官厅内众人齐聚,刘山君身穿百户官服坐在正中,左手边是李傲、包天顺、田毅、陈封、黄德清、蒋海潮六名总旗官,右手边是里正董正明、书办赵毅城,以及紧赶慢赶,从登州府城赶回来的谢晋昌。 这些人便是如今刘山君手下的“骨干”部下了,众人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刘山君便开口说道:“如今我广鹿岛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已经兵精粮足,也是时候让鞑子知道,辽东,金州卫,还是我大明的疆土!” 众人振奋,李傲大声说道:“大人,这次咱们打哪?” 一旁的包天顺说道:“咱们现在算上海军,有了几十门新式火炮,我看不如直接打金州卫好了!” 其中几个总旗官也是跃跃欲试,刘山君笑着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说道:“金州卫城头上也是有不少火炮的,打卫城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军眼下却可以打一打金州卫各处的堡垒。” 田毅说道:“不如去打旅顺堡,顺便把王跃狗贼杀了!” 提到王跃,根据这段时间各旗夜不收在金州卫各地搜集到的消息显示,这个小人似乎是升官了,不过具体的情形还不清楚,毕竟广鹿岛的夜不收也不敢太深入,只是在沿海各处打探消息,顺便接纳来投百姓。 刘山君说道:“旅顺堡距离广鹿岛太远,陆路上还隔着金州卫城,打下来也不容易坚守,所以暂时不作考虑。” “此战,本百户准备集中兵力拿下红咀堡,以这座海边的堡垒为据点,逐步向金州卫腹地推进!” 此时在屋内的墙上挂着一幅舆图,刘山君已经在上面标记好红咀堡的位置,此处距离海边很近,拿下之后一旦占据不利,将士们不但可以随时从海上撤走,而且还能够得到海军两艘福船的支援。 于是几个总旗官都没有意见,刘山君便正色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本百户便做出如下部署:” “此战,我广鹿岛各旗将士全部出动,各旗将士在两天之内前往港口村集结,每人携带五十发定装弹,除了燧发鸟铳外,每人还要携带战刀一把。” “是!” 原本刘山君考虑需不需要带上一些长枪,只是鸟铳手在射击的时候,长枪不方便携带,只能放在地上,冷热兵器交替的时候,会浪费不少时间,不如直接选择能够挂在腰间的战刀,发出来直接就能砍人。 “看来刺刀的研发也要提上日程了!” 刘山君心中暗暗感叹一声,随后继续说道:“各旗携带两天所需口粮,待到我军拿下红咀堡后,由运输船队向红咀堡方向运送后续粮草和弹药。此事由里正和书办共同办理。” 董正明和赵毅城纷纷抱拳领命,随后二人便小声商议着,准备在会后与火器工坊主事,以及各村村正开个小会,立即开始调集存粮和弹药。 如今广鹿岛各处的渔船,已经被刘山君征收了大部分,反正岛上百姓已经没有多少人再去打鱼了,这些渔船正好用来充当运输船,同时还可以雇佣一些村民充当船夫,增加岛上百姓的收入。 这支运输船队大概有八十多艘渔船,暂时由海军总旗官蒋海潮管辖。 此时军事方面的部署已经说完,刘山君便对谢晋昌说道:“我军出动之后,小谢要立即回到登州府城去。此战弹药的消耗肯定会很大,火器工坊和冶炼工坊不能停工,你回去之后要与崔明义等商贾协作,尽量加大硫磺和铁料、铁矿石的输送。记住,要不惜成本!” 谢晋昌抱拳领命,随即问道:“崔掌柜他们要是问起为何突然加大采购数量,属下该如何作答?” 刘山君说道:“我军出击的事情暂时要严格保密,即便是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也决不能提前透露。就说我军在扩充兵力,所以需要增加物资的采购。” “是。” 部署完毕之后,刘山君说道:“诸位回去之后,立即按照部署执行,各旗将士提前下发两个月的军饷作为安家费,同时命令各村村正组织村中男子和壮妇,在大军出征后开始警戒、巡逻。” “是!” 军议散去之后,众人纷纷各自回去,刘山君也出了百户官厅,站在南台山营垒的城墙上,看着外面还在操练的士兵,以及回去的部下,心中暗道:“希望有了燧发鸟铳和火炮的加持,此战众将士能少些伤亡!” 次日,田毅回到了海盐工坊,顺便将谢晋昌送上船,当天便召集所部将士,下达了准备出征的命令。 “好啊,终于要杀鞑子了!” “这次老子要用鸟铳轰死那些狗杂种!” 众将士听闻要出征,没有一丝胆怯,反而全都跃跃欲试,不少人都是咬牙切齿的叫骂着,恨不得立即出征才好。 毕竟军中大部分的将士,都是从金州卫各地逃过来的,谁家跟鞑子没有血海深仇?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团火,只有用鞑子的鲜血才能彻底浇灭。 传达完命令之后,田毅下令当天下午时分便要出发,所有将士开始收拾行装。 同时,盐场村的村正赵麟在接到消息后,也带着村中百姓赶来,为前旗将士搬运粮食和弹药。 “颢哥!” 小旗官王景督促部下做好出发准备后,便跑来叫住了崔颢,说道:“旗长说咱们要直接去港口村集结,那就不能回家说一声了,我一会儿托村正帮忙带话,你有话带回去吗?” 王景家中除了父母外,还有弟弟妹妹,此番不能回家告别,心中总是感到空落落的。 崔颢一边擦拭着手中的燧发鸟铳,一边说道:“那就带一句回去。” “好,带什么话?” 崔颢笑着说道:“让我爹娘等着我立功回来!” 下午时分,前旗一百五十多名将士携带两天口粮,以及每人五十发弹药,从海盐工坊出发,朝着港口村赶去。 与此同时,亲卫旗和炮队、后旗、中旗也从南台山营垒出发,右旗从山下村出发,广鹿岛所有兵力都在快速集结着。 又过了一天,刘山君站在港口村外的简易码头上,此时海军的两艘战船就停靠在这里,八十多艘运输船也在岸边停靠,随时可以运送兵力渡海。 而各部将士也已经全部抵达港口村,在村外扎营。村正王扬带着村民送来了不少被褥,还让村中妇人帮着做饭。 知道将士们准备渡海去杀鞑子,港口村的百姓振奋不已,纷纷拿出家里的吃食送给各旗将士,不少跟鞑子有血债的百姓,还对着将士们哭诉,希望各旗将士能多杀鞑子,为自己报仇。 各旗将士吃着百姓送来的食物,听着一个又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对鞑子造的孽义愤填膺,那些本身就与鞑子有仇的将士,更是咬牙切齿,一时间军中士气战意高涨。 “大人此去一定要谨慎些,咱们广鹿岛攒下这些家底不容易,一定要以保存实力为上策。” 这时赵毅城来到刘山君的身边,说道:“各旗夜不收都有零散的消息送回来,尚可喜就在金州卫城,驻守各地的汉军旗在其淫威下,肯定会严加防守,兵力也会增多,所以大人要有心理准备。” 刘山君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谨慎的,此战,我军也绝不会输!” 第九十六章 反攻 九月十七日,清晨时分,红咀堡以南六里滩涂。 刘山君涉水上岸,此时前旗、中旗和亲卫旗大部将士已经登岸,前旗旗长、总旗官田毅正率部在北面列阵警戒,中旗旗长、总旗官陈封则在西南方向警戒。 而亲卫旗炮队小旗官符宗则指挥手下将士,正在从一艘艘运输渔船上搬运火炮,众人用粗壮的木杆搭成搭子,将重达三千斤的新式火炮费力的抬下来,然后从浅水区推上滩涂。 刘山君看着这一幕,暗道:“希望此战之后能缴获一些马匹,没有牲畜,炮队的机动力也要打折扣的。” 与此同时,其余各旗将士正在紧张的登陆,而总旗官蒋海潮则率领广海号和广武号在海面上警戒,一旦鞑子兵马出现,两艘福船将最先向敌军开火,掩护各部列阵迎敌。 好在各旗的日常训练之中,都有集结、列阵、扎营、行军等科目,如今虽然众将士都很紧张,但是平日里的训练还是非常严格的,此时也都显现出成果来,各旗近千名将士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在滩涂集结完毕。 阳光之下,各旗将士按照番号列队,依次是前旗、中旗、左旗、右旗、亲卫旗和炮队、后旗,各旗全部展开横阵行军,虽然这样行军的速度会慢一些,但眼下毕竟是在敌境,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刘山君看了看各旗整齐的军阵,随即下令向北面的红咀堡前进,同时早有将士跑到岸边,对着海军两艘福船挥舞红色的号旗,传达向北进发的命令。 一个时辰后,红咀堡。 如今已经改为天助军固山额真的许尔显率部驻守在这里,自从上次被刘山君击败,许尔显便对广鹿岛将士恨之入骨,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海船,尚可喜对广鹿岛的征讨始终无法成行。 这天许尔显像往常一样,带着一队亲兵走在堡墙上巡视,红咀堡内有汉军旗天助军兵马两千五百人,另外还有一千人驻守在北面的归服堡。 此外堡墙上还有数门之前明军留下来的火炮,只是这些火炮都已经锈迹斑斑,估计多半都会直接炸膛,所以上次广鹿岛的明军杀来,许尔显就没敢下令开炮。 “现在大汗已经两次给天助军、天佑军增加兵力,甚至还有传言,大汗准备将天助军和天佑军进行整编,变成八旗汉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许尔显心中盘算着,幻想一旦天助军整编为八旗汉军,自己凭借如今固山额真的官职,能捞到什么样的好处,想着想着,脸上不由泛起了一丝笑容。 忽然,南面出现一支人马,如同一堵墙,正在朝着红咀堡不断靠近。 许尔显不由一愣,仔细看了看,愕然看到了大明的日月金涛战旗,以及写着“广鹿岛百户刘”的旗号。 “刘、刘山君?他怎么从南面过来了!” 许尔显只觉得头皮发麻,虽然刘山君兵力不多,但是却给许尔显的心中留下了不小的冲击,当即大吼道:“敌军!立即备战!” “大人快看!” 几乎就在同时,许尔显听到部下大声喊叫起来,顺着部下手指的方向,许尔显看到数里外的海面上,两艘福船已经来到近海处,一侧黑乎乎的炮口已经对准了红咀堡,不由得惊得辫子差点翘起来。 “立即向主子求援,就说明军大举反攻了,请主子立即率主力来援!” “嗻!” 可是当派出去求援的几个快马出了红咀堡,迎面就看到南面的明军已经停下,数百人列成了很宽,但是却只有区区几排的奇怪阵型。 随即那几个快马直接扬鞭准备逃走报信,却听不远处的明军军阵中响起了一声天鹅哨。 明军由数个小横阵组成的宽大横阵开始了动作,这几个后金军快马才看到,明军竟然是清一色的鸟铳手,数百杆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鸟铳指着自己,几人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恶寒。 紧接着,又是一声天鹅哨响起。 “砰!” 一瞬间,一道由硝烟和火光组成的弹幕袭来,几个后金军快马,连同他们座下的战马全都扑倒在地,那几个后金军士兵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打成了筛子,倒在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样,只剩下两匹还没有死绝的战马,倒在血泊之中不断悲鸣。 “哈哈!” 刘山君在阵中看到这一幕,心中畅快非常,一年多了,终于随了自己的愿望,见到以火器碾压鞑子的场景。 而军中各旗将士见到这一幕,更是士气大涨,原本只知道这燧发鸟铳威力大,却没有想到数百杆齐射的威力竟然如此竟然,估计就算是遇到后金军中的重甲骑兵,也冲不到近前! 当然,刘山君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对于此时后金军精锐骑兵的冲击力,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根据自己看到过的史料就能得出结论:只要后金军下血本,依然是可以冲到鸟铳阵阵前的。 “所以啊,还是要尽快将刺刀搞出来,鸟铳加上刺刀,然后再配上铁丝网和虎尊炮、新式火炮,如此轻重火力齐全,远近皆可射杀,还有铁丝网阻拦鞑子的骑兵,就算是完美了!” 刘山君心中暗暗想着,随即下令全军继续向前,推进到红咀堡外一里多再停下。 而亲卫旗小旗官符宗更是兴奋,用几乎颤抖的声音指挥部下,将一辆辆炮车推出来,越过正在漫步行进的横阵鸟铳手,准备一会儿轰击红咀堡堡墙。 “哈哈,这下就看咱们的了。” 符宗大声吼道:“兄弟们都加把劲,一会儿让其他各旗的兄弟看看,咱们是怎么打炮的!” 刘山君闻言微微皱眉,憋住笑意,然后看向远处的红咀堡堡墙。 此时许尔显就站在堡墙上,看到自己派出去的几个快马直接被明军灭杀,而且明军展现出来的火器威力竟然,让许尔显惊愕不已:广鹿岛上的明军什么时候有这等犀利火器了? “等等!” 随后许尔显就看到广鹿岛军阵中推出来的火炮,数了数,竟然有十门之多,加上海面上的两艘福船上的火炮,明军调集了至少二、三十门火炮前来进攻,这还怎么打? 许尔显自然不知道远在三里之外的福船,装备的火炮是打不到红咀堡的,顶多是壮声势,可光是这个声势,已经将许尔显吓坏,堡内的汉军旗士兵也是军心动摇。 这时一个甲喇额真说道:“主子,我看明军虽然火器犀利,但却只有数百人,咱们堡内有勇士两千多人,还有马队一百多,不如杀出去,跟明军拼近战,让他们的火炮无用武之地!” 许尔显点了点头,虽说杀出去要直面明军的犀利火器,可也比躲在堡内,被明军的火炮不断轰击强。 于是许尔显下达命令,驻守在红咀堡内的两千五百汉军旗兵马开始从南面出来,在堡墙外列阵。 “嗯?出来了!” 此时广鹿岛各旗已经停止前进,正在整队,刘山君忽然看到后金军主动出来迎战,笑着对身边的亲卫旗小旗官袁景言说道:“这下更好了,免得咱们强攻红咀堡,把堡墙轰塌了,还要自己再修补。” 随即刘山君大声说道:“命令各旗准备作战,命令炮队校准距离,准备开炮!” 第九十七章 弹幕之下(一) “大人看,是鞑子的马队!” 没过多久,两千数百后金军便列阵完毕,刀盾手、长枪兵在前,弓箭手在后,少数几十个火铳手也被集结起来,在军阵之中准备出击。 而在后金军的右翼,一支一百五、六十人的马队已经待命,那些后金军士兵全都披甲,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广鹿岛军阵。 刘山君也没想到红咀堡内竟然还有一支马队,不过眼下大战在即,就算后金军中有高达也只能死战到底。 此时前旗、左旗、右旗、中旗在前一字排开,四旗六百多名将士分为三排列阵,每排有鸟铳手两百名左右,而后旗和亲卫旗的鸟铳手则被安排在大横阵的两翼,负责拦击企图侧击己方战阵的后金兵。 平日里的训练中,其实各旗将士都演练过“空心方阵”,从横阵变阵为四面迎敌的空心阵,各旗将士都是能够做到的。 只是此时战事紧急,各旗将士都是第一次以全火器迎战后金兵,刘山君明白众将士心中如何紧张,便索性直接安排兵力守住两翼,并不打算在此战使用空心方阵防备后金军的骑兵。 此时小旗官符宗率领的炮队已经部署到位,刘山君随即下令开炮:“命令炮队对准鞑子的右翼,集中炮火杀伤马队!” “是!” “给海军打旗号,让海军开炮轰击红咀堡,就算打不到,也要动摇鞑子的军心!” “是!” “命令前旗、中旗、左旗、右旗做好准备,中军天鹅哨响起,便齐射开火。各部务必保持射击节奏,凡是提前开火、胡乱开火、临阵退缩者,各旗队长(小旗官)、旗长(总旗官)执行战场纪律,就地杀了!” “是!” 一番命令下达之后,符宗终于收到期盼已久的命令,此时炮队的十门七年式陆炮已经填装完毕,炮队和横阵的中间,还堆放着不少木箱子,并且用土堆围住,防止被后金军的火箭点燃,里面全都是用丝绸制作的定装炮弹。 “瞄准鞑子右翼,距离两里零一百二十步到一百三十步,一发齐射!” 符宗的吼声响起,各炮炮手纷纷开始移动炮口进行瞄准。炮队在日常训练中,采用的并不是此时明军通行的“依次开火”,或者是“自行开火”的策略,而是采用刘山君提出的“齐射策略”。 即所有火炮统一瞄准同一个区域,在接到开火命令后,便同时点火,而不是像明军其他各部那样,一门一门的开火,并且在开火过程中不断调整参数。 在刘山君看来,以这个时代火炮的精度,以及炮手的数学知识、计算能力来看,再怎么计算、调整参数也是徒劳,最终的射击战果不会有太大差别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直接火力覆盖,既然一门火炮打不准,那就十门、五十门、一百门火炮齐射,同时轰击一个区域,劈头盖脸砸一通,总会有战果的。 刘山君的这个办法其实与历史上英国海军的火力原则不谋而合,在英国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战役中,就是采用了齐射策略,将不可一世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彻底送入海底,最终拿到了海洋霸权。 炮队的炮手们很快就调整完毕,紧接着中军方向传来一阵天鹅哨,符宗涨红了脸,激动的吼道:“开火!” “轰!” 十门火炮同时开火,十颗炮弹从广鹿岛军阵前方斜着飞出去,拖拽着硝烟、鸣响着呼啸,斜着穿过后金军军阵的右翼,广鹿岛阵前将士看到被炮弹砸中的鞑子兵惨叫连连,残肢断臂飞了起来,鲜血四处飞溅,而炮弹却依然余势不减,直接砸进了右翼的后金军马队。 一百五、六十个鞑子兵顿时大乱,炮弹在队伍中不断击中人体或者是战马,然后便开始在人群之中不断反弹,甚至砸在地上,还在惯力的作用下弹跳起来,继续砸向旁边的鞑子兵。 “轰!” 紧接着,海面上也传来炮声,已经被眼前一幕震惊的许尔显猛然回头,只见两艘福船已经弥漫开硝烟,炮弹飞向红咀堡这边,虽然从军阵的角度看去,不确定炮弹击中红咀堡北面和东面没有,却也足以让许尔显脸色惨白了。 而此时的汉军旗军阵更是军心动摇,这些人大部分原本就是辽东明军里的卫所兵,还有一部分是被后金军抓来充数的百姓青壮,与精锐两字没有什么联系,此时被火炮轰击,军心战意已经随着硝烟一同散去了。 许尔显见状咬着牙,直接下令军阵中的火铳手上前射击,两千多人马随后压上,准备孤注一掷,以人数优势取胜。 “让马队立即冲锋,再迟疑下去,就要被明军的火炮打光了!” “嗯?这就受不了了?” 刘山君看着开始前方,只见遭受一轮炮击的马队已经开始启动,后金军军阵那边还冲出来几十个兵丁,他们手持各种火铳叫骂着上前,准备掩护后方主力推进。 “命令火炮急速射击三轮,然后横阵上前迎战!” 此时符宗和炮队的炮手已经打疯了,新式火炮加上定装炮弹,让火炮的射速空前提高,一发接一发的轰击出去。 “哈哈,痛快,打炮真他娘的痛快!” 符宗不理会旁边部下投来的怪异眼神,大声笑着、喊着,而前方的汉军旗军阵却遭了殃,特别是右翼,已经有至少三、四十人被炮弹杀伤,马队更是已经倒下二十几人,地上挣扎的受伤战马,更是成为后续骑兵冲锋的绊脚石,不断有骑兵被尸体绊倒,加剧了马队的混乱。 “停火!” 三轮齐射过后,符宗意犹未尽的下令停止炮击,招呼炮队将士快速后撤:“带上炮弹箱子,把火炮推走,不要阻挡横阵射界!” 很快,炮队便撤到横阵后方,而由前旗、左旗、右旗、中旗组成的横阵,已经向前推进十余步,重新停了下来。 总旗官田毅看着前方冲到一里之内的汉军旗士兵,虽然心中很紧张,可是脸上却依然淡然,只是举起腰刀等待着敌人进入射程。 在不远处,总旗官陈封则是紧要牙关,双眼瞪得通红,手中的战刀也高高举起,只等开火的命令,便会狠狠劈下,屠杀前方的敌军,给哥哥和山寨的死难者报仇。 其余各旗将士也是紧张等待着,数百杆燧发鸟铳已经填装完毕,就等着上官下达命令。 此时,小旗官王景感到心跳加速,特别是毕竟敌军的数量是己方的两、三倍,一股脑冲过来,压迫感还是很足的。不过此时周围的同袍全都不动如山,平日里严苛的操练在此时显现出成果,众将士虽然紧张,也害怕,但是却没有人退缩,甚至没有一个人东张西望,所有人都紧盯前方,等待开火的命令。 与广鹿岛各旗将士稳如泰山不同,此时随军冲锋的许尔显不断收到前方部下的回报,听闻这支明军竟然巍然不动,那些鸟铳手面对已经冲到一里之内的大军,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前开火,这种局面让许尔显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当年在浑河河畔,戚家军的鸟铳手也是如此,面对数万满州骑兵的冲击,没有一个人胡乱开火,区区数千人便杀伤大金一万多人,当年英明汗又急又痛于马上吐血,几乎坠马晕倒!” 许尔显忽然想到了浑河之战中的戚家军,暗道:“难道我的运气这么差,遇到了戚家军一样的精锐?” 第九十八章 弹幕之下(二) 红咀堡外,东面海上炮声隆隆,南面的战场也喧嚣尘上,此时许尔显率领的两千多汉军旗兵马已经冲到近前,距离广鹿岛横阵只有一百多步,各旗将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声刺耳的天鹅哨声响起,田毅、陈封、李傲、包天顺四人都是如释重负,几乎在同时将手中的战刀狠狠劈下,怒吼着“开火”二字。 崔颢、王景、周东裕、韩毅、许老三、左余、赵楚、董然等小旗官也用尽全身力气重复着“开火”二字。 紧接着,三排横阵、数百名鸟铳手开始了齐射,第一排将士开火之后,也不管打中没打中,便急忙撤到最后一排,开始紧张的填装鸟铳。 第二批鸟铳手上前开火,随后也撤到后面,紧接着是第三排鸟铳手上前,重复着开火、后撤的步骤。 广鹿岛各旗的鸟铳手们在经过换装之后,每个人都打过至少三百发定装弹,对于填装、开火的所有环节,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此时操练起来,虽然也有人手忙脚乱,但是整体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差错,整个横阵都在富有节奏的开火射击。 如此便在横阵前方形成了一道长一百六十多步,宽八十多步的密集弹幕,期间硝烟弥漫、惨叫声不断,凡是冲进这个区域的汉军旗兵丁,哪怕是穿着重甲的肉搏兵,一旦被击中,也只有惨叫倒地的份。 至于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个汉军旗火铳手,早就被猛烈的弹幕横扫,这些基本上没打过几次的火铳手,几乎无一生还,甚至有的人被好几颗铅弹打中脑袋,偌大的阴阳头直接被铅弹打得炸开,如同西瓜一半散落一地! 如此惨烈的场面让广鹿岛各部将士震惊,所有人都想不到,燧发鸟铳击中齐射的威力竟然这么大,那些鞑子步兵在没有盾牌、盾车等防护的前提下,根本冲不过来。 而鞑子的马队虽然迅速,但是在经历了炮击之后已经丧失了战意,在横阵第一轮齐射便遭到“关照”,损失了二十多人之后直接作鸟兽散,朝着后面的红咀堡逃去。 “继续齐射!” 刘山君此时面露喜色,在他看来,此战已经毫无悬念了,唯一带有疑问的,就是能够斩获多少首级。 “不要停,各旗不要停!” 随后刘山君又命令后旗从己方横阵的左翼出击,绕过战场去进攻红咀堡,防止鞑子的马队进堡之后,从其他大门逃走。 总旗官黄德清接到命令之后喜上眉梢,各旗在前面打得火热,自己却在这里守护左翼,早就按耐不住了,接到命令之后便立即率部出发,绕过战场,朝着红咀堡冲去。 “这怎么可能!” 同一时间,许尔显已经被广鹿岛将士猛烈的火力打蒙,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东江镇治下怎么可能有如此一支精兵,难道是明廷新调来的精锐? “不可能!” 许尔显面目狰狞的嘶吼着:“他沈世魁要是手里有这样的精锐,怎么可能龟缩在皮岛毫无作为?这支兵马到底是哪里来的,刘山君到底是什么人!” 许尔显声嘶力竭的吼叫了几声,随即就看到前方的兵马开始溃逃,这些汉军旗士兵留下了至少三百多具尸体,以及数百伤兵后,便惊慌失措的向后奔逃,与后面的同伴拥挤在一起,原本的阵型也看不出端倪,完全就是一锅粥。 许尔显见状无可奈何,在砍杀了几个冲撞中军的逃兵后,便下令撤军,随即剩下的一千多汉军旗士兵狼狈的向北撤退,却紧接着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原来是总旗官黄德清率领的后旗将士已经抵达红咀堡外,汉军旗的马队虽然进入堡内,但是大门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关上,直接被黄德清下令占据。 那些马队兵丁反应过来之后,也组织人手想要夺回南门,但是却被一阵鸟铳齐射杀退,徒劳的扔下十几具尸体,剩下的马队兵丁全都冲向红咀堡内部逃命。 “哈哈,关闭大门!” 黄德清已经率部冲进红咀堡内,并且命部下关闭了大门,命小旗官张明德率部围剿堡内的残敌,自己和小旗官孔四海率部上堡墙,居高临下对着外面的敌军溃兵射击。 “不用听令了,自由射击,任意击杀!” 此时后旗的将士们兴奋至极,众人居高临下,外面的情形看得非常清楚。 而且一千多汉军旗溃兵就拥挤在外面,就算不瞄准,胡乱开火都能打中人,这可比训练打靶有意思多了。 “砰!砰!” 在红咀堡外,许尔显绝望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前方是居高临下开火的鸟铳手,后方是步步紧逼的明军军阵,东面是茫茫大海,两艘明军的福船就在海上,只有西面没有敌人,可是一千多溃兵却没人往西面跑,此时所有人都只盯着红咀堡这边,好像没头苍蝇一般,拥挤在门外任人宰割! “往西跑!” 许尔显可不想死在这里,大声下达命令,带着亲卫缓慢的向西移动,而部下竟然还忠诚的举着旗帜,亦步亦趋的跟着许尔显移动。 “嗯?” 此时刘山君找了一处坡地,观望着前方的战事,见敌军主将大旗在缓缓的向西移动,便对身边的亲卫旗将士说道:“让炮队快速移动到横阵西面,从西面侧击敌军溃兵!” “是。” 过了一阵,许尔显的战旗已经来到战场边缘,只要再努力一些就能脱离混乱的溃兵,可就在这时,明军的火炮再度轰鸣起来,而且炮弹就是朝着许尔显这边砸了过来。 “轰!” 随着一颗颗炮弹落下,所过之处便是一条血淋淋的通道,凡是被炮弹打中的鞑子兵,轻则四分五裂,重则化身一片血雾,再也拼凑不起来。 甚至一些倒霉的鞑子兵分明没被击中,只是炮弹从身旁划过,身上便出现一条口子,鲜血和内脏顺着口子流了出来,任凭鞑子兵如何捂住,也是于事无补。 而许尔显也很倒霉,自己身旁的大旗便是最好的靶子,炮队的十门火炮不断朝着这边齐射,终于一颗炮弹恰巧击中了旗杆,将掌旗兵一同带走,大旗也轰然倒下。 许尔显吓得面无血色,惊恐地查看自己身上,发现竟然毫发未伤,不由得大喜过望,状若疯癫的大笑起来。 突然,一颗炮弹穿过人群,直接撞在许尔显的肚子上,巨大的力量将许尔显打飞。可是在半空中,许尔显惊恐地看到,自己的下半身竟然诡异的站在原地,瞬间剧痛袭来,落地之后许尔显便用一种非人的声音叫喊起来,周围的溃兵见状无不骇然,纷纷逃散开,只留下奋力爬向自己下半身的许尔显,如同蜗牛一般,一路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记。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喧嚣的战场归于平静,随着红咀堡上的后金三角黄龙旗被人拔掉扔了下来,换上了大明的日月金涛旗,战场上所有将士顿时欢呼起来,甚至有不少将士都是喜极而泣。 这场胜利,是广鹿岛成军以来,第一次正面硬碰硬的大捷,经此战之后,广鹿岛将士的自信心势必会暴涨。 刘山君看着眼前的一切,也长出了一口气,随即便看到小旗官袁景言跑了过来:“大人,找到鞑子主将了!” 第九十九章 处置俘虏 “这个就是许尔显?” 刘山君看着地上血呼呼的半截尸体询问着,一旁的俘虏跪在地上,连忙点头说道:“启禀大人,这个就是许尔显,是尚可喜的左膀右臂,鞑子天助军的固山额真。” “你改口倒是快!” 刘山君瞪了那个俘虏一眼,随后感叹道:“我记得历史上皇太极整编天助军、天佑军不是这个时候,还要晚几年啊,看来历史也开始有所不同了。” 随后刘山君对身边聚拢过来的几个总旗官说道:“中旗将士抓紧时间打扫战场,将首级和缴获全部运进红咀堡内。” “将受伤将士和阵亡将士也一并送进去,抓紧时间救治伤员。” “其余各旗将士抓紧时间休息!” 此战广鹿岛将士大获全胜,两千五百汉军旗兵马被杀得打败,经过初步统计,共射杀汉军旗兵马四百七十八人,击杀天助军固山额真许尔显,俘虏一千六百九十三人,缴获铠甲三百多副,其余旗帜、刀枪众多。 此外,众将士还在红咀堡内发现了大量的钱粮,估算至少有三千九百多石粮食,以及上万两银钱。 而广鹿岛各旗将士伤亡非常小,只有十三名将士受伤,五名将士阵亡,基本上都是混乱之中被鞑子的箭矢射中。 伤亡比如此悬殊的大捷,极大的鼓舞了众人的士气,此时各旗将士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笑容,经过这一战,广鹿岛将士不管是意志、心气还是战力,都上了一个台阶。 随后刘山君带着几个总旗官进入红咀堡内,并且吩咐部下在俘虏之中筛选将领,一并带进来以备审问。 红咀堡规模不小,但是却不及旅顺堡大,里面有横纵街道各两条,原本有军户百姓两百多户,可是如今却已经都不见了踪迹,不知道是逃跑了,还是已经遇害。 堡内原有百户官厅一处,军营、马厩、作坊、庙宇、库房等设施,刘山君等人来到百户官厅内,没一会儿就有两个俘虏被押解进来。 “启禀大人,这两个是鞑子军中的牛录额真,是现在鞑子俘虏中官职最高的了。” 刘山君点了点头,厉声说道:“现在归服堡内情况如何,你们谁能说出来,我便暂时饶了谁,否则现在就砍了你们!” 两个牛录额真都不是什么硬骨头,此时争先恐后的说了起来,虽然显得很嘈杂,但是刘山君等人也听出了七七八八。 此时的天助军还没有经过后金的严加整训,由投降明军、各地抓来的青壮,甚至是一些投靠后金的贼寇整编而来,不管是战力还是意志力,都无法与后来的八旗汉军相比。 而经过两个牛录额真的供述,此时东北面不远的归服堡内,还有汉军旗天助军兵丁一千人,由一名牛录额真统领,没有马队,也没有火器。 刘山君闻言思索了一会儿,便命人将两个牛录额真带下去,随后对几个总旗官说道:“我准备率部突袭归服堡!拿下了归服堡,便可以与红咀堡互为犄角,同时也可以拔掉红咀堡附近的鞑子据点。” 众人纷纷赞同,随后刘山君便命中旗旗长、总旗官陈封率部留守红咀堡,海军总旗官蒋海潮率部在海上待命支援,其余各旗全部出发,突袭归服堡。 “大人,这一千多俘虏怎么办?” 刘山君想了一下,随后说道:“将俘虏全部集中到红咀堡以北,处置一下,剩下的人全部收编为辅兵!” 