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门恋爱脑,唯我一心飞升》 第1章 凌风大会 佛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但与我无关,我又不是佛修。 并且我觉得应该再加上一苦——赶不上。 比如现在,我和安屏烛着急忙慌地往宗门赶。 今日是凌风大会首日,宗门内所有弟子都要到场,可我已迟了小半天了。 一个时辰,足以听宗主说完又臭又长的废话。 “都怪那个蠢货非要与我竞拍!”我站在剑上,冷风吹得脸都有些僵了。 安屏烛点头:“对。” 我瞧她这幅面无表情只会附和的傻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丛山之间云雾缭绕。 终于到了。 与九州隔绝的山脉,半浮于群山正中的白玉台。 我远远看见人群攒动,心知不妙。 “糟了,瞧着是已经结束了。”我跳下飞剑,急忙从入口往里走。 “师侄这趟去了好久,真让师叔想念的紧。” 玉柱后方走出来道青墨色身影,青年模样,一头乌发只用根同色发带束起,额前落下些碎发,桃花眼上挑,抱着剑,唇角勾起,一派风流肆意。 听见这不着调的声音我便知来者何人:“师叔也来迟了。” 往日看他觉得讨厌,今日倒是来得好,这下不用光我一人挨骂了。 鹤寻舟,只用百年就已化神期大圆满的修士,千年不遇的天才。 修行一途,与天争,前进一步都极为艰难。 天资一般的人只怕蹉跎百年仍是练气筑基,待到寿元尽后,便是身死道消。 这条路从来都不公平。 他走出来:“嘴上叫师叔,我瞧你可一点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连礼都不行,枉我还在这里等你。”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分明是你也来迟了,不想一个人挨骂,才等我们同你一起进去。” 他眼一弯,笑了:“修心当以己及人,师侄居然是这么个以己及人之法。” “你挤兑我,我和你没话好说。”我绕开他往里走。 他却伸手一拦,掌心变戏法似的躺着一条流光溢彩的剑穗:“亏我回来还带了礼物。” 我一看,怒了:“原来在万宝楼同我竞拍的人是你!花四万灵石就为了和我抢一条剑穗。” 鹤寻舟将剑穗在我面前晃了晃:“那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 我当时一眼就看中了这条剑穗,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冤大头非要和我抢,一来二去浪费我不少时间。 要不是安屏烛提醒我凌风大会的事,我现在还在万宝楼一掷千金,势必要拍下这条剑穗。 说着我伸手要拿那条剑穗。 他却故意抬手,将剑穗举起来,流苏上雕刻成祥云的玉髓轻轻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我伸手去够。 他故意抬的更高,笑的眉眼弯弯,手中垂下来的穗子在阳光下五彩缤纷煞是好看:“拿人手软,你连句好话都不说?” 他比我高了近两个头,我的身体停在了当初十六岁及笄礼的死劫之日,从此再不变化,自然也没法长高。 如今就算又过了两年多,我也不会同他一样长成青年的模样身姿,只能停留在少女之际。 修真者的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是可以调整自己年纪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二十出头最是意气风发的阶段。 但这术法却与我无缘,甚是可惜。 我揪着他的领子去抓剑穗,他往后仰,就是不把剑穗给我。 我松手,在他胸前推了一把:“我不要了!” “哎——”他故意被我推在石柱上,拉长语调,“真不要啦?” “咻——” 剑穗突然从他掌心飞走。 安屏烛反手取到剑穗,递到我面前:“给你。” 我哼了一声,接过来:“总归这条玉髓流荧剑穗还是落在我手上了,我就不与你计较在万宝楼的事了。” 他看剑穗被安屏烛夺走,一点也不恼,随着我们一同往里走。 走到一半,安屏烛的脚步突然顿了顿:“师父说不用去主殿了,首日的誓师大会已经结束了,他叫我们去后殿。” 我脸一垮:“那不是完了。” 她是宗主亲传,这传音的意思就是宗主已经知道我们偷溜出去了。 我想到待会要挨骂就一阵头疼。 “怕什么,他总归不会真罚你。”鹤寻舟捏了捏我脸颊的软肉。 我拍开他的手:“那我说是你带我们出去玩的行不行?” 他故作可惜地摇头:“怕是不行,我比你们要早离开半月。” 说话间,我们已经穿过长廊。 云雾在周身散去。 我们三人站在后殿门口,大门紧闭。 “师叔去吧。”我看向鹤寻舟,谁第一个开门就要先挨骂。 他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走上前推开大门。 我跟在他身后。 随着推门声,上方交谈的几位长老目光往这边看过来。 我看见主座上坐着头发花白的老头,他看到我眉毛一竖像是要发火,我装看不见,往鹤寻舟身后站了站。 鹤寻舟余光看见我的反应,笑了笑,故意从袖子里伸手来勾我的手指。 我缩回手,在他背后轻轻推了推,示意他先去挨骂。 鹤寻舟上前一步:“掌门师兄。” 宗主点点头:“回来了,林掌门伤情如何?” “请了忘忧谷的医修,已是好多了,约莫要不了一个月便能康复。”他回话。 我眉头跳了跳,他居然是有任务在身,我还当他也是同我们一样出去玩。 那这下不就只剩下我们了吗? 察觉到我的目光,鹤寻舟施施然走上去,落座在其中的空位上:“刚巧,路上遇到了祝师侄和安师侄。” 叛徒! 他把目光又重新引到了我和安屏烛身上。 宗主皱皱眉。 主位旁一身红裙的美人突然朝我招招手,笑着唤我:“无忧,叫你去买的东西可买到了?” 我连忙小跑上去,扑到她怀里:“买到啦!师父!” “辞云,你还惯着她!”宗主孺子不可教也地看了我们一眼。 师父染着红色豆蔻的指尖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叫徒弟去给我买些小玩意儿怎么了?” 这下只剩安屏烛一个人站在下方。 宗主只好将目光投向她,他自己的徒弟总能骂得了。 我连忙说:“是我叫安屏烛同我一起的。” “辞云,你看你惯得。”宗主却把目光看向师父,“没大没小,师姐也不叫,整天连名带姓的喊,像什么样子!” 师父却不甚在意:“孩子们关系好,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做长辈的不要管那么多。” “今日凌风大会首日,也敢缺席。”宗主又说,他看看我,又看看安屏烛,最后叹了口气,“你们怎么就不能跟你们师兄一样,让人省心点。” 闻言,我将目光望向站在他身后的男子。 一身白衣,长发束起,腰间佩一把长剑,眉眼如霜,骨似松柏。 偏偏眉心生了一点红痣,冰冷中无端透出三分妖娆之色。 顾危楼,宗主大弟子。 他看我瞧他,冷淡客套地点点头:“祝师妹。” 第2章 青锋榜 我回了声大师兄好,又抱着师父胳膊缩回座位。 我不太喜欢同他打交道,他整日冷冰冰的,没什么意思。 在归渺宗的这十几年,我就没看他脸上有过其他的表情。 师父打圆场,说:“无忧往日从来没参加过凌风大会,这不是第一次吗,忘记了也很正常。” 说着,又转过头对我说:“你看你,这都能忘,知道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吗?” 九州宗门多不胜数。 但却以三大宗门为首,其中三大宗门以我归渺宗实力最为强盛。 凌风大会十年一次,目的是为十年一开的秘境做准备。 各大小宗门都会参与,并且设有评比。 是以各宗门都十分看重,它相当于宗门的实力展示。 我眨眨眼:“我错了,师父。” 她点点我的额头:“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鹤寻舟也道:“掌门师兄,首日是在咱们自家宗门里的誓师大会,都是小事,重要的还是明日的秘境。” 宗主听了一番话,无奈地再次叹气:“行了,知道你们华音峰的最是护短。” 师父道:“谁叫我只有这么一个徒弟呢。” 宗内七峰,旁的峰上都有不少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 只有我们华音峰没有内门外门,师父只有我这一个徒弟。 鹤寻舟是师父的师弟,整座峰上就我们三个人以及几只师父制出的傀儡人偶。 宗主摇摇头,知道这次也还是和之前一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好换了个话头,对我说:“修道者不该流连繁华,喜好奢侈,要记住大道至简。” 师父拢了拢我的发丝:“掌门师兄,各人有各人的道,无忧喜欢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作长辈的,总不能一辈子管着孩子,总有一天他们要自己出去闯荡的。” 鹤寻舟靠在椅背上,笑着开口:“说的是极了,况且无忧出生便是富户小姐,被师姐带回来之后也是日日富养娇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捧月亮。” “她喜好奢华精繁又何妨?我华音峰没有其他弟子,全部资源自然是她一人的,总不会养不起一个小姑娘。” 好阔气!说得好! 这是我少有的听他说的人话了。 谁知宗主像是预判了他们要说什么一般,借着师父的话点头:“辞云说的确是不错,总要独自出门闯荡的。” “那这次的秘境就让她一个人去闯闯罢,屏烛这次便不与她同行了。” 师父手指顿了顿:“不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无忧的身体状况,她一个人怎么去秘境,她从来都没去过秘境。” 宗主摸了摸胡子:“她死劫已过,虽说是身子差了些,但修真界可不是温室,养不了娇花,你也不能养她一辈子,辞云,你已是大乘初期,若是有一天你得缘渡劫飞升,谁来管她?” “那当然是我来管。”鹤寻舟插话,“我早就和师姐说了,飞升之后就不要无忧这个徒弟了,将她许给我做道侣。” 我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师父。 师父温柔地捂住我的耳朵:“别听,是瞎话,他癔症犯了。” 宗主咬牙切齿:“鹤寻舟!管好你的嘴!没人问你!我算是知道这丫头怎么回事了,你们华音峰个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难怪教出这么个徒弟来。” 师父不赞同地看了宗主一眼:“掌门师兄这是连我都骂进去了,我不是说要关着无忧一辈子,但无忧之前养病,从未去过秘境,我不放心。” 宗主却说:“她已经元婴了,十九元婴,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辞云,你看看,站在这里的弟子,可有一个平凡人?他们注定不会停在原地。” 我的目光流转一圈,这里除了我,安屏烛和顾危楼,还有丹心峰的亲传许师姐。 安屏烛和顾危楼,均是无上剑骨,是宗主唯二的两个亲传弟子,一个元婴初期,一个元婴中期。 许舒画许师姐,本命纯阳心火,丹师天才,修为要比剑修慢些,但也是金丹大圆满,半步元婴。 其实还有鹤寻舟,七窍玲珑心,他如今也才过百岁,但已经到了化神大圆满,我听说,他在我这个年纪也是突破元婴了的。 能站在这里的,确实没有一个庸才。 修真界不缺天才,但若是天才中的天才,自然当刮目相看。 师父沉默了。 宗主说的是对的,这世上百岁仍在练气筑基蹉跎的人数不胜数。 能有几个人如同我们一般天资纵横? “师父。”我出声,“宗主说的没错,区区一次秘境而已,况且修行一途,本就逆天而行,这点小问题便要止步,那这仙不修也罢。” 师父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但复而又轻叹一声:“我修行多年,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我拉了拉她的袖子。 我知道我以前有个师姐,是师父的女儿,但她陨落了。 她一直将我也当做女儿来养。 我猜她怕我也死了:“别担心师父,死劫已过,我的命硬着呢!”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丹心峰峰主笑着摇了摇折扇:“是啊,十年一次的大秘境很是难得,其余宗门都抢破了头,或许她在其中会有什么新的机遇也未可知。” “若是舒画在秘境能碰到祝师侄,也会照顾她师妹一二的。” 许师姐也应声:“是的,辞云师叔,这也是祝师妹的机缘。” 师父终于点点头:“也罢,那你明日一定多加小心。” 我点头:“我知道的,师父。” 她还是忍不住担忧:“你的剑术不算差,但前年的死劫实在是伤根基,我得多找些防身的法器给你才是。” 宗主听的额头一跳:“还给她找法器?” 他指着我:“你瞧她身上从头到脚哪一件放在外面不是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好东西,她一个音修,就连佩剑你们都给她寻了一堆天阶名剑,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惹得多少剑修红眼。” 师父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掌门师兄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佩剑自然要和衣服搭配才是,我们无忧生的这样好看,剑自然也要顶好看的。” 宗主似乎被华音峰平日的奢靡生活打击到了,深吸一口气:“随你们去吧,只是莫要舍本逐末了。”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 丹心峰主突然开口,折扇遥遥一指:“祝师侄,你可知那是什么?” 我望向大门外上空白玉台正中的光柱。 距离有些远,但修真者的视力也极好。 我看见上面有一排排的小字:“是什么?” “青锋榜,也是天才榜。”丹心峰主笑着说,“上面的名字是各宗门的天才,排第一的是你顾师兄。” “那我呢?我排第几?”我好奇地问。 “没有你。” “连我都没有还算什么天才榜?” “噗嗤。”许师姐被逗笑了,清清嗓子,恢复正色,“咳,抱歉,一下没忍住。” 丹心峰主哈哈大笑起来。 师父从刚才的忧愁中缓过神,也笑了:“这是要参加过宗门大比或秘境之后,它才会感应到你的修为,你从未参加过大比和秘境,所以没有你的名字。” “届时你参加过其中一项,便会根据你的修为与天赋,将你的名字排上去了。” 我知道师父的苦心。 原本今日她是想趁凌风大会将我以华音峰唯一亲传的身份介绍出去的,毕竟我现在比以往好了不少,可以外出了。 但她仍没想好要不要叫我去这次的秘境。 于是我抱着她的胳膊:“那这次我就更要去啦!” 第3章 打赌 秘境当日。 师父拉着我仔细检查:“让我瞧瞧,簪子上的法阵没问题,千万别弄丢了,还有这幻烟纱经为师炼化,刀枪不入,但若是对方实力太过强劲也会损伤,遇到对手,要冷静为上。” “我知道的。”我也有些不舍。 我自小就在师父膝下长大,这还是第一次要离开这么久。 往日我很少出门,常年养病,前十几年我没有出过峰,直到死劫渡过之后才开始与外界接触。 除了师父,平日只和安屏烛与鹤寻舟来往,哦,不对,还有顾危楼,他偶尔会来替宗主传讯。 但我只喜欢师父,她对我最好。 她会与我一同挑选昳丽的幻烟纱,给我挽精致的发髻,帮我染指甲。 其他人都无趣得很,谢危楼太冷,安屏烛太蠢。 鹤寻舟总是戏弄我,我最讨厌他。 他在旁人眼里都是潇洒飒拓之姿,一派洒脱剑仙的模样,但和我说话却总没正形,整个归渺宗我最烦他,偏他总要往我跟前凑,更让人烦不胜烦。 “去吧,一路小心。”师父摸了摸我的头发,“待你们进了秘境,届时为师也能在白玉台的水镜里看到你了。” 我知道水镜,是用来投映秘境情况的,若是出了意外,也好施救:“师父怎么知道刚好就能瞧到我。” 她笑着说:“总能瞧见的,我们都要守在那儿的。” 毕竟在秘境里的都是各宗门多年耗费心血培养的弟子,谁也不想自家弟子折在里面。 归渺宗历年都作东道主,排得上名号的宗门都交好。 是以每次水镜的维护都落在归渺宗。 以往我只能听师父和我说,今日我却能自己去了。 我提前到了白玉台。 秘境的入口在这儿,此时还没打开。 各宗弟子都和师长待在一处,听完嘱咐便可散了。 我站在栏杆边的时候总有人看我,我有些不习惯这么多道视线的关注。 这些人看什么看,怎的这么闲? 于是我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拿出联络玉牌给安屏烛发去传音。 在凡人界练气也算得上修为上佳了,但这里是与世隔绝的修真界,练气只是进入宗门的门槛。 今日的秘境,白玉台内,筑基遍地走,金丹也有一二十人。 但元婴应当是少之又少,反正我到现在还没瞧见。 人太多了,我找不着安屏烛的身影,她分明说了会在这里等我。 她要和大师兄出任务,去取秘境中的九转莲。 我听说九转莲附近常常会有琉璃叶,我想叫她替我顺道摘了。 但左顾右看,也没看见她的身影。 反倒是被上空的光柱吸引了。 前三名的名字最大,并列排在上方。 后面七个名字则是竖着排了一行,字体要小些。 “顾危楼,沈琳琅,谢挽星……”我往后数,“安屏烛,嘁,怎么才排第七。” “才?姑娘好大的口气。”一道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转头,只感觉眼前一白。 来人身形高挑清瘦,一身白色长袍,宽肩窄腰。 一头白发束在脑后,连眼睫都是纯白的,一双眼睛却是粉色,宛如上好的水晶,皮肤苍白更显得嘴唇殷红,看起来有些病弱。 我瞧不出他的修为。 要么他和我一样用了隐匿修为的法器,要么他修为比我高。 我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 总不会元婴真的如同白菜一样常见吧。 他看见我,似乎愣了一下,说:“不知道姑娘排第几?连第七都看不上了。” “我不在榜上。”我说。 听见我的回答,他弯唇笑起来:“原来不在榜上。” 修真界捧高踩低也是常态,我心道这人看不起我,我也懒得与他啰嗦:“等我出了秘境,自然上榜。” 且等着瞧吧。 说完便准备离开。 他却又伸手拦了我一下:“姑娘是剑修?” 他的目光扫过我腰间镶嵌宝石的佩剑。 “算是吧。”我说。 怎么不算呢?我剑音双修,毕竟华音峰上,师父是音修,鹤寻舟是剑修,我两样都学了。 但练剑其实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毕竟我的身体确实太差了些。 虽然没有什么改善,但好歹多了个保命的本事。 他又开口,粉色的眸子里波光粼粼,映出我的脸:“姑娘瞧不上第七,看来很有自信自己的名次会更高。” “那是自然。”师父说我的天赋极好,那这青锋榜,我怎么也能进前三吧。 他笑的眼睫微颤,像是枝头要落下的雪:“那你觉得你会是第几呢?” 我想了想:“关你什么事。” “姑娘真有意思,你是哪个宗门的,叫什么名字?”他还是笑。 我刚想开口。 “师妹,过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了声我的名字。 我扭头,看见顾危楼和安屏烛两人均站在不远处,均是白底墨边的弟子服。 我以往不用出门,宗门也没给我发过弟子服。 师父则是说不好看,不用穿,不如她给我炼的幻烟纱有用。 看到他们俩我才记起来,这样的大秘境是该穿弟子服的,不然进了秘境,连自己人都认不出就不好了。 我刚想绕开面前的“雪人”,但他却不依不饶地问:“原来是归渺宗的师妹,要不要打个赌?” 我有些来兴趣了:“什么赌?赌什么?” 他兴致勃勃地说:“赌你青锋榜第几,赌注就——一个力所能及的承诺,如何?” “前三。”我肯定道。 “姑娘还没说叫什么名字呢,若是前三真换人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姑娘。” “祝无忧。”我问,“你呢,你叫什么?” 他笑着说:“谢挽星。” 有些耳熟。 哦对了,想起来了,他在青锋榜上,恰好是第三。 我也笑了:“那你要被我挤下去了。” 谢挽星笑的眼睛弯成月牙:“拭目以待。” “无忧,你过来。”这次换安屏烛叫我了。 谢挽星也没再挡着我,转身离开,轻飘飘的衣摆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我走过去。 顾危楼看着谢挽星离开的背影:“你认识他?”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是第一次下山。” “此人……你最好不要与他来往。”他看着我说。 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对谁用负面评价:“为什么?” “……这人,有些邪性。” 第4章 秘境 我想问顾危楼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人修的是歪门邪道。 但恰好这时秘境开启了,远处的人如鱼群涌入大海似的朝秘境入口而去。 我的问题还没问出口。 顾危楼就对我说:“师妹要与我去取九转莲,你一人多加小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极了一位好兄长。 我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安屏烛,心里只觉得可惜极了。 不与安屏烛一道,就没人听我吆五喝六,也没人替我解决一路上的麻烦,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我的护卫被他抢走了。 但这是宗门的任务,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大师兄。”我敷衍道。 安屏烛看着我:“等取了九转莲,我来寻你。” 我眼睛一亮,那太好了:“你们取它要多久?” 她老实回答:“师父说顺利的话七天就够了。” “那你快些。”我催促。 “好。”她说,“你要小心。” 顾危楼的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几眼。 我想他也和宗主一样,看不惯我对待安屏烛的态度。 于是我又客气地说:“师兄师姐一路小心。” 他终于点点头,带着安屏烛走了。 我看他们的背影在一路的唏嘘声中进了秘境的大门。 “那就是归渺宗的两位亲传吗?” “是啊,那可是宗主的亲传呢,听说归渺宗主已经多年没有收徒弟了,隔了许久,这一收就是两个天才,听说这两位已经元婴了,真是天纵英才啊!” “元婴?他们才多大啊?真不愧是归渺宗首席弟子,我这么多年还在筑基,实在惭愧。” “若是我也有这样的天赋就好了。” “……” 等人都进的差不多了,我也朝入口走去。 突然有人走到我的旁边:“这……这位道友,你……我……不是,道友是哪个宗门的,在下林……” 嗯?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在和我说话? 这人说话磕磕巴巴,一副紧张的模样。 筑基中期。 瞧着骨龄虽然才二十几,但天赋实在一般。 想想也对,这次的秘境只有骨龄三十以下的弟子才能参加。 我认不出他身上的弟子服是哪个门派,我只认得自家宗门的。 他又说:“不知道友可否告知姓名与宗门,我……我只是看道友面善,想结识……” “不能。”我打断他。 我没兴趣交朋友。 除了师父与安屏烛,我也不习惯和旁人相处。 说完,我没看他,径直进了入口。 “师兄别在意,不就是长得好看吗,狂什么啊?” “这种没什么实力空有美貌的女修不就是花瓶吗?看着还病恹恹的。” “不过话说回来,确实生的太漂亮了些……” “都别说了,不要在别人背后妄加议论,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 身后的对话声在踏进入口的一瞬间消散。 秘境的入口虽然是一处,但出口可就不一定了。 师父说,这十年一次的大秘境宛如一方小世界,里面出现任何地点都不为过,但要记住,不要被一开始的幻境迷惑,要穿过结界到真正的秘境去。 若是运气好的,出口处便直接在结界门口。 若是运气差的,可能会被困在幻境中,白白浪费为期一个月的秘境时间。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进入秘境第一段,必然会经过一段试炼路。 这也是秘境的考验之一,是根据自身的心境困惑产生的考验,若是没通过这条路,便没有资格进入秘境,会被原路送回。 我不知道这试炼路具体是什么样的,但听说每次都会有那么些人丢脸的被秘境赶出去。 试炼路与幻境,这两轮便足以淘汰三分之一人了。 有人甚至光是在试炼路就足足困了十多天,再等终于勘破幻境进入秘境,都已经快到结束时间了,自然什么机缘都寻不得。 踏进入口后,眼前便被一片白雾占据。 灰蒙蒙的,叫人看不清前方的景物。 但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危险,也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妖兽或是杀阵,就连雾中也没有瘴气。 除了看不清远处之外,一路通畅。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我瞧见前方一处甚为光亮。 那便是出口吗? 这么简单? 我下意识停在了出口前,这试炼路,分明没有师父说的那么难。 嗯?不对。 难道这秘境是在暗示我头脑简单? 不可能,我比安屏烛要聪明得多。 她才是真正的傻子,她曾说过在另一处秘境中的试炼路上碰到过妖兽,怎么轮到我就碰不到了。 难道我连傻子都不如吗? 我不信邪地折返回去,但还是一无所获。 除了雾蒙蒙的一片空空如也。 我颇为恼火地走进那片亮光—— 喧闹的对话声、脚步声,充满烟火气的街道,路边的摊贩叫卖,酒楼飘来食物与酒水混杂的香气。 是阴天,空气中还带着雨前的潮湿。 这场景,与我常常教唆安屏烛偷溜出去玩的城镇像得很。 这么简单就出来了? “好巧啊,祝师妹。”清亮的嗓音带着惊喜。 我侧目看去,居然是谢挽星,他正站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 “你也在这儿?”不是说秘境的出口有万千处吗?怎么就刚好能碰到这人。 他瞧见我,笑着问:“师妹要吃糖吗?” “我们不是一个宗门,我也不是你师妹。”我说。 他面不改色地走过来,伸手,掌中的纸袋里是一包糖山楂,红色的山楂果裹着白色的糖粉,看着很是诱人:“那叫你无忧吧,我听你师姐是这么叫你的,要吃吗?味道还不错。” 见我不说话,他拈起一枚糖山楂咬了一口:“幻境中的食物有些是可以吃的。” 我拒绝:“我才不吃别人吃剩下的。” 谢挽星愣了下,嘴里还塞着半个山楂果,一边脸颊鼓起来,睁着粉色的眼睛,雪白的碎发落在额前,跟个正在咀嚼的兔子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笑起来,接着又被呛了下,咳嗽起来,“咳咳咳。” 他咽下果子:“我只吃了这一颗,其余的没有吃过。” “那我也不要。”我说。 平时都是安屏烛吃我剩下的,什么时候轮到我吃旁人剩下的了。 他笑着将手收回去:“那好吧。” “老板,再来一份。”他转头对摊贩说,接着将摊贩装好的糖山楂又塞给我,“这份是新的。” 我捧着果子。 这人真是奇怪,一点都不认生,我们连相识都不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可我身上值钱的法器都被师父打上了隐匿印记,修为比我低的人是看不穿的。 谢挽星什么修为? 第5章 我在等你啊 “……他有些邪性。” 我想到顾危楼的话,此刻深感赞同。 虽然我和顾危楼的关系算不上多好,但他不会害我。 他说谢挽星邪性,那说明谢挽星确实是怪。 在我的印象中,顾危楼不是一个会背后中伤他人的人。 相反的,他身上有一种近乎于古板的正直。 于是我决定听他的,离谢挽星远一点。 我将果子塞回谢挽星怀里:“我不要。”便准备往前去。 他跟上来:“你要去哪?” 我发现他脸上一直挂着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老笑什么?” “我高兴呀。”他说,“没想到在幻境中能碰到认识的人,以往都是一个人,好生无趣。” 我被他噎了一下,停下脚步:“……你高兴的太早了。” 接着在他有些疑惑的表情中又退回了白雾中。 我早就注意到这幻境中的人们是看不见这片出口的,而且它似乎不会消失。 于是我又回到了试炼路。 等了片刻,我才重新从出口离开。 还是刚才的城镇,没有镇民注意到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们像是被设定好轨迹的傀儡,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 不过终于没看见谢挽星了,估摸是走了。 任谁撞冷墙都该知道别再来碰壁才对。 “无忧!” 我脚步顿住了。 “这边!” 我转过头,看见熟悉的雪白身影蹲在树下咬着山楂果,见我转过来,歪了歪脑袋,笑眯眯地冲我挥挥手。 “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很自然地走过来,雪白的发丝顺着动作微微晃动:“我在等你啊,你回试炼路做什么?” 我:“……我回去等你走了再出来,我不想和你一道。” 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后说:“你说话可真……”他似乎在思索用什么词。 “刻薄。”我补充。 我们不熟,他还不了解我,虽然我的嘴巴很刻薄,但是我的内心更加恶毒。 他又笑起来:“不,可真有意思。” 我无话可说了。 只好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他跟上来,一路走一路咬着山楂果。 我看他,感觉自己好像带了一只格外能吃的兔子灵宠。 修真者一般到了筑基就会改食辟谷丹,凡俗的食物不利于修行,若是吃了,得打坐用灵力将其化作浊气吐纳出体外,总之是个挺浪费时间的过程。 但很显然,谢挽星和我一样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触及我的目光,他弯着眼睛又对我笑了笑:“我们要去哪?” “当然是去秘境了。” 来这里不是为了去秘境还能去哪? 他开口:“我们运气这么好,出口在如此安全的地方,你不想玩玩吗?”语气中充满了怂恿的意味。 我本想拒绝。 “明日的灯会你是不是约了李家姑娘?” “咳……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我看你今日去挑钗子便明白了,我可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路过的两人对话传进我的耳朵。 灯会。 我还没看过灯会。 修真界没有这些,要下山去凡人界才有。 但每年灯会的时候,我总是没机会出宗门。 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谢挽星狡黠地冲我眨眨眼,邀请道:“要不要看看灯会,很热闹的。” 我心动了:“你以前去灯会玩过吗?” “没有。”他吃完了最后一颗糖山楂,“只听说过,听说会有很多人放花灯,到时候天上和河里都是漂亮的花灯。” “留在这里多玩两天吗?反正多的是人会被试炼路和幻境困住,不差这两天。” 他语气蛊惑,此时看起来不像兔子,像白狐。 宗主说得对,我果然是一个十分容易被繁华荣景吸引的人。 具体表现在我听完他的描述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好啊。” 听我同意,他笑容更盛。 这时我才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平添两分天真烂漫的孩子气。 谢挽星拉着我:“那我们去客栈,不然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随意在路边找了家客栈。 “要两间上房。”谢挽星将一锭银子放下。 掌柜看了看后方架子上挂着的木牌:“不好意思啊两位客官,没有上房了,还有几间丙字号房,这些日子外地来的客人太多了,都是来我们这游灯会的,别的客栈估计也没有空房了,您看要不凑合凑合?” 可我看见他身后的甲字号房间分明还挂着两张牌子:“不是还有牌子挂在那吗?” 掌柜赔着笑:“那几间被预定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闪躲。 说谎。 我袖中手一转,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支金丝点翠发簪:“预定?叫他们让给我们,竞拍也行。” 我没有银子,只带了灵石,但我的须弥戒中有很多这样华而不实的饰品。 掌柜神情动摇了一瞬:“这……不好吧。” 刚想把簪子拿出来:“我有的是……唔!” 谢挽星突然一手按住我的肩膀,阻止我把簪子拿出,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她有的是病,你不让她住,她可能就犯病了。” 我仰头怒视他。 他无视我,对掌柜说:“你信不信她马上就要咬人了?” 掌柜被他弄懵了,似乎没想到我们俩看起来锦衣玉服,却脑子不太好:“唉,两位客官,不是我不让两位住,谁会把生意往外推呢是吧。” “主要是……这两间房之前失火了,里面还有些没打扫干净的地方,不太方便。” 谢挽星笑道:“没关系,我们不介意。” 纠结了一会,掌柜的还是将两张牌子取下来,递给我们:“二位请。” 我使劲儿用胳膊肘捅了谢挽星一下,他终于松手,去接木牌。 我们往楼上走。 他将一张木牌递给我。 我瞪了他一眼。 他很无辜地说:“在外面不要露富。”说着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往楼下看。 我上了楼,余光向下瞥了眼—— 底下的大堂坐着一群五大三粗面容凶恶的汉子,桌边的酒坛旁摆着几把刀。 “看见那人脸上的刺青了吗?这叫黥刑,犯人才有。”他说。 我不懂他为什么大惊小怪:“怕什么,几个罪犯有什么好怕的,有本事就来抢。” “你第一次进秘境,不知道很正常。”他说,“这里的人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人,可一旦动起手来,最起码都有筑基的本事,有更厉害的也说不准。” “那又怎样?”我收了木牌,“你连筑基的实力都没有吗?” 他看着我,眨眨眼:“对啊,所以你得保护我。” 第6章 抽签 他又问:“你以前也这样吗?把钱多好抢两个字挂在身上,修真界杀人夺宝数不胜数,难道没有人劫你?” “有过两次,都被我的护……师姐收拾了。”差点把我心里对安屏烛的真实定位说了出来。 我往日下山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有安屏烛作伴,自然不用担心。 况且,就算没有她,我好歹也是个元婴,怕这些作甚。 修为比我高深的,哪个不是专注修行,要在寿元期限内寻觅突破之法。 人一旦爬高了就会想爬的更高,哪里甘心在半道身死。 修为比我低的更是不足为惧。 谢挽星回忆了一下:“你师姐,第七?” 我哼了声,拉长音调:“是啊,第三——” 谢挽星又笑了,他这个人可真是喜欢笑:“你不是说我的第三很快就要不保了吗?” 我才懒得听他说瞎话,推开门进了房。 想关门的时候却关不上。 谢挽星靠在外面推着门,他看着有些病弱,力气却大得很,随口嘱咐:“晚上小心些,这两间房不干净。”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的。” 从一进房间,我就已感到一阵阴冷,这房子不是失过火,是死过人。 这儿叫是叫幻境,但一切都无比真实。 和师父说的“小世界”不谋而合。 可这阴冷之气,倒不像是有冤魂作祟,我没有察觉到鬼物的气息,反而更像是……某种意念。 但我也找不到它的来源,奇怪得很。 天气阴沉,雨一直不落,有些闷。 一直到晚上天黑下来,这股子沉闷才被凉爽的晚风吹散。 外面的街道仍很热闹,似乎是因为明日灯会的缘故,已经有小贩将做好的花灯摆在外面卖了。 我趴在窗户上往下望,街道被各色各样的花灯照的亮堂堂的,路边的商户门口也挂了精致的灯笼。 繁华热闹,烟火气十足,我喜欢这样的氛围,一时看的着了迷。 “无忧,这么巧。”是谢挽星,他在我隔壁,不知什么时候也开了窗。 我看他半个身子都探到外面来,也不怕掉下去。 他指着下面灯火通明的街道:“与其看着无聊,不如出去逛逛?” 我懒得动弹。 我的体质比没有修行的普通人还不如,这点他还不知道。 所以就连这样阴雨天前的沉闷也会让我觉得不舒服,感觉喘不过气来。 师父为我准备的衣裙都是上好的幻烟纱,是她亲手炼出的法衣,但这仍不能阻挡我对不舒适环境的抗拒。 “好闷,我不想出门。” 谢挽星闲来无事推开窗,就瞧见那姑娘趴在窗边,长长的羽睫在眼睑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略显苍白的脸旁是散落的发丝逶迤在窗框上,懒洋洋的。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她也没注意到。 粉色的眸子不笑的时候透露出一种宝石般的晶莹与冰冷,没有一点儿情绪,只有几分审视的意味,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疏离,与这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仿若游离在俗世之外的旁观者。 他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落寞的意味。 这实在是奇怪极了。 从这一路的相处看起来,她像是被惯坏了的大小姐似的。 住不得差的房间,吃不得旁人碰过的食物,连点灰尘都厌烦,说话从不考虑旁人感受,颐气指使唯我独尊。 这样的人,该是被众星捧月给惯得时时矜贵傲慢的,怎么会有落寞? 这点发现让他感到新奇,像找到有意思的新玩具似的。 虽然能感觉到她不怎么想和他过多接触。 但他觉得有趣,就偏要顺心而为。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有点像,都不在意旁人的感受。 于是明知她爱答不理,但谢挽星仍挂起笑,又出声逗弄她。 结果也是很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 谢挽星露出可惜的表情:“但我刚才听说那边在猜灯谜呢,听说头奖是盏极精致的花灯,瞧着是灯,里面还能看皮影戏,很是生动有趣,你看过皮影戏吗?” 我闻言看向他。 这人怎么回事? 怎么每次都能说到我没见过的东西上。 我想了想:“那去瞧瞧。” “走!”谢挽星闻言竟然直接从窗口跳出来,踩着下方凸出的招牌,动作灵巧轻盈得像只猫,一下就到了我的窗口,单手撑着窗沿跳了进来。 我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被他撞到,扑面而来的气息竟然带着霜雪的冰凉:“直接下楼不就好了,跑过来干什么?” 他无辜地看着我:“我看你恹恹的,担心你不行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真诚极了,要是不知道的人见了,还真以为我们是多么要好的挚友呢。 但我心知肚明,他不会无缘无故接近我,待到有一天他露出獠牙,我们这脆弱的“友谊”也就到头了。 出了门更感觉气闷,空气中潮湿的气息久久不散。 让我觉得多呼吸几口这里的空气就要咳出水汽来,不由皱了皱眉,出来瞎逛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手腕突然被握住,微凉的气息顺着手腕蔓延,宛如干燥的冬雪,散扑扑的,雪花都粒粒分明,将潮湿感驱散。 谢挽星握住我的手腕,扬起笑:“别走散了。” 我心底惊奇——他的灵力居然比我身上佩戴的昆仑玉还有用。 他说的皮影戏花灯在一处猜灯谜的楼阁。 楼阁主人心思巧妙,出了不少灯谜挂在外面,每猜出一道灯谜,就能用谜底去盒子里抽一张签,雕着梅花样式的签子是大奖。 我看向被透明的琉璃罩盖住的花灯,果真如谢挽星所说,格外精致,里面有个兔子捣药的影子在动,不知是用了什么精巧的机关。 周围有不少人都在猜灯谜,男男女女,有独来的读书人展示文采,也有成双结对想给心上人赢来花灯的,还有阔气的想买,但均被拒绝了。 “想要吗?”谢挽星突然问。 我凑到那边:“我们也来猜灯谜吧。” 这些灯谜不算难,我们一连猜了几十道,抽了几十次签子,结果一次都没中。 我又答了道灯谜。 “哇!”谢挽星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握着刚抽的签子,眼睛亮晶晶地朝我看过来。 旁边的人都看过来,目光都落在他手里的签子上。 我期待地看向他的签子:“你抽中……” “我没抽中耶!”他说。 我沉默了,他可真烦:“……没抽中你叫唤什么?” 第7章 昆仑玉 最后我们也没能抽到带梅花的签子。 那盏灯被一位娇俏可爱的小姐带走了,她的运气好极了,只猜了一次去抽签子,结果就抽中了。 我深深怀疑是因为我和谢挽星把空白的签子都抽走了。 “我还以为我运气一定很好呢。”谢挽星可惜地说。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气运一直不差,怎么遇上他就变得倒霉起来了。 这人不吉利。 我心里决定等进了秘境一定要把他甩掉。 “没有拿到花灯你不开心啦?”见我一直没说话,谢挽星转头看我,“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说着转身要走。 我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不会要去抢灯吧?” 他惊讶地睁大眼:“我在你眼里居然是强盗吗?我是要去买。” “别了。”我摇摇头,“一盏灯而已,与我无缘不要便是。” 谢挽星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地说:“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大小姐呢。” 我觉得他在讽刺我,但我没有证据:“那你看人还挺准的,我就是这种人。” “那你不喜欢这灯?我瞧你刚才喜欢的很。” “一般,还没喜爱到一定要得到的程度。” 他像是来了兴趣,追着问:“那你要多喜欢一样东西,才会一定要得到呢?”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看心情咯。” 街上的行人少了些,回到客栈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谢挽星又提醒了我一遍晚上注意安全。 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有头绪了,但当我问他的时候,他又露出那副无辜的表情说不知道只是直觉而已。 我关上门,把他的脸隔绝在门外。 房间隐约弥漫不祥的气息,我便坐在床头打坐。 直到后半夜。 房间的烛火摇曳一瞬。 我睁开眼,看向虚掩着的窗,一道冷风吹了进来,吹动烛火。 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过去了。 我站起身,拿起放在身侧的剑,走到窗边,推开窗。 街上空无一人。 夜色凉如水,一道淡黄色浅光在街角消失,速度快的几乎难以用肉眼捕捉。 天边白光一闪,闪电转瞬即逝。 “轰隆!” 惊雷响起。 酝酿了一天的雨似乎快要落了。 我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月亮被挡住,泄不出一丝光亮。 思索片刻,我从窗口跳了下去,悄无声息落在地上,追随刚才消失的淡光。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它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 但它身上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我循着时而亮起的淡光一路追了出去,待我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面前竟是一座荒庙。 长时间没有打理过,路上杂草丛生,树木枯死,木门开裂。 荒庙正中间是一座神像。 这庙不知道已经荒废了多少年,神像的外表已经斑驳,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不知这里以前供奉的是什么神灵。 我刚准备抬脚走进去,突觉有异。 “出来。”我转过身,冷呵一声。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来,是谢挽星,雪白的长发比月光还要明亮。 怎么哪儿都有他? “你跟踪我?” 他一脸受伤:“这怎么能叫跟踪,我还以为你被摄了魂,半夜往外跑,才跟上来看看的。” 我不想听他编瞎话,径直走进了庙中。 谢挽星也走进来:“半夜不休息,跑到荒郊野外做什么?” “有道影子从我窗外飞过去。”我说,“你没有感觉到吗?” “没有,是什么样的影子。” 我形容:“发光,像萤火虫,浅黄色的,一路进了这座荒庙。” 我没从它身上感到危险,反而是有些似曾相识,心里有些介意,才忍不住追了出来,但它的身影到了这里却消失了。 环顾四周,庙很大,还有后院,也不知道它究竟飞去哪儿了。 我往里走。 谢挽星和我一起。 我停下脚步,对他说:“我们分头找吧,这庙太大。” 他看看周围,点头答应。 我从左,他往右。 两侧均是厢房,还有口枯井。 乌云不知何时被吹散了,不够明亮的月光洒下来,将周围照的晦暗不清。 我绕过枯井的时候往下看了眼,下意识想到会不会如同话本子上写的一样有一双死白的手突然从黑暗的井底伸出来掐住我的脖子要将我拖进去替命。 但什么都没有,底下黑漆漆一片。 我有点可惜地松了握紧剑柄的手。 一点儿也不刺激,简直和我乏味的人生一样。 穿过院子,一列厢房紧闭着门。 没有亮着光的,它不在这个方向。 就当我想换一边往谢挽星那边走的时候,忽的注意到这一排厢房有一扇门似乎有些不同。 它的门框是很完整的,木头没有开裂,倒像是被精心养护过的。 我当即推开门。 迎面一股腐朽的气息。 啧,我挥出灵力,在灰尘扑来的时候将它们吹散。 走进房间。 地面桌面床上,目之所及皆铺着一层灰,不知多少年没有人踏进这里。 但所有的物件保存的很完好,和主殿里龟裂的梁柱与门不同,这里的木制家具只是落了一层灰。 我的目光落在桌面的锦盒上,有温润的灵气从中溢出,是它在温养这间房。 我捏了个净尘诀,将上方的灰尘清理干净,打开盒子,一枚雕刻精致的玉佩躺在锦盒中。 看清它后,我吃了一惊。 昆仑玉? 这里怎么会有昆仑玉? 我仔细摩挲玉佩上的纹路。 它……似乎和我手中的昆仑玉是一对儿。 我将两块玉佩放在一处对比,一只雕龙,一只刻凤,果然是一对。 这太奇怪了,昆仑玉据说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只剩我手中雕龙的这一枚了,这是顾危楼给我的,是他祖上传下来的。 四年前我卧病不起的时候,他将这玉佩交给师父转交给我,据说对调理身体很有益处,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但这儿怎么会又冒出一块昆仑玉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两块玉佩都收起来。 “砰!”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响,似乎是门被大力踢开的声音,是谢挽星那边。 我走出门,往那走。 刚绕过长廊,就碰上他也走过来。 看见我,他抬起手,露出掌心中的光团:“我找到你说的那东西了。” 第8章 灯会 那居然是只像烛火一样的小东西,光围在它周身,中间是火焰。 我伸手摸了摸,一点儿也不烫。 “是只灯灵。”谢挽星说。 灯灵周围有一圈灵力将它束缚住,让它无法逃脱,是他设的禁锢。 “灯灵?” 他将灯灵交到我手中:“给你。” 我瞧了它两眼,撤了禁锢:“算了,放它走吧。” 谢挽星看着我:“你将我送你的东西就这么放了?” “嗯?那你还要吗?”灯灵被解开禁锢也没敢跑,像是被谢挽星吓破胆了,缩在我手里小小的一团。 “我不要。”他说。 “听见了吗?他也不要你。”我将灯灵托了托,嫌弃地说,“快走吧。” 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刷的飞走了。 谢挽星盯了我两眼,面上闪过一丝兴味索然:“你还挺好心的,看到这种没什么威胁的小玩意儿就心软可不是好习惯,有些妖兽可没看上去无害。” 听着像是把我当成好心泛滥的冤大头了。 他这笑假极了,皮笑肉不笑的,那双总是生动的眼睛突然淡漠下来,叫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话里话外都阴阳怪气的,一下子就把我搞烦了:“我要一个灯灵做什么?照明吗?这种没用的东西带着只是累赘。” 我寝殿夜明珠多的是,这小玩意儿能有什么用,飞来飞去,瞧着还令人心烦。 他被我说的愣了下,接着才开口:“累赘?”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他又笑起来,他一笑整个人就显得生动起来,和方才带着点漠然的态度截然不同。 神经兮兮,我心道。 “回去吧。”这熟悉的感觉恐怕是昆仑玉带来的,和这灯灵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它只是在荒庙待久了才染上几分气息,它连神智都未开,侥幸得了昆仑玉的灵气成型,这般弱小的玩意儿,留着也是无用,倒不如让它自寻造化。 谢挽星此人很是莫名其妙。 回去的路上他心情肉眼可见变好了不少,之前的冷漠倒像是我的错觉一般。 喜怒无常。 我很少用这个词形容除我之外的人,但他真担得起这个词。 回到客栈我也无心休息,坐在床边将两块玉牌取出来反复比对。 这就是一对,连边缘的纹路都能对得上。 我更想不明白了。 为什么失传千年的昆仑玉会出现在秘境,不,这还没到秘境,顶多是入口。 太奇怪了。 夜晚过的很快。 翌日一大早,谢挽星就来找我,把门敲的砰砰响。 “开门呀!你不开门我要翻窗了!” 我想装睡都不行。 只好打开门:“灯会不是晚上吗?你这么早找我干什么?” “白日也有集会呢。”他说,“路边摊贩卖的物件花样百出,还有各色可口的点心。” 我们出了门,果然如他所说,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早上的人还不多。 路过几家卖糕点的铺子。 我忍不住驻足,这些点心比我往日偷溜下山看见的要精致多了。 “这个,还有这个,给我包一份。”我指了指其中花朵和兔子样式的对老板说。 要付钱的时候才想起来这趟出门没带银子。 任谁也想不到秘境里还有人间集市,以后我一定在须弥戒中常常储备些银子。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在我前面,抢先付了银子。 我一手捧着糕点,另一只手将一把上品灵石塞给谢挽星。 这些抵他付的银子已是绰绰有余了。 一枚上品灵石换算下来是百枚中品灵石千枚下品灵石。 师父告诉我普通的外门弟子一个月也就几枚中品灵石的补贴。 但她说我们整个华音峰往后都是我的,而且她在外面还有两座灵石矿,所以我想要多少她都会给我。 谢挽星将我塞给他的灵石还给我:“我不要这个。” 他手指一勾,将我缠绕在发间的绣金丝发带轻轻勾走,绕在指尖轻轻摩挲,抬眼望着我:“就用这个抵吧。” 我挑了挑眉,好毒辣的眼光。 这发带看着不起眼,其实是件小法器,算不上多好,但比灵石值钱多了,能延长,当做低劣的捆仙锁来用。 他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不过这样的发带我还有许多,不同的颜色配不同的衣裙,给他一条也无妨。 我将灵石收回去:“那送你了。” 他轻笑了一声,将发带收起来。 我拈了块点心吃,甜食吃两口就容易腻,但它们的模样实在可爱,便决定将吃剩下的放在须弥戒中带回去给安屏烛吃。 一只手却突然伸到我面前的盒子里拈走了一块兔子糕:“唔……好甜。” “你要吃就自己去买。” 他一口将点心吞下:“又没让你吃我吃剩的,我吃你吃剩下的也不行吗?” 我无心和他斗嘴,因为走着走着街上的人就多了起来。 人一多,我就想回客栈了。 我不喜欢拥挤的地方。 原来灯会会有这么多人,热闹,但嘈杂。 我想回去在楼上远远望着,瞧瞧灯会是什么样的就可以了。 “我……”我刚想说我要回去了,谢挽星突然握住我的手。 “人好多,别走散了。”他拉着我往前走。 我心说走散了更好,我刚好回去休息,便要将手缩回来。 可他握的很紧,感觉到我挣扎之后,还将手指缠住我的手指,十指相扣。 我停下脚步:“干什么?” 怎么还不放人走了? 他回头看我,垂眸看我:“怎么了?” “我要回去。”我说,“太挤了。” 他抬了抬下巴:“我们去坐船,不挤。”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游船。 一艘艘小船在河边划过,租了船就能在湖上泛舟。 湖中的荷花开了一大片,好看得紧。 “也行。”我说。 他扣紧我的手,一道往湖边走。 付了钱,谢挽星拉着我上船,才松开我的手。 我刚坐下,余光瞥见湖里突然泛起水花。 是一条鲤鱼跳起来,它长得和师父养的金红灵鲤有点像,我好奇地凑过去,伸手拨了拨水面。 它以为我手上拿了鱼食,便又跳起来,结果撞到我空空如也的手上。 “这鱼真蠢。”谢挽星笑了声,坐在我身边。 “一条鱼能懂什么。” “人有时候不也是一样,明知一场空也喜欢飞蛾扑火。” 我侧目看他。 他也在看我,眸底深深,有些凉薄,却仍挂着假面似的笑。 第9章 你说喜欢我 湖上凉爽不少,也没有拥挤的人群。 我心里都平静下来,也有心情和他闲扯:“何出此言?” 他收回目光,看向湖面:“只是恰好想到了,这世上不知多少人,争权夺利的官员也好,庸庸碌碌的百姓也罢,一生到头临了不都是一场空。” “即使如你我一般的修行之人,不能得成大道飞升成仙,最后也一样会死,人死万事皆空。”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你不做佛修真是可惜了。” “我才不要,感觉到冬天脑袋会凉飕飕的。”他捡了两颗小桌上的莲子丢进湖里逗那些抢食的鲤鱼。 我觉得好笑:“那倒是,你这头漂亮的头发要是绞了也怪可惜的。” 谢挽星突然又转头看我:“你觉得我的头发好看?” “好看啊。”我说,“和冬天的雪地一样。” 不止头发,其实他生的也好看,轮廓分明,眉眼如画,总是一身白,清冷过甚,但一笑起来却如寒冰微融,雪霁初晴。 我对好看的人耐心会多些,不然以他莫名其妙的性格,我们实在是合不来的两个人,更别说结伴而行了。 “雪地?雪地有什么好看的。”他嗤笑道。 我瞥了他一眼:“没眼光。” 我喜欢下雪,下雪的时候能叫安屏烛给我堆一排雪人。 华音峰的四季是师父掌控,她与我都喜欢与外界一致,是以峰中一年四季从不落下,不似丹心峰,四季如春,舒适却又有点无趣。 年年冬天我都裹着披风窝在窗边的软榻上,骗安屏烛在外面顶着寒风给我堆各式各样的雪人,她虽然不聪明,但格外手巧,堆出的雪人惟妙惟肖。 我自己不堆,因为我受不得冻。 谢挽星看了我一会,又笑了:“你说好看就好看。” 我知道有些宗门的功法虽然强大,但却很伤身,估计他就是这样伤了根基。 我伸手勾了一缕他的发丝:“你不喜欢,就找其他方子调养回去咯。” 他却凑过来,将头发送到我手中,似真似假地说:“原本不喜欢,现在喜欢了。” 船突然震了震,我们坐的船被旁边划过的另一艘船擦碰到。 谢挽星一个不稳往前扑了下。 白色的长发瞬间盖住了我铺散的黑发。 旁边的船公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们的船了。” 我推了谢挽星一把:“起开,你压到我头发了。” 他单手撑在我脸侧,拨了拨同白发交织在一起的黑发:“你这几根发尾分叉了。” 我烦了,瞪他一眼。 他才收手坐起身。 我拍拍灰,又觉得不够,便又施了个净尘诀:“人死万事空又何妨呢?” 他微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我在说刚才的话题:“嗯?” “生死有何意义?不过全凭心意罢了。”我随手剥了颗莲子,唔,忘记将莲心去了,好苦,“总归登仙的人寥寥,不若痛痛快快活一场,哪怕不能飞升,也不算亏了。” 我又重新剥了颗莲子,将莲心去了。 他见状,凑过来,把我手里剥好的莲子叼走了:“但活着也不怎么痛快,没甚意思,嗯,味道清甜。” 我怒了,用莲子壳砸他:“没意思那你去死。” 莲子壳落在他衣服上,他笑的更开心了:“刚才还说喜欢我,一转眼就这么绝情,不就是吃你一颗莲子吗?”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我被他的没皮没脸惊住了。 “你方才说我的头发好看,就是喜欢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是我的,四舍五入,你就是喜欢我。” 我活了十九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个四舍五入法。 若我喜欢吃莲子,岂不是还得喜欢全天下的莲花? 真的很希望宗主以后罚我抄书的时候也能这样四舍五入,我写两个字,就四舍五入算我将整本都抄完了。 我刚想回他两句,目光却看见岸边走过的几个人:“嗯?你看那儿。” “我不看,你还没给我答复呢。”他凑到我面前。 “什么答复?” “你说喜欢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我生气地扯了一下他的头发:“我没说,负什么责,我才不喜欢你,那几个人的身上没有人气,身下也没有影子。” 他这才转头往岸边看了眼:“还真是。” “虽说这里是秘境入口,但也是一方小世界,这儿的人与外面也没什么区别。”我觉得奇怪,“若是再多些时日,千年后或许此处秘境就能归于六界,受天道管辖,入轮回之中了,怎么会出现这种……隐患。”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会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秘境也不例外。 这方小世界已经成型,秘境自然不想摧毁自身的一部分。 但刚才那几具躯壳宛如傀儡,有隐约的煞气,只能说明他们不是秘境本身产生的,是有人带来或造成的。 谢挽星想了想:“这方秘境已经存在近千年了,虽说入口每人各不相同,但这么多年,一定也有其他人从我们这处进来过。” “这几具躯壳可能是当初其他修士留下的傀儡。” 这确实是唯一能解释的理由了。 我只好将疑虑放下。 “想什么呢?”谢挽星突然也扯了扯我的头发,“过了灯会就离开这里去秘境了,这里只不过是入口的一部分。” 确实,等离开之后,这里的一切就和我没关系了。 嗯?我看向他修长的手指。 “你手上沾了水,不要碰我。”我拍开他的手 他刚才分明把茶水打翻了,居然敢把水擦在我头发上。 “我偏不。”他又来扯我的袖子。 我躲闪不及,被他攥住袖子:“船公,我要下船!” “好嘞,二位稍等,小老儿马上靠岸咯!” 船停在岸边。 我跳下船,又施了个净尘诀。 谢挽星追过来,凑到我面前来看我的表情:“哎呀,真生气啦?” 我绕过他。 “别生气啦,你下次也用我的衣服擦手。”他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咻——” 破空声响起,天边突然绽开烟花。 我这才注意到已经黄昏了,天快要黑了。 绚烂的烟花压不过黄昏的艳丽,却仍是一朵朵绽开。 街边不知何时也摆上了一排排灯笼,一眼望去比正午还要亮。 突然一只灯笼被托到我面前。 雕刻精细的框架,暖黄色的灯光照出里面扑扇着翅膀的蝴蝶影子。 谢挽星笑眯眯地问:“这下不生气了吧?” 我眼睛一亮。 “这和昨天的兔子灯一样,你在哪儿买的?”我凑到灯前,想看清里面是什么小机关。 他将灯交到我手中:“什么买的,是我昨夜回来亲手做的。” 第10章 放灯 谢挽星说完又觉得自己多嘴,直接和她说是买的不就好了。 干什么跟她说是自己做的,搞得好像他半夜闲得慌一样。 也确实挺闲的就是了,不然怎么会去寻材料做了这只花灯。 接着他就看见面前的姑娘仰起头望他,眼里亮的像有星子,将他整个人都照进去:“怎么做的?也教我做。” 啧,怎么说话还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砰的一声,烟花在她漆黑的眸子里绽开。 他怔了一瞬:“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她说。 这时候倒是好说话了。 他故意说:“你不生气,我可就生气了。” “你扯我的头发,用我的袖子擦水,你还生气?”她微微睁大眼,立马又翻脸了,“你凭什么生气?” 谢挽星暗想,这脾气估计也没几个人受得了,但他偏要拱火:“是你扯我头发在先,而且你还言而无信,前脚喜欢我,后脚又不喜欢了。” 结果是又被瞪了一眼。 “我才没说,你癔症犯了。” 他乐的看她有些恼火的模样,故意和她反着说:“你说了,那些话四舍五入就是你喜欢我。” “我才不喜欢你。”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他盯着小姑娘被灯照的暖洋洋的脸,突发奇想,“是不是顾危楼说我坏话了?” 问完又觉得十分合理,他和顾危楼向来不合,顾危楼肯定不会让自家师妹和他走得太近。 “这和顾危楼有什么关系?”我心想还真被他猜对了,但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你到底告不告诉我?不说算了。” 谢挽星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行行行,教你教你,你是不是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机关?” 我点点头,问:“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你得先剪个想要的剪纸当影子,然后再……” 听谢挽星说完,我沉默了。 好麻烦,好琐碎。 但我还是记下来了,等回去复述给安屏烛听,让她给我做一堆,我要挂在寝殿门口和石径的路边。 街上的人愈来愈多,灯会已经开始了。 我也开始后悔下船了,好拥挤。 但很快,前方灯火通明处的一处参天古树便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远远望去,红丝带随风飘动,上方挂着的灯笼将树隙间都照的通明。 天黑下来。 谢挽星拉着我去放灯。 “两位在纸上写上愿望,挂在灯上放飞,就能愿望成真啦!”卖灯的妇人说。 哼,怎么可能写几句话就愿望成真。 但我还是握着笔,只是想了好一会,我也想不到该写什么。 我没有愿望,我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许愿哪有和师父跟鹤寻舟说来得快? “你写了什么?”谢挽星凑过来看我的纸条。 “你写你的,看我的做什么?” 他眨眨眼:“我没有愿望。” 我将空白的纸条给他看:“我也没有。” 他弯着眼,将我手中的笔抽走丢回摊子上:“那就不写了,直接去放灯吧。” 两盏空白的灯被放上高空,飘飘荡荡很快就隐没在夜色中,周围万盏灯火将夜空照亮,我已经看不见我放的那盏灯飞去何处了。 我看了许久。 这样美轮美奂的场景是我以往不曾见过的。 当我终于回过神,才意识到我已经在入口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上次夜里看见的荒庙,应该就是秘境的入口。”我转过头。 他也在看我:“要走了吗?” “是啊。”我点头,“已经在这花费不少时间了。” 我还说要登顶青锋榜,怎么能一直在这里虚度时光。 若是我出了秘境,连榜都没上,岂不是丢死人? “你怎么知道那荒庙就是入口?”他问。 明知故问,我不信他没看出来:“这座城镇只有荒庙那儿寥无人烟,与人烟隔绝,还出现了灯灵,绝不是偶然。” 当然,还有昆仑玉,但这个我不会告诉他。 灯会已经看过了,我们便顺着街道,一路从人影攒动到四下寂静无人。 荒庙近在眼前。 我看向最中间的神像,将灵力注入—— 周围的场景如同烟雾般迷蒙不清,扭曲晃动着,似乎摇摇欲坠。 我知道找对了。 这座神像就是秘境的真正入口。 掌心突然一凉,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转头,最后一眼只对上一双粉色的眸子。 脚下瞬间踏空了一瞬,失重感传来。 眼前一闪,接着被黑色占据,我往下落。 我下意识想御剑,但却驱动不了腰侧的剑。 这下运气真是糟透了,我直接落了下去。 幸好高度不算太高,估计不会骨折。 但落地的瞬间比我想象中要轻柔,清凉的气息扑在鼻尖。 “哎呀,我骨折了,这下你真得保护我了。”谢挽星居然和我一道。 秘境总是不可预测,就算从一处进入也不一定能落在一处。 “你哪儿骨折了?”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他看起来好得很,哪像骨折的人。 谢挽星耍赖躺在地上:“腿骨折了,肋骨也折了。” 我从他身上爬起来:“真的这么惨吗?那你快从秘境出去吧,不然一会要被妖兽叼走了。” 他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我就知道他是装的:“为什么我们会落在一起?” 在荒庙里,他握我手的时候似乎有根线缠在了我手腕上,可抬手一看,手腕上除了师父给我的镯子什么也没有。 谢挽星也从地上站起身:“当然是因为我们有缘分了。” 见我不信,他又说:“我说真的呀,我还没入秘境便卜了一卦,算到你我有缘,不然我怎么会刚好在白玉台遇到你。” 闻言我才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你是阵修?” 自古阵卦不分家,毕竟阵法中的许多繁杂细节都与卦象息息相关,解阵与解卦也有共通之处。 阵法的学问很玄妙,阵修也格外稀少。 毕竟卦可问天,与天道求答,是要付出代价的。 包括但不仅限于健康与寿元,所以很多阵修都短命。 既知天机,便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谢挽星拍拍身上的尘土:“没错,我们结伴是正正好,我是柔弱的阵修,你是强悍的剑修,你我联手,所向披靡。” 第11章 所谓妖族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和他想象中强悍的、能一剑破万法的剑修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能熟练使出剑招,也能灌注灵力释放剑气。 但我跟个瓷杯一样,敌人靠近了,碰一下,我就碎了。 我是那种被砍一刀就会掉大半条命的人。 而他也和自己口中“柔弱”的阵修扯不上半点关系。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甩掉他:“以你青锋榜第三的实力还需要与人联手吗?况且入了秘境,机缘各凭本事,你我结伴反而不利自身。” “需要啊,你见过哪个丹修医修或者音修一个人进秘境的,都是与同门一起。”他说,”阵修当然也是一样,我们的攻击手段不如剑修刀修强悍霸道。“ 我想说你面前就有一个。 但谢挽星说的也确是如此。 丹修医修基本上都是与同门一道,救助伤员或提供丹药帮助队伍。 也不乏有天赋不错的修士选择两道双修,譬如我知道鹤寻舟就是,他也是音修,一开始是与我师父拜入同一个师祖门下。 只不过他天赋好,后来又去剑锋挂名,日日擂台苦练,打出了名气居然被剑锋的老祖看中了。 还有许舒画也是,她是天才丹师,但本命火对于炼器也是极佳,她便也学了炼器一道。 总之在修真界,两道双修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只不过能走多远就得看自身了。 就像我,剑道一途我终究无法攀登高峰。 “你难道因为我是阵修就要甩掉我?”见我不说话,谢挽星又问,“你知道多少人想与阵修组队吗?阵修可以提前预知吉凶,你可知这在秘境中是多大的襄助?” 我心说又被你猜中了, 但目光一转:“那你算到你接下来要倒霉了吗?” 这秘境是一处原始丛林,高树参天,繁茂的枝丫挡住天空,地面生长的藤蔓将路变得格外难走。 而恰好,对面弯曲的藤蔓上垂下一条通体漆黑的蛇,张开嘴,露出泛着光的尖牙,正在谢挽星身后。 我一看这蛇牙齿上的荧光就知道它有剧毒。 “唰——”蛇动了。 我也动了。 它猛地朝谢挽星的脖颈咬去,却被我一剑刺穿,钉在了树干上。 “我说我算到了你信吗?”谢挽星眯着眼,“我还算到有贵人相助,是不是?贵人?” 贫嘴。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 我甩下死蛇,打断他:“只好分道扬镳互不干涉。” “你忍心看一个不能自保的阵修独自在秘境中求生吗?”他诚恳地望着我。 “忍心的。”我收了剑,也诚恳地看回去,还眨了眨眼,好让他看出我的真诚。 青锋榜第三怎么可能是柔弱无力的角色,连安屏烛都只能排第七,她怎么说也是宗主亲传,我归渺宗的大师姐。 谢挽星绝非泛泛之辈。 退一万步说,他要是真倒霉死在这儿,那也是他的命。 谢挽星开口,还想说什么,突然被不远处一阵嘈杂声打断了。 “呀!我们终于出来了!” “闻师姐,刚刚都怪我不好,害你受伤了。” “师姐不会在意这些的,月儿你别忧心。” “可我看闻师姐很不开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师姐你说句话啊,师妹都这么愧疚了!” “……我没事,走吧。” “……” “哪来的傻子,带着两个累赘还甘之如饴。”谢挽星语气略带嘲讽。 说得不错,我愿算他学到我三分刻薄了。 我瞧了一眼那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一个金丹,带了两个筑基。 我们俩说完,那边的三人就朝我们看过来,防备的模样很显然没有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为首被叫做闻师姐的女子一身浅蓝长裙,腰间佩剑,青丝挽起,眉眼温和,只是手臂处被血染红一片。 她身侧一男一女,均穿着同样颜色的弟子服。 男子模样清隽端正,另一名女子倒是生的花容月貌格外娇俏。 三人先是惊惧了一瞬,似乎之前遭遇了极其可怕的危险。 接着看清我们也是人才稍微松了口气,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怪,说不上是欣赏惊艳还是防备敌意。 但随后目光触及一旁的谢挽星就变成赤裸裸的惊惧与敌视。 “你认识他们?”我问。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 “这位师妹快过来!”那男修焦急地朝我喊,“你被妖族迷惑了!” 我转头——谢挽星还是平常的样子,既没有生出獠牙,也没有目露凶光,只是平日的笑容消失了,看上去有些冷。 雪白的长发垂落,月光从树隙间洒在他身上,粉色的眸子莹润,在夜色寂静的林子里,真的像极了妖精。 对面的男修又喊了两句:“快过来啊!” 他旁边叫做月儿的女修捅了捅他,防备地看向我们:“你管人家做什么?指不定他们都是妖呢,混在一起,谁敢保证她是人族?” 闻师姐皱眉,她的修为高些,对妖气的分辨也更清晰:“师妹休要胡说。” 她转头对我们道歉:“抱歉两位道友,我师弟与师妹对妖气的分辨并不擅长,误将二位认错了。” 她的道歉很诚恳,但其他两人的目光还是防备地落在谢挽星身上。 我感到有些奇怪,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难道他在我眼里和别人眼里是不一样的吗?他真的长獠牙了? “看什么?”他对上我的目光,语气也冷下来,“你也觉得我是妖族?” 我拉了拉他衣领示意他俯身。 他很配合地凑过来。 我捏住他的下巴,他老实地微微张嘴,露出洁白的牙齿。 没有獠牙。 我问:“他们看你与我看你不一样吗?难道在他们眼里你是青面獠牙的?” 他脸上的冷色怔了一瞬,随即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怎么知道?或许是他们眼睛有毛病?” 我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你才有毛病!”娇俏的女修道,“他本来就生的如同妖族,看错也是正常!” 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见过妖族,妖族本来就不怎么与人族来往,两族之间互相防备敌视。 谢挽星长得像妖族?是因为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瞳色吗? 我一直觉得他生的挺好看,还以为他的长相算是很讨人喜欢的,就像顾危楼,每次出门都总有芳心暗许的女修对他表达善意,很受欢迎。 没想到谢挽星要倒霉得多。 谢挽星没理他们,拉住我的手腕转头就走。 他方才看起来那么凶,我还以为他要发火了,结果掉头就走。 凭什么是我们走? 这岂不是显得我们很好欺负? 第12章 妖兽 果然,后方又传来喊话—— “这位师妹!我劝你不要和这人一起!天生异象必然有灾,人生异像必然有祸!不如和我们一起……” “师兄你说什么呢!他们明明是一伙的!你是不是看她长得好看!”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位师妹会有危险……” “胡说,你就是看她漂亮!你方才一直盯着人家看!” “你们别说了!师父平时是怎么教我们的!不要对他人评头论足,祸从口出。” “……” 我停下脚步。 谢挽星也停下脚步,看向我:“你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蠢问题?我留下来带孩子吗? 两个筑基还都是白痴,岂不是要把我的腿都拖断了? 我转过身:“什么叫生的和妖族一样?” 他们以为我在发问,还真作答。 那男修说:“异像便是如同妖族了,据说妖族发色瞳色均与人族不同,与他们的本体兽形一样,所以我才劝师妹你小心!” 啧,他也配叫我师妹? 我名义上的师兄是归渺宗首席大弟子,当今一辈剑道第一人,以太上忘情入道,已至元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算个什么东西?这般容易被美色迷惑,反而对自家师姐指手画脚,是非不分的蠢货,也配教我做事? 谢挽星握着我手腕的手放开了。 我没在意,冷笑一声:“哦?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分辨妖族靠的是眼睛来看了,既如此,尔等修行作甚?不若去当看相先生吧。” “修为低下,又心无大道,整日儿女情长实在可笑,既与大道无缘又修的什么道?早些投身俗世还能快活一世。” “你……你……”他显然没想到我是来讽刺他的。 闻师姐连忙上前一步:“抱歉,这位道友,我师弟师妹平日被宠坏了,我给你们道歉,二位不要介意,对不起。” 我对她倒没什么恶感,只是老好人的下场注定不会好,也懒得与一个注定倒霉的冤大头啰嗦。 看了她一眼,我便转头就走。 身后闻师姐还没说两句话,就又被驳回去,这人性子也太软了。 走远了些,便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我还以为你真要和一群蠢货留下来呢。”谢挽星突然说。 他语调漫不经心,听不出想法。 我无语极了:“留下来带两个拖油瓶吗?他们不认得你吗?居然自找麻烦。” “为什么要认得我?”他问。 我觉得奇怪:“青锋榜不书无名之辈。” 他不在意地道:“我独来独往惯了,也就与你师兄师姐几人在两年前的秘境中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 “唉,无忧刚才为我出头,令我十分感动。”他侧头看我,“无以为报……” 他又开始了。 我开口:“谁为你出头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样在我面前叫嚣过,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自称我的师兄?不出这口气,我实在是不畅快。”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要为我出头呢。”谢挽星很是可惜地叹息了一声。 出什么头? 他还需要我出头? “你自——”我眼角一闪,话锋戛然而止。 “怎么了?”谢挽星问。 我看向树后—— 灌木丛后露出了一双幽绿的眼睛,在夜色中发出森然的光。 那是一只妖狼,约莫相当于筑基的修为,但能发挥的实力却远远大于筑基。 因为妖兽这种东西,不能单纯靠修为来定强弱,它们极其强悍的战斗力与恢复能力远远大于人类修士。 更别说狼这种生物一般都是有族群的。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一双双宛如灯笼的幽绿双眼在灌木丛后亮起来。 “妖狼群。”谢挽星说,“看来我们运气确实不太好,妖狼很记仇的,我们杀了其中一只,其它的妖狼也会一直追着我们。” 我纠正他:“不是我们,是你的运气太差了,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的运气可是很好的。” 少说也有十几只妖狼,差不多都相当于筑基期。 我扫了眼,记仇?没关系,将它们杀完就是了。 刚想拔剑,它们却掉头跑了。 谢挽星吃惊道:“它们被你吓跑了,真厉害。” 这种虚假的吹捧不听也罢。 “轰——” 我后背一凉,与谢挽星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一副大事不妙的意思。 同时回过头—— 后方的树林中赫然低空飞过一只巨大的鸟,身躯庞大的几乎遮天蔽日,几十只小牛犊垒起来也不如它。 但最让人吃惊的却是它全身泛着铁甲光泽的羽毛,细看之下,那根本不是羽毛,而是宛如铁片的铠甲。 “玄翼鸟?”我想起来曾在书上看过它的画像,转头看向谢挽星,“你的运气真的太差了。” 玄翼鸟处于妖兽与灵兽之间。 它没有妖兽嗜血残杀的本能,但这也不代表它会亲近人类。 相反的,它排外性非常强,一切侵入领地的生物都被它视为敌人。 关键是它的羽毛和暗器类似,一挥翅膀,就会飞出无数宛如刀刃的羽片,杀伤力极强。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眼前这只玄翼鸟的大小,起码有几百岁了。 少说元婴中期,或者更高。 妖兽修行要比人族容易些,它们天生血脉更为强韧。 这秘境来的大部分修士都是金丹筑基,元婴稀少。 玄翼鸟这一类的强敌应当是极为稀少的,大多都是如刚才的妖狼一样筑基实力的妖兽,但这么小的可能性居然被我们碰上了,除了自认倒霉也没办法。 谢挽星无奈道:“这不能怪我一个,既然是我们俩同时遇到的,那这份霉运也得算我们一人一半。” “刚才的妖狼是被它吓跑的。”我说。 它可比一群妖狼难对付多了。 要是同为元婴初期,还能碰一碰。 但它比我高了一阶。 一阶的相差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其中所隔的修为与力量宛如沟壑难以跨越。 “它好像没有发现我们。”谢挽星说。 他当机立断拉着我直接跑。 我握着剑柄的手都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拽着跑出了一大截。 回头一看—— 玄翼鸟果真没有发现我们,只是在领地巡视一圈,便又落下。 它似乎是被妖狼的气息吸引来的。 跑出老长一截。 谢挽星停下:“没追过来。” “真是没想到,青锋榜第三的拿手好戏居然是逃跑吗?”我挖苦他。 第13章 幽梦昙 “这叫避免没必要的伤亡。”他说,“玄翼鸟看守的宝物是天星陨铁,对剑来说太过刚硬,用来锻刀最为合适,可我们又不是刀修,要那玩意儿无用。” 这话说的对极了。 它是机缘,却不是我们的机缘。 玄翼鸟甚为棘手,要是真对上了,虽不是没有胜算,可若与它交手,后面的日子怕是就要拖着伤半死不活,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 思及此,我记起险些把这次来秘境的目的都忘了。 我是要来这次的大秘境寻一件秘宝,做我的本命法器。 当初师父送我进过剑冢,但那些灵剑都看不上我。 可以理解,毕竟死劫未过,有灵性的剑谁想认个短命鬼当主人。 但两年前死劫过了之后,因着我不是纯粹的剑修,加上体质弱,还是无法契约本命剑。 师父想让我效仿鹤寻舟主修剑道增强体魄的想法也打消了。 她说那就和她一样主修乐理也好,不用喊打喊杀整天劳累,还说鹤寻舟当年在剑锋的日子每天都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她不舍得看到我日日挨打。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放宽心,才说这些逗我开心。 但她多虑了,我并不在意这些。 这次来之前她告诉我,据华音峰的老祖记载,这次的大秘境中有一处藏着万年前某位音修前辈留下的琴弦。 这琴弦见证过那位前辈的飞升,受过天道祝福,特性包容温和,不似刀剑一类锋芒毕露压制不住便容易伤主,十分适合我的体质。 她让我若是有机会,取到琴弦带回去,届时她将琴弦锻进我现在主用的法器中,便可契约成我的本命法器。 我记得她说的是西南方向。 但问题来了,在这林子里我分不清方向。 我转头看向谢挽星:“你认不认得西南方是哪边?” 谢挽星掏出个罗盘,看了眼,指了个方向:“怎么,你要去那找什么东西吗?” “找把你从青锋榜挤下去的法子。”我半真半假地说。 他笑了声:“那边灵草为多,带出去倒是能加不少分,不过守护的妖兽也不少,看来我要和你抢,才能保证不被你挤下去了。” 秘境的排名是按在秘境中找到多少宝物,猎杀多少妖兽计分的。 在秘境中取得的积分只占青锋榜排名的一部分。 我不在意道:“那你抢抢看。” 他摸出铜钱,卜了一卦,故意吊胃口道:“不过——还是最好不要去那边。” “怎么了?”我看向他手中的铜钱,但很可惜,我看不懂,“卦象怎么说?” “大凶,危机四伏,九死一生。”他说。 我嗤笑一声,不屑一顾,装神弄鬼实在可恶:“切,算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神棍。” “但危险与机会并存,也有大机缘在此。” 但是话又说回来,卦学玄妙,我不懂,该不耻下问才对。 于是我诚心发问:“此话何解,大师。”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是神棍,我怎么知道该怎么解?” “你是大师。” “我不是,我是神棍。” 我不咬这个钩了:“不说算了,神棍。” 他被我噎了一下:“你当真要去?” 当然要去,明知机缘在前方,不去和白痴有什么区别。 危险又何妨,修真一途要是怕危险,那从一开始就不该修行。 “看来我们要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我说,“那我们就……” “我们就一起吧。”谢挽星打断我,“我方才又算了一卦,我的机缘也在西南方。” 他嘴里没几句真话。 但大路朝天,这秘境又不是我家的,他愿意去哪我管不着。 只是越往西南方向,周围的妖气就越重。 我更确定这方向是对的了。 这样浓的妖气,附近一定有珍宝引得妖兽看守。 谢挽星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似乎到了什么妖兽的领地了。” 我环顾四周:“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琴弦的具体位置,因此也只能算是碰运气。 所以路上遇到的所有可能都该去看看才对。 我心中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据老祖的记载已经过去上千年了。 谢挽星已经朝那边走去。 我也跟上他的背影。 穿过面前一大片树木,眼前赫然出现一片湖泊。 湖面微动,皎洁月光洒落,银光碎闪。 我的目光落在湖泊中心:“幽梦昙。” 莹白的花瓣在月光下绽放,花瓣边缘是渐变的淡紫色,随着微风有若隐若现的清香吹拂。 上好的炼丹药材,用它炼制出的回灵丹效果极佳。 它与普通昙花不一样,若是开花,要经过数十年的月光滋养。 “还是朵并蒂幽梦昙。”谢挽星挑了挑眉,看向我,“你看,我就说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我反驳:“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我的气运好呢?” 他认真想了想:“那就还是我们一半一半吧,恰好幽梦昙也有两朵,你要哪一朵?” “随便。” 这两朵花一模一样,没什么好挑的。 我看向平静的湖水:“只是不知道守护它的妖兽是什么。” 