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断案如神》 第一章 退婚 六月赤阳天,苏流月捧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那棵大愧树的树荫下,甚是闲适地看着。 耳边传来阵阵蝉鸣,带着热意的风偶尔扑面而来,树下的女子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葱白的指间在微黄的书页上轻轻摩挲。 一旁的尔安急得眼睛都要红了,然而看自家姑娘这巍然不动的样子,她便是憋了满腹的话语,也不敢说出来。 也是奇了怪了,自从两天前姑娘醒来后,给人的感觉就完全变了个样。 明明今天这件事,最在意焦急的应该是姑娘才对! 尔安正有些焦躁不安地看向院子门外,一道微沙微哑的女声突然响起,“尔思那丫头,不是说去拿些送茶的点心过来?怎的这么久还没回来?” 声音不疾不徐,平淡无波,却让本就做贼心虚的尔安身子微微一颤,张了张嘴道:“她……她大抵是……” 还没等她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借口来,不远处就传来尔思咋咋呼呼的声音—— “不好了!姑娘!不好了!郑家……郑家真的来退婚了!” 不远处,一个脸庞微圆、脸色涨得通红的小丫头火烧屁股一般跑进了院子里,狠狠地跺了跺脚道:“姑娘,你猜怎么着?郑家二房那些人一来到咱们家,就说要与姑娘退婚,还说……还说姑娘不配嫁进他们郑家。 他们这么说就算了,谁料他们紧接着便提出,要让四姑娘代替姑娘嫁进郑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们不要姑娘,反而要一个姨娘出的庶女,这不是妥妥地在打姑娘的脸吗?这让姑娘以后……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我就说四姑娘先前一直怂恿姑娘嫌弃郑九郎,还像只哈巴狗一样讨好郑家的十三姑娘,没安什么好心! 这般离谱的要求,老爷和夫人竟也应了,这是明摆着欺负姑娘没有亲娘心疼,随意糟蹋姑娘啊……” 见这丫头越说越激动,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苏流月眉头微蹙,抬起手轻揉眉心,淡声打断她的话,“好了,我不是说了,今儿前院发生的事情,你们一律不许打听,你怎么私自跑去偷听了?” 尔思嗓子一噎,只是心里的悲愤之情还在不住翻滚倒腾,忍不住道:“可是,姑娘……” “行了。” 苏流月再次打断她的话,这次的语气重了些。 她早就猜到这两个丫头不会乖乖听话,事实上,在她接手这个身体前,这两个丫头跟着被继母养得刁蛮任性的原主,行事向来不过脑子,无法无天。 她来了这两天,一直压制着她们,已是让她们的行动收敛了许多,否则,今天尔思就不会只是跑去偷听这么简单了。 不过,这两个丫头对原主的忠心倒是无可置疑,单凭这一点,苏流月还是觉得可以好好调教一下的。 “事已至此,你说再多也没用,管好自己、少惹没必要的麻烦才是最要紧的。” 苏流月身上那股隐隐的、不容置疑的气场让满肚子怨念的尔思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好一会儿,才红着眼圈,低声嘟囔,“姑娘怎么一点都不急,郑家这样做,是要彻底毁掉姑娘的名声啊! 姑娘明明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为了那点小错,姑娘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郑家竟然还耿耿于怀,实在是……实在是没一点大家风范!” 苏流月不禁扯了扯嘴角,抬起手轻轻触了触脖颈间的白色纱布。 为了那个所谓的小错,原主都赔上一条命了。 如今,也许只有她们,才会觉得那是一件小事! 苏流月虽然只是来了这里两天,但多亏她全盘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很快便清楚了原主如今的处境。 这件事,还得从这个陌生的朝代说起。 一年多前,大燕朝驻守北边的北庭大都护周啸坤突然起事,带着叛军一路杀往大燕朝的都城燕京,而前朝因为皇室无能,朝堂腐朽,早已是引得民怨沸腾,周啸坤这一起事,竟是犹如天助。 天翻地覆只在一瞬之间,不过一年时间,那尊贵的皇位就换了个人坐,大燕改为了大庆,燕京改为了新京,旧朝的达官显贵顷刻间仿佛激流上漂浮的叶子,有那些个脑子清醒又有手段的,已是抓紧时间用尽手段,企图在新朝站稳脚跟了。 其中,原来大燕最为显赫的五大家中吊车尾的郑家反应最快,不仅立刻向新皇表了忠心,还把自己家中被誉为燕京第一美人的三姑娘送进了宫中,那三姑娘手段了得,不过几个月就怀上了龙子,加封贵妃,郑家也因此扶摇直上,圣眷优渥。 五大家尤且如此,更别说其他一些小门小户,更是铆足劲儿不愿意被淘汰下去了。 其实,按照以往改朝换代的经验,为了维持朝堂的正常运转,也为了让自己不至于一开始就背上一个暴君的名声,新皇对大部分旧臣都是以招安笼络为主,但重点部门的官员,以及和旧朝皇室沾亲带故的臣子,必定是要换的,尤其是户部,这种掌管户籍财经的地儿。 不凑巧的是,原主的父亲苏唯礼正是户部郎中,官居正五品。 苏唯礼本就出身寒门,在朝里没什么根基,若是真的被清洗出去了,换到清水衙门,或是下放到穷乡僻壤,这辈子仕途就断送了,情急之下,他盯上了最早在新朝站稳脚跟的郑家。 苏唯礼择日便备了厚礼拜访郑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那之后,两家人一来二去,很快便敲定了原主和郑家二房庶出九郎君的亲事。 原本,一切都进展得颇为顺利,只是没想到,自小就被继母养得无知任性、心比天高的原主竟在自家庶妹的挑拨下,日益嫌弃起了自家未婚夫君的出身,最终酿成了大祸——四天前,在郑家的宴席上,原主私下里和自己的侍婢大肆埋怨自己的未婚夫婿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一个小小的军中校尉,竟也敢攀附她这个文官清流家庭出身的嫡长女!刚好被来参加宴席的其他宾客听见了。 这可不得了! 区区寒门的苏家竟然这般不知好歹地嫌弃起了郑家这个传闻,顿时如狂风过境,不过半天就传遍了新京。 郑家自是气坏了,如今朝中可不缺向他们摇尾巴示好的人,他们大发慈悲愿意给苏家一个机会,苏家不感激就算了,竟还放任他们姑娘出来恶心他们,当下大发雷霆。 气急败坏的苏唯礼只能先把原主带回家,谁料当晚,原主就被人发现在自己房里悬梁自尽。 再醒来时,掌管这个身体的人,就成了因公殉职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的苏流月。 真真是好大一盆狗血,好让人无语的一个处境。 便是两天过去了,苏流月想起那些事情,还是忍不住扶额。 尔安见苏流月一直不说话,以为她还在介怀这件事,连忙打断尔思的话,道:“你快别说了,姑娘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这几天心情明显好一些了。 你都不知道,那天……那天,奴婢见到悬挂在房梁上的姑娘时,魂都险些没了!” 尔思立刻也想到了那天惊悚的一幕,呐呐地闭上了嘴。 苏流月静默片刻,却是轻笑一声,嗓音微淡,“你们理应是最了解你们姑娘的,在你们看来,你们姑娘是这般轻易就寻死觅活的人吗?” 有些事情,她初来乍到,不好计较,却不代表她一点也没有察觉。 尔思和尔安一愣。 姑娘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不过……事情发生后,她们确实也觉得有些奇怪,以她们姑娘的性子,别说会自缢了,便是羞愧也是不太可能的! 当初老爷把姑娘从郑家强行带离时,姑娘可还在那里大声嚷嚷她哪一句话说错了呢! 但姑娘自缢的时候,她们被盛怒的夫人唤了过去一通斥骂,姑娘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也着实不清楚。 两个侍婢一脸犹豫,刚想问什么,外头就突然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苏流月,我不是说过,今天你无论如何都不许踏足前院一步?!你让你的侍婢偷偷跑来前院,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章 父亲 听到这个声音,尔思和尔安身子一僵,脸色唰地一下变白。 苏流月却是微微扬眉,转头看向正匆匆走进她院子里的一大群人,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站起来缓缓行了个礼,“女儿见过阿爹阿娘,阿爹阿娘不是在招待郑家的贵客么?怎的竟有空来女儿的小院子。” 正满脸怒容地站在她面前的一对中年男女,不是她这个身体的父亲苏唯礼和继母郭氏,又是谁。 苏唯礼见到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就来气,右手食指直直地指着苏流月,气急败坏道:“苏流月,你也知道今天郑家的贵客会来,你该庆幸你身边那个贱婢过去的时候,郑家的人没有发现! 跟郑家的这门亲事关乎着我们苏家能否在新朝立足,若你又搞砸了,你十条贱命都不够赔! 这一回,多亏了柔儿跟郑家的十三姑娘是闺中密友,拜托十三姑娘在郑家替我们求情,否则郑家还不会这么快原谅我们! 郑家说了,他可以继续与我们苏家结亲,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迎娶你这个孽障进门,柔儿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先前与郑家二房的陶夫人见过几面,陶夫人很是喜欢柔儿,愿意让柔儿代替你嫁入郑家。 这件事能有如今这么好的结局,都是多亏了柔儿,你这个做阿姐的,便是对她磕头道谢也不为过!” 苏唯礼虽然长了一张国字脸,但五官还算标志,浓眉大眼的,只是此时,他因为盛怒而五官微微扭曲,无端地给人一种滑稽感。 然而,想想他一个寒门仕子,在入朝为官后不过短短十年,便成为了国家权力中枢中的其中一员,在朝中这么多人向郑家示好的当下,也能一下子脱颖而出,结下与郑家的儿女亲事,又怎会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单蠢? 苏流月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样的人,不是足够有手段,便是……足够心狠! 他身旁,一个穿着浅黄色对襟短襦并丁香色百迭裙的明艳女子十分适时地拉了拉苏唯礼的袖子,嗓音温柔地道:“阿爹,你别这么说,阿姐她也不是故意的……” 苏流月微微挑眉,转而看向那个女子,嘴角微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这不就是原主那个一直挑唆她嫌弃自己的未婚夫婿、最后导致她在众多宾客前酿下大祸的好庶妹——苏柔吗?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苏柔为什么一直这样挑唆原主,在这般敏感的新旧朝交接时期,原主能嫁去郑家,对她也有利。 若是苏家败落了,她一样落不得好。 却原来,她在这里等着呢。 只是,她还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苏柔这样做的底气,是什么?她就不怕一下子玩脱了,让苏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苏唯礼听了苏柔的劝说,却是更气了,一把甩开她的手嗤笑道:“柔儿,你别替这孽障说话!当初她做了那种蠢事,差点害惨了我们苏家,我倒恨不得她那天当真自缢死了算了!” 尔思和尔安顿时脸色发青。 老爷这话实在太无情了! 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他女儿啊! 郭氏只一直冷冷地看着苏流月,倒是没有说什么。 苏流月的视线缓缓地在面前几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忽然,操着一把微沙的嗓子开口道:“阿爹说得是,先前确实是我闯祸了,这件事能圆满解决,我自是很高兴,但……四妹妹可是姨娘所出,郑家这样的名门显贵,嫁娶最是讲求门当户对,他们……当真不嫌弃四妹妹?” 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脸色猛然一变的苏柔,一脸后知后觉地道:“啊,我这么说,不是说四妹妹的出身上不得台面的意思,四妹妹可不要误会了。” 苏柔一下子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贱人,明摆着就是故意这么说膈应她的! 死过一回后,她竟还学会这般阴阳怪气地膈应人了! 苏唯礼却是微愣,似乎没想到苏流月会提到这个,不耐烦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府上的嫡女,除了你便是雪儿,雪儿今年才刚满十四,还没及笄,幸好郑家最是讲诚信,他已是说好了与我苏家结亲,便不会轻易反悔。 刚好,陶夫人也满意柔儿,你该庆幸柔儿争气,不像你这般只会祸害家里!” 苏流雪,便是郭氏嫁进来后生下来的女儿,比原主小两岁。 苏流月眸色微闪。 苏唯礼在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这分明是心虚。 心虚什么? 这般微小的反应,一般人也许很难察觉,却不包括前辈子身为犯罪心理专家的她。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勾,道:“这样么?那郑家对我们苏家,倒确实宽容,六妹妹虽然还未及笄,但也不过是差一年的功夫,若郑家非要六妹妹代替我嫁过去,想来两年时间也是等得的。 但他们偏偏主动提出了让四妹妹嫁过去,看来,陶夫人当真十分喜爱四妹妹呢。” 说到“主动”两个字时,苏流月十分微妙地顿了顿。 苏唯礼却似乎没耐心跟她扯这些,鼻子突然十分轻微地动了动,厉声道:“行了!你管郑家怎么想,这个天大的祸事是你闯出来的!郑家念在你因此羞愧得要自缢,还不算无可救药,也念在他们的十三姑娘帮忙求情的份上,原谅了我们苏家。 若是真的惹恼了郑家,你以为凭你的一条贱命就能盖过去了?!” 人在紧张或者说谎的时候,鼻子有可能会发痒。 这苏唯礼的小动作,还真是教科书般的典型啊。 她以前给警局那些新人做犯罪心理的培训时,若有这么一个典型案例在,还愁那群小兔崽子听不懂? 苏流月忽地,笑了,一双杏眸流转着淡淡的冷意看着苏唯礼,“阿爹说得是,我这么一条贱命,自是没有人会看在眼中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受到的刺激太大,我醒来后,竟是完全想不起我自缢那天的事情了,只隐约记得,那天我回房喝了茶水后,头便有些晕,那之后,我好像是睡过去了……” 苏柔实在是受不了这女人阴阳怪气的语调,脸上现出几分担忧,眼神却鄙夷道:“阿姐,你这是刚醒来脑子不清楚么?你睡过去了还怎么自缢?你莫非想说,有人害你不成……” “柔儿!” 苏唯礼忽地,厉声打断了苏柔的话,蹙眉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苏流月一眼,道:“你四妹说得对,你应是刚醒来,神智还不清醒,很多事情这才记不清。 过去了的事便算了!我先前就派人与你说了,这半个月你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禁足反省,好好想想以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我绝不轻饶!” 第三章 真相 看到苏唯礼的反应,苏流月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不禁有些嘲讽地扬了扬嘴角。 这苏唯礼能力如何,她暂时看不出来,但这心,是着实够狠的。 她方才说的没有一句假话,原主所谓自缢的那一晚,确确实实是昏睡了过去! 是以,她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原主所谓的自缢有蹊跷,只是当时的她不知道,杀死原主的凶手到底是谁。 这会儿,结合苏唯礼和苏柔方才的言语和反应,整件事的真相呼之欲出。 杀死原主的人,只怕正是她的好父亲! 而她的好庶妹,就是最大的推手。 那件事发生后,苏唯礼为了不失去郑家的庇护,不惜让原主“自缢”来向郑家赔罪。 有了一条人命横在这中间,再大的过错也能抵消了。 而苏柔一开始对原主设局,确实是冲着和郑九郎的婚约来的,但她也不算无脑到底,在那之前显然也做了不少准备,她最近讨好的郑家十三姑娘可是郑家二房的嫡女,还是陶夫人的幼女,郑家对她向来千娇百宠,她说的话,在郑家自是有一定分量的。 而除了这个,她只怕还有一张更大的底牌。 方才苏唯礼神情有异的那两段话里,显然隐瞒了一些事情。 其他内容都是没问题的,苏流雪确实还没及笄,苏柔这段时间也确实和郑家的十三姑娘走得很近。 唯一可能有假的,只有——郑家二房的陶夫人对苏柔很满意。 原主的记忆里,可从来没有苏柔见过陶夫人的记忆。 因此,对苏柔很满意的只怕不是陶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很大可能,便是这场婚约的另一个当事人——郑九郎。 这可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郑家定是也急着平息这场风波,若郑九郎这时候开口要娶苏柔,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从事发后苏唯礼那惊慌失措的态度来看,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跟苏柔有关,现在他知不知道,就难说了。 而看苏柔方才的反应,她应该不知道苏唯礼为了这件事,竟是残忍地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真正的原主已是被这两个人,联手杀死了。 一个害死了自己女儿的凶手,竟反过来指责自己的女儿。 实在是好笑。 苏流月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唯礼,这眼神莫名地让苏唯礼心里发虚。 他呵斥完苏流月,便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开。 郭氏没有跟着一起走,有些探究地看了苏流月一眼,忽而冷声道:“我知晓经历了这么一件事,你心里也不会好受,但这件事是你自己闹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如今新皇刚即位不久,你阿爹天天在为朝堂上的事情烦恼,你若是真心为苏家着想的,便少去烦你阿爹,好好地待在房间里反省! 你闯了这么一个大祸,你阿爹只罚你禁足半个月,已是十分疼爱你了。” 苏流月轻轻一扯嘴角。 郭氏说出疼爱这个词,不觉得嘲讽吗? 不过,郭氏向来是懒得搭理她这个前任的女儿的,她这会儿竟特意留下来,还说了这么一通似乎带着几分安慰的话,不得不说十分蹊跷。 苏流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低头道:“阿娘说得是,我原本以为我闯了这么一个大祸,害苏家名声受损,阿爹少说也要罚我去庄子上住上一段日子。 想来阿爹还是心疼我。” 这是勋贵世家的女子犯错,经常会有的处罚。 她刚醒来那会儿,尔思和尔安就一直担忧,她会不会被送到庄子上。 在她们看来,自家姑娘如今已是十六岁了,家里又没有真正为她着想操持的人,若真的被送到了庄子上,一年半载的定是回不来,亲事也定是会被耽搁。 想想便是暗无天日的未来。 是以后来听苏唯礼派过来的人说,只是罚她们姑娘禁足半个月时,她们是又惊又喜。 苏流月话音刚落,郭氏眼眸中就悄然掠过一抹嗤笑,面上却只是板着一张脸,道:“你再怎么说,也是苏家的嫡长女,我和你阿爹自是不可能真的不管你的。 虽说如今要嫁进郑家的人变成了柔儿,但你到底是柔儿长姐,长幼有序,怎么也没有妹妹越过长姐先出嫁的道理。 所幸郑家十分通情达理,愿意把柔儿和郑九郎的婚事定在年底,好给你时间找到一户好人家,郑家这般通情达理,我们也不能辜负了人家,所以,阿娘这段时间会好好帮你挑选一门好亲事,你像往常一样,等着出嫁便是了!” 尔思和尔安一愣,很是讶异地看向郭氏。 她们还以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家姑娘的婚事定是要被耽搁了! 万万没想到,夫人心里还是记着她们姑娘的! 便连苏柔也一脸讶异。 苏流月自是没有尔思和尔安那么好糊弄的,心底一咯噔,面上却不显,道:“年底?如今已是六月,离到年底也不过小半年时间,何况刚刚经历了那样一件事,我的名声难免受损,阿娘就这么有把握,能在年底前替我找到一户好人家?” 郭氏有些意外地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 自她醒来后,她还是第一次和她面对面说话,方才她和老爷说话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女子似乎有些变化。 如今一看,果然是变了不少!竟然还会考虑这些了! 看来死过一回,还是有些长进的。 只是,有什么用? 郭氏微扬嘴角,竭力隐藏着眼底里的幸灾乐祸和不屑,道:“你知道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便好,我也不怕给你透个底,以你如今的名声,是断不可能说到多好的人家了,但你到底是苏家的嫡长女,便是为了苏家的名声,也不能嫁得太差。 咱们虽然不是亲母女,但这么多年的母女感情,你也知道阿娘向来是怎么待你的,放心,阿娘定是竭尽所能,为你找到一户好人家。” 郭氏种种细微的情绪,无不在说,她心里有鬼。 这对夫妻,又想做什么? 先前,他们就能为了讨好郑家杀死原主,如今,他们显然又盯上了她的婚事。 这是要把自己女儿的剩余价值,彻底压榨干净啊! 苏流月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她原本还想着先低调行事,养精蓄锐,想办法离开这个家。 但如今看来,形势容不得她慢慢来了。 她眸光微闪,微微一低头,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道:“我知道阿娘已是待我很好了,我这回闹出了这么大一件事,阿娘竟还愿意为我的婚事操心,我心里实在高兴……” 郭氏一扬眉,暗暗地嗤笑一声,道:“看到你如今这般懂事,阿娘也开心。 今天听你的嗓子还有些哑,大夫说这是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完全的表现,你回房好好休息吧,阿娘就不打扰你了,柔儿,我们走。” 苏柔显然没想到事到如今,郭氏还愿意好声好气地与苏流月说话,不由得狠狠一咬唇。 她和苏流月之间只差两个月,从小到大,她自认样样都比这个阿姐好,无论是样貌、脾性还是才艺,然而,她不过是占了一个嫡长女的身份,就处处压她一头。 她早就看自己这个阿姐不顺眼了,这样的草包,凭什么只因为一个身份,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 现如今,即便她闯下了这样的弥天大祸,母亲竟还愿意替她好好筹谋婚事。 凭什么?! 只是郭氏发了话,她便是要把手中的帕子揉烂了,也只能低头应了一声。 眼见着郭氏和苏柔就要转身离开,苏流月眸色微闪,突然启唇道:“阿娘,稍等,女儿有件事,还想请阿娘应允。” 第四章 心眼子 郭氏脚步一顿,转头微微扬眉,“什么事?” 苏柔也转头瞪向她。 这女人又想做什么? 苏流月微微垂眸,道:“我这回痛定思痛,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实在羞愧难当。 在家里其他姐妹都在学习以后成家所需要的各项技巧时,我却在偷懒耍滑,还时常因为厌恶学习大发脾气,是以如今,我竟是只是会一些最基本的女红,掌家算账的技巧,更是半点不会。” 以前的原主确实是这样的。 但郭氏也从没有好好引导她,甚至一味纵容,因此也让原主越发变本加厉了。 郭氏一脸讶异,就听面前的女子继续道:“阿娘说,这段时间便会为我定下亲事,要我赶在年底前出嫁,我心里多少有些心虚不安。 只剩这小半年时间,我不愿再像从前那样混沌过日,还望阿娘成全。” 郭氏眉头紧皱地看着她,“你是想重学掌家算账那些技能不成?不用,毕竟……”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脸上掠过一抹怪异,嘴角微扬道:“反正,小半年时间你也学不了多少,以后你出嫁了,阿娘自是会派一些得力的人在你左右替你分忧,你不用太担心。” 苏流月把她脸上的异样尽收眼底,眸子里悄然掠过一抹冷意,嘴角微微一扯道:“阿娘说得是,但女儿到底心虚,女儿已是丢了一门亲事,实在是担心下一门亲事会出什么蹊跷。 我知道小半年时间学不了多少,但便是学点皮毛也是好的。 刚好,我想起了小时候,大舅和大舅母说过,我母亲的嫁妆里有一家糕点铺子,是外祖父知道母亲嗜好吃甜,特意派人去开的,那家铺子到了母亲手上后,也一直是她自己找人打理。 这个铺子对母亲来说,定是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只是我以前不孝,竟从没想过要去看看那家铺子,替母亲打理打理,如今却是刚好,我希望能去找那家铺子的袁掌柜,向他学习如何看账算账。 反正阿娘以前说过,以后我出嫁,会把我母亲的嫁妆都放进我的陪嫁里,我迟早也是要掌管那个铺子的,如今刚好提前熟悉熟悉……” 郭氏万万没想到,这厮提出来的请求是这个,她下意识地拒绝,“荒谬,哪有好好的大家闺秀跑去向一个店铺掌柜学看账算账的!” 可是,也没有特意请一个人回来只教她一个人的道理,她自己教?更是不可能! 更何况,她哪里需要学这些,毕竟……能不能派上用场还未可知呢。 苏流月却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郭氏,脸色不变道:“阿娘若是觉得不妥,我把铺子的账本拿回来,自己摸索着学习也是可以的。” 郭氏的嗓子霎时一噎。 这可以是可以,可是这厮为什么非要拿那一家铺子练手?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慢慢平静下来,眸底掠过一抹不屑和嘲笑。 只怕这厮学这学那的不过是借口,趁机要回一些她母亲的嫁妆,才是目的! 死过一回真真是不一样了。 这心眼子也多了不少。 只是……她要什么不好,偏偏要那么一家破烂铺子,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怎么变化,骨子里的无知愚蠢还是改变不了的。 郭氏嗤笑一声,道:“你是担心我到时候会霸占着你母亲的宝贝铺子,不还给你不成?苏流月啊苏流月,咱们母女一场,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罢了,你年纪还小,阿娘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你要那家铺子,我给你便是,待会,我就遣人把那家铺子的店契拿来给你。” 听出了郭氏语气里的意兴阑珊,苏柔一下子来劲了,眉头紧拧、一脸不赞成道:“阿姐,你这样说就太伤阿娘的心了,阿娘这么多年来好心帮你保管生母的嫁妆,你不感恩就算了,怎么能……” 苏流月却懒得搭理她,道:“阿娘误会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我不过是在为自己的亲事焦急罢了。” 郭氏似笑非笑地看了苏流月一眼,道:“行罢,我就当你是这样想的,谁让儿女是父母上辈子的债呢?” 她阴阳怪气地说完,转身便走。 郭氏身边的一众仆从顿时气恼又鄙夷地看向苏流月。 这三姑娘还是那般不知好歹,活该被郑家退婚。 苏柔这下子舒爽了,嘴角一扬,藐视地看了苏流月一眼,转身也跟着离去。 她们一走,尔思和尔安就憋不住了,尔思忍不住气恼道:“那些人怎么敢这么看姑娘!他们可还记得,这个府里到底谁是主子,谁是下人!” 尔安虽然也气极,但她向来比尔思文静内敛,只是眼圈微红道:“按照奴婢说,这些人先前就不是真心把姑娘当成主子的,如今发生了这些事,一个两个都不装了罢了! 夫人虽说会给姑娘找好人家,但奴婢莫名地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府里的下人都因为这件事明里暗里地看不起姑娘,真的会有好人家会在这种时候,愿意接纳姑娘吗?” 夫人一开始说要给姑娘找好人家的时候,她心里是欢喜的,但细细一想,她只觉得越发不对劲。 如今姑娘背地里嫌弃郑家、并因此羞愧自缢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所有好事者的目光,可以说都盯着她们姑娘。 这种时候,哪有好人家敢要他们姑娘啊! 还不如先去庄子上避上一两年,等风头小一些了,再找呢。 便是姑娘年纪大了不好找,也好过现在啊! 苏流月有些赞赏地看了尔安一眼,这丫头反应过来了,倒是不容易。 尔思闻言,怔愣了片刻,也转过了弯来,道:“夫人不会是……不会是想随便找户人家把姑娘嫁出去罢?这怎么可以,这不是明摆着要为了四姑娘的婚事牺牲我们姑娘么……”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苏柔的婚事,急着把她嫁出去便罢了。 苏流月给了两个丫头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尔思,你跟府里的人相熟一些,我禁足这半个月,你帮我打听一些事情,记住,尽量不要让别人察觉到,你在有意打听。” 尔思一怔,这……这着实有些难为她了…… 但她也算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咬了咬唇点头道:“是,姑娘尽管吩咐!” 苏流月方才没有想法子解除那半个月的禁足,一是,原主确实犯了错,只罚她禁足半个月,在其他人看来已是十分轻的处罚了,便是她提出缩短时间,苏唯礼和郭氏也不太可能答应。 二是,她刚好趁这半个月避避风头,让这件事冷却一下,顺便,打探打探那两夫妻,到底在憋着什么坏。 第五章 内情 接下来这半个月,除了府中仆从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时有克扣之外,苏流月的日子过得倒是清静。 正如尔安所说,府里的下人本来就没怎么把她看在眼里,以前不过是因着她的身份,在她面前做做戏罢了。 现如今,他们是戏也懒得做了,没事根本不会进她的小院。 是以,苏流月的小院,每天进出的只有尔思和尔安,以及一个在外院做粗活的粗使丫头。 郭氏也没有食言,那天回去后没多久,就让她身边的大丫鬟梅香把原主母亲那家糕点铺子的店契送了过来,梅香送过来后,留下两个鄙夷不屑的眼神,就高高在上地离开了。 气得尔思那个丫头差点憋不住,把她抓回来狠狠甩上两巴掌。 苏流月倒是懒得管这些,比起为那些仆从的踩低捧高动气,她更在意的点是——那些仆从为什么先前不踩低捧高,偏偏现在来踩低捧高? 她并不觉得这一切的原因是那些仆从因为原主先前做的那些事看不起她,所以故意欺压她,主子就是主子,便是主子做了天大的蠢事,身为下人也是没资格埋汰的。 除非,是郭氏默认他们这么做。 因为在郭氏看来,她已是没必要继续和她上演母慈女孝这样的戏码。 因为,她身上即将发生什么,或是要离开苏府,或是——直接就是死。 这些仆从的反应,在苏流月看来,只是进一步验证了她心里的不安。 偏偏,她让尔思打听的事情并不顺利,尔思好几回回来,都委屈巴巴地说,府里那些人压根不理她,便是先前跟她交好的一些人,也变得很奇怪,见到她就躲。 苏流月倒是不奇怪。 他们都是要在苏家讨饭吃的,定是他们提前得了什么风声,所以才远着他们。 虽然心里的不安越加浓厚,苏流月也只能耐着性子道:“你慢慢来,不急,找到机会就打听,能打听多少就是多少。” 尔思:“是!” 终于,在半个月快结束之时,尔思终于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那天晚上,苏流月吃完晚膳,正斜倚在长榻上看书,尔思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小脸涨得通红通红的,道:“姑娘,姑娘!奴婢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据说……据说老爷和夫人这段时间,频繁接待一位姓伍的将军!方才奴婢把姑娘用完晚膳的碗碟送去后厨时,刚好听到后厨的几个厨娘在聊这件事,奴婢就立刻躲到了一边。 据说,那位姓伍的将军大有来头,是什么……什么神武军里的一个将军,哎呀,奴婢是不懂什么神武军鬼武军,反正那些个厨娘说,那个军队很厉害,是当初跟着新皇他们打天下的其中一支主力军,这支军队的大统帅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 老爷和夫人可重视这位伍将军了,隔三差五就请他过来宴饮,据说光是招待这位伍将军的好酒就拉来了好几车!有个厨娘说,有一次她去上菜时见了那位伍将军一面,当即把她吓得,那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将军,光是胳膊就有她两条大腿那么粗,一脸凶相,声如洪钟,一双眼睛活像林子里觅食的野兽,若是被他看上一眼,铁定就要被吓尿了。 而最让她震惊的是……是……” 见小丫头支支吾吾的,一脸尴尬为难,显然接下来的话不怎么能说出口。 苏流月心底微沉,道:“是什么?快说!” 尔思咬了咬牙,似乎都要哭出来了,“那厨娘说,她过去的时候,老爷他们正在看舞姬表演,那伍将军似乎是……看中了一个舞姬,竟是当场就把她要了过来,大庭广众下呢,就……就对那个舞姬上下其手……” 说这些话,着实为难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娘子了。 尔思嗓音微颤,坚持把话说完,“那厨娘说那个画面实在不堪入目,她当下就别开了头没看,当天晚上,伍将军在我们府上留宿了。 第二天快到正午,他才走的,但那晚被他看上那个……那个舞姬却没走,一直留在府里,据说那天晚上,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得全身都是伤,还差点丢了一条命,老爷和夫人仁厚,让她待在府里,还给她请大夫,养了好几天,伤好得差不多后,那个舞姬才走了…… 然而,那个……那个厨娘说,那个舞姬哪里是摔伤了,分明是被那个伍将军折腾的……” “老天爷!” 尔安忍不住捂住嘴巴,低声斥责道:“这些事情打听来有什么用?别说了,别污了咱们姑娘的耳朵……” 尔思顿时一脸委屈。 不是姑娘说的,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是关于老爷和夫人最近的行踪的,都要打听么? 苏流月却是气笑了,一字一字道:“不,你打听回来的消息很有用。” 这对夫妻竟是比她想的还要恶心人。 苏唯礼果然不安分,便是攀上了郑家还不够,也不知道在哪里,又攀上了这么一位伍将军。 很显然,他想利用这位伍将军,进一步在新朝站稳脚跟。 而她没猜错的话,他们下一步,便是要把她嫁给这位伍将军! 尔思和尔安微愣,突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尔安忍不住道:“不……不可能罢,老爷和夫人不会这么对姑娘的……” 苏流月却冷哼一声,道:“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咱们都不能坐以待毙,明天,我的禁足就解除了,我要先去我母亲的糕点铺子看看。” 虽然恶心,但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她倒是放心了。 知道对方的目的和意图,她才能见招拆招。 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想办法脱离这个家对她的掌控。 只是,在这个世界,女子生活的处境本就艰难,更别说苏流月初来乍到,一切都毫无根基,要想脱离这个家,谈何容易。 然而,再难也必须尝试,第一步要做的,便是搞钱,越多钱越好。 有了钱,她才有傍身的资本。 第二天,苏流月起床后,便带着尔思和尔安出门了。 因为已是过了半个月,门房只是看了她一眼,十分敷衍地对她行了个礼,便让她出去了。 苏流月一出门,便叫了辆马车,直奔原主生母的糕点铺子。 那个铺子位于新京的长安街上,长安街并不是新京最繁华的街道,但这条街上有一个学院,每天上课下课的时间,都会有许多学子经过,人流倒是十分充足。 车夫不知道那家糕点铺子具体在那条街上哪处,苏流月到了长安街,只能下了马车自己慢慢找过去。 此时快到正午,街上人流不多,三三两两的,环境倒是清幽。 苏流月一路走过去,忽地,她见到远处有一个店铺外头竟是围满了人,那些人里,竟还有身穿黑色窄袖袍服并红色半臂、腰佩大刀的官府衙役在进进出出。 她脚步猛地一顿,心里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有一对母子打扮的人经过,那母亲拉着拼命转头想看热闹的儿子,小声嘀咕道:“作孽哦,那家满一芳可是开了十几年的老字号了,谁料那个掌柜竟是个杀人凶手!我瞧着他平日里老实厚道的,啧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呐……” 苏流月心里霎时一沉,立刻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第六章 私人情绪 尔思和尔安早在听到“满一芳”三个字时,就脸色煞白,夫人的那家糕点铺子她们没有去过,但名字是知道的,就叫满一芳! 这也太不凑巧了,怎么她们姑娘刚把那家铺子接过来,就出事了呢! 此时,见她们姑娘匆匆往前走,她们虽然又是慌乱又是焦急,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离聚在店铺前的那些人近了,苏流月才听清了他们说的话—— “……啧啧,听说那就是一起感情纠纷的案子,那袁掌柜跟隔壁书斋的掌柜夫人有染,怕东窗事发,一狠心,就把人给……啧!” “老天爷!你们怎么知道,杀人的是那袁掌柜?” “还能不知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据说那袁掌柜杀人后想跑,谁料脚底打滑摔了一跤,晕过去了!尸首最早是隔壁书斋那叫刘二贵的伙计认出来的,袁掌柜就跟死去的死者躺在一块呢!凶手不是他能是谁!” “这……这也太糟心了!满一芳这几年的出品虽然大不如前了,但我媳妇还挺喜欢吃的呢!” 苏流月眸色微沉,听着那些人的讨论,脚步微顿。 就在此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凄楚的男声,“请官老爷明鉴!凶手不是小人啊!小人……小人真的没有杀人!” 紧接着,一个冷肃狠厉的声音响起,“闭嘴!凶手是不是你,本官自是会有决断!” 苏流月抬眸循声看去,透过人群的缝隙,隐约看到一个身材板正、方脸浓眉、穿着一身绯红色官府的中年男人在一脸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朝一旁的衙役低喝,“死者遇害前见过的那几个人还没找过来吗?!这都多长时间了?真是一群废物!” 他身旁的衙役显然都不敢正面看他,只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应上几句。 苏流月眉心微蹙。 紧咬下唇,左右徘徊,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手指还时不时轻轻弹动,这种种身体语言无不在说,这男人如今十分焦躁,甚至有些慌乱。 他会出现在这里接手这个案子,说明他是京兆府的人,看他官服的颜色,品级还不低,这样的官员手上处理过的案子没有一百也有上千,这个案子目前瞧着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凶杀案,有什么好焦躁的? 重点是,他这般焦躁,能好好查案吗? 苏流月平日里最忌讳把私人情绪带入案子中的人,若这厮是她的手下,早就被她喊回去面壁思过了。 她想了想,强行挤进了人群里,挤到了最前方。 她今日出门不想被人认出来,因此带着帷帽,她这般一挤,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顿时纷纷向她投去目光,短暂地把注意力从面前的凶杀案中抽离了出来。 尔思和尔安连忙跟了上去,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家姑娘。 苏流月却没心思管周围人的目光,她到了最前头后,视线瞬间开阔,不远处一个身材微圆、脸上留着一小簇胡子、瞧着很是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立刻映入她眼帘。 只见他此时脸色憔悴而慌乱,头上的发髻有些凌乱,身上的深蓝色袍服上有着好几块突兀的深色,基本都集中在他的右手袖子上,除此之外,他的领口处破了好几个口子,似乎是被什么抓破的。 他正由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扶着,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不远处的官员。 苏流月紧紧地盯着他。 他显然就是这起案子中的头号嫌疑人——满一芳的袁掌柜了,方才他侧过身子的时候,她看到他后脑勺的头发上沾着几分血色,再根据方才那些路人的讨论,他后脑勺应是受了伤。 他衣服上的深色,应是他方才倒在死者身边时,沾到的鲜血。 她记得,原主的大舅说过,这位袁掌柜是曾经跟在原主外祖父身边的人,生性醇厚,又有一定的能力和手段,原主外祖父对他十分信任。 苏流月挤到前面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官员便又开始急躁了,一把拽过身旁一个衙役低吼道:“人到底到了哪里!还能不能找过来了!” 那衙役被吓得不清,脸色煞白,嘴张了好几下才战战兢兢道:“应……应该快来了,陆……陆少尹请稍安勿躁……” 那陆少尹牙关紧咬,拽着衙役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挨近他一字一字低声道:“你来本官的位置,你自己试试能不能稍安勿躁?那可是那位兼任京兆尹后,亲自给本官派的案子,京兆府的人都快被那位清理干净了,你说本官还能不能稍安勿躁!” 那脸色凶狠似厉鬼,被无辜迁怒的衙役两股战战,都要哭了。 所幸,那陆少尹发泄完后,便一把丢开他,厉声道:“来人,快去看看那群废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找几个人,可是要找到明年除夕去……”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传来一个衙役急匆匆的声音,“陆少尹,人找过来了!人找过来了!” 随着声音响起,好几个衙役强行分开群众,领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是个年轻小伙子,另一个却是让人有些讶异,是个身材小巧细瘦的年轻娘子,一张脸长得算不上俊俏,但看着还算舒服。 其中一个衙役走到那陆少尹面前后,上前行了个礼道:“禀告陆少尹,这两位跟方才的刘二贵一样,都是七录斋的伙计,男的名为郑耀祖,女的是孙氏。 这附近有个养正书院,他们方才去书院给一些订了笔墨的学子送货去了,让小人们一顿好找。” 陆少尹见到那孙氏,也有些意外,眉头微蹙道:“你们书斋……竟然还有女伙计?” 原先就在这里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连忙走上前来,道:“禀告陆少尹,孙姑娘的父亲以前是个举人,只是……只是前几年去世了,孙姑娘和她母亲就住在这附近,因为家计困难,只能出来找活干。 我们……我们掌柜人好,见孙姑娘一个女子很是可怜,又见她难得会识文断字,便把她留了下来,在书斋里做点杂活……” 这人应该就是方才衙役说的刘二贵了。 他和衙役带过来的郑耀祖和孙氏一起,都是七录斋的伙计。 在古代,会认字的人本来就少,会认字还愿意放下身段在外头做事的,更是少之又少。 七录斋的掌柜留下这位孙姑娘,也说得过去。 那陆少尹显然也懒得管那些杂事,突然一指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一具女子尸体,厉声道:“这位死者正是你们七录斋掌柜的夫人,你们应该都认得!刘二贵说,你们今天都有见过死者,都给本官具体说说,是什么时候见的,那时候的死者可有什么异常!” 苏流月的视线顺着陆少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眼眸微微一眯。 方才她到了最前头后,便见到了这具尸体。 这具尸体离她站的地方不远,躺在了一条巷子里,那条巷子就在满一芳和七录斋中间,苏流月所在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那具尸体的情况。 第七章 尸体(一更) 却见死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水绿色褙子并豆绿色百迭裙,身材高挑,此时正脸朝上地斜躺在巷子里,后脑勺处留了一地的鲜血,旁边还有一块沾染着血色的两个男人拳头大小的石头。 尸体旁边,正蹲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衣、头发已是发白的小老头,在细细地查看尸体,看他的模样,应是京兆府请来的仵作。 苏流月方才的注意力都在那袁掌柜身上,此时是第一次细细地打量死者,却见她身上的衣裳虽然完整,瞧着却有些凌乱,水绿色褙子和百迭裙上都是皱褶,腰间的腰带虽然还好好地系着,但那个结绑得甚是粗糙,不是时下流行的任何一种绑法,仿佛是匆忙中随便绑上的。 苏流月眸色微深,当看到死者的绣花鞋时,她微微一怔,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前探了探。 却见死者脚上穿着的那双绣花鞋干净而精致,一看就是才穿没多久的新鞋,然而,这样一双鞋子的鞋跟处却有着十分显而易见的磨损,跟整双鞋子一对比,说不出的突兀。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袁掌柜。 袁掌柜穿着的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灰蓝色布鞋,瞧着已是有些破旧了,但保管得不错,鞋面上看不出明显的破损,也没有明显的脏污。 苏流月一脸沉思,死者的鞋子后跟处有明显的磨损,袁掌柜的鞋子上却没有。 这说明了什么? 就在这时,正被陆少尹审问的郑耀祖的声音响起,“回……回禀官爷,我们掌柜的夫人今天早上来过书斋,那时候……那时候小人和二贵都在店里,孙姑娘因为她阿娘身体抱恙,早上请了一小会儿的假,是在夫人快要离开时才过来的……” 陆少尹立刻问:“你们夫人具体什么时候来的?她平日里时常来书斋?” 郑耀祖拧眉想了一会儿,道:“小人……小人不记得夫人过来的具体时间,大概是……巳时(约为早上九点)过后没多久……夫人先前不常来书斋,只是最近来得比较多……” 陆少尹眉头紧皱,这说辞和刘二贵的一样,看来刘二贵没说谎。 “为什么你们夫人近来来得比较多?” 郑耀祖摇了摇头,“小人也不清楚,夫人每次过来,都会问掌柜的行踪,今天也是,二贵把掌柜的行踪告诉夫人后,夫人就走了……应是……应是有事情来找咱们掌柜的……” “你们掌柜今日怎的不在书斋里?” 郑耀祖:“掌柜昨天就说了,他今天约了别人在今阳楼谈一笔买卖,要下午才过来……” 话音未落,站在他旁边的刘二贵突然有些讶异道:“掌柜,您过来了?” 却见他此时正盯着站在他对面的孙姑娘,那孙姑娘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就见自己身后一个手掌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直裰、身材高瘦、瞧着很是文质彬彬的男人。 那男人身边跟着一个衙役,此时他的一只手正被那个衙役拉着,呼吸有些气喘,显然是被那个衙役匆匆带过来的。 那孙姑娘愣了愣,连忙往旁边避开了一步,低着头道:“曹掌柜,您来了。” 带着曹掌柜过来的衙役上前行了个礼,道:“禀告陆少尹,小人按照刘二贵说的,带了这附近一个能认出曹掌柜的店铺伙计去今阳楼找人,还没到今阳楼呢,那伙计就认出了正往这边来的曹掌柜,小人便立刻把他带了过来。” 那曹掌柜缓了缓过快的呼吸,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嗓音慌乱道:“我的夫人在何处?方才带我过来的官爷说,我的夫人……” 陆少尹旁边的一个衙役看了他一眼,让开一步,躺在地上的死者就这样直直地映入男人的眼帘。 曹掌柜脸色一白,猛地退后了一步,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月娘怎么会……怎么会……” 一旁围观的好事者见到死者的夫君来了,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起,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哎哟喂,这曹掌柜平日里可是做生意做傻了?自己媳妇在外头偷人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不是嘛!方才那姓郑的伙计说,最近他媳妇时常来书斋找他,我看啊,他媳妇来书斋找他是假,趁机来见自己的相好才是真!我就在对面的成衣铺子做事,看得真真的,每次他媳妇过来啊,都必定要去隔壁的满一芳买糕点!” “那满一芳的糕点有这么好吃?要每次都买?啧,你瞧他媳妇的衣服皱巴巴的,不会是死前还在和自己的相好厮混吧?” 曹掌柜脸色顿时更白了,一脸不知所措地看了七嘴八舌的群众一眼,又猛地看向了脸色越加难看的袁掌柜。 袁掌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慌乱道:“你们……你们可别胡说八道,丁夫人就是单纯来我们铺子买糕点,丁夫人的小女儿喜爱吃我们铺子里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你们不信的话……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丁夫人身旁的婢女!” 丁夫人,便是死者。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立刻有人大声道:“你当我们傻?丁夫人身旁的婢女定是她的心腹,又怎么可能说出对丁夫人不利的事情!” “说起来,平日里时常跟在丁夫人身边的那个婢女今天怎的不在?不会是是丁夫人为了和袁掌柜偷情,把人支开了吧?” 袁掌柜本就受着伤,听着这些污言秽语,便是急得满头大汗,也不知道如何自证。 最后,还是陆少尹满脸不耐烦地厉喝了一声,“官府查案,闲杂人等闭嘴!” 周围的议论声才低下去了。 陆少尹瞥了旁边一脸无措失魂的曹掌柜一眼,选择暂时忽略他,看向那孙姑娘道:“按照郑耀祖说的,你今天是来书斋的时候,见了死者一面?” 孙姑娘一脸慌乱无措,狠狠咬了咬唇,道:“是……是的,民女……今天来书斋时,刚好见到……见到夫人匆匆走出书斋,似乎……似乎急着要去做什么……” “死者走出书斋后,往哪边去了?” 孙姑娘身子微抖,突然转头,看了不远处的袁掌柜一眼,道:“夫人……夫人走的方向,正是……满一芳的方向……” 她话音一出,周围群众的视线顿时纷纷投到了袁掌柜身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袁掌柜却是瞬间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道:“官爷明鉴,官爷明鉴啊!小人今天真的从没见过丁夫人!小人是被陷害的啊!今天巳时末(约为早上十一点)左右,有个……有个小乞丐给了小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让小人到旁边的巷子里一叙,否则满一芳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小人这才急急忙忙走到了巷子里,谁料一进巷子,就见到了躺在地上的丁夫人,小人正要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后脑勺就一痛,再醒来时,小人……小人就躺在了丁夫人旁边,身上的纸条也不见了…… 若是小人说谎,就……就天打雷劈,世世代代沦为猪狗,官爷要是不信,小人可以把那个送信的小乞丐找出来……” 第八章 我家殿下(二更) 陆少尹刚刚听了这么多人的证词,正满脑子浆糊呢,加上心里本就急躁,忍不住就厉喝道:“行了!你什么人证物证都拿不出来,要本官如何信你?!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脱罪,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袁掌柜身子猛地一颤,一脸绝望。 那小乞丐送纸条过来的时候,铺子里唯一的伙计被他叫出去送货了,铺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确实没有人证。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尸体旁边的仵作站了起来,走到陆少尹身边行礼道:“禀告陆少尹,小人已是查验完死者的尸体,死者刚断气没多久,小人过来的时候,死者的身体还是软的,说明她死亡不超过半个时辰。 死者的致命伤是后脑勺的伤口,凶器应是她身旁那块沾血的石头。 死者身上的衣服凌乱有皱褶,指甲里有一些皮屑和血迹,这两点都说明,死者在死前曾和人扭打过,很可能便是杀死她的凶手。” 在场的官府众人一听,立刻转头,犀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袁掌柜……领口处的几道爪痕。 夏天衣服本就单薄,那几道爪痕完全撕破了袁掌柜的衣服,隐约还能见到他里面皮肤上的血痕。 陆少尹的眼神倏然比天上的日头还亮,手指一抬,直直地指向袁掌柜,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敢喊冤?来人,把这姓袁的带回京兆府,等候审讯!” 袁掌柜眼眸猛地瞪大,顾不得头上的伤,拼命摇头,凄厉地大喊,“冤枉啊!官爷!冤枉啊!小人真的没有杀人!” 那模样凄楚得,仿佛下一息就要哭出来了。 尔思和尔安猛地捂住了嘴,一脸震惊和惶恐。 虽然她们没有见过这袁掌柜,但他再怎么说,也是满一芳的掌柜,掌管了满一芳十几年。 她们姑娘外祖父这般信任的人,竟是这么一个毫无廉耻的杀人凶手,想想就心惊! 小小的巷子里,一时间嘈杂又凌乱。 与这乱糟糟的场景完全相反的,是这条巷子斜对面的一个清幽宁静的茶馆。 此时,茶馆二楼的靠窗处,正坐着两个气度不凡的男子,一个男子身穿月白色斜领交襟褙子,头戴儒巾,手握白羽扇,面如冠玉,身材修长如青竹,虽则满身书卷气,一双眼眸却明亮而有神,深邃如海,让人瞧着,便知他不可小觑。 此时,他正兴致勃勃地往窗外探出了半个身子,白羽扇高高举起遮挡着头上灼人的日光,啧啧啧道:“那陆少尹竟然还真的找到凶手了,看来京兆府里,也不全然是一些废物嘛! 如此一来,京兆府好歹能保下一个少尹,不至于变成一个可怜巴巴的空壳,是好事,好事啊。” 不远处的店伙计心惊胆战地看着那正在说话的男子,嘴张了张想提醒他一句这样危险,小心摔下去,然而,眼角余光一触到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子,便小心肝微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却见对面那男子穿着一身黑色圆领窄袖袍服,身材高大而挺拔,一张脸仿佛用刀削成,眉眼犀利,鼻梁高挺,整个人仿佛一把利剑,英朗不可方物,却又凌厉让人畏惧。 此时他正微微低头,喝着手里的一杯清茶。 容若见对面的男人半天没有接自己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身子道:“我说平熠……咳,不是,殿下,你对这陆少尹到底是什么想法?可要留下他? 小小一个京兆府,那卢兆尹是前朝皇后的阿兄,是断不能用的,他底下两个少尹,康少尹所属的康家跟卢家沾亲带故,说白了,就是卢家的党羽,也是断不能用的。 如今,也就剩下这陆少尹了,我瞧着他虽然资质平平,但还算有冲劲,最要紧的是,京兆府总不能没人去做事吧,你虽然暂代京兆尹一职,但你身上的事务可不止京兆尹的事,其他要做的事可都堆得跟小山似的呢……” 对面的男子——周云克眼皮微掀,淡淡地看了正滔滔不绝的某男人一眼,道:“容先生既然这般关心我京兆府的事务,不若容先生来替我补上这个缺。” 正越说越起劲的某男人顿时嗓子一噎,拼命挥动着手中的白羽扇,低低一咳道:“我说殿下,你让我跟着你冲锋打仗,出谋划策,管理军务还行,这种百姓父母官的工作,在下实在做不来啊! 再说了,虽说现在仗打完了,军队也还是要人管吧,在下如今可还是神武军的军师,哪能抽得出空闲。” 别的不说,就说查案,他就是两眼一蒙黑,完全没有经验。 虽说以他的聪明才智,若是费点心未必做不来,但……他为何要费这个心?好不容易打完仗,他还没歇息够呢,傻子才会揽这种麻烦事! 周云克一双黑眸看着他,似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嘴角的弧度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他放下手中的杯盏,淡声道:“这般说来,容先生手头的事务,竟是比我还多了。” 容若:“……” 奶奶的,他就不该多刚刚那一句嘴! 他们殿下如今除了是神武军的大统帅,还兼任京兆尹一职,谁人的事务能比他多? 殿下一开始,就是故意引导他说出这番话的,就在这里等着他呢! 以前自家这个主子就够让人捉摸不透了,如今做了太子后,竟是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就在容某人暗中叫苦不迭之时,站在周云克身后的两个侍卫中靠窗的那个突然开口,“殿下,事情似乎有变。” 周云克动作微顿,转头,再次看向窗外。 这个茶馆在发生命案的巷子的斜对面,虽说他们已是坐在了最靠近那条巷子的位置,但依然只能看到巷子口的情形。 周云克一双黑眸暗含冷冽,紧紧地盯着那巷子口,清楚看到一个穿着浅粉色交领襦衫并天青色百褶裙、头戴帷帽的女子突然走出了人群,直直地走到了陆少尹面前。 另一边。 眼见着袁掌柜就要被带走,尔思和尔安都别过了头去不忍再看,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清脆嗓音,“陆少尹且慢,杀死死者的人,并不是袁掌柜。” 经过半个月的休养,苏流月的嗓音总算是恢复如初。 尔思和尔安一怔,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瞪着突然走了出去的自家姑娘。 围观的人也惊呆了,头一次见到这般明着跟官府唱反调的人。 正为自己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个案子沾沾自喜的陆少尹闻言,猛地瞪向了苏流月,眉头紧皱,眼神不善,“你这女子是何人?!官府查案,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苏流月嘴角一扯,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淡声道:“这个案子,对陆少尹来说理应十分重要,陆少尹应该不希望,抓了个错的凶手回去,以致不好收场。” 陆少尹整个人一僵,眼眸倏然大睁,“你……你如何知道?!” 这女子怎么知道,这个案子对他十分重要? 第九章 逼问 苏流月淡淡一笑,透过薄纱看着面前那张掩不住讶异的脸,道:“民女是如何得知的,稍后再说也不迟,但陆少尹若真的把袁掌柜带回京兆府,很可能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陆少尹脸色微变,想到那人骇人的气势以及雷霆万钧的手段,只觉得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已是摇摇欲坠了。 苏流月把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微微扬眉,淡声道:“民女虽不才,但对于这个案子有几分见解,不知道陆少尹可愿意花时间听上一听?” 陆少尹猛然回神,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围观的百姓也不自觉地盯着苏流月瞧,原本无比嘈杂的巷子,这一瞬间竟奇异地落针可闻。 终于,陆少尹狠狠一咬牙,道:“好,本官就听上一听,你到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见解!若你是在戏弄本官,就等着本官把你与那袁掌柜一起抓回去罢!” 尔思和尔安顿时小脸煞白,无比焦急地看着自家姑娘。 然而,姑娘看也没看她们,低笑一声,道:“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见解,还请陆少尹借一步说话。” 苏流月和陆少尹便这般,在百姓们无比好奇的眼神下,走到了角落处。 原本自来到这里后便一脸失魂落魄的曹掌柜忽地仿佛回过了神,猛地转头,眼眸充血地瞪向袁掌柜,嗓音微微发抖道:“袁掌柜,这么多年来,我的七录斋一直和你的满一芳比邻,我们之间也向来互利互助,当初你满一芳的厨子告老还乡,生意一落千丈之时,我……我还发动过周边的朋友来帮衬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吗?!” 袁掌柜一怔,慌张地摇头道:“曹掌柜,我与你夫人清清白白,更没有杀害你夫人,你相信我……” “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我夫人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杀的!” 曹掌柜忽地一声厉吼,原本看着斯斯文文的男子忽地额角青筋暴起,就要扑向袁掌柜,一旁的衙役连忙拉住他,然而谁也没料到这个男人力气还不小,一个衙役竟是差点拉不住,最后,是两个衙役齐齐上阵,才算把他压制了下来。 围观众人都有些看呆了,郑耀祖忍不住低声道:“掌柜平日里斯文儒雅的,我……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掌柜这么激动的样子……” 站在他旁边的刘二贵撇了撇嘴,道:“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都冷静不下来罢,更别说,掌柜和夫人的感情一向要好。 说起来,我也没想到夫人会做出……偷人这种事,咱们掌柜哪里比不上那个袁掌柜了?比他俊,比他温柔体贴,还比他有学识,夫人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人!” 虽说方才突然有个姑娘跑出来说,凶手不是袁掌柜,但他们跟自家掌柜的想法一样,凶手不是他还能是谁? 毕竟这所有线索,可都指着他呢! 孙姑娘就站在他们两个旁边,似是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哦?你不过是他们店里的伙计,哪里就知道,他们夫妻俩感情一向要好了?” 一个清淡悦耳的女声突然在刘二贵和郑耀祖身后响起,听着,那声音仿佛就在他们脖子后传出来似的。 郑耀祖和刘二贵一惊,下意识地往前跳了一大步,转头一看,说话的竟是方才那个带着帷幔的莫名其妙的姑娘! 这姑娘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后的?! 而且,听方才她说话的声音,她分明离他们很近! 两人脸上余惊未消,好一会儿,都只晓得一脸震惊地瞪着面前的女子。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也没有真的要他们回答,淡声道:“你们不用那般惊恐,我过来,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 郑耀祖和刘二贵又惊又疑地看着她。 这姑娘是故意捉弄他们吧?!哪有人问问题,是这般神出鬼没地贴在别人身后问的! 苏流月仿佛没看到他们的神情,道:“第一个问题,你们几个都在七录斋做事,和曹掌柜的关系如何?” 郑耀祖、刘二贵和孙姑娘不由得互相对望了一眼,虽然完全想不通这姑娘问这个做什么,但见她身旁的陆少尹也没说什么,又哪敢质疑。 最后,还是刘二贵站出来道:“我们……我们三个里面,我在七录斋做事的时间是最长的,因此,我和曹掌柜算是最熟悉的,曹掌柜有什么事,都会优先交给我去做。 阿祖是大概两年前来这里做事的,他会一点字,最重要的是身材高大,一身蛮力,曹掌柜也很看重他,书斋里搬搬抬抬的工作,基本都会交给阿祖。 孙姑娘是我们三个里面最晚过来的,来了有小半年吧,她会的字是我们三个里面最多的,曹掌柜一般让她负责书斋里的文书工作。” 他说话时,郑耀祖、孙姑娘和不远处的曹掌柜都没说什么,说明他说的是事实。 苏流月点了点头,突然看向孙姑娘道:“这般说,你们三个里面,跟曹掌柜最不熟悉的,应是孙姑娘了。” 刘二贵微愣,点了点头一脸实诚道:“对啊,这不是很正常么?孙姑娘来得是最晚的,还是女子,别说曹掌柜了,便是我们,跟孙姑娘也不怎么熟悉,也就是平日里做事时会说上几句话。” 苏流月淡淡地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似乎在默认的孙姑娘,笑道:“我知晓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确定,今天,你们夫人就只来了书斋一回?” 苏流月最后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慢,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肃然和诡异。 郑耀祖和刘二贵一愣,刚想点头,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两人脸上都现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苏流月身旁的陆少尹见状,忍不住一声厉喝,“你们可是故意隐瞒了什么!” 故意隐瞒,这个罪名可大了! 郑耀祖和刘二贵吓得一机灵,连忙一脸慌张地摆手,结结巴巴地争着道:“冤枉啊!小人……小人哪里敢隐瞒什么!只是……小人突然想起,夫人离开后,小人曾和阿祖送了一批新到的书和砚台到养正书院,那段时间,有什么人来过书斋,小人自是不清楚的!” “对,对,就像二贵说的,我们哪里敢隐瞒啊!” 陆少尹脸色一沉。 这件事,他们方才可没提过! 他沉着脸追问:“方才,郑耀祖和孙氏也是去养正书院送货的,你们送货还要送两趟?!” 刘二贵连忙道:“陆少尹有所不知,养正书院时常在我们这里批量订购书和笔墨纸砚,每次要的货都又多又重,一次是很难送完的,小人……小人和阿祖第一批送过去的都是又沉又重的书和砚台之类的货物,因为第二次送过去的货物比较轻,小人才会让阿祖和孙姑娘去…… 那之后没多久,小人就听到外头传来路人的惨叫声,出去一看,就见到夫人和袁掌柜躺在巷子里……” 他话音未落,陆少尹就猛地转头瞪向孙姑娘,厉声道:“这么说,有一段时间,书斋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说,那段时间,你可有再见到死者?!” 孙姑娘似乎被吓到了,脸色惨白如纸地退后了一步,嗫嚅道:“民女……民女……” “说!” 第十章 社交距离(一更) 孙姑娘本就长得小巧瘦弱,此时又被陆少尹吼得瑟瑟发抖,就仿佛秋天挂在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被秋风吹得颤颤巍巍的。 看热闹的百姓都有些不忍心了。 陆少尹对这个小姑娘也太咄咄逼人了吧!难道陆少尹觉得,她才是凶手? 这么一个豆芽菜似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杀人?别是搞错了吧! 一旁一个衙役忍不住道:“陆少尹,您是觉得,孙姑娘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可是,陈仵作方才不是说了,死者临死前曾和凶手扭打过吗?您瞧孙姑娘身上的衣服毫无破损,连明显的皱褶也没有,怎么看也不像和人扭打过的样子,何况……孙姑娘瞧着,也不像能打赢死者的样子啊……” 虽说死者也不是什么身材高大之人,但光瞧身量,也比孙姑娘要高挑上不少。 这两人要真打起来,最后被杀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更别说,她后面还要制服袁掌柜,把他把死者摆在一起了! 这不跟蚂蚁杀了大象一样可笑么! 陆少尹猛地转头,一脸暴躁地低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一旁的苏流月:“……” 这陆少尹,脾性也太过火爆了,也只能庆幸,他是个还愿意听人说话的了。 眼见着那衙役被吼得委屈巴巴的,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苏流月突然轻笑一声,走上前道:“这位官爷说得很对,以孙姑娘的能力,完全不可能完成这一场谋杀以及栽赃陷害,但谁说,凶手……只有孙姑娘一个人了?” 苏流月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苏流月这时候,猛地转头,看向脸色青灰的曹掌柜,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道:“应该说,这场谋杀案真正的凶手,不是孙姑娘,而是曹掌柜,孙姑娘不过是他的帮凶罢了! 真正有不轨关系的,也是曹掌柜和孙姑娘,而不是死者和袁掌柜!死者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惨遭杀害……”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一瞬间成了人群中心的曹掌柜连忙大声道:“这位姑娘,我与你素昧平生,你怎可含血喷人!我……我怎么可能会杀死月娘!我跟孙姑娘更是清清白白的雇佣关系!你污蔑我就算了,怎么……怎么能连一个无辜的姑娘一起污蔑! 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店里的其他两个伙计!不管是哪朝哪代的律法,都没有你这般随意污蔑人的道理!” 苏流月却嘴角一扬,嗓音冷厉道:“谁说我在随意污蔑你了?曹掌柜,你可记得,方才我突然出现在你那两个伙计身后时,他们的反应是什么样子的?” 郑耀祖和刘二贵一怔。 其他人也一脸不解地看着苏流月,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在见到你和孙姑娘站在一起时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 苏流月嗓音清晰而冷静地道:“两个并不相熟的人,若是突然间靠的太近,心里定是会不舒服,甚至会受到惊吓,就像方才我突然出现在你那两个伙计身后时,他们的反应一样! 然而,你过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孙姑娘身后,你虽然可以说是带你来的衙役把你拉到那个位置的,但……孙姑娘的反应骗不了人!她在突然发现你就在她身后时,只是惊讶了一瞬,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紧张慌乱,甚至还能十分冷静地避到一边去,这反应,怎么可能是两个并不相熟的人会有的!” 这个原理在心理学上,叫社交距离。 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在一起时,会让他们心里觉得舒服的距离是120到360厘米,这叫礼貌距离,若是少于120厘米,就会给人一种自己的私人领域受到了入侵的不舒适感。 而朋友、亲人或熟人之间会让人感到舒适的距离,是45到120厘米,这叫私人距离。 若两人间的关系再亲密一些,例如是情人或者夫妻的关系,两人能接受的距离会更短,通常是0到45厘米,更甚者,是负距离,这叫亲密接触。 而方才曹掌柜过来时,离孙姑娘的距离,可不到一个手掌,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众人闻言,不禁一阵哗然。 原来,方才那姑娘是故意靠那两个伙计那么近的! 这般说来,明明是差不多的情况,那孙姑娘的反应和那两个伙计比起来,也差太多了罢! 曹掌柜一脸震惊地看着苏流月,好一会儿,才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歪理,我先前闻所未闻!你……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巧合?!光凭孙姑娘那一瞬间的反应,你就笃定我和她有染,以及犯下这个案子的人是我和她,未免太过可笑! 明明那么多证据都指向了袁掌柜,那些证据,可不比你的歪理有力……” “谁说这就是我的证据了?” 苏流月一脸嘲讽地看着脸色难看的曹掌柜,慢慢走到了尸体旁,道:“这不过是一个引子,引导我理清这所有真相罢了。 方才我便发现了,死者的鞋子后跟处有磨损,说明,死者是死后被人拖来这里的。 然而,袁掌柜的鞋子上却没有磨损,甚至没有明显的脏污,如果按照袁掌柜所说,他是被人骗来这里后打晕,被放到死者身边的,那凶手也需要把他移到死者身边,若他是被像死者一样拖过去的,那段路再短,他的鞋子上也定会留下痕迹。 但没有,这说明——死者是被拖过来的,而袁掌柜,很可能是被悬空抱起来或者背起来,放到死者身边的。” 一旁的衙役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道:“袁掌柜可比死者重多了!凶手既然有力气抱起或背起袁掌柜,为什么不干脆把死者也抱过来?” 苏流月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陆少尹就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打了他的脑袋一记,“笨!这不明摆着,搬动这两个人的不是一个人吗?!死者是被一个抱不起她的人拖过来的,而袁掌柜,是被一个抱得起他的人放过去的!” 真是气煞他也!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他都能想到,这群废物竟然想不出来?! 啊呸呸呸,什么叫连他都能想到?以他的聪慧头脑,这些事情他自是能想到!他不过是……不过是想得慢一些罢了! 苏流月似笑非笑地看了陆少尹一眼,道:“没错,这恰恰说明了,凶手很可能有两个人,那个把死者拖来这里的,便是孙姑娘,打晕袁掌柜并把他放到死者身边的,便是曹掌柜! 若杀死丁夫人的是袁掌柜,袁掌柜又何必把她拖来这里?以袁掌柜的体量,完全能抱得起死者……” “胡扯!胡扯!” 曹掌柜忍不住惨白着一张脸大声道:“什么拖过来还是背过去的,你怎么知道,那姓袁的是不是懒得背或是抱,才选择了更省力的拖?!选择用哪种方式处理尸体,也不一定跟凶手的力气挂钩,有时候也可能只是他的一念之差,这又怎么可以当做证据!” 第十一章 小推断(二更) 这厮还算有脑子。 只可惜,有,但不多。 苏流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扬道:“如果这不能被当做证据,那……曹掌柜可愿意让京兆府的人验身?死者死前曾和人撕打,凶手身上定是留下了伤痕,想来,曹掌柜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凶手,身上定是没有那些伤痕吧?” 曹掌柜身子猛地一僵。 “死者很有可能是在郑郎君和刘郎君送书去养正书院时遇害的,那段时间,曹掌柜声称自己正在今阳楼跟人谈买卖,想来,曹掌柜说的肯定不会有假,我们便是去今阳楼问那里的伙计,他们也定是能为曹掌柜作证,曹掌柜那段时间就在今阳楼,而且,能作证曹掌柜今天没有换过衣服,身上穿的,一直是这一套吧。” 曹掌柜身子一晃,脸上退去最后一丝血色。 “说起来。” 苏流月忽地一笑,嗓音无比和蔼可亲道:“我一开始就在想,你为何要让孙姑娘处理你夫人的尸体,你自己把她搬来巷子里不行吗? 后来,我听陆少尹说,袁掌柜收到纸条时,铺子里唯一的伙计被他叫出去送货了。 那伙计早不送货晚不送货,怎的偏偏在你要栽赃陷害袁掌柜的时候送货? 只怕,曹掌柜那时候忙得很,又要伪装客人订购满一芳的糕点,又要写纸条收买小乞丐给袁掌柜送去,这才没时间亲自处理自己夫人的尸体吧。” 苏流月以无比善解人意的语气道:“小乞丐不好找,订购糕点的顾客总不会也不好找。既然曹掌柜不是凶手,那么那个顾客,定然也是跟曹掌柜毫无关系的。” 苏流月话音刚落,就只听噗通一声,是不远处的曹掌柜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绝望。 苏流月只冷冷地看着他。 他们这次杀人,应是冲动杀人,虽说他们立刻便想到了要嫁祸给袁掌柜,但很多细节到底顾不上。 可以说,只要怀疑到他们身上,他们的漏洞,一抓一大把。 方才她说的那三个疑点,只要有一个疑点曹掌柜对不上,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而看曹掌柜的表情,显然她做出的推测,没有全对,也是猜得七七八八了。 一直没说话的孙姑娘也突然跪倒在了地上,捂着脸哀哀哭了起来。 吓得就站在她身旁的郑耀祖和刘二贵猛地后退了一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掌柜和孙姑娘。 见曹掌柜已是无话可说,苏流月缓缓扫了一旁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百姓一眼,最后看向陆少尹,道:“陆少尹,情况已是很清晰了。 杀死死者并嫁祸给袁掌柜的人,便是曹掌柜和孙姑娘!七录斋的伙计说,死者这段时间时常来书斋询问曹掌柜的行踪,想来,死者已是隐约察觉到了自己夫君在外头有人,今天,她再次来到书斋打探曹掌柜行踪,得知自家夫君在今阳楼后,便匆匆离去,到这里,三个伙计的供词都是没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那之后的事情!那之后,郑郎君和刘郎君去了养正书院送货,书斋里只剩下孙姑娘一人,我若是没猜错,那之后曹掌柜回了来,和孙姑娘在书斋里苟且,而死者许是在今阳楼没找到曹掌柜,又许是得到了什么风声,突然又回到了七录斋,撞破了两人的奸情,这才被残忍杀害! 方才我问了陆少尹,陆少尹说,七录斋有个后门可以直通这条巷子,刚好这段时间,街上人少,只要通过那道后门,孙姑娘就可以不引人注目地把死者拖到巷子里。 死者死前曾与人撕打,指甲里有血迹和皮屑,说明与她撕打的那个人,不是衣服破了,就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伤痕,但孙姑娘两种情况都不符合。 因此与死者撕打的人,只可能是曹掌柜,那之后,曹掌柜很可能还去换了套衣服,陆少尹不若派人去查查这附近的成衣铺子,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惊喜呢……” “都……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忽地,瘫倒在地的曹掌柜猛地抬头,一脸仇恨地瞪着苏流月,咬牙切齿道:“都是那女人霸道善妒,一直禁锢着我不许我纳妾!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她凭什么不让我纳妾?凭什么!” 苏流月微微一顿,垂眸眼神冷冽地看着他,无比讥讽道:“所以,你就杀了自己的妻?我没猜错的话,死者身边的婢女,如今也凶多吉少了吧!” 他在杀死死者后,为了伪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特意离开了七录斋,假装自己今天从没来过这里。 从他离开七录斋到他被带回来的这段时间可不短,足够他做许多事情了。 方才,苏流月听到围观的百姓说起死者今天身边没有婢子跟着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少尹猛地转头一脸讶然地看着苏流月。 这场凶杀案,他奶奶的竟然还有受害者?! 曹掌柜自知一切已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突然神情得意又凄厉地大笑了起来,咬牙道:“那贱婢活该!都是因为她一直在我夫人身边煽风点火,我夫人才会对我疑神疑鬼! 今天,我在今阳楼跟人谈完买卖,在门口给小荷买了根发簪,被今阳楼的伙计看到了,我夫人去今阳楼找我时,那伙计把这件事与我夫人说了,那贱婢竟怂恿起了我夫人,说我这根簪子定是给别人买的,若不是她,我夫人也不会火急火燎地赶回七录斋!也不会撞见我和小荷在一起! 呵,后来我在回今阳楼的路上,见到了那贱婢,我夫人因为怒急攻心,走得太急,那贱婢没跟上,我本来就没打算放过她,是她自己送上来的,哈哈!是她自己送上来的!” 此时的他,哪里再有半点一开始时斯文儒雅的模样,就是只披着人皮的野兽。 陆少尹猛地上前,怒视着他厉声道:“好啊你!竟然杀了不止一个人!那个婢女如今在哪里!” 曹掌柜却只是嗤嗤笑着看着他,半天不肯回答。 气得陆少尹暴脾气一下子又起了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正想让人把他带回京兆府再审问,耳边,那道熟悉的清脆嗓音便再次响起,“他杀人后想赶回今阳楼,是想装作自己刚从今阳楼出来。 他是在路上遇见死者的婢女的,他便是有时间把人杀死,也没时间妥善地处理尸体。 他应是暂时把尸体藏了起来,路上能让他藏尸体的地方不多,陆少尹不妨让人查查从这里到今阳楼路上会经过的水井、废弃的土地庙、或是……这段时间没人住的房子……” 苏流月一字一字地说着,曹掌柜脸上的神情一直是欠揍的得意阴狠,只是,当苏流月说到这段时间没人住的房子时,他的眉头突然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苏流月暗暗嗤笑一声,立刻转向陆少尹道:“陆少尹便重点派人去查这段时间没人住的房子罢。” 那语气,分明透着一股子笃定。 曹掌柜眼眸猛地一睁,不可置信地瞪着苏流月,失声道:“你……你如何知晓!” 陆少尹额角微微一跳。 这句话为何似乎好像有些耳熟。 周围众人也一脸看妖怪一般的神情看着苏流月。 瞧那曹掌柜的模样,这姑娘不会又猜对了吧?! 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像不管是谁的心思,都能轻而易举地看透似的?! 苏流月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瞪着一双眼看着她的曹掌柜,淡声道:“再简单不过的小推断罢了。” 说完,看向陆少尹,“如今一切都水落石出了,陆少尹还不把凶手抓起来吗?” 正张了张嘴打算问问所谓的小推断是怎么回事的陆少尹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哦,对,是该抓起来,是该抓起来。 来人,立刻抓拿凶犯,押回京兆府!” 第十二章 殿下的雄风 苏流月不禁好笑地扬了扬唇。 这陆少尹也是好生有意思,查案时就仿佛一个暴躁小哥,查完案后竟似乎一下子变得纯良了,还有些呆。 陆少尹发完话,一众衙役立刻匆匆上前,把一脸生无可恋的曹掌柜和哭得梨花带雨的孙姑娘抓了起来。 陆少尹原本还能绷着一张脸,见到曹掌柜在他面前走过,还是忍不住龇了龇牙。 这家伙真够狡猾的,连他也差点上了他的当! 若他真的错把那袁掌柜当成凶手抓回去,他估计明天就能收拾包袱滚出京兆府了! 说起来,这个案子能顺利侦破,全是多亏了那女子。 陆少尹可不敢贪功,所有人都说那位最是慧眼如炬,赏罚分明,他先前治军时,就是出了名的军规森严,手段狠辣。 想想那人的手段,陆少尹又是暗暗地打了个冷战,连忙转头,刚想让那个女子和他一同回京兆府一趟,却发现,身边的人,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不见了踪影。 陆少尹:“……” 说好的告诉他,她是怎么看出这个案子对他很重要的呢! 另一边,斜对面的茶馆二楼。 一个身材笔挺的侍卫正站在容若和周云克面前,把方才那个案子是如何侦破的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连一点细节也没有漏下。 容若越听越是怔然,最后忍不住一脸兴味地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子光凭孙氏一瞬间的反应,就察觉到了她和那姓曹的掌柜有染?然后顺藤摸瓜,一举破了整个案子?” “是!” 侍卫围观了那姑娘破案的全过程,心里的震惊还没完全散去呢,忍不住不太冷静地道:“那姑娘实在让人惊叹,好像不管凶手心里在想什么,她都能一眼看穿似的!据说,她一开始还看出了这个案子对陆少尹十分重要,陆少尹这才破格,让她参与这个案子的侦查。” 容若怔然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慢慢地挥动着手中的白羽扇,“这是巧合,还是这女子当真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倒是没想到皇城这些金娇娇里,还有这般奇特的。 如今大庆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可惜啊,她只是个女子,若她是个男子,未尝不可以找过来好好培养培养。” 对面的黑衣男子静默片刻,忽地轻笑一声,淡声道:“容先生,你我都是行军打仗出身,军队最是讲求实力,只要是能派得上用场的,是男是女又有何妨?即便不是人,该用的时候不也照样用?容先生来到皇城后,怎么竟是变得腐朽了?” 莫名被批了一顿的容若张了张嘴,忍不住委屈巴巴地道:“我说殿下,你这一天天的不损我一句就不舒坦是吧?打仗时又怎可与太平盛世时比?打仗时为了胜利,那是什么法子什么人都可以用,那些满口宗族礼法的老学究那是哼都不敢哼一声,如今仗打完了,他们倒是一个个又冒出来了。 啧,所以说有时候,我是真不喜欢皇城里那些人,还是军中的汉子单纯可爱。 不过殿下,你这么说,不会是……在打方才那姑娘的什么主意吧?我劝你别,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堆人盯着你呢,何况你身边可从没出现过女子,你都不知道,现在外头关于你后院的风言风语传得有多难听,自从咱们进了皇城后,各大家族明里暗里拖人问我你是不是好男风或是那方面有问题的人,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了。” 站在周云克身后的风起和风扬不禁一脸尴尬。 这些话,也就容先生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在他们殿下面前说了! 先前大业未成,殿下一直忙于练兵打仗,身边一直没有女人便算了,如今大庆都立国了,陛下也早已是大肆扩展后宫,招揽美人,其他几个皇子,不是早已娶妻便是房里有人,也就他们殿下的后院,干干净净的,连根女人头发都没有! 也难怪皇城里的人会产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了。 周云克都懒得看面前的男人,淡声道:“你照实说便是了,我的喜好正常得很。” “我自是这样说了,但也要有人信才行啊!” 容若一想起这件事就有些崩溃,暗暗磨了磨牙道:“我说你啊,便是再不喜外人近身,好歹也放一两个女人在后院做做样子吧!你也知道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哪有堂堂太子,都二十有六了身边还一个女人都没有的……” 周云克眉心微微一蹙,脸上掠过再明显不过的嫌弃之情,一字一字道:“不可,脏。” 容若:“……” 周云克眼皮微微一掀,道:“不过容先生所说,也有几分道理,不若容先生就在自己房中养几房美妾,对外就说,这是为我养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容若眼角猛地一抽,被这荒诞的建议气得不轻,捂了捂胸口道:“你……你……” 这家伙,真真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啊! 他以为,君唯爱臣妇的名声,就比好男风的名声好么?!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风起,你一会儿送容先生回府。” 周云克忽地站了起来,道:“毕竟容先生不会武功,若是行到半路遇到前朝余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看也没看快要被他气死的容某人,转身就大步离去。 “风起,你瞧瞧!你瞧瞧你家主子!” 容若捂着自己抽疼抽疼的胸口,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我是做了什么孽要给你们这又臭又硬还一身怪癖的主子当谋臣! 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被留了下来的风起满脸无奈,怜悯地看了一眼容若道:“容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殿下一向我行我素,且殿下洁癖的毛病又不是第一天了……” “你家主子在战场上砍杀敌人的时候怎的就不见他有洁癖?一回到平常的生活中毛病就犯了是吧?!” 容若气呼呼地道:“若我不是在你家主子手下做了快十年事情,可能都要像外头的人一样,以为你家主子好男风,或者那方面是不是有毛病了。 风起,你和风扬他们平日里也该多劝劝你们主子,以前他自我任性便算了,如今他可是一国的储君!一国的储君不愿成亲生子,像什么话?所有人都盯着呢! 他以为我在外头没有给他说好话?别人问我,我可都说,我家殿下颇具雄风,若是他愿意,一夜驭十女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咱们殿下眼光高,先前又顾着行军打仗,没有与女子相处的经验。 只是谁知道,便是我,也连你家殿下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呢!” 方才他们家殿下说的话,也许只有他们知道,他并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故意讥讽。 他是真的觉得脏,只因他有着近乎变态的洁癖! 如今说出去,谁会相信,他们这位新上任的太子殿下,从小到大都没让身边的人近身服侍过。 便是他生母,只怕在他长大后,也再没有和他亲近过! 第十三章 我们三姑娘(一更) 风起是自家殿下身边的老人了,殿下的毛病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然也愁啊!可是愁又有什么用? 他苦着一张脸道:“容先生,您就别为难小人了,小人是什么身份,哪敢规劝殿下什么啊。 不过,容先生,您为何想要摸我们殿下的手指头,莫非您……” 说着,一脸警惕地看着容若。 平日里皇城那些贵女像盯一块肥肉一样盯着他们殿下便算了,容先生可是男子!怎么可以! 容若:“……” 他咬了咬牙道:“我是在举例子,举例子!你好歹是你们殿下的身边人,能别这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 风起一脸委屈,忽然抬起手,鼓了鼓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很是真诚地道:“容先生,小人的头脑简不简单,小人不知道,但小人的肌肉不算发达,小人还需要努力,多谢容先生夸奖。” 容若:“……” 谁在夸奖他了! 他深深怀疑,某殿下留下这货,是为了进一步气死他的。 他最后,放弃了跟这家伙沟通,单手托腮愁眉苦脸道:“罢了罢了,我还是独自烦恼吧,就你家主子,谁能管得住啊,他也就是仗着这一点,才这般任性妄为了。” 所有人都只知,如今坐上这个皇位的人是周啸坤,但熟知内情的人谁不知道,这个天下,一大半都是他们殿下打下来的。 正因为他们殿下手握重兵,权势滔天,便是无数人对他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也屁都不敢放一个。 便连陛下,也对他们殿下忌惮得很。 只是,锋芒过露,必招祸患,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毕竟天下太平后,看的,就不仅仅是行军打仗的能力了。 “你瞧着吧。” 容若没好气地道:“就算你主子再不愿意成亲,也会有一堆人逼着他,我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苏流月趁着京兆府的人抓拿犯人之时,带着尔思和尔安躲到了角落里,直到京兆府的人离去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才重新走了出来。 袁掌柜此时正一脸劫后余生的神情,在身边小伙子的搀扶下,慢慢往满一芳走去。 无缘无故被卷进了这么一件事里,还差点被当成杀人犯抓进京兆府,袁掌柜只觉得心累,头上的伤都顾不上痛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出门犯了什么忌讳,看来要让夫人抽时间替他去城外的城隍庙拜上一拜了。 他正唉声叹气地要走进满一芳里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袁掌柜头上的伤可还好?” 袁掌柜一怔,猛地转头,一脸讶异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苏流月,“姑……姑娘,你不是离开了?在下方才还想找姑娘好好道谢一番呢!” 苏流月淡淡一笑,说出了一番让袁掌柜更为震惊的话,“我这回过来,是专程来找袁掌柜的,又怎会轻易离开。 我小时候时常听大舅和大舅母说,袁掌柜把这家满一芳打理得很好,这家满一芳,是外祖父生前,专程为我母亲开的,因此他找来打理这间铺子的人,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袁掌柜眼眸猛地瞪大,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好一会儿,他才确认了这一切不是梦,一脸惊喜地看着面前身姿窈窕的女子,眼睛忍不住红了,“你……你莫非是三姑娘?我们大姑娘唯一的女儿?你竟是已经出落得如此大了啊!” 他做梦也没想到,三姑娘竟然会来满一芳! 方才,竟还帮他洗刷了身上的冤屈! 见袁掌柜一脸激动,苏流月淡淡一笑道:“袁掌柜现如今还伤着,我们先进去坐下,再慢慢聊。 方才,我已是让我的婢女去请大夫了,一会儿,便让他帮袁掌柜好生看看。” 一直到在店里坐下了,袁掌柜还有种如在梦中之感,直到苏流月摘下帷帽,看到了那张跟自家大姑娘几乎如出一辙的脸,袁掌柜的眼泪倏地就落了下来,嘴唇微抖,连连道:“果然是三姑娘,你长得跟你母亲真像,太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苏流月微微一笑,“先前大舅母说过,你在我母亲刚出生的时候,就跟在了外祖父身边,算是看着我母亲长大的。 我理应早些过来看看袁掌柜的。” 袁掌柜眼中的疼爱骗不了人,虽然他的疼爱只是爱屋及乌,但也比苏家那些人真心多了。 不止袁掌柜,从原主的记忆中,苏流月能清楚地判断出,原主母亲娘家的人,对她也是真心疼爱的。 可惜,原主母亲的娘家薛家只是一个末流小家族,薛家祖上显赫过,只是后面子孙不济,慢慢地败落了下去,事到如今,也只是大庆一个不入流的小家族,如今的薛家家主薛成义年近三十才考上了进士,至今也不过是一个从六品的侍御史。 原主先前被郭氏养得心高气傲,连郑九郎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薛家?因此,在原主逐渐懂事后,她便开始疏离薛家,常常摆出一副这样的母族配不上自己的清高姿态。 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会去关注自己母亲手下的一个小小店铺掌柜呢? 袁掌柜闻言,似乎微微一愣,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流月好几眼,颤声道:“三姑娘竟是变得如此懂事了,我先前明明听说……” 他听说了些什么,苏流月多少能猜出来,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眼帘微垂,道:“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没有生母教导,行事难免偏颇。只是经历了郑家的事后,我大彻大悟了,与其想着去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只有自己,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她因为愧疚自缢,郑家随即退婚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袁掌柜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脸色一变,紧张道:“三姑娘,可是……可是苏家那些人欺负你了?” 苏流月接下来还要大大地倚重这位袁掌柜,本就没想隐瞒他任何事。 她顿了顿,便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与袁掌柜说了,只除了原主是被她生父杀死的这个猜想没说。 袁掌柜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狠狠地拍着身前的桌子,咬牙道:“混账!混账!那些人这是欺负三姑娘没有亲娘撑腰啊!那什么伍将军一听就不是良配!若是……若是三姑娘真的嫁给他,这辈子就毁了啊!” 苏流月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道:“实不相瞒,我并不想坐以待毙,但我一个闺阁姑娘,要钱没有要势没有,想做点什么也没办法。 所以,我才想办法从郭氏手中要回了这家铺子,并专程来找你……” 袁掌柜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苏流月的意思,只是,他脸色有些尴尬道:“在下……可能要让三姑娘失望了,若是几年前,这家满一芳赚到的银钱也许还能帮三姑娘一把,如今,却是有心无力了……” 第十四章 外人(二更) 方才查案时,苏流月就从周围人的议论中知晓了,这几年满一芳的生意不怎么样。 她就知道,郭氏会这么爽快地把这个铺子还给她,没安什么好心! 她嘴角微微一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掌柜轻叹一声,“三姑娘也知晓,这家满一芳是老太爷在大姑娘出嫁那一年开的。 老太爷膝下只有大姑娘一个女儿,向来待大姑娘如珠似宝,大姑娘自小喜欢吃甜食,他就特意为大姑娘开了这家店,并用大姑娘闺名里的芳字,取了这个店名,店里的所有伙计,都是老太爷亲自挑的。 老太爷甚至耗费心力,亲自南下请了一位颇具盛名的糕点师傅,也是多亏了这位糕点师傅,满一芳刚开业,就在皇城里引起了轰动,那之后十来年,咱们满一芳在皇城的糕点铺子里,都是有一席之地的……” 苏流月一脸恍然,“如今这个糕点师傅告老还乡了?” 这是方才那个曹掌柜说的。 袁掌柜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手艺好的师傅,在哪里不是被人抢破头?当初老太爷能把这位糕点师傅请来,一是那糕点师傅敬仰老太爷的人品,二是,那糕点师傅年纪已是不小了,让他去大酒楼那些紧张繁忙的地方,他身体熬不住,倒不如来咱们这样的小店。 他已是仁至义尽了,后面几年,他腰背膝盖一直不怎么好,是感念跟老太爷当年的情谊,才撑了下来,只是后面他实在连站都费劲,这才告老还乡了。 三姑娘如今这般聪慧,应是知晓的,对于一家糕点铺子来说,失去了它一直倚仗的师傅意味着什么……” 苏流月连忙问:“那如今,是谁负责做糕点?满一芳每个月的盈利又如何?” 袁掌柜的脸色更尴尬了,轻咳一声道:“在下不敢欺瞒三姑娘,咱们的上一任糕点师傅姓田,田师傅走后,我便请了一个姓宋的小师傅,他以前在其他地方的酒楼里做过,手艺也算不错,但……到底比不上田师傅。 如今,店里每个月的盈利,也只能勉强维持店的周转……” 苏流月眉头一蹙。 这情况竟是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她在袁掌柜惴惴不安的注视下,突然站了起来,慢慢地围着这家店走了一圈。 这家店不小,虽然装修看起来有些陈旧了,但能看出来,它被打理得很好。 除了刚进门的地方有个柜台,其余靠墙的地方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实木的展示架子,上面用精致的容器摆放着店里售卖的各种糕点。 店铺正中间放着几张桌椅,是供人在店里等待或吃糕点用的。 左上角的位置有一道门通往后面的厨房,古代没有冰箱,有些不能放的糕点需要当天做当天卖完,因此开糕点铺子绝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往往需要很早就来到店里做点心。 苏流月最后停在了店里售卖的糕点前,指了指剩得最少的两款点心道:“这两款点心,是店里卖的最好的吧?我想试试。” 袁掌柜立刻道:“对,这就是……就是丁夫人先前时常来买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这两款点心也是咱们小宋师傅最擅长的! 阿大,你快拿两块给三姑娘尝尝!” 一直跟在袁掌柜身边的那个小伙子应了一声,用碟子各装了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苏流月面前。 苏流月先是拿起了一块绿豆冰糕,在袁掌柜和阿大无比期待的眼神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袁掌柜迫不及待地问:“三姑娘觉得如何?” 苏流月慢慢咀嚼,直到嘴里的食物完全咽下去了才道:“还不错。” 袁掌柜和阿大一喜。 “只是,也仅限于此了。” 袁掌柜和阿大一怔,方才才扬了起来的眉毛立刻又垮了下去。 袁掌柜忍不住问:“三姑娘,这……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苏流月没有立刻回答,拿起雪花酥也咬了一口,咽下去了才道:“这个雪花酥也一样,还不错,但……没什么特色,如果只是单纯解馋,完全够格,但……如果我是冲着味道来的,我不会来买第二次。” 这评价可算得上苛刻了。 袁掌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听苏流月又淡声道:“这两款糕点,已是这位小宋师傅做得最好的,也是店里卖得最好的,可想而知,其他糕点就更不值一提了。 卖这样的糕点,也难怪店里的生意一直不好。” 袁掌柜:“……” 老天爷哦!这……这是他们三姑娘吗?这话说得也太毒了吧! 还不待袁掌柜说什么,后厨的方向突然冲出来一个身穿围裙、头戴巾帕的男人,如一阵风一般出现在了苏流月面前,白皙瘦长的脸上满是恼怒的神色,无比隐忍地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许人!但你凭什么这般批判我做的糕点!我做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吃过的人就没有说不好吃的!” 这女人说他其他糕点就算了!偏偏批判的是他最拿手的两款! 袁掌柜一脸讶异地看着他,连忙站了起来道:“小宋师傅,这姑娘是……” 苏流月早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猜出了他是谁,微微一抬眸嘴角微扯道:“哦?吃过的人没有说不好吃的,那……他们可是吃过后,都又回来买这两款糕点了?” 小宋师傅——宋卓双拳紧握,“当然!这两款糕点的回头客可不少!来咱们店里买糕点的人,一大半都是冲着我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来的……” 他虽然已是竭力保持冷静,但声音还是忍不住越扬越高。 苏流月紧盯着他,也忽然扬高声音道:“那你这些回头的客人也是太少了点,否则,店里的盈利怎么一直都上不去呢?” 苏流月的态度明显惹恼了宋卓,他眼睑猛地上提,腮帮紧绷,大声道:“即……即便如此,我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的味道,也是完全没问题的!我自知我的手艺比不上田师傅,但这一手做糕点的手艺,我也是自小在各大酒楼里做学徒苦学回来的! 你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外人,又有何资格评判我的糕点!” 第十五章 新东家 一旁的袁掌柜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不停挥舞双手,企图平息两人的怒火。 苏流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看起来还挺年轻,应该不过二十出头,此时眉头紧锁,嘴角紧抿,一双眼睛却巴巴地看着她,愤怒中竟还透出了几分委屈。 苏流月忍不住笑了,右手食指轻敲桌面,道:“我方才,有说你的这两款糕点不好吃吗?” 宋卓一怔,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严格来说,她没有说他的糕点不好吃。 但她说的话,比说他的糕点不好吃更扎心! “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来这里买糕点的客人可不会管你这身手艺是不是苦学回来的,他们只会看这里的糕点好不好吃,能不能让他们有继续来购买的欲望,甚至让他们有推荐给别人的冲动。” 苏流月忽地,眼神一冷,一字一字道:“而事实证明,你的糕点没有招来客人的本事,留住客人的能力,也不过尔尔。 对于一家糕点铺子来说,对客人没有吸引力的糕点,跟垃圾又有何异?” “你!你!” 宋卓被苏流月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红通通,仿佛下一息就要哭出来似的。 尔安不禁一脸目瞪口呆。 她们姑娘这是……这是把一个大男人说哭了? 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方才姑娘说话那气场啊,啧啧啧,虽然说的不是她,她竟然也有些怕。 