众人闻言大惊,这些汉军旗兵卒在他们眼里都是汉奸叛徒,怎能收编使用? 刘山君说道:“眼下我军实力还是很弱,必须用一切办法壮大实力,这些俘虏全都是精壮男丁,放又放不得,全都杀了,以后再对阵汉军旗各部的时候,他们便会死战到底,对我军也没什么好处,不如收编做辅兵,当成炮灰使用,表现好的,可以整编到各旗。如此,可快速扩充我军兵力。” 众人明白刘山君说的有道理,只是心中还是不太放心。 很快,刘山君带着几个总旗官来到红咀堡北面的堡墙上,外面一千六百九十三个俘虏已经集中起来,由中旗、前旗将士看守,同时亲卫旗将士也进驻北面堡墙警戒,三百多杆黑洞洞的鸟铳口对准了那些俘虏,没有一个人敢造次。 随后刘山君大声说道:“尔等全都是投靠鞑子的罪人,按照大明律理应全部处死!但是今日正值国难,本将军便给你们一个活命,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本将军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将你们之中的各级军官将领检举出来,凡是检举者,便可以站到旁边,获得我军辅兵身份,回来为大明效力!” 旁边几个总旗官暗暗点头,如此便是让那些俘虏交一份投名状,杀了后金的军官,也就断了他们重新背叛的道路。 此时一千六百多个俘虏互相看着,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着警惕和不信任。 突然,一个俘虏指着前面一人大声喊道:“他是军中拨什库(后世清军中的催领)!” 那人顿时变色,回头狠狠的瞪着举报者,可还没来得及骂出来,就被两个广鹿岛士兵拖拽了出去,带到一边绑了起来。 而那个举报者,也被带到另一边,有人给其剃掉猪尾巴鞭子,并且命其脱掉后金军的号衣军服,暂时充作辅兵。 其余俘虏见状,顿时炸开了锅,不少人都开始指着身边的同伴大声举报,甚至有人愤怒的开始互相殴打,场面开始混乱起来。 俘虏之中,章煦面色恐惧的看着这一切,脑海中一片空白。 章煦原本是金州卫城的明军守兵,鞑子攻占金州卫的时候侥幸活了下来,后来便跟着上官剃发、投降。 虽然章煦也知道从此以后便要给鞑子当狗了,可是自己一个大头兵,又有什么办法呢?好歹也能活下来,不用被鞑子杀了。 不过章煦性格温和,即便是投降鞑子之后,也没干过什么恶行,可是此时章煦却被吓坏了,忽然看到身边的顶头上司,一名分得拨什库正在惊慌失措的看着四周,脚步也开始朝着自己这边靠拢。 “爷、爷?” “闭嘴!” 章煦下意识的张嘴招呼,却被分得拨什库骂了回来:“你再废话,老子干死你!” 可是话音刚落,旁边另一个俘虏便指着这个分得拨什库大声举报,随即招呼身边同伴,将其连拉带拽的拖到人群边缘,由几个广鹿岛士兵带走了。 而章煦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看了看四周,却愕然的发现,原本人群之中熟悉的那些军官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与自己一样的大头兵。 与此同时,刘山君看着归于平静的俘虏人群,直接下令将检举出来的一百二十七个天助军军官就地斩首,那些军官俘虏顿时躁动起来,甚至开始冲击看守的广鹿岛将士。 “开火!” 负责看守的中旗小旗官周东裕愤怒的下达命令,周围看守的数十名鸟铳手纷纷开火,堡墙上的亲卫旗鸟铳手也纷纷开火,一百二十七个天助军军官很快就被射杀。 刘山君不悦的嘟囔道;“浪费了不少弹药!” 而剩下的一千四、五百俘虏已经看傻了,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什么声响。 刘山君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又说道:“你们之中,肯定还有人助纣为虐,糟蹋、杀害过百姓,现在本将军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互相检举真心投靠鞑子的恶贼,凡是糟蹋、杀害过百姓的贼人,全部要检举出来!” 第一百章 突袭 有了之前的例子在,刘山君下令之后,一千四、五百俘虏再度混乱了起来,不过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就检举出五百多罪大恶极的“汉奸兵”,随后在这些汉奸兵求饶和怒骂声中,五百多人全部被当场射杀。 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剩下的一千余人都被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刘山君则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便是我军的辅兵,接下来我军将突袭归服堡,本将军会发给你们兵器,由你们打头阵。” “凡是在战斗中有所斩首的,都可以在战后升为战兵,补充到我军各旗之中。可有谁在战斗中临阵投敌,或者是畏惧不前,一律格杀勿论!” 半个时辰之后,刘山君率领亲卫旗和炮队、前旗、后旗、左旗、右旗,以及一千数十名辅兵从红咀堡出发,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抵达了归服堡。 此时归服堡内的牛录额真已经收到红咀堡失守的消息,十几个溃兵逃到了这里,震惊得堡内守军骇然。 随即堡内守军慌忙备战,可是还没做好准备,外面就来了一支大军,随即甚至还推出了十门火炮! “那些人是……” 紧接着,牛录额真便看到从明军后方拉出来一支人马,那些人虽然没穿军服号衣,可从使用的兵器来看,都是“正规军”啊。 而堡墙上的守军之中,则有不少人惊呼起来。 “那是驻守红咀堡的李老三!” “还有赵四,他怎么投靠明军了?” “我的天啊,红咀堡的人都投靠明军了,咱们怎么办!” 一时间归服堡内守军人心动摇,就连那牛录额真也发懵了,这可如何是好? “坚守待援?可是明军有炮啊,受得住吗?” 就在牛录额真犹豫的时候,堡外的明军火炮便开始轰鸣起来。 “轰!” 炮队十门火炮上来就是一顿轰击,将归服堡南墙打得碎石横飞,一些倒霉的守军被击中,顿时化作一团血雾,还有人被炮弹擦过,手臂直接就被打断,随即惨叫着倒在地上打滚。 虽然十门火炮连续轰击,可实际上造成的杀伤并不算太重,也只是击杀了三、四十人,可是血腥的场面却给堡内守军造成了巨大的震慑,已经有守军面色惨白,开始向堡内逃跑。 牛录额真此时也咬着牙下令还击,堡墙上的弓箭手纷纷放箭,可却是徒劳,明军远在两里左右的距离上,汉军旗弓箭手虽然居高临下,却也只能射出六、七十步的距离。此时这些弓箭手全都大呼小叫的张弓搭箭,似乎靠着射出的箭矢,就能将心中的恐惧发泄出去。 刘山君远远看着堡墙上的景象,虽然隔着两里的距离看不清楚,却也能看到一些小黑点一般的箭矢射了出来,不由满脸问号:“那些汉奸兵怕不是被吓傻了吧,这么远就放箭?” 过了一阵,归服堡内的守军弓箭手全都累得抬不起手来,所有人都龟缩在堡墙上,忍受着炮击,不时发出的惨叫声,更是加剧这些守军兵丁心中的恐惧。 突然,堡外传来一阵天鹅哨声,这些守军中大部分都是明军出身,自然明白这声天鹅哨的意义。 “明军要进攻了,都起来守卫!” 随着牛录额真和各级拨什库、分得拨什库大声叫骂、驱赶,堡墙上的守军不情愿的起身准备守卫,就连其余三面的守军都被调过来不少。 此时刘山君站在阵内,一千多辅兵已经大喊大叫的冲了上去,十几架从红咀堡缴获的梯子也被带来,此时正由那些辅兵扛着冲锋。 而在辅兵后方,前旗旗长、总旗官田毅,以及后旗旗长、总旗官黄德清各率部下列阵前进,两旗三百多将士分为两个横阵,跟着辅兵向前推进,随时准备射杀逃兵。 此时章煦也跟在辅兵人群之中,左手一把战刀,右手一面盾牌,紧张的快步跟着,归服堡的南墙已经越来越近,身边的同伴已经开始大声呐喊,还有同伴被堡墙上的守军放箭射中,惨叫着扑倒,随即被后面的人群踩踏。 “兄弟们,不想当炮灰,那就冲上去杀了他们,想活命,就要先拼命!” 不远处一个辅兵大声呼喊着,那人章煦认识,也是金州卫的明军出身,名叫周万宗,和章煦的关系平日里还不错。 此时周围的辅兵都被周万宗的呼喊声点醒,脚下步伐更快,已经有几架梯子被竖了起来,不少辅兵都大叫着开始攀登梯子,周万宗也直接跳了上去,拿着战刀快速攀爬。 而在后面,前旗、后旗的鸟铳手也在距离堡墙七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随即开始对准堡墙上齐射。 “砰!砰!” 两旗三百多杆鸟铳密集的封锁堡墙上,正准备迎战的守军瞬间被打倒不少,近百人惨叫着扑倒下去,甚至有人惨叫着一头摔到城下。 田毅关注着前方的战况,望见那些辅兵即将登城,便和黄德清几乎同时下令停止射击,然后坐看那些辅兵登城作战。 “杀啊!” 周万宗第一个跳下梯子,手中的战刀横扫出去,逼退了垛口的几个守军,然后便开始奋力挥舞起来,占据了这处垛口,身后源源不断的辅兵跳了上来,加入战团开始拼杀。 “给老子滚!” 周万宗逼退了几个守军后,一刀劈死一个守军,然后一脚将尸体踢飞,打得非常悍勇。 而此时章煦也爬上城头,看到如此激烈的战况,脸色非常难看,但是为了摆脱辅兵炮灰的身份,还是咬着牙冲了上去,绝望的叫喊着,手中的战刀不断劈砍周围的守军,甚至忘记了格挡防守。 “这些辅兵还算能用!” 后方中军,此时广鹿岛其余各旗也推进到一里之内,堡墙上的情况已经能够看清楚。 亲卫旗小旗官袁景言点头称赞那些辅兵,而刘山君则暗道:“怪不得历史上的各地明军战力不行,可投靠了清军之后却战力爆表,除了清军的高压震慑、足粮足饷之外,也有争相表现,以及想要摆脱尴尬身份的因素在里面!” 其实历史上投降清军的明军战力问题,具体原因很多,也很复杂,不能一蹴而就,刘山君也只是思考了其中的一些原因而已。 而此时前方的那些辅兵,显然是想要取信于自己,所以便努力冲杀,用原来同伴的脑袋立功。 刘山君感叹着,而前方的战斗却已经进入尾声,堡内的一千守军本就士气不高,先是被炮队轰击了一阵,然后又被两旗三百多杆鸟铳封锁了一番,现在被同等数量的辅兵猛冲一阵,很快就败下阵来。 周万宗此时身上数处伤口,却咧着嘴大笑,因为其拼命杀了守将牛录额真。 而章煦也靠在一旁长出了一口气,自己也跟着拿到两颗首级,算上能够交差了。 半个时辰之后,归服堡的战斗彻底结束,堡墙内外到处都是尸体,一千余辅兵伤亡了四百多人,剩下的六百多辅兵在稍作休息之后,被刘山君下令调到堡外,准备接受整编。而驻守归服堡的一千守军,则基本全部被歼灭。 而此战之中,广鹿岛各旗将士无一伤亡! 第一百零一章 分散与缴获 当天下午时分,六百多辅兵站在归服堡外,此时已经没有其余各旗将士看守了,所有人都列队等候刘山君训话。 刘山君带着田毅、黄德清、李傲、包天顺等四名总旗官站在堡墙上,看着六百多“精挑细选”的辅兵,这些辅兵虽然投靠过来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可是已经纳了“投名状”,并且协助己方拿下了归服堡,彻底断绝了重新投靠后金鞑子的路,完全可以信任了。 “本将军信守承诺,诸位已经用鞑子的脑袋证明,诸位是想要重归华夏,想要重走正路的!” 堡外六百多辅兵闻言彻底放心,一些精神紧绷的人甚至两腿一软,当即哭了起来:自己的命总算是保下来了。 “现在,本将军要将你们全部充作战兵,整编进战兵各旗,接下来你们要听从号令。” 随后刘山君便命黄德清牵头,将六百多辅兵全部打散,前旗、后旗、中旗、左旗、右旗、亲卫旗各分到一百一十多人,这些辅兵被安排到各旗各队之中。 不过这些辅兵分到各队之后,便不会再与老兵掺杂在一起,而是单独编为队,以防止老兵在使用横阵迎敌的时候,被这些辅兵影响作战。 拿下了红咀堡和归服堡后,尚可喜用不了多久就会得到消息,肯定还要与后金军交手的。 至于各旗的编制,此时刘山君没时间进行正式的整编,只能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进行调整。 整编进行中,黄德清过来说道:“大人,这些辅兵但对编队,安置在各旗之中,兵备也只能先用那些缴获的刀枪弓箭了。” 刘山君点了点头,这些辅兵虽然暂时能够信任,但也是建立在广鹿岛兵马继续取胜的基础上。 刘山君断定只要己方作战失利,这些辅兵多半还是会反水的,所以日后还是要加强“政治教育”才行,燧发鸟铳只能等到正式整编后,再分发下去。 随后刘山君对四个总旗官说道:“这次临时整编要快,今天傍晚之前就要做完。” “是!” 此时六百多辅兵已经全部剃掉了猪尾巴辫子,光秃秃的脑袋很扎眼,刘山君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们慢慢蓄发。 傍晚时分,临时整编基本结束,除了海军之外,其余各旗都分到了一百多人,就连驻守红咀堡的中旗那边,也由亲卫旗将士送去了一百多人。 当黑暗笼罩归服堡后,刘山君已经命前旗和后旗赶去红咀堡协防,自己率领左旗、右旗、亲卫旗和炮队驻守归服堡。 “大人,这两战的缴获很多,共有棉甲、布面甲、甲叶坎肩等五百三十九件,长枪、战刀、大棒等兵器一千七百余把,盾牌两百三十面,各类旗帜二百九十三面。” “红咀堡、归服堡两战,共计斩首一千三百九十二级,击杀天助军固山额真许尔显,以及甲喇额真两人、牛录额真四人,其余拨什库、分得拨什库二十八人。” “我军共在两堡缴获七千三百余石粮食,各类财货合计一万九千多两。” 亲卫旗小旗官袁景言激动的说道:“而我军各旗,只有在攻打红咀堡的时候,有十三名将士受伤,五名将士阵亡,这可是国朝少有的大捷啊!” 刘山君心中也非常激动,凭借这场战功,刘山君自信可以从大明朝廷获得不小的实利。而东江镇那边,不管是那个游击将军刘宇,还是总兵官沈世魁,都不会隐瞒不报,因为自己挂在东江镇下面,自己立功了,东江镇上下至少也能分润不少,所以沈世魁肯定会积极为自己上报战功的。 “肯定是大捷,但是先不着急禀报上去。” 刘山君思索着说道:“我估计金州卫城的鞑子主力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得到消息,汉奸尚可喜肯定会率军反扑的,等到我军击退敌军,彻底稳住红咀堡和归服堡后,再一并上报吧。” 说到坚守红咀堡和归服堡,袁景言担忧的说道:“大人,我军算上那几百个整编进来的辅兵,也不过一千多人,据说鞑子在金州卫也增兵了,不知道尚可喜会带多少人来攻,咱们还要分兵守卫两处堡垒,这受得住吗?” 刘山君说道:“守不住也要守!如果守不住的话,那咱们从今以后,恐怕就只能龟缩在广鹿岛,再也不会有胆气和信心反攻金州卫了!” 刘山君说的是实话,此战若胜,则广鹿岛众将士便竖立了坚定的信心,日后对后金军作战,也会一往无前。 而如果广鹿岛将士守不住红咀堡、归服堡的话,广鹿岛将士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将会被尚可喜这些汉军旗兵马彻底击溃,日后刘山君再想重整旗鼓杀回来,恐怕就比登天还难了。 当天夜里,刘山君便派人乘船返回广鹿岛送消息,宣告首战告捷,同时还给董正明、赵毅城带去了一封信,让二人明日,最迟后天一早,将后续的弹药、钱粮等物资送过来。 同时,刘山君也派人前往红咀堡,让总旗官蒋海潮派出运输船队返回广鹿岛听命。 转眼到了次日下午时分,归服堡东面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支船队,便是海军的运输船队从广鹿岛折返了回来。 很快,书办赵毅城从船上下来,进入归服堡内,见到刘山君便拜服说道:“大人首战告捷,斩首、缴获甚众,如此大捷,恐怕朝廷之内也鲜有人能媲美,能为大人效力,真乃东固之幸!” 刘山君笑着将赵毅城扶了起来,说道:“哈哈,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能打赢此战,不但是众将士用命,也有你们后方众人的功劳。” 随即二人在堡内官厅内坐下,刘山君询问道:“此番带来了多少物资?” 赵毅城说道:“一共带来定装弹五万三千发,定装炮弹三百二十发,按照大人的吩咐,粮食、银钱并没有运来,而是暂时囤积在港口村待命。” “嗯,很好。” “还有,火器工坊又有五门火炮铸造好了,属下此番一并带来了。” “好!” 刘山君笑着说道:“正好用上,东固辛苦,休息片刻,便安排人手将三分之二的弹药送到红咀堡去,我估计鞑子反扑的话,红咀堡将首当其冲。” “是。” “运送弹药的速度要快,最好明天就运送到位,然后船队便返回广鹿岛待命,并且将阵亡将士的遗体,以及伤员带回去。东固和里正要做好安抚伤亡将士家眷的工作,先发下一批抚恤钱粮,具体的数额你们商议,不过一定要厚,不可冷落了伤亡将士的家眷。” “是。” 与此同时,谢晋昌也回到了登州府城,回到东兰轩之后,便派人给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下帖子,邀请三人过来赴宴。 没过多久,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先后赶到这里,进入后院的雅间内,见谢晋昌摆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三人都是一愣,随即便与谢晋昌寒暄起来。 “呵呵,谢掌柜今日设宴,是有什么说法吗?” 几人寒暄了一阵,崔明义率先开口试探。 谢晋昌笑着说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日子没与诸位相聚,故此今日将三位掌柜请来,一醉方休。” 随后谢晋昌又笑着补充说道:“顺便再与三位掌柜商量一下,硫磺、铁料等加量送往广鹿岛的事情。” 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闻言微微变色。 第一百零二章 后方的努力 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互相传递眼神,随后马绍英说道:“前段时间咱们给广鹿岛采购硫磺和铁料等物资,按理说数量也不算少了,为何突然之间要加大数额?” 陈子樯更是直接,问道:“是不是百户大人那边有什么动作,需要我等效力?” 崔明义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盯着谢晋昌,等着谢晋昌的回复。 谢晋昌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百户大人近来准备扩军,所以需要的物资会多不少。” “扩军?” 三人疑惑,崔明义说道:“目前百户大人手下的兵马已经近千了,广鹿岛上能有多少百姓,竟然还要扩军?”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还希望三位掌柜多多支持。” 三人听完思索了一会儿,自然是纷纷答应,反正刘山君从不会少了三人的货款,还有谢晋昌的商号在登州府城内,三人心里还是很踏实的。 而崔明义心中则暗道:“怕只怕刘百户志向不小,扩军之后便要与鞑子交战,广鹿岛的兵马能打得过鞑子大军吗?” 崔明义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一旦刘山君败亡,自己与广鹿岛之间的生意就泡汤了,那可就损失大了! 于是崔明义说道:“谢掌柜,我想问问,百户大人扩军之后,是不是要调兵征讨鞑子?那对于我们几个与百户大人的生意,会不会有影响啊?” 谢晋昌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问道:“怎么,崔掌柜对百户大人,对广鹿岛的将士没有信心?” “呵呵,不是,自然是有信心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崔明义心中还是没有底气,毕竟自从国朝在萨尔浒之战中惨败以来,大明的军队就没赢过几次,仅有的几次大捷,也没能伤动鞑子的筋骨,辽东局势越发败坏。 崔明义三人的表情自然瞒不过谢晋昌,谢晋昌笑了笑,说道:“先不说百户大人会不会出兵,即便出兵,依我看胜算也是很可观的,与诸位的生意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所以不管是为了三位掌柜的生意,还是为了支持百户大人的军务,还请三位掌柜不辞辛劳,本月之内按照货单加大物资的输送数量。” 崔明义三人纷纷抱拳答应着,谢晋昌笑着端起酒杯,向三人敬酒,随即几人觥筹交错、尽兴而归。 而在广鹿岛,书办赵毅城跟随运输船队回到了广鹿岛,立即安排人手安置伤员,随后与里正董正明一起,挨家挨户的走访阵亡将士的家眷。 “唉!” 赵毅城和董正明从北村的一户阵亡将士家中出来,身后还不断传来悲伤的哭声,董正明不禁摇头叹息。 赵毅城心中也不好受,不过还是说道:“大人率部接连两战,不但斩首一千多级,夺取红咀堡、归服堡两座堡垒,我军也有十三名将士受伤,五名将士阵亡,这么小的损失,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 董正明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那五户人家算是没了顶梁柱,今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啊!” 赵毅城说道:“打仗就必然死人,没有办法的事情,咱们能做的,就是按照百户大人的命令,多发下一些抚恤钱粮,照看好阵亡将士的家眷。” “五个阵亡将士的家眷,每家发下二十两抚恤银钱、五十石粮食,受伤将士按照轻重不同,发下十两到十五两抚恤银子、二十到三十石粮食,这已经算是很多了。” 赵毅城却摇头说道:“那钱粮花光吃干净之后呢?伤残将士无法劳作,阵亡将士家中没了劳力,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那赵书办的意思是?” “除了已经发放下去的抚恤之外,从今以后,每月还要给伤残、阵亡将士的家眷发放口粮,或者是银钱,具体的数额嘛,就按照岛上军户平均用度来核算吧。” 董正明沉吟了一下,岛上军户的花销并不算多,一个四口之家,一个月也就是吃用两石不到的口粮,花销的银钱更少。 于是董正明点头赞同,说道:“如此,也可以解决军中将士的后顾之忧,更能振奋岛上百姓的人心士气,我赞同!” 当日,赵毅城和董正明仔细商议了一下,便将二人的意见写成了书信,准备报给刘山君知晓,随即便又派人给伤亡将士的家眷,送去了这个月的口粮和银钱用度。 随后赵毅城和董正明便一同来到火器工坊,在办事房内,二人与主事马一川商议着:“如今百户大人攻占了红咀堡和归服堡,鞑子大军肯定会出兵反扑,将士们后续还会有不少恶战,所需弹药数量巨大,所以马主事这边的压力很大啊!” 马一川说道:“只要冶炼工坊那边可以稳定供应铁料,我这边就能源源不断产出燧发鸟铳和新式火炮,质量上绝对有保证。” “至于定装弹和定装炮弹,只要硫磺的供应能够跟得上,产量也是不成问题的!” 有了马一川的保证,赵毅城和董正明也长出了一口气。 赵毅城说道:“这些问题马主事不用担心,百户大人已经有了对策,小谢掌柜在登州府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硫磺和铁矿石的供应不会有问题,马主事只管放开手大力生产就好。” 马一川笑着说道:“如此就好,我之前算了算,只要丝绸数量也能保证,我工坊的弹药区(火药区改名而来)每月能产出定装炮弹三千发,鸟铳定装弹四万五千发。” “呵呵,现在光是弹药区就有工匠伙计近百人,日夜劳作下来,产量还是很可观的。” 现在广鹿岛上的人力基本上已经处于极限了,岛上百姓或是耕种,或是在各处工坊劳作,或是做一些其他的营生,在各村村正的督促下,基本上没有什么闲人了。 赵毅城和董正明闻言放下心来,随后三人商议了一下,现在是九月中旬,以五天为限,不管火器工坊生产出多少弹药和鸟铳、火炮,都要往红咀堡、归服堡运送一趟,绝不能让前线的将士有所短缺。 “另外还有钱粮,” 董正明身为里正,虽然按照大明的乡野制度,只是相当于后世的乡长之类的官职,所以对于钱粮事很敏感。 “虽然百户大人在红咀堡和归服堡缴获了不少钱粮,但是兵凶战危的,钱粮的消耗总是巨大的,每次运送弹药物资的时候,也要请示大人一番,是否要运送钱粮,切不可让将士们断了粮食!” 赵毅城点头赞同。 三人商议完毕之后,赵毅城三人便分工合作,马一川继续督促火器工坊的生产,董正明则开始巡视各村,督促各村村正整顿巡视戒备,并且稳定人心,而赵毅城则赶往南台山营垒。 此时南台山营垒里面只有山下村的十几个男丁看守,原本热闹的营垒显得空荡荡的。 赵毅城赶到这里之后,便开始整理钱粮等各种物资的账簿,计划着分批支援前线,以及各项开支用度,为这次进攻金州卫的战事做好保障。 忙碌到深夜时分,赵毅城才疲惫的从一堆账簿中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忧心忡忡的暗道:“虽然大人首战告捷,可鞑子不是善类,首战打得越是漂亮,鞑子后续的反扑恐怕就越猛烈,不知道大人能不能顶住啊!” 就在赵毅城这边担忧的时候,刘山君也从归服堡回到了红咀堡,在堡内的百户官厅内展开了舆图,皱眉思索着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固守部署 九月二十一日,红咀堡,百户官厅。 经过这两日的调整,刘山君将兵力重点部署在红咀堡。红咀堡的位置靠南,如果尚可喜要率领金州卫的主力兵马来攻,红咀堡便是首当其冲。 当然,鞑子也可能会以部分兵力牵制红咀堡这边,然后绕路进攻归服堡。不过以现在广鹿岛的兵力而言,刘山君只能选择一处重点防守,就好像是在赌桌上下注一样,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这天,刘山君在堡内的官厅里面思索接下来的战局,并且对各旗的布防进行了调整,将前旗、左旗、右旗、亲卫旗和炮队调过来,并且调后旗、中旗驻守归服堡后,刘山君便开始权衡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以千余人的兵力进行防御,分兵驻守两处堡垒,而敌人的兵力至少是我军的数倍,这样的防御战是打不赢的!” 刘山君叹息一声,随后双眼一定,暗道:“与其处处设防,却处处漏风,不如集中兵力主动出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只可恨,我手中的兵力还是太少了,一千多人而已,主动出击也是无力。” 随后刘山君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红咀堡、归服堡的西北方向是栾古关,是复州卫方向敌军来袭的必经之路,北面的得利赢城则是盖州卫方向敌军的必经之路。至于金州卫的敌军主力,肯定是要从西南方向的小黑山一带杀过来。” “按照现在掌握的情报,尚可喜手中的兵力经过补充后,应该在七千到八千左右,红咀堡、归服堡之战后,已经被我军歼灭了三千五百人,金州卫的兵力还要驻守旅顺堡等地,尚可喜能够调动的兵力已经不多,大约在三千人上下。” 刘山君仔细计算着敌军可能的兵力:“尚可喜可不是庸才,他明白红咀堡、归服堡两处三千五百兵力被快速消灭,他凭借三千人的兵力是无法反扑的,肯定会向鞑子酋长求援。” “而现在的问题是:金州卫、复州卫、盖州卫,三个方向的鞑子兵马都有可能出兵,甚至会三处同时出兵来攻,哪个方向的敌军会先到?” 刘山君眉头紧锁,心中已经做好打一场惨烈恶战的准备,同时心中也期盼着,希望鞑子能够忠实的履行“添油战术”。 次日一早,刘山君来到红咀堡外,此时驻守在堡内的各旗将士正在忙碌着,不但加固了红咀堡的四面堡墙,在所有的垛口处架设了当户,也就是用木板或者是厚棉布、皮革等材料,做成的遮挡,用来阻挡鞑子射来的箭矢,保护在垛口射击的鸟铳手。 同时,各旗将士还在红咀堡外挖掘壕沟,并且挖掘出来的土也能派上用场,在壕沟后面堆砌矮墙。 堡外的壕沟宽两大步(明代以双腿各走一步为一大步,大约是一米五),大约是后世三米宽,除非鞑子兵都是人形高达,否则不可能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跳过去。 更何况壕沟的后面紧接着就是矮墙,即便有个别的鞑子兵跳了过来,也会一头撞在矮墙上,直接滚下壕沟,要知道壕沟内都已经被插上了削尖的木桩,掉下去基本上就是一个死。 而矮墙,基本上在士兵脖子高低,可以让驻守在外面的鸟铳手妥善的隐藏,并且可以依托射击。如此,红咀堡便形成了外面矮墙-堡墙垛口立体火力网。 “再加上炮队的十五门新式火炮(有五门是新运来的),只要鞑子来攻,肯定能给其极大的杀伤!” 刘山君巡视了一番,见各处进度很快,壕沟-矮墙防线估计明后天就能竣工,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这时前旗旗长、总旗官田毅走了过来,抱拳说道:“大人,各旗的夜不收已经派出去了,三个方向都有人,不过我军的夜不收人数不多,而且大多都没有马匹,所以探查的距离很近,能否及时传递消息回来,也不好说。” 刘山君点了点头,说道:“派人通知各旗,只派有马的夜不收出去,其余将士都撤回来。没有战马的夜不收,派出去也没有意义,反而会折损人手。” “是。” 随后田毅说道:“刚才归服堡那边也送来了消息,黄总旗、陈总旗也在修筑防御工事,与红咀堡这边一般无二。” “嗯。” 刘山君随即站在堡墙上向东面眺望,总旗官蒋海潮率领的两艘福船就在海面上游荡,按照刘山君的计划,海军虽然只有两艘船,但是却能够对后金军造成巨大的威胁。 而刘山君给蒋海潮的任务也很简单:率领两艘福船机动支援,红咀堡和归服堡,哪一处出现危局,海军便要向那边提供火力支援。 虽然海军的火炮射程无法延伸到两处堡垒,但是却可以封锁两处堡垒的东面,让后金军无法在两处堡垒的东面安心部署兵力,也算是为两处堡垒的守军将士分担部分压力。 刘山君看了一会儿,对田毅说道:“外面的防御工事很快就能修好,让各旗总旗官都过来,就在这里开个军议。” “是。” 很快,前旗旗长田毅、左旗旗长李傲、右旗旗长包天顺,还有刘山君点名叫来的亲卫旗小旗官袁景言、符宗,都来到堡墙上,刘山君便招呼众人席地而坐,在堡墙上开始商议起来。 “等外围防线修筑好了之后,各旗便要立即进驻阵地,开始严密防范。” 