谢挽星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在暗示我过去当诱饵吗?” “我可没说。” “行,那是我自己要去的。” 说着,他就往湖边走去。 我拉住他:“急什么。”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我:“你要自己去吗?” 我抬手,晚上银镯化作银丝,朝湖心幽梦昙飞去。 卷住根茎,齐齐割断,带着幽梦昙落回我手中。 我将其中一朵递给谢挽星。 这花刚好有两朵,而且对我作用不大,顶多算是秘境积分。 他收进须弥戒:“好精巧的法器,你不止修剑道?天赋不错。” 我收回银丝,这便是我常用的法器了,进可攻退可守,也能当做琴弦来用:“看湖心,要来了。” 原本平静的湖水泛起波澜,直到卷起波涛,似乎有什么正在湖水下方翻腾。 刷的一声,一条银白的巨蛇破水而出,蛇鳞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谢挽星出声:“幽梦昙对蜕皮的蛇也是上好的补药。” 他话音刚落,那蛇就暴怒起来。 它突然发难张开嘴,尖长的毒牙朝我们咬来。 我闪身躲过。 紧接着余光瞥见白光一闪。 一条蛇尾朝这边卷来。 它竟是佯攻,假装要将我们吞下去,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攻击意图。 我刚想躲,地面却一阵震动。 第14章 洞穴 震动极为强烈,连地面都裂开缝,周围的树木接连倒下。 我惊讶万分:“这蛇看起来最多金丹实力,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难道还有其他妖兽? 可一株幽梦昙而已,怎么会引得多只妖兽看守? 电火光石间,蛇尾已经离我近在咫尺。 定睛一看,已经有倒霉蛋先被卷住了。 我一把扯住谢挽星的胳膊,想砍下这白蛇的尾巴,将他拽出来。 可脚下一空,地面竟然直接塌陷下去,结果就是我变成了第二个倒霉蛋。 他真是个瘟神。 这是我被甩入湖中时唯一一个念头。 随后冰凉的湖水便将我浸透,我不会水,当即呛了一口。 我立刻闭气,勉强在翻腾的水中睁开眼。 就看见不远处的谢挽星比我更惨,他好像被蛇尾拍了一下,整个人如同散落的白扶桑花瓣,纯白的衣摆与发丝铺散在水中。 我心里瞬间平衡多了。 但这份幸灾乐祸才刚生出念头,就立刻消散了。 因为我发现他不是被蛇尾拍了一下,而是被水流裹挟着卷进湖底——湖下方有一道巨大的漩涡。 很快,这股水流便殃及到我。 难以抗衡的吸力顷刻之间将我卷入。 无法分清方向,我在漩涡中晕头转向不知身在何处。 就在我快要闭不住气再次呛水的时候,终于落在了地上。 这次没人给我当垫子,我结结实实摔在冷硬的地面,第一时间便猛地咳起来。 将呛进去的水咳出之后还是未能停下,直到嗓子里泛起熟悉的甜腥气。 我又开始恼怒起来,真是烦死这不争气的身子了。 谢挽星摔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此时爬起来:“对不住了,连累你和我一起被卷下来了。” 我毫无负担地受了这句道歉,要不是想把他拽出来我也不会被卷进湖里。 这里似乎是一处洞穴,石壁潮湿,环境阴暗,远处有条通道,不知通往何方。 我施了个诀将身上的水烘干:“没想到湖底还有一处地下密道,我们落到这里也算机缘,不如看看这里有什么。” 我看向那条黢黑的通道,或许我想寻的东西会在此也说不准。 谢挽星面上显出一丝犹豫,但那犹豫之色眨眼就消失了,像是错觉。 我们顺着通道往里走。 走进通道后眼前便一片漆黑,呼吸间吸入的空气潮湿,气温比外界要冷得多。 谢挽星突然抓住我的手。 他的手比岩壁还要冷。 “你怕黑吗?”我问。 黑暗中,他轻笑一声:“我是担心你怕黑。” 懒得反驳他,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摩擦声。 窸窸窣窣的,很轻,没几吸的功夫,声音似乎变大了。 我的脚步陡然一停。 “怎么了?”谢挽星问。 我屏息凝神:“有动静。” 他仿佛没听见似的。 这声音应当是从远处传来的,虽说修真者耳目通明,但这种声音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应。 得益于我的灵海异于常人,我对这些细微的动静格外敏感。 一种危险的直觉在心中升起,我拉起谢挽星往前跑去。 很快,窸窣的声音由远到近。 谢挽星也察觉不对:“你说的动静,我好像也听到了。” 我有些喘不上气,嗓子灼痛起来,跑不动了。 好在前方出现隐约的光亮,出口到了。 但当我们站在出口前,才发现这是一处结界。 谢挽星的手刚搭上去,便被弹开了:“这结界上的气息……好古老。” 与此同时,窸窣的摩擦声也在我的脑海中愈来愈响,危险的预告。 我催他:“那你快解呀,你们阵修不是最会这些了吗?” 他却摇头:“它不是阵法,结界与阵法不同,没有用以破阵的阵纹,除了布下结界的主人亲手打开,便只能以强大的精神力强行突破。” “这结界过了这么多年,还残留着这么强大的力量,当初布下的人最少也该是位合体期大能了。” 我道:“那就强行破开结界,这结界已经搁置了这么久,一定不会如刚设下时一般牢固。” 我尝试将凝聚在掌心的灵力注入结界,灵识探出,试图找到结界的薄弱之处。 但识海之中却猛地一痛。 算不上反噬,只是布下结界的人与我境界相差太大,我受不住这份力量。 谢挽星的情况也不算好,脸色苍白,眉头紧皱,他也受到了同样的剧痛。 强行突破大能的结界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被残留的神识攻击,严重的会对识海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但现在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摩擦声已经不需要靠灵识分辨,它清晰出现在我耳边。 近了! 我回头往后看,心中震撼:“糟了!” 借着前方透出的亮光,我看见一条庞大的身影正从后方的通道飞速穿行。 这是那条白蛇!? 不!不对,它比湖中的白蛇更大。 当我对上蛇头上阴寒的双眼,瞬间明白了过来:“这里居然有一对蛇!” 谢挽星也回过头:“我们这是钻进蛇窟了。” 这下方根本不是什么密道,而是供这条白蛇穿行的洞穴。 上方的白蛇守着幽梦昙。 那下方的呢? 这里还有什么? 我的目光看向结界,这结界后方就是它守护的珍宝! 他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看来我们今天要当一对亡命鸳鸯了。”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喉头漫上来,我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凝神,别分心!” 这条通道被白蛇庞大的身躯占满,完全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转圜余地,要么破开结界,要么等着被身后的白蛇吞入腹中。 “找到了!”我终于探到结界最薄弱的部分。 灵识传来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阵发黑。 终于—— “咔嚓。” 似乎有那么一声微响,结界破了。 身后的白蛇已然张开嘴露出尖牙,离我们咫尺之距。 我往前扑去,躲过了身后咬下的蛇头。 猛地摔在地上。 眼前是一处洞穴,微弱的白光从前方洞穴正中心的石台上传来。 往后一看,那条白蛇也从洞中钻了出来。 第15章 一肚子坏水 它庞大的身躯钻出了一半。 前半截身子立在半空阴冷地俯视着我。 我余光看向身后石台,那上面不知放置了什么物件,约莫只能看见圆润的轮廓,谢挽星正朝那边走过去。 不止我瞧见了,白蛇也看见他的动作,立刻调转了方向朝着他扑去。 在蛇头靠近的一瞬间,他已经将石台上的东西取下来,白光尽数消散。 这时我才看清它居然是一只罗盘。 我眯了眯眼,手已经按上腰间的佩剑。 与此同时—— “轰!” 一阵剧烈的震动,身下的地面摇晃,顶上的石块掉落砸在地上。 我闪身躲了一下,一块巨石砸在我方才站着的地方。 白蛇被取走了守护的珍宝,骤然暴怒起来,蛇信子吐出,黑漆漆的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光,张嘴便朝着谢挽星咬去。 这一口下去,他约莫是要死透了的。 但此时上方的石块接连砸落下来,眨眼便挡住了白蛇的方向,白蛇反应极快,灵敏地又缩了回来。 谢挽星看向我:“快过来!” 我刚抬脚,一块巨石便险险擦着我面前砸落。 不断坠落的石块将我和他分隔开。 在一连串石块坠落的声音中,我似乎听到他叫我小心点。 “白蛇被困在你那边了,小心些!”谢挽星说完,摩挲了一下手中拿到的罗盘。 他从顶上落下的巨石缝隙间看了眼对面那道娇弱的身影,唇角微微上扬:“混沌灵墟,果真名不虚传,这样古老威严的结界也能破开。” 他心里短暂生出一瞬可惜,又很快消散了。 修真界陨落的天才数不胜数,生死无常,她既着了他的道,也该是她命中有此一劫。 若是能逢凶化吉,倒也算她的缘法。 他心中并没几分愧疚,原本他确实是没想过要害她的,只是想借她混沌灵墟的天赋破开这道结界。 若是顺利,他们二人自会平安离开。 全只当做是一次愉快意外的结伴同行罢了,她甚至不会知道更深的缘由。 但偏偏不顺利,这洞穴被取走罗盘之后,便再无法支撑塌方了。 而湖下守护着的还是一条元婴实力的白蛇,恰好被塌方落下的碎石与她困在了一处。 虽然这小姑娘有几分意思,但怕是今天便要栽在这儿了。 他一开始就已看出她并不是纯粹的剑修,她的身体状况堪忧,握住手腕的瞬间几乎连脉搏都感受不到。 脉搏太微弱了,如同将死之人似的,这样孱弱的身体是不可能修行剑道的。 弱者向来在修真界活不长。 就算没有今天的这场意外,这姑娘的命怕是也快到头了。 他将罗盘收入须弥戒中,周围的落石被无形的灵气隔开,连他的衣摆都未曾掀动。 他转身离开之前,语气散漫地开口对着另一边:“小心些呀,别被落石砸中了!” 我听到他的话,又看着碎石不断落下,心里突然觉得怪没劲的。 对面白色的身影站在那儿,面容逐渐被落石挡住,最后被彻底隔绝。 这方洞穴被落石完全分隔成两部分。 怪不得他见到我就来握我的手腕,想来是确认我是不是能破开这结界的体质。 这样看来,他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算的如此准。 混沌灵墟,识海异于常人,拥有恐怖的精神力,几乎可以说是超脱凡人修士能拥有的范畴。 一道结界自然不在话下。 他是在白玉台时就盯上我了吗? 话本子上说得对,阵修都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我转过头,看向与我一同被困在洞穴中的白蛇。 此时地震已经停了,上方的石块也不再下落,只是身后通道已经塌陷,前方也全是碎石。 刚落进洞穴的时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前方应当是有出口的。 估摸着谢挽星现在已经从出口离开了。 我却被落石堆积的石墙挡在这里。 “嘶嘶——” 蛇信子抵在尖牙下方,白蛇的眼睛怨毒地盯着我。 拜托,拿走你宝贝的又不是我,有本事去杀他啊。 但和畜生没什么道理好讲,我说了它也听不明白。 它此时已经完全从通道中钻了出来,庞大的身躯几乎将塌方的洞穴占满。 我与它体型一比,简直宛如蝼蚁。 它猛地朝我扑来,尖牙擦过我身侧,划破我肩头的衣服,顿时出现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元婴,我心下确定了这条白蛇的实力。 运气真是够糟的,宝贝没落到我的手中,烂摊子却到了我手里。 但运气最糟的应该不是我。 我转头,看向弓起身子蓄势待发的白蛇。 算你倒霉,今天遇到的是我。 我确实体质孱弱,但不代表我没有反击的手段与本事。 这么多年的修行,严冬酷暑,我未曾懈怠过一日。 我可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天才之一啊。 抬手,我腕上银镯化作数道银丝,流光般延展,末端插入周围石壁中。 泛着金属光泽的网在我面前张开。 白蛇灵活从缝隙中钻过来,再次朝我咬来。 我拔出剑,闪身扭开,以剑刃抵住它要咬来的尖牙。 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又一道银光闪过,银线再次从我面前穿过,插入石壁。 反手挥出一道凛然的剑气,冷意弥漫。 剑气打在白蛇身上,将它的表皮割裂,顿时皮肉绽开。 它扭动着张开嘴,尾部将周围落石扫开,撞击在石壁上。 接连几道剑气,擦过银丝的时候便被反弹出去,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音调悦耳,但却带着悚然的杀意。 一串简单的小调便在剑气的碰撞中奏起,让它完全陷入了狂暴状态,不管不顾朝着我冲过来。 时机已到。 我手指虚虚一握,该收网了。 银丝收拢,瞬间聚拢,将白蛇困在中间,在灵力加持下,宛如无数刀刃般锋利,剑气夹杂在其中。 银光乍现—— 白蛇须弥之间便被银丝切割成数段,血液喷溅而出。 我抬手,一道透明的屏障挡在我面前,替我挡去血污。 血洒了一地,也溅到石壁上。 “咚!咚咚!” 几声重物落在地面的声音,白蛇的身体被切割成数段落在地上。 尾巴似乎还动了动,死而未僵。 我没再看它的尸体,目光转而投向方才被白蛇暴怒时尾巴扫开的碎石——那里露出了前方的出口。 第16章 穷酸刀修 “噗——”我猛地吐出口血。 眼前一黑,腿发软,余光瞥见地上的血水与尸块,实在恶心的要命。 我不想跌在这脏污的地方,强撑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一截才停下,扶着石壁剧烈咳嗽起来。 我的身体很难负担这样的消耗,无论是之前强行破开结界对精神力的损耗,还是刚刚与白蛇的交战,都让我本就和破风箱一样的身体雪上加霜。 从须弥戒中取出瓶丹药,倒出几颗连同嘴里的血一起囫囵吞下。 缓了好一会,才压下了胸口翻腾的血气。 我擦擦嘴角的血,往不远处的出口走去。 走到出口一看,才压下的气血又要往上涌—— 这下方居然是一道深深的沟壑,宛如一线天的峡谷,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通往下方。 这里的地形未免太过荒谬。 密林湖中的漩涡,湖底的洞穴,而洞穴的出口居然是一处悬崖。 这和我平日做的梦一样不合常理。 沿着狭窄的山路往下走,周围是陡峭的山崖,我脚步虚浮,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一个不稳跌落下去。 走到中途,我发觉周围的景色不知在何时产生了变化。 原本光秃秃的悬崖峭壁居然出现绿意盎然的生机,我又走上了通往树林的路。 一时间真叫人分不清眼前的场景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我转过头往回看,已经看不见我出来时的洞口了,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似的。 秘境果然无时无刻都在变化,当机缘被有缘人取得后,原本的宝地也会隐没在秘境中。 也许此地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但那是在很久以后,当再有一件与之媲美的宝器现世。 真是可惜,取走宝器的人不是我。 虽然我用不上这东西,但就这么被摆了一道还真是叫人不舒服。 我想着又觉得有点气闷想咳嗽,立马打住了脑海中的想法。 “有人吗?有人吗?”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我步子停了下来,被模糊不清的呼救声打断了前进的步伐。 目光转向小径旁幽深的树林。 只有我和谢挽星是从洞穴出口的这条道上下来的。 除非这附近还有其他人,不然这个人是谁不必多说。 呵,我心中冷笑一声,你小子犯到我手上了,等着瞧吧,有你好果子吃的。 想着,我拨开面前挡路的树枝,大步朝那边走过去。 胸口气闷的感觉消失了,甚至感觉气血都通畅了。 我在脑海反复思索了一番待会看见谢挽星受困的场景要如何羞辱他。 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当我穿过一片树林,终于看见受困的人,才发现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是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骨硬朗,左眉豁了个口子,浅浅的刀伤一路蜿蜒到眼皮,眸子漆黑明亮,清瘦中透露出一种蓬勃朝气的韧劲。 他被白色的蛛丝捆住横吊在树上,此时正不断挣扎妄想挣脱蛛丝。 蛛丝雪白,却呈现幽蓝的光泽,我一眼就认出这蛛丝是觅花蛛的蛛丝,这是炼器的好材料,一般用来炼制防御性法器。 若是被觅花蛛的蛛丝缠上,越挣扎就会捆的越紧。 但这少年显然不知道,被捆住了还死命挣扎,导致蛛丝越来越紧,整个人都被束缚成一只蚕蛹。 “道友!”那少年看见我,眼睛一亮,“终于有人来了!我在这被困了好久!” 他求助道:“麻烦道友放我下来!” 我抬手执剑砍断挂在树枝上的蛛丝,少年扑通掉下来。 他连连感谢:“多谢道友,在下乃玄清门弟子……” “玄清门?”我打断他,“是不是那个符修与阵修的证道之地玄清门?” 三大宗门分别是归渺宗,玄清门,揽州阁。 归渺宗剑修为多,万年内曾有两位证道成功的剑峰老祖,近百年也出了鹤寻舟顾危楼和安屏烛三个剑修天才,可以说是众多剑修心中的圣地。 玄清门和揽州阁则是阵修符修与音修器修为多。 但由于我平日对其他宗门关注不多,也不曾参加过比试大会,所以还没搞清楚这两个宗门的主要传承。 少年还是被裹成蚕蛹躺在地上,唯一能动的就是脖子,他忙不迭点头:“没错没错。” 我打量他一眼。 一身洗的发白的深蓝色长袍,没穿弟子服,也不是法衣,而是布衣,甚至缝了补丁,乌发只用了一根发带扎在脑后,随着他的挣扎翘起了几缕碎发。 实在是穷酸的叫人可怜。 若不是看出他是金丹修为,我还以为是哪来的乞丐。 符修丹修与器修是最吸金的,个个都有钱的很,他怎的如此寒酸? 对上我不信任的眼神。 少年又说:“道友误会了!我不是符修也不是阵修,我是刀修!” 他解释:“玄清门也是有修其他道的修士的,我们刀修平日没什么赚钱的办法,只能多多接些任务,而且我平时花钱的地方也很多才会这么穷,我真不是骗子!” 这话倒是没错。 虽然归渺宗剑修最多,但也有如我师父的音修与丹心峰主一般的丹修。 而且刀修与剑修平日花钱的地方要比赚钱的门路多了不少,贫寒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要保养自己的本命武器,还只能靠着宗门任务赚些灵石。 但当我的目光看见他掉落在地上的刀时,又觉得他在说瞎话。 这刀通体漆黑,似乎还上了锈,这和路边捡的废铁有什么区别? 别告诉我有人会用这种破铜烂铁做武器,怕是用它来裁纸都嫌钝。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面上露出一抹赫然:“咳咳……除了保养武器我还有很多用钱的地方,我真没骗你啊!” “你真是玄清门的?”我问。 他忙不迭点头:“对啊,我师姐乃玄清门首席大弟子沈琳琅!青锋榜第二,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叫莫惊春,我排第十!你放我出来我给你看我的弟子腰牌!” “那个……虽然我没什么钱报答你,但是我可以帮你免费做个任务什么的,比如给你当护卫,我们刀修很能打……的……” 他说到后面才记起我是佩剑的:“额,你是剑修,可能你不需要护卫,那个……那我,那我可以……” 他支支吾吾思索半天,也没想出个有用之处,苦着脸:“我求你了,快把我放出来吧!” 第17章 再遇累赘 我又问了他一遍:“你真是玄清门的?” 他万分恳切:“我真是玄清门弟子,我骗你干什么,谁敢打着玄清门的旗号骗人啊,我的腰牌被蛛丝缠在身上了,你放我下来我给你看!” “哈!”我怪笑一声。 他但凡说他是个散修,我今天都把他放出来了。 但他偏偏说他是玄清门弟子。 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玄清门的阵修。 厌乌及乌,他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少年被我笑的一缩脖子:“怎……怎么了?我真没骗你啊!” “我相信你。”我说。 毕竟这年头脑子有问题的人可能全都集中在玄清门了,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正常人。 哪有正常的金丹修士能被觅花蛛这种没什么攻击力只会织网的妖兽吊在树上,除了脑子不好使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他惊喜道:“你相信就好,那请道友快放我出来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以后有什么麻烦尽可找我!我说到做到!” 我朝他走过去。 他眼睛晶亮地望着我,宛如干渴的人祈雨。 接着,顶着他期待的目光,我微笑着抬脚,踢出,一脚把面前的“蚕蛹”踹进了丛林深处。 他翻滚着往林子里滚去。 “不是?道友你?你……”他的声音随着滚远的身体越来越小。 我掉头就走,要怪就怪你们玄清门出了个坏东西吧。 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斑驳的阳光穿过叶隙投下。 和昨夜乌云盖月不同,我可以通过朝阳升起的方向判断西南方向。 但赶了近一个时辰的路,周围的景色还是一成不变。 树林间一片死寂,仿佛除了我再没有其他活物。 这不对劲,再怎么说,走了这么久了,起码会遇到几只妖兽。 可我一路上却什么也没碰到。 只有一个可能——我正处于某只异常强大的妖兽的领地,它过于强大,以至于其它稍弱些的妖兽都不敢靠近。 我打起十二分注意,心中猜测是否离我的“机缘”又近了一步。 侧后方隐约传来一阵枯叶被踩踏的声音。 猛地转过身,一道银光闪过,将侧后方挡住视野的藤蔓与枝丫齐刷刷斩断,露出声音的来源。 是个女修,面容俏丽,脸色惊惶,似乎负伤了,一身浅蓝色长裙沾了斑斑血迹。 嗯……有点眼熟。 她一看见我,似乎松了一口气:“是你!” 我这才记起来她,挑衅我的小筑基。 他们一行三人,现在就她一个。 我没打算理她,她的脚步却一刻不停地朝我这跑过来。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她身后居然还跟着几只妖狼。 原来是被妖狼追来这里的。 没记错的话,这群妖狼少说也有二十几只,现在只有几只追着她跑,其它的狼妖想必是被其他两人拖住了。 只是筑基期的狼妖,居然能把他们追的四处逃窜。 但转念想想,他们只有一个金丹,也不奇怪了。 因着她朝这边逃窜,身后的妖狼也跟着跑过来。 其中有两只转头朝着我奔来,看着是到嘴的肉一块也不想放过的样子。 筑基期的妖兽我还不放在眼里,反手长剑出鞘便先斩下一只朝我扑来的狼妖的脑袋,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我飞快闪过狼妖断裂脖颈处的血液,随后干脆利落地将另一只奔来的狼妖也斩于剑下。 还剩两只正在另一边缠着那名女修。 她一个不慎险些被狼妖咬中手臂,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我心里摇头,剑招基础薄弱,花哨有余,但果断不足,修为也并不稳固,根基没有打好,对日后修行很是不利。 她恰好也朝我看过来,目露惊讶看向我脚边倒下两具身首分离的狼妖尸体,随后果断朝我跑过来。 这时候倒果断起来了。 但她的速度没有狼妖快,身法不够灵活,瞬间就被狼妖咬中了小腿。 她吃痛地叫了一声。 “月儿师妹!”一声大喊响起,另一道蓝色身影冲过来,是那名男修。 哦,还有他们的师姐,也一同赶了过来。 男修冲上前一剑砍向狼妖,将她解救出来。 他们的师姐真是冤大头中的冤大头,我看见她身上蓝色裙衫几乎被血浸透,可想而知身上有多少处伤口。 最后的狼妖被他们解决。 “月儿,你没事吧?”男修很关切地看着娇俏的少女。 “我没事,师兄,只是被狼妖咬了一口。”说着抽泣了两声,随后居然将目光转向我,“若是刚才这位师姐愿意施以援手月儿也许便不会受伤了。” 闻言,那男修看过来,看见我,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哼,和妖人混在一起,一定也不是良善之辈,怎么会帮你。” 我甩下剑刃上沾着的血,瞥了他们一眼。 闻师姐体力不支地撑着树:“你们俩闭嘴!宋月娇!告诉你不要去惹狼妖你非要去!我们只是来此历练找些灵草!根本没必要和这么多狼妖对上,你们自己什么修为心里没数吗?” “师姐你这么凶干嘛?月儿又不是故意的!” “是啊,师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你若是早点说我就不过去了。” 闻师姐深呼一口气,看样子不想搭理他们,而是转头忌惮地看了眼倒在我身边的两具妖狼尸体:“抱歉,道友,又连累你了。” 哼,她态度倒是好得很。 我打量她一眼,根骨尚可,修为还算稳固。 她又说:“我叫闻秋诗,这是我的师弟苏晨与师妹宋月娇,相逢即是缘,能遇上道友机缘巧合之下帮我们解决这几只狼妖是我们走运了。” 我挑了挑眉,开口:“你还算识相。” 闻秋诗勉强笑了笑,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扶住树身。 “这是你杀的?”苏晨看了眼尸体,似乎很是意外,“师姐这怎么可能,我们刚才对付狼妖都那么麻烦,这两具尸体都是一剑毙命,她修为看起来明明和我们差不多……” 我身上的幻烟纱将修为隐藏,修为在我之下的人看我,对方自身是什么修为,便看我是什么修为。 闻秋诗面上薄怒:“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宋月娇心思转得快:“是呀,就是这位师姐杀的,真是厉害呢,所以月儿刚刚才想向这位师姐求救,可惜师姐也没空帮我……” 苏晨小声嘀咕:“哼,月儿不必理她,铁石心……” 我懒得和他们啰嗦,转了转手腕,长剑向前划出一道残影,剑气朝那对累赘飞去。 什么东西,也不照照镜子,在这跟我师姐长师姐短的。 他们也配? “轰!” 苏晨护着宋月娇扑倒在地躲了过去。 “这位道友手下留情!”闻秋诗连忙喊。 第18章 又如何? 苏晨和宋月娇也没想到我话都不说直接动手,两人没反应过来,险些躲不及,头发都被削断一截,满脸呆滞跌倒在地,朝我看过来。 我又抬手。 闻秋诗大惊失色,大喊:“道友不要!” 说着竟然支撑着重伤的身体拔出剑想上前挡我这一击。 我没用剑气,提剑飞身上前,脚下虚晃,清影步闪过闻秋诗挡在前方的身体,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已然闪到了她身后。 抬手便朝着倒在地上一脸怔愣与惊惧的两人刺去。 “噌——” 兵器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巨大的冲击力下,火花乍现。 一把黑色横刀挡住了我的剑。 蓝衣少年顶着乱糟糟的马尾接下了这一剑,清朗的眉眼,神色认真至极,火花亮在他的黑眸中,寒星点点。 莫惊春,是他? 这小子身上还挂着几根蛛丝,蛛丝周围断裂处很不规则,看样子是强行用灵力撑开的。 我不由认真打量起他来,灵力深厚,根基扎实,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长刀,锋芒毕露。 他的刀气强横,与我剑刃碰撞到一起,将我虎口震裂,啧,好大的蛮力,刀修真是野蛮的家伙。 我眯了眯眼,释放出一道剑气,将他振开,接着脚尖一点,往后退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太过分了!”他揉了揉手腕,开口就指责我。 地上被吓得脸色发白的两人立刻回过神,以为有人拔刀相助站在他们那一边,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躲在少年身后。 苏晨:“对啊!你太过分了!不仅见死不救还要对我们下手!居然偷袭我们!” “啊?”莫惊春脸上露出一抹茫然到有点傻的疑惑之色。 宋月娇被吓得脸发白:“这位师姐不愿意帮我也没什么,怎么能对我和师兄下如此毒手呢?” 她擦了擦眼泪,对着莫惊春:“多谢这位师兄拔刀相助,救了我们。” “你们两个筑基,她还用得着偷袭你们吗?”莫惊春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从刚才短暂的交手中大致猜出我的修为在他之上,又说,“我不是来救你们的,我是来找她算账的。” 说着看向我:“你太过分了,居然将我踢回蜘蛛窝里了!” ? 这人是不是真的脑子不正常? 苏晨和宋月娇的脸色一僵。 “那又怎样?”我说。 几人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苏晨像是不敢相信我说了什么:“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东西来。 随后盯着我的衣服:“你一介散修!见死不救也就罢了,居然对宗门内的人下黑手!何其狠毒!莫不是魔修吧!” 宋月娇又抹了抹眼泪,和苏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师兄别说了,她不救我们也没什么,只是刚才为何要对我们动手?” “见死不救又如何?”我觉得可笑,“便是我将你们杀了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呢? 救与不救如何?杀人又如何?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 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他们主动找我晦气,我长这么大,从来不知受气为何物,有气自然该出。 把他们杀了又怎样?谁又能将我怎样? 没半点血性脾气,任人捏圆搓扁还修什么仙?投胎去当老黄牛吧。 执剑当斩不平事,见血便封他人喉。 真当我是什么良善之辈不成? 修为不如他人便不要轻易挑衅,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宋月娇惊了:“明明是你先动手的!你怎么不讲道理?” “讲道理?”我笑了,“和我讲道理,你们也配?” 我日日修行,已至元婴,一身修为难道是为了同旁人打嘴仗的吗? 简直可笑。 “宋月娇!闭上你的嘴!要不是你们先出言不逊,怎么会刀剑相向!”闻秋诗一身血,又转头对着我道,“道友,他们不是有意的,我……” 我看向她:“你难不成能给他们收拾一辈子烂摊子?” 她脸上露出一抹难堪,却无法反驳。 我嗤笑一声,抚了抚手中的剑,抬眼道:“早点死在我手里还能早些去投胎,不是很好吗?” 闻言,她竟然跪了下来,朝我一拜:“我奉师命照顾师弟师妹,答应过师父将他们护好,还请道友高抬贵手。” 她身后的师弟师妹大惊失色。 “师姐!凭什么她……” “闭嘴!”闻秋诗呵斥一声。 她身上的血将衣服染得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我对她有些改观,原以为她只是个拎不清的滥好人。 没想到她倒是看得很清楚,明白即便没有受伤她也不是我的对手,更别提现在身受重伤,而一边的莫惊春更不是为救人而来。 她也的确有几分能屈能直的魄力。 我蹲在她面前,直视她。 闻秋诗抬起头,忐忑道:“道友……” 她和我小时候的一位故人很像,善良,大度,愚蠢。 我看了她一会:“那你们走吧,以后别叫我再见到你们。” 她面上一喜:“多谢道友!” 说着连忙爬起来,却失血过多脚下不稳,差点又扑倒在地。 我扯了一把她的胳膊。 “多……多谢。”她借着我手的力道站稳,吃惊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拉着不情不愿的苏晨和宋月娇快步离开。 我嫌弃地看了眼手中沾到的血,捏了个净尘诀,便也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一柄出鞘黑刀拦在我面前。 我偏了偏头。 莫惊春挡住我:“我们的事还没了结!” “行。”我又拔出剑,反指回去,“我现在就了结你。” 对他的反应我也没什么好意外,我与人结仇便做好有人寻仇的准备,若是有天我死在更强者手上也是我技不如人。 不过他才金丹,要想取我的命还差的远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愕然:“……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收了刀:“我之前好不容易跑出来,结果你把我又踢回了蜘蛛窝里!太过分了!若是没找到你也就算了,但你居然又被我撞上了,怎么说你也该赔偿我才对!” ? “就收你十块中——”他的目光看见我腰间镶嵌宝石的剑鞘和玉佩,话锋一转,狮子大开口,“上品灵石!” 第19章 半仙器 他脑子有病吧? 特地追过来就为了几块灵石? 但转眼看见他一身破烂的样子,我心里又觉得十分合理,这人……太穷酸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我直接从须弥戒中取出了个灵石袋丢给他:“只多不少。” 他接住灵石袋,打开一看,眼睛一亮:“这钱给我你可就不能要回去了啊!” 我才没必要为了几块灵石就出尔反尔:“赔你钱了,还不滚蛋?” 他露出个几乎称得上有点谄媚的笑容,面容灿烂,拍了拍袋子里的灵石:“得嘞,咱们这事儿一笔勾销。” 随后便美滋滋将灵石收进怀里。 我这才发现,这人身上不仅没有须弥戒,连个储物袋都没有,看样子全身上下的身家就那一把破刀。 “你给我这么多钱,要不我护送你一程吧?”莫惊春问,“这比我平日做任务给的还多,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讽刺:“不好意思你还收?” 他挠挠头,一脸真诚:“不收白不收嘛,我可缺钱了,你一看就很好骗……不是,很有钱的样子,肯定也不缺这点。” “我不要你护送,你的修为还不如我。”我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带着你的穷酸气离我远点。” 他点头:“行,那我走咯,后会有……” “哗啦啦。” 树叶忽然大片大片落下,狂风卷起,大片的云层堆积。 天阴的很快,眨眼明媚的阳光就被乌云挡住。 远处似乎有一团迷蒙的雾在天边聚集,其中似乎有隐约的光,随后那道光冲破云层,爆发一阵精纯的宛如水波的灵气往远处荡开。 即使离得这么远,仍然能感到那边悠长古老的气息连带着浓郁的灵气。 有珍宝现世了! 我立刻就想到了师父说的琴弦,当下立刻朝那边赶去。 脚步声紧随其后。 我一转头,就看见莫惊春也跟上来。 他也朝着同样的方向:“宝器出世,就算抢不到,看一眼也是赚的。” “你是不是也要去夺宝啊?”他问,“我有个好买卖,我不和你抢,你可以雇我帮忙啊,怎么样?” 我不想和玄清门的白痴扯上关系:“用不着。” 莫惊春哎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一个人怎么够,你看动静这么大,估计整个秘境的人都瞧见了,别人搞不好都是一个宗门的弟子一起上,你一个人太吃亏了,得有个帮手!” 他说的有点道理。 这动静确实太大了,宝物现世,谁不想分一杯羹? 他还在试图说服我:“我可是刀修哎,很能打的,金丹中期的刀修,我很厉害的,待会你就去尽管去抢,我帮你拦住其他人,包能拦得住的。” “而且雇我很便宜的,你刚才出手那么大方,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折,我算算,你就给我五……” “行。”我说。 “啊?”他被我打断,愣了下,“我还没说多少钱呢。” “我有的是钱,若是我拿到了宝贝,多少灵石都好说。” 他眼睛发光:“没问题老板,你指哪我打哪!” 我们飞快赶到了灵气迸发的地方。 一路看见不少往同一个方向赶去的修士。 就和莫惊春说的一样,这么大的动静,短时间就已经将周围的修士全都吸引了过来。 远远看见那边似乎原本是一片山石,但却被灵力冲破,此时周围全是落石,附近的树木也在冲击下折断,形成一片平地。 正中间矗立一块巨石,巨石中插着一柄白光环绕的长剑。 灵气盎然,气势磅礴。 半仙器! 秘境居然会出现这样的至宝。 仙器是无法留在人间的,修真界的法器品阶为天、圣、玄、地、凡五阶,其中每阶又分下品、中品、上品、极品。 无数炼器师终生所求便是炼出天阶极品的法器。 但在世上还有种天生天长的法器,超脱了天阶,但又在仙器之下。 这样的法器便被称为半仙器。 已经几千年没有半仙器出世了,现今知道的三件半仙器分别在三大门派手中。 但今天在一群金丹筑基弟子试炼的秘境中,居然出现了半仙器。 我猜现在外面看着水镜的所有宗主长老都坐不住了,恨不得自己能进入秘境将这把半仙器带走,可惜秘境有骨龄限制,他们进不来。 这本就是为少年天才而出世的宝剑。 水镜…… 师父会不会也看见我了? 我肩头受了伤,还没换衣服,身上还沾了血,她会不会担心我? “快去啊!”莫惊春突然开口打断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看了眼,那边已经议论纷纷—— “这……这是什么品阶!好强的灵力” “这是半仙器!我是炼器师!我曾听师父说过半仙器,没想到今天有缘目睹!” “可惜我是医修,不过虽然拿不到剑,今日得饱眼福,也是我的造化了!” “我是剑修!让我试试!” 已经有人忍不住上前尝试拔剑了。 我兴致索然地收回目光。 任它是半仙器也和我没关系,这样的剑不是一般人能取到的,我更是没机会。 我已经被剑冢的剑拒绝八百次了,半仙器的有缘人更不可能是我。 放眼望去,这里赶到的大多数人都是筑基,有两个金丹,但这两个都不是剑修。 全是庸才,我百无聊赖地想。 要是换顾危楼来倒是有机会,不过他已经有本命剑了。 还有安屏烛,她也有无上剑骨,且没有本命剑。 当今有无上剑骨的两个天才都在归渺宗了。 我暗想不知道安屏烛来了能不能取到这把剑。 “你去啊!他们都拔剑去了!”莫惊春又催我。 我取出联络玉牌:“我不去了。” 莫惊春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啊?” “我拿不到。”我说着给安屏烛传音,“速来,半仙器现世,是把剑,来拿。” 莫惊春瞪大眼:“你你你干嘛啊?这里修为最高的就是你了吧?你不趁现在去取剑,还叫别人来?” 我转头看他:“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他怒了:“你是个屁的大人,我已经十六了,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 我没理他,看联络玉牌一直没有回应,不由皱眉。 真烦,我都和她说了一百遍,我的传音要第一时间回复,为什么还是记不住。 我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骨笛,吹响。 灵力注入,清脆的声音如同流淌的泉水,骨笛泛起青色淡光。 我原本是不想用这个的,这是用来求救的,我和安屏烛的是一对,我这边吹了骨笛,她那边的铃铛就会响。 “嗯?”莫惊春的注意力被我手中的骨笛吸引,“你这个骨笛……看起来好像是人的骨头啊!” 我朝他阴森一笑:“眼光不错,的确是活人的骨头,是挖了我师姐的骨头做的。” 第20章 无上剑骨 他表情一僵,似乎被惊到了。 我收起骨笛,这确实是人骨制的骨笛。 我与安屏烛换过骨。 第十三块脊骨——剑骨。 没错,安屏烛的无上剑骨,是我的。 这事儿还得从“死劫”说起。 原本我才应该是几千年来修真界举世无双的天才,却被死劫限制,虽不说泯然众人,但多年来也只得深居简出。 我出生后没多久便有道士看出我天赋异禀,还赠送了入门的修炼秘籍。 虽然上面写的只是最简单的引气入体便再无其他,但从我三岁识字之后便能读的进去。 我六岁入道,七岁拜入归渺宗,八岁筑基,我是师父唯一的关门弟子。 混沌灵墟,无上剑骨。 前者识海浩荡精神力超凡,后者剑道天才一点就通。 这样卓绝的天赋,任何人得到其中一个就是平步青云,修行有如神助。 两者共有,简直就是内外兼修的天选体质。 少有人能在修行两道的同时都不落下,但拥有这样的天赋便轻而易举。 只有万年前已经飞升的天虚老祖曾与我一样。 师父一开始也以为我是为飞升而生的天才。 但天纵英才却也天妒英才,这世上无人能十分完美,总有几分残缺,任何天赋冥冥之中都有代价。 我的代价就是活不过十六岁。 这是天定的死劫。 命盘星宿都如是说。 我这一生,原本应是轰轰烈烈,立于同辈之巅,快哉人生,抬手便揽九天月,待我飞升之后便可以留名修真史的。 但在死劫现出端倪之时,我顷刻从塔尖的天才坠下来,成了朝生暮死的蜉蝣。 短短十六年,在寿元漫长的修真界中,和蜉蝣有什么区别? 在我十二结丹的那日,雷劫便是奔着取我性命来的。 师父损耗了几百年的寿元与修为将我救下来,她说她当初合体中期渡劫都没有这样猛烈的雷劫。 雷劫是来杀我的。 这个认知瞬间涌现在我的心头。 师父找玄清门的万法长老为我卜了一卦——大凶,必死。 雷劫只是一个开始,远远还不止这些。 我的身体在结丹之后非但没有变得强健,反倒如同干渴的花束,一天天枯败下去,甚至到了动用灵力术法都会吐血不止的地步。 宗主都劝我师父,他说算了吧辞云她命中有此一劫,渡不过去的,放手让她早点去吧,也能少受几年罪。 师父听了没说话,而是转头问我想不想活下去。 我想的,很想。 我还有好多灵石没花,我偷溜下山的时候还预定了万宝楼的留仙步摇,镇子里的糕点铺子说下个月就到桂花开的时候,老板娘说请我吃亲手做的桂花糕,鹤寻舟说任务结束回来会带我去无昼海看星星,安屏烛欠我六十九个雪人没有堆完,她说要给我堆够一百个,顾危楼说下次给我编花环…… 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于是我对师父说我想要活着。 师父点点头,把我抱进怀里,说无忧别怕。 师父先是想着让我锻体,先撑着,她慢慢寻法子改我的命格。 但锻体要先泡药浴,可我刚泡进药浴里,差点人就没了。 我受不住药水,心脉差点断了,眼看最后一口气吊在那儿,生魂都快要离体了,是师父连同丹心峰主设下固魂大阵才将我救回来, 不是我不争气,是天道不允。 天道要公平,它给予什么,就会收走什么。 我得到的太多,便不能活的太久。 那之后她再也不让我接触体修的路子。 隔了几个月后,师父说找到法子了。 这几个月全靠鹤寻舟和顾危楼给我续命,他们天资卓绝气运通天,是同一辈的佼佼者,我像寄生虫一样蚕食他们的气运,延续自己的性命。 师父找到法子后说乖孩子我们不当天才了,我们平平安安就好。 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她说要将我的剑骨挖出,这样天道或许就不会对我如此苛刻,只是以后我就再也没机会精于剑道了。 我问很痛吗? 师父说痛的,但是这样能活下去,而且只有这一个法子,因为灵墟是不能受损的,不然我可能会变成傻子。 那可不行,我不想当傻子,我宁愿当聪明的废物。 于是我答应了。 确实很痛,期间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我醒来的时候少了一截脊骨。 剑骨者,一截主骨,便能同化全身所有骨骼,成为最适合修行剑道的体质。 取出主骨,便复归于平庸。 师父将那块骨头洗净给我,红着眼睛说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好浪费啊。 我问师父能不能把它给别人用,不然岂不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天赋吗? 师父还没说话,宗主的眼睛就亮了,连连夸我有大局观,他平时明明总是说我不听话不懂事娇气矫情脾气坏真该好好揍一顿,现在却改口了。 肯定是他之前就想这么做,但师父没同意。 可我主动提了,属实把他乐坏了,当即就找了这届最有天赋的弟子名单来挑选继承剑骨的人选,高兴着宗门里又要多个天才了。 我说不行,要我来选。 我当然选安屏烛,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她最听我的话。 师父把安屏烛叫来,和她说了,她傻不拉几的,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懵然地看着我们。 我不耐烦地告诉她点头就行了。 她点头了。 于是病床上又多躺了一个人。 我吓唬她说待会可痛了,直叫人生不如死。 她却问我现在还疼吗? 我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她,没吓到她,真没劲。 师父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这剑骨给她,她修行便会事半功倍,也希望她以后可以多多照顾我一些。 安屏烛十分郑重地点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的。 我看着她乌黑的眼睛,愣了一下,随后心想,可算了吧,她这么笨,不拖我的后腿就不错了。 她连生命是什么搞不好都没弄明白。 换骨很成功,我没用安屏烛被换下来的那块脊骨,师父给我喂了生骨丹,说让我自己慢慢长,用旁人的可能会排异。 于是在安屏烛第三天就能下床活蹦乱跳的时候,我在床上又躺了三个月。 等我可以下床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身体轻盈了很多。 被无数人艳羡的剑骨却成了我的负担。 当它从我的身体中被剥除,我反而轻盈起来。 我变得能跑能跳能爬树了,不再和以前只能病殃殃窝在榻上。 师父将一节小小骨笛交给我,很短,只有两个气孔。 这便是安屏烛的脊骨做的。 后来安屏烛自己又寻了只铃铛,将我的骨笛与她的铃铛之间打上灵息,这样它们就能互相感应了,我若是有危险,这也是最快的感应手段。 第21章 灵剑择主 “真的假的?”莫惊春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看他已经信了三分,但又忍不住怀疑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这人也傻的挺有意思。 我转头往那边看去,巨石旁仍是一群人坚持不懈地尝试拔剑,即使被弹开,仍然不愿放弃。 甚至还有人的掌心已经血肉模糊,被震飞出去口吐鲜血,却还是不死心地继续尝试。 机缘现世,任谁都想将这份机缘占为己有。 “你真不去啊?”莫惊春可惜极了,“要是你去,还是有机会的,这些人的修为太低了,半仙器高傲,怎会看得上。” 我说:“它更看不上我。” 我是归渺宗剑冢公认的短命鬼,就算死劫过了,身体还是很难养好。 幸好我修炼顺利,如若不是修为高了寿元增长,我这条命还是悬着的。 就算是这样,眼下过的也还是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日子,谁知道我的修行之路会不会一直顺利下去,哪天要是不顺了,这日子也就到头了。 莫惊春还想说什么。 忽的一声长鸣。 “嗡——” 剑鸣响起,更加澎湃的灵气泛起近实质的波纹。 似是怒了,抗拒着一群人争先恐后去拔它,想震慑众人,但却引来更多人灼热的目光和期盼。 有一名筑基期弟子更是满脸震惊:“我……我我要突破了!”说着叫自家宗门的师兄弟代为护法,原地盘腿坐下开始突破。 “嘶——”莫惊春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半仙器,若我不是刀修是剑修,今日把手试断了也要试的。” 他用你真不上道的目光看着我:“这你都不去,怎么忍得住的啊?” 我当初进剑冢一次,把这辈子的骂都挨完了。 近万柄的灵剑,甚至还有生了剑灵的。 一路上,九柄剑让我滚蛋这里不是短命鬼该来的地方,这是生了剑灵的;七十二把剑嗡鸣催我速速离去,这是一部分生出微弱灵智的;剩下的视若无睹。 这样走一遭,我觉得我也没必要强求于此。 反正师父为我寻了不少圣阶玄阶的灵剑。 于是我说:“这不是我的机缘。” 他一脸不可理喻。 我又说:“若真是我的机遇,怎么样都会来我手中的。” 莫惊春摇头:“也没看出你是那种好逸恶劳的人啊。” “那你眼光不太好。”我道。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那边的又吵闹起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 “灵气化形!半仙器莫非是找到想寻的剑主了吗?” “看!那边!往那边飘了!” “……” 我余光看了眼,只见剑身周围的灵气化作实质,飘飘悠悠,宛如一条白色绸带在半空铺开,随后朝着远方伸去。 “它它它……它真过来了!”莫惊春震惊。 我也震惊了,它居然是朝着我飘来的! “还真被你说中了!”莫惊春睁大眼,紧盯着“白色绸带”飘来,“它真到你手中了!还不快去啊!” 他实在忍不住在我背后推了一把。 我一个踉跄往前走了几步。 白色灵气缠上我的手腕,隐隐传来拉力,带着我往巨石那边走去。 人群议论纷纷—— “这是哪个宗门的?” “看样子好像是散修吧?” “气势模样看着怪唬人的,但这修为也不怎么样嘛,为什么半仙器会选中她?” “散修?居然能被半仙器选中,这是何等的机缘啊!” “散修……散修的话才好办。” “道友,这话可不要乱说,这可是秘境,一切都会被水镜投射,你若夺宝,可是当着那么多宗主长老的眼睛呢!” “呵,她一介散修,终究是成不了气候,还不如将至宝交给宗门保管。” “……” 我无暇管其他人的话,只因离这把剑越近,我就越能感受到一阵无形的共鸣,仿若一条透明纽带,将我与剑逐渐连接在一起。 脚步忍不住慢了下来。 半仙器的实力毋庸置疑,但这由于共鸣而产生的压力也无法忽视。 它可能感应到我曾有过剑骨。 但现在不同,我已经没有剑骨了。 它想认主,我受不住。 它衍生出的一缕灵识试探着勾连我的识海。 我拒绝了。 它还是不死心,剑身颤动地更厉害。 “你干嘛呢?”莫惊春也走过来,“这剑要认你为主,你快将它拿起来啊!还站着发呆干什么啊?” 我瞪了他一眼。 我不是不想,我是不行啊! 他看向剑:“它都着急了。” 这剑比我还要着急,颤动着将剑柄往我手中送,恨不得自己从石缝中钻出来。 机缘送到手里不取才是白痴,我真的想拿,但我拿不得。 我光是和它产生的这一点儿灵识之间的连结,就已经感觉经脉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和当年锻体时一样。 要是强行契约,恐怕经脉尽毁,修为散尽。 我看着颤动的剑,试探着抬手握上剑柄。 强大的灵力瞬间冲入我的经脉,仿佛撕裂般,我咬牙往外拔。 它没有将我弹开,反而也在努力往外钻。 嘴里腥甜一片,血从我嘴角溢出来。 “咳!”我吐出口血,红艳的血迹落在巨石上。 它更加兴奋起来。 我腿一软单膝跪倒,手也不自觉松了。 “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莫惊春大惊失色,连忙拉了我一把,将我从地上扯起来,显然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它明明要认你为主的!不可能会伤你的啊!” 我没法和他解释。 人群中——“说明她不行啊!还是让其他人来吧!” “就是就是,就算半仙器想选择她,但她没那个本事!” “没本事就不要占位置了!” “她没那个命!” “……” 你一言我一语,他们自己拔不出来的时候不置一词,可一旦有人被半仙器选中了,却又纷纷跳出来讥讽被选中的那个人。 “呵。”我笑了声,将胳膊从莫惊春手中抽出。 周围人又静下来。 “没本事”和“不行”这两句话还从来没有在我的人生中出现过。 我做什么都行,学什么都快。 我偏要拔出它来! 就算我用不得这把剑,我也要把它给更顺眼的人,而不是这些人云亦云的蠢货。 再次握上剑柄,全身的灵力凝聚于掌中。 蕴含元婴期全部灵力的一掌拍在巨石之上。 “咔——” 先是一声微弱的碎裂声,接着裂纹如蛛网延伸,哗啦啦的石块掉落,巨石碎裂开,插在巨石中的剑冲天而起。 “噌——”剑停在我面前。 我握住剑柄,骤然间银光乍泄,剑身照出我的双眼:“汝名,归婴。” 第22章 一触即发 两个小字缓缓浮现在剑身。 归婴。 它似乎有些不满于我给它取了名字却没有结契,剑身震了震。 四下寂静无声。 所有的议论这一刻荡然无存。 只剩下剑身颤动的微鸣声。 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表面看着波澜不惊。 实则内里早已一团糟了,经脉中灵力横冲直撞,它想与我建立连结的灵识一次次试探我的识海,叫我头痛欲裂。 只用了一瞬,我就明白,不能结契。 我没有剑修强悍的体魄,半仙器的力量对我来说是致命的。 我将话传给它:强行契约我会死的,我给你找更合适的主人,你随我走。 它颤了颤,似乎发觉我不会改变想法,才勉强安静下来。 “大道至简,人性返纯,故复归于婴儿,好名字!”莫惊春拍手叫好。 周围的目光聚集,其中意味已然变了。 一个承受不住半仙器力量而负伤的修士,却拿到了半仙器,简直就是把财富顶在脑门上去土匪窝转悠。 我调动不起灵力,连威压都无法释放。 刚才与抑制半仙器的石头相碰的那一掌已经将我掏空了。 群狼环伺。 有人开口——“这位道友,这半仙器不是你这样的散修能拿的。” 可笑,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配了。 “你一介散修,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是杀身之祸啊!” 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杀我。 “是啊,我也是为你好,你若是不愿将半仙器交出,起码也该加入宗门。” 这倒是提醒了我要不要把宗门玉牌掏出来,毕竟以我现在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 归渺宗的人可不是谁都能动的。 但这样太跌份了,面对一群筑基还要宗门庇佑,我丢不起这个人。 他们还在滔滔不绝,甚至开始拉拢我—— “不如你加入我们宗门吧,我们几人护你离开。” “道友别听他的,他们宗门名声一向不好,只怕你跟他们走了便没命了,要我看还是加入我们鸣玉派,我们门派的口碑众人皆知。” 也有人一语道破——“放屁,再好的口碑能抵得上半仙器的诱惑吗?” “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还有出言不逊的,那眼神看着我直犯恶心——“哈哈,我看这位道友生的如此貌美,要不来当我的道侣吧,我修为算是这里最高的,保准能将你带出去!” 我从须弥戒取出回灵丹,放眼扫去,在场也就几十人。 恢复一些灵力,要杀出去也不算太难,顶多回去躺个十天半个月修复经脉。 我咽下喉间血气,吞下丹药。 继而看了眼莫惊春,朝着刚才最后一个说话的修士,道:“杀了他,随你开价。” 莫惊春惊喜道:“当真?” 我点头,将归婴握在手中,却不用它,反而是拿出平日用的最多的灵剑。 不是我不想,我再用归婴今天怕是要灵脉尽断折在这儿了。 “不识好歹,我们给你活路你自己不要!” “确实!实在是不可理喻,你也配拿半仙器?” 和这些人没必要多说。 修真界杀人夺宝本是常事,全凭本事。 秘境如何,水镜如何,谁能抗拒半仙器的诱惑。 拿到半仙器,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仙门。 我手腕翻转,重新在经脉中流淌的灵力聚集,当下便准备直接动手。 莫惊春察觉我的动作,连忙提醒:“那说好了,我还要和刚才一样多的灵石。” “行。”我应下。 几句话的功夫,局势一触即发。 莫惊春长刀出鞘,杀意外泄。 最后说话那人对着莫惊春道:“小友,我看你也是金丹,我们这边的金丹有两个,你何必帮这个小姑娘,打起来你肯定吃亏的,她如此不识好歹,你既然求财,不如和我们一同拿下半仙器,到时你若要灵石,我们都能凑给你。” “你们加起来都没她有钱。”莫惊春扫视他们一圈,可惜地摇摇头。 我不置一词,感到灵力凝聚起来之后便提剑,脚尖微点,剑尖直指那人咽喉,在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要取他首级。 废什么话,动手便是。 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灵力在经脉中乱窜。 突然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按上我的手腕,止住了我的动作。 我心中一惊,余光一瞥。 不是莫惊春的手,这是一只女人的手。 那边一群人都没看清我的动作,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居然能拉住我。 我下意识朝那人看去—— 女人眉眼如霜,唇微薄,颜色浅红,气质清冷淡漠,黑发束成简单的马尾,一身白色长裙,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装饰,素淡到极致。 “师姐!”莫惊春满脸惊喜,“你来了!他们要群殴我们!” 师姐? ……沈琳琅? 我看她身上穿着的弟子服确实和谢挽星一样,是玄清门的弟子服。 沈琳琅站在我们身前:“既然灵剑择她为主,那就是她的机缘。” 有人不服气—— “那又如何?机缘靠天也靠人!谁抢到就是谁的!” “就是,修真界向来实力为上,若我们能抢到,那便是我们的机缘。” 三言两语,贪婪尽显。 “可以。”沈琳琅拔出刀,刀锋森然,言简意赅,“来抢。” 元婴中期的威压弥漫。 连我和站在一边的莫惊春都感到呼吸一窒。 我才元婴初期,而莫惊春更是只有金丹。 对面那些筑基就更难受了,有些直接撑不住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你……你是什么人?”有人惊恐抬头问。 沈琳琅甩了下刀:“玄清门,沈琳琅。” 那人在青锋榜第二的威慑下瞬间就怂了。 莫惊春小声对我道:“你放心,我师姐很强的,这下我们安全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白色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背影挺拔。 我不禁感慨原来玄清门还是有正常人的。 她给我的感觉和顾危楼一样,内敛沉稳,可靠极了。 但下一秒,她微微侧头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你给了这小子多少灵石?我可比他价高。” 我:“……” “你不会不给钱吧?” “……不会,你要多少?” “嗯……一百,不,两边中品灵石!折两块上品灵石。” “……” “贵了?可以给你打折,就算你一百八十块吧。” 我沉默了。 我收回刚才的想法。 玄清门没一个正常人。 “师姐你糊涂啊!她可有钱了!你怎么就要这么点?她之前踹了我一脚赔了我二三十块上品灵石呢!” “啊?你框了这么多?这哪来的冤大头啊?那我不是亏死了!怎么办?现在能反悔重新开价吗?要不你再去让她捅两下吧?我多讹一点!” 他们当我聋了吗? 第23章 水镜 归渺宗。 白玉台,水镜。 三大宗门为首,下坐数位其他宗门的宗主长老,各宗门之间均相隔一段距离。 中间是悬浮的巨大水镜,正倒映出秘境中的场景。 原本还在林子中的场景在天边白光之后迅速转换到石缝中的长剑身上。 沉寂一瞬后,众人惊呼—— “天呐!半仙器啊!那可是半仙器!” “这次秘境居然会有半仙器出世!” “不知谁家弟子能取到这份机缘啊。” “唉,那还用说吗?除了三大宗门,还能有谁家的弟子?” “此话不假,这些年三大宗门天才辈出,真是势不可挡。” “话说回来,我没记错的话,近年剑道有所成的弟子还得数归渺宗吧?” “那倒是,不过归渺宗的首席弟子应该已经有本命剑了吧?” 有人说出众人心声——“若是半仙器能被我宗门的弟子取到便好了……” “嗯?半仙器这是在做什么?” “它在择主!” “这小姑娘是哪个门派的?” “不知,瞧着好像是个散修啊!” “什么!它居然选了个散修?” “这……他们莫不是要在秘境夺宝?三大宗门还在上面看着呢。” “这有什么!半仙器落到个散修的手里算什么?她能保护好半仙器吗?” “呵,你可别说风凉话了,第一个说要夺宝的可就是你们宗门的弟子!” “那又怎样,难道我说错了吗?谁敢说自己没有这么想?” 寂静了一瞬。 众人便再将目光看向水镜,紧盯其中变化。 不止这边震撼,另一头三大宗门的落座之处也热闹起来—— 归渺宗主摸摸胡子:“可惜危楼早点已经拿到了本命剑,不知道屏烛能不能赶过来试试看。” 丹心峰主笑着说:“这就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机缘了,嗯?这是……无忧?。” 红裙的美人原本兴味索然,目光扫到角落眉眼倦倦的少女,连忙坐直了身子,盯着水镜:“怎么还受伤了!” 宗主看水镜中少女掏出联络玉牌:“这孩子在大事面前还是懂事的,还知道叫她师姐来取。” “哈哈哈,这点皮外伤没事的,辞云长老尽可放心。”她身旁中年男人模样的器鼎峰主安慰道,谁都知道辞云对这个徒弟是打心尖里疼爱。 辞云皱皱眉:“这半仙器是要做什么?” “这……这好像是要择主啊!”宗主惊了。 辞云也惊了:“这怎么行!” 不远处揽州阁主闻言:“诸位这是什么反应?这小姑娘听你们说着是辞云长老常年养病的弟子,你的弟子得了半仙器青睐,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另一长老:“是啊,哪个剑修不想要此等机缘,我修行多年,还没机会碰到半仙器呢。” “这你就不懂了。”玄清门长老摇摇头,“当初辞云托我算过这丫头的命格,她命中负累太多,半仙器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哎?怎么莫惊春这小子跟着她?” 玄清门主扶额:“多半是看这姑娘一身珍宝……到时候回来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了!” 揽州阁主大笑:“你这徒弟真是财迷哈哈哈哈!话说回来,他还在受情关吗?” “别提了。”玄清门主不住摇头,“当初就不该同意他修红尘道。” “孩子们自己的道,你也管不了一辈子。” 水镜中,少女握上剑柄—— 辞云下意识抓紧扶手,又怒又急:“她怎么还真敢去啊!不要命了吗!” “这这这……”丹心峰主也一个头两个大,“你先别急!” 宗主唉了一声:“你把这孩子捧久了,旁人说她两句不行,她还较上真了!” 不多时,水镜中白光乍现,少女的声音透过水镜传来——“汝名,归婴。” 辞云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人没事就行,大不了回来好好养养!”器鼎峰主宽慰。 宗主眼睛亮起:“好!好好好!我归渺宗的弟子就是争气!” 紧接着,水镜中纠纷开始—— 辞云看了,怒火中烧:“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真界的后辈已经变成如此做派!早就说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丹心峰主:“辞云莫急,你该相信无忧才对,不就是吐几口血吗?她以前日日吐血,都该吐习惯了才对,放心。” 她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要我怎么放心?她拿了半仙器经脉已然受损!现在眼看是用不了灵力了!” 宗主咳嗽一声:“不会说话别说!” 接着转头:“你也别着急,你徒儿不是还好着吗?我瞧这玄清门的小财迷倒是被她的灵石收买了,刀修能打的很,他们两个人总不可能吃亏的。” “咳咳……”玄清门宗主清了清嗓子,“那确实,我这徒弟虽说是爱财了点,但刀法修为均是上乘,这也算是他拿了你家徒儿财物该做的,你放心,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不会吃亏的。” “我是怕她吃亏吗!我怕她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损了!一群筑基能成什么气候,但为此再伤根基可怎么办!”她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水镜中的众人,又往远处其他宗主的方向看去,“我徒儿但凡少了一根头发,我就要让这些宗门知道,什么叫惹了小的来了老的!” “嘶——”器鼎峰主也头疼道,“辞云这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啊。” 丹心峰主却摇头:“他们华音峰上下都是一个德行,护短!该庆幸寻舟师弟不在,要是他在这儿,怕是已经要杀到人家宗门去了。” 水镜中变化再起,白裙的女子突然现身,惊起一阵浪花—— “呀!这不是琳琅吗?都已经突破元婴中期了!” 玄清门主看见沈琳琅,面上才露出一抹笑容:“前不久突破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哈哈哈。” “你这老鬼,别装了,心里得意死了吧。”揽州阁主挤兑他。 “你知道就好,说出来干什么?” “不过我瞧辞云长老的弟子也非一般,似乎是比琳琅要小几岁吧,也元婴初期了。” 辞云看见沈琳琅出头,放心了些,才坐回去:“没错,也没什么好提的,诸位的弟子哪个修为低了不成?” “那倒是,老柳的徒弟是不是也元婴中期了?”玄清门主突然想起,“怎么今天都没看见阿九?” “待会兴许就瞧见了。”揽州阁主道,“毕竟半仙器出世,还有什么能比半仙器更重要的。” “也是,没想到这样的宝贝又落到老林的归渺宗了,真是羡慕死我了!” 归渺宗主喜笑颜开:“那没办法。” “少年英才啊!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终究是要为他们让路的。” “修真界,以后终归是年轻人的修真界啊……” 第24章 交个朋友 “居然是沈仙子……” 对面一群人已生退意。 “对不住,我们不知道她是玄清门的人,还以为她是散修……” “是啊,刚才实在是误会了,半仙器交给三大宗门我们自然就放心了。” “对对对,不然一个散修拿着半仙器万一落到魔修手中可怎么办!” “……” 沈琳琅转过头,对着那边恢复冷漠:“道貌岸然。” 她收了威压。 那些人连忙跌跌撞撞爬起来,迅速离去。 人走完了。 沈琳琅才转过头,再次强调:“我要比他贵。” 我看了看莫惊春,又看了看沈琳琅,还是那句话,玄清门没有一个正常人。 从须弥戒取出灵石。 沈琳琅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波动。 我将灵石递过去,她嘴角一弯,莫惊春眼睛一亮。 我收回来,她嘴角撇下。 递过去,开心。 收回来,不开心。 递过去,嘻嘻。 收回来,不嘻嘻。 递过去,收回来,递过去,收回来…… 两人的目光随着我手中的灵石袋转动。 她一把将我手中的灵石袋夺走:“够了够了,这么多够了。” 我感到疑惑:“你们怎么会缺钱?” 身为亲传,每月的灵石自然不会少,再加上常有师父补贴,不说足以挥霍,但怎么也不可能缺钱的。 虽然我师父和旁人不同,但我知道正常情况下,亲传弟子的待遇是很好的,大多情况下,亲传弟子都相当于师父的孩子,哪有正常人会苛待自己的孩子。 虽然宗主总是骂我和安屏烛,但他也只是偶尔罚我们抄书面壁思过,从未在资源方面短缺了什么。 安屏烛每月的灵石都花不完,最后都变成了各种稀奇的小挂饰送到了我的寝殿。 难道玄清门连亲传弟子的待遇都如此苛刻? 沈琳琅将袋中的一小部分灵石分给了莫惊春,收获到莫惊春不甘心的目光。 随后转头:“咳,那自然是因为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神色不自然。 说谎。 但莫惊春也是很肯定地说:“对,太多了,实在不够花。” 他又转头:“师姐,你再给我一点,为啥你拿大头?” “因为我是你师姐。”沈琳琅面不改色,将灵石收进储物袋,“你之前都已经骗……赚了那么多了,这次让让我怎么了?” 她又看向我:“你是不是归渺宗辞云长老座下的弟子?” 我吃了一惊:“你认得我?我没见过你。” 沈琳琅:“我猜的,不到二十的元婴,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就那么几个,从来没见过你,说明你平日从不出门。” “这么多弟子里,我听说的也只有辞云长老的徒弟从不出宗门。”她顿了顿,“而且听说辞云长老很宠爱你,你身上的饰物衣裙均价值不菲,除了辞云长老的弟子,我想不到其他人。” 莫惊春诧异:“你就是那个从来不参加比试大会的病秧子?” ? 我:“你就是那个在比试大会上公然设赌盘还放水,结果被抓住带回去关了一个月禁闭的傻子?” 他不以为耻:“嘿嘿,是我。” 沈琳琅开口:“既然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她话锋一转,又对我说:“不过我也没什么其他事儿,机缘也急不得,我虽是想找玄翼鸟,可一时半会也找不着,你有内伤,要是一个人不安全可以雇我和师弟护送你一程。” 这买卖话我好像听过。 他们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莫惊春也点头:“是啊是啊,你看你一个人带个半仙器多不安全,都是三大宗门,都是亲传,一家人,我给你打折。”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要去寻……我师姐,你方才说玄翼鸟?” 沈琳琅点头:“是啊,玄翼鸟的羽毛对我们刀修可是好东西。” 我见过玄翼鸟,此时告诉他们全当送个人情:“我来的路上见过。” 说着,我将玄翼鸟的大致方向告诉他们。 沈琳琅眼睛一亮:“多谢道友!” 她又犹豫了一下:“那你……” “我稍后打坐调息片刻便好。”我说。 她点点头,在机缘和赚钱之间选择了前者。 “我们交换一下灵息吧。”沈琳琅拿出联络玉牌,“就当交个朋友。” 但她眼神分明赤裸裸写着“就当发现个金主”。 莫惊春:“师姐你怎么抢生意!”说着也掏出玉牌。 联络玉牌说是玉牌,实为中间镶嵌了一块不到巴掌大的灵镜。 只要将两块玉牌交换灵息,就可以互相联系。 而且它除了可以用来联络之外,还能在其中看见修真界的各种消息异事,注入灵力便可驱动使用。 交换灵息后,他们二人离去。 我寻了片树荫静坐调息。 呼吸平复,我睁开眼,看了眼玉牌,安屏烛还没有回应我。 这真是奇怪了。 她以往从不这样,只要看见了我的消息,必定立刻就回复了。 哪怕是在外面做任务,间隙时间也会告诉我。 但这次过了这么久,她一点儿消息也没。 那就只能说明,她没法儿回应我。 这实在是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坏消息了。 什么情况连玉牌都用不了? 要么是处于危险中,要么重伤昏迷。 但她可是和顾危楼一起的,两个元婴,还都是战斗力极强的剑修。 他们俩都栽了,那得是什么样的麻烦? 我有点烦。 我们几个的小命,从某种角度上可以说是连在一起的。 所以他们出事了,就等于我也要遭殃了。 站起身,我再次给顾危楼也发了个消息。 但还是没有回复。 行,看来是真出事了。 算我倒霉。 这一趟就没一件好事,光顾着倒霉了。 同宗门之间的玉牌是有隐约的感应的,但距离过远就会失效。 所幸我看见玉佩泛出的淡光——他们离得不算太远。 我朝着玉佩指引的方向走。 穿过这片林子,周围的温度不知何时下降了不少。 妖气弥漫。 走到后来周围甚至起了雾。 “咳咳咳……”我忍不住咳了几声,这雾气吸进去嗓子便传来一股灼烧感,我猜这周围可能有沼泽,这是瘴气。 正当我想到这里,抬眼便看见前方的雾中突然出现一道影子。 第25章 领域 那影子踉踉跄跄跑过来。 我握上剑柄。 雾气很浓,待影子近了我才看清是个人形。 对方显然也看见我了:“你……你是人是妖?” 这人傻了?人妖不分了? 他靠的近了我才看见他的模样,一身血,神色惊恐仿佛还没从巨大的恐惧中缓过来:“是你!” 我愣了下,谁?好像确实有点眼熟。 我有些时候会分辨不出其他人的脸,可能是多年不见生人,每天只对着几张熟悉的脸导致的,师父说以后多出去看看人就好了。 除了熟人我能记住长相,其他人我都是根据修为记的。 但这人是筑基,这秘境里最多的就是筑基。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有所忌惮的样子:“之前的事你答应过师姐不再找我们麻烦了。” 哦,想起来了,叫苏什么来着。 “我说的是别再让我看见你们,现在你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又往后退了两步,但又停住了,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瞧他是从我要去的方向跑出来的:“那边发生了什么?” “那边有妖!有怪物!”他嘴唇颤抖,“你放过我吧,我不知道会遇到你,我只是出来逃命的!” 我嘲讽笑了声:“看的出来,逃的连师姐师妹都忘了。” 他脸上浮现一抹难堪,莫不是被我猜中了,他居然真把自己的师姐师妹丢在那儿一个人跑了? 平地忽的卷起一阵狂风,周围的雾气都被吹散些许。 “啊——”他突然惊呼一声,猛地窜出去跑了。 我没管这吓破胆的小老鼠,逆着风往前。 妖气越来越浓,雾也越来越浓,能见度已经很低了,我几乎看不清十步之外的景色。 光线变暗,隐隐的阻力无形之中弥散在空气里。 出大问题了——这是一道领域。 这不是普通的妖兽,妖兽为兽,尚未成形,不会掌握这样精湛的术法。 此处有妖,还是起码修行了千年的妖族。 我甚至还感受到几缕夹在在妖气中的魔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处弟子试炼的秘境,怎会接连出现妖族与魔族? 以往从没听说出现过这样的纰漏。 要是以往有过这样的事故,哪家宗门还会挤破头把弟子送进来找死。 展开的领域将外界气息隔绝。 我被彻底关在里面。 再回头望的时候已经没有来时的路了。 怎么随便一个筑基的运气都比我好,连逃兵都能找到出去的路,我却看不见。 现下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远,雾气才开始缓缓消散。 我隐约看见周围的景物。 不再是熟悉的密林—— 火光漫天,尸横遍野。 红,都是红色的。 烧起来的火,天边的晚霞,地面流动的浓稠的血。 橙红,橘红,血红…… 硝烟与血腥气充满鼻腔,风卷起灰烬在我眼前飘过。 脚下踩着的石阶缝隙被血浸透。 这是……幻境? 我直觉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里的妖气淡了很多,与刚才领域中的浓郁妖气完全不一样。 这只是领域中的一处幻境。 领域,顾名思义,修为高者所设置的一处独属于自身控制的空间,与秘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空间可大可小,全凭自身修为与精神力的强度,起码也得化神期才能学习。 并且领域的领悟极其艰难,非常考验修士的天赋,没天赋的,即使修为再高也不得其所。 据我所知,当前修真界掌握这一术法的修士,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这么一个用来给各宗门弟子历练的秘境中,居然出现了这样强大的妖。 我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脚步不停,快速从满是鲜血的路面走过,将尸山血海甩在身后。 周围的景色又变了。 茫茫的雪地。 冷,除了冷还是冷。 我呼出一口白气,在冷风下不自主眯起眼。 空中落下小雪,冰晶似的,落下便消失在一片雪地中。 纯白无暇,入目白茫茫一片。 只有我踩出的一串脚印。 远处有一处桃林,大雪纷飞却仍然桃花盛放。 我隐约瞧见有人在林子里,有悠扬的乐声传出。 我想走过去看看是谁,但无论我走了多远,那片桃林与我之间的距离都不变化。 直至桃林消失,我也无法靠近,更无法看清林中是何人。 雪地消失了。 成了烟雨江南。 细密的雨丝银针似的落下来,又沿着砖瓦青墙蜿蜒出水痕。 摆渡的老头慢悠悠划着杆。 青石小路跑过两个小孩儿,踩的地面的积水溅起水花。 跟在后面的小丫鬟举着伞,自己淋了一身雨,把伞全都举在另一个小姑娘头顶。 我伸手,雨水落在我的手中。 好真实的幻境。 无论是之前的大火雪花还是现在的雨水。 这片领域的主人修为怕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开始觉得选择来这里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了,因为我发现我的联络玉牌已经用不了了。 怪不得之前给安屏烛和顾危楼发出去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这意味着我不仅在领域中无法借此找到安屏烛和顾危楼的下落,更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 若这里真的有妖族和魔族,是要向宗门传递消息的。 宗门内的试炼秘境出了问题,可是一件大事,很可能意味着有异族奸细混进了我们当中。 深吸一口气,看来只能见招拆招了。 我默默在心里给安屏烛和顾危楼都记上了一笔,在宗门的时候说如何如何照应我,结果还要我来找他们的下落。 没一个靠得住的。 我快步走过小巷,眼前的场景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这些幻境并不能迷惑我,于是便消散了。 幻境消散,入眼的首先是一处高悬瀑布,群山丛立,巍峨高耸。 实乃美景。 但我无心欣赏,我面前矗立一只巨大的妖兽。 那竟然是一只九头蛟! 鼻尖传来血腥气,隐约可以感受到灵气波动。 这周围还有其他修士,并且受了伤。 我立刻看向九头蛟的身后——但它几乎与山同高,将后方的景物遮挡的严严实实。 我只能在它转身的一瞬间隐约看见瀑布后有一方山洞,似乎有人在里面设立了结界不让它闯入。 第26章 九头蛟 我盯着九头蛟,希望它没注意到我。 事实也确实如此,它紧盯着山洞,聚精会神宛如捕猎的野兽。 它最少元婴圆满,搞不好快要出窍期即将化形了。 料想人的体型在它眼里应当和飞虫没有区别。 我看不见山洞里的究竟是谁。 但能布下这样严密结界抵挡元婴妖兽的人,修为一定不会低。 很可能是顾危楼,安屏烛的结界术学的很差。 我怀疑安屏烛出事了,不然他们联手要从妖兽手下杀出来虽有难度,但也不是不可能,还不至于到躲在山洞的地步。 或者更糟,他们都受了不轻的伤,才只好出此下策。 这下我也不免着急起来。 这妖兽如一座山似的挡在我面前,而它后方瀑布的洞穴中还有两个身受重伤的倒霉蛋。 就在我思考是想法子引开九头蛟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还是等待他们恢复一阵杀出来然后我们三人会合的时候,九头蛟先动了。 它简直不给我考虑的时间,前面三只脑袋一齐冲着结界撞了过去。 “轰!” 地动山摇,脚下猛地摇晃起来,碎石从山上滚落。 它接连不断朝着洞口撞击,每一下都结结实实撞在山上,它破不开结界,居然想用最简单暴力的方式将山撞塌。 最糟糕的是这个方法出奇的有效。 它的身躯比山体小不了多少,每一下撞击都发出巨大的轰鸣,让人怀疑下一秒山就要塌了。 我察觉到结界也因为它的撞击变得不稳,从瀑布后传来的血腥味更浓了。 结界快要破了。 我心里暗骂两声倒霉,只好想法子为他们拖延些时间。 当下便拔剑扬出一道剑气朝它的身体飞去。 这一下只将它的鳞片砍的翻卷起来,留下一道极浅的伤口。 它被吸引了一部分的注意力,但很快又忽视了这道浅浅的伤口继续朝着结界撞去。 该死,它是什么蠢东西,能不能别撞了! 再次故技重施。 它这次没有像方才一样忽视我,而是突然转过了三只脑袋,齐刷刷盯着我。 我瞬间背后一凉。 六只竖瞳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嗖——”突然一只脑袋朝我凑过来。 它的脑袋比宫殿还要大,但速度却快的惊人,眨眼就到了我面前,接着张开血盆大口,就连它的牙齿都比我大了不知多少倍。 我下意识闪身想躲开,抬手一剑撑在它的尖牙上想拖延些时间。 “咔嚓——”下一瞬,我的剑居然折断了。 嘶—— 真是要命,怎么说也是圣阶武器,碰一下居然就断了。 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巨大的推力,我手腕一疼,立刻扭身躲开,闪入了身后的石头后。 我脚下不稳,再往那边看去,瞬觉不妙——结界破了! 里面似乎有几个人,我被九头蛟挡住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能勉强看见角落似乎靠坐着个一身血的白衣人。 是安屏烛还是顾危楼?他们该不会真的这么惨吧? 九头蛟见结界破了,立刻扬起其中两只脑袋,想朝里面凑过去。 一声尖叫声响起——“师姐救命!!!” 我头皮一麻,里面的人要遭殃了。 当即又从石头后钻出来,对上九头蛟的眼睛。 余光又一瞥手中断剑,更要命了。 归婴在我的须弥戒中不停震动,仿佛在提醒我还有它可以用。 没有时间给我考虑。 我取出瓶回灵丹,仰头一口全部吞下。 感受到灵力快速恢复,我反手取出归婴:半仙器,别让人失望啊。 只用一次,一次不要紧的,别真叫我那么倒霉经脉尽损了。 冷气四溢,寒冰聚起。 地面结起一层白霜,顺着石头与路面蔓延,眨眼便覆盖一层晶莹的白。 冷意凛然。 我手腕的银丝飞出。 朝着九头蛟其中离瀑布最近的两只脑袋围去。 它的鳞片坚固如铠甲,银丝没法如同之前杀死白蛇一样绞下它的脑袋。 但勉强能将它的脑袋扯住固定几分。 九头蛟那两只凑到瀑布前的脑袋被银丝束缚,垂着不停摆动想挣脱束缚。 我虚握手掌,将银丝束得更紧。 但仍然难以抵抗它巨大的力量。 机会不等人,我立刻飞身而上,当机立断将灵力全都凝聚于手中长剑之上。 归婴瞬间爆发出一阵令人难以承受的力量,我几乎差点被震得松手。 强忍着经脉间的剧痛。 只一下,我就用这一下,也只有这一击的机会。 它的实力在我之上,越阶挑战已是难如登天,更别提它可能不止比我高了一阶。 若不是半仙器,我也没有这个把握。 “唰——” 裹挟着寒气与冰晶的一剑,温度骤然下降,卷起的风中仿佛要凝起雪花。 剑意卷起寒流,比冬风更刮骨三分。 我狠狠斩下。 剑意挥出,斩开鳞片,穿过血肉,砍断骨骼。 “轰!” 两颗巨大的脑袋砸在地上。 浓稠的血从九头蛟的颈子断裂处喷出来,飙到数米高,冲进瀑布中,将瀑布的水都染红,又顺着上方流淌下来,眨眼便将水潭染成血池。 九头蛟其他七个脑袋发出暴怒的嘶吼。 我踩着它断裂的脖颈跳下来,落地。 终于站在瀑布前,我连忙望向后方的洞穴。这才看清里面躲着的人。 是三个人。 两个满脸恐慌的女修,其中一个哭了满脸的泪水。 我记得其中一个——闻秋诗,冤大头。 另一个女修紧紧抓着她的袖子,没记错是她的师妹,刚才尖叫的也是她。 她们两人均是衣裙血迹斑斑,有几处伤口格外狰狞。 视线转过,另一人则是满身雪白,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白色。 那人靠坐在墙边,白色的发丝铺散在背后,微微垂下的雪白睫毛此时抬起,往这边看过来,露出苍白无血色的脸,嘴唇被血染得殷红,衣服上也沾满鲜艳的血,宛如雪地红梅。 谢挽星? 怎么会是他们三人? 这结界竟是谢挽星布下的。 安屏烛和顾危楼竟然不在这儿。 我感到一阵失望。 是我自己先入为主跟着玉牌的指引以为是安屏烛和顾危楼在此地,没想到却是其他人。 “好巧呀,我就说我们有缘,居然在此地也能相见。”谢挽星勾起唇角,病态苍白的面色衬得沾血的唇有几分妖异。 第27章 杀阵 他刚说完这话,就看见少女又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失望的模样。 他也有些无奈,谁曾想他以为命不久矣的人,突然从天而降解了困境,而他自己却被困的寸步难行。 谢挽星原本却是有几分焦头烂额的,实在是没算到会在这里遇到“瘟神”。 原本他取了罗盘便准备离去,却不料路上碰到了幻境,一路被引入了领域。 他立刻就意识到这领域的主人修为高深,便准备寻路离开。 却没想到会遇到之前自找麻烦的三个低阶修士。 他们的师妹实在是扫把星转世,非说在瀑布边见了什么闪光的宝物,要去寻。 谢挽星原本已经走了。 但下一瞬异变突起,沉睡在山底下的九头蛟被他们引了出来。 这九头蛟几乎快要和山一般高,最低也是元婴了。 有一瞬间谢挽星觉得这是自己把那归渺宗的姑娘丢在塌方的白蛇巢穴中的报应来了。 这真是无妄之灾。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话是一点儿都没错。 他原本都要离开了,结果来了这么一出。 偏偏九头蛟是那群人惹的,它却把他也一同算了进去。 那三人中的男子跑的最快,把他的两个师姐师妹都甩下了。 原本谢挽星也是有机会逃走的,但那九头蛟眼见跑了个男子,竟然把怒火转移到他的身上,真是倒霉透了。 