袁掌柜趁这个间隙连忙出来打圆场,“罢了罢了,小宋师傅,三姑娘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我管她是什么三姑娘四姑娘!” 宋卓忽然一咬牙,怒瞪着苏流月道:“她……她这是人说的话吗?!连你都没有这样说过我,她凭什么?!” 袁掌柜微怔,一脸尴尬地瞄瞄宋卓,轻咳一声道:“小宋师傅啊,三姑娘她……还真的有资格说你……” “因为如今这家店的东家……正是三姑娘……” 宋卓只觉得袁掌柜这句话,就仿佛天雷一般劈到了他头上。 他眼眸猛地瞪大,转头一脸怀疑人生地看向袁掌柜,呐呐道:“不……不可能……” 苏流月朝他淡淡一笑,“尔安,把店契拿出来,给小宋师傅瞧瞧。” 直到看到了尔安放在桌面上的店契,宋卓似乎依然无法接受这件事,一脸的震惊茫然。 阿大也有些怔然地看着苏流月。 苏流月没想过多地浪费时间,让他们看完店契后,便道:“既然如今我是满一芳的新东家,以后你们就该都听我的。满一芳这几年的情况你们都清楚,我是断不能放任满一芳继续这样下去……” “荒唐!荒唐!这简直是我今年听过的最荒唐的一件事!” 宋卓却忽地,打断苏流月的话,咬牙大声道:“便是如今店契在你手上,你也不过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连袁掌柜都打理不起来的满一芳,你又能做些什么!你可是闲得无聊,故意来寻我们乐子的? 与其跟着你一个小姑娘瞎闹,我还不如……” 袁掌柜连忙道:“小宋师傅,说话要三思啊!” 苏流月却嘴角微扬,淡声道:“不如什么,不如不在这里做了?小宋师傅,你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因为我方才那样点评你的糕点,让你对我有怨言,所以故意和我对着干?” 宋卓犹豫了一下,还是梗着脖子道:“你又要我如何相信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东家?!” 苏流月点了点头,“嗯,还是把你的得意糕点狠狠批了一顿的新东家。” 宋卓:“……” 这女人老提这个做什么!故意扎他心么?! 看到某人被她气得都要跳脚了,苏流月轻笑一声,站了起来道:“小宋师傅的顾虑也没错,我突然冒出来,正常人都很难信服。 对于一家糕点店来说,最重要的,自然就是里面卖的糕点了。这样吧,你们给我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我会拿我做的点心给你们品尝。 到时候,但凡你们中有一个人觉得不满意,我就向小宋师傅赔礼道歉,从今以后,不再插手这个店的管理,如何?” 面前几人均是一怔。 尔安更是一脸惊愕地看向自家姑娘。 不是,姑娘什么时候还会做点心了?!姑娘以前明明只有嘴刁骂后厨的厨子是个废物做出来的东西堪比猪食的份! 过了好半响,宋卓才眉头紧皱,一脸警惕怀疑地开口,“你可是在耍我?” “我从没有耍过你。” 苏流月不紧不慢地道:“我做这个糕点,也不仅仅是为了向你们证明我的能力,要让满一芳重回以往的巅峰,甚至超越以往,需要更有冲击力的点心,否则光靠你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就真的只能保证满一芳不倒闭了。” 宋卓:“……” 这女人,绝对是在故意扎他的心! 他气得双拳紧握,狠狠咬了咬唇,道:“好,我就看看,你能做出什么了不起的糕点来!若你是在耍我,我也没必要在这里做下去了,到时候,我自是会走人!” 袁掌柜一惊,“小宋师傅……” 然而,宋卓放完这番狠话后,便转身,一脸铁青地回自己的后厨了。 袁掌柜顿时愁眉苦脸的,“完了,完了,本来满一芳就每个月都在亏损的边缘,若小宋师傅走了,我们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师傅,满一芳只怕真的……真的凶多吉少了! 何况,以咱们满一芳如今的情况,也开不出多高的月钱,有点本事的师傅只怕都不会愿意来咱们满一芳……” 苏流月微微扬眉,笑道:“袁掌柜这是已经预判,我做不出能让你们三个都满意的糕点了?” 袁掌柜嗓子一噎。 这话……这话要他怎么回答啊! 小宋师傅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糕点师傅,要他怎么相信三姑娘一个闺阁娘子,做糕点的本事能比小宋师傅厉害? 更别说,三姑娘今天把小宋师傅得罪狠了,他和阿大到时候昧着良心说几句好话是没问题,但小宋师傅定是会用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三姑娘做的糕点。 这……这怎么想,三姑娘做的糕点都不可能过得了小宋师傅这一关啊! 看到袁掌柜无比为难的神情,苏流月笑了,道:“罢了,我不为难你了,等半个月后,你们尝过我的糕点再说吧。 我的婢女应该快把大夫请回来了,袁掌柜,劳烦你帮我打包一份绿豆冰糕和雪花酥,我一会儿还有事,等大夫过来,我就要离开了。” 袁掌柜微愣,忍不住道:“三姑娘打包绿豆冰糕和雪花酥做什么?” 三姑娘不是很看不上小宋师傅做的这两种点心么?还是说,小宋师傅方才说得没错,三姑娘只是在耍他? 第十六章 殿下恋慕我 苏流月哪里看不出袁掌柜在想什么,无奈地笑笑道:“我说了,我从没有觉得这两款点心不好吃,只是对于一家糕点店来说,不够优秀罢了。 袁掌柜开了这么多年糕点店,定是比我清楚,这诺大的皇城卖绿豆冰糕和雪花酥的糕点店多如牛毛,这两款点心都是传统糕点,但凡开糕点店的,十有八九会有卖,做得好的师傅更是数不胜数。 皇城里的那些贵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有更好的选择,他们又怎会特意来咱们满一芳买?” 就原主的记忆里,平常的下午茶或去参加宴席吃的点心,这两种点心出现的几率就高得离谱。 苏流月都不需要前世的记忆,就能品尝出这其中的差别。 说白了,就是没新意,味道也没有人家好! 袁掌柜有些呐呐的。 他这么可能不知道哦!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苏流月看了一眼后厨的方向,道:“但不管怎么说,这两款点心味道还是过得去的,拿出去送礼,也不算拿不出手。放心,我不是白拿的,会给钱。” 原主虽然经济情况比较拮据,但私房钱还是有一点的。 袁掌柜连忙摆手道:“三姑娘说的什么话,这两盒点心又不值多少钱!三姑娘这是要给苏家的老爷夫人带些点心回去?” 谁给那俩货带了? 苏流月竭力忍住才没翻起白眼,“不是,我一会儿要去薛家拜访我大舅和大舅母。” 这话一出,袁掌柜呆了。 尔安也呆了。 老天爷,他们没有听错吧?! 三姑娘竟然要去薛家!要、去、薛、家! 一直到走出了满一芳,尔思和尔安还满脸的不敢置信,尔思还呆呆地抬头看了看天,“姑娘当真要去薛家?这天也没下红雨啊……” 也不怪她们这般震惊,自从自家姑娘懂事后,就百般嫌弃薛家,平日里薛家的人来苏府看姑娘时,姑娘也是对他们爱答不理的,更别说姑娘主动去薛家了,可以说,这十年来,姑娘连薛家所在的那条巷子都没踏进去过! 苏流月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俩丫头,“以前我的脑子是被浆糊糊住了,现如今,谁是真心对我好的,我分得清。” 尔思和尔安不禁对看了一眼。 也是!姑娘自从大难不死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个样,也许真的是老天爷开眼,在天上指引着姑娘吧! 主仆三人随便在街上拦了辆马车,便径直赶往薛家。 她们匆匆离去,没发现满一芳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有三个人影一直在暗中盯着她们。 “原来这神奇的姑娘长这个样子啊。” 紧贴在墙边的向北一手摸着下巴,兴致勃勃地低声道:“竟然长得很不错,我还以为这种上街带帷帽的姑娘,不是貌若无盐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呢!” 大燕民风开放,女子甚至可以与男子同桌而食,大庆自是也承接了这一风气。 是以,女子上街大都是大大方方的,会遮挡自己容颜的少之又少。 “向北,闭嘴!” 风扬面无表情地训斥道:“殿下让我们过来,是为了让你评价别人的长相吗?” 向北性子跳脱,且时常在外头出任务,哪里是能被轻易约束的?他嘻嘻笑着看了风扬一眼,道:“风统领,你别总是这么严肃嘛,何况,殿下都没说什么呢。殿下,小人说得没错吧?方才那个姑娘,长得还可以吧?” 风扬:“……” 这厮也就仗着自己轻功了得,且在江湖人脉广,他再怎么胡闹,殿下也不会轻易罚他了! 两人对面正双手抱臂、斜倚在墙上的黑衣男子转头,似笑非笑地瞥了向北一眼,“不过尔尔。” 向北眼眸猛地瞪大,“这还不过尔尔?放眼整个皇城,方才的姑娘长得已是算上乘了好么!殿下,小人一直觉得您啊……” 他顿了顿,忽然鬼鬼祟祟地指了指街上刚好经过的一个容貌普通的妇人,“殿下,那这个女子呢?” “不过尔尔。” 又指了指经过的一个清秀小佳人,“这个呢?” “不过尔尔。” 又指了指停在了满一芳门前的一个老妪,“这个呢?” “不过尔尔。” 向北最后,猛地指向了自己,道:“那……那小人呢?” 周云克凤眼微抬,容貌竟一瞬间,似乎有了几分魅惑之意,轻轻一笑,“甚好,貌若潘安。” 向北:“……” 无视似乎瞬间僵成了一块石头的向北,周云克站直身子,道:“你们两个,查清楚方才那女子的底细,一天之内整理成卷呈到我面前。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在装神弄鬼。” 说完,便径直走出了巷子。 风扬立刻应了一声,“是!” 说完,刚想跟上自家主子,袖子却被猛地拽住了,风扬有些困惑地转头,就见向北哭丧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道:“完了,完了,风统领,我发现了殿下一个秘密,殿下似乎……似乎真的不喜欢女子。” “而且……而且殿下,似乎偷偷恋慕我!不行!怎么可以!我可是向家九代单传的独苗苗!肩负着给向家传宗接代的重任!而且!而且!老子真的不喜欢男的啊!虽然殿下长得不错……好吧,是很不错,但老子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啊!” “完了完了,风统领,你说殿下方才那样看我,可是今晚就要对我下手了!我的清白要不保了!风统领,你一定要救我啊!” 风扬:“……” 实在不想承认,这蠢货竟然是他同僚。 这货心里就没点数吗?即便殿下真的好男风,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 新京整体的布局分为内外三重,即外城、内城和皇城,外城一般是普通百姓住的,内城住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或富商,皇城顾名思义,就是官家生活办公的地方。 苏家还算勉强能住进内城,只是在内城边缘,薛家却是连内城都没挤进去,一家子如今住在外城一条叫同心巷的巷子里。 这也是原主当初死活不愿意去薛家的原因。 也幸好,满一芳所在的长安街也在外城,离同心巷不算远,马车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同心巷里住的也大多数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家,只是普遍都是朝廷里一些不怎么起眼的小官,薛家就在同心巷最里头的地方。 苏流月凭着原主脑海里那少得可怜又模糊得不行不行的记忆,算是十分幸运地第一次就找对了地方。 薛家的门房是个身材矮小的小老头,听尔思报了自家姑娘的身份后,嘴巴大张,一脸的不可思议,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猛地转身迈动着一双老寒腿跑进了屋里,结结巴巴道:“夫……夫人!少夫人!是……是三姑娘!是苏府的三姑娘来了!” 第十七章 背后有人!(一更) 门房这激动的模样,看呆了尔思和尔安。 没一会儿,一个身材微丰、面容和善、穿着一身丁香色褙子的妇人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见到苏流月,一双眼霎时红了,“流月,真的是你!你……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前些日子你自缢未遂的消息传出来后,你大舅立刻遣了人去苏家询问你的情况,但苏家那群狗崽子竟连门都不让他进!只说……只说你被你爹罚禁足,不许见任何外人! 我和你大舅担心会连累你,便是无比忧心,也不敢去看你。” 这便是原主的大舅母,云氏。 苏流月看着她眼中掩不住的气愤和心疼,嘴角微微扬起,道:“让大舅和大舅母忧心了,我没事,我今天是特意来看望你们的,还带了满一芳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 “你这会儿来装什么好人啊?莫不是被郑家退婚了,心里委屈,想来我们这里寻点安慰吧?” 一个带着几分刻薄的清脆嗓音突然响起,是跟在云氏身边的一个穿着粉色及腰襦裙、面容娇俏的少女。 只见她斜着一双杏眼儿看着苏流月,小嘴微撇道:“先前我爹和我娘邀请你来我们家时,你嫌弃得跟咱们家是什么乞丐窝似的,还说咱们家配不上你这个苏家嫡长女,怎么这会儿巴巴的来了……” “宛儿!闭嘴!” 云氏脸色微白,连忙转头斥了她一声。 少女——薛灵宛却向来不是个乖乖听话的,见状却是更气了,咬了咬唇大声道:“我闭嘴就可以当这些事从没有发生过么!阿爹阿娘,你们要这样一厢情愿到什么时候?! 这女人从来就没有把我们薛家看在眼里!你们每次去看她,她不是一脸不耐烦,就是直接对你们口出不逊!上一回你和阿爹去苏家,她一句心情不好,竟是见都没有见你们一面! 这会儿在外头吃瘪了,被所有人戳脊梁骨了,倒是又想起咱们了?呵,咱们薛家不欠她的!你要讨好这个女人,就自己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要把你们糟蹋成什么样子!” 说完,一转身,就快步走回了屋里。 云氏被她气得胸脯不住起伏,“这臭丫头,当真是越大越不知道礼数了!她上个月已是及笄了,不久就要说亲嫁人了,你们瞧!你们瞧!她这个样子到了别人家,我能放心吗!” 跟在她身旁的一个仆妇连忙替她拍着后背道:“夫人,二姑娘她也不过是心疼您和老爷……” 苏流月看了看薛灵宛跑远的身影,轻声道:“大舅母,先前确实是我不对,表妹方才说的也不算错……” 云氏闻言,连忙换上一副和蔼的神情,道:“流月,你放心,我一会儿定会狠狠训斥那丫头一顿,你可是她表姐,她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表妹现在正在气头上,大舅母说的话她不会听的,不但不会听,还会心生排斥。”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如果大舅母不想我和表妹之间的嫌隙加大,就暂时什么都不用说,我会想办法缓和和表妹间的关系。” 云氏一顿,一脸怔然地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仿佛这会儿才察觉到,自己这个外甥女,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苏流月这会儿也只能庆幸,原主以前十分排斥和薛家人来往,所以薛家人和原主的相处其实不多了。 这样,她还有信心把自己的变化糊弄过去。 她轻咳一声,笑道:“大舅母,我今天在外头奔波了一整天,有些累了……” 苏流月这么一说,云氏又哪里有心思想其他事,连忙拉起了苏流月的手,道:“你快快进来,跟大舅母好好聊聊,你都不知道,郑家的事发生后,我和你大舅有多担心你!” 原主这大舅母就是个爽朗利落的性子,苏流月被她拉到厅堂里坐下后,便一个劲地追问起了她郑家的事,以及苏家的人有没有因为这件事为难她。 苏流月问无不答答无不尽,听到苏家竟存了把她嫁给一个好色粗暴的武将时,云氏气得双眼瞪圆,狠狠一拍桌子道:“那苏唯礼和郭氏真是欺人太甚!他们当真以为你身后没人了?!流月,你莫怕,等你大舅回来,大舅母就和他去苏家,怎么也要给你讨回一个公道!” “大舅母莫急。” 苏流月连忙道:“那武将的身份可不一般,是当朝太子亲率的神武军里面的将领,我爹就是因为他这个身份才这般讨好他。 我爹和郭氏想把我嫁给他这件事,我暂时只是猜测,即便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爹和郭氏已是和他说到哪一步了。 如果……他们是已经在他面前提过我,大舅和大舅母又突然这般大动干戈,只怕会得罪他,到时候他说大舅和大舅母是因为嫌弃他,才这般制止我嫁给他,只怕会给薛家带来麻烦……”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本来因为新帝即位,朝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在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会被淘汰出局,若这时候还得罪了太子手下的人,不是上赶着给人送人头吗? 云氏这段时间也没少听自家夫君说起朝堂上的烦心事,满身的气焰不由得低了下来,眉头紧皱,“可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家把你推进狼窝啊!” “不急,大舅母,我已是有了对策,我这回来薛家,除了来看看大舅和大舅母,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苏流月微微一笑,道:“我毕竟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很多事情我自己一个人做不来,幸好,我身后还有大舅和大舅母。” 云氏有些怔然地看着她,忍不住抬起手,按住她的手背道:“流月,你当真比先前懂事了许多,大舅母好生欣慰,但一想到,你是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懂事的,大舅母又觉得心疼。” 她这外甥女,真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啊! 这样的成长,太痛苦,也太残忍了。 也只有至亲的人,才会在被百般伤害过后,还这般心疼她了。 苏流月眼眸不由得柔软了起来,轻声道:“大舅母,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 “流月……流月可是来了?!” 突然,一个急匆匆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绿色官服、中等身材、五官间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年少时的风流倜傥的男人突然快步走了进来,见到坐在椅子上的苏流月,他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大步上前,眼泪汪汪道:“流月,你……你真的来了!你竟是愿意来舅舅家了! 可是……可是苏家那群兔崽子欺负你了?舅舅这就去给你主持公道!” 话音未落,就一脸气愤地转身,快步往门外走,连头上的乌纱帽歪了都没发现。 苏流月又好笑又无奈,刚想站起来制止自己这个急性子的舅舅,一道爽朗的笑声就响起,“阿爹,如今都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表妹也定然饿了,你这会儿去苏家闹,表妹又哪里吃得下晚膳?不如等吃完晚膳后,我陪你一同去拆了苏家的墙!” 另一道声线相似、但要斯文儒雅得多的男子声音响起,“大哥,所谓君子动嘴不动手,表妹到底是苏家人,你和阿爹这么冲动,为难的只是表妹而已。 与其拆了他们的墙,不如我们捏造一些苏家为官不仁、收受贿赂的罪名,书写成卷,悄悄传播出去,这风口浪尖,自会有人替我们收拾他们。” 苏流月:“……” 看着并肩走进来的两个模样相似的男子,苏流月的嘴角抽了抽。 原主对薛家那少得可怜的记忆可没告诉她,她这两个表哥,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云氏见到他们,连忙站了起来,一脸惊喜道:“文柏,文津,你们也回来了!” 蒋文柏,便是原主的大表哥,如今是一个小小的武侯长。 蒋文津则是原主的三表哥,苏流月没记错的话,他如今还在读书,以后是要考科举的。 蒋成义看着走了进来的两个儿子,不住点头道:“好!好!你们两个的提议都不错!苏家那群没心肝的胆敢欺负我外甥女,我定是不会让他们好过!” 苏流月连忙走上前,道:“大舅,大表哥,三表哥,你们这般关心我,我很是高兴,但三表哥也说了,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万事不可冲动。 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我已是跟大舅母说了,我不想因为我,给薛家带来什么麻烦。” 面前三个男人闻言,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流月。 薛文柏头脑要简单一些,突然走前一步伸手探了探苏流月的额头,一脸懵道:“阿娘,表妹她不会是发烧了吧?她……她这回不但没有嫌弃我粗鄙不堪,还……还说不想给我们薛家带来麻烦!阿娘,表妹……表妹竟然在关心我们!” 薛成义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流月好几眼,突然转过身子,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流月好像变得不怎么正常了,小妹啊,大哥对不起你!大哥没有保护好你唯一的女儿啊!” 苏流月:“……” 原主的记忆也没告诉她,她这大舅和大表哥,竟然是两个憨憨啊! 云氏嗔怪了看了这父子俩一眼,正想说什么,一个婢子突然匆匆跑了进来,满脸着急道:“夫人,大少爷,不好了,少夫人突然吐得厉害,把今天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众人脸色一变,心思霎时都飞了。 特别是薛文柏,立刻就转身跑了出去。 苏流月记得,她这个大表哥上一年才成亲,婢女嘴里的少夫人,指的应是他的妻。 云氏也满脸着急,拉上苏流月道:“走,去看看你表嫂。你表嫂刚怀了身孕,这段时间孕吐得厉害,基本上是吃什么吐什么,最近更是吃什么都没胃口,整个人消瘦得厉害,把你大表哥急得哦。 她本来也想出来接待你,是我把她按住了。” 苏流月闻言,脸上不禁现出一抹若有所思。 薛家的房子不大,是个三进的院子,薛文柏夫妇的房间就在外头的东厢房里,苏流月和云氏去到的时候,刚好碰到也匆匆赶了过来的薛灵宛。 薛灵宛见到苏流月,脸色顿时一沉,咬牙道:“你这女人怎么还在这里!你来我嫂嫂的房间想做什么!” 第十八章 姜撞奶(二更) 云氏眉眼一提,怒声道:“宛儿!” 两人身旁的仆从顿时都一脸无措。 苏流月却突然走上前,淡淡一笑道:“大舅母,你们后厨有姜吗?”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苏流月却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充满了日常气息的与现在的情形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别说其他人了,便是薛灵宛也一脸懵地看着苏流月。 云氏怔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自是有的……” “那牛乳呢?有吗?” 云氏又点了点头,“自从意可怀了身孕后,我便吩咐人每天都买一些牛乳回来,流月,你怎么……” 苏流月笑了,“房间里太多人的话,透气不好,对表嫂没什么好处,我就暂时不进去了,刚好,我知道一道甜品,能改善孕妇恶心呕吐的症状,大舅母不是说表嫂这段时间都没胃口吃东西么?不如我试着给表嫂做一做这款甜品,看表嫂愿不愿意吃。” 云氏更是怔然了,隐约有些呆傻,“流月,你……你竟然会做甜品?!” 她先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啊! 薛灵宛眉头一皱,似乎又要说什么,苏流月却瞥了她一眼,先她一步道:“我在家无聊时钻研过一二,表妹看着挺闲的,不如表妹和我一起去后厨吧?” 薛灵宛:“???” 她哪里闲了?这女人是在嘲讽她么?! 见薛灵宛脸色不善,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嗓音微凉道:“表妹不是担心我会对表嫂做什么吗?既然这么担心,不如亲自来看看。 还是说,表妹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底里是很信任我的?” 谁会信任她这种薄情自傲的人! 薛灵宛被一激,咬了咬牙道:“好!我就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到底能做出劳什子甜品来!可别害了我嫂嫂才好!” 说完,便快步向前,率先往后厨的方向去了。 苏流月给了一脸担忧的云氏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带着尔思和尔安慢悠悠地跟在了薛灵宛身后。 路上,尔思和尔安忍不住低声问:“姑娘,您……您不是说笑的吧?您……真的会做甜品?” 苏流月淡淡一笑,“你看我像说笑的样子吗?” 说来也巧,原主亲娘嗜好吃甜,她也一样,上辈子,她最大的爱好就是闲暇之余钻研各种甜品糕点,为此,还时常被警局里那群猴子嘲笑,说谁能想到,能让最穷凶极恶的凶犯都闻风丧胆的头儿私底下,竟然跟别的小女生一样喜欢吃甜食。 只是,嘲笑归嘲笑,身体却很诚实,每当她把自己做的甜点带到警局,都会被一抢而空。 尔思和尔安顿时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薛家不大,没两步路,几人就到了后厨里,薛灵宛已是站在灶台边,一脸不善地等着她。 苏流月看也没看她,让薛灵宛的婢女把她要用的东西找出来后,便熟门熟路地指挥起了身边的人,“尔思,你去生火,尔安,你随我来,帮我搭把手。” 随即,她动作利落地把准备好的生姜削皮剁碎,那手法熟练得,说她先前从没有进过厨房,谁信? 把生姜剁碎后,苏流月拿起一块干净的纱布,把姜末都包裹了进去,唤回了看得一脸怔然的尔安的神,让她拿来两个干净的碗,使出洪荒之力,拼命地挤着纱布里的姜末。 很快,纱布里就渗出了一滴又一滴黄色的姜汁,一股辛辣的姜味飘散在了空气里。 薛灵宛看得眉头紧皱,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天底下,哪有人是这般做甜品的?! 其他人也一脸困惑好奇地看着苏流月,只是见她挤得认真,也不敢开口说话。 就在姜汁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苏流月道:“尔思,准备煮牛乳。” 古代没有专门用来煮牛乳的小锅,苏流月方才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个平日里用来煮茶的茶壶,只能将就着用了。 苏流月洗干净手后,把新鲜的牛乳倒进了茶壶里,再放进适当的糖,把它熬沸。 随即指挥尔思把那两碗姜汁拿过来,把牛乳从灶上拿开后,在心里默念四十秒,动作利落又小心地从高处,把牛乳慢慢倒进了那两个碗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把茶壶放下,拍了拍手笑道:“好了,接上来等上一会儿就行了。” “这……这就完事了?!” 薛灵宛微尖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不就是普通的煮牛乳么?不过就是加了点姜和糖,有什么了不起的?!阿娘每晚都会让人煮一碗牛乳给我嫂嫂,我嫂嫂就没有一次能喝下,你这玩意儿,我嫂嫂愿意喝才怪!” 先前,尔思和尔安还能忍着这位薛二姑娘,毕竟她们姑娘先前确实……咳,对薛家的态度不怎么好。 但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菩萨都有脾气了! 见尔思眼眉一抬,就要说什么,苏流月朝她扬了扬手,似笑非笑道:“我有说过,这是普通的煮牛乳?” “这用得着你说吗?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哦,那如果,最终证明这不是普通的煮牛乳呢?” 苏流月慢条斯理地道:“表妹可是要对我磕头道歉?” “你……” 薛灵宛眼眸一睁,最后忍不住讥笑出声,“好,原来你在这里等着呢!行啊,我跟你打赌,但若是我发现你在搞什么小动作,就别怪我不客气!” 苏流月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薛灵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两碗牛乳,她就不信了,这不是煮牛乳能是什么?这家伙肯定是想趁她不注意,偷偷把这碗煮牛乳换了羞辱她! 她才不会让她得逞! 苏流月懒得搭理她,由她盯着,自己走到了院子里散步。 姜撞奶她做过无数次,为了保险起见,一般要静置十分钟。 可惜,古代没有能精确到分秒的报时仪器,只能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了。 想当初,她妈妈最喜欢吃她做的姜撞奶了,不知道妈妈得知了自己因公殉职的消息后,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苏流月来到这里后,一直在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除了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都尽量不让自己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只是,这会儿,再次做起这款熟悉的甜品,苏流月的心还是忍不住缩了缩,无法忍住心底悄然弥漫开来的刻骨思念和离情别绪。 第十九章 从没尝过的味道(一更) 也幸好,苏流月做事一向认真,没有让这突然而来的悲伤影响到了正事,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后,便走回了后厨。 薛灵宛此时已是盯得有些不耐烦了,“我还以为表姐要逃跑了呢。” 苏流月微微扬眉,“我的词典里,可没有逃跑这两个字,尔安,拿一把勺子过来。” 尔安应了一声,拿了把干净的勺子双手递给苏流月,苏流月随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地把勺子底朝下地放在了其中一个碗里。 薛灵宛的眼眸猛地瞪大。 不可能!不可能! 这个勺子,竟就这样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那碗热牛乳上! 这碗热牛乳,什么时候竟是凝结在了一起! 尔思和尔安连忙揉了揉眼睛,一脸呆怔,“奴婢的眼睛没问题啊……”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薛灵宛满脸惊愕地看向苏流月。 苏流月默默望天,这般复杂的物理变化,要她怎么跟一个古人解释清楚,便干脆把放了勺子的那碗姜撞奶推到了薛灵宛面前,淡声道:“方才表妹和你身边的侍婢不是全程盯着我做这碗甜点么?我能做什么手脚?若我真的做了什么手脚,表妹和你侍婢四只眼睛加起来能看不清?” 薛灵宛嗓子一噎,却依然恼怒不甘地瞪着苏流月。 苏流月嘴角微扬,“若表妹当真不放心,自己亲自尝尝不就是了?这个甜点叫姜撞奶,是我从一本年代久远的食谱里发现的,用到的材料,确确实实只有姜、鲜牛乳和糖。 表妹总不会……还担心我会毒死你和表嫂吧?” 薛灵宛脸色难看,她也不是无脑针对她,这女人嚣张跋扈归嚣张跋扈,但毒死人什么的,倒不至于,她也没胆子做出来。 她最后,咬了咬唇,一把抢过那碗姜撞奶,舀起一勺放进了嘴里,顿时,她微微怔然。 这……这竟是一种,她先前从未吃过的口感,入口的感觉绵软滑嫩,仿佛吃了一口炖得烂烂乎乎的嫩豆腐,却又比嫩豆腐要绵密许多,浓郁鲜甜的奶香味中透着一股子辛辣的姜味,让人食指大动,吃完一勺后便吸引着你吃下一勺。 最要紧的是,咽下去后,便仿佛有一股微微的暖流从喉咙处一路去到了胃里,最后流遍全身,整个人暖呼呼的,说不出的舒服。 这……这还真的只是纯粹的姜、鲜牛乳和糖的味道! 几个侍婢都一脸紧张地看着薛灵宛,苏流月见她久久不说话,笑道:“如何?味道可还行?” 薛灵宛忽地,眼帘一抬,眼里满是挣扎和不甘,下一息,却放下了手里的碗,退后一步,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结结实实地给苏流月磕了个头。 几个侍婢都惊呆了,唯有苏流月脸色淡然地看着薛灵宛,薛灵宛站起来后,紧咬下唇道:“这次算是我误会了你,但你别以为,你给嫂嫂做了碗这什么姜撞奶,就能抵消你先前做的那些事了!” 说完,猛地转身离开,没走两步,便转身气哼哼地道:“雪珠!把那碗姜撞奶给本姑娘带上!那鲜牛乳贵着呢,可不能浪费!” 尔思和尔安:“……” 直到薛灵宛快步走开了,两人才敢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尔安:“我瞧着,薛二姑娘挺喜欢我们姑娘做的姜撞奶的……” 尔思:“我也觉得,那姜撞奶看着确实好吃啊,我也好想尝尝……” 看着两个嘀嘀咕咕的丫头,苏流月好笑地扬了扬唇,没好气道:“行了,快帮我把另一碗姜撞奶送去给表嫂。” 苏流月进到薛文柏夫妇的房间里时,房间里已是只剩下薛文柏和云氏两人了。 薛文柏正坐在床沿边,一脸心疼焦急地看着斜倚在软枕上脸色苍白的一个年轻妇人,握着她的一只手不住地问:“可儿,你有什么想吃的?不管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帮你找来!” 原主这表嫂姓王,闺名意可,是个瞧着便温柔似水的女子。 王氏微微摇头,嗓音柔弱,“我什么都不想吃……” “可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啊!” 薛文柏急得眼圈都红了。 “大舅母,大表哥,表嫂。” 苏流月就是这会儿走了进来,微微一笑道:“我用姜和鲜牛乳做了一道甜品,姜可以祛湿散寒,健脾开胃,缓解孕吐,至于牛乳的营养价值更不用说,表嫂要不要试试我做的甜点?” 云氏没想到苏流月竟真的做出了东西来,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尔思连忙道:“方才薛二姑娘尝了我家姑娘的甜点,都说好吃呢!” 那臭丫头也说好吃?! 云氏自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有多排斥自己这个外甥女的,更讶异了,薛文柏却没有自家老娘想的那么多,闻言一喜,道:“表妹有心了!快快拿过来,你表嫂最喜欢吃甜食了!” 苏流月便让尔安把那碗姜撞奶送了过去,薛文柏连忙亲自拿过碗,捧到了王氏面前。 王氏这会儿还反着胃呢,听到要吃东西,下意识地便蹙起了眉头,然而,那只碗刚靠近自己,她就闻到了微微的辛辣气息,竟是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她胃里的恶心,又见到那只碗里雪白中透着一丝姜黄色的仿佛豆腐一样的东西,她微微怔然,在薛文柏的勺子凑到嘴边时,鬼使神差地便张开了嘴。 自从早上吃了点肉沫粥后,她便再没有吃过东西,这会儿见她终于愿意吃东西了,周围的人不禁又惊又喜。 王氏咽下了口中的姜撞奶后,忍不住抬头,看向苏流月,微微讶异道:“这是什么?我先前从没吃过,好好吃……吃完后,我的胃好舒服……” 薛文柏顿时都要喜极而泣了。 苏流月轻轻一笑,道:“这叫姜撞奶,是我从一本偶然间淘到的古食谱里学回来的,表嫂喜欢就好,我一会儿就把姜撞奶的做法教给你身边的侍婢,你想吃的话,可以随时让她们做。” 云氏见状,也是乐得合不拢嘴,不由得无比欣慰地看着苏流月,“流月是个有心的,意可愿意吃东西,我这心也算放下了一大半。 你今儿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转头,见薛文柏已是一门心思扑在了自家媳妇身上,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吃姜撞奶,云氏站了起来道:“我们便别在这里碍眼了,快要吃晚膳了,流月,你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吧,你大舅可还嚷嚷着,要去苏家把他们的墙拆了。” 看到云氏一脸头疼的样子,苏流月忍不住笑道:“好,刚好,我有些事,想请大舅和大舅母帮忙。” 苏流月随即跟着云氏回到了厅堂里,到了晚膳大家齐聚一堂的时候,便把自己想让他们帮忙的事情说了。 薛成义听得眉头紧锁,不赞同道:“流月,你想我们帮你的事,怎么都跟满一芳有关?大舅知道你想把满一芳做起来,但便是满一芳真的能做起来,也需要时间!何况,即便满一芳做起来了,苏家那群小人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在婚事上糟蹋你! 还不如大舅带着你大表哥和三表哥,去苏家给你讨回一个公道!若我连唯一的外甥女都保不住,我这官也没脸做了!” 第二十章 家的感觉(二更) 苏流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这个护短的大舅,道:“我知道大舅心疼我,但……大舅不在乎自己的仕途,也要想想大表哥和三表哥啊。” 说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薛成义话音一顿,咬牙道:“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家那群小人那般欺辱你……” 眼见着自家两个表哥也要说什么,苏流月连忙道:“放心,我有法子对付那伍将军。要对付一个伍将军不难,我怕的是,后面还会有什么六将军七将军,我现在焦急把满一芳做起来,也是希望自己能有更多自保能力。” 薛家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苏流月顿了顿,又道:“希望你们相信我,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如今,身边的亲人里,我唯一能信任倚仗的,也只有你们了。” 这番话显然又刺痛了薛家众人。 薛文柏连忙道:“表妹放心,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更别说你方才才帮了我一个大忙,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定是会帮你的!” 除了薛灵宛,薛家众人也纷纷表了态。 而薛灵宛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有再像先前那般冷嘲热讽。 苏流月心里顿时暖乎乎的,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踏实感。 吃完晚膳后,薛文柏自告奋勇送苏流月回苏府,云氏和薛成义不放心,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口,一边走,云氏一边道:“流月啊,你一个人在苏家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受什么委屈了,随时跟大舅和大舅母说啊。 最近皇城不怎么太平,你平日里没事,便不要晚上出门,这几个月,已是出了好几起年轻女子被绑架杀害的血案了,可怕得很,如今大庆到底刚刚建国,很多衙门还不完善,给了歹人钻空子的机会……” “哼,会纵容那等人渣将军的太子,底下的人能有什么本事?” 薛成义撇了撇嘴,愤愤道:“现如今的京兆尹可就是当朝太子殿下,放任这样的恶徒在外面行凶,就是京兆府的责任!” “老爷!” 云氏连忙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胡话呢!若是被人听到了,你脖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薛成义顿时委屈巴巴的,“我又不是傻子,这种话也就是在自家里说说,何况,我外甥女受的委屈,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那个太子殿下,我能不气吗?” 薛文柏倒是乐观,道:“也许这件事,太子殿下根本不知道呢?毕竟太子殿下手下那么多将军,建国初期又那么多事,管不过来也正常。 太子殿下看着不像是会纵容手下行凶的人,所有人都说这位殿下治军严明,打仗时,从不会让手底下的人抢掠百姓财物,伤害妇孺小孩,是个受人敬仰的将军……” 话音未落,就被身旁的老爹狠狠打了脑袋一记,“你这臭小子,你见过人家了吗?就这么崇拜人家!老子只知道,现如今受委屈的是你表妹,便是他是玉皇大帝,老子心里也不待见!” 薛文柏可怜兮兮地捂着自己的脑袋,“阿爹,说得你见过太子殿下似的,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从六品的侍御史,也就朔望日有资格去早朝,去了也就是站在队尾,只怕连太子殿下的脸都看不清……” 薛成义气得不行,一把脱了自己的鞋就朝薛文柏扔了过去,“你这臭小子,还嫌弃起你老爹了是吧!” 不大的庭院里,一时闹哄哄的。 一旁的苏流月看着,忍不住扬起嘴角。 这般热闹的感觉,恍惚间竟是让她感觉回到了以前的家。 苏流月回到苏家时已是很晚了,门房照样只是敷衍地给她行了个礼,就放了她进去。 她这么晚才回来,苏唯礼和郭氏别说亲自来瞧一瞧了,连派人来过问一句都没有。 他们这样的无视,对于苏流月来说倒是乐得轻松,巴不得他们一辈子都别理她才好,回到房间后,便懒洋洋地倚到了长榻上。 尔思忍不住问:“姑娘,你真的想好,要怎么对付那伍将军了?” 后厨那几个厨娘说的话还言犹在耳,尔思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什么伍将军,心里却已是被他留下了阴影。 苏流月轻笑一声道:“放心,他对我还构不成什么威胁,我担心的是以后的事……” 虽说她现在一门心思搞钱,但也清楚,在古代,尤其是天潢贵胄满地走的皇城,光有钱是没用的。 钱,只是她傍身的资本,要想彻底摆脱苏家,还得有势。 后者的获取,可比前者难多了。 苏流月最终,轻叹一口气道:“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接下来的时间,苏唯礼和郭氏就仿佛真的忘了还有她这个女儿一般,苏流月也暂时没时间管他们,每天天一亮就跑去薛家,到了晚上才回来,有时候太晚,就干脆睡在薛家了。 她让薛家人在厨房旁边给她搭建了一个石窖,用来进行糕点的烘烤,只是,她在现代做糕点,用的都是烤炉,用石窖进行烘烤的原理她只在书上见过,从没有实际地运用过,因此很难掌握火候。 加上古代,很多烘焙工具和材料都没有,苏流月必须慢慢试,或者找到可以替代用的工具或材料,每一样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这也是苏流月当初跟小宋师傅他们说,给她半个月时间准备的原因。 石窖建好后,她就天天窝在薛家的厨房里钻研她的糕点,大有以前通宵查案的干劲,薛家人虽然搞不懂她在做什么,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是越发信任苏流月了,也常常欣慰于她的变化,也就由着她了。 就这样,半个月的时限很快就要到了。 这天,苏流月照常在薛家钻研她的糕点,到了傍晚,云氏走了过来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晚膳,一个小厮突然匆匆跑了过来。 看清楚那个小厮的模样,云氏讶异道:“平川,你这般匆忙跑回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去给大少爷送饭吗?” 薛文柏是个武侯,武侯相当于现代的巡警,主要职责就是巡查街道,新京各个街道基本都会建有一个武侯铺,武侯铺的规模有大有小,大的武侯铺有将近百人,最小的也就五人。 薛文柏所在的武侯铺位于外城一条叫长兴街的街道上,那条街道附近住的都是平民百姓,繁华程度只能算一般,因此他所在的武侯铺规模也一般,共有三十人,薛文柏是这个武侯铺的武侯长,算是个小领导。 因为全天十二个时辰,都需要有武侯巡查街道,薛文柏晚上时常要值班,偶尔,云氏会叫人给他送晚膳,今晚,云氏便是叫平川给薛文柏送的晚膳。 平川脸色苍白,道:“不……不好了,夫人,大少爷他……他被京兆府的人抓了!京兆府的人说……大少爷涉嫌与最近发生的女子凶杀案有关,要把他带回去审讯!小人不敢耽搁,立刻就跑回来报信了!” 第二十一章 断案如神的姑娘 “什么?!” 云氏脸色一白,不由得踉跄了一步。 苏流月连忙扶住了她,一双凌厉的眼眸紧盯平川,“你把你方才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事情,都详细地与我们说清楚。” “是!” 平川连忙道:“小人刚去到大少爷所在的武侯铺,就见到了京兆府的人正压着大少爷从武侯铺出来,大少爷见到小人,立刻悄悄给小人使眼色,小人就……就躲了起来。 小人听来抓拿大少爷的衙役说,前几天大少爷在街上巡逻时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姑娘,那姑娘住的地方离咱们家不远,大少爷回家时便顺道把她送了回去。 没过几天,那姑娘就失踪了,后来……后来那姑娘被人抛尸到了城外,那些衙役就说,那姑娘失踪前,最后见过的人就是大少爷,大少爷有重大作案嫌疑!” 云氏的脸色更白了,“怎么会……” 苏流月眉头微蹙,“那姑娘既然住在新京,怎么会这么容易迷路?” 平川道:“听说……那姑娘不是新京本地人,是前段时间随家里人来新京探亲的。” 苏流月:“大表哥送她回家时,她身边一个侍婢也没有?” 平川摇头,“据说没有,那姑娘当时跟家里人走散了,只有她一个人。” 既然这般不凑巧? 苏流月刚问完话,云氏就焦急地往大门口走,道:“文柏不可能杀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要去京兆府见见文柏!平川,你速速去御史台找老爷,嘱咐府里的仆从,不得在少夫人面前透露半个字!” 这几天薛成义事情多,时常没法回家用晚膳,今天也一样。 而几个月后,新皇便要大开恩科,薛文津为了备考,时常待在书院里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家。 是以,如今家里,能主事的也就云氏一个人。 苏流月连忙跟了上去,道:“大舅母,我陪你一起去。” 云氏一脸慌乱地点了点头。 两人坐上马车,很快就来到了京兆府,此时天色已是暗沉了下来,见到云氏和苏流月,京兆府门前的衙役立刻拦住了她们,沉声道:“你们是何人?来京兆府所为何事?” “我是薛侍御的夫人云氏。” 云氏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道:“我儿是长兴街武侯铺的武侯长薛文柏,今天听闻他被抓进了京兆府,我要见见我儿!” 领头的衙役脸色一沉,道:“如今太晚了,而且你儿子牵涉的可是个大案子,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云氏不由得急了,“我只是想见我儿一面,我儿绝没有杀人……” “夫人请回!” 衙役不由分说地道:“若夫人不听劝说,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云氏整个人一僵,彻底没了主意。 苏流月见状,连忙走上前,把云氏护在了身后,朝黑着一张脸的衙役笑笑道:“这位官爷,那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见我大表哥?” 苏流月长相秀美可人,说话又客气有礼,几个衙役看了她一眼,语气也温和了一些,“不清楚,此等大案子,要见嫌犯,必须有少尹或少尹以上的官员的许可,两位请回!” 苏流月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这个意思是,即便大舅亲自来了,他们也见不到薛文柏。 别说插手这个案子了,他们连薛文柏的一面都见不到。 谁知道最后,事情会变成怎样! 苏流月心底忍不住一阵急躁,道:“我们是家属,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也不行吗?”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几个衙役上,没发现这时候,京兆府里正有几个人在快步往门口走来。 其中最前头的男人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和身旁的衙役嘀咕,“你说临安街的武侯铺抓了几个行踪可疑的人,那位为什么非要我亲自去看?这种还没明确的事情,不是应该先派几个衙役去探探情况么?可是我最近又做错了什么,那位在故意折腾我……” 他正满腹委屈地埋怨着,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 陆少尹耳朵尖猛地动了动,抬眸看去,当见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脚步一顿,嘴巴一下子大张。 上回他虽然没找到那女子,但也不敢隐瞒,把案子是怎么破的原原本本地跟太子殿下说了,他这一步也算赌对了,太子殿下虽然没有称赞他,但也没有批评他,他的乌纱帽算是暂时保住了! 只是,那之后,太子殿下却要求他找出当天帮忙破案的女子,这可愁坏了他,当初那女子一没留下姓名二没露出相貌,要他如何找?他只能先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勾勒出她的轮廓,让手底下的人暗中去寻。 被这件事折腾了这么些天,现如今他闭着眼,也能记起她的身形! 门口这女子,不就他找得头都大了的姑娘么! 他眼眸猛地一亮,在周围人讶异的注视下,快步走上前兴奋道:“姑娘!你可让本官好找!你上回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这会儿,怎么又来了京兆府?!” 苏流月微愣,难得有些懵地看着陆少尹。 云氏更是惊得眼眸大睁。 陆少尹沉浸在终于找到了人的喜悦里,兴奋得脸颊发红,“姑娘,你这回可不能再偷偷溜走了!先前我与我上峰说了姑娘协助我破案的事,我上峰对姑娘十分感兴趣,姑娘今天可有空随我往京兆府里走一趟?” 苏流月慢慢平静下来,多少明白了如今的情况。 她眼中精光一闪,眼帘微垂道:“上回我临时有事,这才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实不相瞒,我今天过来,是为了我大表哥,我大表哥是长兴街武侯铺的薛文柏,今天,他涉嫌和一起女子凶杀案有关,被抓进了京兆府……” 陆少尹一怔,万万没想到,她是为此而来! 他眉头紧蹙,“那薛武侯……竟是你表哥?嘶,那情况可就棘手了。若不然,姑娘先随我进京兆府,再详谈?” 苏流月自是求之不得,“好!” 随即,安抚地看了看一脸迷茫震惊的云氏,轻声道:“大舅母,我去去就来,我把尔思和尔安留在这里,她们会向你解释这件事。” 说完,便跟着陆少尹,走进了京兆府。 陆少尹径直把苏流月带到了自己日常办公的房间里,正要叫人去泡一壶好茶,一个衙役便匆匆而至,行礼道:“陆少尹,殿下方才遣人来问,说你为何还不去临安街?那里抓到的几个人很可能跟前朝余孽有关,殿下让你立刻前去查看!” 还沉浸在终于找到了人的兴奋中的陆少尹:“……” 奶奶的,自从这个新上峰上任后,他就没有一刻是得闲的! 陆少尹默默为自己的牛马生涯哭了一番,看向苏流月沉痛地道:“姑娘,实在不巧,我临时有事需要离开,待会,我会安排一个人来招待姑娘。 姑娘可不能再跑了啊!” 这是被苏流月和某位无良殿下一起给整出阴影来了。 苏流月好笑地扬了扬唇,道:“好,陆少尹自去忙吧。” 眸底,却是悄然掠过一抹深思。 那位衙役嘴里的殿下,应该就是如今暂代京兆尹一职的……新任太子殿下。 也是那位伍将军的顶头上司。 因为伍将军,苏流月对那人也没什么好感,若不是因为大表哥的事,她是压根不想跟这些官府中人扯上什么关系。 陆少尹离开后,苏流月一个人在房间里等,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一个清朗悦耳、带着几分慵懒的男子嗓音,“你……就是陆少尹说的那位断案如神的姑娘?” 第二十二章 竟是如此嚣张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身穿藏蓝色圆领团花纹直袖袍服的男子在一个黑衣侍从的跟随下,慢慢走了进来。 苏流月转眸看去,不由微微一怔。 却见进来的男子身材高挑挺拔,面如冠玉,五官俊挺,一双凤眸微微垂着,直直地盯着她,薄唇虽然微扬,却掩不住他眼底深处的凉薄凌厉。 他全身上下除了腰间的一块白玉玉佩和一个五品以上官员佩戴的银鱼袋,再没有多余的装饰,然而身上那股久居上位而来的从容不迫和沉稳内敛,却让人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不一般。 苏流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站起来行了个礼道:“民女是陆少尹请来的客人,不知道这位官爷是?” 男子微微扬眉,十分自然地走到主座上坐下,道:“陆少尹临走前,让我来接待姑娘,前段时间,陆少尹时常在我身边说起你帮他破案一事,因此,我也算是久闻姑娘大名了。 风扬,去泡壶好茶过来。” 男子身旁的黑衣侍从应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男子身姿笔挺地坐在座位上,道:“不知道如何称呼姑娘?” “民女姓苏。” 苏流月抬眸,看了男子一眼,“官爷……是京兆府的人?民女见京兆府里的人几乎都穿着官服,像官爷这般穿着自己常服的,倒是不多见。” 男子微微扬眉,道:“我是新调到京兆府的少尹,因为调来得急,新的官服还没发下来,苏姑娘唤我平少尹便是。 说起来,我一直对苏姑娘的破案技巧十分好奇,刚好,我手上有一个疑难案子,是我调到京兆府后第一个负责的案子,不知道苏姑娘可愿意协助我查案?” 这忽如其来的请求,让苏流月有些讶异。 她眼中带上了几分审视,“你们京兆府倒挺包容开放,竟是可以随便请外头的人帮忙查案的吗?” “请苏姑娘又怎么是随便?先前苏姑娘帮陆少尹破案的事,皇城许多百姓都有目共睹。” 平少尹不紧不慢地道:“苏姑娘有所不知,陆少尹把这件事与太子殿下说了后,太子殿下对苏姑娘也十分感兴趣,因为新朝人员变动,京兆府如今人手短缺,然而每天要处理的事务却只多不少,只要是能帮上忙的,是不是京兆府的人又有何关系? 苏姑娘大可以听我说完案子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帮我,我想请苏姑娘帮忙查的,是最近接连发生的女子凶杀案。” 苏流月眼眸微微一睁。 这家伙…… 她静默片刻,道:“那不知道陆少尹可有告诉平少尹,你们今天刚抓回来的那个嫌犯正是民女表哥,即便如此,平少尹也愿意让民女帮忙查案吗?” 这种有亲人牵涉进去的案子,一般人都需要避嫌。 平少尹轻笑一声,一双黑眸紧盯着面前的女子,“主要查案的还是我,苏姑娘不过是协助,我为何不愿意?” 苏流月静静地和他对视了片刻,忽而嘴角微扯,道:“这个案子事关民女表哥的清白,民女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平少尹愿意让民女一起查案,民女更是求之不得,想来,平少尹也是这么想的,才会由始至终都这么笃定吧。” 平少尹微愣。 苏流月却已是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平少尹道:“既然谈妥了,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民女想先见见民女表哥了解情况,不知道平少尹可应允?” 刚好捧着一壶热茶进来的风扬:“……” 可是他眼花了?他竟似乎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出了一丝嚣张挑衅来。 平少尹若有所思地看了苏流月一眼,也站了起来,道:“自是可以,走罢,我带苏姑娘过去。” 两人就这般,在一脸呆怔的风扬面前,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房间。 出去后,平少尹走在前面,苏流月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肆无忌惮地观察着面前的男子,道:“这个案子,民女只是听过一些市井传闻,不知道平少尹可愿意跟民女详细说一说?” 前面的男子似乎轻呵了一声,“我以为,苏姑娘会先了解清楚案子的情况,再去见你表哥。” 这是指责她做事太急躁了? 苏流月暗暗地撇了撇唇,“那毕竟是民女表哥,他无缘无故被抓了进来,民女难免焦急,这种心情,平少尹应是能理解的。” 前面的男子脚步一顿,转头眸色幽深地看着她,“无缘无故?” 这是在讥讽? 只是不过一息,他便轻笑一声,收回了眼神,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京兆府的人抓苏姑娘的表哥,可不是无缘无故。这个案子目前为止,已是有三个受害者,凶手行事十分小心狡猾,前两个受害者都是在孤身一人的时候被抓去的,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前,她们曾经见过什么人,遇见过什么事,受害者之间又互不认识,毫无联系。 只有第三个受害者,有许多人可以作证,她在失踪前,曾见过你表哥。 三个受害者,皆是年轻的女子,第一个受害者姓黄,今年十五岁,家里父母都在市集上卖豆腐,中午一般是由她给父母送饭,大概三个月前,她在给父母送饭途中失踪。 第二个受害者姓许,十六岁,是城外一个农户的女儿,大概两个月前,她随母亲进城买东西,在店铺外等她母亲时失踪。 第三个受害者,便是跟你表哥有过接触的那个女子,姓方,十五岁,是从外地来新京探亲的小商之女,七天前,你表哥把她送回家,然而,她家里人说,她当天并没有回家,也就是说,她是在你表哥送她回家路上失踪的。” 苏流月眸色微深,道:“受害者年龄相仿,家境都一般,都是女子,且都是在失踪后死亡,但光凭这几点,没法百分百认定,她们同属于一个案子吧?” 平少尹闻言,轻笑一声道:“不愧是苏姑娘,只凭我这几句话,就归纳出了这些受害者相似的地方。 相似的地方,自是不仅仅这几个。这几个受害者,都是在失踪一段时间后被杀害抛尸,且经过仵作查验,她们死前都被凶手殴打虐待过,身上留下了许多伤口,且……” 平少尹微妙地顿了顿,才道:“她们都曾遭受过严重的侵犯。” 第二十三章 男人的自信 正常女子听到这番话,早已是被吓到了,再不济,也会羞愤尴尬。 平少尹微微侧头,刚想用眼角余光看一下此时身后那女子的神情,就听一个满怀讥讽的女子嗓音传来,“又是一个妄图在无辜女子身上找到自己身为男人的自信的畜生。” 平少尹:“……” 这反应,有些不对啊。 还没等平少尹回过味来,那个声音便再次响起,“受害者都是失踪几天后被抛尸的?” 平少尹顿了顿,道:“一般是四到五天。” “抛尸的地点,可都是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 平少尹脚步一顿,转头眸色深沉,“你如何知道?” 虽说大部分杀人犯抛尸时,都会选择荒无人烟的地方,但其中,也不乏有那么一些异类,喜欢把尸体藏在闹市区,或是足以引起轰动的地方。 最要紧的是,这女子这句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分明是满满的笃定。 苏流月淡声道:“猜测罢了。” 犯罪心理学上,通常会把强女干犯分为五种类别,分别是机会型强女干犯,权力确认型强女干犯,权力自信型强女干犯、愤怒报复型强女干犯以及虐待型强女干犯。 这种习惯把受害者带到隐蔽的地方进行侵犯,并喜欢动用武力的,不是权力自信型强女干犯就是虐待型强女干犯,后者对受害者身体的摧残会更可怕,受害者越痛苦,他们就会越兴奋,因此受害者的尸体往往惨不忍睹。 如果是虐待型强女干犯,这男人方才说起受害者身上的伤时,语气不可能那般平淡,所以苏流月倾向于这起案子的凶犯是权力自信型强女干犯。 这种罪犯最大的特征就是对自己的男子气概十分自信,但现实往往跟他以为的相反,他实际上就是一个憋屈、没人在意又做不出什么成就的窝囊废,这才促使他们从柔弱的女人身上寻找所谓自身的权威。 说白了,就是一个自以为是、无能又胆小的废物。 平少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道:“前面就是地牢。 这个案子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十五年前,皇城曾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当时的受害者比如今还要多上一倍,共有六名女子遇害,只是后来,凶手突然停止了杀人,仿佛一下子销声匿迹了一般,各衙门一直找不到凶手,最后干脆不了了之。” 苏流月一怔,不可置信道:“死了六个人,竟这般轻易就不了了之了?!” 平少尹眼帘微垂,掩盖眸底掠过的一抹嘲讽,嗤笑道:“大燕后期,朝堂腐朽无能,别说死了六个人了,便是死了再多人,他们也不会在意。” 说完,转身率先走进了地牢里,“走罢,你表哥就在里头。” 苏流月嘴角微抿,快步跟了上去。 地牢里的通道阴暗又狭窄,且到处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仿佛无数食物混在了一起的腐烂味。 只是,对于办过了无数案子见过了无数重口味画面的苏流月来说,这些味道简直不值一提。 她一边跟在平少尹身后,一边思索着他方才说的案子情报,突然,他们左手边一个牢房里的凶犯猛地扑到了他们面前,从牢笼的间隙里伸出一只手,凄厉地大声道:“官爷,我真的是无辜的啊,官爷!” 眼见着他的手就要碰触到平少尹身上,电光火石间,平少尹眼底杀意乍现,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一把夹住了男子皮包骨的手腕,面无表情,说出口的话冰冷彻骨,“你敢碰我一下,便离死期不远了。” 在那双仿佛睥睨众生的黑眸注视下,凶犯一瞬间,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手腕处就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剜骨般的疼痛,他的一张脸顿时扭成了麻花,无比凄厉地大叫出声,“嗷嗷嗷!疼!官爷……我错了!我错了!求求您放过我……” 周边牢房的凶犯霎时吓得脸都白了。 平少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才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头眉头微蹙地看了那两根手指一眼,脸上满是无法掩盖的嫌弃之色。 苏流月:“……” 这家伙,敢情有洁癖? 只是人都打完了才来嫌弃,这是假的洁癖吧? 下一息,她就见面前的男人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雪白干净的帕子,慢慢地、无比细致地擦拭着自己那两根手指,转头,神色再次恢复成了最开始的平静无波,“你表哥就在最里头的牢房里,我方才已是看过你表哥的口供了,你自己过去吧。” 苏流月莫名地有些好笑。 那他还亲自把她带到这里来做什么?早一开始就让其他人带她过来不就好了? 她懒得揭穿他,行了个礼道:“是,多谢平少尹带民女过来。” 便越过他径直往前走了。 平少尹:“……” 这种莫名被嘲笑了一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女子慢慢走远的身影,一双凤眸不禁微微眯起。 苏流月一直走到了最里面,才终于见到一脸颓然地坐在了地牢里的薛文柏,薛文柏见到她,很是震惊,连忙站起来跑了过去,眼眸圆瞪,“流月,你……你怎么过来了?你一个人?!” 苏流月快速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凌乱,但没有被用刑的迹象,暗暗松了口气道:“表哥,我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放心,我会想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我想问问,那天你送那方姑娘回去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文柏一脸怔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虽然很想问她要怎么证明他的清白,但他好歹分得清轻重,道:“那天,我是在快放值时见到那姑娘的,因为我刚巧要回家,她家所在的同福巷又在我们家附近,我便顺路送她回去。 一路上为了避嫌,我都是挑大路走,这件事,路上的商贩应该都能作证! 只是,后来离开了街市,拐进了巷子里后,路上的人就少了,甚至有一些地方一个路人也没有,我当心有损那姑娘的名声,那姑娘又说,到了这里她就认路了,我便离开了。 谁知道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早知道……早知道我便坚持把她送回家了……” 苏流月沉思了片刻,又问:“一路上,你可有感觉被人跟踪,或者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薛文柏连忙摇头,“没有,若是有,我也不会让那姑娘一个人回去了。” “那天,你最后把那姑娘送到了哪里?” 薛文柏道:“同福巷外头的一条街道上,那姑娘很肯定地告诉我,沿着那条街往前走,在第二个路口拐弯,便是同福巷,她家就在里面。” 苏流月问完话走出地牢的时候,就见到平少尹就站在地牢旁,一手负在身后,正面色从容地等着她。 他身旁,那个叫风扬的黑衣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他身边。 见到她走了出来,平少尹薄唇微启,正要说什么,苏流月忽地看了看他方才夹着那凶犯的两根手指道:“平少尹的手,可是洗干净了?” 平少尹不禁默了默,嘴角微微一扬。 这女子可真够敏锐的,真真是不放过他漏出来的任何一点破绽。 苏流月却仿佛只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没等面前的男人回答便道:“平少尹,案子的情况,民女已是有一些掌握了,方才你说十五年前发生过类似的案子,不知道十五年前审理这个案子的是何人?他可还在皇城?当年跟这个案子相关的卷宗可有找出来?” 第二十四章 他在成长 平少尹微微扬眉,看了苏流月一会儿,才道:“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是已经被罢黜的曾经的刑部尚书,他所在的康家因为涉嫌与前朝皇后的娘家卢家勾结,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如今正在大理寺接受审讯。 十五年前,他正是在京兆府任京兆少尹一职。 苏姑娘可是要去见见这位前任刑部尚书?” 苏流月却摇了摇头,“方才平少尹不是教导民女,最好掌握了案子情况再去审问相关人员么?民女想先看看十五年前那些案子的相关卷宗,以及如今这几个案子的所有相关资料。” 平少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她若真的那么乖,他倒省心了。 他转身,道:“也好,跟我来。” 苏流月跟着他,一路到了一个幽深安静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布局跟陆少尹先前带她去的那个房间差不多,正中间摆着一张书案,两边各摆着两张并排的椅子,每张椅子旁边都有一个小几。 苏流月在房间里坐了没一会儿,便有四个衙役整齐划一地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个装满了卷宗的托盘,在她身旁的小几上堆成了四座小山。 苏流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向平少尹道:“平少尹,这么多卷宗,民女一时半会儿看不完,还要劳烦平少尹派人去民女舅舅家通报一声,免得他们担忧。” 坐在主座上的男人轻笑一声,“苏姑娘看着倒是跟寻常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如今天色已晚,你跟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共处一室便算了,竟还打算深夜不归?” 这家伙,是故意找茬? 苏流月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下巴一抬道:“民女以为,平少尹在让民女协助你办案那会儿,就知道民女与旁的大家闺秀不一样了。协助查案这件事是平少尹提出的,民女不过是尽心尽力罢了,平少尹可是有哪里不满意?” 何况,别以为她不知道,从见面开始,这家伙离她的距离就没有小于三步的,这是生怕会和她有什么接触呢! 跟这样的男人共处一室,和跟一个性取向为男的男人共处一室有何不同? 那几个送卷宗进来的衙役嘴巴大张,见了鬼一般看着身旁的女子。 这……这女子竟然敢这么跟那位说话,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一旁的风扬莫名地对这一幕已是有些免疫了。 平少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当然没有不满,苏姑娘请便,我一会儿便派人与你家里人说,有什么需求,苏姑娘随时开口。”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拿起身旁的卷宗细细地看了起来。 十五年前的案子涉及到六条人命,便是当时的人再怎么敷衍了事,相关的资料也不少。 这些卷宗里,有一大半都是关于十五年前那些案子的。 查案对于苏流月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般平常,她很快就沉浸在了案情里,连风扬轻轻地在她旁边摆了盏油灯都没发觉。 平少尹眸色幽深地看了她一会儿,便收回视线,兀自忙自己的事情了。 苏流月先是看了跟十五年前那个案子相关的卷宗,粗略扫了几眼后,她便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觉得,如今发生的案子跟十五年前那个案子有关了。 不管是受害者的选择,还是凶手行凶的行为模式,这些案子都几乎一模一样!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些……十分有意思的地方。 “十五年前的第一个受害者,是被用一条长条形的东西勒死的,仵作根据尸体上的痕迹判断,那可能是腰带一类的东西,除此之外,死者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指痕。 第二个受害者,是被用刀子刺死的。” 苏流月忽然,沉声开口,“而除了她们两个之外的所有受害者,都是被用麻绳勒死的,如今发生的三起案子亦然。” 平少尹有些意外地微微抬眸,眸色幽深,“确实如此。” 这些卷宗,他自是也全部看过了。 苏流月却眼帘一抬,眸底竟是有着奇异的亮色,“你可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平少尹一怔,这能说明什么? 他思索片刻,道:“说明,凶手后来发现自己杀人的时候并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苏流月:“……” 这是你自个儿的想法吧! 她终是忍不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无视道:“这说明,凶手最开始企图徒手掐死死者,但要徒手掐死一个人并不容易,需要十分大的力气,在这个过程中,受害者也许有所挣扎,凶手情急之下,随便抓了样东西把她勒死,可能是身边的一块布,也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的腰带。 第二次杀人时,他吸取了第一次杀人的经验,直接用刀子刺,然而,用刀子杀人,受害者会留很多血,以致很难清理,也会很容易留下破绽。 所以后来,他就学精了,杀人前都备好一根麻绳,直接用麻绳把人勒死。”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一字一字道:“这说明,凶手体型应该不算十分健硕,而且……他在成长。” 最后四个字,苏流月说得又轻又慢。 风扬霎时觉得后背一凉。 这是什么话?这凶手莫非还是什么婴儿或幼兽,能慢慢成长不成?! 平少尹不自觉地盯着她的眼睛瞧,“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这女子确实不一般,说起这些残忍至极人人恐惧的杀人犯时,竟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他在成长。” 苏流月又重复了一遍,道:“犯下第一个案子时,他显然没有杀过人,所以没有杀人的经验,他的作案手法是随着时间慢慢完善的。 然而,十五年后的这三起案子,第一个受害者就是被用麻绳勒死的,整个作案手法十分成熟,没有凶手成长的痕迹。” 平少尹食指轻敲桌面,沉思片刻后道:“如果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的案子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你在十五年后看不到他的成长痕迹,很正常。” “如果当真是同一个人所为,确实很正常,但如果不是呢?如果平少尹笃定他们是同一个人,又何必把我表哥抓来?” 平少尹眉微抬。 他算是听出来了,这女子确实在明里暗里地讥讽他。 苏流月依然神态自若地道:“毕竟这两次案子之间,隔了足足十五年,如果真的是同一人所为,那他十五年前为何突然停手?为何销声匿迹了十五年后,又突然重新开始杀人? 一般这种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是不会无缘无故停手的。” 风扬已是被苏流月的话绕得一脑子浆糊了。 平少尹却依然眸色清明,突然轻笑一声,“苏姑娘看起来,似乎对这类杀人犯十分了解。” 苏流月:“……” 这厮,又想套她话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不过是民女的猜测和感觉罢了,要不要相信,全凭平少尹自己的判断。 但有一点很明确,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的这几起案子间,定然有着某种联系。” 顿了顿,她淡声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十分显而易见的线索。” 还有发现? 平少尹凤眸微扬,问:“是什么?” 第二十四章 第七个名字 苏流月拿起一份卷宗,道:“平少尹可是在故意考验我?这么显而易见的不妥之处,平少尹难道竟没有发现?” 平少尹眼眸微眯,超强的眼力自是让他一下子看出了,那女子拿的是一份名单,此时那份卷宗被她折了起来举到半空中,露出来的那一面正是卷宗的末尾,那里,有一个原本写在了上面的名字被用显眼的红色墨水划掉了。 那份卷宗,他自是也看过,是记录着十五年前那起案子所有受害者名字的卷宗。 苏流月道:“这上面一共记录了七个名字,前面六个名字,都是十五年前被杀死的女子,最后一个名字却被划掉了,虽然大部分字迹都被覆盖了,但还是能看到这个人的名是女字旁,应该是个女子。 然而其他卷宗里,都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其他记录,我猜,十五年前,这个女子曾被当时办案的人认为她也被牵涉进了这个案子里,后来却因为某些事,把这个女子的名字划掉了。” 至于为什么认为她和案子有关,又为什么后面划掉她的名字,可能性就多了。 平少尹微微扬眉,“你觉得,这个莫名出现的第七人会是案子的突破口?” “不知道。” 苏流月摇头,“但查案就是不能漏掉任何一条线索,这般明显的异样,更是不能遗漏。 平少尹,这里的卷宗我已是都看完了,可以去见当年任京兆府少尹的康郎君了。” 她这话一出,便连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风扬也有些讶异地看向她。 这么多卷宗,她竟然这么快就看完了?! 从她开始看到现在,也不过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吧? 苏流月似是看出了他们的讶异,暗暗地撇了撇嘴,“这些官府公文,多的是啰嗦又没用的地方,要全部一字不漏地看完,得看到明天早上。”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官方机构的做事风格还真是大同小异。 平少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儿,站了起来道:“那辛苦苏姑娘了,我一会儿让风扬送你回去,明天一早,我会让人接你到大理寺。” 回去? 苏流月此时查案正查到兴头上呢,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要不今晚就去大理寺,幸好被她及时忍下了。 要是以前,一旦被她抓到了真相的尾巴,她定是要一鼓作气、加班加点地查下去不可! 她瞥了平少尹一眼,行了个礼道:“好,那就劳烦平少尹了。” 说完,便跟在风扬身后走出了房间。 平少尹一直站在原地,幽深的黑眸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身影,眼神凉薄,嘴角却微扬。 这女子,倒是比他想的还要有意思。 方才,她那张脸上,分明写满了意犹未尽。 苏流月刚走出京兆府,便被吓了一跳,云氏和薛成义竟正站在京兆府门前,一脸焦急地走来走去。 最先发现苏流月的是尔思,尔思见到她,脸上一喜,大声道:“姑娘出来了!” 云氏和薛成义一愣,连忙走到了苏流月面前,一脸紧张地把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云氏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声道:“流月,你没事吧?你在里面可有被人欺负?!” 苏流月不禁眸色微柔,道:“大舅母放心,我先前帮过京兆府的陆少尹查案,陆少尹这回请我进去,是希望我协助他查另一个案子。” 那个平少尹,苏流月对他有些怀疑,干脆没有提起他的名字。 云氏和薛成义方才已是从尔思和尔安那里听说了苏流月帮京兆府查案的事,两人虽然无比震惊,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 薛成义心里已是有了某种预感,忍不住问:“是哪个案子?” 苏流月看向薛成义道:“就是……大表哥被牵涉进去的那个女子连环凶杀案,这个案子还没告破,更多细节,我暂时不能跟大舅和大舅母说。” 云氏和薛成义更是震惊了,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苏流月担心他们问东问西,又补了一句,“方才我一直在京兆府里看跟这个案子相关的卷宗,已是很累了,明天一早,还要继续去查案,大舅,大舅母,我定会帮助大表哥洗刷他身上的冤屈,其他事情,等案子结束了,我会跟你们解释清楚。” 云氏一听,顿时又是焦急又是心疼,虽然有一肚子的问题,却也不忍问出来了。 薛成义深深地看了苏流月一眼,突然长叹一声,沉声道:“想不到我儿子出事了,我自个儿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你一个小姑娘出面。 大舅真没用啊……” 苏流月微愣,道:“大舅,你别这样想……” 薛成义却摇了摇头,道:“流月,你大表哥,就拜托你了。” 说完,转身就步伐沉重地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云氏凑近苏流月小声道:“方才你大舅赶过来后,很是焦急,接连派人去找了先前交好的一些官员,还拉下脸亲自去了他上峰冯中丞那里求他帮忙,你知道的,你大舅性子虽然大大咧咧,但骨子里还是有些文人傲骨的,轻易做不出求人的事。 然而,那些人一听说这件事关乎京兆府的案子,都避之唯恐不及……那冯中丞更是见也没见你大舅,你大舅这是心伤了……” 如今整个新京,谁人不知京兆府是由谁掌舵?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有谁敢轻易出面?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抿,就见云氏眼圈微红地道:“流月,虽然大舅和大舅母没脸说这句话,但如今你大表哥,就真的只能靠你了……” 如果不是他们无能,又哪里需要流月一个女子去做查案这般血腥恐怖的事情。 何况,京兆府竟然会让流月参与到这么重大的一个案子里,云氏虽然不是朝堂中人,但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但如今,他们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苏流月连忙安抚地道:“大舅母放心,只是这些天,我估计要早出晚归地查案,方便起见,我想这几天都住在薛家,苏家那边,还要劳烦大舅母帮我说一下。” “唉!这件事就交给大舅母吧。” 平少尹没有食言,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了人过来接苏流月,但不是昨晚送她的风扬,而是京兆府的一个衙役。 见到走了出来的苏流月,衙役微微一愣。 只见面前的女子秀发成髻,穿着一身天青色圆领窄袖袍服,原本秀美的脸在这样的装扮以及特意的妆容映衬下,竟隐隐透出了一股子英气。 这乍一看,妥妥的就是一个清秀小郎君啊! 但他只是皱眉瞅了两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在前面带路。 到了大理寺后,风扬便出现了,他跟方才的衙役一样,有些讶异地看了苏流月两眼,便沉默地在前面带路。 也不知道风扬是怎么走的,他们在大理寺里七拐八拐了好一通,最终到了一个隐秘的地牢入口前,这期间,他们竟是一个人也没有撞见。 风扬在地牢入口处道了声“请”,便率先走了进去。 苏流月眼眸里掠过一抹若有所思,跟在他身后。 进了地牢后,她整个人不禁怔了怔。 第二十五章 苏小郎君 却见这个地牢不大,一路走过去,也就三个关人的牢笼,最要紧的是,如今这些牢笼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的环境也比京兆府的地牢整洁干净多了,铺着青石板砖的地面上,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这很显然,是关押特殊犯人的地方。 苏流月经过那几个牢笼时,往里面瞥了一眼,就见其中的两个牢笼里,都放着一碗吃到了一半的饭菜。 就在她盯着那些饭菜若有所思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清朗嗓音,“苏姑娘为何这样盯着这些牢笼?可是这些牢笼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苏流月抬眸一看,就见不远处的一块空地里,昨天才见过的平少尹正穿着一身墨色暗纹圆领窄袖袍服,施施然地站在那里。 他说完后,眼眸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不对,今天可是应该唤你……苏小郎君?” 在他不远处的一个行刑架上,一个身穿囚衣、灰头土脸的男人正被绑在上面,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眼皮微微怂拉着,布满褶皱的脸上是说不出的绝望和灰心。 跟身旁长身而立的俊挺男人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走过去道:“我方才不过是在想,这大牢里的饭菜还不错,不知道我表哥可能吃到这么好的饭菜。” 平少尹嘴角微扬,脸上的神情似乎带着几分兴味,“苏姑娘如今在协助我查案,我自是不敢苛待苏姑娘的表哥的。” 苏流月懒得跟这货扯东扯西,径直看向那行刑架上的男人,“这就是前任刑部尚书康明永,十五年前的京兆府少尹?” 刑部尚书啊,那曾经得是多么风光,如今,却成了被绑在行刑架上任人宰割的小老头。 他所属的康家是前朝末年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家族,因为背靠着前朝皇后所属的卢家,他们在前朝最后十几年发展迅猛,隐隐有赶上五大家族的势头,谁能想到,如今他们的家主会变成这个窝囊样。 苏流月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改朝换代对于一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行刑架上的男人抬眸看了苏流月一眼,便又怏怏地垂下了眼皮,似乎如今,已经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刺激到他了。 苏流月转头看向平少尹,“平少尹方才可问了他话了?” 平少尹摇了摇头,“我也刚来没多久,苏姑娘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 “好。”苏流月也不客气,单刀直入,锐利的眸光直射行刑架上的男人,“康郎君,十五年前的连环女子凶杀案是你负责的,当年的受害者一共有六人,只是当年的受害者名单上却出现了第七个人的名字,还被划掉了,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康明永抬眸,看了苏流月一眼,浑浊的眼中隐隐现出几分不屑。 苏流月微愣,不禁被气笑了。 这家伙,都沦落至此了,还有精力看不起她呢。 不待她说什么,身旁就传来一个平静却凉薄的嗓音,“不愿配合官府查案,就打,风扬!” 他这声音与平时说话的声音有几分不同,带着让人心颤的威压和狠厉,还隐隐透出了几分血腥之气。 风扬立刻道:“是!” 说着,一把松开了手中一直握着的鞭子。 康明永的脸色顿时变了,连忙开口道:“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女子姓姚,具体叫什么,我已是不记得了! 当初那个案子发生时,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女子失踪,且……且失踪的都是二八年华的、容貌姣好家境却不怎么样的女子,因此那段时间只要有类似的女子失踪,都会引起我们的注意。 这个姓姚的女子失踪时,刚好是上一个受害者死去一个月左右,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凶手就会再次开始作案了,她的特征看起来跟前几个受害者差不多,而且……而且也是在外城一个人走着时失踪的,我们便以为,她也是这些案子的受害者之一……” 苏流月眉眼微沉,道:“后来怎么又把她的名字划掉了?” “因为……两天后,她就被找到了。” 康明永道:“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她失踪两天后的下午,她家里人突然……突然来到了京兆府,说她已是回家了,所谓的失踪只是一场误会,她前两天不过是和家里人置气,跑去了城外的外祖家小住,让我们不用再找下去了……” 回家了?! 苏流月一愣,连忙问:“她是怎么回去的?回去的时候,她是什么模样?她是真的去了她外祖家?你们可有找人去核查?” 康明永一脸讶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这模样,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苏流月一脸不可思议,恨不得狠狠踹面前人一脚,“她家里人说她回来了,不用找了,你们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先前,还在尸体都没找到的情况下,就擅自把人家姑娘写进了受害者名单里。 他们当年这办案,到底是有多敷衍! 康明永似乎有些畏惧地偷偷看了她身后一眼,梗了梗脖子道:“京兆府每天要办的案子多如牛毛,这种明摆着是误会的事情,又怎么能占用其他人宝贵的时间……” 苏流月不禁冷笑一声,他们敷衍了事还有理了?! “所以呢?你们这么忙,可是找出杀害那六个可怜女子的凶手了?!” 康明永脸色微微一青,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苏流月强忍着心底的愤怒,道:“关于那个姚姑娘,你还记得什么?她家住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 这一连串问题几乎把康明永问崩溃了,“不……不记得了,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十五年前的事,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啊!我只记得,她家住在外城……” 外城那么大,姓姚的人家更是不知凡几,这个情报,说了等于没说。 “最后一个问题。” 苏流月最后,只能冷冷地道:“当初那段时间失踪的人里,可是只有这位姚姑娘符合那个案子受害者的特征?” 终于来了个能回答上的,康明永连忙小鸡啄米,“对,对!否则当初我们也不会一听到这个女子失踪的事情,就觉得她是被凶手抓去了。” “好。” 苏流月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看向一旁的男人,“平少尹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平少尹淡淡地看了康明永一眼,吓得他微微一颤,才收回视线道:“没有,出去吧,反正大理寺离京兆府不远,有什么要问的,随时过来便是。” 说完,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康明永,“康郎君也不必忧心,看在康郎君先前那般尽心尽力地查案份上,我便是没事,也会时不时来看一下你的。” 康明永霎时都要哭了。 算他求这位阎王了,他都已经认命了,就不能放过他吗? 他实在不想再看到他这张脸了! 苏流月和平少尹一前一后地出了地牢后,苏流月立刻看向平少尹道:“当年那姚姑娘家里人既然去京兆府报过案,便定然有留下记录,劳烦平少尹遣人去把跟这姑娘相关的卷宗或当年跟进过那个案子的人找出来。 我怀疑,她当年确实曾经被那个凶犯抓去,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自己逃了回来。 而那之后,凶犯不知道为什么,没再作案,直到十五年后的今天,类似的案子再次发生!” 第二十六章 凶手的挑衅 平少尹沉思片刻,道:“可是,那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且苏姑娘可有想过,即便她当初真的曾经被抓去,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她便是知道什么,也不一定愿意跟我们说,甚至不会承认自己曾被抓去。” 对于一个可能遭遇过那种事的女子来说,让她再次回忆起当年的事,确实残忍,何况这是一个在古代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子。 苏流月默了默,道:“但她很可能,是如今跟十五年前那个案子联系最密切的人了,甚至……她很有可能亲眼见过那个凶手,不管如何,我都要亲眼见她一面!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平少尹。” 平少尹垂眸看着她,问:“什么事?” “平少尹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如今的情况,实在受不了再起什么波澜了。” 苏流月直视着他,“我不希望在查案期间,让更多人知晓我的身份,平少尹也不要再唤我苏姑娘了。” 她如今可还做着男子打扮呢! 平少尹嘴角微扬,轻笑一声道:“苏姑娘这意思是,你觉得我找人查过你?” 这还需要她觉得吗? 苏流月笑得很假地道:“我还以为,平少尹最开始那般胸有成竹地让我协助你查案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 平少尹眉微扬,她果然早在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异样。 难怪那之后,她言语间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针对他。 这女子,果然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安分守己。 他没有接她的话茬,打量了她一眼,道:“那你想我唤你什么?苏小郎君?” “随平少尹喜欢,你唤我苏小郎君也行,苏越也行,越鸟南栖的越。” 她的本名苏流月一听就是女子名,苏流月便随口给自己胡诌了一个男性化的名。 平少尹不禁笑了,“苏姑娘竟是替自己把假名也安排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姑娘要长期替我做事呢。” 苏流月:“……” 谁要长期替他做事了?这男人好大的脸! 似乎没看到苏流月满脸的无语和隐隐的嫌弃,平少尹率先走在前头,道:“行了,走罢,苏越。” 苏流月:“……” 她不过是客气一下,这家伙还真叫上她的假名了? 他们又不是很熟,唤声苏小郎君不就是了。 她怎么莫名地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呢?! 十五年前的案子卷宗本来就不好找,更别说只是一起小小的失踪案了。 苏流月做好了要等上一段时间的准备,跟着平少尹回到京兆府后,便再次翻看起了跟这个案子相关的卷宗。 她还是在昨天看卷宗的那个房间里,平少尹依然坐在主座上做自己的事,只是,这男人似乎很忙,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找他出去谈事情。 苏流月眼观鼻鼻观心,只一心专注自己的事,仿佛没见到上头的男人走来走去似的。 此时,那男人便又在外头,和人低声说着什么。 向北把自家主子让他查的事情都禀报完了后,忍不住悄咪咪地越过他看了里头正在翻阅卷宗的纤细身影一眼,很是八卦地道:“殿下,没想到你还真把那姑娘弄过来了!小人还是头一回见殿下的房间里有女子的身影,小人方才瞧着,殿下和那姑娘相处得甚是融洽啊!” 方才,殿下坐在主座上批阅文书,那女子在下头翻看卷宗,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任何交流,却奇异地流动着一股子和谐。 这副奇景,容先生看了,只怕要喜极而泣了! 平少尹淡淡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又想作什么妖? 向北被看得忍不住一咳,满怀期待地道:“殿下,你和那姑娘相处了那么久,多少看出来了吧,那姑娘确实长得很不错的!” 平少尹忍不住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跟你比起来,多少还是差上了一些。” 向北:“……” “行了,你再盯紧一些先前跟卢家走得近的那几个家族,若他们有什么异样,立刻报告给我。” 平少尹说着,嗓音突然压低,凤眸缱绻道:“今晚没什么事的话,就来找我,我有些要事要交代给你。” 要事这个词,被他特意咬重了一些。 向北顿时都要吓尿了,若不是还记得自己的形象,只怕当场就要捂着自己的屁股。 所以,他先前没有误会?殿下真真真……真的对他存了那方面的心思?! 不要啊! 一旁的风扬:“……” 什么叫祸从口出,向统领是永远学不会了。 就在几人说着话的时候,一个衙役突然匆匆走了过来。 瞥到他紧绷的神色,平少尹转头淡声道:“可是找到跟十五年前那个姚姑娘相关的情报了?” “回禀殿……平少尹!” 那衙役行了个礼,道:“跟姚姑娘相关的情报还没找到,但方才,前头传来消息,说有人来报案,昨天晚上,又有一个女子失踪了,且今天早上,那女子的家人在他们家门口的夹缝里找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写着……” 平少尹意识到了什么,嗓音一沉追问:“写着什么?” 那衙役表情怪异,狠狠吸了一口气才道:“写着——有本事就来抓我,十五年前,你们抓不到我,十五年后,你们依然是一群废物。 这就是那封信,请平少尹过目。” 说着,双手递上了一张折了起来的纸。 众人均是一震。 这句话,分明是写给他们官府中人看的!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微冷的女声,“这是凶手的挑衅,这个失踪的女子,也是这一连串案子的受害者。 按照凶手四到五天才会杀人抛尸的情况来看,这个女子……很可能还活着。” 却是苏流月走了出来。 方才那衙役说话时没有特意压低音量,因此里面的她也听到了。 这两天,苏流月时常见到这衙役出现在平少尹身边,今天早上来接她的也是他,他应是平少尹的心腹之一。 那衙役闻言,忍不住道:“可是,这个凶手不是一般一个月才犯一次案子吗?如今距离上一个女子的尸体被发现,也不过是过了三天啊!” 苏流月沉声道:“对,这说明,凶手的行为模式发生了改变,而且,这也是他第一次做出这般明显的挑衅行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原因。 如今,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们不能再拖拉下去了,越早找到那失踪的女子,她生还的可能性就越高!” “可是……” 衙役眉头紧皱,愤愤道:“如今,关于凶手的情况,我们一概不知,又要如何找到他?”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明晃晃向官府挑衅的凶手。 这混蛋也是忒嚣张了! 苏流月却突然笑了笑,道:“谁说,我们对凶手的情况一概不知了?” 周围众人都一脸讶异地看着她,那衙役怔然过后,忍不住道:“苏小郎君,你别是在胡说八道吧?我们查了这个案子这么久,都找不到关于这个凶手的丝毫眉目,你昨天才参与这个案子的侦查,怎么就知道凶手的情况了?!” 入V通知 今天突然接到编编通知,要入v了,我有点懵,这也太快了【笑哭】 据说是因为书城那边pk推荐规则改了,改成了付费推荐,而且这个推荐还跟字数挂钩,如果字数超了,系统就没法自动抓取。 小白作者菌前期啥都不知道,哐哐一段加更,导致字数快速增长,被编辑大大紧急制止了【笑哭】所以亲们能看到,我后面都很很很节制,每天一更。 但我又没法很好地把每个章节控制在2000字左右,总是超字数,导致文文肥得太快,眼看要超字数了,肥胖的身躯快要挤不进推荐的门槛了,编编只能紧急让我入v【笑哭】 反正,这个入v乌龙就是我这个小白作者菌没搞懂网站推荐新规的还债结果,觉得有点对不起一直支持我的亲们?﹏? 入v后,前期作者菌还要继续还债一段时间,等字数跟别的同期文拉平了,才能加更嗷嗷嗷,所以前期还是每天一更呜呜呜。 非常非常感谢一直支持我的亲们!鱼儿每天都在努力存稿,等待爆更机会! 虽然是紧急入v,但首订还是很重要的!希望亲们首订当天,都能来支持一下!今天的更新照样在下午四点左右,谢谢大家,抱住亲亲!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入v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犯罪心理画像 这衙役的语气中,带着再显而易见不过的质疑,和隐隐的不服。 若不是苏流月是平少尹亲自请过来帮忙的,他有所顾虑,只怕这质疑和不服还要更明显一些。 虽然陆少尹和那天跟着他去查案的几个衙役都说,七录斋掌柜夫人那个案子是她破的,但很多人心里头其实是不太相信的,就算相信,也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巧合。 不过就是一个偶然间破了个案子的女子,怎么就被当成宝一样供着了? 敢情他们京兆府里的人,都不会查案? 风扬自是察觉到了这个衙役的不对劲,不由得转头看向自家主子,却见他神色如常,眸色幽深,似乎完全没有插手这件事的打算,微微一愣,收回了视线。 还没走的向北兴奋地看看那个衙役,又看看不远处的姑娘,连今晚可能会失身的烦恼都忘了。 苏流月微微扬眉,这种被质疑的情况,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警局里最不缺的就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她勾唇轻笑一声,忽然开口道:“凶手开始犯案时年纪不大,可能也就二十出头,体型不算健硕,甚至也许十分瘦小,这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曾经给他带来了一些阴影,例如曾经被人嘲笑,或被身边的亲朋好友看不起。 但他内心,却认为自己十分有男子气概,时常对自己的境遇感到不服甚至憋屈,当我们找到他时,很可能会发现,他有严重的酗酒或打骂身边亲人的恶习。 他第一次作案就是这么暴力血腥的案子,说明他先前很可能曾经犯过一些轻微的罪行,例如寻滋闹事,抢劫偷窃等等,甚至很可能曾经被巡街的武侯抓进武侯铺里。 凶手有一辆车,马车、驴车、牛车或是骡车,有这样一辆车,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绑架受害者,并带着她们在诺大一个新京四处行走。 他有一个专门用来囚禁受害者的地方,那个地方或是在一个偏僻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或是一个可以隔绝外人耳目的地方,例如家里的地库。 几乎所有受害者,都是一个人时失踪的,且失踪的地点都在外城,其中不乏一些比较热闹的街道,然而,凶手的每次绑架,都完美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说明,他对这些街道十分熟悉,熟悉到他十分清楚,这些街道什么时候人最少,又有什么死角,可以完美避开路人的耳目。 这说明,先前,他曾经花了大量时间观察这些街道。” 苏流月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贴心地给了一脸震惊的众人一点反应的时间,才继续道:“这几个受害者,几乎都是在不同的街道上失踪的,甚至不乏一些小街小巷,要同时彻底掌握这么多条街道的情况,需要大量的时间观察,一般人不会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 因此,凶手对这些街道这么熟悉,很可能与他赚钱的活计有关,而可以每天驾驶着车在不同的街道上转悠,又不会引起人怀疑的活计,数遍了,也就那么几个。” 周围几人完全没想到,苏流月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是对凶手的推断?她是什么时候得出这些推断的?! 最要紧的是,这些推断怎么听起来,一大半都是在猜啊? 那衙役眉头紧皱,“这就是苏小郎君所掌握的凶手情况?这听起来,也太不靠谱了!” 犯罪心理画像这个技巧,在现代尚有不少人质疑,更别说这些古人了。 苏流月本就猜到他们不会那么快接受她的破案方式,淡声道:“我的推断是否靠谱,大可以等抓到凶犯后再来评判,如今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凶犯,把被绑架的女子救回来。” 一旁的向北忍不住饶有兴致地道:“这个案子我也听闻过一二,这位……小郎君的推断虽然听着有些随便,但很多推断其实也合理,例如凶犯肯定有一辆车,否则他要怎么把一个大姑娘变术法一般从大街上变走?那些姑娘失踪的时候虽然都独自一人,但周边可还是有路人的呢! 凶手很熟悉街道的情况这一点也是肯定的,我听闻有一个姑娘是在和阳街一家米铺外头被绑走的,那和阳街虽然不算顶顶繁华,但因为那里聚集了许多卖柴米油盐的铺子,白天的人可也不少,那凶手竟然能在大白天从这么一条街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女子绑走,不熟悉街道的情况绝对做不到!” 风扬不由得瞥了他一眼,眉头微锁。 这家伙事情都办完了怎么还不走?前几天不还天天缠着他哭诉殿下觊觎他的身体,他一点也不想见到殿下么? 那衙役怔了怔,虽然也觉得向北说得有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咬了咬唇道:“虽说如此,但……但其他的那些推断还是不知所云,除非是认识凶手的人,否则怎么可能知道那些?! 何况,能驾着车每天行驶在不同街道上的活计,可以是替人拉送货物的脚夫,也可以是拉人的车夫,偌大一个皇城,做这两种活计的人可数不胜数,咱们难道要一个个地查过去?”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衙役一怔,身子微微一僵,一脸警惕地看着她,“苏小郎君问这个做什么?” 莫不是想在殿下面前告他状吧?! “没什么。” 只是看着他,突然就想起她以前手底下的很多人罢了。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只是觉得,你挺有想法的。” 衙役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她,又悄悄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男人,不怎么情愿地道:“我叫路由,如今也在负责这个案子,我提出方才的质疑,不过是不想咱们走岔路浪费时间罢了!” “好,路由。” 苏流月点了点头,嗓音忽地一冷,道:“如果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便是再麻烦,我们也必须一个一个查过去,对于一个案子来说,最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路由脸色顿时一变。 这女子突然这般正言厉色做什么?何况,她哪里来的资格对他这个正儿八经的京兆府衙役正言厉色?! 仿佛看不到路由强忍着的不服,苏流月继续道:“但如今,我们还算幸运,手上并不是毫无线索。” 平少尹一直面色淡淡地看着他们,这会儿嘴角微微一扬,道:“你指的,可是那姚氏?”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错,如果幸运的话,那姚氏很可能会成为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路由不禁暗暗咬牙。 