刘山君严肃的对众人说道:“我军突然收复红咀堡和归服堡,鞑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军想要长久的占据这里,就必须要重击鞑子,让鞑子损兵折将,不敢、也无力再来。所以这一战至关重要,诸位和各旗将士都要死战!” “是!” 众人纷纷抱拳说道:“我等愿随大人死战到底!” 随后刘山君开始部署:以前旗驻守南面,左旗驻守西面,右旗驻守北面,亲卫旗分兵驻守东面和各处大门。 而炮队的十五门火炮全部部署在堡墙上,南面、西面、北面各五门。 部署完毕之后,刘山君继续说道:“现在红咀堡和归服堡内都囤积了大量的钱粮、弹药,两处堡内都有水井,我军是不惧鞑子围困的,所以告诉各旗将士,一旦开战只管奋力射杀,让鞑子的鲜血染红堡外的土地!” “是!” 这时田毅说道:“只怕归服堡那边兵力少,又没有火炮加持,恐怕防守的压力会很大。” 刘山君思索了片刻,说道:“那就立即派人通知蒋海潮,让海军的两队陆战将士也进驻归服堡,并且将两船上的火炮运过去一半,虽然只有几十人、十门火炮,但是也能加持不少战力。” 田毅笑着说道:“有那十门火炮在,就能顶上数百精兵了!” 虽然田毅的话有些夸张,但是也能说明情况,十门射速快、威力大的新式火炮放在堡内,对敌人来说是噩梦,对己方将士来说却是依仗,此消彼长之下,完全可以对战局做出决定性的影响。 就在刘山君和广鹿岛众人积极备战的同时,红咀堡、归服堡被攻陷的消息,也传到了金州卫城,尚可喜和满州镶红旗甲喇额真阿林宝都被这个消息震得目瞪口呆。 “哪里来的明军,竟然能击溃我三千五百兵马?” 这是尚可喜的疑问。 而阿林宝则是先惊后怒,大声吼叫着:“明贼可恶,不杀光这支明军,如何向大汗交代!” 第一百零四章 鞑子的反扑 九月二十三日,金州卫城。 这一日天色阴沉,浓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将金州卫城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下,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不时刮起的冷风卷着街面上的杂物,让初秋的时节充满了萧瑟的意味。 尚可喜脸色阴沉的策马走在街上,身后跟着数十名身披棉甲的精锐家丁,大队人马走在街上威风凛凛的,但是此时尚可喜的心情却已经跌入谷底。 红咀堡、归服堡丢了,被一股广鹿岛上的明军残部给攻占了,这个消息对于尚可喜来说,已经算上晴天霹雳了。 如今大金内部的八旗各部暗流涌动,对于天助军、天佑军各部极尽打压、侮辱之事,那些“八旗大爷”视汉军旗为奴才,甚至是猪狗不如,即便有大汗皇太极扶持,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尚可喜先是进攻广鹿岛的计划被明军挫败,紧接着又丢掉了红咀堡、归服堡,折损三千数百兵力,还不知道消息传回盛京,自己会迎来什么样的惩处。 而今日,尚可喜接到了满州镶红旗甲喇额真阿林保的“命令”,让尚可喜立即过来议事。 按照大金的军制,尚可喜身为天助军的旗主,肯定是比阿林保官职高的,可是如今却被一个甲喇额真呼来喝去,而尚可喜却不敢说什么,只因为阿林保是满人,仅此而已。 “还不知道那个混账会如何羞辱我,只恨广鹿岛那些明贼,竟然在这个时候出来捣乱!” 尚可喜已经得到盛京方面的消息,大汗皇太极已经在着手准备整编天助军和天佑军,据说是准备将两军和八旗满州旗下的汉人全部整合到一起,仿效八旗满州创建八旗汉军。 所以尚可喜一直憋足了劲,想尽力表现一番,也好在即将创建的八旗汉军中占据一个好位置。也正式这个原因,尚可喜才想要拿下广鹿岛,给自己添分,却不想接连战败。 就在尚可喜暗暗想着的时候,大队人马来到了一处府衙,上面的牌匾写着“金州卫镇抚衙门”几个大字。这个所谓的镇抚衙门并不是后金正式的官职,只是皇太极设置的临时官职,暂时用来镇守金州卫等新得之地。 一番通传之后,尚可喜冷着脸,带着几个家丁进入衙门,在二堂见到了阿林保。 二人见礼,阿林保也是板着脸,将尚可喜让入座位,二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阿林保便说道:“红咀堡、归服堡失守,此事重大,我已经向盛京送去战报,想必大汗很快就会有旨意送达。咱们却不能光等着,要尽快调集兵力收复两堡,重击来犯的明军才是!” 尚可喜闻言面露怒色,自己还没想好如何向盛京禀报此事,想不到阿林保就越俎代庖将事情给捅了出去,这下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自己也没有办法找借口了。 于是尚可喜冷声说道:“我手下的兵力折损严重,已经没有能力单独进军了,还希望阿大人也能带兵一同前往,如何?” 阿林保笑了起来,心中却暗道:“大汗让我带人驻守金州卫,就是看着你们这些阿哈奴才的,还想让我也一同参战,痴心妄想!” “哈哈,尚大人才是大汗任命的主将,此事还是尚大人自己亲力亲为吧,我就帮着尚大人守住金州卫城好了。” 尚可喜眉头紧锁,正要出言反驳,却看到一个奴仆跑了进来,打千跪在地上:“启禀主子,刚刚收到盛京兵部的急递!” 阿林保接过急递命令,看了几眼,就笑着对尚可喜说道:“大汗已经让兵部下令,让尚大人立即集结兵力,并且调动复州卫的三千汉军,一同进军红咀堡、归服堡,剿灭来犯明军!” “呵呵,此番大汗可是对尚大人给予厚望啊,尚大人可要好自为之,千万不要让广鹿岛的明军再跑了。” 尚可喜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盛京方面如此迅速的下达反击的命令,是尚可喜没能想到的,可见大汗皇太极的震怒,看来此战是必须要尽快打赢的,否则自己肯定会被责罚。 于是尚可喜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整军备战了,阿大人就在金州卫城内,踏踏实实的待着吧!” 说完,尚可喜转身就走,阿林保见状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随即将手边茶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 “混账东西!一个投降过来的阿哈奴才,还真以为自己是旗主主子了?不过是一个背主之贼,也敢在爷面前这般狂妄!” 尚可喜大步走出去,自然也听到后面茶具摔落在地的声音,可是尚可喜却如同没听见一般,直接出了府衙,率领大队家丁返回了自己的驻地。 尚可喜在城内的驻地便是“天助军总兵府”,虽然如今尚可喜以旗主自居,但是门面却还没改。这也是如今天助军、天佑军官职混乱的显现。 “主子!” 固山额真班志富已经在正堂等候,见尚可喜脸色铁青的回来了,便迎了过去。 “那阿林保怎么说?” 尚可喜坐下后,便将阿林保的龌龊说了一番,班志富怒声说道:“这个狗贼,早晚办了他!” 尚可喜说道:“现在大汗已经让兵部下令,咱们必须尽快出兵,配合复州卫的兵马尽快夺回红咀堡、归服堡,这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班志富说道:“现在咱们能够调集的兵力,满打满算就是两千多人而已,没有火炮,只有少量马队和火铳,攻打两堡不太够啊。” 尚可喜苦笑着摇头,曾几何时广鹿岛的明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真不知道那刘山君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广鹿岛的明军整顿得如此强悍,竟然一战歼灭了自己三千五百人,打下两处堡垒! “先集结兵马,等待复州卫方面的回复,约定好进军日期后,再一同进军吧。” 尚可喜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另外将金州卫城内的兵马全部拉出来,除了旅顺堡的兵马外,其余各地的兵马也全都集结起来,此时可不是保存实力的时候。” 班志富担忧道:“那就将金州卫城拱手让给阿林保那个混账了?” “没办法,先夺回红咀堡、归服堡,平息大汗的怒火再说吧!” 就在这时,一名家丁快步走了进来:“启禀主子,收到复州卫送来的紧急函件!” 尚可喜闻言微微一愣,紧接着就觉得眼角直跳,急忙接过函件看了起来。 “混账!白痴!” 看完之后尚可喜暴怒不已,破口大骂了起来。 此时复州卫的守将是天佑军梅勒章京李国翰,此人投靠后金的时间比尚可喜早得多,但是官职却比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等人低,所以平日里对三人心怀怒火,几人之间少不了些许龌龊。 “主子,出什么事了?” 班志富也是心头猛跳,只见尚可喜怒声说道:“李国翰这个混账竟然不跟老子约定进军日期,也不相互通气,直接率部奔袭栾古关,要抢先攻打红咀堡和归服堡!” 班志富也傻了眼:“他不是只有三千兵马吗?抢功也不是这么抢的,这不是纯粹坏事吗!” 尚可喜正要下令全军立即出发,可是紧接着却示意班志富等一等,犹豫了片刻,便笑着说道:“呵呵,既然李国翰着急进军,肯定是有所依仗,就将这份功劳让给他好了。” “主子,这……” “嗯?” 尚可喜看了班志富一眼,说道:“大汗因为丢了两堡已经震怒,如果因为李国翰贪功冒进导致此番围剿失败,大汗的怒火也不至于全部落在我的身上!” 第一百零五章 机会 栾古关。 栾古关在复州卫城以南六十五里,因临近栾古山而名,关城整体呈不规则的长方形,分为内城和外城,关城内原有军户百姓三百多户,现在则已经全部被后金迁走,只剩下五百多汉军旗天佑军兵卒驻守。 就在尚可喜恼怒的时候,李国翰率领三千四百多天佑军兵马抵达了栾古关,准备在这里休整一夜,然后便立即朝红咀堡方向奔袭。 李国翰率领的这三千四百多汉军旗兵马,号称是复州卫的主力,由两千六百精锐步卒,五百马队,以及三百多火铳手组成。这三千数百人马也是李国翰的老本,就是这支兵马跟着李国翰参与对大明的作战,屡立战功。 “让各部抓紧时间休息,明日黎明时分出发,奔袭红咀堡!” “嗻!” 李国翰安顿好部下人马,然后便来到栾古关内的千户官厅旧址,现在已经被守军改成领军牛录额真的署衙。 入夜已深,李国翰却没有多少睡意,随即展开舆图盘算了起来:“可笑尚可喜还号称智将,竟然被区区广鹿岛数百明军接连击败,甚至还丢了两处堡垒,这样的人竟然还被大汗封了一个旗主的位子,真是可笑!” 随即李国翰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对“主子”十分不敬,于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见没有别人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按照行军的速度,再有两到三天就能抵达红咀堡、归服堡一带了,大军究竟是先打红咀堡,还是先打归服堡?” 李国翰盯着舆图上面,已经被红色墨汁画上圆圈的两处地点,思索了一阵,然后暗道:“还是先打红咀堡!” 在李国翰看来,尚可喜接到我的书信后,肯定会尽快率军赶来参战的,如果自己率军攻打北面的归服堡,尚可喜便能顺势攻打红咀堡,到时候战功也是两个人一起分。 “老子先拿下红咀堡,把尚可喜的兵马挡在后面,然后再突袭归服堡,如此老子便能独揽功劳。” 李国翰原本想着暗中进兵,等到拿下了红咀堡和归服堡之后,再行公文告知尚可喜一下,如此既能独揽功劳,又能羞辱尚可喜一番。 只是部下纷纷提醒李国翰,如此容易让别人抓住把柄,毕竟大汗的旨意是让复州卫、金州卫“合兵进击”。 于是李国翰让复州卫的留守部下准备好函件,等自己率军出发两天之后,才派人从复州卫出发,给尚可喜送了过去。 “哼,现在尚可喜应该正在上蹿下跳的集结人马,真想看看此獠的样子。” 想到这里,李国翰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如今大汗皇太极准备整编天助军、天佑军的消息已经传开,不但盛京内外风行,大金各地都在传言。 所以李国翰、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等人都憋足了劲,希望在整编后的八旗汉军之中占据一席之地,众人之间也不可避免的互相扎压。 “老子倒要看看,等收复了红咀堡、归服堡,尚可喜还有何面目在大汗面前自处!” 打定主意之后,李国翰美美的睡了一觉,次日清晨便急匆匆的率军出发,从栾古关朝着红咀堡方向急行。 从栾古关出发之后,李国翰便督促各部兵马一刻不歇,三千四百多人一路急行,不说两千六百步卒和三百多火铳手,一天奔袭下来,就连五百马队也有些吃不消,已经有八、九匹战马口吐白沫,李国翰闻讯不得不下令大军稍歇一刻,然后再继续行进。 “主子,不能再这么跑了,勇士们太累了,就算到了红咀堡,勇士们也难以为继,容易被明军捡便宜!” 部下的甲喇额真田松面露忧色的规劝,可李国翰却坚定的说道:“兵贵神速!明军刚刚拿下红咀堡、归服堡没几天,正是骄狂的时候,我军必须尽快抵达,不能给明军休整、备战的时间!” “可是我军一路奔袭,明军就是以逸待劳的局面,这一战不好打啊。” “不好打?” 李国翰嗤笑道:“老子手下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虽然不敢与八旗满州的精锐相比,但是打明军还是手到擒来的。也就是尚可喜这样的蠢货,才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明军百户官连续击败。” 田松见状微微一叹,心中的担忧却更浓了几分。 一刻很快过去,李国翰随即下令大军继续奔袭,三千四百多汉军旗兵马怨声载道的起身列队,在各级将领的怒斥声中,开始疲惫的跑动起来,但是行进的速度却已经慢了下来,甚至大军后方已经有了掉队的兵丁。 不远处,一片一人多高的草丛中,几个身穿百姓服饰的汉子正趴在里面,透过密集的草叶看向外面。 “是天佑军的旗号?” “还有汉军旗的旗号?” “现在这些二鞑子的建制太他娘的乱了!” 一个汉子低声说道:“看样子,这些二鞑子就是奔着红咀堡、归服堡去的,咱们要立即回去报信!” “这支二鞑子大概有三、四千人,就不知道具体是奔哪一处去的。” 为首一个汉子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对身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同伴说道:“你立即回去报信,就说三、四千复州卫的二鞑子正在杀来,少则两天、多则三天就会抵达,具体攻击方向待定!” “是。” 那二十多岁的汉子倒退爬入草丛深处,转眼就不见了踪迹,剩下的三人则继续吊着李国翰部打探消息。 次日下午,红咀堡。 “复州卫方向?” 刘山君听完了那二十多岁夜不收的禀报,微微皱眉,对屋内的田毅、李傲、包天顺说道:“路途最远的盖州卫方向没有动静,就连金州卫方向的尚可喜也没有出动的迹象,没想到竟然是复州卫的兵马先杀来了。” 李傲兴奋的说道:“大人,这支敌军三、四千人,我军以数百人据守防卫严密的堡垒,加上火器犀利,此战胜算颇大!” 包天顺则遗憾的说道:“可惜没有震天雷,此物是守城利器,只要有一、两百颗,足以杀伤大量二鞑子!” 田毅笑着说道:“我看这红咀堡就是砧板,我军数百将士就是锋利的刀刃,那些二鞑子则是一头撞进来的肥猪,咱们可以饱餐一顿了!” 几人笑了起来,刘山君欣慰的点了点头,经过几次胜仗,这些部下对鞑子的畏惧之心已经基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战意,可以说广鹿岛将士的自信心已经建立起来了! “话虽如此,但是诸位也要谨慎一些。” 刘山君沉声说道:“对于鞑子,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他们,在战术上重视他们。每一次交锋,哪怕只是只是数十人的小战斗,也要全力以赴、谨慎应对,绝不能掉以轻心!” “是!” 随后刘山君下令各部严阵以待,时刻警惕后金军的进攻,并且派人通知归服堡那边也警惕起来。 当天晚上,又有两名夜不收先后策马冲入红咀堡内,其中一人给刘山君带来的情报显示:复州卫方向的敌军并未分兵,正朝红咀堡方向快速杀来! 而另一人带来的情报,则让刘山君有些诧异:“金州卫方向敌军依旧没有出动,只是在不断从各地调集兵力撤回金州卫城。” “尚可喜这是要干什么?” 刘山君皱眉思索了一阵,随后笑着暗道:“看来敌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正好按照教员的教诲,此战就要打击敌人冒进的一部,以震慑迟疑的一部,原则就是集中兵力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 第一百零六章 迎战(一) 九月二十五日,红咀堡以西三里外。 当李国翰率部抵达红咀堡外,并且下令列阵,准备一鼓作气展开进攻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李国翰之前也不止一次来过红咀堡,不过是一座在平地上,没有壕沟、拒马,堡墙也并不坚固的城堡。 可是今日的红咀堡却大变样,不但城堡外面挖掘了一圈很宽的壕沟,壕沟后面紧接着就是一道将近一人高的围墙,而且堡墙上面也进行了加固,就连垛口全都增设了遮户等,可见守军是做了很完善的准备。 “真是可恶!” 李国翰眼见红咀堡守军已经有了准备,心中原本的气势瞬间就泄了小半,然后再看手下的三千多兵马,此时绝大部分兵丁都是气喘吁吁,甚至已经有几百人被甩在后面,军阵也是迟迟无法集结到位。 可是李国翰也不敢让部下就地休息,因为按照情报,广鹿岛的明军兵力也在千人以上,只要自己下令休息,手下的三千多人憋着的一口气就泄了,一旦有事难保不会被明军抓住反击的机会。 “主子,事已至此,也只能先打一打了,也许明军只是虚张声势?” 一旁甲喇额真田松凑过来说着,李国翰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原本明军在辽东有许多坚城,辽阳、沈阳、盖州、复州、金州等等,都是有名的坚城,城中人口、兵力、钱粮众多,不还是被兵力不多,缺少火炮、器械的大金勇士逐个拿下了? 所以明军多半都是样子货,那些架势看上去十分唬人,只要一打起来就会原形毕露! 于是李国翰只是让各部兵马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等后续掉队的几百人马赶到,然后便督促着各部人马开始向前推进。 “火铳手在前,刀盾、长枪兵随后结阵跟进,弓箭手准备掩护!” 李国翰下达着命令,随即将五百马队放在自己身边,作为一击必杀的力量使用。 三千四百多汉军天佑军人马开始结阵向前,三里多的距离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大队人马走了一刻左右,便进入了两里之内。 此时在红咀堡的西城墙上,刘山君站在堡墙上静静的看着外面,心中也是好笑:“敌军主将也是一个白痴!” 复州卫的后金军有三、四千人,要是稳妥的办法,应该是分兵围住红咀堡,然后等待其余各个方向的后续兵力抵达,再开始进攻。 现在后金军的主将急匆匆的展开进攻,甚至不给己方兵马喘口气的时间,足以证明了刘山君的判断:敌人内部存在争端,至少复州卫的主将不希望友军参与进攻! “这就好办了!” 确定了敌人的主攻方向后,刘山君也做出了一些调整: 前旗驻守南面、左旗驻守西面、右旗驻守北面、亲卫旗分兵驻守东面和各处大门不变,但是将炮队的十五门火炮全部调到西面堡墙上来! “同时命令:前旗、右旗各集结三十人作为预备队,一旦西面战事紧急,便立即支援西面堡墙。” “是!” 在李国翰所部出现的时候,红咀堡四面大门就已经关闭,各旗人马已经一分为二,外面矮墙防线驻守一半,堡墙上面驻守一半,形成立体交叉火力。 刘山君也将自己的百户旗帜挂在西面堡墙上,与外面的鞑子大军针锋相对。 周万宗和章煦都被整编进左旗之中,二人作为肉搏兵被配属到前旗左队,二人和左队将士驻守在外面的矮墙后面。 此时二人手持长枪蹲在堡墙与矮墙之间的空地,身边还有数十个同样紧张待命的长枪手,都是原来红咀堡守军投靠过来的,众人听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全都紧张到了极点。 不过这数十人并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想法,毕竟刘山君已经让众人纳了投名状,彻底断了反正到后金的路。 “周老哥,咱们受得住吗?” 章煦紧张得额头冒汗,小声询问着。 周万全则扬了扬头,示意章煦看看前面矮墙下,抱着乌黑精工鸟铳的鸟铳手,那些鸟铳手人人披甲,此时全都淡定的等待命令,他们的镇定给了这数十肉搏兵很大的底气。 “他们可比前面的鞑子兵强多了,更别说堡墙上还有不少鸟铳手,还有火炮,这一战咱们稳赢!” 周万全不是章煦那样的老实人,看得出刘山君是有大本事的,跟着这样的上官一定有前途,所以不知不觉间,已经改了口,称呼那些汉军旗兵丁为鞑子兵。 听了周万全的话,章煦心中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天鹅哨:“开始了!” 可是矮墙后面的鸟铳手却没有动作,反而是堡墙上面传来了一声“点火”的呐喊。 “轰!” 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周万全、章煦等肉搏兵的后上方传来,炮队的十五门新式火炮开始轰鸣,硝烟之中,十五颗炙热的炮弹呼啸砸向两里之外的敌军军阵,顿时就犁出十个血肉铺就的胡同,惨叫声、呼喊声、尖叫声震耳欲聋。 原本因为体力不支而七扭八拐的军阵,此时更加混乱,广鹿岛炮队只用了一轮炮击,就让复州卫的军阵摇摇欲坠。 而在军阵中间,梅勒章京李国翰瞪大了双眼,从没有人告诉过自己,这支明军竟然有火炮! “加速前进!” 李国翰稍加思索,便大声下令,因为在李国翰的思维里,不管是明军还是大金勇士,装备的火炮都是有明显的射击间隙的,需要不短的时间来填装炮弹,所以正好趁着这次时间冲上去。 可是李国翰刚刚约束住麾下军阵,远处的红咀堡上却再次传来炮击声,又一轮炮弹狠狠的砸进军阵之中。 “啊!我的腿,疼死我了!” “二狗子,你的脑袋哪去了?” “我的手啊,谁来杀了我,疼死老子了!” 李国翰听着耳边传来的惨叫声,看着军心动摇的部下,想不明白明军的火炮为什么填装得如此迅速。 “一定是明军将火炮分为几波,以便轮流开火,一定是这样!” 李国翰想了一下,便有了自认为的答案,于是急忙下令:“火铳手跑步前进,压制守军!” “马队冲锋,夺取堡外矮墙!” 阵前的三百多火铳手随即开始狂奔,所有人都知道火炮是有射击死角的,只要跑出火炮的射击区域,就不怕了。 而李国翰身边的五百马队也开始冲锋,从军阵的侧翼冲了出去,这些马队都是李国翰压箱底的本钱,人人弓马娴熟,甚至可以纵马跨越屏障。 此番李国翰就是希望马队冲过壕沟,直接与矮墙后面的明军搏杀,先清除红咀堡外面的敌军,然后再以火铳手压制城头,督促步卒登城血战。 “打下红咀堡,这些火炮也是老子的了!” 李国翰心中想着,随即还许下了赏格:“斩首一级,赏赐十两,拿下红咀堡,堡内钱粮人人有份!” 一瞬间三千多复州卫兵马士气稍稍回升,竟然在广鹿岛炮队的轰击下没有溃散,继续朝着西面堡墙压上去。 而五百人的马队更是已经冲进一里之内,马队的后面就是三百多火铳手。 刘山君站在堡墙上却并不惊慌,毕竟炮击只是开胃前菜,燧发鸟铳的齐射才是正餐! 此时前旗和右旗的预备队已经赶到,然后又从两旗抽到了一些人手,凑足了一百三十名鸟铳手被安排在西面堡墙上,同时刘山君还将东面的亲卫旗也几乎全部调来,只剩下几个兵丁警戒,在西面集结了三百数十杆燧发鸟铳,分为两排进行齐射。 看着已经进入射程的鞑子马队,刘山君淡淡的说道:“火候到了,开始吧!” 第一百零七章 迎战(二) 一声天鹅哨响起,尖鸣的声音穿透喧嚣的战场,引得正在交战的双方士兵都是激荡不已。 此时复州卫的汉军旗马队已经冲到近前,距离红咀堡西面壕沟防线只有一百步左右的距离,刘山君甚至已经能够看到那些策马的鞑子兵跃跃欲试,正准备策马越过壕沟。 一旁的左旗旗长、总旗官李傲却已经怒吼“开火”,堡墙上和矮墙后面的三百多杆燧发鸟铳开始轮番射击。 “砰!砰!” 堡墙上的一百多名鸟铳手居高临下,对准已经冲进百步之内的马队开火,那些密集冲杀的汉军旗马队兵卒猝不及防,最前面的十几人纷纷坠马,甚至还有几匹战马悲鸣着扑倒,巨大的躯体在惯性的驱使下,甚至滚成了一团,将后面冲过来的骑兵直接绊倒。 “砰!砰!” 紧接着,矮墙后面的一百数十名鸟铳手也齐射一轮,相比于堡墙上鸟铳手的居高临下,这边的将士们距离敌军更近了十几步,射得更加精准,一轮齐射下来,汉军旗马队死伤三十多人,原本势如破竹冲锋向前的马队,瞬间就混乱了起来。 “冲上去,明军的火铳打完了,杀啊!” 此时马队领军的是一个甲喇额真,此人身材不高,但是双臂很长,骑在战马上竟然放开了缰绳,以双手握紧一杆耥耙,只凭借双脚控制战马冲锋,这种技艺在汉军旗中堪称神技了。 收到主将如此神勇的鼓舞,汉军旗马队后续人马纷纷怒吼着继续冲锋,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明军射了两轮后,火铳也要偃旗息鼓了,前方三十多步外的壕沟虽然有些宽,后面还有一堵矮墙,可是却拦不住高速冲锋的骑兵,只要跨越过去,己方马队就能歼灭矮墙后面的明军! “砰!砰!” 只是让所有复州卫汉军旗兵丁感到震惊的是,堡墙上的明军鸟铳手再次开火了,距离上一轮齐射几乎没有什么间隔,这下马队前方再次坠马二、三十人,整个马队的冲锋瞬间停滞,大部分骑兵都下意识的勒住缰绳,脑子里面一片混乱。 “不要停!冲锋!” 甲喇额真愤怒的喊叫着,再次驱赶着部下冲锋,可是矮墙后面的明军鸟铳手又开始齐射了,看着前方部下几乎是一排一排的坠马,这名甲喇额真感到一股寒气直冲头顶。 “这支明军用的是什么火器?” 还来不及细想,甲喇额真却长出了一口气,因为短短百步距离,在马队的冲锋下很快就到了尽头,前方骑兵纷纷策马跳跃,甲喇额真甚至能看到矮墙后面的明军火铳手纷纷后退,还以为明军已经开始逃窜了。 可是紧接着,数十杆长枪便从矮墙后面伸了出来,还有更多的明军士兵手持战刀,就在后面列阵待命。 “啊!” 纵马跳过壕沟的汉军旗骑兵怎么也想不到,明军竟然“恶毒”的将壕沟挖得如此宽,战马只能看看越过去,但是却无法越过紧挨着壕沟构筑,几乎一人高的矮墙,那些骑兵连人带马撞在矮墙上,不是就此跌落进壕沟内,就是被长枪拦住刺中。 一些汉军旗骑兵借力窜上矮墙,想要爬过去,却惊恐的发现明军刀斧手就在眼前,随后就被数把战刀乱刀砍死,如同破麻袋一般坠落到壕沟内。 领军的甲喇额真眼中充满了恐惧,策马来到壕沟边上的时候,已经停下战马,可身边却还有许多部下来不及停下,结果连人带马一同掉了进去。 “这是什么?” 随后甲喇额真就看到了恐怖的一幕,壕沟下面布满了尖刺木桩,凡是掉下去的部下和战马,无一不被串在上面,鲜血、尸体、各种内脏混合着泥土,组成了一副血腥的画面,即便甲喇额真也算是久经沙场,此时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噗嗤一声就吐了出来。 “砰!砰!” 突然,红咀堡西面堡墙上再次响起火铳的轰鸣声,大批停滞在壕沟边上的马队兵卒成了最好的靶子,大批的士兵被击中,不少人马想要仓皇后退,却与后面的同伴拥挤在一起,前后拥挤之下,更有许多人马失足掉进壕沟之内。 堡墙上,所有将士都兴奋至极,虽然以前也打过胜仗,可像今日这般畅快的战斗,众人还是第一次遇见,于是李傲等将士看向刘山君的眼神之中,都充满了拜服。 什么是名将?这就是! 鞑子人多势众如何?有精锐马队又如何?还不是被打得人仰马翻! 而此时的李国翰则已经目瞪口呆,前方马队的惨状尽收眼底,心头好似刀割一般,回过神来急忙命令马队后撤,让三百多火铳手压上去,跟明军对射,为后续步兵军阵推进作掩护。 随着复州卫汉军旗中军响起撤退的号角声,大批的马队残兵也开始后撤,而领军的甲喇额真却被击中,惨叫一声掉下战马,大腿上不断涌出鲜血,剧痛席卷全身,让这个刚才还悍勇无比的甲喇额真惨叫不止。 突然,一匹受惊的战马从旁边斜冲过来,猛地一撞,直接将那甲喇额真撞下壕沟,可怜自恃勇武的甲喇额真根本没机会展示武艺,就被串死在木桩上,和壕沟里面数不清的尸体融为一体。 待到马队残部撤下去之后,三百多汉军旗火铳手也冲到壕沟防线百步之内,只是这些火铳手并没有停下整队,而是继续向前推进着。 刘山君见状冷笑起来:“鞑子的火铳质量不行,射程不如我军燧发鸟铳远,所以只能不断靠近才行。” 随即刘山君命军中鸟铳手击中火力射杀敌军,同时炮队击中火力轰击后面的鞑子军阵。 一时间红咀堡西面枪炮声连绵不断,巨大的声响传遍周边数里,引得在南面、北面等处警戒的广鹿岛士兵眼红不已。 此时在战场上,周万宗和章煦兴奋不已,之前鞑子马队冲上来的时候,二人都是眼皮直跳,硬着头皮挺枪上前阻击。 可是随后的景象却大大出乎二人的意料,原本汉军旗的马队虽然不如满州八旗强悍,但是要比大部分的明军强悍,可是复州卫汉军旗的马队却失利了,在这道看似简单的壕沟-矮墙防线前,撞得头皮血流,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而现在,矮墙后面、堡墙上的三百多杆鸟铳不断轮番开火,隔着将近百步就开始射杀那些汉军旗火铳手,而堡墙上的炮队也继续开火,十几颗一轮的炮弹不断砸向汉军旗军阵,整个战场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周兄,鞑子的弓箭手和火铳手射程不足,根本无法还击,只能挨打啊!” 周万宗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还是火器犀利,只是之前明军装备的火器质量太差,否则鞑子也不会如此猖獗!” 此时数十肉搏兵已经撤到后面待命,二人便低声感叹了起来。 章煦憧憬的说道:“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也能用上这样的鸟铳!” “一定会的!” 周万宗坚定的说着。 突然,二人听到堡墙上的将士们发出一阵欢呼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天鹅哨声响起,周万宗和章煦听到小队长赵楚大声怒吼着:“肉搏兵出击!