他是阵修,没有剑修刀修一般的强悍战斗力。 最要命的是九头蛟根本不给他布阵的机会。 没一会功夫,被留下的三个人均是一身伤。 他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趁着九头蛟追那两个女修的时候布下了结界。 三个人躲进瀑布后,短暂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伤的不算轻,外面的九头蛟又穷追不舍。 唯一办法便是布杀阵,但杀阵种类繁多,先不提此阵需要折损寿元,麻烦之处在于需要的布阵时间长。 可外头的九头蛟不停撞击结界,要不了多久结界就要破了,没有那么多功夫让他布阵。 他心中瞬间闪过几道可行的法子。 但无一不是两败俱伤,甚至他会更惨烈些。 就在结界被破开的一瞬间,他抬手凝聚灵力,罗盘上浮现星宿。 两只巨大的脑袋伸到瀑布前朝里张望。 那边女修的其中一个已经吓得满脸是泪。 谢挽星双手结印,已准备用寿元为代价脱困。 但下一瞬,他就看见面前张开巨口的两只脑袋突然被银丝束缚住。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寒气。 随后银光乍现,霜花飞溅,凌厉的剑气势如破竹,剑意劈下,两颗巨大的脑袋就落了地。 喷出漫天的血,将半空中飘散的冰晶都融化了。 半空的少女长发被寒风卷起,微微眯着眼,总是恹恹的面容此刻专注而冷然,她整个人都宛如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裙摆在她身后展开,如振翅的蝶。 随后她轻飘飘地落下,很符合谢挽星印象中对她性格的记忆,万分嫌弃看了眼地面的血泊无处下脚,随后又看向这边,面露失望。 她的情绪怎么会那么容易感染人? 谢挽星都忍不住替她失望起来。 她想见的人是谁? 一面的时间,没空说几句话。 外面的九头蛟就怒吼着要朝这边冲过来。 “你我合作,还有一线生机。”谢挽星看着她说道。 她没怎么想就答应了:“好,你要布阵是吗?要我拖延多长时间?” “半柱香。” “行。”她目光触及大片的血迹,朝他伸手。 他便顺势借了她的力道起身。 对上她寒星般的黑眸,他忍不住想,剑修……的剑,真是锐利啊。 就连她从他掌心滑过的绸带,都像是要将他掌心都割破,凭空生出微妙的触觉,让他不自觉握了握手心根本不存在的伤口。 谢挽星回过神来,诧异之余有些好笑,连他自己也没搞懂这莫名的想法是从何而来。 “阵修布阵不能被打扰,否则会有反噬。”他道,“我是可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 ? 闻言,我挑了挑眉:“那你最好求老天保佑。” 你小子,算你走运,要不是我现在一个人不能从九头蛟手上全身而退,第一个就反水把你丢在这等死。 “求你不行吗?”他又说。 “轰!” 出口比九头蛟的脑袋小得多,它钻不进来,只能再次撞击。 瀑布的水花被它撞的四溅,混同血水流进来。 我提剑便出:“你快点,我不知道能拖多久。” 这是实话,我的经脉已经隐隐受阻了。 我闪身躲开九头蛟的攻击,与它周旋。 这次只要拖时间,所以只用躲就好了。 但它的身形太过庞大,光是躲避也很不容易。 我唤出银丝,穿入瀑布间的石壁。 借由躲避九头蛟攻击的间隙,我剑锋扫在银丝上,锃的一声,首音响起,随后是接连不断的音调。 这是一首安魂曲。 我辈乐修,自然不会忘记老本行。 在安魂曲的作用下,九头蛟的动作迟缓下来。 压力一下子减轻不少。 过了会—— “好了,闪开!”谢挽星忽然喊了声。 我飞快抽身而出,远离九头蛟。 脚下碎石之间亮起光纹,一条条线亮起,繁杂的纹路组成巨大的阵图。 每一条线都迸发出强烈的光,周围的灵气涌过来。 惊雷响起,天色突变。 原本明媚的天空阴沉下来,闪电穿透云层。 以阵纹为中心,将九头蛟与外界隔离开,阵纹内的空间刮起一阵迅猛的飓风,飞沙走石。 我余光看了眼谢挽星的模样,简直面无人色。 他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阵中,脸色惨白,血顺着他的鼻下与嘴角溢出。 我怕他灵力不够,杀阵威力有减,连忙掏出回灵丹来塞给他吃。 他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但很配合地将回灵丹咽下。 阵内九头蛟余下的七颗脑袋愤怒地扭动,伤口处血液四溅,嘴里发出不甘的喊叫,想要腾飞而起,却被阵法压制,到了半空又被狠狠拍下来。 谢挽星猛地吐了口血:“不行,我修为不够,仅凭这道阵杀不了它!” “我能进去吗?”我问。 要是它不死,待会阵法失效,待它出来了,死的就该是我们了。 得有人杀了它。 他咬牙点头:“可以,我控制阵法,不会伤你。” 一点感想 现在时间是2024年5月10号凌晨0点09分。 当有人看见这篇感想,表示这本文已经解锁啦!(以下都是我的碎碎念,可以选择性不看) 我坐在电脑面前看着文档,思考我为什么要写文呢? 时间有点迟,但是没事儿,最近很闲所以明天可以睡懒觉。 这本书昨天下午被我删了,导致锁文了。 删文的原因是试水挂了,于是又扑街了。 又又又扑街了。 草!为什么? 我好像一直是这样,从写一本书,开头,接着试水,然后扑街。 也许有看过我上一本文的读者,叫欢迎进入修真学院的那本,那本也是从头扑到尾,但是我没切。 因为当时我还在想,或许写的字多了看的人就会变多了。 但是那本也没有什么逆转,扑了就是扑了。 我不是小说女主,到了事件的关键节点就会气运加身一飞冲天,所以扑了就是扑了。 而这本,是我第一次删文。 实不相瞒,我当初在男频写过百万字的完结文,也是扑的不能再扑了。 所以我不是小扑街,我是大扑街超级扑街无敌扑街了。 扑大街,衰仔唉。 我真服了我自己了,我在写啥啊? 我啥都写过,啥都扑。 搞毛啊,你行不行啊老妹儿? 所以在这本试水挂了之后,我就想要不及时止损吧,不然写个几十万还是扑。 就像另一本现在快四十万字了,还是扑的死死的。 于是当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我就把这本删了。 但我删完锁文之后,晚上当我摆烂开始打游戏的时候,后台突然收到了一条读者的评论,是在我上一本文的评论区问起了这本文。 一瞬间感觉游戏好像也索然无味了。 我看了一眼我1-12的奶妈,马枪n次,到赛点了,最后1-13在朋友杀了三十多个赢下比赛,然后我选择了下线。 我咋这么菜啊? 玩游戏菜,写文也很菜。 搞什么啊我,拜托,该轮到我当女主了吧,能不能给我个挂,让我无论在哪都能大杀四方的那种。 我坐在电脑前想了很久。 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写文?今天为什么要删文?我要不要继续把这本写完? 我觉得我写文至今是有一点进步的,比如语言通顺了点,剧情流畅了点,词汇量多了点之类的。 偶尔也会有读者说写的还不错呀,在此由衷感谢,万分谢谢屏幕前的你愿意肯定我。 但我的评论区比起很多火的文,还是很沉寂的。 我写了两年多,说实话都是为爱发电,没有赚到过钱。 至今这个账号还因为满两百才能提现这个前提,导致我的一百零七块稿费不能变成奶茶和炸串。 一百零七块,这个号,两本加起来接近五十万字。 有这个时间干点啥不好呢,我在写啥呢我? 于是负能量也就在今天试水挂了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我就把文删了。 等我晚上收到后台评论之后,我又开始思考了起来。 思考可真是人类的大灾难,人要是不思考,就不会有烦恼。 所以问题回到最初——我为什么要写文呢? 我回忆了一下,我从高中开始写文,但这个时候都是自嗨,写的傻不拉几,这段时间暂且不算。 真正开始认真写文,在平台发文,签约,是从大学最后一年开始的,到现在毕业两年,今年是认真写文的第三年。 不算以前的自嗨,正经算,林林总总加起来,三百万字左右吧。 谢谢打游戏没素质和队友对喷的我,才让写文的我手速这么快,辛苦你了,挨骂必还嘴姐,不枉你个菜比游戏账号被禁言n次。 我的工作非常轻松,在本地的画室上班,教小朋友们素描,平时很闲,基本上课多的时候都集中在周末两天。 我生活在十八线小城市,物价一般,住在家里,不用为各种花销操心,没有车贷房贷各种贷,赚多少花多少。 所以在比较悠闲轻松的日常中,才有这么多时间让我扑街。 我也没有和家人朋友说过我写文,因为很不好意思,嘿嘿,我太扑了。 想着想着就开始走神了。 我得好好回忆一下,我最开始是为什么要写文呢? 好像是因为某段时间高强度看小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沉浸小说无法自拔,不想上课不想逛街不想玩,就想猛猛看小说。 然后一连看了好长时间,在我第无数次发出—— “为什么要和男主和好啊,他都这样伤害女主了?” “不是?不是?为什么不换男主?他都出轨了女主还要他?” “为什么不复仇了?复仇大计一谈恋爱就忘了吗?” “打他啊!他先打你的啊!我草了给我扇他!”之类的感慨后。 我怒了,这个发展我不喜欢,我要自己写。 原来是这样的,我记起来了。 我现在是否已经忘记初心了呢? 我是不是已经忘记我是因为“男主这样我不喜欢”“女主原谅他我不喜欢”“男主出轨了我不喜欢”所以“我要写个我喜欢的出来”而开始写文的呢? 我开始在这三年间纠结于“数据”“追读”“热度”“排名”种种。 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什么?我问自己。 “是我想写喜欢的啊。”——在我心底角落的“我”说。 “但是我也希望被肯定啊,我也想有很多人评论我,也想赚的钱比工资多,也想和大佬一样有很多人喜欢我写的东西,做事当然都想成功啦!”她又小声地补充,“一直都在扑街,我也不想的呀!” 我是真喜欢写文,我单机写了几百万字。 要么我喜欢写文,要么我是傻逼。 我必不可能是傻逼,由此可得,我是真喜欢写文。 草,我真矫情,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睛有点酸,有点想哭。 希望这篇文解锁之后我看到这段矫情的文字不会想扇自己两巴掌,因为我不会扇的,我只会偷偷尴尬。 我真的要哭了,我好矫情。 于是我暂停写这篇感想,拿起手机点开抖音,刷了一会健身男大的擦边视频。 我好多了,真好看,再来点。 很好,现在又可以冷静思考了。 其实到这里我已经觉得自己的想法开始矛盾了。 我想要写自己喜欢的,但同时又希望得到大家的肯定。 鱼和熊掌可以兼得吗? 目前还没有,毕竟我已经扑的不能再扑了,但不知道往后行不行。 那再试试吧,我想。 我还是想写我喜欢的,创造我幻想中的世界,人物,故事……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刚好在听歌。 歌单随机到了《春涧》。 我刚好抽了根烟又发了会呆,听着歌词—— “锦绣词句本从天上来,狂写诗词三百” “如何请这妙笔入我梦中来” “我醉倚楼台,翁头清酒正豪迈” “持盏行,人间清愁我初开” “我下榻山海,风花雪月入我怀” “人生少有快哉,何须论成败” “……” 草!我点了! 太对了! 烟头烫到了我的手指。 我也要去整杯小酒喝。 何须论成败。 可不是吗?若论成败,我不是早就败了吗?扑了这么久,我还差这一本? 我一个扑街,扑一本是扑,扑两本也是扑,扑就完事儿了袄。 古有刻舟求剑。 今有刻舟求我。 这个笔名一开始不就是为了回忆当初写文的激情才起的吗?怎么到现在我反而忘记初心了呢? 楚人涉江者剑坠水中,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 我重思初衷,虽今日我已非昨日我,时光已行,我亦已行,旧日不复,求我若此——我才不惑,我就要这样。 我喜欢我创造的世界,喜欢我的角色们。 我执笔绘山海,风花雪月入我怀。 我是刻舟求我,非常感谢在写这两本文期间愿意肯定我的读者朋友们,谢谢你们。 我会继续写下去的。 衷心希望在日后的生活与漫漫岁月中,你我皆不忘初心。 晚安。 第28章 脱险 我握了握剑柄。 归婴万分配合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 我心道你可千万别出篓子,若是你控制不住力量,我还是死路一条。 它感应到我心中所言,像是同意了一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别的法子,进是险,退是死。 关心则乱,从一开始我就选错了。 眼下是不得不上了,我不去,难道让两个金丹筑基去吗?这两个废物能有什么用?她们送完死还不是我去送? “噌——” 银光闪过,我飞身而上,直迎九头蛟。 它剩下的十四双眼睛朝我看来,离我最近的两只脑袋张开大嘴。 眼看要被吞入腹中。 我落下去,弯腰躲过,它其中一只脑袋没来得及收住力道,狠狠咬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顿时血花四溅。 它再次被激怒。 我发现它的力量在被斩首之后变弱了。 但要我再砍下它剩下的七个脑袋,实在是强人所难。 “它再被削弱的话杀阵能诛杀吗?”我朝谢挽星大喊。 “可以!”他也显然也发现了,“再砍下它两只脑袋!” 我立刻将目标放在它被咬伤的脑袋上,故技重施,银丝再次缠住它那两处脖颈,将它的动作制在原地。 “归婴!” 剑身亮起刺目白光,灵气疯狂涌动,寒风卷起,飞沙走石。 “太初法门,万易周天,斩!”剑诀运转,剑意迸发。 两只巨大的脑袋轰然落下,漫天血雨。 我将目光转向谢挽星—— 他双手结印:“你出来!” 我立刻撤离战场。 在退出的一瞬间,天地变色,闪电先行,惊雷随后。 九头蛟所在地面阵法飞速转换,亮起的阵纹浮起,万丈华光。 雷云密布,从天而降的惊雷比劫雷更有气势地朝着九头蛟劈去。 地面颤动。 几声巨响后,光芒暗淡,乌云散去,场地中只躺着一具失去四只脑袋的尸体。 我探出银色,插入九头蛟尸体,抽出妖丹,血不沾分毫。 我放下心来,瞬间脱力,勉强用剑当成拐杖用才不至于跌进一地血泊。 “噗——”谢挽星更惨,猛吐了口血就跪倒在地。 我转过身:“这妖丹怎么只有半颗?” 他抬头看了眼,抹了抹嘴角的血,站起身:“给你吧,九头蛟的妖丹炼器最好,我用不上。” 我不客气地收入须弥戒,那是自然,我要是不来他一个人够呛。 “你们没事吧!”闻秋诗连忙跑上前。 她师妹也跑过来,还未从惊惧中抽出神,只愣愣跟在闻秋诗身后。 我摇头:“九头蛟身上的鳞片与牙齿都是好材料,就算不用也能售卖。” 闻秋诗却仿佛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还站在我身边:“你受伤了!” 我当然知道! 我又不是木头做的,痛不痛我不知道吗? 我现在全身剧痛,灵力透支,经脉凝滞,要不是撑着剑我已经躺下了。 但就这么倒下太丢人了,他们三个都站的好好的,我一个人倒了算什么事儿。 “你们走吧。”我又说,“这是一处领域。” “那你呢?”闻秋诗锲而不舍地问。 我想一个人躺一会再打坐:“我要去寻我师姐。” 她愣了下,接着说:“我们可以结伴同行,领域凶险,比之秘境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和师妹修为不如二位,所以想借二位的势,但若是真有凶险,我们也不会拖后腿,二位只管离开!若是你们有什么事儿要做也可以差遣我们。” 她说的很坦荡,既愿意听候差遣,也不会在关键时刻当拖累。 如果是平时,多两个手下听我吆三喝四,何乐而不为呢。 但现在不行,我真没力气了。 “你别揪着她了。”谢挽星突然说。 闻秋诗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接着立刻说:“我们之前确实多有得罪,但二位也受伤了,要是遇到低阶妖兽我和师妹便已足够,你们也能多些时间恢复。” 她说的确实没错,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要是真遇上九死一生的危险,你们不必管我和师妹。”她再次强调,“我们虽然想借两位带我们离开,但真到那时候,我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 服了,我真撑不住了。 谢挽星目光落在我握着剑柄发白的指尖上,突然笑起来:“她死要面子,我们再不走她要撑不住了。” ? 他怎么知道? 我瞪了他一眼:“不知所谓。” 他故意拆我台:“她快站不住了。” 闻秋诗立刻反应过来:“那我背你吧!” 她立马过来搀扶我,又朝谢挽星看去:“道友你……” 谢挽星拍拍衣摆:“我比她好多了。” 我想揍他,这有什么好比的,凡修真者,躯体都胜于普通人,体质更不必说,这有什么好比的。 真烦人。 我施了个净尘诀。 闻秋诗看着自己身上突然消失的血迹,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 谢挽星大笑起来。 我搭着闻秋诗的肩膀,闷闷地说:“你不是要背我吗?” “要不我背你吧?”谢挽星突然凑过来,“她身上也有伤。” 闻秋诗立马弯腰将我背起来:“我是皮外伤,之前在山洞就用了药,没事的,我不会拖后腿的。” 我趴在她背上,看到谢挽星一闪而过吃瘪的样子,心里又顺畅多了。 “我们该去哪?”闻秋诗问,“这位……你知道你的同门在哪吗?” “我姓祝。”我说,“玉牌失效了,我也寻不到她在哪。” “原来是祝道友。” 谢挽星道:“那便往前走吧,总要找出路的。” 确实,反正不认识路,往哪走都一样。 闻秋诗看了眼还在愣神的宋月娇,叹了口气:“走了,九头蛟已经死了。” 宋月娇这才回过神,忌惮的眼神从谢挽星身上飞快掠过,然后道歉:“对……对不起。” 谢挽星不置一词。 我下巴搭在闻秋诗肩膀上,有气无力:“又是她捅的篓子?” 孽缘,害我也成了冤大头。 闻秋诗苦笑一声。 宋月娇立马道:“对不起,我不会再碰任何东西了,别丢下我!” 我也没说话。 闻秋诗道:“你跟着便是,但你要是再惹麻烦,没有人会管你。” 第29章 来者何人 离开瀑布。 顺着山路往前走。 很难受,气血翻涌得止不住,头晕,全身都痛。 趴在闻秋诗背上,我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但是不能睡,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个妖兽。 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脑袋:“要睡着了,可别睡。” 我用眼神戳死谢挽星:“别烦我。” 他从树上拧下片叶子,顺手举在我头顶:“你怎么比我还不能晒太阳。” 闻秋诗仰头看了眼毒辣的太阳:“祝道友的身体有些虚弱,待会我们找个地方休整片刻吧。” 我嗯了一声,还嘴都懒得还。 她又说:“你和我的妹妹好像,以前小时候我也常常这样背着她上山采果子,她比我小,走的没我快,总是撒娇让我背她。” 我敷衍地问:“那你妹妹怎么不和你一起进秘境?” “我妹妹六岁得病没了,那时候我们都是凡人。”闻秋诗说,“后来我十岁的时候有仙人来村子里招收弟子,我运气好选上了,我原本是想当医修的,可惜识海贫瘠,所幸体质不错,才当了剑修。” …… 我干巴巴哦了一声。 她又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是刚才恰好想到了以前的事而已,我今年二十六,我看祝道友很亲切,你瞧着比我小,我能不能叫你祝师妹?” “随便你。”我说。 我敷衍她,她却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这人实在是老好人:“祝师妹年纪轻轻就已经如此修为,我十五六岁的时候还没筑基呢。” “我虚岁十九了。”我打了个哈欠,过了今年的生辰就是实岁了,“且你入门比我晚,没什么好比的。” 她十六年结丹,还行了。 真正的庸才连进这片秘境的机会都没有。 她在自己的宗门想必也能称得上天赋异禀一枝独秀,可惜,天赋异禀只是踏入这里的门槛。 且金丹之后的每一阶就和之前再不相同,每一步都是天堑,提升一阶都极为艰难,不知多少人在寿元将近仍然没能突破,导致丹修的增元丹价格异常高昂。 不过瞧她倒是少有的道心通明之人,她的路还长着呢。 闻秋诗闻言愣了下:“嗯?” 谢挽星毫不留情地说:“那你看起来挺显年轻的。” 他会占卦,我敢肯定他一定算到了什么。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别以为现在我们四个人暂时结伴,我就会忘记他在白蛇巢穴摆我一道的事。 等我恢复了,可别让我找到机会整他。 闻秋诗居然附和他:“是呀。” “我长不大。”暂时是这样的,等我恢复的那一天,要么是彻底摆脱了死劫,要么就是我的死期。 她听出我兴致不高,转口夸赞:“不过你的修为还是比我要高,我看不出你的修为,我前段时间得了机缘才结丹,祝师妹想必最少也是金丹中期吧?” 这话一出,只有宋月娇飞快地震惊了一瞬,接着又专心看地,降低存在感。 哼,那是自然,修炼对我而言如呼吸一般:“猜错了。” 闻秋诗惊讶:“莫非已经金丹圆满了?” “她元婴初期了,估摸再有一两年可能要突破了。”谢挽星突然说。 我看他一眼:“你好烦啊。” 他的修为居然比我高,他是除了顾危楼和沈琳琅两人之外,同期内我遇到的第三个修为略压我一头的人。 有点不爽。 哼,有什么了不起,比我多修几年道罢了。 我若是早出生几年,现在也没他们什么事了。 谢挽星反笑道:“哎?我替你说不是更显得你高深莫测吗?” 闻秋诗更惊讶:“你们……” 我也揭他的老底:“他是玄清门的弟子,若是要告状,尽管找玄清门去。” 在瀑布出来时我就察觉他们三人气氛不对。 闻秋诗和宋月娇都有些惧怕谢挽星的样子。 估计是宋月娇惹了祸连累了他,结果被教训了。 闻秋诗很快反应过来,青锋榜上的元婴总归就那么些人:“是我们理亏在先。” 谢挽星却露出受伤的模样:“我好心帮你答话,你还要教唆旁人告我的状。” 我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要突破了?” 我及笄日结婴,那日后修为虽然稳定,但也无机缘突破,我都做好耗着的准备了,他却说我这两年有机会突破。 每次的突破,其实对我来说不仅是杀机,其中也有求生的机缘——雷劫之中我能短暂看到天道的预兆。 他转了转手中的叶子,又让我整个人露在光线下:“我算的。” “你算卦——准吗?”我看向他,被强光照的眯了眯眼,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他轻笑了一声:“当然准,不然岂不是对不起我折损的寿元?” 疯子,没事用自己的寿元算别人的卦。 就知道这人不正常。 我没说话,心中却已闪过无数思绪。 这人虽然不正经,但阵修对于卜卦的天赋不必多说。 看我们都不说话了,闻秋诗解围道:“近年的少年天才多是三大宗门的弟子,按理应当榜上有名,我竟从未听过祝师妹的名字。” 我刚想说那是你见识太少,但却感受到周围的妖气在走出这节路后减淡不少。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心点,前面应当是要出这片山了。”我提醒。 谁知话音刚落,几道银光闪过。 我抬手,两指夹住朝闻秋诗面门射来的暗箭。 “唔!”宋月娇似乎在走神,被箭射了个正着,不过只是擦破了手臂。 闻秋诗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大碍便移开目光。 谢挽星倒是躲得快。 “这箭……”我多看了它几眼。 “多谢祝师妹。”闻秋诗道谢,“要不是你我就被射中了。” 我将箭丢到地上:“没什么好谢的,你背着我,你被射中了,我岂不是要和你一起跌到地上?” 她问:“这箭是从前方射过来的,但……我居然一点感应都没有。” 她说得对。 修真者五感敏锐,对危险的触觉也会更加灵敏。 但这箭矢奇怪极了,它没有妖气,没有魔气,甚至连杀气都没有,才导致我们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周围的异常。 我目光看向前方小路后的灌木丛:“来者何人?” 刚问完,就感觉闻秋诗背部紧绷了些,她似乎还没有发现那边的异常。 “簌簌簌……” 灌木丛的叶子动了动,接着从里面钻出几道人影。 第30章 古怪村民 对面一行三人。 看他们的打扮,粗布麻衣,背着猎刀与弓箭,均是三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皮肤是在阳光下晒出的黢黑。 瞧着像是庄稼汉。 但领域中怎么可能会有真正意义人的凡人? 一切皆为虚妄。 对视僵持片刻。 “你们是什么人?”对面为首的汉子发问。 我和谢挽星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谨慎。 宋月娇早就如同惊弓之鸟,被刚才的动静一吓,飞快躲到了闻秋诗和我的身后,探出头往外看。 我捏了捏闻秋诗的肩膀。 她接收到我的暗示:“我们几人外出踏青,路上被野兽攻击,你们是什么人?” 汉子警惕地看了我们几眼,仿佛在确定我们说的是否属实。 但现下情况确实如同闻秋诗所说,宋月娇身上还沾了血,我们三人虽用了净尘诀,但闻秋诗手臂上的伤口还暴露在破碎的袖子下。 的确很像四个倒霉蛋。 “大哥,估计这几个就是城里跑出来玩的少爷小姐,应该不是……”旁边个子稍高一点的汉子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不是什么? 为首的汉子便道:“既然如此,是我们认错人了,你们走吧。” 我皱皱眉,感觉他们隐瞒了什么关键信息。 现在没有其他线索,往别处走也是无头苍蝇。 “大胆!”我怒道,“你们伤了本小姐还想就这么算了?” 对面一愣。 闻秋诗也被我吓的僵了僵。 我接着呵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叫人来将你们都抓起来!” “你……你是谁?”对面个子最矮的男人似乎被我威吓住了。 “我乃平阳府大小姐,你们居然敢对本小姐无礼!简直放肆!”我趴在闻秋诗背上,指着他们怒斥,“你们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 “大哥,平阳府是哪一家府,怎么没听过?” “不知道,城里府邸那么多。” “果然是城里来的。” “那怎么办?她要找我们麻烦了。” “真倒霉啊,我还以为是野兽呢,谁知道是他们。” “我们几个种田的,哪里拗得过那些富商官员……” “她问我们家里几口人,该不会是想……” 他们嘀咕几句后—— “对不起,这位小姐。”老大无奈低头道歉,“我们不是故意的,你你……你要抓就抓我吧,箭是我射的!” “大哥!”他旁边矮子喊道,“别抓我大哥,箭是我射的!” 我哼了一声。 怎么没人接腔啊? 我又捏了捏闻秋诗的肩膀,说话。 但她好像完全跟不上突如其来的变化了,第一时间居然没有配合我。 “这样吧,我家小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小姐扭了脚,她的丫鬟也被你们射伤了,你们总要有点诚意吧?”谢挽星突然开口。 我微微侧目,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好像在说怎么样上道吧。 “什么诚意?”汉子窘迫地从背着的布包里翻出十几枚铜钱,“那……那我们赔你钱吧,你们去看郎中吧。” 他身边两人看着铜钱,一脸心痛,小声道:“大哥,这可是这个月的伙食啊……” 看他要将铜钱送过来。 我又说:“本小姐看不上你们这两个子儿。” “那……那怎么办?”汉子老实极了,一下子就不知所措起来,“你要抓就抓我一个!反正和我两个弟弟没关系!” 我朝谢挽星抬了抬下巴。 他接收到我的示意:“我们小姐也无意为难你们,这样吧,我们需要找个歇脚的地方,再找个郎中,你们带我们去客栈。” 他一翻手,掌中躺着枚银锭子:“这算是小姐赏你们的。” 对面三人眼睛顿时一亮,直勾勾看着他手里的银锭子。 要不是看见闻秋诗的佩剑,怕是恨不得上来抢。 “小姐,我们这里没有客栈,我们就是一个小村子……”说完,汉子又忍不住看了看谢挽星手里的银子。 闻秋诗终于跟上我们的对话:“那你们总有赤脚大夫吧,给……小姐找点活血化瘀的草药来!” 汉子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草药我们可以去挖!” 谢挽星将那一小块银锭子丢给他:“那还不快带路?” 汉子接了钱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好好好,几位小心脚下。” 三人走在前方为我们带路。 我从须弥戒中取出把灵剑,递给谢挽星:“谢护卫,没剑可不太像。” 他吃惊道:“我怎么是护卫?我难道不该是小姐的未婚夫男宠之类的吗?” “哪来那么多戏?”我瞪他一眼,将剑塞给他。 他又开始挑三拣四:“你另一把剑呢?白色的那把,那是半仙……” “不给。”我打断他,“万一你偷了剑跑了怎么办?” 谢挽星掂了掂手中的灵剑:“真小气,那你可以去玄清门告状呀。” “祝师妹……这几人有些古怪。”闻秋诗小声对我说。 我嗯了声:“我知道,注意点。” 余光落在谢挽星身上。 就连同为修真者的宋月娇和苏晨乍一看见谢挽星都觉得他更像妖族,这几个种田的庄稼汉却对此视若无睹,实在古怪。 “看我干什么?”谢挽星发觉我的目光,“反悔了?不让我演护卫了?” 他笑眯眯说:“那我演和小姐私奔的书生。” 我笑了:“你演路上被我护卫砍死的狐妖。” “你好狠心!”他指责。 “几位,到了到了!”前方的汉子停下脚步等待我们。 我拍了拍闻秋诗的肩膀:“放我下来。” “前面下了山就是我们的村子了。”汉子指着山脚下的村庄,“几位小心山路难走,小心点。” 刚才调息了一会,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山路狭窄,不能并肩,前方是带路的三个村民。 我们四人依次跟在后方。 从半山腰往下望,能看见大片的农田,村庄被小路分隔开,小溪缓缓流淌,桂花挂在枝头,香气怡人,有几户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 我终于忍不住回头怒视:“你干嘛?” 谢挽星愣了下,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手上还揪着我袖间的绸带。 我轻声骂道:“你手怎么那么欠?” “没办法,我看见有东西在我前面晃荡就忍不住。”他笑眯眯收回手,“我不抓了,你快走,我们要被落下了。” 第31章 桃源村 下了山。 “到了!”带路的三人停下脚步。 其中的大哥说:“几位不如在我家落脚吧,村子里没有客栈,我家有两间空房,等我让我婆娘收拾的干干净净。” “桃源村。”我看见村头石碑上刻着的字。 “没错小姐,我们村就叫桃源村,以前有个大官踏青来了这里游玩,说咱们这儿和那个什么桃源一样,就给起了这个名字,一直流传到现在呢!”汉子嘿嘿一笑。 世外桃源。 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超脱世俗的意味。 如果不是空气若隐若现的妖气,我就要相信了。 村子房屋并不算密集,地面铺了石板,缝隙露出泥土,有些简陋。 家家户户门口都放着种田的家伙,门口还晾着衣物和腊肉,有些架子上还挂着打猎剥下来的皮子,一派简朴踏实的气息。 闻秋诗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 “叫我大磊就行,我家就在前面,门口有棵树的那户!”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树下有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正在收衣服。 “那是我婆娘阿翠,几位稍等,我这就叫她回去收拾收拾!” 大磊跑过去,和阿翠说了几句,还把怀里的银锭子塞给阿翠。 阿翠连忙笑着对这边喊:“几位先进来喝口水吧!我马上就把房间收拾干净!” 入门地上铺了青石砖,两边养着鸡鸭,角落有口水井,小院子里有个四五岁的小孩扎着朝天辫蹲在地上捉虫子。 阿翠急急忙忙走向右侧的两间房。 大磊解释:“这两间房子本来盖了是给虎子以后娶媳妇儿的,不过他现在还小,能给几位贵客住是这两间房子的荣幸。” 那锭银子看来对村户人家是笔不少的钱,他表现得极度热情。 阿翠动作干脆利落地又端出来杯子与茶水:“几位先在院子里歇歇吧!!” 我们坐在院子里树下的桌子旁。 阿翠和大磊一起去收拾房间。 我看了眼桌上的茶水。 闻秋诗问:“这水有问题吗?” “没有。”我道,“我不想喝。” 她听了我说没问题才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这村子,看起来倒还挺正常的。” 谢挽星抬眼,余光看了眼还在房间忙碌的夫妇二人:“那也只是看起来。” 闻秋诗点头:“对,我也是想说看起来正常,但一进来就觉得很是古怪,我似乎感觉这里……有妖气。” 她最后三个字压低了声音。 “确有。”我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身旁的树,“这是槐树。” 谢挽星:“槐树属阴,很少有人会在自己院子种槐树。” 闻秋诗皱皱眉,不着痕迹地看向不远处的一家三口:“你是说,这三个人……” “几位!房间收拾好了!”阿翠高声喊道。 闻秋诗打住话头,站起身,宋月娇紧跟着她。 我也站起身。 两间房,没有多余的摆设,朴素,但打扫的很干净。 “房间怎么分?”谢挽星搞得好像真是来借宿一样,“要我贴身保护大小姐吗?” “不用。”我说,“本小姐要一个人住,你见过谁家小姐跟下人住一间房的。” 宋月娇终于抬起头,瑟缩地看了眼谢挽星,接着攥紧闻秋诗的袖子:“师姐……” “那……”闻秋诗很为难地开口,“让我师妹和祝……咳咳,小姐一起住可以吗?” 我还没拒绝。 宋月娇先拒绝了,她猛地摇摇头,估计是怕我也会记着仇。 她惹麻烦的时候不动脑子,麻烦找上门了倒是学会趋利避害了。 谢挽星倚在窗口笑着望我:“那就没办法啦,她不愿意和我们俩一起,只能让她和她师姐一起,剩下的就只有我们了。” 我很赞同:“那就她们俩一间,我一间。” “那我呢?”他眨眨眼。 我故作疑问道:“你不是护卫吗?你就在门口看着,保护本小姐的安全。” 他微微睁大眼:“我是护卫,又不是狗。” “有区别吗?”我也睁大眼,学着他看回去。 “行,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随手带上窗户,“那我就在门口好!好!看!着!” 阿翠突然走过来:“待会就是晚饭时间了,我们都是山间野味也不晓得合不合几位的胃口,几位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食物。” 我摇摇头:“不用,你们随意便好。” 她在围裙上擦擦手:“好嘞!”便离开了。 我看了眼天色,还没到傍晚。 “我们现在要在村子里四处看看线索吗?”闻秋诗想了想,问道。 “好。”我看了眼她,“要不处理一下伤口?” 闻秋诗这才反应过来:“那稍等一下。” 她转身带着宋月娇回房间。 “你出去,我也要换衣服。”我对谢挽星说。 他打量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肩头的伤口:“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我皮笑肉不笑:“这不得问你了吗?” 他反应过来:“对不住了。” 接着又道:“我现在说我回去找过你想救你,你信吗?” “你觉得呢?” “好吧,我确实没有。” 他走到院子里。 我敷了药换了身裙衫,出门刚好碰上换好衣服的闻秋诗与宋月娇。 “我们不如分头看看吧。”闻秋诗提议,“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一起行动怕是花费的时间更多。” 我点头:“时间浪费的越多,变故就越多。” 领域本就千变万。 可能这里的门道还没摸清楚,那边的危险便接踵而至。 我与谢挽星往左,闻秋诗和宋月娇往右。 恰好是下午日头正毒的时候。 谢挽星不知何时撑了把伞,分了我一半:“妖气太分散了。” 没错,这里的妖气过于分散,无法找到来源,也就没法确定这处幻境的危险之处究竟在哪。 可若是直接离开,避免危险,又恐怕会丢失线索。 虽然这个线索到现在连个线头都没看见。 “啪嗒!” 眼前红色一闪而过。 是一颗果子从树上掉下来,砸在地上,溅出红艳艳的汁水,宛如摔烂的内脏。 我脚步一停。 心口莫名一悸。 一种微妙的,不知从而而来的不安感突然升起。 第32章 夜半车轮声 傍晚的时候突然下雨了。 这场雨来的猝不及防。 村子里的妖气短暂被雨水冲刷变得淡薄,但又隐秘地潜藏在每一个角落。 我和谢挽星回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没有夕阳,灰蒙蒙的天缓缓暗沉,分不清夜晚和白天的交界。 我感到被掩盖的妖气蠢蠢欲动,如狡猾的猎食者暗中窥伺,等待时机。 “这雨来的蹊跷。”谢挽星靠在窗边,悠闲地看着屋檐滴落的雨水。 我站在屋里,趴在窗户边,看了眼大门口:“怎么,算到什么了?” 他侧过头:“真当我什么都要算一卦吗?” “不是吗?我还以为你们阵修连出门都要起一卦算算是否黄道吉日呢。” “与天谋,代价非同小可。” 这我倒是知道,卜卦者,若触及天机,便会消减寿元。 阵修亦然,我记得师父说过,有些威力强大的杀阵是要布阵者的修为与寿元作为交换的。 甚至听说有人在阵法完成之时便耗尽寿元的。 “好吵。”我看着从门口跑过的一堆小孩儿,“村子里孩子太多了。” 谢挽星开口:“村里孩子多正常,农户之家,孩子便是财产,孩子越多能干活的人也就越多。” 我摇摇头:“不对。” “怎么不对?”他挑了挑眉,像是先生抽问学生似的。 村子里有些人家的孩子多,但有些人家却和大磊家一样,没几个孩子。 都是壮年男女,且在同一个村子。 不该会有想法不同或是育儿理念不同的区别才对。 这村子里也没有学堂,也就代表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在村子里劳作。 不会有人嫌弃自家的劳动力多,怎么会有孩子分布如此不均的情况。 嗯……不对…… 终其一生……可是这里…… “发什么呆?你怎么总不爱搭理人?”谢挽星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一下子被他打断了思绪,回过神:“你说什么?” “我问你什么不对。”他转过身面朝我。 “哪都不对。”我说,“领域幻境本就是不正常的。” 他又说:“没有老人,这座村子。” 我一惊。 是啊,我这才猛地意识到,我刚才觉得违和的地方正是在于没有老人。 终其一生劳作。 可终其一生,他们总会老的,但我们一路走来,见到的大多都是壮年之人,竟没有一个老人。 “几位都回来啦!”阿翠热情的对着门口刚回来的闻秋诗和宋月娇招手,又对我们喊,“开饭啦!” 我对谢挽星摇头:“你们去吧。” 我关上窗,回到房间,盘腿坐于床上。 一缕灵识无形散开,沿着能所能及的范围往外延展,穿过村庄小径,农田,树梢,小溪…… 但仍然一无所获。 灵识一旦探出这片村子,便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再也不能往外探去。 饶是我识海异于常人,也无法突破这份限制。 处于他人的幻境中,便处处受他人所限。 离开这村子并不难,难的是接下来去哪,出口又在哪,我要找的人又在哪。 幻境出现自然有它的道理。 就像书中说的,万物自有法则。 那么它出现在这片领域中的意义是什么? 是指引还是? 我睁开眼。 房间已经陷入一片黑,细碎的月光从窗纸漏进来。 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 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得见几声蛙鸣。 “骨碌碌……”一阵滚动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车轮滚动。 这么深的夜还有村民在运东西? 我下床微微推开窗,从缝隙里往外瞧—— 院子里空无一人,月光照的一地霜白,正中间那棵槐树的叶子微微被风吹动。 大门紧闭,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 我转身推开门—— 一道白影往后一靠。 我一惊,连忙往后一退。 “怎么是你!”我服了,谢挽星居然靠坐在门口,似乎还睡着了。 他被这动静惊醒,抬起头:“不然是谁?不是你让我当你护卫的吗?” 我无奈极了:“我和你开玩笑的,你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不行吗?” “那你又不让我进门。”他委屈道,“狗还有狗窝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气笑了:“那你去抢它的狗窝。” “不要,我要睡房间。” “行,你睡吧。” 说完我便准备往外走,我要出去瞧瞧到底是在运什么东西。 “你去哪?”谢挽星懒散地靠在门框上坐着,垂下的发丝胜过月光皎洁。 我问:“你没听到有车轮的动静吗?” 他摇摇头:“没有,混沌灵墟的五感与常人不同,你能听到的,未必我也能听到。” 好,他这时候倒是不掩饰了。 既然大家都摊开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直接扭头就走。 他喊住我:“我也去看看,你拉我一把,我腿麻了。” 我转过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阵修莫不是也比一般修士更加体弱?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没借着力道站起身,反而却凑过来,突然在我手腕上咬了一口。 ? 他疯了?他有病?他是妖?本性暴露了?要吃人了? “你是狗吗!” 无厘头的猜测一闪而过,最后还是愤怒指使我把手缩回来,抬脚就要踢过去。 他灵巧地躲过去,一点都没有刚才说的腿麻了,拍拍衣摆站起身:“狗急了也会咬人的,你又上当了。” 他笑的得意极了,眼睛弯弯如同月牙。 我越看他越来气,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在我要拔剑的一瞬间。 谢挽星抬手按住我的手腕:“我也听到了,滚轮声。” “骨碌碌……” “生人退散哎——” “小鬼上路接亲,生人退散哟——” 滚轮声又响了。 这次不一样,还伴随着有人吆喝的声音。 对视一眼,我们默契地松手。 私事可以出了领域再解决,但眼前的机会不抓住可就没了。 我已经决定等我出去了先狠狠告他一状,然后再约架了。 阵修上擂台,一定不会是我的对手。 不然若是他被我揍了个三长两短,我再告状就没有可信度,让他少了一顿罚,实在是便宜他了。 轻轻推开大门,木门不可避免地发出“吱呀”一声。 角落睡着的黄狗突然被惊动。 第33章 纸人接亲 在它要狂吠的一瞬间,我落了一道禁言咒。 它无声叫唤了两下,随后注意力就被墙角的肉骨头吸引了。 我们推开门走出去。 夜里的村庄寂静,家家户户都熄了灯,但月光却格外亮。 “我又听不见滚轮声了。”谢挽星道。 我朝村尾的方向走:“在这边。” 那声音已经渐行渐远,我也只能分辨的清大致的方向。 耳边只有轻快细碎的脚步声。 “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像私奔的书生和小姐?”谢挽星悠闲地跟在我身后。 这人总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懒懒散散,仿佛不是去追查声音的来源,只是散步似的。 之前在瀑布的时候也是,明明他的伤不比我轻,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也不知是底牌过于强大还是这人本身就不着调。 “不像。”我没好气,“像深夜捉人的妖怪和倒霉逃窜的姑娘。” 我暗讽他磨磨唧唧。 明知他最厌恶别人说他与妖族相似,但我非要这么说。 与其自己不舒服,不如让别人难受。 能出点气就出点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刻薄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我要把这项天赋发扬光大。 “那姑娘要是被妖怪抓到了怎么办。”悠悠然的问话从身后传来,一点都听不出恼意。 ? “那就把妖怪宰……”我话还没说完。 谢挽星突然扣住我手腕:“抓到了。” 他得意地挑挑眉,嬉皮笑脸:“这么简单就抓到了,莫不是这姑娘是自己往妖怪手上送的吧?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回老巢去吧!” 他突然拽着我跑起来,一下子就越过我到了前面。 我被他拉着跟着跑。 眼前方摇曳的白发被镀上一层银白的光,和我惯用的银丝像极了,看的我心里痒痒的,真想揪两根下来。 “等……等等!”跑了一截我有些喘不上气。 要了老命了。 我平等嫉妒所有体魄健康的人。 “骨碌碌……” “哒哒哒……” 我连忙去听,这次离得近了不少,我听到了整齐而缓慢的脚步声。 “别跑了!这边!拐弯!”我连忙一把反扣住他的手,“方向错了!” 这下换我拉着他往另一边赶了。 “我听到了。”谢挽星突然道。 “嘘!”我立刻停下脚步。 他能听到那说明已经到了正常修士的五感察觉范围了,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我放轻脚步,沿着村中小径往前走。 村子前后各有一个大门。 我们是从正面进来的,这还是第一次从后方出来。 外面是一片桃林。 声音的来源在更远处。 我们穿过桃林。 夜色下的桃树被风吹拂,落下片片花瓣,月光呈在花瓣中,宛如杯中清酒。 本是人间美景,但却无暇欣赏。 我终于看见前方的一行“人”—— 一片大红,喜轿,红绸。 本应热闹喜庆的场景,在夜幕下无端生出几分萧瑟,瞬间便反转成阴森诡异的气氛。 这行人的脚步很轻,走起路来晃晃荡荡,衣摆下似乎是空的。 但当我看向地面,却又实实在在看见了影子。 确有实体。 前方跟在轿子旁的丫鬟突然回过头——惨白的脸,鲜艳的腮红,血一般的嘴唇,黑洞洞的双眼。 是纸人! 我连忙将谢挽星推入树后,与他一同躲在树后。 纸人张望片刻并无所获,短暂地停了片刻,一行纸人又继续往前走。 听见声音再次响起,我们才从树后出来。 四人抬轿,两名丫鬟,一名媒婆,两人敲锣打鼓,随行三辆马车。 一路前进,直到城门口。 我们停在纸人身后的远处。 敲锣打鼓的声音再次响起—— “生人退散哎——” “新娘入城,生人退散哟——” 车轮缓缓,直到进了城。 “你觉不觉得,这城有些眼熟。”谢挽星问。 我看向路边紧闭大门的商铺:“这是我们一开始的秘境入口。” 对视一眼。 我们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疑惑。 这实在是古怪,莫非从一开始我们进入的就不是秘境,而是领域? 这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从白玉台的入口进来的。 秘境入口从不会出错,领域的展开不可能覆盖秘境入口。 那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秘境和领域此刻重叠了? 还没给我多余的思考时间,前方的纸人又开始前进了。 我们紧随其后。 走过六条街。 所有的住户仿佛都听不见敲锣打鼓的声音,一路上没有一家亮起烛火。 终于,喜轿停在一座府邸前。 城主府。 大红的灯笼挂在两边,门口放着燃烧的火盆,大门敞开,却看不见人,只能隐约看见里面的假山幽径,以及路边挂着的灯笼与囍字。 丫鬟上前掀起轿子上的红布。 “新娘子要进门咯!”纸人的嗓音尖利刺耳。 接着一身红裙的女子就被扶着,僵硬地从轿子里走出来。 身形窈窕风流,有几分熟悉。 我皱皱眉。 她却仿佛感应到什么,突然回过头——婉约秀眉,琼鼻朱唇,鼻尖有一颗小痣。 我瞬间对上她有些呆滞的双眼。 嘶—— 我倒吸一口冷气,惊了。 天啊,是许舒画! 她怎么也在这里? 这到底是领域还是我们归渺宗弟子大会,还是所有人都要到场的那种? 她一看见我,眼睛顿时一亮,仿佛突然看见了希望,但仍旧是面无表情,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大门走去。 我几乎立刻就想过去把她从一群纸人手中抢回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抬脚。 突然她身边的纸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全部齐刷刷回头朝着这边看过来。 我剑都要出鞘了。 谢挽星却勾着我的腰将我一把扯进了狭窄的巷子里。 “你——” “嘘——” 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从身后捂住我的嘴:“别去,大凶。” 我后背靠在他胸口,整个人被禁锢住。 拉下他的手,我小声道:“那是我同门。” 他愣了下:“你熟人真多。” “大凶我也要去。”我挣开他的手,“可能其他人也在。” “其他人?谁?”他问,“顾危楼和你师姐?” “不然呢。”我从巷子探出头往外看,“这领域实在邪门,一副要将我们归渺宗弟子全都搜罗进来的架势。” 第34章 潜入 他哼了一声,有几分阴阳怪气道:“他比你修为高,你管他做什么?要是他自己解决不了,你去了也没用。”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很不爽:“看不起谁呢?你以为我是谁?我是华音峰唯一亲传,十六结婴第一人,你们谁比我的修行速度更快?” 我才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天才中的天才。 谢挽星被我噎了一下:“你……” 他突然又笑了:“服了你了,真是鸡同鸭讲。” 我看向被纸人簇拥着走进大门的许舒画,厚重的雕花鎏金木门在她进入后合上,发出吱呀的长响,只剩下门口威严的石狮子仍然朝这边注视。 “不是要进去吗?”谢挽星从我身后走出来,“走吧。” 我喊住他:“等等,你不会要走正门吧?” “我以为你更喜欢一脚踢开大门光明正大闯进去呢。” “你说的没错,但我不是傻子。” 我有预感,虽然刚才在大门敞开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出现,连一道人影都没有,但只要有不请自来的人闯进去,一定会有“守卫”出现。 因为我感受到了鬼气。 在大门敞开吞入许舒画身影的那一刹那,一丝阴森的鬼气从其中泄露。 这里有鬼修。 我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个念头。 妖族的领域,魔修的魔气,鬼修的宅邸。 毫无关联的道路此时全都汇聚于此。 这道领域到底是怎么回事? 领域的主人明明是妖族,又怎么会和魔修鬼修扯上关系? 我拉着谢挽星绕着城主府的围墙,找到后门。 从围墙翻进去,顺着小路往前走,直到再次远远看见正门的时候,我再次确定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 几只金铃被悬挂在大门口,门的背面贴满繁杂的符纸。 如果没认错的话,其中有几张是锁灵符,一旦触发就会被禁锢住体内的灵力。 长廊,主路,幽径,均空无一人,之前的纸人也不知所踪。 灯笼的红光森然。 我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只由灵力化出的半透明蝴蝶飞出。 大多宗门都有在玉牌无法联络的危急情况下用来寻找同门的秘法,这便是归渺宗独特的联系方式。 蝴蝶带着我们穿过湖上弯弯绕绕的回廊,最终停在后院一排厢房的其中一间。 “一路上什么都没遇到。”谢挽星站在门前,“猜猜这扇门背后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已经探查过这排厢房了。 其中有几间里面有人的气息,但更多都是空房间,还无人入住。 我轻轻推开门。 昏暗的房间内只点着几只大红的蜡烛,烛光在墙上微微晃动。 一道安静窈窕的身影坐在床边,身着大红嫁衣。 “许舒画!”我一把摘下她的红盖头,露出她惊讶的的面容。 她像是被下了某种禁制,坐在床头无法动弹:“祝师妹,你怎么进来了!” 我问:“这是一道妖族的领域,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舒画想点头,但做不到:“我知道,原本师父是让我来秘境中寻天心无叶草的,我确实找到了它,那儿是一处山谷,守护它的妖兽是带毒的蜘蛛,我摘下它后被咬伤了。” “毒蛛的毒性太强了,我的丹药效果甚微,危险关头幸好遇到了顾师兄和安师妹,但山谷突然出现了更多的妖兽,我们走散了,妖兽太多,我是丹修,对抗妖兽的手段有限,就在我到后来只能逃跑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跑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我顺着山路往前走就到了这里。” 她一股脑说完:“我受了伤,便想在客栈养伤,但不知为何半夜我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和一群少女被关在一起,每天都会有少女被带走,今天轮到了我,我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是被送来了这里。” 我握住她的手腕,经脉顺畅,并无凝滞,果然是禁制:“那他们俩也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许舒画说,“祝师妹,你快走吧,这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妙,我的禁制到了这座府邸之后变得更强了,给我下禁制的人一定就在附近!” 禁制很强,设下它的人更是不必多说。 我皱眉:“你有见到什么人吗?我指的是除了纸人之外。” “没有。” “算了,我先带你走。” 我伸手准备将她抱起,出去再从长计议。 “不行。”许舒画却打断我,“我不能走,禁制解不了,离开这里也未必安全。” 她婉约的面容上显现出执拗:“我不想什么都做不了,等着人来救我,直到把我带出秘境,再回到师门等长老们诊治,我要留在这里弄清怎么回事,找到解除禁制的方法。” 看着许舒画眼里的坚持,我突然想起宗主说过的,人在年轻的时候站的太高,就容易看不清脚下的路。 如许舒画,平日的脾气再温和,骨子里却仍是骄傲的。 她不想接受自己毫无作用地在秘境中作为被保护的对象。 这是所有天之骄子的通病——我们都认为自己是特殊的,任何问题都是不足为惧的。 有时候这会使人产生误导,继而在危险中跌个跟头。 但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面前是深渊,也不会有人想回头。 我赞同她的想法,做人若是真没血性了,那和整天念经的佛修有什么区别,未免也太无趣了。 “好。”我将那只灵蝶塞进她的掌心,“你若是有什么发现或意外,便将消息传回来。” 许舒画又喊住我:“等等,我想起来一件事。” 她连忙说:“在我昏睡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我好像听到有几个人的交谈声,似乎是说什么赶紧趁城里还安全的时间将所有人都送进去,不然时候到了就出不去了。” “你确定?” “确定,我确定那不是幻觉。” 时候到了,什么时候? 我的目光扫过许舒画大红的嫁衣,答案显而易见——成亲的时候。 也就是说,在没有成亲之前,这座城还是安全的。 所以城主府的平静也是因为“时候没到”。 如今的平静死寂,让我无法想象到时候这里又会变成怎样的场景。 第35章 他不会死了吧 我将猜测告诉许舒画。 她眼里闪过一抹沉思:“我知道了,如果到时候有什么发现,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如果你的想法没错,你可以趁这个时候将城主府搜寻一番,在成亲之前这里应该都是安全的状态。” 说完,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谢挽星身上:“这位是?” “谢挽星,玄清门弟子。”谢挽星答道。 许舒画这才放心:“久仰大名,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走吧,等白天一到府邸中所有的侍女和小厮就会出现,届时会很麻烦,他们都是秘境中的人,似乎和这道领域没关系,但却又因着领域的原因被隔绝了,所以只有白天才会出现。” 我将红盖头重新盖回她的头上:“我知道了。” 离开房间。 我看了看其他几扇关闭的房门。 逐一推开后却发现里面的“新娘”们都紧闭双眼,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一排厢房中,只有许舒画是清醒的。 “她是修士,体质自然和普通人不同。”谢挽星道,“其他新娘都是这城中的原住民,和凡人没有区别,禁制对她们的效果更甚。” 我关上最后一扇门:“对了,进来的时候我还看见其他厢房有亮灯的。” “要去看看吗?”他问。 “嗯。”我点头,思索道,“如果都是新娘,为什么不将所有人关在一起?这里还有这么多空房,没必要将她们分开关押。” 谢挽星想了想:“也许是按照年纪,或是生辰来安排的。” 我赞同:“有可能,也许会有其他修士被卷进来也说不定,最好能找到醒着的人询问一番。” “那你知道你那位同门的生辰吗?”他问。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并未想到这处细节:“不知道……我再回去问问。” 于是便又掉头回去问许舒画。 谢挽星要跟我一起。 “你不许进来。”我说。 他愣了下:“为什么?” 我打开门:“你们阵修都会卜卦,邪门的很,还能改旁人的运势命理,当然不能将生辰告诉你。” 谢挽星眨了眨眼:“这是污蔑,你以为要给人改命那么容易吗?光是知道生辰怎么够?何至于如此防范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说着推门而入,将他关在门外。 阵修多神秘,我了解的不多,所以其实也并不太知晓其中奥妙。 之所以将谢挽星挡在门外,是我有话要问许舒画。 她刚才的眼神很明显是有事要告诉我,但碍于有其他人在场又不好说。 走到窗前,我揭下她的盖头。 许舒画看见我,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你刚刚有话和我说,是什么事?”我问。 她望着我:“我还以为你不懂我的暗示呢!” 我无言以对:“你刚才一直冲我眨眼,难道只是眼睛抽筋了吗?” 她抿了抿唇,赫然一笑:“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说也罢。” ? 不是重要的事一直暗示我做什么?害我又跑回来一趟。 我觉得她在耍我:“快说。” 许舒画眼神游移,就是不看我:“咳……我就是想问,你和顾师兄的关系怎样?” 顾师兄?顾危楼? “还行吧。”我说,“他怎么了?该不会死了吧?” 不可能啊! 如果他死了我会知道的! 我还好好站在这里,说明他还活着。 毕竟至今为止,我还是吸血虫,依然靠着汲取他和鹤寻舟的气运延寿。 “没没没!”许舒画连忙道,“我和他们走散了,不知道他们如今怎样,我只是刚才碍于有外人在,不好意思问你。” 我看她的表情有些腼腆:“问这个做什么?你喜欢他?” “不是!”她说,“在秘境有天夜里我们三人在林子里稍作休息的时候,顾师兄半夜似乎被魇住了,我听到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我沉默了:“……那他可能是梦到我死了。” 毕竟要是我死了他们也得倒霉。 “啊?”许舒画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一下子愣了,“我我,我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因为除了你和安师妹,从没见顾师兄和其他人来往过密,而且平日他也总往华音峰跑,所以我以为……” 我心道,那是因为他就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我们关系密切只是因为小命被连在了一起,他来华音峰基本都是来送药的。 看着许舒画,我突然想起我在哪见过这种眼神了—— 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家中的府邸,常常看见丫鬟们偷偷议论谁家的公子小姐有私情。 那时候她们的眼神就是这样的,亮晶晶的,还满脸激动。 后来我知道这种眼神叫八卦。 看着许舒画八卦的眼神,我真哑然了,她看起来温文尔雅仿佛对世俗毫无兴趣,结果好奇心比谁都多。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害我白跑一趟。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才也是想着不说了,毕竟这种危险的时候还好奇这些确实有些不正经。” 亏她自己心里知道。 她又说:“刚才我没问就是因为还有其他宗门的人在,我没好意思,我这人性格就是这样,让师妹见笑了。” 她这时候倒是羞涩起来了。 我问:“你生辰什么时候?” 她愣了下:“四月十六酉时三刻,怎么了?” “没什么。”我将盖头盖回去,“府邸里还有其它厢房有被关着的新娘,也许是按照生辰来关押你们的。” 许舒画的声音从盖头底下传来:“原来如此,师妹多加保重。” 我离开房间。 谢挽星倚在路边的栏杆上。 见我出来了,他歪了歪脑袋,没说话。 我走过去:“问完了,走吧。” 他直接往前走。 我回忆了一下路线:“走反了,这边。” 他脚步顿了一下,接着转身朝另一条分叉路走去。 这条路穿过花园,绕过池塘。 在经过假山后,另一排厢房出现在眼前。 和之前关着许舒画的那排厢房一样的一样,大部分窗户都是黑的,只有其中几间亮着幽幽烛火。 我朝着亮着的那间房走过去。 第36章 试探 推开门,里面的摆设都差不多。 透过屏风可以看见坐在床边的人影。 嗯? 这新娘,好像有些过于壮实了,是体修? 我以为又遇到个修士,大步走过去,结果绕过屏风却看见了个穿着喜服的青年男子。 没想到这城主的取向属实广泛,男女通吃。 不对,想到哪里去了! 我连忙从房间退出来,又数了数亮着烛火的房间数。 七间。 许舒画那边也是被关着七名女子。 所以不是城主掳来了姑娘要成亲,而是掳来了七对男女,要他们成亲? 为什么? 这像极了某种邪恶的祭祀仪式。 类似于那种献祭童男童女可保风调雨顺的愚昧祭祀一样。 只不过这里换成了成年男女。 想到这里,为了以防万一,我将其它六间房都检查了一遍,确认里面关着的都是男人。 果然如此,七男七女。 这排厢房的七名男子全都紧闭双眼,看样子都是城里的原住民。 “你知道有什么仪式是需要献祭活人,不,是献祭新婚夫妻的吗?”我问谢挽星,他是阵修,一定对于这些古老的祭祀也略有研究。 他淡淡道:“不知道。” “那看来得等成亲当日才能知道了。”我可惜道,希望许舒画那边在此之前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绕过花园。 谢挽星脚步顿了一下,突然转过身。 我跟在他身后,他突然停下,害我差点一头撞上去:“怎么了?” 余光扫过四周,并无异常。 他垂眸看我:“你没发现我在生气吗?” 我服了:“你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还这么防备我。”他委屈道。 “哈。”我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在他浅色眸子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称得上恶劣的笑容,“我可不敢和你被拴在一条绳子上。” 有一说一,和他拴在一根绳子上算是上辈子造孽了。 他借着这句话:“我向你道歉,之前在洞穴中确实是我不对。” 他真是个聪明人,想借此消除芥蒂,毕竟挑开总比暗地记仇要好得多。 他又眨眨眼,很是期待地看着我,和小兔子似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但很可惜,我不吃敞开心扉这一套。 要是信他的鬼话,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根据这些天的相处,不说了解,至少也大致知道了些他的为人与脾性。 这人喜好新鲜稀奇的事物,并没有什么坚定的底线或是原则。 做事随心所欲,也并不在乎旁人生死。 正邪,生死,善恶,对他来说都没有清晰的分割。 阴阳两生,他是处于交界的混沌。 他如今肯向我服软,多半是需要与我合作,加之觉得我之前居然大难不死,对我感到好奇罢了。 毕竟混沌灵墟也只是千年前才记载有过一位前辈拥有。 如今再现世,便是我了。 “哼。”我哼了一声,没对他刚才的道歉表态,只是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仪式是需要献祭新婚夫妻的?” 谢挽星摇摇头,语气认真了些:“很多祭祀的仪式都会有献祭这一做法,而献祭的对象大多没有强硬的要求。” 那就麻烦太多了。 “回去吧,要天亮了。”我说。 许舒画说过白天这座府邸中的原住民会脱离领域的影响,届时他们就会出现在府中。 我们按照原路,在天亮前回到了村子里。 “不会还要把我关在外面吧?”谢挽星撑着门,“我都和你道歉了哎。” 天边已经隐约泛白,即将引来昼夜更替。 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哪有护卫敢进小姐房间的。” 他按住我的手,大拇指在手腕摩挲而过:“但是太苛刻的话可是会被反咬的。” 不说我差点忘了。 “那就小心你的牙。” 谢挽星龇牙一笑:“我牙好着呢,你要试试吗?” “祝师妹。”闻秋诗恰好打开房门。 她走过来,宋月娇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这个原本自我骄纵的姑娘在经历过秘境的残酷诡异之后,开始全身心依赖起唯一敢信任的师姐了。 “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闻秋诗小声问,“就像是有人在窗口用指甲一直刮窗纸和窗沿。” ? 我抬手,在周围布下一道隔音符:“听到了,但我们听见的不一样。” 将昨晚听见的滚轮声,以及跟随纸人送亲一路到了城主府的事情简单告诉闻秋诗之后,她就露出了一脸震惊的表情。 “你们昨晚居然遇到了这么多事?”她惊讶极了,“我和师妹完全没有听见你说的脚步声和车轮声。” 她道:“我昨夜只听到了窗户那边传来的动静,但当我去查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想了想,刚想说话。 却看见阿翠已经一边系着头绳一边从房间走出来。 便止住了话头,将隔音符撤了。 大磊也从房间走出来。 他们二人看见我们。 阿翠先反应过来:“几位居然起的这么早,我们庄稼人起得早干活,没想到几位城里的也醒的这么早,几位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们做!” 她看起来依旧热情,只是眼里似乎多了几分打量。 不知是否已经知道了我和谢挽星昨晚离开的事了。 我站在台阶上,微微抬起下巴,不耐烦道:“我倒是想睡,大晚上蚊子飞来飞去的烦死了,吵得我怎么睡得着?” 大磊连忙哂笑着上前:“哈哈,您身娇体贵,自然和我们这些糙人不同,我今日就去给您找些驱蚊虫的草药,到时候放在房间就不会再有蚊虫了!” 我敷衍地嗯了一声,拢在袖子中的手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枚宝石戒指丢过去:“去吧,赏你的。” 这样的姿态反而让他们放下心来。 大磊接住戒指,摸着上方的宝石,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给您找!” 说着便扛起锄头连饭也不吃就出了门。 阿翠看着,便连忙道:“小姐饿了吗?要吃点什么吗?” “不吃。”我挥挥手。 她便应道:“我们这里没什么好菜好饭,待会我去田里叫磊子到山上打点野味,鲜得嘞,小姐可以尝一尝。” “到时候再说吧。” 第37章 重叠时空 等阿翠的身影去了厨房。 “演的不错。”谢挽星评价,又想了想,“不像演的。” 我懒得和他斗嘴:“我今日要再去城中瞧瞧。” 闻秋诗点点头:“是该查探一番,那城主府未免太过古怪。” “那个……”宋月娇突然小声开口,“昨天我也发现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她捏了捏衣袖,继续说:“昨日我原本瞧见阿翠在门口洗衣服,但不知怎的,她的身影突然消失了一瞬。” “我还以为是我看花了眼,但方才祝道友说城主府的人被领域影响,会在夜晚时分消失,我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说的消息很关键。 我连忙问:“你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宋月娇说:“傍晚刚过,快要天黑的时候。” 夕阳落下,与黑夜交界,天将黑未黑。 “她消失了一瞬,然后又出现了?”我接着问,“他们夫妇二人的房间与你们最近,你们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们晚上还在吗?” 我夜晚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在路上看见什么村民,所以也不能确认桃源村是否与城主府是一样的情况。 宋月娇十分肯定地点头:“在的,我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一直到夜深了他们才睡觉。” 那桃源村就和城主府不一样了。 她有点胆怯地看了我一眼。 我觉得她可能觉得在林子中惹了我和谢挽星,我会记仇。 但我不在意那些,相反我现在觉得她说得对,谢挽星确实不是好东西。 而且我不讨厌她,我欣赏天底下所有新奇的人与事物。 她性情或好,或坏,那不重要,真才重要。 她一开始讨厌我,或妒忌我,因为我的出现产生危机感,我不在乎,总归凭他们三人能奈我何。 我喜欢强烈的情绪,难分的因果,多变的心。 善意或恶意,喜爱或厌恶,亲近我又或者想杀我,都没关系。 浓烈的,热切的,发自内心的,那就够了。 所以我那时想杀他们,也是真的。 我不是晴朗的晨,漆黑的夜,我是逢魔之时的黄昏,永远没有分界。 或许这才是混沌灵墟选择我的原因,我便是混沌本身,无止境扭曲着令人难以分辨的无秩序载体。 黑白有灰,善恶交织。 混沌的树结不出界限清晰的果。 某种角度上来说,我讨厌谢挽星,是因为他与我相似。 宋月娇在我的目光下又搅紧了袖口。 她怕我。 于是我说:“你的消息很有用。” 她像是有点吃惊:“啊?那……那太好了!” 我推测道:“村子受到领域的影响并不大,是以阿翠夫妇夜晚仍在村子里。” 谢挽星开口:“所以你师姐说得对,下禁制的人就在城主府,或是离得很近,换而言之,领域的关键之处,也在附近。” 我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一处关键:“我想到一件事,秘境和领域同时存在,它们处于一种重叠的状态,也就是说,这里是有两处空间的。” “你的意思是——”谢挽星看向我,“我们现在既在秘境中,也在领域内。” “对!”我说,“就像现在,我们站在这里,看见的一切其实大多是秘境的景物,而昨夜我们在城主府看见的,则大多是领域的产物。” “虽然我们站在村子里的农家的地面,但谁知道在重叠之下的领域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我们也许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也说不定。” 闻言,他沉吟片刻:“你说得对,从瀑布那里我们就已经进入了领域,但这又何尝不是秘境的一部分。” 我道:“领域影响的强弱和展开领域的人距离有关,所以,我想我知道要怎样进入另一重空间了。” 闻秋诗还没完全消化完信息:“另一重空间?” “你要进入完整的领域?”谢挽星有些惊讶,“这太危险了,如果按照你的说法,现在我们只是处于二者重叠的交界,就已经有这许多麻烦,你师姐身上的禁制莫说金丹,连元婴出窍都未必能解。” 我不赞同:“不,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就意味着,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也会被纳入完整的领域,只是时间问题。” “你是指成亲的那日便是领域完全展开的时候?”他又笑起来,似乎感到有趣,“所以你要主动送上门?” 我也喜欢刺激有趣的事物,明白他此刻的反应已经是赞同了的:“当然,主动入局与被动入局,我更喜欢前者。” 闻秋诗听完,有些担忧:“虽然危险,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若想离开领域,便要找到出口。” 我看了眼木质的窗沿:“时间也不多了,很快这一重空间就会被取代,领域的展开是必然的,昨晚你们听见的挠窗声就是证明。” 闻秋诗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 宋月娇打了个寒蝉。 我勾起嘴角:“没错,在你们看不见的空间里,有人,或者有别的什么,在挠你们的窗户。” 说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 “与其继续在重叠的空间中面对不知名的危险,或许哪天莫名其妙中了几刀,被砍死了都不知道刀是哪来的,还不如早些进入领域。” 谢挽星眼光凝在我脸上,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和我一样兴致盎然的笑:“那你有什么办法,让我们进去呢?” “这你应该很清楚。” 毕竟他是这里唯一一个知道我体质的人。 混沌灵墟,识海异常。 对于幻境,结界,领域等需要强大精神力展开支撑的术法,拥有天生敏锐的感知与共鸣。 是天生操纵这些的好苗子。 拇指的指甲盖轻轻划过食指指尖,一道伤口便出现在我的指尖。 我将血滴落在地面。 伴随着血一起的,还有从我指尖挥发出的灰白色如同烟雾,极其浅淡半透明的精神力。 混沌的,迷蒙的强大力量。 万物有长短。 有缺陷便有足以弥补的优势。 与我孱弱的体质相应,我的精神力强悍到哪怕大乘期大能也无法入侵我的识海,师父试过,她失败了。 浓郁到凝结成实质的精神力,如同灵力一般能为我所用被我操纵。 它无法直接对肉体造成伤害,却能对识海造成可怖的打击。 现在它听从我的命令,即将为我们打开通往另一处空间的大门。 第38章 菩萨垂目 但我差的不行的体质又很难支撑它的强横力量,于是当我鼻腔一热的时候,就已经提前用手帕捂住了涌出的鼻血。 “咳咳咳……”我咳了几声,帕子上的血又多了些,“凝神,不要分心。” 不然很容易迷失在这片领域与秘境的交界之地。 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幻。 如同消散的云烟,逐渐土崩瓦解。 村户,房间,啄食的鸡,打盹的狗,袅袅的炊烟,都在此刻消失了。 眼前的场景逐渐被另一幅阴森的院落取代。 谢挽星眯了眯眼:“我们来过这里。” 我收起帕子,血已经止住:“是那座庙,看,槐树。” 只见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槐树立在原地。 闻秋诗惊讶:“原来这树是领域带来的影响,怪不得如此突兀。” 但它出现在这座庙中,就不显得突兀了。 它和这里阴寒森林的鬼气相得益彰,简直是为此处而生,与鬼气生生相息。 “是更早之前的庙。”谢挽星的目光落在干净的地面与石桌,“还没有破败之前。” 我看向远处丝毫不显斑驳的房屋:“连房子都每日有人打扫。” 这里的怨气浓郁到即使筑基也能强烈感受到。 宋月娇小声地问:“那那那我们会不会碰到到打扫的……人?” 我故意吓她:“这里应该不会有——人吧?” 她果然脸色白了白。 闻秋诗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头询问我:“这么浓重的怨气,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 我赞同她的想法,因为我已经在阴寒的环境中感到窒息与深入骨髓的冷了。 但想到之前所说,我诱惑道:“你们不好奇是什么在挠窗户吗?” 结果她们根本不上钩。 宋月娇恨不得把头摇飞:“不好奇!” 闻秋诗也是稳妥为上:“这里的气息实在不妙,怕是有鬼修在此。” 只有谢挽星买账:“我也很好奇。” 最后我们还是留下来了。 因为尽管这里隐藏危险,但我们想找到突破口仍然需要更多的线索,总不能真等着外界的宗主长老们发现秘境中的异常派人来救吧。 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尚且不说,但这样实在不体面。 什么都不做,只会翘首以盼等待救援不是我的作风。 我看了眼夜空,乌云盖月。 我们在村子里的时候还是清晨,来这里的时候却是夜晚。 两地之间的时间是颠倒的。 “这间应该就是我们之前住的房间了。”闻秋诗站在其中一间房前,“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或者什么其他的生物出现,这里仍然只有我们四人。 但这些房间里,可就不一定了。 她的思虑有理。 但我已经走到门口。 在我先要推门的瞬间,谢挽星越过我,站在我身前推开了门。 我好奇的要命,从他身后探出头往里看。 结果却令人很失望——里面什么都没有。 除了房间内应有的普通摆设之外,什么都没有。 除了阴冷的怨气,它看上去和普通房间没什么区别。 宋月娇重重呼出一口气,终于放下心。 “我们要留在这里吗?”闻秋诗问。 我收回目光:“既然时间是颠倒的,你在村子里夜晚听到动静,按理来说白天挠窗户的家伙才会出现,不如趁这个时候去庙里其他地方看看。” 待到天亮了再回来。 于是我们四人一同往前厅走去。 还没走几步,对面的走廊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眼疾手快地反手推开身后的门退入房间,其余三人也随我一同躲进来。 我从门缝中往外看—— 一身黑袍的两名鬼修端着香炉与扫帚走过去。 森然的鬼气中隐约缠绕几缕妖气。 这两名鬼修只有筑基期,我们这里两个元婴一个金丹,最次也是筑基中期的宋月娇,隐藏在我的隐匿咒下,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我们的气息。 我回头:“这下你遇到打扫的人——了。” 宋月娇的脸色白了白:“这是鬼修。” 闻秋诗严肃道:“连筑基期都只能做些洒扫的活,也不知这里还有多少高阶鬼修……” “来都来了。”我不以为意,“这里要是没危险才叫奇怪。” 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那倒是,机遇本就与危险共存。” 宋月娇无措地看看闻秋诗,又看看我:“那怎么办?” 她是修为最低的,平时估计也没受过什么挫折,毕竟有什么危险都有她的冤大头师姐冲锋陷阵。 乍然到了连筑基都是虾兵蟹将的妖族领域,自然不知所措。 她害怕的样子比当时在林子里见到的样子要可爱的多,生动可怜。 “见招拆招。”我说着,余光瞥见房间内衣架上挂着的黑色长袍,“他们走了,我们该出去了,找找看柜子里还有没有袍子” 这间房似乎是鬼修的住处,我们顺利在衣柜中找到了几件黑色的长袍。 换上衣服后将气息隐匿,唯一的破绽是我们身上没有鬼气。 我想了想,从须弥戒中取出那枚妖丹,将其中的妖气用灵力引导,附着在我们四人的身上。 妖气浓了些,但不打紧。 出了门,沿着走廊往前又遇到了几名鬼修,均是筑基期。 他们对我们的出现没有表现出异常,且他们之间几乎也不交流。 这叫我心里稍微有了些底。 我找了个香炉捧在手上,假装要去贡香。 一路通畅无阻地到了大殿。 除了正在门口清扫落叶的一名鬼修,再无其他人。 我目不斜视地走进去,他也仿佛习以为常。 神像身上盖了一层红布。 借着放下香炉的机会,我抬起眼皮往上看,想瞧瞧这里到底供奉的是何方神圣。 但红布盖的很紧,我只能看见祂雕刻精细的衣摆。 “呼——” 一阵阴冷的寒风突然从身后敞开的大门吹来,掀起了红布一角。 我终于看清了神像的模样——一尊闭目身着长裙丝带萦绕的菩萨像。 看起来很温和,却也很陌生,我从来没在书籍或者志怪册子上见过,想来是独属于这城里供奉的信仰。 下一秒,金像的菩萨竟然睁眼,与我对视。 第39章 原来是邪神啊 “祂……祂真的睁眼了?”宋月娇颤抖着嘴唇。 闻秋诗连忙轻轻撞了撞她:“有人来了。” 迎面走来端着水盆的鬼修。 她立刻闭嘴,目光盯着脚尖。 贡香只能有一人进去,所以只有我进了大殿,他们三人只能垂首在门外等我。 于是当我把在殿中的事情说完,宋月娇被吓得差点站不稳。 闻秋诗问:“祂会不会就是领域的主人?” “不像。”我摇头,“祂只睁了一次眼,如果祂是这里的主人,发现我们几个外来者,不会无动于衷。” 当然,也不排除祂是一位拥有恶趣味的神,喜欢看人们小心翼翼隐藏,却又功亏一篑的模样。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闻秋诗这时跟想开了一样,“反正横竖祂也没做什么,我们不是要去找谁在挠窗户吗?眼看天就要亮了。” 确实,天边已经泛白。 但今天似乎是个阴天,没有朝霞。 我们回到那间房,这间房里没有衣物,只有香烛和一些经幡,看着像是摆放贡品的地方。 一直到天大亮,也没有人踏足房间。 我们非常顺利地等到了中午时分。 闻秋诗和宋月娇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坐立不安地盯着窗户。 比挠窗户的声音要先一步响起的是争吵声。 吵得很激烈,从庙的正门传来,远远传到了侧后方的房间中——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把我的女儿也还给我!”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这让我怎么活啊!” “延福娘娘!我们都是您最虔诚的信徒啊!” “让我们去吧!别让我们的孩子去啊!” “我女儿她还那么小!救救她吧!她怎么能……怎么能!” “……” 吵吵嚷嚷,喊叫声伴随着哭喊声。 “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闻秋诗也凑了过来。 我推开窗户,这房间在大殿侧面,离大门却有道拐弯,看不见大门的场景,但声音却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 句句哀痛,字字求救。 闻秋诗道:“似乎是人间征徭役的事,据我所知,征徭役每家出一人便够了,到了时间就会放归家,为何他们如此抗拒。” 宋月娇也小声道:“是啊,而且听说凡人界征徭役都是男子。” 恰好一道黑影从窗口走过。 我将其他三人推到一边窗口看不见的位置。 叫住那个鬼修:“哎!等等,怎么有人来闹事了?” 鬼修冷漠地回答:“总有不识趣的东西,就算是死在那里也是他们的荣幸。” 哦? 看来所谓的徭役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普通的苦力,是要命的。 怪不得在门口哭喊着向神明求救。 “毕竟到了征徭役的时候了。”我问,“对了,今年为什么征少女?” “充军妓。”他说完,不满地看了我一眼,“临近大日子你还敢偷懒?如此浓重的妖气,啧啧啧,和哪个妖修鬼混去了,长得这般好看,不如今晚来师兄房里,我教你新的双……” “我是来取红绸的,挂在钟上的红绸落了水。” 恰好此时有另一名鬼修前来喊人到大门处阻拦。 我关上窗,再说一句,我就要杀他了,先记着,下次再杀,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待那个鬼修离开走向后院,我转身。 闻秋诗和宋月娇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也许她们是在记挂这些年轻的少年男女们的下场。 “有时候真觉得凡人界太……”闻秋诗想了半天,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哎,若是能与修真界一样强者为尊便好了,那这些年轻的孩子们也就不用如此凄惨。” 凡人界与修真界其实在一处空间,只差着一层结界,不同于妖魔冥界之类需要穿过跨界大门,或像仙界更严格需要飞升。 是当年的老祖们为了规劝弟子认真修行切勿贪恋红尘,才将修真界与凡人界用结界隔开。 但如今沧海桑田,岁月轮转,多年来有不少弟子在红尘悟道,很多宗门更有了入世试炼。 不过仍然有些小宗门没有设立强大结界的能力,所以宗门仍设在凡人界。 但更多往返红尘的还是散修。 