如今这姚氏到底跟十五年前那个案子有没有关系还不知道呢!别现在这般神气活现的,到时候却是让他们瞎忙一通!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有一个衙役快步走来,行了个礼道:“见过平……平少尹,小人找到当年姚氏失踪案的卷宗了!” 感谢书友20180212155704797的打赏,以及玛丽托弟的月票支持~上架啦!第一次这么早上架,说实话还是有点紧张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当年的幸存者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失踪案,卷宗上并没有登记多少情报,但那姑娘的姓名和住址还是有的。 平少尹接过那衙役递过来的已是泛黄的卷宗,粗略看了一眼,眼角余光见一旁的女子不住地往他那边探,眉微微一蹙,把卷宗递给了一旁的风扬,淡声道:“风扬,把这个卷宗给苏越看看。” 风扬立刻应了一声。 一旁的向北顿时欲哭无泪,完了完了,那姑娘离殿下明明还十万八千里远呢,不过是身子往殿下那边探了探,殿下就那般嫌弃。 殿下啊!苦海无涯,迷途知返啊! 苏流月却仿佛没看到平少尹的皱眉,接过卷宗后展开,快速看了一眼,道:“当年那姑娘名为姚婵,家就住在外城的杏花巷里,我要立刻过去一趟!” 跟着大官做事就是便利,苏流月一句话下去,很快京兆府门前便停好了两辆马车,平少尹坐一辆,苏流月坐一辆,其他衙役小跑着跟在两旁。 好巧不巧,驾驶苏流月这辆马车的人就是路由。 路由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这会儿终是忍不住低声嘟囔道:“苏小郎君,我劝你现在话别说得那么满,如今平少尹这般信任你,甚至牺牲自己宝贵的时间陪着你跑来跑去查案,最后若发现只是白费时间,你可赔不起……” “多谢提醒。” 马车里的苏流月正闭目养神,淡声道:“但我查案的时候习惯专注,劳烦别拿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来烦我。”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案子,和那个突然被抓走的姑娘,哪有心思想其他事? 而且,他还真以为,那男人是为了这个案子才一直跟着她东跑西跑的? 路由:“……” 这女子的态度也忒嚣张了,说得她查了许多案子似的! 她查的案子,还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头呢! 然而,前面就是平少尹的马车,路由终是不敢造次,只能愤愤地闭上了嘴巴。 他就看她是不是能查出一朵花来! 到了杏花巷后,几人刚下马车,平少尹事先遣去的几个衙役便走上前,行了个礼道:“小人方才询问了这附近的住户,姚氏一家如今还住在这里,当初姚氏失踪回来后,大概一年后便嫁了人家,她嫁的人家就住在这附近的清安巷,离这里大概一刻钟路程。 然而……” 他顿了顿,忽然脸色怪异地道:“姚氏在两个多月前,便因病去世了。” 去世了?! 众人一脸震惊,平少尹脸色微沉,立刻道:“你确定,她是因病去世的?” “应该不会有错。” 衙役立刻点头道:“认识姚氏的人都说,姚氏这几年一直体弱多病,看着便命不长的样子,小人也已是遣了人去问时常给姚氏看诊的大夫,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平少尹静默片刻,又问:“那姚氏生前的情况,你打听到了多少?当初她失踪的事情,可有蹊跷?” 衙役道:“基本都打听出来了。姚家的左邻右舍都说,这个姚氏……脾气很是泼辣,嫁人后三天两头就会跟夫君吵架,跑回娘家。 小人问了他们十五年前姚氏失踪那件事,很多人都说那不过是一个乌龙,姚氏当初是跟父母吵了嘴,自个儿躲去了外祖家里,存心让她父母担心,这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唯有一户人家的婆子说,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天姚氏回来时是一个大清早,她刚好要去街上卖包子,看到了她的模样,她说她当时穿着和失踪时一样的鹅黄色布裙,只是裙子脏兮兮皱巴巴的,仿佛好几天没洗了,头上的发髻也乱成一团,还满脸慌乱惊恐,她唤了她一声,她立刻像受了惊的老鼠一般窜进了巷子里。 那之后,她一直躲在家里没有见人,大概一个多月后才出来了,按照她家里人的说法,她这一个多月没出门,只是对她擅自藏起来的惩罚。” 众人闻言,不禁更是震惊了。 奶奶的,听这说法,这姚氏不会当真是十五年前那一连串案子的幸存者罢?! 姑娘家发生了这种事有损声誉,她父母后面定是会拼命替她掩盖的。 一直没说话的苏流月这时候紧盯着那个衙役,问:“这婆子这般轻易就把事情告诉了你们,说明她是个守不住嘴的,平日里也定是没少在外头说这件事,为何除了她,其他人都没有说那姚氏的闲话?” 那衙役看向苏流月,眼眸倏地一亮道:“苏……咳,苏小郎君果真敏锐!这件事我们也问了,那婆子说,姚家平日里是卖猪肉的,姚氏那老爹又向来脾气暴躁,当初姚氏刚回来时,周围人不是没有说闲话的,姚氏的老爹却举着一把十几寸长的杀猪刀,一家一家地威胁过去,扬言谁要是敢损毁他女儿的名声,他就和他同归于尽,这样威胁了一通,哪里再有人敢说姚氏的闲话! 而如今,姚氏刚去世没多久,很多人为了积德也不会乱说,小人瞧着,那婆子先前应该跟姚家有过一些恩怨,才会跟小人说这么多。” 当初七录斋夫人那个案子,他可是全程看着苏姑娘破案的!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机会见到她查案! 虽然他不太明白她如今为何做男子打扮,殿下又为何突然下令让他们帮忙隐瞒她的女子身份,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心里头对苏姑娘的浓浓崇拜之情! 苏流月闻言,一脸沉思。 一旁的路由却忽然道:“可是,我们也不能光听那婆子说的,她本就跟姚家有矛盾,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抹黑人家一个姑娘家?”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 路由立刻不甘示弱地看向她。 他说的有什么问题?若这女子听不进一点别人不同的意见,还是趁早回家吧! 苏流月却嘴角一扬,道:“路郎君说得没错,所以,这件事还需要继续打探清楚,姚氏虽然去世了,但她爹娘还在。 当初他们女儿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人了。” 说完,看向方才回禀情况的衙役,道:“你知道姚家在哪里吧?劳烦带我们过去。” 路由:“……” 这姑娘的反应他有些搞不懂了。 她怎么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还……挺高兴的? 平少尹也点了点头,淡声道:“走罢,去会会姚家的人。” 给他们带路的衙役姓冯,名大力,他的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看着就憨憨的。 根据冯大力打听的,姚氏她爹娘育有一儿一女,如今他们和自己儿子一家住在一起。 感谢玛丽托弟、下次再说12138和书友100221120951613的月票支持~以及其他小伙伴的票票支持! 第二十九章 也太不怜香惜玉了(二更) 苏流月几人跟在冯大力身后,很快来到了姚家。 冯大力上前拍门,没一会儿,就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开了门,见到门外站着的一堆大男人,明显被吓到了,不等她开口说话,冯大力就拿出了京兆府的令牌,道:“我们是京兆府的人,过来问点事情。” 那妇人眼眸一下子瞪大,说话都结巴了,“官……官爷,我们家可……可是有人犯了什么事?” “我们来查十五年前发生的几个案子。” 冯大力道:“姚兴海夫妇可在?” 姚兴海,便是姚氏老爹的名字。 妇人一怔,十五年前发生的案子跟他们家又有什么关系?虽然满心慌乱,但她不敢怠慢,连忙点头道:“我……民妇的公爹和婆母都在的,但前儿个,民妇的小姑子因病去世了,婆母悲伤过度,这段时间都卧病在床……” 冯大力闻言,看了平少尹一眼,平少尹淡声道:“那就先见见你公爹。” 妇人这会儿才发现后面站着的这个男子,愣了愣,脸上不由得掠过一抹惊艳,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好……好的,各位请进,民妇这就去叫公爹过来。” 这是个十分窄小的院子,几人进去后没一会儿,一个腰背微驼、两鬓发白的老头就在妇人的陪伴下走了出来,本就看着不怎么良善的脸此时微微沉着,仿佛暴风雨欲来前的天空,一看就是块不好啃的犟骨头。 但再怎么犟的骨头,在一众官府人员面前也不敢造次,他走到平少尹几人面前,行了个礼道:“小人就是姚兴海,小人儿媳说,各位官爷来找小人,是想查十五年前的几个案子?小人不知道各位是在哪里听说了什么闲话,但小人向来奉公守法,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丧德的事,更是跟十五年前那几个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一上来就情绪激动地一通否认,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他还没说完话呢,一个清冷平静的嗓音就响起,“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姚老爷子怎么就似乎知道,我们要查哪几个案子了?” 是一个微微低沉、但清晰悦耳的嗓音。 姚兴海脸色微僵,看向人群中一个长相清秀的郎君,沉声道:“小人的幼女十五年前曾因为和我们置气,私自跑去了外祖家,当时小人以为她被歹人抓走了,情急之下报了官,当时官府的人似乎以为小人的女儿牵涉进了某个大案子中,所以小人听到各位是来查十五年前的案子的,才会以为跟那个案子有关。” 他说话时,身子微微侧着,手微微抬起搁在身前,眉毛压低聚拢,全身的肌肉都似乎紧绷了起来。 肚子是人体中最脆弱的部位,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防备之心时,会下意识地用侧面对着他,并把手挡在身前。 除了这两点,这个姚兴海全身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在告诉苏流月,他在防备、厌恶以及隐忍。 他十分排斥谈起十五年前那件事,若不是面前的都是官府中人,他只怕早就管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 “是么?” 苏流月忽地走前一步,淡声道:“可是,据我们所知,这只怕不是误会,十五年前,曾有人见过你女儿回来那天,穿着一身脏兮兮皱巴巴的衣服,且那身衣服,正是她失踪那天所穿的! 如果她去了外祖家,怎么会连一身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而且据说她当时的神情十分恐慌紧张,就仿佛……她刚刚从一个无比可怕的地方逃出来一般……” 姚兴海眉头猛地一压,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忍无可忍地低吼道:“是哪个混蛋在胡说八道!妄图玷污我女儿的清白!我早就说过无数遍了,我女儿跟十五年前那些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到底是常年杀猪的男人,暴怒起来的气场很是慎人,便连冯大力和路由都不由得脸色微变地后退了一步,苏流月却偏偏往前走了一步,嗓音陡然扬高道:“是真的没有关系,还是你特意隐瞒?!姚老爷子,我知晓你爱女心切,但如今姚氏已是去世了,如果她当年真的遭受过那般恐怖的事情,凶手却还活得好好的,你觉得她九泉之下会安宁吗?!” “混账!” 姚兴海被苏流月一激,更是暴怒,突然一把伸出手,狠狠推了苏流月一下,怒吼道:“你也知道我女儿才去世没多久!如今尸骨还没寒,你们就妄想污蔑我女儿的名声!若真有人欺负了我女儿,哪里需要你们,老子自己就去把他砍了!” 姚兴海的手劲自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苏流月顿时猛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她身后不远处,平少尹原本正身姿笔挺地站着,见到苏流月跌跌撞撞地朝他那边而来,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最终,苏流月维持不住平衡,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窄小的院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不由得看看苏流月,又眼神微妙地看了看平少尹。 别人不知道苏姑娘是女子,但他们是知道的啊! 殿下这行为,也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 冯大力立刻冲上前,满脸担忧地道:“苏……苏小郎君,你没事吧?” 平少尹也微微垂眸,看着坐在地上的纤细身影,面色不变地问了一句,“可有伤到哪里?” 苏流月:“……” 她默默地用眼角余光瞥了身后的男人一眼,懒得跟他计较,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抬眸看着终于有些回过神来此时脸色有些不安的姚兴海,道:“姚老爷子,我们过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架斗殴的,你便是不为了你女儿,也请帮帮其他无辜的女子。 如今,十五年前那个凶手再次出现,至今已是有三个无辜的女子丢了性命,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想惊扰你女儿的安宁,但我们实在不想再看到有更多无辜女子丧命……” 姚兴海微愣,似乎有些怪异地看着她,“你们……不是为了十五年前那些案子来的?而是为了最近发生的案子?” 苏流月心里一咯噔,紧紧地盯着他道:“应该说,我们是为了不让有更多女子丧生而来,姚老爷子,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希望你能告诉我们……” 姚兴海沉着一张脸道:“这位官爷,不管你们问小人多少遍,小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女儿跟十五年前的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跟如今的案子,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就当小人求求你们了,小人的女儿已是没了,就让她……九泉之下安宁吧…… 小人脾气一向不好,方才盛怒之下推了官爷,还望官爷不要介意。” 感谢木木三小可爱的打赏!今天开始应该都是两更!早上八点左右会有一更,第二更是晚上九点左右哦~ 第三十章 他早就死了(一更) 这男人…… 苏流月紧紧盯了他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尘,道:“这般看来,是我们查错方向了,叨扰了姚老爷子,实在不好意思。” 苏流月这话一出,周围众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苏姑娘在说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姚兴海的情绪很不对劲,如果姚氏当真跟十五年前的事无关,他何必那般激动?! 莫非,苏姑娘当真看不出这姚兴海的不对劲不成? 苏流月却已是转身,朝他们使了个眼色,道:“我们走罢,还要尽快去下一个地点调查。” 平少尹微微扬眉,也道:“苏越说得对,是要尽快调查下一个地点了。” 平少尹都发话了,众人虽然满腹狐疑,还是乖乖离开了姚家。 刚走出姚家所在的巷子,路由就忍不住转向苏流月,一脸隐忍道:“你到底想做什么?!那姚兴海明显隐瞒了什么……” 苏流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走?下次我们过去,他对我们的防心定是更重了!” 苏流月默了默,道:“我们再问下去,他也不会愿意跟我们说实话的。” “你怎么知道?” 路由眉头紧皱,“如果他是担心自己女儿的名声会受到影响,我们可以向他保证,我们不会把他女儿曾经被抓去这件事说出去!何况,他看起来这么爱他女儿,他女儿如今都死了,他就能眼睁睁看着,当初害他女儿的歹人还好好地活着吗……” “你说到了很关键的一个点。” 苏流月却淡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姚兴海很爱他女儿,这件事我们有目共睹,不会有假,你觉得,当初他能为了自己女儿的名声,一家一家地去威胁那些说他女儿闲话的人,若他知道他女儿曾经被歹人欺负,会毫无作为吗?” 众人一怔,不自觉地把自己带入了姚兴海这个角色。 想想,如果自己有一个如花似玉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有朝一日被一个杀人犯抓去了,自己女儿还很可能受尽了折磨,在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来,才保住了性命…… 虽然他们很多人还没成家,但光是想想,心里头的火便已是压不住了。 冯大力忍不住咬牙道:“如果那是我女儿,我定是要手撕了那歹人不可!” 一个刻板无波的声音突然响起,“方才那姚兴海也说了,如果那个歹人真的存在,他自是会拿刀把他砍了。” 众人顿时一脸讶异地看向平少尹身旁的风扬。 风扬向来是沉默无言的,有时候甚至会低调得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风扬沉默片刻,轻咳一声,颇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眼神。 苏流月忍不住轻笑一声,拉回其他人的思绪,嗓音微微一沉道:“风郎君说得没错,姚兴海对他女儿的态度,以及他对那个凶手的态度,是完全矛盾的!而且,一旦明确了姚氏当年曾经被凶手抓去,矛盾的就不止是这一点。 如果知道一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跟自己住在同一个地方,正常人都会恐慌害怕,然而,姚氏当年逃回来后,只是在家里躲了一个多月,便仿佛没事人一般继续生活,嫁人生子……” “对啊!” 冯大力眼眸一亮,道:“这也太奇怪了,难道她就不怕,那个凶手会再次找过来吗?” “除非……” 苏流月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她很清楚抓走她的人是谁,并且知道,那个凶手,再也不可能伤害她了。” 众人心里虽然已是浮现出了这个答案,但听苏流月说出来,还是忍不住一脸讶然地看着她。 这简直是……把他们原先对这个案子的想法,完全颠覆了啊! “不能再伤害她的情况总归只有那么几种——那个人死了,残了,或是直接搬走了。而如果那个歹人还在,姚兴海当初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我倾向于是第一种,十五年前那个凶手,早就死了! 从姚氏当初只用了一个多月就走了出来再次开始正常生活这件事来看,凶手当初抓走姚氏后,很可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出了意外,姚氏这才趁机找到了逃出来的机会。 所以在那之后,便再没有受害者出现!” 这对姚氏来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苏流月一字一字道:“也就是说,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的凶手,并不是一个人!” 众人不禁一脸震惊地互相对看了一眼。 路由忍不住轻吸一口气,“可是,如果不是一个人,为什么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的几起案子会那么相似?当初这些案子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凶手,相关的案子细节从没有对外公布,其他人不可能学得那么像……” 这也是他们先前觉得,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的原因。 “所以,他们之间定然有着某种联系。” 苏流月斩钉截铁道:“我们还是要找出十五年前那些案件的凶手!要找到他,可比找到现在这个凶手容易多了。” 容易多了? 众人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路由看了看苏流月,嘴张了张,说出来的音量要比方才低了不少,“苏……小郎君可是想到,要如何找出十五年前的凶手了?” 语气也明显客气多了。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扬道:“要找到他在哪里,很简单,只要你们帮我去问周围的人几个问题。” 很快,分头去打探的几个衙役便回来了,冯大力一回来,便无比激动地道:“果然如苏小郎君所说,姚家周边的邻居都知道,这些年,姚氏从来不回去外城的东南部! 而且,姚氏从来不会坐外头的车,要是出远门,她宁愿多花点钱租一辆车,或者干脆费时费力地步行过去!” 路由也难掩兴奋,道:“我去问了姚氏夫家周围的邻居,他们的说法跟冯大力问回来的差不多,他们还说了一件事,新京南边有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祁江,每年在祁江边都会举办花灯节。 每年花灯节,姚氏都会带她的几个孩子去参加,但从来不会往东边走,有一年,祁江边上人太多,她的小女儿走丢了,姚氏急得不得了,不停地哭着央求身边人去青衣巷那边找,看看她孩子可是在那里,她身边的人一问才知道,青衣巷是祁江往东的一条巷子! 然而,最怪异的是,她小女儿走丢的地方明明离青衣巷还远得很!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条巷子。幸好很快,她的小女儿就找到了,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因为那时候她是和几个交好的邻居一起过去的,他们记得很清楚。” 青衣巷! 姚氏虽然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再伤害她了,但当年的事到底给她留下了阴影,因此她本能地排斥去到跟那人相关的地方附近! 十五年前那些案子的凶手,就住在青衣巷! 第二更在晚上九点哦~ 第三十一章 十五年前的往事(二更) 案子一下子有了这么大的进展,所有人都是说不出的兴奋,当下干劲满满地直奔青衣巷去了。 外城住的一般都是平民百姓,但平民百姓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越往边缘去的,住的人就越杂。 像薛家这样的官宦之家,便是住在外城,也往往是在内城附近,而他们这回去的青衣巷几乎已是位于外城角落处了,住的都是处于最底层的百姓。 苏流月刚下了马车,便察觉到这里的地面比别的地方更为凹凸不平,屋子也是说不出的陈旧,好几个穿着兜肚的孩子正在街上跑来跑去,嘻嘻哈哈地打闹,旁边的祁江边上,好几个妇人正聚在那里浆洗衣服,一边干活一边说笑,生活气息倒是很浓。 对于这样的地方来说,他们坐过来的马车显然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更别说是他们这一群人了。 他们刚下了马车,便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瞥向他们,一脸警惕好奇,甚至带着隐隐的恐慌。 新皇登基至今连半年都还没到,在那之前,整个大燕一度风雨飘摇,身为皇城的燕京更是经历了一段兵荒马乱的时期,那时候人心惶惶,逃走了一大批百姓,虽然如今时势稳定下来了,跑走的百姓很多也回了来,但许多人还是心有余悸,一点风吹草动就让他们害怕。 苏流月环顾了四周围一眼,便快步走向了不远处正在浆洗衣服的几个妇人,仿佛没看到她们越发慌乱的神色,咧嘴一笑道:“几位嫂子,我们是京兆府的人,过来是为了查点事,不知道可能问你们几个问题?” 苏流月长相白皙清秀,最要紧的是,此时她的笑容说不出的亲和甜美,语气又客气有礼,轻而易举就瓦解了妇人们心中的不安。 跟在她身后的平少尹不禁看了她一眼。 这女子倒是厉害,面对不同的人便摆出不同的面孔,仿佛知道,用什么样的面孔能最快达到自己的目的一般,这样的本事,他只在那些惯于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身上见过。 就像向北,别看他天天耍宝,但他其实比所有人都清楚其他人的底线在哪里,若是真的有什么危险,他跑得比谁都快。 然而,这样的她,先前却又确确实实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实在是……有趣得很,又怪异至极。 那几个妇人倒也爽朗,其中一个穿着灰粉色上杉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绿色布裙的妇人看向苏流月,也咧嘴一笑道:“民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京兆府的人来查案,还是这么俊的小郎君。小郎君问罢,民妇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他几个妇人闻言,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苏流月也不在意她们这带了几分调侃的语气,依然笑眯眯道:“我们想找一条叫青衣巷的巷子,请问这里哪条巷子是青衣巷?” “喏。” 那妇人指了指她们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道:“那就是青衣巷了,也是巧,民妇和吴嫂子便是住在青衣巷,小郎君想问青衣巷的事情啊,是找对人了!” 苏流月眼眸一亮,做出一副很是欢喜的模样,“真的?那你们定然知道,青衣巷里有哪户人家有车,又是谁平日里会做些脚夫或车夫的工作吧?” 妇人微微一愣,道:“咱们青衣巷做这些活计的人可不少呢!不过有车的嘛,吴嫂子,我记得好像就三家吧?” 另一个看着内敛一些的妇人有些娇羞地看了苏流月一眼,点了点头道:“唉,其他几户人家都是从车行租车的,也就刘家、吕家和常家有自己的车。” 有自己车的竟然有三家! 不过,也这已是很大的进展了! 其他几人不禁越加兴奋,紧紧地盯着那群妇人。 苏流月也压了压心底的兴奋,道:“那这三家里,可有那么一个男人,身材矮小瘦弱,小时候他曾经因此被周围人欺负或看不起。 他性格沉默寡言,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引人注意的,但他实际上脾气暴躁,曾做过一些打架斗殴,甚至小偷小摸的行为,甚至……他很可能会对自己家里人动用暴力。 而且……” 苏流月顿了顿,嗓音微微一压道:“早在十五年前,他便去世了,去世时,他应该才二十多岁左右,他的去世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因为出了什么意外!” 几个妇人越听越是怔然,听到苏流月最后一段话,最先与苏流月说话的那个妇人立刻讶然道:“这……这说的不是常有德吗?!我记得十五年前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酒,在回家路上不小心摔进了祁江里,淹死了!” 吴嫂子也连忙道:“对对!民妇……民妇从小就住在青衣巷,跟常有德算是一起长大的,他从小就长得比别的男子要矮小,经常被身边的人欺负,长大后又因为这一点,一直找不到媳妇,后来他爹娘花钱在外头给他买来了一个媳妇,这才成了家。 他媳妇性子十分胆小,常有德常常打她,她身上露出来的皮肤啊,就没有一天是完好的!我们这些街坊邻里都很同情她,只是……只是也做不了什么。” 竟然还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众人看着苏流月的眼神都不禁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 如果这个常有德真的就是十五年前的凶手,这女子又是怎么知道,他身材瘦小,小时候曾被人欺负,又脾气暴躁这些事的?! 其他事情,他们还能理解她是怎么推断出来的,然而这几点在当时的他们听起来,当真就是乱说一通啊! 苏流月却无暇顾及周围人的眼神,紧接着问:“他死后,家里还有什么人?” 穿着绿色布裙的妇人道:“他爹娘就他一个独子,他当年死后,他爹娘悲伤过度,很快也跟着他去了,好好一个家就剩下余嫂子和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余嫂子这些年一直没有改嫁,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她和常有德的儿子拉扯大。 半年前,她儿子也成亲了,因此他们家里,如今有三个人。” 儿子! 苏流月立刻道:“他儿子叫什么名字?他的身材可是跟他爹一样?如今又在哪里?你们说过,常家是自己有车的,他儿子莫非如今也在做脚夫或车夫这类活计?” 苏流月的话突然快了起来,语气也犀利了许多,妇人微微一愣,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道:“他儿子叫常山,长得也跟他爹一样瘦瘦小小的,因为这点,又因为他自小没爹,小时候时常被人欺负。 常有德的老爹先前在商队待过,赚了一笔银子,老了后就买了一辆骡车,让常有德用它拉人赚钱,可惜骡车买回来后不过两年,常有德就没了。 常山长大后继承了他老爹的衣钵,一直在做拉人的活计。” 大庆百姓出行的交通工具有马车、牛车、骡车和驴车,马车是这里面最贵的,别说普通百姓了,便是一些小官家里也不一定买得起马车。 因此,普通百姓一般坐骡车、驴车和牛车比较多。 而骡子的寿命一般有三十年,这辆骡车是常有德死前两年买的,到如今也不过是过了十七年,完全能继续用! “至于他现在在哪里……” 妇人想了想,道:“这两天余嫂子身子有些不舒适,常山担忧她老娘,回来得都比较早,现在快到傍晚了,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那妇人眼角余光就似乎看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指着不远处一辆正慢悠悠地往这边驶来的骡车大声道:“嘿!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是常山么!” 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月票支持!今天有点事,明天再发具体的感谢名单,抱抱~ 第三十二章 罪恶的盒子(一更) 众人猛地转头,顺着妇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妇人指着的是一辆看着便十分老旧、但保养得还算不错的骡车,前室处坐着一个身穿灰蓝色布衣、远远看去便能看出他身材十分瘦小的男人。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坐在骡车上的男人就看到了他们,正在行驶的骡车倏然一顿,下一息,他突然猛地丢下了手里的缰绳,跳下了骡车转身拔腿就跑! 道路狭窄,车子掉头不易,因此,这男人干脆弃车逃走了!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孙子!” 路由和冯大力一声低喝,已是下意识地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另一个看着身手矫健的衙役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江边浆洗衣服的几个妇人都看呆了。 苏流月这时候,转头看向绿色布裙的妇人,道:“常山父子涉嫌与一起女子连环凶杀案有关,麻烦嫂子带我们去一下常家。” 他们得进一步确认,常山是不是最近这几起案子的凶手。 并且,要尽快找出,昨晚被绑走的女子到底在何处! 妇人有些震惊地看了苏流月一眼,轻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几位官爷随民妇走吧。” 苏流月与其他留了下来的人立刻跟在了那妇人身后,走了没两步,平少尹带着几分沉思的声音忽然传来,“常有德死的时候,常山才不到三岁,这个年岁的孩子记事本就不清楚,如果常有德真的就是十五年前的凶手,常山是如何知道这件事,还那么清楚他爹是怎么杀人的?” 苏流月微愣,转头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自从查案以来,这男人就一直作壁上观,她还以为,他完全没有思考,就想做一个甩手掌柜呢。 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道:“方才那几个嫂子说过,常山小时候因为长得矮小,又没爹维护,时常被人欺负。” 平少尹抬眸看着不远处的身影,眉微挑,“所以?” 这跟他知道他老爹的犯案细节,有什么关系? “一个孩子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亲,在成长过程中,定是会下意识地探索自己父亲的影子,更何况是常山这种经常被人欺负的孩子。 他定是会想,若是他父亲还在,也许就能保护他,让他免受这种折磨,在这个过程中,他会不断地美化……咳,就是对自己的父亲产生向往,逐渐地把他当成自己人生中的一个信仰,或者说……英雄。” 苏流月淡声道:“在这个探索的过程中,他很可能是偶然间发现了什么,了解到了自己父亲十五年前做过的罪行,在先前心态的影响下,他不但不会觉得自己父亲做的是什么恶事,反而会起了一种复刻自己父亲曾经走过的路的冲动。” 简单来说,就是这父子俩的心理,一个比一个变态! 她背对着平少尹,因此没有发现,身后男人的眼神在她说话期间,逐渐变得幽深。 好半响,他突然轻笑一声,嗓音微沉,“并不是所有父亲,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微冷的嗓音,苏流月怔了怔,下意识想回头看看那男人此时的神情,被她忍住了。 这样的男人,她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探索他内心想法什么的,不存在的! 进了青衣巷没多久,妇人就停在了一扇已是十分老旧的木门前,道:“这里就是常家。” 苏流月跟妇人道了谢,走上前,十分不客气地用力敲打木门。 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门猛地被打开,一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脸上的神情透出几分怯弱的妇人一脸惊慌地看了看苏流月,又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几人,道:“你……你们是何人?孙嫂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带他们过来的妇人只怜悯地看了看她,没说话,苏流月走前一步,示意跟在她身旁的一个衙役出示京兆府的令牌,道:“京兆府查案!我们怀疑常山父子与一起连环女子凶杀案有关,过来询问点事情。” 妇人眼眸猛地瞪大,身子已是抖了起来,“不……不会吧……” 看到她这样,苏流月也有些不忍心。 她应是常山的媳妇,半年前才嫁进来,只怕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她顿了顿,道:“事关人命,请配合行事,我听说常山的母亲余嫂子在家,麻烦带她出来一下。” 妇人瑟瑟发抖,慌乱地看了苏流月一眼,便转身跑进了屋子里。 风扬不禁默默地看了苏流月一眼。 这女子的气势和对查案的熟练程度,真是丝毫不输给京兆府的人。 不知不觉间,主导这个案子的人已是变成了她。 没一会儿,常山的媳妇就搀扶着一个面容憔悴、瞧着不过三十多岁、头发却已是花白的妇人缓缓走了出来,见到苏流月一行人,她也无比惊恐,“官爷,欣娘说……说我儿和我死去的夫君涉嫌跟什么……什么凶杀案有关,不会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夫君早在十五年前就没了,我……民妇一手拉扯山儿长大,他不可能杀人的!” 看她的模样,她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 苏流月眉头微蹙,她原本以为,把常山和十五年前的案子联系起来的纽带会是他母亲,如今看来,又似乎不是。 她想了想,沉声道:“这些案子是不是跟常山父子有关,你说了不算,一切都是看证据。这个案子至今已是有九个可怜女子遇害,有一个女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果你想为自己的儿子好,便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官府! 这几个月,你儿子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跟以前比,可有什么异样?” “我……民妇不知道,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前……先前新京动乱,我儿担心留在这里会有危险,带着民妇和欣娘收拾东西到外头躲避了一段时间,大概三个多月前才回了新京……” 跟在苏流月他们身旁的衙役一听,不禁面面相觑。 三个多月前! 十五年后的第一个受害者,便是大概三个月前出现的! 妇人紧咬下唇,继续道:“回来后,我儿就像往前一样在外头拉人赚钱,因为……因为先前逃跑的时候,把家里存的那点儿银钱都花完了,我儿这段时间特别辛苦,时常早出晚归。 也就是民妇这两天身体不好,他才回来得早了一些……” 苏流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道:“我想看看常山的房间。” 新京动乱,是在大概半年前,而最近的案子是在三个月前才开始发生的,说明常山很可能是最近,才发现了自己父亲的罪行。 最有可能的便是,当初他们仓皇逃离京城,在收拾东西时,常山偶然间发现了什么,这才打开了这个罪恶的盒子! 只要能找到那样东西,就能彻底把他定罪,并找出那个失踪的女子,到底在何处! 第三十三章 我要申冤(二更) 常山的娘和媳妇一脸慌乱无措,只是,这两人显然都是没什么主见的,看了看苏流月身旁凶神恶煞的衙役,也只能点了点头。 常山家很小,也就一栋长满了青苔的破旧窄小的房子,因为常山的娘身子不好,苏流月没让她带路,而是让领着他们过来的孙嫂子在外头帮忙照顾常山的娘。 常山的媳妇领着他们进了房子,一入门先是一个小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间,左边的房间住的是常山的娘,右边则是常山夫妇的房间。 屋子里的家具物什一看就都是颇有些年代了,他们摆在小厅里吃饭的桌子甚至歪歪斜斜的,四条桌子腿有三条下面都垫了东西,看来当初常有德和常有德爹娘相继离世,留下孤儿寡母两人,日子确实过得十分艰难。 方才过来的时候,孙嫂子也跟他们说了一下常山母子这些年的情况。 常有德没了后,常山的娘就靠着把骡车租借给周边的邻里,和做点缝缝补补的工作过活,幸好周边的邻里大都是好的,也十分怜悯他们孤儿寡母,时不时会帮衬一下,他们这些年才算熬了过来。 后来,常山大了后,也能在外做活帮补家用了,他们家的生活才算好了一些。 常山夫妇的房间也很小,里面也就一张木床,和摆在床头的几个用来放东西的破旧箱笼。 苏流月快速看了一圈,便让身边的衙役去翻找那些箱笼。 常山的媳妇脸色惨白地站在苏流月身边,十根手指都绞在了一起,一脸不安。 很快,就有一个衙役有了发现,他一把掀开了床上的一个枕头,见到枕头下面,竟然藏着一块……看起来脏兮兮的布,而布上面,显然画着什么东西! 那衙役连忙跑到苏流月面前,把那块布双手递给了她,“苏小郎君,小人发现了这个东西!” 苏流月一把拿过那块布,看清上面画的东西时,眼眸微微睁大。 却见这块布上,用粗糙的笔触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大部分是有高有低的波浪线,少部分是直线,而这上头画得最清楚明白的,当数正中间的一栋看着像是小屋的东西。 这看起来竟是一副……地形图! 那些波浪线,高的是山脉,又低又密集的看起来像是河流。 而那个小屋,她没猜错的话,就是常山父子平日里用来囚禁杀害那些受害者的安全屋! 常山的媳妇看到这块布,脸色更是惨白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这……这是我们逃离京城前,我夫君偶然间从婆母房间的一个旧箱笼里发现的,婆母只知道这是公爹留下来的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夫君便……便把它拿了过来……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拿着这块布在看……” 苏流月看了她一眼,立刻把那几个衙役都叫了过来,问他们能不能认出这上面画的是哪里的地形图。 然而,这上面的线条画得太粗糙,也太潦草,比起地形图,更像是小娃娃无聊之下的涂鸦,几个衙役看了半天,一脸愁眉苦脸道:“苏小郎君,你这真是难倒我们了,大庆这么大,别说其他地方了,就是京城附近的地形,我们也……也不是很清楚啊。 除非是那些专门画地形图,或经常接触到地形图的人,否则,谁能一眼看出这是哪里……” 苏流月微愣,定定地看了说话的衙役半天,看得他都有些不安了,正想问问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的时候,苏流月忽地一个转身,就快步往外走。 平少尹正一手负在身后,腰背挺直地站在院子里,身上那股子凌厉而孤傲的气质,与这个又小又破的院子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见到苏流月走了出来,还快步往他这边而来,平少尹微微一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下意识就要后退。 “停,别后退了,我找你有正事!” 苏流月没好气地磨了磨牙,无视平少尹瞬间变得凌厉的眼神,走到不多不少刚好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把手中的那块破布递给了他,“我们在常山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么一幅看起来像是地形图的东西,我怀疑,这上面画的房子就是常有德父子用来囚禁杀害那些受害者的地方,你可能看出,这是哪里?” 顿了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若是嫌脏,我举着给你看便是……”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男人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施施然地拿过了那块脏兮兮的布。 苏流月:“……” 又来了,又来了,她总是忍不住怀疑,这家伙的洁癖到底是不是假的。 平少尹摊开那块布,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而专注,不过片刻,便肯定地道:“这是新京城外落霞坡附近的一处林子,上面的山,是燕山山脉的北段,这条河,是落沙河。” 众人都不禁一脸讶异地看着平少尹,跟着苏流月出来的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惊喜道:“真不愧是殿……咳咳,平少尹!” 平少尹凤眸微凉地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破布丢给了那个衙役,从腰间扯出了一条干净帕子擦拭着双手,淡声道:“还不快派人去落霞坡附近,找到地形图上那间屋子!怎么的,这等小事还要我出马?” 几个衙役一听,连忙站直身子,行了个礼道:“是!小人这就去!” 说完,便争先恐后地出了常家。 这等现成的立功机会,不要白不要啊! 原本因为人太多显得有些逼仄的院子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平少尹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流月,道:“你……” 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冯大力兴奋的声音,“平少尹!苏小郎君!咱们顺利把常山逮回来了!奶奶的,别看那孙子瘦瘦小小的,跑起来却跟脚下生了风似的,还像只老鼠一样东窜西窜,咱们几个不熟悉这附近的地形,方才差点跟丢了!” 苏流月闻言,连忙走到了外头,果然见到不远处,冯大力像提着一只小鸡崽一样提着常山,身后跟着路由和另一个和他们一起去追人的衙役,大步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常山还在那里不停地挣扎,铁青着一张脸撕心裂肺地吼道:“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你们凭什么说那些女子是我杀的?!我……我要伸冤!” 感谢大茅桃和木木三小可爱的打赏,以及369ly、书友20210130001510022、书友20210301102363586460、偲懿、张灯结彩zs、cldan投的宝贵月票~抱抱! 第三十四章 不过是一时兴奋(一更) 苏流月冷冷地看着常山,冯大力走到他们面前后,便一把将常山丢到了地上,常山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瞪着苏流月和平少尹,“你们……你们就是这几个人的头吧?你们……你们凭什么说我杀了人……” 苏流月轻呵一声,不待他说完便冷声道:“燕山山下,落沙河边,你昨天抓回来的女子,便是被关在那里吧?” 常山的脸色倏然转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流月。 “怎么,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把你和你爹的老巢都挖出来了?” 苏流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悠悠道:“我来理一理整个案子吧。十五年前,你爹常有德利用骡车以及他对新京外城各个街道的熟悉,接连绑架并杀死了六个女子,然而,在他绑架了第七个女子后没多久,他就因为酗酒不小心摔进了祁江里被淹死。 那时候的你和你娘并不知道你爹做下的这些龌龊事,你爹和你祖父母相继死了后,只剩下你们娘俩相依为命。然而你们这样的孤儿寡母,本就容易被人欺负,更别说你身材瘦小,本就不受人待见。 你的成长过程十分坎坷,甚至受尽折磨,每当你痛苦到极致的时候,看到别的孩子有爹的保护,都会心生羡慕,这样的羡慕和向往越来越深,你本应毫无印象的爹就这样,在你心中成了举足轻重的存在。 后来,皇城动乱,你仓皇之下带上你娘和你媳妇逃离皇城,谁料在收拾东西时,找到了你爹留下来的一张画着某个地方的地形图的破布!你对你爹的向往和孺慕让你下意识地想知道关于你爹的所有事情,于是,你想尽办法弄清楚了那张地形图是哪里,在打开地形图上标示的房子的那一瞬间,你惊呆了。 我猜猜,当初你爹走得仓促,只怕这十五年来,都没有人进过那个房子,你在那个房子里找到了你爹十五年前……凌辱以及杀害那些可怜女子的痕迹以及工具!你很快就察觉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女子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是你爹!根据房子里的情况以及你对当年那些案子的多方打听,你很快知道了那些案子的所有细节! 然而,你却没有以你爹做下的这些事情为耻,甚至……因此对你爹更为崇拜了,那个房子里的东西唤醒了你心里一直在沉睡的恶鬼,你开始有了一种冲动——要模仿当年你爹做过的所有事情!” 苏流月的语气,越来越沉肃严厉,常山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脸怔然地看着她,仿佛如在梦中。 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怎么她好像曾钻进过他心里,亲眼看过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一般? 苏流月顿了顿,冷声道:“所以,回到新京后,你开始模仿你爹当年做过的事情,抓走并杀死了第一个女子,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你心中无比快意,仿佛终于离你追寻向往了这么多年的那个身影更近了。 你甚至觉得自豪,因为当年你爹在官府眼皮子底下犯下了这么多案子,却都没有被抓到,你爹果然如你所想,是个大英雄,了不起的人物!你因此,在抓走第四个女子的时候,忍不住找人帮你写了封挑衅官府的信。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先前都是模仿你爹,一个月犯下一起案子,为何到第四个女子的时候,却突然加快了速度?” 其他人听着苏流月的话,都无比震惊地瞪着站在人群正中间的常山。 这……这到底是什么扭曲的想法?!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在他看来竟成了他爹的荣誉,他崇拜他爹的理由?! 常山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突然怒吼道:“我爹做的才不是什么龌龊事!我爹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有本事的人! 哈哈哈,那些从小欺负我、看不起我的人,若我爹还在,他们哪里敢?我爹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常山说着,忽然扯了扯嘴角,神情恍惚地道:“我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十五年前把官府那群废物耍得团团转的人就是我爹!只是我不能,我爹是无名的英雄,我只能用另一种方法,让别人知道他的伟大。 这个机会,终于被我等来了!你们可知道,三个月前我开始作案的时候,我对你们有多失望吗?不管我杀了多少人,你们这群废物都毫无动静,仿佛完全不放在心上!连我都能轻易把你们耍得团团转,你们又怎么配知道我爹的伟大!” 苏流月微愣,下意识地看向了平少尹。 平少尹默了默,凤眸冷然道:“大庆是在四个多月前建国的,那时候朝野上下的衙门都一片混乱,当时,不是没有人去追查这个案子,而是人手完全不足。” 更别说,当初的京兆尹是前朝皇后的亲兄长,在新帝上位后,第一时间就被罢黜了。 当时整个京兆府只有两个少尹顶着,然而康少尹因为自家和卢家的关系,一直惴惴不安,又哪有那个心思处理公务,只剩下一个陆少尹分身乏术,累成一条狗也处理不完如山的事务。 平少尹顿了顿,又道:“而一个多月前,太子殿下带领大军班师回朝,半个月前,圣上下旨,让太子兼任京兆尹。 大概三天前,我亲自接手了这个案子,才开始大肆追查凶犯。” 虽说原主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但这些关乎国家命运的事情,她还是有一些关注的。 因此,苏流月很轻易就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大庆建国初期的一些事情——大概五个月前,周啸坤和他的庶长子周景琛率先带领大军攻破了京城,等时局稳定了一些后,周啸坤便自立为王,建立了大庆。 而那时候,被立为了太子的周云克还带着大军在前线抵御前朝的军队,正是因为周云克把前朝的主力军牵制得死死的,周啸坤他们才能那么顺利进入新京。 一直到一个多月前,终于解决完了最后一批前朝军队的周云克才班师回朝。 苏流月立刻就明白了,敢情这常山突然加快了作案速度的原因,是官府终于开始重点查探这个案子,他一时兴奋,忍不住就抓了个人,顺便留了封信给官府,“炫耀”他那“伟大”的爹! 520快乐!爱你们~ 第三十五章 棋逢对手的快感(二更)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抽,虽然她已是见过不少这般心理不正常的罪犯,但每次见到,还是要感叹一句——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她瞥了平少尹一眼,面无表情道:“事情已是水落石出了,平少尹,可以抓人了。” 平少尹莫名地就感觉到了她心里的无语,忍不住嘴角一扬,淡声道:“来人,把罪犯抓回京兆府!” 苏流月临走前,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一脸绝望无措的余嫂子和欣娘,暗叹一口气,才走出去上了马车。 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但最可怜的,是那些无辜丧命的人,以及凶犯身旁的亲人。 回到京兆府后,苏流月刚下马车,就见到了正一脸茫然地从京兆府里走出来的薛文柏,苏流月顿时万分惊喜地小跑了过去,“大表哥!” “流月!” 薛文柏见到亲人,也很是开心,快步迎了上去,激动道:“流月,你……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出来了?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阿爹呢?阿娘呢?其他人都没有过来? 方才有个衙役过来跟我说,真正的凶手已是抓到了,我可以离开了,我还担心是不是要被关上个十天半个月呢!” 他越说越激动,没注意到苏流月在靠近他后,脸色变得怪异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轻咳一声道:“大舅和大舅母应该还不知道你出来了,大表哥,我们还是尽快回家吧,大舅母定是已经用柚子叶煮了水让你消灾辟邪了。” 在那样的地牢里关上一天一夜,香妃都要变臭了,此时薛文柏身上的那股子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形容。 还沉浸在兴奋中的薛文柏却哪有留意到自家表妹的异样,不停点头道:“好,好,我们这就回家……”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便响起,“苏小郎君,主子请您进京兆府里一叙。” 表兄妹二人均是一愣,苏流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风扬,心知该来的躲也躲不掉,暗暗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道:“好,劳烦风侍卫稍等。” 她不知道风扬是平少尹的什么人,听到路由他们都唤他风侍卫,也便跟着一起这样叫了。 薛文柏看了看风扬,又看了看苏流月,一脸不安道:“流月,这是谁?他嘴里说的主子又是哪位?莫非是京兆府里的哪个官员?”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苏流月只能无奈地对薛文柏道:“大表哥,你放心,我没事的,你先去叫一辆车过来,一会儿我出来后,我们就回家。” 虽然薛文柏满心困惑和不安,但苏流月要去的是京兆府,那样的地方敢情也出不了什么事,更别说自家这个表妹自从那回自缢未遂后,就越发沉稳有主见,他心里早已是下意识信任她了。 于是,他只是皱了皱眉,便道:“好,那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就立刻出来找我!” 苏流月微微扬唇,道:“好。” 方才她一下马车,就被薛文柏吸引了注意力,倒是没注意到平少尹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风扬照旧沉默无言地在前头带路,没一会儿,就把苏流月带回了她这两天看卷宗的房间里。 房间的主座上,平少尹早已是正襟危坐,见到苏流月,薄唇轻扬,“如何?我算是言而有信罢?你表哥在京兆府这两天,我可不敢苛待他。” 苏流月缓缓走到了房间正中央,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闻言,嘴角忍不住浮现一抹冷意,“那我可是还要跟平少尹说一声谢谢,并且相信,平少尹当初不是故意把我大表哥抓来的?” 主座上的男人凤眸微扬,定定地看了苏流月一会儿,忍不住笑了,“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点的?” 这是直接承认了? 也是,事情都结束了,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苏流月暗暗地磨了磨牙,道:“昨天我去看我大表哥时,问了他,方姑娘失踪那天,他虽然确实送了她,但前两个案子的受害者失踪时,他有十分有力的不在场证明,并且都有人证。 大表哥说,这些事情,他在衙役审问他时,便已是跟他们说了,既然平少尹一开始就觉得这三个案子都是同一人所为,那我大表哥就完全够不上嫌犯的标准,也不应该被关这么久! 何况,我大表哥送方姑娘回家,至今已是八天前的事情,在昨天他被抓进来时,方姑娘的尸体已是被发现两天了,为何这么多天,京兆府一点动静都没有,却在尸体被发现两天后才抓捕了我大表哥? 平少尹,你是想让我觉得,这是因为你们京兆府做事太没有效率,还是,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呢?!” 这意思是,她从一开始,便猜到他是故意把她表哥抓来的。 平少尹幽深的黑眸中似乎透出几许亮光,突然,缓缓地拍起手道:“我真真是一点也不能小看你,你还猜到了什么,不妨都说出来罢。” 高手过招不过如此,整个查案过程中,他们其实一直在互相观察,互相试探。 不过短短两天,她便几乎把他都看透了,这一回看不透的人,反而是他。 苏流月微微抬眸,嘴角微扯道:“你想听什么?是你故意把我表哥抓来,其实是想把我引来京兆府这件事?是这个案子其实是你对我设置的一个考验这件事?还是……” 苏流月顿了顿,嗓音微微一沉,“你其实不是什么平少尹,而是现任京兆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这件事?” 虽然平少尹……不,应该说,周云克已是有预感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还是忍不住轻笑一声,道:“你这种敏锐,便是军中将士也少有。我猜猜,你是在大理寺时,最终确认我的身份的吧?” 苏流月冷声道:“除了堂堂太子殿下,又有谁有那个能耐,让大理寺的人回避,清出一条没人的道路来专门供我行走?又有谁有那个能耐,把专门关押特殊罪犯的牢房清空,并特意打扫干净,就为了迎接你的到来?” 她进到大理寺那个地牢时,其中两个牢房里都有吃到了一半的饭菜,说明在前不久,这个地牢里至少还有一个罪犯在! 然而她进去时,只见到了康明永,说明那个罪犯被临时转移了。 “更别说,你本人就是最大的破绽。” 苏流月道:“不管是你站着时还是坐着时,身姿都会笔直如松,特别是坐着时,两只手会习惯性的放在大腿上,那是典型的武将姿态。 你的手,特别是虎口处有着厚厚的茧子,说明你时常会手握武器,从你只用两根手指就能把一个情绪激动的凶犯制服来看,你还有着一身绝高的武艺。 这一切特征,都不该是一个文官会有的!” “所以,你在常家时,才会让我去辨认那张地形图。” 周云克忍不住又是一声轻笑,他成长于实力至上的军中,性子中有着好战的一面,十分享受与实力相当的敌人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的感觉。 这还是他第一回从一个女子身上,感觉到那种棋逢对手的快感。 “对。” 苏流月抬了抬下巴,道:“殿下常年带兵打仗,向来享有军事奇才的美名,大庆所有重点州镇的地形图,殿下都十分清楚才是。” 一旁的风扬:“……” 先前苏姑娘不知道殿下的身份就算了,怎么如今一切都说开后,她反而似乎更嚣张了?! “既然你这般聪明……” 周云克嘴角含笑,不紧不慢道:“定然也已是猜到,我做这么多事,为的是什么吧?” 第三十六章 太子殿下的承诺(一更) 苏流月默了默,看着他的眸光中含着淡淡的挣扎。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事实上,这家伙由始至终,就没有一点要隐瞒的意思! 直视着男人定定地看着她的黑眸,苏流月暗暗咬了咬牙道:“殿下,即便京兆府再缺人手,也没有像你这般到处抓苦力的!” 她不知道这厮是从什么时候盯上她的。 但他这回演了这么一场大戏,无非就是想亲自验证,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查案的本事。 毕竟,她先前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甚至刚刚才闹出了一场大风波的闺阁女子,说她会查案,还是个查案高手,只怕所有人的态度都会像最开始的路由一般——质疑甚至不服。 周云克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类似乎控诉的话,忍不住朗声大笑了一番,才凤眸微亮道:“苏姑娘这话的意思是,在京兆府做事的人都是苦力?苏姑娘这是妄自菲薄,还是太小瞧咱们京兆府了?” 苏流月:“……” 有什么不同。 都是社畜罢了! 苏流月忍不住给周云克甩去了一个我不怎么想与你理论的眼神,周云克嘴角又忍不住扬了扬,道:“不过,苏姑娘猜的也没错,如今大庆刚刚建国,不止京兆府,几乎各个衙门都是人手短缺的时候,虽然礼部已是紧急开办恩科,但也需要时间筹备。 实不相瞒,我已是看好了人选顶替先前被罢黜的康少尹,只是,他如今在别的地方任职,必须等到有新的人顶替了他的位置,才能来京兆府。 何况,这次案子,苏姑娘实在是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他最开始,并没想一上来就用这样的大案考察她。 只是,当所有人都对这个案子一筹莫展、他又偶然间发现,她表哥和其中一个受害者有所关联的时候,才起了尝试让她破这个案子的想法。 没想到,她不但真的破了,还仅仅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他如今虽然兼任京兆尹,但手上的事务又何止京兆府里的事,这个案子,先前一直是陆少尹陆成宇在查,他见他久久无法破案,又被京兆府里大大小小的琐事缠得无法腾出手来,才亲自接管了这个案子。 苏流月轻吸一口气道:“我知晓殿下想我协助京兆府查案,但殿下当真不介意我的身份?” 风扬又不由得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说实话,这女子身上确实背负了一堆麻烦事,若殿下真的要用她,谁知道她身上那些麻烦事会不会有一天烧到他们殿下身上? 周云克眉微扬,“任人唯贤,至少目前为止,我没见到比苏姑娘更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至于她身上那些他看不透的地方,把她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总有一天能看透的。 苏流月:“……” 这厮,瞧着倒是个十分有大局观的好太子。 然而,这一切,又与她何关? 苏流月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殿下似乎由始至终都忘了一件事,如果说,我不愿意呢?” 周云克一双凌厉的黑眸不由得定定地看着她。 苏流月却丝毫没有怯场,依然直视着他道:“我早就与殿下说过了,我如今的名声再也经不起丝毫折腾,我帮京兆府查案这件事一旦暴露了,以殿下的身份地位,还可以全身而退,我却是相当于又被置于一场新的狂风暴雨中。” 周云克看了她许久,才若有所思地道:“那么,苏姑娘究竟要如何,才愿意协助我做事?” 她若当真不愿意,直接回绝便是了。 苏流月默了默,开口,“只要殿下答应我几件事便可。第一,在我协助你查案期间,不得对外泄露我的身份。第二,每次查案都要有相应的酬劳。” 打工人打工魂,让她打白工,是不可能的! “第三,等到殿下不需要我的那一天,我希望殿下能当做从没有认识过我。 第四……” 顿了顿,苏流月道:“接下来的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说。” 一旁的风扬终是忍不住,道:“所以,你到底有多少个要求?”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放心,绝不会让你家殿下吃亏的,我不是说了几个么?超过十个的话也不能叫几个了。” 这件事,明眼看这位太子殿下似乎给了她拒绝的余地,事实上她哪有能耐拒绝?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是堂堂太子,他设了这么大一个局考验她,又岂容她轻易拒绝? 苏流月虽然想要可以对抗苏家的权势,但也从没幻想过一步登天,何况她跟这太子殿下压根不熟,谁知道他是什么性子,这种事跟错领导,可是会死人的。 如今她被迫架到了这份上,还不能趁机给自己讨点福利? 风扬:“……” 十个要求,也很离谱了好么! 周云克凤眸微眯,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这样吧,以后苏姑娘每破一起凶杀案,在不损害我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我便答应苏姑娘一个要求,如何?” 苏流月微愣,难得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风扬也猛地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家主子。 周云克施施然站了起来,道:“苏姑娘能冒着有损自己名声的危险替我做事,我也该有点表示才是,只是,我要的是苏姑娘的真本事。 如果苏姑娘觉得没有异议的话,明天下午同样是这个时间,可以来京兆府找我。” 只是给他一个答复,何必她亲自跑一趟? 苏流月猛地抬眸,“不会是,又有案子了?” 此时,天色已是暗淡了下来,只剩天边一缕倔强的微光。 房间里没有点灯,从苏流月的角度看过去,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半在微弱的白光里,一半隐在阴影中,以致他脸上的神情,她一时竟是看不真切。 好一会儿,一道略微低沉的嗓音才响起,“算是。” 最开始,他其实是想用这件事,作为对她的考验。 这与他先前的任何一道声线又十分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窗外白天即将消逝的苍凉,无端地透出了几分沉抑。 苏流月不禁微愣。 算是……到底是是什么意思? 风扬不自觉地转头看向自家殿下,眉头微蹙。 殿下心里,果然还是十分在意那件事。 更多的事情,周云克却显然没有和苏流月说的意思了,双方初步达成共识后,他便让风扬送苏流月出去。 苏流月一路上,都不自觉地在思索着周云克那个算是案子的事情,没有留意到回廊的不远处,突然有一道青色身影朝这边狂奔而来,直到一个无比惊喜的嗓音在她耳边炸响,“我听向北那小子说,殿下竟是愿意和女子共处一室了!这可是真的?可是真的?” 第三十七章 观世音菩萨转世!(二更) 苏流月的注意力被倏然拉了回来,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身文气、表情却甚是夸张的家伙。 却见他猛地冲到了风扬面前,四处张望道:“那个女子在哪里?在哪里?我终于看到希望了,天知道,我真的快被那些所谓名门望族的人烦死了……” 风扬怔然了好一会儿,才道:“容先生,殿下的贵客还在,您这样……” 不太合礼仪吧…… 话音未落,已是看遍了风扬前后左右的容若终于把视线定格在了苏流月身上,眉头一皱,脸瞬间拉得老长,“你说的殿下的贵客,莫非就是这位小郎君?” 向北那家伙不是跟他说,殿下今天一整天都和一个姑娘家在一起么?那小子莫非骗他?! 这个小郎君又是何许人也?他怎么从没见他在殿下身边出现过? 不过,该说不说,这小郎君看着……也太秀气了,而且是越看越秀气…… 到底是容若,脑子很快便转过了弯来,眉毛一扬道:“你是女子。”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不待苏流月说什么,容若就正了正脸色,拼命压抑着要往上扬的嘴角,一脸暧昧地看了风扬一眼,“风扬,这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啊?殿下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感兴趣,也用不着这般藏着掖着吧?还专程女扮男装看殿下来了,我先前怎么不知道,殿下还有这般情趣?” 风扬:“……” 他不知道向统领是怎么跟容先生说这件事的,但很肯定,说的定然不是什么正经话! 他有些担心苏流月会介意容若的态度,偷偷瞥了她一眼,才板着一张脸道:“容先生,苏姑娘是殿下专程请来协助京兆府查案的,殿下说过,任何人不得对苏姑娘无礼!” 苏姑娘?查案? 容若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苏流月,但他跟在周云克身边,多少也听人说过关于她的事情。 更别说,当初苏流月破七录斋夫人那个案子时,他也是全程在场的。 没想到,殿下竟然还真的把她弄到身边了! 苏流月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人,这会儿才对容若作了个揖,道:“苏越见过容先生。” 最初的震惊过后,容若不禁又上下打量了苏流月一番,“你……就是苏郎中家的三姑娘?但我记得,你的名字不是苏越啊。” 对于周云克身边的人都似乎对她甚是熟悉这一点,苏流月一点也不意外,淡声道:“今天殿下让我来协助他查案,女子打扮行事不方便,何况我并不想泄露我的身份,所以给自己取了个假名,还望容先生见谅。” 这模样,不卑不亢,说话得体,进退有度。 容若眉一挑,站直身子回了个礼,笑道:“原来如此,是容某方才失礼了,以后在外人面前,容某就唤你一声苏小郎君罢。 实不相瞒,苏姑娘的大名,容某先前已是听闻过许多遍了,但此时亲眼见到,还是有些惊奇,容某先前从没想过,京城里竟然还有如苏姑娘这般有本事又有胆量的女子。” 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苏流月,带着一丝隐晦的探究。 苏流月一看便知道,这男人不好糊弄。 他故意说这番话,就是想探她的虚实。 然而,今天已是应付了某太子一天,苏流月实在不想再应付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淡声道:“容先生应是刚来新京没多久,所以不清楚,新京里有本事的女子可多得是,我这点本事,完全不值一提。” 典型的四两拨千斤。 容若也没在意,闻言嘴角带了几分兴味道:“你怎么知道,我刚来新京没多久?” 如果只是因为他是殿下身边的人就得出这个结论,也未免太不严谨了。 苏流月学着他方才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首先,容先生的口音不是典型的新京口音,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我猜,容先生应是北方人。其次,容先生露出来的脸、脖子和手的皮肤都是偏小麦的颜色,但在袖子覆盖下的皮肤却要白上许多,说明那才是容先生原本的肤色。 殿下先前一直在外头带兵打仗,我没猜错的话,容先生一直跟在殿下身边,风吹日晒的,露出来的皮肤才会被晒得这么黑,但容先生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武将,双手也没有练武时产生的茧子,不是武将,却又一直随殿下在外头出征又深得殿下器重的……我没猜错的话,容先生可是殿下军中的军师?” 容若眼眸猛地一睁,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流月。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看来我猜对了,殿下一个多月前才班师回朝,容先生身为殿下的军师,定然是随着殿下一起回京的,这般说来,容先生来了新京也不过一个多月,这时间自是一点也不长。” 容若看着苏流月没说话,苏流月也直视着他,一脸从容,过了片刻,容若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摇着手里的白羽扇,眼眸发亮道:“精彩!着实精彩!真真不愧是苏三姑娘!” 难怪殿下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叫过来为自己所用了! 不过,这可愁坏了他,上午听向北那小子说的,他还以为殿下终于开窍,愿意亲近女子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垮下一张脸,长长叹了口气道:“但苏姑娘实在过谦了,如苏姑娘这般的女子,别说京城了,整个大庆也是少见!我虽然来了新京不过一个多月,但还是跟不少京城女子打过交道的……” 这一个多月,别说各种拐弯抹角地向他打探殿下情况的人了,直接找上他的小娘子可也有不少! 这不,今天早上崔家一个小娘子就突然冲了出来,摔倒在了他的马车旁,非说他的马车撞了她,她的脚崴了,要他把她带回家处理伤口。 他如今住在圣上赏赐给殿下的府邸里,殿下每天都要去军营和京兆府做事,住在宫里不方便,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宫外的府邸。 那些人不敢在殿下面前耍小心眼,就都一窝蜂地跑到他面前,把他愁得啊! 他恨不得殿下立刻娶个正妃回来,帮他处理这些麻烦事! 想到这里,他眼眸倏然一亮,无比期待地看着苏流月道:“说起来,苏姑娘和咱们殿下相处下来,觉得咱们殿下如何?” 别管殿下把苏姑娘叫过去是为了什么,她也是殿下第一个愿意主动接近的女子! 虽说苏家只是寒门,苏姑娘身上也有一揽子麻烦事,但她若能治好殿下那一身怪癖,她就是观世音菩萨转世! 感谢orchis137的月票,抱住~才发现今天还在pk,希望宝宝们不要存文呀,pk期间很看追读~ 第三十八章 你真是饿了(一更) 容若越想越是激动,忍不住就滔滔不绝地道:“苏姑娘,你别看咱们殿下性子……咳咳,有些怪异,但他为人其实热心肠得很!对手底下的将士也是分外有义气!就是典型的那什么……外冷内热,更别说咱们殿下长得那叫一个一表人才,还武功高强,最最要紧的是,年少有为啊!苏姑娘这般聪慧,这些事情应该不用我说,都能看出来!” 说着,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苏流月。 苏流月:“……” 风扬:“……” 她虽然对周云克了解不深,但也看出了容若这诡异的热情。 想想周云克那避身边人唯恐不及的模样,以及传闻当今太子二十有六了还没有正妃的事,她瞬间明白了容若这诡异的热情从何而来,嘴角不禁猛地一抽。 先别说她对那个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就那男人连她靠近一步都皱眉的情况来看,他是从哪里看出了她和那男人有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道:“容先生,你可是饿了?” 容若微愣,一时没明白苏流月的意思。 “便是饿了,也不好饥不择食。” 苏流月面无表情地道:“总得挑到合适的才好,否则只怕无法克化。” 容若:“……” 这女子的比喻,也是怪新颖的。 以前都是别的女子千方百计想通过他接近殿下,这般他一提起殿下就满脸排斥的,他还是第一回见。 苏流月说完后,看向风扬微微一笑道:“风侍卫,接下来的路我认得,就不劳烦你送了。” 说完,朝容若行了个礼告辞,就兀自往前走。 风扬下意识要跟上去,送苏姑娘可是殿下的命令,哪能苏姑娘说不用送,他就真的不送了? 然而,他还没迈出一步,就被身旁的容若一把扯住,“哎,你别走,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仔仔细细地跟我说一遍,我就知道向北那小子说的话不靠谱!” 风扬只好停下脚步,幽幽地看了容若一眼。 您知道不靠谱,还信? 只是,容先生开口,他也不好推拒,只能把这两天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容若越听越是惊奇,听完苏流月是怎么破案的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此女当真天纵奇才,若他是男子,殿下又何须费尽心思去寻找新的少尹人选? 不过,你确定,殿下对苏姑娘当真没有旁的心思?一个俏生生的美人就在自己身边啊,殿下当真忍得住?!” 风扬:“……” 他方才说了不下十遍了!殿下对苏姑娘,跟对其他人没有差别! 不过……苏姑娘在殿下面前十分嚣张倒是真的。 容若不死心地盯着风扬,见他只是板着一张死人脸,终是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方才说,她外祖家是薛家?我记得如今担任侍御史的薛成义,便是薛家人。” 风扬微愣,不明白容先生的话题为什么一下子跳到了这里,点了点头道:“对。” 容若眉头微蹙,喃喃道:“那就有点麻烦了……” 虽说如今已是立了太子,但几个皇子间依然暗流涌动。 前几天,被封为了魏王的大皇子周景琛向圣上举荐了他手下的一位谋士,根据他们打探到的情报,魏王想把那位谋士安在御史台。 御史台肩负着监察百官的职责,若里头有一个自己人,就相当于有了一把可以指向朝堂上任何一个人的利剑! 圣上本就忌惮他们殿下,唯恐他们殿下一家独大,这段时间对魏王可谓有求必应,他只要开口,圣上基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而魏王再猖狂,也不会傻到一上来就要求把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或其副手御史中丞换成自己人,因此,他盯上的只怕是御史中丞以下的职位。 他了解到的,御史中丞底下的几个人里,就数薛成义最没有背景,也是……最有可能被替换的那一个。 …… 另一边,苏流月担心让薛文柏等急了,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就见到京兆府外头,薛文柏已是找来了一辆驴车,正站在车子旁伸长了脖子等她,见到她出来,立刻激动地挥手道:“流月,这边!” 苏流月脸上已是不由得挂上了大大的笑容,欢快地跑了过去。 一路上,苏流月简单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跟薛文柏说了,薛文柏的嘴巴张得仿佛能飞进一窝苍蝇,好半响,才艰难地道:“流月,是……是你疯了,还是我耳背,听错了?” 流月竟然被京兆府的人叫去查案!而且,她……她还真的把这么一起跨越了十五年的大案子破了,就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苏流月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年纪轻轻就一堆毛病,可别拉我下水,我不把案子破了,你能这么快出来?” 虽然……咳,归根结底,他被突然抓进牢里也是因为她。 薛文柏的嘴巴不禁张得更大了。 就在这会儿,车子停了,外头的车夫道:“两位,同心巷到了。” 苏流月笑道:“好了,大表哥,收收你的下巴,方才平川回去报信了,大舅和大舅母他们定是都在门口等着迎接你,若是他们见到你这傻乎乎的样子,指不定以为你怎么了。” 薛文柏出事后,云氏便派平川守在京兆府旁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回家报信。 方才薛文柏说,苏流月在京兆府里那会儿,他已是把平川遣回家让他报平安了。 说完,她没再理薛文柏,径自下车付了钱,就往薛家走去。 薛文柏连忙追上她,正想再好好问问,一个带着哭腔的惊喜声音就响起,“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阿娘了!” “大哥!” 是云氏和薛灵宛的声音。 只见不远处,一早就守在了薛家大门口的云氏、薛灵宛和薛文津匆匆跑来,把薛文柏团团围住。 云氏用力握着薛文柏的手,眼泪都要下来了,“我的儿,你没事吧?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京兆府里的人可有苛待你?可有对你用刑?” 薛文柏有些憨憨地咧嘴一笑,“阿娘放心,我一点事也没有,京兆府地牢的饭菜还怪好吃的呢,我还发现,就我吃的饭菜里有鸡腿,别的人都没有!” 见到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薛灵宛又好笑又好气,忍不住咬唇打了他一记道:“大哥,你都不知道我们担心死了!都不敢把你被抓去的事情告诉嫂嫂!” 薛文柏连忙道:“不告诉她好,不告诉她好,她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受不得惊吓。对了,阿爹呢?” 现在天都黑了,按理来说,阿爹应该早就下值回家了。 他话音刚落,云氏几人脸上的笑容便都僵了僵,慢慢地收了起来,嘴角紧抿,半天没有人说话。 薛文柏的心猛地一提,“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不会是阿爹出了什么事吧?” 感谢木木三小可爱和孤独的大提琴的打赏~ 第三十九章 所谓家人(二更) 云氏连忙道:“傻孩子,你阿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不过是朝堂上发生了一些烦心事……” 薛文柏性子虽然大大咧咧,但该敏锐的时候还是十分敏锐的,立刻眉头紧皱道:“什么烦心事?阿娘,你别瞒着我,你这样我便是回来了也心里不安。” 云氏咬了咬唇,一脸为难,薛灵宛性子直率,向来藏不住事情,当下跺了跺脚,红着眼道:“这件事,阿爹阿娘没想瞒着大哥,只是想让大哥先回家梳洗一番,吃上一顿饱饭后再跟大哥说。 事到如今,我觉得倒不如直接说算了。 今天阿爹很早就从御史台回来了,情绪也很不对,阿娘问了他许久,他才说,他的上峰冯中丞向他透了底,他很快……很快就要被调出御史台了……” 薛文柏脸色微变,“是贬谪,还是……罢黜……” 看他们的表情,阿爹这次职位调动绝不是什么好事。 “你阿爹又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又怎么会被轻易罢黜。” 云氏暗叹一口气,道:“严格来说,也不是贬谪,冯中丞说,你阿爹应是平调,很可能……会被调到太仆寺去……” 竟然是太仆寺! 一直没说话的苏流月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太仆寺掌全国的马政以及各皇族出行时的车辆,简单来说,就是专门养马以及帮皇族管车的!这样的衙门完全脱离了朝政的中心,任何一个有点野心的官员都不会愿意去。 这表面上是平调,实则就是贬谪啊! 薛灵宛狠狠咬了咬牙道:“阿爹……阿爹那么努力才终于进了御史台,在御史台这些年,阿爹一直兢兢业业,他们怎么能让我阿爹去养马?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阿爹……” “宛儿!” 云氏连忙低喝了一声,满脸无奈道:“你爹身在朝堂,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已。冯中丞……在文柏入狱时,虽然不愿意伸出援手,但你爹在他手下做了那么多年事,他对你爹还是有感情的,这才愿意提前跟你爹透这个底,好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如今到底是个特殊时期,这几个月,一夜倒台、甚至全家获刑的家族数不胜数,朝堂中也有不少官员被连累,或是贬谪或是罢黜,你爹只是被调去了别的衙门,已是算好了。” 薛灵宛依然双眼通红,只是,她也不是不懂事的,再憋屈也没再说什么。 薛文柏静默了许久,才低声道:“阿爹……还好吗?” 这件事,最受打击的人,应是阿爹。 云氏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没从京兆府出来前,你爹还强撑着,平川回来报完信,他就回房间了,只交代我们在门口迎接你。 还说,今天他没什么胃口,晚膳不用等他了……” 薛文柏连忙道:“这怎么可以……” 云氏也是满心愁绪,只是还是强撑起精神道:“你放心,你爹长到这年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让他冷静两天就好了。 我们快进去吃晚膳罢,我特意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肘子,再不吃就凉了。” 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再好吃的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苏流月一直在垂眸想事情,见大家都放下筷子后,桌上的菜都还没被怎么动过,眉微微一扬,站了起来笑道:“大表哥平安归来,大家应该高兴才是,我看大家今天似乎都没什么胃口,刚好,我最近研制出了两款新的糕点,我去给你们做上一些,就当饭后点心了,大家也当帮我试试味道。” 云氏微微一愣,也连忙扬起笑容,道:“流月说得对,文柏平安归来可是喜事,大家一个个都丧着张脸实在不像样。 流月,你一个人可做得来?可需要派几个人过去帮你?” 苏流月笑道:“不用了,我有尔思和尔安就行。” 说着,就往后厨走去。 苏流月来到后厨,刚让尔思和尔安点起灯,就见不远处,薛灵宛带着她的贴身侍婢雪珠走了过来,不待苏流月开口,薛灵宛就道:“表姐,我……我来帮你。” 苏流月微怔,就见薛灵宛脸颊微红,眼神有些躲闪地嘟囔道:“我很担心我爹,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而且,我听说全是多亏了你,大哥才顺利回来了,我……我想对你说声谢谢。”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堪比蚊呐。 这半个月,苏流月虽然几乎每天都会来薛家,但跟这小姑娘说的话还不到十句。 她能感觉到薛灵宛在故意避开她,但也能感觉到,她在面对她时,态度上的微妙转变。 她今天这般主动来找她说话,还是苏流月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 苏流月不禁嘴角闻扬,故意道:“你最后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薛灵宛咬了咬唇,声音稍微大了一些,“我说……我想对你说谢谢。” “什么?” 薛灵宛咬紧牙关,又大声了一些,“我说谢谢!” “我……” “我知道你在捉弄我!” 这一回,不待苏流月说什么,薛灵宛就忍不住瞪大一双杏眸急声道:“你……你若是再说听不清,我就要生气了!” 看小姑娘气得都要跺脚了,苏流月不禁轻笑一声道:“我想说的是,都是一家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没必要跟我说谢谢。真要计较这些的话,这半个月,你们一直无条件支持我重振满一芳,我可是也要跟你们每个人说一声谢谢?” 这半个月,薛家确实出钱又出力。 原主身上没多少钱,而她要研制新的糕点,购买食材倒是其次,要打造大量这个世界没有的器具才是最耗银钱和人力的,若不是有薛家帮忙,她的新糕点不可能这么快做出来。 薛灵宛有些怔然地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好半响才低声道:“当然不用……” 以前那个百般嫌弃他们薛家的表姐,竟然会说出一家人就是要互帮互助这样的话。 薛灵宛这一刻,是真心觉得,表姐她真的变了。 看着她这有些别扭,又有些开心的小模样,苏流月嘴角的弧度不禁更上扬了一些,拿出先前就备好的各种材料放在桌子上,道:“时间已是不早了,我们立刻开始做罢,你来帮我打下手。” 薛灵宛连忙回神,点了点头,小跑到了苏流月身边,看了看井然有序地摆满了桌子的各种材料,好奇道:“表姐,你要做什么啊?” 苏流月眨了眨眼,故作神秘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第四十章 幸福的味道(一更) 说完,苏流月先是拿起了一个大碗,在碗里倒入八十克鲜牛乳,十六克菜籽油,二十二克白糖。 食材的计量,是苏流月当初做糕点时面临的第一个难题。 古代的重量单位不是克,苏流月一开始只能凭借长期做糕点练就的经验手感,失败了无数回才终于摸索出了大庆的重量单位和现代重量单位的转换——大约是一株等于一点五克,一两等于三十七克。 把这三种食材都倒进碗里后,苏流月拿起先前让工匠打造的打蛋器,快速把他们搅匀,随即放入一百二十五克过筛后的糯米粉,又快速搅匀。 然后拿出另一个小碗,打入一个鸡蛋搅匀,分三次小心翼翼地倒入先前搅拌好的糯米粉中,用刮刀搅拌。 很快,碗里原本一块一块的面糊变成了看着便很是丝滑粘稠的面糊状,用刮刀轻轻提起,便形成了一个十分完美的倒三角。 苏流月满意地扬了扬嘴角,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黑芝麻倒了进去,再把黑芝麻和面糊搅拌到了一起。 一切就绪后,她拿起一旁的一张油纸,把它卷成了裱花袋的形状,把准备好的面糊放进裱花袋里,在顶端剪出一个口子,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铺着一张油纸的烤盘上挤出了一个又一个均匀的面糊。 油纸跟裱花袋到底是不一样的,跟裱花袋相比,油纸更厚也更硬一些,用起来十分不灵活,也是苏流月尝试了许多次,才终于适应了。 在烤盘上挤出了横五个竖五个共二十五个小面团后,苏流月放下油纸,满意地拍了拍手道:“行了,可以拿去烤了!” 在她做事之时,尔思和尔安也没有闲着,在一旁的石窖里生起了火。 石窖火候的控制,是苏流月遇到的第二个大难题,她清楚知道不同糕点需要的温度和烘烤时间,却不知道要如何控制石窖的温度,更别说这个世界没有温度计,一切只能靠她自己连猜带蒙。 这半个月,研究如何调整以及控制石窖的火候这件事,是最耗她时间和精力的,她把所有失败品都拿去喂给了薛家养的两条看门狗,不过短短半个月,那两条狗就胖了整整一圈,一见到她就兴奋得不得了,尾巴摇得跟要断掉似的。 一旁的薛灵宛微愣,有些讶异道:“就这样结束了?” 她平日里也喜欢下厨做些小点心,她怎么瞧着,表姐这做法简单得很啊? 就像先前表姐做的姜撞奶一样,表姐用的明明就是最普通不过的食材,做法也简单得不行,但做出来的甜品就是让人十分惊艳。 苏流月不禁轻笑道:“不是越复杂的过程,做出来的东西才越好吃,同样的,有时候看着很简单的做法,其实里面学问大着呢。” 确实,厨艺这东西,有时候多一道工序或少一道工序都不行,火候多一分或少一分也不行。 真正厉害的师傅,手艺不一定有多花里胡哨,但绝对是能把每一份食材的分量以及火候掌握得最好的。 薛灵宛受教一般点了点头,看着苏流月动作的神情不禁更认真了。 苏流月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个糕点要烤一刻钟左右,趁这个时间,我们来做第二种糕点,这个糕点做起来可能有点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薛灵宛不解地看向她,“辛苦?” 做糕点,能有多辛苦? 很快,她就明白了自家表姐说的辛苦是什么意思。 那何止是辛苦啊!简直是惨绝人寰! 苏流月先是准备了四个鸡蛋和八十克白糖,把鸡蛋都打进另一个干净的大碗里,然后用打蛋器打出鱼眼泡沫,然后分批量地放入白糖,快速搅拌! 古代没有电动打蛋器,要打发食材只能用手,而手动打发食材耗时长成功率又低,苏流月第一次打发时,用了足足两刻钟,那之后手臂酸了整整两天都抬不起来。 一句话概括——十分废手。 苏流月以前也手动打发过奶油,但她以前的身体可不能跟现在这个娇滴滴的身体比,至少以前,打发完她的手不会酸得像成了一根软面条。 不过也是多亏了这些天的锻炼,她现在手臂的力量增加了不少,至少能面不改色地完成一次打发了。 薛灵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苏流月瞥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让她也帮忙打发,打发了没几下,薛灵宛就苦着一张脸投降了。 苏流月好笑地接了回来,薛灵宛不禁一边甩动发酸的手腕一边道:“表姐,满一芳若是要卖这种糕点,做起来会很费时间和人力吧?” 苏流月道:“纯人工打发的话,确实有点麻烦,所以我已是拜托大表哥帮我去找工匠做一样可以辅助打发的器具了。” 如今虽然做不出电动打蛋器,但那种利用机关原理的手摇打蛋器还是能做出来的,做出来后,打发食材就省时省力多了! 很快,碗里的鸡蛋和白糖就打发完成,打蛋器提起来能形成一个可爱的小尖尖。 苏流月随即把先前就准备好的低筋面粉过筛倒进去,搅拌均匀,再倒进先前叫人打造的模具中,在表面均匀地撒上白芝麻。 古代虽然没有低筋面粉,但要做也很简单,只需要一个蒸屉,在蒸屉上铺上一张干燥的笼布,把普通的面粉倒在笼布上,在面粉上戳几个小洞,再用笼布把面粉包起来,开锅蒸二十分钟。 蒸完后,面粉结块,再用擀面杖压碎,就是俗话说的低筋面粉了。 在苏流月她们做第二种糕点时,第一种糕点已是出炉了,只是她们都无暇顾及,直到苏流月让尔思和尔安把第二种糕点拿去烘烤,才有空去关注早已是做好的那一盘点心。 就见烤盘上,方才那些小面团已是变成了一个个焦黄色的、胖嘟嘟的小圆球,每一个都只有孩子巴掌那么大,上面还点缀着一颗颗可爱小巧的黑芝麻,看着便十分诱人! 空气里,也早已是弥漫起了一股子浓郁香甜的味道。 苏流月点了点头,满意道:“这次烤得还不错。” 看到薛灵宛无比兴奋期待的眼神,她不禁笑了笑,道:“灵宛,你来试试看味道如何。” 薛灵宛抬头看着苏流月眨了眨眼,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其中一个,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霎时,她的眼眸猛地瞪大。 这……这竟又是一种她先前从没有尝过的味道! 这个糕点入口奶香奶香的,甜度刚刚好,咬起来带着微微的韧性,然而,真的咬开了后,又会发现它里头和外面是完全不一样的! 里头非常软糯,却又不是完全的软糯,微微的弹牙,一口下去,竟还不能完全把它咬开,出乎意料的耐嚼,而且还越嚼越香,简直让人不舍得立刻下咽! 着实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能让人感觉到幸福的口感。 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才一脸惊奇地看着苏流月道:“表姐,这……这是什么?这种口感好特别!” 感谢减肥是个终身事业投的月票,以及亲们投的各种票票~因为起点首发,后台只能看到起点读者投的小票票,哈哈~ 第四十一章 脆皮小蛋糕(二更) “这叫麻薯。” 苏流月笑眯眯道:“看来你挺喜欢的。” “喜欢,非常喜欢!” 薛灵宛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眼睛已是忍不住瞟向了石窖的方向,偷偷咽了口口水。 第一种点心就这么好吃,这第二种点心做起来费劲那么多,不得好吃到飞起啊? 苏流月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先前她就发现了,她这个表妹,性子还真是可爱,让人总忍不住逗她。 尔思见状,一脸自豪道:“咱们姑娘做的麻薯当然好吃了!姑娘第一回做成功的时候,我一口气吃了十个都不腻呢!” 一旁的雪珠馋得不行,眼巴巴地道:“真的那么好吃吗?比华翠园的核桃酥还好吃?” 华翠园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糕点铺子,核桃酥便是他们最受欢迎的糕点之一,时常要排长龙才能买到。 尔思轻哼一声,抬了抬下巴道:“华翠园的核桃酥怎么能跟咱们姑娘的麻薯比?咱们姑娘这糕点啊,我担保天底下就没几个人尝过这味道。” 苏流月好笑地睨了尔思一眼,道:“我做了不少,你也尝一个吧。” 雪珠顿时眼眸一亮,吃了一口麻薯后,那抹亮色顿时蔓延到了她整张脸上,一脸感动地捂住脸颊,“呜……奴婢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众人看着她这夸张的模样,都不禁笑了。 就在几人说话的当口,第二种点心也好了,苏流月这第二种点心做的是脆皮小蛋糕,口感虽然没有麻薯那么惊艳,但更扎实,表皮酥脆,内部松软,是一款大众接受度更高的糕点。 果然,薛灵宛和雪珠一吃,脸上顿时又露出了无比幸福满足的笑容,薛灵宛当下激动道:“表姐,你若真的在满一芳卖这两种糕点,我保证满一芳的生意会比以前更火爆!别的不说,我定是会跟我的闺中姐妹推荐,让她们都去买来尝尝!” 苏流月不禁笑出了一排整齐的贝齿,“到时候你闺中姐妹真的来了,我免费给她们试吃,她们觉得喜欢再掏钱买!” 随即,苏流月把两款糕点各分成了两份,看向薛灵宛道:“灵宛,大舅的这份,我送过去可好?我有些事想与大舅说,我会告诉他,这些糕点是我们一起做的。” 薛灵宛一愣,看了苏流月的眼睛一会儿,点头道:“好,那我就把这些糕点给阿娘他们送去,他们定然会喜欢!” 说完,便让雪珠拿起那盘糕点,往大厅那边去了。 苏流月看她走远了,才让尔思和尔安带着薛成义那份糕点,往他和云氏的房间去。 苏流月刚走进薛成义和云氏的院子,就见到了芸香,芸香是云氏身边的侍婢,云氏不放心薛成义,便让她待在院子里照看。 芸香见到苏流月,有些讶异,进去通报后,便出来道:“表姑娘,老爷让您进去,奴婢带表姑娘进去吧。” 苏流月刚走到房间里的小厅处,就见薛成义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苏流月,薛成义有些憔悴的脸上立刻扬起一抹笑意,道:“流月,你怎么过来了?听说你成功证明了文柏的清白,大舅就知道如今的流月,从不会让大舅失望!” 苏流月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眼,让尔安把手上的糕点放到小厅的桌子上,笑道:“大舅母说大舅今天没有胃口吃晚膳,我和表妹刚巧做了些糕点,便拿来给大舅尝尝。” 薛成义脸上顿时掠过一抹不自在,轻咳一声道:“让流月见笑了,今天你和文柏都在,大舅应该出来陪你们用晚膳才是。 流月,坐罢,在大舅面前不用拘谨。 这糕点,瞧着倒是新奇。” 说着,率先在椅子上坐下,好奇地拿起一个麻薯咬了一口,顿时眉毛一扬道:“这味道确实很好!我先前就听你大舅母说,你有一手好手艺,大舅今天算是见识了。” 苏流月在他对面坐下,笑着道:“大舅喜欢就好,其实,我过来还有一个原因,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大舅。 我听大舅母说,大舅即将被调出御史台,大舅可知道,是为何?” 薛成义微愣,静默片刻,放下手中的麻薯叹声道:“大舅可是让你们担心了?流月,你别多想,这当口,大舅只是被单纯调职,已是很不错了。” 苏流月却直直地看着他,“大舅,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何突然被调职。” 薛成义微愣,不自觉地和自家外甥女对视了片刻,突然摇头轻笑,“我一直都知道流月变了,如今才真切地感觉到,流月的变化有多大。 这件事,大舅本不该跟你说的……”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我自来到御史台后,便一直在冯中丞手下做事,冯家在大庆,虽不及先前的五大家,但也是名门望族之一。 今天,大舅想再去求求他帮一下文柏,他却一脸无奈地与我说,魏王……前几天向陛下举荐了一个人才,说他向来秉承公正,直言敢谏,十分适合在御史台任职。 然而,御史台的位置已是满了,魏王亲自举荐的人,又不可能让他去到品级太低的位置……” 苏流月立刻明白了,眉头一皱,“所以,他们就要把大舅调出去,把位置让给那个人?!” 薛成义听出了苏流月话语中的愤怒,连忙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薛家一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二,大舅在御史台又不是什么不可取代的人物……” 苏流月抿了抿唇,突然开口,“大舅难道就甘心吗?” 薛成义临近三十才考上了进士,因为排名不靠前,他一直在地方任职,四处调任,真真正正是实打实,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的。 一直到四年前,他才终于等到了调回京城的机会,虽然一开始只是御史台中一个小小的主薄,他却也十分珍惜,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他做事认真,为人又正直,最终得到了冯中丞的青睐,这才在一年前被提升为侍御史。 那时候的薛成义去看原主时,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一脸的意气风发,道:“流月,大舅以后能更好地护着你了,你什么都不用怕,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着,你身后还有大舅!” 谁知道,不过一年,那时候的意气风发就仿佛沉进了江底,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薛成义一愣,一时竟是不知道如何回话。 他自是不甘的,他已是这把年纪了,又毫无背景,一旦去了太仆寺,只怕就再难回到掌握实权的部门。 只是,他又能怎么办? 他只能温声道:“流月,你不用太担心,冯中丞说,这件事还没有完全定下来,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变数。” “我明白了。” 苏流月静默片刻,忽然站了起来,朝薛成义行了个礼道:“大舅,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大舅若是喜欢这些点心,我和表妹以后再给您做。” 说完,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薛成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怔然。 说起来,他还没问她,她帮陆少尹查案那件事怎么样了呢! 尔思和尔安跟在苏流月身后,不解地问:“姑娘,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啊?” 苏流月瞥了她们一眼,道:“回去睡觉。” 她得睡个好觉,毕竟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感谢totompop和书友2022103008140512903的月票支持~哈哈,亲们之前还是猜得太保守了,难得来到古代,怎么能不让古人尝尝现代甜品的美味! 第四十二章 一切都听三姑娘的(一更) 第二天,苏流月起了个大早,遣尔思去满一芳,把袁掌柜、宋卓和阿大都请了过来。 袁掌柜几人来到薛家的时候,都是一脸懵,宋卓还拉着一张脸,一脸的不爽快。 尔思径直把他们带去了后厨,见到已是穿好围裙站在了后厨里的苏流月,袁掌柜一愣,连忙走过去道:“三姑娘,你……你怎么把我们都叫过来了?今天满一芳不开店了吗?” 过来路上,尔思姑娘已是与他们说了,三姑娘请他们过去,是要他们尝尝她新做的糕点。 袁掌柜先前还一直以为,三姑娘会直接把糕点做好,送到满一芳。 苏流月笑看着他道:“满一芳少开半天影响不了什么,我要你们来薛家,是因为我这两款糕点要用到的器具比较特殊。 而且……”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宋卓,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必须亲自在你们面前把糕点做出来,免得有人会不服气。” 宋卓的脸色顿时更黑了,嘴角紧抿地看着苏流月,一声不吭。 袁掌柜则是一脸讶异地看着苏流月。 三姑娘这是要来真的? 直到苏流月真的开始做起了糕点,袁掌柜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三姑娘竟……竟还真的会做糕点! 而且,她这做糕点的手法和器具,很多也是他先前从没见过的! 宋卓也是一脸震惊,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原本黑沉的脸色也逐渐转为了凝重。 直到,苏流月让尔思和尔安把麻薯拿去烘烤的时候,他才发现了后厨旁边的石窖,顿时有些怔然。 这是什么?他……他从没见过这种制作糕点的法子! 大庆制作糕点的法子主要有两种,一种就是最简单的蒸,另一种则是用一种叫“饼鏖”的器皿进行烙饼,饼鏖类似于现代的平底锅,很多酥类糕点都是用饼鏖做出来的。 这圆圆的类似于小山坡的东西,确定不是厨房里用来烧柴的灶台? 就在宋卓眉头紧皱地看着不远处的石窖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女声,“小宋师傅若不然过去帮忙看看?我虽然已是教过我那两个侍婢如何控制火候,但她们到底不是专业的庖厨,有小宋师傅在一旁看着,我也安心一些。” 宋卓微愣,转头看了看苏流月,却见她依然在低头忙活,似乎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这样一个奇特的器具,他便是已经做了几十年的老师傅,也不可能会用。 这三姑娘是在故意为难他,还是……在讥讽他? 他在原地挣扎了片刻,终是抑制不住心底里对石窖的好奇,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苏流月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扬。 方才她在做麻薯的时候,薛灵宛已是在为做脆皮小蛋糕打发鸡蛋和白糖了,因此,这次做两款糕点的时间,跟昨晚比大大缩短。 最后,苏流月把两款新鲜做好的糕点放在桌面上,笑道:“这两款糕点,左边的叫麻薯,右边的叫脆皮小蛋糕,大家随便吃,不用客气。” 麻薯?脆皮小蛋糕?