追击逃敌!” “矮墙防线所有鸟铳手拔刀,跟着老子冲!” 只见那些鸟铳手纷纷放下鸟铳,换上了战刀,还有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短梯架在壕沟上。 周万宗和章煦甚至还看到从北面和南面也冲来许多肉搏兵、鸟铳手,这是南面、北面的守军赶来支援了。 周万宗最先反应过来,大笑着叫道:“鞑子败了,兄弟们冲上去,抢首级、里竣工啦!” 第一百零八章 战果 黄昏时分,红咀堡。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将红咀堡连同周边镀上了一层金黄色,如果不是城堡西面遍地的尸体,以及汇聚成溪的鲜血,这样的场景也是一副不错的画卷。 此时,复州卫汉军旗三千四百多兵马已经被击败,随着广鹿岛炮队,以及数百杆鸟铳的持续“发威”,汉军旗军阵前方的三百多火铳手最先崩溃,那些手持各式火铳,根本没有见识过如此猛烈火力的火铳手死的死、逃的逃,不但冲动了后面的军阵,也将恐惧传播开来。 紧接着,被广鹿岛炮队连续炮击数轮之后,复州卫的军阵也宣告崩溃,那些溃兵仓皇的向后奔逃,就连梅勒章京李国翰也制止不住,随即就下令家丁砍杀溃兵,此举却激怒了争先逃跑的溃兵。 周围数百溃兵一拥而上,不但杀散了几十个阻拦的家丁,几个胆大的溃兵还将李国翰从战马上拽了下来,乱刀之下将其砍死。 可怜李国翰自天命六年(1621年)随其父李继学投降后金,在天聪、崇德年间屡从征明,都立下不少战功。 在历史上,李国翰在顺治年间还率军从下山西、陕西,授定西将军,累封三等侯爵,后与吴三桂率兵入四川,进至遵义。到了顺治十五年(1658年)七月,李国翰才因病卒于军中,被奴酋顺治赠太子太保,谥敏壮。到了雍正年间,李国翰更是被入祀贤良祠,在乾隆十五年(1750年),被加封号"懋烈",可谓荣耀之至,可是如今李国翰却死在了红咀堡外,历史上的那些荣耀再也不可能成真了。 此时前旗、右旗的将士正在打扫战场,此战左旗将士和亲卫旗炮队是作战主力,其余各旗将士虽然都支援兵力,但首功肯定是左旗、炮队将士的。 刘山君不知道此战过后,鞑子还会不会继续派兵前来攻打,不过已经在提前准备好的册子上,为各旗将士记录下相应的功劳,准备等到战后写在捷报之中。 “李国翰?” 随后刘山君来到红咀堡的西门外,李国翰和手下的两个甲喇额真、四个牛录额真全部被击杀,几人的尸体在壕沟边上一字排开,每一个都是血糊糊的。不过从几人的铠甲,以及身上发现的腰牌,以及俘虏的指认,都可以确定几人的身份。 刘山君笑着对田毅、李傲、包天顺说道:“此人是少年随父投靠鞑子,也算是鞑子的铁杆狗腿子了,今日死在咱们手中,也算是咱们将士为民除害了!” 众人哄笑,经过此战,众将士对于火器的威力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虽然尚没有与鞑子骑兵正面野战的经验,但是此时众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坚定的认识:至少据险而守的时候,鞑子是必败无疑的! 当然,刘山君心中不会像部下这般乐观,毕竟这几次作战获胜,多多少少都是沾了鞑子轻敌的便宜。如果鞑子做好准备,以盾车、盾牌掩护,大批弓箭手拼死齐射,或者是在野外遇到八旗满州的精锐骑兵冲锋,己方就算获胜,也会蒙受巨大的伤亡。 虽然刘山君非常憎恨鞑子,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后金军很强,的确是同时代第一梯队的强军。 “命令各部将士尽快打扫好战场,并且派出夜不收,主要留意南面金州卫方向。” “是。” “晚饭过后,各旗旗长到堡内百户官厅议事。” “是。” 黑夜降临,广鹿岛各旗将士陆续进入红咀堡内休息,此时堡外的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鞑子的首级已经全部被砍下来,尸体则是挖了一个大坑,全部丢进去埋在了一起。 当然,鞑子战马的尸体没有掩埋,而是处理干净之后,用海盐腌了起来,给各旗将士改善伙食。 此时在堡内百户官厅内,刘山君、田毅、李傲、包天顺四人围坐在一起,此战的战果已经统计出来,田毅正在向刘山君禀报。 “此战我军迎战复州卫汉军旗三千数百人,大破之,斩首一千七百一十八级,包括复州卫天佑军梅勒章京李国翰,及以下甲喇额真、牛录额真等四人,其余拨什库、分得拨什库十七人。” “此战我军缴获各式完好火铳两百三十八杆,皆是火绳铳,缴获棉甲、布面甲八百一十八领,长枪、各式战刀两千九百余把,缴获战马七十八匹,缴获粮食三百五十石,银钱七千六百余两。” “另外我军还抓获俘虏五百六十八人。” 刘山君面露喜色,这些缴获中,两百多杆火铳自己是看不上的,现在火器工坊已经具备了量产燧发鸟铳的能力,这些缴获的火铳射程近、威力小,还有炸膛的危险,如果装备军中,只会干扰横阵齐射的节奏。 刘山君已经准备将这些火铳送到火器工坊,看看能不能融了废物利用。 而让刘山君真正欣喜的,是缴获的铠甲与战马,现在广鹿岛最缺的就是战马! “将缴获的战马、铠甲储存好,另外数百俘虏也派人看守好。” “是。” 刘山君准备等到战后,便开始对红咀堡、归服堡周边进行建设,到时候这些俘虏就是最好的劳力。 像之前收编俘虏的事情可一不可二,当时刘山君也是因为急于拿下归服堡,才做出的权宜之计。 今后凡是抓获的俘虏,只要是汉军旗的,刘山君肯定会给他们划出一条生路,不过前提是必须为自己投靠鞑子的罪行付出代价,苦力就是最好的惩罚。 “那我军将士有多少伤亡?” 此战广鹿岛将士打得酣畅淋漓,刘山君抓住李国翰轻敌冒进的漏洞,一顿火力输出,直接将这个历史上有名的满清悍将给打蒙了,不,是直接打死了。但是凡是战斗就一定会有伤亡,广鹿岛将士也不会例外。 田毅说道:“各旗都询问过了,此战左旗有八人阵亡、二十三人受伤,前旗和右旗一共有四人阵亡,十九人受伤。亲卫旗有三人阵亡,七人受伤。全军一共阵亡十五人,受伤四十九人。” 虽然说,以伤亡六十多人的代价,斩首一千多,俘虏五百多,将一支三千数百人的敌军彻底击溃,还斩杀了敌军主将,这样的胜利已经非常耀眼了。 可是刘山君还是脸色一沉,此战的伤亡人数显然超出了心里预期。 “我军明明占据了绝对的火力优势,鞑子的弓箭和火铳射程不足,几乎从始至终都在被动挨打,为何还会有十五人阵亡,几十人受伤?” 田毅急忙说道:“大人勿怪,属下等在统计伤亡人数的时候,也跟各旗将士询问过。此战中伤亡的将士,基本上都是最后冲锋追杀敌军的时候,被敌军临死反噬造成的。” 一旁的包天顺说道:“大人,我军将士虽然也日日操练,但是自从装备了燧发鸟铳之后,军中将士便重火力、轻搏杀。再者不少将士在冲锋的时候太过激动,端着鸟铳就冲了出去,等到厮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没带上战刀,只能用鸟铳招架,如此增加了不少伤亡。” 刘山君听明白了,这就是冷兵器和热兵器交替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看来刺刀的研发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 刘山君已经打定主意,等到红咀堡、归服堡稳定下来之后,就要立即研发、打造刺刀,让广鹿岛将士真正从冷兵器军队转化为热兵器军队,完成装备上的代差跨越。 第一百零九章 急报 金州卫城。 这几天阿林保始终坐立不安,自从大汗下旨命尚可喜出兵之后,尚可喜的确在囤积钱粮、兵备,在调集兵马物资,可是几天下来聚集在金州卫城的汉军旗兵马越来越多,可尚可喜却迟迟不见出兵的动作。 于是在等了几天之后,阿林保终于坐不住了,怒气冲冲的来到“总兵府”,看着大门口总兵府三个字,阿林保心中暗道:“大汗已经任命尚可喜为旗主了,此獠竟然还以总兵自居,说不准就是忘不了明国身份!” 心中揣测着,阿林保也不等通报了,带着人就闯了进去,在后堂堵住了尚可喜。 “尚大人,这都几天了,你为何还不出兵?难道要等到明军在红咀堡、归服堡站稳脚跟吗!” 尚可喜见状面露怒色,不过还是挥手让赶来的家丁退下,然后示意阿林保坐下说话。 阿林保“哼”了一声,然后也让手下人先出去,坐在一张黄花梨的圈椅上,怒声说道:“我此前听闻复州卫的兵马已经出发了,估计现在已经到了红咀堡一带,大汗的旨意是让你率军与复州卫兵马合击明军,可你却迟迟不动,到底是想干什么!” 尚可喜冷声说道:“我想干什么?应该说李国翰想干什么!” “李国翰?他又怎么了!” 尚可喜说道:“大汗旨意:金州卫与复州卫同时进兵,合击盘踞红咀堡、归服堡的明军。可是李国翰却贪功冒进,在出兵几天之后,才从复州卫给我送来函件,而且李国翰还是日夜兼程赶往红咀堡、归服堡一带,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即便想出兵,也已经来不及了!” 阿林保这些天都待在自己府衙内,对于这些细节上的消息并不清楚,此时听尚可喜如此一说,气势上也弱了几分,顿了顿,说道:“也许李章京是想突袭明军,尚大人正好尽快进军策应啊。” “李国翰的确是想突袭明军,只不过他并不想我出兵参与,只想独揽战功。” “他有多少人?” 阿林保冷笑着说道:“复州卫能调动的兵马不超过四千人,那广鹿岛明军能一举歼灭尚大人的三千五百战兵,复州卫的四千人马难道能保证稳赢吗?李章京太托大了!” 尚可喜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不过还是继续说道:“所以,我料定李国翰必败,于是抓紧时间调集兵马、筹集物资,准备尽快出兵策应。” “这不是好事吗,尚大人准备何时出兵?” 尚可喜却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已经没有出兵的必要了。” 阿林保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试探性的问道:“难道说,李国翰败了?” “嗯,败了。” “这么快!” 阿林保好像弹簧一样,直接从圈椅上跳了起来,怒声说道:“几千人马,还是突袭,竟然几天之间就败了,他李国翰是白痴啊!老子要给大汗上书,告李国翰一状!” 尚可喜说道:“就在昨天,我的斥候回报,从红咀堡方向跑来一些溃兵,全部带回来审问之后,确定这些溃兵都是复州卫的兵马。” 阿林保颓然的坐了下来,问道:“那李国翰呢?” “死了。” “死了!” “嗯,死了。” 随即尚可喜便将自己询问出来的战事经过说了一下,包括广鹿岛兵马竟然装备了犀利的火炮,虽然数量只有十几、二十门,可是据说射速奇快,而且射程远,杀伤力很大。 而且广鹿岛的明军装备了大量犀利的火铳,这种火铳不但射程远,进入百步之内便可杀人,而且同样是射速奇快,两轮齐射之间的空隙非常短,没有盾车、盾牌的防护难以靠近。 最让尚可喜担忧的是,那些溃兵还记得,在红咀堡以东的海面上还有两艘福船,应该是广鹿岛明军的炮船,如此以来尚可喜盘算着进攻广鹿岛的计划基本就宣告落空了,大金可没有像样的战船! 听完之后,阿林保咬着牙说道:“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只可很将烂摊子都丢给咱们了,这下大汗势必震怒,明军也会声势大振,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阿林保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对尚可喜的敌意也少了大半。 尚可喜这时却冷笑一声,说道:“现在复州卫的兵马已经被明军打烂,朝廷的满州精锐基本上都集中在盛京、辽阳,以及辽东以西各处,与明军主力对峙,大汗只能靠着咱们继续维持这边的局面。” “再有,李国翰已经死了,是非曲直由谁说?难道李国翰还能张嘴说话吗?” 阿林保闻言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也恢复了镇定,笑着抱拳说道:“尚大人不愧是受到大汗夸赞的猛将,那我就听尚大人安排了!” 当日,尚可喜写了一封急报,阿林保也在急报上署名附议,然后二人派快马将这份急报送往盛京。 两天后,快马飞一般冲进盛京,这份急报在当天就出现在皇太极的面前。 此时皇太极正在崇政殿内与满州正红旗旗主代善、满州镶红旗旗主岳托、满州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议事,在看过这份急报之后,皇太极的脸上便多了几分阴郁,旁坐几人见了,都是心中一惊。 “都看看吧,尚可喜送来的急报,那个镶红旗奴才阿林保竟然也在上面签字附议了。” 代善和岳托对视一眼,旁边的济尔哈朗也是暗暗心惊,三人随即凑到一起阅读急报,看完之后都是骇然。 “大汗,明军什么时候又有这样一支劲旅了?还是以火器见长,难道说明廷又仿效戚家军,打造了一支强兵?” 济尔哈朗忧心忡忡的说着,当初在浑河北岸,济尔哈朗可是见识过戚家军和白杆兵这两支强军风采的,那场血战可以说差一点就打灭了大金勇士的敢战之心! 岳托说道:“这份急报上有阿林保的签字,这个奴才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是也没有胆子欺骗大汗的。” 皇太极听了二人的话没有理会,而是看向代善,问道:“李国翰轻敌冒进,以至于兵败身死。尚可喜已经连败几阵,丢掉了红咀堡、归服堡两处堡垒。盖州卫以南的兵力已经所剩不多,大贝勒以为该如何应对?” 代善起身跪下行礼,然后恭敬的说道:“禀奏大汗,奴才以为这支广鹿岛明军虽然是东江镇的部属,但其部与困守皮岛的东江镇截然不同,广鹿岛明军锐意进取,更兼火器犀利,应该是明军新组建的强兵。” “盖州卫以南乃是我大金新得之地,百姓人心未附,守军数量不足,如果任由这样一支战力不俗的明军发展下去,难保不会重现当初毛文龙之祸!” “大贝勒的意思是,调集重兵,围剿广鹿岛明军?” “是。” 皇太极沉吟起来,三人都是一言不发的等待下文,片刻之后,皇太极说道:“明廷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虽然如今已经腐朽至极,但依然如同参天大树一般的存在。想要伐倒这样的参天大树,就要不断削砍枝条,不断凿击树干,慢慢砍伐,决不能急躁,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将其伐倒!” “如今这棵腐朽的大树突然长出了新嫩的枝丫,这是枯木逢春?还是重获新生?不管是什么,都要立即用刀斧削减,决不能让这棵腐朽大树还阳!” 说完,皇太极看了看三人,说道:“既然阿林保是镶红旗的奴才,那此事就交给镶红旗吧。” 岳托闻言急忙领命,代善则露出了一丝担忧。 第一百一十章 开工建设 九月三十日。 红咀堡保卫战结束几天后,金州卫方向的后金军依旧没有来袭的迹象,而复州卫岸边也因为主力覆灭,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于是刘山君便往南面的小黑山,以及西北方向的栾古关方向派出夜不收,监视两个方向敌军的动向。 在战后的几天时间里,刘山君也开始在红咀堡和归服堡大兴土木,五百数十个俘虏成为了最好的劳力,被分为两批,在两处堡垒同时劳作。 按照刘山君的计划,红咀堡和归服堡外面的壕沟-矮墙防线要继续完善,在壕沟外围要加装拒马阵,相邻拒马之间还要用绳索绑在一起,防止敌军搬开、毁坏。 另外两处堡垒的堡墙要进行加固,并且在各处大门外面修建拦马墙和围墙。 如今刘山君在金州卫境内也算是有了落脚点,红咀堡和归服堡虽然规模都不大,但是两处都靠近海边,能够保持与广鹿岛的联系,日后便是自己进军内陆的桥头堡。 所以刘山君暂时给红咀堡、归服堡的定位是军事堡垒,要先彻底打退鞑子的反扑进攻,然后再去考虑安置人口,以及经济建设的事情。 “大人的意思是说,鞑子还会继续进攻?” 在红咀堡内,数十个俘虏正在打扫卫生,还有一些俘虏正在修葺堡内的各处房屋,扩建军舍、仓库。 刘山君在田毅、李傲、包天顺的陪同下,正在堡内各处巡视。 “鞑子肯定还会继续进攻的,以奴酋的脾气,是不会容忍咱们钉在这里,现在应该正调兵遣将吧。” 几人闻言却没有多少畏惧,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包天顺笑着说道:“岛上火器工坊日夜生产,时间越久,我军的火炮、弹药越是充足,来多少鞑子都是枉然!” 李傲也是点头赞同,说道:“鞑子这哪里是反扑啊,分明是主动送战功的!” 田毅则没有二人这般乐观,说道:“我军虽然火器犀利,但是兵力却不足,一千多人要分守两处堡垒,彼此之间在战时只能靠海军的两艘福船联络,一旦鞑子下了血本,以大军围攻,我军恐怕是难以为继的。” “还是田总旗思虑周全。” 刘山君招呼三人在一处街巷边上坐下休息,说道:“别以为我军接连获胜,鞑子就不足为虑了,能击败国朝数十万大军,鲸吞辽东千里疆域的鞑子,决不是什么善类。你们可以说鞑子坏,但是决不能说鞑子菜!” “我军的确是火器犀利,但是鞑子也有火炮,而且数量远远多于我军,火铳也有许多。鞑子奴酋真要是下血本来攻,我军能抵抗多久?” 包天顺和李傲此时已经没了之前的乐观,都皱眉思索着,随后纷纷摇头。 田毅则说道:“大人,属下担心鞑子会不断来攻,不断消耗我军兵力,如此我军就算次次取胜,最终也只能狼狈逃回广鹿岛。” 刘山君说道:“所以我们要将鞑子给打疼!” “这几天鞑子始终没有动静,我估计李国翰兵败身死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尚可喜,以及奴酋的耳中,鞑子多半正在调集重兵来攻。这是坏消息,同时也是好消息!” “鞑子要集结重兵,做好准备,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准备,不管是调集兵力,还是调集物资,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就给了咱们备战的时间!” “大人是意思是......” 刘山君说道:“现在岛上已经储存了不少燧发鸟铳,经过几次大战,我军缴获的铠甲等兵备也不少,我准备招募人数扩军。” 众人闻言大喜,而田毅则想的多一些,说道:“可是我军的建制不够啊。” 刘山君说道:“我已经将攻占红咀堡、归服堡的捷报送出去了,估计东江镇那边肯定会加紧向朝廷报捷,咱们兄弟肯定会升官,建制不是问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招募可靠的兵源。” 包天顺说道:“之前的那些俘虏辅兵可以信任,守卫红咀堡的时候,那些辅兵表现的都不错。” 刘山君点头说道:“可以,只不过还是不够,这些人要派出各旗夜不收到周边巡视,招募百姓过来。经过甄别之后,青壮可以整编进来,家眷则可以送到海岛上安置。” 李傲问道:“广鹿岛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了啊?” “不是广鹿岛,而是北面的长海岛。” “长海岛!” 长海岛就在广鹿岛以北,大概有几十里的距离,乘船过去的话,当天就能抵达。而且刘山君两个月前曾派人上岛查看,发现岛上只有几十户人家,东江镇在放弃广鹿岛之后,连带着将长海岛也一并放弃了。 田毅说道:“如果是长海岛的话,的确可以安置不少百姓!” 刘山君笑着说道:“另外还可以派人联络谢晋昌。此前我听谢晋昌提起过,登州府各地今年多了许多灾民,光是登州府城附近就有两万多人,官府根本无力赈济,可以让谢晋昌想办法,招募灾民到长海岛来。那些灾民不但可以开垦土地,也可以作为不错的兵源!” “大人思虑周全!” 众人都是赞同。 随后数日,红咀堡和归服堡四周都在热火朝天的修建、加固,五百多俘虏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劳作着,几天下来就有六、七个俘虏被活活累死,但是刘山君和广鹿岛各旗旗长却没有半点怜悯,依旧让各旗将士严加看管,必须尽快完工。 与此同时,书办赵毅城在几天时间里三次往返广鹿岛与红咀堡、归服堡之间,为两堡送来不少鸟铳弹药和火炮弹药,同时还奉命给各旗将士送来了一批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大人是没看到啊,众将士大捷的消息被属下送回去,岛上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港口村更是锣鼓喧天,百姓们几乎是彻夜达旦的庆祝胜利!” 在送来了第三批物资之后,赵毅城准备从红咀堡返回广鹿岛,向刘山君此行的时候,特意向刘山君说起此时岛上的景象。 刘山君笑着说道:“好啊,前线打了胜仗,后方欢欣鼓舞,军民振奋,才能锐意进取!” “大人所言甚是!” 赵毅城说道:“朝廷兵马之所以面对鞑子屡战屡败,除了钱粮不足、兵备陈旧,各部将领贪生怕死之外,军心士气的低迷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心里都泄了气,还如何对战如狼似虎的鞑子?” 刘山君对此颇为赞同,很多时候,心气,也就是意志力才是决定一场战斗胜败的关键因素,至少也是重要因素! 随后刘山君说道:“给小谢的书信已经送出去了,东固回去之后要与里正商议一个章程出来:我这边和登州府那边,都会源源不断的送投靠的百姓上岛,你们要做好安置。” “从金州卫等地过来的百姓,我会命人仔细甄别,登州府那边小谢却没有足够的人手甄别,所以你们要想办法再甄别一下,严防细作混进去,要知道鞑子是最善用间的!” 赵毅城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和里正会仔细甄别的。” “另外长海岛那边,你亲自带人先去一趟,先选定几个适宜建村的地点,然后便将来投的百姓迁过去,让他们自己动手修建村落,并且开垦农田、修建水利设施,还要与岛上的百姓建立联系。” 赵毅城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办妥此事。” 送走了赵毅城,刘山君暗道:“捷报应该已经从皮岛送走了,登州府那边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灾民 十月十四日,登州府城。 现在的时节已经相当于后世的十一月中旬,紧邻大海的登州府城已经寒风阵阵,谢晋昌裹着一件绸面的大氅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朝着城西赶去。 “老爷,城外又来了一大批灾民,我出去看了一番,乌央乌央的一眼看不到边,扶老携幼的哪里人都有,那叫一个惨啊!” 此时在前面赶车的伙计摇头说着,这也是刘山君挑选派来的“探子”,平日里就以东兰轩伙计的身份活动,在外面称呼谢晋昌为老爷,以便掩人耳目。 谢晋昌叹息了一声,如今的大明当真是多事之秋,山东已经几个月没下雨了,各地大旱、庄稼绝收,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饥民。 而在河南,一股股的贼寇、流贼肆虐为患,与朝廷官兵不断打仗,同时河南、山西、陕西各地都爆发了蝗灾,不但各地的庄稼作物被吃了个精光,甚至一些地方还发生活人被蝗虫咬死、啃光的事情,让人听了匪夷所思! 如今登州府城还算是繁盛,所以周边的大批灾民、饥民便蜂拥而至,连续几个月时间,登州府城外面始终拥挤着大批的灾民,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官府根本无力赈济,几个月下来,几乎每天都有灾民饿死,每天都有妇人、孩童莫名失踪,登州府城外几乎夜夜都是哭声震天。 谢晋昌感叹了一阵,便问道:“这两日招募了多少人?” “三千四百多人,差不多男女各半吧。” “这么多?” 在前面驾车的伙计说道:“这已经是属下等挑选过的,大部分都是青壮和壮妇,老弱已经很少了,不然的话五千人都止不住!” 此时谢晋昌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忍,刘山君招募灾民去长海岛屯田做军户,为的是扩充兵源、征收粮食,自然是以青壮和壮妇为主,招募老弱过去,那就是累赘。 那些留在登州府城这边的老弱在入冬之后,估计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可是谢晋昌却没有办法,乱世就是这样,老弱总是最先死去的,不管是谢晋昌还是刘山君,都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只能尽可能的多救下一些人,然后再尽全力去抗争。 很快马车来到了西城门外,谢晋昌下了马车,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只见寒风之中无数拖儿带女的灾民拥挤在城门外,就好像聚在一起的蚂蚁,是如此的凄惨,如此的悲凉。 谢晋昌站在原地失神了许久,才对伙计说道:“再招募些帮手,从东兰轩的仓库运来一些粮食,再多招募一些人吧。” “可是咱们的存粮已经不多了,老爷不是说只招募到明日吗?” 谢晋昌叹息说道:“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咱们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吧,也算是咱们积德行善了。” 这下谢晋昌也没有心思再往前走了,直接让人送自己回去,可刚回到东兰轩,就看到外面停了三辆马车。 “哈哈,谢掌柜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啊!” 原来是崔明义、陈子樯、马绍英三人来了,此时三人迎着谢晋昌进去,几人来到后院正房,崔明义便笑着说道:“呵呵,百户大人打下如此大捷,消息已经传开了,据说都送到京城那边了,可想而知朝廷定会重重升赏百户大人的!” 陈子樯点头说道:“依我看,这次百户大人至少也能升一个千户!” “呵呵,” 马绍英则笑着说道:“百户大人数战数捷,可谓是一扫国朝辽东战事的颓势,振奋了军民百姓之心,当真是一大喜事啊!” 谢晋昌脸上笑着,心中暗道:“看来是他们几人料定百户大人定会水涨船高,所以跑来探口风,顺带示好了。如此,我不如要些好处才是。” 于是谢晋昌佯做叹息,说道:“我也知道大捷的消息传开了,虽然朝廷办事拖延,但是这是辽东少有的捷报,百户大人官职也不高,封赏之事应该会很快下来的。” “不过百户大人虽然会升官,但是却有很大麻烦,我这几日也是为此发愁啊。” 三人闻言互相看了看,心中却透着喜悦。 崔明义三人已经暗中盘算过,刘山君这个百户能发财、能打仗,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三人商议之后便决定抱紧刘山君这个大腿,只要刘山君在广鹿岛一天,就能保证三人大赚特赚,于是才跑来恭贺。 此时崔明义心中暗道:“好!只要有要求就好,不怕小谢笑呵呵,就怕小谢你什么都不说!” 于是崔明义一脸“关切”的问道:“麻烦?是什么样的麻烦,谢掌柜不如说一说,我们也许能帮上忙。” 谢晋昌摇头说道:“三位掌柜也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招募灾民,已经往广鹿岛送去几批了。” 陈子樯恭维道:“是啊,城中同行都在说,谢掌柜宅心仁厚,是我等楷模啊。” “这可不是我心肠好,我也是奉百户大人之命招募灾民的,百户大人那边需要百姓耕种,也需要百姓参军杀敌。但是我积攒下来的钱粮却花了个精光,已经没有能力再继续招募了,所以我才为此发愁。” 三人闻言互相看了看,都微微的点了点头,随即便由崔明义开口说道:“原来是钱粮的事情啊,别的事情我们三人还真帮不上,但是钱粮事,我们三个还是能帮一帮的。” 陈子樯也是正色说道:“是啊,百户大人在前面杀敌为国,我们手无缚鸡之力,贡献些钱粮总是可以的。” 马绍英则问道:“就不知谢掌柜还差多少钱粮?” 谢晋昌随即“犹豫”着说了一个数,崔明义三人纷纷便是让谢晋昌不要着急,这批钱粮由三人去筹措,并且尽快送来。 送走了三人,谢晋昌脸上露出了笑容,暗道:“这下好了,又能再多招募一些灾民了!” 次日,在登州府城北面的港口,一批四千多人的灾民聚集在这里,正等待着登船出海,前往从未听说过的长海岛。 谢晋昌出钱出粮帮着官府送走灾民,得到登州知府的“高度赞扬”,并且派了数百兵丁过来维持秩序。 在寒风中,广鹿岛海军的运输船队被调了过来,负责运送数千灾民去长海岛,由广武号福船负责“护航”。 以运输船队的运力,这数千灾民至少也需要数趟才能全部运送走,所以知府破天荒的调集了一些粮食和御寒衣物过来,让住在港口附近的灾民吃用。虽然数量很少,几乎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此时在港口上,谢晋昌看着有序登船的灾民,命人将一个木箱子抬上广武号。 “这些都是灾民的花名册,钱小旗回去之后,可以按照花名册再甄别一番,防止细作混进去。” “好,有劳谢掌柜了!” 广武号船长、小旗官钱毅看了看周围数千灾民,也不禁感叹道:“真是惨啊,山东原本富足之地,竟然也有如此众多的灾民,国朝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谢晋昌也是摇头叹息。 而在二人不远处,有父子三人正背着破旧的包裹走在队伍中。父亲四十多岁的样子,满脸沧桑,眼神中透着悲凉。 长子二十出头,显得非常的憔悴,看着前方即将登上的船只,不知道前途究竟如何,不禁感到渺茫。 而小儿子只有十七、八岁,正东张西望的看着周围,既有脱离这里的兴奋,又有对未知前景的畏惧,紧紧的跟着父兄,许久才问道:“大哥,咱们去岛上,真的能活命吗?” 那长子悲愤的说道:“不知道,反正都是要死的,总要去看一看,哪怕生路只是泡影。” 第一百一十二章 长海岛 长海岛在后世是大连的一个下辖县,可是在此时,这里却只是一个人烟稀少的海岛,岛上只有几十户百姓,零散的分布在各处,甚至比广鹿岛还要荒凉一些。 经过两天多的航行,一批灾民从登州府城乘船来到长海岛,船队停泊在岛屿南面的一处海滩外,随行的广鹿岛海军广武号也在一旁警戒,大批的灾民正在搭乘小舢板上岸。 