闻秋诗顿了顿,又摇头,说:“不对,凡人界其实也是以强者为尊的,只不过……” “只不过大多数人被剥夺了成为强者的资格。”我说。 诸多限制,条例,禁令,束缚,压制,三言两语难以言说。 绝大部分人只能成为强权下的失语者。 男女老少,无势弱者皆为傀儡玩物。 其实在权与力上,六界是共通的。 宋月娇小声道:“我听说书的说过,凡人界军妓是抓罪臣家眷,可这里的人不是普通百姓吗?” 说书的能有几分真?说书的还说我久病不出的原因是长得不能见人呢,待我下次下山就掀了他的摊子。 我道:“许是不够吧。” 当然不够。 徭役不够,军妓不够。 少年不够,少女不够。 什么都不够。 欲望怎么会有尽头? 欲望只有用更大的欲望去掩盖,而非填满。 房间沉默下去。 谢挽星突然开口,似是提醒,声音很平淡:“这里的一切并不是真实的,这是领域,也是幻象。” 我垂眸看着窗台上的木纹有些出神。 外面过于浓烈的情绪搅的我思绪混乱,有时候感知力过于过敏锐也不是一件好事,太容易受到影响。 我不由从“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是否懵然无知的凡人是在人间游离的孤魂,在隐秘炼狱中受刑”“领域幻象过于真实是否也是另一种真实”想到了“我想喝百夜桃露酿了,不知道师父最近有没有酿酒”。 我面前的窗户被关上。 谢挽星站在我身前抬手越过我关上了窗,垂眸看着我,好像要从我眼里找到什么似的。 我直直地看回去。 几息之后,他终于败下阵来,转过了头。 外面的吵闹仍然在继续,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更多的人聚集在大门。 窗口传来的脚步声匆忙,似乎是有鬼修去大门处阻拦了。 我找回思绪,这一切都与鬼修有关。 我记得鬼修确实是常常在人间走动的,毕竟人间的迷茫孤魂是最多的。 窗外的鬼修们似鹰犬的爪牙,但谁是鹰犬还未可知。 征徭役,抓军妓。 是谁的命令? 鬼修?官员? 这指向两条不同的路。 一条是诡异莫测的祭祀,一条是凡人界与之勾结的幕后指使。 喧哗之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扑通倒下的声音,似乎有人被按在地上。 “吱吱——” 抓窗户的声音响起。 我推开窗,对上一张涕泪交加的脸。 他看见我,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神官大人!放过我的孩子吧!求求你!让延福娘娘救救我的儿子和女儿吧!” 泪水从他脸上的沟壑流下,宛如麦田中的水渠。 我垂着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中年人——被打的头破血流,伸出带血的手抓在窗台上留下条条血痕,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般祈求。 想起被供奉的神像。 原来不是慈悲的菩萨,是毒辣的邪神啊,我想。 一只手从我身后穿过,像是从背后拥抱一般亲密,再次关上了面前的窗户。 第40章 城主府 繁华热闹的街道。 “你怎么没有拔剑相助?小剑仙?”声音里几分调侃戏弄,谢挽星从路边的摊子拿起一只簪子在我发间比划了一下,“好看吗?” “你怎么没有拔剑相助?”我嫌弃地侧过头,“好丑,土死了。” “我没有剑呀,我已经还给你了。”他将簪子放回摊位上:“确实没有你的好看。” 这还用说,我簪子上坠着的东珠是师父外出从东海带回来的灵珠。 我往前走:“不是你说皆为幻象,怎么转过头来又问东问西?” 他道:“我好奇呀,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们都气坏了呢,那么多少年少女被抓走都生死未卜呢。” 她们指的是闻秋诗和宋月娇。 我们到了城里之后便分头打探消息。 我想和闻秋诗一路,至少不用这么烦人,但谢挽星非跟着我,宋月娇看到他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 “要什么反应?”我反问,“留在这里挨个将所有被抓走的少年少女们都救出来,然后就在幻象中呆一辈子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他清朗地笑了两声:“那不是挺好的吗?你可以当土皇帝了。” 我侧过头:“看。”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路边一个男人被几个打手按在地上揍:“再不还钱老子要了你的命!知道吗?” 蜷缩在地上的男人唯唯诺诺,抱头说:“我知道……求你们再宽限几天,我儿子女儿都被抓走了,不然我就能把他们卖了!我就有钱了!” 是上午冲进庙中祈求的男人。 又是一阵威胁催促和拳打脚踢,中年男人被揍得抱头倒在地上。 谢挽星惊奇地看向我:“你怎么知道?你也会算卦?” “不会。”我只是看见了他的手,“他掌中的老茧位置并非劳作,而是在赌场摇骰子,抓多了木筒长的茧子。” 世间百态,善恶交织,万千假面。 真正的苦命人往往连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机会都没有,比如中年男人口中的儿女,三言两语之后可能就是这对少年少女的死期了。 可怜与可恨,仅一字之差。 人心,也只一念之间。 街上熙熙攘攘,来往者擦肩而过。 千变万化的人们啊——真是有趣极了。 “小剑仙真是观察的细致入微。”他笑眯眯地说。 无暇和他纠结这个新外号是嘲讽还是调笑,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 “去城主府看看吧。”我提议。 他赞同:“好啊,溜进去吗?” “不。”我看着他,突然笑了,“这次走大门。” 他晃了晃神:“那怕是有些难度,我们没有凡人界的拜帖与身份。” 我故作玄虚地摇摇头:“不,大师,此话不对。” 他反应过来:“你要我去……?” “明明是大师昨夜夜观天象,察觉城内乌云盖顶,妖气弥漫,实乃不祥之兆,这才来城中提示啊。”我帮他把词儿都想好了。 一炷香后,我们站在城主府门口。 门口的护卫看守大门。 说明来意后,护卫纠结片刻,目光扫过我们,主要还是看谢挽星。 我们看起来还是挺唬人的,在宗门呆久了的人多多少少都与红尘中人有几分不同。 “稍等片刻,请容通报。”说完他便去通报了。 我看了眼谢挽星,不知为何,这处领域在某些时刻虚假的分外明显。 当我们不与旁人交涉时,便无人对谢挽星异于常人的外貌加以注意。 但当我们与旁人交谈,那人便会注意到。 照常理来说,能展开领域的大能,就是编织幻境的高手,一般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切都该是最能迷惑人的场景与变化。 但这处漏洞太明显,让我不得不在意。 我暗猜是不是对方也受到了什么限制,比如秘境带来的压制,又或者对方受伤了。 这应该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你们可以进去了。”等待片刻后,守卫传话。 有侍女为我们引路。 一路到了书房。 书桌旁是练字的中年男子,模样儒雅端正。 “二位小仙师,请坐。” 我们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城主。”谢挽星微微颔首,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城中近日来是否不太——安定。” 这话说的,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哪有时时安定的地方? 但城主真上钩了:“是啊!仙师果然不同凡响,城中近日晚上总有打更人遇害!恐怕是有妖邪作祟啊!我近日也正为这事焦头烂额呢!” 好嘛,都不用套话了,他自己一股脑倒完了。 谢挽星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我与师妹也是为此而来。” “那就太好了!”城主大喜过望,“那城中的妖邪便交给二位仙师了!若是能捉住妖邪我一定重重酬谢二位!” “那倒不用,我们不在乎俗世之物。”他摆出世外高人的架子。 “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府中的侍卫便可!”城主热情道,“若不嫌弃,这期间二位不如住在城主府吧!我这便叫人为二位收拾厢房。” 说完便传唤来管家,为我们二人准备房间。 到了房间。 “二位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可。”管家说着退了出去。 等他离开。 我和谢挽星对视一眼。 “猜猜这下谁变成猎物了?”他朝我眨了眨眼。 我笑了声:“这还用问,当然是我们。” 不然这城主府是这么容易进来的吗? 若一城之主真如此单纯愚蠢,仅凭几句话就深信不疑,将老底给揭了,还能活到今天? 他又问:“那你猜,谁先中招。” “你。”我很肯定地说。 “为什么?” “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很欠揍。”我想了想,“我要去找许舒画。” 虽然她大概率应该不在这儿。 当我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到了那一排厢房的时候。 “仙师好,不知二位突然来访,可是这里有什么问题?”侍女为难地看着我们,“这处后院是不让人进的。” 谢挽星高深地摇头:“需看过了才知道,这里可能有妖邪作祟。” “这……不太方便,这处后院是……城主大人母亲去世后的埋葬之处,从不让人进的,只有大人自己每逢清明会来。” 第41章 混入 赤裸裸的谎言。 但强硬闯进去就要惊动背后的黑手了。 “那算了。”我说,“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侍女松了口气。 “去哪?”谢挽星问。 我绕过围墙:“当然是换条路了。” 他轻笑了声,随我一起翻过围墙。 这处的厢房附近没有侍女走动,过于寂静。 “等等。”我叫住他。 谢挽星停下脚步:“怎么了?” 我抬手,轻轻摸向面前的空气,一根透明的丝线触碰到我的指尖,我拈住它,侧眸看向尽头,树缝中绑着一只摄魂铃。 谢挽星也学着我向前伸手,摸到了那根丝线:“好精巧的暗丝,炼到无形无影,想必花了不少功夫。” 而这样的丝线,这里还有很多。 灵力顺着丝线蜿蜒,隔着一层距离,但却显示出了它的模样—— 整个院子宛如蜘蛛巢穴,密密麻麻布满了无形的丝线,而顺着尽头,才看见隐匿在树缝与灌木丛中的摄魂铃。 怪不得这里面没有侍女,若是一不小心碰到了丝线,无数摄魂铃响起,顷刻便会让人永远迷失在幻境中。 “看来领域要比秘境危险多了。”谢挽星一点看不出紧张,甚至还摸了摸丝线,很感兴趣的模样。 我有点可惜:“不能斩断它们,不然恐怕立刻就会惊动背后的人。” 他朝我眨眨眼:“想进去吗?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大师。”我真诚发问。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结印,一道纹理清晰的阵纹浮现,他拉住我的手腕,下一刻,眼前场景一闪,我们就从院子里到了房间内。 “厉害。”我夸赞道。 阵修真不愧是最莫测的修士群体。 虽然修为高者可缩地成寸,但这些丝线该在还是在,就算速度快也会触及。 但这道阵法却完美避开了它们。 谢挽星微微一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用,反凡是术法,皆有束缚。” 那倒是。 我没想那么多,越过屏风往里走,果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领域已经将秘境覆盖了。”谢挽星道。 他说得对。 我来这里,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不然我们应该看不见许舒画的身影,就像在前天夜探城主府的我们也并没有遇到侍女或管家。 “祝师妹?是你吗?”许舒画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 我揭下盖头:“是我。” 她连忙说:“我想给你传消息,但灵蝶飞不出去。” 说着,那只我留给她的灵蝶从她袖口飞出。 “因为那时我们已经不在同一处空间了。”我说。 她被困在这里,外界的消息被隔绝,不知道也正常。 我将这两天的事告诉她。 “原来是这样!”她惊叹一声,“那此处领域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想给我传什么消息?”我问。 许舒画:“我想告诉你,后日便是大婚的时间,届时这领域的主人要做什么便会暴露,我们也能借机找到离开的出口。” 后天? 比我想象中更快。 离开之前,许舒画又再三叮嘱注意安全。 或许是她的嘱咐起到了反效果,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但我是第二天才发现的。 因为出事的不是我,是谢挽星,他失踪了。 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第一反应结束之后,我开始意识到这片领域要对所有外来的不速之客下手了。 没有让我嘲笑他的时间,因为下一个就会是我。 当夜其实没有任何动静,所以当我早晨出门没有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仍然在休息。 但当下午时刻,他还是没有出现,我推开门,发现他人没了。 我想了几种可能,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都代表着背后黑手的强大。 能悄无声息将一名元婴修士抹杀或是掳走,并且还拥有展开领域的能力。 我思索片刻——如果他还活着,要么被关押在地牢或是其他隐秘之处,要么和许舒画一样被关在厢房。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许舒画就是前车之鉴。 当然,也有可能死了,那就没什么好思考的了,因为马上就要轮到我了。 我决定去验证一下猜测。 但问题来了,他不在,我要怎么不惊响摄魂铃进到厢房里去? 可当我靠近那间房,便发现丝线与摄魂铃都不见了,院落的大门落了三重锁,甚至还多了一股森然的鬼气。 嘶——许舒画说明日便是“大婚”的日子。 所以鬼修来了。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院子。 出了城主府,我又摸进神庙中。 该说不说,这里比城主府好混进去多了。 驾轻就熟地换上黑袍子,我身上妖气浓郁,一路走来也无人怀疑。 我一边往树上挂上红绸,一边随口向这间院落里打扫的鬼修:“明天就是大日子了。” “是啊,过了明天就能好好休整些时日了。”他道。 我试探道:“不过还缺个新娘,晚上还得去找,实在麻烦。” “何止一个。” 猜对了。 谢挽星真被抓进去了。 鬼修扫完落叶:“差三个呢。” ? 之前不是男女均七人吗? 昨晚难不成捉了三个男子?是要凑十个人? 我没再问,转身出了院子。 换了衣裳从神庙离开,到闻秋诗暂住的客栈中。 她恰好刚从外边回来。 “祝师妹!”她叫住我,“我这两日在城中打听,只知道明日便是城主的大喜日子,你们进了城主府可有异常?” 我将大致说给她听。 她的惊讶越来越多:“这么说来明天就是我们找到出口的最后期限了!” “对。”我点头。 宋月娇问:“如果明天没找到出口会怎么样?” “那就活到外面的长老宗主们发现我们失踪了吧。”我说。 这次没吓唬她,但她还是变了脸。 “祝师妹有什么打算?” “我要进结亲的队伍。” 那是离真相最近的位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而且不出意外,今晚他们必定会对我下手。 闻秋诗思索一阵:“你说你今晚会被捉去,那如果我也要去呢?该怎么做?” 她比我想的要果断的多。 我想到许舒画说的:“你睡着就可以了。”鬼修似乎会优先捉修真者。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第42章 拜堂 夜凉如水。 我阖眼靠在床头打坐。 异变来的很快——周围的空气瞬间下降,寒冷侵袭。 一种莫名的力量难以抗拒地让人开始感到困倦,似乎是直接作用于识海。 这可算它踢到铁板了,因为这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我的意识清醒,但仍装作昏睡过去,任凭几名鬼修将我扛起带走。 赌对了,我就知道不是迷香。 不然以许舒画对于药材的熟悉,不会在这些迷药上中招。 能让她昏睡的,一定是她的薄弱之项。 若是迷香,我现在怕是已经中招了,我体质太差,任何害人的药物对我的作用都极大,是以在空气冷下来的一瞬间,我就闭气了。 我闭着眼,一路颠簸。 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我被放在床上。 一串细碎轻巧的脚步从门口走进来,硬沙沙的质感,是纸人! 等它们靠近,粗糙的纸张滑过我的手,我才完全确定。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我看见三名纸人侍女正捧着嫁衣与一盒发饰耳环。 它们为我换上嫁衣,挽发,又戴了一头的珠钗,接着才退出去。 我盖着红盖头,听到完全没有一丝动静,才走到窗口。 这禁制对我没用,昆仑玉对于禁制的抵抗效果比我想象中更好。 我推开一小条缝隙往外看,空空如也的院落,没有鬼修也没有纸人。 过了一会,我才溜出去。 城主府格外死寂,白日里的侍女侍卫们都不在,像是空府。 旁边的两间房还空着,想必是还有两名女子没有抓来。 我找到关押男子的厢房,一排紧闭的房门。 推开第一扇门,我看见挂在门框上的一根银丝。 那是谢挽星的白发。 屏风后身穿大红喜服的男子朝我挑挑眉:“你来救我啦?” 鲜艳与素净到极致的两种颜色在他身上呈现。 我推了推他:“你中禁制了?” “是啊。” “混沌灵墟对禁制的抵抗也这般强吗?”他问。 “还行。”这只是一方面,但我还有昆仑玉,加在一起,大能的禁制也能抗一抗。 我往屏风后走。 谢挽星叫我:“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我惊讶地回过头:“当然不是,我也是被抓来的。” 他露出个笑容:“那我们真变成亡命鸳鸯了,希望明日和我拜堂的人也是无忧,也不枉我们婚前私会了。” 我转过身,笑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毛笔,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我坐在床边,抬手。 谢挽星看出我要干什么,似笑非笑:“无忧要给我上妆不成?” 软软的笔尖在他白皙的脸庞划过。 我给他画了胡子,顺便加了几只乌龟,墨水沾的有些多,滴了几滴到衣服上。 “希望你明天的新娘看见你会满意。”我拍拍他的脸。 他顶着满脸乌龟:“那娘子满意吗?”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 我才出来这么一会就被发现了? 我打开衣柜,想钻进去,却发现衣柜里居然堆满了香烛与经幡,只好掉转头跳到床上,躲进了被子里。 “吱呀——”门被打开。 脚步声在房门口徘徊几息就离开了。 “十个了。” “对,那边还差两个。” 鬼修没有进来,确认完里面的人之后便离开了。 “娘子别躲了。”突然一只手掀开了被子,谢挽星笑眯眯提着被子看我,只是脸上被画的乱七八糟实在滑稽。 我吃了一惊:“你也没中禁制?” “看你这样开心,陪你玩闹玩闹又何妨。” 我爬起来:“那真可惜,玩耍时间结束了。” 得赶在鬼修检查到我的房间之前回去。 他摆摆手:“去吧。” 我临走前道:“西北方向的鬼气最弱,那边很可能就是领域最薄弱的地方,在明天结束之前,想办法到西北院落的梧桐树下。” “好。”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抬手帮我将乱了的钗子扶正。 我猜不准他在想什么,他看起来并不担忧。 若是时间空闲,我想我会套一套他身上带了什么抵抗禁制的宝物,是否是蛇巢中的轮盘。 但现在不行。 于是我踏着月色赶回了房间。 这一晚过的格外平静。 中途我听见了几次脚步声,似乎是鬼修捉来了另外两个倒霉蛋。 在黎明之前,院子恢复了安静。 我才偷摸出来去另外两间房看了看。 如我所料,是闻秋诗。 她看见我行动自如,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放心下来,毕竟这种情况下,多一个活动自由的同伴对她来说是好事。 而另一间房里的是宋月娇。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我还以为她会老老实实躲在客栈呢。 她的修为差些,这个时候还没有从昏睡中醒过来。 一直到了第二天正午。 外面才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尖利的声音传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是纸人在说话。 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架住我的身体,是禁制,我没反抗,跟着这股力量往外走。 脚步声变多了,似乎所有厢房内的新娘都被带了出来。 我们排成一队往外走。 闻秋诗似乎在我身后,我感觉到她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口。 出了院子,对面也传来脚步,那是男子厢房那边的动静。 二十人,十男十女。 排成两队,朝着同一个方向走。 谢挽星应该在侧前方,他故意落下脚步,然后来勾我手中的红绸。 透过盖头的缝隙,我看见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好像是被后方的人推了一把。 怎么?还有其他修士没中禁制? 谢挽星还想往后靠换位置,但此时所有人已经走进了喜堂。 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拜天地!” 我很想挑开盖头看一看周围是什么样的,我还从没见过成亲的场景呢。 “二拜高堂!” 但一想到这里全都是纸人和鬼修,又觉得没什么兴致了。 “夫妻对拜!” 随着最后一声,对面与我对拜的人礼貌扶住我的手腕。 盖头晃了晃,我看见那人虎口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我一顿,抓住他的手。 他也回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似乎是示意我安心。 “送入洞房!”纸人再次喊道。 第43章 熟人 柔软的床榻,满眼大红。 我一把揭下遮挡视线的红色盖头,看向对面的熟人—— 眉眼清冷,积石如玉,列翠如松,眉心一点殷红的小痣,多了几分人气。 “你怎么在这儿?许舒画说不知道你们去哪儿了,安屏烛呢?”我一连串的问题让顾危楼愣了下。 他开口,一个个回答:“安师妹与我不在一处,她在外接应,另外中途在秘境的时候我们与许师妹走散了。” “在外?领域外?”我问,“这片领域的边缘在哪?” “西北方的山下。”他道。 这倒是和我猜的差不多。 顾危楼又说:“子时动身离开,这处领域过于古怪,稳妥起见还是离开后禀报宗门。” 我是同意他的想法的,这里还有筑基期的菜鸟:“安屏烛就在那儿等我们吗?” 他点点头,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冷淡:“子时之前,不要离开房间。” “为什么?” 他没说话,而是看向窗外。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道奇长扭曲的人影从窗外闪过。 “怨魂?”我问,“它们子时会离开这里?” 他摇了摇头:“不确定。” 我最烦他这样,又没劲又闷,我宁愿是和谢挽星关在一起。 “离子夜还早,你先休息会,我守夜。”他了解我的状况,知道我大部分时候是需要睡觉的。 我刚想躺下,脑袋上的钗子就挂到了垂下的轻纱,扯的头皮一痛。 抬手想解开结果却越缠越紧。 一只手替过我扶住钗子,将一同勾到的发丝解开。 “你从小就毛手毛脚的。”顾危楼声音淡淡的,垂着的眼睫竟然奇异地显出一抹温柔,让我忽略了他嘴里说的是我不爱听的话。 “我才没有。”我将发钗丢到一边,“我小时候可没像个插满糖葫芦的木杆,脑袋上戴了这么多钗子。” 满头珠翠,坠下的宝石冰凉的落在脸颊。 他替我将压脑袋的凤冠取下。 我嗅了嗅:“你受伤了?” “不碍事,小伤。”他道。 “撒谎。”我看着他,“要是寻常小伤会被我发现吗?” 他身上又不是没有伤药,连高品质伤药都掩盖不了的血腥味,怎么会是小伤。 我们同气连枝,谁出了问题都会影响旁人。 我平时这么爱惜我的小命,就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结果他反过头给我惹麻烦,我说为什么我的伤情好的这么慢,这么久了识海还是阵阵刺痛。 等等,会不会是我之前我受了伤,所以他才被影响的。 哦,那就没办法了。 秘境之中变化万千,我怎么能保证自己一点儿伤都没有呢? 当我想到这里,便准备略过这个话题。 毕竟我是一个宽于待己严于律人的人。 但为了表示关心,我问:“伤在哪?给我看看严不严重。” “不严重。” “给我看看。” 他耳廓在烛光晕染下涂上一层薄红,脸上仍然没有多余表情:“不严重的。” 他抬头看了眼我,转移话题:“头发都散了。” 珠钗都拆下来了,发髻自然散了。 “小时候我也是这么帮你梳头的。”他用一旁的发簪挽起一半的发丝,剩下的便垂下,简单方便。 我拿起烛台旁的镜子照了照:“那不是小时候,我小时候是师父给我扎的辫子,那是幻境。” 更准确的说,那其实不是幻境,算是顾危楼的回忆。 那是我刚结丹没多久,当时雷劫明摆了是要我的命,师父帮了我,我好不容易活下来。 没过多久顾危楼又出事了,他生了心魔。 我还记得那时候宗主几乎怀疑是不是归渺宗的风水出了问题,怎么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出事。 我靠他们三人的气运续命。 所以问题就更严重了,顾危楼要是没了,首当其冲下一个倒霉的是我,接着是安屏烛和鹤寻舟。 这是我们宗门最大的机密。 没人知道我们四个人之间深切紧密的联系,真正意义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在归渺宗之内,永远不会出现其他一些宗门的争夺给予明枪暗箭的情况。 谁出事了,其他人轻则重伤,重则修为大跌,境界后退,道心受损,以后的修行之路难如登天。 所以那时候宗主第一时间就找了我。 我识海异常,能容得下顾危楼的恶念恨欲。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更何况我都不仅拿人钱财了,我连吃带拿,连气运都拿了,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所以我闯了顾危楼的心魔幻境,很是历经了一番努力,才终于将他的心魔镇压住了。 那之后为了防止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们四人之间便定下了个契约——由我来避免他们三个出现心魔的可能性,而他们提供我赖以生存的气运为我取药夺宝。 我们简直就是一套精密的套环。 我还记得当时在心魔幻境中,他被我骗的惨极了。 不过结果是好的就行了,至少救了他一命,总不可能他出来会找我麻烦。 他现在提起这些,我才隐约记起来,那时候在幻境中我骗他给我当仆人,替我挽发的事情。 “你现在想旧事重提找我麻烦可太迟了。”我不在乎地靠在床头,打了个哈欠,“隔夜账到现在可什么都不算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没这个意思。” 我闭上眼,过了一会,又睁开:“我睡不着,我觉得安屏烛要出事,心里莫名有些发慌的预感。” 顾危楼拍拍我的头:“不会的,她在领域外接应,很安全。” “别说的这么绝对,世上没有绝对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你要现在离开吗?” 窗外已经接连闪过了好几次黑影,我知道现在不是离开的好时机。 等子夜阴气最重的时候,那时候无论窗外是什么,它们的祭祀都将开始,那时候趁乱离开才是最优选择。 但是—— “对。”我从床上爬起来,“现在就走,去找她。” 他也同我一道站起往门边走。 “不知道许舒画被关在哪间房。”我说着,放出一只灵蝶,“叫上其他人,我们立刻就离开。” 但刚走到门边,鼻尖突然传来一阵浓郁甜腻的香气。 第44章 心魔幻境(小番外) 荆府捡了个可爱的女娃娃。 小姑娘长得精致可爱,跟年画里跑出来的似的。 据说她的来历也很是蹊跷,大过年的突然出现在荆家院子里,一身红艳艳的衣裙,乖巧漂亮的不像凡间人。 荆夫人认定这是老天送的闺女,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一直没实现,前些日子才去庙里拜了,这天小姑娘就冒出来了。 从这天开始荆府就多了个小小姐。 在这个不大的小城,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无忧,来这儿,看这布料喜欢吗?给你裁了做裙子。”荆夫人满面笑容。 被唤作无忧的小姑娘摸了摸衣料:“还行吧。” 小大人似的,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稚嫩小脸故作成熟的表情可爱极了。 荆夫人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去玩吧,等寒意回来叫他给你买糖葫芦。” 傍晚的时候白衣的少年从大门回来,一身冬日气息,伴着霜雪,眉心的一点红痣显得格外动人。 他笑着朝窗口看雪的小姑娘招招手。 她没跑过去,反而招手唤他过来。 “想吃吗?”荆寒意将手中的糖葫芦在她面前晃了晃。 无忧哼了一声:“明天学堂是不是休沐,你带我去街上玩吧。” 少年抬手将她散了些的团子头扎好:“好。”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这两年他别的不说,光挽发的手艺就突飞猛进,不由好笑:“母亲哪里是捡了个干女儿,分明是捡了个祖宗。” 小祖宗每天挑剔的要命,起居物件无不精细。 简直是公主才有的待遇。 但自从小姑娘出现在荆府后,荆府的生意也是一帆风顺,很快就成了富甲一方的豪绅。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天赐的仙童。 但过了几年这个传说就被打破了,小姑娘变成了人们口中索命的罗刹。 荆府被灭门了。 就在另一年的春天。 满门皆被屠杀,浓稠的血一路淌到大街上,顺着石板路的缝隙蜿蜒。 据说没有一人活下来,尸体全被吊在梁下与回廊,就连官府派人去的时候都被吓的不轻。 没有人知道还有两个人活了下来。 …… 高耸入云的山顶,隐没在云雾中。 “你不用和我一起。”沉默的少年终于开口。 无忧跟在他身后。 这是条很熟悉的路,归渺宗的入门山路,凡想拜入宗门者都要过这条路,才能到达结界,真正得到进入修真界的机会。 她比顾危楼要晚入门好几年,也不知道当初他居然是在被灭满门的情况下走了这条路。 如今在心魔幻境中,只觉得他日后的寡言冷淡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往上走:“我走我的,你走你的,怎么?你不想和我一道?你也觉得是我害你家门不幸?” 她说话并不好听,甚至还很刻薄。 即使对着相依为命度过这些年的人也能口出恶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危楼才能从幻境中醒过来,她也一同被困住。 这里已经过了好几年,但在外界可能才只过去了几炷香的功夫。 顾危楼,不,这个时候他还是荆寒意,他摇摇头:“我知道与你无关,是生意场上的熟人。” 他说完便又恢复了沉默。 只是在爬山的时候偶尔会伸手拉她一把。 终于进了结界。 这道挑选根骨与天赋都极为严苛的结界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刚测了天赋,两人就一同被带到了宗主面前。 “无上剑骨!还是两个啊!”长老面露激动。 宗主两眼放光:“你们可愿拜入我门下?” 这意思是连入门测试都省了,天才永远都是受到优待的。 少年二话不说跪下:“师父在上。” “嗯……”少女却有些犹豫,“我想当音修,听说归渺宗的华音峰峰主便是音修。” 宗主吹胡子瞪眼:“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最后还是和现实不同,她拜入宗主门下。 当剑修可真累的,累的像是砍了一天柴的农夫回到家发现老婆在和别人偷情儿子也不是自己的,结果还要给他们做晚饭那么累。 她很迫切地想结束这场幻境。 但却一直没有找到关键。 她原以为荆府的灭门案是关键,可那之后顾危楼并没有走火入魔。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了,他拜师之后宗主便为他改了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知了他的前尘往事,想让他斩断尘缘,一心大道。 但自此之后,顾危楼就更加沉默了。 这才是她后来看见的顾危楼。 而荆府里那个温和的少年只是幻境。 他的性格变了不少,和无忧认知里的顾危楼有些差距。 但转念想想,这个时候,在现实中,她还没有拜入师门,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也很正常。 他在每次任务的时候都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甚至带有一种玉石俱焚的狠。 她将此称之为破罐子破摔。 一直到某一次的秘境试炼。 在现实中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试炼,但这是幻境,所以她能去。 进了秘境之后,她回忆了一下,那时候的自己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来着。 好像入门也才一年,还在华音峰养病呢。 对顾危楼的印象也是那个总是臭脸的讨人厌的剑修。 进了秘境之后,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被困在幻境十多年后,顾危楼走火入魔了。 那处的藏宝室正中心有一面镜子,他只看了一眼就走火入魔了。 无忧猜是看见了当年灭门的惨况。 毕竟当初他并不在家,回到家时尸体都被处理的差不多了。 只有她看见了一切。 所以在镜子重复当年的事件后,他便走火入魔了。 这就是结束幻境的好机会。 她在顾危楼一身血却仍要活捉镜妖的情况下,一剑斩下了镜妖的脑袋:“你想死吗?” 他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师父说,大妖最好活捉,关进锁妖塔中。” “最好,不是必须。” 他沉默着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清澈的眼里仿佛洞察一切,让他感到所有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果然,下一秒她开口:“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活了?” 他本想摇头或是和平时一样沉默,但这样安静的环境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她,只有这个相依为命的少女。 他突然被一种脆弱占据了心神,露出一抹彷徨的笑:“当初灭门的人被邪修杀了,甚至不是我报的仇,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期待没有目的没有未来,我不知道我修行现在还能为什么?行侠仗义?飞升成仙?” 少女歪了歪脑袋,他鲜少会说这么多话:“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想死?” 他垂眸又沉默了好一会,才恢复了以往的沉静:“刚才我被镜妖迷惑失态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着便准备离开秘境。 但少女将剑横在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失去仇恨没有目标就不想活了?如果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能决定你的生死,那么我也可以。” “没有活下去的目标,那就把我当做目标好了。” 第45章 吻 香气在房间内弥漫。 我眼前似乎一花,瞬间就察觉不妙,但当我闭气时已经晚了,仍在第一时间嗅入些许药粉。 或许这点药粉对其他修士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我来说却该死的有效。 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在最后的关头会用上迷药这种东西。 之前的禁制对我没用,结果现在倒是中招了。 奇异的香气,仿佛卷起热浪,让人脑袋晕晕的。 我掏出瓶清心丹,一口吞下。 怎么没想到该找炼器师炼些能防止瘴气毒药的法器呢? “是药三分毒。”顾危楼想制止我一口吃完一瓶丹药的举动,“丹毒很难清的。” 我的视线看他现在都已经重影了,两个人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真烦,为什么我不能也如此强健。 我咬了咬牙:“清心丹为什么没用。” 头好晕,我好像发烧了。 我腿一软,顾危楼搀了我一把。 他扶我到床边:“看来暂时不能离开了。” 窗边畸形的影子再次一闪而过。 甩了甩脑袋,结果却更感觉天旋地转。 “你身上好凉快。”我忍不住朝他靠过去。 这就是常在寒潭修炼的好处吗? 顾危楼被我按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实在难受极了,忍不住钻进他怀里,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终于找回几分清醒:“打晕我。” 他的皮肤似乎也有些烫。 我一惊:“你也中毒了?” “没。”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哑。 我没听清,仰起头:“不动手发什么呆?打不坏,我还没那么孱弱。” 他坐在床边,抬手。 我眨了眨眼,等他落下手刀。 但他的手按在我的后颈,迟迟没动。 我不解地看向他,头好晕,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眼前仿佛只剩下他眉心那点小小的红痣。 他眼底深深,叫人看不清,仿佛裹了一层浓雾,平静的表情仿佛隔着一层壁垒,谁也不知道打破壁垒后会是什么样。 我忍不住伸手,碰了下那枚红痣。 他垂眸看着我,清冷的面容在这样俯视的角度下显出几分慈悲与包容。 我的意识迷蒙。 手指落在另一处鲜红——总是微微抿着的唇,随着我的动作微微抿了抿。 我很喜欢红色,红色是那么好看。 鲜艳的、有生命力的,血腥的、带着杀戮气的,颓败的、靡靡之末的。 人皮肤下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这样红的血液,粘稠的血,滚烫的血,勃勃生机的血。 手指摩挲眼前的红,只觉得柔软清凉。 紧接着指尖一痛——他居然咬了我一下。 我睁大眼,昏昏沉沉的脑袋实在转不动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可是病人啊,他要生气了吗? 可下一秒,按在我颈后的手突然收紧,扣住我的后脖颈。 顾危楼的面容霎时放大。 接着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微凉柔软的触感落在我的唇上。 唇角似乎被舔了一下,留下一抹湿润。 我刚想说话,一开口反而给了他可乘之机。 “唔……” 呼吸被掠夺带来的缺氧让我更晕了,整个人几乎仰倒在他扣着我脖颈的手上。 他覆过来,单膝跪在床边,修长的手指向上游移,落入我的发丝间,扣住后脑勺。 冷香淡淡地萦绕在鼻尖,让我无法呼吸。 我感觉下一秒就要溺死了。 他的身影罩在上方,落下的发丝垂到我的肩头,同我的头发交织在一起。 我仰起头,因着药粉的缘故视线都变得朦胧起来,视线中只剩下他微微颤动的眼睫,以及眉心的一点红痣。 原本慈悲又清冷的面容,此刻却显得艳丽而动人。 “砰!” 猛地传来一声响,大门被踢开。 脚步声很仓促。 我模糊的意识难以分辨来者何人。 “呵!”一声冷笑从门的方向传来。 顾危楼睁开眼,最后又轻轻亲了亲我的唇角,接着才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似的,凑到我耳边:“对不起,我刚刚也被药粉影响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有点痒痒的。 我的耳朵听到了,但脑子还没跟上。 余光看见了许舒画和谢挽星。 好了,这下不用通知其他人了。 谢挽星一踢开门透过屏风就看见床边交叠的身影。 心头莫名突地跳了一下。 大步进了房,越过屏风,便瞧见平日冷淡的少女此时满脸通红,被她的师兄按在床上亲吻。 被迫仰着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脆弱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折断。 那双永远目中无人的眸子里此时盈满了波光粼粼的水色,竟是被亲的积了满眼眶的泪水。 她乌黑的长发顺着床沿蜿蜒下来一截,如浓稠的墨汁,流淌在大红的嫁衣上。 水润的双眼半睁,失神地落在空处。 娇小身影被笼罩,无端生出几分脆弱的易碎感。 却又让人忍不住生出更多的控制欲与恶念。 想让她哭。 这个念头一出现,谢挽星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归结于——所有人都在城主府为了鬼修一事焦头烂额,他们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实在是过分,道貌岸然,令人不耻,无耻下流,呸! 冷笑声不自觉就从喉间溢出:“看来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那边的两人分开。 顾危楼似乎又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 她这才眨了眨眼,无意识落下两颗晶莹的泪珠,又被面前的男子抬手抹去了,将她拉起来,拢在怀里,手掌缓缓拍着她的背,似是安抚。 却在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将掌心落在她纤细的腰上,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遮住她大半的身形,动作间透着难以言说的排外与占有欲。 她转过头,仿佛终于找回了理智,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许舒画身上,开口就是熟悉的颐气指使般的抱怨。 充血的唇一开一合,红的像要滴血,宛如沾了露水的玫瑰花瓣。 “清心丹,为什么没用啊?”声音甚至还带着点撒娇一样的软。 许舒画连忙取了丹药:“吃这个,清心丹对这种类型的毒粉作用不大。” “这是什么?” “是寻常的解毒丸,但很有效果,刚才已经在其他中毒的人身上试过了。” 第46章 真相 所有被许舒画救下的人都瑟瑟发抖躲在后院角落的树后,闻秋诗和宋月娇正在安抚他们,让他们保持安静。 “一共十四个人。”许舒画道,“我们最后来找的你们,你们的房间在最后。” “结果反而打扰了你们的好事?”谢挽星冷笑一声。 闻秋诗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我刚想开口,院墙外浓郁的鬼气冲天升起。 “开始了……又开始了!”人群中的一名女子露出惊恐的神色。 我对上闻秋诗的眼神。 她露出一抹茫然,转头问那女人:“什么开始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吗?” 女人仿佛被吓得神志不清:“完了完了来不及了,我们都完了。” “为什么来不及了?”我揪出一个看起来还算冷静的女子问。 她哆哆嗦嗦回答:“我们都要被献祭了……” “献祭给谁?” “给恶灵……” 顾危楼推开后院的门:“走。” 我感觉似乎抓住了一些头绪,继续追问:“等等,恶灵?你指的是亡灵?还是活人或者妖怪?” “鬼!”女人仅有的理智崩塌,“他们回来报仇了!” “他们是谁?恶灵?是谁组织的献祭?” “我不知道……不知道,救救我!救救我!” 鬼气将天边挂着的弯月染红,乌云被风吹散。 有个男人开口:“是黑袍子的人!是黑袍子!他们每年都会抓人献祭!他们都是怪物!” 他说的是鬼修。 闻秋诗皱皱眉:“那群鬼修是……在这里养什么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先走吧。” 宋月娇看了眼瑟瑟发抖的众人:“那他们……” 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有了一种我们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的错觉,我没有那么多同情心让我分给这片秘境的原住民。 而且—— “不用管他们。”我顿了顿,“他们是罪有应得。” “嗯?”宋月娇愣住了。 那群树后的男女也不敢置信地看过来。 我扫过他们的眼神,畏惧、瑟缩、怔愣、惊恐…… 所有复杂的情绪,无论掩藏得再好,都总会被敏锐的人嗅到不同的气息。 就像现在,我感受到这份惊惧中满含愤恨不甘。 “你们难道不是山上的修士下山降妖除魔吗?”其中一名男子站出来指责道,“你们应该去打败那些怪物啊!” 随着他的话,其他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是啊!救救我们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我们一直被迫害!还要被你这样说!难道被人抓来是我们的错吗?” “几位仙师!你们不能如此见死不救啊!” “……” 我对首先说话的男子抬抬下巴:“报什么仇?” 他没反应过来。 “他们回来报仇,报什么仇?” 他看了一眼一开始被吓坏的女人:“我不知道啊,她脑子一直都不太好,这次又被吓成这样,哪有人懂她说的什么意思?” 其他人附和他:“对啊,巧巧小时候就被烧坏了脑子,她总是喜欢说些梦里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被称作巧巧的女人已经蹲在树下,环抱膝盖,不住嘀咕着什么。 我蹲在她面前:“这里以前,是不是有座灵石矿?” 她抬起头:“那是什么?” “就是一个漂亮的溶洞和隧道,里面全是半透明的宝石。”我将一枚灵石拿在手心给她看。 她眼睛一亮:“我见过这种石头!” “见过不是很正常吗!”那边的男人又开口了,“以前我们这儿也有仙师来过,他们身上都有这种叫做灵石的宝石。” 他太迫切了,如此明显的欲盖弥彰低劣地不用动脑子都能看出有鬼。 “先走吧。”顾危楼看了眼半空几乎浓郁成实质的鬼气。 我站起身,不再与这些人浪费时间。 走出院门。 身后坠着一串尾巴,是那些人跟在我们身后。 “祝师妹,你想到什么了吗?”闻秋诗小声问我。 我也不确定:“还记得你们被困在瀑布的时候吗?” 她点头。 我说:“瀑布后的溶洞地面有些许蓝色荧光,那是灵石被碾碎之后的粉末,我当时以为是你们用灵石补充灵力才留下的,可后来我在城主府的一处井口也看到了同样的粉末。” “我们没有。”闻秋诗道。 我点点头:“所以那其实不是井,而是一处地下通道,瀑布便是灵石矿的入口,也刚好能解释为何会有元婴后期的九头蛟存在了。” 身后一群尾巴的脚步慢了下来。 闻秋诗已经明白过来:“可这和祭祀有什么关系呢?” “人什么情况下会变成亡灵?”谢挽星突然出声。 我看向他,他却冷冷把目光转开了,莫名其妙的。 “人死之后!”闻秋诗一惊,理了理思绪,“你是说,一开始发现灵石矿的人已经被害死了,而害死他们的人成了城主,为了镇压恶灵,所以与鬼修勾结,每年都会举办一场祭祀。” 我停下脚步,往后看去。 那群人已经放慢脚步离我们很远了,此时都不敢直视我们的眼睛。 “恐怕不仅于此吧。”他们的反应验证了我的猜测。 “还有什么?”闻秋诗问。 我收回目光:“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不是真正的原住民吧。” 在这座城还没有被领域覆盖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见了鬼修的傀儡,更早的,一开始进入这座城的时候。 那时候很多的奇怪之处现在也可以解释了。 包括这座城的很多建筑都极为古老,但有些人却都说不上它的来头。 很多房屋的部位都有重建的痕迹。 当时并不在意的细节,此时一一对应。 我看见身后那群人瑟缩着甚至开始后退。 闻秋诗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这里曾经被屠城了!这些人是屠城凶手的后代?” 我转身:“你觉得一处灵石矿的价值还不够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没想到……”她哑然了,没想到事实比她猜测地更加残忍。 一处灵石矿,哪怕在修真界,也能让微末之流的小宗门一跃而上,价值不言而喻。 更别提是在凡人界,比无数的金矿玉矿更令人疯狂。 鬼修为此勾结也是理所当然。 闻秋诗突然想到:“那之前所谓的征徭役也是为了抓矿工!” 她想了想:“可她们还抓军妓?这又是为什么?没听过少女献祭能提升灵石矿的纯度啊?” “你没发现吗?我们这些被抓来的人,都是有灵台的。”我说,“也就是说,除我们之外,剩下的人资质或好或坏,但都是可以修炼的,那些被当做军妓抓走的少女就是最好的炉鼎。” 原本与鬼修勾结的城主,此时却反被鬼修掌握了命脉。 闻秋诗完全明白了过来:“怪不得他们会优先抓修士。” 第47章 修罗道 跟在身后的那群人已经四散各自逃命了。 他们不想被献祭,也不会在我们知晓真相后仍然跟在身后,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安屏烛在哪?”我已经迫切想要离开这儿了。 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从入夜之后时不时心脏就传来阵阵刺痛。 “在西北方的山下接应。”顾危楼答。 她最好是。 我抿了抿唇,没心思再说话,闷头往西北方赶路。 一路上街道寂静,夜色冷然,路边的门户紧锁,连一盏灯都不曾亮起,这座城仿佛已经变成一座死城。 当终于来到西北山下的时候,我看见一片枯树林。 没有人。 “她人呢?”我回头。 顾危楼眉头皱了皱:“我们约定在此处。” 我深吸一口气,心口传来的刺痛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看。” 所有人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半空——从城中升腾而起的怨气如同乌墨。 “她应当是进城找我们了。”顾危楼说出了我此时最不想听到的话。 我看向怨气最浓重的那部分。 “还记得那棵相思树吗?”谢挽星突然开口。 我瞬间就想了起来:“那是祭祀的阵眼?” 他点点头。 我又问:“阵眼是不是需要最精纯的力量?” “对。”来自唯一阵修的肯定。 那糟了。 在我们离开之后,安屏烛就是城里修为最高的人。 她灵脉宽泛,灵力精纯。 最重要的是,她不聪明。 不聪明意味着道心澄澈,没有杂念,心智单纯如婴孩。 她是所有人里最适合做阵眼的祭品。 我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走。 顾危楼一把拉住我:“我去找她,你们先离开。” 我抽回手腕:“不。” “听话。”他看着我,“祭祀已经开始了。” 谢挽星笑了一声:“别你侬我侬了,祭阵已经启动,谁去都没好下场。” 真是让人恼火,我都分不清这怒火是冲着谁的了。 “安屏烛总不听话,你也总看不好她。”自从分担心魔之后,我就不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你们两个为什么总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我转头:“还有你,你要走就走,跟着我们干什么?说风凉话不如早点滚蛋!” 谢挽星被我骂的一愣。 我目光一转。 宋月娇钻到闻秋诗身后。 闻秋诗摆摆手:“我……我们一起去吧。” “是我的错,你别生气。”顾危楼不是第一次看我这样,已是习惯了,“我去寻她,你内伤未愈,之前还中了毒。” “我去。”我说,“你找不到她,只有我,只有我能找到她。” 无论在哪里。 顾危楼的的目光落在我的额角,忧虑在他眼底蔓延开来。 我知道,那道黑色的纹路又在我脸上长出来了。 “别跟着我。”我说。 言毕,便运功飞身离开。 “她修的是?”谢挽星问。 顾危楼沉了眸子:“修罗道。” “嘶——那就是修罗纹?”闻秋诗震惊,“早有千年无人踏入修罗道了……” …… 将他们几人甩开。 我飞快在房顶穿梭,最后停在酒楼的灯柱旁。 浓郁的黑气几乎遮挡视线,宛如起了大雾。 从这里开始就是分界线。 我走进去。 一开始看见挂满红丝带与花灯的相思树已不复之前美轮美奂,森然的鬼气笼罩在周围,干枯的树叶不愿掉落。 透过黑雾,我看见树下临时搭起的祭台上绑着个人,周围无数穿着黑袍子的鬼修,魂幡源源不断散发着怨气。 好冷,刺骨的阴风。 我走过去。 最末尾的鬼修发现我:“谁!居然又是个修士,还敢来送死!” 我转头,看向他,轻声问:“你要杀我?” 他脸上闪过一抹惊惧,我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额角蜿蜒的黑纹几乎要连到了我的眉尾,如同妖鬼。 他大喊一声:“找死!”随后便抓向我的脖颈。 “噗嗤——” 温热的液体溅到我脸上。 他的动作顿住,表情凝滞,瞳孔飞快涣散。 我拔出剑,鬼修的尸体倒在我的脚下。 在灵剑穿透他心脏的一瞬间,爆炸般的灵识同时搅翻了他的识海。 你要杀我,那可不行。 我道修罗,以杀止杀。 这几乎是一条最不可能登仙的“道”。 所有修士都会在结丹之前筑基之后参悟寻找自己的道。 如安屏烛和顾危楼,一脉相承的太上忘情。 或是许舒画,与医修一般的志向,修的苍生道。 鹤寻舟寄情天下,最适合逍遥道。 …… 宗主说我选了一条注定失败的路。 但我的失败好像在选这条路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我不在乎。 我跨过面前鬼修的尸体。 周围的鬼修围上来。 一群筑基期的蝼蚁罢了,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当地面尸体横陈时,前方修为更高的鬼修已经围着祭台一致对外,举着武器对着我。 金丹中期,金丹前期,元婴中期,金丹后期…… 我一个个看过去。 二十多人,没有一个低于金丹的。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被浓浓黑雾包裹着的女子身上,清秀的眉头紧皱,闭着眼,被绑在柱子上,周围的鬼气侵蚀她的丹田。 我往前走,踩着一地浓稠的血。 前方高阶鬼修手中的魂幡扬起。 “让她进去。”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仿佛隔了很远,但却实实在在是从那棵树中传来的。 鬼修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是,大人。”鬼修们让开一条路,“多一个祭品也好。” 那声音又说:“女娃娃,给你一个机会,若有本事,你便带她走。” 声音中蕴含的力量如同洪钟。 “说话算话?” “自然,吾与尔等小辈戏言作甚?你身上有吾故人的气息,若你能活着出去,替吾向她问好。” 我走上祭台:“安屏烛,醒醒。” 手中的灵力替她驱散周围不断侵蚀的鬼气。 黑雾越来越浓,直到看不清四周的一切。 鬼修消失了,祭台消失了,古树消失了。 这是一处新的空间,新的幻境,只有黑暗与鬼气的幻境。 我拍了拍她的脸:“醒醒!” 安屏烛终于迷迷蒙蒙睁开眼,又闭了闭眼,再睁开,似乎意识不清。 我又叫了她两声。 她终于支起脑袋,眼神仿佛没有聚焦似的,混混沌沌地开口:“你……” 我凑近她:“还能聚灵吗?” 她神情恍惚。 我将归婴唤出,挂在她的腰上:“归婴,这便是我给你找的主人。” 半仙器似乎还挺满意,周围的鬼气被驱散了一瞬,但很快又围了上来。 “……是你。”安屏烛好像找回了一点理智。 她望着我,眼眶红了:“姐姐,是你吗?” 我:“……” “你生气了是不是?”她眼眶通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摘你的果子,对不起,风筝线不是我扯断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薄荷,对不起……” “打住,是我。”我深吸一口气,“平安,是我。” 我的妹妹,我讨厌的妹妹,我可怜的妹妹。 祝平安。 “血……你受伤了。”她啪嗒一下掉起了眼泪,“对不起,我说要保护你的。” 我看了眼身上的血迹,其实都是皮外伤,那些筑基期的鬼修胜在数量多,我多少被砍中了几下,伤口不深:“……闭嘴,驱散鬼气。” 第48章 前尘 夏日酷暑。 知了真是吵的人心烦。 侍女轻手轻脚推开门,捧了冰过的瓜果和甜水送入房间,随后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出了门才敢呼吸。 我看了眼桌上的冰酿桂花圆子,没什么胃口:“那两个贱婢呢?” 旁边给我摇扇的侍女支支吾吾,不敢看我的眼睛:“小姐是说……是说老爷前些日子带回来的……带回来的那对母女吗?” 我道:“不然还有谁?” “似似似乎被安排在逸翠院了。”她说。 “啪!” 上好的瓷器砸在地上,碎片飞溅。 屋子里的侍女跪了一地。 我从榻上跳下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去看看。” 跪着的侍女立刻趴在地上细心将碎片捡起,唯恐扎到了我。 “小姐,天气太热,日头正毒辣着呢,要不等太阳落山再去吧。” 我看向出声的侍女碎玉,是我有记忆时便跟在我身边的,整个院子里也就她不怕我,敢和我多说些话。 她说着蹲下身为我穿鞋。 “那你撑伞。”我说。 碎玉取了伞,出门遮在我头顶,我乘着肩舆,跟着几个丫鬟,一行人声势浩荡地往逸翠院走。 行至廊下转角,几个小侍女躲在阴凉处偷懒—— “不是今日轮到你去逸翠院送瓜果吗?” “我才懒得去,天气热死了。” “万一让老爷知道了……” “老爷在府中可说不上什么话,这祝府还得听老太爷的。” “就是就是,瞧着老太爷从没给过老爷好脸色呢!” “老太爷就只喜欢小姐,可惜夫人不在了……” “可小姐有时候太……太吓人了些,简直不像五六岁的孩子,好像逸翠院的两个也怕的很呢,都不敢去见礼。” “别说她们了,谁见了小姐不怕的?哪怕是市井小儿都该知道小姐手段。” “你说小姐真的会妖术吗?她明明还是稚童……” “嘘!仔细你的皮!这话是我们能说的吗?那是道人传授的仙术,以后可别乱说话了。” 碎玉看了眼我的脸色:“大胆!白日偷懒!还敢编排小姐!” 那几个侍女顿时朝这边看过来,一看见我,吓得面无人色,膝盖一软扑通跪下来:“小姐……” 我哼了一声:“逸翠院的瓜果赏你们了。” 她们面上一喜,知道免了罚:“多谢小姐!” 碎玉:“还不下去!” 她们连忙爬起来退下。 到了逸翠院。 碎玉扶着我从肩舆上下来。 侍女推开门。 走进去,院子不大,但被打理的倒是不错,翠色欲滴。 窗口绣花的妇人看见我一愣,接着看了看周围跟着的侍女,才反应过来。 “娘亲!破了!手手破了!”趴在夫人旁边的女孩抱着妇人的手,“呼呼——痛痛飞飞。” 妇人连忙将被针刺破的手指在身上擦了擦,匆忙走到门口:“小姐……小姐怎么突然来了,都没准备什么新鲜瓜果花茶。” 我走进去,轻飘飘看了眼桌上的过季茶叶。 连冰炉都没有,暑气蒸腾的地面都在发烫。 她们这破院子里能有什么新鲜吃食? 我讨厌的人在府里当然过不了一点儿好日子。 只可惜我那蠢货父亲还不明白。 这祝府现在是外祖父的,以后是我的,从来都不是他的。 我坐在椅子上:“我不喜欢抬头与人说话。” 妇人连忙跪下来。 那穿着蓝裙的小丫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身旁跪着的妇人,又看看周围的侍女,脸上有些惊惶与畏惧,却仍很好奇地盯着我,接着也被妇人拉着跪下来。 我对上她呆愣的双眼。 “母亲新丧未过,你竟敢佩红?”我兜头将茶泼到她脸上。 小丫头愣了,圆乎乎的脸更是显得蠢透了。 她可真丑,我想。 妇人将这死丫头抱在怀里,忙将她脑袋上簪着的粉色绒花摘下:“小姐息怒,是我不小心簪错了花,要罚就罚我吧!” 碎玉呵斥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该家法处置!” 我不知道家法是个什么东西,我没看过,也没被罚过。 不过祝府将来是我的,那我说的自然就是家法。 她们若是想凭着我年纪小就踩到我的头上,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看了眼外头毒辣的太阳:“出去。” 碎玉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听不懂吗?小姐叫你们出去跪着!” 妇人连忙抱起孩子跪到院子里。 我看了一会,觉得没趣,开始回忆起平日夜里碎玉讲的故事中出现过的那些刑罚。 可那些刑具我都没有,甚是可惜,不然今天也许能用得上。 “大胆!”一道呵斥,人未至声先到。 “老爷来了。”碎玉小声提醒我。 我突然想到前天晚上碎玉给我讲的睡前故事,是说的小姐和书生私奔,后来书生做了状元,却娶了公主,抛弃了糟糠之妻。 可我爹不是状元,地上跪着的也不是公主,我娘亲才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 “逆女!”他指着我,怒骂,“你简直是……是……有违伦常!竟敢叫姨娘和妹妹给你跪!如此心肠狠毒!真是妖女转世!天生坏种!” 他可真吵。 真不知道娘亲喜欢他什么。 祖父说娘亲喜欢他好看,可我分不出什么叫好看,我觉得我好看,黄鹂鸟好看,竹叶青好看,雪狼好看,可他长得和我们都不一样。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说对了。 我就是坏种。 等祝府到我的手中之后,我就把他丢进乞丐堆里自生自灭,再把那个傻子和她的贱人娘亲赶出去。 我讨厌他们所有人。 除了祖父。 “芸娘起来!”他把跪在地上的母女拉起来,走进来,“还不滚出去!这院子你以后都不许再来!” 碎玉挡在我身前:“老爷,小姐还小……” “小?平安不小吗?她对自己的妹妹都能如此狠毒!”他气的脸都红了。 我推了推碎玉叫她让开:“别指我,我不喜欢。” 他脸色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悻悻缩回了手:“你走!” 我目光从他护在身后的母女身上扫过:“明日开始,你们戴孝。” 妇人瑟缩着刚要点头。 “不用!”他又和我作对了,“芸娘你们不必戴孝!” 真奇怪啊,这个人不是我的血亲吗?怎么总是不顺着我?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讨厌我,他不应该和祖父一样喜欢我才对吗? 我也生气了:“你也戴孝。” 他怒目圆睁,上前两步抬手,竟想打我。 第49章 往事 碎玉连忙挡下这一巴掌。 “啪!”清脆的响声,碎玉脸上立刻红了一大片。 我心底恼火起来,不受控制的力量四溢。 “啪!”桌上的茶壶茶杯无人触碰却纷纷裂开。 芸娘吓得腿软又跪下去。 我瞧见他们都吓得不轻,脸色发白,和见鬼了一样,顿觉无趣极了。 “碎玉,我们走。”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松了一口气的父亲和芸娘,再次道:“明天,你们都戴孝。” 这次没有人再反驳我。 我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天开始,我叫人将府中全换成了白色灯笼,一到夜晚的时候,整个祝府都阴森森的,侍女们几乎走在路上都吓得发抖。 祖父什么都没说,自然也无人质疑。 夜里暑气消散,我坐在凉亭吃冰过的水果甜酿。 碎玉在一旁打着扇子。 我的院子比祖父还大,里面有一方种满荷花的湖,湖中心是座雅致的凉亭。 “你陪我一起吃吧。”我放下勺子。 她仍是站在一边:“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 我说行就行。 她每次都是这样,于是我说:“命令你把剩下的吃了。” 但她刚从旁边盛了一小碗,一道影子就从湖上的莲花石座脚踏上跑过来,风一般,嗖的就进了亭子,碎玉被吓了一跳。 雪狼甩了甩身上沾到的水,跳上石凳,化作个一身黑衣的少年模样。 碎玉拍拍胸口:“无论见几次还是叫人惊奇呢。” 她抿了一小口甜水:“小姐真不是凡人呢。” 少年一把端起装着甜水的小盅:“少见多怪,她就是个凡人,好甜!还有吗?” 我从小就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祖父说我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常常说窗外有影子在飘,请了道士驱邪也无用。 后来家里找来了个老头,说是什么修真者,给了祖父一卷书。 那书我认字后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按书中的做法,我也确实能掌控一些难以言喻的力量。 从那之后遇到的怪事也就更多了。 这妖怪也是去年夏天在花园里捡到的,老大一只黑狗躺在草丛里,一身血将皮毛打湿成一缕缕,土壤都浸透了。 我原本想叫人丢出去的,脏了我的花园,难闻死了。 但它一睁开眼,一双幽幽的绿色眼睛比我见过最昂贵的祖母绿宝石更好看,于是就叫人捡回院子里叫郎中来看。 结果有天晚上它居然化作了人形,把碎玉吓得晕死过去。 他说他是妖,已经活了两百岁了,说妖族并不像我们人类说的那么无恶不作,他们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还说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 我说那我的愿望是再让我许一百个愿望。 他一下子被噎住了,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讨价还价之下变成了三个愿望。 自那之后他就常来找我,问我想到要许什么愿望没有。 “大黑,我……”我话还没说完。 他就打断:“什么大黑?说了我是雪狼不是狗。” “我想到愿望了。” 他一下来了精神:“你说!” “去把我父亲咬死。”我期待地看着他。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碎玉差点碗都没拿稳。 我奇怪地看向她:“为什么?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他今天想打我,还打了你。” 她连连摆手:“奴婢一点都不疼,老爷是您的父亲,您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我不理解她的意思,今年开春他趁祖父外出,将我按进水缸准备淹死我,要不是那天大黑突然跑来我这里,我现在都已经投胎了。 为什么他能杀我,我不能杀他呢? 就因为他是老子,我是崽子吗? 可他怎么那么喜欢傻的那个崽子?还为了那两个贱婢要淹死我? “那去把逸翠院的两个贱婢咬死。”我又说。 大黑怒了:“说了我不是狗!你再叫我大黑我先把你咬死。” 好吧。 我想叫他做事,总要先安抚一下他。 毕竟他和府上的下人不一样,他比较厉害,我看过他打散厉鬼的魂魄。 “苍回,那你去把他们咬……都宰了。”我说。 “这个不行,换一个。”他说,“就算是妖修也不能随便杀人,往后会生心魔的。” 我听不懂:“那你就把心魔也杀了啊。” 他瞪大眼:“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反正这个不行,你换一个。” “我不换。” 苍回哄小孩似的:“他们欺负你,我帮你吓唬吓唬他们呗。” 我将碗推到一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有什么用?” 他被气到了:“你!嗯?有人来了!” 碎玉连忙站起身,望向四周:“无人呀。” 我的院子夜里除了碎玉不准旁人靠近,从来没有哪个侍女婆子敢坏规矩。 “那儿。”苍回指了指湖边。 我眯着眼睛看过去,低矮的灌木丛动了动。 “难道有贼!”碎玉惊慌。 “怕什么。”我命令苍回,“把贼抓来。” 他擦擦嘴,站起身,从亭子里跳出去,就踩着湖水掠过去,一把从灌木丛揪出一团小身影。 他飞身回到亭子,将团子放下。 团子满脸痴傻,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呀!是逸翠院的小丫头。”碎玉捂住嘴。 我笑起来,她居然敢自己送上门。 她呆呆看着我:“姐姐?” 我的笑凝在嘴角。 碎玉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别乱叫,叫小姐!” “小……小姐。”她怯生生又喊了声。 口齿不清,还真是个傻子。 我走过去。 她一点也不怕我的样子。 “你过来。”我站在亭子边。 她乖乖靠近。 我伸手,将她推进了湖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碎玉倒吸一口冷气。 “哎!”苍回也惊了惊。 我转过头:“你不帮我,我自己动手也不行?” 他道:“也不是,她叫你姐姐啊?我今天在集市听说……” “咳咳……”碎玉咳了两声,连忙说,“小姐,这教训已经够了,我去将她抱上来,以后她肯定不敢随便来打扰您了。” “随便你。”说完便转身准备回房间,却看见水面冒出个湿淋淋的脑袋。 “姐……小姐,莲子!莲子!”是那个小丫头捧着个莲蓬举过头顶,往我这边游过来。 她居然会游泳? 真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碎玉看了眼我的脸色,走到亭子边,想将她从湖里拎上来。 我掉头走过去,真想将她按回水里淹死。 我讨厌别人抢我的东西,府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她想都别想。 “小姐!莲蓬!”她高举着莲蓬,一只手来拉我的裙摆。 我想踢开她的手,石阶沾了水,我滑了一下,也跌进了湖里。 “小姐!”碎玉惊叫一声。 我不会水,呛了口水就沉下去,最后的余光只看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岸上跳下来,跟索命的黑白无常似的。 第50章 平安 祝平安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她好像没有名字,娘亲一直叫她囡囡。 “囡囡真听话,这么小就知道帮娘洗衣服了。” “囡囡啊,不要爬树,小心摔了。” “囡囡啊,我的囡囡,你怎么会是傻子呢?是他们乱说的,他们是坏孩子,不要理他们,我们搬走好不好?” “……” 于是她们就搬进了城里。 她和娘亲一起从马车上下来。 她从没坐过马车,新奇的不行。 娘亲似乎很紧张,一直不停的整理衣服,手把衣角都捏皱了,手心汗津津的。 那座府邸真是好大啊,有一百个,不对,一千个一万个她们在乡下的小院子那么大,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的好漂亮。 这里是传说中的天宫吗? “芸娘,你们先住在这里吧。”带她们来到府中的男人看了看她,又摸摸她的头,说,“你以后就叫平安吧。” 娘亲有些犹豫:“这……这会不会不太好,老太爷和小姐……” 男人说:“你们安心住下便是。” 于是她们就在府中住了下来。 府里的人好多,但是这院子的人却很少,只有她和娘亲。 娘亲说那个带她们来这儿的男人是父亲。 有时候平安会偷偷溜出去,回来被娘亲抓到就会被训斥。 她虽然不聪明,但似乎也从娘亲的话语中感受到这座府邸是不欢迎自己的。 但她还是会偷偷溜出院子玩。 直到有天她摘了几颗树上的果子,经过的侍女一脸惊慌说完了小姐要生气了这可是小姐吩咐好好照料的。 小姐是谁? 没有人搭理她,侍女们纷纷退下回禀去了。 她站在树下,思考了好一会,得出一个结果,小姐是父亲的女儿,那就是她的姐姐呀! 过了两天她终于见到了姐姐。 但姐姐也不喜欢她们。 她和母亲跪在烈日的院子里。 她从母亲怀里抬头看见屋子里的小姐坐在椅子上,小姐可真漂亮,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精致的衣裙发簪,鞋面上嵌着的珍珠,华贵无比,她是仙宫里的仙女吗? 她记起父亲说讨厌姐姐,因为她长得像母亲。 平安想,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有人讨厌呢? 没一会父亲就来了,还动了手,打了那个站在一边的侍女。 之后府上灯笼被换成了白色,所有人都换上了白色衣服。 父亲讨厌小姐,但平安却很喜欢她。 她后来又偷偷溜出去好几次,误打误撞跑到了小姐的院子。 小姐身边有个侍女和侍卫,她被侍卫揪着带到凉亭。 “你过来。”小姐第一次和她说话。 她高兴极了,屁颠颠跑过去。 接着就被推到了湖里。 平安掉进湖里,她想到夏天娘亲总是喜欢摘莲子,小姐也想吃吗? 于是她像给娘亲摘莲蓬那样潜下去摘了颗莲蓬,举着手捧着莲蓬,想送给小姐,还想去拉她的裙角。 但小姐却生气了,也跌进了湖里。 平安吓坏了。 侍卫和侍女也吓坏了,两人扑通跳下来。 接着没一会那侍卫就把脸色苍白晕过去的小姐抱上来了。 侍女急急忙忙去请大夫。 所有人都遗忘了还湿淋淋坐在湖边的平安。 而她看着小姐长长睫毛上滚落下来的水珠,想,原来小姐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啊,掉进水里就会晕倒。 她想到了以前在乡下时,雨后树下脆弱的白色小花,风一吹,花瓣就落了。 小姐就像小花一样娇弱,那么容易就会凋落。 一直到娘亲找过来,红着眼睛说:“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偷跑吗?” 侍女来传消息,老太爷叫她们到院子里回话。 去的路上娘亲似乎很害怕,手都在发抖。 平安握紧她的手:“我知道错了。” “没事,囡囡,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娘亲说着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但平安不知道是为什么。 一定是她不听话,娘亲才伤心了。 院子里都是药香。 进去了才发现父亲也在,站在屋子里,满头白发的老爷子坐在上方,一言不发,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平安也不敢说话。 好在小姐很快就醒了。 老爷子这才抬头:“你们三个,出去吧。” 他多看了两眼父亲,然后走过珠帘,去看望小姐。 “我也想去看看……”平安话还没说完,就被娘亲一把捂住了嘴。 老爷子的脚步停了下来。 娘亲连忙解释:“她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有些傻,老太爷不要责怪……” 平安眨眨眼,娘亲怎么也说她是傻子?娘亲也是坏孩子吗? 老太爷却说:“进来吧。” 娘亲只好放开她,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眼神制止了。 她只好跟着老爷爷走进去。 刚一进去—— “啪!” 药碗就在脚下碎裂,汤药撒了一地。 那名一直跟着小姐的侍女连忙安抚:“小姐别生气!” “滚出去!”小姐冷冷看着她。 老爷子叹了声气。 平安只好又灰溜溜地离开内室。 母亲见她出来松了口气,慌忙拉着她离开。 出了门—— “你以后别来找她。”树上传来道声音。 平安抬头去看,是那黑衣服的侍卫坐在树上,大半身形隐匿在枝叶中。 “为什么?”她脆生生地问。 “她不喜欢你,你别来烦她。”侍卫摘了个果子丢她,“快走吧。” 娘亲急忙弯腰将她抱走,脚步匆忙地往外走。 平安回头看,树上的侍卫被树挡住了。 但从开着的窗户里还能看见房间内一派混乱,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侍女们来来往往,捧着新端来的汤药和果脯。 小姐讨厌她。 为什么呢? 她很喜欢小姐啊。 小姐的房间也好香,所有的东西摆设都是她没见过的漂亮精致。 回到院子,父亲也在。 娘亲看见他:“我还是带着囡囡回去吧。” “不行!”父亲拒绝了,“芸娘,你们不必担心,老爷子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一个小丫头,我要她死她就死!” 娘亲大惊失色:“不可!不可以!” 父亲低头看了眼平安:“你先出去玩吧。” 平安又被赶走了。 她孤零零坐在院子门口,托着下巴。 死是什么东西? 父亲为什么要小姐死呢? 她以前养过一只小猫,有天小猫不见了,其他的孩子说是被山上的老虎叼走吃了。 她问,吃了是在哪里,肚子里吗? 那群孩子用石子丢她,嘲笑她是傻子,吃了就是死了啊。 小姐也要被老虎吃掉了吗? 父亲是老虎吗? 第51章 无忧 小姐的名字叫无忧。 这是平安从侍女们嘴里听到的。 她心里念了几句小姐的名字,觉得小姐的名字也好听极了。 可惜小姐似乎还是很讨厌她,从那天之后,她和娘亲就被禁止出入那方小小的院子了。 父亲期间来看望过她们几次。 平安一直不敢叫他父亲,因为他是老虎,会吃人的。 这道禁令没几天就变得有名无实。 因为小姐自从落水之后身体变得更差,府中每天都会有老爷子从各地请来的大夫,也无人去管被遗忘在角落的逸翠院。 于是平安又能溜出去了。 她没有再往小姐的院子跑,她已经知道了小姐不喜欢她。 可她偷偷在府中闲逛,却反而遇到了小姐。 这一定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平安小心翼翼地躲在树后,看着花园里脸色苍白的小姐病恹恹地使唤侍女摘花,又嫌弃花开的不好看叫侍女扔掉。 那个有点吓人的侍卫不在,平安的胆子都大了些。 她甚至靠近了一些,去瞧那些被丢弃在地上的花朵。 日头升了上来,气温高了点,小姐原本苍白的嘴唇就像花瓣一样变得殷红,眼睛咳的水润润的,脸颊也红扑扑的。 平安不懂,只觉得好看,她想小姐终于快要康复啦。 如果她再聪明一点,就会知道,那是一种类似于回光返照的绽放,就和花园娇艳的月季和玫瑰一样,凋零之前开出最鲜艳的花。 没两天,她又从聚在一起闲聊的侍女那儿听到了老爷子也病倒的消息。 这消息之后,父亲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芸娘,我们的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这是他最近说的最多的话。 但平安却觉得有些不舒服,出自小孩子天生的直觉。 她突然想起来,她好像好几天没有听到小姐的消息了。 府上的侍女都说小姐和老爷子都要死了,以后府里都是老爷的了。 又是死。 父亲真的会变成大老虎把小姐吃掉吗? 这之后的日子,连带着逸翠院的待遇都变好了,不仅有侍女伺候,还每天都能吃到各色新鲜的蔬菜和瓜果。 娘亲也变得更拘谨了,面对侍女的殷勤手足无措,看着她们将各种摆件和衣裙搬进来。 平安心里感觉闷闷的。 她仰着小小的脑袋,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原来是要下雨啦,怪不得天气这么闷。 她从院子跑出去,下雨的时候湖边会比较凉快,她在乡下很喜欢下雨之前去摸虾。 远远却在凉亭看见了父亲的身影,他和另外两个男人站在亭子下。 “呵,反正这一老一小活不了几天了,到时候你们要她就尽管带走就是,我不懂什么体质不体质的,也不管你们要她干什么,什么炉鼎不炉鼎的,无所谓,不管你们是要将她卖给别人还是卖进妓院,都随便你们。” “哈哈,祝老爷真是爽快,待我们耗尽老头子的阳气,这祝府的财富自然全是你的,顶多也就再过个五六天吧,到时候我们自然会过来带人。” “……” 平安蹲在角落,她没听懂那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她不能说话。 她缩在假山后方,天色阴沉地像要压下来,让她觉得有点害怕,她想回去找娘亲了,她想问问娘亲炉鼎和妓院是干什么的。 她视线一转,看见不远处昏暗的树影下站着两道黑影——是小姐站在树下的阴影中,身边是那个黑衣的侍卫。 侍卫蹲下来,和小姐说了两句话,随后退后两步,飞身踩着树枝便消失了。 小姐仍旧在阴影下,平安看不清她的样子。 但她看见小姐的脑袋歪了歪,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她被吓的一惊。 接着白光一闪,闪电亮起。 “轰隆”一声惊雷。 她看见小姐苍白的脸在这道突如其来的闪电下白如素纸,眼睛亮的惊人。 她一时看呆了,连小姐什么时候离开的都忘记了。 风呼啸起来,大雨的前兆。 …… “山雨欲来风满楼。” 苍回进院子的时候,看见小丫头站在窗口。 他将手中还带血的两枚令牌丢在桌子上。 无忧用手帕包裹着嫌弃地拈起来:“回魂门,什么东西?” “不入流的鬼修宗门罢了。”他道。 她转过头:“杀了吗?” 苍回嗯了声。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帮我杀人?杀他们可以,为什么杀我父亲不行?” 苍回解释:“这是修真界的规则,况且他们本就作恶多端,杀他们也不会沾染恶果,可你父亲是凡人,凡人有凡人的规矩。” 她嗤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苍回好奇地看了她两眼,这个小丫头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 他又说:“你有天赋,我带你去修真界,送你去宗门里修行吧,他们要害你,这里没有人会帮你的,这些鬼修的同伙可能也会找来。” 不仅不会有人帮她,甚至还会有人落井下石。 这几天她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再来,食物汤药瓜果通通没有了。 除了碎玉没有其他人留在院子里。 祖父那边也是一样。 无忧看着他,她的眼睛黑的很纯粹,面无表情的时候像傀儡娃娃:“你呢?我救了你,你不帮我吗?” 他道:“我当然帮你啊,不然我为什么说要送你去修真界?” 她却道:“为什么要我去修行?你是想要我修行之后帮你做什么吗?。” 苍回:“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个小屁孩能有什么用?”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我好的,我和普通人不一样,你是想要我的天赋吗?还是你们修真界有其他的叫法?”她问。 苍回愣了,她太敏锐了。 他只好也坦白说:“我原本想让你帮我个忙,但现在的你做不到,而且你确实病的快要死了,如果不和我走,你没几天活了。” “哦。”她轻轻说,“我不会和你走。” 苍回沉默了一会:“那你就活不了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 苍回看她一点改变想法的意思都没有,他甚至想要不把她直接打晕随便找个宗门丢进去就行了。 但她又开口:“我救过你。” “我知道,我已经将想害你的鬼修杀了。”他顿了顿,“如果你不走,我后天后就会离开这里。” “去哪?要多久?” “青丘,在妖界,得去个八九年的样子吧。”修真者寿命长,几年不过眨眼,但对她来说此行应当便是阴阳两隔,苍回道,“等我回来你的骨头都烂了。” 她继续说:“你说满足我三个愿望。” 苍回点头:“你还要我做什么,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我都可以帮你。” 