这……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名儿? 袁掌柜不自觉地和身旁的阿大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个刚刚出炉还热气腾腾的脆皮小蛋糕,咬了一口。 阿大则是选择了麻薯。 两人几乎是同时瞪大眼眸,惊呼道:“好吃!” 苏流月嘴角的笑容不禁扬得更高了,尔思则是又嘚瑟上了,“我家姑娘做的,当然好吃!小宋师傅,你怎么不吃?我建议你先吃麻薯,麻薯软软弹弹的,那种口感可新奇了!” 一旁的雪珠连忙道:“不不!我觉得脆皮小蛋糕比较好吃!特别是刚出炉的时候啊,那外皮一咬下去,就像咬开了一片薄薄的麦芽糖,天啊,我光说就要流口水了!” 宋卓有些怔然地看着她们,这般幸福的表情,他从没在吃过他糕点的客人身上见过。 最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他先是拿起了麻薯,咬了一口。 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他,却见他面无表情地咀嚼完咽下,放下只咬了一口的麻薯,又拿起了一个脆皮小蛋糕,咬了一口,又是面无表情地咀嚼咽下。 众人脸上期待的表情在这诡异的沉默里,逐渐散去,尔思憋不住事,忍不住道:“小宋师傅,到底好不好吃,你说一句话啊!” 雪珠眉头紧皱,“看小宋师傅的表情,不会觉得不好吃吧?不可能啊!”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传来刀子猛地插到了案台上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薛灵宛阴森森的嗓音,“表姐做的糕点,怎么可能不好吃?觉得不好吃的,不是舌头有问题,就是故意找茬!” 她可是听阿娘说了,这个小宋师傅先前为难过表姐! 当着她的面还敢欺负她表姐,真是活腻歪了! 众人顿时一脸惊恐地看着薛灵宛。 苏流月也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好笑地道:“小宋师傅还没开口说话呢,你们一个个都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话音刚落,面前的年轻男人突然后退了一大步,朝苏流月深深作了个揖,深吸一口气道:“这两种糕点不止是味道新奇,宋某还能品尝出来,不管是火候的掌握还是味道的调配,都恰到好处,丝毫不输给一些大酒楼里的糕点师傅。 宋某……甘拜下风,先前对三姑娘的不敬,还望三姑娘见谅。” 说着,他站了起来,嘴角微抿沉声道:“宋某今天回去,就收拾东西离开满一芳。” 袁掌柜闻言,霎时一惊,还不待他说什么,苏流月的声音就响起,“小宋师傅为何要收拾东西?我有要小宋师傅离开吗?” 宋卓微愣,有些讶异地看向苏流月,“可是,先前我们不是打赌……” “先前小宋师傅说的是,若我在耍你,你自是会走人。” 苏流月直视着他道:“但我自问,十分认真地对待了这次打赌,甚至实打实地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钻研新糕点。” 尔思连忙点头,“对啊!咱们姑娘就差睡在后厨了!” 苏流月嘴角微扬,继续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赶你走,只是希望满一芳能更好。我如今虽然是满一芳的新东家,但我到底不是专门的糕点师傅,以后满一芳,还是需要一个有手艺的糕点师傅坐镇的。 我能看出来,小宋师傅是真心喜爱做糕点,我一个人能力有限,我真心希望小宋师傅能留下来,协助我一起重振满一芳。” 宋卓怔怔然地看着苏流月。 这姑娘不但不计较他先前口出不逊的事,竟还开口说希望他留下。 更别说,她做糕点的手艺不但丝毫不比他差,甚至……甚至已是超越了他。 他心里忽地就涌出了一股暖流,狠狠地咬了咬唇,又作了个揖道:“三姑娘希望我留下,是我的荣幸,从今以后,我……我定是会努力精进自己的手艺,不让三姑娘失望!” 苏流月的眼眸不禁弯了弯。 袁掌柜一听,顿时欢喜得嘴角都压不下来了,然而,下一息,苏流月的一句话又把他欢喜的心情拍了下去,“袁掌柜,如今新的糕点已是做出来了,有一件事我要与你商量,从明天起,满一芳歇业半个月,劳烦你一会儿回去后在店门口张贴一张告示。” 袁掌柜一愣,一脸讶异地看着苏流月,苏流月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满一芳要推出的这两款新糕点,都要用到烤炉,我要找人在满一芳后厨建一个烤炉,同时可以趁这个机会,让满一芳以全新的模样,重新回到百姓眼前。” 这是她打响满一芳的第一步! 袁掌柜立刻明白了苏流月的意思,看着苏流月坚定的眼神,一颗心忍不住便兴奋了起来,连忙点头道:“好,一切都听三姑娘的!我一会儿回去后,就在店门口张贴告示!” 一边说,一边已是忍不住要冲回店里了。 他莫名有种预感,满一芳在三姑娘手上,只怕要造就先前从没有过的盛况! 苏流月嘴角微扬,道:“这些糕点,你们带一半回去罢,尔思,尔安,另一半,帮我装起来。” 尔安微愣,不禁问:“姑娘,您装起这些糕点要做什么?” 感谢兔尾巴66的月票支持~ 第四十三章 案子的终结(二更) 能做什么?当然是拿去贿赂人了! 苏流月默默地望了望天,没有回答尔安的问题,道:“把这些糕点分成两份,一份小一点,一份大一点,小一点那份选一个精致一些的食盒装起来。” 说完后,她让尔思去送袁掌柜几人,自己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便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上男装,让尔安去外头找一辆车准备去京兆府。 她昨天就已是决定了要替周云克做事,只是和大舅聊过后,她更坚定了一点——既然给周云克做事已是板上钉钉,何不利用好这次机会,给自己和薛家谋取更大的利益? 她身为女子,无法进入官场,要想获得权势,只能通过扶持别人的法子,如今明确了大舅在官场上也是有野心的,那她便可以全心全意地扶持他和薛家,等薛家强大起来,小小一个苏家又哪里需要她放在眼中? 何况,查案缉凶本就是她的本职,她心里不但一点也不排斥,还十分兴奋。 虽说前路还有许多不确定的地方,但苏流月已是决定了把它当做一份普通的工作,认真对待便是了! 周云克昨天让她在同一时间去京兆府找他,但苏流月特意来早了一些。 上班第一天,态度还是很重要的。 因为苏流月这两天频繁出入京兆府,京兆府大部分衙役都认得她了,因此,她十分顺利就进去了里面,刚进去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兴奋的熟悉嗓音,“苏小郎君,你今儿又来了!” 却是刚好从外面回来的冯大力,他身后还跟着路由和几个眼熟的衙役。 苏流月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就见冯大力快速跑了过来,扬着一脸盆傻笑道:“苏小郎君,你可是来跟进昨天那个案子的?我跟你说,昨天去找那个屋子的几个衙役都被吓傻了,那个屋子从外头看,就是一间普通的猎户自建的小屋,外头上了锁,那个锁还挺新的呢!定然是常山那小子后面换的。 他们把锁砸开,一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血腥味!简直像去到了哪个屠宰场,一点也不夸张! 里面的地上,墙壁上,都有很多血迹,许多都是陈年旧迹,一看就是十五年前留下的!前天下午失踪的那个姑娘就被反绑在里头,瞧着都吓傻了,她家里人来接她的时候,还一直躲在马车里大喊大叫,不愿意出来……” “喂,冯大力,谁被吓傻了?你可别胡说啊!” 一个昨天领命去找小屋的衙役推了冯大力一把,没好气地道:“咱们哥几个身经百战,哪是那么容易就被吓到的?你可别在苏小郎君面前玷污我们的名声!” 苏流月记得,他叫孙昭安,因为长得高高瘦瘦的像只猴子,别人都叫他孙猴子。 另一个身材高大、右眼角有一道疤的衙役爽朗地一笑,道:“苏小郎君这么聪明,自是不会这么容易被骗到的! 说起来,昨天我询问常家的左邻右舍了解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你们可知道,当年那姚氏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叫陈万金,因为年纪比较大,大伙儿都叫他老陈。 见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苏流月嘴角一扬,道:“当年,常有德抓了姚氏后,只怕还来不及把她送出城,就死了,他的骡车里应该有一个暗室,可以把人藏在里头,他出意外的时候,姚氏很可能就在那个暗室里,后来她自己挣脱了束缚,跑了。” 陈万金一怔,眼眸猛地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地道:“苏小郎君,你……你怎么知道?你也去向常家的邻居打听常家的情况了?” 苏流月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件事要推断出来不难,常有德父子折磨囚禁受害者的屋子在城外,而他们驾车出城门是要被搜查的,最不济也要打开车门让守门的兵卒看看里头的情况,若他们不是有个暗室可以把受害者藏起来,早就被发现了。 而当年,姚氏是怎么知道抓她的人是常有德,还知道他住在青衣巷的?以常有德的性子,不可能主动跟自己抓回来的女子交代这些事情。 最有可能的是,她亲自去过那里,甚至,听到过别人讨论跟常有德相关的事,才猜到抓她的人是常有德。 所以,我没猜错的话,当初常有德抓住姚氏后,本来想把她送去城外那个小屋,谁料在那之前他就出了意外,骡车被拉回了常家,那之后,姚氏自己挣脱束缚,偷偷跑了。” 姚氏和她的家人一开始可能不确定常有德是不是那个女子连环凶杀案的凶手,真到他死了后,再没有受害者出现,才算是确定了。 陈万金嘴巴微张,一脸佩服地道:“真不愧是苏小郎君!没错,我昨天打听到,常有德出意外那天,他驾着骡车想出城,谁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富商的孩子,被那个富商狠狠骂了一顿,还扬言要报官,最后常有德伏低做小地陪了一笔银子,这件事才算了了。 那件事解决完后,天都已经黑了,常有德只能先回家,但又气不过,大半夜的跑去喝酒泄愤,这才把自己喝进了祁江里!” 孙昭安也一脸兴奋地道:“苏小郎君猜得也没错!常有德父子那辆车的座位底下是空的,有一个隐秘的开关,里面完全可以塞进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至此,这个横跨了十五年之久的案子,才算完全解开了。 苏流月笑看着他们,忽然举起手中大一点的那个食盒道:“这两天你们查案子辛苦了,我带了些糕点过来,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一听说有吃的,一众人的眼神顿时亮得仿佛十天没吃饭的猴子。 苏流月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大了,把食盒交给了要沉稳一些的路由,道:“我有些事要找殿下,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离去。 没走几步,身后就爆发了一阵混战声—— “老子刚好饿了!快快快,给老子吃一个!” “老陈,你饿死鬼投胎啊!糕点就这么几块,你他奶奶的一抓就抓走一大半!” “都悠着点,这是苏小郎君给所有弟兄带的,你们抢完就没了!” “老天爷,老子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感谢老天!” 对于这种场面,有过前世经验的苏流月已是十分习惯了,十分淡定地继续往前走。 她径直走到了前两天周云克经常带她去的那个房间外头,本想在房间外面等周云克过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苏小郎君,你来了?” 苏流月转头,就见到风扬快步走了过来,有些怔然地道:“果然被殿下说对了。” 苏流月眉微挑,“殿下说什么了?” 感谢生住异灭成住空投的宝贵月票~抱抱~第三个案子要开始了! 第四十四章 死的绝不止一个(一更) 风扬道:“殿下说,苏小郎君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只会早来,不会迟到,所以让小人提前过来。” 只是,他没想到,苏小郎君竟是早到了快两刻钟! 苏流月微愣,不自觉地看了看他身后,“所以,你家殿下是担心我受冷落,提前让你过来接待我?” “不是。” 风扬摇了摇头,道:“殿下是让小人来接苏小郎君的,殿下在军营那边临时有点事过不来,让小人接苏小郎君到军营处。” 苏流月的眼角不由得抽了抽。 军营可在城外,现在已是快到傍晚了,这一来一回的,她今晚只怕深夜才能回到薛家。 这才第一天上班呢,就给她整加班这一出。 最后,她也只能面无表情地道:“好,走吧。” 从京兆府到城外的军营路程不算短,坐马车用正常速度走,单程也要快半个时辰。 苏流月原本想着这半个时辰只能干坐着了,谁料刚打开马车门,她就见到里面竟是放了一箱子的卷宗! 一旁的风扬立刻道:“这都是关于殿下一会儿想与苏小郎君说的那个案子的卷宗,殿下担心苏小郎君路上无聊,便让小人把这些卷宗都搬到马车里。” 苏流月愣然过后,眉头微蹙,“这个案子竟然有这么多相关卷宗?这莫非又是一个大案子?” 先前的女子连环杀人案加上十五年前的几个受害者,一共有九个受害者,这里的卷宗数量虽然及不上那个案子,但也大差不离了。 这个案子死的……绝对不止一个人! 风扬静默片刻,却道:“不算。” 苏流月微愣,不算是什么意思?昨天她问周云克是不是又有案子时,周云克也是奇奇怪怪地说了句“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算什么意思? 她静了静,没有多问什么,径直上了马车。 罢了,反正卷宗都在这里,她自己找答案更快。 周云克也算做对了一件事。 很快,马车就开始慢慢地前进。 一路上,苏流月都在浏览那些卷宗,很快,她就明白了周云克主仆那奇怪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这个案子至今为止一共死了四个人,只是,官府的人查完案子后,都断言,这四个人是自杀的! 而且,这四个死者,竟然都是神武军里的军人! 第一个死者,是一个普通的兵卒,名为周浩,二十二岁,于两个半月前死亡,死因是自缢。 第二个死者,是军中一名校尉,名为卫勇,三十岁,于两个月前死亡,死因是割腕自杀。 第三个死者,竟是军中一个都尉,名为石泰,二十八岁,于一个月前死亡,死因跟第一个死者一样,也是自缢。 都尉是军中的高级武将,仅次于将军以及统领全军的大统帅,在军中通常率领一团,每团约为五千人。 因为薛文柏对军旅生活十分向往,这些天没少跟苏流月说军中的事,苏流月如今对大庆军中的事情,也算有一些了解。 这样的人,竟然也自杀了。 而最后一个死者,死于半个月前,也是军中一个普通兵卒,名为钟卫来,十八岁,死因是投河。 这也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死者了。 因为死者都是神武军里的将士,可以看得出京兆府对这个案子格外重视,每个死者死亡时的情况、包括他死亡时身边都有什么东西,都记录得十分详细。 然而,便是在这般严密的查探下,他们依然查不出这四个案子有他杀的痕迹。 除了仵作查验和现场查验没有找到他杀的痕迹,每个死者死亡现场处,都还找到了他们的遗书或遗物,这些东西都不约而同地表达出了死者内心的痛苦和轻生的意愿。 但对于这个结果,周云克定然是不信服的,否则也没必要把她找过来了。 苏流月把所有卷宗都看了一遍,垂眸沉思了片刻,掀开车窗的帘子,问骑马走在她身旁的风扬,“这四个死者的遗书和遗物在哪里?” “那些东西都是几个死者最后留下来的,以后要把它们送去给他们还在世间的亲人,小人不好把那些东西带出来。” 风扬道:“那些东西都在军营里妥当地收着,苏小郎君一会儿去到军营就能见到了。” 说完,他突然指了指前方不远处,道:“神武军的军营已是到了。” 神武军驻军的地方位于城外燕山山脚下的一片平原上,周边都是大片大片的田地,这也是前朝京城的守军驻军的地方。 这里周围还留有前朝建立的一大片专供将士居住的营房,没有战争时,大部分军中的将士就是过着普通农户的生活,在农隙时训练。 而如今大庆刚刚建国,前朝的军队明面上已是被全数消灭,实际上暗处还有不少人在蠢蠢欲动,因此此时的军队还是战时状态,周围的农田没有人耕种,呈现出一片荒芜,搭配着此时夕阳西下被照得红橙橙一片的天空,莫名地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苍凉感。 苏流月看着窗外的景象,一时竟是看入了迷,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娇喝—— “放肆!我可是奉我姑姑之命,来给殿下送姑姑亲手做的燕窝,你们竟是连军营也不让本郡主进!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这般不把皇族放在眼里!” 苏流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就见不远处的军营入口处,一个身材娇小玲珑、满头珠翠的粉衣女子正在一众仆婢的簇拥下站在那里,和军营门口的几个守兵对峙。 苏流月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女子身上,没发现风扬在见到她时,脸色都变了,在快到军营门口时,连忙一扬手,让马车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守兵身姿笔挺地站着,目视前方,冷声道:“殿下有令,军营重地,任何闲杂人等不得擅闯!郡主请回!” “我是闲杂人等?!” 女子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本郡主到底是谁!当朝皇后是我的亲姑姑,陛下是我的亲姑父,你们殿下是我的亲表哥!我为何不能进!” 守兵依然面无表情,“殿下有令,军营重地,任何闲杂人等不得擅闯!郡主请回!” 接下来,不管那个女子怎么大吵大闹,那个守兵都面不改色,开口就是同一句赶人的话,这心理素质,连苏流月都佩服了。 最后,那粉衣女子气得直接抢过了身旁侍婢捧着的精美食盒,狠狠地摔到了那些守卫脚边,气得声音都拔尖了,“好!好!我这就回去,把你们欺负我的事告诉姑姑和姑父!” 说完,转身就气冲冲地离去。 方才她一直背对着苏流月,以至于苏流月现在才看清了,这女子的五官竟很是精致,若不是此时因为愤怒脸有些扭曲,当得上一句赏心悦目。 她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直到那女子上了马车,转头一看,才发现风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下了马,正小心翼翼地缩在马后,用马的身躯遮挡着自己的身影。 苏流月被他鬼鬼祟祟的模样逗乐了,“风侍卫,你怎么了?” 那小郡主就那么可怕? 风扬一直到那女子的马车远去了,才轻咳一声道:“没什么,我们进去罢。” 跟方才那女子完全不一样,那几个守卫见到风扬,立刻行礼唤了声“风统领”,便让他们一行人进去了。 所有人都说周云克治军严明,苏流月直到进了军营后,才真正领会到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只见偌大的军营里,到处都是走动的兵卒,人虽多,却一点也不显得杂乱,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杂音都没有发出来。 苏流月跟在风扬身后往前走,经过的兵卒见到风扬,都会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 苏流月忍不住暗暗地在心里啧啧两声,原来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觉,权势的味道果真诱人啊! 说起来,先前苏唯礼和郭氏铆足劲巴结的那个伍将军据说也是神武军里的,如今看来也不像,这般严明的军中,怎会出现这么一个败类? 苏流月正一边走一边观察,前方的风扬突然停了,转头道:“这就是殿下的营帐,殿下正在里面和几个将军谈论事情,劳烦苏小郎君在这里稍候。” 第四十五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二更) 苏流月点了点头。 这个营帐很大,隔音也不错,苏流月在外头虽然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却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没一会儿,营帐的门帘就被掀开,有两个将军模样的男人走了出来,一个高大如山,皮肤黝黑,面容凶悍,一个身材挺拔,天生一张笑脸。 风扬见到他们,立刻行礼道:“见过牛将军,谈将军。” “我就说今天殿下身边怎么不见你这小子。” 那牛将军瞥了风扬一眼,目光迅速地锁定了他身后的苏流月,眉头一挑,“这豆芽菜是怎么回事?咱们军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根豆芽菜了!” 语气甚是嫌弃。 风扬连忙道:“牛将军,苏小郎君是殿下请过来的贵客!” “殿下请过来的贵客?” 那牛将军突然猛地弯下腰,凑近苏流月,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矮小得跟豆芽菜似的就算了,还长得跟个娘们似的,啧啧,殿下请你过来做什么?” 眼看着牛将军离苏流月就一根手指头的距离,风扬不由得急了,“牛将军!” “牛征祥,你对孤请回来的人,可是有什么意见?” 一道清冷悦耳的嗓音突然在几人身后响起,牛征祥立刻像调皮捣蛋的学生见到了夫子似的,猛地站了起来,腰挺得笔直,大声道:“回禀殿下,末将不敢!” 哪里再能见到方才那什么凶悍、紧迫和嫌弃。 “行了,你这头牛可别吓着人家小郎君了。” 另一个谈将军突然笑着道:“不过,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殿下在我们面前,用‘孤’这个自称呢。” 最后一句话,颇有些耐人寻味。 周云克淡淡地瞥了谈将军一眼,没有搭理他,转身就进了营帐,“风扬,把苏小郎君带进来。” 苏流月睨了那两人一眼,跟在风扬身后走进了营帐里。 此时,天已是完全黑下来了,营帐里点起了灯,把整个营帐照得暖黄一片。 苏流月一边走,一边道:“殿下跟你手底下的将士看起来感情很好。” 虽然他们都很敬重周云克,但在他面前,他们敢开玩笑,敢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这不是每一个上峰都能包容的。 周云克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了她一眼,忽地笑了,“你就只有这一个想法?我还以为,你多少会害怕。” 被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这般肆无忌惮地打量,很多男子都会下意识畏惧。 苏流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一没做什么亏心事,二,我跟他无冤无仇,三,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丧失了理智的无差别杀人犯。” 无差别杀人犯? 周云克把这个稍显陌生的词暗暗地在嘴里过了一遍,似笑非笑地看了这女子一眼。 也是,是他多虑了,她本就不是一般人。 苏流月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惊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莫非,他是担心牛将军会吓到她,所以特意出来帮她解围的?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认了,这想法显得自作多情不说,他堂堂一个太子,又何必在乎她这点子感受? 见周云克在主座上坐下后,她拿起一直提在手里的精美食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道:“我给殿下带了些我自己店里卖的糕点,殿下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周云克微扬眉,抬眸看着她。 苏流月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以后,我就要在殿下手底下做事了,殿下算是我的上峰,这算是我的一点见面礼。” 见面礼? 昨天还因为他擅自抓了她表哥这件事气呼呼的,今天就给他送见面礼来了。 这女子倒是比他想的更能屈能伸。 周云克嘴角微扬,却是道:“我从不吃外人做的吃食。” 苏流月早就猜到了,他一个重度洁癖患者,怎么可能随便吃别人送的吃食,她送过来主要是表明一个态度,也不是真的让他吃的,笑眯眯地道:“我已是送给殿下了,殿下要如何处置这些糕点,全凭殿下意愿。” 说着,把手里的食盒交给了一旁的风扬。 周云克眼眸微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马车上的卷宗,你可是都看了?” 说起了正事,苏流月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点头道:“都看了。” “你如何想?” 苏流月淡声道:“殿下怎么想,我便怎么想,这四个人的死,确实有蹊跷。” 周云克闻言,身子不禁往前探了探,一双凤眸紧紧盯着苏流月,“你何出此言?” “首先,这四个死者看起来虽然都是自杀,但军中短短两个月内,竟有这么多将士自杀,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更别说他们每个人的死亡间隔时间基本都是半个月,一个两个可能是巧合,连续四个都是这样,那大抵就不是巧合了。” 苏流月道:“何况,先前京兆府的人走访了他们身边的亲友,很多人都说,这四个死者先前虽然都曾经出现过严重的心理问题,但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明显比先前开朗多了,很多人都不怎么相信,他们会突然自杀。” 苏流月说完后,军营里静默了片刻,周云克的声音才响起,“他们四个,都是我军中的将士,行军打仗是个十分枯燥、也十分残忍的过程,能坚持到最后的人寥寥无几,即便能保下一条命,心态上也多少会受到影响。 有些将士心态上受到的影响比较大,仗打到一半就必须离开战场。 大庆建国后,我便让一批心态出现了问题的将士先行去到新京休息,他们四个,同属于那一批进京的人。” 这点,卷宗里也详细写了,苏流月自然也知道。 她不禁在心里默默念出了一个词——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是指人在经历过严重创伤后,所产生的心理疾病问题,在每天与杀戮和死神打交道的战争中,这种心理疾病太常见了。 第一个死者周浩,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之前跟他一起参军的几个兄弟相继死在了战场上,心态变得崩溃。 第二个死者卫勇,则是亲眼见到了自己的一家老小死在了敌军的铁蹄下。 第三个死者石泰,据说是他先前在战场上救下了一个女子,朝夕相处间与那个女子生了情,谁料那之后,女子被敌军抓去,先辱后杀,为了刺激石泰,他们甚至把那女子大卸八块,送回到了石泰手中。 最后一个死者钟卫来年纪比较小,参军前是家里的独子,受尽宠爱,连血都没见过,这导致他上了残酷的战场后分外不适应,在亲眼见到敌军在他面前残忍斩杀了一群孩子后,他变得再也见不得血,一见血就吐,这才无法继续待在战场上。 感谢木木小可爱的打赏! 第四十六章 他们的嘴角……是翘着的(一更) 这般得了心理创伤的将士,又何止这四个死者,听周云克的说法,这种人在军中也是常有的。 看完那些卷宗后,苏流月也明白了,为什么周云克在说起这个案子时,会是这般沉重的语气。 苏流月看了看主座上的男人,道:“风统领说,他们四个去世时,身边都留下了遗书或者遗物。” 周云克点了点头,道:“风扬,把他们的东西都拿进来。” 很快,风扬就带着一个小兵回了来,两人手上都各捧着两个盒子,每个盒子上都贴了一张纸,上面分别写着四个死者的名字。 风扬把摆在营帐侧边的一张桌子拉到了正中间,把盒子都放在了上面,道:“这些东西以后要还给各将士的家人,所以我们分别用盒子把这些东西装了起来。” 苏流月点了点头,打开了第一个死者周浩的盒子,却见里面竟是一沓画,厚厚的一沓,看着至少有几十张。 苏流月微愣,把画拿起来一看,却发现上面画的都是各种自然风光,有苍茫的大漠,有惊险而雄伟的崇山峻岭,有大漠中的孤城,也有月色照耀下安静的树林。 这应该都是他行军期间见过的景色,这些画都是用粗糙的炭笔描绘而成,没有多么让人惊艳的技巧,却充满了灵气和满满的生命力,让人透过这些画,仿佛便能看到作画者当时的心境一般。 而许多张画上面,都会出现同一群人,他们或是一起在大漠上行军,或是在崇山峻岭间艰难前行,或是难得偷得半日闲,在月下举杯高歌。 然而,随着画的递进,这群人的人数越来越少,从最开始的六人,到五人,到三人,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最后一幅画,却是让人格外惊悚,这幅画上没有自然风光,甚至没有任何背景,微黄粗糙的纸张上,只画了五个人。 而且——都是死人,他们的死状各不相同,有被敌人一刀砍死的,有被卷进马蹄下活活被踩死的,有不小心中了敌人的箭矢不治身亡的,甚至还有死的时候四肢已是不全的…… 这五个人躺在一起,挤在小小的一张画布上,让人看得心情发苦。 一旁的周云克这时候沉声道:“周浩性子开朗,向来很有人缘,来参军时,他是和同村子的五个兄弟一起来的,这几个人的队正说,他们六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要好。 周浩不会写字,但自小就很喜欢画画,在军中无聊时,就喜欢把身边的一切画下来。 这里大部分画,都是他还在军中时画的,他……离开战场后,便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最后一幅画,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画的……” 所以,这最后一幅画,很可能便是他死之前画的。 向来沉默寡言的风扬也忍不住低声道:“殿下把这批人安置到新京后,便遣人去通知了他们的亲人,周浩的亲人是最早赶到新京的。 周浩还有一个未婚妻,这些天,他未婚妻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本来周浩的亲人说,他的心情已是逐渐好起来了,不但会笑了,还愿意和家人一起去外头走走,谁料……最后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因为同样是军人,没有人比他们,更能共情这些人的遭遇。 苏流月只一直盯着最后一幅画瞧,突然,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其中一个人的嘴角,轻声道:“他们在笑……” 她这句话音量太小,风扬一时没听清,周云克却倏然抬眸看着她。 “虽然他们都死了,但你们没发现吗?这幅画上面,他们都在笑。” 苏流月把这幅画单独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指着道:“而且,我感觉,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十分安详。 他们的死法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每一种死法都十分痛苦,那样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安详的神情。” 风扬不自觉地凝神看了一会儿,有些怔然。 竟然还真的是…… 安不安详的,他看不出来,但他们的嘴角,确实都是微微上扬的! 周云克眼眸幽深,看向苏流月,“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作画者的心态。” 苏流月顿了顿,道:“从这幅画中,我感觉不到痛苦,只有淡淡的哀伤以及深深的怀念,我认为,周浩在画这幅画时,已是把他们五个人的死放下了,他走出来了。” 风扬眼眸猛地瞪大,不可思议道:“不可能!如果……他走出来了,又怎会自缢?如果他是被人杀死的,又为何要在死前画下这幅画?” 没有人知道周浩是什么时候画下这幅画的,便连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未婚妻都不知道,说明只有两个可能—— 一,周浩是瞒着所有人画下这幅画的;二,这幅画是他死前才画的。 而不管是哪种情况,最让人无法想通的是,为什么他死之前,这幅画会刚好就在他身边? 如果他是被人杀死的,凶手又怎么会知道他画了这么一幅画?还是,这幅画压根就是凶手让他画的? 可是,凶手又是如何,让周浩心甘情愿画下这幅画?这幅画里流露出来的感情,看着可都是真情流露!没有半分被强迫的感觉! 而且,按照卷宗里写的,这四个死者回京后,都被暂时安置在了军中的营房里,周浩是在营房附近的一处林子里自缢的,被人发现时,这些画就被一块石头压着放在他脚边。 根据周浩家人的说法,这些画一直被周浩锁在家里的一个柜子里,钥匙一直是他自己保管的,而府衙的人去查过,那个柜子的锁没有被强行撬开过的痕迹。 这说明,那些画很大可能是周浩自己拿出来,带到林子中的! 苏流月静默片刻,没有回答风扬的话,只道:“先把其他人的东西看完罢。” 说着,她把那些画整理好,正想放回到盒子里,动作却忽地一顿。 刚才她的注意力都在这沓画上,没发现盒子底部,竟还有东西。 第四十七章 怪没良心的(二更) 苏流月把那样东西拿了起来,眉头微蹙,“柳枝?” 这分明是一根已是蔫了的柳枝! 风扬微微一愣,看了一眼,神情却没有多讶异,“周浩自缢那片林子里有好几棵柳树,这根柳枝应是不小心掺杂在了画里,被收进了盒子中。” 这看起来似乎确实只是一个意外,但苏流月查案多年,最清楚决不能放过案子中任何一个看起来是意外的东西。 她看向周云克,“这些遗物是谁整理的?当初负责查这些案子的人是谁?” 周云克凤眸微扬,道:“这个案子一开始是以前的康少尹负责,康家倒台后,便交到了陆少尹手上,但冯大力和孙昭安全程跟进了这个案子,可要我派人把他们两个叫来?” 苏流月透过窗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暗暗地撇了撇嘴,道:“不用了,现在太晚了,这么晚把他们叫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怪没良心的。” 周云克默了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子,又在暗搓搓地埋汰他了。 “何况,要查的事情多着,今天我先大致了解一下案子的情况就行。” 苏流月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第二个死者卫勇的箱子,却见里面,放着一张房契,和一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钱袋子。 钱袋子上,还沾着一些已是干涸的血迹,卫勇是割腕自杀的,这上面沾的应该是他自己的血。 按照卷宗上说的,卫勇是坐在房间里的桌子旁割腕的,这些东西当时就放在桌子上。 苏流月不禁微微一愣,就听一旁的周云克轻声道:“卫勇的爹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之后一直是他娘把他拉扯长大,为此,他娘吃了很多苦头,他平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赚钱,让他娘过上好日子。 参军后,他一直省吃俭用,把每个月的俸禄都存起来,后来回老家在城里买了个两进的院子,让自己的娘、媳妇和孩子都住了进去,那之后,他每个月都把大部分俸禄寄回家,宁愿自己穿已是打了十几个补丁的衣服。 他老家在随州,当时,我们本来攻打的是随州旁边的蕲州,谁料随州突然发生暴乱,大军临时决定把随州一起攻下,卫勇就在被派过去的军队中。 他就是在那时候,亲眼见到自己的一家老小被暴乱的军队踩死在马蹄下。” 苏流月不由得看向周云克。 前朝后期,各地因为不满中央的朝政,暴动爆发频繁。 这般说,卫勇的家人还不是被前朝的军队杀死的,而是死在暴动的军队手下。 这张房契,就是卫勇在随州给他们家人买的那个院子的房契罢。 苏流月放下房契,拿起那个钱袋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却见里面装的都是一些铜板和碎得不能再碎的银子,每一个铜板和银子都油光滑亮的,也不知道在夜深人静时,卫勇曾满心欢喜地把它们数了多少遍。 这是卫勇努力存下来,想让家人更上更好的日子的银钱。 苏流月静默片刻,问:“如今卫勇的家人都没了,这些东西要给谁?” 周云克道:“卫勇先前曾跟别的兵士说过,他最亲近的家人如今已是没了,他爹娘那边的亲戚,当初不肯接济他们母子俩,把他们母子俩视为灾星,在他心里,这些亲戚早已不是他的亲人。 如果有一天,他也没了,他希望把这些身后之物分成两半,一半赠给他小时候帮过他们母子俩的几个邻居,一半赠给他媳妇的娘家。” 苏流月眉心一蹙,“这些话他是跟谁说的?这么说,他先前确实是有过自杀的念头的。” 周云克点头,“应该说,这四个死者,都曾经确实有过自杀的念头。卫勇这些话,是跟当时和他们一起回来的其他将士说的。” 苏流月静默片刻,忽地轻笑一声,喃喃道:“有意思……” 如果这四个死者真的是被人杀死的,那凶手,得是多了解他们,甚至连他们曾经说过的话都那么清楚。 正是因为不管是周浩留下来的画,还是卫勇留下来的房契和银子,都和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挂念有关,才会让人觉得,他们确实是自杀的。 突然,苏流月的眼神凝了凝,从一堆铜板和碎银子里,用两根手指拈起了一小片粉白色的东西,有些怔然道:“这是……花瓣?” 周云克微愣,也凝眸看了看,道:“这应是莲花花瓣的一小部分,卫勇回到新京后,一开始一直郁郁寡欢,后来为了振作精神,他和与他一起回来的几个将士一起每隔几天就去附近走走。 这附近有个池子,里面开了许多莲花,时常跟他一起出去的将士说,卫勇死的前一天,他们正是去了那个池子附近散心,回来时,卫勇摘了两朵荷花,说他的媳妇生前喜欢花,每到鲜花盛开的季节,都会采摘上许多鲜花放在家里做点缀。 他是在自己的住处去世的,当时,他的桌子上就有一个花瓶,里面插了两朵荷花。” “所以,这点荷花花瓣也是卫勇不小心掺杂进荷包里的?” 苏流月忍不住轻呵一声,道:“也未免太多巧合了。” 风扬连忙道:“苏小郎君是觉得,这花瓣出现在荷包里不是意外?是……其他人放进去的?!” 那只有可能是……杀死卫勇的凶手! 可是,凶手放这么一片残缺的荷花花瓣进卫勇的荷包,有什么用意? 苏流月静默片刻,却摇了摇头,“目前一切只是猜测,卫勇有数钱的习惯,也有可能是他死之前想再数一下自己的钱,不小心掺杂进去的。” 真要说的话,看到如今,苏流月十分理解这几个案子官府为什么都会以自尽结案。 反而是他杀这件事,一直只是他们单方面的推断,暂时还没有非常有力的证据证明。 她说完后,把荷包放回到卫勇的盒子里,便去到了第三个死者石泰的盒子前,盒子打开后,苏流月不禁怔了怔。 却见盒子里,只放了一个崭新的信封,其他什么都没有,是目前为止最简洁的遗物了。 身旁,周云克微沉的声音再次传来,“石家在北地是一个大家族,石泰虽是庶子,但在军事上颇有天赋,参军后没几年就晋升为了都尉。 只是,因为在家族里不受宠,以及生母早亡的经历,他的性子一向沉默寡言,心性敏感,这也是他在当了都尉后,便再难往上走的原因。” 感谢cldan和lhrgxf投的月票~ 第四十八章 卿可愿再见吾否(一更) 苏流月能感觉到周云克对这个案子的重视,便连只是普通兵卒的周浩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定是真正花了心思去查的。 然而,苏流月也能清楚感觉到,他在说起石泰时,声音里的感情波动跟说起前两个死者时明显不一样。 她看向他,问:“殿下跟石都尉很熟?” 周云克眼眸微垂,半响,轻笑一声道:“我自小长在军营,十六岁开始领兵打仗,石泰是最早一批跟在我身边的将领,他曾与我出生入死,也曾为了我舍命挡箭,你说,我如何与他不熟?” 风扬嘴角紧抿,不由得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殿下和石都尉的交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殿下和石都尉都是感情内敛之人,每打完一场胜仗,殿下都喜欢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酌饮赏月,而石都尉每回都能找到殿下,他也不与殿下多说什么,只自己带着一壶酒,朝殿下扬扬,轻笑。 然后,两人各自坐着,各自喝着自己的酒,也不多言,只在情绪上来的时候,偶尔说上那么一两句。 两人这般沉默又和谐的场景,风扬已是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石都尉去世的时候,殿下还亲自去看过,殿下那时候的神情,风扬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 如果,石都尉当真是被人杀死的…… 风扬想。 一旦知道那个人是谁,殿下只怕要把他碎尸万段,犹不解恨。 苏流月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收回视线,把手中的信封打开,取出了里面折得整整齐齐的信件。 这竟是一封……写给一个名为曼娘的女子的信,这个曼娘,定然便是石泰那个被敌军折磨而死的恋人了。 信不算短,里面用大量篇幅写了石泰对曼娘的愧疚和深深的思念,他认为曼娘之所以会遭遇这般祸事,都是因为他,若当初她遇到的人不是他,她就不会被敌军抓去,也不会这般惨死。 信的末尾,他回忆了当初与曼娘相遇时的事情,曼娘的爹娘在战乱时被流寇杀死了,在那些流寇要对她动手时,是石泰及时赶到救了她,那时候的曼娘曾对石泰说,遇到他是她今生之幸。 石泰这封信最后,写的是—— 卿何尝不知,遇见卿,亦乃吾此生之幸也。下辈子,吾愿再次遇卿,以偿吾之罪过,只不知,卿可愿再见吾否? 这看起来,确确实实就是一封情真意切的遗书。 而官府的人先前已是对比过,这封信的字迹跟石泰以前的字迹一模一样,连一些微小的细节都能对上,不止字迹,连行文习惯也一模一样,绝不是别人能轻易仿造出来的。 这封信,只有可能是石泰本人写的。 因为苏流月方才敏锐地发现了周浩画里的不同寻常之处,风扬不禁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苏小郎君,你从石都尉这封信里看出了什么?” 周云克也定定地看着她。 苏流月抬眸看了他们一眼,道:“看出了深深的绝望,以及对自我的否定和厌恶。” 石泰的情况跟周浩不一样,毕竟,石泰的恋人确确实实是因他而死,但周浩那几个兄弟的死,跟周浩关系其实并不大。 两人心里受到的创伤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风扬一怔,连忙道:“可是,这么说的话,石都尉自尽的可能性不就更大了?” 苏流月却淡声道:“一个人想自尽,和他最后是怎么死的之间,并没有决定性的因果关系,就算石都尉确实存了自尽的心,也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而且……” 她顿了顿,沉声道:“像石都尉这般本就想寻短见的受害者,凶手杀人的时候只会更容易。石都尉的身份跟其他几个受害者不一样,他并不是住在营房里,而是住在城里一个独立的院子里,身边还一直有守兵跟着。 然而,官府的记录里写了,他在死的前两天,便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也许那时候他就已是在为自尽做准备,却是刚好给了凶手一个钻空子的机会。” 否则,又哪有人能在重重守卫下,把石泰这般级别的将领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 而且,有一点如今已是十分明确了。 苏流月轻吸一口气,道:“如果这几个案子确实都是他杀,那么这几个死者,定然都认识这个凶手,不但认识,还对他十分信任,甚至愿意跟他说许多他们连家人都不愿意说的事情。” 不管是周浩的画还是石泰的信,都是极为私人的东西,若不是凶手本来就知道有这两样东西存在,绝对想不到要拿它们充作他们的遗物。 至于这些东西是不是凶手让死者在临死前留下的,苏流月暂时无法断言。 风扬眼眸微睁,却是越听越糊涂了,“你说,凶手同时认识这四个死者?莫非凶手也是军中的人?可是,凶手同时认识他们四个人就算了,怎么还能让他们都这般信任自己?” 周浩、卫勇和钟卫来在军中的等级都比较低,而且来到新京后都是住在营房里,要同时认识他们三个很简单。 但石都尉跟他们三个不一样,因为他等级高,平日里几乎不会和低等级的将士混在一处,来到新京后,更是单独住在城里。 凶手得是什么身份,或者说,是通过什么方式,才能同时结识身份背景这般悬殊的四个人? 更别说要取得他们的信任了! 苏流月忍不住好笑地看了风扬一眼,“风统领提的都是关键问题,若是能弄懂这几个问题,我们哪里还需要在这里查案,直接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风扬忍不住轻咳一声。 他也不过是关心则乱。 苏流月又看了那封信几眼,就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放回到了信封里,随即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那封信一番,最后在信封背面的右下角处,找到了一块已是干涸的暗棕色污迹。 这污迹看起来,像是沾到了某种酱汁留下来的,只可惜案子已是过去太久了,上面早已闻不出任何味道。 她皱眉看了一会儿,看向周云克道:“以你们对石都尉的了解,他是会一边吃东西一边写信的人吗?” 周云克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摇头,“不会,石泰素爱整洁,虽不至于到有洁症的地步,却也绝不会一边吃东西一边做其他事情。但……他那段时间心绪不稳,我也不能断定,他会不会做出有别于以往的事情。” 确实,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做出什么来都是有可能的。 苏流月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放下,把信放回到了盒子里,却迟迟没有关上盒子,看着盒子里的眼神透出了一抹沉思。 周云克看了她一会儿,问:“怎么了?可是又有什么发现?” 第四十九章 战友情(二更) 苏流月回神,抬眸对上周云克幽深的凤眸,摇了摇头道:“算不得什么发现,我方才从周浩的遗物里找到了一根柳枝,从卫勇的遗物里找到了一片残缺的荷花花瓣,我只是觉得,石都尉的盒子里竟真的只有一封信,再没有旁的东西,有些不习惯罢了。 也许确实是我想多了,那根柳枝和荷花花瓣,只是意外掉进去的。 我们来看最后一个死者的遗物罢。” 说完,果断地合上了石泰的盒子,走到了最后一个盒子前,打开。 却见盒子里,放着一封信,以及一套崭新的衣服,苏流月不禁扬了扬眉。 周云克走到了她对面,道:“钟卫来家境不错,小时候上过一段时间学,因此也会写字。这些衣服是他参军时,他家里的老母亲做好托人送来给他的,他家里人对他很是宠爱,他的老母亲更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给他送去新的衣服鞋袜。 这套衣服,是他临死前他母亲最后送去给他的,那时候他已是无法上战场了,只是他怕家里人担心,一直瞒着家里人这件事。” 风扬忍不住沉声道:“他家里人是在他死后两天赶到新京的,却是恰恰与钟卫来错过了,他家里人至今都十分自责。” 在他们看来,也许他们早来两天,钟卫来可能就不会死了。 但谁又知道呢?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抿,拿起那封信打开,让人讶异的是,这封信竟不是写给他家人的,而是写给他自己。 整封信,他都仿佛在与心里面的自己对话,他回忆起自己当初读书不行,又不想就在家里混日子被人唾弃,这才不顾家人反对去参军,然而,自己这般任性的举动不但伤了爹娘的心,还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他说起在军中这段时间,他其实有过不下一百次回家的念头,只是他总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这般轻易退缩,于是咬着牙坚持了,只是他最后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咬着牙就能坚持下去的。 军中的生活真的太苦太累了,最重要的是,太可怕,也太残酷了。 他每一次站上战场,都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只是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每次死的都不是他,而是别人。 在亲眼看到敌军仿佛玩儿一般杀死了一群不到他膝盖的还在哭着要爹娘的孩子时,他彻底承受不下去了,在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什么英雄,更不是什么勇士,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懦弱的、什么都做不好的普通人罢了。 这封信很长,足足有两页纸,苏流月花了一小会儿功夫才把它看完了,看完后,她眉头微蹙,“这看起来,不像是遗书啊。” 风扬立刻问:“那像什么?” “像是对自我的一个剖析和和解。” 苏流月顿了顿,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跟他们解释,“就类似于,一个人在做完一件事后,对这件事进行的反思。 钟卫来的情况跟前面几个人都不一样,他虽然受到了打击,但他受到的打击并不是来自于他的亲朋好友,按理来说,他是这四个死者里面,受到的创伤程度最浅的。 从这封信里,我也读出了释然的感觉,他承认了自己的平凡和渺小,不再逼迫自己成为所谓的英雄,他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说完,她把那封信放到了桌子上,指着上面的文字道:“而且,你们可有发现,他写字的轨迹是向上扬起的,这代表他在写这封信时,心情应是十分轻松。” 风扬不禁有些怔然,“你还能从字迹分析出写字的人当时的心情?” 苏流月微扬眉,道:“当然,人最是容易受情感驱使,很多时候,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昭示着他当下的心情,即便有一些人通过训练,能很好地藏住自己的感情,但通过一些细枝末节依然能看出来。” 风扬:“……” 莫名觉得有些可怕怎么回事! 苏姑娘在看着他们的时候,不会也在时刻分析他们此刻是什么心情,在想什么吧? 苏流月看完信后,把信重新放好,拿起盒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扬开,道:“我看卷宗上说,钟卫来是在营房附近的一条河里投河身亡的,当时,他便是穿着这套衣服,只是投河前,他把这套衣服脱下来,叠好放在了河边。” 穿着母亲最后做给他的新衣赴死,在死之前把衣服脱下。 如果钟卫来是自尽的,这也算符合钟卫来的性子。 但如果是他杀,凶手又为何这般大费周章地把他的衣服脱下,再杀死他? 苏流月正沉思着,忽然听一旁的风扬道:“钟卫来死的那天,住在他旁边的士卒发现他不见了,立刻联合其他人一起去找,一直找到了晨光微熹,才找到了人。 我听第一个发现了钟卫来的尸体的将士说,钟卫来当时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在当时十分暗淡的天色下,静静地漂浮在河面上,看着甚是渗人。” 苏流月不禁看了他一眼,“听起来,这些将士间的感情都很不错。” 不管是卫勇还是钟卫来,都是住在他们旁边的兵士最先发现他们出事的,说明他们互相之间时常窜门。 卫勇甚至会跟其他将士一起去游玩散心。 “当然。” 风扬感慨道:“军中生活单调乏味,军中的将士很多时候都是互相扶持、互相鼓励才能坚持下去的,很多甚至是过命的交情。 这种战友情某些方面比别的情谊都更深刻,那是一辈子都很难忘记的。” 战友情…… 苏流月不禁抬眸看了看对面的男人。 此时的周云克正微微垂眸,看着桌子上的四个盒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浓黑的羽睫在眼睑上覆盖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她先前也有能把后背交托的队友,多少是能明白他们的心情的。 看完这四个死者的遗物后,这个案子暂时也没有旁的线索了。 苏流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明天,我会把冯大力和孙昭安带上,亲自去那几个死者生前居住的地方看看。 如今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突然抬眸,淡声道:“我送你。” 这句话的威力无异于平地起雷,苏流月不禁有些怔然地看着他,风扬也猛地转头,眼眸大睁,一副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 殿下竟然亲口说要送苏姑娘! 老天爷,别说女子了,殿下以前何曾开口说要送过谁?送人上西天倒是常事! 谢谢木木三小可爱的打赏!继续求票票啊~~ 第五十章 还真是风趣幽默(一更) 周云克似笑非笑地看了苏流月一眼,道:“否则,又要有人暗搓搓地埋怨我没良心了。” 苏流月:“……” 堂堂太子殿下,能心胸宽广一点吗? 但苏流月已是打定主意好好打这份工,自是不会排斥任何一个与上峰搞好关系的机会的! 何况,能对手底下的将士这般上心的人,绝不是什么心思阴险的小人。 很快,苏流月就上了来时的马车,周云克带着一队护卫慢慢悠悠地骑马跟在马车身侧。 这还是苏流月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出城,也是第一次这么晚还在外头,不由得掀起帘子,抬头看着满天繁星。 周云克偶然间回头,就见到少女探出了窗外的脑袋,以及溢满脸上的惊叹神情,不禁眉微挑。 查案时那般多智敏锐,甚至面对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杀人犯时还能咄咄逼人,毫不畏惧。 这会儿,却是难得表现出了一些闺中少女的模样。 突然,苏流月见到远处的平原上出现了一个个营帐的剪影,不由得抬起手指着那边好奇地问:“莫非那边也是神武军的营地?” 周云克转头看去,凤眸中悄然掠过一抹冷冽,淡声道:“那是魏王指挥下的虎翼军的营地。” 竟是魏王的营地。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苏流月眉头微蹙,心里下意识的排斥。 当今圣上周啸坤本就是行伍起家,众人都说他手下的几个儿子均是天生将才,其中最为突出的当数魏王周景琛,以及太子周云克。 据说当初圣上要立周云克为太子时,就曾遭到手底下不少人的反对,认为周景琛年纪更长,性子更稳妥,最重要的是,已是娶妻生子,当立他为太子。 也不能怪周云克身边的人那么急着让他迎娶太子妃,甚至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苏流月都怀疑,若不是当时周云克还在外领兵对抗前朝军队,圣上担心惹恼他,他直接联合前朝军队起兵造反,还不一定会坚持把他立为太子。 如今苏流月倒是由衷地觉得,幸好周云克是太子。 否则,她便是想帮大舅都没法子。 她想了一会儿,突然道:“殿下,你们神武军中,可有一个姓伍的将军?” 周云克微愣,转头垂眸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苏流月扯了扯嘴角,道:“世人都说殿下治军严明,我大表哥对殿下更是崇拜有加,但私以为,治军严明可不仅仅是体现在军中,殿下还是多多留意你手下的将士为好,免得玷污了殿下的名声。” 她已是想好了法子对付那个伍将军,自是不会把一个宝贵的提要求机会浪费在他身上。 而且,她现在怀疑,那个伍将军,还不一定真的是神武军中的人。 周云克凝眸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也没问,只淡淡地扬了扬唇,道:“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周云克倒是信守承诺,一直把她送到了同心巷外头。 苏流月下了马车,跟周云克行礼告辞后,便小跑着往薛家走,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风扬的声音,“苏小郎君请留步!” 苏流月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就见风扬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面前,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绣祥云纹的钱袋,道:“这是殿下吩咐我给苏小郎君的,说是上一个案子的酬劳。” 苏流月微愣,多少有些惊喜。 她还在想,她的酬劳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会不会是和京兆府其他人的俸禄一起发呢! 她接过后,忍着立刻把钱袋打开的欲望,轻咳一声装得甚是端庄地道:“劳烦风统领替我谢过殿下。” 风扬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苏流月立刻把手中的钱袋打开,看到里面装了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银子,高兴得心都要飞起来了。 老天爷,这至少得有五六两啊! 果然是太子殿下,这出手就是阔绰! 若不是还在外头,她都恨不得把银子拿出来咬上一咬了。 苏流月喜滋滋地把钱袋扎紧,抬头一看,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僵。 不远处的风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回过了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流月:“……” 苏流月:“风统领,可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风扬连忙站直身子,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就是……殿下说,苏小郎君收到银子后,定然会很高兴,但大抵不会表现出来,只等我一离开,就会立刻打开钱袋查看。 殿下果然又猜对了。” 一边说,脸上一边现出无比崇拜的神情。 真不愧是他们殿下! 除了一些小毛病,他们殿下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 苏流月:“……” 不禁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你们殿下还真是风趣幽默……” 这男人,果然还是很讨厌! 少女此时虽然穿着男装,但五官明媚生动,在淡淡月色的照耀下,更增添一种恬静的美感,甚至连她嘴角那抹稍显僵硬的笑意,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圈圣洁的柔光。 风扬不禁有些看呆了。 这一刻,风扬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向统领天天说苏姑娘其实长得很不错了。 这样的女子,竟然还会被人退婚。 这京城中人的审美,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军中的糙汉子能理解的。 风扬又是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跟苏流月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苏流月又是起了个大早,便往京兆府去了。 冯大力和孙昭安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已是在京兆府里等着了,见到苏流月,冯大力立刻兴奋地上前道:“没想到竟然又能和苏小郎君一起查案!我今天早上接到这个消息,兴奋得以为在做梦!” 孙昭安一脸无语地道:“这家伙知道要和苏小郎君查案后,便激动得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看得我眼都花了,只怕以后他媳妇生娃,他都没这么激动。” 苏流月好笑地看着他们俩,道:“知道搭档的是你们,我也觉得省心了不少。在去现场查探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你们,当时你们查这几个案子时,可有发现这几个死者有重合的圈子?意思是,他们可有同时在什么地方露过面,或者,参加过什么同样的活动?” 这几个案子的卷宗虽然写得很详细,但有一些没有写上去的事情,苏流月也不知道是他们没有查到,还是觉得无关紧要。 例如,从这些卷宗上面,她甚至不知道这四个人互相之间是否认识。 感谢亲们投的宝贵月票,和各种票票~早上时间比较紧,晚上再出具体感谢名单~ 第五十一章 花瓶与柳枝(二更) 冯大力和孙昭安对看一眼,先开口的是冯大力,只见他挠了挠后脑勺,道:“苏小郎君若是想说周浩、卫勇和钟卫来的话,他们同时出现过的地方可多了,毕竟他们回京后都是住在一处的。 但若是加上石都尉,那他们同时露面的时候,也许只有来新京这一路上了,他们这一批提前来到新京的将士一共有六十八人,其中有二十人是护送他们回来的兵士,但因为石都尉身份特殊,据说来新京这一路上,也很少跟其他将士说话,只会跟他身边的几个守兵交流。” 果然,这几个人里,最特殊的还是石泰。 苏流月眉头微蹙,道:“那么说,周浩、卫勇和钟卫来应是互相认识的,他们感情如何?他们和石都尉,就一点交集也没有?” 孙昭安道:“周浩、卫勇和钟卫来虽然是一起来新京的,但因为他们先前在军中隶属于不同的队伍,在来新京前互相之间根本不认识。 来新京这一路上,他们也是跟原来队伍的将士交流比较多,他们周围的人都说,他们虽然认识,但基本没什么深交,顶多见面打声招呼。 至于他们和石都尉,确实没什么交集,只怕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 人都会寻找能让自己有归属感的圈子,这很正常。 更别说他们心态上本就出现了问题,自是没什么心思去结识新的人。 苏流月眸色微沉,又道:“那跟他们一同回来的这一批将士中,可有跟他们四个都有交集、甚至很熟悉的人?” 冯大力和孙昭安都摇了摇头。 苏流月对这个答案也早有所料,若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即便这四个人看起来真的是自尽,也定然会被官府盯上,重点查探,不至于在案子卷宗上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只是,这样说的话,这个案子暂时还真是一点突破口都没有。 苏流月沉思片刻,道:“我们先去这四个死者的住处看看罢,首先去石都尉那里。” 这四个人里只有石都尉住在城中,且他的住处离京兆府不远,直接用腿就能走过去了。 在去石都尉住处的路上,冯大力突然愤愤不平道:“这两个月,基本每半个月就会死一个人,现在距离上一个死者死去已是过了半个月了,很多人都在观望,殿下军中会不会又有一个人自尽。 据说这件事把圣上都惊动了,前段时间把殿下叫进宫中狠狠训了一顿,让他管好手下的将士!” 话里话外透出一股凭什么训咱们殿下的不服气的劲头。 苏流月不由得扬眉瞥了他一眼。 虽然周云克掌管京兆府的时间不长,但看来还挺得人心的。 孙昭安撇了撇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死的这些将士都是殿下军中的呢,虽然都是自尽,但影响也很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多么苛待军中的将士呢。” 冯大力立刻道:“怎么可能!混账,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专门针对咱们殿下了!苏小郎君,殿下让你重查这几个案子,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吧?难道真被我猜对了,是有人专门针对殿下?” 苏流月默默地望了望天,道:“殿下对这个案子有所怀疑是真的,至于这些案子是不是别人针对殿下而来,暂时不知道。” 她是一千一万个不希望这些案子会这么复杂。 虽然知道在那男人手下做事不会轻松,但她还是不想一上来就牵扯进这些勾心斗角中。 几人很快就到了石都尉先前的住处,这里原本是前朝皇后娘家卢家的一处别院,卢家倒了后,石泰就住进了里面。 石泰死了后,周云克立刻派人把这个院子封锁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因此里面的情景,跟石泰离去那天基本没有变化。 石泰那天是在寝室里自缢的,苏流月一进去就直接去到了他自缢的地方,刚进到房间里,苏流月就明白了周云克说的石泰素来爱整洁是什么意思。 这个房间不大,但每个角落都被收拾得十分整齐,不管是床上的被褥,还是书桌上的东西,都不见一点凌乱。 苏流月慢慢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细细地查看着每一个角落,当她的视线去到窗前的书桌上时,眼眸不由得微微一睁,快步走了过去。 冯大力和孙昭安微愣,连忙跟了上去问:“苏小郎君,可是发现什么了?” 苏流月最后停在了书桌角落处一个白色的花瓶前,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花瓶,眉头一点一点锁起。 这是个白陶花瓶,瓶颈细长,弧线完美,上面没有一点花纹,看着十分素净,单看这个花瓶的风格,跟石泰这个房间倒是很搭配。 吸引苏流月注意的是,这个花瓶里竟然插着的一根已是蔫黄蔫黄的柳枝!她方才一路走进来,清楚记得,石泰这个院子里可没有柳树! 这柳枝,他是从哪里摘来的? 昨天她在周浩的遗物里也找到了一根柳枝,这两者之间可是有什么联系?! 苏流月轻吸一口气,忽地转头看向冯大力和孙昭安,道:“石都尉死的那天,这个花瓶可是就摆在这里了?” 冯大力微愣,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对,石都尉死的时候,这个花瓶就在了。” 苏流月紧紧盯着他们两人,“石都尉身边的守卫可有说,这个花瓶、尤其是里头的柳枝,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孙昭安不太明白苏流月为什么突然这么关注这个花瓶,但还是如实道:“石都尉身边的守兵都不知道这个花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石都尉死去的前两天,他们就都被打发走了,因此,我们猜测,这个花瓶是石都尉那两天自己买来放在这里做摆饰的。 如今是夏季,新京很多地方也种有柳树,要找到一两根柳枝并不难。 苏小郎君,这个花瓶和柳枝,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石都尉心情不好,想摆点儿绿色植物在房间里舒缓心情,也很正常吧? 感谢书友140520090008928,书友20221030081405129,书友20221217120305085,书友20190908234714851,你最重要,减肥是终身事业以及生住异灭成住坏空投的月票~以及其他小伙伴的票票! 第五十二章 第五个死者(一更) 苏流月没有回答孙昭安的话,垂眸紧紧地盯着那个花瓶和柳枝,总觉得这样的搭配,她在哪里见过。 昨天,因为在石泰和钟卫来的遗物中没有再发现什么多余的东西,她便怀疑是自己想多了,周浩和卫勇遗物里发现的柳枝和碎花瓣只是偶然。 谁料,原来石泰的遗物中不是没有多余的东西,而是那些东西,在别的地方! 她倏然转头,道:“我们现在立刻出城,先去钟卫来的住处看看。” 如果在钟卫来的住处也发现了类似的事物,就基本可以断定,这些东西很可能是凶手故意放在凶杀现场的! 为的是,向他们传递某些信息。 冯大力和孙昭安一脸怔然,但还是立刻点头道,“是!” 两人很快找来一辆马车,孙昭安紧跟在苏流月身后上了马车,见冯大力一直站在外面不上来,不禁探出头困惑道:“冯大力,怎么不上来?还要咱们请你上来不成?” 冯大力:“……” 看着孙猴子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他……他憋得辛苦啊! 京兆府里知道苏小郎君其实是女子的人没几个,偏偏他就是其中之一,背负着这样的秘密,要他怎么毫无顾忌地和苏小郎君坐同一辆马车? 阿娘可自小就教他要做一个正直守礼的男人! 他还在那儿纠结,苏流月就仿佛看出了他在纠结什么,掀开帘子催促道:“快上来,如今查案子要紧。 如果真的是他杀,我们必须尽快把凶手抓拿归案,否则下一个受害者,只怕很快就要出现了。” 苏流月能猜到冯大力在想什么,大庆再怎么开放,女子和外男同坐一辆马车也是不怎么妥当的。 但他们以后可是要常常一起查案的,一直这般拘谨哪里能好好做事? 只能让他们慢慢习惯了。 苏流月这话有着无上的威力,冯大力立刻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地就跳上了马车,仿佛生怕自己慢一步,就会害死一个人一般。 马车立刻向城外驶去。 路上,苏流月刚想跟他们说出她的怀疑,正掀开帘子往外看的孙昭安却忽然讶异道:“那不是……陆少尹?陆少尹突然这般匆忙地出城做什么?” 几人一怔,苏流月也连忙掀开帘子往外看,他们这会儿刚出了城门,而此时正从城门骑着马出来的那个男人,不是陆少尹又是谁? 陆少尹如今忙得很,寻常的小案子他根本不会亲自出马,他会这般匆匆出城,只可能是,城外发生了必须立刻处理的大案。 苏流月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叫停马车,跳了下去大声道:“陆少尹!” 幸好陆少尹这时候离他们不远,闻言立刻勒停马匹,转头见到是他们,微微一愣后快速驱马上前,沉着一张脸道:“刚好,你们随我一同过来,却是省了派人去找你们的功夫了。” 冯大力微愣,有些憨憨地道:“可是,我们正奉殿下之命在查案啊……” “魏王手下的虎翼军中有人出事了。” 陆少尹径直打断了冯大力的话,脸色黑沉,“出事的是虎翼军中的一个校尉,报案的人说,他看起来……是自尽身亡的。” 自尽身亡! 苏流月三人均是一震,苏流月的眸色也迅速地沉了下来。 她的预感竟是成真了。 这是这段时间第一次出现……神武军之外的军人自尽的案子。 苏流月立刻点头,道:“好,劳烦陆少尹在前面带路。” 便立刻回到了马车上。 冯大力还有些不敢相信,上了马车后不禁喃喃道:“虎翼军中怎么也有人出事了,难道,这些案子不是针对咱们殿下的……” 孙昭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来就没人说是针对殿下的,都是你自己在瞎猜。” 苏流月没有说话,只转头看着窗外。 如今这个案子,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如果虎翼军中这个军人的死也同属于这个案子,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就更薄弱了。 除了他们同为军人,几乎再没有相同的地方! 不到半个时辰,虎翼军的营地就到了,苏流月几人下了车,紧跟在陆少尹身后。 这次的死者名为陈邵,也是住在营房里的,因为早训时迟迟见不到他,一些跟他关系好的兵士便去他的住处找他,谁料一进去,就见到他趴在了桌子上,右边手腕上有一条条深可见骨的血痕,鲜红色的血液流了满桌子。 跟之前的卫勇一样,也是割腕而死。 虎翼军的人一听说他们是京兆府来查案的,立刻把他们带了过去,此时陈绍的营房外头,已是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 陆少尹眉头微微一皱,废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挤了进去,走到了房间里。 军中的营房是专门修来给常驻的将士住的,都是十分粗糙的泥土房,房间里一般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小小的厅堂,好一点的能有两个房间,还有个别带院子的,而能分配到什么样的营房,要看那个士卒在军中的等级。 校尉也算是一个小领导,手下统领着几百人,按理来说这个死者是能分到一个条件比较好的营房的,但因为陈绍是新京人,自己在城里有房子,这里的营房只是在他赶不及回家时偶尔住一晚,因此他主动要了个只有一个房间的营房。 房间里本来就站着两个兵士,见到他们,其中一个看着年长一些的立刻行礼,脸色微白道:“见过陆少尹,我与……死去的陈校尉同为虎翼军的校尉,姓孙。 方才,就是我和我身边的吕校尉过来寻陈校尉时,发现他出了事的。” 陆少尹点了点头,立刻让随着他一起过来的仵作上前查看死者情况。 苏流月也跟了上去,死者是侧着趴在桌面上的,苏流月方才站着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这会儿转到了他的正面,在看到他正脸那一瞬间,她心头猛地一震。 冯大力和孙昭安一直留意着苏流月,见到她脸色有异,连忙走了过去,也盯着死者瞧。 因为是割腕自杀,死者衣服上和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他贴在桌面上的那半张脸,更是完全被鲜血染红了。 冯大力不解地道:“苏小郎君,你为何是这样的表情?死者有什么不对吗?” 苏流月沉着双眸,抬起手指了指死者的额头,道:“他额角处有一点鲜红,你们不觉得,那点鲜红有些奇怪?” 确实,死者脸上,除了趴在桌子上的那半边脸,便是额角处有一抹显眼的鲜红。 冯大力和孙昭安自是一开始就发现了这抹血迹,虽然也觉得有些突兀,但谁知道这是不是死者临死前不小心弄上去的? 只是,苏小郎君的表情分明告诉他们,她觉得这抹血迹有问题。 苏流月紧盯着那抹血迹,嘴角忽地慢慢扬起一抹微冷的弧度,一字一句道:“我知晓,凶手想传递给我们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了。” 第五十三章 都是一群废物(二更) 冯大力和孙昭安都一怔。 苏小郎君这是确信,这是一起凶杀案了? 而且苏小郎君的意思是,这凶手还在想方设法向他们传递什么?这不闲得慌吗?杀了人不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好,还暗搓搓搞这些小动作?? 他们三个人在这边说着话,另一边,陆少尹正在向最先发现尸体的孙校尉和吕校尉问话。 这个案子涉及到魏王,魏王又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手段狠决。 若他不好好查这个案子,给魏王一个交代,魏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陆少尹一想到这个嘴巴就发苦,这天底下像他这么凄惨的京兆府少尹已是不多了! 他暗暗打起精神,问:“你们是大概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尸体的?” 孙校尉道:“大概辰时(早上七点),我们虎翼军都是卯时(凌晨五点)开始早训,早训到辰时去吃早膳。 我、陈校尉和吕校尉同为十三营的校尉,向来关系很好,今天早上我和吕校尉见陈校尉一直不来早训,就觉得奇怪,陈校尉以前可从来没缺过一次早训,便是有事情,也会提前请假。 因此早训结束后,我们便相伴来找陈校尉,谁料……一进去就发现人出事了。” 陆少尹:“来报案的兵卒说,你们还发现了陈校尉留下来的遗物?” “对。” 吕校尉点头,指了指放在死者脚边的一个箱子,暗叹一口气道:“我们……在大庆建国前便是战友了,一直在新京并肩作战,对陈校尉的情况算是比较了解的。 陈校尉今年三十有五,他很早就成亲了,但膝下一直没有孩子,夫妻俩暗中寻医问药,好不容易在五年前生下了一对双生儿,那时候陈校尉可开心疯了,开口闭口都离不开他那两个儿子。 谁料……半年前新京动乱的时候,他两个儿子和他们走散了,至今下落不明,陈校尉的媳妇当下就病了,至今还卧病在床,陈校尉无法接受这件事,这段日子一直心情抑郁。 那个箱子,我方才和孙校尉打开看了,里面都是他那两个儿子的衣服,自从他那两个儿子不见了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把两个儿子的衣服拿出来看上一遍,我们先前就总是担心,他会不会熬不下去寻短见……” 他们说得隐晦,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他们先前大抵是前朝的军人,一直在新京驻军,大庆建国后,便被编进了大庆的军队中。 不远处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的冯大力不禁和孙昭安交换了个眼神。 死前心情抑郁,死后留下遗物这一点,也和前几个死者一模一样! 陆少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越发黑沉了。 忽然,孙校尉沉声道:“我听说前不久,神武军那边有好几个将士自尽,没想到这会儿,连我们军中也发生了这种事……” “本王的虎翼军,自是跟那神武军是不一样的!” 一个冷沉不悦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场众将士听到这个声音,立刻脸色一变,下一息,便齐刷刷地跪下行礼,大声道:“见过魏王殿下!” 唯有京兆府来的几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一个身材高大、身着甲衣、面容冷峻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陆少尹身为官场老油条,是他们中反应最快的,连忙行礼道:“下官见过魏王殿下!” 苏流月几人也紧跟着他一起行礼。 行礼间隙,苏流月不禁暗暗抬眸看了那男人一眼。 没想到这次来虎翼军,还碰见了魏王周景琛。 他长得跟周云克,倒是完全不一样,如果说周云克就像一抹锋利却内敛的刀刃,他就像一座给人无尽压迫感的高山。 此时他眉头紧皱,一双鹰眸含着沉沉的冷意,居高临下地打量了陆少尹几眼,忽地冷笑一声道:“你就是京兆府的少尹?听说本王的皇弟十分器重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父王想派去他京兆府的人,说如今京兆府的事务,陆少尹一个人处理便绰绰有余矣。” 陆少尹:“……” 夭寿哦!殿下什么时候对他这般信任了?!殿下刚来时,那些嫌弃他资质平庸的话,他可还记在他的小本本上呢! 魏王嘴角的笑容扬得更高了,“既然是皇弟这般信任的人,本王自然也不敢小觑。本王知道皇弟身兼多职,没那么多心思管好手下的将士,这才让手下这么多将士自尽身亡。 但本王日日在军中坐镇,断不该发生这样的事!如今陆少尹接手了这个案子,本王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便别怪本王在皇弟面前质疑陆少尹的能力了。” 苏流月闻言,不禁暗暗地抽了抽嘴角。 这厮是什么强盗思想,这不明摆着在说,神武军里发生的命案,是周云克的责任,他军中发生的命案,就不是他的责任么? 这还不止,这是要把以后虎翼军中有可能发生的命案的锅,都推到陆少尹和京兆府身上啊! 而陆少尹这个没出息的,已是忍不住两股战战,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声线,道:“魏王殿下放心,京兆府定是会全力彻查此案!” 魏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人,忍不住冷哼一声。 看着就是一群废物。 周云克竟然会倚重这样一群废物,当真是不打仗后就废了。 前几日京兆府破了那起横跨了十五年的女子连环杀人案,父王因此大大赞扬了那厮一番,但他可听说,那个案子是那厮亲自去查,亲自破的。 他可不相信他有那么多闲情每个案子都亲自去查。 他巴不得再多死几个人,这样在指责完那厮治军不力后,还能狠狠参他一本,说他管理下的京兆府无能。 现在很多人已是在质疑,说这些将士并不是自尽,而是有人蓄意谋杀,以表达他对新朝的不满。 他届时再煽风点火一番,不愁不把那厮的名声搞臭。 到那时,他可就没理由继续拒绝他和父王往京兆府里塞人了。 魏王冷冷地一扯嘴角。 那厮以为他不了解他?先前他所有心思都扑在战事上,根本没有精力培养人才。 这一点,是他赢了。 他最后,冷冷地道了句:“那本王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便一个转身,大步离去。 陆少尹猛地吐出一口气,差点没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勤劳的少尹,为什么他遇到的事情,却一件比一件大啊! 苏流月冷冷地看着魏王离去后,才走到陆少尹身边道:“陆少尹,如今你离不开京兆府,这个案子交给我们便是,你快回京兆府罢。” 陆少尹一愣,“可是……” “放心。” 苏流月淡声道:“这个案子,我已是有眉目了,何况,殿下本就把这个案子交给了我。 我可以向你担保,这个案子很快就会结束了。” 已是有眉目了? 陆少尹眼眸猛地瞪大,下意识道:“这些案子不会……不会真的是他杀吧?” 苏流月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扬,“没错,这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玩的一个自以为是的……神明游戏罢了。” 感谢小可爱们的月票支持!今天有点忙,感谢名单明天出哦~这个魏王可是个重要人物,男女主能不能快点在一起就看他了哈哈哈~ 第五十四章 菩萨听了都嫌晦气(一更) 神明游戏? 一众人都听懵了,陆少尹眉头紧皱道:“苏小郎君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在凶手看来,竟只是一个游戏?!” 苏流月嗓音微冷,“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个可笑的游戏,但在凶手看来,他大抵是认真的。他自以为是可以拯救天下苍生的神明,要把那些正在受苦受难的人解救出来。 他的道德观与我们寻常人不一样,这可能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小时候,他很可能曾经亲手杀死了一个被痛苦缠身的人,这个人在他看来本就是该死的,只要死了,他就能从这些痛苦的事情中解脱,这件事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直接塑造了独属于他自己的道德观。” 顿了顿,迎着众人震惊的神情,苏流月淡声道:“没错,凶手是由衷地觉得,杀死这些人不是在犯罪,而是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就算我们最后把他逮捕了,他很大概率也会认为自己是无罪的。” 这……这又是一种他们闻所未闻的扭曲心理,天底下真的会有思想这般扭曲的人吗? 陆少尹忍不住道:“苏小郎君是如何推断出这些的?” 他不是不相信苏小郎君,而是这个案子,他是当真不敢怠慢啊! 苏流月看了陆少尹一眼,道:“昨天,我看了先前四个受害者的遗物,在第一个受害者周浩的遗物里,找到了一根柳枝,在第二个受害者卫勇的遗物里,找到了一片残缺的荷花花瓣。 而今天早上,我在第三个受害者石泰的房间里,看到了一个插着柳枝的纯白色花瓶。 而方才……我在今天这个受害者的眉心,看到了一抹血红。 这些东西放在一起,你们难道不觉得十分熟悉?” 众人一怔,不禁低声重复了一遍苏流月说的那几样东西。 忽地,陆少尹一脸震惊地看向苏流月,脱口而出,“这些东西,看起来……都跟观世音菩萨有关!”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满意道:“没错,世人所熟悉的观世音菩萨形象,要不就是手持柳枝,要不就是手持插着柳枝的纯白色净瓶,而且,观世音菩萨很多时候是坐着莲花宝座现身的。 最最要紧的是,几乎所有观世音菩萨额头正中心的位置,都会有一颗红痣! 那些东西,就是凶手故意留在凶杀现场的,为的是告诉我们,他本人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苦救难罢了!” 众人一时竟都无言以对。 这不是笑话吗?杀人这件事竟然能跟观世音菩萨扯上关系,菩萨知道了都要说一声晦气。 冯大力想了想,却道:“可是,凶手好像没有在第四个死者钟卫来那里留下东西,还是我们没有发现?” “留下了。” 孙昭安突然脸色微白道:“你忘了吗?钟卫来被发现的时候,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而很多画像里的观世音菩萨,都是身穿白袍的……”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凶手要在杀死钟卫来之前,特意把他的衣服脱了! 谁能想到,竟是因为这么一个荒谬的理由! 见他们跟上了她的思维,苏流月淡淡一笑,突然道:“凶手年龄应该与这几个受害者差不多,从他缜密而冷静的做事方式来看,他也不会太小,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 这几个案子的案发现场都没有打斗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伤痕,说明这几个死者都认识凶手,是凶手把他们约出去,或者他们主动让凶手进门的。 他外表十分和善,极其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以及信任,所有认识他的人,大抵都会说他是个老好人,他平日里不但乐于助人,还很容易对别人的遭遇感同身受,所以他才会这么轻易得到这几个受害者的信任。 凶手正是借助他们对他的信任,顺利接近受害者,并让他们服下迷药,在他们失去意识时,把他们杀害。”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苏小郎君对凶手进行推断,但每次听到,感觉还是十分不可思议。 明明如今凶手还连影子都没找到,他们心中却仿佛已是描画出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 苏流月说完,环视了面前几人一眼,淡淡一笑,“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找出凶手和这些受害者之间的联系。 我先前认为,凶手很可能是在和前四个受害者一起去往新京的其他将士中,所以他才专门以神武军中的将士为目标,但今天这个案子彻底扭转了我的思维。 前面四个死者,只是恰巧都是神武军中的人罢了。也许这几个死者都是军人,也不过是巧合,凶手挑选目标的标准从来只有一个——曾经遭受过巨大创伤的人。 只是最近战争刚刚停歇,新京突然涌现出了大批有着巨大心理创伤的军人,而凶手偶然间与他们有所接触,才受到了刺激,突然开始作案。” 他们之前只把凶手的范围锁定在跟神武军有关系的人群中,却是太狭隘了。 陆少尹已是听入了迷,忍不住问:“那我们要怎么找出那个联系?” 苏流月摊了摊手,“这一点没有捷径可以走,只能一个个从头核查了,这一次要重点询问这些受害者在神武军之外都接触过什么人。所以,我想请陆少尹再给我几个人手……” 苏流月话音未落,跟着陆少尹来的一众衙役就眼眸发亮,争先恐后道:“我!我!我可以帮忙!”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 要想立功,跟紧苏小郎君就是了! 先前跟着苏小郎君他们去查那个女子连环杀人案的衙役,可都得了一笔十分可观的赏银呢! 陆少尹:“……” 他也好想留下来跟着苏小郎君查案啊…… 好吧,他这样的牛马不配! 苏流月最后,留下了三个先前跟她一起查过案的衙役,好笑地把哭丧着一张脸的陆少尹送走了。 随即,她给每个衙役都分配了任务,让他们各自去做事后,正想先回神武军的驻地等他们回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震惊的嗓音,“苏三姑娘?” 苏流月脚步猛地一顿,暗暗地抽了抽嘴角。 不会这么倒霉吧?在这种地方还能遇到熟人?! 不待苏流月回过神来,一个身穿甲衣的高瘦身影就猛地闪现到了她面前,一张尚可以称得上俊逸的脸上满是震怒的神色,“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可是气不过我要和你退婚,故意来这里对我死缠烂打的?!” 这番指控比在这种鬼地方还能遇到熟人更让苏流月无语问苍天。 今天她大抵不宜出门。 没想到竟是碰到她的便宜前未婚夫——郑家的九郎君郑柏宗了! 她先前只知道他在军中任校尉一职,倒是没想到,他竟也被编入了虎翼军中。 她嫌弃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后退一步道:“郑九郎想多了吧,还是郑九郎忘了,你我之间是为何退婚的?” 这男人,原主看不上,她更看不上。 这大抵是她跟原主之间唯一的相似之处了。 郑柏宗闻言,脸色猛地一变,前段时间那些屈辱的视线和闲言碎语倏然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瞧,那就是郑九郎,那个连寒门出身的苏家三姑娘都看不上的郑九郎。 ——呵,是我我也看不上,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自身又没本事,若不是他名字前那个姓,他什么都不是! ——别的大家族的庶子也有靠自己的本事出头的,这个郑九郎靠着郑家,还只做到了一个小小的校尉,真真是笑死个人! 这些话语这段时间原本早已是在他脑海中淡去了,却又被这个可恶的女人勾了起来! 郑柏宗气得脸色通红,咬牙道:“你不是来找我的,那来虎翼军做什么!” “我只是碰巧路过,怎么?郑九郎莫不是这么霸道,进了虎翼军,就觉得连虎翼军门前的土地都是你的,别人都走不得?” 苏流月淡声道。 “你!” 郑柏宗差点被气得口不择言,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震怒慢慢消退,冷笑一声道:“柔儿说得没错,你这眼高手低没有自知之明的性子是永远改不了了,苏流月,你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能攀上比我更好的男人? 你嚣张不了几天了,我和柔儿的婚期已是定了下来,这几天,你家里人定然就要定下你的亲事。 到时候,便是你悔不当初,下跪求我,也别想我回头看你一眼!” 想到她家里人要给她说的亲事是什么,郑柏宗嘴角的笑容不禁更加讥讽。 当初她嫁给他都算高攀了,要不是他看她尚有几分姿色,也不会点头答应。 他已是迫不及待想看到她认清现实后,满脸崩溃的样子了。 感谢看书的小兔乖乖、sally746、书友20240430636094、书友20220415113711566、豆豆咪咪、小小小小小角落、梦里的笑、山水流云、无限想象力、bookertw、囧囧的小狐狸、最爱悠悠1、wmhjjf、sherryc投的宝贵月票~以及木木三小可爱的打赏!抱抱~ 第五十五章 殿下很关心苏小郎君哦(二更) 苏流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些人一个个神神秘秘的,就差把“你就等着被苏家卖了找地方哭吧”写在脸上了。 她眉微挑,忽然嘴角一扬,眼波微转,语气倏然轻柔了下来,“郑九郎……就这么想我求你啊?” 郑柏宗一怔,顿时看得有些呆。 说实话,他初见这个女子时,心里头是惊艳的,虽然她对他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却更是勾得他心底里发痒。 他那时候只以为她的冷淡是性子使然,虽然心里不太喜,但也觉得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婚后他未尝不可以好好调教她。 就算后面苏柔主动接近他,对他耍一些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的小心思,他也没想过放弃她,只想着等把苏流月娶了后,再把苏柔纳回家,两姐妹共侍一夫,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却没想到,这女人娇美的外表下,竟是这么一颗不知天高地厚的心! 此时见她对他服软,郑柏宗心里忍不住炸开一抹得意,嘴角越发上扬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不装了?我就知道,你今天穿成这样过来就是找我的。你到底是我的前未婚妻,若你好好道个歉,认清自己的位置,我未尝不可以……” 在娶了柔儿后,再想办法把你也纳了。 这句话还没出口,面前的女子就突然扬起一个讥讽的笑,冷冷地一字一字道:“真是做梦,郑九郎有这个做梦的时间,不如找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的尊容罢!” 郑柏宗脸上的神情顿时僵在了那里,眼眸猛地瞪大,被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流月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郑柏宗猛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咬牙切齿道:“你这贱人,你……” 苏流月却已是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白了他一眼,突然反扣住他的手臂,猛地一用力。 一股钻心的疼痛顿时席卷郑柏宗的四肢百骸,郑柏宗当下忍不住惨叫出声,不自觉地松开了握着苏流月的手,苏流月趁机一个扫堂腿,直接让身旁牛高马大的男人摔了个狗吃屎。 看着狼狈地趴在地上被摔懵了的男人,苏流月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又狠狠地补了一脚,冷笑道:“以后少来惹我,下次就不是把你打趴下这么简单了。” 她可是警察出身,虽然主攻心理犯罪研究那一块,体术却还是要过关的。 若不是这个身体缺乏锻炼,她又哪会那么容易被他抓到? 苏流月早就打算以后要把这个身体练起来,只是先前一直忙其他事情,没时间罢了。 说完,她没再看身后的男人,转身往马车那边走去。 因此,也没看到还趴在地上的郑柏宗一边呻吟着,一边牙关紧咬地看着她,里面是满满的震惊和怨毒之情。 苏流月去到神武军军营后,也没想进去,就站在军营门口,等冯大力他们回来。 她便是想进去也没法子,但凡是军营都管理严格,她身上没有任何令牌,自是进不去的。 谁料她在军营门口待了没一会儿,马车的门就被敲响,苏流月掀开马车帘子一看,却是风扬,和他身后笑得一脸瘆人的容若。 苏流月微微一愣,困惑地问:“是殿下让你们过来的?” 周云克理应很忙,因此在破案前,苏流月都没打算去找他。 “是。” 风扬点了点头,板着一张脸道:“殿下听闻苏小郎君来了军营门口,特意让我来问问苏小郎君可是需要什么帮助。” 他身后的容若立刻贼兮兮地道:“殿下很关心苏小郎君哦。” 苏流月:“……”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风扬今天的脸板得比平时更没生气了。 她学着风扬,无视了容若,嘴角微扬道:“你们不用管我,我是过来查案的,我刚遣了几个衙役去查一些事情,跟他们约好了在神武军营前汇合。” 她在这里附近就熟悉两个地方,虎翼军到底是魏王的地盘,她便选择了在周云克的地盘前和他们汇合。 风扬点了点头,道:“跟殿下猜的差不多,苏小郎君一直待在外面不方便,不若进到营中来,我给苏小郎君安排一个营帐稍作休息,若京兆府的衙役来了这里,会有人去通知苏小郎君。” 某人又开始不甘寂寞地姨夫笑着道:“啧啧,殿下这般体贴一个人,当真是闻所未闻哦。” 苏流月这下子不止是嘴角抽,连眼皮也忍不住有些抽。 她下意识想拒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问:“你们营中应该有不少马吧?” 风扬微愣,“苏小郎君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 苏流月轻咳一声,道:“我有点想学骑马,专门给我安排一个营帐便不用了,我想去看看你们神武军的训练,顺便看看别人是怎么骑马的,不知道可方便?” 冯大力他们没那么快回来,她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 体术她可以慢慢捡回来,骑马这件事却是要想办法尽快学会的。 学会了骑马,她做什么都要方便一些。 风扬有些怔然,不自觉地和容若对看了一眼。 容若忽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道:“苏小郎君想学骑马,那不简单?咱们军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马和会骑马的人,风扬,你不如干脆直接安排一个有空的小兵,教苏小郎君骑马。” 苏流月微愣,连忙摆了摆手道:“那倒不用那么麻烦……” 风扬却已是行礼应了一声,“是!” 说完,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请苏小郎君随我来罢。” 苏流月:“……” 罢了,有便宜占白不占! 苏流月当下也不再扭捏,微微一笑道:“好,那就劳烦风统领了,我会想办法报答你们今日的恩情的。” “报答咱们就不用了。” 一旁的容若正常不过几息,便又意味深长地道:“苏小郎君莫不是以为风统领是会听我话的人?若不是殿下交代风统领,不管苏小郎君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风统领也不会那么利落地应下我的建议。 苏小郎君真要报答,报答咱们殿下就是了。” 苏流月:“……” 她实在很想对这家伙说,别期待,没结果!她跟他们殿下就是纯洁的合作关系! 只是未免节外生枝,她只是朝容若礼节性地一笑,“容先生说的话,我记着了。” 说着,就跟在风扬身后走进了神武军中。 容若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白羽扇兴奋地轻敲手心。 他可是听说了,昨晚是殿下亲自送苏三姑娘回去的! 他就不信殿下对这个苏三姑娘一点心思都没有! 若是他赌错了,他容某人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风扬径直把苏流月带去了骑马场,此时不是训练时间,骑马场上空无一人。 他指了指身旁叫来的一个兵卒,道:“他叫吴桐,苏小郎君在骑马上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他。” 那兵卒看起来很小,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看着很是拘谨,但教起人来倒是细心。 教骑马难免要有身体接触,苏流月也不在意,还由衷地觉得,女扮男装当真方便啊,若这个面对她时说话都结巴的小兵知道她是女子,只怕更放不开手脚了。 她虽然是第一次骑马,但她胜在胆子大,身手也算敏捷,倒是很快就上手了。 在她第一次不用那小兵牵着,可以自己骑着马在场地上溜达的时候,不禁满脸惊喜。 这般兴奋畅快的心情,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久违了。 她满心都扑在了身下的马上,因此完全没有察觉,不远处,一身黑衣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瞧。 感谢慧心语、ansons、辛苦最是月、爱丽丝鱼喵、xu1007和sznurse投的月票~以及大家的票票! 第五十七章 他只是他自己 跟他差不多的人…… 这个案子的其他几个死者,不都是跟他差不多的人么! 苏流月立刻拍板,道:“你们立刻去查查,这附近有多少个鬼市!冯郎君,孙郎君,你们立刻去周浩父亲先前说见到周浩上了驴车的地方,如果那个车夫长期做的都是军中将士的活,他定然会再次出现!” 杀死了那五个将士的凶手,定然就在那个鬼市里! 周云克突然站了起来,道:“这附近一共有两个鬼市,其中一个离这里比较远,周浩他们会去的,应该是离这里比较近的那个。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派人去远一点的那个鬼市查探一番。” 顿了顿,他淡声道:“如今天色也快黑了,我与你们一起过去。”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若是殿下有空,自是最好的。” 这附近的情况,没有人比周云克更熟悉了。 其他人接了任务后,都相继出去了,营帐里一时又只剩下周云克和苏流月两人。 就在苏流月想着自己要不要去外头等着的时候,不远处的男人突然道:“如今快到晚膳时间了,你不嫌弃的话,便在营中吃完晚膳再出发。” 苏流月微愣,她今天一大早就出来了,中午时就吃了几块随身携带的糕点,确实饿了。 在太子手下做事的感觉就是不一般,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吃上军中的大锅饭。 她点了点头,礼节性地问了一句,“殿下不吃?” 周云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不与其他人一起吃,会有人把膳食端给我。” 苏流月:“……” 好吧,是她见识少了,她还指望周云克会和其他将士挤在一起吃大锅饭? 她轻咳一声,没再说什么,自去吃饭了。 等她吃完饭回来,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天黑后,便是鬼市开始的时间。 苏流月回到周云克的营帐时,他已是换了一身更适合外出的墨色绣白鹭纹常服,看着英姿飒爽,清冷俊美,是在大街上走,会吸引无数女子回头的那种郎君。 苏流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殿下准备好了的话,就走罢。” 周云克微愣,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女子的情绪不太对劲。 虽然她在面对他时也不会太热情,但如现在这般连眼皮子都透露出一股子冷漠的模样,倒是没见过。 他微微扬眉,道:“可是军中的饭菜不好吃?” 苏流月道:“怎么会,殿下心系手下将士,军中的庖厨据说是殿下特意找人请回来的,膳食味道自是十分鲜美。” 周云克不由得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一时看不透这女子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他扬了扬手,“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就出来。” 苏流月立刻应了一声,她一出去,周云克就淡淡地看向风扬。 方才,是风扬带苏流月去用膳的。 风扬跟在了周云克身边这么久,又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连忙行礼道:“回禀殿下,方才苏小郎君去到膳堂时兴致还是很高的,也和其他将士有说有笑。 只是,在她听一个士卒说他昨天在殿下扔出来的垃圾里看到了一盒完全没用过的糕点,本来想捡回去尝尝味道,只是后来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后,苏小郎君的心情就明显变得不好了。” 周云克微愣,头已是有些疼了起来,轻吸一口气道:“为何那盒点心,会出现在我扔出去的垃圾里?” 风扬一愣,傻傻地道:“殿下昨天临走前,不是让小人把苏小郎君送来的点心处理一下?小人想着殿下又不吃,处理一下的意思不就是扔了?” 周云克:“……” 生平头一次对这个向来能干的下属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抬起手揉了揉额角,淡声道:“行,我明白了。” 说完,便在风扬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中,大步走了出去。 接下来去鬼市的一路上,苏流月都没有与周云克说一句话。 倒不是她矫情,而是自己辛辛苦苦做的点心就这么被扔了,多少会有点情绪罢! 她也没指望周云克会吃,他便是把它赏给手底下的人,她都不会那么郁闷。 只是,这小小的情绪,在苏流月见到了传说中的鬼市后,便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个鬼市开在一片隐秘的林子里,一路走过去,几乎每棵树上都挂着火把或吊着一盏用来照明的灯,很多摊贩都是直接在地上铺一块布,把自己卖的东西放在上面,自己席地而坐,见到过来的客人,就会热情地招呼。 因为这里没有官府的管辖,卖的东西比城里的市集杂多了,除了常见的一些衣服鞋袜,锅碗瓢盆,还有卖什么兽骨兽血,什么民间秘方,更甚者还有江湖中人直接摆出牌子,卖情报的,卖命的,卖禁药的,真真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见不到。 光线虽然昏暗,比不上城里的市集灯火璀璨,却一点也不输给城里市集的热闹繁华,甚至别有一番滋味。 苏流月站在鬼市入口处等冯大力他们时,便忍不住感慨,“没想到来逛鬼市的人还挺多啊。” “呵呵,这位小郎君是第一次来逛鬼市?” 旁边一个摆摊卖衣服的老妇突然咧嘴一笑,道:“来到鬼市的人,没有人会问他的出生,他的过去,他的前程,他在这里,就只是他自己,他可以放下一切凡尘俗事,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是在那些每天被青天大老爷们盯着的集市中,所不可能有的体验。” 苏流月不禁默默地瞅了不远处的周云克一眼。 这儿就有个青天大老爷呢,还是重量级别的。 不过,这种地方确实容易让人敞开心扉,那几个死者类似于遗书的东西,估计都是在这里有感而发写下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冯大力他们的声音,“苏小郎君,头儿,这边!” 