此时是十月十七日,长海岛的海水已经非常冰冷,海风吹拂过来,顿时让这些灾民缩了缩脖子,大部分人都还是穿着单衣,甚至连行囊都没有,双手空空就被带到了长海岛这边。 在一艘渔船上,老林忧心忡忡的看着岸边,入眼都是一片荒凉,虽然岛上植被茂盛,到处都能看到树木、草地,但是却唯独看不到农田和村落,难道这是一处荒岛? 老林父子三人是山东兖州府人,原本一家五口住在兖州府平邑县的毛阳镇,毛阳镇临近骏河,灌溉很便利,家中有农田十四、五亩,再养一些鸡鸭羊,老林还有些木匠手艺,家里虽然并不富裕,但是温饱是不成问题的,一家人生活也算安乐。 可是到了今年,一切都变了,对于老林来说,天都塌了! 先是在年初的时候,朝廷将所谓的辽饷提高到了一分二厘,而平邑县却要征收二分三厘,而且一收就是十年起步,顿时让老林家陷入赤贫境地,一家人几年的积蓄瞬间化为泡影。 紧接着,春耕过后山东各地便滴雨未下,就连骏河都日渐干涸,原本波光粼粼的河面可以行船的,可是几个月旱情下来,河面却可以徒步过去,大部分的河床都暴露了出来,别说是灌溉农田了,就连人喝的水都不够了! 毛阳镇的粮食很快就被百姓吃光,家家户户都是忍饥挨饿,不少老弱很快就被饿死,整个镇子被死亡的气氛所笼罩。随即大部分的百姓都开始收拾行囊逃荒,老林一家五口人见家中无法活命,也只能忍痛背井离乡,加入到逃荒的人群之中。 灾民的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平邑县,以为可以在这里得到赈济,可是到了地方却看到平邑县外面已经人山人海,周边的灾民已经将县城团团包围,城外每天都在死人。 老林一家在城外待了几天,女儿在一天夜里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任凭老林父子三人如何寻找,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随后平邑县外的灾民开始大量饿死,恐惧的情绪开始蔓延,一家人只好忍着悲痛离开了平邑县,继续跟着人潮向北逃命。 等到了北面的济南府城,老林一家愕然看到城外依然是灾民的海洋,来自山东各地,甚至是河南境内的灾民已经将济南府城围住,到处都是哭喊声、哀求声,让人闻之落泪。 更为可怕的是,济南城外的灾民中有许多人已经病倒,几天之后一场可怕的瘟疫袭来,城外顿时变成了人间炼狱。 老林的妻子也不幸染病,短短两天就病死在济南城外,临死之前还念叨着要找到女儿。父子三人将亲人埋葬在济南城外,随后老林带着两个儿子,开始向南逃亡。 可是父子三人不知道的是,三人前脚离开,亲人的坟墓便被大群饿得发疯的灾民掘开,尸体也被拖了出来,不知所踪! 随后老林父子跟着人潮一路辗转,终于来到了登州府城,可是依然被官府挡在了城外。此时老林一家五口人只剩三人,蜷缩在城外麻木的苟延残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 也许是老天有眼,老林父子被一个姓谢的商贾招募,被安排乘船来到了这处长海岛,说是要众人转为军户在此屯田。 军户就军户吧,人都要饿死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先活命才是正理。 “爹!” 老林的思绪被打断,回头看见两个儿子就站在身后,大儿子林淮安,二儿子林淮宁,两个儿子在老家都是少辈里面拔尖的,老大擅长打猎,老二帮着父亲贩卖木器,邻里见了都要夸老林命好。 对了,还有那不知道在哪,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女儿,每每想起来,老林都要流泪的。 林淮安指着远处的岸边说道:“这长海岛什么都没有啊,咱们到了这边怎么活?” 老林说道:“如今这个世道,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咱们平头百姓也只能碰运气,也许就能活命。” 林淮安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正在眺望岸边的弟弟,说道:“那个什么东兰轩的伙计说了,招募咱们过来是转为军户,让咱们屯田,肯定也少不了要每家每户出人当兵的。这里是辽东,当兵就要上战场打鞑子,这是九死一生的活,弟弟还小,出人当兵就让我去吧。” 老林则瞪了儿子一眼,斥责道;“说什么浑话!老子还指着你们兄弟开枝散叶呢,将来在岛上站稳了脚,也好想办法将你们妹妹找回来。当兵的事情我去,我都四十多了,死了也就死了!” 林淮安低下头,双眼微红的说道:“妹妹多半是被拍花子带走了,去哪里找啊?” “天涯海角也要找回来!” 老林怒声说着,好像在发泄对命运的愤怒,两个二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点头答应着。 当天下午,老林一家也登上了长海岛,随即被分到一边,与另外三百七十多户、将近两千口灾民分在一起,被一队民壮带到了岛上深处。 大队人马走了半个多时辰,便来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周围没有什么山峰,也没有大片的树林,反而有两条淡水溪流。 “从今日起,你们这三百七十八户就是一个村子,暂时叫做两溪村好了。” 里正董正明站在高处,看着刚刚上岛的这些灾民,这已经是第六批了,如今在长海岛上已经确定了八处“定居点”,这里就是第八处了。 “官府会派人帮忙划定每家每户的位置、大小,以及村子内建筑的区域,不过村子里的房子都需要你们自己动手修建。” “眼下已经快要入冬了,不过你们放心,官府会供应给你们粮食和御寒衣物,以及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来年春天还会带着你们一起在村子周边开垦土地,暂时按照每家三十亩开垦,日后都会记录在军户黄册上,诸位可以放心。” “......所有开垦的耕地免税两年,第三年开始征收口粮,按照朝廷二分守备、八分屯田的法令执行......” “不过十日之后,每户要出男丁一人,参与新兵操练,诸位既然是军户了,官府也给你们提供了土地,帮着你们摆脱受灾饥饿的境地,那你们就要出力为国......” 董正明照本宣科的说着各项政策,当说到每户要出一人训练的时候,老林父子的心中猛然一沉。 当天晚上,老林父子三人住进了地窝子。经过白天的忙碌,三百七十多户百姓都分到了各自的“宅基地”,各家各户都在那些民壮的指挥下,用石头隔开、地上划线的方式画出一个雏形,待到日后再逐步修建,白天的时候只是各自挖个土坑,上面用各种材料遮盖住,这就是地窝子了。 老林靠在一边毫无睡意,对两个儿子说道:“明天黎明时分各家出一人出海,前往广鹿岛训练,到时候我去,你们兄弟留在这里好好过下去,一定要给咱们老林家置办一处产业......” 老林喋喋不休的说着,不知什么时候也疲惫的睡着,可是大儿子林淮安却只是假寐,像是决定了什么,在黎明时分看了看父亲和弟弟,便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兵训练 “爹!大哥去哪了?” 等到老林和二儿子林淮宁醒来,林淮安已经不知去向,随即父子二人便找到昨天被任命为村正的梁守业。 “林淮安?哦,黎明的时候他过来报名参军,已经上船去广鹿岛受训了。” 老林急忙说道:“错了、错了,我家是我参军,不是我儿子!” 梁守业与老林同龄,自然明白老林为何焦急,安慰道:“我听说广鹿岛的官军战力强悍,年轻人总有机会活下去的,甚是还有机会立功。你要是去了,多半就回不来了。” 老林却颓然的说道:“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又能如何?” 与此同时,林淮安已经乘船抵达了广鹿岛港口,下船之后便被带到了港口村。 此时在港口村与南面的火器工坊之间,一座简易的营垒已经拔地而起,这里就是按照刘山君的指令,临时修建的新兵训练营。 训练营内的房屋都是临时搭建的木质房屋,甚至新兵居住的都是地窝子,四周用木栅栏围住,非常的简陋。 林淮安这一批新兵一共是四百八十多人,除了两溪村的,还有一些其他村子的。 众人进入训练营后非常紧张,东张西望的显得很不安,忽然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军”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持鸟铳的兵丁。 “里正辛苦了!” 董正明将这批新兵带到,便笑着抱拳说道:“呵呵,我只是跑跑腿罢了,算不得什么。袁小旗才是真的辛苦,为百户大人训练新兵,这可是大事!” 二人寒暄了几句,董正明便匆匆离开,虽然从这批开始,新兵的征召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可是长海岛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安置灾民、修建村子、筹备过冬、来年开春开垦耕地的准备事宜等等,董正明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而书办赵毅城却帮不上忙,因为前线的物资供应,以及大军后勤的各项事务都是赵毅城负责的,此时赵毅城只能坐镇广鹿岛,决不能离开半步。 送走了董正明,袁景言便开始训话:“从今日起,你们便是大明东江镇的兵丁,你们的主将是广鹿岛百户刘山君,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从今以后你们的生与死,荣与辱,都将与这个名字休戚相关!” 此时后金方面始终按兵不动,虽然刘山君明白鞑子肯定在调动兵马,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终将开打,可是以目前广鹿岛的兵力却只能固守,没有继续进攻的实力。 于是刘山君一面在红咀堡、归服堡稳定防线,做好随时打一场保卫战的准备,一面开始积极扩充实力,从金州卫各地、登州府等地“抢人口”,积极开发长海岛,同时也开始大规模征召、训练新兵。 袁景言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暂时调回广鹿岛,担任训练营的总教官。 此时林淮安听着训话,心中却有一丝异样:“这里的官军好像与别处不太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随即林淮安这四百多人被打散,与之前抵达这里的新兵混编在一起,训练营中一共集结了两千三百多新兵,将偌大的训练营填满。 袁景言将这些新兵分为若干旗,每个旗一百二十人,安排一个教官、两个民壮进行训练。 而训练的项目就是按照《步兵操典》来的,跑步、蹲起等体能训练,队列、阵型等项目,都是每天要进行两边的基础项目。 而长枪阵、鸟铳横阵等项目,也是每两天都要进行一次的项目。 连续几天下来,林淮安被各项体能操练弄得狼狈不堪,他和其他新兵大部分都是灾民出身,本身几个月的饥饿就让身体非常虚弱了,这下再承受高强度的操练,顿时就有不少人受不了。 幸好训练营内供应一日三餐,白饭、高粱饭、馒头等管饱,大锅的熬菜也能随便吃,甚至每三天可以吃一顿肉,每天晚上可以分到一块海鱼,这样的伙食让那些怨声载道的新兵闭上了嘴,哪怕再累也咬牙坚持,生怕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 林淮安也是大快朵颐,恨不得把碗里的汤汁都吮吸干净才罢休。 而且让林淮安更为惊讶的是,训练营中每天早上都强制新兵刷牙,用一种一头是木头小柄,一头是马尾鬃毛的刷子,沾上上好的精细海盐刷牙。 一开始这些新兵都认为这是在暴殄天物,甚至许多新兵都私自将海盐藏起来,企图日后带回家去,被袁景言发现后,便抓住几个私藏海盐的新兵,当众打了一顿军棍,这才制止住这道风潮。 可是林淮安还是有些舍不得,在老家的时候,就连平邑县的县令都吃不上这样惊喜的海盐,现在自己竟然用来刷牙? “每天刷牙,是让你们不用三、四十岁就一口烂牙,是为你们好,不要不识好歹!” 这天早上,林淮安等新兵站在地窝子外面刷牙,耳边又传来教官的训话声,经过几天的适应,林淮安已经能够做到“心安理得”的用海盐刷牙,只是漱口的时候还会敷衍,以便让嘴里留下一些鲜味。 “今天要训练你们鸟铳实弹射击,现在列队,去领取你们的燧发鸟铳!” 林淮安等人闻言都是吃惊,难道说军中兵丁全都是鸟铳兵? 不等众人议论,便被带到训练营外,只见大批乌黑发亮,一看就是精工打造的燧发鸟铳已经运到,正由民夫分拣。 林淮安等人排队向前走去,一个一个的接过燧发鸟铳,当林淮安拿到属于自己那杆,紧紧握在手里的时候,心中瞬间就踏实了下来。 “这样精良的火器,可是从未见过啊!” 从这天开始,训练营四周便开始日日轰鸣起来,两千三百多名新兵开始横阵的训练,鸟铳齐射、轮射,横阵近战迎敌,以及由横阵变阵为空心方阵等等,各种训练科目轮番上演,将林淮安等人训得不亦乐乎。 转眼到了十月三十日。 后金军也就没有出动兵马来攻,但是大战来临之前的飓风已经刮了起来。 先是皇太极将耿仲明调到复州卫统军,然后便大张旗鼓的开始向金州卫调集兵马。 然后尚可喜也开始蠢蠢欲动,开始派出斥候,越过小黑山,向红咀堡、归服堡一带打探消息。 这已经说明后金军在进行战前勘察了,刘山君随即命各旗夜不收加强探查,同时命各旗开始进入战备状态。 而对于广鹿岛这边,刘山君派人给袁景言送来命令:训练营加快训练进度,必须赶在十一月十日前,让所有新兵完成训练,并且调动到红咀堡接受整编! 现在可谓是时不我待,刘山君已经没时间等着新兵慢慢操练了,只能先进行简单的训练,然后让他们到战场上接受血与火的淬炼了。 与此同时,东江镇方面竟然在这个时候派来了一艘福船,刘山君闻讯赶到红咀堡以东的海边,看到的却不是援兵,而是前来送信的。 只见中军参将李德顺乘坐小船上岸,与刘山君寒暄了两句后,看着远处的红咀堡,感叹道:“真是想不到,刘百户竟然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收复了金州卫的两处堡垒,让我们这些上官颜面扫地啊!” 刘山君笑着说道:“将军言重了,如今我广鹿岛也算兵强马壮了,如果总镇能派兵来援,也许下官还能再打一场大胜仗!” 李德顺却摇头说道:“援兵是没有的,皮岛那些人已经没了进取之心,只想着坐等你这边立功,他们好沾光,就像这次一样!” 随即李德顺拿出了一份兵部的命令,递给刘山君后说道:“上次的捷报已经送到兵部,这是兵部的升赏。恭喜了,从今日起,我就要称呼你为副千户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八方来投 十一月初一,红咀堡。 百户官厅内,刘山君摆下了一桌酒菜,总旗官田毅、包天顺、李傲三人作陪,桌上还有另外三个汉子,都是三十多岁的精壮之人,此时正在与刘山君谈笑风生。 “呵呵,我刚刚被朝廷升迁为副千户,就有孙当家、陈当家、刘当家三位来投,当真是双喜临门啊,来!咱们共饮一杯!” 刘山君端起酒杯,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此时桌上被称为孙、陈、刘三位当家的,是金州卫各地“落草”之人,三人手下多则数百人,少则百十人,都是些不愿意给鞑子当顺民的“反抗组~织”。 更为难得的是,这些人全都没有剃发,这在辽东各地已经非常少见了,同样的也给这三支队伍增加了许多的麻烦。 孙当家名叫孙德明,身高体壮、勇猛刚烈,手下的人马最多,有四百多人,原本在北面的毕里河一带活动。 陈当家名叫陈顺,个子不高,据说武艺也不是很好,但是火铳打得却很准,头脑也不错,手下有两百多人,之前在栾古关以南,靠近海湾一带活动。 刘当家叫刘杨,长得白胖,但是力气却不小,刘山君见到此人脑海里就冒出“脂包肌”这个词来,暗道此人应该是个大力士。不过刘杨手下只有一百多人,在小黑山北麓活动,被鞑子压制得死死的。 自从刘山君拿下红咀堡、归服堡,并且一战歼灭复州卫的三千四百多兵马后,广鹿岛明军的威名就算打出来了,金州卫、复州卫等地的百姓都有所耳闻,这些落草抵抗后金军的人马自然也都听说了。 原本众人在万马齐喑的辽东只是拼命活着,队伍根本发展不起来,甚至被鞑子盯上,还要被撵的到处跑。可是刘山君和手下广鹿岛将士的出现,犹如一缕阳光穿透了乌云,照进了众人满布阴霾的内心。 于是三人先后派人与刘山君联络,想要率部过来投靠,刘山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三位当家邀请了过来。 “呵呵,” 酒过三巡之后,刘山君便开门见山,说道:“不瞒三位当家,如今鞑子正在调集大军,准备夺回红咀堡、归服堡,围剿我军。我虽然升迁为副千户,但是如今手下只有兵马千余,哦,在广鹿岛还有几千新兵,这就是我全部的实力了。” “等到鞑子大军杀来,红咀堡、归服堡注定会有一场血战,到时候很多人会死,甚至我也会战死在这里。三位当家积攒这些人马不容易,所以还要想清楚!” 刘杨最先开口,大声说道:“刘大人可不要这么说,我们三个虽然都是草寇,但也都知道大义所在,况且我们之中有一个算一个,谁跟鞑子没仇?就算是死,老子也要多杀几个狗鞑子再咽气!” 陈顺沉声说道:“这就是了,我们不怕死,只是害怕不能死得其所。刘大人身经百战,麾下猛士如云,我们不求能封官,只想带着兄弟们跟着刘大人杀鞑子!” 最后孙德明站了起来,抱拳说道:“请刘大人留下我们,我等愿意为刘大人牵马执蹬,当一名马前卒,绝无二话!” 刘山君见状不禁“动容”,也站了起来,抱拳说道:“既然三位当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刘山君岂能无动于衷?” “好!从今日起,三位当家,以及三位手下的兄弟们就是我广鹿岛的将士了!” 三人闻言大喜,随即纷纷向刘山君敬酒,一旁的田毅、包天顺、李傲也纷纷向三人敬酒。 随后刘山君说道:“既然三位留下,我也有几句话要说,请三位听之。” 三人纷纷起身抱拳:“请大人吩咐!” “请坐、请坐。” 刘山君说道:“其一,从今以后咱们私下是兄弟,但是在军中却是将兵,我军中的军规纪律,三位和手下的兄弟必须服从。” 刘杨当即说道:“这没二话,在哪里就要守哪里的规矩,当兵就要有个当兵的样子,我等明白,谁要是犯了军规,大人随便发落!” 其余二人也是连连赞同。 “好!其二:三位手下的兄弟原本互不统属,所以我需要对诸位的兄弟进行整编,单独编为一部。另外我广鹿岛将士以火器见长,但是此番我军扩编,三位当家近千人马,加上广鹿岛上的新兵,人数已经有几千人之众了。到时候如果装备火器、装备的时候有欠缺,还请三位见谅,我也会尽快补全的。” “这是自然,大人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兵器来,我等理解!” 最后刘山君笑着说道:“其三,就是诸位的军饷待遇了,我这里只说一句话,我广鹿岛将士如何,三位和手下兄弟就如何,我刘山君绝不会拖欠一文军饷,不会少了将士一粒粮食!” 三人闻言大喜,当即就要再敬酒,却被刘山君拦下:“此外还有一件事情,三位当家的人马中还有不少家眷,在这几天尽快送到东面的岸边,由海船送到长海岛去。” 刘山君解释道:“现在长海岛正在建村子、开垦荒地,诸位的家眷到了那边可以分地、分房,也可以远离战火。说句丧气话,如果咱们在这边打败了,诸位的家眷也能在长海岛上安居乐业,咱们也能有一个退路。” 三人互相看了看,随即便爽快的答应下来。 酒宴散了之后,三个当家的与刘山君约定了时间,便各自赶回去调集人马,刘山君站在红咀堡的堡墙上,向西眺望着,一旁的田毅说道:“大人,这些人靠得住吗?” “肯定是靠得住的。” “那属下怎见大人有些忧虑?” 刘山君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担忧的是时间,这些人都与鞑子有仇,上战场肯定会拼命的,只是我没有时间对他们进行严格的训练了。” “这些人马与广鹿岛上的新兵一样,都只能在残酷的战斗里成长,所以伤亡会非常大。” “而且我军这次整编,将从千人规模扩充到几千人,说实话步子迈得太大了,老兵少、新兵多,战斗力会严重下滑的!” 其实这就是刘山君最担心的事情,就好像一杯浓茶,猛地冲进大量的热水,再好的茶也会被冲淡,变得寡淡无味。 田毅闻言低头皱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刘山君则在心中暗道:“鞑子不会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再拉出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兵马。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扩军仓促应战,代价太大了!” 与此同时,李德顺乘船也回到了皮岛。 在给刘山君送去升迁命令后,李德顺并没有进红咀堡休息,而是选择直接回去。 “如今的东江镇已经暮气沉沉了,我对此非常不满,也非常心痛。刘副千户,你在我看来是辽东官军中的一个另类,你奋进、昂扬,也许会有一番作为的。不过你的眼睛不能只盯着前面的鞑子,也要时不时的看向后方,因为敌人有时候不止在前面,身后也会出现敌人!” 这是李德顺在登船之前送给刘山君的话,此时回到了皮岛,李德顺不知道刘山君听进去没有,不过也都没关系了,自己尽了力,剩下的就看刘山君自己能走多远吧。 回到岛上,李德顺便来到中军总兵府,准备向总兵官沈世魁复命。 可是李德顺刚走进大堂,就看到游击将军刘宇等数人都在这里,众人见到李德顺后,目光都投了过来。 “李参将回来了,正好,本镇正好有个要事,坐下一起商议一下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关注 李德顺坐在之后,沈世魁便说道:“李参将回来之前,我们已经议论了一会儿,是关于广鹿岛将士的。” 李德顺不禁微微皱眉,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刘宇,只见刘宇面无表情,始终盯着总兵官沈世魁。 “广鹿岛将士几次作战都取胜了,朝廷也为我东江镇蓄功,这才有了近来几次的物资补给。只是这一次,刘副千户太急躁了,竟然贸然拿下红咀堡和归服堡,此举势必会招致鞑子的疯狂报复,今日诸位就商议一下,我东江镇下一步的防御重点吧。” 李德顺闻言猛地起身,说道:“总镇!现在广鹿岛将士正在红咀堡、归服堡一带整军备战,准备与鞑子决一死战,总镇应该立即集结大军前往驰援,为何在这里商议防御之事?难道总镇要做视广鹿岛将士孤军奋战吗!” 沈世魁闻言也不气恼,只是默然无语。 刘宇则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刘山君手下不过数百人,就算加上军户青壮,也不过千余人,竟然搅乱金州卫的局势,引来鞑子大军的报复怎么办?总镇没有治他一个擅自调兵之罪,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更何况还给他升了一级,还要怎样?难道要将东江镇的全部家底,都葬送在红咀堡才甘心吗!” 其余众人也是纷纷赞同,几乎没有谁认为刘山君能守住红咀堡、归服堡,现在众人想的只有一件事:鞑子千万不要乘胜进攻皮岛。 李德顺只觉得怒不可遏,东江镇什么时候成了这般模样,从上到下全都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混账! 于是李德顺抱拳说道:“总镇勿怪,属下偶感风寒,告假回去了!” 说完,李德顺扬长而去,沈世魁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也没有发作,毕竟自己心中也知道坐视刘山君败亡的确不仁义,只是东江镇现在也就是几千兵马,救援?面对数千、上万,甚至是数万鞑子大军,自己拿什么救! “总镇!李德顺目无上官,应该严惩治罪!” 刘宇在一旁大声叫喊着,沈世魁只是摇头,然后说道:“李参将也是一片赤诚,此事就不要再提了,咱们继续议事。” 而李德顺出了中军总兵府,便直接回到自己家中,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李德顺都想直接不干了,这样的东江镇还有什么希望? 只是李德顺冷静下来之后,却迷茫的自问:“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 “唉!” 随后李德顺长叹一口气,暗道:“只希望刘山君这一战能打赢,也许能用一场大胜惊醒东江镇众人,让东江镇上下重新奋进起来!” 与此同时,不但刘山君出兵攻占红咀堡、归服堡的消息传到了登州府城,就连鞑子即将出兵红咀堡、归服堡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 崔明义、马绍英、陈子樯三人听着街面上的“风言风语”,心中都是七上八下的,要知道三人如今的生意大部分都是与刘山君做的,前阵子听闻刘山君要升官,还特意“贡献”了不少钱粮,如果鞑子大军真的杀来了,刘山君那点人顶得住吗? 于是三人私底下商议了一番,又来到了东兰轩,堵着谢晋昌打探消息。 “诸位、诸位!” 谢晋昌看着忧心忡忡的三人,笑着将三人请进屋内,说道:“副千户大人与三位都是老相识了,大人如何,三位心里应该有数啊。我广鹿岛将士奋勇善战,以区区数百人就能屡次击败鞑子兵马,攻占红咀堡、归服堡两处堡垒,如今大人已经扩兵数千,三位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要我说啊,三位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回去安心做生意,保证运送往广鹿岛的各种物资充足、及时,这才是正事啊!” 三人见谢晋昌说得自信,心中的担忧少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些担心。 崔明义说道:“可是之前大人击败的都是鞑子的汉军兵马,要是这次鞑子调集满州精锐杀来,又当如何?” 谢晋昌说道:“那崔掌柜以为,那些真鞑子都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之辈吗?” “这自然不是,只是比寻常人勇武许多罢了。” “这就对了!” 谢晋昌笑着说道:“既然都是人,都是娘生爹养的,在火铳、火炮面前就都一样,打过去一样的血肉横飞!” “我广鹿岛的火器如何,三位都是见过的,不说是天下第一,至少也是国朝罕见的精良,对战鞑子绝对不会有差。想必过不了多久,诸位就能再听到捷报传来的!” 听了谢晋昌的一番话,崔明义、马绍英、陈子樯三人才彻底踏实下来,又与谢晋昌寒暄了一阵,便一同笑呵呵的回去了。 只是三人离去后,谢晋昌却换上了一副愁容:“大人扩军太快,据说几天就把火器工坊近两个多月的库存搬空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与登州府的紧张,东江镇的观望不同,此时旅顺堡内,王跃接到了尚可喜派人送来的调令,命王跃从旅顺堡抽调五百精兵前往金州卫城。 听到消息,王跃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当天就集结了五百精锐,准备亲自带着赶往金州卫城,可是却被前来送命令的一名拨什库拦下。 “大人,主子只是命大人集结兵马,交给属下带回去,并没有调大人前往金州卫城。主子还让大人仔细守卫旅顺堡,不要出乱子。” 王跃顿时被一盆冷水浇下,愣了一会儿,才咬牙说道:“为什么!” 此时尚可喜已经接到了皇太极的最新命令,已经将金州卫各地的兵马几乎全部集结到金州卫城,各种物资、钱粮也都汇集到了金州卫城。 就连阿林保也一反常态,将自己手下一百多满州镶红旗重甲调给尚可喜,足足一百二十人,给足了尚可喜面子。 与此同时,赶到复州卫上任的耿仲明也在厉兵秣马,一面训练新兵、囤积物资和兵备,一面派出斥候,向红咀堡、归服堡一带打探消息,一副要打大仗的架势。 在二人如此大动干戈之下,王跃兴冲冲的认为自己报仇的机会终于到了,一直在等着尚可喜下令征调自己,心中盘算着击败刘山君之后,如何报仇雪恨。 可是尚可喜却并没有调王跃参战的打算,这样的局面让王跃无法接受,甚至在心中暗暗期盼尚可喜出兵失利,最好是与刘山君两败俱伤,甚至是同归于尽! “刘山君的兵马顶多一、两千到头了,尚可喜竟然准备了这么长时间,集结了三、四千人马,复州卫那边也集结了数千人马,如此大动干戈只为打一个刚刚升迁的副千户,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此时的王跃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跪舔尚可喜的了,只顾在心中发泄这不满。 而刘山君升迁为副千户的消息,也从盛京方面传来,可见后金的细作有多么的可怕,得到消息的速度,竟然不比刘山君知道的晚多久! 王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气疯了,此时却只能看着自己的五百精锐北上参战,而自己却要留守旅顺堡。 “打吧,打吧!” 王跃本就是小人一个,此时没能遂愿,心态已经崩了,面目狰狞的暗道:“我倒要看看,此战是谁赢谁输:尚可喜不用人才,败了活该!刘山君乃是我的死仇,败了更是畅快!老子就在旅顺堡等消息,看你们鹿死谁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红咀堡改编 十一月初九日,红咀堡东面海滩。 此时的海滩上寒风阵阵,冰冷的海水波光粼粼,随即就被许多舢板冲开,大量的兵丁从舢板上下来,开始在海滩上集结。 林淮安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鲜红的鸳鸯战袄,但是却没有披甲,广鹿岛上虽然陆续缴获了不少铠甲,但是也只能优先给老兵和队长、旗长,新兵是没有的。 “那就是红咀堡?” 林淮安和身边的同伴一样,先是紧张的检查了自己身上的装备,一杆燧发鸟铳,一把腰刀,腰间的皮带上挂着弹药袋,里面是五十发定装弹,此外还挂着装有三七粉的药袋、一个水囊、一个装着干粮的干粮袋。 随后林淮安便看到了远处隐约可见的堡垒,紧张的舔了舔嘴唇,然后便在上官的命令下开始集结。 