又一道闪电伴随着惊雷。 大雨终于哗然落下,噼里啪啦打在地上。 她抬起头,电光落在她漆黑的眸子里。 她脸上带着近乎凶猛的天真与残忍,比身为妖族的他更像野兽:“你不能帮我杀人,那你教我杀人吧,还有两天,来得及。” 第52章 秘境崩塌 昏暗漆黑,冰冷窒息。 和幼时落水时的感受一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一小段往事。 不过随着往外走,周围的鬼气淡了不少,森寒气息消散。 离开的这段路太顺利,我们出来的太容易了。 “好多血……”安屏烛已经恢复了意识,不用我搀扶着走了,目光落在我被血染透的衣裙上。 “不是我的血。”我看向前方空荡荡的祭台。 所有的鬼修都消失了,连同地上的尸体全部无影无踪,那棵高大的相思树已经枯萎,落叶满地,被风萧瑟卷起。 几根银色的琴弦挂在树枝上,亮着莹润的光泽。 我抬手,取下琴弦。 风骤然平地而起,呼啸着将树枝上残余的枯叶吹飞。 落叶漫天,几乎吹得我睁不开眼。 浓雾散去。 我们重新回到了城里,站在街上。 领域消失了,妖气也消散了,但整座城却仍弥漫着鬼气。 摇摇晃晃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双目无神,面色青白,是城里的“人”,他们此时仿若游荡的孤魂。 我看向地面,没有影子。 弯月挂在天边,但这座城里,除了我们身下的影子,其余的人和建筑都没有投下影子。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 不,他们已经不能再称作人了。 虽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领域到底给这座城带来了什么影响,但这里已经不再是一开始无害的区域。 我从一双双无神的眼里感受到阴森和杀意。 安屏烛下意识拔剑挡在我身前,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她丹田被侵蚀,凝聚出的灵力眨眼就消散了。 我也好不到哪儿去,经脉受损,灵力凝滞。 仿佛是察觉到我们的状态不好,从行尸走肉身上散发的恶意更加浓烈。 一道道人影围过来。 待我们砍下他们的脑袋,才发现他们已经是干尸了,没有血液迸出,从切口处能看见干瘪的肌肉纹理。 接着被砍掉脑袋的无头尸又爬起来。 我丢出一沓符纸,火焰乍起,将最近的一圈干尸烧成灰烬。 虽然我的须弥戒中有各色法器,但除了个别保命的法器之外,其余大部分杀伤力强的都需要灵力催动。 不巧的是我现在没办法凝聚能催动高阶法器的灵力。 符纸有限,可这城里的干尸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我已经看不见道路,只能看见一层层人影。 “唰——” 一道白色流光破开重重包围,凛冽剑气扫开一条路。 “秘境异变,它们已经不是人了。” 我听见顾危楼的声音:“出来!” 我拽着安屏烛从干尸群被破开的缺口冲出去,几步跃上最高处的城墙。 “祝师妹你还好吗?”闻秋诗看见我一身血大惊失色。 许舒画掏出备用的丹药。 “她经脉凝滞,现在不宜服用丹药。”顾危楼道。 谢挽星和宋月娇也在。 几人都没受伤,只有我和安屏烛看起来是最凄惨的。 谢挽星开口:“放心吧,不是她的血。” 许舒画松了口气:“那就好……” 手腕被握住,冰凉却柔和的灵力打入我的灵脉细细疏导。 我侧目看了眼,顾危楼目光落在下方的,面无表情地握着我的手腕。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那群干尸正想方设法往上爬。 这道灵力与他性格不符的格外温柔,经脉刺痛都因此减少。 我凑过去,小声道:“刚刚不是故意同你发火的。” 我们的关系其实不算差,虽然在宗门的时候并不常常来往,唯一一次长期接触还是之前在他的心魔幻境中,但我们之间也鲜少会有恶言相向的时候。 当然,这种恶言相向一般都是我单方面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要能控制心魔,现在怕是已经飞升了。 他目不斜视:“我知道。” 许舒画忧心地握着弟子令牌:“还是没办法与宗门联络。” “急什么。”谢挽星开口,“秘境很快就要崩塌了。” 许舒画一惊:“秘境崩塌!” 秘境崩塌往往是秘境中的最重要部分受到了不可磨灭的打击,对秘境造成的难以修复的伤害。 也就意味着此后这处秘境在自我修复完之前都不会再现世了。 这是很严重的意外。 宗门弟子大多需要在秘境中历练,寻求天灵地宝,获取机缘。 更别说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处大秘境。 它的崩塌是极大的损失,短时间是很难出现资源能与它相提并论,甚至取代它的秘境的。 但没有人怀疑他的话。 我问:“你算出来的?” 他太大胆了。 卦不可多算,天不能预知,可他却仿佛很喜欢窥探命运。 谢挽星的目光悠悠从我被袖子盖住的手腕上划过,落到我脸上:“猜的。” 鬼扯。 我刚想说话。 顾危楼握了握我的手腕:“灵力能用了吗?” 我点点头。 “等秘境崩塌,便可直接传送回宗门。”他叮嘱道。 所有人都取出了宗门玉牌。 只等秘境崩塌,便将灵力注入玉牌,催动玉牌便可将我们各自传送回宗门大阵。 宋月娇忍不住抱紧了闻秋诗的手臂。 底下的干尸已经快要爬到脚边。 最近的一批被顾危楼和闻秋诗扫了下去。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脚下踩着的城墙裂开一道口子,接着裂纹如同蛛网一般蔓延。 与此同时,没有任何缓冲时间,脚下的城墙全部碎裂,化作粉末,所有人一同跌落下去。 我似乎听见宋月娇尖叫了一声。 手腕传来令人安心的触感。 顾危楼一手抓着我,一手拎着安屏烛。 突然一阵力道扯了我一把,眼前两道白色人影瞬间消失,视线最后停留在顾危楼薄怒的面容和安屏烛惊慌的眼神中。 “好浓的妖气,你拿了什么?”谢挽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居然是他将我扯了一把。 “你有病吧?”我望见下方的深渊。 若是正常情况,我们坠楼,现在早已经落地了。 但很明显,我们现在是坠入了秘境崩塌之后的空间。 他一点也没生气,笑起来,坠落时被风带起的白发飘散:“他骗你的,城主府的迷药不会影响他,只有你会被影响。” 像是故意要惹怒我一样,他接着说:“因为只有你的体质和凡人一样孱弱,跟个小鸡仔一样。” 我瞪了他一眼,正要反唇相讥,他却先捏了玉牌传出去了。 第53章 欺瞒天道 我将灵力注入玉牌。 眼前白光一闪,坠落感很快被打断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却让我感到一阵眩晕,随后跌进一个温软馨香的怀抱。 仰起头:“师父!” 眼前的红衣美人将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没事就好。” 她仔细瞧了瞧我身上的伤,又握住我的手腕,探入灵力:“得回去好好养养了。” 我这才发现这不是宗门大阵处,而是华音峰。 看来是中途出了点差错。 “还有哪儿伤了?”师父问。 我摇摇头:“都是皮外伤,上点药便好了。” 她拍拍我的背:“你去换了衣裳上了药,我们到剑回峰主殿去。” 剑回峰,是宗主所在,而且她说这话时语气有些严肃。 行,又要倒霉了。 我立刻就问:“宗主是不是又要发怒了?” 毕竟秘境崩塌可不是小事,这相当于各大宗门在接下来的时间会失去无数机缘与资源。 师父给了我一个你说对了的眼神:“这次的秘境崩塌和领域有脱不开的关系,进了领域的统共就你们几人。” “其余宗门的弟子我们不便过问,他们自有宗门询问,但自家宗门总是要说道说道,不管怎么说归渺宗也是三大宗门之一,大秘境出了事,我们总要拿出个有信服力的证据来。” 那完了。 因为我已经可以确定这处领域的中心就是那棵枯死的相思树。 而它最后精华已经凝聚成我拿到的琴弦了。 所以换而言之,这秘境的崩塌与我关系密切。 虽非我所愿,也非我所为,但我拿了好处,总是脱不开干系的。 我将琴弦取出,交给师父:“师父,我想此次秘境之中混入了邪修的奸细。” 接着我将在秘境中遇到的鬼修以及其中夹杂魔气的事告诉她。 她将琴弦收好,又取了我的银镯:“过两天我便找器鼎峰长老为你炼化,你说的我也有些猜测,但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待商议之后再做定论。” 我还想挣扎一下:“师叔呢?” 师父无奈笑道:“他又去药谷了,况且他在也没用,这次不是小打小闹,凡与领域扯上关系的弟子都得盘问一番,再小惩大诫,不然无法服众,至于如何惩处也只是做个样子,放心。” 她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 我只好从她怀里钻出来,回去换衣裳。 一段时间没回来,不知什么时候师父又做了几只傀儡。 我看了眼寝殿门口洒扫木偶带呆愣的模样,它看起来好傻,待会叫师父给我换一个。 我不太想去剑回峰。 一般被宗主传讯去,流程都是一样的,先是挨骂,再是挨罚。 这日子我都过腻了。 我慢悠悠走上台阶,能拖一会是一会。 “哟,怎么这么狼狈?”清亮的嗓音,突然从回廊上倒吊下来个人影。 黑色的马尾在我眼前甩来甩去。 苍回嗅了嗅:“你身上有其他妖的妖气。” 我扯了下他垂下的马尾:“狗鼻子就是灵。” 他翻身灵活地跳下来,凑过来仔细闻了闻:“花颐的妖气,她不是被关在锁妖塔吗?你身上怎么有她的妖气?” “是这个。”我取出半枚妖丹,“约莫是她当初被负心人剜走的那一半。”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看来你这趟收获良多。” 我在妖丹上打上一道印,避免妖气外泄,又收回须弥戒中:“我要换衣裳,你跟进来做什么?” 他在我肩膀蹭了蹭:“这妖气闻的我浑身不舒服。” 温热的吐息扫在耳畔。 妖族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一部分兽类的天性,譬如对其他妖族气息的排斥。 “七苦竹怎么样?”我问。 自我拜入归渺宗,这家伙消失了九年多,三年多前又突然冒出来,从妖界带了一盆七苦竹说要借我的灵力养。 我这几天不在殿中,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枯萎。 他指了指窗台的细细竹枝:“和你一样,蔫巴了。”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滚一边儿去。” 他却握住我的手臂,反折到身后,以一种侵略性极强的压制姿态在我后颈咬了一口:“好烦啊,她的妖气怎么散不掉。” 我道:“她是千年大妖,你和她比还差得远呢。” 脖颈刺刺的,有些尖利的牙齿划过皮肤。 我转了转手腕,缩回手臂:“狗就是狗,咬人的习惯改不掉是吗?” 苍回一笑就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骂都挨完了,不讨点利息我不是亏大了?” 他打量我一眼:“怎么两年了还没生出情窍?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不应该吧?” 我也打量他一番——他生的极好,在未见的几年岁月已经突破至合体初期,加上旧伤痊愈,再见他时已是青年模样,比当初幼时相识的时候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 眉眼如画,唇红齿白,俊朗非凡,眉宇中比正统修士多了几分妖修的邪肆,身形高大,肩宽腿长。 总的来说,即使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也是个中翘楚。 “你还记着呢。”说到这个,我都不抱希望了。 两年前我结婴,获取的寿元更短。 修士每当突破,都会增长寿元,但托了死劫的福,我即使突破元婴,也就只多了五年的寿元。 意思就是我还能活五年。 虽然之前次次也都是这样,但越到后来突破便越难。 不仅要增长修为,还要修身养性,问道渡劫。 普通修士,别说元婴,光是筑基金丹的突破,都得耗费少则十几,多则几十上百的年岁。 修身养性我忍了,多读读书静静心,少增杀孽。 问道也没什么,我道心坚定,无畏于此。 但渡劫实在没办法。 旁人的劫难大多是遇到生死危机,或是陷于情爱,又或者徒生心魔,都不是无法转圜的。 但我的可是死劫。 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只知道期限是五年。 这五年随时我都可能会变成黄土白骨。 当时苍回便提议,死劫是劫,情劫也是劫,我天生情窍未开,不如趁此机会开了情窍,借情劫突破,若是运气好,抵了死劫更是大赚。 反正怎么样都不亏是不是。 这提议有些大胆,可以说是在欺瞒天道。 但我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些? 天道都不让我活了,我骗骗它怎么了? 于是我们便想法设法如同寻常情人一般花前月下,对月举杯,偶尔溜出去游山玩水,试图入情劫。 等再过几年我们一拍两散一刀两断,届时我伤心欲绝,接着便顿悟突破,顺利度过劫难,修行一日千里,直至飞升放下红尘。 师父讨厌妖族,但她觉得我的小命比较重要,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告诉我不能叫宗主知道。 可两年过去了,死期过了一半,我的情窍还是未开。 计划做的很好,但实行起来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这法子行不通,算我倒霉,还有两年半,你这竹子还得养多久?” 苍回也学着我叹气:“起码好几年呢,你可不能随便死了。” 他弯腰与我平视,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两年了,我们相处的时间里,你真一点儿心跳的感觉都没有?”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有吧?” 他眼睛一亮:“什么时候?亲你的时候吗?”说着凑近在我嘴角啄了啄,等待我的反应。 我摇头,坦诚道:“不是,是去年你将我的天阶琉璃盏打碎的时候,我气的心跳都差点骤停了,我被你气吐血了你还记得吗?” 第54章 禁闭 剑回峰。 宗主和各峰长老稳坐上方。 安屏烛,许舒画,顾危楼,都站在殿中。 我跟着师父走进去,也安静站在他们身边,我们四个是归渺宗进了领域的人。 “好大的架子,还要我们所有人都等你一个不成?”宗主看见我,就气的拍了一把桌子。 我对于他的怒火已经见怪不怪了。 整个归渺宗弟子都认为宗主平和淡然,有仙人之姿,但只有我们经常挨骂的人知道,他发起火来和心魔犯了没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我只要不说话就行了。 就像现在,我闭嘴了,宗主的话题便转回了正轨:“此次秘境崩塌,领域中的场景遮挡水镜,外界并不能得知,但你们几人获取机缘最多。”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从安屏烛腰间佩剑转过,停在我身上的时候罕见地多了几分赞赏:“你们做的不错。” “但——”他话锋一转,“秘境崩塌已成事实,接下来百年或许都不会出现能与之比拟的秘境,对修真界也是一桩损失。” 我心道这一趟光是带回了半仙器就足以抵消了,以往那么多年的秘境,何曾有人取得过如此珍宝? 损失也是其他宗门的损失,反正我们是赚大发了。 果然,器鼎峰长老摸了摸胡子:“哈哈,损失便也罢了,关起门来这里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对小辈们如此严肃。” 就是就是,装什么大尾巴狼,明明心里开心着呢。 师父也道:“说的没错,都是自家孩子,这次的意外和他们也无甚关系,别忘了叫他们来是问话不是训话的。” 话题终于回到了关键之处—— “此次秘境,你们可有遇到可疑之人?”宗主问。 秘境中混进邪修的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与邪修里应外合的奸细捉出来。 “并未。”顾危楼道,“只在领域中碰见了不少鬼修。” 安屏烛和许舒画点头。 我想了想:“好像有个,我刚入秘境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此人心思缜密,诓我到了一处福地,借我之力打开结界盗走了珍宝,随后使计将我与一只元婴期白蛇困在了山洞中,肯定是奸细。” 宗主精神一振:“何人?有何特征?盗走了什么?” 我答:“没看清他取走了什么,此人白发,粉色眼睛,一身白衣,狡诈非常。” 我觉得我形容得非常到位。 许舒画抬眸看了眼我,然后又收回目光,对我在秘境中结伴但出来就翻脸的情况表示沉默。 “咳。”宗主清清嗓子,“你说的这人应当不是奸细,他是玄清门的弟子,你以前不与旁的宗门走动,不认识也是应当的。” 恰巧此时一道流光闪过,两封信凭空出现在桌上。 丹心峰主瞧了眼:“哦?玄清门和揽州阁的传讯也来了。” 宗主拿起信纸,片刻后,抬头看了我两眼,随后看了看信,眉毛一竖:“祝无忧!大胆!” 他突然发怒让人始料未及。 师父都愣了:“师兄,发什么火?” 宗主指着我:“你分不清轻重缓急吗!私人恩怨也拿过来说!混淆视听,我看你是皮痒了!” 器鼎峰主接过信件,看完:“哈哈哈,现在的孩子还真是有意思。” 我看见那信封上是玄清门的落款,问:“信上写了什么?” “信纸十二张,张张有你名。”和蔼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无奈,“你说写了什么?” 宗主重重哼了一声:“你自己干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 我真没数了。 怎么都是告状,谢挽星就告成了,我反过来还多挨了一顿骂。 师父也接过信件看了看,转移话题:“都是些小事,修士间有摩擦本就正常,重点还是在邪修身上。” 宗主抚过信纸,纸张化作点点荧火:“小事?水镜台上你不在吗?你没见她对青竹宗的几个修士喊打喊杀吗?几句话不合便要提剑杀人,要不是玄清门那个傻——小子,她现在又多沾几条人命了,早告诉你让她别修此道,你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啊了一声:“傻子?谁?” “我说的是小子!”宗主怒道。 师父道:“好了好了,青竹宗的不都没事吗?他们宗主还差人传了信,说是多谢无忧在领域中对青竹宗两个师姐妹的照拂呢。” 原来是闻秋诗。 我还不知道她们是哪门哪派的,想着反正是小宗门也就懒得问。 不过她可真老实,居然还要找我道谢。 丹心峰主打圆场:“既然都没碰到邪修就回去吧。” 进了秘境的弟子人数众多,逐一排查也得不少功夫。 我们刚准备离开—— “等等。”宗主又喊停。 他对我说:“你心境不平,戾气过重,禁闭半月,将清心经全篇抄十遍。” 说完似乎是怕师父惯着我给我放水,又补充:“就在剑回峰禁闭室,辞云也不许来探望。” 清心经,上中下三册,加起来比我命都长。 还要抄十遍? 我虚弱地抬头,看向师父。 “无忧还受着伤呢!”师父摇摇头,“这些日子还是让她好好养伤吧,况且你这峰上哪有我华音峰药物齐全?” 宗主却说:“我看她倒是活蹦乱跳好得很,药不够就让舒画送来,这里离丹心峰最近。” “那便抄一遍吧,内伤还是得好好调养歇息。”师父又说。 “七遍。” “两遍。” “三遍!没得少了!”宗主拍板,“你们四个回去吧。” 接下来是宗主与长老们的商议时间。 以及我倒霉的禁闭时间。 “顾师兄,安师姐,我先回去了,师父的丹炉里还炼着丹药呢,我得回去看着。”许舒画转向我,“祝师妹,清心经其实也不算太长,我还抄过更长的丹籍呢。” 她抿唇笑了笑,跳上一柄丹匙模样的法器飞走了。 “禁闭室很冷。”安屏烛说,“我去华音峰给你取衣物吗?” 我转身:“别了,冻死算了。” 剑回峰的禁闭室和监牢没区别。 修建在山崖上,有一面是空的,正对着下方悬崖的寒流,狭小的空间空无一物,只有崖上的冷风侵袭,它就是个在悬崖边挖出的洞。 要不怎么都说剑修都是苦修呢。 我站在崖边,往下望了眼,看不见其他洞里还有没有人:“最近还有别人也挨罚了吗?” 安屏烛将披风搭在我肩头,很老实地说:“没,就你一个。” 第55章 偷溜 安屏烛留在禁闭室帮我抄了一会书就被宗主传讯叫走了。 临走之前,我将一叠纸塞给她,让她回去接着抄。 反正我是不想抄。 幸好从小就叫她照着我的笔锋练字,每次罚抄她都能派上用场。 我裹着披风靠在墙边。 山崖间朦胧的雾气弥漫。 太冷了,人冷的时候就会困。 我突然记起来忘记吃药了,须弥戒中的丹药大多是补灵止血之类的,续命丹的话,这点小问题也犯不着用它。 于是就导致我现在灵力还不能凝聚,只能硬抗寒流。 但愿安屏烛能在我冻死之前被放出来,帮我将在山崖间竖一道屏障。 我打了个哈欠,忍不住闭上眼开始打盹。 …… 被风卷起的灰烬还残留余温,尾端还燃烧着,飘荡在半空中。 残垣断壁,房屋倒塌,血流成河。 往前走,踢到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中年男人身穿上好的绸缎外袍,穿心而亡,血淌了一地,死不瞑目地望着上方。 陈管家? 哦,对了,他是我杀的。 哼,欺男霸女,借我祝家的财富地位没少鱼肉百姓,还想强娶碎玉当小妾,下作小人,该杀! 放眼望去,我挨个扫了一眼,这个是我杀的,偷了我的首饰还勒死了外祖父,贱婢,该死! 嗯?这个不是,这个是鬼修,这是苍回杀的。 大火在我面前腾地烧起来,残阳如血,烧的沸腾起来。 血腥气,硝烟味,连同滚滚浓烟一同被风卷到半空。 “你……你不得好死!” 谁在说话? 在骂我吗? 好大的胆子,我也敢骂,没死透吗?得再补上几刀。 我转身看去,却看见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这一刻我只觉得很庆幸我与母亲长得九分相似,不然若是像他,岂不是每次照镜子都要被自己恶心死。 我掂了掂手中的匕首,穿透他的胸口:“那你在地狱等我吧。” 火舌舔舐我的裙摆,整座府邸被大火吞没。 …… 唔…… 头疼。 我睁开眼,是昏暗的禁闭室。 怎么会梦到这些?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往的事了。 听说人死之前会看见自己的平生,走马灯过后便是永眠。 修行之人很少做梦,这是什么预兆吗? 有人在地狱等不及了吗? “做噩梦了?”清朗的声线响起。 我回过神,披风严实地裹在身上,身边毛茸茸围着一团,尾巴尖搭在我肩头。 化作妖形的雪狼占了半个山洞大,前方通风处被灵力凝聚的屏障挡住寒风。 我躺在柔软的肚皮上,被苍回的尾巴卷住,只露了个脑袋。 怪不得这么暖和。 尾巴尖扫了扫我的脸颊,慢悠悠地问:“做什么噩梦了?” 我道:“还有两年七个月。” “什么?” “我还能活两年七个月,我快要死了,苍回。” 寿元将近,距离上次突破已经过去了两年。 如果在这两年七个月不能突破,我的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被我杀死的那些亡魂也不知有没有投胎,亦或是在地狱等我复仇。 竖起的兽瞳倒映出我的脸,雪狼耳朵动了动:“死不了,你的命硬着呢。” 我没说话。 苍回蹭了蹭我,以示安慰。 我垂下眼:“松开,你要把我勒死了。” 尾巴松了松。 我问:“有没有带傀儡娃娃?” 尾巴尖拍拍地面,一只木偶娃娃躺在角落。 我从毛茸茸里钻出来,将玉牌挂在娃娃身上:“走!下山去!” 他能堂而皇之从华音峰跑到这里来,必然是师父默许的,不然早被宗主发现了。 毕竟归渺宗修为最高的当属我师父和宗主二人。 苍回走到悬崖边。 我跳到他背上。 “抓紧了,当心寒流。”巨大的雪狼向下一跃,跳进悬崖的寒流中。 此处的寒流如同剑冢的罡气,刮在身上就会皮开肉绽,只能用灵力抵挡。 但妖修的肉体远远比人族修士强悍,有苍回挡在前面,我也省了许多麻烦。 雪狼踩着悬崖峭壁灵活跳跃。 过了这道悬崖,便到了山脚下。 他化作人形。 我拉着他往出宗门的结界跑。 与其想什么时候没命,寿元什么时候到头,不如趁现在能跑能跳下山喝上几杯。 就算有人在地狱等着索我的命又怎样,我能杀他们一次,也能杀第二次。 变成鬼了我也不怕,该是他们害怕魂飞魄散才是。 他跟着我跑:“灵力凝滞连御剑都不行了?早知道该将药一起带来。” 我道:“我才不喝,苦死了,过段时间自愈便好了。” 能少吃点苦就少吃点,左右也不差这点小毛病了。 脚下突然一空,他揽着我的腰横抱跃起,踩着山路间的树枝,动作灵活的像只猫。 我感叹:“当狗真好,下辈子我也要当狗。” “信不信现在把你丢下去。”他低头看我一眼。 我抱紧他的脖子:“再快点!” 耳边便只剩下呼呼风声。 出宗门的结界在山脚下。 苍回带了师父“不小心”掉落在寝殿门口的外出令牌。 我们用师父的令牌顺利打开了结界。 出了结界,灵气淡薄了许多。 宗门结界隔开了修真界和凡人界。 离结界越远,灵气也就越淡。 所以各宗门附近都有城镇,很多散修便在这些城镇中往来。 我很喜欢逛城里的集市,总有散修售卖从各处小秘境中带出来的精巧玩意儿,虽然大部分派不上用场,但胜在新奇。 没走两步,玉牌突然微微颤动。 我取出玉牌。 “怎么了?”苍回问,“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我摇摇头:“不是,有人找我?” “谁?” 我古怪地看着玉牌上浮现的名字。 苍回凑过来:“沈琳琅是谁?” “是玄清门大师姐。”我说,“在秘境有过一面之缘,我取归婴的时候她替我解围了。” 可我们也算不上很熟,她找我做什么? 我轻点玉牌,是一道传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祝师妹,哈哈你好啊,有空出来吗?有点事儿找你。” 背景声音有些嘈杂,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催促些什么。 “她说什么?”苍回问。 我道:“她说找我有事。” 说着便用神识发了一道传音回去——什么事?去哪儿? 对面很快就回话了——江湖救急!春光楼!速来! 我沉默了。 春光楼也是花楼,和凡人界青楼的唯一区别在于春光楼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春光楼中大多是合欢宗修士。 都是修士,谁也不比谁低了去。 除了酒水生意之外,还可以在楼中找寻看对眼的临时双修道侣。 大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或散修常去春光楼,毕竟双修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双方收益,何乐而不为。 但大宗门一般都是禁止弟子去春光楼的,毕竟走捷径容易修为不稳,而且难以清心。 问题来了,沈琳琅在花楼干什么? 我记得玄清门的门规是三大宗门中最严苛的了。 第56章 春光楼 湖面微风荡漾,水上廊桥清凉。 湖心的高台上一名衣裙飘飘的女修翩然起舞,乐师奏乐,丝竹声悠悠。 有修士大声喝彩。 舞尽,跳舞的美人抿唇一笑,也不管看客,只管自己尽兴了,便转头踏着莲花又钻回船坊中喝酒嬉笑,留下长廊上的观众回味无穷。 放眼望去,楼阁环绕,雕梁画栋,灵气被化作氤氲白气,有如雾里看花,比之仙境更多几分繁华热闹。 我站在最外围的楼阁门口,清甜的香气扑鼻。 阁楼上行酒令的一名女修探出身子:“小妹妹,上来一起玩呀!” 欢声笑语处处闻,好似这里才是真正的极乐世界。 我抬头。 恰逢上方行酒令的人看过来。 “哎呀,这位师妹是来春光楼找乐子吗?”有个衣衫微敞的男修执着酒杯笑问,“还是想寻个双修道侣?” 春光楼既是酒楼,也是花楼。 立刻就有人又问:“师妹瞧我怎么样?” “谁瞧你呀!瞧我!” “一边儿去,师妹别理他们,他们都不如我。” 有来此处玩的修士,也有春光楼的合欢修士。 还有人喝醉了:“这位师妹如此品貌可别便宜了这群混不吝的!” 嘻嘻哈哈闹作一团,三分询问七分嬉闹。 肩上搭上一只手,苍回小声在我耳边道:“啧啧,肥肉掉进狼窝里了。” 我仰头问:“我是来寻人的,她——” 说到一半我才想起来不知道沈琳琅用的什么化名。 青锋榜,虽然大多修士对榜上有名之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沈琳琅排前三,不知道她名头的恐怕没几个吧。 她总不至于漠视门规,用真名在这儿大摇大摆吧?那早该被律法堂的弟子绑回去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记起我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瞧瞧我现在排第几。 我改口问道:“我找一位师姐,她生的清冷动人,穿白衣,白绸束发,是个刀修。” 一开始说话的女修托着下巴,笑眯眯道:“这样的师姐我认识的可多了,可我怎么知道你要找的是谁呢?要不你上来,将她的模样细细说与我们听?” “那还是不用了,我再寻寻。” 上方几人被拒绝了也只是一笑,继续转头回了酒桌。 我给沈琳琅传讯:“你人呢?” “祝师妹!”不远处一道白色人影冲我招手。 沈琳琅一身白裙,长发扎起,腰间佩刀,站在回廊后中心的主楼上方冲着我招手。 我注意她身边围着不少人。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过去的时候,她又喊我:“过来呀!” 她甚至还用灵力将声音扩大,瞬间不少人看了过来。 我走到主楼,上了楼,进了包厢。 在回廊上还没注意到,偌大的包厢里居然有二十多人。 沈琳琅坐在软榻上,她对面是名妩媚动人的女修。 剩下的则全都是模样俊朗身姿高挑的男修,有人抚琴,有人吹笛,有人吟诗作对,还有人倒上两杯酒奉上。 好一派奢华与雅致共存的情景。 我看向颇有点坐立不安的沈琳琅:“找我做什么?” “因为我觉得祝师妹最有——缘,对,最有缘,上次秘境一遇,便感觉格外亲近,所以邀你一叙。”她说。 我哦了一声:“那叙完了,我要走了。” “等等!”她略有窘意,“上次在秘境中我帮你,你还没给我报酬对吧!” 上次在秘境中算欠她个人情,不然我才懒得赴约。 我点头。 她说:“那你帮我把账结了吧。” 这容易。 “多少灵石?”我问。 “四十万上品灵石。”那名妩媚的女修掩唇一笑,开口道。 ? “你这是杀了谁了?要赔这么多?”我掏钱的动作一顿,疑惑问道。 四十万灵石,还是上品灵石。 普通宗门两年的花销都没这么多。 沈琳琅摸了摸鼻子,小声:“就是……然后就……所以二十万。” ? “这位道友昨个儿将我们这儿的头牌都点了呢。”女修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们。 春光楼是有挂牌的合欢宗修士的,是清倌还是红倌全凭各自的心情,挂个由头而已,来去也自由,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图个有趣儿。 我很少有这种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但现在例外。 我看了眼沈琳琅,沉默了一下:“……师姐真乃猛人也。” “不是!”沈琳琅解释,她似乎仍有醉意,脸颊微红,“我是昨天喝醉了,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叫人陪我喝酒弹琴罢了,我元阴都还在呢!” 我更沉默了。 她是真醉了,什么傻话都开始往外说了。 对面的女修噗嗤一笑:“这位道友说话真是耿直,不过该付的灵石也不能少,我春光楼一向是明码标价呢。” 她似乎对我挺好奇,叫的也亲切些:“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这处地界春光楼的楼主,这位妹妹也是来我这儿寻乐子的?不知有没有看中哪位呀?” 苍回揽了我的肩膀:“她不喜欢狐狸。” 哦? 她竟是妖修,我却未曾发觉妖气。 若是狐族瞧我亲切也算有缘由,我身上还带着半颗千年妖狐的妖丹呢。 楼主挑了挑眉,看了眼苍回,媚态横生的脸上多了两分爽利:“哟,要我说我们狐族可比狼族温柔多了,要多见识见识,才知道什么更好。” 她招招手,一旁身穿红袍的男修便倒了杯酒,朝我走过来。 苍回挡了我面前的酒,自己饮下,将酒杯放回桌上:“那倒是不必了。” 我打断他们,将一张浅金色晶卡放在桌上:“她的账我结了。” 灵石晶卡在修真界通用。 无人能将财富全都带在身上,或是藏在府邸中。 多余的灵石便储存在灵阁流通,以上好的晶卡打上特殊烙印,用之即能感应,灵阁也便会在存款上自动划去相应的数额。 楼主满意地拿起晶卡:“稍等片刻。” 她将晶卡在随身携带的算盘法器上搁着,随后打入一道灵力,一串半透明的数额落在半空,灵石便是已经扣除了。 沈琳琅松了口气:“多谢师妹。” “那我们两清了。”我道。 我本来也不想与过多的人有牵扯,一旦有了牵连,便会有尘缘。 不可结缘,徒增因果。 “等等等等!”她好像酒还没醒,拉着我,指着桌上的酒,“钱都付了,我们干嘛不喝回本!” 楼主笑着离开,带上门:“那便不打扰三位了。” 第57章 多情道 “我是为了修行!”沈琳琅满脸理直气壮。 我:“……” 她见我不信,又道:“我是多情道,所以要多多体验凡尘感情。” “那你的体验还挺丰富。”我也抿了口酒,毕竟这杯酒说花了我四十万灵石也不为过,不喝白不喝。 我现在已经很难将她与我第一眼见她时出尘的姿态联系在一起了,仿佛在秘境中初见缥缈的佩刀仙子只是一道短暂的错觉。 而眼前这个喝醉了,大马金刀靠在软榻上拍桌子的才是真正的沈琳琅。 她靠在桌边,往外看,视线空荡荡地落在湖上:“大道三千,何以通天。” 语调散漫,这时候才有几分淡然高深的样子。 这世上“道”何其多,又有哪条是一定能飞升的呢? 更别说应劫之人死去的何其多,飘然仙境下何尝不是累累白骨。 我放下酒杯:“你……” “你不会让我还钱的对吧?”沈琳琅转过头。 “会。”我又不是冤大头。 “我一颗灵石都没有了。”她将自己的储物袋掏出,“祝师妹,相逢即是缘——” “不,相逢即是钱,你写个欠条吧。” 沈琳琅脑袋摇成拨浪鼓:“你不会要找我师父吧?那我就死定了。” 我笑眯眯看着她:“我找我师父,结果是一样的,你还是死定了。” 她靠过来:“这可不行,千万不能叫别人知道我常常来这里!” “常常?你还是常客。”我还当她来体验生活被宰客了,结果她是老油条。 沈琳琅收回目光,看向我,正经起来:“其实我确实是有苦衷的。” 我原本对她的话没什么兴趣。 但她下一句:“我知道你早已应劫。” 我看向她。 其实这算不上什么秘密,当年师父为我求卦的时候,就是去的玄清门。 只不过知道其中详细的人并不多,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应劫便是最倒霉的死劫。 沈琳琅接着说:“不过我不知道你的劫是什么,只是当初辞云仙子来玄清门的时候我刚好看见了。” “所以你应该知道应劫修士的苦楚,去年师父算出我情劫将至。” 我不解:“修士大多有情劫,你这算什么?” 算骗我灵石的话术吗? 她的运气已经很好了,若我是情劫,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沈琳琅摇摇头:“祝师妹,我可以信任你吗?” 我也摇头:“劝你最好不要。” 沈琳琅笑了笑:“没事,总归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们玄清门和你们归渺宗的关系深厚,也不用怕你借此做文章害我。” 这份警备是应该的。 “应劫”其实是修士的隐私,不应当轻易告知他人,以防有心人借此做文章。 我就听说过当年揽州阁一位师姐情劫被人下了绊子,害她爱上了魔族,结果坠入魔道,最后身死道消,好不凄惨。 沈琳琅布下一道结界,防止我们的对话被人窃听:“若只是情劫便也罢了,但师父卜出我此次情劫十死无生。” ? 我来了兴趣:“为何?这不应当啊?” 照常理来说,人有七情六欲,虽然我觉得情劫不算什么,但大部分修士还是会脱层皮,也有更严重的会沉浸在过往的感情中千百年也无法自拔。 但没听过谁的情劫是必死的,总有一线生机。 当初那位揽洲阁的师姐之死,是人定,而非天定。 若是情劫必死,那和死劫有什么区别? 沈琳琅也道:“对啊!这当然不应该了!我从未见过有人与我一样倒霉,但关键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也算不出更多,只能瞧见我星盘黯淡,红线突兀。” 她叹了口气:“待红线断,星盘暗,便是我命陨之时。”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我好奇问:“所以你才在烟花之地徘徊,体验情爱,你想用新的姻缘抵消情劫吗?” 沈琳琅也不避讳:“这只是一方面。” 我看见她的眼神清明,目光坚定,似有一抹冷光流转,隐约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冰冷的情绪。 脑海中灵光一闪,我似乎猜到了她的打算。 不由让我有点兴奋,下意识睁大眼:“那你是想?” “谁与我红线相连,我便杀了他。”她摩挲刀身,抬眼道,“我没想过要避,天道降下的劫难,如何能避。” 她抽出一截刀身,锋芒毕露:“但也不是没法子破解,只要有人与我心意相通,与我相爱,我杀了他便是。” 我眨了眨眼,她真不该修多情道,她该与我一同入修罗道才对。 我提醒她:“你这法子有人试过,结果并不太好。” 当初逃不开情劫的前辈里,不是没有人杀妻证道,杀夫证道的。 但事实证明,走捷径的下场确实都不太好。 至少那些前辈现在只是人们口中的“听说当年某某宗有个前辈”“据说当年有个人”之类的代称。 他们连名字都没能留下。 于漫长岁月中泯然众人者,遑论飞升? 沈琳琅将刀按回去,挑眉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忍不住笑起来:“那倒是,世人各不同。” 谁不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 我甚至一开始还觉得死劫只是一道考验,待我过了,便是飞升,我的修行速度与天赋便是最好的证明。 真觉得自己平平无奇,那这条路走的也忒没意思了。 沈琳琅道:“他们明明有的选,却要以杀证道,但据我所知,除了修罗道,至今还没有听说过其他大道是以杀入道的,一开始就选错了法子和初衷,怎么可能成功?” “而我要杀情劫之人,不是因为我要证道,而是因为我要渡劫。” 一朵花瓣从窗口飘进来。 原来是外面湖心的台子上又有人在奏乐起舞了,这花瓣也是灵力所化,增添几分氛围。 我看着花瓣落进酒杯:“即使你的初衷不同,焉能知结果亦是不同?” “那我也认了。”沈琳琅端起酒杯,连同花瓣一饮而尽,“总不能叫我等死吧?反正我是做不到,你我皆为修士,便知我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 我笑着看她:“飞升。” 她点头:“我既敢杀他,就不怕他日后报仇,更不会和其他前辈一样深陷其中,他日我技不如人被人所杀,也是我食苦果,我亦无悔,只是那是日后的事了。” 我问:“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们玄清门没有别的师弟师妹听你倾诉?” 沈琳琅哈哈一笑:“因为我知道你能懂我,你能懂生死杀伐,我观你戾气横生,便猜你是修罗道。” 第58章 夺花 “千百年无人踏足修罗道了。”沈琳琅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我,“你怎么会选这么条道?” 我道:“那你选多情道做什么?杀伐果断,你怎么不入无情道?” 她很可惜地叹了口气:“无情道可真不是人修的,断绝七情六欲,斩灭尘缘因果,无有牵绊心绪,这还是活人吗?我不信成了仙就会没有心绪波澜。” 那倒是,无情道委实过于极端了些。 人若是失去了一切人族的天性,那算什么? 以人族之躯入道,却妄图抹除天性,那为何要以人族之躯入道,而不是投身其他族类? 众说纷纭,以至多年前无情道便已出现分支。 一脉是极度严苛,灭绝人欲的无情道,一脉是苍天无情我有情,忘却小爱私情的太上忘情。 而现今修无情道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沈琳琅问:“你们归渺宗师祖不是无情道吗?几百年不曾出关了,听说已经到了渡劫中期,再突破两次,便是几千年来无情道飞升第一人了。” “我不清楚,师长们鲜少提及师祖。”我想了想,“不论师祖修的什么道,如今修真界几千年未曾有人飞升了,谁飞升不都是第一人。” “你也想当第一人?” “废话,谁不想?” 谁修仙没想过飞升? “嗯?底下好热闹。”沈琳琅注意到下方嘈杂起来,“湖心那儿在做什么?” 我也探出脑袋望了望—— 只见湖心高台边围了不少人,台上坐着个抚琴的男子,一身红衣,黑发逶迤,眼角上挑尾梢带了抹淡红,肤如白玉,领口微敞露出一截锁骨。 沈琳琅突然一拍手:“呀!今日是夺花之日,我说今天春光楼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花魁要择良人!” “什么意思?”我问,“和人间的花魁赎身一样吗?” 沈琳琅解释:“春光楼没有赎身的说法,都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只是春光楼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选出新的花魁,花魁若是愿意,便能登台选心仪之人,若是二人看对了眼,无论是春风一度还是喜结良缘,都凭各自心意。”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转过头,双眼放光的看着我:“我觉得我找到情劫之人了!” ? 我看了看台上雌雄莫辨的花魁,喉间凸起的喉结彰显性别,转头又看了看沈琳琅:“你就是图他长得漂亮,修为不高,好拿捏。” 下方的花魁约莫是金丹初期,修为不稳,看着是刚突破没多久的样子。 沈琳琅果断点头:“没错,他比方才的狐族还要好看。” 春光楼的妖族掩盖的太好,果然不愧是在人间摸爬滚打过的,一丝妖气也不泄露。 很多妖族其实并不掩藏自己与人族的不同,例如苍回从不掩盖自己对光时的竖瞳,我认识的另一个被关在锁妖塔中的大妖花颐,她也从不将自己鲜红的发色掩盖。 妖族即使化为人形,很多时候出于本族特有的骄傲,不会完全掩盖自己的特征。 苍回倒是是异类,他是雪狼,毛发却是纯黑色,化人后很多时候看起来和人族区别不大,只是身材高大些。 这也怪不得初见时我将他认成狗了。 没有记载从何时开始,妖族和人族的关系愈发水火不容。 各族妖王甚至下了命令不许与人族来往。 两族之间的矛盾导致就连一些天生与普通人有异的人族,也因此受到了波及牵连,被人排斥不喜。 思及此,我指了指湖心台上的男子,转头问:“他是妖族吗?” 苍回懒洋洋道:“不是。” 他说不是那应该便不是,同族之间感应基本不会出错。 沈琳琅松了口气:“那就好,若是妖族恐怕还有些麻烦。” “麻烦什么?”我取笑她,“怕你害了人家,人家的族人一起来报复你?” 她不在意道:“那有什么好怕的,打不过还跑不了吗?只是人族和妖族的关系近年实在恶劣,我另辟蹊径破情劫便也罢了,若是被师门知道我与妖族纠缠,只怕要将我逐出去了,你知道我们玄清门的门规有多严苛。” 说到这,她又好奇问:“你们二人关系如此密切,你不怕师门责罚吗?” 我道:“不怕,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师父知道。” 苍回轻轻哼笑了一声:“那我还真是见不得光。” 沈琳琅很羡慕地说:“你师父可真好,我师父三天不骂我,我都要烧香了。” “我听说玄清门宗主很随和。”我问,“难道私底下对你们这些亲传反而严苛的不行?” 她无奈道:“对徒弟自然是严格些,我还听说辞云仙子脾气很差,可她对你几乎称得上有求必应了——呀!开始了!” 她说着便往下方看去。 底下居然开始叫价了。 我挑了挑眉:“不是自行择中意之人吗?怎么还要叫价?” “这你就不懂了。”沈琳琅道,“到了春光楼,自然受春光楼的庇护,寻常的酒水入账也不足以支撑春光楼的花费。” “虽说都是你情我愿,去留随意,但夺花之日,只有出价高的前十人,才有资格参加夺花,届时花魁才会在十人中挑选。” 我问:“那若是没有合花魁意愿的人呢?” 沈琳琅道:“那便算了呀,各自散了呗,难不成还要强迫人家吗?” “呵,狐族还是一如既往地狡猾。”苍回突然笑道,“在人间做生意比起那些奸商,也是不遑多让。” 沈琳琅的注意力完全被下方的竞拍吸引了。 苍回凑到我耳边:“有什么好看的?你也觉得他能助你入情劫?” 我看见下方的叫价已经到了十万上品灵石:“我怎么知道?” “这次的竞价也太高了。”沈琳琅惋惜地看着高台。 我:“不高你就有灵石了吗?” “没有。”她面上更加惋惜,目不转睛地盯着湖心,似乎是想多看几眼,好看回本,“哎,真是可惜,祝师妹,你这么有钱,要不你也竞拍看看?我觉得你肯定能中,花魁刚刚似乎看你了。” 我想了想,刚准备说话,发梢突然被轻轻扯了扯。 苍耳靠在我身边的软榻,几乎是将我罩在怀里,声音扫的耳廓痒痒的:“有这么好看?” 转过头,对上他倏地竖起的瞳仁,笑道:“还行吧。” 他舌尖抵过犬齿:“这人不简单,修为被遮掩了。” “他不是金丹?”我没看出来,想必这人身上有什么高阶法器。 不由让人好奇,隐藏修为来此,所图为何? 疑问刚升起来。 台上的花魁恰好抬头扫视周围,视线划过楼阁上排。 明明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的视线,却仿佛实质一般如轻纱拂过。 第59章 燃星灯 我有些探究地朝花魁看过去,眼前却突然一黑。 温热粗糙的掌心盖在我眼前,苍回慢悠悠道:“别看了,魂都要被勾走咯。” 对面传来沈琳琅感慨的声音:“哎呀,这花魁生的可真是好看,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叫人觉得看不够似的。” 我扒下眼前的手:“能瞧的出他什么修为吗?” “看不出。”他道,“这人不简单。” 底下的竞价愈来愈高。 “他刚刚又看你了!”沈琳琅惊奇道,“还没见过哪位花魁对谁暗示得这般明显呢。” 她十分肯定地说:“他肯定选中你了!你真的不竞价吗?” “不竞价。”苍回替我回答,“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沈琳琅表现出可惜极了的模样:“可他看起来如此面善。” 我嘲笑她:“你明明想说,他看起来这么好看。” “那不是一样吗?”她嘻嘻哈哈又将视线投下去,“要不你借我点钱?” 我道:“你还得起吗?” 沈琳琅摸了摸下巴:“那大概率是还不起的,都叫到五十万上品灵石了,只剩三个人还在叫价,都是此地富商聚集在这儿了,这该是春光楼有史以来竞价最高的一次了吧。” 她话锋一转:“不过这花魁生的真是好极了,也谈不上万分精致美艳,就是好看。” 她嘴上这么说,眼里还是保留几分清明。 “好看的花都是有毒的。”苍回似笑非笑地扳过我的脸,审视的视线滑过眼角眉梢,“这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我拍开他的手:“你一天不嘴欠就浑身难受吗?” 底下竞价的最后三人此时竞争仍然激烈。 “就剩他们三个了,为什么还要竞价?”我好奇地问。 沈琳琅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竞价最高的那个人可以和花魁先相处一会,这是旁人都没有的机会呢,多了相处时间,或许就更容易最后被选中了。” 我点点头,勾了勾手指,悬挂在窗沿上的那盏别致的星灯便亮了。 沈琳琅一怔:“你该不会想——” “你真要竞价?”苍回按住我的手,话语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皮痒了?不怕你师父知道你在这里乱花钱?” 我笑嘻嘻掏出晶卡,学着沈琳琅的语气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我的私房钱,她不知道。” 他挑眉,舌尖抵了抵脸颊的软肉,随后松开我的手:“行。” 我将灵力注入灯中,那灯中便钻出荧火点点,顺着楼阁之间的绸缎一路飘荡到湖心去。 “师妹大方!”沈琳琅竖起大拇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春光楼敢燃星灯的,这可是多少家底都不够烧呢,这里竞价比藏宝阁过之而无不及。” 燃星灯的意思便是,无论对方出价多少,哪怕是恶意加价,都出比最高价多上一万灵石的价格。 此时从亮起灯盏中流淌而出的荧光星星点点落在半空,确实像极了漫天星河,美轮美奂。 外面的竞价停顿了一刹。 接着便有无数道目光朝这边好奇地看过来。 “啪!”窗户被苍回一把带上。 沈琳琅看热闹不嫌事大,嬉皮笑脸地说:“呀,祝师妹,你这位朋友似乎吃醋——” “我和她吃什么醋?”苍回打断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是怕你被你师父抓到现行,这底下商行的人多了去了。” 我猛地想起来:“我差点忘了师父手下商行数不胜数了,幸亏你提醒我。” 若是他们见到是我竞拍,不用等明天,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师父的传讯就该到了。 他往下方瞥了一眼:“所以你好好的竞拍干什么?” 我转过头,道:“我要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这里最有钱的人。” 他笑了:“有病就去治。” “完了!”沈琳琅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 我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怎么了?你被师门发现了?” 她露出惋惜的神情,捏着玉牌:“倒还没有那么糟,我师父传我回去有事交代,可惜不能沾你的光与花魁一同饮酒了。” “那你迟点回去就是了,再喝几杯。”我说。 “那不行。”她起身拿起刀,摇摇头,“晚一刻都得挨罚,你不会想知道我们玄清门思过谷的刀风是何等锋利的。” 我目送她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才想起来她还没写借条。 一只半透明灵气化作的信鸽飞到窗口:“客人是要燃星灯吗?该不是点错了吧?” 我弹了它一下,将它弹飞一个跟头,小不点还怪会瞧不起人呢:“没点错,燃。” 小信鸽打了个滚飞出半掩着的窗口,灵气消散,化作扩音:“雅楼十七阁客人燃星灯——” 底下的人群再次沸腾起来,无数道视线都被关起的窗户隔绝。 我歇了想再看花魁的念头,也没去推窗,反正待会就是他上来见我了。 “你如此引狼入室,过后该不会还要将他带回峰上吧?”苍回取了只新的酒杯,倒了杯酒,语气有些嘲弄,“那你师父真要被你气死了。” 我奇怪道:“为什么要带他回去?而且说起引狼入室,你才是狼吧。” 他嗤笑一声:“春光楼的规矩刚才不是已经有人告诉你了吗?若是看上了,他便能跟你走。”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拈了果脯入口,含糊不清道,“是两个人都看对眼才行,我只是想要瞧瞧他是何方神圣。” “有什么好瞧的?”他打量我一眼,“约莫是用了什么术法,来春光楼寻个冤大头,结果有你这个最大的冤大头跳出来了。” “那怎么办?你帮不了我,我自己找咯,万一他就是有缘人呢?”这酸梅居然没有用糖腌渍,春光楼的果脯比起街头的店铺还差得远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自然要好好想想法子,我瞧他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苍回咬着我的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随后将面前的酒仰头饮下,倾身过来。 冰凉的酒顺着我的嘴角落下,酸梅不知何时被他卷走。 这样亲密的亲吻曾经有过很多次。 无论是刚开始提出让他帮我入情劫时的点到即止,还是熟稔后的温柔绵长。 但都没有这次让人感觉到威胁,让人真真切切明白他是妖族,而妖族的骨子里天生就有着野兽的凶残与入侵意识。 我靠在窗户边缘,脊骨被窗沿硌得生疼。 有些令人窒息。 待到结束,我转过头猛地呼吸几口,刚有些薄怒:“你是——” 他却侧过头,吐出酸梅的核,又转回来,捏着我的下巴,扳回我的脸,再度吻上来。 他额前落下的碎发扫到我的眼角。 这是个绵长却完全不温柔的吻。 不像是亲吻,更像是较劲。 下颌发酸,我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真没一点儿心动?”他指尖按在我唇角。 我怒极反笑:“有,现在心跳很快,都差点憋死了。” 他挑了挑眉,闷笑声震在胸膛里,神色又恢复了平日的漫不经心,垂着眸打量我:“怎么就有人这么多年情窍不开呢?哎呀呀,真是奇事。” 我抹了抹酒水:“所以该不会有人真的吃醋了吧?” 第60章 破大财 苍回嗤笑一声:“什么蠢问题?你是傻了吗?我们人妖殊途,我帮你是因为你替我养七苦竹,吃你的醋?有必要吗?” 妖族向来随心所欲,爱恨随心,没有人族那么多的委婉试探。 苍回见过为情所困的同族,无论是与妖,与人,都是稀松平常,哪怕在两族关系恶劣的如今,也不乏有人妄想殊途同归。 可他从不觉得情之一字能束缚自己,这世间有趣的事何其多,何必困于一隅。 当初确实是受了她的恩,但这份恩情早在多年前,祝家被鬼修缠上之时便已经报了。 那时她不过是个小屁孩,若不是他出手相助,只怕她现在坟头的草都不知枯死过几回了,哪里还有今天意气风发的机会。 后来他便回了妖界,去帮故人处理一些身后事。 时隔九年,苍回也没想到能再次遇到当初的小丫头,而她也已经长大了,摇身一变就成了个身姿风流绰约的少女。 倒是比他想的要长命一点,没有那么早就死了。 不仅如此,还比他想象中更加有天赋,一入归渺宗就被多年不曾收徒的辞云仙子收为关门弟子,更是十年便至元婴。 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天才。 这样的天才,对七苦竹的助益良多,她的灵力更能温养原本奄奄一息的竹枝。 于是两人便达成了共识,各取所需。 他助她想法子入情劫,避死劫,而她替他养这株竹子,直到七苦竹恢复,亦或是她身死。 思及此,他目光从面前的姑娘身上扫过。 她唇瓣殷红,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刚才洒落的酒水将她的领口也洇湿了一小块,皱着眉看他:“那你好端端发什么疯。” 她摸了摸破皮的地方,脸色又差了几分。 真是个喜欢生气的姑娘,稍有不顺心便要发脾气。 苍回偏偏就乐的惹她生气:“看这人不顺眼罢了,到这来隐藏修为,所图必然不单纯,而你,明知道还要往上凑,真该叫你跌一回狠的才能长教训。” 她恼火的时候十分生动,眼角眉梢都是骄纵,大而圆的眼睛像是被惹怒炸毛的小猫,说话常常带刺,似乎叫别人不痛快了,她便能痛快。 身有反骨,却是薄命,叫人可惜。 可她不说话安静下来的时候,只显得格外沉寂,像一汪没有底的潭水,沉沉的,积在那里,水底幽暗,不算冰冷,但也无甚温度。 苍回有时也会好奇水下究竟有什么,会有藏在底下的小鱼和水草吗? 或者她在发呆的时候偶尔转一下眼睛,那时就像是活了的傀儡娃娃,会动,但却没什么生气。 他觉得还是生动起来的模样更讨喜些,不知不觉下意识就会和她扯皮。 就像现在,她听了他的话,便冷笑一声“有病。” 苍回挨了骂,也不觉吃亏:“难不成我们两年多都办不成的事,这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就能成吗?” ? 还能这样算的? 妖族的想法果然没法用寻常人的思维理解。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感情这玩意儿玄乎的很,光时间长有什么用,照你这么说,我从小就认识顾危楼,我应当对他情根深种才是。” 说话间,我听见下方的竞价已经结束了。 这个花魁确实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我当然知道这人隐藏修为到春光楼定是有所图谋,虽然不知道他原本是要图什么,但现在冤大头已经成了我。 这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借着这份缘分,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是我的“转机”,但凡有几分机会,我都想试试,我不甘心就这么为了个劳什子死劫而殒命。 倘若我还在凡人界,活的艰辛,苦难迭生,又遭遇横祸变成短命鬼,那死就死了吧。 可我踏入修真界,习功法,结元婴,御剑迎风踏过山巅,无昼海中避过雨夜。 我有世上对我最好的师父,有花不完的灵石,几乎要什么有什么,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 所以我不想死,我想人定胜天。 “客人,付账啦。”小白鸽又从窗口钻入。 我将晶卡放置在它背上,一串数额被扣除,我才发现竞价已经达到惊人的两百七十万上品灵石,几乎掏空了我私藏的家底。 有点想笑,我也有破大财的一天。 钱财于此刻并无意义,但我还是忍不住微微吃了一惊——春光楼比我想象中更加敛财。 小白鸽扑扇翅膀:“客人稍等,花魁稍后就来找你啦!”说着便飞走了。 我没管底下的议论,偏头看了眼入门处,只等瞧瞧这花魁有何等手段,能如此吸引众人的心绪。 苍回对着桌上的空酒杯发呆,指尖无意识地点在桌面上。 等了好一会,我都有些不耐烦起来。 苍回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没话找话:“若是他真看上你,非得跟着你走,你当如何?” 我将晶卡收起:“不如何,他又不知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想走就走,谁还能拦我不成?” “那若他真是能助你入情劫之人呢?”他又问。 这还用想? 我道:“那自然不一样了,他若能帮我,那一切好说,我和他走,或者他和我走,都行。” “呵。”苍回嘲讽一笑,“那还真不知道是便宜他了,还是便宜你了。” “吱呀——” 门口传来动静。 一袭红衣的人影站在门口,手捧酒盏:“让仙子久等了。” “不打紧。”我转过头。 他走进来,将酒放置于小桌上,自然的落座于空位:“这是在下酿的梅子酒,不知合不合仙子口味。” 说着,便倒了一杯,朝我这边推了推。 我指尖才搭上酒杯。 “别喝。”苍回突然给我传音。 我不着声色地看了眼清透的酒水。 修士五感过人,可我并未察觉这酒中有除了梅子之外的气味儿。 便是无色无味的毒药也该掺杂了不同材质,其中气息该是不同的才对,可这酒很纯粹。 我并未拿起酒杯:“不知如何称呼?” 顺便传音问苍回:“为什么?酒里下了什么?” 红衣美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在下曲逢意,仙子如何称呼?” 苍回:“下了蛊。” 我摩挲杯壁的手顿了顿,居然是蛊,抬头:“我姓沈。” 沈琳琅,你欠我的。 第61章 情蛊 我看了眼曲逢意,他确实生的好极了,不仅是姿容,而是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别样的慵懒,似羽毛般若有若无地撩动心弦,令人心痒。 微微上挑的眼角瞧人的时候自有一种顾盼神飞的风采,他一旦看谁,浅褐色的眸子仿佛化作漩涡,叫人要被吸进去。 使蛊,蛊修。 他是巫族。 巫族也是人,却与寻常人族不同。 凡是巫族,出生便可修炼,不同于有些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的凡人,巫族天生便能感应到天地灵气,有自成一脉的玄妙功法,据说是上古时期的传承,所以巫族中蛊修居多,余下大多是法修。 可这支族群在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中不是早已灭绝了吗? 他们过于得天独厚的优势遭到嫉妒,又因着天生能够修炼,修为高于大多普通修士,在当初的战争中死伤可以说是最为惨重。 余下的巫族也在漫长岁月中与他族通婚,到了如今,渐渐已经没有巫族的消息了,而巫蛊之术至今已经失传大半,剩下的残卷记载的并不详细。 眼前的男子要么手握残卷,要么是巫族余脉。 或许是我的目光过于直白。 曲逢意微微一笑:“沈仙子一直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没有。”我回过神,“你生的太好看了,忍不住便想多看几眼。” 这怕也是某种巫术,可能类似于青丘的媚术。 “谬赞了。”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我面前的酒杯,“可是酒不合心意?” 我摇摇头:“我只是不太喜欢酸的食物。” “你能知道这是什么蛊吗?”我给苍回传音。 苍回的看了看曲逢意,又看看我,靠在软榻剥了个橘子,不紧不慢,似乎将我的传音忽视了个彻底。 曲逢意抿了一口酒:“虽是梅子酒,却并无酸涩,反而清甜” 我端起酒杯:“当真?” 苍回终于回应:“应当是情蛊,你瞧他手腕处有根红丝,那是控蛊人催动蛊虫的印记,于腕上指尖处有红丝者,大多为情蛊。” 情蛊? 这不是困了就有人送枕头吗? 我正愁这个呢,曲逢意出现了,他还真是我的转机! “沈仙子不若尝尝看,便知在下所言不虚。”曲逢意放下酒杯,微微挑了挑眉。 这样的好机会…… 看出我的意动。 苍回的声音又响起:“别喝。” 我问:“为什么不能喝?情蛊难不成会死人吗?” 苍回敷衍:“不知道。” 我看着酒杯,一副纠结要不要入口的模样,实则也确实很纠结——或许是出于人天生的感情丰富,所以情蛊留下的传闻是最多的。 据说种下情蛊,便会对那人情根深种,这是最大众的说法。 然而情蛊的种类也不少,有的能叫人顿生情愫,有的却能直接混淆人的记忆,更甚者还会以蛊为媒介吸食灵力。 我不知道这酒里下的是哪种。 看了酒杯好一会,曲逢意也没开口再劝。 反而是苍回又问:“真要喝?” 我仔细回忆是否在藏书阁看过对蛊术的记载。 苍回又道:“巫族的蛊术比你想象中更危险。” 似乎有点怒意在话里头,传音语气中也有些不耐:“你今日喝了这酒,焉知不是踏入另一道死劫?” 曲逢意笑着看了我一眼,道:“若是实在不喜欢,那便算了。” 我观清澈的酒水,倒映出我的眼睛,抬头,对上曲逢意上挑的双眼,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确是甜的,好酒。” 他也笑起来,声调中也多了些欢快:“我就说了没骗你吧。” 苍回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息,传音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接着径直起身推开厢房门扬长而去。 曲逢意露出个无措的表情:“沈仙子,你的朋友……” “他许是有急事去了。”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多谢曲公子今日款待。” “你要走了吗?”曲逢意一怔,似有些不解地问,“是有什么不满意吗?仙子方才夸我好看,莫不是框我的?” 我将空酒杯推回桌上:“怎么会?我还没见过谁能如你一般吸引人呢。” 他笑了下,斜眼看我,嘴角含着浅笑,有几分刻意勾引的嫌疑:“那为何要走?” 我陪着他演:“师门严苛,再不回去过了时间,便该挨罚了。” “那仙子要带我同你一起走吗?”他问道。 “不行。”我想都没想。 我倒是想,但我回去还得关禁闭呢。 况且我现在的身份是沈琳琅,更不可能带他一起回归渺宗。 他故作叹息:“看来是我不够好,仙子一步都不肯为我驻足,连那么多的灵石打水漂也不在意了。” 我唇间还留着梅子酒的清甜:“难道我下次来便不能再见到你了吗?” “仙子还想见我吗?”他笑起来的时候左侧脸颊有个小小的梨涡,平添了几分纯真,霎时间勾人的姿态便消减了。 蛊已经下了,日后便必定还会相见。 即使我不去找他,作为控蛊人,他自然也会找我。 但我还是道:“想的话就能见到吗?” “当然。”他笑着说,“只要仙子想,我随时在此恭候。” 我取出帷帽戴上,底下的商户们也不知道散了没有,站起身:“好,那我下次出来再来找你。” 曲逢意客气送我到门口,末了拉了我一把:“那说好了,你下次要记得来找我。” 他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过我的手腕,眨眨眼,纤长的睫毛蝴蝶翅膀似的扑扇,露出几分狡黠。 “好呀。” 我下了楼,外面的人群已经散了些。 隔着白纱我瞧见湖心的台子上又有新的美人起舞。 我抚起袖子,手腕内侧有一小块红痕,那是刚才曲逢意碰过的地方,淡淡的粉色,显出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图案。 离开春光楼。 “哟,终于舍得出来了?”苍回倚在一旁酒楼下的阴凉角落。 我学着他:“哟,还没走呢?” 他气笑了:“那我可不是在等着给你收尸呢吗?” “叫你失望了。”我转了个圈,摘下帷帽,“我活的好好的呢。” 他走过来,将我上下打量一番。 我绕过他:“还没生效呢,蛊虫约莫还需要点时间成熟。” “病急乱投医,知道是哪种情蛊吗?就敢喝?” 我偏了偏头:“喝了不就知道了?这也怕那也怕,怕到死得了。” 第62章 桃叶渡 “伸手。”他道。 我伸出手。 他扯过我胳膊,下手没轻没重的,拉的我一个踉跄。 我推了他一把,没好气道:“不是谁都跟你们妖族一样皮糙肉厚的。” 他扯了扯嘴角:“瞧你活蹦乱跳的样子,都忘了你还是个病秧子了。” “发什么疯?”我瞪了他一眼。 苍回抚起袖子,看了看那朵粉色的桃花印记,拇指擦了擦,见擦不掉便松了手:“怎么?只准你骂我,不准我还嘴?讲不讲道理?” 我懒得和他吵,转口问:“你见过这种蛊吗?” “未曾见过,你自求多福吧,胆子挺大,也不知你是不想死还是想找死。”他啧了一声,“我回趟妖界找些七苦竹的土壤,你最好小心些。” “它的灵土还没用竭呢。”我甩了甩手,“放心吧,我的命硬着呢,区区情蛊算什么,想要我的命,他还没那个本事。” 他摆摆手,没多话,只留下一道背影。 我转身朝城门走。 回到归渺宗的时候已经快要黄昏了。 鬼使神差地,我低头看了眼手腕的蛊印,那朵桃花的色彩更加浓重,已经成了艳粉色。 想了想,我给安屏烛传了个讯:你去藏书阁将蛊藏真典取来给我。 《蛊藏真典》便是当初遗留下的蛊术残卷之一,这份残卷刚好被归渺宗收录。 她立刻问:你要这个做什么?你中蛊了?你不在禁闭室了吗? 我只说:你拿来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说完便赶回禁闭室,幸好有师父的令牌,不然该叫宗主察觉我偷溜出去了。 没一会安屏烛就到了。 “你怎么了?”她进门就问。 我随口胡诌:“没怎么,闲得无聊找点事做。” “那你怎么不要话本子看?”她问。 她这时候倒是聪明起来了。 “我看腻了,换个口味。”我伸手,“书呢?给我。” 她站在原地没动:“你中蛊了,你刚刚偷偷出去了,对不对?” “不对。”我道,“问这么多干嘛?你有没有帮我抄书?” “抄了。”她说着将一叠写满字的纸递给我,“上卷的。” 我收过纸放在一边:“书呢?” 她就是不给我,偏要追问:“谁给你下蛊的?我把他杀了,蛊就解了,你不喜欢看书,就不用看书。” 她认定我中蛊了。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我不准备告诉她。 “不是我。”我说,“是我朋友。” “你有朋友吗?”她问。 我:“……” 虽然是很单纯的疑问,但听了莫名叫人不爽。 可她说的又没错,我哪有什么朋友? 宗门里见过的人就那几个,更别说朋友。 “是苍回。”我说。 安屏烛愣了下,似乎在思考。 她每次想东西的时候都显得很傻。 原本面无表情的时候,她看起来是有些独属于剑修的冷酷的,但认真思考的时候双眼放空,神色便会有些呆愣愣的。 我打断她的回忆,道:“是我幼时的侍卫,大前年与我见过面。” 那时候苍回刚从妖界离开,想偷偷将七苦竹送到归渺宗的灵地来养,结果刚好被我碰上了。 然后他便将奄奄一息的七苦竹托付给我,之后便常常跑来我这查看竹子。 有次还被宗主发现了,还好师父给我打了个圆场。 安屏烛睁大眼,终于记起来那次宗主大发雷霆:“你还和他在一起吗?师父之前说不许你和妖族来往。” 我反问:“怎么?你要告状?” 她老实地摇摇头:“你不要和妖族来往。” “快给我,我要生气了。” 似乎终于相信了不是我中的蛊,她从须弥戒中取出书。 封面赫然四个大字——蛊藏真典。 我接过书,挥挥手:“你走吧,记得下次将上卷抄完了再带来给我。” 她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我:“真不是你吗?” “不是。” 再次得到答案,她才放心离开。 她总以为别人说的话就是真的,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但事实上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会骗人撒谎。 我翻开书,一页页翻找。 终于在快末尾的时候看见了含苞待放的桃花图案,与我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情蛊桃叶渡。 中蛊者腕上会有桃花图案,蛊虫入体为浅粉色,扎根后颜色加深,最后待到花瓣展开便是成熟。 我看了看还没开的花苞,颜色似乎还在加深,但花瓣还没有展开。 接着往下看——蛊虫成熟后,中蛊者将会失去所有记忆,全身心爱上花瓣展开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我皱了皱眉。 这蛊比我想的还要霸道。 原以为只是对下蛊者生情,结果还会失去记忆。 而且——爱上花瓣展开后的第一个人。 这条件也有些不应该。 曲逢意既然下蛊,那必定是想控制中蛊的人,但这桃叶渡显然没有那么稳妥,万一我见到的是别人呢? 除非“失去记忆”这一点对他来说更加有利,并且他很有把握能控制桃叶渡的开花时间。 想想也是合理,失去记忆,在蛊虫的操纵下爱上遇见的第一个人,那必定是死心塌地,远远胜于其他普通的情蛊。 这种依恋作用下的爱,往往强烈而扭曲。 这样就说的通了。 同时他也很自信于我还会去见他。 我轻笑了一声,原本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在我不知道桃叶渡的详细作用之前,我是要等禁闭结束后再去寻他的。 但现在我知道了。 所以他的算盘要落空了,这蛊终究是为我做嫁衣了,它将成为我的助力。 我掏出玉牌,给苍回传讯——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几乎立刻就回复了: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看了看手腕内侧的桃花印,还是花苞,暂时还有没有开花的意思。 有求于人,最重要的是态度。 我道:害怕,什么时候回来? 苍回:很快,最多半月,快则八九日。 末了隔了一会,又道:别怕,大部分蛊虫如果不受刺激一般都需要两三个月才能成熟,乖乖待在禁闭室就不会有事。 我问:那若我在这段时间有急事找你,你能立刻赶回来吗? 苍回: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我才走一会就出问题了? 我摸了摸桃花印:没出事,就是害怕,所以行不行啊?任何时间我找你,你能马上出现吗?算我欠你个人情? 他反问:你怎么了? 我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说。 唉,这蛊虫太霸道了。 即使我信得过苍回,但也不代表他不会趁这个好机会狠狠戏弄磋磨我,我们平时针尖对麦芒的,有了这么个好机会,他肯定要好好报复回来。 许是我走神了太久,玉牌又亮起来,他直接催动玉牌传来了通讯。 我刚握起玉牌,将灵力注入,玉牌上方便出现他的虚影。 他将我看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他似乎已经到了妖族,好像是青丘,桃林落英缤纷煞是好看。 “哎,苍回,走啊,不是要去望月宫吗?你在和谁说话呢?”有道听起来和他很熟捻的声音传来。 苍回脸色一僵,回头骂了句:“急什么,一边等着去。” 他转过头:“你就待在禁闭室哪也别去,明白吗?” 我托着下巴,问:“望月宫?听说妖界的望月宫以毒与蛊为主,你是要替我去寻蛊师?” 第63章 一线牵 他哼了一声:“想得美,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是他中了毒要去望月宫,求我陪他去的。” 他话锋一转:“你求我的话,我也可以顺便帮你寻蛊师将蛊解了。” 我摇摇头:“我不想解,你去吧,记得我若是找你,你要立刻回来。” “这时候倒是胆小起来了,喝酒的时候不见你害怕。”他以为我是怕蛊虫有变,“你只管待在那儿就是,若出了意外,你师父也能保的住你。” 我当然知道,可我要的又不是这个,但我又不想告诉他这蛊的作用,省得他从现在就开始奚落我:“行,我知道了。” “当真没事?这么听话,我反倒不习惯了。”他神色柔和不少,“不用怕,不会有事的,你就当是中了毒,又不是没中过毒不是。” 他身后的花瓣从枝头坠落,片片轻盈。 我被花雨晃了眼:“青丘的春天好长啊,我们今天下山的时候,镇子里的桃花还没开呢,我去年还在桃林埋了酒。” 苍回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笑道:“等我回来就快春天了,到时候再去将酒挖出来赏花时喝。” 我嗯了一声,切断了灵力。 他的虚像顿时消失。 我叹了口气,总觉得有些不稳妥。 但转念一想,就这样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本来就是要靠着这情蛊入劫的,无论是谁,能助我一臂之力便可。 若真有人能叫我失忆后丢了命,那我做鬼也要入鬼道当鬼修,肯定不会放过他。 想通后顿觉心中舒畅了不少。 刚准备打坐休息会,余光却突然瞥到一抹红色的轻纱晃晃悠悠地从悬崖那边飘了过来。 一线牵? 这红纱是个法器,名一线牵,能叫握着红纱两头的人在梦中相会,一般都是情人间相隔两地互寄思念之情的。 我伸手握住红纱,眼前登时一黑,沉沉陷入梦中。 微凉的风吹起一地花瓣,圆月挂于天际,皎洁的月光在地面洒了层霜。 高大的梨树点缀着雪白的花瓣,树上坐着一抹红色的身影。 “花颐?”我走到树下,“怎么突然找我?” 靠在树枝上的红发女子从花枝中探出脑袋,露出妩媚的面容:“听说你从秘境里带了好东西回来了,顺利吗?” 说话的时候身后毛茸茸的红色狐尾从树上垂下来晃了晃。 记得我当初刚入门没多久的时候,无意中误入了锁妖塔的范围,进了塔中,被下层的小妖们追逐。 刚巧花颐将小妖们赶走了,我们这才相识。 用她的话来说,她那天的心情很好,所以看见我这个才入门的小弟子,就顺手帮了一把,不然平时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她在锁妖塔中算是山大王,所有的小妖都怕她。 “还算顺利,取了把好剑。”我顿了顿,“我找到了你失去的半颗妖丹。” 花颐一怔,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我还以为早就没了呢。” 妖丹可以说是妖族最重要的东西,与元神一样。 我想到在秘境中最后放我和安屏烛顺利离开的神秘人:“我好像还遇到了你的旧相识。” “旧相识。”她念过这几个字,轻笑一声,问,“你说取了把好剑,剑呢?” 我说:“给我师姐了,我用不了。” 她靠在树上,叶隙间落下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她将一壶酒用尾巴卷着递过来:“尝尝看。” 我喝了口:“好香的酒,可惜是梦中。” 醒来便什么都没了。 花颐灌了一大口酒,摇头晃脑:“就是梦中才好。”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赤脚踩在枝丫上,露出一截雪腻的脚踝,脚踝间的银铃清脆作响。 周围的树枝生长,自动朝着她靠近,让她踩在脚下免得掉下去,这是她控制的梦境。 雪白的花瓣扑簌簌地掉下来。 我接了一片花瓣,抬头望她:“我将妖丹收好了的,待你往后能离开锁妖塔了,来找我取。” “你且先收着吧,若是你能派的上用场,便给你用。”花颐说,“我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离开的那一天呢。”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说辞,从刚认识的时候便这样说。 修炼千年的大妖,却心甘情愿被关在锁妖塔里,还弄丢了一半的妖丹与修为。 从古至今被三大门派看守的锁妖塔,关押的都是穷凶恶极的妖魔,越往上关押的妖魔越强大越凶狠。 花颐在最顶层。 可她只是一个日日沉溺在梦境中,唯一的乐趣就是召我入梦讲故事的狐狸精。 苍回说她以前是九尾狐,再修炼个百年便有可能飞升,可惜现在只剩下两尾了。 她从树上跳下来,落在我面前,轻柔的裙摆宛如花瓣:“上回说到哪儿了?” “说到长恨天的昙花妖去无昼海偷鲛人的鲛珠了!”我很喜欢她说的故事,故事里都是我没去过的地方,没遇见的妖族。 她有时兴起,还会用灵力将梦境织成那些波澜壮阔的场景,但每次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灵力透支,她得沉睡好一段时间。 花颐一拍手:“对!上回说到!昙花妖在几天后来到了无昼海!” 我们席地而坐。 “可等昙花妖到了无昼海,才发现鲛人并不在,昙花妖问了海中的鱼妖,才知道鲛人早就离开了,不知去往何处。” “于是昙花妖就留在了无昼海,一直等啊等啊等啊……” 她这段等啊重复了好多遍。 我忍不住问:“那昙花妖等到了吗?” “没有。”花颐说。 “一直没等到吗?” “一直没有。” 我还以为是更圆满的结局:“那他还在等吗?” 花颐做了个鬼脸:“谁知道呢?也许还在,也许不在了。” “一直等,不会很无聊吗?”我仰头看上方的圆月,这场景是花颐编织的梦境中出现最频繁的一个。 她仰头喝完一壶酒:“等待原本就是一件很漫长的事,妖族的寿命也很长,可能天生便更擅长等待吧。” “如果漫长的生命中,没有一件事可以去做,才叫真的无聊吧。” 我问:“那你呢?你在等什么?” 她转过头同我对视,随后笑起来:“我什么也没有等呐,我只是被关在这里呀!” 我看着花颐的面庞,突然想起了苍回说过的——“她啊,她在锁妖塔呆了近千年了吧,你们宗有阅历的长老应该没有不认识她的。” 微风吹起我们散落在地的裙摆。 夜色流淌,树枝上的花瓣被吹落,像是下了一场小雪。 薄衫月吹雪,花下已千年。 我心中微微一震,恍惚了一瞬,缓过神来:“花颐,我要走了。” 她露出个疑惑的神情:“怎么了?” “方才有所感悟,我要突破了。” 第64章 突破 离开梦境,再睁眼的时候朦胧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在侧前方,低头一看,手间的红纱已经消失了。 察觉我醒了,前方的人影转过头。 “师兄?”我怔了怔,捏捏眉心,头有点痛,仿佛真的在梦里喝醉了一般,“你怎么来了?” 顾危楼搁下笔,将一瓶丹药递给我:“来给你送药,安师妹偷偷帮你抄书被师父发现了,她这几天都来不了了。” “那你呢?你在干什么?”我凑过去,看见他笔尖落下的笔锋与我一致,清心经的内容跃然纸上,“你偷偷徇私,宗主知道我把你们带坏了肯定气死了。” 他面不改色:“你要是告诉师父,那就没人帮你抄书了。” “我才不说。”我又不傻,“我要出去。” 他将丹药交到我手中:“不行。” 我蹲在他面前,盯着他,他神态自然地回望我,沉沉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 我有心捉弄他:“那这样吧,我们摇骰子?我摇到一的话,你就偷偷放我出去玩一天。”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就先掏出个骰子摇了摇。 翻开手,赫然一个六。 顾危楼怔了下,没说话,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指着骰子惊喜道:“呀!摇到六了,翻了六倍,那你放我出去玩六天!” 他眉头跳了跳,沉静的神色终于破碎,无奈道:“别胡闹。” “你怎么耍赖?”我恶人先告状。 他将我手中的骰子拿走:“我没同意。” 说着站起身,又道:“若是被捉住了,你只会被罚的更狠。” 我蹲在原地没动。 他只好又开口:“这个不行,你换一个,想要什么解闷的我带来给你。” “什么都行?”我灵光一现,跳起来,“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点点头:“除了放你偷偷出去。” 我假装思考:“那我一时半会想不到,你先欠着,这样吧,我想到了就找你,你不管在哪。都要立刻赶到我面前,替我做这件事,如何?” 我又补充道:“不会叫你违背你的原则。” “好。”他应下。 “说到做到。”我强调道,“不管你在哪,都要赶来帮我。” 他认真地看着我:“我会的。” “那就行。”我拍拍手,“好了,那我们走吧,我要突破了,这里不行。” 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要突破了?” 我挑了挑眉,得意道:“快吧,都说了我是天才。” 他知道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便取出令牌:“我先送你去华音峰,再去向师父禀报。” 我跟着他朝外走。 他脚步顿了顿:“你还没有调养好,这时候突破不太稳妥。” “等不及了,我方才顿悟了,瓶颈已破,不突破反而有损丹田。” 打开结界。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腰间摘下玉牌递给他:“对了,之前你给过我一块昆仑玉,给你。” “为何?”他没收,皱了皱眉,“昆仑玉养护心脉,为何不要了?” 我从须弥戒中取出另一块:“当然是因为我还有一块了,我在秘境中无意进了处庙宇,那里居然也有一块昆仑玉,一块两块都一样,这块还给你。” 这两块玉佩材质相同,都是昆仑玉,连雕刻手法都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一只是镂空雕龙,一只是刻凤。 他眉头松了,却是接过我手中另一块昆仑玉:“那我要这块。” 他拿的是我在秘境中取的刻凤的那块。 反正都一样,随便他。 我将玉牌挂回腰间:“行。” 他唇角弯了弯:“走吧。” 我愣了下,他刚才笑了吗?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我鲜少见他笑,上次还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还是在心魔幻境里的时候。 这简直比宗主对我和蔼悦色更加稀奇。 我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又侧目看他。 他薄唇微抿,那笑容昙花一现,已经消失了,仿佛刚才是我的错觉。 “上来,我御剑带你。”他唤出本命剑,站在剑身上,朝我伸手,“你暂时不要妄动灵力。” 我跳上去,站在他身前,还是忍不住回头:“你刚刚是不是偷偷笑了?” 他目不斜视:“什么时候?” “刚刚。” “刚刚怎么了?” 他的语气太正经了,好像是在很认真询问似的。 我被噎了一下,只好放弃,转过头看向前方。 头顶似乎又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我再回头,就对上顾危楼冷淡的面容。 见我回头,他低头看我,沉静的双眼似乎还透露出一抹疑问和无辜:“怎么了?” “没事。”我道,“你和宗主说了吗?” “已经传讯了。” 我点点头,也给师父传了讯去。 很快就到了华音峰。 我还没落地,就看见师父已经在等我了。 “倒霉孩子!”她见到我,先是担忧地埋怨了句,“怎么恰好就挑这个时候,伤还没好呢,都怪师兄非要罚你!” 她暗地里又埋汰了宗主几句:“我都说了一点小事何必斤斤计较,他非不听,真是气死我了。” 我好笑地看向顾危楼,这是说给他听呢。 师父现在怕是看剑回峰的人都不太顺眼。 顾危楼行了个礼:“不知是否要师侄助师叔维护结界?” 修为到了金丹,每次突破便会有雷劫,需在周围设下结界。 师父哼了一声:“那你替我看着结界,我给无忧护法。” “不用。”我拉了拉师父的袖子,“不必护法。” 上次为我护法,害她替我受了道雷劫,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伤。 修士的雷劫不可由他人代受,若有人强行代受,受的伤会比本人重得多。 她面容担忧之色甚浓,仿佛觉得我今天就要在这里陨落了似的。 “师父,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我顿了顿,又问,“对了,师父知道我现在青锋榜排第几吗?我上次出来都没有机会去看。” 她没想到我这种时候还有心情问这个,错愕了一瞬,随后无奈道:“排第一,可满意了。” “那就行啦!”