却见冯大力他们几人已是站在了不远处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拼命朝他们招手。 苏流月立刻和周云克走了过去。 不待他们走近,冯大力就激动地道:“我们顺利找到了先前拉过周浩的那个车夫,他说,周浩先前每晚来的确实就是这个鬼市,他还知道,周浩经常会去里面一个姓黄的东家开的摊子上喝酒!” 然而,他话刚说完,另外几个提前来了这个鬼市打探消息的衙役就道:“这里确实有一个姓黄的东家开的卖酒卖吃食的摊子,但……在这个鬼市这样的常驻摊子有好几个,姓黄的东家开的那个只是其中之一。 方才我拿了几个死者的画像给那些摊子上的人看,他们对里面的人,有些有印象,有些没有印象,但没有一个摊子的人,是对所有人都有印象的!” 第五十七章 他只是他自己(二更) 跟他差不多的人…… 这个案子的其他几个死者,不都是跟他差不多的人么! 苏流月立刻拍板,道:“你们立刻去查查,这附近有多少个鬼市!冯郎君,孙郎君,你们立刻去周浩父亲先前说见到周浩上了驴车的地方,如果那个车夫长期做的都是军中将士的活,他定然会再次出现!” 杀死了那五个将士的凶手,定然就在那个鬼市里! 周云克突然站了起来,道:“这附近一共有两个鬼市,其中一个离这里比较远,周浩他们会去的,应该是离这里比较近的那个。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派人去远一点的那个鬼市查探一番。” 顿了顿,他淡声道:“如今天色也快黑了,我与你们一起过去。”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若是殿下有空,自是最好的。” 这附近的情况,没有人比周云克更熟悉了。 其他人接了任务后,都相继出去了,营帐里一时又只剩下周云克和苏流月两人。 就在苏流月想着自己要不要去外头等着的时候,不远处的男人突然道:“如今快到晚膳时间了,你不嫌弃的话,便在营中吃完晚膳再出发。” 苏流月微愣,她今天一大早就出来了,中午时就吃了几块随身携带的糕点,确实饿了。 在太子手下做事的感觉就是不一般,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吃上军中的大锅饭。 她点了点头,礼节性地问了一句,“殿下不吃?” 周云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不与其他人一起吃,会有人把膳食端给我。” 苏流月:“……” 好吧,是她见识少了,她还指望周云克会和其他将士挤在一起吃大锅饭? 她轻咳一声,没再说什么,自去吃饭了。 等她吃完饭回来,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天黑后,便是鬼市开始的时间。 苏流月回到周云克的营帐时,他已是换了一身更适合外出的墨色绣白鹭纹常服,看着英姿飒爽,清冷俊美,是在大街上走,会吸引无数女子回头的那种郎君。 苏流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殿下准备好了的话,就走罢。” 周云克微愣,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女子的情绪不太对劲。 虽然她在面对他时也不会太热情,但如现在这般连眼皮子都透露出一股子冷漠的模样,倒是没见过。 他微微扬眉,道:“可是军中的饭菜不好吃?” 苏流月道:“怎么会,殿下心系手下将士,军中的庖厨据说是殿下特意找人请回来的,膳食味道自是十分鲜美。” 周云克不由得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一时看不透这女子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他扬了扬手,“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就出来。” 苏流月立刻应了一声,她一出去,周云克就淡淡地看向风扬。 方才,是风扬带苏流月去用膳的。 风扬跟在了周云克身边这么久,又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连忙行礼道:“回禀殿下,方才苏小郎君去到膳堂时兴致还是很高的,也和其他将士有说有笑。 只是,在她听一个士卒说他昨天在殿下扔出来的垃圾里看到了一盒完全没用过的糕点,本来想捡回去尝尝味道,只是后来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后,苏小郎君的心情就明显变得不好了。” 周云克微愣,头已是有些疼了起来,轻吸一口气道:“为何那盒点心,会出现在我扔出去的垃圾里?” 风扬一愣,傻傻地道:“殿下昨天临走前,不是让小人把苏小郎君送来的点心处理一下?小人想着殿下又不吃,处理一下的意思不就是扔了?” 周云克:“……” 生平头一次对这个向来能干的下属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抬起手揉了揉额角,淡声道:“行,我明白了。” 说完,便在风扬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中,大步走了出去。 接下来去鬼市的一路上,苏流月都没有与周云克说一句话。 倒不是她矫情,而是自己辛辛苦苦做的点心就这么被扔了,多少会有点情绪罢! 她也没指望周云克会吃,他便是把它赏给手底下的人,她都不会那么郁闷。 只是,这小小的情绪,在苏流月见到了传说中的鬼市后,便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个鬼市开在一片隐秘的林子里,一路走过去,几乎每棵树上都挂着火把或吊着一盏用来照明的灯,很多摊贩都是直接在地上铺一块布,把自己卖的东西放在上面,自己席地而坐,见到过来的客人,就会热情地招呼。 因为这里没有官府的管辖,卖的东西比城里的市集杂多了,除了常见的一些衣服鞋袜,锅碗瓢盆,还有卖什么兽骨兽血,什么民间秘方,更甚者还有江湖中人直接摆出牌子,卖情报的,卖命的,卖禁药的,真真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见不到。 光线虽然昏暗,比不上城里的市集灯火璀璨,却一点也不输给城里市集的热闹繁华,甚至别有一番滋味。 苏流月站在鬼市入口处等冯大力他们时,便忍不住感慨,“没想到来逛鬼市的人还挺多啊。” “呵呵,这位小郎君是第一次来逛鬼市?” 旁边一个摆摊卖衣服的老妇突然咧嘴一笑,道:“来到鬼市的人,没有人会问他的出生,他的过去,他的前程,他在这里,就只是他自己,他可以放下一切凡尘俗事,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是在那些每天被青天大老爷们盯着的集市中,所不可能有的体验。” 苏流月不禁默默地瞅了不远处的周云克一眼。 这儿就有个青天大老爷呢,还是重量级别的。 不过,这种地方确实容易让人敞开心扉,那几个死者类似于遗书的东西,估计都是在这里有感而发写下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冯大力他们的声音,“苏小郎君,头儿,这边!” 却见冯大力他们几人已是站在了不远处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拼命朝他们招手。 苏流月立刻和周云克走了过去。 不待他们走近,冯大力就激动地道:“我们顺利找到了先前拉过周浩的那个车夫,他说,周浩先前每晚来的确实就是这个鬼市,他还知道,周浩经常会去里面一个姓黄的东家开的摊子上喝酒!” 然而,他话刚说完,另外几个提前来了这个鬼市打探消息的衙役就道:“这里确实有一个姓黄的东家开的卖酒卖吃食的摊子,但……在这个鬼市这样的常驻摊子有好几个,姓黄的东家开的那个只是其中之一。 方才我拿了几个死者的画像给那些摊子上的人看,他们对里面的人,有些有印象,有些没有印象,但没有一个摊子的人,是对所有人都有印象的!” 感谢jueljang、兔尾巴66、罗布mm、书友170112102254837、书友170112102254837、紫雾萦绕、散霜飞晚、judy来了、无限想象力、书友20210301106588869980、羊腿12、晴天钺、nya_hellonchoco、悠乐游投的月票~ 第五十八章 破案的捷径(一更) 苏流月闻言,思索了片刻,道:“这说明这几个死者不是约着一起来的,只是偶然间来到了同一个鬼市,分散到了不同的摊子里喝酒。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了,所有死者都来过这个鬼市!” 那几个衙役立刻点头,“是,便连石都尉也有人认了出来,说石都尉来过两晚,恰恰是……石都尉死去前那两晚!” 所以,他们确实就是在这里遇见凶手的。 凶手就像在这个鬼市里四处游离的黑白无常,不动声色地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孙昭安不由得道:“可是……那几个死者分散在了不同的摊子上,说明凶手也不是固定某个摊子上的人,很可能跟他们一样,也是在摊子上喝酒的客人,我们要怎么找出他?难不成要把所有去过那些摊子的客人都找出来排除?” 那得排除上几天几夜啊! “当然不用。”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我破案向来喜欢走捷径,你们只需要帮我去问那几个摊子上的人几个问题,便能锁定凶手的身份。” 苏流月很快,把那几个衙役分成了几组,给他们分配了任务。 分到周云克时,她不禁有些为难,周云克看了她一眼,道:“我与你一组便是。” 苏流月也就不再纠结,和他快速找到了周浩曾经去过的那个姓黄的东家开的摊子。 摊子上的客人还不少,几乎都坐满了,东家看着便是个健谈的,一边舀酒一边和摊子上的客人聊天说笑。 一个身姿窈窕的妇人正在客人间穿梭,行云流水地给他们送上他们点的酒或吃食,看着应是东家的媳妇。 苏流月径直走了上去,笑着道:“东家,听说你们这里的酒很好喝,麻烦给我上两斤酒,以及一盘酱牛肉。” 这里是鬼市,若是泄露了他们是官府中人的事,可能反而会弄巧成拙。 前期,定是先隐瞒身份打探消息比较合适。 东家哈哈一笑,突然打量了苏流月一眼,道:“这位小郎君,你很脸生啊,是第一次来咱这里喝酒?” “确实是第一次。” 苏流月笑眯眯地道:“是我一个朋友介绍我来这里的,他知道我今天要来,还拜托了我一件事,说上一回,他来这里喝酒时忘了带银子,是在这里跟他一起喝酒的一个客人帮他付的钱,他托我这回过来看看那个郎君在不在,在的话,就帮他把酒钱还回去。 但他说,他跟那郎君也没见几面,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东家,你可记得你们这里有过这样一个客人,他为人十分热情,很是乐于助人,别人出了什么问题,或是只是表露出一丝愁绪,他都会第一时间上去攀谈。 他十分愿意去倾听别人心里的苦痛,并与他感同身受,因此,往往会很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这段时间,他应该时常来这里喝酒,不一定会在你这个摊子,也有可能会去别的摊子。 最要紧的是……” 苏流月顿了顿,嘴角微扬道:“他家里,应该也曾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例如,曾经有人因为心里的痛苦自尽,虽然这件事是个悲剧,但他向来很乐意把这件事分享给别人。” 苦痛的人,会被同样的苦痛吸引,因为这会给到他一种归属感,让他觉得,原来这天底下,痛苦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因此,这个凶手不但十分愿意把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事情分享出去,还会主动找机会说,这不仅仅是他取得受害者信任的一种方式,他更是在通过诉说这件事,潜移默化地暗示那些遭遇了创伤的人——死吧,只要死了,你就能解脱了,一切就能结束了。 东家一开始还有些怔然,听到苏流月最后一段话,他一脸醍醐灌顶,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很快,分散询问的几人就再次聚集到了一起,冯大力一见到苏流月,就忍不住激动地道:“苏小郎君,我们问出来了!确实有一个跟你描述的一模一样的人!他这段时间时常在不同的摊子里徘徊,我们还找到了一个恰好认识他的人! 那个人说,他叫马成,今年三十岁,跟他同是青石村的人,青石村就在这里附近!他说,马成向来是个老好人,而且很多时候会热心过头,但凡出了什么事,不管那个人需不需要帮忙,他都要上去凑一脚,因此村里有不少人都挺烦他的! 而且,他们家先前,确实有人自尽过,是马成的娘,据说,马成他爹常年酗酒,喝上头了就会对他娘又打又骂,他娘后来受不住折磨,上吊自尽了! 据说在他娘葬礼那天,马成一滴眼泪也没掉,甚至在笑,别人都觉得惊悚,以为他受刺激太大疯了,他却笑着说,他没疯,他只是高兴,高兴他娘终于从这一切中解脱了。 因为这件事太诡异了,青石村的村民至今都印象深刻,这也是他们对马成感情复杂的原因之一!” 马成的情况,苏流月方才也从姓黄那个东家那里了解到了不少,只是那个东家并不知道马成到底是谁罢了。 这会儿却是连打探马成的身份这件事也省了。 苏流月立刻道:“马成同村那个人呢?可有带过来?” “有!” 冯大力兴奋地点头,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一脸局促的男人道:“就在那儿呢,我方才向他亮明了我们的身份,让他带我们去马成家。” 苏流月不禁笑看了冯大力一眼,赞扬道:“你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憨憨的,做事还是很靠谱的嘛。” 孙昭安一听不乐意了,立刻挤了过来道:“苏小郎君,要不是我死活压着这货,这货只怕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苏流月忍不住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甚是豪气地道:“放心,只要能把这个案子破了,你们都大大有赏!” 说完,倏然想起自己如今可不是领导,不由得转头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轻咳一声道:“我说的没错罢,头儿?” 周云克嘴角笑容淡淡,眸色幽黑,“没错,只要顺利抓到凶犯,每个人都算是大功一件。” 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由得亮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冲到马成家,把那家伙抓拿归案。 在马成同村人的带领下,他们没一会儿就到了马成家。 这一路上,他们也了解到了,马成早已是成亲生子,大女儿都已是十岁了,前几个月,他媳妇还刚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 到了马成家后,冯大力直接上去敲门,没一会儿,一个抱着一个孩子的农妇就开了门,见到他们,农妇眼眸微睁,一脸受惊道:“你……你们是谁?过来做什么?” “京兆府查案。” 冯大力熟门熟路地拿出令牌晃了晃,沉声道:“你是马成的媳妇罢?马成如今在何处?我们有事找他。” 农妇脸色更白了,直觉出了什么大事,嗓音发抖地道:“我……我不知道啊,我夫君最近几个月时常深夜外出,说是……说是结识了一些新朋友,要和他们一起去喝酒。 他今天跟先前一样,刚吃完晚膳就出门了。” 马成出门了?! 冯大力脸色一变,一旁的孙昭安忍不住道:“糟糕了,马成今晚定然也去了那个鬼市,他可是察觉到了我们在找他,所以躲起来了?” 他们打探的时候已是十分小心,分开行事,找了各种借口询问这几个死者的行踪,按理来说,一般人不会这么快察觉到他们的异常。 能立刻就察觉到异常的,只能说明,他本就不是一般人。 各位宝宝们儿童节快乐!六月快乐!嘿嘿~ 第六十章 希望可以守护的人 马成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其他人的听觉虽不如周云克敏锐,但也立刻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当看到地上插着一支箭已是毫无声息的马成时,眼眸瞬间瞪大。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周云克冷沉的声音就响起,“来人!立刻去追!”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小树丛突然传来一阵“唰唰”声响,纵是苏流月再没经验,也知道这附近定然埋伏了周云克的人。 风扬已是无比较焦急地跑了上去,行礼道:“殿下,可要小人立刻去找容先生?” 这个案子是殿下负责的,所有知情人都知道,死在这个案子里的石都尉与殿下交情颇深。 若是马成就这样死于非命,难不保魏王他们又要借题发挥,说殿下是因为私情,才绕开了所有司法机关,动用私刑!参殿下一个不把朝廷、甚至不把圣上放在眼里的罪! 这段时间针对殿下的非议已是够多了,若这件事不及时处理妥当,只怕又要有一堆人请求圣上另立太子了。 周云克却只是冷冷地看了马成的尸体一眼,道:“不必。” “可是……” 周云克却径直转身,继续往前走,只淡声道:“今晚大家破案有功,为了破案连晚膳都没有好好吃,风扬,你带他们去这附近还开着门的食肆,好好招待他们一番。” 风扬哪里知道自家主子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便是再急,也只能低头应了这个命令。 一众衙役都是一些大老粗,也不太懂朝堂上这些大佬勾心斗角的事情,听说殿下要请客,顿时都双眼发光,连好不容易抓到的凶犯就这么死了的事都暂时忘了。 风扬暗叹一口气,走到苏流月面前道:“苏小郎君,天色已是很晚了,可要我找人先送你回去?” 苏流月看了一眼周云克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不用,我方才已是派人给大舅他们送了纸条,说我会晚点回去了,我和他们一起去吃东西。”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没与周云克说。 只是,周云克现在的心情定然很复杂,还是让他先一个人待上一会儿罢。 如今这个时辰,除了一些酒馆,其他店基本上都关门了。 处理完马成的尸体后,风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有提供餐食的酒馆,十分豪气地道:“大家伙随便吃随便喝,到时候让东家找我结账便是。” 一众衙役顿时又双眼发光地欢呼了起来。 苏流月除了不喝酒,与他们倒是相处得十分和谐,什么斗酒令、猜拳甚至说浑话,她都能完美地融合进去,而因为有知道内情的冯大力和风扬拦着,其他人也不敢灌她酒。 就这样闹了大半宿,苏流月突然走向一直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他们的风扬,道:“你们殿下可是在这附近?我有些事想与他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风扬一怔,“你怎么知道殿下就在这附近?” 苏流月没好气地道:“你向来是贴身跟着你家殿下的,若是你家殿下走了,你哪里能那般心平气和地陪着我们喝酒吃饭?” 风扬已是习惯了这姑娘的料事如神,静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殿下确实就在附近,神武军那四个死者的老家都不在这里,他们的家人都希望把他们的尸首带回家乡下葬,但殿下对这个案子存有疑心,这两个月一直劝说他们家人先不要回老家,等官府再查上一查,为了缓解他们心底里的悲伤,殿下便在这附近先给那几个死者修了个衣冠冢,并把他们的尸首都保存在了冰窖里。 殿下如今,就在那几个衣冠冢那边,但我觉得……殿下如今应该不会想见人。” 苏流月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还有这般内情。 她唇微抿,道:“劳烦风统领带我过去吧,如果殿下不想见我,我立刻离开便是。” 她得尽快解决大舅的事情。 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大舅就被调出御史台了。 风扬见苏流月神情坚决,也只能点了点头道:“苏小郎君请跟我来。” 虽然苏流月猜到周云克就在附近,但也没想到那么近,不过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不过想想,这里本就是军营附近,周云克会把那几个死者的衣冠冢修在这里也正常。 却见林子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前,周云克正闲散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只脚曲着,另一只脚随意地支在地上,背影竟是说不出的清冷洒脱,哪里像背负着一整个王朝的太子,反而像江湖上居无定所来去无踪的侠客。 此时,他的脚边已是堆了好几个空酒壶,手上还拿着一壶酒喝着。 他对面,是四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墓碑,借助今晚格外明亮的月色和周云克放在地上的一盏煤油灯,苏流月能清楚看到正对着周云克的那个墓碑上写着的一行字——石家七郎石泰之墓。 苏流月突然觉得,她今晚确实不应该过来。 只是想想大舅,她暗叹一口气,抬步走了过去。 她离那男人还有七八步远呢,一道清朗冷冽的声音就响起,“你来做什么?” 里头带着呼之欲出的不满和驱逐之意。 苏流月脚步微顿,静默片刻,道:“抱歉打扰了殿下,只是,殿下先前说过,只要我破了一起凶杀案,你就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是来讨要这个要求的。” 周云克微微一顿,慢慢转头,比平时更为清冷的凤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薄唇微扬,却不见丝毫笑意,“你不觉得,如今并不是你讨要这个要求的好时机?” 一张本就俊朗出尘的脸,在月色的衬托下,竟是好看得如梦似幻,还透着一股子隐隐的魅惑。 吸引着人明知道前方危险,也忍不住飞蛾扑火。 “我当然知道。” 苏流月面容清淡,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只是,我与殿下一样,都有希望可以守护的人罢了。 我相信这种心情,殿下应是可以理解的。” 希望可以守护的人…… 周云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眉心,“我从一开始就在想,你这般胆大妄为,到底是如何平安活到这个岁数的?” 也许是靠着那聪明而敏锐的头脑吧。 顿了顿,他放下手,淡淡一笑道:“那个人并不需要我的守护,反而是我从他身上,得到了许多。” 苏流月微微一愣。 这一刻,她竟从这个仿佛永远强大克制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丝萦绕不去的孤寂。 不待她回过味来,面前的男人就举起酒壶,把里面残存的酒液缓缓倒在了面前的土地上,轻笑着道:“说吧,你这回的要求是什么?” 苏流月看着他清冷俊逸的眉眼,暂时把脑子里的杂念都扫去,淡声道:“我大舅乃御史台的侍御史薛成义,他即将被调出御史台之事,殿下应该知道。 我希望殿下能拉我大舅一把,让他不要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被调离御史台。 即便他要走,我也希望他是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离开。” 第六十章 希望可以守护的人(一更) 马成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其他人的听觉虽不如周云克敏锐,但也立刻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当看到地上插着一支箭已是毫无声息的马成时,眼眸瞬间瞪大。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周云克冷沉的声音就响起,“来人!立刻去追!”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小树丛突然传来一阵“唰唰”声响,纵是苏流月再没经验,也知道这附近定然埋伏了周云克的人。 风扬已是无比较焦急地跑了上去,行礼道:“殿下,可要小人立刻去找容先生?” 这个案子是殿下负责的,所有知情人都知道,死在这个案子里的石都尉与殿下交情颇深。 若是马成就这样死于非命,难不保魏王他们又要借题发挥,说殿下是因为私情,才绕开了所有司法机关,动用私刑!参殿下一个不把朝廷、甚至不把圣上放在眼里的罪! 这段时间针对殿下的非议已是够多了,若这件事不及时处理妥当,只怕又要有一堆人请求圣上另立太子了。 周云克却只是冷冷地看了马成的尸体一眼,道:“不必。” “可是……” 周云克却径直转身,继续往前走,只淡声道:“今晚大家破案有功,为了破案连晚膳都没有好好吃,风扬,你带他们去这附近还开着门的食肆,好好招待他们一番。” 风扬哪里知道自家主子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便是再急,也只能低头应了这个命令。 一众衙役都是一些大老粗,也不太懂朝堂上这些大佬勾心斗角的事情,听说殿下要请客,顿时都双眼发光,连好不容易抓到的凶犯就这么死了的事都暂时忘了。 风扬暗叹一口气,走到苏流月面前道:“苏小郎君,天色已是很晚了,可要我找人先送你回去?” 苏流月看了一眼周云克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不用,我方才已是派人给大舅他们送了纸条,说我会晚点回去了,我和他们一起去吃东西。”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没与周云克说。 只是,周云克现在的心情定然很复杂,还是让他先一个人待上一会儿罢。 如今这个时辰,除了一些酒馆,其他店基本上都关门了。 处理完马成的尸体后,风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有提供餐食的酒馆,十分豪气地道:“大家伙随便吃随便喝,到时候让东家找我结账便是。” 一众衙役顿时又双眼发光地欢呼了起来。 苏流月除了不喝酒,与他们倒是相处得十分和谐,什么斗酒令、猜拳甚至说浑话,她都能完美地融合进去,而因为有知道内情的冯大力和风扬拦着,其他人也不敢灌她酒。 就这样闹了大半宿,苏流月突然走向一直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他们的风扬,道:“你们殿下可是在这附近?我有些事想与他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风扬一怔,“你怎么知道殿下就在这附近?” 苏流月没好气地道:“你向来是贴身跟着你家殿下的,若是你家殿下走了,你哪里能那般心平气和地陪着我们喝酒吃饭?” 风扬已是习惯了这姑娘的料事如神,静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殿下确实就在附近,神武军那四个死者的老家都不在这里,他们的家人都希望把他们的尸首带回家乡下葬,但殿下对这个案子存有疑心,这两个月一直劝说他们家人先不要回老家,等官府再查上一查,为了缓解他们心底里的悲伤,殿下便在这附近先给那几个死者修了个衣冠冢,并把他们的尸首都保存在了冰窖里。 殿下如今,就在那几个衣冠冢那边,但我觉得……殿下如今应该不会想见人。” 苏流月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还有这般内情。 她唇微抿,道:“劳烦风统领带我过去吧,如果殿下不想见我,我立刻离开便是。” 她得尽快解决大舅的事情。 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大舅就被调出御史台了。 风扬见苏流月神情坚决,也只能点了点头道:“苏小郎君请跟我来。” 虽然苏流月猜到周云克就在附近,但也没想到那么近,不过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不过想想,这里本就是军营附近,周云克会把那几个死者的衣冠冢修在这里也正常。 却见林子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前,周云克正闲散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只脚曲着,另一只脚随意地支在地上,背影竟是说不出的清冷洒脱,哪里像背负着一整个王朝的太子,反而像江湖上居无定所来去无踪的侠客。 此时,他的脚边已是堆了好几个空酒壶,手上还拿着一壶酒喝着。 他对面,是四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墓碑,借助今晚格外明亮的月色和周云克放在地上的一盏煤油灯,苏流月能清楚看到正对着周云克的那个墓碑上写着的一行字——石家七郎石泰之墓。 苏流月突然觉得,她今晚确实不应该过来。 只是想想大舅,她暗叹一口气,抬步走了过去。 她离那男人还有七八步远呢,一道清朗冷冽的声音就响起,“你来做什么?” 里头带着呼之欲出的不满和驱逐之意。 苏流月脚步微顿,静默片刻,道:“抱歉打扰了殿下,只是,殿下先前说过,只要我破了一起凶杀案,你就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是来讨要这个要求的。” 周云克微微一顿,慢慢转头,比平时更为清冷的凤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薄唇微扬,却不见丝毫笑意,“你不觉得,如今并不是你讨要这个要求的好时机?” 一张本就俊朗出尘的脸,在月色的衬托下,竟是好看得如梦似幻,还透着一股子隐隐的魅惑。 吸引着人明知道前方危险,也忍不住飞蛾扑火。 “我当然知道。” 苏流月面容清淡,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只是,我与殿下一样,都有希望可以守护的人罢了。 我相信这种心情,殿下应是可以理解的。” 希望可以守护的人…… 周云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眉心,“我从一开始就在想,你这般胆大妄为,到底是如何平安活到这个岁数的?” 也许是靠着那聪明而敏锐的头脑吧。 顿了顿,他放下手,淡淡一笑道:“那个人并不需要我的守护,反而是我从他身上,得到了许多。” 苏流月微微一愣。 这一刻,她竟从这个仿佛永远强大克制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丝萦绕不去的孤寂。 不待她回过味来,面前的男人就举起酒壶,把里面残存的酒液缓缓倒在了面前的土地上,轻笑着道:“说吧,你这回的要求是什么?” 苏流月看着他清冷俊逸的眉眼,暂时把脑子里的杂念都扫去,淡声道:“我大舅乃御史台的侍御史薛成义,他即将被调出御史台之事,殿下应该知道。 我希望殿下能拉我大舅一把,让他不要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被调离御史台。 即便他要走,我也希望他是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离开。” 第六十一章 怪可耻的(二更) 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离开…… 周云克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女子,半响,轻轻一笑,“你可知道,你提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 苏流月当然知道,否则就不会又给他送糕点,又是尽心尽力地破这个案子了! 薛成义要被调离御史台,是因为魏王从中作梗。 她提这个要求,是要周云克直接跟魏王对着干。 先前他就说过,她提的要求不能有损他的利益,这个要求明显有些越界了。 苏流月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脸色不变道:“当然知道,我无意让殿下与魏王作对,事实上,我相信以殿下的能力,多得是法子在不被魏王察觉的情况下,帮我大舅一把,就看殿下乐不乐意了。” 周云克的嘴角不禁扬得更高了。 这女子不但能把别人的心理看得透透的,也很会利用别人的心理。 这不是明摆着在说,如果他不愿意帮她,就是没有诚心履行先前对她的承诺,也没有能力么? 不远处的风扬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这苏小郎君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在殿下面前耍这些小心思! 她以为他们殿下是她抓捕的那些凶犯,能那么容易被她拿捏么—— “好。” 周云克看了苏流月一会儿,道:“这个要求,我应下了。” 风扬:“……” 啪。 原来,这就是被打脸的声音么? 周云克说完,便站了起来,然而,方才他喝了不少酒,酒意有些上头,竟是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苏流月微愣,下意识地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了他的右手手臂,眉头微蹙,“小心。” 这家伙,是喝了多少酒啊! 她刚凑近他,一股浓郁的酒味就扑面而来,但夹杂着他身上那股子干净清新的味道,倒不算难闻。 只是,她的手刚碰到周云克的手臂,就突然想到了什么,倏然松开,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还没完全站稳的周云克就这样,又狠狠地踉跄了一下,最后没有摔倒,完全是凭借着他身体超强的平衡性。 站稳后,他不禁抬头,凤眸微眯,面无表情地看向苏流月。 苏流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扶一半就跑的行为有些可耻,轻咳一声道:“殿下……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么?” 周云克看了她一会儿,似笑非笑道:“那你从一开始就不该碰。” 苏流月:“……” 说得她很想碰他似的。 要是再有下一次,她一定、绝对、肯定不碰,就这样看他摔个狗吃屎! 看到这女子暗暗地撇了撇嘴,周云克突然,笑容浅淡道:“我只是不喜别人碰我,不是不能碰。” 苏流月微愣,看着他,一时不知道他这样说的用意是什么。 她当然知道,洁癖归根结底就是种强迫症,只要一碰到不洁的东西就会心生焦虑不安,不代表碰了就会死。 但对于她来说,谁管他是怎么想的,当然是少点麻烦就少点麻烦啊。 于是苏流月十分敷衍地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下次殿下要是再站不稳,我定会好好地扶住的。” 才怪。 周云克头一次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这女子是以为,他会时常在旁人面前露出这般狼狈的一面。 最后,他只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前走。 在经过下巴快要掉到地上的风扬时,淡声道:“收收表情,太难看了。” 风扬这才猛地闭上了嘴巴,却依然震惊得身体发抖地看着跟在殿下身后走过来的苏流月。 他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都没碰过殿下一下呢! 要不是他知道苏姑娘的为人,都要以为这苏姑娘是不是跟城中其他贵女一样,故意接近殿下,想占殿下的便宜了! 苏流月莫名其妙地看了风扬一眼,道:“骂你的是你主子又不是我,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风扬:“……” 走在前头的周云克忽地轻笑一声,转头看了苏流月一眼,道:“上次你说的姓伍的将军,我的神武军中确实有一个。” 苏流月微愣,也顾不上面色古怪的风扬了,快步走上去眉头紧皱道:“那厮当真是你手下的人?” 虽然她让薛文柏帮忙查的情报显示,他确实是神武军的。 但这几天看了他管理下的军队,她怎么也无法想象,他竟能容忍自己的手底下有这样的人渣。 周云克回过头,慢悠悠地往前走,道:“以前是,现在,不算是。当初天下未定时,我与我父皇他们兵分两路,我负责牵制前朝主力军,父皇则是打算趁此机会抢攻京城。 在攻入京城前,他以兵力不足为由,向我讨要了一批将士。” 苏流月一怔。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然而原主当初是全程待在京城的,她清楚记得,因为前朝军队接连溃败,如今的圣上带兵攻入京城时,前朝大部分军队都被派了出去对抗周云克带领的大军,京城的守卫约等于无。 加上当时已是有不少世家大族看清了局势,主动帮周家排除障碍,围困前朝皇族。 最后,以郑家为首的一众世家大族甚至大开城门,主动迎接圣上入京!圣上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攻下了京城!哪里还需要补充兵力?!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前朝一些顽固分子在圣上入京后,突然大肆在城中作乱以发泄心中的不满,但不到一天就被彻底镇压下去了。 当时周云克他们时刻盯紧京城的动态,不可能不知道京城的情况。 圣上明知道京城威胁不大,还故意向周云克讨要兵力,只能说是——故意的。 她突然便想起了先前查案时,周云克说的那句——“不是所有父亲都会保护孩子。”心里忽地就明白了什么。 只是,这事儿涉及到自家上峰的心理阴暗处,苏流月自认跟他还没熟到可以谈论心事的地步,于是只淡声道:“所以那个伍将军,在当时你拨去给圣上的那批将士中?” 只怕拨这么一批人过去,也是周云克故意的,就当清理废物了。 “对,所以如今,他早已不是我军中的将士了,我没记错的话,他即将被编入直属于圣上的羽林卫中。” 周云克忽地,脚步微顿,转头看着身后的女子,凤眸幽深道:“虽然他如今已不在我的麾下,但他也算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的话对他还算有些震慑力。 可需要我替你去敲打敲打他?” 感谢戒音冷诗、玛丽托弟、naodandan、书友150114144344474、书友140520090008928投的月票~以及各位的小票票~ 第六十二章 哄小姑娘的经验(一更) 苏流月微怔,万万没想到周云克会突然这么说,不自觉地抬眸看着他。 这家伙也真够敏锐的,昨天她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他就这么快把一切都查了出来。 她默了默,却是摇头道:“不用了,这个案子的要求我已是用了。” 周云克似乎有些好笑,“我帮这个忙,不算进你破案的酬劳里。” 苏流月不禁更纳闷了,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看进他心底里。 这男人会这么好心?好吧,某些方面他是挺有情有义的,但苏流月可不认为他会做吃亏的买卖。 周云克被她看得,生平第一次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忽然抬起手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道:“就当是补偿……我没处理好你昨天带给我的那些糕点这件事。 我没想把它丢掉,原是想让风扬把那些糕点分给其他将士。” 说着,眼神微凉地看了眼身旁一脸震惊的某下属。 风扬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不是,殿下昨晚说的处理一下,竟是让他把糕点分给别人?!明明先前皇后娘娘和珍宁郡主送来的东西,殿下都是直接让扔了啊! 现在仔细想想,以前殿下让他处理皇后娘娘和珍宁郡主的东西时,都是直白了当的“扔了”两个字,昨天确实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但……但他哪里知道,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他不知道的是,他没有经验,他主子也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说完这一番略显绕口的话后,周云克便垂眸,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见她只是有些怔然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周云克不禁眉头微蹙。 可是他说错什么了?还是说,这种事就不该直接挑明,让它悄无声息地过去算了? 苏流月没说话是因为确实有点意外,没想到这男人知道她为这件事生过气,还想要补偿她。 自己的上峰这般在意自己,她这会儿是不是要表现出一些受宠若惊来? 只可惜苏流月在难得表露真心的人面前,向来不喜欢演戏,轻咳一声道:“原来殿下是因为这个,我昨晚说过,我的糕点给了殿下就是殿下的,殿下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殿下不必太放在心上。 伍将军的事就不劳烦殿下了,师出无名的帮忙,会让我觉得欠了人情,我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何况……” 她顿了顿,一脸认真道:“殿下能帮我一回,又不能回回都帮我,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因为我的家人,解决了一个伍将军,还会有六将军,七将军,与其指望着殿下帮我,倒不如我自己想办法,也当是对自己的磨炼了。” 周云克微微挑眉。 这女子看事情,向来是十分通透的。 他嘴角微扬,凤眸里染上了点点笑意,道:“好,但我既然说出口了,就不会把话收回,若你以后依然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与我说。” 这是在看不起她? 苏流月眼角微微一扬,斜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道:“那就先谢过殿下的好意了,但殿下应该清楚罢?你这个前下属身上的恶习可不止一个两个,要想对付他,压根不需要费我多少脑子。” 事实上,网,她早已是张下了。 就看苏唯礼和郭氏那对恶心人的夫妇什么时候有所行动,让她好收网了。 那一天,苏流月凌晨过了才回到薛家,她没想到的是,云氏和薛成义竟一直没睡在等着她,见她回来,逮着她就是一顿训斥。 斥着斥着,云氏突然想起苏流月如今之所以不得不帮京兆府查案,全是因为要还先前救薛文柏时欠下来的人情债,不禁心酸难耐,抓着苏流月的手就是一顿哀泣,连声说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她早逝的娘。 他们至今还以为,先前薛文柏的案子,是陆少尹帮了他们,因此,苏流月为了还欠陆少尹的人情,不得不女扮男装协助他查案。 苏流月哭笑不得,反过来安慰起了云氏,“大舅母,你别把这件事想得那么严重,陆少尹人很好,一直帮我严守我的身份,至今没有人知道我是谁,等新的京兆府少尹上任了,我就不用继续帮他了……” “什么叫这件事没那么严重?你可是个女儿家啊,因为先前郑家的事,你……你的名声已是受损了,若是你帮京兆府查案的事传出去……不,都不用全部传出去,只要被人看到你和一群大男人整天混在一起,还大晚上的都不回家,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云氏红着眼圈,又怜又爱地道:“女孩子最重要的还是得一个好归宿,你便是再有本事,若是以后嫁到一个不好的人家,也是被蹉跎到死的命,大舅母一想到这个,心就难安啊!” 苏流月无奈地看着云氏,很想说,便是她真的不得不嫁人,只要她有本事,就没人能欺负她。便是她一时倒霉真的进了一个不好的人家,不是还能和离吗? 不过,这种话对于土生土长的云氏来说还是惊世骇俗了一些,苏流月最后,只能无奈地笑笑道:“大舅母,我知道你关心我,爱护我。 可是,我真的困了,今天查了一天的案子,几乎都没有休息……” 苏流月这撒娇向来百试百灵。 云氏纵然知道她有故意的成分在,还是不忍心,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行了,快去休息吧,你这个磨人鬼,大舅母明儿得空继续说你。” 苏流月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跳了起来跟他们道了晚安,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云氏无奈地看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轻声道:“这孩子虽然让人操心,但我瞧着,她最近的性子是越来越活泼,跟我们也越来越亲昵了,我看什么被逼着查案只是她忽悠我们的,实则啊,她心里头乐意着呢!” “这丫头有这样的本事,希望能有施展的地方也正常,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啊。” 薛成义摇头叹息着道:“苏家那边,我是不指望了,那对人渣别再把流月配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就阿弥陀佛了,流月的亲事,还要夫人你多多担待呐。” 云氏眼神柔和地看向薛成义,道:“我晓得的,老爷也别想太多,这丫头如今精着呢,可不是能随意被人欺负的。” 第二天醒来,苏流月担心又被云氏抓过去接受爱的教育,正打算跑去满一芳,看看那边的进展如何了,尔思突然匆匆跑了进来,一脸焦急道:“姑娘,苏家来了人,说姑娘一直待在薛家不像样,要接姑娘回去呢! 还说今天府上来了贵客,夫人让姑娘好好收拾一番,准备去见客!” 苏流月眉头猛地一扬,嘴角已是忍不住高高翘了起来。 千等万等,终是等到郭氏他们出手了。 她张了那么久的网,也是时候收了。 第六十三章 你年纪很大了罢?(一更) 苏流月告别了一脸担忧的云氏和薛灵宛,十分淡然地上了苏家派来的马车。 苏家这回派来让她回去的人竟是郭氏身边的老人鲁嬷嬷,能看出郭氏对今天这件事是十分重视了。 鲁嬷嬷原本以为要花上好一番功夫才能把这个三姑娘请回去,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三姑娘先前的伏低作乖都是在做样子呢,郑家退婚的事确实给了她不少打击,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是她真的吃了教训,也不会天天往薛家跑,还费尽心思把她那个死鬼娘留下来的满一芳捣鼓起来了。 这是心里头还怨着夫人,怨着他们苏家呢! 这怨气大得,甚至让她连以前百般看不上的薛家都愿意亲近了。 因此,见到苏流月这般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鲁嬷嬷不得不说是有些意外的。 她皱眉看了一眼马车里的女子,视线在她那身虽然崭新却衬不太出少女的鲜艳娇嫩的湖蓝色襦裙上停留了一瞬,不太满意地道:“老奴不是让三姑娘好好打扮一番么?” “这身裙子是大舅母前几天才帮我做的,至今为止穿了不过三次,我今天特意把它拿了出来,这都不算好好打扮了?”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带着几分讥讽地看向鲁嬷嬷,“若不然,鲁嬷嬷教教我罢,毕竟我没六妹妹那么幸运,自小有人教呢。” 鲁嬷嬷被她狠狠一噎,暗暗咬紧牙关瞪了这女子一眼。 果然如夫人所说,这三姑娘如今是越发有自己的心思,也越发牙尖嘴利了! 她先前就跟夫人说过,与其把这个三姑娘养成一个不省心的孽障,不如略施小恩小惠,把她养得蠢一些,听话一些,还比较好掌控。 谁料夫人因为对这个前夫人留下来的孩子的膈应,压根不愿意见到她有任何好的地方,只一味地往蠢那方面培养了。 她恨不得让她立刻回去把这身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致的衣服换了,只是贵客正在家里等着,她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等她这般拖拖拉拉。 最后,她板着一张脸,冷声道:“如今时间紧迫,老奴没那么多时间教导三姑娘,但三姑娘放心,今天过后,夫人定是会派人好好教导你的。” 说完,她冷冷地看了苏流月一眼,便上了马车,招呼车夫上路。 因为鲁嬷嬷和她们同坐一辆马车,尔思和尔安便是有再多话想跟自家姑娘说,也只能狠狠憋住了。 苏流月倒是一脸闲适,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直到马车停下,鲁嬷嬷冷冷的一声“到了”,才施施然睁开眼睛。 看着对面女子那张娇艳欲滴仿佛初生的花瓣一样鲜嫩的脸,鲁嬷嬷暗暗地点了点头。 罢了,虽说她穿了这么一身鬼衣服,但脸还是好看的。 做那等以色侍人的活,足够了。 她想到这里,脸色好了一些,下了马车淡声道:“三姑娘请快些,夫人和贵客该等急了。” 苏流月下了马车,斜斜地睨了她一眼,忽地似笑非笑道:“鲁嬷嬷这么急做什么?若是贵客想见的人压根不是我,岂不是尴尬了?” 鲁嬷嬷微愣,一时闹不清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流月却显然没想解释,径直往前走了。 鲁嬷嬷不由得眉头紧皱,这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这死丫头是不是知道了夫人在打的算盘。 只是,怎么可能,别说这件事夫人瞒得好好的,便是真的被她知道了,她也该感激涕零才是,毕竟从表面上看,今天这件事,对于她这个被人退婚、名声已是发臭的人来说,可是一件顶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嘲讽地看了一眼前方的湖蓝色身影,跟了上去。 鲁嬷嬷径直把苏流月带到了前厅,还没进去呢,苏流月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雄浑张扬的笑声,“……哈哈哈,郭夫人说笑了,像郭夫人和苏兄这般热情好客的人,教养出来的女儿定然一个个都是被人抢着求娶的,郭夫人竟然还需要为府上姑娘的婚事烦恼? 若我这等粗人有幸娶得府上的姑娘,定是捧在手中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百般宠着疼着都来不及!” 郭氏那比平日里还要油腻的声音随即也响起,“伍将军真真说笑了,我自己教养的女儿自是千好万好,但谁知道外人怎么想呢?所以我才为她们的婚事烦恼啊,天天做梦都担心她们嫁不到一个好人家。 伍将军这般英勇神武,还是得太子重用的将军,如今又要调到圣上手下做事了,依我看啊,以后有幸嫁给伍将军的女子,才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苏唯礼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那是!伍将军这般英雄人物,自是当配天底下所有的好女子!我还当心伍将军会看不上我家那几个丫头。” “哈哈哈,苏兄这是过于自谦了吧!” 听着里面几人的商业互吹,苏流月暗暗地抽了抽嘴角。 鲁嬷嬷这时候走前一步,扬声道:“夫人,老爷,三姑娘来了。” 里面的对话声戛然而止,很快,郭氏掩不住笑意的声音就响起,“快快带月儿进来!刚好伍将军今儿特意买了华翠园的核桃酥过来,我记得啊,月儿平日里最喜欢吃华翠园的核桃酥了!” 苏流月被那声故作亲昵的月儿激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暗暗吐槽,她可不记得原主什么时候爱吃华翠园的核桃酥了。 但面上不显,在鲁嬷嬷催促的眼神下,整了整衣裙,缓缓地走了进去,行了个礼道:“女儿见过阿爹,见过阿娘。” 说着,又转向那个已是久闻大名的伍将军,缓缓地行了个礼,“小女见过伍将军,爹娘先前时常在小女面前提起将军的大名,小女对将军已是崇拜已久,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方才,她行礼时悄悄打量了那伍将军一眼,见他果然如先前尔思所说,虎背熊腰,面色黝黑,豹头环眼,那周身的气势倒是颇有沙场大将的风范。 行完礼后,她缓缓站直了身子。 一旁的苏唯礼和郭氏不禁紧紧地盯着那伍将军,当见到他脸上掠过几分惊艳时,心里一喜,满心以为事情就要成了! 然而,那伍将军惊艳完后,一双浓眉忽地皱起,上下毫不客气地打量了苏流月一眼,粗声粗气道:“你是苏府的三姑娘?瞧你这模样,年纪很大了罢,可是早就及笄了?” 这番话可以说是无礼至极! 直接说一个姑娘家年纪很大就算了,竟然还问人家可是及笄了。 最重要的是,苏流月今年刚满十六岁,不管放在哪里,都跟“年纪大”这三个字不沾边! 感谢雪月无颜、大茅桃、书友20221121192130364、lotus_ae、梅梅.dc投的月票~么么哒~ 第六十四章 成就一桩美好姻缘(一更) 苏唯礼和郭氏显然没想到这么一出,脸色有些怔然。 这伍将军粗鲁无礼他们是知道的,但无礼到这地步,他们也始料未及。 在场众人中,只有苏流月始终脸色淡然,还淡淡地一扬唇,道:“回伍将军,小女早在去年便及笄了。” 伍将军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脸色也更冷淡了,点了点头道:“这样,很高兴今儿能见到三姑娘。” 语气可以说是敷衍至极。 说完,他便转向苏唯礼和郭氏,道:“今日府上,只有三姑娘一个千金?我听闻府上的六姑娘活泼可爱,娇美动人,乃是苏兄和郭夫人的掌上明珠,她今日不在? 实不相瞒,我正是听闻府上的六姑娘喜爱吃华翠园的核桃酥,今儿才特意买来的。” 见他竟然提起苏流雪,苏唯礼和郭氏的神情更震惊了,郭氏的脸色更是唰地一下变得雪白。 苏流月嘴角暗暗地扯了扯,见这几人已是顾不上她了,干脆光明正大地看起戏来。 苏唯礼狠狠地吸了口气,才稳住了声线,“伍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伍将军的脸微微一沉,有些不高兴了,“不是苏兄前几日跟我说,你有意与我亲上加亲,问我今天可有空,你刚好休沐,想好好招待一下我,顺便介绍你府上的千金给我认识的吗? 我虽然是一个粗人,但可不是蠢货,苏兄这意思不是要把你一个女儿许配给我?实不相瞒,为了苏兄今日的邀约,我连魏王殿下的邀约都推拒了。 然而,苏兄就只是把你府上的三姑娘介绍给我?” 苏唯礼嘴巴大张,一时竟是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确实是这样说过没错,但他想许配给他的就是苏流月啊!何况他的雪儿还没及笄呢,正常人都会想到,他想说亲的女儿是谁罢! 这……这伍将军竟还挑上了! 他一个整日花天酒地又有着那方面怪癖的大老粗是……是哪来的脸肖想他的雪儿! 伍将军虽然不太高兴,但想到这苏家很可能是自己的未来亲家,还是压了压脾气,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道:“我这样说,自然不是对三姑娘不满意的意思,苏兄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实在是,我前段时间在大街上走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神算子,那神算子好生厉害,接连说对了好几个人的身世以及心中的苦恼,我便也上去让他卜了一卦。 那神算子不但把我的生平都看了出来,还说,我的命格显示我婚后会有一劫,此劫非同小可,很可能会危及我的性命,唯一的破劫之法,便是找一个未及笄的女子,在她及笄的第二个月与她成亲。 因此,并非三姑娘不好,实是我无福迎娶三姑娘啊。” 苏唯礼和郭氏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盯上他们雪儿的原因竟然……竟然只是因为一个神棍的一番屁话! 一旁的苏流月一言不发地听着,此时忍不住眼帘微垂,拼命压着才没有让嘴角上翘的弧度太引人注目。 说实话,这一点,她先前也很是讶异。 她拜托薛文柏打听回来的情报显示,这个伍将军竟是破天荒地十分相信这些鬼神之事!他除了好色又残暴,还嗜赌,每每去赌场之前,都必定要找人算算他的手气。 他们于是针对他这点,精心地给他设了一个局。 果然不负他们所望,这货乖乖地上当了。 见苏唯礼和郭氏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苏流月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轻声细语地道:“原来如此,这种事确实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我是伍将军,定然也会十分焦急。 伍将军想见六妹妹还不简单,我记得六妹妹今天……” “你六妹今儿有事外出了!” 郭氏连忙打断了苏流月的话,用来不及收敛丝毫恶意和阴毒的眼神狠狠地瞪了苏流月一眼,转向伍将军,拼命稳着心绪道:“我……我们先前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事,但……江湖上到处都是骗子,这事儿事关伍将军的终身大事,伍将军怎么能随便被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算卦的左右了呢……” “郭夫人的意思是,本将军是会轻易被人欺骗的蠢货了?!” 伍将军的嗓音倏然沉了下来,脸色一下子也可怕得很。 郭氏霎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当……当然不是,伍将军这说得什么话,我怎么会这么想……” 然而这个伍将军本就是个没什么耐心的,本来兴致落空便算了,竟然还被人这般百般推脱,忍不住便狠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阴森森地道:“既然今日六姑娘不在府上,本将军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下一回本将军过来的时候,希望能有幸一见六姑娘的芳容。 贵府的六姑娘,总不能每次都恰好不在家吧?” 说完,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大步往外走。 夫妻俩顿时无比震惊又戚戚然地对看了一眼,忽地,苏唯礼像想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就追了过去,“等等,伍将军,我送您出去!” 见所谓的“贵客”已是离去了,苏流月暗暗收了收表情,转向郭氏行了个礼,淡声道:“没有其他事的话,女儿就回去了……” “你这个孽障!” 一个装满了热茶的杯子突然毫无预兆地朝苏流月袭来,苏流月一侧身,毫无压力地避过了,眼眸微抬,似笑非笑地看向郭氏,道:“阿娘让我来见贵客,我来了,让我打扮得好一些,我也打扮了,却谁曾想,阿娘口口声声说要为我找的好姻缘,属意的竟然是六妹妹。” 她这话语和神态明明阴阳怪气,让人憎恨,说出来的话却活像她是受害者,她被她欺骗了一般。 郭氏气得脸都红了,“你还好意思说!方才谁给你的胆子随意在一个外男面前说出你六妹妹的行踪!若那伍将军当真看上了你六妹妹……” “那又如何?” 苏流月似乎不解地歪了歪头,“在阿娘看来,伍将军不是英勇神武、年少有为、三生有福才能得到的良配么?错过了这样的良配,我自然也十分遗憾,但若是伍将军能和六妹妹成就一桩美好姻缘,我这个做姐姐的便是再心伤,也定是会送上最真挚的祝福的。” “你!” 郭氏被气得胸脯一起一伏,仿佛下一息就要窒息了。 苏流月却仿佛嫌气得还不够,眉微微一挑,道:“阿娘与其找我晦气,不如想想,要怎么好好地把六妹妹介绍给伍将军,好成就这一桩美好姻缘罢。” 说完,道了声告辞,便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孽障!孽障!当初……当初她被郑家退婚后,我就该立刻把她嫁出去,管她嫁什么阿猫阿狗!” 郭氏气得突然整个人躺倒在了椅子上,吓得一旁的众仆婢连忙凑了过去,递水的递水,给她顺气的顺气。 却哪里再顾得上去叫住苏流月了。 苏流月就这样带着尔思和尔安,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一进到房间里,尔思就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小脸兴奋得红扑扑地道:“夫人方才的模样,就像被谁活挖了她的心肝似的,真真是活该!” 那样的“好”姻缘,就该留给她自己的宝贝女儿! 尔安却一脸愁容道:“今天这事儿确实解气,但姑娘方才的态度,是彻底惹恼夫人了,如今她虽然不能再把姑娘许配给那个伍将军,但若是她以后再在婚事上折腾姑娘,可如何是好啊?” 第六十五章 京兆府的小郎君(二更) 尔思一听这话,脸上的兴奋劲一下子垮了,嘟了嘟嘴道:“尔安,难得发生了这么一件好事,你这些扫兴的话等我高兴够了再说嘛。” 苏流月没说话,走到长榻边坐下。 她自是知道苏唯礼和郭氏不可能放过她,在这个时代穿成了苏家三姑娘这个身份,她唯一一个能快速脱离苏家掌控的方式只有嫁人。 方才那样的小手段,不过是能解决一时之危。 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知晓了。 她这段时间拼命想做起满一芳,以及下定决心扶持薛家,都是为了让自己手上掌握更多的筹码,至少让自己有能力选择嫁给谁,并且在婚后,不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束缚。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成亲不过是一个权宜之计,她并不是真的想嫁人,最好的当然是能找到一个好拿捏的男人,让他愿意和她形婚,再不济,她也不介意嫁一个病秧子,只要不耽误她自己的事情便是。 以后的事情,苏流月倒没有多想,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慢慢想。 等满一芳和薛家的情况稳定下来,她也是时候主动出击,找一个可以让她快速从苏家脱离的工具人了。 同一时间,新京魏王府。 “真真是一群废物!” 魏王周景琛一大早听到自己派出去的暗卫传来周云克那厮竟是又破了一起大案子的消息,气得忍不住大步走过去,狠狠一脚踹倒了跪在地上的暗卫。 那些将士不是自尽的么?怎么查着查着,竟还真的成了一桩谋杀案,还被那厮找出凶手来了! 暗卫本就身受重伤,被这般狠狠一踹,立刻按捺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狼狈地坐在地上哑声道:“属下们奉王爷之命,一直想找机会阻挠太子殿下一行人查案,只是……只是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他们是怎么查案的,在属下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竟已是找出了凶手!” 他们也很懵啊,原以为这样一个大案子,京兆府查了两个多月都查不出什么来,这一回定然也还要查上十天半个月的。 谁知道不过一天时间,他们就破案了呢! 周景琛更是气得脑壳冒烟,咬牙再次挤出“废物”两个字,突然猛地抽出了一旁侍卫的佩剑,眼看着就要直接把人砍了。 暗卫慌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忙道:“王爷饶命啊!王爷!虽说……虽说属下们没能成功阻止太子殿下,但属下们在最后关头把那个凶手射死了!就是因为这件事,属下们一直被太子殿下手下的人追捕,属下的其他弟兄为了不落入太子殿下手中,都已是服毒自尽了,属下……属下九死一生,才终于找到机会回来把情况禀报给王爷!” 见他说完这番话,魏王脸上依然杀气腾腾,没有丝毫要放他一马的意思,暗卫又连忙道:“还有……还有一件事!属下发现太子殿下身边多了一个小郎君,这次能这么快破案,看起来全是那小郎君的功劳!属下怀疑,先前……先前那起女子连环杀人案,也是那小郎君破的!” 魏王全身的动作倏然一顿,只是手上的利剑依然悬在暗卫头上,杀气四溢的眼眸一点一点眯起,沉声道:“小郎君?” 见这个情报有用,暗卫顿时一脸惊喜,连连点头道:“没错!属下……属下能保证,太子殿下先前身边并没有这个小郎君!那个小郎君看起来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很是清秀,属下看京兆府的衙役基本都是听他行事,定是因为他,京兆府才突然接连破了两起大案! 王爷若是对他有兴趣,属下立刻……” 话音未落,魏王就沉着一张脸,手中利剑一挥,直接在他的脖子上开了个口子。 前一刻还在说话的暗卫眼眸猛地一瞪,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魏王随即转身,把那把剑丢回给一旁的侍卫,冷声道:“曹彦,去查查那厮身边新来的小郎君是怎么回事!我当真是小瞧了他,原本以为他刚刚回京,手下又都只是一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定不可能把京兆府管理得多好。” 站在他身旁的一个面容普通得有些不起眼的男子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办事了。 另一个穿着一身月白色袍服、模样文雅、一双稍显狭窄的吊眼透出几分精光的男子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走到已是坐回了主座上的魏王身边,作了个揖道:“如果方才那暗卫说的是真的,咱们想通过搅浑京兆府的浑水,以把太子殿下的名声搞臭这个法子,可就行不通了。” 魏王忽地狠狠一拍桌子,咬牙瞪着面前的男子,暴躁道:“你竟还有脸说这番话!当初让本王怂恿父王把京兆府这个烂摊子交给那厮的便是你! 也是你信誓旦旦地说,京兆府如今已是一个空壳子,那厮断没有能力收拾,咱们只需冷眼旁观,在京兆府引得民怨沸腾、百官不满的时候,稍稍插进去一脚,就不愁那些官员不纷纷上奏要求父王废储立新! 如今呢!” 他甚至已是准备好了人,准备安插进京兆府里,给那厮添乱。 哪能想到他做好了一切准备,等来的竟是那厮连破两个大案子,京兆府各项事务也开始有条不紊地回到正轨上的消息! 魏王越想越烦躁,咧了咧嘴,用仿佛要吃人的阴森语气道:“高寻,你别忘了,本王每年花费那么多银子养着你们这些谋士,不是想养出一群废物!若是你们无法为本王分忧,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被这样渗人的目光盯着,高寻却依然脸色不变,只又深深地作了个揖,道:“王爷息怒,小人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的反应竟然这么快。 不过,太子殿下先前一心扑在战场上,虽然立下了无上战功,但他没时间更没精力培养治国之才这一点,依然不会变。 小人还有一计,王爷不妨听听。” 魏王眉头紧皱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说!” 他们先前不过是一介武将,别说周云克了,便是他也没想过要提前花钱养这么一群所谓的治国之才。 后来,父王带领他们起义,所有人都说他和周云克是父王手底下最天赋异禀的两个将才,便连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谁料真的打起仗来,不断取得大捷、为世人所侧目的人,竟是周云克! 他虽然也打了不少胜仗,但跟这个惊才绝艳的弟弟一比,压根拿不出手! 就在他不甘又气愤的时候,是这个男人主动来到了他身边,并建议他,如果在战场上赢不过周云克,不妨从别的地方谋算。 毕竟,周云克仗打得再厉害又如何?战事总有一天会停歇,而要治理好一个国家,靠的可不是将才。 因此,对于他,他还是愿意多给一些机会的。 感谢sh_lee、书友20230602094431907、书友111025233752264、书友20221121192130364投的月票~ 第六十六章 长喜长公主(一更) 接下来几天,不知道郭氏是不是忙着应付那个伍将军,倒是没空来找苏流月晦气了。 苏流月又过上了先前那种没人管的自在生活,只是送去她院子里的东西,是被克扣得越发厉害了。 今天一大早,去给苏流月拿早膳的尔思就被气得够呛,脚下生了风一般走进了苏流月的房间,把手中的托盘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放,咬牙道:“瞧瞧!瞧瞧!这是对家里主子的态度吗?!两小块已是放凉的硬邦邦的花卷,一碗比水还稀的粥,还有这碟下人才会吃的乱糟糟的咸菜,这些鬼东西猪都不吃! 奴婢跟后厨的人理论,他们竟然……竟然还责怪是奴婢来迟了,早已是过了早膳时间,有得吃就不错了。 今儿姑娘不就是晚起了一小会儿么!六姑娘天天睡到大中午才起来,怎的不见他们说去!” 尔安看了看桌子上的早膳,抿了抿唇道:“咱们姑娘怎么跟六姑娘比,六姑娘有老爷和夫人疼爱呢,见她天天晚起,还特意让人在她的院子里设了个小厨房。 这还是欺负咱们姑娘在家里没人撑腰。” 尔思气得双手掐腰,拼命跺脚才能压制住心底里快要爆发开来的火气,“奴婢都不和六姑娘比了,咱们姑娘的待遇,比姨娘生的那几个姑娘都不如,就快……就快连底下的仆从都不如了! 要不是这里到底是姑娘的家,奴婢都恨不得直接把这盘猪食扣到那群混账头上!” 刚好从内室出来的苏流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也没看那盘早膳一眼,道:“你为那群混账气坏了自己,可不划算。把这些早膳包起来,一会儿拿去给街上的流浪儿吃吧。 我一会儿反正要去京兆府,就在路上随便吃点得了。” 如今她手上拿着周云克给她的前两个大案子的酬金,也算是一个小富婆了,要吃什么不可以? 以后她的满一芳开了,她的小金库更是会水涨船高,何必看苏家人的脸色? 尔思顿时撇了撇嘴,道:“哼,若是他们知道咱们姑娘可是连陆少尹都要另眼相看的人,只怕要吓破他们的狗胆了。” 苏流月每次去查案,都不会带尔思和尔安,因此她们如今也和云氏他们一样,以为苏流月是在帮陆少尹的忙。 苏流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行了,别气了,准备一下出门了。” 也许是刚刚破获了两起大案,这几天新京甚是太平,好几次发生了案子,苏流月过去一瞧,都不是凶杀案。 但苏流月还是习惯每天去京兆府转一转。 收拾妥当后,苏流月便带着尔思和尔安往大门口走,然而,刚走到院子里,一个矫揉造作的声音便响起,“三姐姐,今儿又要出去吗?母亲说三姐姐死过一回后,心野了不少,还真是。 先前看三姐姐那般着紧自己的亲事,我还以为三姐姐学乖了呢,如今看来,三姐姐却是比以前还不如了。” 是苏柔的声音。 自从她正式和郑家定下了婚约后,便不装了,每次见到苏流月都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仿佛生怕苏流月不羡慕嫉妒她似的。 苏流月有兴致的时候,就跟她过几招玩玩,没兴致的时候,就直接把她无视,只暗暗地想,郑柏宗和苏柔真不愧是两口子,一样的嘴贱。 她斜眼瞥了苏柔一眼,当见到跟在她身旁的那个冷着一张脸一脸厌恶地看着她的娇俏少女时,微微扬眉。 和郑家攀上了关系就是不一样了,竟然连眼高于顶的苏流雪都愿意和她待一块。 所有人都说先前的苏流月傲气任性,殊不知,这个家里真正傲气任性的另有其人,只不过,那个人刚好是苏唯礼和郭氏捧在心尖尖上的苏流雪,她再傲气任性也没人敢说什么罢了。 只是,她很快就把眼神收了回来,继续往前走。 她这段时间跟苏柔过了不少招,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句,她早就厌倦了。 见苏流月直接把她无视了过去,苏柔心里一赌,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屈。 “四姐姐,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搭理她做什么?没得被她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一直没出声的苏流雪终于忍不住,冷声道:“我们快走吧,阿娘说有要紧事让我们过去,让阿娘等急了可不好。” 苏流雪向来是看不起原主的,但也因为这种看不起,她从来不屑与原主多接触,倒是间接减少了许多与原主间的矛盾。 苏流月脚步却突然微微一顿,转头看了苏流雪一眼,轻笑一声道:“听说这几天伍将军天天过来,一门心思要见六妹妹,我竟是都忘了要跟六妹妹道声恭喜呢,阿娘先前可说过,这是门顶顶好的姻缘,没想到最后是落到六妹妹头上了。” 那模样真挚得,仿佛她突然停下脚步,真的只是为了说这声恭喜一般。 苏流雪眼眸猛地一瞪,到底年少,当下就忍不住尖声道:“你在说什么浑话!谁要嫁给那种又老又粗暴的男人!” 伍将军这次的事情做得这般高调,苏家不少人都知道,只是碍于苏流雪的身份,都死死憋在心里不敢说罢了。 这些天,敢把这件事明晃晃地在苏流雪面前说出来的,也就苏流月了。 苏流月却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仿佛在教育不懂事的妹妹一般道:“六妹妹还是慎言,伍将军可是爹娘的贵客,更是羽林军中的将军,若是六妹妹这话让伍将军知道了,咱们苏家可就麻烦了。” 说完,便不再看被她气得浑身发抖的苏流雪,施施然地往前走了。 苏流雪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猛地抬手指着苏流月的背影,眼圈发红怒声道:“这混账!我一定要告诉阿娘!她会后悔的,她一定会后悔的!” 一旁的苏柔却是更气了,那家伙凭什么只搭理苏流雪不搭理她,是看不起她不成?! 只是,在苏流雪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暗暗磨了磨牙,挽起苏流雪的手道:“六妹妹不是说了么?跟这种人计较不值当的。伍将军那事……母亲不是已经想办法解决了么?那种男人,才配不上六妹妹。” 虽然她打听到的是,父亲足足送了三个绝美舞姬给伍将军,又以六妹妹性子顽劣,配不上将军的理由婉拒了好几回,才算是让他打消了娶六妹妹的念头。 虽然苏流雪的笑话她也是很乐意看的,但如今还不是得罪她的时候。 见苏流雪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她才继续夸张地道:“六妹妹的福气啊,还在后头呢!我听说长喜长公主过几天要开夏日赏荷宴,几乎把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邀请了。 母亲这回找我们去说的,定然就是这件事了! 长喜长公主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姐姐,她那赏荷宴的帖子可是所有人都抢着要的,来客里定是有许多青年才俊,也许六妹妹这回去,就能遇到自己的正缘了呢!” 长喜长公主这个名字,第一个长念长宽的长,第二个长念长大的长~ 第六十七章 比太子还要紧的事(二更) 这件事先前郭氏自是跟苏流雪透露过了,苏流雪虽然心里还憋着气,还是习惯性地轻哼一声,“四姐姐,你别开口闭口都是这档子事,羞不羞?别到时候去了郑家,郑家的人还以为咱们苏家的女儿就天天想着嫁人呢。” 苏柔脸色微微一僵,轻轻吸了一口气。 看她傲气得,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大小姐呢,要不是她出嫁时的嫁妆还要母亲那边筹备,她才懒得天天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她有些僵硬地扬起一个笑脸,道:“六妹妹说得对,六妹妹年纪虽然小,但这为人处世啊,还是比姐姐有大家风范。” 苏流雪这才被彻底哄好了。 到了郭氏的房间后,姐妹俩行完礼,郭氏就招手让她们坐到了她身边。 看到郭氏脸色苍白,满脸疲惫,苏柔立刻眉头一皱,担忧道:“母亲脸色不太好,可是最近太过操劳了?” 一说到这个,郭氏心里就恨啊。 那伍将军虽然头脑简单,但不是蠢,他们虽然好不容易让他打消了娶雪儿的心思,但他显然察觉出来了,他们这样百般找借口的根本原因是,他们不想把雪儿嫁给他! 这下子,他们算是彻底把这厮得罪了,那之后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来他们家宴饮作乐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每次来,还要狠狠敲他们一顿竹竿才愿意离开。 这段时间光是在这厮身上的花销,都快把他们苏家掏空了! 先前怎么就没看出这厮那么阴险记仇呢! 最恶心的是,这厮从他们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却一点表示也没有!先前说要把太子和圣上身边几个得力的人介绍给他们,却仿佛只是放了个屁,如今连味儿都闻不到了! 偏偏他们不敢得罪他,便是他再过分也只能忍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想办法把这尊大佛甩掉,他们苏家迟早要赔进去不可! 想到这里,郭氏强行打起精神,扬唇一笑道:“我没事,还是柔儿懂事,晓得心疼母亲。我这回让你们过来,是为了半个月后长喜长公主举办的赏荷宴,很多人都说,这个赏荷宴实则是圣上和皇后娘娘让长喜长公主办的,目的就是让前朝和新朝的各个权贵互相认识认识,增进双方的情谊。 因此,不少新朝的权贵也会出席这次赏荷宴,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当今圣上是在北方起家的,当时跟着他打天下的,大都是北边的人,新朝建立后,他们一个个都因为从龙之功,一下子跃升为了新朝的权贵。 如今新旧两朝的权贵都在新京中,但互相之间几乎没什么交集,虽然双方都对对方关注得紧,但没有上头的人的旨意,哪有人敢跳出来打破那层冰,没得被人套上一个时局刚刚稳定,就迫不及待结党营私的帽子。 如今打破这层冰的角色由长喜长公主来担任,最是适合不过了,大伙儿也能从这件事中看出,圣上想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大力发展大庆朝的决心。 郭氏看面前两个小娘子虽然兴奋,但都很好地压制了下来,没有太露于表面,满意地一笑道:“城中但凡六品以上的官宦人家,长喜长公主都发了帖子,阿娘到时候会带你们一起过去,你们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多多与你们的同龄人结识。 听说这回啊,太子殿下也会去这个赏荷宴。” “太子殿下!” 便是方才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清高模样的苏流雪也忍不住一声惊呼。 虽然自己女儿这表现多少有些不稳重了,但郭氏也理解,毕竟那位战功赫赫、仿佛在云端上的太子殿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得见的! 最要紧的是,那样一位太子殿下,至今还没迎娶正妃,连个侧妃也没有,自他来到新京那一刻,就注定在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子心中掀起波澜。 她微微扬眉,道:“在自己家里可以放纵些,到了长公主府,可不能这么不稳重了。长喜长公主向来疼爱自己这个侄子,姑侄间的感情也十分要好,太子殿下去给自己亲姑姑撑撑场面,也正常。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我找你们过来,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 苏柔和苏流雪不由得一愣。 连太子殿下都只是题外话? 那件最要紧的事,会是什么? 郭氏暗暗地压了压心底里的激动,努力淡声道:“长喜长公主年少时婚事不畅,后来和离回了娘家,便没有再嫁,因此至今,她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所以,长喜长公主向来很喜欢年轻的孩子,特别是聪明伶俐的女孩。 她在北地素有才女之名,还曾自己开私塾教书,据说,她想趁着这回赏荷宴,寻找几个合她心意的闺中小娘子,到她在长公主府自己办的学堂中学习。” 苏柔和苏流雪的眼眸一下子瞪大,眼里瞬间绽放出无尽的光芒。 老天爷,这确实是天大的消息!若能让长公主殿下选中做她的学生,那得是多大的殊荣啊! 别说要在新朝站稳脚跟了,她们这是要一步登天啊! 郭氏见她们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扬了扬唇,道:“但长喜长公主精力有限,能招收的学生不多,我托人打探了消息,据说长喜长公主殿下只打算收二十个学生。 柔儿如今虽然定了亲,但还没出嫁,依然符合闺中小娘子这个要求。 雪儿就更不用说了。 这件事才是此次赏荷宴的重中之重,无论如何,你们两个都必须有一个人能入选!” 若是他们攀上了长喜长公主,那劳什子伍将军又算什么?只怕他到时候哼都不敢哼一声,自己乖乖地就远离他们了! 郭氏眼眸中悄然掠过一抹狠厉。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攀上长喜长公主! 她膝下只有四个女儿,苏流月那个孽障就算了,还有个孙姨娘生的七姑娘苏婷,今年才七岁,还什么都不懂呢,她也只能指望苏柔和她的雪儿了。 苏柔激动过后,突然问:“母亲,到时候三姐姐会一起过去么?” 一提到那死丫头,郭氏就又想到了她那天阴阳怪气地怼她的模样,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又起来了。 她暗暗咬了咬牙,扯出一个微笑道:“长公主殿下的帖子邀请的是我们全家,你三姐姐自然也是要去的。” 她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她去,但上回,薛成义和云氏突然来了他们苏家,沉着一张脸狠狠敲打了他们一番,若她这回不让那死丫头去,还不知道薛家那些人会怎么闹事。 何况,薛家可在受邀的名单里,若是他们到时候在赏荷宴上发难,毁了他们的大事,才是得不偿失! 苏柔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苏流月被郭氏排除在外了,若真是这般,她不得好好嘲笑她一番?只是她面上只是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那母亲这回怎的不把三姐姐一起叫来?” 苏流雪冷哼一声,“那还用说?那家伙先前才闹出了那么一件难看的事情,咱们苏家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穿了,又做啥啥不行,阿娘愿意让她一起去已是莫大的荣幸了,难不成还指望她去争长公主殿下那二十个学生的名额不成?” 郭氏实在不想提那孽障,淡声道:“行了,你们三姐姐那边,你们不用管,这几天好好练一练自己的各项才艺,如今尚不知道长喜长公主会怎么选人,但选人的标准,绝对少不了才艺这一项。” 苏柔也就暂时把苏流月抛到了一边,和苏流雪点了点头,一脸激动道:“我们晓得的!” 另一边,苏流月自是不知道她们在说的事情的,她离开了苏家后,先是优哉游哉地吃了个早膳,再找地方换了身男装,慢慢走到了京兆府。 谁料刚到京兆府,她就迎面撞上了正从里面快速走了出来的路由和冯大力几人,路由一见到她,就脸色一喜,走上前沉声道:“苏小郎君,你来得正好,出命案了!” 第六十八章 姿势诡异的尸体(一更) 苏流月微扬眉,加快了脚步走到他们面前,道:“你们去现场看过了?确定是命案?” 她本来就觉得差不多该有命案发生了。 偌大一个新京,还是新朝刚刚建立各方面而言还有着许多漏洞的新京,能有这么几天时间没有命案发生,已是很难得了。 “我们正要去现场,但根据报案人说的情况,应是命案无疑。” 路由沉声道:“按照报案人的说法,这不但是起命案,还……十分恶劣。” 苏流月眉头微蹙,立刻道:“我现在就随你们一同过去。” 路由这段时间升了职,成了统领众衙役的都头,如今主要负责外面的各种大小案子。 周云克确实有几分用人的眼光的,路由虽然有些傲气,但已是这些衙役中最沉稳理智的一个,也是真心喜爱查案。 她跟着路由几人,一路去到了新京东南边的边缘,这里比先前他们去过的杏花巷那一带还要破旧,一路过去,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满是斑驳,见得最多的人竟是居无定所的流浪汉,街上基本没有几个普通百姓,便是有,也是面色灰暗、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匆匆往前走。 苏流月瞥了一眼在她身旁匆匆走过的一个中年男人,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在最前头的路由低叹一声,道:“外城边缘本就是最底层的百姓聚集的地方,前朝末期,因为战事四起,朝廷强行征了许多兵,首先被强征的便是这些最底层的百姓。 很多人上了战场便回不来了,导致家里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这才会导致这里变得这般冷清沉寂,没有人气。” 有能力的人家尚可以外逃逃避征兵,例如先前女子连环杀人案中的凶手常山,当初他们之所以匆匆离开京城,一是为了躲避战乱,二就是不想被人强行拉到战场上送死。 但常山家里再穷,也算是有点积蓄的,其他一些比他们家的情况更不如的人家,更是想跑也跑不了。 路由说话期间,带领一众人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刚进到巷子里,他们就见到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前围了好几个人,案发现场定然就在那里了。 路由立刻大步走过去,沉声道:“让让,官府查案!” 苏流月跟在他身后,很是顺利地就进到了院子里。 只见这是个十分窄小陈旧的院子,里头只有一间低矮破旧的小屋,刚进到里面,苏流月就听到了一阵凄凉绝望的孩童哭泣声,那声音此时正在不停地、哀求般地道:“阿娘……阿娘……你快醒醒,不要丢下小豆子……” 这个屋子正中间是一个小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间,声音正是从左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官府众人快速走了进去,就见一个妇人正站在左边那个房间里头,正死死地抱着一个不过五六岁大的孩子。 她正前面的地上,一个几乎不着寸缕的女子正以一种跪趴着的诡异姿势倒在地上,微黄的皮肤上满是细细碎碎的伤口,一头宁乱的黑发把她的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 苏流月眼眸猛地一沉。 这姿势…… 众人也被这具诡异的尸体惊了惊,因为房间太狭小,路由只能看向房间里的一大一小,道:“你们先出来。” 却见抱着孩子的是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妇人,她闻言,连忙不顾孩子的哭喊,抱着他走了出去,一脸无奈地对路由道:“你们就是官府的人罢?我……民妇是他们的邻居,今儿一大早,民妇和民妇的男人听到隔壁传来小豆子的哭喊声,匆匆跑过来一看,就……就见到宁娘子已是……已是没了……” 路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转向一众衙役道:“房间不大,先由我、陈仵作和苏小郎君进去看看,你们去问问附近的人关于这个宁娘子的情况。” 说完,便和苏流月走了进去。 苏流月径直走到了死者面前,陈仵作紧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把死者翻转了过来,一见到她的正面,几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却见这位宁娘子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豆绿色绣荷花纹的肚兜,下身穿着一条亵裤,容貌倒是十分清秀可人,右眼角下一颗小痣更是别具风情,只是此时,她额头处肿起了一个血包,一片血肉模糊。 再看方才她趴着的地面上,也沾染上了点点鲜血,这显然是她死前不停磕头,把自己的额头磕成这样的。 她的咽喉处,则是有一道再明显不过的勒痕,陈仵作上前查验了一番,道:“死者是被勒死的,凶器应该是一条类似于腰带的绳索。 而死者的皮肤上,遍布着许多细碎的擦伤,便连死者的大腿内部也有这样的擦伤,看那些擦伤的情况,是死者生前造成的,只是,这些擦伤看起来不像是凶手殴打虐待死者而致,这又是怎么造成的……” 这些擦伤不严重,就是……多,非常多,几乎遍布死者皮肤上的每一处! 苏流月定定地看了尸体一会儿,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看向了放在房间角落处的一个浴桶。 方才她进来前,就留意到这个浴桶了,一般人洗澡不会在自己的卧室里洗,又不是没有旁的地方可以洗,何必弄得房间里到处都是水? 而方才他们在院子里有见到用木柴搭起来的一个简陋隔间,平日里,他们应该是在那里洗澡的。 那此时,这个浴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流月快步走了过去,就见浴桶里竟是装满了水,水微微混浊,显然用过了。 而在水底下,有一样东西正静静地沉在那里,苏流月眼神微凝,把袖子撸了上去,直接就把手伸了进去,把沉在了水底的那样东西拿了出来。 路由和陈仵作都不自觉地盯着她的动作,当见到她从水底里拿出来的那样东西时,路由不由得眼眸一瞪道:“竹刷子?” 陈仵作也一脸讶异地道:“这竹刷子不是一向是用来刷洗锅碗瓢盆的么?怎么会在死者房间的浴桶里?” 苏流月把那竹刷子凑到眼前看了看,清楚看到那一根根细丝状的竹签上,有着点点鲜红。 她淡声道:“死者身上的擦伤,是这把竹刷子造成的,凶手在杀死死者前,让她洗了一个澡,并且用这个竹刷子,把她彻底地、里里外外地刷洗了一遍。” 感谢书友20170212153441238投的月票~还有大家的小票票~最近好忙啊嗷嗷嗷 第六十九章 她们都一样(二更) 这说法,是在洗猪准备剁了下锅呢! 陈仵作下意识眉头紧皱道:“这竹刷子可扎人得很,谁会用这玩意儿刷自己的身体?” 路由轻吸一口气,道:“死者是被迫的,不管是洗澡,还是用竹刷子刷身子,她都是在凶手的胁迫下完成的。” “没错。” 苏流月点头道:“凶手让死者刷洗完身子后,便让她跪在了地上对他磕头,在磕得差不多的时候,动手把她勒死了。” 陈仵作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 这凶手是哪里来的怪癖,杀人之前还要把人刷洗干净?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吱呀声,众人猛地转头,就见孙昭安竟一直站在外头,脸色黑沉得可怕。 方才那个声音,是他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来的。 路由微愣,道:“孙猴子,我不是让你们去打听死者的情况吗……” “这种死法的死者,我见过。” 孙昭安忽地沉声道:“还见过两次,就在一年前。” 路由声音猛地一顿,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孙昭安抿了抿唇,道:“你应该没印象,因为先前你没有参与过这个案子,那时候,那两个案子都是康少尹负责的,我就跟在康少尹身边,因为死者死去的模样十分怪异,我印象很深刻。 方才,我在见到死者的那一刻,其实就想到了那两个案子,直到看到苏小郎君从浴桶里找到了那把竹刷子,才确信这三个案子,几乎一模一样!” 这说明,一年前那两起案子,死者也曾经被凶手狠狠地从里到外刷了一遍。 苏流月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这是她来到京兆府后碰到的第三个案子,谁能想到又是一起连环杀人的大案! 路由连忙走到了孙昭安面前,快速地问了一连串问题,“那时候那两个案子是什么情况?死者都是什么人?你们当时查到什么地步了?” 然而,不待孙昭安开口回答,就有几个衙役大步走了进来,行礼道:“都头,我们大致了解死者的情形了。死者姓宁,她男人和大儿子在半年前被强行征兵,那之后便再无音讯,只剩下她和一个幼儿相依为命。 宁氏家境贫困,又向来体弱多病,要养活自己和一个幼儿十分艰难,因此……” 衙役顿了顿,道:“她后来,便开始暗中接客,以此赚点银钱谋生。” 他这话说得委婉了,其实意思就是,宁氏先前是个暗娼,一直在做出卖自己身体的活计。 路由闻言一愣,下意识地看了苏流月一眼,见她脸色不变,才继续道:“这么说,昨天杀死她的人,是她的客人?” “应该是。” 衙役点了点头,眉头微皱道:“只是,宁氏这活计并不光彩,想要找出她的客人都有什么人,只怕不容易,这种……暗娼,一般都是熟人介绍熟人,也有她们自己主动上街招揽客人的。 我们尝试着问了这附近的街坊,昨晚可有人见到有谁出入过宁氏的房子,他们都说没见到。” 苏流月道:“凶手显然是带着杀心过来的,他过来时会特意避开这附近的人也很正常,而且我觉得,凶手定然不是第一次来宁氏这边,他是提前知道了宁氏家里的情况,也知道宁氏家里有浴桶,才会带上一个竹刷子过来,完成这一场谋杀。” 其中一个衙役突然道:“等等,昨晚这屋子里不是还有一个人么?死者的孩子说不定会对凶手有什么印象……” 说到后面,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问小孩子这件事有些残忍,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抱着哭喊个不停的孩子的妇人不忍地道:“你们问小豆子也没用的,宁娘子……一直都是避开小豆子做这种事,每回,她都是早早哄睡了小豆子,才会让那些男人进屋。” 苏流月不禁看向那妇人,想起了方才从死者嘴上,没看到有任何绑缚过她的嘴的痕迹,甚至没有任何她的嘴里被塞过什么东西的痕迹。 说明凶手昨晚行凶时,死者完全是可以呼救的,但她没有,可是因为,凶手拿她的孩子威胁她了? 苏流月开口道:“你们知道死者在做那些勾当,难道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有自然是有的,但我和宁娘子一家做了十几年邻居,哪里不清楚她的为人,若是日子能过得去,她也不用这般糟蹋自己啊!” 妇人从方才开始便十分贴心地捂住了小豆子的耳朵,摇了摇头道:“何况,如今战争刚刚停歇,这附近做这档子活计的女子可多了去了,我还能一个个嫌弃过去不成? 最要紧的是,不管他娘做了什么,孩子都是无辜的。” 这附近还有许多这样的女子? 苏流月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蹙。 就在这时,一旁的孙昭安白着一张脸道:“如果是这样,那些女子……可能都会有危险,一年前死去的那两个女子,一个同样是新京里头的暗娼,另一个则是万花楼里的姑娘。 正是因为她们的身份太过低微,康少尹才没有十分用心去查,后面实在查不出什么后,便直接把它变成了一个悬案!” 万花楼,是新京里头的一座妓院,只是档次不算高,招待的向来是一些平民百姓。 连受害者的类型都对上了! 苏流月微微一愣,猛地看向他问:“万花楼与暗娼不同,里头除了姑娘还会有很多伙计,如果他杀了万花楼的姑娘,万花楼里定然会有伙计对他有印象罢?” 孙昭安却摇了摇头,道:“那个万花楼的姑娘不是在万花楼里被杀死的,而是……死在了外城边缘一个破旧的院子里,她先前从万花楼逃了出来,谁都没想到,她竟会被人杀死。 而那个院子是被一个游商租下来的,那姑娘死在里面的时候,那个游商刚刚离开了京城,只是因为院子的租期还没到,房东便也没急着找下一个租客。 我们找到了那个游商的出城记录,在死者被杀害的时候,他已是离开了京城,所以凶手不会是他。” “逃了出来?” 路由有些讶然道:“我记得那种地方对姑娘的管控很是严格,姑娘基本很难找到机会逃跑罢,何况,她们的卖身契在万花楼的老鸨手上,她们便是逃了又有什么用?” “难说。” 苏流月却摇了摇头,道:“卖身契只在官府那里有约束作用,只要她能顺利逃跑,不被官府抓到,这样等她逃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就能捏造一个假身份继续过活。 不过,这种事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万一真的被抓到,后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苏流月倏然看向孙昭安道:“当初万花楼里那个遇害的姑娘,可是刚进万花楼没多久?” 第七十章 第一次犯罪心理侧写(一更) 因为逃跑的代价太大,很多进了花楼的女子便是再不甘心,也不敢真的跑。 在花楼里待的时间越长,人也便越麻木,越没有跑的勇气了。 孙昭安不禁感叹道:“苏小郎君说得没错,我记得那个姑娘的名字叫莺鸣,曾经是个富家小姐,后来家里没落了,她便被家人卖了用来还债,当时进了万花楼不到一年罢。 她当时是装扮成一个外出采买的粗使丫头逃跑的,据说当时守门的人刚要盘查她,万花楼里就突然有一棵树起火了,守门的人被分散了注意力,莺鸣就这样顺利逃了出去。 万花楼里的其他姑娘都说,她自进了万花楼后便一直闷闷不乐,这是心里还排斥着呢,只是,她会逃跑,她们还是非常意外。 她家里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若是她敢跑回家里,她家人反手就能把她再卖一回,而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便是能跑成功,生活也不一定会比在万花楼里好。” “这说明。” 苏流月一字一字道:“她最后会下定决心逃跑,是被凶手劝说的,凶手先前定然认识她,而且很可能,是她在万花楼里的常客。 当时,也是凶手配合她,她才能那般顺利地逃脱。” “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孙昭安连连点头,道:“只是,当时莺鸣进了万花楼已是快有一年了,接待过的客人没有几十也有上百,要想一一查过去基本不可能。 更别说,有些客人进了那种地方根本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或者干脆用假名,我们当时只重点调查了莺鸣的几个常客,但在莺鸣被杀害的时候,他们都有十分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苏流月忽然道:“你们当时对常客的定义是什么?” 常客的定义? 孙昭安一愣,道:“就是……至少去找过莺鸣三次以上的客人,莺鸣长得漂亮,且小时候读过书,会识文断字,还会吟诗作赋,颇有才情,因此回头找她的客人不少。 若是要连只找了她两次、三次的客人都调查一遍,要查的人可就多了,何况就像我方才说的,要把所有人都找全也不容易。 像那种会找莺鸣三次以上的客人,大多是经常逛花楼的,不是京城里的官宦人家就是公子哥,这种人找起来也简单。” 苏流月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么说,凶手很大可能在那些找了莺鸣两次或者三次的客人里,而他只用了这么几次的见面,就成功说服莺鸣跟着他一起逃跑。” 然而,如今事情已是过去了一年,要想找出当初莺鸣接待过的人,就更不可能了。 方才其他几个衙役都不在屋子里,因此没听到孙昭安和苏流月他们的对话。 他们怔怔然地听到现在才算是懂了,孙猴子的意思是,类似的案子一年前也发生过! 冯大力忍不住道:“奶奶的,这凶手怎么又无缘无故消失了一段时间,难不成他跟常有德父子一样,先前的凶手早在一年前就死了,如今又换了个凶手?” 苏流月微微挑眉,看了冯大力一眼,道:“凶手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原因有很多,原来的凶手死了只是其中之一,也有可能是凶手一年前因为什么事情没法再作案,例如病了,生活发生了什么变故,或是直接被关了起来没法自由行动。 这几个案子之间前后只相隔了一年,我倾向于凶手没有换人,只是一年前,他因为什么事情,让他暂时停止了作案。” 众人不禁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牵制住了了这么一个残忍的杀人犯足足一年? 苏流月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凶手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我没法做出推断。事实上,目前我们能推断出来的事情少之又少。” 话音刚落,她就见面前的冯大力突然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苏流月微愣,就听他掩不住激动地道:“苏小郎君,你可是又要开始了?” 要知道,如今他查案子,最期待的便是苏姑娘仿佛变戏法一般,巴拉巴拉地说出一堆凶犯的特征的环节了! 苏流月立刻就明白了冯大力的意思,好笑地扬了扬唇,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我如今只能做一个大概的犯罪心理侧写,也许对案子没法有很大的推动作用。 凶手家境不好,从他对外城这些边缘地区的熟悉程度来看,他很可能也住在外城的边缘,和这里的人有着一样的气质,所以他在这里行走并不会引起附近百姓的关注。 凶手患有某种强迫症……就是,他患有十分严重的洁症,只要是看到自己或别人身上有一点脏污,他都会难以忍受,因此,他平日里会把自己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认识他的人也许还会说,他是个有礼貌、懂分寸、看起来十分体面的人。 凶手智商很高,且很会花言巧语,对女子有着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因此他能在只见过一个女子几面的情况下,就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踏入他的甜蜜陷阱中。 他的洁症大抵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受到某种刺激形成。从他在杀死死者之前,要用这般极端的方式把死者刷洗干净,并让她对他磕头求饶来看,他内心十分自卑,以前很可能曾做过清洁打扫的工作,并因为这份工作被人嫌弃自己肮脏,甚至受到了某种屈辱,这才让他受到了刺激,变得如此偏激。 他在杀死死者后,让她的尸体维持跪地磕头的屈辱姿势,也是他故意的,这些行为能让他得到满足,从而找回自己的自信。” 众人再次体验了那种凶手的形象在他们心里缓缓浮现的奇妙感觉。 可是…… 路由忍不住道:“外城边缘这一带住的人成千上万,要从里面找到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罢。” 另一个衙役也忍不住道:“而且做过清洁打扫工作的人也太多了,餐馆里负责刷洗锅碗瓢盆的杂役、大户人家里负责打扫的仆从、甚至街道司专门雇来打扫大街的人,都符合这一点。” 好巧不巧,这样的人大多也都住在外城边缘这一带。 冯大力立刻用眼神唰唰唰地杀了他们一通,苏姑娘能从这么一点线索里推断出这么多事情已是很厉害了,他们竟还有脸嫌弃上了! 苏流月倒是不介意,摊了摊手道:“所以我说,如今我们能知道的事情十分有限,我只能做一个大概的推断。 还有一件事,我从方才起就十分在意,一直在思考。” 冯大力连忙问:“是什么?” 感谢小可爱们送的票票~最近太忙了,具体的感谢名单我晚点写嘿嘿~端午假期快乐啊!! 第七十一章 挖墙脚(二更) 苏流月道:“我在想,凶手对受害者的选择,为何会变化如此大。” 众人一怔,孙昭安不解地问:“变化大吗?凶手不是明摆着都是挑选这些……咳,以那种活计为生的女子下手吗?” 苏流月却摇了摇头,道:“这三个受害者虽然做的都是一样的活,但有一个本质上的不同——第一个和第三个受害者是暗娼,第二个受害者却是正规花楼里的姑娘。 你们是京兆府的衙役,应该比一般人都要懂,暗娼跟正规花楼里的姑娘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是不被官府和律法所承认的、只能生活在暗处的女子,一个是官府承认的、光明正大从事那种活计的女子。” 众人听得还是不太懂。 虽然但是,难道凶手挑选受害者的时候,还会考虑这些不同? 苏流月继续道:“对于凶手来说,这几点不同对他的影响是——他行凶的难度大大增加了!如果他只是以暗娼作为目标,他根本不用想怎么避开花楼里的其他伙计,更不用费尽心思地把姑娘从花楼里骗出来再杀害。 他只需要像这次的案子一般,大摇大摆地进到他要杀害的女子的房间,做完案后潇洒地离去,他由始至终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提前来踩点,确定受害者的家里都有什么人,以及有没有他需要的作案工具!” 众人一愣,一下子醍醐灌顶一般,孙昭安忍不住轻吸一口气道:“对啊!这个凶手杀万花楼的姑娘时,花费的心思可比杀害这两个作为暗娼的女子时多上一倍不止!”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由眉头微蹙,“新京里有不少暗娼,越是动乱的时期,从事那种活计的人就会越多,按理来说,他想找暗娼作为杀人的目标,再容易不过才是。” 冯大力也忍不住道:“莫非他是觉得杀死她们太简单了,不够刺激,所以故意挑战一下难度高的?” 那这个凶手得多无聊啊! 苏流月沉思片刻,道:“还是那句话,根据目前的情况,我无法推断出他这几次受害者的选择差别如此之大的原因。 但……既然他时隔一年后再次作案了,没有意外的话,他不会轻易收手。 而他下一个会找的受害者,有可能是跟宁氏同为暗娼的女子,也有可能是城里花楼里的姑娘。” 一众衙役闻言,不禁有些头疼了。 这范围有些,不,应该说,也太大了! 他们便是全部人出动,也没法把这些女子都保护起来啊! 路由立刻正了正脸色,沉声道:“情况再艰难我们也必须有所行动!孙猴子,你立刻带上一队人马,重点排查城里的花楼,询问他们最近可有接待过什么行为怪异的客人。 冯大力,你带上另一队人马,把外城边缘做暗娼的女子都摸一遍,能找出多少就找出多少!” 众人便是因为这肉眼可见的工作量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到底训练有素,应了一声便快速分头去行动了。 路由又带着几个人查看了案发现场一番,让随行的人做好记录,并把尸体搬回府衙。 