此时寒风吹过,林淮安缩了缩脖子,身上的鸳鸯战袄是登州府商贾送来的,做工不错,穿在身上很暖和,脚上穿着广鹿岛特有的硬底靴,走起路来从不打滑,两腿还缠着布条,上官管这叫绑腿,平日里训练走再多的路,两腿也不会太酸胀,是个好东西。 片刻之后,和林淮安一样的两千三百多新兵全部上岸,数十艘的运输船队足足运送了数个来回,运送新兵之后,据说还要赶回广鹿岛装货,再往红咀堡这边运送各种物资。 “看来真的要打大仗了!” 林淮安心中想着,两千多新兵运送来了,各种物资也要运来,不知道打起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这时林淮安抬头看向海边,运输船队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全都下帆停泊,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所有人听好:按照训练营的临时编制,各旗列队向红咀堡前进,所有人不得喧哗、不得交头接耳,到了堡外原地待命,等待上官指令,现在立即出发!” 一声命令传来,打断了林淮安的思绪,随即就跟着同一旗的同伴向北行进,两千多人的队伍竟也浩浩荡荡,蜿蜒着向几里外的红咀堡蠕动。 这些新兵虽然只训练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堪堪能够列阵、齐射,阵型还显得有些凌乱和生疏,齐射也远不如老兵整齐、镇定,但是大战在即,也只能让这些被训练营教官称之为“半成品”的新兵上阵了。 不多时,大队人马抵达了红咀堡外,林淮安惊讶的发现堡外已经有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正在集结,这些人衣着各异,举止投足透着一股江湖气。而且不远处还有一支大概一、两千人的队伍,却是男女老幼都有,扶老携幼、背着行礼正准备离开。 “这些都是什么人?” 林淮安心中疑惑,随即听到上官喊道:“广鹿岛新兵原地休息!三大当家麾下家眷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土匪?” 林淮安瞪大了眼睛,暗道:“上官竟然诏安了土匪?” 就在林淮安诧异的时候,小旗官袁景言已经进入堡内,在南堡墙上见到了刘山君:“启禀大人,两千三百五十二名新兵已经全部带到!” 刘山君站在堡墙上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点头说道:“新兵训练的不错!” “谢大人夸赞!” 随即刘山君笑着对身边的孙德明、刘杨、陈顺三人说道:“半个时辰之后,就让袁小旗带人护送众家眷出发吧,船队就在东面海边等待。长海岛那边已经送来消息,里正和书办已经为众家眷划定了村落的区域,并且准备了口粮和衣物等物资,不会让大家挨饿受冻的。” 孙德明、刘杨、陈顺三人闻言也放下心来,纷纷抱拳感谢。 随后袁景言带着亲卫旗将士出发,将将近两千家眷送到了岸边,由运输船队分批运往长海岛。 当袁景言率部返回红咀堡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从归服堡赶来的总旗官陈封、黄德清,以及刚刚上岸赶来的总旗官蒋海潮。 “诸位上官都来了?” 几人笑着与袁景言打招呼,陈封说道:“大人派人招呼,说是今日要在红咀堡举行军议,对各部进行全面改编。” 黄德清说道:“是啊,大人升迁为副千户,虽然朝廷的嘉奖太寒酸,但对于咱们这些原本的溃兵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就不知道改编之后,大人如何安排咱们。” 蒋海潮笑着站在一边,虽然没加入讨论,但是眼神中也透着期待。 袁景言故作神秘的对三人说道:“我听大人说起,还给这次改编起了个名号,叫‘红咀堡改编’,说是这次改编将是我军历史上的一大转折点,将要记入史册的!” “转折点?” “史册?” 三人有些疑惑,不就是一次扩编吗,怎么还跟史册联系上了? 袁景言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大人说的总是没错的,三位快些进堡吧,我也要带人去巡查各部军纪了。” “走!” 几人进入红咀堡,在堡内的百户官厅内,刘山君已经招呼其余几个总旗官,以及孙德明、刘杨、陈顺三人入座了。 “好,现在人都齐了,开始议事吧。” 刘山君说道:“今日各部人马齐聚红咀堡,为的是一件事:血战鞑子!但是在开战之前,各部人马要进行扩编和整合,只有军制完整,才能更好的发挥战力!” 说完,刘山君便拿出了一份改编方案,昨晚已经让人抄写了多份,此时便分发给众人。 此次改编,刘山君将原来一旗人马扩编为一哨,每哨设百总一人,由百户充任,每名百总直辖五十名亲卫鸟铳手,五名传令兵、四名旗手、三名鼓号手,以及五名夜不收。 每哨下辖两旗,每旗设旗长一人,由总旗官充任,每名旗长直辖二十名亲卫鸟铳手,三名传令兵、两名旗手、一名鼓号手、两名夜不收。 每旗下辖三队,每队设队长一人,由小旗官充任,小旗官自背旗号,不设夜不收、传令兵、鼓号手等。 每队兵力依旧是六十人,由此计算,一哨兵力将有四百九十一人。 而刘山君除了将原有五个旗扩充为哨外,还新建一哨,以孙德明为百总,刘杨、陈顺为旗长。 至于海军,刘山君也做了改动。 首先,广武号和广海号两船的医官、水手、工匠人数定额为每船二十人,每艘船上有四十名炮手、六十名名鸟铳手,用于船只日常作战。 陆战队各领一旗二百一十四人,作为海军登陆作战的兵力。 最后是刘山君的直属兵力,刘山君将亲卫旗扩充为三部分: 其一是新的亲卫旗,作为机动兵力以及支援兵力使用,兵力是标准的一旗二百一十四人;其二是炮队,此时火器工坊又送来了五门火炮,炮队已经有二十门火炮,炮队有炮手八十人、鸟铳手二十人、传令兵三人、旗手两人、鼓号手两人,共一百零七人。 其三就是刘山君的亲卫队,随刘山君行动,是贴身护卫兵力,由八十名鸟铳手、十名传令兵、五名旗手、五名鼓号手、五名夜不收组成,共一百零五人。 按照刘山君的这份改编方略,广鹿岛海陆将士兵力将达到四千零三十七人,每月光是军饷就需要七千数百两! 此时众人看着手中的改编方略,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广鹿岛的兵力从千余人直接扩充到四千多人,直接上了几个层级。 李傲更是大声说道:“我的老天,四千多人?我估计东江镇的那些将军都没有这么多兵力!” 一旁的包天顺更是自豪的说道:“将军?他有几哨人马!整个东江镇也就是几千弱兵而已!”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随即田毅问道:“大人,那我们这些领兵的,又要如何安置?”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兵压境 看着众人跃跃欲试的样子,刘山君笑着说道:“诸位自然都要跟着升官了。” 于是刘山君直接宣布,将原本的前旗、后旗、左旗、右旗、中旗全部改变番号:各哨均以广鹿岛第xx哨称呼,前旗改为广鹿岛第一哨,后旗改为第二哨、左旗改为第三哨、右旗改为第四哨、中旗改为第五哨,新建的一哨为第六哨。 刘山君的直辖兵力番号不变,依旧为亲卫队、亲卫旗、炮队,海军番号也暂时不变。 “原前旗旗长、总旗官田毅升试百户,充任第一哨百总,小旗官崔颢、王景升总旗官;” “原后旗旗长、总旗官黄德清升试百户,充任第二哨百总,小旗官张明德、孔四海升总旗官;” “原左旗旗长、总旗官李傲在红咀堡保卫战中,立下头功,升百户,充任第三哨百总,小旗官赵楚、董然升总旗官;” “原右旗旗长、总旗官包天顺升试百户,充任第四哨百总,小旗官许老三、左余升总旗官;” “原中旗旗长、总旗官陈封升试百户,充任第五哨百总,小旗官周东裕、韩毅升总旗官;” “任命孙德明为试百户,充任第六哨百总,任命刘杨、陈顺为总旗官。” “原海军总旗官蒋海潮升试百户,原海军小旗官陈星汉、钱毅、李二黄、张鲁教升总旗官。” 宣布完之后,众人的脸上虽然都挂着笑容,但是心中却多少有些失落,毕竟广鹿岛将士连续击败尚可喜部,斩首何止上千,按照明军的军功来算,众人至少可以连升两级,现在除了李傲之外,全都是试百户,就连刘山君也是副千户。 而且朝廷兵部一两银子的赏赐也没发下来,如此苛待将士,众人心中对朝廷都有些失望。 刘山君自然也明白众人心中所想,安慰道:“咱们算是挂在东江镇下的,军功肯定是要分润给那些尸餐素位的家伙,所以赏赐也好、升迁也好,肯定是要受影响的。” “不过诸位可以放心,只要跟着我刘山君,胜仗还会有,军功也还会有,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们离开东江镇,开辟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再也不会受制于人!” 众人纷纷抱拳行礼,说着效忠振奋的话。 接着,刘山君便说道:“此番改编要在两天内完成,随后各哨要开始重新布防,同时开始严加操练。鞑子不会给咱们太多时间备战的,所以各哨要抓紧时间,不得懈怠。” “至于改编的具体方略,原各旗兵力不动,直接扩大建制,以广鹿岛新兵补充满编。新建的第六哨,则以孙试百户等三位的老班底组成,不足的兵力,也由广鹿岛新兵进行补充。” “是!” 随后两天,红咀堡彻底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三、四千兵马齐聚这里,大批的物资从广鹿岛运送过来,防御工事也被完善了一番。 而改编也在两天之内完成,随即各部便开始抓紧操练,刘山君也开始琢磨各哨布防的事情。 “周兄!” 章煦因为在之前的保卫战表现英勇,拿下了三个汉军旗鞑子的首级,所以被提拔为第四哨左旗第一队的队长,升为小旗官。 当时章煦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可是汉军旗俘虏出身,虽然剃掉了辫子,可现在还是“飞机头”,发髻都扎不起来,上官竟然真的严格按照军功升了自己! 拿到了小旗官的腰牌后,章煦激动得当众嚎啕大哭,当着不少人的面赌咒发誓,并且视自己汉军旗的出身为耻辱,一定多杀鞑子雪耻,对刘山君更要死心塌地的追随。 这天,章煦完成了一天的训练,正带队回去,便看到同样带着一队兵丁的周万宗。 “是章老弟啊,哎?你也升小旗官了!” 此时周万宗也升了小旗官,被任命为第三哨左旗第二队队长,二人见面之后激动不已,之前改编给分开的郁闷也荡然无存。 “章老弟可要记住,咱们这样出身的人本就是罪过,上官能够不计前嫌接纳咱们,还一视同仁给咱们升官,那就要以死效忠!” 章煦红着眼说道:“周兄放心,我只会死在杀鞑子的战场上,绝不会后退一步!” “好!” 周万宗笑着说道:“大战在即,那咱们就地下再见,走了!” 说完,周万宗笑着带队返回驻地,章煦也迈着坚定的步伐带队回去。 不远处,已经被编入第五哨右旗第三队的林淮安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禁感叹:“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官军,土匪、灾民、俘虏,还有海岛上的军户百姓,各种各样的人聚在一起,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锐气,能够面对鞑子大军压境也君心不乱,反而一心死战到底!那个副千户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这样的本事?” 林淮安想不明白,但是觉得广鹿岛每个地方都透着不一样,军中繁杂的条例、军规,还有《步兵操典》上各种新颖的训练项目、战斗技巧、阵型,听说岛上工坊都有许多的条例制度,每个人都要按照规矩办事。 “对了,教官不是说过,广鹿岛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部件,各司其职,共同组成了一个,一个什么战争机器?” 林淮安也算是读过两年书,虽然没考过功名,但是也认识不少字,忽然林淮安愣住了,暗道:“这,广鹿岛不是与暴秦的法家很像吗?” 随即林淮安摇了摇头,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跟着同队的兵丁一起列队,准备回去吃完饭。 与此同时,在金州卫城内,尚可喜面露喜色的看着堂上的几人,除了自己手下的固山额真班志富外,还有最近率军抵达的两个固山额真,一个叫刘明意,一个叫徐汉文,二人一共从盛京带来了五千多汉军旗兵马,天助军、天佑军的兵力都有,还有数百刚刚招募的新兵。 同时,尚可喜也接到了大汗皇太极的一道旨意:满州镶红旗的小旗主杜度已经在路上,将率领一千镶红旗铁骑督阵! “呵呵。” 尚可喜跟刘明意、徐汉文二人寒暄了几句,便说道:“如今我金州卫也集结精兵四千余人,加上二位带来的援兵,汉军旗精锐已经有万人规模。更不用说镶红旗小主子带来的一千铁骑,区区广鹿岛千余明军不足为虑。” “此战,我等就要在小主子面前打一场胜仗,也让小主子看看,我汉军各部也是能战的!” 尚可喜说着,刘明意、徐汉文二人纷纷附和起来,不过二人心中却都在笑话:“被区区千余人的明军连续击败,还好意思说什么豪言?” 二人都是天佑军中的将领,此番被调来本就满心不乐意,但是面子上却依旧要表现得恭敬。 尚可喜扫过二人,心中也是冷笑:“等开打之后,就让你们先顶上去!” 随即尚可喜非常亲和的说道:“小主子的大军不日就到,让各部勇士做好准备,铁骑大军一到,各部便要立即出动,直扑红咀堡方向。” “嗻!” 此时在距离金州卫两百多里外,一支重甲铁骑大军正在急速行军,一千人的铁骑大军声势浩大,所有骑兵都是一人三马,机动力非常强悍。 中军一名将领身穿重甲,身后一面旗主大纛非常醒目,此人便是满州镶红旗小旗主杜度。 “前方距离金州卫城还有多远?” “启禀主子,还有两百三十多里!” “半个时辰后让勇士们换马,人歇马不歇,明日上午必须赶到金州卫城!” “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战云密布 次日清晨时分,金州卫西面外,尚可喜带着班志富、刘明意、徐汉文等数十部下在城门外恭迎杜度。而阿林保更是直接跪在路旁,迎接自己的本旗主子。 此时一千满州镶红旗重甲铁骑正在有序入城,杜度在十几个巴牙喇精锐的簇拥下,策马来到尚可喜等人面前,坐在战马上扬鞭指着众人说道:“兵马、粮草准备得如何了?” 尚可喜虽然也是汉军旗主,但是却只有个旗主的名号而已,在后金之中是实打实的奴才,对上杜度这个满州镶红旗的小旗主,尚可喜只能满脸谄媚的说道:“启禀主子,汉军旗各部一万一千人马已经整装待发,奴才等准备了一万八千石粮食、九千石草料,其余各种物资也都齐全。” “嗯。” 杜度闻言也不说什么,直接策马进城,将尚可喜等人扔在了门口。 而阿林保则急忙起身,招呼手下的几个牛录额真跟了进去,经过尚可喜身边的时候,还似笑非笑的看了尚可喜一眼,根本不拿尚可喜当盘菜。 “主子?” 等到杜度等人走远了,班志富才轻声叫了尚可喜一声,此时尚可喜脸色铁青,但是却不敢说什么,只是招呼众人一起进去,等候杜度召见部署出征方略。 杜度乃是野猪皮努尔哈赤之孙、广略贝勒褚英第一子,身份尊贵。初授台吉,并在天命九年(1624年)的时候被封为贝勒。 到了天聪元年(1626年),杜度跟从贝勒阿敏、岳托讨伐朝鲜国,立下战功。而后在天聪三年(1628年),杜度跟从皇太极攻打大明,率军侵犯北京城,并且击败一路大明援兵。 就在两年前,也就是天聪七年(1632年)的时候,杜度还协同贝勒济尔哈朗、阿济格,率部迎接孔有德、耿仲明来投。 但是杜度虽然作战勇猛,立下了许多战功,但是在皇太极上位之后,便对八旗满州各部进行大调整,连带着各旗旗主也做了变动。 杜度从满州正红旗旗主的位置上被拿了下来,调到满州镶红旗当了一个小旗主,如此明显的“降职”,让杜度很长时间都是郁郁寡欢。 不过杜度并不是一个急躁的人,面对大汗皇太极的动作,杜度选择了默默接受,一言不发的交出了满州正红旗,这让皇太极很高兴,对后对杜度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此时杜度来到城内一直空着的指挥使衙门,手下的一千铁骑也进驻这里。阿林保为了献殷勤急忙上街抓捕百姓,很快就抓来数百百姓干苦力,将衙门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几百个百姓敢怒不敢言,手脚麻利的干完了活,才战战兢兢的被赶了出去,总算没有丢了性命。 杜度身穿甲胄坐在正堂上,手下两个牛录额真阿克占、松佳也身穿铠甲站在两旁,阿林保料理完洒扫之事,便急匆匆赶来拜见。 “奴才阿林保,拜见主子!” “嗯,起来吧。” “嗻。” “虽然尚可喜连遭败绩,但是你这个奴才办事还是尽心的,只是要记住,你是满人,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跟尚可喜掺和到一起,明白吗?” 阿林保顿时汗如雨下,急忙磕头说道:“奴才知错了,奴才昏了头,不该在上急报上签字附议!” “哼,知道错了就好。” 随即杜度命人传尚可喜等人进来议事,此时尚可喜带着班志富、刘明意、徐汉文已经到了府衙外面,来人传话后,几人急忙来到正堂。 “奴才尚可喜等,拜见贝勒!” “都起来吧,时间不多,本贝勒就直接下令了。” 尚可喜等人急忙起来听令。 “明日一早,以牛录额真阿林保为守将,率本部百余勇士留守金州卫城,再调拨一千汉军旗兵丁协防,其余兵马全部从北门出城,杀往红咀堡!” “嗻!” 杜度看着尚可喜,沉声说道:“有劳尚将军今日就将粮食物资装车,明日一早随军出发。汉军旗各部也要做好准备,不得有误!” “嗻!” 尚可喜领命后,随即说道:“启禀贝勒,只是那广鹿岛明军火器犀利,我军是不是将城头的火炮也带上?” 杜度微微皱眉,明军的火器自己不是没见过,像是什么九头鸟、鲁密铳、神机铳、迅雷铳等等,以及虎尊炮、神威将军炮等等,各种各样的火器说起来都是如何如何的厉害,可是真到了战场上却没有什么用处,根本不是八旗铁骑的对手。 于是杜度问道:“广鹿岛明军之中有火炮,可是红衣大炮?” 尚可喜说道:“并不是,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火炮,能射两里左右,但是射速奇快......” 杜度挥手打断了尚可喜的话,只要不是红衣大炮就好,其他的明军火炮自己见得多了,射速快?还能快得过明军的子母佛朗机炮?能快得过八旗铁骑的快马弓箭! 杜度说道:“我军从准备到集结,已经耗时太多,给明军准备的时间已经很多了,明日出征贵在迅速,要突袭红咀堡,一举击溃这股胆大妄为的明军。携带火炮会拖累大军的速度,此战就不需要带了。” 尚可喜闻言有些傻眼,但是却不敢说什么,只好磕头领命。 次日清晨时分,红咀堡。 此时广鹿岛各部将士已经重新布防,刘山君根据各部夜不收送回来的消息做出判断,这次后金军应该是从金州卫方向杀来,也就是南面,毕竟尚可喜已经在金州卫城聚兵许久,鞑子没道理再分兵来攻,重蹈覆辙。 于是刘山君派海军的两个陆战旗长李二黄、张鲁教率部驻守归服堡,将其余各旗全部部署在红咀堡防守,海军的广武号、广海号两艘福船也调了过来,在红咀堡东边的海面上巡航。 此时的红咀堡防线已经非常完善,原本的壕沟-矮墙防线不但进行了加固,而且在外面又增加了拒马、鹿角等,还用绳索将众多的拒马、鹿角连在一起,防止敌人破坏。 至于兵力,刘山君将南面作为主要防御方向,第一哨驻守南堡墙和南门,第二哨进驻南面的壕沟-矮墙防线。 第五哨负责西面堡墙、矮墙防御,第六哨负责北面和东面的防御。 至于第三哨、第四哨,被刘山君当着防守反击的机动兵力,自己的直属兵马也算是机动兵力的一部分。 而炮队,则被刘山君部署在南面堡墙上,居高临下控制南面的战场。 同时,刘山君为了防止后金军将金州卫等地城墙上的火炮带来,还命人准备了大量的土袋,用这些土袋堆在矮墙和堡墙上,做成了防炮的“沙袋墙”。 此时刘山君站在南面堡墙上,目光扫过外面的防线,只见第二哨的将士正严阵以待,一切都秩序井然,自己能做的一切准备都已经完善好了,现在只等着鞑子送上门来,看看这座精心打造的堡垒,能给鞑子放多少血! 而在红咀堡内,第三哨、第四哨,以及刘山君直属各部的将士全部被调了进来,一千多名将士加上大批的钱粮物资,让堡内显得非常拥挤。 周万宗看了看自己周围的六十名同袍,这些士兵之中大部分都是新兵,不过训练得还算可以,至少比周万宗以前见过的明军强许多了。 众人按照各自的建制聚在一起休息,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待着。周万宗也是默默的擦着手里的鸟铳,不知道这场大战什么时候打响。 “昨天就有夜不收回报,说是金州卫城方向的鞑子斥候突然多了起来,上官都说鞑子这两日就会进攻了,会不会是今天?” 周万宗心中想着,突然听到堡外响起号角声,周围众将士纷纷紧张了起来,目光都看向南面堡墙。 “是鞑子的牛号角!” “鞑子终于来了!” 周万宗咬着牙,对身边的同袍说道:“兄弟们拿好鸟铳,今天咱们杀鞑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红咀堡保卫战(一) 红咀堡南堡墙上,刘山君望着远处正在靠近的后金军大阵,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只见大约三里外,上万人的步兵方阵缓缓靠近,一杆大纛竖立在军阵中间,赫然是尚可喜的天助军旗主大纛,是尚可喜亲自率军来了。 对此刘山君并不惊讶,之前烧船的时候,尚可喜就亲自率兵,他已经连输自己几次,怎么说也不可能再坐得住,肯定要自己亲自来的。 不过刘山君还看到一支大概千人上下的骑兵的身影,就在步兵方阵的左翼,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朝这边行进着。那支铁骑大军人人都是一人三马、红甲镶白,是满州镶红旗的铁骑,而骑兵军阵中一杆金龙大纛迎风飘荡着,看样子是镶红旗的旗主也来了。 “究竟是旗主岳托来了,还是小旗主杜度来了?” 刘山君微微皱眉,不管是岳托还是杜度,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战比自己预想的更不好打。 “哼!” 随即刘山君冷哼一声,暗道:“狗鞑子就是有病,要么极度轻视,要么极度重视,都他娘的是偏执症患者!” 很快,远处的后金军缓缓停下,在南面,距离红咀堡两里多的距离开始重新整顿军阵。 其实在这个距离上,炮队的新式火炮已经可以够到了,但是刘山君却不会下令现在就开炮,两里多的距离炮弹威力已经下降太多了,还是放近了再打。 “传令各哨准备应战,各哨听从中军号令,任何人不得提前开火,不得随意走动,不得大声喧哗,从现在开始,各哨开始按照《步兵操典》执行战场纪律!” “是!” 虽然广鹿岛各哨刚刚完成改编,但是刘山君也向各哨、各旗、各队下发了抄写成小册子的《步兵操典》,老兵在这几天时间里帮着新兵和三家土匪熟悉内容,重点先学习战场布防、纪律等内容,也算是临阵磨枪了。 此时总旗官符宗面色沉稳的站在一旁,炮队的二十门火炮已经填装完毕,每门火炮的旁边都有弹药箱,一颗颗定装炮弹摆放在里面,以保证炮手可以就近取用。 其余各哨将士也做好了准备,整个红咀堡内外鸦雀无声,只剩下各哨的旗帜在寒风之中咧咧作响。 “嗯?” 杜度策马观看远处的红咀堡,虽然在这个距离上看不太清楚,但是也能看到壕沟、矮墙、拒马等防御设施,以及堡墙上密密麻麻的明军将士。 “这支明军果然不一般,面对我万余大金勇士压境,竟然还能如此镇定。这些人都是东江镇的兵卒?当初毛文龙在的时候,他手下也没有过这样军纪严明的兵卒吧?” 赶来听令的尚可喜等人频频点头称是,同时也看向红咀堡,见广鹿岛将士已经严阵以待,心中都有些紧张。 随后尚可喜说道:“启禀主子,明军兵力不多,看样子是将主力都放在红咀堡这边了,北面的归服堡肯定兵力不足,不如我军分兵一部,向北突袭归服堡,先拿下一处,定能震慑明军军心!” “哼!” 杜度冷声说道:“我大军万余勇士、步骑交加,还要用计策取胜?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主子,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尚可喜可不想因为杜度的骄狂,让自己手下的兵马白白送死,于是硬着头皮又劝了一次。 杜度虽然狂妄,但毕竟是后金军中的宿将,见尚可喜态度坚决,便说道:“既然明军已经有了防备,突袭之事也就落空了,那就先在南面扎营,派两千汉军去北面的归服堡试探一下吧。” “嗻!” “其余各部立即将红咀堡围起来,不让堡内明军向北支援。” “嗻!” 随着万余后金军开始调动,杜度也在数百重甲铁骑的保护下,绕着红咀堡观察了一圈,但是大队人马始终保持在两里之外,让符宗看了恨得牙痒痒:“狗日的为什么不靠近点!” 刘山君则将目光投向一支一、两千人的汉军旗兵马,那支兵马绕过红咀堡,快速向北推进,应该是去归服堡的。 “鞑子的旗号也亮出来的了,是杜度!” 刘山君脸色有些凝重:“这个杜度不愧是宿将,即便是兵力占优,也依然稳扎稳打,更有尚可喜这个铁杆汉奸协助。看来今天多半是打不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归服堡那边,能不能顶住敌军偏师的进攻?” 转眼到了下午时分,杜度率部回到中军,此时在红咀堡以南三里外,一座营垒拔地而起,大批的汉军旗兵马已经进驻这里。 尚可喜等将领在中军大帐等候,杜度回来便召集众人议事。 “红咀堡东面地形狭窄,距离海边太近,放不下多少兵力。更兼明军的两艘战船就在海面上,我军在东面布防定会被海上战船轰击。” “北面和西面也不利于进攻,明军在这两面的野外挖掘了大量的土坑,大小都有,而且毫无规则,别说战马了,步兵不小心都会陷下去或者被绊伤。” 杜度说道:“所以,此战我军以南面为主攻方向,北面和西面各放一千兵马佯攻,东面只放斥候监视,主力全部集中在南面布阵。” 尚可喜说道:“那明军主将刘山君知道自己兵力少,所以逼着我军只主攻一面,不如奴才派人将北面和西面的土坑填平了,然后三面同时进攻?” 杜度冷笑着说道:“那些土坑很多都在堡墙两里之内的范围内,填平?需要多少兵丁冒着明军的火器去送命?” 尚可喜不说话了。 “好了,今日完成对红咀堡的封锁,同时等候北面归服堡的试探结果,明日一早开始进攻红咀堡!” “嗻。” 当天晚上,杜度正在中军大帐内看着舆图,其实就是后金斥候画的草图,上面的红咀堡外围的防御工事。 “尚可喜说明军主将叫刘山君?是个人才,将一座小小的堡垒守卫得滴水不漏,只是不知道面对我大金勇士的进攻,他那千余人能支撑多久!” 忽然,牛录额真阿克占略显惊慌的走了进来,打千说道:“主子,归服堡没打下来!” “嗯?” 杜度很是诧异,就算尚可喜手下的汉军旗兵马不堪战,可也有足足两千人,刘山君手中一共只有千余人,而且主力都在红咀堡,归服堡内能有多少明军?竟然两千人都打不下来? “领军主将呢?叫来,我要问话!” “嗻。” 没过多久,一名狼狈不堪的汉军旗甲喇额真被带了进来,跪在地上向杜度请罪。 “说说看,为何没打下归服堡?” “启禀主子,奴才带两千勇士去了归服堡,围住堡垒四面进攻,可是明军在堡内部署了重兵,至少有千人上下,堡墙上火器大作,明军使用的火铳威力大、射速快,我军铠甲根本抵挡不住!” “奴才亲自率部冲锋,但是明军的火器非常密集,每两轮齐射之间的空隙非常短,我军勇士伤亡惨重,但是却连梯子都竖不起来,根本冲不进三十步内!” “胡说!” 杜度怒声说道:“明军一共就只有一千人,你说光是归服堡内就有千人,难道红咀堡内的明军都是鬼魂吗?” “明军用的是什么火器?当年戚家军如何,也没听说过有这般犀利,竟然冲不到近前?说!” 杜度怒声质问:“你手下的兵马伤亡了多少?” “奴才的两千勇士只带回来一千两百多人......” 杜度闻言怒声说道:“大战刚开,你就损兵折将,堕我军士气,既然如此没用,你也不用活着了。” 说完,那甲喇额真便被人拉了下去。 而此时杜度眉头紧锁,意识到情报很可能是错的:“刘山君的手上绝不仅仅是千余人!既然明军火器犀利,那就不能再分兵攻打两处,必须集中兵力先拿下红咀堡,歼灭刘山君的主力人马!” 第一百二十章 红咀堡保卫战(二) 当天深夜时分,刘山君站在红咀堡的南堡墙上,望着外面的夜色,心中非常担心。 归服堡与红咀堡的距离并不算远,北面的战事不知道如何了,安排在北面堡墙上警戒的兵丁却听不到任何动静,也看不到什么,这让刘山君心中有些不踏实。 “海军在归服堡内有两个路战旗,一共四百多人,阻击两千汉军旗兵马,怎么看都有些吃力啊!” 就在这时,亲卫队队长,新提拔的小旗官谢世才大步走来。 谢世才是山下村人,与第一哨的旗长、总旗官崔颢、王景都是同村人,虽然不如崔颢、王景那般突出,但是却比二人更加踏实、谨慎,在日常训练中很努力,之前在烧船之战中也立下了战功,这次改编就被刘山君提拔了起来,充当自己亲卫队的队长,统领亲卫队的八十名鸟铳手。 “启禀大人,北面归服堡发来消息,是烽火,报平安的两柱烽火!” 刘山君闻言顿时长出一口气,带着身边众人来到北面堡墙,果然看到北面的夜幕下,出现了两个隐隐约约的火光,赫然是归服堡堡墙上燃起的烽火。 归服堡在北,红咀堡在南,一旦后金军封锁道路,广鹿岛的夜不收很难及时沟通了联系。 于是刘山君就与驻守归服堡的海军总旗官李二黄、张鲁教约定,白天点狼烟、晚上燃烽火,一柱是告急求援,两柱是报平安。 “这下好了,鞑子以两千左右的兵力突袭归服堡失败而归,北面的归服堡暂时是安全的了,估计明日鞑子就会集中兵力进攻红咀堡了。” 刘山君可不怕鞑子全力攻打红咀堡,自己在红咀堡内外部署了所有的陆战兵力,三千多人,再加上红咀堡坚固的防御工事,足以让鞑子大军流尽鲜血! “呵呵,好了,归服堡的海军将士已经立下头功了,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让值夜的将士打起精神,其余将士抓紧时间休息,准备明日守城大战!” “是!” 次日清晨,刘山君将昨晚归服堡挫败鞑子突袭的消息通报全军,红咀堡内外顿时欢声雷动,各哨将士欢呼万胜,惹得南面的后金军主力纷纷侧目。 消息传到后金军的中军,杜度听闻眉头紧锁,对尚可喜说道:“看来昨晚我军突袭归服堡失利的消息,已经在红咀堡内传开了,明军士气必然高涨!” 