我往后退了一步,算是拒绝她的保护,“相信第一的实力吧!” “我肯定没问题的!” 第65章 谁要杀我 华音峰至高处主殿后方的大片荒芜空地。 这是个突破的好地方。 劫雷劈不到其他建筑,也不会损坏峰上的物件。 周围的结界升起,我远远看见师父和顾危楼的身影。 层层雷云在上空积攒,乌压压仿佛下一瞬便会以铺天盖地的架势碾下来。 周遭的灵气暴动起来,飞沙走石,混乱间看不清外头的景色。 我闭上眼。 雷劫三道,一为问道,二为问心,三为锻意。 第一道劫雷落下—— 结界阻挡了一小部分的威力,但落到我身上的雷劫仍然叫人痛不欲生。 法衣破裂,皮开肉绽。 修士入道皆强健体魄,我除外。 剧痛中,仿佛听到冥冥之中有质问之声——胆敢以凡人之躯逆天意? 血沿着我的嘴角流下。 凭什么不敢? 修仙本就逆天而行,旁人行得,难道我行不得? 没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那些庸才能比得过我? 今日若我不死,来日我也不会死,我定要活到无路可走。 大道长漫漫,万物皆虚妄。 我便要诛佞邪,破虚妄。 修罗道,以杀止杀,以杀除恶。 斩尽穷凶极恶人,还我清明无恨心。 今日天下人杀我,明日我杀天下人。 千年无人修此道又如何,那我便作近千年的第一人。 若我行得通这条路,来日便也有他人踩着我的脚印走这条路。 第二道劫雷落下—— 我被劈的入不了定,猛地吐出几口血,趴伏在地,指尖深深陷入泥土中。 仿佛每一寸筋骨尽断,剧痛让我直不起腰。 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人的呢喃,有人呼喊,有人哭叫,有人咒骂,有人温声细语,嘈嘈杂杂,听不真切。 浓雾渐散,远处朝我走来一道道人影。 我抬起头,无数道虚影在眼前闪过。 要杀我的人,被我所杀的人,爱我之人,恨我之人。 分不清是恶毒的诅咒还是衷心的期盼。 我看着他们的嘴一张一合,耳边传来冗长的嗡鸣声,两眼发黑。 终于有道声音传过来—— “是你!”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在一堆虚影中看见一道女人的影子。 “芸娘?” 在祝府的事我都快忘了,这一眼倒叫我看见了不少“熟人”。 父亲恶毒咒骂我:“你会下地狱的!” 不,我不会死的。 奶娘殷切看着我:“小姐,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当然知道,我好得很。 祖父老泪纵横:“乖孩子,祖父很想你,到祖父这里来。” 我不能去,也不会去。 芸娘怒视我:“是你害了我们!” 我吐出嘴里的血:“是父亲害了你们,是他与鬼修勾结,是鬼修杀了你们。” “而我,我为你们报仇,杀了他们。”我擦擦嘴角,“你们都该感谢我。” 她又说:“你一直将平安当做丫鬟使唤,她是你的妹妹啊!你怎么忍心!” 我爬起来:“是她自己甘愿为我驱使,我送她入归渺宗,将我的机缘先行给了——不,赏给她,她也应该感谢我。” “我问心无愧。” 平地风起,虚影散去。 第三道劫雷落下—— 雷声之后,便是安静虚无。 这道雷劫,只为磨炼修士的意志。 以及人痛到快要麻木之后,更强烈的剧痛。 甚至想晕死过去都做不到,不能失去意识,若是失去意识,轻则凝神散去雷劫失败,重则重伤之下识海受损变成傻子。 不知过了多久,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乌云散去。 淅淅沥沥的灵雨落下,落在我身上,被雷劫劈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开始渐渐愈合,比任何的灵丹妙药都好用。 这是雷劫成功后天道的赐福。 而对我来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雷劫之后,天道也会预示我的死劫。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我雷劫之后便会有死劫的预兆,就连每次雷劫成功后加的寿元都少的可怜。 饶是师父与宗主见多识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猜测是我天赋异禀,所以天道认为我不该存活于世上。 真是可笑。 凭什么? 若觉得不该有天赋,那便不要让我拥有天赋。 哪有这种给出天赋却要收走性命的说法? 我仰着头,视线穿过雨丝,从乌云散去的天空中看见一道金光。 那金光一闪,一道画面倏地从我眼前闪过—— 狂风肆虐,白裙的少女裙摆被风吹起,那是我。 我站在……这是哪儿? 周围的人与景都很模糊,看不真切。 但下一秒,一柄利剑穿透我的胸口。 我猛地从预兆中挣脱出来。 这次的死劫居然是被人所杀!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往我看见的都是在修炼途中身体不堪重负而死的场景。 被人杀死是头一遭。 寿元也只加了一年。 这意味着在这一年中,要杀我的人便会出现。 我甚至连那人是谁,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没有看清。 谁要杀我? 我似乎没什么仇家,这些年一直都在华音峰修行。 那人似乎是剑修。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把剑的模样——银白的剑刃,隐隐有蓝色流光,似有古老的纹路。 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任何人的剑是这样的。 安屏烛的剑——归婴,它是我在秘境取得的半仙器,纯白的剑身,灵气也是柔和的白,剑身偏细。 顾危楼的本命剑断流没有任何纹路,是最质朴的模样。 还有鹤寻舟,我的师叔,他的本命剑名为溯回,是青色的。 我相熟的剑修便只他们三人,都没有任何理由杀我。 还有谁?似乎没有了,与我来往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我今年会与人结仇?那人是剑修。 灵雨落完,我身上的伤口好了个大概,只是疼痛却如附骨之疽久久没有散去。 我现在突然理解了沈琳琅的一番话。 怪不得她要从一堆人中找到自己的必死情劫,杀之后快。 现在也有人是我的劫,而那人要杀我。 我的想法在此刻与她完全一致——找到那人,杀了对方。 “无忧!” 我听见师父叫我,便朝那边看去——师父和顾危楼都朝我赶来。 我想爬起来潇洒地拍拍裙子说我没事是不是很厉害,但眼前却猛地一黑,意识瞬间消散,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第66章 换命 好痛…… 意识回笼,我已经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睁开眼,先入眼的是上方的白色帷幔,鼻尖传来淡淡的药香。 “醒了?”师父坐在床头,察觉我醒来便立刻看过来。 我爬起来:“嘶——” “祝师妹,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动,你的筋骨也被劫雷劈伤了。”许舒画坐在桌子前说道,“内伤外伤样样俱全。” 安屏烛走过来,将一碗漆黑的药递给我。 “怎么都在?”我看了看与我相熟的人都聚在房里了,又看了眼药,问,“不能吃丹药吗?我喝不下。” 许舒画也走过来:“我是来给你送药的,我来的时候顾师兄和安师姐都在了。” 师父摇头:“药性不同,况且丹药均有丹毒,这是补药。” 我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我想吐。” “那也喝了再吐。”师父和蔼地说,语气间不容置疑。 我接过碗,一闭眼,一口饮尽。 一小包蜜饯递到我手边,顾危楼道:“吃点甜食压一压。” 我含着颗蜜枣,感受了一下修为,元婴后期。 顺利的突破了,但死期又提前了,我眼前又浮现那道金光后眼前闪过的画面——我得尽早找到日后会杀我的人。 “祝师妹,你的修行速度也太快啦!现在宗门的弟子里面只有你和顾师兄是元婴后期。”许舒画感慨一声,“唉,我还摸到元婴的门槛呢。” 师父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太快了也不是好事,这次突破加的寿元还同往常一样吗?” 我面不改色道:“还是一样的,五年期限。” 许舒画也叹了口气:“那倒也是,师妹此番突破,境界并不稳固,应该好好修养才对,可那道催命符还在,真叫人头疼。” 我笑了笑:“没事,哪次不都是这样吗?最后总能让我突破,说明我命不该绝。” “有客人来啦!有客人来啦!”一只鹦鹉喊了句,飞进来,爪子上抓着张纸条。 师父接过一看:“玄清门来人了。” 许舒画好奇地问:“是听说师妹突破送贺礼来的吗?” 师父摇摇头,看了我一眼:“宗主叫无忧也去前殿,只道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许舒画有些惊讶,“师妹现在的身体情况最好不要走动,宗主不会不知道,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我心里好奇,刚想爬起来。 师父却按在我的肩头:“你先别急着去,我去看看,待我给你传讯。” “好。”我乖乖点头。 许舒画也站起身:“师叔我和你一起去,我师父一定也在,刚好我去向师父复命。” 师父颔首,便带着其他三人一同离开。 房间便只剩下我一人。 我靠在床头,思索会是什么事。 该不会是沈琳琅流连春光楼的事被抓包,结果把我也供出去了吧? 那倒是没什么,刚好让她还我的灵石。 “仙子!仙子!”一道小小的声音从窗台传来。 我看过去,是个女娃娃模样的小花妖,正手脚并用往窗台上爬,接着又没抓稳,摔了下去。 我立刻就猜出了是谁派她来的。 这附近的小妖几乎都听花颐的,她虽然被关在锁妖塔,但除了不能离开之外,并没有更多约束。 果然—— “仙子!花颐娘娘叫我来给你送贺礼啦!恭贺仙子突破成功!”小花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下床走过去:“什么礼物?” 小花妖站在窗台下,双手举着个锦盒:“是这个!” 我伸手接过锦盒,小花妖便笑眯眯道了句贺喜,随后扭头迈着小短腿跑走了。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把通体雪白的长笛。 不知是什么材质,摸上去冰凉,能感受到其中隐藏的巨大力量,以及来自花颐的妖力。 长笛下压着一张对折的信纸,展开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它不像其他的法器会对你的身体造成负担,祝你突破成功,记得注入灵力试试看,有惊喜哦。 是花颐的语气,爱卖关子,有点小俏皮。 我将灵力注入长笛中,白光乍现,冷风浮动,长笛倏地化作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剑也是与长笛一般的材质,并不是用陨铁,瞧着像是某种玉石。 好精巧的心思! 她知道我修剑音两道,虽然用剑,但却负担不起过于强大的灵剑,这才将二者结合。 而且这长笛本身便很是奇特,它不像其他法器会对使用者有所要求或是造成负担。 换而言之,若是得它认可,便是凡人也能使得。 这样好的宝贝!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 我打上神识烙印,便算是认主。 再次将灵力注入,它便又化作长笛模样。 我爱不释手,感觉身上的骨头都没那么痛了,我几乎立刻就想去向花颐道谢,但师父的传讯却这时候却到了——来主殿,不许御剑,我谴了灵鹤去接你。 我只好收起长笛,换了身衣衫,边走边将散着的长发扎起。 一只灵鹤正慢悠悠在门口踱步。 见我出来了,微微伏下身体让我爬上去。 到了主殿—— 我从灵鹤身上跳下来,走进前殿。 大殿中只有四人——师父,宗主,以及玄清门的宗主,还有沈琳琅。 我第一时间看向沈琳琅。 她正微微垂着眼,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面容淡漠,一派不苟言笑的模样,装起严肃来还挺像。 我收回目光:“师父,宗主。” 师父朝我招招手,我走过去,站在她身边。 “长这么大了,一晃过去几年了。”玄清门主和蔼一笑。 我拱手行礼:“门主。” 他点点头,又看向宗主和师父:“我的提议无疑是眼下最好的,现在你徒儿也来了,便让她自己定夺也可。” 不是春光楼的事,却与我有关? 我问:“师父,什么事?” 她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当初我去玄清门替你求卦,算出你终身命带死劫吗?” “记得。” 宗主沉吟道:“现今你死劫与沈师侄的情劫有所相交。” 我一怔,立刻想起我顶了沈琳琅的名讳喝下的蛊虫:“所以——” “所以眼下有个对你们俩都好的机会。”玄清门主道,“琳琅的情劫甚为凶险,如今眼下的情况,我也不对你们隐瞒,她的情劫与死劫无异,星盘黯淡,十死无生,但如今却有了一线转机。” “是有什么法子?”我问。 “换命。”他说,“暂时将你与她的命格互换。” 第67章 偷天换日 “这样她渡死劫,你过情劫,你的死劫早已注定,但听说你情窍未开,换成情劫想必容易些。” “而你此次死劫对琳琅来说并不是没有转圜余地,我观你死劫之地为接下来要现世的一处新秘境,按照原本来说,你恐怕会在那殒命,但换了琳琅,她为刀修,体魄非同常人,比你更有优势。” 我有些惊讶:“新秘境?” “没错。”宗主此时开口,“上次的秘境崩塌,天道自有规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会有新秘境现世。” 我好奇问:“玄清门的卦术连天地都能窥探吗?” 宗主瞥了我一眼:“没礼貌,这些秘术你问什么。” 师父看着我:“无忧,你怎么想?” 我想了想——其实我原本就是这个打算,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解了沈琳琅的难关。 所以现在她与我都有一线生机。 而且我原本还没有十分的把握能靠情劫解决这次的死劫,但现在却摸到了一点苗头,想必要杀我的那人便是情劫之人了。 这也无疑和我突破之后看到的预兆对上了。 更别说现在还有大能为我们保驾护航,由玄清门主为我和沈琳琅互换命格,岂不是十拿九稳? “我愿意的。”我想都没想。 玄清门主点点头。 师父转头:“你们俩先出去吧,待会传你们来再来。” 我和沈琳琅行了个礼便退了出来。 出了主殿—— 沈琳琅的冷漠假面才卸下来,嬉笑着撞了撞我:“这下好了,咱俩都不用没命了,没想到你这么倒霉啊,居然是死劫。” 我哼了一声:“别急,马上就是你的了。” 她又好奇地看了看我:“不过你居然未开情窍,倒真是个修行的好苗子,这下可惜我师弟咯。” “嗯?”她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我有点没听清,问,“可惜什么?” “没什么,可惜你命中死劫无法摆脱,以后还有的麻烦。”她摆摆手,又说,“此次换完命格,我会留在这里,你得和我师父一道去玄清门,你可有什么要带的东西一同收拾带上。” 懂了,做戏也要做全套。 这招偷天换日自然要万无一失才好。 我想了想:“要住很久吗?那带些衣裙吧。” 法器大多都在我的须弥戒中,衣裳倒是没几件,回去取一些,再带点丹药,应当就行了。 沈琳琅道:“走!我们一起,刚好让我看看到时候住哪。” 我领着她回到寝殿。 站在大门口,沈琳琅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天,你的待遇也太好了。” 这话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住的地方很寒酸吗?” 她摸摸下巴:“还行吧,比你这儿……额,略逊一筹。” 越听越没底气。 我将一些要带的衣衫首饰和丹药一股脑装进须弥戒中。 “别带这些太奢华的,和我不符。”沈琳琅提醒。 转头—— 她瞧见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把把宝剑,咂舌道:“你这么多剑用的过来吗?虽说没法契约本命剑,倒也不必如此奢侈,没看错这把天星陨铁所铸的兵器其中之一就被你挂在这儿了,这可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我对她一笑:“你说错了,这不是用的,这是用来配衣裳的,你说的这把剑鞘是蓝色,用来配蓝色裙衫。” 她心痛道:“还不如融了给我铸刀!简直暴殄天物!” 我刚想取把剑备用。 她打断我的动作:“你不必带剑,我给你把刀,换了命格之后,你便要按照沈琳琅的生活轨迹,毕竟我们算是隐瞒天道,总要做的周全一些。” 我收回手:“行,那你若是需要武器,便自己来取就是。” 她两眼放光地点头:“我会的!” 说着将一把极为朴素,朴素的有点寒酸的横刀交给了我。 我拔出刀:“这是你在路边捡的垃圾吗?” 没一点儿灵气,蠢物一把。 它就是丢在路上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她理直气壮:“反正你又不会用,就这么凑合得了,我的刀是本命武器,没法给你,只能在刀阁带一把外门弟子用的给你了。” 我反击:“那你也别用我的剑,会用吗你就用。” 她笑道:“你别说,我还真会,我以前学过两年剑,只不过后来更适合用刀才转了刀修。” 我们出了寝殿。 沈琳琅感慨且依依不舍地对着我的寝殿道:“也轮到我过几天富贵日子了。” 恰逢这时传讯来了。 “走,去剑回峰。” 我们到了主殿,三位长辈已经交谈完毕。 “来。”玄清门主对我们说。 我和沈琳琅一同走上前。 他取出一件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法器,像是汤勺模样的天秤。 “伸手。” 我们伸出手。 他双指并起,白光一闪,两道浅浅的伤口分别在我和沈琳琅指尖出现。 “将血滴在两头。” 我们依言照做。 悬浮于空中的天秤随着两滴血落下微微晃了晃,随后又恢复了平衡。 灵力浮动,围绕着天秤打着卷儿。 接着两滴血便自己动了起来,往中间的方向汇聚,随后一触即分,又分别流向了两头,滚回了“汤勺”中。 紧接着滋啦一声,两滴血竟是烧了起来,不消片刻,便沸腾着蒸发了。 我看的心中啧啧称奇。 “好了。”玄清门主说完,收起法器,脸色似乎苍白了几分。 沈琳琅关切道:“师父……” “无碍,琳琅,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归渺宗,一直到下个月新秘境现世,你以祝师侄的名义参加。”他说着,又强调道,“但不可与他人一道,在这期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们已经被调包了。” 师父也说:“从今日起,便对外宣称无忧与琳琅都闭关了,这样也可不叫旁人打扰,在秘境开启之前,你们都不要外出。” 我和沈琳琅点头应下。 玄清门主站起身:“如此便好,那我便带祝师侄一道回玄清门。” 师父几分不舍地叮嘱:“丹药带了吗?” “带了的。”我说。 她又想掏出几件法器给我防身。 “辞云仙子,还是莫要带太多身外之物,我这个徒弟平时鲜少用法器,既然已经更换命格,那在这段时间里还是最好让她们按着对方的习惯生活。”玄清门主劝道。 师父只好作罢,又看了眼我拿着的刀,一言难尽:“你们玄清门……条件实在有些艰苦了。” “没事的师父,反正我都不会用,好刀也是浪费。”我安慰道,“等我回来之后就又能轻松好几年啦。” 此劫事了,便多了几年喘息时间。 这是好事一件。 她点点头:“就算你不担心情劫,也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知道的。” 第68章 度荒万窟山 我的确都知道沈琳琅挺穷的,但我没想过她这么穷。 此时我站在一处洞府。 修真界中,很多修士的住处都会叫做“洞府”,但那些都和沈琳琅的不一样。 因为它真的是洞府,沈琳琅就是在山上开了个洞,住在里面。 我真是搞不懂,她好歹也是门主的亲传弟子,这儿是门主所属的峰,此处有幽谷有竹林,哪儿都是宜居的好地方。 这一小片被划分出来的地方都是她的,她为什么连个房子也不搭? 放眼望去,简直和归渺宗的禁闭室一样。 都是开在山边的洞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用木头简单搭起的床和桌子,以及用竹子拼成的书架,摆着一本本刀谱。 我随意翻了翻,发现沈琳琅其实十分刻苦,这些书页都被翻的卷了边,用小字在上面密密麻麻做了标注,写着她的心得感受。 每一本都是这样。 包括书架旁还有一叠叠她抄录的刀谱,再在其中融入了自己的想法。 玄清门大师姐,实至名归。 苦修,苦修中的苦修。 门主将我带到这里便叮嘱两句不要与旁人见面,随后便设了道结界转告外界“沈琳琅”已经闭关,随后便离开了。 于是只剩下我面对着家徒四壁的“洞府”无处下脚。 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住过这么穷酸,这么恶劣的地方。 幸好我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带了不少物件。 可当我刚将柔软的毯子铺在沈琳琅硌人的床上的时候,外面狂风忽的卷起。 若不是结界挡住大风,这连扇门都没有的洞府怕是已经被吹得乌七八糟。 放养望去,天地变色。 原本亮堂的白日骤然间黑了下来,乌云之中金光若隐若现。 我的手腕忽然泛起一阵灼烧般的疼痛。 腕间那朵桃花竟已开了四瓣! 细细回忆,似乎在我突破时它也传来过灼烧感,但那时雷劫带来的剧痛更加强烈,导致我忽略了它。 若不遇上意外,蛊虫应当要两个月左右才能成熟。 如今想来,这便是“意外”,意外突破,意外互换命格,已经催化了桃叶渡。 现下只剩下最后一片花瓣,待这最后一片花瓣展开,便是蛊虫成熟生效之时。 我看向乌云滚滚的天际,似乎知道最后一次意外在何处了—— 等桃花开,我便会失去记忆…… 想了想,我从沈琳琅的桌上翻出一张空着的纸,想给自己留几句话。 可笔未落,便又觉不妥。 已经偷天换日,若再暗中写下线索,难免多生事端,或许会给我和沈琳琅都带来不利,还是作罢。 我既选了这条路,便没什么好怕的。 敢种因,也自然应当负担果。 “轰!” 猛地一道雷声响起,天边金光乍现,浓郁的灵气四溢,一副巨大的画卷在天际缓缓展开—— 连绵不绝的群山,阴沉昏暗的天色,树枝枯死,瘴气弥漫。 曾在《修真年史》上记载过的大秘境——度荒万窟山。 新秘境,现世了! 曾在仙魔大战中荒废的秘境,如今已在天地润泽之下重现。 所有的秘境都有修为有一定的限制,原意是为了限制修为过高的修士对秘境本身造成损害,也无形中保护了低阶修士。 但这处秘境不同,它只限制骨龄,一甲子之内者方可进入。 换而言之,它不对修为设限,便是因为它已是危险万分,毫不担心会有一甲子的骨龄之内会有能对它造成损伤之人。 这是一处隐藏无数宝藏与危险的天才证道之地。 手腕传来一阵阵的灼烧感。 我低头,最后一片花瓣微微颤动了一下,桃花似乎是要开了。 强烈的悸动催促着我离开这里,下山去往某个地方。 这是蛊虫在催促我在找寻控蛊人。 我强压下心头的悸动。 “祝师侄!”一道声音拉回我的神智。 玄清门主突然出现在洞府中:“你的应劫之地也是万窟山!” 他面上带着焦虑:“此次秘境凶险异常,我实在没有算到你的应劫之地也在此,是我算有遗漏,若你遇到琳琅,她一定会助你。” 我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想去山下找控蛊人的冲动,勉强笑了笑:“无事,门主不是算过我有一线生机吗?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否该启程了。” “你即刻动身吧。”他道,“隐匿多年的秘境中珍宝良多,谁都不舍得放弃这样好的机会,此刻应当已经有无数修士进入秘境了。” 我点点头:“好。” “等等。”他叫住我,将一张符箓交给我,“这张符乃是我亲手所画,可抵挡大乘期以下修士一击,即使秘境中遇到高阶凶兽,也可保命。” “多谢门主。” 他抬手启阵:“你不能与其他弟子从同一处入口进入,我送你去。” “我知道,不能让他们知道沈琳琅已经换人了。”我走进阵法中。 白光强烈,占据我所有的视野。 我抽出空,给苍回发去传讯——到新秘境来找我,要快。 不能被同门亲信之间知道互换命格之事的话,那——若不是同族,应当没事吧? 紧接着,脚下传来一阵滞空感,随即便是踏空后传来的失重感。 “轰!” 又听到一声剧烈的雷声。 我心中好奇,难不成又有什么异宝现世了吗? 但这个念头才刚升起,便又听到一声:“糟了!” 似乎是玄清门主的声音。 我心中顿时传来一阵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 阵法似乎是被雷劫劈中撕裂,眼前的白光逐渐被黑暗取代。 同时伴随着一阵剧痛。 我真忍不住想骂人了。 为什么总是劈我? 这是我们偷天换日的报应吗? 能不能都劈沈琳琅身上? 她皮糙肉厚不怕劈。 思绪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便是长久的黑暗与寂静。 意识昏沉,不知何时脑子里空白一片,与眼前的黑暗一同沉寂下去。 我仿佛被抛入了寒潭中,沉浮之间不知身在何处。 失去意识前唯一的感触便是痛,以及手腕传来强烈的灼烧感,比雷劈中也不遑多让,一度让我觉得下一秒这火便会烧起来,将我烧成飞灰。 第69章 失忆 归渺宗。 秘境现世所短暂显示出的画卷盘桓于天际。 剑回峰主殿—— “你们二人此次入秘境只求稳妥,这是万窟山自仙魔大战后第一次现世,其中早已天翻地覆与记载不同,便是当见见世面,拿不到什么好东西也无碍。”宗主语重心长地叮嘱唯二的两名亲传弟子。 安屏烛一身白裙,神情冷淡:“知道了师父。” “是。”顾危楼微微出了神,听到叮嘱才道。 “师父。”安屏烛想了想,突然问,“无忧要闭关多久?我们这次去秘境不要找药材吗?” 他这才神智回笼,也抬眼朝师父看去。 宗主捏了捏眉心:“不用,都说了你们稳妥些便好,即使什么都不能带回来也没关系,她此次闭关时间未定,兴许你们回来她便出关了。” 安屏烛这才点点头:“好吧,那我们若是顺利可以早点回来吗?” 宗主挥挥手:“可以,好了,屏烛去通知其他师弟师妹,各峰亲传带上修为尚可的内门弟子,此行一定要万分小心。” “好。”她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口。 “师父还有话要告诫弟子吗?”顾危楼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宗主叹了口气:“刚才屏烛在,我不好说,这事我告诉你,你不可透露一丝,方才我收到玄清门主的来信,无忧此次劫难也在万窟山。” 顾危楼眼神微动:“可……她不是不能去吗?” “不。”宗主摇摇头,“她已经去了,我担心你们碰上,所以才提前叮嘱你,若是在秘境之中,你们遇到她,不要与她相认。” “为何?” “此事机密,你只要知道,若是你们帮她,反而是害了她,只当做不相识便可,你看好屏烛,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若是她看见了无忧,只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凑过去了。” 宗主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你们关系密切情谊深厚,但这次非同一般,你要记好,决不能暴露她的身份。” 顾危楼抿了抿唇,郑重道:“是,我定不会让人泄露她的身份。” ———— 玄清门。 “师兄!走啊!你在磨蹭什么呢?去晚了咱们连汤都喝不上了!”院子里窜进来个矫健的身影,莫惊春背着刀嚷嚷道。 见没人回应,便跑进屋子里,果然看见一道白色身影:“师兄,你在算什么?师父都叫我们出发了,他说这次没什么大麻烦,我们快去吧,这秘境上次开放还是仙魔大战之前呢,里面肯定有很多好东西!” 谢挽星看他一眼:“你先去吧。” 莫惊春愣了下:“为什么?师姐这次也不去,你是阵修,我不跟着你的话,谁替你开路?” “我还没你想的那么弱。”他看向桌上的罗盘。 罗盘上方灵气浮动,隐约勾勒出星盘图。 莫惊春道:“我知道你厉害,但你的术法不能随便用啊,能砍几刀解决的事,干嘛要那么麻烦?这种粗活交给我就好了,到时候把灵石啊宝贝啊,多分我点当辛苦费就行了哈!” 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罗盘,上方的星阵变幻,风云涌动。 似有若隐若现的丝线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却又叫人毫无头绪。 有一颗星暗下去,便又有颗星亮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莫惊春凑过来问。 谢挽星抬头,粉色的眸子剔透如宝石:“这是我要大难临头的意思了。” 他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的劫数还在秘境等着我呢,你不能和我一道。” 莫惊春抓抓脑袋,少年气的脸上露出一抹纠结,但也知道劝不动,只好妥协:“你要一个人吗?那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若是有麻烦,只管给我们传讯。” ———— 度荒万窟山。 好冷啊。 睁开眼,入目一片荒凉,雾气弥漫,空气中隐约有着潮湿的气息。 我……我? 嗯?不对,我? 我……我是谁?这是哪儿? 嘶——脑袋一阵痛。 仔细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些零星片段闪过。 我似乎是姓沈?也不对,姓林? 我挣扎从地上爬起来,拍落身上的树叶,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 捡起一看,是一把刀,简朴的外形,看起来倒是很锋利的样子。 这是我的刀吗? 我为什么会有刀?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样荒凉的地方? 低下头,我瞧了瞧自己的双手,白皙细嫩,没有茧子,这真的是我的刀吗?看起来我似乎是不会用它的样子。 那这是我随手捡来防身的? 防身……这里是什么很危险的地方吗? 似乎能感应到周身的灵力,我好像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灵力薄弱的可怜。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裙,很朴素的白色长裙,裙摆居然还打了个补丁,看来我很穷。 也对,毕竟连防身的武器都是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 可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嗓子有些不舒服,周围的白雾似乎不仅仅是雾气这么简单,这是瘴气。 难不成这是某处秘境? 我是在秘境中遭遇了什么不测所以才失忆了? 越想越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 我屏息,用灵力过滤大部分瘴气,抱着刀往前走。 这林子大的离谱,逐渐我便觉得有些体力不支,扶着树咳了几声,嗓子眼里便冒出一阵腥甜气。 我好弱呀…… 可这秘境一看就不简单,饶是我一个炼气期,都能察觉这里危机四伏的不安氛围,周围躁动的空气中隐含魔气,这是一处险境环生的秘境。 我怎么会来这里? 难不成我失忆之前是个自以为是的白痴?居然敢来这里送死? 我一边走,一边检查了一遍身体。 灵力凝滞,经脉受损,修为低下,还带着旧伤。 简直是天崩开局。 但好在我有了个新发现——我的左手上居然戴着只做工精细的须弥戒。 须弥戒造价比储物袋昂贵的多,而我手中的这枚更是能察觉几丝不凡的气息。 可我打不开它。 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我的修为不够,这代表我的修为在失忆后暴跌了。 二是这须弥戒是我偷来,或者捡来的。 这两个可能简直天差地别。 如果是第一个可能,那我就是什么隐姓埋名的高人,所以平日穿着朴素到打补丁的衣服来到这里,又遇上意外导致修为跌到打不开须弥戒。 如果是第二个,那我就是个小偷小摸的菜鸟。 为了避免麻烦,我还是将须弥戒取下揣进了怀中。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有什么能快速恢复记忆的法子,刚才检视一番,也没发现我的脑袋摔伤了,似乎不是外力作用导致了失忆。 第70章 他可真好看 我一边思考,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竟迷失在这片林子里。 林子太大了,绕着绕着就连来时的路都不见了。 当我穿过面前的灌木丛,脚边伸出的荆棘挂到我的裙摆,甚至连脚踝都刮破了道口子。 我蹲下来看了眼伤口,不深,血是红色,无毒。 真是奇怪啊,明明只是蹭了一下,怎么这么容易受伤? 我的身体和凡人好像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细皮嫩肉。 为什么?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前方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咚的一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惊飞了上方树枝间停着的飞鸟。 我探头看了眼,前方是片不算高的山壁石阶,我居然已经走到另一座山了。 而那人似乎就是从上面掉了下来。 这还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活人。 不对,我的目光落在那边的大片鲜血上,这人现在是死是活就不一定了。 我走过去,终于看清那人的全貌——一身白衣被血染红,身下是大片的血,微微散乱的发丝下是一张极好看的脸。 眉眼俊朗,鼻梁高挺,肤白如玉,薄唇紧抿着,即使如此狼狈,却仍透露出几分不可亵渎的神圣气息。 我心头猛地一跳,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了几分。 这心跳来的突然,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像是被当头一棒,一种古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让我忍不住朝他靠近。 “哎,你还活着吗?”我轻轻推了推他。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还活着! 我打量他一番,发现他的伤口是在肩头,像是被人捅穿了从上方掉下来似的。 若是一直流血会死的。 想了想,我撕下裙摆,解开他的衣襟,简单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唔,这样看,肌肉分明,劲瘦有力。 “你……” 一道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向我。 那双眼睛是极浅的琥珀色,睫毛微微垂下,正专注地望着我。 他可真好看。 我下意识想道,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 “你是谁?”他突然问,接着脸上闪过一丝迷茫,皱起眉,“我是谁?” 我这才回过神:“你也——不记得了?” 他重复:“也?” “我也忘了很多事。”我道,“这儿似乎是个秘境,难不成进了此地的人都会失去记忆?” 他垂眸,目光露在自己袒露的胸口,和极为简陋的包扎上:“多谢。” 我对他道:“我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该寻些草药,你的伤口太深了。” 他撑着地站起身,一块玉佩却掉在地上。 我目光落在玉佩上刻着的字:“师序尘?这好像是你的名字。” 他捡起玉佩:“我并不记得了。” “你看起来不是散修呢,这是个好消息。”我道,“散修可用不起这么好的武器和玉佩。” 我看着他的长剑,又想到自己寒酸的刀。 一种贫穷的悲凉油然升起。 “姑娘身上没有证实身份的物件吗?”他问。 我摇摇头:“没有,我好像是个散修,身上什么都没有。” 说话的功夫,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似乎有什么靠近过来,蹭动了树枝。 我看过去,灌木丛里突然冲出来只豪猪。 满身魔气,尖刺倒立,比普通的豪猪体型要大得多,猛地冲过来。 我连忙闪开,它竟然一头将树给撞倒了。 见没刺到我,它再次卷土重来,速度快的宛如一阵风。 我下意识拔出刀去挡,但下一瞬,我手中的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真是要了命了,我完全不会使刀,它在我手中和树棍没什么区别。 我居然真是个废物! 这念头一出,我竟愣了下。 因为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我没有害怕眼前的妖兽将我撕碎。 而是感到一阵愤怒——我居然是个废物? 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可能? 这愤怒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妖兽再次朝着我冲了过来。 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刚才莫名的情绪,只一眨眼,豪猪的尖刺便已经出现在我眼前,下一秒就要将我洞穿。 “唰——” 一道凌厉的剑锋穿透它的身体,溅出大片腥臭的血。 一柄剑从我身后将豪猪死死钉住。 “退后。”师序尘道。 我连忙退至他身后。 这豪猪瞧着并不像高阶魔兽,空有一身蛮力,撞倒了周围不少的树。 但师序尘剑招利落,抬手间便自有一股气势,身形宛若惊鸿,即使是在与魔兽搏杀,却依然有种缥缈的美感。 很快豪猪便被他斩于剑下。 扑通两声,除了豪猪倒下,他也吐出口血,猛地在我面前倒下来。 我连忙上前查看,只见他的白衣被血染红,大片的血涌出来,看样子是伤口撕裂了。 但这不是最严重的,他似乎牵扯了内伤。 我连忙拍了拍他的脸:“师序尘?” 他咳了几声,压不住血气,嘴角溢出红色:“走,此处危险。” 说着便强撑着要站起来。 我扶着他的手臂,尝试将灵力探入他的灵脉,才发现他灵息暴动,经脉紊乱,约莫是刚才强行使灵力导致的。 嗯? 我为什么会对这些如此清楚。 难不成我之前是个医修? 思及此,我脑海中竟然立刻浮现几味对伤情有利的草药出来。 而且其中有几种草药我似乎来的路上见过。 我环顾四周,这实在不是个疗伤的好地方:“那边似乎有个山洞!” 一路踉踉跄跄走到山脚下,沿着石阶爬上去一截,终于到了山洞中。 这山洞似乎是某种野兽丢弃的巢穴,只有些枯死的干草。 师序尘靠坐在地打坐调息。 我站起身,看了眼身上沾血的白裙,下意识捏了个净尘诀。 待衣裙整洁干净后,我愣在原地,看来就算是失忆了,有些习惯还是刻在骨子里难以改变。 想着,我便将净尘诀也落在师序尘身上。 见他身上血污尽除,果然顺眼了许多。 但很快,他胸口又蔓延开大片的红,伤口仍然在流血。 修士不是铁打的,这样流血,再多的血也流干了。 “我路上见到了止血的草药,你在这儿等我。”我说完便转头出了山洞。 第71章 结伴同行 “琉璃白芷,在这儿!”我一眼便瞧见灌木丛中生长着的浅色花朵,它的枝叶止血效果极好,花朵也具有疗养的功效。 我将这几朵花连枝带叶都采下,才脚步匆匆往回赶。 一进山洞,便瞧见角落白色的人影靠着墙,紧闭双眼,似乎晕了过去。 我连忙走过去:“师序尘?师序尘?” 叫了两声,没有一丝反应。 我刚探上他的手腕,却发现他的皮肤烫的惊人。 发烧了。 我连忙检查他的灵脉——打坐一番后,反而比刚才更加混乱。 他身下不知何时已经积了一大滩鲜血。 我解开他的衣服,只见刚才简单包扎的布条都被血浸透了。 解开布条,我将草药碾碎,细细抹在伤口上,指尖触及的温度滚烫,这温度似乎顺着我的指尖一路蔓延到我的脸上。 好奇怪,涂个药而已,我怎么口干舌燥的? 微微出神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握住我的手腕。 我抬头,对上师序尘的双眼。 愣了下:“你……你醒了,我找了草药帮你包扎。”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松开我的手腕,坐起身,将敞开的衣裳拢好:“我自己来就好。” “好,那你要是包扎不方便我再帮你。”我将剩下的草药交给他。 他接过,道了声谢。 见他略显冷淡的模样,我心中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他好像不怎么待见我。 为什么?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帮了我,我也帮了他。 他为何不待见我? “师序尘!”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啊?” 他动作一顿,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愕然:“不。” 我追着问:“不丑吗?那我长什么样?” 他看了我一眼,偏了偏脑袋,垂下眼不再看我:“很好看的模样。” “真的吗?”我凑过去,“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我不会真长得很丑吧? 想着,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眼歪嘴斜,怎么样也该是很正常的模样吧。 “我看了的。”他抬头瞧了我一眼,淡淡道,“多谢姑娘的药。” “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我蹲在他面前,抱着膝盖看他,“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还不知道我的呢。” “请问姑娘名讳?”他问。 我想了想:“我也忘了,我好像叫沈琳来着。” 这名字也太普通了吧,我忍不住想,比起他的名字一听就有种出尘之感,我的名字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他点点头:“多谢沈姑娘的药。” 我笑道:“不用谢,你也帮了我呀。” 他看向山洞外:“这处秘境……不一般。” “是呀。”我也道,“刚才的豪猪就已经很麻烦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凶狠的高阶魔兽呢。” 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我:“沈姑娘应当尽早离开,你才练气,这秘境对你来说过于危险。” 我心底突然踩空了一块似的,有些委屈起来:“我……我才不会给你拖后腿,走便走!” 说着便站起身,往山洞外走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愣了下。 我转过身:“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帮了你,你方才也帮了我,我们扯平了,我也没有拖你后腿。” 他站起身:“你可知出口在何处?” 我咬了咬唇:“不知道,找找不就知道了。” “我似乎有些头绪,我们可以结伴。”他说,“我送你去出口,算还你的人情。” “算的那么清楚做什么?”我偏过脑袋不想看他,“你又不欠我人情,我们是扯平才对。” 他语气平淡:“你不知道出口在哪。” “你知道?你恢复记忆了?”我问。 他轻轻摇头:“并未。” 他的话很少,几乎只有问了才答。 不知道是不想与我说话,还是原本就不爱说话。 我观他冷淡的面容,心里猜大概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那你与我结伴同行,不怕我拖你后腿?”我有点憋气道。 他道:“无碍,只需伤好几分,应当没问题。” “你什么修为?”我问。 “似乎是元婴初期。”他道。 我有些惊讶:“元婴?” 我之前为他把脉的时候,摸他骨龄不过二十出头,居然已经元婴了。 他点点头:“送你出去没问题。” 我哦了一声:“那你可真是天纵英才,这世上百岁不能结丹的修士比比皆是,你应当是什么大宗门里的亲传弟子吧。” “不记得了。”他的神情仍然没什么变化,仿佛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走吧。” 说罢,便朝外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没有迈动脚步,只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只有这一小段,实际上却是遥不可及。 见我没有跟上来,他脚步停了下,转过身看过来。 我这才跟过去:“那现在去哪儿呀?”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努力忽视掉心底那不知为何冒出来的一丁点儿小忧愁。 “往南走。”他说。 “出口在那边吗?你怎么知道?” “直觉。” 我跟在他身后,踢了踢挡路的小石子,忍不住抬头又看他的背影。 挺拔如松,白色衣角顺着迈动微微摆动,竖起的黑发垂下,光是一道背影就给人一种无法触及的疏离感。 脑袋突然有点疼。 好像记忆中也认识个挺冷淡的人,也常穿白衣,负剑,清冷出尘。 但和师序尘又不大一样,那人似乎……似乎什么来着? 似乎性格要……好一点? 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之前的事,认识的人,或是任何一张熟悉的脸。 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怎么了?”师序尘停下脚步,发现我被落下老长一截。 我摇摇头,余光忽然瞥到右侧方林子里穿过的小溪:“没事,刚刚有点头疼,嗯?你等一下!” 我跑到小溪边蹲下照了照。 溪水清澈,偶尔有几尾小鱼从中游过。 我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待看清水中的人影,我才松了口气。 “沈姑娘?”他走过来,问道。 “你没骗我,真的很好看!”我仰起头,心情好了不少,忍不住笑起来。 他似乎没想到我只是为了照镜子。 我跳起来,拍拍裙摆:“我们走吧!” 第72章 脱险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 这一路倒是顺利的很,没有再遇到魔兽,或许是因为我们此时还在秘境外围的缘故。 群山之中缭绕的魔气,越往中间位置便越浓,而我们所在的外圈则好得多。 不知道若是到了秘境中心处,又会遇到怎样的高阶魔兽和异情。 但现在只是在外围,我就已经见到了不少灵气充裕的灵药。 若到了中心,其中的珍宝灵药只会更多。 不过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在外圈碰到的那只豪猪就已经够呛了。 “休息一下吧。”我提议道,“我好累。” 话说出口,我才觉得有些不妥。 现在是师序尘带着我找出口,我却还要休息。 但我体质确实差得很,这两个时辰走的我已经浑身乏力,脚腕酸痛了。 于是刚才的话便脱口而出,这颐气指使的话仿佛是我的本能似的。 他并未表露出什么不满:“好。” 我偷偷松了口气,找了块石头吹开上方的落叶坐下来。 师序尘在树下打坐。 我忍不住偷看他,目光从他如玉雕刻般的侧脸划过。 他突然睁开眼。 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我的心脏突然猛地跳了几下,仿佛想从我的胸膛挣脱出来,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看看而已,我……我又没打扰他,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做贼心虚的紧张感。 “我……你……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我随便找了个话题。 他摇摇头,又闭上眼。 我只好收回目光,仰头望天。 夜色已经笼罩,只有一弯弦月挂在天空。 “呼——”一阵风卷起。 莫名一阵不好的预感在我心底浮现,我刚想提醒师序尘一声,他便已经提前睁开眼,朝着后方的林子看过去。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双暗红的眼睛从树干后露出。 随后低矮的枝叶摩擦,它走出来,是一只矫健凶猛的猎豹。 “吼——”它吼了一声,顿时地面的石子都被卷起飞了出去,周围的树木沙沙作响,剧烈的音波几乎穿透人的耳膜。 这竟然是一只高阶魔兽!? 可这儿不是秘境外围吗? “金丹后期。”师序尘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走到我身前,言简意赅,“你先走。” 话音刚落,猎豹已经扑了上来。 它的动作快的惊人,几乎成了一道残影。 我完全没看清,就已经被一把推开。 定睛一看,它已经落在我刚才站着的地方。 师序尘手持长剑与它对峙。 我知道猛兽在捕猎的时候总是喜欢确认猎物的实力,若是对方转身就跑,那它便穷追不舍。 它现在一定对师序尘的实力摸不透,才没有立刻朝他扑去。 我退出战场,免得让他分心,帮不上忙也不至于添乱。 但那猎豹却不知为何,立马又调转方向朝我奔来。 它也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我提前往旁边一闪,才险险地躲了开来。 “蹭——” 一道白色流光闪过,它背部顿时被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我转头看向师序尘,他的脸色苍白,拿着剑的手却是极稳。 原本元婴对金丹,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一个小境界也如同天堑,总不可能如此棘手。 但关键在于他如今重伤,不说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不说,妄用灵力只会导致伤情加重。 这么耗下去对我们很是不利。 “你先走。”他道。 我转头:“那你呢?” 他没看我:“我稍后便来。” 我闻到他身上的血气:“你根本没有把握是不是?” 那猎豹再次扑了上来。 似乎是被刚才师序尘的举动激动,它这次将全部攻势都对准了他。 猎豹敏捷,尤其它还是高阶魔兽,速度快的惊人,力道也是奇大无比,随手就在地上划出深深沟壑,这一爪子落在人的身上,直接就能让人尸首分离。 他终于转头看我:“走!” 我咬了咬牙,目光扫过林子深处,似乎有几道一闪而过的幽幽绿光。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跑!” 便朝着林子里飞奔过去。 林子树木茂密,但架不住猎豹力气奇大,根本不讲究,遇到复杂的地形,便直接用蛮力将树木撞倒。 一时间身后不停传来树木的倒塌声。 师序尘一边随着我一同狂奔,一边时不时砍到树木,利用倒下的树阻挡身后猎豹的追击。 “这边!”我猛地拉了他一把,带着他朝刚才绿光闪过的方向奔去。 不出一会,便撞上了刚才的“绿光”——十几只龇牙咧嘴的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 我们停下脚步,身后的呼啸声也赶了过来。 下一瞬,两股强大的魔气蔓延,锁定在我们身上的目光投射到身后。 野兽的领地意识非常强。这些豺明显将比我们更加具有威胁的猎豹当成了入侵的敌人。 我们连忙闪躲到一边。 刚躲开,那只猎豹和豺就撕咬在一起。 豺的体型虽然比它小,但胜在数量更多,一时间难分高下。 我们连忙趁着它们搏斗小心退出战场,随后飞奔离开林子。 一路穿过林子,直到了一处低洼处—— 我才感觉感觉跑了那么久,心跳得厉害,胸口甚至泛起丝丝疼痛。 握着的大手从我手心抽离。 “方才你不必管我。”师序尘道。 我喘匀气,转头看他:“若是你替我拦着它,那不就是叫你替我去死吗?” “我不会有事。”他说。 我看了眼被甩在身后的林子:“那我们现在不是都没事吗?” 他清冷的面容没有一丝波动:“若是它们联手对付人类,你早便没命了。” 我被他噎了一下,心里却又知道他说的没错,一时间一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憋屈感油然而生:“那你一开始帮我做什么?让我被它咬死不就好了?” “你帮了我。”他语气淡漠,“我帮你也是应当。” 我几乎要气笑了:“好啊,那我们现在算扯平了是吧?” 他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便往前走。 我气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 看着他的背影,又不争气地跟上去。 他脸色漠然冷峻,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你生气了吗?”我忍不住问。 “并未。”他摇摇头。 我咬咬嘴唇:“那你刚才凶我做什么?” 第73章 挑拨 “没有,只是实话实说。”他道。 我哼了一声:“可你分明伤势加重,也没有全然的把握。” 他淡淡嗯了一声。 我还等他说什么,但他却没有再开口,很明显没有与我解释说明的意思。 真是自讨没趣,我闷闷地想。 “咳咳咳……”一阵闷咳。 我连忙转头看他:“你怎么了?” 他抿了抿唇:“没事。” “你的伤势加重了。”我问,“你有丹药吗?” 宗门弟子该都有各种丹药才对。 可他却摇了摇头,抬头望了眼天:“要夜了,秘境夜晚会更危险。” 我深感赞同:“那我们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歇脚吧。” 秘境里的山连绵不绝,走着走着我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找了一处半山腰的隐秘山洞。 夜幕降临。 篝火燃烧,在寂静的山洞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我余光看向师序尘,他正靠在角落,似乎是在小憩。 我想了想找不到什么话题,又不好打扰他,无趣之下便走到洞口坐下。 今天的月格外圆,月光明亮。 我竟下意识想到了师序尘。 他就像这月一般,乍看之下月光落在地面,清晰皎洁,但真正的月却离人十万八千里,遥不可及。 我托着下巴望着天,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何时气温降下来,天上还飘起了雪花。 这儿的天气竟如此反复,明明白天还是气温适宜,到了晚上不仅这么冷还下起了雪。 我伸手接了片小雪花,眨眼就在我手心融化了。 月光柔和,霜雪冰冷。 但月高悬于天,霜雪却会落在人的肩头。 我怔了怔,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些。 转过头,却看见师序尘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梦魇。 我走过去,叫了他两声。 没有回应。 我按上他的脉搏,皮肤滚烫,又发烧了。 一般修士很少会这样,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外伤未愈,内伤严重。 说起来我也是托了他的帮助才两次脱险。 这秘境的草药处处皆是,虽然不是什么灵宝,但眼下也能派上用场。 虽然夜晚秘境更加危险,但让他这么扛到白天,也许伤情更重。 幸好山洞附近就有些退烧的草药。 我快步在附近将几味草药采齐,便准备回到山洞。 “簌簌簌……” 身后的树林传来一阵摩擦声。 这声音可太耳熟了,之前遇到的魔兽都是从林子里窜出来的。 我心中顿感不妙,头都没回,拔腿就跑。 “哎!这位道友!” 身后却传来人的声音。 我装作没听见,几步就窜进前方的灌木丛。 山中或有精怪会用人的声音哄骗人,将人骗过去害其性命。 但身后的脚步声却跟了上来。 那东西比我的速度要快得多,眼看跑不掉,我拔刀而出,出其不意停下脚步反身朝身后刺去—— “哎!” 一道红影闪了下。 我的刀锋擦过,竟然真是人。 是个男子,看样子应当也是秘境中的修士,一身红衣,眉眼温和,轮廓分明,眼角带红多了几分魅意,双眸中露出些惊讶。 “道友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他躲开后问道。 我收回刀:“我以为是有精怪追赶。” 他打量我一眼:“道友也是散修?” 我点点头,却看不透他的修为,料想在我之上。 他问:“这方秘境是才现世的,万分危险,道友是来此寻什么吗?” “不是。”我心中吃惊,这居然是才现世的秘境。 真要命,那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为什么会来这里。 于是便问:“我是无意误入此地,道友可知此处秘境的出口在何处?” 他却摇头:“不知,算起来我们还是这几千年来第一批来这儿的修士呢。” 那可真是,倒大霉了。 “多谢告知,我还有事。”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等!”他叫住我,“反正你我皆是散修,不妨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我脚步一顿:“我才练气,你和我有什么好照应的?” 谁会找不如自己的人照应? 瞬间这人便变得可疑起来。 我一穷二白,他肯定是想用我当探路石。 想得美。 他又道:“我也只是筑基,差不了多少,我来此秘境也只是想碰碰运气找寻机缘,未曾想过夺取奇宝,小心些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多个人怎么也算多个帮手。” 这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但我还是拒绝道:“不用了,我已经有同伴了。” 他听了,神色却是一凝,眼里闪过一丝沉色,却飞快转变为惊喜:“那太好了,我们三个人不是更安全些?” ? 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 “你的同伴受伤了?”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草药上,“我这儿还有一瓶补灵丹。” 说着真将那瓶丹药递给了我。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打开闻了闻,倒真是补灵丹。 灵气萦绕,对伤势也能有些帮助。 “道友何必如此提防。”他笑了笑,“散修原本就不易,我有何理由害你?” 那可说不好,万一他就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呢? “谨慎一些总没坏处。”我也笑了笑,“道友自己一人还轻松些,我们二人,一人修为低下,一人受伤,你同我们一起,不是多了两个累赘?” 他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有人总比没有好,实不相瞒,我这一路上还未遇到任何一名修士,好不容易遇到了你们。” 这秘境太大了,除了宗门弟子结伴,散修遇不到人也是正常。 但哪有散修想遇到人的? 若是有什么机缘被旁人夺走,岂不是亏大了。 可这家伙和狗皮膏药一样,非要和我一道回去。 我甩不掉他,和他起冲突又实属不利,只好带着个尾巴一起往回走。 “在下曲逢意,不知道友名讳?”他问。 我随口答道:“我叫沈琳。” 回到山洞—— 师序尘还没有醒来,曲逢意的脚步在看见他的瞬间顿了顿,随后又在我身上一扫而过:“你朋友的伤不轻啊。” 我嗯了一声,将手中的丹药喂给师序尘,随后便也坐在一旁。 曲逢意毫不见外地坐在我们对面:“这位道友修为高深,不知道是何门弟子?” 他打探这些消息也没用,因为我也不知道。 我摇头:“不知道。” 他又问:“哦?他也没告诉你吗?你们不是同伴吗?” 我抬眼,这话里怎么多少有几分挑拨之意:“都是萍水相逢,何必全盘托出呢?” 第74章 生门死门 他听了,也不意外,反而是看着我手背:“你也受伤了。” 我这才低头看了眼,手背破了道口子,估计是采药的时候被荆棘划破了。 曲逢意朝我伸手:“让我看看,这里的一些荆棘是有毒的。” 伤口不深,渗出些红色的血,一看就没毒。 但他一说,我下意识就伸出了手,仿佛对他有几分亲近之意。 心里有些奇怪,但想想可能是他确实瞧着面善吧,神色温和,让人很容易就相信他。 他看了看我的伤口:“无毒,运气不错。” 我刚想收回手。 “嗯?”他有些疑惑地拉住我,“沈姑娘的胎记倒是生的好看极了。” 他翻过我的手腕。 我有些诧异,手腕内侧一抹盛开桃花模样的红色胎记格外显眼,若不是曲逢意注意到,我自己都没有发觉还有个胎记。 “世人胎记大多深色。”他的拇指抹了抹那朵桃花,抬眼朝我笑的意味深长,“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的胎记这样好看呢。” 我收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看了他一眼。 我又问:“你对这处秘境了解多吗?” 他似乎没有失去记忆,也不知道对这里了解多少。 曲逢意沉吟道:“所知甚少,这处秘境名为度荒万窟山,已经几千年没有现世过了,古籍中对它的记载也少之又少。” “为什么几千年前的秘境会突然现世?”我好奇道。 他看向我:“你不知道吗?因为之前的一处大秘境崩塌了,所以这方秘境便现世了。” 我愣了下,秘境崩塌? 心中莫名升起一种熟悉感。 可再细想下去,却又抓不住头绪。 或许是之前我曾去过那处秘境吧:“原来如此,我没有听说过。” 他勾唇一笑:“沈姑娘难不成一直避世修炼吗?这样大的消息也不曾听过。” “你在嘲笑我修为低吗?”我反问。 他探听的问题我自己都不记得,哪里还能回答的出来? 他一怔,显然没想到我不按常理出牌:“没有,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我哼了一声:“好奇心是害人的东西,还是少一些为好。” 说罢,我便闭上眼打坐,不再理他。 只是他的视线却如同游动的蛇从我身上扫过,让人有些不适。 我睁开眼,对上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你总看我做什么?”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他眨眨眼笑道。 强词夺理! “你——”余光却看见身旁的人动了动,我转过头,“你醒啦!” 师序尘看了我一眼,随后看向山洞里的第三人。 “在下曲逢意,碰巧遇上了沈姑娘。”曲逢意道。 我说:“你好些了吗?他说他是散修,要与我们一道,刚才给你吃的补灵丹是他给我的。” 师序尘道谢:“多谢二位,在下师序尘。” “客气什么。”我小声嘀咕。 曲逢意瞥了我一眼,转过头又问:“师道友不像是我等散修,不知是哪家宗门弟子?” “我不记得宗门了。”师序尘顿了顿,“之前受伤忘记了些事。” 曲逢意了然地点点头:“那调养些日子应当就记起来了。” 我心道废话,这秘境里哪有时间调养。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白天的秘境危险要小些。 师序尘的伤势似乎也好转了。 原本两人同行这下变成了三人。 曲逢意有点烦人,好奇心太重,总喜欢问些问题。 师序尘话少,这些问题便都全冲着我来了。 “你们如何遇到的”“在哪遇上的”“之前遇到什么妖兽受了伤”这些倒也算了。 但“沈姑娘之前是在何处修行”“你是刀修吗?瞧你的刀法并不熟练”之类的,我怎么回答?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转头:“打听这么多干什么?我和你又不熟。” 曲逢意却道:“问着问着不就熟了吗?” 我被噎了一下。 他又问:“所以你是缘何会踏上修行之路呢?” 我瞎编道:“当初在街上闲逛,遇到了个老道人说我天赋异禀,让我拜他为师。” 他忍俊不禁:“天赋异禀?咳咳,那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我说,“然后我就自己修行,成了散修。” 不知不觉我们说话就落在了后面,师序尘走在前面。 “沈姑娘对师道友格外温和些呢。”曲逢意突然说,“对我却是百般敷衍。” 我刚想开口,目光却追着师序尘的背影,看见前方溪流下方似乎有座房屋:“那里有房子!” 曲逢意朝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走近一看,是座用竹子搭起来的小竹屋,没有窗户,只有两扇门。 “这竹屋出现的蹊跷。”曲逢意道。 之前在秘境中还没看过有什么房屋之类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个竹屋。 秘境之中,不合常理的存在都代表着危险与机遇。 我敲敲门:“它的构造也是古怪,连窗户都没有。” 师序尘的手搭在一扇门上:“或许是什么传送阵。” 曲逢意点点头:“有可能,要开门吗?” 他嘴上虽然是询问,但手已经将门拉开了。 我下意识往师序尘那边靠了点,远离被拉开的门,避免一会被传送到危险的地方。 但无事发生。 门被拉开,却什么变化都没有。 “空的?”曲逢意语气也有几分诧异,看着门后。 我凑过去,只见竹屋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似乎这真的只是一间突兀但平常的竹屋。 “吱呀——” 另一边也传来门被拉开的声音。 我看过去。 但这次却不一样—— 一瞬间,异变突起。 天色顿时阴沉下来,原来绿意盈盈的草地瞬间枯萎,冷风刮起落叶。 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从两扇门之间裂开一条无底缝。 这缝隙以反应不过来的速度飞快分裂,竹屋也被分割两半。 曲逢意一把将我拉过去:“小心,他那边是死门!” 死门? 我睁大眼,转过头:“那这里是生门?” 他点头。 我又看向师序尘那边,从他那边的门中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而地面那道凭空出现的裂缝越来越大,下方似乎是无尽深渊。 我一把甩开曲逢意的手,从仍在扩大的裂缝上方跳过去。 白光瞬间也将我一同吞没,我一把抓住师序尘的袖子,才发现他的手似乎被这扇门牢牢吸附住,无法挣脱,怪不得他刚才不闪躲。 “沈姑娘!”曲逢意叫了我一声,“快回来!” 师序尘看向我,波澜不惊的眼里闪过惊讶:“回去,死门是我开的,你不——” 话音未落,眼前白光迸发,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 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第75章 出口 我攥紧师序尘的袖子,整个人像是被丢进炒锅里翻来覆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阵冰冷的空气过后,我们不停下坠,最后摔在地上。 师序尘给我当了肉垫。 我从他怀里爬起来:“嘶——你没事吧?” “无碍。”他站起身,“这是死门,你过来干什么?” 我嘴硬道:“你说这里是死门就是吗?万一那边才是死门呢?”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周围:“是吗。” 哀风凄凄,黄沙飞扬。 入目便是大片的荒凉——枯死的树林,风中裹挟着魔气,骨架林立。 放眼望去,尽是死亡和衰败之景。 白骨森然,阴风阵阵。 说这里不是死门,我自己都不信。 我绞了绞袖子:“那我已经过来了,又回不去了。” 想了想:“大不了到时候若是遇上难以解决的麻烦,你别管我自己走便是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语气中似乎多了些无奈,却没有生气,“算了,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快于我的脑子,先一步就跳了过来。 明知道留在生门才是安全的,却一心想同他一道入死门。 我甩了甩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我们要去哪儿呀?” “这处死门,应当是秘境中的一处机缘所在。”他说,“也许是异兽守宝,也许是前辈传承,亦或者为一方结界天地,但总有出口,不贪恋宝物,找到出口即可。” 我眨眨眼:“你头一次说这么多话呢。” 我心里数了数,足足五十七个字,比之前多得多。 他怔了一瞬,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烦我了吗?”我跳到他前面。 他看我一眼:“我未曾觉得你烦。” “那你之前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干什么?” “只是不善言辞。” 这倒是。 我不再追问。 师序尘随着感应魔气最薄弱的地方走,一路上可以避免不少魔物。 但这地方实在是比我想象中更大。 我们花了将近二十天,都没有找到出口。 “这个秘境也不知会开放多久。”我看着眼前几乎不变的景色,这里到处都是一片荒凉,这二十天走下来,我的眼睛几乎都快分辨不清了,“若是我们在秘境关闭之前没有找到出口,会不会被困在这里?” 师序尘道:“有可能,届时便只能等待下一次秘境开启。” 那糟了,这秘境第一次现世,还不知道多久开放一次呢。 但转头,看了眼和我一起的人,好歹也不是一个人被困住,心里也轻松了两分。 这些日子里,虽然已经尽力避免遇到魔物,但还是三三两两遇到了不少。 幸好它们都是低阶魔兽,师序尘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对付它们轻轻松松。 当遇到较弱的魔物时则是交给我处理,故而在这些日子里我的修为也长进了不少,很快就到了炼气圆满快要筑基。 但当我的修为上涨的同时,我也隐约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情况—— 我的修为仿佛涨到这里已是到头,接下来无论如何修炼,如何实战,都不能再加一丝一毫。 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我的脚步。 好像是……被压制住了。 并且我有预感,若是打破这层屏障,我的修为将会一日千里。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没头没尾的自信从何而来。 转念深想,在这样危险的秘境中,修为被看不见的力量压制无法突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我心里莫名浮起个念头——这屏障阻碍就是要让我死在这里。 一个修为低下的修士,在大秘境中死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是谁要我死呢? “怎么了?”师序尘突然开口询问。 我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想到……如果我的记忆永远都不能恢复了怎么办?” 也许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我们熟悉不少,他的话语也多了几分耐心与温和:“不会的。” “你怎知不会呢?”我叹了口气,“你也失忆了,难道你不担心吗?” 他摇头:“一切皆有缘法,该记起来的时候自然就记起来了。”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都一直记不起来的话,我们能一直结伴同行吗?” 他沉默了一下。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可以。”他说。 我心情一下子就雀跃起来,将原本困扰的修为、阻碍、屏障之类的,暂时都丢到了一边。 “那我们说好了啊!”我抬头看他,确认道。 “嗯。”他顿了顿,又说,“不必忧心。” 这算是安慰吗? 我嘴角忍不住弯起,比起之前的冷漠,现在的他仿佛更有人情味了点。 “那边——”我脚步一顿,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枯树。 几根白骨落在龟裂的地上,不知是什么魔物被其他魔物瓜分殆尽,落下了这几根骨头。 而就在那枯树白骨旁,居然钻出几朵小花。 我跑过去:“这里的魔气似乎更加微弱了,连草木都有了生机。” 只见地面还有几根顽强的草,半黄不绿的,但却没有枯死。 我手欠地把几朵花都摘了:“好久没有看见这样鲜活的颜色了。” “看来我们离出口近了。”师序尘道。 “真的吗?”我一边走一边将几朵花编织到一起。 他看了眼我手中的花。 我怎么也不能将最后的花枝收尾到一起。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我面前:“我来。” 耳边似乎同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笨手笨脚的,我来吧。” 仿佛是幻听,好像也曾有人这样说过类似的话。 我抬起头,怔然地看向师序尘,将手中的花环递给他。 他灵巧地将花环收尾,接着抬手轻轻扣在我头上。 我眨眨眼:“好看吗?” 他微微偏了偏头:“好看的。” “你都没看怎么知道好看?”我追着问。 他终于转过来,认真道:“看了,好看的。” 我笑起来,刚想说话,地面忽的传来一阵摩擦声—— 一堆蝎子从地面龟裂的缝隙中爬出。 只是看了一眼,师序尘便道:“出口就在附近,它们是看守出口的魔物。” 第76章 他耍我 我心中大为欢喜,终于能出去了! 两句话的功夫,蝎子越来越多,不停从缝隙中钻出,眨眼便是乌压压一片。 但这些低级魔物不足为惧,我抬手横刀出鞘,便扫开了一片。 “有毒,小心些。”师序尘提醒。 我们且战且行,一路往前。 “那是出口吗?”我惊喜地看向前方一处朦胧的雾气。 他看了眼:“没错。” 那些守护出口的蝎子只是数量多,却全是低阶,没什么战斗力,无法阻拦我们的脚步。 到了出口。 就在我要踏入雾气的一瞬间,脚边不知何时钻出了一只蝎子,当我想用刀将它挑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它的尾针一下扎中我的脚踝。 我一脚将它踢开,不再耽误,连忙拉着师序尘的衣袖,钻进了雾气中。 身后细细密密的爬动声瞬间便被隔绝。 出来了! 顺着白雾往前走,逐渐雾气减少,随后便回到了秘境之中。 好险,死门中魔气浓厚,幸好我们没有贪恋其中的宝物,避开了大多魔物,不然怕是没有这么轻松。 脚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这才记起之前被蝎子蛰了,腿一软就坐倒在地。 “怎么了?”师序尘蹲在我面前,问。 撩开裙摆一看,脚踝处的伤口发黑,周围青黑一片,果然有毒。 他握住我的脚踝,划开伤口,以灵力逼出毒血,黑色才退下。 我看了看:“还好,毒性不强,找些解毒的草药服下应当就好了。” 可惜我身上的须弥戒无法打开,他身上除了把剑其他的物品也不知所踪,不然我们应当能有些丹药,此时只能用最简易的法子了。 他眉头皱起。 我站起身:“没事,小问题!无需担心!” 话音刚落,脚下又是一软。 虽然毒性不强,但仍是有毒的,而且痛得很,几乎站不稳。 “我背你。”他说着便俯下身子。 我瞧了瞧他的神色,眸中似有关切。 心中便突然升起丝丝欢喜。 我毫不扭捏地跳到他背上:“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找到秘境的出口。”他说。 也是,已经在秘境中过了二十多天了,得在秘境关闭之前离开才是。 我又有点失落起来,感觉胸口轻飘飘的,似乎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里头起起落落,抓不住要害。 想了想,我问:“那离开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脚步沉稳:“暂且没有。” “那你说好要和我一道的。”我又提醒他,“不能出尔反尔。” “好。”他应下。 我这才放下心来:“那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寻法子,让我们都恢复记忆。” “好。” “嗯……你肯定是大宗门的弟子,只需去外面看看能不能碰上熟人便好。”我顿了顿,试探道,“那你要是回了宗门,还会出来找我吗?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他道:“也许是你先恢复记忆呢?” 我笑了:“那我就知道你是谁啦!宗门内佼佼者不过寥寥,我记起来,你就能找到自家宗门了。” 说到这儿,我又有点儿低落。 见我久久不再说话。 师序尘又开口:“那你也可以找到其他相识,或是师门了。” 我摇了摇头,脑袋搭在他肩头:“那我们岂不是很难再见面了吗?” “你是大宗门弟子,我可能是不知何处的小门派弟子,你们大宗门肯定很忙,忙着修炼忙着突破。”我故意说道,“搞不好我是散修呢,没有师门也没有好友,孤家寡人的,兴许哪天就在什么地方没命了……” “你若是没有宗门,便随我一同回去如何?”他突然说。 我愣了下:“你说什么?”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我是说,若你是散修,想找一处宗门修炼的话。” 我趴在他肩膀上,看他侧脸,问:“为什么?你也想我和你一起吗?”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你我相识,便是有缘。” “就因为这个?仅此而已?”这似乎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可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个什么确切答案。 他点头:“嗯。” 我有些兴味索然,扭头却看见一株草药:“那是烁芯叶,可以解毒!” 他脚步一顿,将我放下,去将那株烁芯叶采了过来。 “这附近应该还有。”我接过草药。 他点点头:“你在此地等我。” 说完便转身往草药生长的方向走去。 我将烁芯叶的叶片摘下,嚼碎敷在伤口处:“嘶——” 那蝎子可真毒,毒不死人想疼死人。 我试着站起身,脚踝便一阵剧痛,像是有刀子在一片片刮我的肉。 余光有道淡淡的光闪过。 我定睛看去,远处的石缝中似乎长着一朵浅蓝色发光的小花。 粼月花——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这个名字。 和普通草药不同,它是灵草。 看来我真是个医修,对这些药物的记忆如此深刻。 我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它长在一处山壁的石缝中,我试着跳起来去够,却总是差一点才能碰到它。 捡起颗石子,抬手扔出,想将它砸下来,结果石子反弹,不仅没将花击落,反倒差点砸到我自己。 破花,长山上做什么,就不能长地上吗? 我还想再尝试。 但身后突然一道劲风。 “唰——” 一道白影闪过,那花便落了下来——落到了另一人的手中。 我转头——来者一身红边白底长袍,长发束起,几缕碎发落在额前,身量高挑清瘦,眉眼间带着些笑意。 “哟,是粼月花。”他语调轻松。 我道:“这是我先找到的。” 他挑了挑眉:“可它现在在我的手上。” 这种灵草不算多稀罕的宝贝,他瞧着修为不低,结果连这都要抢。 我转头便准备离开,不要也罢,顶多迟两天恢复罢了。 “给你。”他却伸手拦住我,掌心躺着那朵粼月花。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要了?” “这花对我没用。”他说。 “那你刚才抢什么?”我没接。 他笑起来,将花塞给我:“我看姑娘摘不到,才好心相助。” 我拿了东西,便道:“那多谢道友。” 他似乎有些好奇,盯着我看了几眼:“不知姑娘名讳?” “问别人名字之前难道不该报上自己名讳吗?”我轻哼一声。 “我姓谢。” “沈琳。”我道,“你没有名字吗?” 他笑的眼睛弯弯:“也叫谢。” 我惊奇:“谢谢?” 好奇怪的名字啊。 “不客气。”他笑着说。 他耍我? 第77章 你是不是吃醋了 “阿琳。”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头,是师序尘。 他第一次喊的这么亲近,导致我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叫我。 “你回来了。”我道。 他看着我:“怎么跑来这里?” 我扬了扬手中的粼月花:“刚刚看见粼月花,就过来了,这位谢道友替我摘了。” “多谢。”师序尘也道了声谢。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道什么谢,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转头:“还能走吗?” 我点点头,朝他走过去:“已经好多了,告辞,谢道友。” 姓谢的奇怪修士随和一笑,便也转身离开了。 离开山壁。 有了粼月花,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方才之人,你认识吗?”师序尘突然问。 我不解:“不认识,怎么了?” 他道:“他看起来似乎和你有些熟稔。” 我回忆了一下:“他看起来不像是认识我,而且只是帮忙摘了草药而已。” 他便没再说话。 我却敏锐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出来。 灵光一现,心头涌现几丝不确定的猜测。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他回答:“只是随口一问。” 可他分明不是对别人会产生好奇的样子。 我又追着问:“你觉得他会是坏人吗?那种杀人夺宝的坏人?” 他听了,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夺宝?” 哦,我都忘了,我什么东西都没有。 即使是杀人夺宝也不会挑我这种裙子还打着补丁的人。 我哼哼道:“那你问什么?你之前都没叫过我阿琳,你是不是刚才看我与他说话吃醋了?” “你想多了。”他面不改色。 我侧目看他,瞧见他耳廓泛红,不由笑弯了眼:“真的?” “真的。”他面不改色。 “撒谎。”我拉住他,“你撒谎!” 他看向我,双目对视。 我盯着他眼睛,想从中窥探几分不同的情绪,但却以失败告终。 随后心脏便不由控制地快了起来。 于是最后还是我败下阵来,率先移开视线:“没有就算了。” 说着便往前走。 他的脚步却一反常态慢了下来。 以往他都是走在我前方,我看着他背影。 如今却是我走在前头,他在后头跟着我了。 我停下脚步:“你怎么走那么慢?” 他未开口,似乎是有些出神的模样,听见我的话才回过神来,加快脚步越过我往前走。 我拉住他的袖子,不依不饶:“好好的耍什么脾气呀!” “不是你催我快些吗?”他道。 我否认:“我才没有,我还以为问了你不想答的话你不开心了。” 他却反问:“为何要问这些?” “有些好奇而已。”我故作平淡。 他看了我一眼:“好奇心是害人的东西,还是少一些为好。” 我愣了下,他竟是用我曾说过的话来堵我了。 不对—— “我说的话你都记得!”我晃了晃他的袖子,“记性这么好吗?” 他像是故意和我较劲似的:“过目不忘。” “哦,所以过耳也便记住了。”我装作恍然大悟,又问,“所以你刚才叫的那么亲近做什么?” 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我耐心跟着他的脚步,他却仍是不开口。 我干脆拉住他:“怎么又不理人?”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我,张了张嘴,却未置一词。 隔了一会。 “你想问什么?”他说。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我方才想问的不是都问你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那些问题很重要吗?” 看他的神色十分认真,我不免怔了一瞬:“重要呀!” “我为何唤你小名重要吗?” “重要呀!” 他又问:“我是否吃醋也重要吗?” 我不假思索:“重要呀!” “为什么?” 这下轮到他咄咄逼人的来质问我了。 