等他做完一切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苏流月还站在外头,正眉头微皱,一脸沉思。 他微微一愣,走过去问:“苏小郎君还留在这里,是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吗?” “不是……” 苏流月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心里有种若隐若现的不安,好像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被我忽视了……” 路由一怔,看苏流月的眉头越皱越紧,甚是贴心地道:“苏小郎君也别太勉强自己,刚刚才发生了一个案子,凶手便是要继续行凶应该也没那么快。 苏小郎君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行回去休息,我们这边若是查到什么线索,我会立刻遣人去告知苏小郎君。” 如今京兆府里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冯大力,另一个便是路由。 苏流月静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就是……劳烦你告知你手底下的人,他们排查花楼的时候,不妨重点排查档次高一些的花楼。” 路由一怔,眉头一皱道:“你是说,凶手有可能会从更高档次的花楼里寻找目标?” 更高档次的花楼,守卫自是也会更森严,他作案的难度也更高了。 这孙子还真的玩上瘾了,要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叠加难度不成! 苏流月却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断,我如今也不确定是否正确,反正,多留一个心眼不算坏事。 行了,你慢慢做事,我走了。” 路由微愣,连忙道:“我派人送送苏小郎君……” “不用了。” 苏流月咧嘴一笑,“你们人手本就不足,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人力,方才一路过来,我已是把路都记住了,我走到大街上自己找辆车回去便是。” 说完,朝路由招了招手,便径自走了出去。 苏流月没费多少工夫就走到了大街上,正想找一辆车,一辆低调却大气的黑色马车便突然缓缓地朝她这边行驶了过来,正正好停在了她面前。 苏流月眸色微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 然而,那辆马车就这样停在这里不走了,苏流月正想绕过它,马车里就突然传来一个磁性沉厚的嗓音,“本王百忙之中特意抽空来这里等苏小郎君,苏小郎君却这般毫不留情地离开,可真是伤本王的心呐。” 这声音,苏流月前段时间才听过,一时半会儿还忘不了。 是魏王周景琛的声音! 她眼眸微睁,魏王为什么会来找她? 下一息,魏王便掀起了窗户的帘子,一双威严肃穆的眼眸直直地看着苏流月,嘴角一扯道:“苏小郎君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可是以为本王会害你不成?你放心,本王生平最是惜才,本王这回特意来找苏小郎君,也是因为听闻苏小郎君在查案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一时起了好奇以及渴求之心,这才特意亲自过来见苏小郎君的。” 渴求之心…… 苏流月难得有些讶异,这魏王的意思莫不是,他想挖她的墙角? 这厮的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吧,她才帮周云克做了多长时间的事情啊! 她不禁皮笑肉不笑地对魏王行了个礼,道:“魏王殿下这番话实在是折煞小人了,小人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碰巧破了几个案子罢了。” “哦?”魏王却沉沉地笑了一声,道:“那苏小郎君就更不是凡人了,碰巧破的几个案子,竟然都恰好是足以轰动京城的大案。 苏小郎君还不知道,这两个案子得以侦破,在京城里掀起了多大的风波罢。” 苏流月没说话。 这一点她确实没留意,除了查案的时候,她都在忙满一芳和苏家的事情,哪有那个闲心去打探这些事情。 魏王见苏流月不搭理他,也不急,忽地笑出一口森森白牙,道:“苏小郎君便别自谦了,本王这回是诚心来找苏小郎君的,上回苏小郎君破的男观音案里,有一个死者正是本王指挥下的虎翼军中的校尉,于情于理,本王都应该请吃苏小郎君吃顿饭表示谢意。” 苏流月忍不住暗暗地蹙了蹙眉,正想拒绝,一旁突然跑出了好几个兵士,把她团团围住,为首的兵士面无表情地伸了伸手,道:“苏小郎君,请!” 这哪是表谢意,分明是绑架! 今天晚了一些,抱歉,等过几天没那么忙就等恢复正常啦! 第七十二章 那小子是他相好?(一更) 苏流月不禁暗暗地抽了抽嘴角,轻吸一口气冷声道:“魏王殿下,你这样就有些不厚道了。” 给太子做事果然是高危职业! 她当初就该抵死不从! 魏王施施然地道:“苏小郎君说什么呢,本王不过是想请苏小郎君去吃顿饭,苏小郎君不会连这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吧?” 就在苏流月眉头紧皱,想着要怎么脱身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不远处大步走了过来。 魏王一行人见到他,都有些怔然。 却见他径直走到了马车前,朝马车里的魏王行了个礼,沉着一张脸道:“小人见过魏王殿下!苏小郎君乃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有急事要请苏小郎君立刻过去一趟,还望魏王殿下见谅!” 苏流月不由得看着这个面容陌生的男人,这是……周云克的人?他能这么及时地出来替她解围,莫不是方才他一直跟着她? 魏王显然是认得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冷地一扯嘴角道:“风、起,看来皇弟真的很看重这个小郎君啊,竟然把你调到了他身边。 本王不过是想就男观音案这件事设宴感谢一下苏小郎君,还能吃了他不成?用得着你这般心急火燎地跑出来把人带走?” 面对魏王的沉沉怒气,风起倒是还能面不改色,又深深行了一个礼道:“魏王殿下多想了,小人会在这里出现不过是巧合,太子殿下恰巧让小人过来带苏小郎君过去,小人没想到魏王殿下也会刚好在苏小郎君这边罢了。” 魏王的脸色突然便板了起来,冷冷地道:“如果,本王非要把苏小郎君带走呢?凡事都要讲求一个先来后到,先来邀约苏小郎君的,可是本王……” 苏流月却忽然开口道:“魏王殿下此言差矣,小人与太子殿下早就有约在先了,风侍卫不过是来接小人过去罢了,真要论先来后到,魏王殿下才是后来的那个,实在不是小人不想赴魏王殿下的约,还望魏王殿下体谅。” 魏王眼中的戾气倏然便朝苏流月射了过去,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苏小郎君既然早就约了皇弟,先前怎的不与本王说?这是在耍本王不成?!” 最后一句话,他的嗓音陡然压低,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危险的压迫感。 苏流月心头微跳,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小人怎么敢欺瞒殿下?小人不过是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件事,风侍卫就来了。” 她说着,脸上做出一副无辜的神情,道:“小人方才也没说有空去和魏王殿下吃饭,便是风侍卫不来,小人也是要拒绝魏王殿下的。” 魏王一怔,皱着一双浓眉回想了一遍,方才这小子确实没有明确说过,要不要赴他的约! 虽然明知道这两个家伙是在一唱一和地演戏,魏王却也无法拿出证据来拆穿他们,不禁眸色阴沉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才冷笑一声道:“好,好!苏小郎君对皇弟果然忠心耿耿,是本王不识趣了。 不过,皇弟会这般看重手底下的人,还把他保护得这般密不透风,本王还是第一次见。” 说着,眼神意味不明地在苏流月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猛地放下帘子,冷声道:“罢了,我们走!” 原本围着苏流月的一众兵卒立刻行了个礼,应了声“是”,便跟在了缓缓行驶起来的马车身后,慢慢走远了。 苏流月他们不知道的是,马车里其实一直坐着第二个人。 魏王把帘子放下来后,便一脸暴躁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道:“果然如高先生所料,那厮对这个娘们兮兮的小子,保护得可谓滴水不漏!先前他何曾这般着紧过手底下的人!” 高寻一身月白色襕衫并墨蓝色褙子,双手交合地坐在那里,笑得温文尔雅道:“先前王爷遣人百般打探这小郎君的消息,却都一无所获的时候,不就应该知道,这小郎君在太子殿下心目中是不一般的么?” 他们虽然确实起了挖墙脚的心思,但应不应是那小郎君的事情。 周云克那厮先前也从来不会这般阻拦他们去找他手下的人,难不成他们还能把他手下的人杀了,给他机会参他们一本不成? 魏王越想脸色越是黑沉,道:“这厮这般着紧这小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那么怕那小子会背叛他?但也不至于把他的情况也瞒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我们查出一点什么来啊! 那厮对那小子的态度着实怪异得紧,难不成真的像外头传言的那般,那厮一直不娶妻是因为好男风?那小子是他的相好?!” 高寻闻言,忽地低笑一声。 “谁说不可能?毕竟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身边一直没有女人才是最怪异的。” 他说着,嘴角的弧度翘得更高了,一双吊眼中精光闪现,“不管太子殿下这般护着那苏小郎君的真实原因是什么,都与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是坐实他们间确实有什么,用这件事,彻底把太子殿下打压下去!” 魏王一怔,立刻明白了高寻的意思,“先生的意思是,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一腿,咱们都要想办法坐实,他们确实有一腿?” 他越说,心头越是敞亮,脸上的神情也越是兴奋。 “此法甚妙啊!如今这厮最受人诟病的便是他不愿意娶妻这件事,若是他好男风这件事被证实了,不用文武百官出面,父王就会把他的太子之位废了!” 毕竟,一个私生活如此混乱、还很可能无法有后的皇子,哪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而那厮这般护着那小子,一旦传出来他跟那小子有一腿,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只会更加让人觉得,这件事是真的! 高寻意味深长地笑着道:“王爷明白了就好,此事事关重大,难得太子殿下泄露了他的短板给我们,咱们可得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从长计议,万万不可以有失。” 另一边,苏流月看着魏王的马车走远后,暗暗磨了磨牙,转向一旁的风起脸色不善道:“你们殿下呢?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他?走罢!” 风起一怔,方才的沉稳干练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有些懵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殿下没说要见苏小郎君啊,我方才这么说,只是因为先前殿下交代过,若魏王殿下来寻苏小郎君的麻烦,就按照方才那么说而已。” 说着,他突然从腰带里抽出了一张已是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嘿嘿一笑道:“我方才说的话,殿下都写在了这张纸上,千叮万嘱我一定要背下来呢,幸好我背下来了,否则又要惹殿下生气了!” 苏流月:“……” 敢情他方才是在背书呢! 她还不是要夸他一句,演技还不错?! 风起忽地,像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殿下还有一句话让我转达给苏小郎君!” 第七十三章 等一切结束那一天(二更) 苏流月现在的心情实在不怎么美丽,没好气地道:“什么?” “咳!” 风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苏小郎君不必忧心,魏王殿下那边的事情,太子殿下会处理好,定然不会让魏王殿下知晓苏小郎君的身份。 再有大半个月就会开恩科了,那之后,苏小郎君便不用再帮京兆府查案,到时候,太子殿下自是会保证苏小郎君过回以往平静安然的生活。” 苏流月微愣,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道:“你们太子殿下还真是料事如神,连我会不高兴这件事都猜到了。” 风起立刻一脸骄傲地道:“当然,咱们殿下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人!” 苏流月:“……” 面对这样的憨憨,她也是无话可说了。 她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风起实诚道:“我五天前便奉命在暗中保护苏小郎君了,不止我,还有好些暗卫。” 五天前,不就是男观音那个案子刚刚结案的时候吗? 魏王那家伙竟是那时候就盯上她了! 她眉头微微一蹙,继续问:“魏王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那可多了!” 风起一脸实诚地板着手指头道:“魏王殿下不仅派了不少人去调查苏小郎君,还几乎每天都派了人企图跟踪苏小郎君,但苏小郎君放心,那些人来一个我打跑一个,定不会让他们舞到苏小郎君面前。” 说着,朝她一脸求表扬地露齿一笑。 苏流月嘴角微抽,哪里有心思夸他,想到自己被那样一个危险人物盯上了,她心里就烦躁。但如今,也只能相信周云克了。 最多再有两三个月,这些事情便能结束了,这段时间,她小心一些便是! 也幸好,接下来几天,魏王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也不知道是他放弃从她这边下手了,还是周云克的人在暗中把他挡下了。 但苏流月做事终归是小心了不少,每次回家,都要左右环顾上好几圈,才走进去。 装扮成苏小郎君时,也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妆容,乍一看区别不大,却是让她显得更英气,更难以看出她其实是个女郎了。 一直到第八天,苏流月去到薛家,见到一脸红光满面的薛成义兴奋地说,他不用被调出御史台了,心里因为魏王而起的轻微郁闷才彻底散了。 虽然给周云克做事麻烦多多,但早在她决定了要利用跟周云克这短暂的交集,尽量多地给薛家谋取福利后,她就由衷地觉得,能被周云克看上替他做事,应是老天爷给她的机缘。 薛家众人闻言,都一脸惊喜,云氏连忙道:“老爷,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薛家一大家子都聚在客厅里等吃晚膳,难得连这段时间天天泡在书院里的薛文津都回来了。 薛成义朗声大笑几声,嘴角高高扬起道:“据说是魏王殿下举荐过来的那个人出了事,没法来任职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我不用被调职这件事,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 薛文柏也笑得合不拢嘴,闻言忍不住道:“阿爹,你方才回来的时候不是跟阿娘说,是因为魏王殿下举荐过来的那个人好赌,前几天在赌场里输了上千两银子,没钱还债便算了,还大放厥词,说自己很快便会进御史台做事,他欠的钱何愁还不上,被人抓了个正着,圣上大怒,才不许他入朝为官么?我方才都听到了!” 王氏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自己这个憨憨夫君,他没看出,阿爹是故意不说这件事的么? 这到底涉及到朝堂正事,哪是他们可以随意议论的。 薛成义乍然被儿子拆了台,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暗暗瞪了他一眼,却终是没法压下上翘的嘴角,道:“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事儿都算过去了,咱们薛家定会越来越好! 文津,不久之后便要开恩科了,如今新朝求贤若渴,此次恩科只保留了乡试、会试和殿试三轮,且会集中在一个月内完成,但凡是到了年龄、没有重大犯罪记录的考生都能报考,这对于你来说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你的书温习得如何了?” 薛文津笑着点了点头,道:“阿爹放心,我定会尽我所能。” 云氏忍不住笑着道:“文津这段时间的努力咱们都看在眼里,你爹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文津今天难得回家一趟,咱们就别说这些事情给文津压力了。 不过,几天后的长喜长公主赏荷宴,文津应是去不了了,难得咱们一家都收到了帖子呢。 流月,你阿爹阿娘可跟你说了赏荷宴的事了?” 赏荷宴? 苏流月一听到这陌生的三个字,就知道,郭氏那女人定然又坑她了。 见到苏流月的表情,云氏哪有不明白的,顿时脸色一变,道:“郭氏竟是完全没跟你说这件事?荒唐!荒唐!你可是苏家的嫡长女,长喜长公主的帖子中怎么会没有邀请你!” 这样的盛会,还是大庆建国之后的头一遭,别说这是结识人脉的大好机会了,流月在那里,说不定还能邂逅一段良缘。 郭氏那毒妇怎么敢瞒着流月这么一件大事! 见云氏气得脸色都要红了,苏流月连忙道:“大舅母先不要激动,可能只是她还没跟我说呢,何况,那样的宴席,我也不是非去不可,毕竟我被郑家退婚那件事,也才过去没多久……” 苏流月确实不怎么想去。 在她替周云克做事期间,见的人自是越少越好,若是好巧不巧有人把她认出来了,就麻烦了。 等她和周云克彻底撇清关系了,再去参加这些宴席也不迟。 云氏却哪里知道自家外甥女的想法,只以为她是在担心别人看她的眼光,不禁万分心疼道:“但那也不是郭氏完全把你撇开的理由!何况,这次的赏荷宴对于全京城未出嫁的女子来说,都是一次莫大的机缘……” 苏流月微愣,还来不及问云氏这是什么意思,薛家的门房就走了进来,行礼道:“老爷,夫人,外头来了人,自称是京兆府的衙役,说是有急事来找三姑娘的。” 薛家众人自是都知道苏流月在替京兆府查案这件事的,顿时都眉头一皱。 苏流月噌地一下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出去。” 京兆府的人鲜少会来薛家找她,他们会过来,只可能是有必须她出面的案子发生了。 苏流月说完,便大步往外走,云氏反应过来想拦住她,已是来不及了,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不满地道:“那孩子,好歹吃完晚膳再出去啊!京兆府的人也真是的,怎么挑这个时辰来找人呢,这是真把流月当成他们的人在使了!” 薛灵宛却忍不住一脸崇拜地看着苏流月离去的方向,向往地道:“但我觉得表姐好厉害啊,竟然能被京兆府的人请去查案,我也好想跟着表姐去看看她是怎么查案的。” 云氏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也是为自家外甥女自豪的,若是不考虑这件事可能给她带来的影响,她又何尝不愿意让她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流月说,这事儿她也不会做长久,她这段时间就少点念叨她,让她尽情做个够吧。 苏流月换好衣服后来到门口一看,来找她的是冯大力。 冯大力一见到她,就急忙道:“苏小郎君,不好了,又有娼妓出事了!” 第七十四章 看不清真容的凶犯(一更) 苏流月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那个凶手,果然再次动手了! 八天前宁氏被杀死后,路由就让人把新京外城的暗娼和与城里的花楼都摸了一遍,让花楼最近多多留意那些行为怪异的客人,并告诫他们手下的姑娘,最近有以花楼姑娘为目标的凶杀案,让她们不要轻信他人,千万小心。 而暗娼本来就是不允许存在的,只是现在新朝刚刚建立,上头讲究从宽而治,减轻百姓负担,对于很多影响不大的违法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抓到了,也只是以告诫为主。 因此他们也不能对那些暗娼做什么,只能口头上警告她们不许再做这档子事,并告诉她们最近有人盯上了娼妓作案,让她们万事小心。 至于她们会不会听,他们就没法保证了,总不能一天到晚派人把她们守着,也守不过来啊! 这工作量可不少,路由他们这几天几乎是不分昼夜地做事,才算是堪堪把人都通知完。 除此之外,他们也暂时没法做什么了,这个案子一天找不到切入点,就一天没法展开更有针对性的行动。 这几天也有一些规模比较小的凶杀案发生,苏流月也只能先把这个案子放到了一边去。 她连忙问:“出事的是暗娼,还是花楼里的姑娘?” “是花楼里的姑娘。” 冯大力顿了顿,脸色难看道:“这回出事的,是寻芳阁里的姑娘。” 寻芳阁! 那可是家比万花楼要高档,甚至高档上不少的花楼,便是在整个新京,它的档次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它平常招待的客人,多是一些富商或者官宦公子哥。 这厮还真的挑了个更高档次的花楼寻找目标,只是这个档次一下子高得,让苏流月也有些讶异。 冯大力忍不住咬了咬牙道:“我们先前明明也警告了寻芳阁里的人,谁曾想还是出事了!” 这说明,凶手的手段十分高明,就像现代一些诈骗团伙,便是警局天天喊着谨防诈骗,还是会有不少人上当。 苏流月眉头微皱道:“这回的死者是在哪里遇害的?不会是,她又偷跑了出去,在外头遇害的吧?” 冯大力点头道:“是,这次的死者名为青蔓,在寻芳阁里还是个颇有名气的才女,她进了寻芳阁已是五年有多了,寻芳阁里的人都说,她虽然有些傲气,但十分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所以寻芳阁里的人都对她很放心,觉得她不会跑。 她也是楼里少有的几个在闲暇时间被允许离开寻芳阁的姑娘。 她便是在今天上午离开寻芳阁去一家银楼拿她定做的簪子时出事的,她的贴身婢女说,青蔓去银楼拿了簪子后,还去了一家茶楼见一个男人,青蔓看起来与他十分亲昵。 后来,青蔓便把那贴身婢女先遣了回去,自己跟那男人走了。 一直到下午快要开店的时候,青蔓还没有回来,寻芳阁的人才察觉到不对劲,派人四处找她,直到方才,在外城东南边的一个院子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这一段话听得苏流月眼眸微睁,“你的意思是,青蔓的贴身侍婢很可能亲眼见过凶手?” 冯大力初初知晓这些情况的时候也很是讶异,点了点头道:“没错,那个带走青蔓的男人十有八九便是凶手,而青蔓的贴身侍婢不仅见过他,还与他说过话!” 这个凶手的胆子,竟是大到了这个程度! 苏流月静默片刻,当机立断道:“走罢,我们这就出发去案发现场!” 两人很快就去到了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只见那也是一个没人的院子,冯大力路上跟她说了,这个院子先前是一户姓黄的人家住的,只是前一段时间,那户人家逃出了新京躲避祸乱,至今都没有回来。 院子里里外外都站了不少人,除了京兆府的人,还有几个牛高马大、看着便凶神恶煞的男人,此时他们都站在一个浓妆艳抹、满头珠翠、却掩盖不住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的妇人后面,这些显然都是寻芳阁的人。 而那妇人面前,一个瘦瘦小小、皮肤呈现不健康的蜡黄色的女子正瑟瑟发抖的跪着,不停地磕头求饶:“鸨母饶命,鸨母饶命,青蔓娘子说了就离开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啊!” 话音未落,她就被那鸨母狠狠扇了一巴掌,直接飞了出去,一声痛呼。 一旁的路由连忙走了过去,沉声道:“沈娘子,这里是案发现场,不是你教训手下人的地方。” 那鸨母见到路由,狰狞的脸色收了一些,挤出一个油腻腻的难看笑容道:“哎哟,这位官爷,妾身不过是太过痛心了,青蔓可是妾身花费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头牌,又难得不是那等子自命清高的,妾身可是把她当女儿疼的,以后还打算把寻芳阁交托到她手上。 如今她莫名其妙地便没了!你让妾身找谁说理去!这小贱蹄子平日里就是在青蔓身边贴身服饰的,她却眼睁睁看着青蔓跟着别人走了,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说不清楚,你说这小贱蹄子该不该死?!” 路由眉头紧皱,正要说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沈娘子是吧?如今这小丫头很可能是唯一一个见过凶手、并和凶手说过话的人,是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若你随意把人打杀了,可是想背上一个妨碍官府办案的罪名?” 路由一喜,转头,就看到苏流月慢慢走了过来,眉眼清冷道:“何况,大庆沿用大燕律法,主人不经官府允许擅杀奴仆,需要受杖刑,我劝沈娘子还是三思。” 沈娘子脸色一沉,然而,苏流月没有多搭理她的意思,看向路由道:“为什么说,那丫头连凶手长什么样都说不清楚?” 路由看了看缩在了一边捂着被打红的脸颊小声哭泣的小姑娘,道:“她叫小翠,据她说,那男人来找青蔓时,脸上应是化了妆,那男人化的妆还挺浓,她天天在寻芳阁那种地方做事,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 苏流月一怔。 难怪,只怕那男人的妆浓得,连他本来的样子都掩盖了。 她又问:“青蔓的尸体情况如何?” “和先前宁氏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路由道:“苏小郎君可要先进去看一看?” “先不急。” 苏流月说着,转身,走向了一旁的小翠。 小翠立刻胆怯地后退了好几步,苏流月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轻声道:“不用怕,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能把你见到那男人时发生的事情、以及那男人给你的感觉,都详细地跟我说一遍?” 第七十五章 凶手的真正目的(二更) 小翠怔怔然地看了苏流月一会儿,见她只一直耐心地等着她,眼神包容而温和,终于咬了咬唇,小声道:“今天,青蔓娘子去银楼拿完簪子后,就说……就说在清风阁约了人…… 奴婢跟着青蔓娘子去了清风阁的一个包间里,里头已是有一个男人等着了,那男人长得很是高大,也很是俊朗,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只是……只是奴婢一看他就知道,他化了妆…… 青蔓娘子见到他那一刻,就说,你怎么又换了个妆容?你这妆容,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听起来,跟他还挺熟的…… 然后他们就坐了下来喝茶吃点心,那男子很会讨青蔓娘子开心,知道青蔓娘子喜欢吟诗作赋,喜欢……喜欢被人夸赞,就一直和青蔓娘子说那些诗啊文啊的事情,每次青蔓娘子作出了一些句子或诗句,那个男子就会大大夸奖青蔓娘子一番…… 奴婢也是头一回……见到青蔓娘子那么开心…… 他们大概吃了半个时辰的茶,那男子突然站了起来,说先前跟青蔓娘子说过的,有个地方景色非常优美,看着就让人诗意大发,想带青蔓娘子去看看,青蔓娘子就欣然答应了,奴婢……奴婢劝了青蔓娘子的,说寻芳阁很快就要开店了,让青蔓娘子不要去,青蔓娘子却不听,还说奴婢多管闲事,她自是会在寻芳阁开店前回来,要是奴婢把这件事说出去了,她就打断奴婢的腿……” 小翠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双手交叉环抱在了一起,这是一种自我拥抱的姿势,通常是在一个人非常没有安全感,或很有压力的时候才会做出来。 苏流月眉头微蹙。 青蔓平日里定然没少打骂她,她看起来对青蔓很是害怕。 她的声音不禁放得更轻了,“你一直跟在青蔓娘子身边,先前可见过这个男人?” 小翠摇了摇头,顿了顿,又点了点头,很是犹豫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完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青蔓娘子唤他宋郎,但……来找青蔓娘子的郎君,也有不少姓宋的……” 那男人显然精通化妆技巧,他先前定然去找过青蔓,但他那时候的妆容跟今天的不一样,小翠这才没认出来。 而他的姓,也不一定是真的。 她们说话期间,路由也走了过来,此时忍不住道:“他一个大男人化什么妆?难道青蔓娘子就没觉得不妥?” 竟然还这般心大地跟着他走了! “说明,他有一个十分完美的理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化妆,而这个理由,青蔓娘子觉得十分合理,因此才没有丝毫起疑。” 路由微愣,“会是什么理由?” “例如……” 苏流月抬眸淡声道:“他脸上有什么必须遮盖的东西,例如疤痕、胎记。” 路由眼眸猛地瞪大,忍不住道:“这么说的话,他很可能破相了?可是,青蔓娘子又怎么可能看上这么一个破了相的男人?” 苏流月却撇了撇嘴,道:“虽说人很多时候都是视觉动物,但对于女人来说,好看的皮相有时候不如有趣的灵魂,如果她刚好遇到了一个男人,似乎完全懂她所想、忧她所思、每一句话都十分契合她的心灵、又很会讨她欢心,那个男人只要不是丑得惊天动地,她都有可能爱上。 何况,听小翠的说法,那个男人底子不差,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技巧,至少看起来是完全能唬人的。” 路由微愣,想起苏小郎君先前确实说过,凶手对女人很有手段,能轻易让一个女子迷上他。 “那……” 路由想了想,道:“他脸上必须遮盖的东西,是一年前就有的,还是一年后才有的?” 如果是一年后才有的,也许能反推出他这一年去做了什么。 苏流月却摇了摇头,道:“暂时不清楚,我先去看看尸体。” 死者照样是在卧室里死去的,卧室里照样有一个沉着一把竹刷子的浴桶。 苏流月进到去的时候,陈仵作已是把死者放平在了地上,她看起来确实和宁氏一模一样,身上只穿着肚兜和亵裤,全身上下都有细细密密的擦伤,额头上肿了个大包,脖子处有勒痕。 忽地,苏流月眼神一凝,快步走了过去,死死地盯着死者的面容。 跟在她身后的路由察觉到了什么,连忙问:“苏小郎君,可是发现什么了?” 苏流月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道:“你们不觉得,这女子和宁氏的模样,有一些相像?” 路由一怔,立刻也走到了苏流月身边。 男人对人的相貌本就不及女子敏感,路由一开始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被苏流月提醒了,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讶然道:“眉眼间确实有些像!而且……” 苏流月沉沉地接过了他的话,“而且,青蔓和宁氏一样,右眼角处,也有一颗小痣。” 他们一开始看不出来也正常,青蔓和宁氏的样貌也就三四成相似,苏流月一开始也是看到了那颗小痣,才这么快反应了过来。 苏流月说完,立刻道:“孙郎君呢?他可在?!” 正在外头查找线索的孙昭安闻言,连忙跑了进去,“苏小郎君找我有事?” “你可记得。” 苏流月立刻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一年前那两个死者,右眼角处可是也有一颗小痣?” 孙昭安一怔,嘴巴一下子大张,“你如何知道!” 心中的猜测一下子被证实,苏流月暗暗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精光四射,“错了,我们先前的猜测,都错了!凶手每一次作案都寻求更高层次的受害者,并不是为了加大犯案的强度,寻求刺激。” 路由一怔,问:“他不是为了寻求刺激,还能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吧!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冷声道:“他是为了练手,为了以后,能更好地向曾经侮辱伤害过他的女人复仇!” 第七十六章 第二次犯罪心理侧写(二更) 见众人都一脸震惊又困惑地看着她,苏流月径直说了下去,“凶手小时候很可能曾因为自己的工作、或者还有他脸上的缺陷,被自己心仪的女子侮辱轻贱,就像我先前说的,他因此十分自卑,这种自卑不仅表现在了他对干净整洁近乎变态扭曲的追求上,还表现在了他对女人的态度上。 他虽然能十分轻易地讨得女人的欢心,但每每想起那个曾经侮辱轻视过他的女人,他便会变得没有自信、惶恐焦躁,因此,他一开始选择了对最底层的女子下手,因为从她们身上,他才能找回自己身为男人的自信。 为了消除那个女人对他的影响,他这些年一直混迹在女人堆里,这才练出了一手对付女人的技巧。 因为这种自卑,他很可能至今还没娶妻,或者,婚后生活非常不如意。 他开始了自己的杀戮之旅后,便有计划地寻找起与当年那个女子相像的目标,因为娼妓是他最容易接触到的一个女子群体,而这个群体里有各式各样的女子,简直就是最适合他练手的桃源之地。 他首先找的暗娼也许只有容貌和那个女子相似。 他第二个找上的万花楼里的莺鸣,不但和那个给他造成了阴影的女子有着相似的面容,很可能还有着相似的才气。 他第三个找上的女子,便是青蔓……” “等等!” 路由忍不住打断了苏流月的话,眉头微蹙道:“莺鸣是凶手一年前杀死的,按照你的说法,他一年后又回到了原点,以暗娼为目标开始杀人,那他第二个杀的,不是应该是跟莺鸣差不多层次的女子?” 青蔓跟莺鸣相比,那层次显然又高了一大截啊! 苏流月赞赏地看了一眼路由,嘴角微扬道:“你说到了重点,但正是因为凶手跳过了第二个层次的女子,直接找了更高层次的目标,我才百分百确定,一年前和一年后的凶手,确实是同一个人。 莺鸣这个层次的女子,他一年前已是征服过了,对于他来说,没必要再做一样的事情。 他一年后之所以再次从暗娼开始杀起,只是纯粹为了找回杀人的手感,这个层次的受害者,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他甚至没把她们纳入他的征服计划中,只是个工具一样的物什罢了。” 就像有些人打游戏,隔了一段时间不打手生了,就去新手村杀几只怪找回手感。 但他们先前已是通过了的关卡,自是不会再费时费力再去过一遍的。 苏流月顿了顿,沉声道:“一年前的凶手,杀完莺鸣后便消失无踪,只有他自己本人才知道,莺鸣之后他想找的下一个受害者是什么模样的!” 它不像那些有种固定受害者画像的案子,可以那般轻易地模仿。 “那按照苏小郎君的说法……” 孙昭安不禁绞尽脑汁道:“凶手找的每一个受害者,都定是更接近他真正想复仇的那个人,跟最开始死的两个暗娼比起来,莺鸣跟她们不一样的地方是她会识文断字,而青蔓跟莺鸣比起来,不一样的地方是……青蔓所处的花楼层次更高,在花楼里的地位更高? 所以,他下一个要杀的很可能便是,所处的花楼比青蔓层次更高的、在花楼里的地位比青蔓更高的女子?” 先别说新京里,比寻芳阁层次更高的花楼就没几家。 要比青蔓在花楼里地位更高的女子……也就只有花魁了罢! 那个曾经侮辱轻视了凶手的女子,不会是某个花楼里的花魁吧? 苏流月却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凉凉地一扬,道:“青蔓在娼妓这个群体里的地位,已经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了,凶手下一个要对付的,十有八九便是他真正想杀的人。 从他这次再次动手,直接跳过了莺鸣那个层次的受害者这一点,也能看出他急了,这个计划本该一年前就完成,无缘无故搁置了一年,他只想尽快推进整个计划。 而凶手受过的伤害,很大可能发生在他年纪比较小的时候,孩子心智稚嫩,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才最有可能在一个人的心里留下深刻的烙印,进而让他的心灵发生扭曲。”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早在小时候,就会有一些体现的原因。 “而根据这几个受害者的特点归纳,那个曾经侮辱轻视了他的女子,是个样貌漂亮、右眼角下有一颗痣、会识文断字吟诗作赋、不仅地位高、还生活十分富裕的姑娘。 能请得起奴仆清洁打扫卫生,并能高高在上地轻视这些仆从的女子,身处的环境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最重要的是,这个姑娘如今,显然依然符合这些条件。” “等等!” 孙昭安忽地轻吸了一口气,呐呐道:“如果说,让凶手仇恨的那个女子是在他小时候给他带来伤害的,至今已是过了至少十年了罢!毕竟青蔓娘子那个丫头不是说,那个疑似凶手的男人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了么?” 虽然凶手化了妆,但一个人的年龄不仅体现在他的面容上,更是体现在他的谈吐和做事风格上,后者是岁月赋予给一个人的特性,是很难伪装出来的。 何况小翠在寻芳阁做事,见过的各种各样的男子成百上千,在对男子的辨别上,是有一定的眼力劲的。 而一个女子,能在长达至少十年的时间里一直地位很高、生活富裕…… 孙昭安眼眸猛地一睁,“这听起来,可不像在说花楼里的姑娘啊!怎么像是……像是在说……” 花楼里的姑娘吃的都是青春饭,一个女子能在花楼里长达十年都位于比较高的位置、并生活富裕的,几乎没几个! 便是各个花楼里的花魁,也是每过几年便会更新迭代一次,她们在花楼里能称得上地位高的,顶多就那么几年。 路由沉沉地接过了他的话茬,道:“这听起来,像是家庭条件本就不错的人家里的娘子。” “没错。” 苏流月见他们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微微一扬,道:“而这十年里新京动荡得很,能完全不受影响一直保持自身的地位和富裕生活的人家,更是没几个。 而这些人家里恰好有这么一个右下角有一颗痣的姑娘的,更是寥寥无几。 如今要从新京里找出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先找出他要下手的对象,再顺着这根藤一举找出凶手!” 路由微微一愣,虽然这种查案法子他先前从没试过,但还是反应很快地道:“如果真的能找出凶手真正想下手的目标,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我现在就去把新京符合条件的人家筛查出来!” 这样的人家,只是想想便知道定是在新京有一定的影响力。 若凶手真正的目标当真是那些人家里的姑娘,他们更是要打起十二分警惕了。 苏流月点了点头,道:“以防万一,路都头不妨派人把各个花楼里长红了十年的姑娘也筛查一遍。” “好,我晓得的!” 说完,便匆匆离去做事了。 第七十九章 我养你一辈子(二更) 路由做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上午,苏流月去到京兆府的时候,他便把能查到的都查了。 他把一份卷宗递给苏流月,眉头微蹙道:“苏小郎君,这个案子可能有些棘手了。 我们问了新京里头所有花楼,就没有一个姑娘是长红了十年的,这么多年来地位一直很高的倒是有,但都是各个花楼里的鸨母,而凶手的目标对象分明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不可能是花楼的鸨母。 而新京这十年来一直长盛不衰的人家不多,我们目前调查到的一共是三十三个,这三十三个人家,几乎都是在前朝便有着功勋傍身或一定地位的世家大族!名单都在这个卷宗里了。 其中,有二十三个人家在这十年来,地位一直十分稳固,新朝建立后,也很顺利地在新朝站稳了脚跟,有十个人家虽然不及十年前昌盛,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最麻烦的是,这些家族里的姑娘都十分讲求礼仪规则,轻易不会在人前露面,见过她们的模样的人,也大多都是世家大族里的人。 所以……要调查这些家族里是否有一个右眼角处有一颗痣的年轻女郎,十分困难。 我已是叫了人想办法去找那些家族里的人套话,但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传话回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 苏流月道:“那样的世家大族,从上到下都规矩森严,便是最底层的仆从也不会随意跟外面的人透露自己家未出嫁的年轻女郎的样貌,若被人知道,可不是丢掉饭碗那么简单的。” 他们也不可能直接找过去,说你们家姑娘很可能跟一起娼妓谋杀案有关,先不说他们目前的推断都只是猜测,如今牵涉到的人家范围太广了,若他们动作一下子这么大,势必会在世家大族间掀起波澜,到时候影响了那些姑娘的名声,被那些世家大族讨伐,只会平添麻烦。 路由忍不住轻“啧”一声,“那怎么办才好?无法找出右眼角处有痣的姑娘,就没法锁定凶手可能会下手的目标。 要不然,我让弟兄们去他们大门口蹲着,看能不能碰巧看到那些姑娘的模样?” “这样的话效率太低了,先不说那些姑娘在他们蹲点期间是不是都会出门,便是出门,大部分人都是坐马车的,哪会像平常人家的姑娘,直接就出门了?” 苏流月沉思片刻,忽地灵光一闪,嘴角微微一扬道:“分开找人效率太低的话,我们趁她们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一一排查,不就能一次性把人都排查出来了?” 路由一愣,有些怔然,“可是,有什么场合能让几十个大家族的所有年轻姑娘都聚集在一起?” “谁说没有?” 苏流月眉一扬,道:“四天后,长喜长公主会在她的长公主府举办赏荷宴,京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都被邀请了,而且,据说我们的殿下也会出席这次赏荷宴,这样的盛事,城里的年轻女郎只要不是病得走不动道的,都定是会出席!” 路由不是大家族的人,自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此时一听,顿时眉飞色舞地道:“殿下也会出席?老天爷,如果我是那些家族里的年轻女郎,定然也要抢着出席!可是,那样的宴席,苏小郎君进去没问题,我们却如何能进去?” 苏流月意味深长地道:“这时候,就要找咱们的头了。” 她原本还想着就算郭氏开口让她去那个赏荷宴,也要找个理由不去的。 如今看来,她是不去不行了。 苏流月原本想亲自找周云克说说赏花宴的事,无奈自从京兆府渐渐上了轨道后,这男人就天天不见踪影,苏流月都好几天没在京兆府见到他了。 她只好叫出了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风起,让他帮忙给他家日理万机的殿下送一下信,让他有空安排一下京兆府里的人去赏荷宴卧底的事情。 其他事情倒是进行得很顺利,苏流月原本还在想要不要拐弯抹角地提醒一下郭氏她去参加赏荷宴的事情,谁料当天晚上她回到苏家,郭氏就把她唤了过去,表情冷淡地把这件事跟她说了,并冷冷地警告了她一番,这次赏荷宴对苏家至关重要,若是她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就不是罚她禁足半个月那么简单了。 由始至终,都没跟她说长喜长公主到时候会从一众未出阁的女子里,挑选几个女子作为她的学生这件事。 若不是云氏先前跟她说了这件事,她便真的要被蒙在鼓里了。 苏流月看着郭氏躲躲闪闪的眼神,只觉得好笑。 云氏先前跟她说,长喜长公主后来叫人透出了风声,说到时候赏荷宴上,会给机会让各府的千金展示才艺,估摸这就是长喜长公主挑选学生的重要依据了。 难怪这些天,她天天都听到苏流雪的院子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苏柔也没怎么来找她麻烦了,估计天天缩在房间里苦练她的丹青技巧呢。 苏流雪的古琴和苏柔的丹青技巧在新京的贵女圈中本便是有一定的名气的,虽然名声不算特别响亮,但新京贵女圈竞争激烈,各种千古才女新京第一才女什么的一抓一大把,能闯出一些名声已是很了不起了,这也是当初苏柔能那么快被郑家接受的原因之一。 而不管是原主还是她,对这些琴棋书画都可以说是毫无竞争力,而苏流月也没兴趣当长喜长公主的学生,郭氏像防贼一样防着她,也是难为她了。 她去赏荷宴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出那个在凶手心中留下了重大阴影的女子。 然而,她这颗想摆烂的心显然没有得到云氏的理解,得知苏流月也会去赏荷宴后,云氏一下子便来劲了,这些天逮着苏流月空闲的时间便抓着她和薛灵宛去给赏荷宴做各种准备,光是制作新衣服和买各种头面就花了不少钱,可把苏流月心疼得够呛。 虽说薛家也不是多富有的人家,给她们添置的衣服首饰也是平平常常的价位,但对于一心想摆烂、最好宴会上的所有人都察觉不到有她的存在的苏流月来说,为这个赏荷宴多花一文钱都是浪费! 就在赏荷宴举办前一天,云氏还抓着苏流月和薛灵宛去买了新的胭脂水粉,若不是苏流月第二天要跟苏家的人一起去长公主府,她可能都要直接把她留在薛家,第二天亲自给她打扮了。 回去的时候照样是薛文柏送她,见到苏流月一脸疲惫的模样,薛文柏不禁心疼道:“流月,最近京兆府那边很忙?我见你天天都往那边跑,一去就是大半天。” “是挺忙的。” 苏流月抬起手揉了揉肩颈,撇了撇嘴道:“最近这些天,几乎天天都有凶杀案发生。” 虽然除了那个娼妓杀人案,其他杀人案都是些小案子,她当场就能解决了。 “都是因为我。” 薛文柏很是歉疚,“阿娘天天说,要想找到你空闲的时间比找到阿爹空闲的时间还难,若是因为我耽误了你为长公主府的赏荷宴做准备,我都不知道如何补偿你才好。” 阿娘可说了,若是流月好好重视这次的赏荷宴,说不定能一举洗刷掉她先前被郑家退婚带来的不好的影响,还能说到一门好亲事。 他这个表哥不但一点忙也帮不上,竟然还拖了流月后腿! 实在太不应该了! 看着薛文柏一脸自责的模样,苏流月:“……” 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比起被云氏拉去各种试衣服买首饰,她反而更喜欢查案。 眼见着苏家到了,苏流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道:“大表哥,反正到时候我嫁不出去,就赖你们薛家一辈子,你们总不舍得不养我罢?” 说完,就跳下了马车,薛文柏反应过来,连忙凑到窗户边一脸认真道:“流月,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养你一辈子!” 苏流月微愣,不由得好笑,她不过开个玩笑,这憨憨大表哥还当真了。 她抬起手朝他挥了挥,道:“我知道了,大表哥,你快回去吧,大舅母还在等着你吃饭呢!” 看着薛文柏的马车走远后,苏流月正要进苏家,风起却突然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里走了出来,朝苏流月行了个礼道:“苏三姑娘,我们家主子来了,问苏三姑娘可有空去说几句话?” 明天早上的更新统一到晚上九点左右一起更新哦~~终于稍微闲下来了~~ 第八十章 苏流月的小心思(一更) 周云克来了? 苏流月有些讶异地看了风起一眼。 她先前让风起帮她传了信后,风起第二天就跟她说,殿下让她一切放心,他会安排好所有事情。 那之后,路由也和她说了,殿下已是安排了他和另外四个衙役在赏荷宴那天潜伏进长公主府里。 事情都安排好了,周云克这会儿来找她做什么?莫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她? 苏流月看了看风起走出来的那条小巷,让尔思和尔安在原地等着,道:“带我过去罢。” 周云克的马车就停在那条小巷里,马车旁边站着苏流月已是很久没见的风扬。 风扬见到她,立刻打开了一边的马车门,道:“苏三姑娘,请。” 一边说,一边努力压着眼底深处的震惊和恍惚。 仿佛在怀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在做梦一般。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微微扬眉,径直上了马车。 这是辆宽敞而大气的马车,她一上马车,就见到斜对面,一身墨色绣祥云纹窄袖紧身袍服的周云克正坐在那里,身姿笔挺依旧,肩膀却松弛,浑身透着一股子闲适和优雅。 马车内部一如他先前的军营,简洁干净,不多的几样东西被摆放得井井有条,中间一个香炉正飘出袅袅香烟,是十分温润绵长、仿佛能让人的心都沉下来的沉香味道。 见到她上来,周云克的眉有些懒散地挑了挑,薄唇微扬。 她很是识趣地坐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瞥了他一眼道:“殿下怎的忽然来了?还让我上你的马车,你可知道,你那两个侍卫在外头瞪得眼睛都要出来了。” 周云克以前会不会和其他人坐一辆马车,苏流月不知道。 但他和女子一辆马车,绝对是头一回,她是看出来了。 周云克轻笑一声,道:“我这些天事务繁忙,先前魏王来找过你后,我便想抽时间见你一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空闲,却也只能来这里跟你说几句话,总不能让你站在外头与我说话,被人看到影响也不好。” 苏流月微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是为了魏王的事情来找我的?” 周云克抬起右手,手肘轻抵在马车车壁上,修长的手指弯曲轻轻撑着自己的头,垂眸看着她,嘴角含笑,“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苏流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家伙是因为觉得她会生气,所以特意抽时间来找她? 要不是她不是个自恋的人,对他也多少有了些了解,说不定就要自作多情了。 她撇了撇嘴,道:“殿下对手底下的人都这么好?” 周云克微愣,片刻,低低一笑,“毕竟当初是我强行拉苏姑娘入局的,且苏姑娘严格来说,并不算我手底下的人。” 简单概括,就是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苏流月也懒得跟他扯东扯西,道:“如果殿下是为了魏王殿下的事情来的,那殿下是多虑了。魏王殿下来找我的时候,我是有一些心烦,但殿下也帮了我良多,我大舅那件事,多亏殿下了,天底下的事情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我懂的。” 周云克不禁盯着面前的女子,她脸色淡然,眉眼认真,是真心这样想的。 不管什么时候,她的通透都会让他忍不住生出一股赏识之情。 他忽地,嘴角微微一扬道:“你这般帮助薛家,是因为,那里有苏姑娘的良人?” 苏流月微愣,立刻想起了方才憨憨大表哥的那句“我会养你一辈子”。 薛文柏嗓门本来就大,方才那句话,他又是情急之下说出来的,就更控制不住音量了。 这男人定然听到了,也误会了。 她眉头微蹙,想解释一句,对面的男人却似乎觉得他一个外男问她这种事有些不合适,淡然地转移了话题道:“明天长公主府上的事情,我已是安排好了,到时候路由和冯大力会在里头配合你,其他三个衙役会分布在长公主府的几个门口处等候指令。 具体的安排路由明天会跟你说,我明天也会过去一趟,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遣风起过来找我便是。” 见他说起了正事,苏流月立刻打起了精神,把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到了一边去,道:“好,我和路都头他们都觉得,凶手应该很快就会动手了,很可能,他已是和他真正的目标有过接触。 这次再次开始杀人,他明显很是急躁,第一个案子和第二个案子之间就隔了八天,而如今距离第二个案子,也过去四天了。” 好在这些天,凶手还没有动手。 周云克点了点头,道:“明天辛苦你们了,说起来,你这些天破了好几个案子了,怎的不见苏姑娘向我提要求?” 苏流月微愣,这家伙虽然天天不在京兆府,但对京兆府的事情还是挺了解啊。 迎向周云克凝视着她的黑眸,苏流月淡声道:“这要求又不是说有就有,我自是要把它们留着,等到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再提,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殿下该不会想说,这提要求也有时限吧?” 看到女子眼中淡淡的警惕之情,周云克似笑非笑道:“自是没有的,苏姑娘想什么时候提就什么时候提,只要是在我有能力实现苏姑娘的要求的时候,我都不会食言。” 苏流月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钻了个小空子,以后可不是时时都有这种遇到贵人的机会的,苏流月是故意不这么快提出这些要求的,留下几个要求,便是以后她不再帮太子做事了,而她又遇到类似于先前大舅要被调出御史台这种以她的能力没法解决的事情时,还能有一线生机。 毕竟这种官场上的事情,可不是说她努力就能解决的。 以这男人的机敏,他不可能看不出她在钻的小空子,只是,他显然默认了。 苏流月对这位太子殿下的观感又好了一些,嘴角忍不住一扬,连带着眼睛也微微弯成了两轮小月牙,道:“那就好,我就知道太子殿下最是善解人意,体恤下属。 若我不是这个身份,我都想一直帮殿下做事了!”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此时天色已近昏暗,马车里没有点灯,少女的笑靥就像一朵陡然绽放的太阳花,照亮了已是昏暗得连对方的五官都看不清晰的车厢。 周云克眸色微凝,眼神不自觉地一直盯着对面的女子。 苏流月随即笑着道:“天色已是不早了,殿下没有其他话要说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周云克看了她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苏流月不觉有异,只以为他有些累了,此时他整张脸都掩盖在黑暗中,她也看不清晰。 她便十分体贴地放轻音量给他行了个礼,下了马车,转身往苏家那边去了。 风扬见苏流月走远了,才凑到了马车边,低声道:“殿下,接下来去哪?” 马车里却久久没有人说话。 第八十一章 美得仿若仙子(二更) 风扬微微一愣,又问了一遍,“殿下,接下来是去军营,还是回府休息?” 他说完后,又过了几息,马车里才传来一个慵懒的悦耳男声,“回府罢。” 风扬连忙应了一声,刚抬手让车夫启程,车厢里突然传出一声低低浅笑。 随即,一个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响起,“向北那家伙说得倒没错……” 那女子,长得确实很不错。 方才她笑起来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一时竟是移不开。 风扬一愣,下意识问:“殿下,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向北先前说过的话罢了。” 风扬霎时一惊。 殿下……殿下竟然在想向统领?! 本来向统领天天哀嚎殿下对他有企图,他是嗤之以鼻的。 这回,不会……不会向统领真说对了吧?! 容先生若是知道,心会碎的! 第二天一大早,苏府就格外热闹。 赏荷宴是从上午开始的,一直到下午结束,中午长喜长公主设了宴席招待各个来宾。 据说光是今天要去赴宴的宾客,就有五百多人,其中未出阁的年轻小娘子就有快两百个。 这真真可以说得上是大庆建国以来的第一大盛事了! 苏柔和苏流雪一大早就去了郭氏的院子梳妆打扮,跟那边的手忙脚乱比起来,苏流月这边的淡定从容简直是两个世界。 尔思和尔安倒是很急,但无奈有个摆烂的主子,妆化得太浓不行,首饰带得太多嫌行动不方便,衣服穿得太华丽嫌太夸张。 最后在两个丫头的软磨硬泡下,苏流月好歹是把云氏给她准备的东西都用上了。 最后,她一身清雅秀美的藕荷色绣蓝边迎春花纹饰褙子,内里浅蓝色抹胸并粉蓝色间色裙,梳着简单却轻灵的灵蛇髻,头上别着一把蓝宝石蝴蝶纹花钿,发髻用一根简简单单的金瓜头簪固定着,耳朵上带着跟花钿同款式的蓝宝石蝴蝶纹耳环,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没有任何首饰,却是衬得她格外清雅灵动。 便连尔思和尔安都看呆了,尔思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道:“奴婢先前就知道姑娘好看,但……但不知道,姑娘竟能好看成这个样子,像天上下来的仙女似的,奴婢的眼睛都要移不开了。” 以前的姑娘喜欢浓妆艳抹,喜欢满头珠翠,好看是好看,但多少有些俗气。 自缢未遂后的姑娘则是完全相反,对打扮一点兴趣也没有,每天不是穿着一身男装到处晃荡,就是素面朝天地直接出门,为此,云夫人已是埋怨过很多回了。 却谁曾想,只需这般简简单单地打扮一番,姑娘就能美成这个样子呢! 苏流月对自己这个模样也有些意外,若不是她今天有正事要做,也许还有心思欣赏一番自己的打扮。 她刚看了镜子两眼,外头就传来郭氏身边的侍婢杏香不耐烦的声音,“三姑娘,还没好吗?再不快些,长公主府门前的马车就要多起来了,咱们得排上好些时间才能进去。” 尔思暗暗地朝门口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没好气地道:“咱们姑娘早就好了,这不是担心六姑娘她们那边还没好么!” 这是在暗戳戳地说,六姑娘她们打扮才费时间。 杏香脸色一变,刚要阴阳怪气地反驳回去,就见到苏流月带着尔思和尔安走了出来。 看到苏流月的模样,杏香眼睛微微睁大,一脸不可思议,竟是连要说的话都忘了。 这三姑娘,怎么竟比以前美了那么多! 苏流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带了几分讥讽道:“怎么,不是赶时间?” 杏香倏然回神,脸色忽青忽紫地变了好一会儿,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咬了咬唇道:“请三姑娘随奴婢走。” 苏流月到了大门口的时候,郭氏他们还没到。 尔思顿时暗暗地瞪了杏香一眼,杏香自知打脸,便是气得脸色发青也没说什么。 等了大概一刻钟,郭氏才领着一大堆人出来了,除了精心打扮了一番的苏流雪和苏柔,还有郭氏的宝贝疙瘩苏景辰。 郭氏除了苏流雪,还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今年十二岁的苏景辰,在苏家这一辈中排第三,和今年才四岁的苏景昊,排第六。 郭氏对这两个儿子宝贝得不行,那真真叫当成命根子一样疼着宠着,苏景辰年纪还小,就单独给他分了个安静通透的院子,从小就花重金请她能请到的最好的夫子给他启蒙授学,他每天要做什么、要吃什么她都要亲自跟进,还从小就不让原主接近苏景辰,仿佛生怕原主会把她的宝贝儿子害了似的。 先前苏流月听尔思八卦回来的消息,说郭氏和苏唯礼早就在四处拉关系,打算等苏景辰一到十四岁,就把他送去国子监念书了。 这回,她显然也要带苏景辰一起去赴宴。 几人远远地见到了苏流月,本来都是一脸不屑的神情,等看清苏流月的模样,顿时都变了脸色。 跟盛装出席、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东西都堆到身上的苏流雪和苏柔比起来,苏流月虽然比她们素上不少,却比她们好看多了,也耐看多了。 苏柔暗暗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苏流雪狠狠咬了咬下唇,头一次在这个女人面前,感觉到了一丝不甘心和屈辱。 郭氏也脸色变幻莫测地看着苏流月,正想说什么,苏景辰忽地开口了,“这女人怎么也要和我们一起去赏荷宴?阿娘,你就不怕她给我们丢脸吗?!” 语气中是满满的嫌弃。 因为郭氏的教导,苏景辰比苏流雪更不愿意接近苏流月,因此苏流月来了这里这么久,还没有正面和这个便宜弟弟对上过。 她凉凉地看了那个满是敌意和厌恶地看着她的小子,嘴角微微一扬道:“我倒是觉得,若是被人听到你对着自己的亲姐姐一口一个‘这女人’地叫,比较让苏家丢脸。” “你!” 苏景辰哪里想到这女人竟然敢骂他,连他阿爹阿娘都没这么说过他,“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郭氏脸色微变,万万没想到辰儿对上这丫头竟会这般激动,他平日里可不会这般无礼,连忙拉了拉他低声斥道:“辰儿,在外人面前,你万万不可以这般行事,特别是到了长公主府后!知道吗?” 苏景辰顿时满脸委屈地道:“可是,阿娘,我不想跟那女人一起去!”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不管你想不想,我都是要去的。” 苏流月甚是欠揍地朝苏景辰笑了笑,最后,还故意拉长声音唤道:“弟——弟——” “你!” 苏景辰霎时气得眼睛都要红了,要不是郭氏拉着他,他只怕就要直接冲上去了。 郭氏一边安抚着苏景辰,一边气急败坏地对苏流月低吼道:“苏流月,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少惹点事你听不懂?!” 苏流月轻嗤一声,道:“阿娘与其警告我少惹事,不如看好三弟,毕竟我惹事顶多让苏家再丢一下脸,三弟若惹事,一不小心可是要把自己的前途都搭上去的。” 说完,没再看郭氏气得目眦欲裂的脸,径自先上了马车。 郭氏狠狠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算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一把拉过杏香,咬牙切齿地道:“一会儿赏荷宴上,你给我盯好那死丫头了,若她又惹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杏香连忙道:“是,夫人!” 感谢钢琴上的懒猫、sally746、愤怒的牙齿、木木三小可爱、幽月绿意、威利路、爱丽丝鱼喵、风以悠扬、古怪豆豆、书友170103151326269、书友140520090008928、书友20221121192130364投的月票~以及所有小可爱们投的小票票! 第八十二章 第一个可疑对象(一更) 本来,苏流月是被安排和苏柔一辆马车的,苏柔却死死缠着苏流雪,一通卖乖示弱,把苏流雪哄得舒舒服服的,最终答应了让苏柔和他们姐弟坐一辆马车。 郭氏本就是单独一辆马车。 最后,倒是变成了苏流月自己一辆马车,苏流月也乐得清静。 去长公主府路上,郭氏的马车里,鲁嬷嬷不住地帮郭氏抚着她的背,轻声道:“夫人,别气了,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咱们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为了那么一个死丫头动怒,影响到了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不值当。” 郭氏暗暗咬了咬牙,把心里头的怒火狠狠压下,道:“要不是怕薛家那群人发难,我定是要把那丫头锁在家里,一步都不许她出门!罢了罢了,你说得对,今天不是跟她一般见识的时候。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好了,好了,夫人放心,老奴都好好地带在身上呢!” 鲁嬷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腰部,神秘兮兮地道:“那些玩意儿可不好找,老奴也是托了好几个人,才算是找齐了,如今都好好地收着呢!” 郭氏立刻脸色微白地看了鲁嬷嬷方才拍的位置,“那东西你放在身上了?” “当然没有,老奴……老奴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把那东西一直放在身上啊。” 鲁嬷嬷连忙道:“老奴暂且把那东西放在了我们的行李里,到时候下车的时候,老奴会把它藏在身上,先瞒过长公主府的守卫把它带进去了再说。 进去后,事情就好办了,老奴可以先找一个地方把那东西藏起来,时候到了,再把它放出来。 夫人可是跟六姑娘说好怎么做了?” “说了,我瞧着雪儿有些怕,这也是正常的,寻常女孩儿都会怕,可是不豁出去,怎么能赢过那么多贵女,入长公主的眼?” 郭氏暗暗咬了咬牙,道:“我跟她说了,那东西没毒,而且她只需要把我早就给她准备好的香囊丢出去便行,只要让人看到她在危急关头没有放弃自己的姐妹,名声就打出去了。 长公主最是喜欢善良讲义气的孩子,不管怎样,我的雪儿都必须被选中!” 鲁嬷嬷又道:“那四姑娘那边……” 郭氏眼中掠过一抹嫌恶,“她自是不知道的,她还想着自己被长公主选上?做她的春秋大梦去罢!她以为我和老爷不知道她先前在郑家退婚这件事上做的手脚,不过是看郑九郎愿意娶她,才不与她计较,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 这回,她若是能帮我的雪儿被长公主选上,也当是她为自己先前做的阴私事赎罪了!” 鲁嬷嬷立刻点头,讨好地笑着道:“夫人说得是,六姑娘若能被选上,她也脸上有光,自是没资格计较的。” 马车很快就到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是前朝皇后娘家卢家的府邸,卢家败落后,便被圣上赏赐给了长喜长公主。 这个府邸占地二十余亩,内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院子处更是有一个人造的湖泊,里面种满了荷花,一到夏天,便是满湖绿叶叠加,红花点缀,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当初卢家生活的奢华。 虽然她们已是去得很早了,但门口处也已是挤满了各色马车,在长公主府的仆从引领下,倒也是整齐有序、有条不紊。 苏流月在排队进府的时候,忍不住掀起窗户帘子,寻找着长公主府的仆从。 能最方便地观察所有来宾的地方,无疑就是在大门口的位置了。 周云克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安排路由他们的其中一个位置,定然就在大门处。 果然,在快排到他们的时候,苏流月就见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负责引领来宾进入长公主府,那一脸老实认真的模样,不是冯大力是谁! 苏流月心里一喜,颇有种见到了亲人的亲切感,连忙朝冯大力打了好几个眼色。 可惜这个傻小子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直到苏家的马车到了他跟前了,才转头朝苏流月那边看了过去,发现了眨眼眨得快抽筋了的苏流月。 他微微一愣,见到不远处一个美丽的女子朝他露出了惊喜的笑颜,最开始有些迷茫,还低下头,似乎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流月。 苏流月这时候嘴角已是抑制不住地抽了好几抽了,想着他若再认不出她,下次回京兆府看她怎么狠狠嘲笑他。 下一息,冯大力已是快速跑到了她面前,先是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需要注意的人后,才小声道:“苏……苏小……不,苏姑娘?!” 老天爷,除去最开始苏姑娘带着幂篱帮陆少尹查案那次,他这是第二次见苏姑娘穿女装! 但带着幂篱那次,他压根没看清苏姑娘的脸。 因此他方才才没有认出苏姑娘,苏姑娘穿女装的样子,也太奶奶的漂亮了!简直就像画里出来的仙女似的! 苏流月好笑地看了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小声道:“如何,你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可有发现了?” 哪个仙女一开口就是问查案的事? 冯大力终于从面前的女子身上找回了一些熟悉的味道,连忙激动地点了点头,道:“自是有发现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你这蠢货!我不是说了要拿我那把螺钿紫檀琵琶吗?那才是我上场要用的琵琶!你把我平日里用来练习的琵琶带来做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声音吸引了过去,就见不远处的大门处,一个身穿鲜艳的橘红色绣团花纹褙子并月白色抹胸和橘黄色百迭裙的女子正一脸焦急地瞪着旁边的一个侍婢。 那侍婢吓得脸色都青了,下意识要跪下来,站在女子身旁的一个中年妇人连忙用眼神制止了她,小声道:“钰儿,这里是长公主府大门口,你便是再焦急,也不能这般胡闹。” “阿娘!我哪有胡闹!” 那女子显然很是气愤,狠狠跺了跺脚,却终是收敛了,咬牙压低了声音,“我总不能拿平日里练习用的琵琶上台表演罢!那螺钿紫檀琵琶可是二哥专程为了这次赏荷宴替我找回来的,都被这蠢货毁了!” 她说话时因为太过激动,身子一下子转向了苏流月他们这边,因此苏流月清楚看到了,她右眼角处,有一颗明显的小痣! 第八十三章 狗眼看人低(二更) 冯大力察觉到了苏流月的眼神,连忙小声道:“那是郑家的五姑娘,是其中一个右眼角处有痣的姑娘。 我瞧她也长得跟仙女似的,谁曾想脾气那般火爆呢……” 其中一个? 苏流月道:“除了她,你还见到了几个右眼角处有痣的姑娘?” 这个特征虽然稀罕,但也不可能这一百多个未出阁的姑娘里,只有一个人有。 “加上郑家的五姑娘,我目前一共见到了三个……” 在他们说话期间,郭氏他们已是下了马车。 苏流月见郭氏已是不耐烦地朝她那边看了过来,只能小声道:“你先看着,我一会儿找机会让我的侍婢去找你。” 说完,让冯大力开了马车门,便走了下去。 她刚走到郭氏身边,郭氏就不耐烦地低声道:“磨蹭什么?你给我记好了,这里可是长公主府,做什么事情前都先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说完,带着苏流雪他们就走进了府里。 苏柔在经过她时,还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 苏流月懒得搭理他们,故意走在了最后面。 长公主府自是气派非凡,一路上,都有仆从带领着他们,把他们带到了后花园处。 到了目的地后,仆从行了个礼道:“各位可以先四处走走,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府里的下人便是。一会儿会在湖的对面用午膳,到时候会有人过来领着各位过去。” 见他说完就要离开,郭氏连忙叫住他问:“请问长公主殿下呢?我们想先去拜见一下长公主殿下。” 那仆从立刻露出一个礼貌却疏离的笑容,上下打量了郭氏一眼,道:“长公主殿下正在前厅招待贵客,暂时还没空过来,郭夫人便先在这里四处逛逛罢,到时候了,长公主殿下自是会过来的。”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她们还不配一来就让长喜长公主接待他们。 郭氏脸色一僵,被这仆从的眼神看得脸上发热,暗暗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知晓了,劳烦你了。” 那仆从离开后,郭氏便忍不住咬牙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苏流雪眉头微皱,“会让长喜长公主亲自去接待的客人,得是什么样的人家?他们家里定然也有还没出阁的女子罢……” 不会还没到才艺展示的时候,长公主那几个学生的名额就满了罢! “雪儿,别胡说八道。” 郭氏立刻低声道:“若是名单早就内定好了,长公主也不会放出风声,让各家的姑娘都准备好自己的才艺了。 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 没办法,苏唯礼不过是个五品官,排在他前头的人家可多了去了,更别说各个皇亲国戚、勋贵世家了。 苏流雪也只能咬了咬唇,不再说什么。 苏流月见他们都这时候了,还鬼鬼祟祟的,仿佛生怕她听到些什么,不禁好笑地扬了扬唇。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表姐!” 苏流月抬眸看过去,就见到穿着一身粉色上衣并粉蓝色百迭裙的薛灵宛正朝她小跑过来,身后跟着一脸急切又无可奈何的云氏。 她们倒是来得刚好,苏流月立刻转头朝郭氏道:“阿娘,我大舅母和表妹来了,我去和她们说说话。” 郭氏巴不得她离他们远远的,也完全不想和薛家的人说话,敷衍地点了点头道:“去吧,让杏香跟着你,免得你那两个婢女莽莽撞撞的,没个礼数。” 尔思和尔安立刻暗暗撇了撇嘴,苏流月只似笑非笑道:“好,还是阿娘想得周到。” 便转身朝云氏她们走了过去。 也幸好杏香内心里其实并不想跟着她,和她隔得远远的,就真的只是用一双眼睛盯着她了。 薛家其他人上值的上值,去学院的去学院,因此最后来赏荷宴的,也就云氏、薛灵宛和她的大表嫂王氏。 而王氏因为怀着身孕,不便四处行走,早就被云氏安排在凉亭里坐下了。 薛灵宛跑到苏流月面前后,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小脸红扑扑地道:“表姐,你今天真好看!” 苏流月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你也很好看,这百合髻谁帮你梳的?很衬你的脸型。” 薛灵宛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扬唇一笑,“是阿娘帮我梳的,表姐,你果然被阿娘猜中了,只戴了阿娘给你买的这几样首饰。 阿娘还说,若不是她压着你去买了几样新首饰,你可能直接素面朝天就去赴宴了。” 大舅母果然了解她。 苏流月默默地望了望天。 云氏这时候终于也走了上来,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薛灵宛,仿佛在指责她蹦蹦跳跳的不端庄,眼神很快就到了苏流月身上,很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我就猜到会这样,幸好你遗传了你母亲的好底子,随便一打扮就很好看。 你跟苏家那群人待在一起也不舒心,不如跟我们四处走走?” 苏流月自是无比乐意,和她们一起走了一会儿,见快到午膳时间了,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便随便找了个理由遣尔思去找冯大力了解情况去了。 云氏到底年纪大了,陪她们走了这么久已是很累了,便想回去找王氏坐着休息,临离开前还是忍不住一再叮嘱她们,“这里是长公主府,你们做什么事都收敛一些。流月,你是表姐,也比宛儿这丫头懂事,大舅母就指望你帮忙看着宛儿了。 不出意外的话,才艺表演会在午膳后进行,宛儿,你有空就记记琴谱,别到时候上去了脑袋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薛灵宛嘟了嘟嘴,道:“阿娘,我都说了,我不想上去表演。” 这个才艺表演是自愿机制,上不上去全看个人意愿。 “难得的好机会,怎么也得试试,你表姐死活不愿意上便算了,你这丫头怎么也说这话。” 云氏实在是拿这两个姑娘没辙了,别的人家的姑娘但凡有点才艺,都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流月先前被郭氏教得什么都半桶水,不愿意上去就算了,怎么他家宛儿也这么没有上进心呢。 见薛灵宛嘟着小嘴,一脸撒娇地看着她,云氏实在无奈,最后破罐子破摔道:“罢了罢了,到时候上不上去你自己决定吧,阿娘懒得管你们两个了。” 说完,便没好气地转身走了。 苏流月好笑地看着一旁的小表妹,道:“我听大舅母说,你的古琴学得很不错,怎的不上去争取争取?” 毕竟能当长喜长公主的学生,确实是一个莫大的机缘。 “我有自知之明,全京城那么多贵女呢,我那点子技巧连中间都排不上。” 薛灵宛亲昵地挽起了苏流月的手,道:“阿爹阿娘也不指望我嫁个高门大户帮衬家里,我这么辛苦做什么? 我倒是觉得表姐吃亏,明明表姐查案和做糕点都这么厉害,偏偏这些事不能放到明面上说,在我看来啊,表姐的这些才艺可比琴棋书画实用多了。” 苏流月好笑地看着她,突然挑了挑眉道:“你先前不是说,想知道我是怎么查案的?” 薛灵宛一愣,“对啊,怎么了吗?”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苏流月眨了眨眼,道:“实不相瞒,我今天来到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查案,你刚好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薛灵宛呆怔了片刻,才消化了苏流月这番话,顿时眼神一亮,无比兴奋道:“当真?!” 苏流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尔思就回来了,道:“姑娘,冯郎君说,他在长公主府大门口站了一上午,一共见到了八个右眼角处有痣的女子。 其中在那三十三个家族中的女子,是五个,但有两个女子年纪已是比较大了,真正符合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的特征的只有三个。 而如今快到午膳时间了,该来的客人都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漏了。” 感谢78226、玛丽托弟、索菲亚.林和书友150914102159863投的月票~以及各个小可爱们的小票票,抱抱~明天的两更照旧都在晚上哦~ 第八十四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一更) 所以,最终的可疑对象有三个。 苏流月立刻问:“冯郎君可有说是哪三个姑娘?” 尔思点了点头,道:“第一个是郑家的五姑娘,就是我们方才在门口见过的那个女子。 第二个是辛家的七姑娘,第三个是平西侯府的三姑娘。” 这三个家族,都是历经了两朝还势头强劲的家族。 郑家自不用说,圣宠正浓,辛家和平西侯府则都是当初追随郑家,在时局还没稳定的时候,便囚禁了前朝皇族,打开城门迎接圣上进京的几个家族之一。 这样的人家向来高高在上,交友也讲求门当户对,苏家这样的小门小户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因此原主完全没有和这几个姑娘相处过的记忆,只在几次宴席时,远远地见过她们几面。 薛灵宛突然道:“郑家的五姑娘,我记得是郑家二房嫡出的姑娘,是……郑九郎的妹妹。” 说到这里,她连忙有些不安地看向苏流月,“表姐,抱歉,我就是突然想到,随口说出来了……” 苏流月笑看了她一眼,道:“没事,那件事我早就不介意了。你说她是郑九郎的妹妹,她可不认的。” 原主好歹跟郑九郎定过亲,因此,这三个女子她虽然都没有正面说过话,但对郑家的五姑娘还是比较了解的。 她和苏柔巴结的郑家十三姑娘一样,都是郑家二房的嫡出娘子,今年刚过了十六岁生辰,为人心高气傲得很,否则,苏柔也不至于掠过跟她差不多年纪的郑家五姑娘,而去巴结今年才十二岁的郑家十三娘了。 见苏流月是真的不在意,薛灵宛才暗暗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表姐这么好,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表姐夫!那郑九郎错过了表姐,是他没福气! 对了,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见到了辛家那个七姑娘和平西侯府的三姑娘,她们都已是定了亲的,这回好像是和她们的未婚夫一起过来的。” 苏流月微微扬眉,这两个姑娘已是定了亲的事,她倒是不知道。 就在这时,尔思道:“对了,姑娘,冯郎君还说,路郎君就在后花园里,他那边知道的事情会更多一些,让姑娘留意一下,看能不能和路郎君汇合。” 不用冯大力说,苏流月也猜到路由定是在后花园这边,方才她和云氏她们闲逛的时候,就一直在有意地寻找,可惜长公主府的后花园太大了,她们至今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连路由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想了想,道:“我们先去找那三个姑娘,路由定然已是知道那三个姑娘便是我们要找的可疑目标,定然会出现在她们身边。” 因为薛灵宛说她方才见过辛家的七姑娘和平西侯府的三姑娘,苏流月便让她带路,一边走,她一边简单地跟她把这个案子说了一下。 因为案子还在调查,她很多细节没有说,只重点描述了她们要找的那个可疑目标的特征。 薛灵宛听得眼眸微睁,忍不住抬起手捂了捂嘴,“表姐的意思是,这三个女子里,有一个可能是凶手下一个要杀的目标,不可能罢!” 苏流月轻嗤一声道:“凶手都针对她进行了这么多回杀人训练了,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比起这件事,薛灵宛更惊讶于自家表姐说起这些事时的淡定从容,仿佛在她看来,杀人这件事只是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情罢了。 她怔怔然地看了苏流月一会儿,道:“平西侯府的三姑娘,我没怎么见过,但辛家的七姑娘我见过几回,她性子温温柔柔的,说话也轻声细语,看起来不像是会苛待下人的人。 郑家的五姑娘倒比较像表姐嘴里说的那个女子。” 会给凶手留下足以扭曲他的心灵的阴影的女子,脾气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薛二姑娘,虽然奴婢不懂查案什么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瞧我们四姑娘先前对我们姑娘多好啊,天天对我们姑娘嘘寒问暖,姐姐长姐姐短的,谁知道心里憋着坏要把我们姑娘的未婚夫抢走呢。” 尔思想起苏柔,就忍不住撇了撇嘴。 薛灵宛立刻就被说服了,“那倒是。” 这天底下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可多了去了。 苏流月好笑地看了看她们两个,道:“所以,我必须亲眼见到她们三个,亲眼观察过她们,才能知道,谁才最有可能是凶手要找的那个人。” 就在她们说话期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即,一阵男男女女的夸赞声响起—— “好诗,好诗啊!郑六郎不愧是连国子监的大儒都夸赞的才子!随口一说便是这么一首传世佳作!” “还是辛七娘有福气,有这么一个有才又宠爱她的未婚夫!” “那可不,很多人都说,不久后的恩科,郑六郎可是大热门呢,定能蟾宫折挂,考取功名!辛七娘,你可得看好自己的未婚夫了,可别到时候郑兄高中,被人榜下抓婿抓去了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大笑声传来。 却见不远处,是一个建在了湖边的八角凉亭,凉亭旁便是一片又一片开得盛大而热烈的荷花,一众年轻的男男女女围坐在凉亭里,正在行飞花令。 其中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红光满脸、笑得志得意满的年轻男子,想来他就是方才那些人说的郑六郎了。 苏流月正抬眸看过去,一旁的薛灵宛就猛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表姐,瞧!辛七娘就在那里!” 她指的是坐在郑六郎旁边的一个穿着粉白色襦裙、脸蛋微圆、长得很是娇俏可爱的少女。 只见她似乎有些不适应这个场面,一直抿嘴轻轻笑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眸不时看看对她说话的宾客,回以温婉而有礼的一笑,双手捧着一个杯盏,右手食指轻轻在光滑的杯壁上滑动着。 看起来确实就像薛灵宛说的,是个温柔内向的性子。 大庆民风开放,男女可同桌而食,相熟的年轻男女在这样的宴席上聚在一起做做小游戏,也是常有的事,方才她们一路过来,就见到了不少。 薛灵宛道:“说起来,我才想起来,辛七娘的未婚夫也是郑家人,是郑家大房的幺子,今年也要参加恩科。” 苏流月一直盯着那辛七娘,她虽然不太适应这个场面,但跟郑六郎的感情看起来不错,两人坐在一起,郑六郎还时不时凑过去,和她低声说什么。 这期间,辛七娘放在杯盏上的右手食指一直在轻轻滑动,这看起来是她惯常的小动作,只是偶尔会顿一顿。 每次这般细微的停顿,都是在郑六郎靠近她说话的时候。 苏流月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薛灵宛小声道:“表姐,你不是说,那个凶手喜欢……咳,勾搭女子,让女子迷上他,然后再把她骗出去杀死吗?我看辛家这七姑娘和她未婚夫感情挺好的,不像是会轻易被另一个男人欺骗的样子。” 第八十五章 有些陌生的太子殿下(二更) 苏流月却忽地轻笑一声,道:“谁跟你说,他们感情很好了?” 薛灵宛一愣。 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吗?还用别人跟她说? 苏流月抬手轻轻指了指辛七姑娘的脸,道:“首先,你看看辛七娘脸上的笑容,她分明笑得十分牵强,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薛灵宛眉头微蹙,“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她真心的笑容?也许辛七娘先前就是这么笑的呢?” 苏流月轻轻摇头,道:“真正的笑容会牵动脸上好几部分的肌肉,笑起来时,两边脸颊会抬高,因为脸会鼓起来,所以看起来脸会宽一些,眼睛下面的肌肉受到挤压,会出现皱纹,这是很难装出来的,假笑的人,不是脸上的肌肉根本没有调动起来,就是调动得太过。” 薛灵宛听得一怔一怔的,这些词她明明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她就有些听不懂了? 但这方面,表姐定是比她有经验的。 她不由得道:“可是,就算辛七娘在假笑,也不能证明她是因为不喜欢郑六郎假笑啊,也许只是因为她这会儿心情不好,又或者,不喜欢这种场合?” 苏流月挑眉一笑,道:“你这推断很合理,只通过这一点,自是不能说明她不喜欢她的未婚夫。但你留意一下她手上的小动作,每次郑六郎靠近她,她手上的小动作都会停一下,这是她身体僵硬的表现,说明她很不喜欢,或者说,不习惯郑六郎靠近她。 最重要的是,你留意一下她的脚。” 脚? 薛灵宛的眼神下意识地下移。 虽然凉亭那里坐满了人,但幸好郑六郎和辛七娘坐的位置正对着凉亭的入口,不会有人把他们的脚遮挡住。 因此,薛灵宛很清晰地看到了,辛七娘两只脚并在一起,朝向了左边,而且不是那种很自然的侧着腿,而是连腰的下半部分都在扭转一般。 郑六郎坐在她的右边,她的左边是另一个年轻女子。 不得不说,她这姿势有些别扭,别扭得连薛灵宛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看到薛灵宛有些怔然的神情,苏流月淡淡一笑道:“脚的朝向代表着一个人的意向性,因为脚是离人的脑子最远的地方,因此很多时候,也最不受大脑控制。 不管你装得多么喜欢一个人,若你内心深处其实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你的脚便会朝向与他完全相反的方向。 因此,我几乎能断定,这个辛家的七姑娘不但不喜欢自己这个未婚夫,内心深处还十分排斥他。” “嘶~” 薛灵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道:“这么说,这个辛姑娘是凶手那个目标对象的可能性,也很高了。” “是。” 苏流月刚回答完,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阵隐忍的惊呼声—— “老天爷,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竟然真的来了?!” “啊!我看到了,看到了!那边正在走过来的男子,是不是就是太子殿下!果然就像传言中一般,太子殿下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美郎君啊!” 这阵骚动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连方才在凉亭里玩得兴起的一众年轻男女也快速站了起来,朝这边走来。 便连薛灵宛也猛地转头,一脸兴奋地道:“表姐!我们今天竟然真的能见到太子殿下!大哥知道定然要羡慕死了!他虽然不敢在阿爹面前说,但我知道他可崇拜太子殿下了!天天做梦都想进入太子殿下麾下做事!” 因为那个伍将军的事,薛成义多少有些迁怒周云克,在家里说起周云克时,都是吹鼻子瞪眼的。 看到薛灵宛这激动得仿佛少女追星的小模样,苏流月忍不住好笑,再看看周围女子都难掩兴奋激动的神情,不禁沉思了起来,自己是不是也要做做样子,融入大众。 虽然周云克那张脸她多少已是看腻了,但若她表现得太过淡定,反而引人注目。 长公主府的仆从反应很快,立刻行动了起来,让大伙儿都往两边站,留出一条道来。 很快,不远处就传来一阵行礼声—— “见过太子殿下。” 行礼声仿佛声浪一般,随着不远处那个逐渐走近的墨色身影,渐渐地往她们这边而来。 等那个男人走近了,苏流月才确认那确实是周云克,他今日的装扮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头束镀金玉冠,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露出一张立体而俊朗的脸,身上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色绣银边束腰窄袖袍服,脚上穿一双黝黑马靴,这看起来哪里像是去赴宴的,倒像是被人临时从军营中挖出来一般。 一双狭长微挑的凤眸凝视前方,脸上竟是一丝笑意也无,更衬托得他的眼神凉薄锐利,生人勿进。 身旁前后左右的位置,都站着一个兵士,风扬就站在他的左前方,也是沉着一张脸,带着仿佛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凌厉气势。 苏流月忽地觉得有些陌生,许是最开始见面时,这男人就存了试探她的心思,因此,他脸上一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虽然那笑意就像方才苏流月所说的,是经典的假笑,也比如今这般冷冽淡漠的模样亲切多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期间,周云克已是快走到他们面前了,身旁的人立刻齐齐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苏流月连忙也跟着行礼,只是行得敷衍,还悄悄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却倏然和一双幽黑凤眸对上。 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发现了她,此时正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察觉到她的眼神,眉微不可察地一挑,凤眸里悄然酿起浅淡笑意,只是一触即逝,很快就把头转了回去。 苏流月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这男人的眼神也真够锐利的,她都不是站在最前头,几乎要被淹没在人群中了,这男人竟然还是能一眼就认出她。 很快,周云克一行人便走过去了,快得仿佛只是一阵风拂过。 一众宾客慢慢站直了身子,脸上是还没散去的激动之情。 特别是跟苏流月站在同一个方向的几个年轻女子,激动得脸都红了。 “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太子殿下方才朝我们这边看了!” “看到了!而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太子殿下在笑!” “他是在对谁笑?不会是在对哪个女子吧?!” 薛灵宛顿时一脸迷糊地看向苏流月,“太子殿下方才朝我们这边看了吗?” 苏流月忍不住好笑地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得,在所有人都在偷看的时候,她家表妹倒是个难得的老实人。 就在这时,斜后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奴婢倒觉得方才太子殿下在看咱们姑娘,咱们姑娘这么美,先前新京里头,除了如今进了宫的郑家三姑娘,就是我们姑娘最美了。” 这听起来只是一句讨主人欢心的恭维话,有人却急了。 “芙儿,虽然……虽然太子殿下很好,但你……你可是与我定了亲的……” 苏流月和薛灵宛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就见不远处,一个看着便一身文气的白净男子正焦急地看着身旁一个长相美艳的女子。 女子梳着简单的单螺髻,身穿水绿色窄袖上衣并橘红色百迭裙,挽着一条月白色披帛,打扮和穿着都不算华丽,但因着她那张美艳精致的脸,给人一种便是她披着一块麻布,也不会明珠蒙尘之感。 这绝对是苏流月今天来到这里后,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突然,身旁的薛灵宛凑到她身边,低声道:“表姐,那就是平西侯府的沈三姑娘,先前,她跟郑家的三姑娘并称为京城双姝,据说要不是她早已定亲了,沈家也要把她送进宫里的。” 第八十六章 他就不是一个男人(一更)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第二个可疑目标了。 看来周云克也不算白来,至少把人都吸引过来了。 那沈三姑娘似笑非笑地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似是轻嘲道:“魏无言,你每天要说多少遍我已是和你定亲了?你一天不说是会死?” 男子被她一噎,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 但依然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愿意离去。 薛灵宛不由得咋舌道:“天啊,沈三姑娘对她未婚夫的态度也太刻薄了,我记得她未婚夫是前朝五大家族之一的魏家的嫡长子,魏家如今虽然不及郑家受圣上重视,但他爹还是掌管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两人按理来说还是很般配的。” 魏家这一代的家主不及郑家这一代的家主会来事,虽然当初也第一时间表了忠心,但架不住郑家家主又是怂恿前朝其他家族和他一起支持圣上,又是送女儿,因此圣宠是弱了一些。 苏流月不禁默默地看了看薛灵宛,“灵宛,我发现你知道得还挺多。” 薛灵宛吐了吐舌头,道:“我平时就喜欢和我的小姐妹四处打听一些有趣的事情,何况我爹就在御史台做事,我偶尔也会听我爹说起御史台里的事情。 对了,我先前还听说,沈三姑娘对她身边的侍婢很好,情同姐妹,很多时候都会和她们梳一样的头,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和她们一起分享,如今一见,果真如此啊。” 确实,沈三姑娘身边跟着两个侍婢,那两个侍婢和她梳着一样的单螺髻,头上带着的首饰显然比旁的侍婢要华丽,应该是沈三姑娘赏给她们的,穿着的衣服的布料也明显比别的侍婢好。 苏流月不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们主仆三人。 就在这时,跟在沈三姑娘身边的一个青衣女子低声道:“魏二哥,你天天这样说,阿姐自是会不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阿姐……阿姐是个多么见异思迁的女子呢。 天知道,阿姐自从和你定了亲,便没再和旁的男子多说一句话,这回其他姑娘听说太子殿下会来赏荷宴,谁不是使劲浑身解数装扮自己,就盼望着太子殿下能多看她们一眼? 但你瞧瞧阿姐,穿的是以前的旧衣服,身上带的首饰也就常规的那几样,若不是阿姐本身长得美,阿姐这身打扮早就泯灭于众人了! 阿姐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天天这么怀疑阿姐,我都替阿姐心寒!” 情报小达人薛灵宛立刻在苏流月耳边道:“这是沈家的五姑娘,是沈三姑娘嫡亲的妹妹,据说沈家这五姑娘向来崇拜自己阿姐,两姐妹感情一直很好。” 魏无言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侧着脸不愿意看他一眼的沈三姑娘,似乎很是内疚,又有些隐隐的欣喜,抿了抿唇道:“芙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也知道能与你定亲,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次恩科,我定然会努力高中,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过门!芙儿,你等我! 我们走了这么久,你……你定然渴了饿了吧,你和双儿妹妹在这里稍等,我去给你们拿些好吃的好喝的来。” 说完,一脸恋恋不舍地看了沈三姑娘几眼,便走开了。 他刚走开,沈三姑娘就淡淡地看了妹妹一眼,道:“双儿,我们走。” 沈五姑娘一惊,连忙道:“姐姐,你……你不等魏二哥吗?魏二哥回来见不到你,会急的……” 沈三姑娘冷笑一声,“我都被他缠了一上午了,还不够?就没见过这般像狗皮膏药的男人,不,应该说,魏无言那家伙就不是个男人!” 说完,抬步就要走,走了两步发现沈五姑娘没跟上,转头蹙眉道:“双儿?” 沈五姑娘咬了咬下唇,似乎鼓足勇气道:“阿姐,我觉得,你不该这么对魏二哥,魏二哥是粘人了些,但……那不是因为魏二哥心悦阿姐么?多少女子希望自己的未来夫君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一个,魏二哥这般,阿姐应该高兴才是……” 沈三姑娘却忽地轻嗤一声,“双儿,你这么替那家伙说话,你心里可是喜欢那家伙?” 沈五姑娘脸色一变,连忙举起左手拼命摆动,焦急道:“阿姐,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魏二哥!” 苏流月眼眸微转。 沈三姑娘在沈五姑娘右前方,因此沈五姑娘说话时,也是朝着右前方的。 但她摆动的,是自己的左手。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沈三姑娘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转身继续往前走,道:“走罢,我不过是想清静一下,待会,我会派秋纹去跟他说一声的。” 沈五姑娘有些无所适从地看了自己阿姐一眼,终是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薛灵宛忽地凑到苏流月耳边,道:“表姐,我才发现,沈五姑娘和她那两个侍婢,梳的也是单螺髻唉,平西侯府最近难道很流行这种发髻?” 这件事,苏流月方才也发现了。 就在这时,沈三姑娘经由她们面前走过,在她经过苏流月面前时,苏流月闻到从她身上传来了一阵甜腻好闻的味道。 这个味道很浓郁,也有些勾人。 苏流月不禁转头,看着沈三姑娘慢慢远去。 看她们走得比较远了,薛灵宛才道:“沈三姑娘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香薰,我也想要那个味道!” 苏流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以后有机会,让大舅母带你去香料店好好找找去,走罢,我看很多人开始往湖对面走了,应是午膳快开始了。” 这丫头,从方才起,那张嘴就一直叽里呱啦个不停,不过也多亏了她,别人看她们只以为她们在赏花聊天,没发现她们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别人。 薛灵宛这才发现了这点,连忙道:“对哦,我们得快点回去找阿娘了,阿娘说了午膳前我们要回去找她的。” 两人连忙走了回去和云氏汇合,在仆从的引领下往湖对面走去。 苏流月不想和苏家的人坐在一起,云氏便遣了自己的侍婢去找郭氏,说她们这边就灵宛一个丫头来了,难免无聊,想让苏流月留下来陪陪她。 午膳开始,意味着离才艺表演的时间也越发近了,郭氏哪有空管苏流月,随口便应下了。 苏流月便跟着云氏她们入了席。 宾客的桌子是呈半圆形排列的,正前方的几个位置一看便知道,是给主人家留的。 主座和宾客的桌子中间留了一片空地,地面上铺上了干净整洁的红地毯,想来是留来给人表演用的。 各家入席的位置都是按照各家的官职来定,官职越高的,坐得越前面。 薛家几乎坐到了最后一排,也幸好位置是按半圆形排布的,合理利用了空间,便是坐在最后一排,也不至于完全看不到前面。 薛灵宛坐下后,便忍不住嘟了嘟嘴道:“表姐,你还不如跟苏家的人坐一起,他们比我们坐前了两排呢,看表演定然也能看得更清晰一些。” 苏流月撇了撇嘴道:“我才不要,跟他们坐一起,我连看表演的心思都没了。” 王氏顿时笑着道:“流月说得对,吃饭看表演这些事,就是得心情愉悦的时候才能品出个中滋味。” 苏流月和云氏她们闲聊了一会儿,便笑着道:“我去一下茅房。” 说完,便站了起来往外走。 方才她过来的时候,似乎见到了路由,他一身侍卫打扮,正在巡逻。 此时大部分宾客已是入了席,偌大的后花园不复方才的热闹,只能偶尔见到一两个宾客在往用午膳的地方走。 苏流月径直往方才见到了路由的地方走去,忽然,她耳边似乎传来一些若隐若现的声音—— 第八十七章 最不可能的那个人(二更) “……我……我不敢,锦钰,饶了我吧……” “有什么不敢的!事情我都帮你想好了,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没人会想到你是故意的!” 因为离得远,说话的人声音又压得低,苏流月听得不太真切。 但语气中渗透出来的不安惶恐,她倒是察觉到了。 苏流月脚步猛地一顿,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那里是一座假山,声音是从假山后传来的。 她想了想,转头用眼神示意尔思和尔安站在原地不要动,顺便帮她放风,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走近了,声音也就越发清晰了,听起来,也越发耳熟了…… “锦钰,我……” “我什么我!我可是跟我娘说我落了东西在外头,才能出来的,现在就要立刻回去。这件事,你便是不愿意也得给我做!先前你被人欺负,我帮了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可是,锦钰,这件事真不行,若是被人发现……” “不会被人发现的,你到时候就说,这是你亲手酿造的果酒,你请别人喝,你自己也喝,到时候别人有事,你自己也有事,谁能想到你是故意的? 反正你那半斤八两的才艺,便是上去表演了也不可能被长公主选上,还不如帮帮我。 放心,等我做了长公主的学生,我定然不会忘了你,会想办法提携你,你不是喜欢古家那个七郎君么?我二哥跟他可是好友,你若是帮了我,我就让二哥在他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如何?” 对面的女子没有声音了。 另一个女子显然察觉到她松动了,立刻再接再厉道:“行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记住,我给你的名单上的那几个女子,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她们在才艺表演前喝下你的果酒! 不管如何,我都要当上长公主的学生,三姐如今成了圣上的宠妃,还有了龙子,好生风光,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她比下去!”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郑家的五姑娘又是谁? 苏流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也是巧了,她方才还在想,就剩郑家的五姑娘没有观察了,谁曾想这会儿就遇到了她。 看来这郑五姑娘还是个小女孩,以为这会儿大家都去用午膳了,这个位置又够偏僻,就敢不让人放风和人密谋这些事。 她没被人抓包,完全是因为运气。 而如今,虽然苏流月听到了她的密谋,但也没打算插手她们的事。 听她的说法,这不至于是闹出人命的大事,她这个身份,也没什么本事替其他姑娘主持正义,更不想惹事上身。 于是,苏流月又悄悄离去了。 她很顺利地便找到了路由,也不知道周云克是怎么帮他安排的,别的侍卫都是一小队一小队地巡逻,就他自己一个人四处晃来晃去。 她先是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再让尔思去把路由叫了过来。 路由见到她,显然很是高兴,道:“苏小……咳,苏姑娘,我方才就一直在找你,终于见到你了!那三个可疑对象,苏姑娘都见到了吧?” 苏流月点了点头,问:“你呢?你觉得这三个女子里面,哪个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路由顿时有些为难了,“要我说的话,我肯定最先排除辛家那七姑娘,她那性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让凶手产生这般偏执的心理的人。 从对待下人的态度这一点来看,郑五姑娘的态度是最恶劣的。” 这想法,倒是跟薛灵宛的一模一样。 苏流月却嘴角微微一扬,道:“我倒跟你完全相反,这三个人里面,最不可能的便是郑家的五姑娘。” 路由一愣,连忙问:“为何这么说?” 苏流月便把方才她过来时听到的事情与路由说了,道:“郑家这个五姑娘很有野心,且是个为了野心可以不择手段的人,我不认为这样的女子,以凶手的能力可以驾驭她。” 路由却眉头一皱,不解道:“但苏姑娘不是说了,凶手正是因为害怕她,所以才先从娼妓杀起,在练手的同时,建立起自己的自信心吗?郑五姑娘是个他驾驭不了的人,不才能解释凶手对她的忌惮?” 苏流月却摇了摇头,道:“郑五姑娘这性子,确实能给别人带来巨大的心理阴影。