说完,杜度便对尚可喜说道:“所以今日之战,尚将军要亲自督军,打出我大金的军威来,争取在两天之内拿下红咀堡。” 尚可喜心中暗暗叫苦,不过此时却不敢说什么,只能领命。 而在红咀堡的南堡墙上,刘山君在亲卫队将士的层层保护下,观望着外面的鞑子军阵。 此时是上午的辰时,差不多是后世早上八点多,万余后金军已经出营布阵,还有一些散兵朝着红咀堡的西面和北面开去,东面也有零星的后金兵在活动。 刘山君只是命西面、北面、东面驻守的将士严加防范,敌军在进入鸟铳射程之前,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随后刘山君便将注意力放在南面,准备与后金军展开大战。 此时后金军以万人左右的汉军旗兵马为正面方阵,一万人马以千人为一阵,十个方阵呈前五、后五排列,尚可喜的中军就在十个方阵内居中指挥。 而杜度却率领一千满州镶红旗铁骑在西面,也就是汉军旗大阵的左翼集结,一千重甲骑兵全都下马等待命令,杜度也坐在一块石头上,观望着前方的红咀堡。 “二鞑子有万人之众,还真是大阵仗,俗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刘山君心中感叹着,身边亲卫队和直属旗的传令兵不断穿梭在堡墙上,与各哨的传令兵联络,将各哨夜不收策马送回来的消息禀报给刘山君,并且通知各哨、各旗的主将。 而此时在红咀堡外,各哨、各旗的夜不收策马驰骋在南面,刘山君将之前缴获的战马全部配备给各部的夜不收和传令兵,另外还给所有的将领也配上了战马,而挑选剩下的战马基本上都是比较差的了,就被刘山君配给了炮队,用来拖拽火炮、运输弹药之用。 “报!敌军方阵距离我军两里,正在不断推进中。” “报!敌军前排方阵之中,包括弓箭手和火铳手,大部分是长枪兵和刀盾兵,具体人数不明。” “报!敌军斥候人数众多,我部夜不收无法靠近。” “报!敌军千人铁骑在西南方向集结,暂时没有出动的迹象。” 刘山君听着各部的禀报,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命令炮队准备开炮,集中火力轰击汉军旗方阵。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集中火力一个方阵一个方阵的打!” “是。” “命令第一哨和第二哨准备作战,以中军号令为准,齐射杀伤敌军兵力。” “是。” “命令第三哨、第四哨赶到东门内待命,点燃狼烟通知海军试百户蒋海潮,命其严密防备鞑子从东面偷袭,必要时以炮火封锁东面岸边。” “是!” 一切部署完毕后,刘山君的心中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自己能够做的准备和部署都已经到位了,接下来就看各部将士如何奋战了。 很快,尚可喜率一万余汉军旗大军进入了一里之内,此时各个方阵内的弓箭手已经搭箭准备,而火铳手则越过刀盾手和长枪手,在各个方阵的前方待命。 刘山君见状下令炮队开火,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总旗官符宗立即大吼起来:“对准前排左数第三方阵,放!” “轰!” 二十门部署在堡墙上的新式火炮同时开火,巨大的轰鸣声散开,双方兵马都为之震骇。 “啊!” “不要跑,稳住!” “救命,我的腿啊!” “轰!” 第一轮炮击效果显著,那些汉军旗兵马猝不及防,几乎每一颗炮弹都能造成十几人的杀伤。被击中火力打击的方阵顿时乱了起来,不少兵丁还在庆幸自己没被集中躲过一劫,第二轮炮击就又到了,随即又是一片哀嚎,不时能看到残肢断臂在各处飞舞,一颗炮弹打入方阵内,瞬间就犁出一条胡同,沿途的士兵死伤狼藉。 “轰!” 当第三轮炮击袭来的时候,这个方阵轰然崩溃,一千汉军旗士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伤亡两、三百人,剩下的兵丁已经毫无战意,转身就开始冲击后面的方阵。 符宗观察着炮队的战果,此时已经乐开了花,当即下令道:“调整射角,集中火力轰击前排左数第四方阵!” “放!” “轰!” 随着汉军旗第一个方阵崩溃,旁边的方阵紧接着就遭到了炮击,此时整个汉军旗的万人大军都是人人自危,其余方阵纷纷加快了推进的步伐,希望越过明军的火炮射程,整个大军的军阵也随时变得散乱了起来。 此时在方阵中央,尚可喜也是心中畏惧,不过好在前排方阵大多已经推进到明军防线前一百多步的距离,明军的火炮已经打不到这边,尚可喜的中军也加快了脚步,要是自己被明军炮火轰死,那就太亏了。 “可恶的杜度,竟然逼着我亲自带兵上阵,回去之后老子跟他没完!” 尚可喜心中叫骂着,同时也派人开始收拢溃兵,将所有溃兵集中到后方重新集结。 “加快速度,前排方阵准备拆除拒马、鹿角!”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红咀堡保卫战(三) 在战场的西面,杜度面色凝重的望着前方,明军火器之犀利,已经超出了杜度的预料,自从当年浑河之战后,便再没有见过如此犀利的火炮。 “这支明军的火炮不但是真正的齐射,若干炮弹总能同时砸向一处,不但声势更大,杀伤也更大。而且明军火炮的射速的确很快,其他明军半个时辰也就能射四、五炮,可是广鹿岛明军的火炮始终未曾停歇,半个时辰之内,已然打了将近十炮,何其快也!” 此时战场上,尚可喜率领的汉军旗大军已经崩溃了两个方阵,明军正在集中炮火轰击第三个,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而汉军旗的前锋则被密集的鹿角、拒马阻拦,那些兵丁正发了疯一般劈砍、破坏,但是由于数量众多的鹿角、拒马都用粗麻绳绑在一起,所以破坏、搬开非常麻烦,进展也很慢。 “命令尚可喜部加快速度!” “嗻!” 杜度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有些烦躁,这可不是好兆头,说不准明军还有别的犀利火器,必须要尽快破开阻挡,开始下一步填壕沟的进程。 突然,杜度瞪大了眼睛,远处的红咀堡内响起了天鹅哨声,紧接着从堡外的矮墙后面,以及堡墙上先后爆发出巨响,其声势丝毫不亚于刚才的火炮轰鸣,一内一外两道浓烟逐渐弥漫开来,这是明军的火铳正在齐射! 再看那些正在破坏鹿角、拒马的汉军旗兵丁,瞬间就扑倒了一片,即便是那些身穿棉甲的军官或者是精锐,也一样惨叫着倒地,身上的棉甲根本抵挡不住明军火铳的威力! 杜度猛地站了起来,惊骇的说道:“尚可喜部距离明军防线还有七、八十步,明军的火铳竟然就能破甲杀人!” 身边的两个牛录额真阿克占、松佳此时也是骇然,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凶悍的火器了。 此时汉军旗各部方阵已经大乱,特别是前排仅剩的三个方阵,在突破阻挡的时候首当其冲,三千兵丁如同割草一般,广鹿岛将士的鸟铳每轰鸣一次,便有数不清的汉军旗士兵倒下,场面异常血腥。 “让尚可喜立即调火铳手和弓箭手还击掩护,从后方调盾牌上去!” 杜度怒声咆哮着,此战原本为了抢占先机,军中并没有携带盾车,只有数百面重型盾牌而已。 而杜度此时的愤怒可不是心疼汉军旗的伤亡,对于杜度来说,那些汉军旗兵丁死多少都没事,只是面对红咀堡内的明军,一旦汉军旗败亡了,自己手下的镶红旗勇士就要上阵,就要去承受伤亡,这是杜度所不愿意的。 此时尚可喜也被明军猛烈的火铳齐射给打蒙了,还是部下固山额真班志富仓皇赶来,大声叫喊了几次,才回过神来。 “立即让前排所有弓箭手、火铳手上前对射,去后面调盾牌过来!” “嗻!” 尚可喜毕竟是宿将,此时不用等到杜度的命令送到,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还命令后排的五个方阵后撤,一直撤到两百步外才停下,同时开始集结后排五个方阵的所有弓箭手和火铳手,只等那些重型盾牌送到,便由刀盾手在前面掩护压上去。 可是让尚可喜和杜度难以接受的是,前排三个方阵三、四百名弓箭手、火铳手虽然颇为“悍勇”的冲了上去,但是队形却被密集的鹿角、拒马分割开来,最后只能各自为战的开火、放箭,不但人数远远不如红咀堡防线后面的明军鸟铳手,射速、威力也更加不如,只不过坚持了片刻就崩溃逃了回来,徒劳的留下了百多具尸体在前面。 “放!” 在矮墙后面,总旗官张明德兴奋的大声下令,自己率领的两百多名鸟铳手已经打了六次,但是齐射的节奏依然不乱,众将士经过最初的紧张,此时已经沉淀下来,打出的齐射越发的整齐,让张明德心中大喜。 “果然就像大人所说的,战场才是最锻炼人的。那些新兵虽然有时候跟不上节奏,可是几轮下来,竟然也坚持了下来,这可比平日里训练一、两个月的效果都强!” 张明德心中暗暗想着,听到后面的堡墙上已经射过一轮齐射,打得前方的汉军旗方阵惨叫声不断,最前面的敌军兵丁更是倒下几乎一整排,不少将士都高声欢呼着叫好。 “瞄准!” 张明德急忙举起战刀,目光则投向身后,防线另一侧的总旗官孔四海也是如此。 而在防线后方,试百户黄德清在五十名鸟铳手的护卫下,大声下达开火的命令,张明德和孔四海看见后面令旗挥舞,几乎同时喊着“开火”。 “砰!砰!” 第二哨部署在一线的将近四百杆鸟铳同时开火,暴风雨一般的铅弹劈头盖脸的打在汉军旗的军阵内,直接将一个摇摇欲坠的方阵击溃,随即溃兵便席卷着旁边的一个方阵一同溃逃,至此汉军旗前排的五个方阵全部崩溃,大批溃兵充斥在战场上,气得尚可喜亲自拔刀砍杀溃兵,却无济于事。 “命令停止射击!” 刘山君站在堡墙上,眼见汉军旗前排五个方阵全部崩溃,便下令第一哨、第二哨将士停止射击,命炮队重新开始轰击,重点轰击汉军旗的后排方阵。 符宗此时意气风发,大声吆喝着:“兄弟们加把劲,用力打炮,干死狗鞑子!” “给我轰!” 随着符宗一声令下,二十门火炮再次轰鸣起来,二十颗炮弹几乎同时砸入汉军旗的一个方阵,顿时让这个方阵的上千兵丁慌乱了起来。 而此时尚可喜正在奋力弹压溃兵,发现明军的火铳齐射虽然停了,但是己方又暴露在明军的火炮射程之内,真是进退两难,就在这时,杜度派人赶来传令:“命尚将军立即率部后撤至营垒内休整!” 尚可喜闻讯顿时松了一口气,命令全军后撤。 只是此时的汉军旗各部已经如同惊弓之鸟,后撤的命令下达之后,各个方阵几乎都是撒丫子往后跑,场面非常的混乱。 “大人,咱们冲出去追杀一阵,肯定斩获巨大!” 堡墙上,第一哨百总、试百户田毅兴奋的说着,刘山君却指着西面说道:“镶红旗的一千铁骑还没有动,那些鞑子已经全部上马了,就是防备咱们出城追击的。” 田毅恨恨的说道:“咱们要是也有骑兵就好了,以骑兵阻拦敌军铁骑,步兵出城追击,这一场大战说不定就能一战而终了!” 刘山君又何尝不想如此?只是想要组建一支战力不俗的骑兵谈何容易,就算自己能搞来战马,也没有足够多会骑马的士兵,更没有足够的钱粮供养大批战马。 此番为了备战,从登州府城招募灾民、加大物资的采购、开垦长海岛、训练新兵等等,诸多事项同时展开,几乎将广鹿岛之前几个月积攒下来的钱粮花了个干净,如今刘山君已经是“穷光蛋”一个了。 “其实以步兵追出去也不是不行,鞑子骑兵要是来攻,可以用空心方阵迎敌。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刺刀,空心方阵只能远射,不能近战啊!” 刘山君在心中暗自叹息,下令各部将士停止射击,抓紧时间休息、吃饭,命令堡内的第三哨调集部分将士,为第一哨、第二哨将士运送弹药进行补充。 而在西面,杜度望着正在红咀堡欢呼万胜的明军,并没有出来追击的迹象,不由也叹息了起来。 “明军主将很稳啊,这红咀堡就如同一只刺猬,吞又吞不下,打又打不过,还真是难办!” 第一百二十二章 驱民攻城 当天傍晚时分,红咀堡内杀猪宰羊,一锅锅翻滚的肉汤内,大块的羊肉已经煮熟,再撒上一些葱花,倒上一些胡椒,顿时小气扑鼻。 而在旁边,数十个加起来的篝火上,则是抹上调料的整扇肥猪,此时已经被大火烤得滋滋冒油。 这里的烤猪肉、羊肉汤已经是第二茬了,之前做好的已经优先送到南面第一哨和第二哨阵地上,并且大白馒头管够,众将士吃得不亦乐乎,在如今初冬的寒冷天气下,吃喝一顿后,众将士顿时暖和了起来。 刘山君坐在南堡墙上大口吃着羊肉汤,身边是田毅、李傲、包天顺、黄德清、陈封、孙德明几个试百户、百户,一天的激战下来,战果已经统计了出了,田毅一遍嚼着烤猪肉,一遍含糊着说着,嘴角的油花都滴了下来,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大人,停战之后第二哨将士出去砍首级,一共斩获两千四百一十八级,缴获棉甲、布面甲等三百二十八副,旗帜、兵器等无算。” “有俘虏吗?” “只有三十多个,全部被关在堡内,有专门的将士看守。” 一旁的李傲有些诧异,问道:“才这么少?” 田毅此时有些噎,急忙拿起水囊喝了一口,然后才说道:“被咱们的火器打伤的鞑子兵多半是活不了的,咱们也没闲工夫救治他们,所以众将士遇到敌军的伤兵,都是补上一刀。那三十多个俘虏都是被吓傻了,原地不动的,或者是趴在死人堆里企图蒙混过关的,这才被抓了回来。” 刘山君说道:“我军有伤亡吗?” 田毅说道:“第二哨有十九名将士阵亡,三十八人受伤,都是那些汉军旗弓箭手、火铳手造成的。” 刘山君点了点头,以伤亡五十多人的代价,斩首两千多级,已经算是惊世骇俗的大胜仗了,以现在火器的火力,面对后金军这种正处于上升期的军队,哪怕是汉军旗兵马,也做不到零伤亡取胜,能打出如此悬殊的伤亡比例,已经非常不错了。 “话说回来,如果是对阵杜度手下的一千铁骑,估计各部的伤亡肯定会破百,甚至会破千!” 虽然广鹿岛的火器犀利,但是后金军的精锐铁骑都是身披三层重甲,再加上骑兵机动性强,鸟铳手即便是齐射,也不见得能射中,更何况鞑子骑兵弓马娴熟,对阵的时候自身伤亡肯定会激增! 此时刘山君已经吃饱,随即站起来看向外面,只见落日余晖下,堡外已经很昏暗了,三里之外的鞑子营垒已经点起了众多的火把和篝火,远远看去竟也很壮观。 “不知道明日鞑子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此时在后金军营垒的中军大帐内,杜度脸色阴沉的坐在上首,手下两个牛录额真阿克占、松佳坐在左手边,尚可喜则带着班志富、刘明意、徐汉文三人坐在右手边,大帐内的气氛很压抑,众人都在等杜度开口。 片刻之后,杜度终于说话了:“今日一战,广鹿岛明军果然不同凡响,可想而知此前尚将军的几次失利,的确是有些缘由的。” 尚可喜闻言微微一愣,没想到杜度会替自己开脱,急忙起身感谢。 随后杜度说道:“既然明军火器犀利,我军也要改变作战方略了。从明日起,立即砍伐树木制作盾车,同时将军中的重型盾牌也集中起来使用,以掩护大军前行。” “嗻。” “此外,我军明日继续进攻,不过并不是让各部勇士去拼命,” 众人疑惑,杜度则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对牛录额真阿克占说道:“今晚带着勇士们出去转转,抓些汉人阿哈回来,明日驱民攻城!” 次日清晨时分,随着后金军营垒吹响了集结的号角,红咀堡内外的将士也打起精神,纷纷进入各自的阵地严阵以待。 刘山君在田毅、符宗等部下的簇拥下,也来到南堡墙上指挥作战。 没过多久,后金军浩浩荡荡的开出营垒,只不过今日的后金军军阵,已经比昨天小了许多,汉军旗的万人大军今日只有数千人的规模,除去昨天被射杀的兵丁外,刘山君估计也有不少溃兵还没来得及整顿,所以便没有出动吧。 随后刘山君也开始下达命令:“各部按照《步兵操典》进行战前准备,炮队准备齐射,第一哨、第二哨将士随时待命!” “是!” 大约一刻之后,后金军的军阵停在了两里之外,在这个距离上,刘山君可以依稀望见尚可喜和杜度的大纛,依旧和昨天一样,尚可喜率部在正面,杜度率部在西面集结。 可就在广鹿岛各部将士准备作战的时候,汉军旗的军阵内突然哭喊声震天响,大批扶老携幼的百姓被汉军旗兵丁驱赶出来,那些百姓哭喊着、求绕着,但却换来了鞑子兵的殴打和呵斥,甚至几个企图逃跑的百姓,直接被当场射杀。 望见这一幕,红咀堡内外的将士都愣住了,鞑子是要驱民攻城! 刘山君此时也是脸色铁青,以前只是听说过鞑子无耻,残害百姓的手段比后世日军有过之无不及,今日才算是亲眼见识了。在战场上打不过,就驱赶百姓送死,这样的手段也只有残暴、没有人性的鞑子能想出来! “大人!” “怎么办?” 身边的部下纷纷焦急的询问,刘山君此时也陷入了纠结。 如果让那些百姓靠近,外围的拒马、鹿角肯定会被破坏,甚至后金军会跟着百姓一同推进,己方将士的防线肯定会被突破,到时候就是一场混战,甚至是大败。 “如果开火呢?” 那就是屠杀百姓! 刘山君明白,自己手下的将士之中,有明军老兵,有投靠来的土匪,也有灾民、军户,甚至还有俘虏,那些老兵和土匪之前可能欺压过百姓,可是如果让他们为了取胜而大规模屠杀百姓,军心会如何? 就在刘山君纠结的时候,尚可喜已经下令进攻,数百汉军旗兵丁驱赶百姓上前,那些百姓手中多拿着斧子、锤子、砍刀等,哭着喊着步步向前。 “军爷不要放铳啊,我们是被鞑子逼的,没活路了!” “军爷救命啊,我不想死!” “天杀的鞑子,为何要我们的性命,我孩子才三岁啊。” 此时杜度在远处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暗道:“倒要看看,明军主将,那个刘山君会怎么做?” “大人,快下令吧!” 田毅双眼赤红大夫说道:“那些百姓就要推进到外围拒马阵了,开火吧!” 刘山君深呼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决断,大声说道:“将那三十多个俘虏带上来!” “是。” 随后刘山君命堡墙上的第一哨将士大声重复自己的话,以便让远处的百姓听到。 “乡亲们!本千户率部与鞑子激战,是为百姓报仇,是为朝廷效力。今日鞑子驱赶乡亲攻城,本千户不能不开火,不能让鞑子的奸计得逞!” “乡亲们!被鞑子驱赶攻城是死,跟鞑子拼命也是死,为何不放手一搏,临死也能拉着鞑子同死,本千户保证会用鞑子的人头祭奠诸位!” 说完,三十多个汉军旗俘虏已经被带上来,随着刘山君的一声令下,就在南堡墙上被砍了脑袋。 尚可喜和杜度看到这一幕,都傻了眼。 尚可喜是愤怒自己的部下被当众砍头,而杜度则震惊刘山君的决绝,特别是远处的两千多百姓听到刘山君的话,顿时骚动起来,已经有不少百姓发出绝望的喊叫,转身扑向了后面驱赶的汉军旗兵丁,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眼见如此,杜度咬着牙,愤恨的说道:“这个刘山君,够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袭(一) 冬日的正午阳光正盛,但是却没有多少温度,明亮而又刺骨。 此时的红咀堡南面遍布尸体,两千多百姓几乎全部死在了这里,男女老幼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将明军防线外的空地铺满。 在刘山君宣布明军将开火的消息之后,两千多百姓绝望的与数百汉军旗兵丁厮杀在一起,但是即便百姓再绝望、再愤怒,也不是豺狼的对手,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杀光,而那些汉军旗兵丁只有数十人被愤怒的百姓淹没。 看到这样惨绝人寰的一幕,刘山君愤怒的命炮队开火,一里多的距离,数百汉军旗兵丁猝不及防,承受了明军愤怒的炮火,丢下数十具尸体仓皇逃回军阵。 在此之后,后金军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缓缓的撤回了营垒之中。 今日的交锋,明军不但当众斩杀了三十多个俘虏,沉重的打击了后金军,特别是数千汉军旗兵丁的士气,那两千多百姓临死之前的反噬,以及绝望的哭喊、叫骂声,也让汉军旗各部兵丁新生畏惧,大军的士气跌落谷底。 转眼到了下午天色骤变,原本明媚的阳光被乌云遮住,凛冽的寒风呼啸席卷,没过多久片片雪花便飘落下来。 下雪了! 风雪越来越大,刘山君急忙命第四哨的将士出堡收殓百姓尸骸,同时派出第三哨将士在南面列阵警戒,所幸后金军似乎也没了战意,在风雪交加之下窝在营垒中,并没有出动。 小旗官章煦带着手下一队将士忙碌着,众人两人一组搬运着百姓尸体,已经有不少将士被惨烈的景象震撼,弯腰呕吐不止,也有许多将士咬牙切齿,对鞑子的恨意更盛。 章煦和一名鸟铳手合力抬着一具尸体,是一名妇人,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花一般的年华,可是却死在了红咀堡外。 “嗯?” 可是当章煦二人用力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妇人的手紧紧握着一只小手。 章煦顿时双眼赤红,急忙搬开几具尸体的手脚,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静静的躺在下面,原本可爱的脸庞,此时却已经没了血色,胸口一个血糊糊的伤口,分明是鞑子腰刀造成的,此时已经被风雪冻住,鲜血也形成了血红色的冰霜。 章煦想要将母女的手分开,可是用尽力气也无法分离,于是便招呼将士,将母女二人一起搬走。 见到如此惨剧,章煦觉得自己就要崩溃,此时只想杀人,杀很多很多的鞑子! 半个时辰之后,大概一千数百具百姓尸体被集中在一起,此时战场的东面已经挖了一个很大,但是并不算太深的土坑,所有的百姓都被安葬在一起,数十将士正在回填。 至于剩下的百姓尸体,要么已经被炮弹击中支离破碎,要么就已经被踩踏得无法分辨,第四哨的将士只好作罢。 很快夜幕降临,红咀堡外的风雪更大了,驻守在堡外防线内的各部将士蜷缩在一起,即便身上裹着厚厚的冬衣,也依然阻挡不了寒气渗透进来,只能在防线内多点篝火,防止敌军偷袭的同时,也能汲取一些热量。 而此时,刘山君召集各哨试百户、百户议事,众人到齐之后刘山君直接说道:“第三哨、第四哨、亲卫队和本副千户直辖旗立即集结,同时第五哨接管北面、西面和东面的防务,第六哨也一并集结!” 众人吃了一惊,只见刘山君怒声说道:“鞑子两次进攻皆遭惨败,今日失败更是动摇了军心,正是我军夜袭的好机会!” 李傲、包天顺、孙德明和陈封跃跃欲试,田毅和黄德清却有些担心。 田毅说道:“大人,鞑子兵力太多了,而且多半会有所防备,此举是不是太冒险了?” 黄德清也说道:“我军据守堡垒,足以大量杀伤敌军兵力,非常稳妥,大人为何突然要夜袭?” 刘山君说道:“鞑子主将是满州镶红旗小旗主杜度,此人是沙场宿将,尚可喜也不是善类,二人现在肯定正在赶制盾车等器械,一旦让鞑子造好,我军的火器优势将被大大削弱。” “而且一旦被鞑子看到有了取胜的希望,极有可能会增兵过来,战局将会对我军非常不利!” 刘山君斩钉截铁的说道:“所以,我军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重创鞑子大军之后,立即撤回广鹿岛,以免战局突变而损兵折将;要么就拼一把,以夜袭速战速决,展现出让鞑子胆寒的战力,才能打破鞑子的围剿,为我广鹿岛将士发展壮大赢得时间!” 在刘山君定下基调后,各哨将士开始迅速集结。 白天鞑子的暴行已经激怒了所有将士,此时得知要出兵夜袭,参战的将士士气高涨,就连白天被战场的血腥震撼得不断呕吐的林淮安,此时也是咬着牙集结待命,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临近午夜时分,刘山君亲自率部开出了红咀堡,临行前下令以田毅暂时统领堡内各部。 此番刘山君率领亲卫队、直辖旗、第三哨、第四哨和第六哨,一共一千五百余人,所有将士都不穿铠甲,只携带鸟铳和战刀,轻装疾行,在午夜末抵达了鞑子营垒外围。 刘山君趴在枯黄的草地里,身边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广鹿岛将士,等待了一会儿,直辖旗总旗官袁景言匍匐过来,低声说道:“大人,鞑子营垒外面警戒哨很少,已经被我军夜不收全部干掉了!” 刘山君微微点头,低声说道:“第三哨从北面强攻,第四哨随后跟进。命令第六哨从东面包抄过去,那边有很多仓储,应该是鞑子的粮草,放火烧了!亲卫队和直辖旗压阵。” “是。” “告诉各哨试百户,夜战优先以鸟铳射杀敌人,注意不要被鞑子近身!” “是。” 不多时,一千五百多将士便在黑夜的掩护下开始分兵,当各哨将士准备完毕后,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刘山君深呼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顺着喉咙下去,顿时让人清醒了许多。 随即刘山君拔出腰刀,怒吼道:“将士们!进攻!” 几天来被鞑子围攻,虽然各部将士斩首不小,但是心中难免有些窝火。今日更是因为两千多百姓在面前惨死,所有将士都是怒不可遏,随着刘山君一声令下,第三哨将士率先出击,列阵从黑暗中走了出去,紧接着第四哨将士也开始向前推进,刘山君率领直辖各部将士跟随。 而此时第六哨将士已经迂回到东面,营垒简易的木栅栏根本挡不住人,试百户孙德明一声令下,第六哨将士便用腰刀砍毁了栅栏,列阵突入了营垒内。 “放!” “砰!砰!” 黑夜里,鞑子营垒的北面和东面几乎同时响起了鸟铳的齐射声,鸟铳射击时发出的火光在黑夜里很明显,一闪一闪的,每次都能带走众多人命。 而最先被射杀的,就是营垒内警戒和巡逻的汉军旗兵丁,随后从各处帐篷内冲出来的鞑子兵都惊呆了,数不清的明军已经冲进营帐,他们或数十人为一阵,或百多人为一阵,组成了一个怪异的四方阵型,并且已经占据营内许多地方,正朝着四面开火。 仓促跑出来的鞑子兵根本冲不过去,兵找不到将,将也找不到兵,甚至许多鞑子兵连衣服都没穿好,许多人都是空着手,听到动静才跑出来看情况,随后就被明军的鸟铳射杀。 此时刘山君也进入了营垒内,小旗官谢世才紧张的带着亲卫队将士跟着,将刘山君保护在中间。 见到突袭得手,刘山君也松了一口气,忽然看到东面火光冲天,顿时大吼道:“好,第六哨也得手了,命令各部将士给我狠狠地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袭(二) 尚可喜身上裹着一件皮袍,赤着脚跑出了营帐,身边只剩下数十家丁随行,此时营垒内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被明军击溃的汉军旗兵丁。 见到如此情形,尚可喜可谓是欲哭无泪,想不明白万人大军为何短短几天就败了? “主子快上马!” 这时,固山额真班志富带着一队百余人的兵丁冲了过来,还给尚可喜带来了几匹战马,尚可喜此时也顾不上双脚被冻得生疼,狼狈的爬上战马,在众人的保护下朝南边逃去,一路上竟然奇迹般的没被明军挡住。 与尚可喜的幸运不同,此时汉军旗固山额真刘明意面如死灰,手下的几十个兵丁已经死伤殆尽,而自己也被一队明军围住,十几杆乌黑的鸟铳指着自己,刘明意当即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 第四哨左旗旗长、总旗官许老三见状上去就是一脚,踢得刘明意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哼哧了好几声,才狼狈的爬了起来。 “你他娘的屠杀百姓的时候,怎么没跪下?现在求饶,晚了!” 说完,许老三带着几个明将士上前,几人用鸟铳的木托狠狠的砸向刘明意的脑袋,硕大的秃头转眼就被砸得血肉模糊,这个汉军旗的固山额真,后世担任过湖广参将的汉奸将军,被活生生的砸死在夜晚的风雪之下。 而在另一边,固山额真徐汉文换上了一身士兵的衣服,混在溃兵中想逃出去,却被一队广鹿岛将士拦住,随即就是一阵齐射打来。 徐汉文只见前方硝烟弥漫,十几个汉军旗溃兵惨叫着倒下,自己也吓得尖叫一声扑倒在地,在脸上蹭了一些血迹,就紧闭双眼装死。 这队明军是第四哨左旗第一队将士,队长章煦指挥部分将士在四周警戒,不时射杀或者砍死冲过来的溃兵,然后自己带着十几个将士过来,检查刚才被射倒的鞑子兵。 “全都补刀,一个都别放过!” 章煦怒声喊着,经过战场的洗礼,章煦已经不是以前的老实人,已经蜕变得更像一个坚毅的明军将士。只不过曾经当过汉军旗兵丁的事迹,让章煦心中总是感到自卑,再加上埋葬百姓尸体的时候,那个小女孩的样貌总是在章煦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纠集起来便让章煦对眼前的汉军旗兵丁恨之入骨。 随后章煦走到一具“尸体”旁边,手中的腰刀就要砍上去,那尸体却突然尖叫着爬了起来,吓了章煦一大跳,随即便骂了起来:“日你娘的,敢装死!” 那具“尸体”正是徐汉文,没跑几步就被周围的广鹿岛将士围住,徐汉文随即就要跪下求饶,却被大步走了的章煦一刀劈在脖子上,挂着辫子的脑袋被一刀砍下,犹如西瓜一般滚落地上。 “呸!” 章煦狠狠的吐了一口,然后招呼众人继续围剿残敌。 与此同时,杜度站在营垒西面的一处高地上,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镶红旗铁骑,阿克占、松佳两个牛录额真也是脸色凝重的看着前方。 此时的后金军营垒已经火光冲天,万余人的大军分崩离析,杜度在听到鸟铳齐射的瞬间,就拿着长枪冲出了营帐,与赶来保护的阿克占、松佳集结兵马。 满州镶红旗的铁骑的确不一般,即便是遭到了夜袭,即便数千汉军旗兵马一触即溃,很快就将营垒搅乱,却依然没有自乱阵脚,飞快朝着杜度的大纛集结,合并一处后,纵马从西面冲出了营垒。 不过杜度所部在混乱中突围,也遭到沿途广鹿岛将士的射杀,一路上丢下了数十人。 “主子,咱们杀回去,一定能重创这支该死的明军!” 这是阿克占在愤怒的说着。 一旁的松佳则冷声说道:“明军夜袭,一定出动了主力人马,现在红咀堡一定守卫空虚,我军应该立即突袭红咀堡!至于汉军旗那些废物,死了便死了,用不着救!” 杜度听着二人的话,片刻之后才说道:“你们说,刘山君的手中到底有多少兵力?” 二人不说话了,仗打到现在这个份上,己方竟然连敌军的具体兵力都不知道,当真是可笑而又荒唐! “情报说是一千人,尚可喜猜测是两千人。可是能夜袭成功,冲动万余大人,刘山君至少也要调动两千人以上,红咀堡内肯定也有所防备,留下了兵马驻守,还有归服堡内也有至少千人驻守。刘山君究竟有多少强军?” 杜度又以马鞭指着远处混乱的营垒,说道:“经此一战,刘山君部不但战力强,而且该部兵卒已经打出了胆气,此人已经成势,我军以不足千人之军继续与之战斗,即便获胜,我镶红旗也要损兵折将,不如暂且返回金州卫城,再调汉军旗兵马,最好能调火炮过来,然后再与刘山君决一死战。” 