我一时语塞,对呀,为什么? 我怎么这么在意这些。 长久的沉默。 我没说话,他也未开口。 我是不是……喜欢他? 这个念头腾地从我脑子里冒出来,以野火燎原之势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顷刻间就叫我无法思考,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因为……因为……”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舌头好像突然变笨了。 他仍是耐心地望着我。 “因为我心悦你,喜欢你。”我破罐子破摔,“所以在意。” 我一股脑地说:“到我问你了,那你是不是吃醋了?你呢?可曾对我有意吗?” 他嘴角弯了下,随后那抹极淡的笑容便昙花一现地消失了。 我的心被挠得痒痒的,催促道:“快说呀!” 他却吊起了我的胃口:“不说又怎样?” 我睁大眼:“你怎么这么幼稚?” 他抬手,点了点我脑袋上的花环:“是谁幼稚?” 说罢,转身继续朝前走。 我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被勾的死死的,连忙跟上去:“你快告诉我,不然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没说话。 “那我当你默认了啊!” “……” 我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但任凭我说什么,他都坚决没有回答过我。 “师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往后看去。 只见一名女修从远处石径跑过来,停在我们面前。 她目光紧紧锁在师序尘身上:“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吗师兄?” 女修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眼神中既是担忧又是委屈。 他们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 我下意识攥紧师序尘的袖子。 女修的目光又转到我的手上,随后面上浮现一抹受伤的神色:“师兄,她是谁?” 我看了看他们二人,对他道:“你同宗门的师妹来寻你了。” 他未表现任何多余情绪:“我失去了些记忆,不知这位道友是何宗门?” 女修眼眶一红:“对不起,都怪我,害师兄受伤失忆了,我们是揽州阁的弟子呀,你是我师兄,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师序尘摇摇头。 女修的眼泪顿时就掉落下来,随后又自我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这里有丹药,师兄你快些吃了!对了,我将你的须弥戒也一道带着的,给你。” 第78章 我亦有意于你 须弥戒很轻易就被打开,足以证明这就是他的东西。 “师兄,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女修红着眼眶,泪水涟漪。 美人落泪,令人怜惜。 而师序尘只是扫了她一眼,便摇头:“从前过往,皆不记得了。” 更大颗的泪水落下来:“我是颜湘呀师兄!是你的师妹呀!” 我看她哭的可怜:“你们仙门不是灵丹妙药最多吗?” 她被提醒:“对!我马上就传讯给小师弟!他是医修,他一定有法子的!” 颜湘又上前拉师序尘:“师兄……” “哼。”我心中不得劲,下意识轻哼一声。 师序尘疏离地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 她咬了咬唇,又道:“师弟回信暂时来不了,我们暂且先等等他吧。” 于是便在附近较为安全的林中暂且歇了下来。 很快就夜了。 我看向颜湘,她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在师序尘身上,眸中时而悲伤时而委屈,看着好生可怜。 师序尘则在另一边,望着夜色深处的林子不知出神想什么。 寂静的夜晚只剩下偶尔轻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我百无聊赖地拨了拨面前的篝火,有些冷,忍不住离篝火又坐近了些。 其实师序尘若能恢复记忆应当是好事才对。 我本来就是想出这片秘境,他说过送我一程,定然不会反悔,他恢复了记忆,自然实力大增,送我出去更是轻而易举。 可抬头望了眼,颜湘看他的眼神,傻子也能看得出情意。 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何关系,亲密与否。 料想是很亲密的吧,不然她怎么这么伤心? 想到这里,我心中便泛起一阵酸。 好像有谁将满满的酸枣塞进了我的胸膛,酸涩的汁水从嗓子眼往外翻涌。 我一早便看出来他来历不简单,现在也不过是意料之中。 但无论我如何用这些话开解自己,还是难以挥散愁闷。 轻微的摩擦声唤回我的思绪—— 抬眼,师序尘站起身,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师兄!你去哪?”颜湘连忙问。 他没回头:“那边有动静,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她说着就要跟过去。 “不必。” 她只好失望地打住动作。 我收回目光,出神地看着燃烧的篝火。 小小的火星溅起几颗,又飞快落回了篝火之中。 “这位……沈师妹?”颜湘突然开口。 我抬头:“颜道友。” 她问:“你和师兄是如何相识的?这秘境如此危险,以你的修为……不该来此才是。” 我倒是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之前碰上他受伤来着。”我说。 “那应当便是受伤导致了师兄失忆,多谢沈师妹这些天对师兄的照料了。”她微微一笑,“师兄从前很少和人结伴呢,有时候连我们这些同门都不能与他一起。” 她的眼神放空,陷入回忆当中:“我还记得之前和师兄一起去历练,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小筑基,遇到危险很多时候都派不上用场,都是师兄在保护我。” 我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说实话,我现在对师序尘的过去已经没什么好奇了。 总归听到的都是些我不爱听的东西。 我又拨了拨篝火。 她仿佛看不出我不想说话似的,还是不停与我搭话—— “以前在宗门的时候,师兄总教我练剑,但我天赋实在一般,总是学不好。” “我还记得前年我刚结丹的时候,师兄还送了我这把剑呢。” “没想到只是一次秘境,师兄就将过往全都忘了。” “……” 我都要听困了。 心里烦死了。 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我又不是许愿树,随便就能治好他。 越听越叫人不舒服。 在我的耐心将要耗尽之时,师序尘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似乎有淡淡的血腥气。 “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颜湘便迎了上去:“师兄!怎么了?那边有什么吗?” 师序尘嗯了声,看向我:“有几只低阶魔物,无事了。” 颜湘笑起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就知道师兄最靠得住了。” 我站起身,踢到了篝火,火花刷的腾高了一瞬。 “沈师妹,你去哪儿?”颜湘喊道。 我头也不回:“饿了,采果子。” 她的声音被甩在身后:“呀,你还没有辟谷吗?不辟谷还得日日转化浊气,好生麻烦……” 我钻进林子。 这林子的野果不少,这些日子我都是靠它们果腹。 往前走了一段路,周围的环境暗下来,黑漆漆的。 我采了果子,却懒得回去。 啃着果子坐在树下,原本酸甜的果子此时却好像没有了甜味。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脚步声。 我立刻警觉起来。 转过身,来的却是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还没找到果子吗?”师序尘走到我身前。 我仰头看他,理直气壮:“对啊。”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果核上:“那看来这里的果子已经被旁人吃完了。” “你来干嘛?”我问,“不和你师妹叙叙旧吗?” 他蹲下身,将一颗红艳艳的果子递给我:“没什么好叙的。” 我看着果子不说话。 他把果子塞给我:“回去吧,这儿不安全。” 我恶狠狠啃了一口果子:“呸,酸死了。” “是吗?”他道,“应当是甜的才对。” “就是很酸。”我说。 他看了我眼,从我手中拿过果子,咬了一口:“分明是甜的。” 两道重叠的齿痕。 我心头猛地一跳,抬头,看见他也正在看我。 扑通扑通…… 耳边的心跳声更响。 我坐直身子,倾过去扯住他袖子:“我上次问你,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他明知故问道:“问什么?” “你对我有意吗?”我一眨不眨望着他。 他垂眸。 许是月光太过温柔,让他的面容都变得柔和起来,少了平日的疏离,让人想要亲近。 我急迫地问:“我心仪你,你心仪我吗?即使只是有意?” “你能……心仪我吗?” 忍不住攥紧了他的袖子。 终于—— “有意的。”他说。 喜悦在心底烟花似的绽开,口中的酸涩化作甜蜜。 “我亦有意于你。”他说。 我笑起来:“你不能反悔。” “绝不反悔。”他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我得寸进尺地牵住他的手:“那你恢复了记忆,还会继续喜欢我吗?会不会就去喜欢你师妹去了?” 他反握住我的手,认真看着我:“恢复记忆,我也还是我。” 第79章 她不会有危险 “那万一你们曾经关系亲密,甚至是定了亲呢?”我不依不饶地问。 他摇摇头:“不会。” 我想了想,这倒是。 刚才她与我说了那么多,却从没提到更深的关系。 若是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她早便说了。 思及此,我又有些不舒服:“我都不知道你以前的事。” 他捏了捏我的手:“我自己都不记得。” 顿了顿,他又说:“但以后的事,我们都会知道的。” “嗯!”我重重点头。 如果现在可以照镜子,我猜我现在一定笑的傻气极了。 但这欢喜从心底跃到我脸上,怎么都盖不住。 没走两步—— “师兄,你们……”颜湘不知何时也来了,刚好与我们碰上。 她的目光扫过我们紧握的双手,眼眶顿时一红:“我还以为你们遇到什么危险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呢。” 我道:“没什么危险,阿尘之前都将跟踪的魔物处理了,哪会有什么危险。” 颜湘面色一僵。 师序尘侧目看了我一眼,眼底纵容。 我挠了挠他的手心。 颜湘挂起抹笑容:“那就好。” 她转头对师序尘道:“师弟方才传讯,说明日便能赶来了,到时候师兄就可以恢复记忆了。” “多谢师妹。”他道,“如此便回去吧。” 我们回到升篝火的地方。 师序尘坐在我身边:“还要果子吗?” 说着居然又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堆果子。 我已经不饿了,但还是从里面捡了颗出来啃。 “你如果恢复记忆了,便觉得我不好了怎么办?”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他有些无奈:“万一我恢复记忆,是你觉得我不好了呢?” “怎么会?” “万一我以前是坏人呢?” 我不信地看着他:“你看着不像。” 他却道:“人不可貌相。” 我想了想:“那我就和你一起当坏人。” 他忽的笑了,跳跃的篝火将他眼底映得暖色一片。 翌日上午—— 颜湘在收到一道传讯后便站起身,语气带着些欢喜:“师弟来了!” 她期待地看向师序尘:“师弟医术高明,不比药谷弟子逊色,师兄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 师序尘却看向我。 我心底有些打鼓,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他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两道人影赶了过来。 一男一女,均穿着和颜湘相同的弟子服。 少年医修喊了声:“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女子负剑,笑道:“对啊,没事就好!” 颜湘连忙道:“师兄失忆了,似乎是受了伤,师弟你快瞧瞧!” “好。”少年点点头,“师兄你随我来。” 颜湘眼底焦灼地看着他们二人。 我也在一旁,看着少年为师序尘探灵脉。 “我叫梁云锦,这位师妹是?”与少年一道的女修问。 “她是师兄的救命恩人。”颜湘道。 我说:“我叫沈琳。” 梁云锦点点头,和善笑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多谢沈师妹了!” 没一会,那边的两人走过来。 少年皱着眉:“确实是伤情导致,只不过这伤有些棘手,阻碍灵脉,非同小可,得花些功夫才行。” 颜湘顿时有些失望:“要多久才能让师兄恢复记忆?” “要不了几天,只不过需要找味灵草。” “那就好。” 师序尘安抚地拍拍我的肩膀。 我下意识捉住他的手。 少年好奇的目光落在我们二人身上。 梁云锦介绍道:“这是沈师妹,沈师妹,这是我小师弟微生九。” “沈师姐好。”少年友好谦逊道。 我笑了笑。 “师弟,你刚刚说要找的灵草,是什么?”颜湘问。 微生九道:“是春桃枯落,它的花蕊对灵脉凝滞有奇效。” 梁云锦想了想:“我们来的路上似乎看见过它。” 微生九点头:“没错,离这儿不算远,我们现在出发,晚上应当就能到了。” “那我们快去吧!”颜湘迫不及待。 微生九询问地看向师序尘:“师兄怎么说?” “走吧。”师序尘道。 颜湘却问:“沈师妹也要同我们一起吗?” 我愣了下。 她又补充道:“灵草周围都有魔物守护,师妹修为……和我们一起,只怕会有危险。” “无事。”师序尘道,“她不会有危险。” 微生九有些惊讶。 梁云锦看了看我俩,了然一笑:“这就不用我们担心了,走吧走吧,哈哈哈。” 颜湘咬咬唇,也只好跟在师姐身后。 如微生九所说,路途确实不远。 傍晚便已经赶到灵草所在之地——半山腰处的崖壁上长着一株粉色绽开的花朵。 “那就是春桃枯落!”梁云锦道,“我去采,你们在此等我!” 说着便飞身而上,身手利落,一把将那株灵草摘了下来。 在她摘下春桃枯落的一瞬间,一声尖利的啼叫响起,随后一道黑影便朝着她由半空俯冲而下。 是一只秃鹫。 梁云锦轻盈地闪开鸟喙,随后落在我们面前。 “就一只秃鹫?”她有些吃惊,“倒是比我想象中简单。” 话音刚落,地面投下一大片黑影。 不知何时,一群秃鹫围绕在我们头顶。 梁云锦睁大眼:“我话说的太早了。” 她说着将微生九和我拉到身后:“你们二人小心。” 师序尘站到我身前。 颜湘也拔出剑。 “嗖——” 上空的秃鹫一拥而下。 魔气与它们身上带着的血腥腐臭气息扑鼻而来。 我修为低下。 微生九是医修。 只得由其他三人为主战力。 秃鹫们的速度迅捷,且都是一击不成便飞回天上再来一次。 这是一场消耗战。 但好在梁云锦和师序尘的剑法都极为精湛,它们一时半会根本钻不了空子。 “沈师姐,我们退远些。”微生九道。 我点头:“好。” 便与他一起慢慢退到一旁。 但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劲风。 我猛地回头,却对上颜湘怨怼的眼神,那神情眨眼便消散了,仿佛是我的错觉。 “小心!”微生九喊道。 我连忙看向前方,一只秃鹫迎面朝我飞来。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将我直直朝着秃鹫推飞出去。 微生九连忙想伸出手拉住我,但动作却还是慢了一步。 第80章 为什么躲着我 就在我将要迎面撞上秃鹫的一瞬间。 白光一闪,秃鹫猛地被击飞。 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将我带入怀中。 我抬起头,对上师序尘的双眼。 他眸子似有紧张与慌乱,看见我无碍这些情绪才消散。 “师兄!小心!”一道凄声从后传来。 竟是一堆秃鹫朝着我们俯冲过来,铺天盖地,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 师序尘反手挥出剑气,梁云锦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两人配合,将这群秃鹫扫开大半。 “快闪开!”微生九扯了我一把,带我一起闪身到众人身后。 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这些秃鹫解决。 “没事吧?”师序尘行至我面前,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我摇摇头:“我没事,你受伤了……” 他手臂一处伤口是方才为了替我挡住秃鹫的偷袭伤的。 梁云锦爽朗笑道:“这点小伤没什么的,谁出门在外还不挂点彩呢?” 微生九为他们二人飞快处理好伤口,便从须弥戒中取出丹炉,将方才梁云锦采到的灵草投进了丹炉,原地就开始炼起了丹。 这一炼,就是一整夜。 直到翌日清晨,丹炉上方一道彩光流过,丹已炼成。 他取出灵气四溢的丹药:“师兄服下,好生调息片刻,应当能理顺逆行灵力。” 颜湘连忙问:“那师兄就能恢复记忆了吗?” “应该可以……吧。”微生九的语气也不是十分确定。 梁云锦道:“不急一时,人没事不就好了,总能恢复的。” 师序尘服下丹药。 我们都在一旁等他调息。 颜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的希望之火跳跃。 我心里突然有点紧张起来,他们之前……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正当我思考时—— 师序尘终于睁开眼。 “师兄,怎么样?”微生九问。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师序尘点点头:“你的炼丹术又进步了。” 微生九笑起来:“想得到师兄的夸奖可不容易啊!” “好了好了。”梁云锦摆摆手,“这下都可以放心了吧?” “大师兄……”颜湘眼眶一红。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想说什么。 只是看着他,突然觉得他似乎陌生了些。 整个人散发的气息,给我的感觉,仿佛都和之前有些不同。 “你……内伤也好全了吗?”我问。 他终于看我,怔了一瞬,随后眼神温和下来:“好些了,不必担心。” 这份独有的温柔出现,仿佛之前的感觉是我的错觉似的。 我点点头,又哑火了。 “师兄!我有话要和你说!”颜湘突然道。 师序尘看她一眼:“何事?” 她却道:“我们单独说,此事要紧。” “好。”他站起身和颜湘一同朝不远处走去。 我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转头,是梁云锦。 她笑道:“沈师妹别多心,他们应当说的是师门密令,我看师兄对你很不一般。” “是吗。”我扯了扯嘴角,想笑,笑不出来。 不一会,他们就回来了。 梁云锦便问:“师兄,阁主是有密令交给你做吗?要我们帮忙吗?我和阿九没有其他任务了。” “不用。”师序尘道,“此秘境险境过甚,我先送你们离开。”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还需要留在这里找样东西。” 我听出来他约莫是要去危险至极的地方——秘境的中心。 我想和他一道,但我留下来会给他添麻烦:“好,那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沈师妹不用担心啦,我会和师兄一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的!”颜湘突然开口。 我看向师序尘。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梁云锦清了清嗓子:“那还是要小心点,这处秘境一点儿详细记载都没有,实在搞不清都有什么魔物。” 微生九收起丹炉:“那我们上路吧,我也想早点出去了,之前和师姐一起,我们俩差点被一堆魔物叼回老巢去了。” 他们看起来倒是对此有几分习以为然的模样。 想来在宗门里的时候,他和颜湘的关系就……比较亲密吧。 心里有点膈应。 我下意识看向师序尘。 他的目光却落在更远处连绵的群山中。 “走吧!”颜湘带着笑意,“对了,师姐你们先回去的话,替我将我院子里的花浇一浇。” “没问题。” 于是我们一行人便踏上前往出口的路。 我好几次想与师序尘说话,却都没有找到机会。 虽然我也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可就是想说。 他似乎在躲我。 在我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他想开口的时候,他转身回答起了微生九的问题。 是夜—— 众人皆打坐休息。 原本他们都是不需要休息的,这里需要休息的只有我一人。 梁云锦格外善解人意道:“我之前受了点伤,刚好趁这个时候调息一下,嘶——疼死了,带小九可不容易啊!” 微生九睁大眼:“师姐你还有没有良心,要不是我一路给你投喂各种丹药,你现在还能生龙活虎的吗?” 两人说着嘻嘻哈哈打闹起来。 我坐在树下,余光看见师序尘望了眼身后的山路,随后便朝那边走去。 这两天都是这样,他次次都将跟踪在我们身后的魔物清理干净。 我抿抿唇,也跟了过去。 颜湘看见我的动作,似乎也想跟过来。 梁云锦一把拉住她:“师妹,你来评评理,小师弟说我拖他后腿,要是没有师姐我,他一个医修能好生生从秘境里出来吗?” “……” 身后的对话声逐渐小了。 我追着师序尘的背影:“等等!” 他脚步没停。 “师序尘!站住!” 他终于转过身:“这里不安全,你先回去吧。” 我怒视他:“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沉默了一下。 “你恢复记忆了,所以后悔之前与我说的那些了吗?”我深吸一口气,“那你大可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 “不。”他道,“未曾后悔,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气急了,口不择言:“需要时间做什么?和你的师妹处理好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我与她没有你想的关系。”他说。 我打断他:“我想的关系?我想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过两天更!最近太忙啦! 最近太忙啦!加班超级加倍!过两天再更!qaq 第81章 浮光兰 葱郁的树冠投下大片阴影。 我站在秘境出口处,师序尘站在我对面,两两相顾无言。 不远处是等待的三人。 颜湘被梁云锦拉着问东问西留在那边,但眼神却时不时看过来,其中的探知欲满满,在意极了我们要说什么。 可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自上次的谈话无疾而终后,我和师序尘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话。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只是很不开心。 我不喜欢他那时叹了口气说这是师门之令,不喜欢颜湘看他的眼神,不喜欢他和颜湘有数不清的没有我存在的过往。 也许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也曾一同出生入死生出情愫。 那时的我又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 没有记忆,就没有过去。 而现下我也看不清未来。 就好像面前的出口,往外走,我就安全了,而他会留在这儿,完成师门的任务。 那然后呢? 然后会怎么样? 分道扬镳——我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么个词儿。 突然一种极具酸涩的抗拒感油然而生。 这感觉搅得我胸口酸胀,喉咙发紧。 再一抬头望进他的双眼,这感觉就化作了柔肠百转的委屈,迫切地在我胸膛中翻滚,妄图找寻一个出口,一个能得到慰藉的出口。 于是我本能地抗拒起了所有令我不适的因素。 理智和情感展开了一场拉锯战。 我莫名觉得看不顺眼的一切都不该存在,却又不知这种理直气壮的执拗从何而来。 但偏偏我无法抗拒,我的心底总有声音在叫嚣,试图一遍遍让我重温心跳加速的情愫。 这导致我突然就心跳如鼓,热血上涌,一时间差点分不清自己是在愤怒还是在伤心了。 我怎么了? 生病了吗?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未免也太过难受。 如果可以,我以后再也不想喜欢谁了。 但看着眼前与我对视的男子,看他琥珀色的眸子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 先前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我忍不住想,若是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永远,只看我一个人。 长久的沉默后。 “出去吧。”师序尘说。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临别之前他居然只有这有这句话要和我说。 方才的复杂情绪顷刻间被一盆冷水泼灭。 有一瞬间我竟然想到,若是走出秘境,便能将秘境中的记忆也一并忘却就好了。 那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用烦心了。 我收回视线,转向出口—— 过了这道结界,我就会回到修真界中去,不用再面对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凶狠异兽。 但脚却仿佛被粘在原地,每一步都艰难得很。 “嗯,你……在秘境中小心。” “好。” 我想问秘境结束之后我们还会见面吗,但这股欲望被我生生压制住了。 总觉得问出来就低人一等,落了下乘似的。 我走的很慢,心里居然有点期望他能叫住我,和我说点什么。 但一直等我走到结界,再往前一步就要离开这里了,他还是没有开口。 我忍住回头的冲动,头也没回地走进了结界中。 过了头一阵的天旋地转之后,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当我脚踏实地站在地面的时候,我才猛地反应过来——我根本不知道这儿是哪里。 周围是一片荒原,入目皆是枯黄的野草与龟裂的土地。 出口的结界已经消失。 我望着虚无的空气,不知道会不会也有人在另一头隔着遥远的距离看我。 心里生出一种想不顾一切回到秘境中去的想法。 突兀又难以自抑。 但我根本不知道这处的入口结界在哪儿。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阴天光线晦暗,初春微风仍凉。 就在这带着冬末尾梢冷气的风中,在布满枯草的广阔平原上,我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 在这样的满目黄沙的环境下,他几乎称得上有点儿耀眼了,一下子就将整片平原都照亮了。 地面尘土扬起,那人的袍角也跟着风微微摆动。 待走近了,我才看见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曲逢意。 这人出现在这里真是有几分叫人意外。 我与他不算相熟,原本应该转身就走才对。 许是他在这样枯燥的荒原过于醒目,我忍不住为他驻足了片刻。 直到他带着些许的惊讶朝我走过来:“沈道友,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啊,对了。 他走的是生门。 在秘境过了不少日子,居然将这出意外给忘了。 “不知死门之后是什么?”曲逢意略有好奇地问。 我道:“也就是些魔兽之类的,你不是在生门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儿?” 难不成这附近还有其他的出口? 他叹了口气:“我是无意出了秘境,正要去回秘境的结界呢,若是没那只巨蟒追着我误入出口,我现在应当已经拿到冰川雪莲了才对。” “唉,不过现在回秘境应该没那么安生,怕是危险多了。” 他的表情可惜极了,像是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回到宝地一样。 我心中突地一动:“此话何解?现在怎么了?” 曲逢意道:“你不知道吗?秘境中出了变数,里面的异兽更加狂躁,比之前要危险了不少,也不知这次要死多少人……”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像带着羽毛的钩子。 我心中突地一动:“你可知道浮光兰?” 师序尘说,他到秘境中便是要找这株浮光兰。 “浮光兰?”他沉吟道,“那是治愈心疾先天不足的仙草,很是难得,据说医仙谷都没有留存。”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万窟山应当有,我听闻医仙谷来了不少弟子,估摸便是想在秘境中多找些珍稀仙草。” “很宝贵吗?”我问。 “那是自然。”他好笑地说。 我哦了一声:“可这样宝贵的仙草,附近也一定会有极其厉害的看守异兽。” 曲逢意点了点头:“这倒是,我估计没人能将它采下。” “为何?” “它的作用不仅于此。”他说,“除了治疗心疾,它甚至还能续命,甚至对境界突破也有莫大的用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修真者对此趋之若鹜。” 我又问:“连元婴都不行吗?”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奇怪于我的问题,但还是说:“只能说有机会,万窟山的元婴期妖兽可不少,在这之上也不是没有。” 说完,他欲转身:“我先去入口了,沈道友离开秘境也要小心些,每次秘境出口附近都有不少趁火打劫的散修抱团抢孤身之人。” “那……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入口吗?”我上前一步。 第82章 我又是谁? 他想了想:“最近的入口离这儿也没有很远……” 我立马道:“等进了秘境我们便各走各的,不至于耽误你的时间。” 曲逢意却笑道:“倒也不在乎这点儿时间,只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去万窟山不是明智之举。” 我何尝不知道呢? 但比起憋着,我还是撞南墙撞到死得了。 虽然我忘记了大多记忆,但潜意识的想法却仿佛很是叛逆,这是我不能控制的。 与其压抑本能,还不如顺心而为。 所以我要去,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 他也没再劝,而是改口问:“你是要去秘境找什么吗?或许我路上见过,可以告诉你方位。” 我看向他:“浮光兰。”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你的心可真不小。”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是你在秘境中的那位朋友要找浮光兰?” 这不难猜,毕竟傻子也知道一个小小练气不会主动去找死。 于是我点点头。 曲逢意状似为难道:“那他既然送你出来,必定是不想你再去冒险了。” 他说完,又话锋一转:“浮光兰……听闻揽州阁颜长老的幺女先天不足,多年来一直在找寻浮光兰的下落,也派过不少弟子寻找,你的朋友——是揽州阁的弟子。” 这家伙也太聪明了。 对上我怀疑的眼神。 他又说:“我们散修最重要的就是多打听些消息,这样也好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这倒也是。 我开口:“那你还知道什么?” “那就多了。”他故作神秘地一笑,“据说揽州阁的大弟子与这位师妹青梅竹马,曾多次涉险查找浮光兰的下落,不过皆无所获,这次的万窟山倒是个好机会。” “行了。”我打断他,没一句我爱听的。 曲逢意也不在意,而是一脸了然,仿佛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青梅竹马也不代表感情甚笃,也许只是兄妹之情呢。” 他语气轻快:“这世上的事嘛,还是得眼见为实,道听途说也并不可信。” 我觉得好笑:“难不成你也是道听途说?” “那是自然。”他理直气壮,“我总不能跑到人家宗门去问吧。” 他对我道:“看你与他的关系不一般,不然怎会如此在意,既然在意,那便去找他问清楚也无妨。” 这话说的,好像刚才说去万窟山非明智之举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的内心仿佛因为这寥寥数语被蛊惑了似的,要去万窟山的念头愈加强烈。 强烈到我的心口又突突地跳起来。 这三言两语,轻易就挑起了我的冲动。 “入口在哪?”我问。 他指了个方向。 入口确实如他所说,并不远。 不到两炷香的功夫,我们又回到了秘境中。 天空更加阴郁。 肆虐的魔气汹涌,与离开之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望着前方鲜艳的红色背影,心底突然漫出一阵古怪的违和感。 有种不祥的预感。 曲逢意的脚步也恰好停住:“你若是要找浮光兰,便顺着魔气浓郁之处而行便可,你我不同路,我要去寻冰川雪莲了。” “好。”被他的话打断,这种古怪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多谢。” 他转头朝另一边走去。 我循着魔气浓郁的方位,小心翼翼地往万窟山中心圈靠近。 越是往里走,越是感到周围压抑得难以呼吸。 我稀薄的灵气难以抵挡魔气。 但运气实在是不错,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只凶兽。 直到鼻尖传来血腥气,我看见前方深坑中躺着的巨兽尸体。 我才猛地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没有凶兽,而是已经被人杀了。 有修为高深的修士走在我前头。 这算个好消息了。 这意味着接下来我碰到麻烦的可能性小了许多。 目光转到尸体上—— 我本能的看向伤口处,一击致命的剑伤。 看得出来下手的人很利落干脆。 有点熟悉…… 我想到那只死在师序尘剑下的豪猪。 走在我前面的人是他们? 这就是浮光兰的方向? 我脚步不由又快了些。 但心里却更加烦乱起来。 我简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 穿过面前的树林,我忽的瞧见前方似乎有几人在林中歇息。 几名穿着同样白底绣青竹弟子服的修士正在远处不知商议什么。 我刚准备绕过这些人。 那群人中的一名女修无意朝这边看了眼,随后突然睁大眼,整个人怔在原地。 我一愣,对上她瞪圆的双眼。 她立马又收回目光,极其自然地重新回过头和其他人说起话来。 难不成她认识我? 可她却没有与我交谈的意思。 她方才的眼神……似乎是诧异中带着一点儿……惊喜? 真是奇怪。 想了想,我还是绕过了这些人。 万一他们是我以前的仇家,我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但还没走多远,身后立马跟上了一串匆忙的脚步。 我回头,刚才的女修追了上来。 “祝师姐!”她小声喊我,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四周。 确定四周没有人后,她眼眶一红:“祝师姐救我!” 她真认识我?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随后一连串道:“我师兄居然真是魔族奸细!这个贱人!他还想用师姐和其他修士献祭,以唤醒秘境中的魔族亡灵!我只能假装继续信任爱慕他,幸好在这儿遇上你了!” 我刚想发问。 她一口气不带歇:“我们一道进来的四人,他们三个都是奸细!我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好在遇到你了,祝师姐你这么厉害,我求你了,之前都是我不懂事,惹你讨厌,但这次事关魔族,他们会进入万窟山最中心,我也会和他们一起进去,我必须得先回去了,不然他们会起疑的!我在那里等你!我和师姐的性命都交给你了!” 她说完就跑,还不忘回头给了我一个万分信任的眼神和发红的眼眶,随后身影便消失在葱郁的树林间。 我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只听她说了一堆。 思绪顿时混乱起来。 她与我相识,可似乎又与我之前的关系不好。 但现在她向我求救,事关魔族奸细,此等大事,她竟然向我求救? 可我只是一个炼气小修士。 她叫我祝师姐,说我很厉害,甚至还有些畏惧我的模样。 她仿佛很信任我,信任我的实力,信任我会出手,为什么? 我闭了闭眼,我到底都忘了些什么重要的记忆? 她是谁? 我又是谁? 一边试图理清思绪,一边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一个时辰,眼前出现两道熟悉的人影。 颜湘似乎受了点伤,肩膀处有些血迹,脸色发白,抱着师序尘的手臂不放。 眼前的一幕突然就刺眼起来,我的思绪被打断,有些委屈地想质问他无数个问题。 但下一刻—— “沈师妹!”颜湘看见我,喊了声。 两人齐齐朝我这边看来。 在质问师序尘之前,我还没开口,不知怎的,我下意识地冷笑一声。 这冷笑声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它自顾自地从我的喉间钻出,仿佛出于某种本能。 并且它突然让我意识到,我骨子里应该是一个刻薄冷酷的坏脾气,而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 瞬间,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思绪——我不应该是为情所困的沈琳。 我应该是那名女修口中的祝某某。 能托付要事,被信任实力,又让人感到畏惧的某个人。 那才是我。 我看不见我脸上的表情,但我想应该是吓人的。 因为颜湘像是被吓到似的脚下一个不稳就跌进师序尘怀中。 我看着他扶着颜湘的手:“真巧,又见面了。” 他微不可见地皱皱眉:“你不该回来的。” “确实。”我笑了,“我打扰你们了。” 颜湘连忙解释:“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师妹你不要多想!” 师序尘也道:“现在不是无理取闹的时候,这里比之前更加危险。” 听他说话,便有莫名的情绪从我心底涌出,想要占据我的思绪。 委屈,难过,伤心,妒忌,愤怒…… 种种情绪不由我控制地冒出。 心脏跳的厉害,酸涩和刺痛并存。 腕间传来一阵灼痛,许是之前被什么毒草划伤了,但现在没有功夫去查看伤口。 我轻笑一声,道:“我回来的目的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也不要多想。” 至少现在不是了。 我现在是要找回失去的记忆。 以及——为刚才那女修莫名其妙的信任买单。 第83章 真正的我 我努力忽视心中的负面情绪,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他们两人身上收回,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 手腕却被拉住。 师序尘的嗓音响在耳边:“返程也不一定还是安全的。” 我刚才的心理建设一下子就被打破,忍不住转过身:“秘境里会有安全的地方吗?” 他还没说话。 颜湘便抢先开口:“秘境当然危险,你既然知道危险怎么还回头?你知道师兄为了送你出去浪费了多少时间吗?如果不是你,我们本来早该在秘境起异之前就已经找到……” “行了。”师序尘打断她。 颜湘面上流露出一丝委屈:“师兄!” 他转头看我:“一道吧,安全些。” 我心里是有十分想留下来,想与他同路的。 可又有另一道声音在说不要。 我好像被分成了两份,两道声音都在不停催促我作出决定。 一边在蛊惑我留下,一边在叫我不许留下。 我分不清到底哪一道声音才是真正的属于我的,哪一道声音才是我由衷所想的。 巨大的割裂感让我感到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我咬了咬舌尖。 “不用。”我转过身,却是看向颜湘,“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不该是会回头的人。” 我抽回手腕,眼光又游移到师序尘身上,对抗着身体的本能,收回目光,转头钻进茂密的树林间。 “等等!” 没想到师序尘竟然追了过来,连带着颜湘一起跟在他身后。 他强硬攥着我的手腕,拉着我往一旁走。 “师兄!”颜湘喊他,眼眶都气红了。 “你留在这里。” 颜湘愤愤看了我一眼,脚步还是乖乖停在了原地。 他拉着我走到一边:“万窟山不同之前,魔气肆虐,异变已起,我说你不该回来,是不想你涉险。” 对他的性格来说,这些解释已经算是示好,这对他来说已是难得。 我心中的郁气骤然间便消散大半:“我知道。” 说完这句话,我发觉我还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内心。 刚才某一瞬间的坚定离意,在此时竟然瓦解地如此迅速,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某一刻是确确实实决定不与他们同路,要去找回记忆,做自己的事。 但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这念头就已经变淡了许多。 我已经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我,可我无法摆脱它,更无法抹除它带来的感受与影响。 ‘若是遇到实在难以抉择的困扰,不妨随心而动,当做体验一场,人来这世间不就是走一遭吗’——依稀记得有谁说过这话。 被我遗忘的记忆似乎已经开始揭开一角。 我深吸一口气。 就这样吧。 事已至此,就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影响我。 它总不能藏一辈子。 我很干脆地放弃了抵抗心中各种欲念的想法。 在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甚至感到豁然开朗起来。 我感到一种奇妙的念头——“我”很赞同我的想法。 真是叫人费解。 难道以往的我也是这样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吗? 我不由笑了下,那还真是不错。 抬头,我望着面前冷峻出尘的男子。 心跳的速度更快。 但我的理智却更加冷静。 我的身体在亲近他,但我的灵魂没有。 “别与我置气。”师序尘半垂眼睫,浅色的眸子映出我的脸,顿了顿,微微偏开目光,“我是……不想你有危险。” 余光瞧见颜湘不停朝这边张望的动作。 我心中恶劣顿生:“你亲我一口,我就不生气了。” 他愣了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转身要走。 他拉住我,顺着我的目光瞥见一旁等待的颜湘。 接着一个带着点纵容的轻吻落在我的眉心。 “不生气了?” 我也愣了下,没想到他居然妥协了。 随后便笑眯眯地牵住他:“我怎么会和你生气呢?” 他回握住我的手:“若是途中有意外,我会用玉牌送你离开秘境。” “好呀。”我随意应下。 到时候也不一定还是同路人。 我们往回走。 颜湘看我的眼神几乎想把我捅成筛子。 我忽略她的目光。 原来无所顾忌的被人讨厌也如此快哉。 那我之前又何必为了那些所谓的“他人感受”而压抑自己的本性呢? 承认自己是坏胚很难吗? 早在她跟我绵里藏刀的时候,就该好好膈应膈应她了。 要是我修为高点,我早就…… ? 我早就? 我早就狠狠收拾拦路石了。 我不该是期翼垂青的软柿子,而是披荆斩棘的利刃。 挡我路的都该扫除。 修行之路,通天之路,世间之路,姻缘之路。 任何一条路。 我要走的,就要走到头。 谁都不能挡。 “怎么了?”师序尘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从刚才一瞬间涌起的念头中抽离:“没什么。” 嘶—— 这竟然才是我的真实想法。 似乎在之前意识思绪的撕扯中,我真实的内心稍微占据了上风。 那道控制我心神的力量虽然强,但仍然不能阻止我的本心复苏。 “沈师妹不舒服吗?”颜湘笑着问,“我这还有回灵丹。” 她说着,轻声咳嗽两声。 “不用了。”我说。 她点点头:“沈师妹也受伤了吗?”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肩头的血迹显眼。 我非常自然地点头:“是啊。” 她问:“哪儿伤了,可要我帮你看看?” 我笑嘻嘻地说:“心里受伤了。” 她脸色一僵。 我接着道:“你看不好,要专门的医师才能诊治。” 转头看向师序尘:“医师,你说呢?” 他好笑地摇摇头:“别胡闹。” 颜湘看着我们,张了张嘴,但又没说出什么。 看她脸色变差,我倏地感觉之前在火堆旁的气全消了。 我果然是个记仇又刻薄的人。 “呼——” 骤然间一阵大风。 地面的碎石被卷起。 天色忽的阴沉下来,乌云聚集。 远处浓郁的魔气几乎化作浓雾,在这阵大风下被吹动,宛如流动的墨。 我看见前方熟悉的白底青竹弟子服。 心头猛地跳起来。 那边的四人没有注意到后方的我们,依旧在往前走。 离万窟山中心圈,近了。 第84章 命悬一线 越是靠近中心,周围的魔气便更加浓郁。 到后来几乎是已经走在了大雾中。 但我们反倒没有遇到魔兽。 尽管如此,却没人敢懈怠。 这一路上,师序尘大概将他此次要来秘境寻浮光兰,以及缘由都与我说了。 大致也就是师命之类的。 他与颜湘确实是从小相识,但并未同拜一位师父,也不常常见面。 颜湘的父亲对阁主有救命之恩,所以这次寻药,阁主才特地派了他这个亲传弟子。 原本听到这些,我应当是高兴的。 至少他与颜湘之间并没有什么亲密关系。 但此时我心中更多的是平淡。 这些事离我太远了。 换而言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有些兴致索然地转口换了个话题:“我们这么久竟然都没有遇到凶兽。” “难不成沈师妹还想遇到不成?”颜湘从刚才师序尘主动提及过往之时便隐有不悦。 “当然不想。”我看向前方,已经看不见之前那四名走在前头的修士了,也不知道那女修现在如何。 我还有一堆问题想问,她可千万不要死在这里。 颜湘轻笑一声:“沈师妹不知道很正常,毕竟你应当也没来过这样的大秘境。” “越是魔气浓郁之处,魔兽便越是强悍,这点想必你清楚。”她说,“越是强大的魔兽,便越有领地意识,若是发生争斗,便很容易引来其他领地的魔兽,所以它们轻易并不出击,除非我们拿了那处的珍宝。” 原来是这样。 我点点头:“那你们要取的浮光兰,还在更中心吗?” 都怪那女修,说是中心,又不说具体的位置。 我现在想找她也找不着,像极了没头苍蝇四处乱撞。 颜湘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我们已经在中心了,沈师妹害怕了?” “是啊,我怕死了。”我不咸不淡地说。 她被我噎了一下:“那你就不该……” “别怕。”师序尘安抚地拍拍我的肩膀,“若真有意外,我会先送你离开。” 颜湘咬了咬牙,反应过来我是故意的,干脆转过头,不再自讨没趣。 我心道,不是若是有意外,是待会必然要出事的。 想了想,还是有必要找机会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俩。 “其实之前我遇到一名女修。”我顿了顿,“她告诉我秘境中有魔族奸细,会借着这次万窟山大开之时,想法子让秘境中数千年前的魔族亡灵复苏,就在万窟山中心圈。” 颜湘皱皱眉:“这可不能乱说,若是随意散布关于魔族的不实消息,是会被问责的。” “自然不是无中生有。”我道。 她又问:“那你可认识那名女修,她叫什么?哪家宗门?消息从何而来?” 我怎么知道她是谁:“不知,情况紧急,她将消息告诉我便离开了,修真界中,若是遇到魔族,是该上报宗门的吧?” “呵。”颜湘轻笑一声,“沈师妹若是害怕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师序尘打断她:“我会给师父传信,你确定是在中心圈?” “自然,这里的魔气最为浓郁。”我说。 他点点头:“确实,当初仙魔大战遗留的魔族残骸才导致这里的魔气最甚。” 师序尘向宗门传了信。 颜湘跺跺脚:“师兄你怎么真的信?万一是假的你可是要受罚的!这么重要的消息,她怎么可能知道?哪来的莫名其妙的女修突然跑出来传递消息?要么就是她编的,要么她就是魔族奸细!” 我刚想讥讽两句,还没来得及开口—— “吼——” 一声兽类的嘶吼便从前方传来。 地面猛地震动两下,从远处浓郁的魔气中突然窜出一道冲天红光。 我一惊,动作这么快? “异宝现世。”师序尘瞳孔一缩。 我心又落下来。 看来比魔族亡灵复苏来的更快的,是凶兽。 颜湘面上闪过惊喜:“会是浮光兰吗?” “有可能。”师序尘点头,“我去看看。” “我也去!”颜湘立马跟上,“我等了浮光兰这么久,让我亲眼看看,况且我的修为不低,师兄放心,之前我们在秘境中我还给你打过掩护呢。” 师序尘未经多思,便点头:“好,勿要莽撞。” 他转头又看见我。 颜湘抢先道:“让沈师妹在此处先等等,这儿一时半刻不会有危险的……” “不。”他看着我,“你和我们一道,离得远了难免顾忌不到。” 我原本就是要去的:“好。” 我们三人又一道往前方去。 那妖兽嘶吼声后,便没了动静,也不知那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待走近,浓郁的血腥气传来。 残肢断臂散落在地,一颗脑袋骨碌碌滚到一边。 场面极其血腥残忍。 想必是有人先一步被这儿的魔兽给杀了。 “啊!”颜湘小小地轻呼一声,厌恶地捂着嘴,“好恶心,这魔兽手段属实残忍。” 我余光看见她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心中突然觉得奇怪。 我竟然完全没有对这幅场景感到恶心,厌恶之类的负面情绪。 就连师序尘的眉头都皱了皱,似乎觉得这人死的确实惨。 我以前到底是个什么人? 该不会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吧?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地面散落的衣物,白底青竹。 看身材手臂,是个男人。 这具残缺的尸体,是和那女修一道的男修。 奸细中死了一个? 但却没有其他三人的踪迹。 死一个的话,会影响他们复苏魔族亡灵的进度吗? 这算不算个好消息? “吼——” 又一声冲击力极强的怒吼。 那魔兽从山石后走出——青面獠牙,高壮如小山,身披鳞片铠甲,四足踏地似有火光,六只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瞪着我们,尾部尖利宛如毒刺。 “唰!”的一声,它的尾巴就朝着我们扎过来。 我连忙后退。 师序尘抬手拔剑迎上。 “师兄!”颜湘看向魔兽身后,“是浮光兰!” 只见它身后的山石洞穴中散发一缕微弱荧光,一朵纯白的兰花已然绽开花瓣。 这魔兽便是守护浮光兰,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浮光兰快要绽放成熟,怎会放过到嘴的灵草?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没有讨到好。 师序尘将它后背鳞片斩落大片,而他也险险被尾针擦过手臂。 对峙几瞬—— 它眼睛滴溜一转,便锁定我和颜湘所站的位置,似乎是将我们当做了突破口。 下一瞬便直直朝着我们冲过来。 它速度奇快无比,我连忙往前一扑,躲到巨石后方。 颜湘也与我一同闪躲开来。 “轰!”巨石应声而裂,魔兽近在咫尺。 我们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推飞,摔落在地。 颜湘一个打滚拔剑而出。 我猛地吐了口血,眼前一黑,似乎断了根肋骨。 该死的,一瞬间的恼怒差点冲昏我的头脑,为什么我撞一下就要了半条命。 再抬头。 那魔兽又跃到我们面前。 又是一声怒吼,一阵狂风从它嘴中喷出,再次将我们卷飞出去。 这下我真快要没力气往起爬了,后背传来剧痛,大口的血从口中涌出,但脑袋这一刻却奇妙地冷静下来。 它的弱点在眼睛——这个念头莫名出现在我心中。 “闪开!”师序尘大喝一声。 魔兽朝我们张开獠牙,竟是贪心地想将我和颜湘一起吞进腹中。 “师兄!”颜湘的小腿被碎石划破,侧倒在地,凄厉地喊出一声。 与此同时,一道剑气猛地击中魔兽背部的伤口,它顿时一个踉跄。 白色的身影瞬间赶到。 师序尘飞身前来。 一刹那,白色的袍角在我眼前闪过。 我似乎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纠结之色。 接着,那是比一刹那更快的眨眼,他一把捞起颜湘脱离了妖兽的巨口。 接着横扫出一道剑气,将魔兽击退了几步。 下一刻,我眼前瞬间便被魔兽的血盆大口占据——它又飞快出现在我面前。 我甚至能闻到它巨口中传来的浓烈血腥气。 我突然有点想笑。 没意思。 真的,没意思。 喜欢真没意思。 男人真没意思。 感情真没意思。 真想把这个活着在我眼前蹦跶的玩意儿给宰了。 它也配吃我? 但事实总是残酷的——事实就是我又呕了一口血,眼看就要被它吞进去了。 我真不服,照那传话女修的话来看,我不是高手吗? 这种危急时刻我不该立刻顿悟大杀四方,将小小魔兽斩于刀下,接着仰天大笑三声,潇洒离去吗? 怎么我现在使不上一点儿力气,只有五脏六腑传来剧痛,似乎在宣告吾命休矣。 人死之前的时间流速仿佛变慢。 我甚至有闲心用余光看向一旁,看见师序尘将颜湘丢到一边后便又立刻冲了过来。 看来他是想将我们二人都救下。 但很显然,他错估了魔兽的速度。 他推开魔兽的那道剑气,并没有对它造成多长时间的阻拦。 几乎就是眨眼,我就要被吞进去了,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近过。 “咻——” 劲风响起,一道风刃打在魔兽的牙齿。 随后刺目的白光在我眼前亮起。 白色的背影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发尾微微扬起,身形高挑,脊背挺直。 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居高临下地看向我:“哎呀呀,好眼熟,这不是拿了我粼月花的小姑娘吗?怎么如此狼狈?” 魔兽在他背后张开的獠牙狠狠咬下。 他却仿若未闻,径直蹲下身,擦了擦我嘴角的血,眸中笑意盈盈:“真可怜啊。” 一面坚实的半透明屏障在他身后展开,挡住了魔兽的利齿。 我抬头,他是……阵修? “吓傻啦?”他冰凉的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随后轻笑一声,将我横抱而起,“那就别看了。” 第85章 无泪之人 谢挽星觉得自己这次的救场实在是称得上一句潇洒万分。 比起她之前在瀑布紧急关头出现的那一次,应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他想到这,竟愣了下。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将那一幕记得如此深刻。 即使到了这时候也能想起来当时她发丝被剑气扫起的弧度。 但话又说回来。 他这次的出现不可谓不及时,就连他自己赶到后将她从魔兽嘴里抢出来,都忍不住心惊了一瞬。 只差那么一点儿,就没赶上。 但凡哪个正常的姑娘落入如此的境地,在这样被救下之后,都该倾心爱上他了。 可怀里的姑娘却抬头,皱着眉:“松点儿,你勒的我肋骨好疼。” 他差点气笑了。 但掂了掂怀里的分量:“是你太瘦了,一点儿肉都没有。” 看得出来这些日子是真吃苦了。 以往一个珍宝金玉堆砌起来的人,如今穿着他师姐打补丁的寒酸长裙,她身量不及沈琳琅高挑,此时裙衫框在身上,瘦削的肩头往里是孱弱的锁骨,尖尖的下巴也沾了血。 从没见过她这样狼狈,她往日都是趾高气昂的,看谁都不是鼻子不是眼的。 如今却像是被雨水打落枝头的花儿,啪嗒掉在地上,稍不留神就要被碾碎了。 真是可怜极了。 她轻轻咳了两声,又闷在嗓子眼里,不愿再出声。 这份不甘示弱的臭脾气还是一点儿没变。 随后她的目光就落到他的肩头,接着转到他身后,看着另一个男人与那魔兽缠斗在一起。 谢挽星这下是真忍不住气笑了。 他这不是来的挺及时的吗? 怎么又好像不够及时? 怎么次次都是这样? 她的目光怎么总要落在旁人身上? 上次在城主府是这样。 这次在万窟山又是这样。 难不成他次次都慢了一步? “哟,这是看到灵丹妙药了?现在勒着不痛了?”他忍不住话中带刺,垂眸讥笑道。 “还痛。”她挣扎了一下,从他怀里跳下来,差点没站稳。 他下意识扶了一把。 伸手的时候又暗怪自己——这有什么好扶的?摔疼了才能长记性。 但握住她纤细的手臂,又忍不住想这段时间她到底过的是什么鬼日子,都快成骷髅了。 她轻按了按腹间:“说错了,不是勒着了,是我冤枉你了,我是肋骨断了。” 他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的体质和旁人都不同,过分容易被外物所伤。 “生骨丹。”他取出丹药,递给她。 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后方的打斗中。 谢挽星哼笑一声:“这么着急?他方才可没有第一个救你。” 她的目光便顿时黯淡几分,看的他心里又是一阵无名火。 “你心仪他?”谢挽星忍不住与她搭话。 她面上却显出几分犹豫,随后才点头:“对。” 这反应倒是让他好受了几分。 失忆后的好感算什么东西? 不值一提。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吞下丹药:“你的心上人陷入苦战,你也不见几分急迫。” 她抬头,晶亮的双眼宛如星子:“已经有人在替他着急了,我急有什么用?” “你求求我,我兴许能帮他。”他道。 “你们阵修不是不擅长近身搏斗吗?”她的关注点似乎偏了。 谢挽星挑眉:“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 他转口又问:“当真喜欢他?” 瞧着还真有几分要出手相助的样子。 仿佛她点头,他就真会动手。 但她却并未开口,反而是捂着伤口走到树下坐下:“喜欢呀。” 谢挽星随她走到树下,屈膝蹲在她面前:“那你现在伤心吗?” 她疑惑地问:“为什么伤心?魔兽不是他的对手,他不会死的。” 即使修为不高,但也能看得出它此时不过困兽之斗,败下阵来是一定的。 谢挽星笑出声来:“自然是因为方才你被放弃了呀。” 他像是故意要惹她难受似的,旧话重提:“他救别人也不救你,你不伤心吗?若是旁人,怕是要落泪了。” 少女终于认真看向他:“掉眼泪?为什么?我又没死,你不是救了我吗?” 是实打实的疑惑。 谢挽星的笑意深了几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情窍未开,便是无泪之人。 她不知道,但他知道。 这就够了。 她此时的感情并不牢固,甚至称得上脆弱。 而这样脆弱的感情,恰恰是最容易瓦解的。 他便没再追问,而是看向她的伤口:“还疼吗?” 那边的魔兽并不是对手,又几招后,便落了下风,也顾不上在旁的其他人。 他们此时在树下说话,反而视若无人,安逸极了。 她摇头:“已经好多了,多谢。” 他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 这玉佩他曾经见过,那时它温润光滑,灵气充溢,一看便是宝贝。 只不过这样的宝贝,她那时候多了去了,这玉佩也不过是用来点缀,并不见她有多珍视呵护。 但此时它却仿若明珠蒙尘,虽然雕刻精美,但光泽黯淡,看上去像是路边摊买来的廉价玉石。 他抬抬下巴:“那你怎么报答我?将你的玉佩送我怎样?” “行啊。”她想也没想,从腰间摘下玉佩丢给他。 谢挽星抛了抛玉佩:“万一这玉佩是什么被封印的宝物,你这么轻易给我,往后可不要后悔。” “给你就给你了,后悔什么?”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它不属于我之后,便是与我无缘了。” 听了这话,他笑起来。 这点也是没变。 看来人即使没有了记忆,本性也是不会轻易改变。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她问。 “谢挽星。”他又戳戳她眉心,“记好了,下次别忘了。” 她皱皱眉,一把拍开他没分寸的手:“你很有名吗?还要人记好。” “轰!” 几句话的功夫,魔兽的尸体轰然倒下。 师序尘转眼便是这幅场景—— 树下的少女白裙沾血,面色冷淡地与身前笑眯眯的男子不知说什么。 那突然出现的男子抛了抛手中的玉佩,笑的更欢。 玉佩眼熟极了,是她一直挂在腰间的。 他朝那边走过去。 少女转过头,向他看来,眸色沉静,像初春轻柔又微凉的风,拂过后便不见踪影,唯遗冰晶消融后短暂的雪气。 师序尘平生第一次尝到愧疚是什么滋味儿。 “师兄!”颜湘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朝他奔来。 但他的目光却控制不住地锁在坐在树下的少女身上。 仿佛有一道不存在的薄膜将他们隔开。 她安然坐在那道隔阂后,面上的表情仍是平静的,眼里没有一点怨怼和委屈。 骤然便生出几分疏离。 另一边蹲着的男子投来的目光带着不善,其中似乎还有深藏的意味,让人一时半会分辨不出。 师序尘走过去:“对不起,方才我只能出此下策。” 更多的解释此刻也显得苍白。 他伸手:“伤的重吗?” 谢挽星也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还能走吗?” 两只手停在半空。 两人的视线相对,隐约的火药味弥漫。 都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坐在树底下的少女抬起头,望过来。 第86章 你是不是认识我 莫名其妙。 我是肋骨断了,又不是腿骨断了。 怎么可能没法走路? 我忽略面前伸来的手,撑地站起身。 “没什么事。”我拍拍裙摆,看向魔兽后方,“山洞塌了。” 我一说,几人才朝那边看过去。 只见浮光兰原本绽开的山洞在刚才的波及下已然坍塌。 颜湘跑过来,先是看了眼师序尘的伤处:“师兄你的伤——” “没事。”师序尘摇头,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颜湘连忙开口:“我们将山石移开便可,早些离开,沈师妹的伤也好出去找医修医治。” 师序尘望着我:“过后我再与你解释。” 我还没说话,一旁的谢挽星却抢先开口——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不救她在座的不是都看见了,不过倒也没事,幸好在下古道热肠,出手相助,不用客气。” 我听着他捧自己的话只觉得好笑,原本那一点儿愁绪此刻也被冲淡了。 颜湘不甘被忽视,扯了扯师序尘的袖子:“师兄,时间紧迫。” 师序尘这才转头:“取了浮光兰便离开。” 他与颜湘一同往塌方处走。 下一刻地面却再次猛地震动起来—— “轰!” 原本塌方的洞穴上落了更多巨石。 “又有魔兽吗?”颜湘大惊失色。 师序尘环顾四周:“不应当。” 我心里暗骂一声,运气真是差到极点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身前却突然站了道白色身影,将我挡在身后。 我古怪地看了眼谢挽星的背影。 他是不是认识我? 我刚想问。 平地忽的卷起狂风,魔气攒动,远处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周围的狂风卷出漩涡,将树木连根拔起,随后又缓缓沉寂下来。 糟了! “唤魔大阵。”谢挽星看着那道红光,眯了眯眼。 作为这里唯一一个阵修,没人对他的话有所质疑。 我之前说过的魔族奸细,也在此刻再次得到了证实。 只是没有料到,那群奸细的动作如此快。 “这阵法是不是会让万窟山所有的魔族亡灵复苏?”我问。 谢挽星点头:“没想到上次秘境之后,此次万窟山仍有魔族奸细。” 他面上的笑意散去,严肃下来的模样更多了几分沉重。 与此同时,除我以外的三人均收到了宗门传讯。 颜湘咬咬嘴唇:“师父说让我们立刻去尽力阻止唤魔大阵开启,若是实在无法,便及时撤离。” 意思是暂时无法管这浮光莲了。 她面上虽有不甘,但此时孰轻孰重也能分清。 师序尘道:“若有机会,回头再来取浮光莲。” 谢挽星将宗门玉佩收起,却是对我说:“你不能去。” “不行。”我拒绝,“我要去。” 不是我听不得劝,我恢复记忆的关键在那儿,我怎么能不去? 谢挽星罕见地皱眉:“听我一句劝,你真不能去。”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又欲言又止地咽了回去。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又多了几分思量。 我语气也强硬起来:“那便各走各的吧。” 他眉头一挑:“你——” “你别不识好歹!”颜湘抢先开口,“不让你去是不叫你去送命,你小小练气,去了能有什么用?你们散修不是最会明哲保身吗?怎么此时竟然还想着送命去?” 她这话若是平时也没问题。 但此时对我并不管用。 若是不去,难不成我就这么忘却一切,浑浑噩噩一辈子不成? 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僵持片刻。 我率先转头朝那边走去。 师序尘要来拦我,却反被谢挽星挡住—— “何必勉强?她要去便去,你凭什么拦她?” 我脚步一顿,朝他看过去。 谢挽星转头朝我挑挑眉,搞得好像我们同气连枝似的。 他分明方才还说我不能去,转头又变脸。 那道红光只有一瞬最为强烈,随后便弱了下来,直至消失。 连同远处的魔风也弱了不少。 我们往阵法处赶去。 半途遇到其他宗门的修士,谢挽星一把将我拉到旁边,将我挡住。 我们便落后了师序尘和颜湘几步。 “几位也是去唤魔大阵?”那边的女修声音柔和。 这声音让我莫名觉得耳熟,便从谢挽星身后探头去看。 他居然直接将我推进灌木丛里。 “你——”我怒视他。 “嘘!”他竖起食指,打断我的话,“别出声。” 我不由深深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什么恶贯满盈的邪修。 不然他为什么不让旁人见到我。 随后我便感觉到一道视线直愣愣朝这边看过来,似乎是那两名女修中的一个。 “没错。”师序尘也往我们这儿看了一眼,转过头,“阁主命我们尽力而为。” “宗主也是这样说的。”说话的女修又道,“不过我要先去寻我师兄,便不与几位同行了。” “好。” “告辞。”那女修说完,转头又喊,“安师姐,你在看什么呢?我们快走吧!大师兄还在等我们!” 接着她们的脚步声便急匆匆远去了。 我从灌木丛里钻出来。 师序尘目光扫过我和谢挽星,顿了顿,便接着往前走。 颜湘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我慢下来,一把拉住谢挽星的袖子,扯了扯,示意他附耳过来。 他弯下腰:“怎么了?” “你是不是认识我?那两个是我的仇人吗?”我小声问。 他微微睁大眼,露出个不解的表情:“何出此言?” “不瞒你说,我之前受伤忘记了一些事。”我斟酌开口,“所以很多人都不记得了。” 他却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仇人。” “那你让我躲起来干什么?” “因为那是我仇人。”他的瞎话张口就来。 “你的仇人?那我为什么要躲?”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他理直气壮:“你我之前关系亲密,她们难免瞧见,会连累你的,干脆一起躲起来。” 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他说这话的时候吊儿郎当,神色混不正经。 “你真不认识我?”我又问。 “不认识。”他说。 “那你救我干嘛?” “我瞧你生的好看,起了私心,不行吗?”说完,他又笑嘻嘻地凑过来问,“怎么样?我又不比你意中人差,修为不低,生的也不错,要不要变心考虑考虑我?” 我气闷了。 从他嘴里问不出一条有用的线索。 “沈师妹,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打情骂俏。”颜湘突然回头,“越往唤魔大阵处,你就越平静,丝毫不担忧害怕,难不成是知道什么内情?” 第87章 魔君 我倒是想。 我若是知道什么内情,此时何至于一堆疑惑? “担忧有什么用?”我反问,“我若是知道,我还用得着来?” “你!”她哼了一声,“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可疑,你说不出给你传信的女修是谁,但信息却又如此准确,难保不是魔族之人。” 我无所谓道:“那就别同路好了,不然小心我背后捅你刀子。” “师兄!”她转头喊,“你看她都不加掩饰了!” 师序尘皱了皱眉:“你的怀疑毫无根据,不必再说了。” 颜湘气急:“你是被她蒙蔽了!” “哎哎哎,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谢挽星突然跳出来,先是劝了句,转头又开始阴阳怪气,“不过师道友,我瞧你这师妹也忒会断章取义了,这可不好。” 颜湘怒道:“什么断章取义?分明是她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要是能说出个所以然,你的尸体如今都发臭了。”我冷笑一声,“若我是魔族之人,你还能活到现在都算魔族是废物。” 师序尘看向我:“你也别说了,现在确实不是内讧的时候。” ? “凭什么?我想说就说,你不信便来查查我到底是不是魔族。” 他到底站在哪边? 看不出是谁在找麻烦不成? 凭什么颜湘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对,这古怪的情绪又想开始主宰我的心绪了,这种要紧时刻还让我分心想这些有的没的。 它休想。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谢挽星煽风点火:“就是就是,还不让人说话了。” 颜湘气的跳脚:“她绝对是魔族奸细!仗着与师兄你相熟如今更是不加掩饰!俗话说的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如今这幅作态,不也是反其道而行之吗!” “够了。”师序尘凉凉的目光落在颜湘身上,“梁师妹与微生师弟已经到了,走。” “嗡——” 骤然一道巨大的嗡鸣声响彻天际。 音波荡开,不远处的树木忽的一排排倒下,阵法还未完成,威力已经如此巨大。 地震之后,附近的魔兽均开始逃窜。 迎面便冲来几头叫不上名字的高阶魔兽。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魔兽不分敌我,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横冲直撞。 谢挽星一把拉住我躲开魔兽群。 前方茂密的树林已然成了光秃秃的平地。 随后冲天的魔气腾起,周围的能见度顷刻间降低。 一双微凉的手突然握住我的手。 我侧过头,似乎看见谢挽星黑色的眸子里闪过红光,心头突然一跳:“你……” “怎么了?”他转头看我,又恢复了原状。 邪门儿,该不会他才是那个魔族吧? 他仿佛看穿我心中所想,扣紧我的手:“有没有良心?你居然怀疑我?” “我没有。”我无辜道。 他咬牙切齿:“你最好是。” “颜师妹!大师兄!你们在哪?”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颜湘连忙应道:“我们在这儿!” 那边脚步声急忙靠近。 来人是梁云锦与微生九。 “师兄!出事了!”梁云锦慌忙开口,“唤魔大阵有异,魔族亡灵还未复苏,便有其他魔族受到召唤出现于此!” 微生九也道:“对,那魔族不简单,我与师姐只是远远感受到威压,便觉得行动困难,起码是合体期,少说也是魔君之一!” 师序尘沉思道:“我先向阁主说明。” 我感到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你害怕了?”我小声问。 谢挽星眨眨眼:“怕什么?” “那你紧张什么?” “有魔君哎,我怕待会护不住你。” 我抽手:“谁要你护,用不着。” 他偏不松手:“拉倒吧,你还不够魔君塞牙缝呢。” “你够你够,你最够了,你白白胖胖最好下口。”我没好气道,“魔君最喜欢吃你这样的细皮嫩肉的阵修。” 他被逗笑了:“那先让你咬一口,便宜你算了。” 梁云锦这时候才看见我:“沈师妹!你怎的也在,这儿太不安全了!” 她语气中的关切真心实意。 我道:“我知道,但说来话长。” 她叹了口气:“如今想安全离开怕是难了,那魔君的手下已经在开始在秘境中搜找修士,想以修士祭阵,加速唤魔大阵的开启。” “阁主令我们立刻返程。”师序尘出声道。 我看见身旁的谢挽星玉牌也亮了亮,但他却没有看。 梁云锦点头:“事不宜迟,走!” “这儿还有!”迷雾中传来大喝声。 微生九脸色一变:“糟了!是魔族!魔君可能也在附近!” 席卷而来的魔气宛若迷雾中的游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梁云锦一把揪住微生九,拔腿就跑:“分开跑!绝不能叫他们一网打尽!” 但我们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强大的威压便如山一般压下来,叫人无法动弹。 “魔君果然在!”梁云锦咬紧牙关。 朦朦胧胧的人影在浓雾中看不真切,依稀瞧出对方身形高大,周身围绕威严之气。 随后那人周围出现几道黑影。 “君上,此等小事何须劳烦君上出手。” 那人抬手,威压似乎隐隐散去了些许。 其余魔族仍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揣着的须弥戒便从怀里飞出,落到了那人的手中。 顿时周围几人的目光全落在我身上。 颜湘怒瞪双目:“你果然是魔族奸细!” 难道我真是魔族奸细??? 怎么可能? 那之前给我报信的女修算什么? 我的同伙吗? 浓雾中的人影往这边靠近。 周围其他看守的魔族垂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似乎极度害怕这位魔君。 魔君的身形终于从浓雾中走出,迷蒙的雾气让他的面容看不真切,犹抱琵琶半遮面,却仍能看出轮廓分明,一双眸子在雾气后隐约闪烁。 我看见他从我的须弥戒中取出一支白色长笛。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沉稳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感慨,又似有愁。 该死的,我自己都打不开的须弥戒,在他手里一点儿都不费工夫,简直是随意取物。 他又一挥手,长笛与须弥戒便飞回我面前。 我拿着长笛,怎么也想不起来它是从何而来。 抬头想问,可此刻时机又不对。 魔君只是转身离去。 而一旁的魔族也心惊胆战地未有动作。 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场面依然僵持。 第88章 捕猎 良久—— “这……还抓吗?” 一群魔族面面相觑。 过了会,领头的那个一挥手:“先走,东边还有,先抓东边的。” 一群魔族便浩浩荡荡消失了。 瞧这意思是要放过我们了。 梁云锦大喝一声:“机不可失,还不快走!” “她就是魔族奸细!”颜湘却停在原地不愿迈动步伐,拔剑而出,“难道你们方才都没瞧见那魔君与她是故人吗!”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都静默下来。 梁云锦和微生九投来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审视。 谢挽星上前一步:“魔君见多识广,难不成认识谁便是奸细?他若识得你们家阁主,那你们家阁主也是奸细不成?” 颜湘冷道:“强词夺理!你与她关系匪浅,焉知你是不是她的同伙!” 我想开口,但这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更是无从说起。 不知怎的,我下意识将目光望向师序尘,心底居然有几分期盼他此刻能说些什么。 我们视线相撞。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师序尘道,“谢道友的玉牌,若是没认错的话想必是玄清门的,不会是魔族之人。” 谢挽星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话中带刺,又道:“她看你,和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她。” 说着便从我身边退开两步,与刚才的态度大相径庭。 梁云锦无奈:“都别说了,先走吧。” 颜湘不依不饶,长剑指向我:“你们为什么都要偏袒这个魔族奸细!” 真是麻烦。 “没什么好争。”我环视众人。 他们都是宗门之人,唯我身世不详。 说到底这里只有我是外人。 谁会在意一个小小散修如何如何? 带着魔气的空气仿佛要钻入我的骨髓,带来刺骨寒冷,连带着心头都冷却大半。 我不想用孤立无援来形容自己,未免显得太过落魄。 但此刻的情况,除了这个词儿,也想不出第二个更符合的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说,“都别耽误彼此时间。” 我转身离开。 颜湘却不依不饶:“别想走!若你是魔族奸细!自然要抓你回宗门审问!” 说着便提剑刺来。 原本只是口舌之争,她突然发难,谁都没想到。 我修为低下,看不出她的修为,想必是不低的,因为我甚至都没看清她的动作。 再想闪开已是来不及了。 微凉的风在我眼前飞过,宛如带起薄薄冬雪。 “铮——” 剑刃在我心口处一指停下。 “啪嗒……” 血滴落在地。 身前的人竟然徒手便接下了这道剑招。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掌心滴落,但他的脸上却还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散漫浅笑,眼底却结了霜。 谢挽星松开手,垂在身侧的手不住滴血:“这可不是要拿人审问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 梁云锦脸色一变:“颜湘!” 颜湘握着剑柄的手颤了颤,强装镇定收回剑:“魔族奸细万死难辞罪责!” 梁云锦一把将她拉过去:“还没有确切证据,我平时难道是这样教你的吗!” 我的目光仿佛被地上一小滩血吸附,难以挪开目光。 直到谢挽星用未伤的那只手握住我手腕:“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他拉着我往返程离开。 “等等!”师序尘道。 谢挽星脚步停下,目光却是转向我。 我默然一瞬,便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身后梁云锦教训颜湘的声音便逐渐远去了。 直到四周空寂。 “小奸细,怎么不说话了?”谢挽星打破安静。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你才是奸细。” 他摇摇头:“这可不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 我看见他的手仍在淌血:“你还不止血?血多了没处用吗?” 他很是无辜地道:“我没有药了。” “说谎。”我说,“你们宗门弟子怎么可能没有止血药膏。” 他伸出手:“真没啦,出门急,只带了一瓶生骨丹。” 鬼才信。 他将手朝我面前伸了伸:“不信你看我的须弥戒。” 骨节分明的指间戴了枚素白的戒指,掌心处的伤口深得很,都能瞧见内里的肌肉纹理了。 “你的须弥戒我怎么看得了。”我撕下袖子一角,给他包扎伤口。 “你不看怎么知道能不能看。”他嘶了一声,“就不能对伤员温柔一点吗?” “痛也忍着。”我抿了抿唇,“你干嘛要用手去接?” 他分明能袖手旁观。 之前的举动也像是要与我划清界限似的,但到后来又帮我挡了一剑。 实在是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人未免也太过善变。 谢挽星垂眸看我:“我也没反应过来。” 他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轻点,好疼。” “你若想帮我,将我推开不就好了。”我动作慢了些。 他看了看简陋的包扎:“系的好丑。” “那你还我,自己包扎去!”我作势便要拆下布条。 “那不行,都包好了还有拆下的道理吗?那岂不是又要疼一次。”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怕疼。” 他哼哼道:“没办法,我们细皮嫩肉的阵修最怕疼了。” ? 他在讥讽我之前的话。 我打结的动作用力几分。 他抽了一口冷气,眉头一皱:“轻点!” 我抬头:“没办法,我们刀修总是粗手粗脚的。” 他乐了:“这倒是没错。” “你——” “躲开!” 他突然一把将我往后扯了几步。 我原本所站的地面冒出一阵红光。 “这是什么?”我看着不详的纹路,问。 他表情冷凝:“阵法已成,它在捕猎。” “捕猎?”我一惊,“猎物是……” “是所有在秘境中的修士。”他拉着我后退。 我问:“若是踩到了会怎样?” “便会被标记成祭品。”他拉着我转头就跑。 我跟在他身后,耳边是飞驰的呼呼风声。 我们在浓雾中穿梭。 他步子比我快些。 看着他背影,扬起的发尾与袖摆,风声从耳旁刮过。 眼前突兀地闪过一道画面——冰冷的月光,雪白的发丝一闪而过,那是月光也无法压过的皎洁。 但转眼那点儿记忆的头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抓不住一丝尾痕。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恢复平静。 停下脚步。 他松开我的手。 掌心略有湿濡,粘稠的触感。 我伸手,鲜红醒目:“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他不在意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心:“无大碍。” “我们快点离——”我的话止在喉间,脚步似乎被外力阻止,有那么一瞬完全无法动弹。 谢挽星疑惑看过来:“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他,自己都差点被这霉运给气笑了:“我好像中招了。” 他呼吸一窒,瞳孔倏地一缩,朝地面看去。 一道红色丝线嗖的缠上我的脚踝,瞬间隐没不见。 他蹲下身便要伸手掀我的裙子。 我连忙踢了他一脚:“干什么!” 他被我踢在肩头,纹丝不动,一把抓住我的脚踝,看了眼:“你被阵法标记了。” 第89章 你故意的 脚踝处一圈鲜红的印记,似乎是长进了血肉中。 他指尖摩挲。 脚踝皮肤传来一阵痒。 “看来你的运气,属实不太好。”他松手,站起身。 我语塞。 脑海中竟然只剩下吾命休矣四个大字。 “害怕了?”他弹了一下我额头。 我看向他:“它像是冲着我来的。” 谢挽星点点头:“不是像,它就是,我们两人它偏偏只盯着你。” 我抿了抿唇:“那你走吧。” 他笑了声:“你留在这儿等死吗?” “你还不走也留在这等死吗?”这样的大阵,若是谁被盯上,大抵是没得跑。 谢挽星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我不解:“难道你有法子解开这标记吗?” 