但……我们回忆一下先前那几个案子,凶手几乎每个案子,都是先让受害者对他有好感,产生信任,再把她们杀死。 这种杀人方式不是他随意选择的,而是他内心驱使着他这样去做,他以前受的是情伤,他曾经被自己喜欢的女子侮辱轻视,被贬得一文不值,所以他才产生了这么大的阴影,只有让那个女子喜欢上他,对他产生好感,他再把她杀死,他才能得到真正的满足。 他先前的案子都是在为了最终的复仇做准备,这说明,他觉得,他想复仇的对象是有可能喜欢上如今的他的,他也一直在为这一点努力。 然而,会喜欢上一个来历不明的、花言巧语的男人的女子,定然本身就有那方面的情感需求,你觉得若这样一个男人去到郑五姑娘面前,她会是什么态度?” 路由一愣,轻吸一口气道:“她会不屑一顾,甚至很可能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郑五姑娘本就心高气傲,更别说她现在一门心思和自己当上了宠妃的堂姐比,这时候,她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在权势地位上对她完全没有帮助的男人? 她现在有的不是情感需求,而是对权势地位的需求! “没错。” 苏流月嘴角微扬,道:“凶手为了复仇做了那么多事,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复仇对象,明知道没用的事情,他更不会去做。 所以,我觉得郑五姑娘是这三个女子里,最不可能是凶手的复仇目标的那个。” “那……他的复仇对象只可能是辛七姑娘或者沈三姑娘了。” 路由道:“如果只有两个人的话,我们监视起来也方便……” “不。” 苏流月却摇了摇头,道:“你们只需要重点监视一个女子便可,而且,我没猜错的话,凶手早已是和她勾搭上了,而且……她今天便会有所行动。” 路由顿时一脸怔然,眼眸微睁。 今天就会有所行动?! 交代完路由事情后,苏流月便快步赶回了用午膳的地方。 这时候,所有宾客几乎都落座了,云氏见她终于回来了,忍不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若不是宛儿说你今天肚子有些不舒服,我都想派人去找你了。 你没事罢?” 苏流月悄悄看了一眼对她挤眉弄眼的薛灵宛,笑道:“没事,可能是早上不小心喝了隔夜的茶水,肚子有些受凉了,现在已经好了。” 苏流月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拉长的高唱:“长喜长公主到,太子殿下到,梁王殿下到!” 席间顿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声,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丰、嘴角含笑、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坚毅果决的华贵妇人在一众仆从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走进了正中间特意留出来的一条小道上。 她旁边,跟着身材颀长高大、目不斜视的周云克,两人身后,紧跟着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一脸掩不住的兴奋四处张望的男子。 想来,那就是圣上的第四子——被封为梁王的周景诚了。 苏流月暗暗松了口气,幸好魏王那个煞神没有也跟着来凑热闹。 薛灵宛已是兴奋得眉飞色舞了,凑到苏流月身边低声道:“我先前就听说长公主殿下把几个皇子都邀请了,只是魏王和楚王有些事没法过来,但今天能同时见到太子殿下和梁王已是很难得了!” 她有好几个小姐妹都没收到这次赏荷宴的帖子呢,回去她可以好好向她们炫耀一番了! 苏流月好笑地看了看身边的古代追星少女。 长喜长公主一行人入座后,所有宾客同时起立,给他们行礼。 长喜长公主笑眯眯地扫视了众人一圈,道:“大伙儿坐吧,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便别那么多繁文缛节了,平白扫了兴致。 大家逛了一上午,定然已是饿了,上菜罢!” 她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小内侍就拉长声音道:“上——菜——” 见大家都坐下了,长喜长公主立刻转向坐在她左边的周云克,语重心长道:“云克啊,今天几乎全京城未出阁的贵女都在这里了,你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别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你若是对哪个女子有意,姑姑替你做主!” 一边说,手一边伸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拍上周云克的右手手背。 周云克却不动声色地避让了开去,淡声道:“劳烦姑姑为我操心了。” 长喜长公主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眼眸微微一眯,恨铁不成钢道:“你啊,还是老样子,姑姑很脏?你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没媳妇了你!” 周云克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唇,拿起面前的杯盏浅酌了一口,淡声道:“姑姑明知道我是这副德性,又何苦每次都来试我?” 长喜长公主:“……” 这臭小子,很多时候就是太聪明了,谁都没法做他的主! 要不是担心这臭小子真的要孤苦一生,迎娶太子妃这件事又关系到他太子之位的稳固,她才不去操这个心! 呜呜呜,一写剧情就控制不了字数,这次赏荷宴要写的事情比较多,明天还是下午两章一起发哦!感谢木木三小可爱、风自悠扬、书友760713143821164和书友150914102159863的月票,以及小可爱们的各种票票支持~ 第八十八章 简直是神仙打架(一更) 长喜长公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你别给我扯开话题,你这辈子真不想娶妻了?” 周云克眼眸微垂,嘴角似扬非扬,“姑姑年轻时和离后便没有再嫁,不也挺自得其乐?” 就知道这个臭小子会拿这个怼她。 长喜长公主淡定地拿起了面前的杯盏,道:“若你当真不想娶妻,姑姑也不逼你。但姑姑是姑姑,你是你,家里可没人逼着姑姑传宗接代,姑姑也没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有一个需要继承的偌大家业。臭小子,咱们女子能任性的地方也就这么多,若你连这一点都要跟姑姑比,不觉得太狡猾了?” 你得到了一些东西,定然就要牺牲另一些东西。 正是因为她们什么都无法得到,才能不受外界的影响,凭自己的意志决定要不要孕育下一代。 周云克动作微顿,转头看着长喜长公主,面容认真道:“姑姑,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况,姑姑也太妄自菲薄了,在云克看来,姑姑的能力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子。” 长喜长公主年轻时,也曾肆意张扬,跟着爷娘上阵杀敌。 只是因为先前在前夫家,她因为流产伤了身子,才没有再碰过刀枪棍棒。 “哼,你别在姑姑面前装乖。” 长喜长公主挑了挑眉,道:“姑姑这般费心费力举办这次赏荷宴,你以为全是因为你老子的嘱托?要不是想着这是个可以让你相看媳妇的大好机会,姑姑才不会揽下这个活。” 她这个侄子,相当于是她一手带大的,他心里在想什么,她还能不清楚? 他虽然不喜与别人接触,却从没有明确说过,自己不要娶妻。 对于自己身上的责任和担子,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先前一直忙于军务,没时间也没精力想那方面的事情,自己又是个不愿妥协的,不想因为肩上的担子随便找一个女子完成任务,这才一直僵持到现在罢了。 姑侄俩正说着话,一旁的梁王突然不依地把头探了过来道:“大哥说得对,姑姑果然偏心,你小侄子我也还没迎娶正妃呢,姑姑心里就想着二哥了。” 长喜长公主没好气地看了梁王一眼,把他的脑袋拍了回去,“你有什么能让姑姑操心的?要操心,也该你院子里那一堆莺莺燕燕操心!” 这臭小子完全学了他父王,天生喜好女色,正妃还没迎娶呢,院子里就一堆妾室通房,简直没眼看。 梁王被说了,也不恼,笑嘻嘻地撒娇道:“那些女子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姑姑见多识广,眼光独到,母妃常说,要选正妃啊,还是得姑姑帮忙过眼!” 大伙儿逛了一上午,确实也又累又饿了,因此宴席期间,长喜长公主也没整什么额外的活动,就让大家看看表演,安心用膳。 用完膳后,她让仆从把所有宾客的碗碟都撤了下去,换上了热茶和一些水果点心,让大伙儿休整了片刻后,扬起一个笑容开口道:“大家可都吃饱喝足了?此次赏荷宴宾客众多,若长公主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见谅。” 见长喜长公主竟然这般谦逊,大伙儿连连道:“没有的事!” “能受邀来参加赏荷宴,是我们的荣幸才是!” 和众宾客客套了片刻,长喜长公主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说起来,大家定是已经有所耳闻,本宫先前在北地,便创建过一个女子学堂,如今来了新京,本宫有意把这件事继续做下去,幸运的是,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十分支持本宫做这件事。 本宫便想借着这次赏荷宴,京城众贵女齐聚一堂的时候,挑选几个合眼缘的学生,本宫早就听闻京城众贵女皆才艺双全、腹藏锦绣,刚好借着这个机会,也让她们一展其风采! 不知道哪个娘子,愿意先上来让咱们大伙儿开开眼?” 台下的薛灵宛见状,立刻激动地拼命摇着苏流月的手臂,“表姐,开始了开始了!这样的盛况便是前朝也少有,我好激动啊!” 苏流月忍不住好笑地看了看她。 这丫头,自己不愿意上台,看别人展示才艺倒是来劲得很,当真把吃瓜群众这四个字做到极致了。 这种带着选拔性质的表演,毫无疑问,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上台的人,给人的印象是最深刻的。 只是,比起最后一个上台,第一个上台的人需要更多的勇气,长喜长公主话音落下后,席间一片沉寂,众贵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后,终于有人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尚带着一丝紧张,柔声道:“小女不才,但在书道上尚有几分造诣,刚好趁着这次盛会,小女想写一副对联赠给长公主殿下,还望长公主殿下不要嫌弃。” 薛灵宛立刻激动道:“这是古家的四姑娘!她爷爷可是举世闻名的大儒,如今担任国子监祭酒!据说古老爷子特别喜欢这个孙女,从小就手把手教她读书写字,她还自创了一种字体,广受文人士子的喜欢呢!” 苏流月微微扬眉,不禁暗暗感叹,京城贵女圈果然卧虎藏龙啊。 难怪郑家的五姑娘要使出那些下作的手段了。 苏流月一边看台上的表演,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席间的几个关键人物,此时此刻,她们和她一样,似乎也在专心致志地看表演。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人的胆子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了,接下来,不停地有姑娘上台,写书法的、描画丹青的、弹奏各种乐器的,还有现场作诗作赋的,苏流月不禁看得感叹连连,这场面堪称神仙打架! 而且,也许因为有某太子在,大伙儿表演的时候格外卖力,还时不时含情脉脉地往主座的方向看上一眼。 周云克倒是似乎看得很认真,也许是在长公主身边,他脸上终于有了些神情,嘴角微微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苏流月忍不住朝他那边瞟了几眼,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敷衍了事,这是当真在认真地看? 也是,他身为太子,太子妃之位不可能真的一直空着,他便是再怎么有怪癖,也是要尽快娶妻的。 看来,他手底下的人很快就不会再用那种让人心底里发毛的眼神看她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见苏流月嘴角突然绽放开一抹笑意,薛灵宛忍不住道:“表姐,你笑什么?” 如今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姑娘在弹奏古琴,按理来说这位柳二姑娘的古琴技巧在京城也是名声显赫的,不知为何,她今天却是弹得飘忽无力,还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 表姐莫不是听出来了,在嘲笑人家? 啊呸,她表姐才不是这样的人! 苏流月连忙回神,轻咳一声道:“没什么……” 话音未落,她的眼神下意识地一扫,声音戛然而止,眉头已是忍不住微微皱起。 第八十九章 打了鸡血一般(二更) 苏流月在席间坐下后,便快速找出了他们那几个目标在席间的位置。 此时,除了郑五姑娘还好好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嘴角边露出一抹无法掩饰的得意笑容外,辛七姑娘和沈三姑娘都不见了! 她方才看过去的时候,她们明明还在,不过这一会儿功夫,竟然就不见了。 苏流月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琴弦声,却是柳二姑娘最后收尾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道,弹的音太重了。 众人都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柳二姑娘白着一张脸,好一会儿,才缓缓站了起来,转向主座的方向,捂着小腹嗓音虚弱道:“小女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让各位殿下见笑了。” 席间立刻传来一阵阵阴阳怪气的讨论声—— “身体不舒服还非要上台表演?未免太拼了吧。” “我倒觉得啊,她就是没有发挥好,在给自己找借口呢。” “不过,今天不舒服的姑娘还挺多,方才崔家的六姑娘和李家的五姑娘是不是也说肚子不舒服,没法上台表演来着?”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唯有薛家众人注意到了苏流月的不对劲。 云氏连忙道:“流月,怎么突然站起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流月掩下眼底的肃然,朝云氏笑笑道:“大舅母,我没事,我只是想去一下茅房。” 说完,转身就快步离去。 云氏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流月的肚子不会还不舒服吧?不行,我得跟去看看……” 薛灵宛连忙按住了自家母亲,“哎,阿娘,表姐没事的,她这么聪明,又这么有分寸,若是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定会跟我们说的。 你现在跟过去,表姐心里才会有压力,觉得因为自己,阿娘才没法好好享受这个赏荷宴。” 云氏的眉头依然紧皱着,“可是……” “行了,阿娘,你就别操心了。” 薛灵宛突然指着台上,道:“阿娘你瞧,这不是抢了表姐未婚夫的那个苏家四姑娘吗?她竟然也有脸上去展示才艺!” 云氏的注意力这才被稍微转移了。 另一边,苏流月虽然知道路由和冯大力定然了盯紧了她们两个,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她没让尔思和尔安跟着,沿着外场快速朝辛七姑娘和沈三姑娘原本坐着的位置走去。 幸运的是,她们两家地位差不多,因此都是坐在第一排,而且都在同一个方位,离得不远。 而苏家,刚好就在她们身后。 到时候有人察觉到她了,她也能说是去找苏家的。 就在这时,柳二姑娘被人扶下去了,下一个上场的人,竟然是苏柔。 苏流雪和苏柔做出了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苏流雪一直陪着她上台,还站在了台边,一脸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谁看了不说一句这是个关心姐姐的好妹妹。 苏柔展示的才艺是丹青,本来描画丹青的过程是比较无聊的,但谁让作画的人是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呢,大伙儿还是很愿意看的。 苏流月走到辛七姑娘她们的席位后面时,苏柔已是快画完了,后面还有一堆人等着展示才艺,虽说丹青本就耗时,但也不可能真的给每个人那么多时间慢慢描画。 怎么在最短时间里画出一幅上佳的画作,也是展现自己能力的要点之一。 苏流月却无暇关注苏柔的进展,她刚走到辛七姑娘她们的坐席后面,就见到方才见过的辛七姑娘身边的几个侍婢正在焦急地转来转去,一边还在小声道:“怎么样,找到姑娘了吗?” “还没!姑娘到底去哪了啊!方才我不过一眨眼,姑娘就不见了!” “每次参加这种规模盛大的宴席,姑娘总会失踪一段时间,这都是常事了,大家不要慌,尽量去那些清静没人的地方找找。” “对,姑娘喜静,定是找地方歇息去了!” 苏流月看了她们一眼,便继续环视四周,打算找找沈家的仆从,想办法从他们那里打探一些事情出来。 苏家虽然跟辛家和沈家的席位在同一个方位,但跟他们之间隔了好几排呢,她便是去到了苏家的席位,也听不到辛家和沈家的人说话。 而她也没理由直接走到辛家和沈家的席间打探情况。 但两个大家族的姑娘突然离了席,身边定是有仆从跟着,若是她们离开得太久,他们家的人也会着人去寻她们。 她只要在这里等着,定能打探出一些事情。 苏流月也想直接去外头找她们,但长公主府这么大,她也不可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 何况还有冯大力他们呢,她留在这里能多打探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苏流月等了没一会儿,席间就响起一阵鼓掌声,是苏柔展示完自己的丹青了。 苏流月只粗略看了一眼,见她画的是一副夏日荷花图,画得还不错,这么短的时间能画成这个样子,很不错了。 长喜长公主照例简单点评了几句,但她给每个姑娘的点评都是以夸赞为主,基本看不出什么。 但苏柔第一次跟这样的大人物说话,已是激动得耳廓都发红了,压根不敢正眼看主座上的几人,听长喜长公主点评完后,她颤动着声音行了个礼,便往外走。 就在这时,席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却是好几个女子突然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身子。 那些女子的家人立刻着急地扶着她们往外走,这阵喧哗把主座上的几人也惊动了,长喜长公主眉头一皱,立刻把一旁的内侍叫来问话。 大伙儿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身子突然不舒服的几个女子身上,连正在往外走的苏柔也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苏流雪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啊——蛇!四姐姐,有蛇!小心!!” 苏柔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低头,就见不远处竟有一条食指般细、十余寸长的青色小蛇突然快速朝她脚边爬去。 她霎时面无人色,凄厉地尖叫出声,整个人却像僵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眼见着那条小蛇就要爬到她脚边了,不远处的苏流雪突然白着一张脸冲了过去,一把扯下腰间的香囊,就朝那条蛇丢了过去! 那条蛇立刻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整条蛇一弹,突然一个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快速爬了过去,所过之处,无不引起一阵尖叫。 也幸好它爬行的地方不在宾客的坐席里面,一众守卫察觉到青蛇的存在,也立刻绷紧了神经,围在坐席旁不让它爬进去,同时快速追在它身后想抓住它,但这条蛇却像打了鸡血一般,爬行得又快又灵活,十几个守卫一时竟是都抓不住它! 苏流月站的地方离苏柔有一些距离,她原本以为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不会牵连到她,却谁曾想,那条蛇在众人的追赶下,竟是七拐八拐地往她这边爬了过来! 一众守卫见状,连忙大声道:“这位姑娘,快快让开!” 第九十章 就是柔弱了一些(一更) 然而,苏流月先前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这场闹剧上,场面突然变得这么混乱,她担心一时错眼,就留意不到沈家人的动向,因此更加专注地盯着他们。 直到守卫突然大叫了一声,她才注意到了拼命向她爬来的小青蛇,这时候她要避开已是来不及了。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脚,在蛇爬到她脚边的时候,快准狠地踩在了它的七寸上! 她以前出任务时见过这种蛇,知道这种颜色的蛇没毒,先前做野外训练时也学过怎么对付蛇,对付这么一条一点毒性都没有的小蛇对她来说毫无难度。 所有见到了她这个举动的人都一下子怔在了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和在她脚下一开始拼命摆动后面逐渐没了声息的小青蛇。 这个姑娘……竟然一点也不慌,还这般轻易地制服了这条蛇! 他们不是眼花了吧?! 苏流月难得反应慢了半拍,发现周围人都没有声音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似乎表现得太彪悍了些,但她这会儿也不能松脚,这条蛇应该还没死,一松脚它很可能就要跑了,连忙做出一脸慌张无措的模样,抖着声音道:“怎……怎么办,我……我好像不小心把它踩死了……” 不小心踩死了…… 虽然这句话让众人一下子无语至极,但她这样的反应似乎才是正确的,一众守卫如梦初醒,生怕苏流月一个害怕就把蛇放生了,连忙道:“姑娘,你别怕,也别松脚,我们这就过来把蛇抓走!” 苏流月咬了咬唇,眼神无助地看着他们,“那你们快点……” 被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依赖的感觉,谁能受得住? 一众守卫脸上顿时一热,动作显而易见地加快了不少。 不远处已是快走到苏流月那边的周云克见状,眸色幽深,薄唇微抿,看到守卫们顺利从女子脚下把蛇抓走后,他薄唇微微一牵,转身就往回走。 殊不知,方才他突然站了起来往外走的模样,已是落入了一直关注着他的长喜长公主眼里。 周云克走回去坐下后,长喜长公主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认识那个姑娘?” 周云克静默片刻,淡声道:“不认识。” “不认识?” 见到自家侄子这个反应,长喜长公主嘴角一扬,眼里的趣味却是更浓了,“云克,你知道的,姑姑自小看着你长大,别人可能不懂你,姑姑却不一样。那条蛇方才朝着其他人去的时候,你可没有那么紧张,还立刻站了起来要过去救人。” 这里这么多守卫,何须他堂堂太子亲自去救人? 周云克却是眼角微扬,淡淡一笑道:“姑姑既然这般懂我,又何须这般费尽心思套我的话?” 长喜长公主一愣,正要说什么,周云克却站了起来,淡声道:“宴席开始前,长公主府定是已经找专人驱赶过蛇虫,这里不该突然出现这么一条蛇,还刚好出现在了宾客用午膳的地方,我去找人查查。” 说完,长腿一迈就走了开去。 长喜长公主忍不住低骂一声,“这臭小子!” 眼里却忍不住透出几分讶异和欣喜,抬眸看向方才一脚制服了那条蛇的小娘子。 真是活久见了,她这个一身怪癖又醉心军事的侄子,竟然还真的铁树开花了? 这姑娘美则美矣,但看起来娇弱了一些,云克竟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 不过,虽然她方才那么说,但随着那臭小子越长越大,他的心思也越发深沉,她也不敢说完全能看透他,那臭小子对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态度,她还是得好好探究一番才行。 另一边,那些守卫把蛇抓走后,苏流月还在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她的柔弱人设,咬着唇不停地对一众守卫道:“谢谢,谢谢,若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一众守卫被夸得魂儿都要飘上天了,一个个糙汉子红着一张脸,挠着后脑勺道:“姑娘客气了,这是我们该做的。” “没错,姑娘没事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们话音未落,一个咬牙切齿的女声就突然插了进来,“苏、流、月,你到底在做什么!” 却是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的郭氏。 毁了!一切都毁了! 这臭丫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竟然……竟然还踩了狗屎运,把她千辛万苦找人找回来的蛇制服了! 明明……明明这场大戏的戏眼在她的雪儿身上才对!竟然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臭丫头抢了! 苏流月看了郭氏以及跟在她身后脸色异常黑沉的鲁嬷嬷一眼,微微一愣。 她自是不知道那条蛇是这两人一手策划的大戏,只是直觉她们这会儿的态度不太对劲,脑子微微一转,便做出一副受到了惊吓泫然欲泣的模样,“阿娘,我……我本来想过来找你们的,谁知道那条蛇突然就朝我冲了过来,我……我好害怕……” 看到她这模样,郭氏满腔的愤怒顿时像打进了棉花里。 她装什么装?她以为她现在还会上她的当?!先前她怼她的那股嚣张劲呢? 她抢了雪儿的功劳,她还没跟她算账呢! 然而,不待郭氏开口,一旁的几个守卫就一脸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其中一个守卫忍不住道:“夫人,这位姑娘已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了,你是她阿娘,理应好好安慰她才是。” “对,对,而且多亏了这姑娘,我们才能这么顺利把这条蛇抓住了,这条蛇会突然爬向这姑娘谁也预料不到,不管是谁都会惊慌失措的。” 守卫们还以为郭氏是嫌苏流月惹事,心里暗暗吐槽了一番这阿娘可真够刻薄的,忍不住就替苏流月求起了情来。 郭氏已是到了嗓子眼的话就这样噎在了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时竟是气得差点要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主座那边传来内侍特意拉长了嗓音的声音:“众位宾客,此次宴席竟然出了这么一场闹剧,是我们长公主府的疏忽,给各位带来了惊吓,长公主殿下表示十分过意不去。 长公主殿下又听闻有好几个姑娘突然身体不适,心里煞是担忧,长公主殿下的本意是从来赴宴的众位贵女中,公平公正地选出自己想要的学生,如今有女子因病无法上场展示才艺,不是长公主殿下愿意看到的局面。 因此,长公主殿下决定,本次才艺展示暂时结束,所有想上台却又因各种原因没法上台的姑娘也不用着急,长公主殿下择日,定是会再请各位来长公主府上一聚。” 郭氏身子一僵,猛地转头。 这是说,今天的选拔就这样结束了?! 那……那今天已是表演了的女子怎么办?是下次跟其他女子再来参加一次选拔,还是,长喜长公主今天就会先选出一批学生? 苏流雪早在苏柔之前就上台展示过才艺了,那时候长喜长公主对她的评价还很不错,郭氏因此才会这般着急。 第九十一章 都选上了?(二更) 不止郭氏,其他已是上台展示过的女子和她的家人都不禁一阵骚动,就怕长喜长公主真的要把选拔拖到下一回了。 下一回谁知道是什么时候?长喜长公主的学生这个头衔,自是越早得到越好! 幸好,那个内侍说完那番话后,稍微缓了缓,又扬声拖长调子道:“接下来,长公主殿下会邀请几位贵女到她面前一叙,届时,自是会有仆从带路,请各位贵女先不要急着离开。 其他宾客则可以继续到院子里赏花游乐,尽情享受这夏日盛景!” 他这话一落,席间有人欢喜有人愁,但不可否认,这是如今最好的解决方法了,见内侍说完后,长喜长公主站了起来就要离开,一众宾客纷纷站了起来行礼道:“恭送长公主殿下!” 至于另外两位殿下,早已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苏流雪和苏柔顿时顾不上其他了,快速找到了郭氏,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地道:“阿娘!” 郭氏连忙拉过苏流雪,尽量压抑着心底里澎湃的情绪道:“放心,你……你们一定会被选上的。” 她本来想说“你”,看了一眼还余惊未消的苏柔,硬生生地转了话头。 她为这次的选拔做了那么多准备,怎么可能选不上?怎么可以选不上?! 不管如何,她的雪儿都必须成为长喜长公主的学生! 此时此刻的她,早已是把苏流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紧紧地盯着长喜长公主走后留下来的一众仆从。 苏流月也无暇搭理她们,方才被那条蛇打了岔,她有一段时间顾不上沈家众人,这会儿再看,沈家人里竟是少了好几个人——沈家四姑娘和她的几个侍婢都不见了! 先是沈三姑娘不见了,如今连沈四姑娘也不见了。 她心里的不安倏然加重,幸好这时候,因为长喜长公主离开了,大伙儿也开始散席,沈家其他人眼看着也站了起来,要往外走,她连忙抬步,想悄悄跟过去看能不能偷听到一些什么。 然而,她才走了一步,方才代替长喜长公主说话的那个内侍就满脸喜气洋洋地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道:“您便是苏家的三姑娘吧?长公主殿下让奴带苏三姑娘过去一叙!” 苏流月猛地一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内侍。 郭氏几人也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 苏流月压根没有上去展示才艺!长喜长公主怎么会想见她! 莫不是……莫不是因为她最后踩住了那条蛇?但那明明只是她走了狗屎运! 苏流月也怔然了片刻,眉头微皱,“这位公公,可是你弄错了?” 内侍被质疑了也不恼,依然笑眯眯地道:“只要您是苏三姑娘,奴便没有弄错,方才苏三姑娘挺身而出制服恶蛇的勇气,当真让人眼前一亮,长公主殿下向来欣赏如苏三姑娘这般有勇气的姑娘。” 苏流月:“……” 不是,她自认她的演技还是可以的,莫不是长公主殿下还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郭氏一瞬间,恨得都要把银牙咬碎了。 苏流雪急得不停地拉自家母亲的袖子,见郭氏没有搭理她,忍不住道:“公公,我三姐不过是……不过是不小心踩到了那条蛇,她也很害怕来着,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方才在这里的守卫,他们还叫阿娘好好安慰三姐!” 所以,别说什么有勇气的姑娘了。 简直听得人想吐! 苏流雪这话一出,郭氏立刻脸色一变,连忙一拉苏流雪的手,看向那内侍瞬间变得意味深长的眼神,扯着嘴角道:“这位公公,小女……小女年纪尚幼,向来心直口快,她也不过是心疼她三姐受到了这无妄之灾。” 苏流月忍不住好笑地看向还一脸不服气的苏流雪。 她原本以为,郭氏是故意把原主教得那么蠢的。 如今看来,郭氏本身的教育水平就那样,她手下教出来的,就没一个聪明的。 这内侍能成为长喜长公主的身边人,自是个有脑子的,他也没有拆穿郭氏母女,只低低一笑道:“您是苏六姑娘?苏家几位姑娘果真是姐妹情深,难怪长公主殿下也让奴把苏四姑娘和苏六姑娘一起带过去。” 苏柔和苏流雪怔了怔,顿时一脸惊喜。 一时竟是连内侍话里的阴阳怪气都听不出来。 内侍顿了顿,又道:“只是,苏六姑娘在奴面前心直口快些没什么,到了长公主殿下面前可就要注意些了,若是让长公主殿下误会了什么,可就不好了。” 苏流雪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好误会的?她说的有哪一句话不是事实?! 幸好郭氏了解自己这个女儿,连忙暗暗捏了捏她的手臂,扬起一个笑容道:“谢公公提醒,公公的恩情,我们苏家自是会记在心里的。 只是,我这几个女儿都是第一次私下里面见长公主殿下,我担心她们礼仪不周,到时候冲撞了长公主殿下就不好了,公公不介意我和她们说几句话罢?” 内侍微微扬眉,道:“自是可以的。” 说着,便走到了一边去。 郭氏立刻把苏流雪拉到了一边,表情严肃地叮嘱了她一大通,恨不得把自己这几十年的人生经历都一股地脑灌输给自己这个女儿。 只是她方才跟内侍说的是要和这几个女儿说说话,也不能只顾着苏流雪一个,最后,她把一脸委屈眉眼却终于精明了一些的苏流雪拉了回来,装模作样地也叮嘱了苏柔和苏流月几句。 最后,她看向苏流月暗暗咬了咬牙道:“苏流月,你给我好好记住这次机会是怎么来的,若不是那条蛇刚好往你那边爬去了,长公主殿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识相的,就好好跟长公主殿下说清楚这个误会,若到时候让长公主殿下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有勇气的姑娘,觉得你欺骗了她,到时候别说你了,咱们整个苏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苏流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忽地,似笑非笑道:“原来阿娘明白这个道理,我还以为阿娘不知道呢。” 若她真的担心长喜长公主觉得她们在骗人,就不会让苏柔和苏流雪装什么姐妹情深了。 “你!” 郭氏没想到这死丫头这会儿竟还敢怼她。 幸好鲁嬷嬷在她发作边缘拉了拉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内侍,郭氏这才狠狠压下了心里头的怒火,冷声道:“反正,你若是拖累了我们苏家,就别怪我和你爹不客气!” 说完,走向那内侍,立刻又扬起了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容,仿佛担心女儿的母亲一样再三拜托内侍多多照顾她这三个不懂事的丫头,才目送着她们离开了。 她们刚走远,郭氏的一张脸便立刻沉了下来。 鲁嬷嬷在一旁安抚地道:“夫人应该高兴才是,难得六姑娘和四姑娘都被选上了,咱们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话是这么说,但凭什么那碍眼的丫头也被选上了!” 郭氏咬牙切齿道:“我就盼望着那死丫头有点自知之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别碰,今天这一切的荣耀,本该都是我雪儿一个人的才对!” 感谢绿茶无糖去冰、木木三小可爱、涉江不在、玛丽托弟、风自悠扬、下次再说12138、单身狗宏宏、书友2023090213741投的月票~以及清爽柠檬汁的打赏~前段时间忙,把我的存稿干完了,这几天更新可能都不能准时哈哈,恢复准时我会说一声哒~ 第九十二章 你可认识太子殿下?(一更) 另一边,苏流月有些摸不准长喜长公主的想法,又一心记挂他们那几个目标人物的动向,一边走一边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落后于苏流雪她们几人了。 也不知道郭氏对苏流雪说了什么,她不但没再找她麻烦,还跟她也玩起了姐妹情深的戏码,转头看向她担忧地道:“三姐姐,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可是方才被吓到还没缓过来?” 苏流月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扯了扯嘴角道:“确实,方才我吓得腿都软了,如今不太走得动道呢。” 苏流雪一怔,有些讶异,她还以为这女人会顺着那内侍的话,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有勇气的姑娘,好赢得长喜长公主的青睐。 她如今这般实诚,可是把阿娘的话听进去了? 也好,这样也算她有些自知之明,这个荣耀本就不是属于她的,她便是强行往上凑,迟早也要被拆穿! 苏流雪在心里冷哼一声,表面上却贴心地道:“三姐姐,要不我来扶着你吧?” “不用了。” 苏流月突然淡淡地一抬眸,道:“我们应该到地方了。” 却见不远处正是长公主府的前厅,此时里头,正有三个姑娘结伴走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情。 她们都是方才上台展示过才艺、且表现得十分出众的姑娘,看她们的表情,她们应是被选上了。 那内侍领着她们站在了一边,那三个姑娘在她们身边走过时,还侧头眼神莫名地瞧了她们一眼。 等她们走过后,那内侍笑眯眯道:“劳烦苏三姑娘在这里稍等,长公主殿下让苏四姑娘和苏六姑娘先进去。” 苏流月不禁又是一怔。 长喜长公主这是要单独召见她? 苏流雪眉头一皱,终是忍不住道:“公公,三姐姐不能和我们一起进去吗?三姐姐一个人进去的话,我……我有些担心三姐姐会害怕……” 内侍却是淡声道:“这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奴也不过是按吩咐做事。” 苏流月虽然不在乎自己是以什么方式被召见的,但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看这内侍的表情,他不可能向她们透露更多事情了,便道:“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等着罢。” 见苏流月这般上道,内侍顿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看向苏柔和苏流雪道:“两位姑娘,请。” 苏流雪没办法了,暗暗咬牙看了苏流月一眼,拉着苏柔就跟在了那内侍身后。 这一路上,苏流月都和苏柔以及苏流雪隔着一段距离,因为方才停下来等那几个姑娘走过,几人凑到了一起,这会儿苏柔在她面前走过,苏流月突然眉头微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是从苏柔身上,闻到了一股子土腥味。 那股土腥味不重,而且夹杂在苏柔身上的香薰气味中,因此闻起来若隐若现的。 她的眼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苏柔的身影,想起方才宴席上,那条蛇可以说一出现,就径直朝苏柔爬了过去。 明明现场那么多人,它怎么偏偏就朝苏柔的方向爬? 而且,苏流雪竟然还快速跑了过去把蛇打跑了,她可不认为苏流雪真的那么关心苏柔的安危,现在想想,她那个香囊也没有直接打到那条蛇身上,只是掉在了蛇的旁边,竟然就真的把蛇给赶跑了。 方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很多细节苏流月还没来得及细究,此时一想,再回想起她踩住那条蛇后郭氏和鲁嬷嬷气急败坏的神情,她嘴角微微一抽。 这事儿,不会是这两人搞出来的吧? 如果是真的,她们还真够胆大包天的,这是生怕苏家倒得不够快啊! 苏柔和苏流雪进去的时间不长,大概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两人出来时的神情都似乎有些迷茫,完全不像方才那三个姑娘那喜气洋洋的模样。 苏流月微微扬眉,估计长喜长公主只是叫了她们过去说了几句话,并没有明确说要不要收她们做她的学生。 也正常,毕竟方才的才艺表演,她们的表现跟其他姑娘比,算不得十分出众。 她们照样是领她们过来的内侍领出来的,那内侍走到她面前后,笑眯眯地道:“接下来,请苏三姑娘随奴过来罢。” 内侍说完,刚往前走了两步,苏流雪就忍不住叫住了他,“公公……方才长公主殿下虽然……虽然夸奖了我们一番,但好像没有说,要不要把我们收作她的学生,敢问公公长公主殿下这回叫我们过来的用意是什么?” 如阿娘所料,她危急关头救下了四姐姐的举动果然引起了长喜长公主的注意。 方才,长喜长公主虽然同样夸了她和四姐姐,但明显夸她的时候比较多,还说她有情有义,智勇双全! 却由始至终没有说,让她做她的学生! 内侍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长公主殿下叫两位姑娘过来的用意,苏六姑娘不是说出来了么?就是为了夸奖你们一番啊。” 苏流雪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内侍没再看她,转头就往前厅里走。 苏流月看了她们一眼,心里想着长公主殿下不会也只是叫她过来夸奖她一番吧? 那大可不必……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什么仪式感,长喜长公主把人叫进前厅说话时,都会让人把前厅的门关上。 苏流月刚走进前厅,守在门边的两个侍婢便把门关上了,诺大的前厅里,长喜长公主正襟危坐地坐在主座上,见到低着头走进来的苏流月,嘴角的弧度一下子扬得更高了,一双清明而睿智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流月。 若是苏流月见过长喜长公主在其他贵女面前的模样,就会发现,她在面对她时的眼神格外热忱,笑容也是格外的灿烂。 苏流月一心蒙混过关,拿出了一开始面对郭氏他们时的乖巧劲,姿态完美地朝长喜长公主行了个礼,道:“小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快快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这似乎压抑着某种激动的话语让苏流月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慢慢抬起了头。 长喜长公主一脸欢喜地上下打量了苏流月好几眼,笑着道:“果然长得标志!阿海,你觉得苏三姑娘怎么样?” 带苏流月进来的内侍笑着点头道:“苏三姑娘不仅人长得美,遇事也是沉着冷静,进退有度,确实是个顶好顶难得的姑娘!” 苏流月:“……” 这位公公就带着她走了一路,竟然就能看出这么多了? 她怎么有种他们在硬夸的感觉? 苏流月扬起一个有礼的笑容,眉头却适时地微微一耸,道:“谢长公主殿下夸奖,但有件事,小女觉得必须跟长公主殿下坦白,小女制服了那条蛇的事情纯属偶然,听闻长公主殿下是因为这件事,才把小女唤过来的,小女不敢欺瞒长公主殿下……” 长喜长公主眸色微闪,舒适地靠在了椅背上,微微一笑道:“你这个姑娘倒是诚实,但本宫唤你过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 苏流月微愣,下一息,就听长喜长公主淡声问道:“你……可认识太子殿下?” 第九十三章 沈三姑娘的行踪(二更) 饶是苏流月,突然面对这个问题,心也是狠狠跳了一下,抬眸快速地看了长喜长公主一眼。 但她也算稳得住,立刻垂眸道:“太子殿下声名显赫,能力卓绝,但凡是大庆的百姓,就没有不认识太子殿下的,小女亦只是其中之一。” 这堪称完美的回答,让长喜长公主微微挑了挑眉。 她一开始只以为她是个柔弱貌美的贵女,如今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她有心试探这个姑娘,抬起手拿过了一旁的杯盏,轻轻掀了掀杯盖,道:“当真只是如此?但太子跟本宫,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流月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拧。 她不清楚周云克跟长喜长公主说了些什么,但从方才周云克和长喜长公主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模样来看,他们姑侄的感情应该很不错。 只是,周云克先前答应了她,不会把她的身份泄露出去,是他违背了对她的承诺,还是,长喜长公主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苏流月不过思量了片刻,便有了决断,正要继续否认和周云克之间的关系,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行礼声,“见过太子殿下!”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大门便被打开了,一身墨色衣裳身姿挺拔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长喜长公主怔然过后,眉毛忍不住扬起,“你这个臭小子,你姑姑还在和客人说话呢……” “来不及了。” 周云克淡淡地看了长喜长公主一眼,径直走到了苏流月身旁,道:“我有急事需要苏三姑娘帮忙。” 众人顿时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长喜长公主更是眼眸圆瞪,手中拿着的杯盖就这样“哐当”一声,掉回到了杯盏上。 苏流月也猛地转头瞪向身旁的男人,完全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 周云克转头,凤眸幽深地看着她,沉声道:“方才路由找到我,说沈三姑娘不见了,他还说,你先前让他重点盯着沈三姑娘。 他本来想找你,但怎么都找不到,情急之下,才会来找我。” 苏流月眼眸微睁,但因为先前早有预感,此时也没有多意外,当下脸色肃然道:“路由在哪里?我们得快点找到沈三姑娘,否则,她只怕会有危险。” 按照周云克的说法,路由确实按照她的说法一直盯着沈三姑娘。 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跟丢了,若不是没有办法了,他也不会惊动周云克。 周云克道:“我把他带过来了,他就在外头。” 说完,就要带苏流月出去。 长喜长公主连忙站了起来,眉头紧皱道:“云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云克脚步微顿,转身朝长喜长公主行了个礼,道:“打扰了姑姑,是云克失礼了,只是,苏三姑娘最近一直在替我做事,如今沈家的三姑娘失踪了,她很可能与一起连环杀人案有关,若不尽快找到她,她恐有生命危险。 而要找出沈三姑娘,必须有苏三姑娘的协助。 等这件事了结了,云克再来向姑姑赔罪。” 长喜长公主顿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臭小子到底在说什么?他竟然真的认识这苏三姑娘,还说……还说这个姑娘在替他查案?! 虽然满脑子问号,但人命关天,长喜长公主不是拎不清的人,立刻把其他事情都暂时抛到了一边,道:“姑姑这就让阿海协助你。” 周云克道:“不用了……” “不用什么不用,人是在我府上失踪的,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长喜长公主立刻眼神一厉,道:“何况,阿海是我府上的总管,你们要在长公主府里查案,有阿海协助只会事半功倍。” 顿了顿,她睨了苏流月一眼,淡声道:“放心,我知晓你不愿意让苏三姑娘在替你做事这件事宣扬出去,姑姑府上的人,你还信不过不成?” 周云克看了长喜长公主一眼,终是道:“那就劳烦海公公了。” 海公公连忙“哎”了一声,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苏流月一眼,暗暗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太子殿下和苏三姑娘有什么需要奴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苏流月便也不客气了,沉声道:“劳烦海公公替我准备一套男子衣裳,以及把沈三姑娘身边的侍婢以及沈四姑娘带过来。 沈三姑娘的失踪,与她们脱不了关系。” 海公公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做事了,没一会儿,就亲自送来了一套竹青色男装,道:“苏三姑娘,奴已是叫人把你方才说的人请过来了,这是奴手底下一个小内侍的私服,他的身材与苏三姑娘差不多,这套衣裳他只穿过一回,不知道苏三姑娘介不介意……” 一边说,一边有些忐忑地悄悄看了苏流月一眼。 若不是找不到全新的衣服,他是绝不会拿这么一套衣服来污苏三姑娘的眼睛的。 周云克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苏流月却立刻接了过来,笑着道:“劳烦海公公了,不过是应急的衣服,哪有什么介不介意的。 我到时候让人重新买一套衣服还回来。 对了,我想找个房间换身衣服……” 海公公见苏流月这么好说话,不由得喜笑颜开道:“苏三姑娘有这份心意,咱就很高兴了,不过是一套衣服,苏三姑娘拿去便拿去了。 奴这就带苏三姑娘去换衣服。” 不得不说海公公的眼光就是毒,苏流月穿上这套衣服竟是刚刚好,不大也不小,她换完衣服后,便快速地解了头发,给自己梳了个男子发髻。 再回去前厅时,路由和其他来埋伏的衙役以及沈家的一众人已是到了。 路由见到苏流月,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快步走上去沉声道:“苏小郎君,我有负苏小郎君所托,一开始,沈三姑娘说身子不适,离席去了个雅间休息的时候,我都是一路盯着的,本不该有任何纰漏! 然而没过多久,沈四姑娘突然和沈三姑娘的未婚夫魏二郎过来了,魏二郎大抵是听说了沈三姑娘身子不适,要来看望她,沈四姑娘却百般阻挠,说沈三姑娘想一个人休息,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但魏二郎关心则乱,找到空隙就越过了沈四姑娘,径直进入了沈三姑娘休息的雅间,却发现,雅间里没有沈三姑娘的身影,只有……只有沈三姑娘的两个侍婢……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沈三姑娘不见了,我一直盯着雅间的大门,让冯大力盯着雅间的窗户,直到沈三姑娘不见了,我们才发现,沈三姑娘休息的雅间和旁边的雅间竟是相通的!” 苏流月眸色微沉。 也不能怪他们。 长公主府以前是卢家的宅邸,沈家作为前朝的权贵,沈三姑娘定然没少来这里参加各种宴席。 她定是清楚那两个雅间是相通的,所以才故意去那里休息,再通过另一个房间悄悄离开。 她猛地转头,看向一旁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沈四姑娘,快步走到她面前,沉着一张脸道:“沈三姑娘身边的侍婢和你身边的侍婢,今天梳的都是单螺髻,你们这样做,都是为了配合沈三姑娘今天装扮成平西侯府的侍婢逃走罢! 你定是知道你阿姐如今去了哪里,如果你不想你阿姐遭受到什么无法挽回的伤害,就速速与我们交代你阿姐的行踪!” 感谢各位的票票!今天有点晚了,具体的感谢名单明天出~ 第九十四章 说谎的表现(一更) 沈四姑娘脸色白得像纸,虽满脸恐慌,还是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阿姐只是身体不舒适,提前回家了……” 这是还想着隐瞒呢。 一旁的冯大力急得不行,道:“你阿姐回家了,却把她的两个贴身侍婢都留下了?!而且整个沈家,就只有你知道她回去了?” 他们方才可是问了沈家的其他人,他们也不知道沈三姑娘去哪了。 沈四姑娘身子微微颤抖着,却还是坚持道:“我……我阿姐今天心情也不太好,所以回家这件事没有和其他人说,只和我说了…… 我……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逼问我……” 她身旁的侍婢见状,都一脸焦急,只是太子殿下和长喜长公主都在这里呢,她们便是再急也不敢说什么。 看到沈家这个小姑娘这般慌乱无措,长喜长公主微微蹙了蹙眉,只是看了看一旁面无表情的侄子,终是什么也没说。 冯大力没什么耐心,咬了咬牙道:“沈四姑娘,你可知道你阿姐很可能被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盯上了?至今为止,已是有四个女子死在那个杀人犯手下了!那个杀人犯很可能是来找你阿姐复仇的!他早就对沈三姑娘怀恨在心,就等着她落单的机会呢! 沈三姑娘如今的情况很危险!” 沈四姑娘一脸迷茫无措地看着冯大力。 这个官差在说什么?阿姐什么时候惹过这么一个可怕的杀人犯了? 她阿姐这么好,又怎么会被人这般仇恨! 他是搞错了,还是……在故意套她的话? 她暗暗地舔了舔发干的唇,抖着声音道:“我……” 忽地,苏流月轻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道:“沈四姑娘,便是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阿姐去做什么了。 你如今这般一门心思隐瞒你阿姐的行踪,是真的在帮你阿姐,为了你阿姐好,还是——其实你心里也期盼着你阿姐出点什么事?!这样,你就能代替你阿姐嫁给魏二郎了?” 沈四姑娘眼眸猛地瞪大,因为过于激动声音都变尖了,“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在胡说你自己最清楚!” 苏流月忽地,朝她走近了一步,在她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逼视下,沈四姑娘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一开始就来了这个赏荷宴,一直藏在暗处,又刚巧看到了你和你阿姐跟魏二郎起冲突那一幕。 魏二郎离开去给你们拿吃的东西时,你阿姐问了你一句,你可是喜欢魏二郎。 你那时候虽然否认了,但你的脸是朝着站在你右前方的沈三姑娘,用来摆手否认的却是左手! 说话时视线和手动的方向不一致,是一个人在说谎的表现,因为你心慌意乱,脑子里想的事情和说出来的话是两回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所以,你心里其实是喜欢魏二郎的,你可是因此,特意隐瞒我们你阿姐今天是去见一个男人的事实!更甚者,你阿姐会认识那个男人,可是有你的原因……” 苏流月这番话说得着实有些过分了。 别说沈家的人了,便连在场的其他人也有些变了脸色。 沈四姑娘更是慌得瞳孔都在晃动,忽地带着哭腔厉声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想我阿姐出事!我阿姐会认识那个男人,也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顿了顿,然而话已出口,她也知道收不回来了,抽噎着哀声道:“我阿姐……我阿姐长得漂亮,从小身边就有一堆郎君围着,阿姐却常常跟我说,那些高门大户里的郎君都无聊至极,每回来向她献的殷勤都是那几个花样,她早就腻味了。 后来……阿姐和魏二哥定亲后,阿姐又嫌弃魏二哥为人木讷古板,天天只会管着她,没有一些情趣。 我也不知道阿姐是怎么认识那个男人的,只知道,有一回阿姐外出回来后,很是兴奋地与我说,她认识了一个好生有趣的郎君,那个郎君说话幽默风趣,知道很多京城外的事情,还会变戏法,会带着她斗鸡斗蟋蟀…… 我担心阿姐会被骗,劝过她不要和这种来历不明的郎君来往,阿姐却说,她……她不过是想玩玩,很快她就要和魏二哥成亲了,成亲后她便是想玩也没机会了…… 她还说,那个郎君不是坏人,他为人很是忠厚良善,不会害她的,她甚至没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她反而还会担心,若以后那个郎君知晓了她一直在骗他,定是会十分心伤…… 今天参加赏荷宴前,阿姐突然和我说,要我帮她从赏荷宴上离开,今天是那个郎君的生辰,她想最后见他一面,那之后,她便不会再去见他了……” 众人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万万没想到,沈家这三姑娘骨子里竟是这般离经叛道! 冯大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就这样让你阿姐一个人去和一个男人见面了?你就不怕你阿姐会出事?!” “我阿姐不会骗我的!” 沈四姑娘忽然猛地抬起头,眼眸里流转着某种仿佛入了魔般的偏执,“我阿姐很厉害,从小到大就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她说那个郎君可信,便不可能有错! 她现在定然已经回家了……没错,她说,她只是去见他一面,然后就会直接回家,她现在定然已是在家里了……” 苏流月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道:“你阿姐,先前应是没少乔装打扮偷跑出去玩吧?” 沈四姑娘一怔,看向苏流月呐呐道:“你……你怎么知道?” 她甚至知道,阿姐这次偷跑是为了去见那个男人。 还知道她对魏二哥…… 苏流月冷冷一笑,道:“别人都说,你阿姐和她身边的侍婢情同姐妹,时常和她们梳一样的发型,然而,我亲眼观察过你阿姐和她的侍婢相处的样子,那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主仆之情,跟情同姐妹完全沾不上边。 你阿姐之所以时常和身边的侍婢梳一样的发型,只是为了能更方便地和她们调换身份,像今天这样偷跑出去罢! 毕竟,衣服好换,发型却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转变的。 也正因为你阿姐这般偷跑出去不是第一回了,你今天才会这般放心,坚信她不会出事!” 沈四姑娘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流月,被她说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郎君说得,全对!竟然连她的心情,都全部猜对了! 苏流月冷声道:“然而,凶手却是比我更了解你阿姐,我几乎可以肯定,你阿姐今天去见的那个男人,就是官府最近一直在追捕的杀人犯! 你阿姐既然让你帮她打掩护,定然会跟你说她打算去哪里,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想你阿姐真的出事,就速速向我们交代你阿姐的行踪!” 沈四姑娘虽然依然觉得,这段时间跟阿姐来往的男人竟然是个杀人犯这件事十分匪夷所思,但经过方才的对峙,她是再也不敢不把苏流月说的话当一回事了。 一想到那个男人很可能会害阿姐,她的腿就一软,眼泪拼命在眼里打转,道:阿……阿姐只说,她跟他约了在玉带巷巷尾的一座土地庙前见面…… 那里……那里离我们家也近,是阿姐自己定的地点……” 第九十五章 她这个侄子也是有出息了(二更) 玉带巷是内城一条权贵云集的巷子,因此,那里一向十分清幽,更别说今天城里大部分权贵都来了长公主府,那里此时,只怕是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 沈三姑娘失踪至今过了没有多久,他们现在追过去,幸运的话,还能在土地庙前堵住他们! 路由十分上道,闻言立刻跟其他几个衙役道:“你们这便随我前往玉带巷!” 海公公立刻道:“咱家这就给各位备马。” 路由几人点了点头,转向周云克和长喜长公主行了个礼告辞,便匆匆往外走。 长喜长公主虽然由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但一直在暗暗观察着苏流月。 看到她方才咄咄逼人却又一针见血的逼问沈四姑娘后,不禁心潮起伏,暗道,自己真是白活了这几十年,竟是差点被一个女娃娃骗了。 这丫头,哪一点和柔弱乖巧挂上号了?! 她见苏流月和周云克都依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转头看了一眼自家侄子,“你不用过去看看?” 这件事关系到一个贵女的安危,他作为现任京兆尹,跟过去看看也应该。 苏三姑娘没有跟过去,她倒觉得正常,一个姑娘家家的会查案已是足够震撼人心了,没有连凶犯也要她亲自涉险去抓的道理。 周云克的眼神却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苏流月,淡声道:“不急,苏三姑娘这不还没有审问完。” 长喜长公主一怔。 不是已经问出沈三姑娘会去的地方了么?竟是还没有审问完? 另一边,苏流月看着越想越害怕、已是连站着都没有力气要侍婢扶着的沈四姑娘,嗓音突然微微放柔,道:“放心,我们做这么多事情,都只是为了让沈三姑娘免遭任何伤害,方才我情急之下,说了些失礼的话,还望沈四姑娘见谅。 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所有话,都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沈四姑娘,你阿姐先前……可有与人结过仇?” 许是苏流月的话稍微抚平了沈四姑娘心里的不安,她微微抬起通红的眼眸,有些无措又有些犹豫地道:“我阿姐是和人有过一些小摩擦,但……但应该远没有到结仇的地步,我也不记得我阿姐曾招惹过这么一个可怕的男人……” 那些官差说,那个男人已是杀了好几个女子了。 她们以前的生活里,何曾出现过这般恐怖的人! 这也是一开始,她以为这些官差搞错了的原因。 “或者,我说得再具体一些。” 苏流月顿了顿,淡声道:“你可记得你阿姐小时候,身边曾出现过一个在你们府上负责清洁打扫工作的仆从?他的年龄应该与你阿姐差不多大,明明只是个最底层的仆从,你们却会发现,他时常会出现在你阿姐身边,甚至会偷偷看你阿姐,这很可能会给到你阿姐一种十分冒犯的感觉。 甚至,他曾经因此和你阿姐发生过正面冲突,你阿姐很可能当面斥骂过他,在言语和神态上对他进行了侮辱,而且,他很可能因此受到了处罚……” 随着苏流月的描述,沈四姑娘的眼眸越睁越大,最后,她一脸不可思议地道:“我记得,我记得!我们家以前确实……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他爹娘是我们家负责倒夜香的仆从,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他爹娘一起入府,还……还经常会偷偷躲在暗处偷看我阿姐。 有一回,他被我阿姐抓了个正着,阿姐很是生气,对他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清洗夜香桶,会用上竹刷子! 这一点对上了! 苏流月眼眸一沉,立刻问:“是什么话?” 顿了顿,又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现在问你这些,是为了更好地抓住这个凶犯,希望沈四姑娘能尽量对我说得详细一些。”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毕竟是那个仆从偷看无礼在先。 沈四姑娘便道:“事情过去太久,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阿姐好像说了什么……就你这个样子,怎么敢偷看我,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去把自己刷洗干净,洗掉满身的夜香味之类的话,阿姐那时候也是被气到了…… 那一回,我阿娘也在,阿娘很是愤怒,让他在院子里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跪了一天一夜,那之后便把他们全家都赶了出去…… 那之后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要找我阿姐复仇的人,不会是……是他?!” 那件事,她以为早已是结束了,何况不过是处置家里一个小小的仆从,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在各大家族里发生。 她就没听说过,还有下人回来找主子复仇的事! 听完沈四姑娘的描述,苏流月缓缓舒出了一口气,这下子,所有事情都对上了。 她道:“你可记得,那家人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沈四姑娘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道:“我那时候还小,只记得他姓牛,其他就没印象了,但我阿娘应该记得!” 那一回,她阿娘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平西侯夫人如今就在长公主府里! 苏流月立刻转向周云克,“殿下……” 周云克点了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去问问平西侯夫人,当年被她赶走的那家仆从的详细情况。” “对,只要能知道他的身份,就能顺势查出他这些天的行踪。” 苏流月沉声道:“这样,就算我们来不及在他从土地庙前带走沈三姑娘前堵住他,也许还能查到,他可能会把沈三姑娘带去哪里。” 这也是她留下来继续审问的用意。 说完,她转向海公公道:“海公公,劳烦你替我准备一辆马车,我也要去玉带巷。” 海公公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周云克。 苏三姑娘竟然也要去玉带巷那边! 那也太危险了! “走罢。” 周云克却长腿一迈,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向长喜长公主行了个礼,便和周云克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海公公顿时也说不出什么了,连忙哎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替他们准备了。 直到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长喜长公主才缓缓地舒了口气,暗暗咬了咬牙道:“这臭小子,一会儿他最好回来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跟在她身旁的侍婢玉姑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只是没想到,京城还会有如苏三姑娘这般奇妙的女子,在奴婢看来,苏三姑娘颇有几分长公主殿下年轻时的风采呢。 难怪就连太子殿下这样的人物也愿意让苏三姑娘跟在自己身边做事。” 长喜长公主轻哼一声,“就是不知道这臭小子这样做,是单纯让人家姑娘替他做事,还是别有所图了。” 若他是别有所图,她这个侄子倒是出息了。 苏流月坐上马车后,让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往玉带巷赶。 一边赶路一边忍不住暗道,还是得尽快学会骑马,否则每次都要劳师动众坐马车,忒不方便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玉带巷到了,她还没下马车呢,外头就突然传来路由一声厉喝,“大胆狂徒,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流月连忙下车一看,不由得笑了。 感谢钢琴上的懒猫、书友20221121192130364、书友20170212153441238、涉江不在、单身狗宏宏和梦里的笑投的月票~ 第九十六章 像老鼠闻到了味一般(一更) 此时还是下午青天白日之时。 只见不远处的土地庙前,路由带着另外四个衙役围成了一个半圆,堵在了土地庙的大门口。 他们前面,一个穿着一身靛青色衣裳、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挟持着苏流月在赏荷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沈三姑娘,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刀紧贴她脖子上娇嫩的皮肤,脸色狰狞道:“你们都给我滚开!否则,老子和她同归于尽!” 正如寻芳阁的小翠所说,那男子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全身上下都十分干净妥帖,一张脸算得上英俊,只是细看就能发现,他明显上了妆,脸上的白净无暇和他脖颈的小麦色在明亮的日头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送苏流月过来的车夫听到苏流月发出的轻笑声,不禁一脸愕然地看了她一眼。 这姑娘见到这般惊险的场面,竟然还能笑出来! 不会是吓傻了吧! 和她一起过来的周云克也翻身下马,看了看苏流月唇边的笑意,微微扬眉,带着几分玩味地轻笑一声道:“有把握了?” “自然。” 苏流月的眼睛不离不远处的劫持现场,声音里蕴含着淡淡的藐视,道:“那家伙只怕还不知道,他的底已是被我们掀了。” 说完,她快步走上前去,突然扬声道:“你有胆子就刺下去!” 几个衙役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苏流月,一脸讶异。 苏小郎君在说什么话?凶犯此时正是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万万不可以挑衅啊! 那男人猛地瞪向了苏流月,似乎没想到竟然又有人过来了,狠狠一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这女人我早就想杀了!我警告你们,你们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沈三姑娘已是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只用一双如水的眸子哀求恐慌地看着他们。 苏流月却是冷笑一声,又道:“那你就刺,当着我的面刺!姓牛的,你承认吧,你不敢!”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脱口而出,“你知道我是谁?!” 随即又恶狠狠地道:“我不管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不敢!你是官府的人吧,你是真的不怕我当着你的面杀死平西侯府的千金!”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为什么不敢。” 苏流月扯了扯嘴角,一字一字道:“因为,你一刀下去,沈三姑娘的鲜血就会喷涌而出,你离她这么近,无可避免会被喷溅一身,啧啧,那样——可脏了……” 最后三个字,她故意说得又轻又慢。 仿佛瞬间被触动了哪根神经,男人忽地额角青筋暴起,眼神仿佛要吃人的野兽,嘶吼着道:“混账!老子不脏!老子一点也不脏……” “那你就快把你手上的刀子刺下去啊!” 苏流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冷冷一笑道:“姓牛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杀人时,恨不得把死者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梳洗干净,甚至不敢用见血的杀人法子,因为你怕脏!你不是怕她们脏,而是怕她们会脏到你的手,你的身子…… 简直笑掉人大牙,她们再脏,会有你帮着你爹娘倒夜香,沾了一身夜香味的时候脏吗?!” 一个对干净有着病态追求的男人,竟然用刀子指着人质来威胁他们。 这不就跟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威胁他们要去强女干一个女子一样可笑吗?!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男人被气得猛吸一口气,仿佛受伤的野兽一般不住嘶吼,突然伸长握着小刀的那只手,指着苏流月拼命挥舞,那模样,仿佛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你这狗贼!混账!杀千刀的!你才脏!你才一身夜香味!你……” 然而,在他手中的小刀离开了沈三姑娘脖子那一瞬间,路由几人眼中便精光一闪,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攻了过去! 路由直直地冲向了他拿着小刀的那只手,一把拽住他的手狠狠一扭,男人霎时疼得嚎叫出声,小刀“哐当”一声掉落地面,禁锢着沈三姑娘的那只手也跟着松了。 冯大力趁机带着几个衙役一把掰开了他的手,把已是吓蒙了的沈三姑娘救了出来。 随即,路由完全不给男人垂死挣扎的机会,猛地用力把他的手扭到了身后,膝盖狠狠一顶他的腿窝,男人霎时站不住跪倒在地,被另外两个衙役冲上来狠狠制住,再也没有任何蹦跶的余地。 然而,直到此时,他还在疯狂地咆哮着,“我不脏!我一点也不脏!那些下贱的女人见了我,就像老鼠闻到了味一般涌过来,哈哈,是我不要她们,是我看不上她们!” 沈三姑娘被一众衙役牢牢护在了身后,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一脸后怕屈辱。 这男人,哪还有半分平日里风趣幽默、体贴温柔的模样。 她、她竟是被这么一个人渣骗了! 苏流月慢慢走到了他面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牛郎君,你把那些女子比作老鼠,那你可知道,老鼠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哪里?” 越是肮脏、潮湿、混乱的环境,老鼠越是趋之若鹜。 男子身子猛地一僵,那痛苦的咆哮声终于戛然而止,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空气中一时弥漫开了一股让人不安的沉默。 苏流月却依然眸光如刀,冷声道:“不管你外表再怎么改变,再怎么病态地追求自己的整洁干净,你内心深处还是小时候那个天天跟着你爷娘倒夜香,被人嘲笑看不起的平西侯府最低贱的下人! 真正看不起你自己、不愿意放过你自己的人,恰恰就是你自己!” 苏流月话音刚落,男人就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发狂般道:“我不是!我没有!明明是你们看不起我!是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都杀死……” 路由见这家伙油盐不进,眉头一皱,熟练地往他嘴里塞了块布,世界顿时清静了。 随即,他厉声道:“把他带回京兆府!” 看着那个男人被一众衙役带走后,苏流月转头看了看一旁瑟瑟发抖的沈三姑娘,她的容貌一如既往地美艳动人,只是此时脸上满是慌乱不安和后怕,就像一只折翅的蝶,孤零零地掉落在了泥泞脏污的、不该它逗留的地面上。 察觉到苏流月的眼神,她脸上快速涌起一股羞耻无助,咬唇低着头道:“我……” 苏流月暗叹一声,脱下身上的外袍,在经过沈三姑娘时,轻轻披在了她身上,低声道:“已经没事了,一会儿,会有人护送你回家,你家里人都很担心你。” 说完,便走回到了马车边。 纵然沈三姑娘也有错,但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太过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虽然这在古代,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但苏流月对这样的年轻姑娘,总是会多一分包容和怜惜。 沈三姑娘不禁转头,怔怔然地看着她。 一旁路由留下来的两个衙役适时地上前,道:“沈三姑娘,我们送你回去。” 苏流月走回到马车边,也没急着进去,看着沈三姑娘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才低声道:“殿下,你可以出来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方才突然不见了踪影的周云克便缓缓地从马车后走出,苏流月转头看着他,眉微微一挑,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竟是这般怜香惜玉。” 第九十七章 她要嫁人(二更) 沈三姑娘遇到了这种事,正是心情最敏感脆弱的时候,若这时候让她知道太子殿下目睹了她和别人幽会的场面,只怕会更加羞耻,无地自容。 就算她理智上知道,官府的人会查到这里来,定是已经知道了她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但情感上还是会想逃避,这是人之常情。 周云克看了苏流月一眼,淡淡一笑道:“论怜香惜玉,我如何比得上苏小郎君?” 这天底下,还是第一次有人用怜香惜玉这个词来形容他。 倒是新鲜。 苏流月撇了撇嘴,“我本就是女子,女子怜惜女子,不是很正常?对了……” 事情解决了,方才暂时搁置的麻烦事又再次涌上心头,苏流月咬了咬唇,一脸头疼道:“你怎么让长喜长公主知道了我们间的关系,不是说好了要替我保密?” 虽然她也知道,那种情况下,周云克也是没办法。 看方才的情形,若再晚一些,他们就定然没办法在凶手带走沈三姑娘前找到他们了,到那时,沈三姑娘只怕就真的凶多吉少。 但理解归理解,重点是,这以后要怎么办啊! 周云克瞥了她一眼,现在知道担心了?方才在姑姑面前查案时,气势不是一点也没减,仿佛完全没把这当一回事么?想到这里,周云克的凤眸不禁带上了淡淡的笑意,道:“我会让姑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姑姑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 她自是也看出了周云克很信任长喜长公主。 否则,即便当时的情况再紧急,以周云克的能力,定然还是能想出别的方法把她带出来,顶多方法迂回一些。 只是问题是,即便长喜长公主不会告诉旁的人,就应付她一个人,也让人头疼啊! 苏流月不由得想起了她刚走进前厅时,长喜长公主看着她那过分热忱的眼神,那时候她还不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如今却又有哪里不明白的? 她幽幽地看了周云克一眼,“那你觉得长喜长公主接下来会怎么对我?” 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幽怨的表情,周云克忍不住轻笑着道:“姑姑应该会追问你与我之间的事情,你如实说便是,而且,我看姑姑方才十分欣赏你,她很可能会让你做她的学生……” 苏流月微愣,下意识道:“我能拒绝不?” 周云克眉微扬,“为何?” “殿下可是在明知故问?如今我还在苏家,若我被选上了做长公主殿下的学生,苏家其他姑娘没有被选上,我在苏家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苏流月这下子连头发丝都写满了头疼,“何况,长公主殿下既然不能把我会查案的事情说出去,那她又要以什么理由收我做学生?其他姑娘都是正儿八经上台展示了才艺被长公主殿下选中的,到时候就我一个人特殊,其他人不针对我才怪。” 周云克眸色幽深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苏家的困境,早在最开始,他找人调查她的时候便知道了。 只是,她从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些事,也没有因为苏家的事向他提过任何要求。 苏流月说完,见周云克不说话,不禁狐疑地看向他。 周云克淡淡一笑,道:“你不想便直接拒绝,姑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会理解的。说起来……” 他眼中忽地,精光一闪,嘴角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凉意,“我遣人调查了今天在长公主府捉到的那条蛇,那是一条翠青蛇,一般只会出现在城外的农田附近,城里本就少见,更别说是定期会驱除蛇虫的长公主府,所以我怀疑,是有人偷偷带它进来的。 而当时站在苏六姑娘身边的守卫说,苏六姑娘那时候丢出去的香囊有一股十分浓烈特殊的香味,她的香囊并没有丢中那条蛇,那条蛇却那般惊慌地跑了,看起来,不像是被吓跑的,而是被香囊散发出来的气味刺激而逃。 这未免过于巧合了,于是,我让人暗中搜查了苏家的几辆马车,果然从其中一辆马车里,找到了一个散发着奇怪腥膻味的空布袋……” 苏流月听得眼角微抽。 所谓班门弄斧,不过如此。 郭氏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在长公主府搞这种小动作不会被发现?! 她轻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既然殿下都查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妨大义灭亲一回,那条蛇确实是我阿娘和她身边的嬷嬷搞的小动作,我也是在事情发生后才察觉到了这件事。 殿下要处置他们我没意见,但看在我这般尽心尽力替殿下做事的份上,还望殿下先缓上一缓。” 周云克要对付小小一个苏家,何须费这个心思揭穿他们的罪行。 在背后给他们使几个小绊子,苏家就毫无应对之力了。 他这会儿找到了证据,却没有急着揭穿郭氏他们,而是先与她说这件事,说明,他还是顾虑到了她是苏家的人,在问她的意见。 大义灭亲? 周云克莫名地被她这个词逗笑了,垂眸看着她道:“缓上一缓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知道殿下很是恼恨苏家的人破坏了长喜长公主精心筹备的赏荷宴,换做我也定是咽不下这口气,要狠狠报复回去不可,但殿下也不用急,等我脱离苏家后,殿下再慢慢报复也不迟。” 苏流月甚是真诚地看着他,“这么一点时间,殿下应该等得起罢。” 她可不想跟着苏家一起共沉沦。 周云克微愣,下意识问:“你要脱离苏家?如何脱离?” 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苏流月眼角微扬,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女子要脱离自己的家族,最快速有效的法子当然是嫁人了,我这段时间已是打算把嫁人这件事提上议程了,殿下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嫁人? 她要嫁人? 仿佛从没想过这件事,周云克不由得微微怔然,一时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也是,她已是到了婚配年龄,迟早也是要嫁人的,何况,她不是早就有了一个愿意养她一辈子的良配么? 周云克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些许,忽地低低一笑,道:“原来如此,幸好我提前问了苏三姑娘。”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同意了她的请求?这算不算她无意中又用了一个宝贵的要求啊? 把宝贵的要求用在苏家人身上,简直是浪费! 苏流月有些,不,十分肉疼,非常自欺欺人地决定不问周云克这算不算她的要求之一。 只要她不问,就不算!愁眉苦脸地道:“那就先谢过殿下了,如今案子已是了结了,我也要回长公主府,向长公主殿下好好解释一番,以及对欺瞒了她这件事好好赔罪了。” 周云克静默片刻,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姑姑向来操心他的婚事,见他难得和一个女子走得那么近,只怕要误会了。 她一个人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会不会不知道如何应付姑姑。 她既然已是存了嫁人的心思,那这些误会,自是一丁点也不能有的。 第九十八章 长喜长公主的意志(一更) 苏流月在见到长喜长公主之前,心里还有些担忧来着,谁料见到长喜长公主后,基本不用她开口说什么,全由周云克包揽了。 她只需在长喜长公主半信半疑地看向她时,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并点头强调:“一切就如殿下所说。” 每当长喜长公主有一点想往那桃色的方向联想,周云克就会适时地向她泼一盆冷水,苏流月就更不用说了,她就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和周云克有什么,两人之间就是再纯洁不过的合作关系,因此神态那叫一个坦然,眼神那叫一个澄澈。 别说长喜长公主这样的老狐狸了,便是一个再不通人情的人来到这里,也不会觉得她和周云克之间有什么。 最后,长喜长公主也没辙了,脸上多少带上了几分失望和恨铁不成钢,暗暗地瞪了周云克一眼,无比喜爱可惜地看向苏流月道:“原来如此,看来云克这段时间没少麻烦苏三姑娘,竟然让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帮着自己做这等凶险的事情,真真是不像话!” 一旁的玉姑笑呵呵道:“那也是苏三姑娘有才啊,缉凶查案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的,太子殿下不是没分寸的人,他会找上苏三姑娘,说明苏三姑娘是目前整个新京最合适的人选了。” 朝堂上的事情,长喜长公主自是了解的,不禁微微一笑道:“那是,我这个侄子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而且不是我自夸,云克用人向来不会有任何偏见,只要一个人有才,别管他是什么出身背景,他都会重用,这一点,我向来是很替他自豪的。” 也正因此,云克在军事上才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连他老子都自叹不如。 换做别人,即便发现了这丫头有这方面的才能,也可能因为她女子的身份,对她存有偏见,白白错过了这块不世出的美玉。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臭小子还真的单纯看上人家的才华了!该说不说,真真是个死脑筋! 长喜长公主越想越是气恼,只是这臭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还不清楚,但苏家这姑娘对这臭小子是没一点想法,她是看出来了。 若是她像那些急着催婚的长辈一般把她逼得太紧,没得把人给逼走了,何况,她这般喜爱她,也不单单是因为云克。 长喜长公主于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笑眯眯地道:“苏三姑娘,我就唤你流月可好?我真是好久没有遇到过这般合心意的女娃了,我自恃阅人无数,方才却也差点被你骗了。” 苏流月连忙站了起来,行了个礼道:“小女这回过来,也是为了向方才欺瞒了长公主殿下这件事赔不是的……” “好了好了,都是女子,我怎会不知道你的苦衷,女子活在这世间是会艰难一些的,你不想把这件事声张出去也正常。” 长喜长公主连忙亲自站了起来,把苏流月扶了起来,怜爱地拍着她的手道:“我没有怪你,你这机灵劲也着实让我喜爱。流月,我就想问问,你可愿意当我的学生? 我向来觉得,女子的才华不输给男子,每个女子都该是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的,只是这世道,我能做的不多,只希望能培养出一些能继承我意志的学生,让世间的人知道,女子并不是只有一种活法。” 苏流月微愣,抬眸看向长喜长公主。 说起来,她只知道长喜长公主在北地时曾开办女子学堂,如今来了新京也有意招收自己的学生,却从没去深究,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许是看出了苏流月的困惑,长喜长公主笑微微地道:“我方才说了,我能做的不多,但至少我先前培养出来的学生,各个都有所长,她们或是成了行医济世的女医,或是成了某一方面的大家,我最得意的女弟子如今还在北地,已是成了可以镇守一方的女将军。 我婚姻不畅,年轻时曾受了不少苦,也见过了很多嫁人后即便受苦,也强迫自己默默忍受的女子,所幸我有一对开明的爹娘,他们从小就教育我女子并不需要依附他人而活,因此在发现这段婚事不适合我之后,我便毅然决然地提出了和离,回了娘家。 我做这一切,只是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女子明白这个道理。” 北地的女将军,苏流月记得薛文柏曾经提过一嘴。 只是这样的人到底凤毛麟角,除非能做出翻天覆地的变革,否则就像长喜长公主所说的,她能做的事情很少。 但苏流月还是很钦佩长喜长公主的这个想法,想想她自己,自身还没立住呢,别说帮别人了,她能帮到自己就很不错了。 可惜啊,也不知道长喜长公主知不知道,今天铆足劲想当她学生的姑娘,大多都只是为了长公主殿下的学生这个头衔来的,并不是真的想继承她的意志。 苏流月对自己是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因此即便长喜长公主这番话让她很钦佩,她还是退后一步,又行了个礼,道:“长公主殿下对小女这般抬爱,小女很是受宠若惊,不是小女不想做长公主殿下的学生,而是小女如今的状况不允许。” 随即,她把方才与周云克说的那两个理由,又跟长喜长公主说了一遍。 长喜长公主的想法很美好,但在这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能实现她这种想法的人,要不然就是自己身后本就有着一个大家族支撑的女子,例如长喜长公主自己本身,要不然就是孑然一身,没有任何顾虑的女子。 像她这般,前有苏家要提防、后有薛家要顾虑、本身的身份地位又不高的女子,哪里敢走这样的捷径一步登天? 长喜长公主的学生这个头衔虽然诱人,她若是应下了,固然也能得到长喜长公主的提拔,但她跟长喜长公主之间并没有任何利益牵扯,长喜长公主可以帮她,也可以随时弃她。 到那时,她借助长喜长公主得到的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反过来成为剔骨的尖刀,直直地往自己的身上捅,而在她并没有任何家族保障的情况下,她就是砧板上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说白了,她这般手上没有多少筹码的人,还是踏踏实实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比较合适。 如果长喜长公主是在她有了一定的资本、可以应对一定的狂风暴雨时问她愿不愿意当她的学生,她很可能就会点头应下了。 但现在,她只能拒绝,长喜长公主这个提议对她来说不是锦上添花,而是一场不知未来、毫无保障的豪赌。 第九十九章 真真是走宝了!(二更) 长喜长公主听完苏流月的话,似乎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笑着道:“真真是一个通透的孩子。” 语气中带着完全无法掩饰的欣赏和可惜。 在这么大的诱惑面前还能守住本心,便是年过半百、历经了风霜的老人都不一定能做到,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呢! 这样一想,她不禁更恨铁不成钢了,暗暗转头瞪了自家那个不解风情的臭小子一眼。 若他能早些出手,尽早协助流月脱离那个恶心的苏家,帮扶帮扶薛家,流月用得着这般无依无靠,毫无安全感吗? 方才他们去追捕犯人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早就把这丫头的底都摸透了。 加上方才,她存了多方位了解这丫头的心思,把她的两个姐妹也叫了过来问话,发现一个姑娘畏畏缩缩对着她满脸谄媚讨好,一个姑娘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看走眼了,她家三姐姐并没有那等挺身而出抓蛇的勇气时,她就大概知晓,她在苏家过的是什么生活了。 然而,这一看,她却是微微一愣。 却见她家侄子这会儿正拿起杯盏凑到了唇边,似乎要喝,却久久没有把杯盏凑到自己嘴边。 唇角微微牵着,带着淡淡的笑意,凤眸微垂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唇边那抹笑意却透出了几分“他就知道这姑娘是这性子”的心照不宣的意味。 长喜长公主不禁微微扬眉。 哟,这臭小子,可被她逮着了吧。 她很快就把眼光收了回来,再次亲自扶起了苏流月,笑着道:“好了,这么多礼做什么,每个人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你要不要选择做我的学生也是一样的道理。 你方才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这无缘无故的,你突然成了我的学生,定然会引来不少质疑。 但我实在是喜欢你这个孩子,你不做我的学生可以,但以后,若我想叫你过来聊聊天,你可不能拒绝啊。 放心,我不会让你阿娘她们知晓的。” 苏流月虽然觉得现在还没到做长喜长公主的学生的时候,但并不排斥和长喜长公主多多亲近。 说到底,这样的人脉跟周云克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私底下多多结交,对她有益无害! 她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道:“谢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果然就像太子殿下说的,甚是通情达理。” 因为时间已是不早了,苏流月又和长喜长公主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 离开前,长喜长公主还送了苏流月一大堆东西,什么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苏流月一再拒绝都没用,最后也只能收下了。 虽然但是,突然收到了这么多贵重的礼物,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她也不过是个俗气的小市民罢了! 长喜长公主最后让玉姑亲自送苏流月出去,苏流月离开后,她看向一旁淡定喝茶的侄子,意味深长地道:“我还以为,你会亲自送苏三姑娘出去。” 周云克放下手中的杯盏,淡淡一笑,“她不想惹人注目,我有什么理由送她出去?” 长喜长公主微微扬眉,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侄子,突然道:“你当真不喜欢人家姑娘?苏家的门楣虽然低了些,但好歹也是五品官宦之家,何况姑姑知道以你的能力,不需要联姻,寻求岳丈家的支持,只要你愿意娶妻,别管娶什么女子,你身边的人都要喜极而泣了……” 周云克眉头微微一蹙,又快速舒展开,淡声道:“姑姑,苏三姑娘于我而言,与其他下属没有任何不同,你再这般随意揣测我与苏三姑娘的关系,却是让我难办了。 若是以后,我手下再有其他女下属,姑姑都要一一揣测一番不成?” 长喜长公主忍不住嘴角眼角同时一抽。 这臭小子,其他下属遇险时,他也会急得直接站起来走过去打算英雄救美? 其他下属说话时,他会露出那般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没急着拆穿他,淡声道:“姑姑不过是看着苏三姑娘各方面都与你很是相配,何况,苏三姑娘在查案上有着这般才华,若是不能用来造福于民实在浪费,若是嫁到别的人家,她这个才华可能就真的要埋没了,但若是成了咱们皇家的媳妇,不管她做什么,都有你还有整个皇家在背后撑腰……” 周云克的眉头又是微微一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姑姑说“皇家的媳妇”时,他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再次打断了长喜长公主的话,道:“这些话姑姑以后还是少说为好,你打趣我便算了,苏三姑娘心里已是有了心仪的郎君,且很快就要成亲了,姑姑这样说,只会让苏三姑娘为难。” 长喜长公主一愣。 周云克已是站了起来,朝长喜长公主行了个礼道:“军营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侄儿便先告辞了。” 说完,就转身长腿阔步地走了。 长喜长公主一直到他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这时候,玉姑也回来了,长喜长公主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喃喃道:“流月那丫头竟已是有了心仪的男子!” 玉姑微微一愣,察觉到了长喜长公主话语里的可惜和不甘,轻声道:“如苏三姑娘这般优秀的女子,自是会有很多男子心悦的,奴婢倒是想不通,先前关于苏三姑娘的那些传闻是怎么来的,奴婢怎么看都不觉得苏三姑娘会是在背后说人闲话的女子,郑家和苏三姑娘退婚,真真是走宝了!” “哎……我家这个臭小子只怕也走宝了。” 长喜长公主摇了摇头,道:“我比他多吃了这么多年饭,其他事上我可能不如他,这感情上啊,这臭小子再过十年也比不上我! 他对流月特殊着呢,只是只怕连这臭小子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若一辈子都察觉不到便算了,但若他突然发现了自己对流月的想法,又要亲眼看着她嫁人,这得多残忍。” 另一边,苏流月回到前头的时候,客人已是散得七七八八了。 玉姑只把她送出了长喜长公主的院子,后面遣了个仆从,把她送去大门口的。 刚来到大门口,苏流月就见到了正伸长脖子不住张望的云氏一行人,薛灵宛见到她,立刻小跑上前,担忧道:“表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其他被长公主殿下叫去的姑娘老早就出来了,我和阿娘可担心了,就怕长公主殿下会为难你!” 也不怪他们这么担忧。 他们不知道她中途还出去抓了回犯人,算上这个时间,她都消失了快两个时辰了。 苏流月扬唇一笑,“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为难我?她可喜欢我了,为了感谢我及时抓住了那条蛇,避免了更大的骚动,还赏了我一堆东西。 我去了那么久,是因为长公主殿下问我有什么想要的,我听闻长公主府有一个偌大的书库,里面都是长公主殿下从天南海北收集回来的珍贵藏书,所以特意请求长公主殿下让我去她的书库参观了一下。” “竟是因为如此!” 薛灵宛立刻激动地瞪大了眼睛,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表姐,你好厉害!我看连长公主殿下今天收的学生都没这待遇呢。 说起来,不会真的像其他人说的那样,长公主殿下把表姐收作学生了吧……” 苏流月忍不住轻笑一声,“我何德何能做长公主殿下的学生?你在别人面前可千万别说这些话,免得遭人恨。 对了,苏家的人呢?” 感谢桃桃的打赏和月票!以及书友160329134502315、书友20231206102139776、书友15508657、威利路、风自悠扬、钢琴上的懒猫、云无心以出岫1、开心减减肥、aries_cd、书友20181230213036784、书友20190908234714861、涉江不在和灿烂的阳光*的月票支持! 第一百章 让人眼红的帖子(一更) 薛灵宛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道:“他们啊,一开始也是在这里等着的。但表姐一直没出来,周围的宾客都在议论,表姐很可能是入了长公主殿下的眼,要被破格收为长公主殿下的学生了,表姐是没看到郭氏和表姐那两个好妹妹的脸色,啧啧啧,难看得跟烧过的煤炭似的。 后来,她们就青着一张脸走了,也没说留个人等等表姐,可能是怕如果真的听到表姐被收为长公主殿下的学生,要气得当场晕厥吧。” 这小丫头的嘴巴拉巴拉的,说出来的话忒毒。 苏流月忍不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这丫头,连我也编排进去了,我哪有什么好妹妹,就你一个好表妹。 他们走了也好,省得我还要费心思应付他们的追问。 再过两天,我的满一芳就要重新开张了,我本来就打算去你们家住几天的。” 薛灵宛很满意苏流月那句“就你一个好表妹”,笑容满面地挽起了她的手,道:“表姐来住几天都可以!这段时间城里发生的事情多,发生了好几回走水,二哥天天要回去巡逻,三哥又忙着备考,我一个人在家都要无聊死了!” 要不是表姐看着对三哥完全没那个意思,她都想表姐嫁给三哥,一辈子待在他们家了。 苏流月一脸好奇,“发生了好几回走水?” “对啊,表姐,你这些天忙着查案,定是不知道罢,据说从一个月前至今,城里已是发生了三回走水了!都死了好几个人了,最新的那一回就发生在五天前呢!” 自己难得有比表姐厉害的地方,薛灵宛扬了扬下巴,很是得意地道:“虽说那都只是意外,但这段时间不是会试将至嘛,全国各地的考生都在往京城赶,大哥说最近每天进城的考生数不胜数,城里各处都可热闹了,自是要加强巡逻,不管是走水还是别的什么事,都是要尽量少发生的。” 偌大的京城,一个月里发生三回走水虽然是多了些,但也在正常的范围里,不过在会考将至的时候,确实是要多多注意的。 苏流月于是没有深想,故意板起一张脸道:“我这回来你们家可是来做事的,可不是陪你玩的,你也要帮忙知道不?” “知道啦知道啦,我哪回不帮着表姐?” 薛灵宛笑嘻嘻地挽着苏流月,便上了回家的马车。 一众人回到薛家的时候,外头已是夕阳如火,金光耀目,薛成义已是下值回家了,让她们讶异的是,薛文津竟然也在,正和薛成义坐在客厅里一脸严肃地谈论着什么。 听到她们回来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止了话头,转头看向她们,脸上扬起笑容道:“你们回来了?” 云氏眉头微皱,有些不安地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可是……可是又发生什么了?” 上回薛成义无缘无故要被调离御史台这件事,终是在他们心里留下了阴影。 薛成义一愣,哈哈一笑道:“你在想什么?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但严格来说,是好事。文津他同时收到了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的帖子,我正和他讨论这件事呢。” 云氏脸上顿时浮起喜色,“当真?你们确定,那……那确实是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发过来的帖子?!” 苏流月和薛灵宛也一脸讶异地看向薛文津。 会试开始前,朝堂上的权贵为了抢人,提前给有才的士子发帖子结交的事情历朝历代都很普遍,只是苏流月没想到,自家三表哥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周云克和魏王同时抢人。 薛文津虽然要参加今年的会试,但今年的乡试没有参加,照理来说乡试过了才能参加会试,薛文津的运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他在前朝京城最后一次举办的乡试里高中了,当时成绩还不错,虽然不是前三,但进了前二十。 然而那之后没多久,战乱便四起,朝廷也无暇举办会试了,没过多久,更是被灭国了。 一开始,薛文津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前朝考回来的举人身份作不作数,都做好了重新考一次乡试的准备了,谁料朝廷为了加快这次恩科的进程,特意下了恩典,说只要是五年内考上了举人身份的士子,均可以直接参加会试。 因此,薛文津这段时间一直叠起心思,为会试做准备。 因为他不是新晋的举人,当时的成绩也不算特别亮眼,他在京城士子圈里的名声,并不算特别响亮,薛家众人也完全没想到,他竟会同时收到两封重量级的帖子! 毕竟,别说京城历年乡试中的前三名了,全国那么多个州,光是各州的前三名都有几百号人,薛文津在这些人里,压根排不上名号。 薛成义又是哈哈一笑,拈着自己下巴上的几缕短须,又是自豪又是为难地道:“虽说文津当年的乡试成绩不算特别亮眼,但京城有才的士子本就比别的地方多,每年参加乡试的人数也多,文津考取的名次,其实比一些偏远地方的前三甲还要有分量。 除了这两位殿下,文津先前其实也收到过一些世家大族的帖子,但我想他专心备考,便让他统统拒了,等他实打实地考取到功名了,再去经营这些虚名也不迟。 只是,这两位殿下的身份摆在这里,都不是可以直接拒了的主啊。 更别说,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在朝堂上的关系向来微妙,要怎么处理这两封帖子,实在让人头疼……” 这两尊大佛,他们可一尊都得罪不起! 薛灵宛突然眨了眨眼,道:“阿爹,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太子殿下吗?” 薛成义微愣,有些窘迫地清了清嗓子,悄悄瞥了苏流月一眼,道:“阿爹确实看不上他这般纵容手底下的人,但这样的人物,关起门来咱们怎么说都可以,在外头,还是要衡量好这个厉害关系的。” 苏流月不禁觉得好笑。 其实,她先前已是暗示过,伍将军这件事跟周云克关系不大,但当时怒火上头的大舅明显没听进去。 幸好她大舅是个公私分明的,对周云克再不满也不会影响正事,说实话,若真论薛成义心里对谁更有意见,定然是魏王,毕竟当初正是由于魏王,他才差点被调出御史台了。 只是这件事,薛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罢了。 薛灵宛向来没有薛成义想得多,笑眯眯地道:“不管怎样,三哥能同时收到这两位殿下的帖子,实在了不起!其他士子还不知道怎么眼红呢!咱们薛家以后就靠三哥飞黄腾达了!” 薛成义忍不住笑了笑,道:“太子殿下的帖子确实能让人眼红,魏王殿下的帖子便算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是她自恋啊(二更) 薛灵宛一怔,问:“为什么?” 苏流月也不禁看了过去。 