说完,杜度便下令大军向南撤退,对于还在营垒内被明军射杀的汉军旗兵丁,杜度等人根本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当清晨的阳光洒下,后金军营垒内外已经归于安静,但是前一日还井然有序的营垒,如今却已经是一片狼藉。 大火焚烧过后的漆黑,鲜血流过的暗红,下了一夜风雪的雪白,各种颜色交汇成一幅画卷。而正在忙碌打扫战场的广鹿岛各部将士,就成了这幅画卷里的点睛之笔。 刘山君正在一处营帐内搜寻着,按照俘虏的说法,这里就是杜度的中军大帐。 刘山君四处看了看,竟然意外的发现了杜度遗落在这里的腰牌。 当然,身为满州镶红旗小旗主的杜度自然是不需要腰牌作为“证件”的,这些腰牌都是后金军中传达命令,或者是通行关隘的凭证。 刘山君心中大喜,急忙命人将腰牌收好,随即就坐在杜度的一张软床上,上面还蒙着虎皮,在冬天坐在上面非常的暖和、柔软。 这时第四哨百总、试百户包天顺走了进来,说道:“大人,战场都打扫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先撤回去?” 刘山君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战果如何?” “斩首汉军旗鞑子三千九百九十三级,俘虏一千四百六十人,另外还斩首镶红旗鞑子三十八级,缴获战马一百五十六匹,其余棉甲、旗号等还来不及统计。” “我军将士伤亡如何?” “各部将士阵亡两百三十八人,受伤两百一十七人。” 刘山君脸色一暗,这个伤亡数字跟此前相比,可就太大了。不过想一想也是,这次是夜袭,是广鹿岛将士与鞑子大军正面血拼,小半夜的近战,伤亡四百多人,其实已经算很小了。 刘山君在听闻杜度率领的满州镶红旗铁骑竟然不占而走的消息后,很是高兴了一番。现在想想,刘山君却只觉得后怕,这支精锐铁骑在遭到夜袭,友军溃败的情况下,还能迅速集结、从容突围,可见此时的鞑子铁骑的确是精悍的。 “如果鞑子铁骑转过头来参战,那这次夜袭的胜败还真是两说着!” 刘山君平复一下心情,说道:“将所有的缴获和俘虏都带回去,另外将战场上鞑子的衣服也都带回去,以后也许用得上。” “是。” 临近正午时分,刘山君率部返回红咀堡,留守的各部将士欢声震天,随即各哨试百户、百户便围住了刘山君,纷纷请战向金州卫城进军。 “大人!鞑子两战两败,万余大军现在也就剩下三、四千残兵,金州卫唾手可得,我军应乘胜追击,一举收复金州卫城!”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乘胜追击 刘山君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很是欣慰,虽然在实力上,广鹿岛还远不如后金,可是众将士经过几次大战,已经彻底摒弃了“为敌如虎”的心态,现在的广鹿岛众将士面对后金大军,已经能够做到沉着应战、毫不退缩了。 不过刘山君心中清楚,这几次对后金军的胜利,广鹿岛将士是占了便宜的。 几次大战中敌军的主力,基本上都是汉军旗兵丁,如今八旗汉军还没有建立,后金军中虽然有了汉军旗的叫法,但只是代表天助军、天佑军,这些投靠鞑子的汉奸兵战力堪忧,远没有后来八旗汉军那般善战。 此外,不管是尚可喜还还是此战中的杜度,其实都是非常骄狂的,对于广鹿岛军力认识不足,都认为刘山君率领的广鹿岛将士只是乌合之众,充其量就是趁火打劫的明军残部,所以都没有进行充分的准备。 此战中即便有尚可喜这个已经吃过亏的家伙在,杜度竟然依然没有携带盾车、火炮,直愣愣的就率军冲过来,刘山君甚至认为杜度是打算直接将自己吓走的! 如此轻敌,焉能不败? 可是此时刘山君看着一众部下,明白自己一方也开始轻敌了,经过几次大捷,已经有不少人认为鞑子也不过如此。 于是刘山君沉声说道:“现在突袭金州卫城?你们认为打的下来吗?” 李傲大声说道:“当然能打下来了,鞑子现在已经丧胆,我军直接追上去,定然能席卷金州卫城以南!” 其余几人也是赞同,甚至此时连田毅都满脸期待,想要率军南下。 刘山君招呼众人坐在,几人就在堡内南面内围坐在一起。 “我明白大家的心情,只是现在进军金州卫城还不是时候。” “大人这是何意?” “为何不是时候啊?” 刘山君说道:“鞑子撤军的时候,你们都看到了,那一千镶红旗铁骑丝毫不乱,我军没有骑兵,一旦追击便有很大可能被鞑子骑兵突袭,你们自问现在做好准备与鞑子骑兵正面对抗了吗?” 众人沉默了。 “还有,鞑子汉军旗的兵力应该还剩三、五千人,虽然已经是溃兵了,但是金州卫城内还有多少守军,你们谁清楚?不要跟我说已经所剩无几了,那都是咱们的猜测和推断,并没有情报佐证。” “一旦我军攻城失利,鞑子的骑兵再突袭杀来,咱们这一年多积攒下来的人马,就要一朝覆灭了!” 刘山君的一番话犹如冰水,瞬间剿灭了众人冲动的战意,不过刘山君看着众人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不过大捷之后立即罢兵的确很亏,金州卫城不能打,咱们可以打别处。” 众人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原来大人不是不想打,而是不打没把握之仗! 田毅抢先问道:“大人,咱们打哪?” 刘山君笑着说道:“此前复州卫的汉军旗兵马突袭红咀堡,走的是栾古关,这里可是一处要隘,是复州卫向东进入金州卫最近,也是好走的通道,咱们打栾古关!” “打下了栾古关,就等于切断了复州卫与金州卫的最大联络,日后鞑子再想从复州卫方向调兵过来,要么乘船走栾古关以南的海湾,要么就得翻越小黑山,再有就是从得利赢城绕路,不管是哪一样,鞑子都要多花费许多时间。” 众人自然是同意的,只是陈封这时候说道:“可是栾古关易守难攻,咱们能拿下吗?” 刘山君肯定的说道:“只要咱们行动迅速,就一定能拿下!” 随即刘山君大声说道:“拿下栾古关,就等于在红咀堡和归服堡的西北面建立了一处屏障,可以阻挡复州卫和盖州卫方向的鞑子兵马,而我军便可以逐步向金州卫各处蚕食,步步发展实力,所以栾古关必须拿下!” 当日,刘山君便开始调配兵力,命直属旗总旗官袁景言率部增员归服堡,同时命海军试百户蒋海潮也进驻归服堡,暂时统领堡内兵马。 命第一哨、第二哨、第六哨以及炮队留守红咀堡,防备后金军可能的回马枪,以试百户田毅为首,务必要做到坚守不出。 要是金州卫城只有尚可喜在,刘山君倒也不会如此谨慎,可是杜度这个阴险的狐狸也在,刘山君就不得不谨慎小心一些了。 部署好了这些之后,刘山君便命亲卫队、第三哨、第四哨、第五哨,共计一千一、二百名将士立即做好出发的准备,随自己突袭栾古关。 “让将士们都换上鞑子的衣服,带上鞑子军中的旗号,另外再挑选几个夜不收,换上缴获的镶红旗鞑子的衣甲,半个时辰后立即出发!” 此次红咀堡保卫战中,广鹿岛将士不但先后斩首六千四百多级,还从战场上扒下来数量不少的汉军旗军服、铠甲,缴获了大量的旗号,这次算是派上用场了。 趁着各部将士准备的时候,刘山君将田毅叫道身旁,说道:“我率部出发之后,你与黄德清、孙德明合力,将俘虏的一千四百多汉军旗兵卒全都杀了,充作首级!” 田毅顿时变色,低声说道:“大人之前不是接纳了不少俘虏吗?这次为何......” 说到一半,田毅便明白过来。这些俘虏与之前的俘虏不一样,从他们驱赶着百姓冲向红咀堡的那一刻起,在刘山君的心里,他们就已经是死人了! 只是田毅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收编了这些俘虏,广鹿岛的兵力将继续扩张,不过看着刘山君坚定的表情,田毅也只好说道:“大人放心,属下领命。” 刘山君见状叹息一声,说道:“如今这个世道,也只能用重典了,咱们广鹿岛军中不可能留下双手沾满百姓鲜血的俘虏,也许他们之中会有冤枉的,但兵凶战危,你我都没有时间和机会去一一甄别。” “我不能在分兵之后,冒着红咀堡失守的危险,继续留着这些俘虏,要知道你们三个哨的守军人数也才一千多人!如今的广鹿岛还太脆弱,咱们赌不起,也输不起!” 半个时辰之后,第三哨、第四哨、第五哨将士和亲卫队将士都已经换装完毕,刘山君也穿上了一件汉军旗固山额真的衣甲。 奇怪的是在战后,打扫战场的将士发现了刘明意的尸体,刘山君身上的衣甲就是他的,但是俘虏口中的另一个固山额真徐汉文却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各部将士携带两天的口粮,以及每人五十发的弹药,便轻装出发。 刘山君也跨上一匹战马,带上了杜度遗留在中军大帐的腰牌准备出发。 袁景言已经率部去了归服堡,于是只有田毅、黄德清、孙德明、符宗四人纷纷前来相送。 “预祝大人旗开得胜!” 刘山君笑着拱手说道:“诸位看好家,我和将士们去去就回!” 说完,刘山君便策马出了红咀堡,大队人马从南门出堡,经过黑红色和雪白色夹杂的战场,向西面快速行进,很快随着光线暗淡下来,刘山君率领的一千多名将士就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之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蒙混夺关 十一月十一日,午后,栾古关。 栾古关内驻扎着三百多汉军旗兵丁,由一个牛录额真统领,有不少人都是从复州卫各处临时抽调过来的,没办法,虽然现在复州卫的兵力捉襟见肘,但是栾古关这边直面红咀堡方向,刚刚赶到复州卫城镇守的耿仲明不敢掉以轻心,东拼西凑才将栾古关的守军凑到三百多人,差不多一个牛录的兵力。 此时关城内升起了袅袅炊烟,三百多汉军旗兵丁大部分都在吃饭,只有十几个守卫把守各处,不过此时也都是饥肠辘辘,都盼着快点有人来替换自己。 毕竟在寒风中饿着肚子守卫,当真是个苦差事。 忽然,正在南面关墙上避风的王小川听到了什么声音,急忙站了起来,只见关外出现了一支大军,起码有一千多人,打着金州卫的旗号,在队伍中竟然还有十几个镶红旗的精锐铁骑! “不是大军围剿红咀堡的明军吗,怎么又跑到栾古关来了?” 王小川就是土生土长的复州卫人,大明统治这边的时候,王小川一家还算富足,在卫城内做着生意,有两处门面。只是大明朝廷为了筹集钱粮,竟然开始征收商税了,虽然税率很低,每年也只是多交三、五两银钱,但是王小川一家人就是恼怒,跟着一群读书人身后开始鼓噪,天天堵着卫指挥使衙门,不是喊着“朝廷与民争利”,就是追着指挥使大人“陈述民情”。 在王小川看来,朝廷缺钱就应该去找种地的泥腿子要钱要粮,凭什么收商人的税?这样的朝廷不要也罢! 只是王小川和那些商贾、读书人还没闹腾几天,后金的大军就杀来了,复州卫全境转眼间就陷落了,王小川跟着满城百姓成了大金的子民,随即就被要求剃发、交税。 可是这一次,王小川等商贾人家,还有那些读书人都不敢再闹腾了,反而开始找说法: “大金武功强盛,岂是明廷能相比的?这样的朝廷就该顺从!” “人家有刀子,不过是让咱们换个发式,再交一些银钱,有何不可?” 当有人问道:“那大明收税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个模样?” 于是王小川等商贾,以及那些顺风倒的读书人都红了脸,却不失羞愧,而是恼怒,纷纷怒骂着开始追打开口询问的人。 于是乎那些读书人摇身一变,从大明的文人变成了大金的奴才顺民,而且还为自己抱上了大腿而窃喜。 像王小川这样的商贾,则没这么好的待遇,随即就被后金征收的重税破了家,王小川索性一条路走到黑,剃了发、进了汉军旗当兵,开始为大金效力。 此时王小川看着已经在关外停下的大军,猛地回过神来,急忙找来了自己的上官,一个拨什库。 那拨什库趴在关墙上看了看,的确是自家兵马,便喊话问了两句。 只见外面军中出来一个分得拨什库,大声说道:“我军奉镶红旗贝勒之命,前往复州卫公干,这是腰牌,立即开关,准备热饭!” 关墙上的拨什库远远看去,却看不清楚腰牌的细节,于是用绳子坠下一个竹筐,让来人将腰牌放进去。 片刻之后拨什库放下心来,的确是镶红旗的腰牌,正要开关门,却被闻讯赶来的牛录额真拦住。 “红咀堡、归服堡的明军歼灭了吗?你们去复州卫干什么?” “红咀堡已经被我军攻占,贝勒正督军攻打归服堡,不日就能获胜。” “我军前往复州卫是军务,无可奉告!” 堡墙上,牛录额真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却忽然见到一个镶红旗重甲骑兵从队伍中策马冲出来,对着自己这边就是一顿叫骂,粗鄙的满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又回手给了刚才喊话的分得拨什库一巴掌,显然是等得久了,这位满州大爷发了脾气。 于是堡墙上的牛录额真也不敢再拖延,急忙命人打开关城的南门。 看着关城大门缓缓打开,此时在队伍中的刘山君稍稍松了一口气,身边的第五哨左旗总旗官周东裕小声说道:“幸好我旗中夜不收会一点满语,还真派上用场了!” 刘山君微微点头,随即对身边的传令兵低声说道:“立即传令下去,让大军依次进关,随即按照计划夺取关城!” “是。” 没过太久,刘山君率领一千多名将士进入栾古关内,刘山君四下看了看,心中暗喜。 此时栾古关内的守军分散在各处,应该是刚刚吃过饭,一个个的无精打采的,毫无警惕之心,而且兵力应该也不会太多。 就在这时,守军的牛录额真跑了过来,看到刘山君后便急忙打千行礼,满脸阿谀奉承,不过话里话外还是在打探大军去复州卫的目的。 刘山君一边与其虚与委蛇,目光一边扫向四周,只见各哨将士已经散开,李傲指挥第三哨将士堵住了各处大门,并且派人上了关墙。 而包天顺带着第四哨将士进入关内,开始控制仓库、马厩、武库等要点。陈封则率领第五哨将士分散开,寻找关内的守军,跟那些懒懒散散,绝大部分都没有生疑的守军寒暄招呼,却在不经意间三三两两的围住守军兵卒。 此时林淮安也跟着三个同队士兵来到一处屋子外面,正好遇到两个守军士兵正要出来,几人便笑呵呵的迎了上去,东拉西扯的堵住房门,其中两个同队士兵还给林淮安使了使眼色,三人一起将那两个守兵又推了进去,只剩一个同伴守住房门。 “大人,你的部下在干什么?为何不听号令,全都各行其是,这是要干什么!” 终于,守军的牛录额真警觉了起来,看着已经散开的一千多兵马,只觉得后背发凉,色厉内荏的质问刘山君。 “哈哈!” 刘山君一边笑着,一边将手搭在牛录额真的肩膀上,然后猛地一拽,就将其放倒在地,身边早有两个亲卫队将士扑了过来,用匕首将那牛录额真送去了西天。 “动手!” 随着刘山君一声令下,栾古关内顿时躁动起来,一千多广鹿岛将士几乎同时动手,关城内到处都是厮杀声,守军三百多人被打得猝不及防,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被杀。 此战要的就是出其不意,要节省时间,所以刘山君在半路上就命令各部不留活口。 随着关城内的厮杀声平息了下来,各哨也派人向刘山君禀报情况。 “启禀大人,第三哨已经掌控关城北面和南面的关墙、大门!” “启禀大人,第四哨控制了关内的仓库、马厩等,缴获的钱粮物资、马匹、兵备数量正在统计中。” “启禀大人,关内的敌军已经全部肃清!” 前来禀报的第五哨传令兵话音刚路,栾古关内的众将士便欢呼了起来,跟着副千户大人打仗真是太顺了,又不费吹灰之力打下一座关城,这放在明军其他各部,都是不敢想的事情。 就算明军别部也能打下来,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可是广鹿岛将士却只有八个士兵受伤,无一人阵亡! 刘山君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当即命各哨在关城内休息,期间不要脱下鞑子的军服、铠甲,防止鞑子的兵马会从这里经过,还能顺带手再阴鞑子一把。 “抓紧时间吃饭休息,各哨留出三成将士警戒、待命!” “是!” 随后刘山君便跟着包天顺来到关城内的仓库,当几个士兵打开仓库大门的时候,包括刘山君在内,所有人都笑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意外收获 栾古关的库房很大,紧挨着关城内原本是千户所衙门,是一整个三进的院子,两边还有跨院,装着粮食的粮仓有八座,另外还有“银库”四座,其余库房二十八间。 此时刘山君等人只是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银库,只见里面摆满了高大的木架子,每个架子上面都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银锭,木架子的最下一层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包天顺急忙打开了一个,只见里面是一些散碎银子,还有一些首饰。 “大人快来看!” 刘山君等人正要清点一番,就听到李傲在外面大喊,于是急忙闻声赶去,却见李傲就在旁边的一间银库内,房门已经打开,里面全都是半人高的木筐、竹筐,装的都是铜钱! “大人,这下咱们算是发财了!” 刘山君心情畅快的大笑了起来,自己为了这一战几乎耗尽了钱粮储备,整发愁广鹿岛后继乏力,这下好了,没想到拿下栾古关竟然还附带这么一份大礼。 “今天是十一月十一日,难道说我无意中拿到了双十一大奖?” 刘山君暗爽了一把,随即命包天顺和李傲带人清点关城内的库房,并且派人去原千户所衙门搜一搜,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随后刘山君就来到关城的南面城墙,寒风迎面吹来,刘山君的心中却是火热。 经过红咀堡一战后,鞑子在金州卫和复州卫的兵力基本上被打残了,以后零星交手肯定会有,但是像此战这样正面交锋的话,在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有了,毕竟鞑子要卷土重来,也要从别处调兵,而且还要先收拾金州卫的烂摊子,一番操作下来,至少也要两、三个月之后了。 而现在后金的四面都不太平,南面的大明就不必说了,在西面,后金虽然击败了林丹汗,但是却没能将其杀死,让林丹汗率领残部西逃了,连带着草原上的蒙古各部也有许多人“心念旧主”,不断与后金军发生冲突。 而在东面,朝鲜国在经过六、七年前的“丁卯胡乱”,虽然表面上臣服于后金,但是却在暗地里一直与大明来往,对于东江镇也不断提供各种支持和帮助。 所以后金的四面虽然看上去只有南面是敌对关系,可西面和东面依然暗潮涌动,皇太极肯定要在这两个方向保持一定兵力,以便进行威慑。 而后金军的主力也始终在锦州、辽河以西方向,对大明保持着“高压”态势。 所以对于刘山君和广鹿岛,虽然接连击败了尚可喜所部,但是在皇太极这样“巨头”的眼里,依然是“小鱼小虾”,一定不会为了剿灭广鹿岛,而牵扯到后金的军国大政。 “小打小闹肯定会不断,但是生死大战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开打的。” 刘山君在关墙上站了许久,随即心中暗叹:“可惜栾古关距离红咀堡有些远,有两天左右的路程,要是挨得近一些就好了,就可以连城一片了。” 这时,包天顺和李傲快步走来,刘山君看到二人的脸上写满了兴奋。 “大人,咱们真的发财了!” 李傲也兴奋的说道:“是啊,发大财了!” “有多少钱粮?” 李傲拿出了一份草草写就的单子,说道:“关城的库房一共发现白银、铜钱,折合共计八万六千七百九十二两,粮仓内有粮食四万八千石,此外其他的库房内还发现了棉布、棉衣众多,稍稍清点了一下,足够咱们全军将士穿了!” 听到关城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粮和物资?栾古关虽然是交通要道,但是囤积的钱粮也有些多了吧? 随即刘山君问道:“关城内的鞑子兵还有活口吗?” 包天顺愣了一下,说道:“应该还有几个吧,暂时关了起来。” “让陈封去审一审,看看知不知道那些钱粮是怎么回事。” “是。”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陈封到原千户所衙门内找到了刘山君。 “怎么样,问出来了吗?” 陈封点头说道:“有两个俘虏知道一些,说是库房内的钱粮、物资都是镶红旗小旗主杜度派人送来的。” “嗯?” 刘山君倒是有些诧异:“他带来的?” “说是杜度率部攻打咱们广鹿岛,一路上纵兵劫掠沿途百姓,听那两个俘虏说,好像还屠了几个镇子,杀了许多百姓,那些钱粮物资都是劫掠来的。” 刘山君听完不说话了,这些钱粮物资都是百姓的血泪啊! “大人,再有几个时辰天就黑了,咱们是驻扎在关城内,还是带着钱粮、物资撤回去?” 刘山君笑着说道:“将士们好不容易打下了栾古关,自然不能放弃,肯定要派将士们驻守下来的。” “至于那些钱粮、物资,除了留下一些自用,大部分都要送到红咀堡去。” 陈封担忧道:“只是咱们兵力不够啊,广鹿岛和长海岛至少也要留些人马驻守,归服堡和红咀堡也要留下重兵防守,再分兵驻守这里,” 陈封掰着手指头算着,最后又重复道:“兵力不够!” 刘山君点头说道:“现在是不够,但是鞑子暂时也无力再战了,所以咱们还有时间扩充兵力。” “又要扩军!”陈封兴奋的说着。 “当然!” 现在刘山君算是明白了,要想在后金占据的辽东发展壮大,就必须用上后世红色政权的办法,不断解放百姓、壮大自己。至于扩军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停的,必须有机会就扩兵,在夹缝中求生存。 刘山君说道:“现在咱们有钱粮,有地盘,广鹿岛和长海岛上也有百姓,自然要不断扩军,不然如何与鞑子打下去!” 此时刘山君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广鹿岛上的新兵训练营不能停,要持续不断的招募新兵,所以还要与谢晋昌那边联络,继续往长海岛运送灾民。 至于栾古关这边,经过杜度所部的杀戮,恐怕周边已经没有多少百姓了。 “今天晚上你们几个试百户都到我这里来,咱们要商议一下驻守栾古关的事情。” “是。” 晚上,刘山君、陈封、包天顺、李傲几人在千户所衙门的正堂上议事。 “我准备留下两哨兵力驻守栾古关,我今天看了关城的防御设施,还算是不错的,很完善。两哨八百多将士进行防御足够的,再加上现在钱粮充足,金州卫和复州卫鞑子的兵力也已经被我军打残,栾古关这边暂时是无忧的。” 刘山君说着,陈封、包天顺、李傲三人都是跃跃欲试,希望自己能率部留守栾古关,这可是抵挡一面的大好机会啊! 随后刘山君便说道:“我准备将第四哨和第五哨留下,陈试百户、包试百户,有问题吗?” 陈封和包天顺闻言大喜,二人当即抱拳领命。一旁的李傲羡慕的看着二人,心中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独自领军在外。 “你们二人率军驻守这里,以陈试百户为主,包试百户为辅。如果有鞑子来犯,除了立即派人联络红咀堡外,你们二人要严防死守,就算是天塌下来,没有我的命令,也决不能出关作战!” 陈封和包天顺连连点头,二人虽然盼着能够独自领军,但是也没狂妄到可以在野外独自击败鞑子大军。 随即刘山君和几人商量了一下守军的消耗,确定了留下的钱粮、布匹等数额,次日一早,刘山君和李傲率领第三哨和亲卫队从南门出关,押解大批的钱粮物资返回红咀堡。 陈封和包天顺则率部留在了栾古关。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双方罢兵(一) 年关将至,红咀堡周边寒风肆虐,大雪已经下了三次,将堡外的旷野染成了雪白色。 说来也是刘山君和广鹿岛众人侥幸,此前金州卫与广鹿岛之间的海面一直没有结冰,可是如今,在红咀堡东面的海面却被冻结了。 刘山君闻讯急忙派人沿着海边查看,发现结冰的海面宽达数里,临近岸边的冰面并不算结实,人踩上去便吱吱作响。可是试百户蒋海潮派人送来的消息称,远海的冰面已经冻上了不少,而且派人上去很结实。 于是刘山君便派符宗带着炮队出去搞训练,二十门火炮对准结冰的海面就是一顿轰击,不但将结冰的海面破坏,而且还顺带着训练新的炮手。 转眼来到了十二月二十八日,后金军始终没有动静,除了栾古关被刘山君率部攻占的消息传开后,杜度曾派了一队数十人的镶红旗铁骑过去骚扰。 但是陈封和包天顺却坚守不出,就算鞑子骑兵在外面吃喝玩乐、呼呼大睡,二人也绝不开门出去。但是只要鞑子的骑兵靠近关城,守军将士便一阵齐射招呼。 最后那数十镶红旗骑兵眼见没有机会,便“遗憾”的离开了,此后后金军再没有过来找麻烦。 而在此期间,刘山君却忙碌了起来,恨不得一天的时间能有四十八个时辰才够用。 首先刘山君从栾古关缴获了大量的钱粮和布匹,都是广鹿岛军民在寒冬最紧缺的,除了留下一部分供栾古关内的将士们消耗,剩下的大部分都被刘山君带回红咀堡了,一共有六万五千两银钱、三万五千石粮食,以及大批的布匹、棉衣。 这些物资刘山君将这些钱粮物资分为几部分,红咀堡和归服堡各囤积了五千石粮食,以及三千两银钱,随后派人将剩下的全部粮食和布匹都送去了长海岛,协助董正明安置迁过来的百姓。 而剩下的五万九千两银钱,刘山君则分成了两部分,大捷之后也不管朝廷会给什么升赏,会给多少赏钱,刘山君依旧给各哨将士发下三个月的军饷,作为此战的奖赏,各哨将士顿时欢声雷动。 同时广鹿岛各处工坊的伙计、工匠,每人也能拿到两个月的工钱,想必那些伙计、工匠也会干得更加积极。 剩下的银钱,刘山君命蒋海潮全部运到登州府城去,交给谢晋昌,让其“便宜行事”,用这笔银钱继续招募灾民,或者是采购粮食、硫磺等各种物资。 同时在战后的一个多月以来,金州卫、甚至是复州卫、盖州卫等地的百姓都听到了消息,得知不可一世的鞑子竟然在红咀堡下惨败,顿时激动起来,就连辽东各地的“抗金”人马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这些人马有的是以前被后金军击溃的明军残部,有的是“土生土长”的土匪,也有的是被鞑子迫害得过不下去了,于是抱团取暖、落草为寇的百姓。 只不过在此之前,随着后金在辽东统治的逐渐稳固,这些人马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 于是在这段时间,四面八方都有百姓扶老携幼跑来,或者是有人数不等的抗金人马来投,刘山君命人仔细甄别之后,也全都留了下来。 大部分的百姓都被刘山君用运输船队送到了长海岛,暂时安置在岛上,剩下一小部分百姓,被安置在红咀堡周边,暂时用地窝子取暖。 “现在鞑子的日子也不好过,” 在红咀堡内的百户官厅,刘山君和李傲、孙德明、蒋海潮三人围着一个火炉吃着饭,在火炉上是一个陶锅,里面咕噜咕噜的滚着鱼肉,旁边的桌子上还有几个小菜,不过却没有肉。 此时四人吃得额头冒汗,在寒冬之中也算是很舒坦了,几人一边吃一边说着鞑子为何没有继续打下去。 刘山君继续说道:“当初老奴野猪皮在的时候,先是杀穷鬼,然后又杀富户,几乎将辽东汉人屠杀殆尽。随后野猪皮数次率兵南下,但是却始终没能破关而入,鞑子虽然不断扩大地盘,但是消耗同样很大。当时西面的蒙古,东面的朝鲜国都是站在大明一边的,再加上辽东与关内一样,不断爆发天灾,到处都是饥民,所以说实话鞑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就在这个时候野猪皮死了,皇太极上位了,此人是个人物,上位后一改之前野猪皮的暴政,鞑子才算是缓过气来。” 其余几人都是点着头,之前只知道鞑子强悍,但是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 而刘山君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皇太极继位后,先是派人丈量土地,将“各处余地”归公,发给民户耕种,不许旗主、贵族再立庄田。当然皇太极可不是发善心,而是让辽东的百姓为其劳作到死。 天聪六年(1632年)农历正月,皇太极废除“与三大贝勒,俱南面坐”,共理朝政的旧制,改为自己“南面独坐”,随后仿照大明的官职建立起一套后金的执政体系,鞑子才算是从部落蜕变到国家,不过却依然是一个奴隶制社会。 刘山君还知道,两年之后皇太极为了扩大兵源,正式创立了八旗汉军和八旗蒙古,并且命人在老满文的基础上增加圈点,将老满文改造成新满文。 “皇太极正式称帝,估计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吧,如果历史的进程没有太大变化的话。” 刘山君喝了一大碗鱼汤,心中暗暗想着。 后世都说皇太极称帝后改族名为满州,其实在此之前,辽东就已经开始称呼真鞑子为满人了,只是没有“官方认证”,这个认证便是皇太极登基后做的。 此时刘山君吃饱,放下碗靠在椅子上,对其余几人说道:“所以了,鞑子战败之后,会消停相当一段时间,咱们正好趁机发展。” 现在金州卫的兵马已经被打残,刘山君又派兵占据了栾古关,堵住了复州卫通过来的通道,归服堡也可以在北面挡住盖州卫远道而来的兵马,所以如今广鹿岛众人暂时是安全的。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以来,刘山君治下的人口不断增加,按照刘山君的命令,海盐工坊、肥皂工坊、玻璃工坊都开始增加产量,虽然大规模扩建需要等到明年开春了,不过现在已经开始先招募人手。 而在刘山君的计划里,海盐工坊、肥皂工坊、玻璃工坊就没必要在原有基础上扩建了,而是要在长海岛上各建一处新的工坊,至少要让三种畅销货物的产量翻一倍! 同时,在港口村外的新兵训练营也招募了新的一批青壮,现在正冒着寒风日日训练不停。 而火器工坊、冶炼工坊也增加了不少人手,同样是等到明年开春后便要再扩建一番。不管是火器还是精铁,都是刘山君的“军工产业”,这两处只能扩建,刘山君暂时还不会在别处新建。 一旁的蒋海潮此时也吃完了,抹了抹嘴说道:“大人,钱粮已经交割给小谢了。现在各哨兵马也分兵驻防各地,属下担心鞑子会在开春的时候卷土重来,到时候兵力再集结起来就麻烦了。” 此时刘山君将各哨驻守各地,田毅带着第一哨去了长海岛驻守,黄德清带着第二哨去了广鹿岛驻守,李傲的第三哨、孙德明的第六哨,以及刘山君的亲卫队、炮队驻守红咀堡,包天顺的第三哨、陈封的第四哨在栾古关。 至于归服堡那边,依然是海军总旗官李二黄、张鲁教,以及袁景言率领的直辖旗驻守。 此时刘山君笑着说道:“怕什么?新兵训练营那边一个月就能出一批新兵,等明年开春后,咱们的兵力就不止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