他摇头:“没有。” “那你说什么废话。”我道,“你走吧,反正我已经倒霉了,它没盯上你算你运气好,再磨蹭下去可不一定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你忘了我修的什么了?”他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怔了下:“你是阵修……可这阵法非比寻常。” 唤魔大阵。 光听名字就够气派了。 能将魔族亡灵唤醒,甚至能引来魔君。 他是阵修又如何? 谢挽星挑了挑眉:“是啊,我是阵修。” 我心口突地一跳:“你要做什么?” “改阵。”他说。 我睁大眼:“如何改?” 他却笑得胸有成竹:“告诉你,你也不懂,你们粗手粗脚的刀修都笨得很。” 我这时候没有了和他斗嘴的想法:“你一个人?” “一个人?你不是人吗?”他歪了歪头,看着我,“我们不是两个人吗?” “我根本不懂阵法。”我摇摇头,“不行,魔族阵法……要如何改?” 他笑了笑:“就那么改咯,走吧,带你去。” 他说的轻松,我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我拉住他袖子:“不行,你说清楚。” 他含糊道:“就是这样这样,然后再那样嘛。” 我死死盯着他。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他无奈道,“阵修一道,询天机尽人事,改阵左右不过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我重复:“小小的代价?什么代价?改阵和改命孰轻孰重?” 他想了想:“差不多吧。” “那不行。”我拒绝,“你走。” 谢挽星闻言,佯装薄怒:“怎么我要帮你,你还赶人的?” 我看着他:“我们到底认不认识?” “不认识。” “那你走。” 他吃瘪:“……认识,行了吧?” “那我是谁?”我反问。 “我未过门的新娘子。”他说,“我们当初差点就拜堂了。” 我深吸一口气:“别编鬼话。” 他十分委屈:“这就是实话,说了你又不信,不信你又要问。” “虽然我失忆了,但改命一事还是略有所闻,其中代价之深重。”我顿了顿,“你说改阵差不多,却又不说到底要怎样。” 谢挽星也收起吊儿郎当,认真道:“我说有法子,那便是有法子,你信我,便够了。” 我沉默了一会:“我不想欠你这样多。” 他之前已经帮过我了。 他又笑起来,桃花眼微弯:“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你的,走吧大小姐,别耽误时间了。” 我被他拉着走:“若是改阵,你会怎样?” 他思索一番:“少点寿元吧?百八十年的,也可能会再少几十年,无所谓,待我突破之后便补回来了。” “只是如此?” “对。” 我盯着他眼睛:“真的吗?” 他毫不闪躲地回望:“真的,” 我咬了咬唇,也不知他话语中几分真假。 脑子里思绪乱七八糟的就被牵着鼻子走。 “别愁眉苦脸了。”谢挽星拍拍我肩膀,“到了。” 抬头,不知不觉我们竟已走到魔气最浓郁的中心处。 路上并未遇到魔族,魔君也不知踪影。 似乎这道阵法完成,他们便撤离了。 我看着远远空旷处血红的阵法:“这就是唤魔大阵?我们要怎么做?” “得花些功夫。”他道,“阵纹过于繁复,得从简单处下手。” “什么意思?”我看着地面与半空蜿蜒出不知多远的红光,“莫非要将所有阵纹全都逆转?” 他孺子可教地点点头:“没错。” 说着便朝最近处的阵纹走去。 我拉住他:“不行。”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你疯了?”我不让他再往前,“先不说这要耗费多少灵力,已经完成的阵法再强行更改,会有多大的反噬你知道吗?” 他转头,眨眨眼,亮晶晶的眸子乖巧无辜:“不行也得行了。” 他另一只手按在红光处,穿过半透明的阵纹,一道红光便缠住他手腕,钻入灵脉中:“这下我也中招了。” 我惊了:“你故意的!” 谢挽星笑的人畜无害:“我怎么知道它都完成了,还得要人祭才行?”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一把拉过他的手,腕间红痕与我如出一辙。 “这下我们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他说。 我气晕了:“再不久就是一根绳子上的死蚂蚱了。” 他哈哈笑道:“黄泉路上有人作伴也不算孤单。” 这下真是不行也得行了。 要么都当祭品,要么都活着离开。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我问。 事已至此,多个人多份力。 他沉吟片刻:“让我想想。” 接着一拍手:“有!” “什么?” “你在一旁给我加油,多夸夸我就好了。” ? 我气的踩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道:“没开玩笑呀,你是外行,若是插手,反倒会有反效果,一旦行差踏错,才是真的完蛋。” 这种派不上用场的感觉让人难受极了。 我甚至想若我真的是魔族奸细就好了,那我就有办法让我们俩都能全身而退了。 似乎是看出我的忧虑。 他语气轻松地说:“放心好啦,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想都没想:“我想的又不是这个。” 他故作惊喜:“那就是在担心我咯?” 我气闷,又憋回去:“你们宗门弟子不是都有令牌吗?就不能强行传出秘境吗?” 他拿出玉牌在我眼前晃晃:“本来可以,现在不行了。” 玉牌周围萦绕一圈红光,显然是被唤魔阵禁锢了用处。 第90章 代价 改阵。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们花了好几天功夫,按顺序将阵纹一一更改。 一开始还能理清繁复的阵纹通往何处,到后来简直密密麻麻叫人眼花缭乱。 真不知道谢挽星是如何在一堆鬼画符中找到关键的那根线索的。 有不少修士如我们一样中了招,甚至有人运气差,半途便被吸干了灵力损毁根基,半死不活躺在路边。 我们自顾不暇,自然无法管其他人。 但却遇到个少年刀修,在阵法已成魔族亡灵日渐复苏的秘境中仍未离去,甚至还试图救助伤者。 一见到那少年,谢挽星就拉着我躲到一边。 我问他:“这也是你仇人?” “聪明。”他点点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他身上的玉牌和你很像。” “像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睁眼说瞎话。 我未反驳,而是问:“以我们现在的进度,在魔族亡灵全都复苏之前,能将这阵法逆转解开标记吗?” 他思索道:“应当没问题。” 他转头又看我:“都说了没问题,怎么还是愁眉不展?” 我抬头,欲言又止。 这几天他的状态已经不太妙了。 灵力的透支倒也罢了,但我不知道这阵法的反噬究竟会怎样,我好几次曾见他在夜深之时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绝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 若不是难以自抑,绝不可能将这样的模样展现出来。 而这样的痛苦,也出现的愈加频繁,甚至白日也会遮掩不住。 但每次在我看过去的时候,他要么就是装作踢到石头,要么就是装作撞到了树,糊弄过去。 直到前天夜里,他一人站在阵纹前思索,我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弯下腰,蹲在地上。 我跑过去,问他是不是哪里疼,他抬头,面色不改的说看看地上的阵纹有没有好下手的地方。 根本问不出一点儿有用的话。 我尝试在他破解阵纹的时候将我的灵力传递给他。 但杯水车薪,练气期的灵力到了他面前,宛如水滴入海,杯水车薪。 我看着他眼底掩盖不住的疲态,想劝他不要勉强。 但转念一想,他自己的性命都挂在这阵法上了,叫他不要勉强,和让他慢性死亡有什么区别? 话就又咽了回去。 “好了。”谢挽星话音刚落,眼前的阵纹便被破解。 他转过头。 我蓦地对上一双粉色的眸子,愣了下。 “怎么了?”他问。 他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才瞧见发尾的白色已经遮挡不住。 抬起头,朝我笑了笑:“哎呀,让你瞧见我的真面目了,其实我是妖族你信吗?” “又说谎,你身上没有妖气。”我急忙走过去,抚上他的发尾,“是阵法的缘故吗?难道你的寿元要尽了?” 他将头发扯回去:“还没有,这次没骗你,这就是我原本的模样。” 他绑起的长发从发尾开始往上逐渐变白,像是烧尽了的木柴,一点点化作灰烬。 直到全都变得雪白。 他开玩笑道:“不好看了?还是之前的样子更好看吗?” 我心里莫名发酸:“好看的。” 原本障眼法这样的小把戏,对他来说应当是轻而易举。 但如今却维持不住。 可想而知这些日子更改阵纹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多大的负担。 他原先根本不用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他凑过来:“真好看还是假好看?哭丧着脸,莫不是在骗我?” 我抬眼:“我这次也没骗你,真好看,你……你,我们要不暂缓两日?” “不可。”他摇头,“已经有不少亡灵复苏了,看见那边的血雾了吗?那是被献祭给亡灵的修士。” 我沉默下来,若是不将标记解除,那血雾也就是我们的下场。 他鼓舞道:“好啦,就剩最后一点儿了,早结束早离开。” 语气轻松,可接下来要做的却一点儿也不轻松。 现如今只剩下最复杂的中心部分没有解决了。 但那儿传来的力量也是最为强大的。 强大到修为低下如我,一靠近,就会嗓间漫上腥甜。 “你还撑得住吗?”我问。 “无碍”他理所应当地说,“这点小麻烦还不算什么。” 嘴硬。 我哽住。 我们要到最后阵纹之前—— “你在这儿等我。”谢挽星停下脚步对我说。 我刚想说要一起去,但其中的威力已经不是我能承受,去了也只是给他添麻烦,免不了他还要分心帮我。 “好。” 我看他的背影,雪白的发尾在魔气中划开我们的生门。 十来步的距离,隔着相距甚远的修为。 若我不是练气,如今便能帮上忙。 那给我报信的女修究竟在哪? 谢挽星嘴里问不出来的,她也许会知道。 “呼——” 魔气被卷起,阵纹中心红光大甚。 临门一脚,我大气都不敢出,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最后的阵纹。 谢挽星的身形一晃,像是要倒下的模样。 我情急之下便往前一步。 “别过来!”他声音嘶哑。 我咬牙停在原地。 余光却看见远处四周的魔气中仿佛出现了几道人形的阴影。 瞬间我便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已经复苏的魔族亡灵。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这种生物似活非活,似死未死。 没有理智,只会厮杀。 它们离得还远。 我屏住呼吸,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它们迟一点发现我们。 “咔嚓——” 微小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这里到处都是被殃及倒下的大树。 我循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便见到几个人影。 “都说了该回去的!” 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眯着眼看过去,竟都是“熟人”。 刚才抱怨的正是颜湘。 微生九反驳:“我辈修道者,若不能锄强扶弱,那修行又有何用。” 梁云锦一如既往地打圆场:“好了,这人已经死了没救了,我们确实该回去了,小九。” “那边好像还有人。”微生九说。 几人朝我站着的地方看过来。 冤家路窄。 这辈子的霉今天算是倒完了。 “是你!”颜湘惊喝一声。 我有点想笑。 其他人没隔着浓雾认出我,她倒是第一个认出我了,这是该有多讨厌我。 我转身:“真巧。” 第91章 为什么 回应我的是剑锋的反光。 她见了我就如见了杀父仇人一般,提剑便冲过来。 我狼狈躲开,手臂却还是被划了一道。 梁云锦大喊:“颜湘!你疯了吗!” “师姐!你也被这个魔族奸细蒙蔽了吗!”颜湘眼眶通红,委屈万分,“我才是你们的师妹!为什么你们不信我说的!” 她指着我:“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们二人在唤魔大阵处毫发无损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我看了眼伤口:“你们不也是丝毫未损?” 她愤恨道:“我们与你这个奸细怎可相提并论!” 我余光看见谢挽星半跪在地。 此时决不能叫旁人打扰他。 便道:“我们与唤魔大阵毫无关系,若你们长了眼睛,便能看出这阵已经被改了大半,如若不然,现在复苏的亡灵只会更多。” 微生九震惊:“难道是你们……” “不然还有谁?”我挡住颜湘,“别再往前了。” 梁云锦震惊地望向我身后:“早听闻玄清门有个天才阵修,果真名不虚传。” 她转头叫颜湘:“走,师兄传信,浮光兰所在之处已经被亡灵占据,看来这灵草今天是取不到了,先回宗门再议。” 颜湘的脚步死死定在原地,目光仍锁在我身上:“她就是奸细!” 真不懂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转念思索,却也能想通三分,她约莫是从小被师兄师姐宠爱到大,从未遇到挫折,偏偏在我这儿吃了亏,又觉得同门们都不信任,一时委屈愤怒都转变成对我的怨怼。 人的爱恨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我真想骂她两句。 但谢挽星还在我身后,被阵法拖的分不开身。 万一出了差错,搞不好会没命。 他从不将脆弱之处示人,如今这样明显的无力之态,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情况一定很糟。 我生生把还嘴的冲动忍住。 可见我不说话,颜湘反而更是怒极。 肃杀的剑气朝我飞来。 噌的一声被弹开——是梁云锦拔剑挡开了。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梁云锦也气急。 颜湘眼里顿时落下泪来:“师姐!你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手,如今竟然为一个魔族奸细对我刀剑相向!” 梁云锦语带安抚:“我并未要与你刀剑相向,只是你此举不妥,改阵一事稍有不慎便会丧命,更枉论是唤魔大阵,我们不该在此添乱。” 她话音刚落,我身后的阵纹处便传来一阵极强烈的灵力波动。 我急忙转过头—— 谢挽星吐出口血,单手撑地。 颜湘摇着头后退:“不对,不对!那都是她的借口!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梁云锦朝她伸手:“过来,我们回去。” 我顾不得她们再说什么,转身便朝阵纹处走去:“谢挽星!你还好吗?” “不要!我不走!”颜湘周身的灵气爆发,“我要杀了这个奸细!” “颜湘——”梁云锦几乎喊破了音。 身后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谢挽星突然抬头朝我这边看过来:“闪开!” 我对上他猩红的双眼。 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他便咬牙撑着地站起身,朝我扑过来。 我猛地被他拉进怀里,位置来了个调转。 下一刻,我脸上突然溅上鲜红的血,他闷哼一声,身子无力地倚靠着我。 我接着他的身体,两人一起滑坐在地。 他胸口处涌出大片的血,将白衣染透。 “谢挽星!”我慌乱之下伸手想去按住出血的伤口,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越流越多。 “啪!”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耳光声,梁云锦一把卸了颜湘的剑。 “咳咳。”谢挽星咳了两声,又有血从他嘴角溢出,“我没事。” 我眼前被红色占据。 刺目的红,鲜艳的红。 血溅到我的脸上,面颊一片温热:“这里没有草药……怎么办……怎么办?血止不住!” 他手按在我肩头:“别怕,我有药,能止血。” 他说着从须弥戒取出丹药吞服。 但转头又吐出一大口血。 我抓住他的手腕,脉搏虚弱,心脉几乎快要消失。 他挂起个安慰的笑:“别怕啊,我命很大的。” 我脑子空白了一瞬。 微生九大步冲过来,将灵力打入他心口,护住心脉。 梁云锦满脸愧疚:“对不起,我没想到颜师妹竟然……总之先离开这里!护住心脉,出去了便有法子了。” 可微生九的脸色却不好看,斟酌着没有开口,欲言又止地望过来。 颜湘手中的剑已经当啷掉在地上,表情惊慌失措,她若是杀了我,便只是杀了个散修,若是杀了谢挽星,便是两大宗门之间的事。 而刚才那一剑,是穿心而过。 我看向谢挽星——他的灵力此刻几乎全无,如若不然刚才那一下也犯不着自己去挡。 “为什么?”我嗫嚅着唇。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要自己去挡? 他会死吗? 一只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脸:“这么胆小啊?都吓哭了。” 谢挽星还是那副散漫的语调,指尖从我脸颊轻轻抚过。 我一摸,指间一片湿润。 我以为是血,结果却是我的眼泪吗? 他看着我一片模糊的双眼,突然笑起来,仿佛开心极了的模样。 笑着笑着就咳的更厉害,血将白衣染出大片大片的红。 “啊呀。”突兀的声音插入。 一袭红衣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 曲逢意意外地走过来:“我还说这阵法怎么失效了大半,原来是有人在改阵。” 他出现的突然。 但他却极为自然地走到我们旁边,看了眼谢挽星的伤:“这倒不像是魔族下的手。” 我转头,空白的大脑却说不出什么话。 曲逢意笑了笑:“看来是内讧了。” 梁云锦警惕道:“你是何人?” “无名之辈罢了。”他看了眼我,“只是有故人在此。” 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他走到我身边,蹲下,看着我,温和道:“有东西落在你这儿了,我来取一下。” 有东西,落在我这? 我迟钝的思维还没转过弯,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 低头,一柄利剑穿过我的胸膛,浅蓝的流光,古老的纹路,是把宝剑。 似曾相识的一把剑。 我在哪见过它呢? 谢挽星强撑灵力,却没来得及阻止,再一掌朝曲逢意拍去,却被轻飘飘躲开了。 红色的衣摆一闪而过,曲逢意拈着掌心一只粉色细长的虫子,嘴角微扬:“养的真是好极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催动传送符,身影便堂而皇之地消失在眼前。 第92章 恢复记忆 我的衣襟被血浸透。 但比心口更痛的,竟然是手腕。 我抬手——手腕内侧那枚胎记似的桃花图案竟然燃烧起来,火星在我腕间闪烁。 不同于烧伤,这痛苦仿佛是来自灵魂,那是一种被剥夺,被打破,被燃烧殆尽的剧痛。 无数的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漆黑寂静的月夜,飘零落下的桃花,漫天的繁星,湖泊的倒影,孤寂的海,高耸的山…… 突如其来涌入脑海的信息让我头痛欲裂。 一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似乎在叫我。 我眼前仿佛闪过银光。 四肢百骸传来剧痛,仿佛重要关节被打通,灵力蓬勃而汹涌,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无比。 竟是突破了。 出窍初期,未经雷劫,胸前伤口迟缓地传来钝痛。 是用情劫替了。 良久—— 睁开眼,先看见谢挽星近在咫尺的脸。 我终于找回神智:“哎呀,眼睛红红的,要被吓哭了吗?” 他苍白的面容一怔:“你想起来了?” 我点头,擦了擦嘴角的血,手按在他胸口的伤处,强行封住穴道止血,接着又故技重施给自己也止了个血。 将灵力顺着他的灵脉注入,却石沉大海。 不知是亏损太过,还是伤了根基。 他的脉搏此时竟然比我还要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了似的,也不知究竟损耗了多少寿元与修为。 这便是强行改阵的代价吗? 我垂下眼。 “又哭了?”谢挽星道。 我没说话,过多的思绪在脑海串联起来,终于形成了完整的线索。 他又说:“你瞧,我们的伤口还真是对称。” 谁说不是呢? 一人被捅了一剑。 天底下还有比我们更巧合更倒霉的事和人吗? “哎,你恢复记忆可真没趣。”谢挽星抬起我的下巴,故意说,“怎么不说话?在想怎么补偿我吗?” “对。”我说。 他愣了。 我转过头,看向一旁站着的三人,眯了眯眼。 可他们的目光在对上我时却变得陌生,仿佛突然间便不认识我了一般。 但我还是那张脸,那套寒酸的衣裳。 可弥散的威压,磅礴的灵力,却又昭示着判若两人。 我看向微生九:“你是医修,我问你,他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医治?” 他目光在我们俩人身上打了个转。 “他……与你不同,你虽然也受伤,却有灵力支撑保护心脉,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他亏损太过,若是有浮光兰还能护得住心脉……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全凭天意了。”微生九顿了顿。 天意? 天意天意,全看老天意思。 那与等死有何区别? 微生九又道:“他根基受损,灵气全无,改阵如改命,皆是逆天而行,如今修为也因着根基受损导致无法使用,所以这道剑伤才如此致命,就算先用丹药吊着,也只是一时之计,无法长久,如果不能重塑根基……” 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我站起身,朝谢挽星伸手:“还站得起来吗?” 他拉着我的手起身:“你要背我吗?算了,你这小身子骨,我怕把你压垮了。” “标记解除了,你回玄清门去。”我说。 他不敢置信道:“你怎么这么无情?我命差点都没了,你恢复记忆第一句就是赶我走?” 我纠正:“不,我第一句话是问你是不是要吓哭了?” 他眼里流过委屈:“那你——” “我去取浮光兰。”我说,“它养护心脉最为有效。” 谢挽星这才面色好了些,但想了想,拒绝道:“不,你也回去,那里现在已经被亡灵占据,此时去太危险,不急一时。” 不急一时?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这话说的好像不是他受伤了似的。 “我急,行了吧。”我说。 “我不走。”谢挽星道。 “你不走干嘛?万一待会遇上亡灵怎么办?” “你不能保护我吗?还是你嫌我拖你后腿了?” “别断章取义,你自己的命你自己都不在乎吗?” 他是故意与我拌嘴的。 我们旁若无人地吵了几句。 直到颜湘嗫嚅着唇:“浮光兰……” 梁云锦应当是看出我修为恢复,虽不明全况,但连忙道:“现下离开才是最优选择,我师兄也说浮光兰那甚是危险,待回到宗门我一定禀明阁主,届时带颜湘师妹去玄清门与——” 她看了我一眼,不知我是什么宗门。 我没说话,微微出神。 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忌惮,见我不言便作罢:“去玄清门请罪。” 梁云锦随后拿出玉牌:“两位道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届时再见。” 说着便给微生九和颜湘使了个眼神。 她与微生九捏了玉牌。 颜湘似乎是还在惊讶中没有回过神,慢了一步。 我原本一直沉默,此刻恰好挑了这个时机,抬手,长笛挑飞颜湘手中的玉牌,冷笑道:“请罪?太便宜她了。” 梁云锦脸色一变,但她已经捏了玉牌,下一瞬便被传出了秘境。 颜湘大惊失色,慌乱中去抓那枚被挑飞的玉牌。 我用了灵力,那玉牌径直飞出去,不知落到了哪里。 手腕一翻,长笛便化长剑,一剑洞穿了她的胸口。 她一个小小金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噗的吐出口血:“你——你竟然敢——” 我转了转剑柄:“他快要死了,你给他陪葬。” 谢挽星插嘴:“我还没死呢。” 颜湘将死之下爆发出全身的灵力,猛地挣脱开,一下子跌落在地。 差一点,我的灵力就要震碎她的心脉。 我抬步朝她走过去。 她撑着地面后退:“我是揽州阁弟子,是颜长老的女儿,你不能……” 我抬手。 “祝师姐!” 虚弱的声音自雾气传来。 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一点点爬过来。 那人抬起头,娇俏的脸上一道沾着泥土与血迹。 宋月娇? 她还活着呢。 “祝师姐!你真的阻停了阵法!”她眼里闪过一丝期盼,“你见到我师姐了吗?” “不是我。”我说。 宋月娇看向一旁的谢挽星。 谢挽星身形不稳地走过来,笑嘻嘻道:“都一样,我的功劳就是你的。” 宋月娇狼狈地爬起来,又跌倒。 我将她拎起来,塞给她一颗回灵丹:“你师姐不在这。” 她脸上顿时露出绝望的神色:“师姐……都是我害了她!都怪我!” “呀,跑了。”谢挽星突然道。 转头就看见颜湘手脚并用地朝着玉牌飞走的方向逃去。 我刚想追,又不知从哪跳出来个人打岔——“哎?怎么都在这啊!” 少年的身影从雾气后跑出来,还背着个伤员。 是张还算熟悉的脸。 莫惊春看见谢挽星,大惊失色:“师兄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宋月娇也默契地大喊一声:“师姐——”随后连滚带爬地朝莫惊春跑过去。 第93章 不走 莫惊春将背着的女人放下:“还活着。” 宋月娇顿时落下泪来,扑到闻秋诗身上大哭起来。 “师兄你怎么,你怎么……”莫惊春转过身也是震惊万分,几乎说不全话。 谢挽星拍拍他肩膀:“没事。” “什么没事,你灵力呢?修为呢?你……” “话怎么这么多。”谢挽星打断他,“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莫惊春也一脸悲痛:“你你你怎么搞成这样啊!” “对不住。”我说,“是我连累了他。” 莫惊春看向我:“是你,你怎么也搞得要死不活的?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了啊?魔君吗?” “说来话长。”我说。 他立马说:“你慢慢说。” ? 他难道不懂,说来话长的意思就是不想继续说了吗? 我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闻秋诗:“我还有事,你带他们先走吧。” 她没了意识,催动不了玉佩,只能从出口离开。 莫惊春没有异议:“没问题。” “我不走。” “不!” 异口同声的两道拒绝。 谢挽星还是那副耍无赖的样子:“你不走我也不走,都和你说了,现在不是取浮光兰的好时机,怎么不听劝呢?” 我问:“那你听劝吗?” “我不听。”他说。 光是谢挽星也就罢了。 宋月娇也是一脸倔样:“请先带我师姐先走吧!我要找到那个叛徒!” 莫惊春痛心疾首:“你们这是找死啊!” 我沉默了下:“那你带她师姐走吧。” 莫惊春拗不过我们,只好又将闻秋诗抱起来,转头看向谢挽星:“师兄,你千万别死在这里啊!” 谢挽星笑着朝他挥挥手:“放心,不……” 他的话戛然而止,惊诧地看向我,随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我收回手刀,接住他,对莫惊春说:“好了,再背一个,没问题吧?” 莫惊春目瞪口呆:“没……没问题。” 我将一瓶丹药丢给宋月娇:“若你不走,我不会管你的。” 她感激地接过丹药:“谢谢祝师姐。” 莫惊春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你——你们,都小心啊,亡灵复苏,秘境不同往日,保命为上。” 我转身朝颜湘逃跑的方向追去。 宋月娇跟在我身后:“祝师姐……你还好吗?” 说实话,不太好。 我本来就不是体魄强悍之人。 曲逢意那一剑也确实是奔着要我命来的。 要不是中途突破了,现在我的尸体都该凉了。 她又说:“我见到那死叛徒是朝这个方向走的,你也是去这边,到时候一定会遇到亡灵。”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保护你?” 她连连摆手:“没有,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可能还会连累你!” 我笑了声:“以你的修为,此去多半会没命。” 她沉默下来。 就在我以为她被打击到了,不会说话的时候—— “我知道。”宋月娇开口,“我以前很怕死的,每次遇到危险都是躲在后面,师姐和……都会保护我。”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常常不将师姐的训斥放在心上,我以为她是嫉妒我。” “同门们都更喜欢我,师父也对我更温和,她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朋友,总是一个人背书练剑。” “现在我才明白,只有她是真心待我的,是我太蠢,明白的太晚。” 她自顾自地说了很多。 多的我都觉得有些烦了。 人的话怎么可以这么多? “我没有想过他会是叛徒,他要害死我们,他怎么能!怎么敢!”宋月娇发现我一直没有说话,才擦擦眼泪,强笑道,“我是不是很吵,师姐以前也总叫我在外面不要咋咋呼呼的。” “我只是想,如果我死了,会有人知道我曾经的事,我们也算是认识的人吧,祝师姐。” “我当然怕死的,我知道回去最多只是受罚,不会没命,但我真的不甘心,我不知道我到底在不甘心什么。” “也许是不甘心他在骗我,也许是不甘心这么多年的情分都是假的。” 她突然拉住我的袖子:“祝师姐,我知道你很厉害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告诉师姐,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很感谢她这么多年的照顾。” 我看了眼她血迹斑斑的手,算了,反正这条裙子已经沾了够多的血了。 我道:“你自己和她说。” 为情所困的人真是愚蠢。 在她絮絮叨叨的功夫,我们已经快走到浮光兰坍塌的山洞。 如梁云锦所说,这附近的亡灵已经苏醒。 浓雾中是形态各异的影子。 有的像人,有的似兽,还有奇形怪状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这些几千年前死在仙魔大战中的魔族,在几千年后的今天,以另一种形态游荡在度荒万窟山。 宋月娇的声音打着颤:“天呐,这么多。” “现在走还来得及。”我道。 她摇头,死死咬紧牙关:“我今天就算是死,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我侧目——她的腿甚至都在发抖,像个惊慌失措的小鸡崽子。 蠢货,真是找死。 她连金丹都未结。 而这里的亡灵,即使经过几千年,残留的实力也不亚于元婴。 她想在这儿全身而退,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看向塌方的洞穴——浮光兰就在里面。 周围却是围绕了十几只亡灵。 我若是没受伤,突破到出窍,这些亡灵倒也不算什么。 但如今偏偏重伤。 有些棘手。 就在我思索之际,宋月娇声音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看见他了!这个畜生!果然在魔族堆里!”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亡灵之间还有几个魔族,其中一人的穿着,正是和宋月娇一致无二的弟子服。 宋月娇握剑的手用力到颤抖,青筋爆出,指尖按压得发白,一如她压抑在嗓子眼里的声音,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地颤抖:“苏晨!” 她突然出声,那些亡灵与魔族都齐刷刷朝她的方向看过去。 浓雾中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宛如灯盏,刺目渗人。 她就在这样阴森的注视下,从雾气中一步步走出去。 我在相距不远的洞穴口,看着她送死的背影。 真蠢,修为不够,怎么连偷袭都不会? 她的背影甚至显露出几分悲壮来,一步一步,极缓,极惧,又极坚定。 我突然明白过来,她就是去赴死的。 第94章 你该死 她知道此去无归,知道自己和亡灵与魔族之间的差距,也知道即使向我求助我也不会管她。 但她还是去了。 她可以不去,可以继续躲起来,躲回宗门,躲回羽翼下。 她可以不用死,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活着。 魔族与亡灵是杀了不少人,但这与她没什么关系,回去了顶多只是挨罚。 我对宋月娇此刻的想法突然生出万分好奇来。 我看得出来,她是怕的,怕亡灵,怕魔族,怕死。 如今却又要去送死。 真矛盾,还愚蠢。 “叛徒!”宋月娇又哭了。 她真爱哭,我想。 苏晨也看见了她:“你还活着?” 宋月娇剑尖指向他:“你这个无耻的叛徒!奸细!” “哈哈哈哈。”苏晨大笑几声,“无耻?奸细?你们正道之人就光明磊落了吗?” “娇娇,我原本不想杀你的,谁让你不听话呢?” “若是你现在肯乖乖听话,我便带你离开。” “你不是最怕这些魔兽与杀戮吗?你看你,没有我的保护多么狼狈。” 宋月娇打断他:“闭嘴!根本不是你保护我!是师姐!” “是师姐最后将我推开让我逃走!是师姐将生的机会留给我!” “师姐对我们如同亲弟妹,你居然将她置之死地!” 吵起来了。 我想去看他们的表情,现在一定很精彩。 但却被雾气遮挡。 我突然明白,支撑宋月娇来送死的,是她的执念。 她字字句句,虽是质问,却又隐藏情意,她对苏晨,是有情的,她对闻秋诗,也是有情的。 亲情?爱情?同门之情? 可她就算死了,也是没意义的。 我有点不懂了。 嗯…… 也不对,我如今的行为,和找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亡灵与魔族,都是在等待浮光兰的成熟。 稀有的灵草,不仅对修士有益。 我若是想取浮光兰,无疑要与他们对上。 就算我现在的修为比他们高,也只是吊着口气。 这样一想,大家原来都在做蠢事。 “砰!” 当我出神之际,那边竟然已经动起手来。 当然,是宋月娇单方向挨打。 她冲过去还没挨到苏晨的衣角,就已经被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树上,摔落下来吐血不止。 “不识抬举。”苏晨冷冷道,“既然你要找死,那我就满足你。” 他挥挥手,便有修为低下的魔族喽啰朝她走过去。 宋月娇尝试着爬起来,却又一个不稳跌倒。 那魔族朝她的脖颈伸出手。 我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绝望,随后像是不想面对恐惧似的闭上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已经到最后垂死挣扎放狠话的时候了。 苏晨笑了:“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他对着那个喽啰下命令:“将她的魂魄收入魂幡炼制。” 宋月娇紧闭双眼,已经放弃了挣扎:“苏晨,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真心将我们当做同门,当做手足?” “从未。” 她凄声笑起来,眼泪滑落。 魔族的指尖已经触碰到她的脖颈。 “嗖——” 利风过后,魔族的手齐手腕处断裂,掉落在地,断裂处血液喷射而出。 宋月娇眼皮颤抖。 “睁眼吧,蠢货。”我转了转长笛,目光掠过周围的亡灵,十七只。 “祝……祝师姐。”她颤抖着嘴唇叫我。 我垂眸,她从地上爬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 实在看不下去,我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拉起来。 她还握着手中的剑,像是抓着救命稻草,尽管这剑刚才一点儿用场都没派上。 她实在被保护的太好了。 弱小,愚笨,没有一点儿实战经验。 “呵。”苏晨看向我们,“还有人与你一起送死,娇娇,你又找了个新师姐。” 我笑了:“睁大你的狗眼,她也配当我的师妹吗?” 宋月娇擦擦脸,一时间竟不知道我和苏晨的话谁更气人。 苏晨认出我来,脸色一变,既惊讶又隐含忌惮。 我一看—— 他隐藏了修为,金丹中期。 比我之前在林中刚遇到这伙人的时候差了一个大境界。 没想到这个叛徒也能金丹。 但也不过是个小小金丹。 他应当是有点怕我,因为下一刻,他立马就挥手:“去杀了她们!” 周围的魔族和亡灵一拥而上。 这些低阶的魔族不足为惧,难办的是大量元婴期的亡灵。 将它们都杀了其实没问题,前提是我没受伤。 哈,多管闲事果然会惹一堆麻烦。 我抬手,雪白的笛子横于唇边,比我灵力更加汹涌的是属于上一任主人的妖力。 悠扬的安魂曲响起,亡灵与魔族们的步伐迟疑一瞬,变得缓慢,而后便停在原地。 “都愣着干什么啊!”苏晨大喊,“去杀了她们!去啊!” 可亡灵却无一动作。 只有他在原地声嘶力竭。 “祝师姐……你……”宋月娇怔然地看向我。 我胸口翻涌起来:“咳咳咳……” 温热的血顺着嘴角不停溢出。 笛声一停,那些亡灵便要从催眠中挣脱出来。 我连忙抹了抹嘴角,继续刚才的曲子。 苏晨立刻将目光转向我,此时也顾不上他的“手下”,想要打断我。 “噌——” 两把剑刃相撞。 宋月娇想替我拦住他,但实力差距太大,她连一招都没接住,便被弹飞,重重摔在地上。 苏晨冲上前来,剑尖直指我的脖颈。 我向后疾退间,腕间的银镯便化作丝线,挡在身前。 他提剑砍下,却无法斩断。 我的灵力飞快流逝,维持银丝与谱完安魂曲的消耗太大,以至于重伤之下难以恢复,只能任凭灵力流逝。 直到曲毕,我的灵力也将将用完。 “嗖!”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面前银丝便化作一张网,将苏晨笼罩其中。 我压抑着嗓子眼里的血气:“留给你了。” 随后便转过身,走向被巨石盖住的山洞。 闷咳几声,掌心便落了一片红。 该死的。 这爱逞强出风头的毛病我何时才能改掉? 后方的宋月娇剑撑着地,走到苏晨面前。 “娇娇!娇娇!”苏晨这时候着急起来,“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啊!” “闭嘴。” 苏晨打起了感情牌,妄图求得一线生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师父还说要将你许配给我,你不是一直倾慕我吗?” “贱人!我说闭嘴!”宋月娇一剑刺穿他的肩膀,“闭嘴闭嘴!没听见吗?” 苏晨吃痛:“你知道的,我也一直心悦于你,所以我之前一直不舍得对你动手不是吗?” 他继续说:“我一直都想将你带走的,我一直都是不舍得杀你的。” “娇娇,你放过我吧,我知错了,我以后洗心革面,我回归正道,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吗?” 宋月娇咬着牙,一把将剑拔出。 苏晨肩头红了一片,脸上却喜悦起来:“娇娇,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杀我的,我也是有苦衷的,你听我和你解释,我……” 我转过身,皱皱眉。 她该不会在这时候脑子犯病吧? 那我干脆把他们俩都杀了算了。 “噗嗤——” 苏晨的话卡在喉咙,再也不会有机会说出。 宋月娇一剑刺入他的咽喉:“你的解释,留着下去跟被你害死的同门说吧,我是爱慕你没错,但你是魔族奸细,你要害我,要害师姐,你该死!” 他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月娇,似乎不敢相信这个连血都怕的师妹会一剑杀了他。 我笑起来:“脑子没有全坏啊,娇娇。” 宋月娇脸颊淌下泪水,吸了吸鼻子,抽出剑,又反手割下苏晨的头颅。 她转过身,脚一软就跪倒在地。 我收回目光,银丝飞回我的手腕,盘成镯子。 周围的魔族隐约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我皱皱眉,服下两颗回灵丹,却没什么作用,灵力寥寥恢复一丝。 摸了摸胸口的剑伤,掌心又染上温热的红。 这伤真是要命,血要止不住了。 更糟的是灵力受阻,我似乎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咳咳咳,呕——”宋月娇突然咳嗽两声,便吐了起来。 而后又因着之前的内伤呕出好几口血,好一会才止住。 她吐完了,又缓缓爬到那颗滚落的脑袋旁,忽的落下泪来,她一边哭,一边将脑袋用裙摆扯下的布包了起来。 “谢谢你,祝师姐。”她捂着自己的伤口,掏出玉牌,抬起头看向我。 她嗓音凄婉:“我要将这个叛徒的脑袋带回去交差了,帮不了你的忙,我不是魔族的对手,还要你反过来来帮我,真的很对不起。” 我赶苍蝇似得挥挥手:“别啰嗦了,若是沦落到指望你这种废物,我早年便不知死了多少回,快滚吧。” 她抱起地上的头颅,擦擦眼泪:“祝师姐,你小心,它们似乎……要醒了。”随后便捏了玉佩,传出了秘境。 没了她在这呜呜渣渣,周围立刻安静了不少。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声。 紧接着—— 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不只是从哪一只亡灵开始,安魂曲失效了。 先是一只,随后两只,三只…… 我仰头,望了望看不到天的浓郁魔气。 归渺宗的玉牌此时就在我的掌心。 在它们完全恢复之前,我可以离开。 现在没有唤魔大阵标记的束缚,且我灵力受阻,重伤在身,我应该离开。 但那株浮光兰,便没了。 亡灵守在这,为的就是它。 可我留在这,为的也是它。 第95章 半枚妖丹 几百年,才出现的一株浮光兰。 多大的诱惑,自不必说。 人想要,魔也想要。 机不可失,且失不再来。 周围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动静愈加大了起来。 我握着玉牌,感受周围的魔气涌动。 可我的灵力已经寥寥无几,回灵丹派不上用场,因为灵脉阻塞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很厉害。 不到二十就出窍的修士,这世上还能有几个? 也就是我出世的太晚,不然当初仙魔大战中必然有我留名于修真史册。 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真是弱的难以置信。 真是不敢相信,会有出窍期的修士,筋骨皮肉脆弱的像个凡人。 丝丝灵气萦绕在玉牌周围。 它在不停闪烁——有很多人给我发来了传讯,但我还没有机会去看,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人。 我一直自诩算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不知道现在应该离开。 已经有亡灵逐渐摆脱催眠,步履缓慢地朝我走过来,向我伸出枯枝般的手,狰狞的面容与我相隔不过几步。 这一刻,我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我想到华音峰梨树下的棋盘,想到宗门山下镇子里的桃林。 想到寒潭被摘下的昙花,想到寝殿门口的雪人。 想到灯火阑珊捧在手心的花灯,想到月夜白色的发尾。 想到穿心而过的利剑,想到染血的衣襟。 我想到唤魔大阵,想到谢挽星改阵。 好吧,不得不承认,人这一辈子,不干点儿傻事可真没意思。 想到这儿,我居然笑了下。 一种冷静到极致,甚至显出从容的心态,让我的灵魂几乎抽离出来,冷漠俯瞰着这危险的一幕。 我在这一刻非常坦然地接受了我接下来可能会死的结局。 甚至接受了我和宋月娇一样在某些时刻都蠢得难以置信这一事实。 可有我能帮宋月娇,却没有人现在能够帮我。 我将玉牌收起,取代它躺在掌心的,是半枚殷红的妖丹。 千年狐妖,花颐的妖丹。 她说过送给我的,那它自然就是我的啦。 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我仰头,将它吞下。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复玉牌的消息了。 “哗——” 猛然间冲出的气流,将最近那个朝我伸手的亡灵掀飞出去。 我散落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纠缠。 先是剧烈的痛苦,全身经脉被磅礴的力量强行冲开,妖气与灵气碰撞,带来的疼痛几乎要让我晕死过去。 但紧接着,微弱的灵力便被压制过去,汹涌的妖力生机勃勃。 全身充盈着力量。 也没人告诉过我,当妖族的感觉这么好啊。 要是早知道,谁还投胎当人啊? 我握了握拳,不可抑制地笑起来,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一拳打死三头牛的力量感。 这和以前连重剑拿起来都费劲的我,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目不斜视地挥出一掌,身侧的亡灵被巨大的力量拍飞出去。 安魂曲失效,催眠解除。 所有的亡灵和魔族一齐苏醒过来,目露凶光地朝我扑来。 我握着花颐赠我的那把剑,从未感受过有哪一刻能与它如此有共鸣。 仿佛它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甚至不需要分神思考,便能运转自如。 牢牢篆刻在我脑海中的剑招,也从未有哪一刻能如现在一般得心应手。 仿佛天生就是该这般。 就该这般简单。 被斩落的魔族头颅滚落在地,飙起的溅飞三尺。 亡灵被劈开,燃烧的灰烬犹如点点星火。 鼻尖充斥着血腥味和腐朽的燃烧味道。 我沉浸在这场淋漓尽致的交锋中。 险些沉浸于妖性带来的杀戮本能迷失自我。 所以人会追求力量,无与伦比的力量所带来的是掌控生死的快感。 这种快乐,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就像这些魔族与亡灵,此时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到后来,当我完全掌握这股本不属于我的力量之后,场面一边倒,几乎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我要它们活,它们就活,我要它们死,它们就得死。 这种掌握生死的权力,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得上它,情爱,夸赞,名声,算什么。 为什么要修行?为什么要突破?为什么要追求高深修为? 因为要握住权力的权柄,得到力量的把控权。 等我终于反应过来,周围已经一地残尸,亡灵燃烧后的灰烬被风吹散。 我回过神,猛地跪倒在地,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 每一寸肌骨传来被寸寸剥离的剧痛。 握着剑的手骤然松开,两股力量在我体内争斗起来。 偏激的想法在脑海中叫嚣。 我是这样想的吗? 是吗? 是妖族的天性在控制我,还是我确有其想? 很难分清。 这一刻,我有一点理解那些走火入魔的人是为什么了? 整个人被分割成两份的感觉,真不是人受的。 “咳咳——”我剧烈地咳起来,接着大片的红在眼前盛放,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一般。 但吐出的只有血。 这力量并不属于我,我能使用它,却不能将它变成我的。 于是当我再也无力去操纵它之后,它便像是想从我体内钻出一般,将我的五脏六腑搅得鲜血淋漓。 我看向撑着地的手,指尖长出鲜红的指甲。 这样漂亮的指甲我在花颐的手上见过,但或许是因为手背妖纹难以抑制若隐若现的缘故,它在我的手上显得突兀极了。 妖纹,是控制不住力量的体现。 如同现在,我看着鲜红的妖纹浮现在手背——情况有点糟糕,妖丹还在我的体内,我暂时没法子将它取出来。 得回去找懂行的人问问。 可这力量现在又难以控制,几乎在撕扯我的神智与灵脉。 更糟的不仅于此。 在刚才的混战中,倒塌的山洞处,山石被砸碎滚落,露出山石后方的空间来。 一朵悠然开放的兰花静静地散发着浅淡的光。 浮光兰所散发出的幽香吸引了更多的亡灵朝这儿赶来。 我已经看见雾气中快速前进的一道道影子。 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穿过一地尸体,摘下了浮光兰。 瞬间,那些在迷雾中前进的亡灵仿佛被施加了某种咒术,骤然间狂躁起来,静谧一瞬之后,便朝着这飞驰而来。 眨眼间,在我摘下浮光兰的一瞬,面前便飞扑过来一张嶙峋焦黑的亡灵的脸。 我猛地转身,躲过它伸出的尖利手指。 它抓在山石上,登时山石便化作粉末。 它们比之前更加暴躁强悍了。 明天更! 加班加的直接辞职了,和朋友昏天黑地的玩了半个月,爽!这日子算是让我给活明白了! 第96章 绝处逢生 “轰——” 一道闪电,随之而来的是劈下的劫雷。 碎石飞溅,冲击力扬起尘土,树木被斩断。 周围一圈聚集过来的亡灵在这道劫雷之下均化作灰烬。 四周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空旷安全下来。 我不敢置信地仰头望天,乌黑的劫云凝聚,积在上空阴沉沉地压下来。 我竟然……又突破了? 从未见过有人在出窍期能接连突破的,哪怕是将丹药当饭吃也不可能。 我低头看向手臂鲜红的妖纹——看来都是托了这半枚妖丹的福。 尽管我无法将它炼化为己用,但它带来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 轰的一声,又是一道劫雷劈下。 我连忙凝聚灵力去抗。 险险将这一下抗住后,灵力便如同游鱼在我的经脉中乱窜,无法控制。 祸福相依,妖丹带来的修为我并不能完全控制。 紧接着最后一道劫雷也在半空酝酿,须臾间再次落下。 我连忙将须弥戒中的法器一股脑的用来阻挡这一道劫雷。 尘土落下,不消片刻。 阴沉的天色不变,上空的雷云消散,地面只余一堆法器残片。 一副巨大的画卷在上方缓缓展开—— 阴郁猩红的色调,尸山血海,白骨骷髅,恶鬼狞笑,凶面嘶吼。 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宛如地狱的画面,在半空悬浮片刻又消散。 无比可怖的景色,我见了心中却是大喜——这是我的境! 修罗境。 境者,吾道初现也。 待有朝一日修为有所提升,它便会成为我的助力,由我召唤,听我差遣,直至最终化作我的领域。 它会是我的小世界,我的杀手锏,如同当初秘境中被重叠的城镇。 世上独具领域者无几,而日后我也会是其中之一。 我侧了侧头,看向在紧要关头被我用法器护住的洞穴。 洞口的碎石滚落,里面的浮光兰无损。 好极了。 万无一失,非常完美。 不仅突破了,还领悟了境,浮光兰也没出事。 我松了口气,跌坐在地,干脆地往后一躺,倒在一地狼藉中。 我这辈子不会想到我有一天还会如此狼狈。 我举手,握了握拳,手指却无力收紧。 真没力气了。 休息一会,只歇一会,便摘花离开此地。 话说回来,也算是造化,这么快就叫我到了出窍中期。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起来。 果真是世事无常,绝地逢生。 如此凶险的境地,也能给我留出一条生路来。 我命不该绝。 “哈哈。”我的笑声突然卡在嗓子眼,目光看向四周浓郁起来的黑雾。 好浓郁的魔气。 心中顿时一惊。 糟了!乐极生悲,一时大意我竟没有注意到有魔族靠近。 待我反应过来,想爬起身摘下浮光兰再捏了玉牌跑路时,已经来不及了。 凝为实质的冰冷魔气宛如触手掐住我的脖颈。 窒息感顿时袭来。 “又是你?”低沉的嗓音响起,“不知死活的小丫头。” 我艰难看向来人:“魔……咳咳,魔君。” 脖颈上的束缚松开。 我又跌在地上。 “她的妖丹竟也被你拿到了。”隐没在黑暗中的朦胧人影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爬起来,握紧剑柄,脑子里飞速闪过几道猜测,回道:“你是说花颐姐……娘娘?” 那些小妖都是这样叫她,我这么叫,总归不会出错。 “呵呵。”魔君一笑,听不出情绪,“看来你们关系倒很亲近,她愿意你叫什么便叫什么,何必装腔作势。” 我试探问道:“魔君说的故人便是花颐姐姐?这妖丹是她赠我的。” 他不答,只是道:“可惜你这小小人族,难以消受千年大妖的妖丹,哪怕半颗,也足以叫你生不如死了。” 一点儿也没错。 我现在就快要痛死了。 “那怎么办?”看出他和花颐的关系不一样,我便试着顺杆爬地问道。 他比想象中更好说话:“找给你妖丹之人取出便是。” 我一听,那完了。 锁妖塔这些年被加固了不知多少层,我要是想进去,难如登天。 更别说我若是这幅样子回宗门,宗主见了必定要气的恨不得一剑捅死我。 “还有别的办法吗?”我追问。 “倒是会蹬鼻子上脸。”他道,“本君为魔族,为何要帮你。” 我很难过地叹了一口气:“若我死了花颐姐姐一定会很伤心的,她上次还说等我回去要讲新的故事给我听,可惜日后再也无人陪她解闷了。” 沉默了一会。 我忍不住抬起眼皮往那边偷看一眼。 黑雾中的人影久久没有动作,却也没有离去。 我心里有些打鼓,但也耐着心没再开口。 果然—— “去问妖族。”魔君说,“妖族的妖丹,只有妖族有办法。” 我连忙点头:“多谢前辈。” 他嘲讽一笑:“前辈?没想到有天还能听到修真界的小鬼如此唤我。” 还? 以前有后辈这样叫他? 莫非他以前是人族? 我心中电火光石间闪过无数道头绪。 这人与花颐的关系那样好,可见多年前便是相识,加之花颐却不知为何自愿被困在锁妖塔…… 嘶—— 其中秘辛真是令人咂舌。 我面不改色:“阁下修为高深,自然是前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更何况鬼知道魔族都是些什么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疯子,万一他上一秒随性和蔼,下一秒又要取我性命怎么办? 他没搭理我:“将这个带给她。” 一只有些褪色的锦囊落在我面前。 我捡起来,干脆道:“好。” 反正锁妖塔是进不去的,先答应了再说。 等我解决了妖丹,回到归渺宗,就算这只锦囊送不出去,届时天高皇帝远,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应下后,雾气中的身影便消失了。 连带着一同消散的,还有宛如墨汁的魔气。 我眼前豁然亮起来。 以防意外,我不再耽误时间,连忙爬起来。 手掌突然按到了一块冰凉的石头。 低头一看——一枚淡紫色的晶石落在锦囊旁边,其中隐约暗含浓郁妖气。 这是……妖界的界匙? 我听闻过这种一次性的界匙,可以用来开启异界之门,比之贵的要命的界门符纸,和根本看不懂的界门阵法,它除了稀有,几乎没有缺点。 它算是宝贝中的宝贝了,我多年流连拍卖行,从不曾见过一颗。 难不成这是给我的报酬? 没在多想,我将锦囊与界匙一齐收好,转身先摘下浮光兰。 接下来要如何解决这半枚妖丹,还得从长计议。 当务之急是将这株浮光兰交给靠得住的人带回去。 想了想,我掏出玉牌,准确地找到一个人的名字。 我这趟算是糟了老罪了,沈琳琅,这也是你欠我的。 帮我跑腿,你应得的。 第97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雾缭绕处的主殿。 长桌上的茶水未曾动过。 三大宗门的宗主均坐于此。 气氛凝重,良久—— “这次的秘境开启本就叫人措手不及。”归渺宗主道,“老沈,但这事儿你家弟子也忒不厚道了。” 揽州阁主一个头两个大:“真是对不住,我实在是没想到颜湘这丫头能捅这么大的篓子。” 他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我已差人去医仙谷了。” 言罢,他身后的青年弟子便拉着垂着脑袋的女子一同跪在自家宗主身前—— “师父,是徒儿之过。”青年一袭白袍,更衬得面目清俊。 揽州阁主长叹一声,看了看他:“序尘,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 他话还没说完。 “怪他干嘛?可不是和他没关系,又不是他动的手。”莫惊春愤愤不平地嘀咕道。 沈琳琅怪笑一声:“还不是你们家师妹动的手,冤有头债有主!难不成光叫大的给小的背锅?” “就是就是!” 沈琳琅刚从秘境出来,就被传到了这里,原本就在万窟山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算是勉强应劫成功。 此时拖着伤倒也没什么,总归伤痛对刀修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但一进大殿便听闻师弟重伤的噩耗。 三人自小一同长大,亲如一家,此时哪能忍得住火气。 玄清门主听着自己弟子颇为不敬长辈的话,却也一言不发,琳琅说的何尝又不是他想的。 颜湘一见场面临近失控,连忙膝行几步,拜倒在阁主面前:“阁主,颜湘知错了!” 沈琳琅气血上涌,也不知是伤的还是气的,几乎控制不住上前一步:“知错有个屁用!你知道错了我师弟就能好了不成?” 她说着又给莫惊春脑袋拍了一下:“我不在叫你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和他一道?他不着调,你也是傻的!” 莫惊春委屈起来:“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兄的性子,我哪能管得住他,师父都管不住他……” “咳咳。”玄清门主清清嗓子。 莫惊春把话咽回去。 “好了好了。”归渺宗主连忙打圆场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伤势,现在吵有什么用。” 玄清门主看向一旁安静的少年:“小九,你是这里唯一的医修,你说。” 微生九被点了名,由衷叹了口气,语气可惜地道:“原本这伤也没什么,但要命就要命在谢师兄之前强行逆转了唤魔大阵,导致经脉受损,身体亏空……” “嘶——”归渺宗主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他一个人将阵法给改了!” “是。” “老宋,你这徒弟,真是不简单啊!”感叹后,又是长长的叹息,“只可惜……” 话没说完,言外之意却不言而喻。 只可惜这次伤了根基,若是无法恢复,日后修为怕是会不进反退。 数百年难得一遇的阵道天才便会陨落。 大不幸。 着实令人惋惜。 玄清门主捏了捏眉心:“惊春说的不错,我也管不住那孩子,窥探天机一事上,他已不比我逊色,他若执意,也无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此行他连我都未曾详说,恐怕早已有所预料。”顿了顿,“他应当是已经算到自己会落到这幅境地了,既已知晓,便也无悔。” 说完,又沉默下来。 沈琳琅和莫惊春也不再说话。 跪在一旁的颜湘更是不敢开口。 片刻—— “浮光兰对养护心脉极佳。”师序尘突然开口。 颜湘抬头:“师兄……” 揽州阁主点头:“没错,暂时先好生修养,回头再好生找找调理根基的法子。” “暂时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归渺宗主思索道,“医仙谷若是没法子,到时再遣人去妖界,听闻长恨天的丹修对根基之伤极有经验。” 沈琳琅不满地小声道:“说的容易,妖族与人族近年来水火不容,怎么可能会出手相助……” “好了。”玄清门主打断,“就先这么办吧。” 他转头:“万窟山有亡灵复苏,琳琅,你和你师弟带上修为高些的内门弟子一同去,若是能取到便取,须知你们的安全第一,实在无法便……” “弟子愿与玄清门弟子同往。”师序尘主动请缨,“此次意外同我与师妹脱不开关系,愿将功折罪。” 颜湘也连连点头:“对!阁主,颜湘愿将功赎罪!” 沈琳琅冷嘲道:“算了吧,你跟着我们,没准什么时候又与我们刀剑相向了。” “罢了罢了,一道便一道,琳琅,你去组织弟子。”玄清门主摆摆手,“浮光兰,没记错的话你们也找了很久了。” 揽州阁主道:“没错,但眼下它自有急用,这种时候了,我难道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吗?” “我并无此意,若是能顺利取得浮光兰,便分你家弟子片花瓣也不算什么。”玄清门主道,“怕就怕此行危险。” 莫惊春叫了声:“师父!凭什么还给他们分啊?” 揽州阁主也连忙对师序尘道:“你也叫上平日出色的内门一道去,也好有个照应,人多些总归好些。” “是。” “师父,我也……”安屏烛听了半天,挂念开口。 归渺宗主摇头:“你们俩我还有其他事吩咐,叫舒画同行,她是丹修,也好弥补医治人手不够的弊端。” “可是师妹还——”安屏烛还要说。 顾危楼已经开口应下:“是。” 她便也安静下来,无忧说过,她若是不在,便听师兄的。 “都去吧。”玄清门主挥挥手,面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疲色。 沈琳琅咬了咬牙,撂下一声重重的哼,便利落地转身出了门。 “师姐!等等我!”莫惊春连忙跑着跟上去。 揽州阁主拍拍师序尘的肩膀:“你们也去吧。” “是。”他这才站起身。 “危楼,屏烛,你们去将此次弟子名单整理好。”归渺宗主吩咐道。 “是。”顾危楼带着安屏烛一道往外走。 大门处—— “顾师兄!” 顾危楼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眼中少有的闪过一丝疑惑:“何事?” 是师序尘叫住了他,他们之间并不算相熟。 师序尘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不知可否一问,师兄的玉佩是从何而来?” “是我师妹赠与我的。”顾危楼道,“怎么了?” 师序尘张张嘴,却是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曾有缘见过一枚模样相似的,但却并不如你的有灵气,只是一块普通玉石罢了。” “到底走不走?这个时候了还要磨洋工?”沈琳琅走在前头,突然回头。 莫惊春附和:“就是,你们等得起,我师兄可等不起!” 师序尘拱手告辞。 “师兄,怎么了?”安屏烛走上前来。 顾危楼看着前方几人的背影,摇摇头:“没什么,去取名单吧。” 前头的莫惊春拉了拉沈琳琅的袖子:“师姐,这次该不会——” “死孩子!闭嘴!”沈琳琅白他一眼,“少说晦气——” 她话还没说完,玉牌便微微一震。 拿起一瞧,看清上述的内容。 沈琳琅突然笑起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怎么了?”莫惊春问。 “哈哈,没事,走!” 第98章 不能因为我 冷月无声。 秘境中的大部分魔物都不知逃窜去了何处。 一抹高挑的白影穿过树影,踩碎一地枯叶,腰后横刀无意碰撞到树枝,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沈琳琅环视四周,却未寻得人影:“不是说在这儿吗?耍我呢?” 又向前几步。 “耍你有什么好处不成?”树后走出道熟悉的身影。 沈琳琅转过身,眼前忽的一亮—— 银朱红的裙摆在夜色下坠着点点磷火之光,细瞧才看出是法衣绣进了芸花丝,腰间银缕系着的白色暖玉垂下流苏,发间簪子宝石璀璨,华贵万分。 平日见多了素雅之色,每每见她总是夺目。 少女的气色简直好的出奇,和之前见面时总带着三分病弱之态截然不同,唇角带着笑意,往日血色不足的唇此时宛如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眼神晶亮,神态飞扬。 “你——有什么奇遇?”沈琳琅忍不住问,她太清楚对方的身子骨,此时又见她精神气十足,便料定她有所造化。 “你猜。”少女狡黠地眨眼,就是不说。 沈琳琅也不好再问,只道:“你说你得了浮光兰?” “嗯哼。”摊开的掌心上赫然是一朵灵气充沛的浮光兰。 “这好东西你就给我了?”沈琳琅眼睛发光,伸手拿了过来,嘴里却这么问。 “不要还给我。” “那不行。” 娇嫩的灵花被妥帖地收进须弥戒。 沈琳琅才问:“你身上的妖气好重,是碰到了什么强大的妖物吗?” “已经被我解决了。” “那就好。” 又顿了顿—— “你受伤了?”沈琳琅又问。 祝无忧眉头一挑,几分意外道:“好好的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这是说的什么话?非叫我挤兑你两句你才乐意吗?”沈琳琅哼了声,“说吧,你和我师弟是怎么回事?” “他没和你说?” 沈琳琅摇摇头:“唉,人到现在都没醒呢,怎么说?” “真的假的?” “还问我真假,你这人好没良心!”看她迟迟不上钩,沈琳琅顿了顿,“好吧假的,没那么惨,但也好不到哪去。” “据说找不到合适的治疗手段,往后修行怕是要受阻,这株浮光兰不过是缓兵之计。” 祝无忧嗤笑一声:“什么缓兵之计,叫你读书你撵猪。” 沈琳琅瞪她一眼:“少转移话题,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治标不治本,那你师父没说有什么有效的手段吗?” “据说妖族长恨天对根基之伤颇有办法。” “那巧了!”祝无忧一拍手,“我恰巧要去一趟妖界,就替你们问问吧。” 言毕,便摆摆手要走。 沈琳琅一把拉住她:“跑什么!还没说完呢!” 她被烫了似的手一缩:“揪着我干什么,你不赶紧将浮光兰送回去?” “我当然急,但你们都不与我说,我心里蚂蚁爬似的难受,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又和揽州阁的扯上了关系?”沈琳琅一股脑儿的问。 “说来话长……” “你给我长话短说!” 被缠的没办法—— “大致是这样的,当日我进了秘境便失去记忆,随后……” 沈琳琅听得聚精会神。 “最后是谢挽——谢师兄替我解了围,将阵法逆转,我才得以脱身,秘境中其他被标记的人才得以保全性命。” 沈琳琅扶额:“我猜到跟你有关系,没想到居然这么一波三折。” “你放心,我此行妖界一定到长恨天去找到法子。” “你这个时候往妖界跑,你知道你师父在派人找你吗?疯了不成?这些麻烦还不至于要你一个人去找解决办法,再说了,他既然选择帮你,他定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面前的少女沉默了一瞬。 沈琳琅也叹了口气:“我师父也说,他自己做的选择,自然未曾想过要谁来负责,他早便知道结局。” 她话锋一转:“再说了!连罪魁祸首我们都没追究,你在这儿内疚个什么劲?” 说到这儿—— “气死我了,幸好这浮光兰你拿了,不然若是还要我给她分,真是拿刀在割我的肉!” 这话不用问,也知道是几家宗主顾全大局定下的。 若是按少年人的心气来,那是想都别想。 少女轻轻摇头:“算了,不与你说了,我要走了。” “你真不能去,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气了。”沈琳琅拦她,“若你再去妖界出了个三长两短,我没劝住你,我得难受好一阵,我师弟也白救你了。” “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没必要骗你,也无需内疚……”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内疚?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内疚。”少女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又没求着他救我。” 沈琳琅被噎了句,便又听她说—— “他是死是活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只不过……”她的声音轻了些,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抬起头又是不甚在意的模样:“他可以死在任何地方,秘境,试炼,随便什么险境。” “他可以因为任何理由而死,夺宝,追杀,凶兽。” “但不能是在我面前,不能是因为我。”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心。”她说,“我不是为了谁,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叫人替我出事,仅此而已。” 沈琳琅被她的话完全堵住,张了张嘴,竟想不出阻止她的语句来,只怔愣了片刻,在她要转身的瞬间又拉住她。 “你还拉着我干什么?话说回来,你既然是提前来赴我的约,想必是为了甩开要与你同行之人,这样浪费时间真的没问题吗?” “嘶——该死,我都忘了,他们也快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地面枯枝传来几声脆响。 “就在这吗?” “对。” “这处似乎没有什么灵力波动,浮光兰怎么会在这里呢?” 或陌生或熟悉的嗓音一道传来。 沈琳琅脚步止住,只得转身。 “沈师姐已经先来一步了吗?”说话的女子再熟悉不过,颜湘眼神一转,又愣在原地,“这位——” 一时之间难以将眼前修为难以窥探又贵气十足的少女与之前秘境中落魄的散修姑娘联系在一起,表情变化几番,颇有些滑稽。 “我乃归渺宗华音峰辞云仙子座下唯一亲传弟子,祝无忧。”她声音故意在唯一两个字上压了压。 这意思明明白白——‘你可一下子就把其余的两大宗门得罪干净了,等着瞧吧’。 谁人不知辞云仙子把这个唯一的徒弟看的跟亲生的似的。 沈琳琅侧目瞧了眼她神态倨傲的模样,此时却对她这幅目中无人的姿态感到舒心极了,也算是偷偷出了口气。 其余跟在后方的内门弟子并不知其中针锋相对,只是礼貌地问了句好。 “走了。”祝无忧向沈琳琅轻声道。 “这位道友可曾见过此处的浮光兰?”熟悉的嗓音。 师序尘一眼便认出了她,见她说要走,不知怎的便生出一种诀别的错觉来。 “未曾。” 颜湘试探问道:“那这儿的浮光兰怎么不见了?” “哈。”她笑了声,手中把玩着一块莹润的晶石,“问山神去,问我们有什么用?” 沈琳琅附和道:“确实,也不知被何人抢先一步了。” “那完了,师兄可咋办啊!”莫惊春脸色一苦。 沈琳琅面不改色地糊弄他:“自有天意,不必伤怀。” “这位道友。”师序尘又道,“之前你与我们同行……” “哦,是你。”语调有几分随意与轻佻,像是漫不经心地谈论天气,“之前遇到了些意外,倒是与两位有一段缘分。” “你——” 祝无忧挑了挑眉,手中的晶石抛了抛,看不出一丝对之前的介怀,仿佛同他们真的只是萍水相逢。 她手中的晶石再次落回掌心,用力一握,细碎的发光粉尘从她指缝间散落。 光芒大盛,随后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轻飘飘的一句话后,便不欲多言,也未曾有过留恋,身影在夜色中眨眼便不见,比夜风吹散的还要快。 沈琳琅一惊:“别!真要命!怎么一个两个这么不省心!” “华音峰怎么那么有钱。”莫惊春咂舌,“这是界匙吧?” 第99章 聆叶 我掀起袖子,手腕内侧的灼伤久久无法痊愈。 饶是得到了满身妖力,这伤口仍如附骨之疽,盘亘在上。 蛊术一道,当真难缠。 该死的,下次可别被我逮到了!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嘶——” 我咬牙将那片粘在伤口上的布料扯开,都怪沈琳琅刚才抓着我不放,搞得衣袖粘在了伤口处。 甩了甩手,再抬头,入目沉闷荒凉。 灰蒙蒙的天,分不清白天黑夜。 草木枯死,溪流干涸,时不时传来一声野鸦啼叫,更添三分凄迷。 这破地方,是妖界? 不对吧,往日分明从花颐口中听到的是桃林芬芳的青丘,苍回更是说过妖界景致大多与人间无二,有繁华闹市,也有山清水秀之地。 只除了……某些险峻要塞与秘境。 要命了,我的运气这么差吗?刚来就撞上这些危险之地了? 真可惜当初每每听这些都当做茶余饭后的故事,没好好将地名和方向给记下,这下好了,到地方便成摸眼瞎了。 我努力在脑海中回忆当初听花颐回忆过往时说过的青丘方位,如何去,长恨天又在哪。 但想了好半响,我的脑子里也只有那些新奇的见闻轶事与美酒佳肴。 “谁!”一声厉喝打断思绪。 紧接着便是一道劲风破空迎面袭来。 我侧身闪开,就见到一道夺目的红色身影。 是个着红裙的女人,眉心的妖纹如火焰,面容娇艳,身姿曼妙。 狐妖——我心里几乎立刻就下了判断。 多亏这颗妖丹,我很容易就通过妖气分辨出她的族类。 我一眼看出她的修为和我一样,均是元婴,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就算妖族比人族更有修炼天赋,也没有到处都是高阶大妖嘛。 “你又是谁?来这里做什么?”我先声夺人,抢先发问。 她被我问的一懵,下意识道:“我来这……关你什么事!” 我顺着她的话:“对啊,关我什么事,那你跑出来挡我的路干什么?” “我——”她瞪了我一眼,“这里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那又怎样?” 她瞧着机敏聪慧,性子却有些耿直。 也是我对狐族狡黠的概念先入为主,以为所有狐狸都该是狡猾的。 殊不知人分千万种,妖亦然。 很显然,面前的狐妖就像是耿直单纯的少女。 她哼了声:“随便你,待会乱走丢了小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深知和这样性格的人打交道就是要和她反着来,越是激她,便越能说出有用的消息。 但也不能过了头,不然她要么发火,要么掉头就跑了。 于是我便作出不以为然的模样:“你瞧着也没多厉害,能懂什么?” “你和我差不多,凭什么说我不厉害!”她果然上了钩,“姑奶奶可是第七界的常客!” 第七界? 那是什么地方? 只听过六界,却从未听过什么七界。 她见我愣了下,露出抹得意的笑来:“怎么,没去过?” “没去过。”我见她说的差不多了,便顺着她道,“连听都没听过呢。” 她惊讶地睁大眼,上下打量我一番:“你是哪来的土包子?连近年来议论最大的第七界都不知道?” 我挂上迷茫的神情,叹了口气:“我一直与姐姐同住深山相依为命,可我姐姐不久之前出了远门一直没回来,我出来找她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我们姐妹二人多年不曾离开住处,不曾打听外界的消息,更不知道你说的第七界是什么地方。” “你姐姐?你姐姐叫什么?”她神情似有几分热情。 ?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便编了个名字。 奇了怪了,难不成她还是个热心肠的妖? 她听完哦了一声:“那不知道,没听说过。” 我有心拉近关系,便问她的名字,人与人的羁绊往往是从互通姓名开始的,想必妖也一样:“我都和你说了名字,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叫聆叶。”她说着看了眼天色。 我学着她的模样抬头,却没从灰蒙蒙的天空望出点什么门道来。 聆叶又道:“没空和你说闲话了,这里危险得很,认不得路,踏错一步都是要命的,若你不是为第七界而来,便趁早离去吧。”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我连忙跟上去:“等等!我还没去过山外的地方,你能带我去瞧瞧吗?你方才说常客,那第七界是什么售卖宝物的地方吗?” “算是吧,那儿什么都能买。”聆叶顿了顿,“上天入地,六界之内,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那儿买不到。” “那你也带我去瞧瞧吧!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呢!”我心说这不就和藏宝阁差不多吗,“你说你是常客,你可是要去买什么吗?” 聆叶作出一副神秘的模样:“这次我也只是去见见世面,那宝物我肯定是买不起的,见上一见都算是福气了。” “哦?什么宝物?” “能让妖一步登仙的仙丹!” ? 怎么可能? 暂不提仙丹如何会流落下界,便是流入下界,怎么可能修真界却没有一点儿消息? 况且就算真有这种宝物,那无数人和妖还修的什么仙,都去吃丹药吧。 我嗤之以鼻,估计这是什么骗人的噱头,只有白痴才会真的相信。 心里已经将聆叶与笨蛋画上了等号。 果然不论人和妖,都是有单纯的笨蛋的。 但面上却装作震惊的模样:“天呐!还有这种宝物,我多年修行从未听说过,带我也去看看吧!我第一次出山便能见识到此等宝物,也算是不枉妖生了!而且那儿不是什么都能买到吗?那一定也能买到我姐姐的下落!” 若是真的什么都可以交易,想必那儿也有取出妖丹的方法与治愈根基的药方。 这样就直接省得我再找去青丘和长恨天了。 聆叶看了我一眼:“第七界的隐姓埋名的老怪物多得很,你这样的愣头青先不说会被骗的老娘都不认得,万一得罪了什么老家伙,少不得要连累我和你一起倒霉,可拉倒吧。” 我拉着她的袖子,保证道:“我绝不给你添麻烦,届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聆叶姐姐你带我去看看吧,求求你了好姐姐。” 她果然和我预料中一样经不起捧,很快就败下阵来,瞥了我一眼,掩盖不住的得意:“罢了罢了,就带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见识见识好了,要知道,可不是什么小妖都能有机会去第七界的,你待会可得听我的话,不然几条命都不够霍霍的。” 我万分捧场,心想也就是我不认得路了,不然会有商铺嫌弃客人多吗:“太好啦!那就多谢聆叶姐姐了,我保证都听你的!那我们现在该往哪走呀?” 第100章 第七界 聆叶招招手,示意我跟着她:“别乱跑。” 放眼望去,大片的枯林与平地才是这儿的主色。 但很快,随着聆叶的步伐,我便发现了其中奥妙。 此处诸多结界阵法,不动则已,一动便能感应到其中汹涌的妖力。 我眼前腾升起迷离的白雾,前方能见度愈来愈低,仿佛是走进了另一方小世界。 是幻象?还是结界? “叫你别乱走!” 险些迷失之际,一只有力的手扯了我一把。 “叮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凌厉的影子在眼前一闪而过。 一条鞭子抽开我面前的白雾,劲风吹起额发。 银色的铃铛系着红线,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划开朦胧,将我重新带入清晰的世界。 转头就对上聆叶柳眉倒竖的怒容:“跟紧了!土包子!” 我点头:“知道了。” 她的步伐很是轻盈,脚步的落点细看之下也有几分讲究,似乎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步法。 我细细记在心里,不知不觉便跟在她身后绕开了许多怪石,再也没遇上刚才的情况。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狭窄的石缝间。 我跟在聆叶身后穿过石缝,眼前忽的一亮,豁然开朗—— “喂!等等我啊!跑那么快做什么!” “你快点!弦外弦快要抽签了!” “新鲜的人皮!新鲜的兽皮!炼器的好宝贝!贱卖贱卖!” “客官来个好运牌吧,增强运势保准您在弦外弦一抽就中!” “……” 喧闹的声音登时传入耳。 我猛地回头朝后方望去,原先的石缝早已消失不见,身后是川流不息的人潮,不对,妖潮。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妖,今天居然直接来了妖族的老巢。 新奇之下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让让!让让!”粗犷的吆喝擦肩而过。 我被撞了个趔趄,虎妖高大的身躯走过去,投下的阴影宛如一座小山。 聆叶扶了我一把:“你傻站着干什么!” 转头又对着虎妖:“傻大个!没长眼睛吗?” 虎妖挠挠头,低下脑袋:“你们这些狐狸也太矮了,俺没看着。” 聆叶气的脸都红了:“你——” “这儿就是第七界吗?”我拉了拉她的袖子,凑过去小声问。 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间集市都要繁华。 她没再管扛着货物的虎妖,转过头对我没好气道:“对。” 她又瞥了我一眼:“你不是来买消息的?走,带你去弦外弦。” 我方才就听到这个名字,那几只妖也一副很是激动的模样,好奇问:“那是什么地方?” 聆叶随口答道:“就是做买卖的地方,什么东西都能买,什么东西都能卖。” 我突然又想到:“你说的仙丹也是在那儿拍卖吗?” 她嗯了一声,话锋一转:“是倒是,不过我们可不一定有资格进得去最高级的拍卖场,端看到时候的运气了。” “看运气?”我跟在她身后,“这要如何看运气?” 聆叶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弦外弦只接待有缘人,刚才你也听到了,抽签的时间要到了,待会便看抽到什么了,反正待会你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刚想再问两句,突然间一股如芒在背的异样感升起,似乎有一道视线牢牢锁在我身上。 我脚步一顿,奇怪地转头往身后看去。 可后方仍是热闹嘈杂的妖群,那道视线仿佛沉入大海般瞬间消失了。 有人在跟踪我们? 我回过头,又跟上聆叶的步伐。 下一瞬,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升起。 我猛地转过身—— 在接踵而至的身影中,我蓦然间和一双深邃的眼睛对上了。 那人的身躯被周遭的妖挡住大半,只能瞧见狰狞的面具,面具下的双眼恍惚间有些熟悉,却又记不起来曾在何处见过。 这面具的样式我没一点儿印象,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我下意识往前走了步。 “喂!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聆叶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犹豫不定间开口糊弄道:“方才那蛇妖簪子上的宝石太过夺目,可真好看。” 聆叶瞄了一眼走过去的蛇妖,哼了一声:“真没见过世面。” 我再看向刚才的方向,那个带着面具的家伙已经消失在攒动的身影中,只有一片黑色的衣角从我眼前游鱼似的溜走了。 “走,带你见见世面!”聆叶道。 我只好转身忽略刚才的插曲,重新跟上她的脚步。 “瞧见最高的楼阁了吗?”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远处的楼阁仿若在云巅之上,已经不是在地面打地基能盖出的建筑了,想必有什么阵法或是宝器支撑,才能腾空悬浮于半空。 聆叶又说:“那就是弦外弦,下十七层都是交易行,最顶上的拍卖场叫做瑶池,仙丹今日便是在那儿拍卖。” 我心中觉得好笑,地下十八层的叫做地狱,天上十八层的叫做瑶池。 妖族起名可真有意思,还真想在妖界创造仙境吗? 但嘴上却问:“那要如何才算是能上顶层的有缘人呢?” 聆叶停下脚步,也不知是卖关子还是懒得再给我解释:“等下你就知道了。” 她抬抬下巴:“喏,等着吧,都是在这等着开门的。” 我这才发现,我们不知何时已经绕过好几条街到了浮空楼阁的正下方。 这儿的商铺和店面更加热闹,茶楼酒楼的生意好的不行,在街上支了棚子摆上桌椅板凳,几乎座无虚席。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所有来到这里的妖口中的话语似乎都离不开弦外弦和仙丹。 “来这儿坐。”聆叶找了个空位朝我招招手,“来壶茶。” “好嘞!您稍等!”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侧。 “哟!又是你们!” 冤家路窄,居然是之前撞到我的虎妖。 聆叶斜了他一眼,但虎妖个头大,显得她像是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显然是还在为之前的话耿耿于怀。 我估摸他们待会一言不合搞不好要打起来。 但那虎妖却龇着牙笑道:“你们也是想来看仙丹的?” 他似乎并不在意聆叶的态度,话多的像开闸的水,砸吧了几口嘴里的茶叶:“啧啧,都想要仙丹,还真以为吃了仙丹就能成仙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