这回说话的是薛文津,他微微一笑,道:“魏王殿下向来喜欢结交有学识的人,听说在大局还没稳定的时候,他便开始招贤纳士,广交朋友,养了一群有才的门客。 在大庆初初建国,各衙门都缺人手的时候,魏王殿下就向圣上举荐了不少他手底下的人,算是帮助大庆度过了最不稳定的一段时间,圣上因此对魏王殿下十分赞赏,让各位皇子都要向魏王殿下学习。 开恩科的消息传出来后,魏王殿下几乎天天都在府上设宴,京里但凡是在乡试时排名前二十的,都被魏王殿下邀请过,这段时间,各地考生陆续来到新京后,魏王殿下的宴席就开得更频繁了。” 原来如此,难怪大舅会说魏王的帖子不值钱。 这不是广撒网的养鱼策略么?这跟海王有什么不同! 薛文津继续道:“太子殿下则不同,他虽然也会宴请贤士,但都是挑最顶尖、或有一技之长的人才,因此收到了太子殿下的帖子的士子并不多。” 薛灵宛听得眼眸亮晶晶的,忍不住道:“三哥,那你能收到太子殿下的帖子也太厉害了!话说,三哥你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一技之长吗?” 按照三哥的说法,他的成绩不是最顶尖的,被邀请理应不是因为这个。 薛文津无奈地笑笑,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也不清楚怎么会收到太子殿下的帖子,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看了三遍帖子上的名字,才确定信使没有送错。” 苏流月的心不由得微微一跳。 不是她自恋啊,她觉得,周云克给薛文津发帖子,多半是因为她。 不过,她如今在为周云克做事,周云克先前还出手帮了大舅,他想把薛家发展成自己那一派的人,也很正常。 虽然她也觉得在这几个皇子里面,跟着周云克是最有前途的,但她也无权替他们做决定。 毕竟这种朝堂上的站队,关系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族的利益。 薛成义沉吟片刻,下了决断,道:“文津,这两个殿下,我们一个都得罪不起,这两天,你还是抽时间都去赴一下宴,但你的态度不能谄媚,大大方方、一视同仁、进退有度即可。 一会儿我让你阿娘在公中给你支些银子,你既然去赴宴了,总得给自己买身精神的衣裳,带点薄礼过去。” 这确实是目前最合理的做法。 苏流月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替他们操心,薛成义好歹在官场沉浮了十几年,虽说官职不高,但基本的人情往来还是比她懂的。 薛文津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就要离开。 云氏连忙叫住他,“哎,你不在家里用了晚膳再走?” “不了,阿娘,很快就要进行会试了,我还有好些书没温完呢。” 薛文津无奈地朝云氏笑了笑,转向苏流月和薛灵宛道:“流月,听说你的满一芳就要重新开张了,到时候三表哥便是再忙,也会来捧场的。 宛儿,你没事的话就多帮帮你表姐,大哥和三哥这段时间都忙,你就当把我们两个的力一起出了。” 薛文津就在他们满一芳旁边的养正书院念书,过来捧场倒也方便。 苏流月立刻扬起一个笑容道:“好,三表哥安心温书,等我的满一芳重新开张了,遣人给你和你的同窗送一篮子糕点去!” 心里不由得想着,周云克还是很上道的。 这个上峰果然没有跟错。 接下来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她没有被长喜长公主选上的消息传了回去,让苏家众人松了口气,他们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薛灵宛倒是很替她不值,天天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表姐,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说得有多难听,他们说什么,那天你碰巧踩到了那条蛇,长喜长公主还愿意召见你当面对你夸赞一番,已是天大的荣耀了,谁料你却……你却恃宠而骄,厚着脸皮一直赖在长喜长公主那里不走,妄图让长喜长公主看上你,破格收你做学生什么的…… 气死我了!当初说长喜长公主会破格收你做学生的是他们,今儿嘲讽你赖着长喜长公主不走的人也是他们,明明表姐什么都没说,好话坏话都被他们说完了!” 此时,他们正在新装修好的满一芳里,为明天的开店做准备。 本来苏流月只计划关店半个月,谁料满一芳原先的格局不适合做石窖,基本要重新装修一番,一来二去的,花了快一个月时间才算修好了。 重新开业的时间也拖到了现在。 苏流月很看重这次的重新开业,这几天基本都在忙这件事了,她一边清点着桌面上的食材,一边好笑地道:“行了,这有什么好气的,因为你自身没本事,别人才会以你是否攀上了一个贵人来衡量你。 若是你自己有本事,哪里还需要借贵人的光? 你有这个时间生气,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做几盘麻薯出来,你瞧瞧人家小宋师傅一直在默默做事,已是做了快二十盘麻薯了,那才是真正能做事的人!” 麻薯和脆皮小蛋糕都是明天开业的主打产品,麻薯制作时间短,口感新奇,苏流月打算用它作为流量产品,先打响名声,而脆皮小蛋糕制作时间长,苏流月打算用它作为限量产品,拿来吊住大伙儿的胃口。 因此,他们需要大量的麻薯,明天现场制作定然是来不及的,幸好麻薯能放,便是在这样的大热天,保存得当的话放上个一两天没问题。 苏流月的策略是,今晚先把大量的麻薯做出来,明天再主做脆皮小蛋糕。 薛灵宛悄悄看了身后一言不发的宋卓一眼,轻咳一声道:“我也是很努力的,但……我们第一天就做这么多,真的能都卖完吗?” 虽然她对麻薯的味道很有信心!但……但到底千人千味嘛,谁知道别的人会不会也喜欢呢。 若是喜欢的人其实不多,他们做这么多麻薯不是浪费了? “放心吧。” 苏流月神秘地一笑,“只要我们麻薯的味道没问题,明天我自是有法子把客人吸引过来。” 袁掌柜已是为了明天开业的事,忙活了一整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随着一阵喜庆的爆竹声响,闭店了快一个月的满一芳再次开业了! 一开始,一众百姓只是好奇地凑过去看看,谁料刚靠近店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郁扑鼻的香味,这种香味,跟他们以前闻过的任何一种香味都不同。 还不待他们细细品味一番这个味道呢,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清秀小郎君就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铜锣,用力一敲,笑着扬声道:“各位街坊邻居,今天我们满一芳重新开业,为讨个喜头,店里的糕点都可以随便试吃,大家吃了觉得喜欢再决定买不买也不迟!前五十名到店购买糕点的客人,还有清凉解暑的新奇饮子赠送,手快有手慢无!” 第一百零二章 水果茶(一更) 天底下的俗人,有谁不爱占便宜? 大伙儿本就被那股诱人的香味吸引了,听到可以免费试吃,都一脸跃跃欲试。 又听到前五十名买糕点的有饮子赠送,眼睛都噌地一亮,生怕自己会吃亏似的,苏流月话刚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店里头挤。 虽说他们不一定想买那些糕点,但万一试吃了好吃想买呢? 到时候只有前五十名有饮子赠送,他们没有,得多亏啊! 见到这么多人往店里涌,尔思和尔安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但还是谨记自己今天的任务,指挥着临时聘请回来的人,在外头大声指引着大家排队。 店就这么大,若没有人维持秩序,迟早会乱套。 她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在外头维持秩序,招待客人。 云氏本来也想来帮忙,但到底年纪大了,担心自己到时候精力不够反而拖了后腿,最后在苏流月的婉拒下做罢,但还是遣了身边的两个侍婢青竹和青叶来帮忙。 苏流月主要安排她们两个和阿大在店里招待客人,她们两个本就是云氏身边得用的侍婢,不但做事麻利细心,嘴还甜,长得还好看,在她们的慧心妙舌下,进来的客人无不被哄得笑不拢嘴,心情熨帖。 而麻薯的味道确实新奇美妙,所有试吃了麻薯的人,就算觉得不合他的口味,也无不觉得新奇好玩。 加上店的角落处,放着一张宽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用竹筒制成的杯子,好看又有着自然的野趣,大伙儿立刻就知道,这就是前五十名购买糕点的客人可以得到的饮子了。 有好奇的客人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立刻一脸讶异,不可思议地道:“老天爷!这是什么饮子,里面竟还有水果!我先前从没见过这种饮子!” “我去,有梨子有苹果就算了,竟然……竟然还有西瓜!西瓜多贵啊!普通百姓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块吧!” “竟然有西瓜?奶奶的,东家今天下血本了啊!” 在古代,因为交通运输不便利,很多现代常见的水果都是稀罕品,苹果和梨子容易种植,适合种植它们的地方也多,因此价格不算昂贵。 但西瓜可就不一样了,这年头西瓜的种植技术还没有完善,只有西域可以种植西瓜,西域离新京几千里远,运送过来费时又费力,这价钱自然也上去了。 前朝有一段时间,西瓜还只作为宫廷贡品被送过来呢,后来商品贸易昌盛了,也有商人愿意花费这个力气运西瓜过来卖,普通百姓才有机会吃上西瓜。 但可想而知,这个价钱还是十分美丽的! 一听说满一芳要赠送的饮子里竟然有西瓜,大伙儿的心一下子都要飞起来了,买一袋麻薯送一杯有西瓜的新奇饮子,这买卖怎么看都不亏啊!毕竟麻薯也就两文钱一个,买上一大袋顶多也就三四十文钱,也不算贵! 何况,这什么麻薯本身就好吃,本来没有这赠送的饮子,大部分人都已是存了买一袋回家尝尝的心思,如今知道东家这么大方,大伙儿都沸腾了,纷纷抢着去结账,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不在这前五十名客人里了。 第一个拿到了饮子的是隔壁成衣店的老板,他今天本来是带着自家崽子来凑热闹的,谁知道不管是他还是崽子,都被糕点的香味吸引了,崽子更是试吃了一个麻薯后,便缠着他要买。 因此,他初衷也不是为了那饮子,爽快地花了三十文买了一大袋麻薯后,他拿起了青竹笑眯眯地递过来的饮子,喝了一口。 霎时,一股清新扑鼻的茶香味直冲脑门,这……这饮子竟然是加了糖的茶水!里头还带着不同水果糅合起来的果香味,说不出的清爽解腻!而且因为事先冰过,喝起来又甜又凉的,喝上一口,仿佛就把全身上下的暑气都冲去了。 夏天天气热,喝凉茶是常有的事,但他万万没想到,这茶还能这样喝! 店家还很贴心地给这杯饮子配了根小竹签,让他可以叉起里面的水果吃,他又喝了一口,然后叉起里面的西瓜咬了一口,这舒爽的滋味,让他忍不住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小崽子见老爹只顾着自己享受,早已是急了,不停扒拉着自家老爹的衣角,踮起脚尖道:“阿爹!阿爹!我也要喝!” 男人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把剩下的饮子都给了身旁的崽子,崽子刚喝了一口,那双眼睛霎时一闪一闪亮晶晶,嘴里还含着饮子呢,就焦急地道:“阿爹!阿爹!还要!给阿娘和妹妹也带一个……” 自家崽子就是孝顺,也疼妹妹,男人很是满意,加上家里本来就是开店的,不差那一点钱,便笑着问青竹,“这位姑娘,我想出钱多买两杯这个饮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另一边也喝上了饮子满脸惊艳的众人顿时紧紧地盯着男人,显然也和他有着一样的心思。 青竹淡淡一笑,正要说什么,一旁就传来一个清亮带笑的声音,“陈东家是吧?袁掌柜时常跟我提到你,说你先前没少光顾我们满一芳。 不过,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今天这水果茶只准备了五十份,若是让陈东家买去了,就没法赠送给其他客人了。” 陈东家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的清秀郎君,都是开店做生意的,他哪里看不出,如今这里,这个小郎君才是可以主事的人。 他立刻扬起一个笑容,朝苏流月作了个揖,道:“我先前就听老袁说,他们换了个东家,新东家姓苏,想必小郎君就是传说中的苏东家了。 先前满一芳说要闭店半个月的时候,我就猜到苏东家定是要有大动作,没想到苏东家的能力还是远超我的想象,难怪连老袁都这般信服苏东家。 不管是这糕点还是饮子,都新奇美味得紧,我在京城住了几十年,竟然都没尝过这个味道! 我家的小子很是喜欢这个饮子,也心心念念着他在家里的阿娘和妹妹,这样的饮子,苏东家要再做应该不难,不知道……” 这是要打感情牌了。 第一百零三章 免费的宣传委员(二更) 苏流月却竖了竖手掌,示意陈东家不用给她带高帽了,故意做出一脸为难的神情道:“陈东家有所不知,不是我不想多做一些饮子,而是备下来的食材就那么多。 何况陈东家也是做生意的,自是清楚,我们满一芳是卖糕点的,这饮子不过是开业时回馈新老顾客的一些心意,若我还要分一部分心思去卖饮子,不就本末倒置了? 何况,陈东家方才这么说,应该也看出来了,这饮子做起来其实不难,若是陈东家喜欢,回家自己做也十分便利……” 陈东家微微扬眉,这小郎君年纪轻轻,看事情倒是十分通透。 虽然他确实很想多买两杯这个水果茶,但正如他所说,这个水果茶其实不难做,也就是刚刚摆出来有些新意罢了。 若真的费心思去卖它,顶多赚一波快钱,很快东家西家都能仿造起来了。 “不过。” 苏流月话锋一转,笑出一排雪白的贝齿,道:“若陈小郎君当真喜欢我们满一芳的饮子,明天也可以过来买糕点,我们满一芳的开业活动会连做五天,这五天,但凡是前五十名到店购买糕点的客人,都能免费得到一杯饮子! 明天我们赠送的饮子,就不是水果茶了,会是一种更适合小孩子的饮子,陈小郎君定会喜欢。” 陈东家微愣,还没反应过来呢,一旁的小崽子就激动地不停拽着他的衣角,仿佛要把他老爹的衣服直接拽下来,“阿爹!我要喝!我要喝!” 水果茶都这么好喝了,更适合他们小孩子的饮子,得好喝成什么样子啊! 明天,他定要把妹妹也带过来! 陈东家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声,一脸佩服地看着苏流月,道:“苏东家果真不是池中之物,满一芳在苏东家手上,定然会大有作为!好!明儿陈某会再来光顾苏东家的满一芳,还望苏东家不要嫌弃才好!” 说完,一把抱起自家一脸满意的小崽子,笑着离去了。 其他人听说这个水果茶不能卖,都有些失望。 但一听说接下来五天都有这种赠送饮子的活动,每天赠送的饮子都不一样时,又忍不住兴奋了起来,把手里的饮子喝完,竹筒归还回去后,便急急地跑到外头宣扬去了。 一旁的阿大忍不住走到苏流月身边,低声道:“东家,明明后厨还有一些没用完的水果,还能做水果茶的,为何不多做几杯出来卖?这水果茶的成本可不低呢,前五十名顾客,扣去做水果茶的成本,咱们压根没赚多少。” 一边说,一边有些心疼。 接下来五天,还要继续这样赠送饮子。 这成本也太高了! 苏流月好笑地看了阿大一眼,道:“就像我方才跟陈东家说的,咱们满一芳是卖糕点的,不能本末倒置,糕点才是我们满一芳最有竞争力、也是别人最无法仿造的地方。 而赠送饮子的事嘛,你可听说过抛砖引玉?” 阿大一愣,他没读过书,自是不知道这些文绉绉的说法的,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地道:“好像……好像听过……” 苏流月也不为难他,扬唇一笑道:“做饮子的成本固然高,但能有免费饮子赠送的也只有前五十名顾客,你想想,若咱们的糕点好吃,饮子又够新奇好喝,这前五十名顾客,明天是不是还要来?” 阿大一怔。 “他们吃得满意喝得满意了,出去是不是要替我们大大宣扬一番,明天再把他们的亲朋好友也带来吃糕点,顺便抢这前五十杯饮子?” 阿大的眼眸不由得亮了起来,连忙点头道:“我明白东家的意思了!只是,每天的饮子只有五十杯,若他们只是冲着饮子来的,饮子没了,他们岂不是会很失望……” “所以我才说,我们糕点的味道必须保证!只有大部分客人都是冲着咱们的糕点来的,饮子只是添头,咱们才算成功了,如果他们是冲着饮子来的,糕点可有可无,那咱们满一芳也不必做下去了,这不妥妥的本末倒置么?抛出去的砖引不来玉,只引来了一样的转,也没用啊。” 见阿大孺子可教,苏流月很是满意,也有心思慢慢引导他。 阿大听得连连点头,激动地道:“那东家就不用担心了,我看来的客人最喜欢的还是咱们的糕点,我已是听到好多人说,要把咱们的麻薯推荐给身边的亲朋好友了!” 只是,虽然他们糕点的味道没有问题,但当五十杯饮子都赠送完后,外头排队的人还是忍不住满脸失望。 他们连店里都还没进到,那什么麻薯的味道尝都还没尝过呢! 就算买了麻薯出来的人把它形容得多么天上有地上无,他们也是没概念的。 加上听说饮子没了,很多纯粹是想来占便宜看热闹的客人顿时没了兴致,队伍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离去。 尔思和尔安看得焦急,尔安连忙跑进了店里,把外头的情况跟苏流月说了。 苏流月听完,却只是扬了扬眉,突然一脸意味深长地道:“你闻到味道没?第一批脆皮小蛋糕,要出炉了。” 尔安一怔,不明白她跟姑娘说的是饮子的事,姑娘怎么扯到脆皮小蛋糕上了。 苏流月却没有多解释,一把拿起柜台上的铜罗,走出去又是用力一敲,扬声道:“各位街坊邻居,大家可是以为,今儿咱们满一芳只有麻薯这一款新颖的糕点?那大家是小看咱们满一芳了! 除了麻薯,咱们满一芳还新推出了一款糕点,名为脆皮小蛋糕,只是,脆皮小蛋糕的制作工序多,耗时长,且必须要新鲜出炉的脆皮小蛋糕才是最好吃的,因此直到这会儿,咱们才做出了第一批脆皮小蛋糕。 每天能做的脆皮小蛋糕也有限,因此,满一芳每天只限量卖两百个脆皮小蛋糕,手快有,手慢无! 大家也不用担心,脆皮小蛋糕也提供试吃,大家吃过后,再决定买不买,有兴趣的都可以进来看看尝尝!” 说着,又卖力地敲了好几下铜罗。 那些知道饮子没了就要走的人,无非是这么两种——一种是纯粹来凑热闹的,见热闹没了或是少了,就没兴致了。 一种是热衷于占便宜的,见便宜没占上,自是会愤愤不平。 而这些人,最能引起他们关注的词无非就是“新颖”、“限量”等,每个产品前的限定词越多,他们越是感兴趣。 虽然脆皮小蛋糕也有限,不能把这些人全部吸引过来。 但无妨,他们本来就不是购买他们糕点的主力军,能骗进来多少是多少。 而往往也是这些人,在看到了热闹或是占到了便宜后会特别兴奋,更愿意四处吹嘘自己的经历。 对于这些人,苏流月对他们的定位是——免费的宣传委员,不用白不用啊。 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月票!今天有朋友来了~具体的感谢名单明天写嘿嘿~ 第一百零四章 他的心魔(一更) 随着苏流月这一吆喝,队伍里原本因为饮子没了有些百无聊赖的人顿时又兴奋了起来。 事实上,他们也早已是闻到了空气里突然多了一股甜香焦脆的味道,就像蜜糖被烤过似的,说不出的诱人,私底下也在猜测是不是有新的糕点做出来了。 好些已是离开了队伍的人,连忙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厚着脸皮辩解自己不是想走,就是想看看队伍排到了哪里而已。 但也有一些人,脚步停顿了一下,脸上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直接走了。 苏流月也没管他们,毕竟这个天底下人人都爱的只有银子,她的糕点不需要人人都爱,只要大部分人都有兴趣,就值得一场庆功宴了! 更让苏流月他们振奋的是,大部分人对脆皮小蛋糕的评价,一如苏流月原本预料的,比麻薯还要好。 麻薯的口味虽然新奇好吃,但每个都只有小半个手掌心那么小,里面还是空心的,这样的糕点无法饱腹,顶多就是当小零嘴一样,平时吃个好玩,填填肚子。 这样的小零嘴在家境富裕的顾客群里比较受欢迎,他们本就不愁正餐,这些糕点吃多了可能还要担心正餐吃不下,这种分量不大又新奇美味的麻薯恰恰好满足了他们的所有需求。 但家境富裕的人毕竟是少数啊,大部分人还只是在社会上拼搏的普通百姓,他们也没那么多闲钱去买这样的小零嘴,比起麻薯,更扎实饱腹的脆皮小蛋糕更满足他们的需求,脆皮小蛋糕有一个手掌那么大,一只手握起来还握不住,饭量少一些的女子吃上一个就饱了,这样在享受了美味之余,还顺便解决了正餐的问题,简直是理想糕点! 而且脆皮小蛋糕也不贵,一个也就八文钱,京城这物价,买一个啥味都没有的大白馒头还要三四文钱呢! 添上几文钱就能吃上这么一个外脆内软的香甜糕点,大部分人都是很乐意的! 于是乎,他们的脆皮小蛋糕刚出炉就卖爆了,大家争着抢着买,在后厨里做事的小宋师傅和薛灵宛简直被催得没脾气了,一天下来,原本娇生惯养的薛灵宛更是直接瘫在了椅子上,苦着一张小脸。 她的贴身侍婢雪珠和雪梅心疼坏了,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后替她锤肩。 苏流月刚走进后厨,就见到了薛灵宛这小模样,不禁笑了,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今天辛苦灵宛了,你做得很好!” 说完,转向小宋师傅,也咧嘴一笑,“小宋师傅也辛苦了!” 薛灵宛向来喜欢被人夸赞,更别说是自己最崇拜的表姐了,嘴角要扬不扬的,最后还是选择了嘟起嘴撒娇,“表姐,我今天打发得手都成了两根软面条,酸得抬不起来了。” 苏流月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走过去手法娴熟地替她按了按,见她一脸享受地眯起了眼睛,笑着道:“今晚到我房里,我替你好好按按,第二天早上就没事了。” 她平日里就经常做打发的活,本来手臂就比别的人耐用,只是今天一次性打发得太多罢了。 薛灵宛立刻笑嘻嘻道:“谢谢表姐!” 雪珠好奇地往外头张望了一下,“表姑娘,奴婢怎么觉得客人少了那么多,这天色不是还早着吗?” 苏流月无奈地摊了摊手,“麻薯和脆皮小蛋糕都卖完了,我便是想继续招揽客人也没辙。” 不过糕点这么早就卖完,吊足了今天没买到的客人的瘾,听说糕点没了后,他们都是一脸不甘心,不住打听,好几个还说明儿要更早过来排队。 他们满一芳重新开业第一天这名声,算是彻底打出去了! 雪珠顿时目瞪口呆,“老天爷,脆皮小蛋糕就算了,咱们的麻薯做了得有……得有五六千个吧,全都卖完了?” 他们一伙人可是忙活了一整个晚上呢! 这得赚了多少银子啊! 苏流月扬唇一笑,“这还只是开始呢,接下来几天,来的客人只会越来越多,大家这几天是要辛苦一些了,等过了最忙的这段时间,我请大家吃大餐去!”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一开始就培训了尔思、尔安、雪珠和雪梅她们怎么做这两款糕点,一个人天天夜以继日地做糕点,谁都受不了,轮着来就好多了。 明天,她就打算换尔思和尔安进后厨帮忙,雪珠和雪梅她们接替尔思尔安她们的工作。 幸好小宋师傅本来就是做这行当的,早就习惯了这般高强度的工作。 不过,如果接下来满一芳的名声做得更响亮,吸引来的客人更多,这么一些人还是远远不够的。 一开始还不清楚满一芳重新开业能不能一炮打响就算了,这会儿,她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往后的安排了。 苏流月正想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外头突然传来阿大的声音,“东家!有人找!” 听这声音,还挺激动。 苏流月连忙走出去一看,不由得笑了。 来人,竟是路由和冯大力,他们两人身上还穿着公家的衣服,看起来很是有威慑力,难怪阿大会那么激动了。 苏流月走过去笑眯眯地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路由还没开口说话呢,冯大力就抢着道:“咱们知道今天是苏小郎君的店重新开业,早就想过来捧场了!可惜今天事情多,抽不开身,一直熬到下了值才能过来!” 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了一番,嗷嗷叫道:“苏小郎君,怎么没有客人啊?莫不是大伙儿都不知道你的店重新开张了,要不要我明天带几个弟兄过来替你宣传宣传……” 话没说完,一旁的路由就没好气地敲了他的脑袋一记,“你没看店里都没糕点了?这显然是糕点提前卖完了,才没有客人!你这猪脑子,出去别跟别人说你是京兆府的!” 苏流月好笑地看着他们,道:“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给你们留一些了,明天我叫人捡一篮子糕点送去京兆府慰劳各位弟兄去。听说你们这几天都在审问那个牛兴邦,审问得怎么样了?” 牛兴邦,就是他们前几天抓到的娼妓杀人案的凶犯。 “小菜一碟,苏小郎君那天都逼得他把所有案子认下了,咱们审问他又有什么难的?” 冯大力委屈地摸了摸被路由打疼的地方,撇了撇嘴,道:“当初他们家被平西侯府赶出去后,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知道他们得罪了平西侯府,都不愿意用他们,逼得他爹娘只能带着他离开新京。 只是他们能去哪里啊?他们祖上分下来的田地早已是被前朝的官员吞并了,也不可能回去当个庄稼汉,牛兴邦爹娘离开京城,也只是想在外头再找一户人家做事。 谁料因为居无定所,他们身上又没什么银子,他娘离开了新京没多久就病死了,那之后不到一年,他爹也没了,当时牛兴邦也就十一二岁,幸好被过路的一个杂耍班子看中了,收了他做杂役。 他说,他的化妆技巧就是在杂耍班子里学会的。” 苏流月听得眉头微蹙。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也难怪,当初那件事会成为他的心魔,让他的内心扭曲至此。 冯大力顿了顿,突然卖关子地道:“苏小郎君,你猜猜,牛兴邦之前突然消失了一年,是去了哪里?” 第一百零六章 这是压根不会和女子相处吧!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殿下有心了,但这个提议,应该没那么容易通过。” “所以殿下这几天才这么忙嘛。” 冯大力也感叹道:“据说殿下为了让这个政令通过,做了很多工作,统计了好几个州青壮年男子的伤亡情况,指出这种没了能主事的男人的人家数量很多,若朝廷不做点事情缓解这个矛盾,迟早会影响到社会安定什么的。 又说因为青壮年男子的大量伤亡,现在大庆的劳动力本就不足,虽然女子体力不如男子,但若是能合理调动起来,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怎么也比放任她们不管要好。 咱们京兆府里的几个弟兄前两天也连夜帮着殿下统计新京里头,这种只剩下妇孺幼小的人家有多少个呢。” 苏流月眨了眨眼,没想到他们做的事情还挺多,“所以,最后这个政令通过了吗?” 路由笑得一脸自豪道:“咱们殿下出手,自是不可能通不过,虽然圣上说这只是暂时的举措,但对于那些人家来说,也是很大的安慰了! 殿下还提出,给前朝牺牲将士的亲属发放一笔抚恤金,据说殿下提出这件事时,朝堂上的很多官员都反对得很激烈,说那是前朝的将士,抚恤金理应是前朝发放,哪有他们大庆接手这个烂摊子的道理,何况国家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殿下最后主动提出,愿意免去自己三年的俸禄,把这笔钱拿来抚恤前朝牺牲战士的家属。 苏小郎君,你猜殿下这么说了后,那些官员怎么着?” 娼妓杀人案里的死者宁氏的夫君和大儿子,都是在被强制征兵后,再也没有回来。 最后,她才迫不得已做上了暗娼的营生。 苏流月不由得笑了,道:“大庆的官员我不知道怎么着,那些从前朝延续至今的官员,估计会深受动容。” 虽说他们如今已是效忠了新主,但他们都是跨越了两朝走过来的,一时半会儿又怎么可能完全割舍掉对前朝的感情?周云克愿意善待前朝牺牲的将士亲属,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对他们都是一个巨大的抚慰。 更别说,大庆的军中有不少前朝投降的将士,便是路由他们,也是历经了两朝过来的,他们虽然看似已是在新朝找到了自己落脚的地方,但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忐忑,担心自己曾经效忠前朝的那段过去,会不会在往后的某一天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剑。 周云克这个提议,不仅能安他们的心,在这种时候,还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的心也收了。 不得不说,这男人当真是个天生的统治者。 路由脸色红润,有些掩不住兴奋地道:“对,苏小郎君猜得没错,殿下这么说了后,很多在前朝当过官的官员也纷纷表态,自己愿意减免几年的俸禄,作为给前朝牺牲将士亲属的抚恤金。 据说圣上也深受感动,当场允了殿下的提议。 这两件事暂时还没传开来,一旦传开来了,殿下的声望定然就会更高了!” 路由的性子向来冷静,鲜少会这般外露自己的情绪。 这是真的激动了。 冯大力也傻呵呵地笑着道:“殿下的声望能不高吗?那可是牺牲了三年的俸禄换来的,我可做不到像殿下那样,谁要是不支持殿下,我就揍谁去! 不过,殿下接下来是不是就没银子花了?不会连饭都吃不上了吧?” 路由又忍不住像看傻子一样看向他。 苏流月也不由得咧嘴笑了,“放心吧,若是殿下吃不上饭,我免费给他提供三年糕点去!” 她原本想遣人把糕点送去京兆府,顺便给周云克留一份就算了。 如今她决定,还是要亲自送过去,自家上峰这么给力,总得好好慰劳慰劳他。 苏流月把路由和冯大力送走后,刚想走回店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好听的嗓音,“流月。” 苏流月惊喜地回头,看着穿着一身白色襕衫、头戴儒巾、满脸笑容地走过来的薛文津,道:“三表哥,你来了!”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跟他穿着差不多款式的白色襕衫和儒巾、只是外头多批了一件灰蓝色褙子的年轻男子,两个人均一身文气,只是薛文津自小跟着薛文柏一起学武,身材要更高大一些,眉眼也更精神一些。 另一个男子肤色白皙,眉目清秀,身上每一处都透出一股再正宗不过的书卷气。 苏流月迎了上去,好奇地打量薛文津身旁的男子,“三表哥,这位是?” “这是我的同窗,白和,我跟他在书院里住同一个宿舍,方才我温书温得忘记了时候,突然看到外头的漏刻才想起要来你这里捧场。” 薛文津看了看已是一个客人都没有的店面,抿唇有些懊恼地道:“可是我来晚了?” 苏流月一脸自豪地扬了扬下巴,“不是三表哥来晚了,是我们店里的糕点提前卖完了!” “当真?” 薛文津顿时一脸惊喜,忍不住笑眯眯地道:“我就知道流月有本事,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苏流月扬唇一笑,“我特意给三表哥留了一篮子糕点,本来打算一会儿去书院给你送去的,你等着,我这就去店里拿来给你。 你回去可以分给你的同窗也尝尝。” 说着,一转身就小跑进了店里。 一旁的白和一直偷偷打量苏流月,这会儿忍不住脸色微红地道:“薛兄,你这个表弟看起来,怎么竟是比女子还要清秀,还有……还有他的名字,竟是也如女子一般……” 薛文津一怔。 他原本只想一个人过来,但白和见他要出门,便说他温了一整天的书也累了,想和他一起出来走走。 薛文津想着多带一个人来捧场更好,便没拒绝,却没想到,流月今天竟是作了男子打扮。 他不禁轻笑一声道:“白兄误会了,流月是我表妹,今天只是为了方便活动,才作了男子打扮。” “表妹?他……她竟是个男子?!” 白和一脸讶然,原本白皙的脸一下子红成了个大番茄。 恰巧这时候,苏流月走了出来,把手里的那篮子点心给了薛文津后,有些讶异地看了白和一眼,“表哥,你这个同窗可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脸突然红成这样?还有十几天就是会试了,你们可千万要保重好身体啊。” 白和这些年一直埋头苦读,哪里和这般漂亮的女子相处过?见状脸红得更厉害了,竟是连话都说不清,“我……我……” 薛文津顿时后悔自己太实诚了,他也不过是想着他和白和感情不错,以后流月是他表妹这件事迟早瞒不住,不如直接说了,连忙轻咳一声,道:“白兄没事,他只是……不太习惯和女子相处,流月放心,这种紧要关头,我们定是会保重好身体的。” 苏流月不禁更是讶异了,这哪里是不习惯和女子相处啊?这是压根不会和女子相处吧! 正要说什么,薛灵宛惊喜的声音就响起,“三哥,你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这是压根不会和女子相处吧!(一更)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殿下有心了,但这个提议,应该没那么容易通过。” “所以殿下这几天才这么忙嘛。” 冯大力也感叹道:“据说殿下为了让这个政令通过,做了很多工作,统计了好几个州青壮年男子的伤亡情况,指出这种没了能主事的男人的人家数量很多,若朝廷不做点事情缓解这个矛盾,迟早会影响到社会安定什么的。 又说因为青壮年男子的大量伤亡,现在大庆的劳动力本就不足,虽然女子体力不如男子,但若是能合理调动起来,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怎么也比放任她们不管要好。 咱们京兆府里的几个弟兄前两天也连夜帮着殿下统计新京里头,这种只剩下妇孺幼小的人家有多少个呢。” 苏流月眨了眨眼,没想到他们做的事情还挺多,“所以,最后这个政令通过了吗?” 路由笑得一脸自豪道:“咱们殿下出手,自是不可能通不过,虽然圣上说这只是暂时的举措,但对于那些人家来说,也是很大的安慰了! 殿下还提出,给前朝牺牲将士的亲属发放一笔抚恤金,据说殿下提出这件事时,朝堂上的很多官员都反对得很激烈,说那是前朝的将士,抚恤金理应是前朝发放,哪有他们大庆接手这个烂摊子的道理,何况国家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殿下最后主动提出,愿意免去自己三年的俸禄,把这笔钱拿来抚恤前朝牺牲战士的家属。 苏小郎君,你猜殿下这么说了后,那些官员怎么着?” 娼妓杀人案里的死者宁氏的夫君和大儿子,都是在被强制征兵后,再也没有回来。 最后,她才迫不得已做上了暗娼的营生。 苏流月不由得笑了,道:“大庆的官员我不知道怎么着,那些从前朝延续至今的官员,估计会深受动容。” 虽说他们如今已是效忠了新主,但他们都是跨越了两朝走过来的,一时半会儿又怎么可能完全割舍掉对前朝的感情?周云克愿意善待前朝牺牲的将士亲属,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对他们都是一个巨大的抚慰。 更别说,大庆的军中有不少前朝投降的将士,便是路由他们,也是历经了两朝过来的,他们虽然看似已是在新朝找到了自己落脚的地方,但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忐忑,担心自己曾经效忠前朝的那段过去,会不会在往后的某一天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剑。 周云克这个提议,不仅能安他们的心,在这种时候,还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的心也收了。 不得不说,这男人当真是个天生的统治者。 路由脸色红润,有些掩不住兴奋地道:“对,苏小郎君猜得没错,殿下这么说了后,很多在前朝当过官的官员也纷纷表态,自己愿意减免几年的俸禄,作为给前朝牺牲将士亲属的抚恤金。 据说圣上也深受感动,当场允了殿下的提议。 这两件事暂时还没传开来,一旦传开来了,殿下的声望定然就会更高了!” 路由的性子向来冷静,鲜少会这般外露自己的情绪。 这是真的激动了。 冯大力也傻呵呵地笑着道:“殿下的声望能不高吗?那可是牺牲了三年的俸禄换来的,我可做不到像殿下那样,谁要是不支持殿下,我就揍谁去! 不过,殿下接下来是不是就没银子花了?不会连饭都吃不上了吧?” 路由又忍不住像看傻子一样看向他。 苏流月也不由得咧嘴笑了,“放心吧,若是殿下吃不上饭,我免费给他提供三年糕点去!” 她原本想遣人把糕点送去京兆府,顺便给周云克留一份就算了。 如今她决定,还是要亲自送过去,自家上峰这么给力,总得好好慰劳慰劳他。 苏流月把路由和冯大力送走后,刚想走回店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好听的嗓音,“流月。” 苏流月惊喜地回头,看着穿着一身白色襕衫、头戴儒巾、满脸笑容地走过来的薛文津,道:“三表哥,你来了!”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跟他穿着差不多款式的白色襕衫和儒巾、只是外头多批了一件灰蓝色褙子的年轻男子,两个人均一身文气,只是薛文津自小跟着薛文柏一起学武,身材要更高大一些,眉眼也更精神一些。 另一个男子肤色白皙,眉目清秀,身上每一处都透出一股再正宗不过的书卷气。 苏流月迎了上去,好奇地打量薛文津身旁的男子,“三表哥,这位是?” “这是我的同窗,白和,我跟他在书院里住同一个宿舍,方才我温书温得忘记了时候,突然看到外头的漏刻才想起要来你这里捧场。” 薛文津看了看已是一个客人都没有的店面,抿唇有些懊恼地道:“可是我来晚了?” 苏流月一脸自豪地扬了扬下巴,“不是三表哥来晚了,是我们店里的糕点提前卖完了!” “当真?” 薛文津顿时一脸惊喜,忍不住笑眯眯地道:“我就知道流月有本事,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苏流月扬唇一笑,“我特意给三表哥留了一篮子糕点,你等着,我这就去店里拿来给你。 你回去可以分给你的同窗也尝尝。” 说着,一转身就小跑进了店里。 一旁的白和一直偷偷打量苏流月,这会儿忍不住脸色微红地道:“薛兄,你这个表弟看起来,怎么竟是比女子还要清秀,还有……还有他的名字,竟是也如女子一般……” 薛文津一怔。 他原本只想一个人过来,但白和见他要出门,便说他温了一整天的书也累了,想和他一起出来走走。 薛文津想着多带一个人来捧场更好,便没拒绝,却没想到,流月今天竟是作了男子打扮。 他不禁轻笑一声道:“白兄误会了,流月是我表妹,今天只是为了方便活动,才作了男子打扮。” “表妹?他……她竟是个女子?!” 白和一脸讶然,原本白皙的脸一下子红成了个大番茄。 恰巧这时候,苏流月走了出来,把手里的那篮子点心给了薛文津后,有些讶异地看了白和一眼,“表哥,你这个同窗可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脸突然红成这样?还有十几天就是会试了,你们可千万要保重好身体啊。” 白和这些年一直埋头苦读,哪里和这般漂亮的女子相处过?见状脸红得更厉害了,竟是连话都说不清,“我……我……” 薛文津顿时后悔自己太实诚了,他也不过是想着他和白和感情不错,以后流月是他表妹这件事迟早瞒不住,不如直接说了,连忙轻咳一声,道:“白兄没事,他只是……不太习惯和女子相处,流月放心,这种紧要关头,我们定是会保重好身体的。” 苏流月不禁更是讶异了,这哪里是不习惯和女子相处啊?这是压根不会和女子相处吧! 正要说什么,薛灵宛惊喜的声音就响起,“三哥,你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被烧死的士子(二更) 话音未落,薛灵宛便蹦蹦跳跳地到了苏流月身边,这下可好,白和的脸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了。 薛文津只能往前走一步挡住了他,无奈地笑着道:“白兄他今天状态不太好,我们也要赶着回去温书,便不和你们多聊了。” 白兄? 薛灵宛探头看了看薛文津身后的白和,笑嘻嘻道:“三哥,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跟你住在一起的、每次考试都跟你比赛的那个白郎君啊?” 薛文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什么叫每次考试都跟我比赛?我跟白兄只是学识差不多,每次考试的名次也差不多罢了。” 白和躲在薛文津背后,似乎缓过来了一些,悄悄探出半个头道:“薛……薛兄比我厉害,很多回考试,他的名次都在我之上……” “顶多就是比你高一两名,有什么了不起的?” 薛文津道:“何况,你也好几次在我之上,非要说咱们谁厉害,那些每次考试都排在前几名的士子可要笑话我们了。” 看得出,他们感情确实很好。 白和就是个典型的读书人,闻言梗着脖子道:“薛兄……薛兄太自谦了,咱们养正书院,收到了太子殿下帖子的人只有薛兄一个,好多人都在暗地里羡慕薛兄,那些成绩比薛兄好的人都没收到呢。” “白兄不也收到了魏王殿下的帖子么?” 薛文津好笑地回了他一句,便止住了这个话题,看向苏流月,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篮子道:“流月,三表哥回去后,就替你在书院里好好宣传一番。” 苏流月顿时眼睛一亮,不愧是三表哥,就是上道!顿时笑眯眯地道:“那就劳烦三表哥了!” 苏流月和薛灵宛没有急着回店里,目送着他们两个渐渐走远。 站在薛灵宛身边的雪珠却突然低叫了一声,“糟了,姑娘,你忘记把夫人嘱托给你的话跟三郎君说了!” 苏流月不由得看向薛灵宛。 薛灵宛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有些心虚,努力找补道:“不说也应该没问题罢,那件事怎么想也跟三哥无关啊……” 最要紧的是,三哥都走得没影了,她现在想追上去也来不及啊! 苏流月问:“大舅母让你嘱咐三表哥什么事?” 薛灵宛嘟了嘟嘴道:“我上回不是跟表姐说,这一个月京城发生了三回走水嘛?除了第一回走水,第二回和第三回走水的人家里恰好都有要参加会试的士子,而且他们都没被救回来,被活活烧死了。 因为被烧死那两个士子都挺有名气的,据说一个是不知道哪个州的解元,一个是今年参加了京城乡试的士子,好像……考了第四名?因此他们被烧死这件事闹得还挺大,甚至有人说,这两次走水很可能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的。 阿娘不知道从哪里听了这些传闻回来,担心得不行,听说三哥今天会来表姐店里捧场,便嘱咐我见到了三哥,一定要叮嘱他万事小心……” 竟然有这样的事? 苏流月微愣。 她这段时间忙满一芳重新开业的事情,连京兆府都少去了,幸好这几天没有命案,她也乐得轻松。 但如果那两回走水当真不是意外,是人为,就是重大案件了,路由不可能不跟她说。 果然,薛灵宛接下来道:“但这些传闻都只是民间的猜测罢了,若他们真的是被故意烧死的,官府的人怎么会一点动作也没有?何况,被烧死的那两个士子乡试成绩都很好,且都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咳……不是我瞧不起自家三哥啊,三哥的成绩和名气跟他们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这意思是,就算真的有人在背后放火烧人,多半也不会盯上她家三哥。 苏流月又气又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脑袋,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心里却忍不住暗道,明天她反正要亲自去京兆府送点心,到时候再向路由他们打听一下这件事好了。 有了第一天的铺垫,第二天天还没亮呢,他们满一芳前便排起了长龙。 苏流月和薛灵宛来到满一芳的时候,都忍不住被吓了一跳,薛灵宛还使劲揉了揉眼睛,喃喃道:“老天爷,表姐,我们也太厉害了吧!这样的盛况,便是华翠园也没有过!” 华翠园,可是京城里最大也是最受欢迎的糕点店。 苏流月忍不住笑眯了眼睛,一颗心越发踏实了,“这还只是开始呢,快进去吧,今天只会更累。” 今天她用来赠送的饮子是冰镇过的奶茶,比起昨天较为常规的水果茶,奶茶的口味只会更加新奇。 果不其然,大伙儿对奶茶的评价比昨天的水果茶更高,开店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五十杯奶茶便都送完了! 许多特意早起来排队的客人压根连奶茶的影子都见着,就听说已是没了,队伍里顿时哀声连连,许多人更是缠着今天在外头维持秩序的雪珠和雪梅,问他们真的不考虑把这些新奇饮子拿来卖吗?便是贵一些,他们也愿意! 这时候,这些饮子到底是什么味道已是不重要了。 谁能喝到满一芳的饮子,简直可以拿来吹嘘一整天啊! 苏流月早就把今天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和雪珠雪梅说了,因此面对客人的纠缠,雪珠和雪梅也不慌,笑眯眯地道:“抱歉,满一芳暂时不卖饮子,不过我们赠送饮子的活动还有三天,各位明天请早。” 可以想见,这几天,满一芳门前定是都要热闹连连了。 柜台后收钱收得手抽筋的袁掌柜简直要喜极而泣,见到过来查看情况的苏流月,连忙抽出时间眼泪汪汪地道:“三姑……小郎君,这样的盛况,便是满一芳刚刚开张的时候我也没见过,若是……若是老爷子和你母亲还在,得多么高兴啊。” 苏流月忍不住笑了,眼角余光突然扫向门外借着在他们店外经过的时间看向他们店里的人,道:“不过,所谓物极必反,咱们满一芳再这样下去,可就要让人眼红了。” 这里面有好几个人,她印象中,已是在他们店前面“路过”好几回了。 袁掌柜自然懂,连忙板起一张脸,道:“咱们满一芳还怕他们不成?小郎君放心吧,真金不怕火烧,只要咱们坐得正行得端,他们就没那么容易搞垮咱们!” 有一个靠谱的生意伙伴心里就是踏实。 苏流月笑眯眯地道:“那满一芳就交给你了,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昨天新店开业,她总得站出来撑撑场面。 但她目前还在替周云克做事,还是少露面为好。 接下来,她就打算退居幕后了。 苏流月一直在店里待到了下午,见大家都逐渐上手了,有条不紊地做着事,微微一笑,提起早就准备好的一篮子糕点,便往京兆府走去。 她刚进到京兆府,闻讯而来的冯大力就激动地迎了上来,“苏小郎君,你来了!我把你今天会带糕点过来的消息跟弟兄们说了,那群混小子中午竟是都少吃了好几碗饭,说要留肚子给苏小郎君的糕点。 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看到冯大力一脸懊恼后悔的模样,苏流月扬唇一笑,“放心吧,我带了很多过来,管够!对了,殿下今天有来京兆府吗?” “来了。” 冯大力连忙点头,顿了顿,却一脸犹豫地道:“但殿下前几天不是没来京兆府嘛,京兆府积压了一堆事情,殿下忙了一天了,方才有弟兄想进去跟殿下汇报事情,发现殿下睡觉了。 苏小郎君现在过去,不一定能见到殿下。” 第一百零八章 我很钦佩殿下(一更) 睡觉了? 苏流月微微一愣,想了想道:“没事,我过去看看,若真的进不去,便算了。” 说完,从那个篮子里另外拿出了一小袋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糕点,把那个篮子递给冯大力,笑道:“这篮子里的糕点,你拿去分了吧。” 虽说她决定大度地不计前嫌,再给周云克送一回糕点,但上回他把她的糕点连同食盒一起丢了的事还是给她留下阴影了。 当初想着周云克身份尊贵,她还特意挑了个精致又上档次的食盒给他装糕点,价格还不低呢! 这回她学精了,就随便拿张油纸包着送过去得了,干净又方便,便是周云克又让人给扔了,她也不至于太心疼。 苏流月就这样提着一袋子糕点,往周云克在京兆府办公的房间走去,谁料刚走到房间外头,就见到一个熟悉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脚步猛地一顿。 竟然是容若! 还不待苏流月有什么反应,容若就发现了她,顿时脸色一亮,快速走了上来,压低声音道:“苏姑娘可是特意来看望咱们殿下的?” 苏流月多少已是适应了他对自己的过分热情了。 她看到他的反应,心里顿时有数,也特意低声道:“殿下歇下了?我方才给京兆府里的同僚带了些糕点,想着给殿下也送上一份。” 容若顿时一副自家殿下歇得真不是时候的懊恼模样,突然灵光一闪,道:“殿下歇了有一会儿了,也该醒了,苏姑娘要不进去等上一等?” 殿下要娶上媳妇,还是得他们这些下属发力啊! 苏流月一愣,刚想说这样不好吧,容若就已经很是热情地让了开去,道:“苏姑娘请进!” 苏流月犹豫了一下,想着要见周云克这个大忙人一面不容易,她也挺想问问他,他给三表哥发帖子是什么用意的。 最后还是尽量脸色淡定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等等吧。” 说完,在容若无比热情的眼神注视下,走了进去。 她刚进去没多久,容若就激动地一把拽住了在门口站岗的风扬的胳膊,道:“看苏姑娘这样子,有戏啊!我就说,咱们殿下性子再奇怪,怪癖再多,也是无数姑娘心心念念的梦中情郎!只要苏姑娘是个正常女子,就不可能对殿下一点意思也没有! 接下来,就看殿下能不能开窍了!” 风扬一脸无语,眼眸里蕴含着某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怜悯看了容若一眼。 容先生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他天天跟在殿下身边,若殿下对苏姑娘真的有意思,早就有所表示了。 而苏姑娘就更不用说了,看殿下的眼神,还没有他们这些身边人来得热忱,还早就有一个要成亲的良配了。 要他说,殿下对向统领有意思的可能性,比对苏姑娘有意思的可能性还要更高一些! 另一边,苏流月刚走进房间里,就见到了正坐在主座上,右手撑起支额、正闭着眼睛的周云克,不禁有些不可思议。 这就是他们说的……歇着了? 这样睡觉多累啊,这里虽然是办公的地方,但整个房间就周云克一个人用,给他支一张小床让他睡得舒服一些怎么了? 难为不管是容若还是风扬,都一副他这样睡觉休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表现,苏流月终于有一种这些人不愧是在军中出来的男人的感叹,在生活上糙得没边了。 她有些怜悯地看了周云克一眼,这男人应该是天生的冷白皮,虽说天天在外头行军打仗风吹日晒,皮肤却还是不见一点黑,也看不到什么瑕疵,只是这样的皮肤,上头一旦有什么变化也分外明显,此时,他的眼窝处就有一圈淡淡的青黑。 也难怪会就这样睡觉了。 自她认识他以来,就没见他闲过。 她放轻脚步走到了一旁的椅子旁,打算等一刻钟左右,若他还是不醒,她便走了,下次有机会见面再问他罢。 谁料她刚走到椅子边,还没坐下呢,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此时带着刚清醒的沙哑的清朗嗓音,“你怎么来了?” 苏流月猛地转头,有些被吓到了,就见主座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坐直了身子,原本撑在额头上的手已是转移到了眉心,轻轻按揉着。 苏流月缓了缓,才轻咳了一声道:“吵醒你了?原本我想着把点心送过来就是了,是容先生让我进来等的。” 言下之意就是,吵醒你这件事可不怪我啊,你要是有起床气,冲着容若去。 点心? 周云克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她还提在手上的那袋子糕点,静默片刻,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给我送糕点了。” 毕竟上回,她似乎真的挺生气的。 这模样瞧着,怎么还有点落寞呢? 仿佛他先前以为她不会再给他送糕点这件事,让他多么心伤似的。 定是他刚刚醒来,还没恢复原来的状态,让她产生错觉了! 苏流月立刻走上前,十分真诚地把那袋糕点放在了他的桌面上,笑着道:“我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而且,路都头和冯大力把殿下这段时间做的事情跟我说了,我很是钦佩殿下,我们找出了凶手,只是让受害者得以在九泉之下安息,殿下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地在根源上帮助了跟那些受害者一样的人。” 周云克微愣,抬眸看向她,似乎听到了一句多么有趣的话一般,含笑道:“你很钦佩我?” 她在他面前,虽然偶尔会嚣张一些,但向来进退有度。 她虽然会因为他太子的身份,对他恪守礼仪,但也仅限于此了,她不是那种会单纯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就敬重认可他的人。 相反,她小心思十分丰富,周云克一点也不怀疑,她没少在背后戳他脊梁骨。 “对啊。” 苏流月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一双眼眸仿佛不染尘埃的宝石,晶莹剔透,“殿下是个值得人钦佩的人,我钦佩殿下,很奇怪吗?” 先前,她只觉得他是个难得的有情有义、会把手下的人当人看的将领。 经过这回的案子,她才发现,他在做太子这件事上,也是十分尽责的。 周云克又是微微怔然,不自觉地看着她,恍惚中竟有种,她的眼睛似乎有某种吸力,让他的眼睛无法轻易移开的感觉。 苏流月也不太习惯说这种“肉麻”的话,连忙又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听我三表哥说,殿下给他发了帖子,不知道殿下这么做用意为何?” 第一百零九章 痛苦的死亡姿势(二更) 周云克顿了顿,移开了视线,淡声道:“先前受你所托,保下薛成义时,我找人了解了他一番,知晓他是个老实忠厚、克己勤勉的人,虽说他在官场上不算特别有手段,能力也不算特别突出,但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品质比能力更可贵,能力可以后天培养,品质却跟人的出生和家教紧密关联。 因此,打听到你三表哥今年要下场参加会试,我便让容若给他送了封帖子。” 听到有人夸赞大舅,苏流月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不禁眉飞色舞地道:“殿下果然眼光独具,不管是大舅还是我三表哥,人品方面绝对是没问题的,特别是我三表哥,为人温润儒雅,沉稳持重……” 苏流月着重夸赞薛文津自是有私心的,她想着三表哥到时候会试过了,若周云克能帮扶他一把,他的官途定会更加顺畅。 何况,她是真的觉得薛文津挺好的,以后做官了,定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 周云克的心莫名地有些烦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道:“听起来,你对你三表哥更上心一些,不过,他是否能有所作为,还得先看他能不能顺利通过会试。” 苏流月嘴角一扬,道:“我三表哥自是不会有问题的!” 就在两人说着话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随即风扬的声音响起,“殿下房间里有客人,你找殿下所为何事?” 下一息响起的,是路由微微紧绷的声音,“听说苏小郎君也在殿下这边?我有事情要找殿下和苏小郎君。” 苏流月眉头微拧。 是什么事,让路由要同时找他们两个? 周云克也抬眸看向了门口的方向,把心里的杂念收起,淡声道:“让他进来。” 很快,路由就大步走了进来,朝周云克行了个礼后,面色黑沉道:“殿下,小人有要事禀报,方才外城状元巷那边,又有房子走水了,来报案的人说,屋子里住着的两个人都被活活烧死了,起火原因似乎是他们晚上没有掐灭烛火引起的走水。” 状元巷…… 这个有着明确指向意味的巷子名让苏流月的心咯噔一跳,忍不住就想起了薛灵宛昨天说的话,连忙问:“被烧死的人里,可是也有今年要参加会试的士子?” 因为前头那两个士子被烧死这件事有越传越烈的倾向,路由不意外苏流月猜到了这件事,点了点头,道:“状元巷状元巷,顾名思义,是条跟状元有关的巷子,据说先前好几次会试的状元,在上京赶考时都是住在状元巷的,久而久之,就传出了在这条巷子里住的士子,通过会试甚至考上状元的几率会比住在别的地方的士子大。 那条巷子里的百姓每到会试举行之前,都会搬离那条巷子,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租金还不低,但即便如此,也多的是士子争着抢着要在那里租房。 因此,如今在那条巷子里住着的,几乎都是要参加会试的士子。 这回的死者,还是魏家的郎君,虽说他阿爹只是魏家的庶子,但他阿娘是富商之女,向来是不愁银钱的,早在半个月前,他就在状元巷租了个院子,搬进去里面备考了。” 魏家的郎君? 苏流月愣了愣,道:“是家主任御史大夫的那个魏家?” 也是沈三姑娘的未婚夫所在的魏家。 先前那两个死去的士子,虽说让人十分可惜,但他们都出身平平,他们死去,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这回的魏郎君就不同了,虽说他只是魏家庶出一脉的,但也是魏家正儿八经的郎君,还考上了举人,是个显而易见的可造之材,魏家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是。” 路由点了点头,沉声道:“魏家很重视这件事,亲自来京兆府报案,还说……一连这么多士子被烧死,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走水。 说实话,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意外,连着三次走水,都有士子被烧死,小人也觉得不太对劲。 小人不敢耽搁,便立刻过来把这件事禀报给殿下,顺便,想请苏小郎君和我们一起到现场查探一番。” 没错,太多的巧合,便绝不是巧合。 苏流月眸色一厉,又问:“那个被烧死的魏郎君,学问如何?” 路由的脸色更沉了,苏小郎君问的,永远是最关键的问题,“这个魏郎君是个有才的,他是今年下场参加的乡试,考取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而上一个被烧死的士子,是跟魏郎君同场考试的,考的是第四名。” 跟薛灵宛昨天说的一样。 在京城考到前三甲,确实是很有本事了。 周云克沉吟片刻,站了起来道:“魏家是谁来报案?” 路由道:“是魏家的二郎君和他的三叔。” 魏二郎的三叔,也是魏家的嫡出一脉,更别提魏二郎是魏家的嫡长子了。 魏家确实很重视这件事。 周云克点了点头,大步向前道:“我出去会会他们,待会,我和你们一起去火灾现场。” 周云克去见魏家的人,苏流月则是跟着路由去做出行的准备。 他们刚备好两辆马车,周云克就从京兆府出来了,后面还跟着苏流月先前在赏荷宴上见过的魏二郎魏无言,和一个三十多岁看着很是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那只怕就是魏二郎的三叔魏宏了。 他们恭敬地走在周云克身后,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出了京兆府后,魏宏带着魏无言走到周云克面前,深深地行了个礼,沉声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劳烦殿下了,我们先前缺乏对五郎的关心,谁料他竟然是个这么争气的孩子,知道他……没了的消息,我们家老爷子当场就旧病复发了。 五郎原本有着大好的前程,如今却成了这么一具毫无生气连面容都看不清的干尸,实在是老天无眼!若他当真是被歹人所害,还望殿下为他主持公道!” 周云克淡淡地道了句:“放心罢,我定会尽我所能。” 便转身,朝最前头的马车走去。 魏无言和魏宏目送着周云克离去,突然见一个没有穿公服的清秀小郎君紧跟在周云克之后上了后面的马车,不禁多看了两眼。 虽然他们觉得这个小郎君有些奇怪,但他们如今心情沉重,也没精力思考那么多。 马车很快就开始前进了,状元巷离京兆府走路大概两刻钟,坐马车的话,大概一刻钟多一点就能到。 路由带着冯大力一行人,小跑在他们的马车两边。 苏流月坐稳后,打开窗户问一旁的路由,“趁现在,跟我说说那两次走水的情况吧。” 城里走水这种事也是归京兆府管的。 路由点了点头,沉声道:“那两次,还是我带队去查看现场的。第一次走水,死的是一个从廉州过来的士子,叫方文,他是廉州的解元,但他家只是普通的农户,没什么银钱,又因为他喜静,来了京城后,他在城外的村子里租了个清幽的院子住下了。 我们赶到去的时候,火已是扑灭了,方文……全身被烧成了焦炭一般,身姿扭曲地躺在地上,一看就知道,他死之前十分痛苦。 看屋子被烧的情况和方文的尸体情况,火应该是从靠窗的书桌那里燃起的,方文那时候应该就坐在书桌边,很可能是温书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没人管燃着的煤油灯,才酿成了火灾。 方文是带了个小厮的,那个小厮发现时就躺在方文身边,应该是方文睡过去的时候,他也睡过去了,但他离起火的地方没有方文近,因此尸体没有被烧得那么厉害,勉强还能看出他的五官……” 感谢威利路、花丛嫣然、霞纯幸、书友20170212153441238、竹媛小仙、orchis137、书友20231231145102421、ybele和书友701808投的月票~还有爱丽丝鱼喵和书友20231231145102421的打赏! 第一百一十章 微妙的起火时间(一更) 苏流月听路由说完,问:“他们主仆尸体发现的地方,离门口近吗?” 路由点头道:“差一两步就到门口了,不过他们那时候身上肯定已是着火了,便是逃出火海了,也不一定能得救……” 苏流月却眉头微蹙,“如果火最先是从书桌烧起的,方文就在书桌那里,醒过来的时候很可能身上已是着火了,来不及逃出去能理解,但他的小厮为何也没来得及逃出去?” 路由刚张了张嘴,在他身后的冯大力就道:“很可能那小厮也在书桌旁边,主人还没上床睡呢,他肯定要在一旁伺候啊,察觉到起火的时候他身上也已经着火了呗,只是没有方文那么严重。 而且他便是有机会逃出去,也不太可能抛下主子就这样离开,很可能是惊慌失措之下又犹豫了一会儿,就彻底跑不出去了。” 路由点了点头,道:“我们也是这样猜想的,主要是,起火时屋子里头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方文主仆都死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也只能连蒙带猜。” 苏流月想了想,道:“当时方文的房间里,有多少个窗户?” 路由微愣,道:“只有一个窗户。” “其他人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房子起火了?” “方文的房子起火时是深夜,夜里大伙儿都睡了,村里也不像城里,还会有人打更留意火烛,后来是方文这边的浓烟飘到了他邻里的房间里,把他们惊醒了,他们才发现了这件事,那时候,方文住的那个屋子已是整个烧起来了……” 苏流月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道:“说说第二次走水的事吧。” 路由觉得自己又有点跟不上苏小郎君的思绪了,虽然有些郁闷,但他也习惯了,抿了抿唇,道:“第二个被烧死的士子是京城人士,名叫孔德明,但他家也只是普通的农户,本来是住在城外的村子里的,家里人合力供出了他这个举人后,他便搬到了城里,在城里谋了个教书先生的活计,一边教书一边备考。 他住的房子地段也不算特别好,在外城的西南边,也是他租回来的房子。 他的房子走水的时候也是深更半夜,他和他媳妇早已是睡下了,起火原因是他们后厨灶台里的火没有完全熄灭,在他们睡觉的时候,后厨悄然烧起来了。 他们租的那个院子很小,后厨就紧挨着他们的寝室,后厨起火后,最先就是蔓延到了他们的寝室里,他们夫妻俩就这样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了…… 我去查看的时候,他媳妇的尸体是摔倒在床边的,可能是烧到一半的时候,他媳妇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跑出去求救,但已是来不及了…… 也幸好这段时间,为了让孔德明专心备考,夫妻俩把他们的儿子送到了乡下他爷爷那里,才算是保住了儿子的命。” 这听起来,确实就是意外。 苏流月沉思了半响,道:“我先前听人说,这一个月,新京发生了三回走水,后面两回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两回,第一回走水,可会跟后面那两回有关系?” 路由微愣,摇了摇头道:“我觉得没什么关系,第一回走水虽然也死了人,死的那个人的身份也挺特殊的,但死的人里面没有士子……” 路由话音未落,马车就停下了,苏流月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就见不远处的一栋院子旁围满了人,虽然火已是被扑灭了,但还是有一簇一簇的黑色浓烟围绕在屋子四周,透过围墙,能看到那栋被烧过的房子一片焦黑斑驳。 里头还传来女人悲痛欲绝的哭喊声,“辉儿!我的辉儿啊!” 路由轻叹一声,低声道:“这次死去的士子名为魏明辉,在魏家这一辈行五。” 苏流月嗯了一声,下了马车,就见周云克也已是从前一辆马车中下来了。 风扬早已是带着人上去,把人群都驱赶到了两边,分出了一条路来。 周云克抬眸看了看这个院子,眉头微微一蹙,但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苏流月也赶紧跟了上去。 院子里此时人不多,大部分人已是被风扬提前“请”出去了,只留下了一对衣着光鲜、此时却满脸悲痛的中年男女,想来,他们就是魏明辉的父母了。 地上放着两具尸体,两具尸体都已是面目全非,手脚呈蜷缩状态,其中一具尸体,大半个身子已是被烧得焦黑炭化了。 魏明辉在外头住的时候,身边带着一个小厮,幸好那个小厮的身形比魏明辉要矮小瘦弱得多,他们才不至于分不清这两具尸体谁是谁。 那具被烧得更严重的尸体,是魏明辉的。 苏流月不禁皱了皱眉。 竟然都被烧得大半个身子都炭化了,说明那个起火的点,离魏明辉很近。 很快,冯大力就带了三个男子过来,他们都是一头一脸的汗,后背的衣服被汗紧紧黏在了身上,但凡是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沾满了黑色的泥灰。 其中一个男子很年轻,一身的书卷气,看着竟然也是一个书生。 冯大力把他们带过来后,行了个礼道:“他们是最早发现这里着火了并开始救火的人,第一个发现这里着火的是就住在附近的另一个士子罗郎君,另外两个郎君就住在死者住的这个院子旁边,罗郎君发现这里起火后,便立刻把他们叫过来一起救火。” 站在中间的那个年轻书生连忙走上前来,脸上还带着余惊未消的神情,嗓音微抖道:“小人也……小人也没想到大中午的,这里竟然有房子起火了……各位官爷应该知道,最近这条状元巷里住的几乎都是要参加会考的士子,因为会考将至,大伙儿都是深居简出,小人……小人也一样。 别的人知道这里的情况,也很少会过来这边,生怕打扰到士子们念书。 小人……小人是午睡起来,想起好几天没去外头了,想就在这里附近走走散散心,才发现这里起火了,而且……而且已是烧得挺厉害了……” 苏流月眸色微沉。 三次走水的案子,只有这次走水是在大白天。 只是,这个时间也十分微妙,先不说按照这个罗郎君的说法,最近状元巷这边本就不会有什么闲杂人等过来,就是大中午的,大家不是在家里吃饭就是睡觉,没几个人会突然心血来潮去外头看看。 以至于魏明辉这个院子已是烧得很厉害了,才有人察觉了。 周云克看着罗郎君,问:“你知道住在这个院子里的,是谁吗?” 罗郎君点了点头,道:“知……知道,魏五郎的名声本就十分响亮,何况咱们都住在状元巷,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打听一下左邻右舍都有什么人,或者走访走访。 没想到出事的,竟会是魏五郎…… 官爷,不会……不会真的像外头说的,有人在专门放火烧死我们这些士子吧?还是专挑有名气有成绩的来下手,可是……可是有人想在会考前,减少有可能考上的士子人数?”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纵火犯的奇特癖好(二更) 苏流月昨天因为好奇,向薛灵宛打听了一下外头是怎么传那两次走水的,这个罗郎君的说法是最多人传的一种。 毕竟这几次死去的士子,太相似了,都是乡试成绩名列前茅、许多人眼中定然能考中的大热门的郎君。 科举就像万人争走独木桥,就算到了会试这一关,很多人已是被淘汰了,也是几千个人争抢几百个位置,能淘汰一个,就多一个有可能考上的人。 也不能怪他们有这样的想法。 周云克看了看他,淡声道:“目前一切还不清楚,我们京兆府过来便是为了查清事情的真相。 这两具尸体,是谁抬出来的?起火的原因可弄清楚了?” 另外两个男人中身材较为健壮的那个走了出来,道:“这两具尸体,是后来过来帮忙灭火的武侯和小人一起抬出来的。” 这个时代,负责巡逻街道的武侯也兼具消防员的功能,一旦有百姓发现哪里起火了,都会立刻去最近的武侯铺叫人过来帮忙救火。 那个男人继续道:“魏郎君被烧死的时候,应该在睡午觉,他的尸体是在床边发现的。 而另一具尸体,也倒在了床边,那里还有一张椅子,我们就猜,那个小厮在起火前应该就坐在床边,帮着魏五郎守床摇扇子什么的,守着守着可能也睡觉了,这才没发现起火了…… 起火的原因暂时还没找到……但最先开始着火的应该是魏五郎寝室房间外的那颗杏树,我们过来的时候,那棵树是烧得最烈的。” 杏树? 苏流月立刻转头,看向紧挨在屋子旁边被烧焦的一截木桩子,如果这就是那棵杏树,当时那火得烧得多猛啊! 苏流月突然冷声道:“又是紧挨着死者的寝室,第二个士子孔德明死的时候,也是紧挨着他寝室的后厨先着了火。” 路由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他脸色微白,看向苏流月道:“所以,这几次走水,确实是有人故意的?” “多半是。” 苏流月看向路由,道:“而且,这几个案子里还有个共同点,所有死去的人在火烧起来的时候,都睡死了。 孔德明夫妇睡死了很正常,因为那时候,他们已是上床睡觉了。 但方文主仆在火烧起来时,一个还坐在书桌边温书,他是主子,他还没睡,他的小厮也不可能自顾自去睡,但就是这么巧,他温着温着书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本应在一旁伺候他的小厮,也睡觉了,这才没有立刻发现火烧起来了。” 但凡他们中有一个一直清醒着,都不可能演化成两个都被活活烧死的局面。 这一次,魏明辉主仆,又是一样的情况! 路由轻吸一口气,立刻道:“他们不是无缘无故睡觉的,有人进来,把他们迷昏了,再放火把他们烧死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京兆府的人还好,罗郎君已是被吓得脸色青白一片了。 “而且,凶犯十分谨慎。” 苏流月继续道:“这三次走水案件中,孔德明夫妇和魏明辉主仆基本都没有离开自己原本的位置,他们可能在后面短暂地清醒了一下,但已是没有能力逃离了,顶多就是挣扎着摔下床。 但第一个走水案件中死去的方文主仆,是唯一的例外。” 冯大力立刻道:“方文主仆被发现的时候都是躺在地上的,离大门的方向很近,他们明显是想逃出去呼救的!” “没错。” 苏流月顿了顿,道:“方文主仆的案子,很可能是凶犯第一次行凶,因此他没有经验,很可能给他们下的迷药不够,导致他们中途醒过来了。 当时的方文主仆还有力气,他们挣扎着想离开着火的房子,最后却倒在了离大门不远的地方。 但他们即便成功跑到了门边,也不可能逃得出去,因为……凶手不会允许。” 甚至很有可能,他们曾经逃到了门口边,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门,这才绝望地在房间里被烧死了。 路由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流月,“苏小郎君的意思是,凶手那时候……就在方文他们房子外面?” 这个猜测也太吓人了。 这个凶手放了火还不跑,这胆子也太大了罢! 苏流月却轻笑一声,道:“这有什么惊奇的?大部分有纵火癖的凶手,都喜欢留在火灾现场附近观赏自己放的火,甚至有些凶手会参与到救火或火灾的善后工作中,这种参与感会让他们产生一种满足和愉悦的感觉。 何况,这个凶手行事十分谨慎,他在第一次发现给方文主仆下的迷药不够多后,第二次和第三次就改善了这个问题。 而且他每次选择放火的时间,都不是会让人立刻察觉到这里发生了火灾的时间点,在别人赶过来救火前,足够他慢慢观赏自己的杰作了。” 众人都有些震惊地看着她,一时有些无法消化这件事。 这天底下……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只有周云克依然眸色平静地看着她,问:“你这是确定,这些案子都是人为了?” 苏流月点了点头,“除非是人为,否则这种种巧合,完全无法解释。” 冯大力眉头紧皱,忍不住道:“这个凶犯有那个闲工夫跑去放火杀人,还不如多看看书呢!这天底下有才的人那么多,他杀得完吗?这个魏五郎好像考了……考了第三名是吧?这前头还有第一名和第二名呢! 更别说每个州都有自己的前三名,他便是一天杀一个,在会考前也只能再杀十几个啊!” 是这个道理。 这里所有人中,属同为考生的罗郎君最理解考生的心情了,他呐呐地道:“也许,凶手的成绩并不是很差?属于中上水平,所以才想着多杀几个成绩比他好的考生,他就更有考上的可能? 或者,就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 便是他,也时常会产生类似的阴暗想法,为什么考试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朝廷录取的名额那么少?是不是考试的人少一些,他就有可能考上了?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我无法分析凶手作案的动机,但他盯着要参加会考的、且成绩不错的士子作案这一点,应是没错的……” 话音未落,院子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流月,这……这是怎么回事?魏兄发生什么了?你怎会在这里?” 苏流月一怔,有些讶异地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薛文津和她昨天才见过的白和,快步走了上去道:“三表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方才的魏兄叫的是魏明辉?三表哥竟是认识魏明辉!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下一个会是谁?(一更) 苏流月说完,察觉到身后投过来的视线,顿时想起自己如今可是在查案的状态,连忙朝薛文津使了个眼色,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道:“三表哥,我们借一步说话。” 薛文津脑子也灵活,只是顿了顿,便道:“好。” 在被苏流月带着转身那瞬间,他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眼眸一下子瞪大。 那不是……太子殿下?! 他前几天才去过太子殿下在宫外的府邸赴宴,虽然那一回,大部分时间都是太子殿下手下的谋士容先生招待他们,但在宴席快散之时,太子殿下还是露面了。 这种大人物,又是这等风姿的人,他怎么可能记不住?因此虽然只是短暂地跟他相处了一会儿,薛文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太子殿下怎会在这里?不对,太子殿下如今兼任京兆尹,他会出现在这里也算正常。 重点是,他方才可是在和流月一起查案?他知道流月的真实身份吗?! 薛文津又是震惊又是担忧,突然却发现,太子殿下一双黑眸直直地看着他们这边,似乎……在看他? 他也就见过太子殿下一回,但那回在宴席上,他记得太子殿下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双凤眸幽深而沉静,虽然和其他大人物一样,身上透着一股因为身居高位而略显疏离清冷的气息,但整体而言还是平易近人的。 因此,他寥寥几句话,就让来参加宴席的士子激动不已,为自己竟然得到了太子殿下青睐这件事感激骄傲,更有那些个热血沸腾的,当场就要向太子殿下宣誓死忠了。 然而太子殿下此时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凤眸里的清冷疏离比宴席那晚更甚,看着他的眼神甚至带上了淡淡的打量意味。 他这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得罪太子殿下了? 可是,他自认去赴宴那晚一直谨遵阿爹的教诲,低调行事,从不哗众取宠,他甚至觉得,太子殿下可能都不记得那晚有他这样一个人物了。 太子殿下这会儿这般看着他,为何? 薛文津忽地心头一动,低头看向拉着他往前走的苏流月,一脸不可思议。 莫非他这般打量他是因为……流月? 苏流月一直带着他们走到了外头的角落处,劈头就问:“三表哥,你们认识魏五郎?你们怎会来魏五郎的院子?” 薛文津虽然满肚子问号,但被苏流月抢了先,也只能先回答她的问题,“流月,你来查魏兄的案子,莫非不知道,魏兄……跟我们是同窗?” 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是无法接受魏兄竟是出事了!就在会试将至、即将出人头地这会儿出事了! 同为考生,他心头说不出的发凉,人这一生所求的无法就是那么几样东西,没有人比同为考生的他们更为魏明辉感到可惜。 同窗? 意思是,魏明辉跟他们一样,也是在养正书院念书的? 苏流月很快就理清这件事了,魏明辉先前是魏家的庶出一脉,魏家人才济济,便是他先前表现得再优秀,他们也定是优先培养嫡出的子弟,国子监那种全国顶尖学府的入学资格是落不到魏明辉身上的。 而京城里,名声最好的民间书院便是养正书院,也难怪魏明辉和薛文津他们是同窗了。 薛文津继续道:“魏兄的乡试成绩,是我们养正书院历年来的学子中最好的,我们院长甚是自豪,一直很关注魏兄的备考情况,魏兄也十分勤勉,时常回养正书院找院长讨教学问。 上回,魏兄回养正书院时,把自己最新写的几篇策论给院长看了,院长做了一些批复,还就今年的会试押了一下题,嘱咐我们把魏兄的这几篇策论和他押的题一起给魏兄送过去,还说我们几个同门同宗,今年都是要下场考试的,可以一起探讨一下他押的题。 谁料……” 他们刚进到状元巷里,就察觉到魏明辉住的地方出事了。 只是哪里能想到,他竟是连人都没了…… 想起那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薛文津忍不住脸色微白。 白和更是从方才开始就说不出话来了,一直缩在薛文津身后瑟瑟发抖,眼含泪水。 苏流月有些话想对薛文津说,只是她不能暴露自己在帮京兆府查案的事,看了看白和,又看了薛文津一眼,低声道:“三表哥,我看白郎君不太对劲,可要让他先回去休息一下?若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他考试,就得不偿失了。” 薛文津一点即通,转向白和,道:“白兄,院长还……不知道魏兄出事了,要不然你先回去,给院长他老人家透透底?别到时候院长乍然接到这个消息,身体上受不住。” 白和似乎有些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咬了咬唇道:“魏兄……魏兄竟然就这样没了,薛兄,这也……这也太可怕了。 咱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不会下一个出事了,就到咱们了吧……” 薛文津似乎很是无奈,但显然已是习惯了他这模样了,道:“白兄,你又来了,这几回出事的都是名列前茅的士子,怎么想都轮不到咱们啊……” “可是,我昨天真的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真的……” “白兄。” 薛文津眉头微皱,道:“昨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但我没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咱们,你可是这段时间备考,压力太大了?” 白和狠狠咬了咬唇,脸色难看得不行,忽地,他猛地转身,结结巴巴地道:“罢了,我……我先回去罢,院长那边,我……我会跟他说的……薛兄没什么事的话,也早些回来吧……” 话没说完,人已走出了老远,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仿佛背后有谁追着他要砍似的。 苏流月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不禁眉头微蹙,“三表哥,白郎君说昨天有人跟着他,是怎么回事?” 薛文津微愣,一脸无奈道:“昨天我不是和他一起到你店里给你捧场嘛?回书院路上,白兄一直说,感觉身后有人在看着他,还不停回头张望,我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但看他这个样子,也怀疑我们身后是不是跟了什么人,在快到书院门口时,还特意和他停了下来,张望了好一会儿。 只是街上人来人往的,我们看了半天都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人物,我就跟他说,可是你压力太大,感觉错了?毕竟这段时间,他颇有些风声鹤唳,这种一惊一乍的事情没少发生……” 苏流月微愣,问:“具体都有些什么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是太子人好不好的问题吗?(二更) 薛文津脸上的无奈之色更重了,道:“例如,经常晚上做噩梦,睡着睡着突然直挺挺地坐起来或者惨叫出声,又例如,有一回他新写的几篇策论找不到了,他一直怀疑有人偷了他的,差点都要去找院长主持公道了,最后却在他枕头底下找着了。 还有一回,我们有一个同窗带了点他阿娘做的绿豆饼回来,分了一些给我们,白兄却转头就把那些绿豆饼丢了,说绿豆性凉,他体质本就不如别人好,谁知道那个同窗分饼给他是因为好心,还是嫉妒他可以参加会试故意害他……” 苏流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自从一个多月前,圣上要开恩科这个消息传出来后,便一直是这样了,随着会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疑神疑鬼的情况也似乎越发严重了。” 一个多月前?士子被烧死的案子是一个月前左右发生的,一个多月前,这个案子还连影子都没有呢。 他这般疑神疑鬼,看起来跟这几个案子关系不大。 看到苏流月一脸沉思的表情,薛文津无奈地笑着道:“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我和白兄住在一个宿舍里三年了,和他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白兄的性子本就有些疑神疑鬼,这段时间只不过是更加显著了罢了。 这也不能怪白兄,他原本出生于一个官宦之家,阿爹都快做到刺史的位置了,谁料……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路遇悍匪,双双去世。 那之后,他被他大伯一家收养,他大伯自己也有一个儿子,只是,论读书的天赋,他大伯的儿子完全比不上白兄。 出于嫉恨,他大伯一家一直处处针对白兄,白兄更是差点上不了学,幸好白兄的阿爹先前有一些兄弟在京为官,知道了白兄的情况,便把他写的文章拿给了我们院长看。 我们院长是个惜才之人,知道了白兄的情况后,当即要把他招进书院里,白兄阿爹的那几个兄弟也说,书院的束脩他们愿意帮他出一半,白兄才算是逃离了那个魔窟。” 苏流月听得一脸恍然。 这般看来,这个白和这般疑神疑鬼是性子里自带的,大抵是年少时那段经历让他患上了轻微的被害妄想症,平日里不会表现得太明显,至少不会影响生活,压力一大,症状就加深了。 苏流月不禁笑道:“原来如此,白郎君也是不容易,但他这个样子不会影响到三表哥吗?三表哥可是也要备考的。” “那倒不会,我和白兄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对他的性子早已是习惯了。” 薛文津见苏流月关心起他,温和一笑道:“何况,白兄是个有才的,事实上论学问,我远不如白兄,只是每次考试,白兄都容易心态不稳,很难正常发挥,这才偶尔落后于我罢了。 我和白兄一起念书的时候,白兄会给我很多指导,偶尔还会为我指点明津,让我获益良多。” 也是,所谓严师益友,每个成功的学子身后,都少不了这两种人的存在。 苏流月点了点头,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不管如何,三表哥和白郎君还是要小心,至今为止已是有三个士子出事了,而且据我们分析,这些案子都是人为……” 薛文津微愣,淡淡一笑道:“流月这般担心我,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凶手找上的都是什么人?我不是妄自菲薄,但我先前乡试只考了第十九名,跟那几个……英年早逝的士子比差远了,白兄是跟我同一届下场考试的,他当时发挥得不好,考了第二十六名。 所以我才说,白兄方才那么惊慌,应该是他老毛病又犯了。” 苏流月有些讶异。 白和乡试竟然只考了第二十六名? 前朝的科举都是一年考一次,因此每次录取的人都不多,拿京城来说,每年录取三十个名额已经是顶天了。 前朝后期,有官员提出过,这样每年考一次科举太耗费人力物力了,建议改成三年一考或五年一考,每次可以多录取几个人,如果突然有人手需要再另外开恩科即可,只是这个政令没来得及实行,前朝就倒了。 因此,薛文津和白和的成绩,可以说是中低等级了,白和的名次更是几乎要吊车尾了。 苏流月没说什么,只道:“反正,小心驶得万年船,多小心一些总没有坏处的。” 薛文津不由得笑了,“我知晓了。” 虽说同窗这般惨死,他心里受到的打击不少,但来自家人的关心永远是最治愈的良药。 就在这时,冯大力突然跑了过来,因为不确定苏流月是不是在和薛文津聊什么私密事,他没敢靠太近,见苏流月看了过来才道:“苏小郎君,殿下问你好了吗?他有些关于案子的事情想与你商讨。” 苏流月连忙道:“好了。” 说着就要走过去,薛文津却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苏流月有些困惑地转头,就见薛文津眉头紧皱地看着她,她这个三表哥向来斯文儒雅,性子也温和好说话,苏流月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严肃的表情—— “流月,太子殿下……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完蛋,她都忘了薛文津先前收过周云克的帖子,是认得他的。 苏流月还想忽悠一下他,然而,看着他难得认真严肃的眼眸,她还是放弃了。 薛文津脑子没有薛文柏那么单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周云克突然给他发帖子这件事本就让他起疑了,但凡他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可能猜不出她其实是在给周云克做事? 她只能无奈地低声道:“知道,事实上……有件事我没有跟你们说实话,当初让我替京兆府查案的人,是太子殿下。” 薛文津眼眸猛地瞪大,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那你……” “放心,殿下人挺好的,也答应了会替我保密。” 苏流月急着回去查案,语速略快地道:“当初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担心,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再好好跟你解释。” 说完,挣脱薛文津的手,就和冯大力快步走回了院子里。 留下薛文津有些怔然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流月还真是。 这是太子殿下人好不好的问题吗?! 苏流月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周云克正在和一个侍婢打扮的人说话,她认得,那个侍婢方才是站在魏五郎的阿娘身边的,应该是魏五郎阿娘的贴身侍婢。 听到她的脚步声,周云克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回来了?” 苏流月:“……” 这语气,怎么那么像老板抓到自家员工摸鱼、要兴师问罪似的? 刚刚确实摸了一小会儿鱼的苏流月轻咳一声,连忙扬起一个笑脸迎了上去,道:“冯大力说殿下找我有事?” 周云克看到她这过分灿烂的笑脸,似乎微微愣了愣,却没有多说什么,道:“方才这个侍婢说,她曾经在状元巷外头,见过同一辆马车好几回。” 感谢风自悠扬、宇宙无敌超级大可爱、书友20180820124817863、书友20221227183624506、书友20181208210753902和书友20240531401_aa投的宝贵月票~以及木木三小可爱和爱丽丝鱼喵的打赏!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凶手的身份(一更) 苏流月闻言,眸色微微一沉,道:“驾驶那辆马车的人很可能便是凶手,他知道受害者住在哪里,并清楚他们的生活作息、什么时候身边有什么人,甚至他们住处附近,什么时候人最少,定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 路由立刻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月如姑娘说,她没见过车夫的样子。” 月如姑娘,就是如今正在与他们说话的那个侍婢。 只见她红着一双眼眸,抽抽噎噎地道:“夫人……夫人对五少爷寄予厚望,不但早早地就花了重金租下了状元巷里的一个院子,还……还忍着这段时间不去看五少爷,生怕会影响到五少爷备考。 好几次,夫人实在想知道五少爷的情况,便会遣奴婢过来,给五少爷送送补品衣服什么的。 奴婢一共来这里找过五少爷四回,其中有三回,都见到巷子外停着那辆马车,只是,马车上一个人也没有,奴婢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以为,这是状元巷里哪个住户的马车……” 凶手定然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很可能正躲在马车里,或者藏在巷子里的某个隐秘处,冷眼看着月如走进魏五郎的院子。 苏流月看着她,问:“你最早是什么时候见到那辆马车的?” 月如:“大概半个月前……” “你可还记得,那辆马车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月如一脸痛苦地摇了摇头,“奴婢愚钝,当初虽然多看了那辆马车几眼,但没有细看,而且那辆马车跟大街上常见的那些马车没什么两样,就是那种最常见的两轮刷红漆的马车,奴婢也不记得,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硬要说的话,那辆马车挺新的,拉车的马看着有些偏瘦……” 古代其实跟现代差不多,马车制作也是门生意,制作马车的有私人的小工作室——通常是私人接活的木匠,也有大公司——通常是一些专做木工活的店家。 私人接活的木匠效率有限,往往十天半个月才能做完一辆马车,这自然是无法满足市场需求的,因为效率低,价格也高。 因此,市面上常用的马车都是那么几个大的木工铺子做出来的,他们讲求效率高、追求数量不追求质量,因此制作出来的马车通常就是最基础的几个款式,这样的马车制作得快,价格也不高,那些租车行或者平民百姓自己买来用的车子,多是这种。 若是凶手用的是这种烂大街的马车,确实很难分辨出有什么特别的,事实上,凶手也只会用这种马车,方便自己隐藏。 苏流月又道:“既然没什么特别的,那你又为何能认出,你三次见到的都是同一辆马车?” 月如道:“第二次见到那辆马车的时候,奴婢确实有些犹豫,不确定这是不是奴婢第一次见到的马车,但……因为它跟第一次一样,停在了同一个地方,就是状元巷巷口那棵大槐树旁边,所以奴婢才觉得,它们是同一辆车。 第三次见到的时候,它又停在了一样的地方,因为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奴婢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就是前两次奴婢见到的那辆车子!” 再怎么相似的两个人,见多了,总能找出他一些细微的不同的,不一定能描述出来,就是一种感觉。 月如现在虽然说不出那辆马车的特殊之处,但若再让她见到,她定然能认出来。 但凶手如今都得手了,会再来这里附近的几率约等于无了。 冯大力忍不住一脸发愁道:“大街上两轮刷红漆的马车一抓一大把,总不能让月如姑娘跟着我们到处去认啊!” 至于她说的什么,马车看起来比较新,马似乎偏瘦,都是很笼统的说法,便是加上这两个筛选条件,符合要求的马车也是一抓一大把。 更别说京城最近涌进了几千个待考的士子和他们带来的陪考的人,大街上的马车更多了,租车行这段时间只怕都乐得合不拢嘴。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道:“而且,凶手定是会密切留意官府的人,若是你们突然带着月如姑娘满大街地查找起这种款式的马车,傻子都知道不对劲,以凶手的谨慎和精明,他定是会立刻对自己的马车进行改装。” 毕竟,月如见到了凶手的马车三次,凶手也定然见过了她三次,不可能认不出她。 就是这个道理啊! 冯大力不禁更愁了,“那这个情报,除了告诉我们凶手有一辆马车,基本上对破案毫无作用啊。” “谁说毫无作用?” 周云克和苏流月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周云克顿了顿,看向苏流月,眉微微一扬,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苏小郎君请说。”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没有跟他客气,道:“就像我方才说的,凶手能把每次的纵火设计得那么完美,甚至头两次,还骗过了官府的人,让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意外,定然是花了大量时间去观察受害者的。 月如姑娘说,她曾在状元巷巷口见过那辆马车三次,说明凶手在动手烧死魏五郎前,来观察他的次数不可能低于三次。 而至今为止,他一共烧死了三个人,假设每个受害者,他都花了时间去观察……” 路由忽地灵光一闪,眼眸微睁道:“凶手是大概一个月前开始作案的,那这一个月,他得大半个月都在寻找并观察受害者中度过啊!” 冯大力一愣,不由得讶然道:“可是,凶手不也是考生么?别的考生都在可着劲温书呢,他这是一门心思放火杀人,不管考试的事了?” “可是,不对啊!” 另一个衙役“嘶”了一声,“按照民间的猜测,凶手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更有可能高中,才专门挑成绩好的考生下手么?如果他光顾着杀人,忽略了备考,那他杀再多成绩好的也没用啊,到头来,他可能连那些成绩一般般的考生都考不过……” 苏流月忽地轻笑一声,缓缓地看了众衙役一眼,道:“所以,那不过是民间的猜测,那些猜测可以参考,但不一定就是事实。 何况,谁说,凶手……就一定是考生了?” 众人心头微跳,这才意识到,他们的想法竟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框住了,因为死的都是考生,还都是成绩名列前茅的考生,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凶手定然都是考生,他就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杀人! 冯大力按捺不住,连忙问:“可是,凶手不是考生的话,会是什么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周云克这样的人(二更) 苏流月却摊了摊手,道:“我不是说了么?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我无法进行全面的分析。 但凶手无论是寻找目标,还是观察目标,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我倾向于他不是考生,但他专挑考生下手,他的生活或作息,定是跟这个群体有重合的。 他要观察自己的目标,了解他们最近的动向,不可能一直待在马车里,肯定也会想办法走到那些目标身边,近距离观察他们、听他们与别人的对话。 所以,凶手的阶级也不可能跟这几个受害者差太多,举个例子,若是一个干粗活的人一直往这些学子身边凑,别说学子本人了,他们周围的人也会觉得不对劲,因此至少在表面上,他看起来和他们是差不多的——有着不错的出身和学识,只是他在人群中时会有意地低调行事,这段时间京城的学子又比较多,他很容易便能混在其中,完全不会引人注目。 而从他做事的谨慎和严密、以及能及时修正前期的错误来看,他智商很高,做事沉稳冷静,年龄不会太小,应该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顿了顿,见其他人一脸认真地听着她的分析,显然对她的查案方式已是十分了解了,苏流月笑了笑,继续道:“凶手有一辆马车,不是更便宜的牛车、驴车或骡车,不管那辆马车是他租来的,还是买来的,都说明他家里条件不错。 他有大量的时间四处游荡,说明,他家里的条件不止不错,甚至很可能是比较富有的,所以并不需要他在外头拼搏养家,家里人要不就是管不住他,要不就是出了什么事,无暇管他。 而这样的家庭,按理来说不会用这般普通的马车,月如姑娘方才也说了,凶手那辆马车看起来比较新,很可能那辆马车是他为了行凶,最近才买回来或者租回来的。” 冯大力听着听着,不禁眉头紧拧道:“家里条件不错,又不需要他去拼搏养家,这厮还有什么不满的?这是吃饱了闲的去放火杀人?” 另一个衙役也忍不住道:“而且,如果他不是考生的话,他又是怎么跟考生产生交集的?到底是什么冤什么仇,他要把人家活生生烧死?” 苏流月一下子盯住了那个衙役,道:“你说到了很关键的一个点。” 那个衙役微愣,又是莫名又是骄傲,他这是被苏小郎君夸赞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哪里关键了。 苏流月顿了顿,道:“这个案子至今,我有个最关键的问题一直没想明白——凶手放火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人不会无缘无故犯案,定然是因为某种目的才去做下这种违反法度的事情。 凶手每次纵火的目的都很明确——要烧死屋子里的考生,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围绕这个目的展开的,说明他对成绩好的考生这个群体有着某种十分强烈的情绪,可能是仇恨,可能是嫉妒,也有可能是因为自身的经历、对这个群体存在着某种偏见…… 可能性太多了,以目前的案子情况,我无法分析出来。 而恰恰,凶手的作案动机才是理解他所有行为、并分析他所有行为的核心。” 这一点,路由他们倒是听懂了。 但凡跟过一两个案子的人,谁不清楚,凶手的作案动机是最关键的,运气好的话,通过凶手的作案动机就可以直接锁定嫌犯。 而死者的死亡对谁最有利,谁的作案动机就最强。 所以他们方才才把自己的想法框住了,毕竟这些成绩好的考生死了,对谁最有利?自然是其他考生啊! 因此,苏流月一句,凶手很可能不是考生,就把他们先前的想法全数推翻了。 路由不禁眉头微蹙道:“那苏小郎君,我们接下来从哪里开始查起比较好?” 苏流月抿了抿唇,目前,她也没法给出更好的建议,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道:“目前也只能用‘笨’方法了,有两个方向可以查。 一,凶手那辆马车是比较新的,你们可以去城里的租车行或者有这类型马车出售的木工行问问,最近有谁租过或买过这种类型的马车,调查的时候,可以把我方才对凶手的分析跟店家描述一番,看他们对这样的客人有没有印象。 但这个目标太显眼了,凶手既然敢这般大摇大摆地让月如看到他这辆马车,还是连着见到了三回,说明他有自信,我们通过马车查不到他。 二,既然凶手专挑成绩好的考生下手,你们可以去礼部,把今年要参加会试的考生卷宗调出来,先找出各州名列前茅的考生,这些考生,都有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这确实是笨方法,这两个调查方向,工作量都十分巨大不说,还不一定能查出结果。 只是,目前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这两个调查方式都属于常规的查案法子,便是苏流月不说,路由他们也是会去做的。 周云克这时候开口道:“礼部那边,我会派人去打一声招呼,你们直接去拿卷宗便是。” 路由几人立刻应了一声,路由正要离开办事,苏流月突然叫住了他,道:“有件事,我有些在意,你看看能不能在调查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 路由微愣,道:“苏小郎君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直接开口便是。” “我也不确定这件事是否跟这个案子有关,只是我个人的直觉。” 苏流月道:“方才跟我三表哥一起过来的那个白郎君说,昨天,他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他,虽然按照前三个案子的死者情况,他不太符合凶手寻找目标的标准,但……凡事都有例外,我也不敢说我的分析就完全是对的……” 毕竟犯罪心理分析这种破案方式,说白了就是一个概率问题。 苏流月虽然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她从来不会低看它,也不会高看它。 路由一下子就明白了,点头道:“苏小郎君放心,我一会儿就叫人去盯紧那个白郎君!”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苏流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身旁传来一个疏朗好听的声音,“你这般在意那个白郎君,是因为……担心你表哥?” 苏流月微愣,有些警惕地看向一旁的周云克,“担心自然是担心的,但白郎君也是考生,我无法完全排除,他就一定不会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这家伙,不会是要指责她公器私用吧? 周云克淡淡一笑道:“你跟你表哥感情不错。” 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总不能是突然关心起了她和亲人间的关系吧? 苏流月想了想,道:“殿下定然也有表兄弟姐妹罢。” 他那些兄弟,她虽然只见过两个,但一个魏王,就让她没法昧着良心说他们感情好了。 那表的,总会有一两个感情好的吧? “没有。” 周云克嗓音微淡,“我这样的人,自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说完,便迈动脚步往外走。 苏流月却怔愣在了原地。 我这样的人…… 这样的句式,在心理学上,叫自嘲,自嘲分两种,一种是故意开自己的玩笑,但说话的人心态是积极乐观的,他们这么做,有可能是为了调节气氛,也有可能只是自谦一下。 但周云克方才的语气和神态,怎么看也不像是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的话,就是另一种——他是真心实意这样觉得的,这样的人,心里一般带有某种自卑人格特质,在一些事情上容易对自我进行否定。 周云克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自卑吗? 苏流月有种自己一不小心,踩进了自家上峰心里的禁区的感觉,连忙甩了甩头,把这种异样的情绪甩了出去,快步跟在周云克身后走出了这个院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殿下不妨试一试(一更) 苏流月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犹豫,是不是要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关心自家上峰一两句。 不过,那是人家的私密事,她似乎也没那个资格去关心堂堂一国太子。 就在快要走出状元巷时,苏流月还是快走了几步,轻咳一声道:“殿下,我知晓你不喜欢吃外头的食物,但我今天给你送去的糕点,你可以尝尝,那些糕点是我亲手做的,我保证一点也不脏。” 周云克微微一愣,在巷子口停下步子,转头看她。 因为他这时候是背光而站,苏流月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我知晓殿下有洁症,但洁症归根结底,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只要想,都是可以治愈的。 因着这洁症,殿下始终和外界隔了一层,没法吃到很多好吃的食物,没法碰触到很多有趣的东西,甚至,没法感受到人与人碰触时的温度。” 这种洁癖,很多是遗传或是天生的,更多的却是后天形成的。 苏流月不知道周云克的洁癖属于哪一种,但患有洁癖的人大多性情孤僻,人际关系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问题。 她不知道周云克方才的自嘲是怎么回事,因此也只能跟他说一些笼统的道理。 她说到这里,嘴角微扬,有些狡黠地一笑道:“虽然要治愈洁症没那么容易,但殿下不凡试一试,否则这人生得多无趣啊,若殿下吃了我的糕点觉得喜欢,我下次再给殿下送!” 说这话时,她心里难免有些私心,若是连周云克都爱吃他们的糕点,那简直就是最佳代言人啊! 她还愁满一芳没有生意吗? 说完,顿时有了一种帮助弱小的满足感,心情甚好地往自己的马车边走去了。 周云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看着她的背影,轻笑一声。 虽然早就知道这女子敏锐,但也没想到,他方才不过是不小心在她面前露了些许真心,就被她捕捉到了。 一旁的风扬消化完苏流月的话后,眉头紧皱道:“洁症可以治愈?小人先前,从没听说过这个说法。” 洁症跟一般身体上的病状不一样,那是心里面的病症。 他只听说过身体上的病症可以治愈,心里面的病症又要如何治愈? 若能治愈,他们殿下早就治愈了! 周云克没说什么,淡声道:“走罢。” 这洁症治不治愈,他倒没那么在意,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 顿了顿,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一会儿你回京兆府,把苏小郎君送过来的糕点带回府里。” 她都说了,是她亲手做的。 上一回,他不小心把她送过来的糕点丢了便算了,这一回,怎么也得尝上一尝的。 因为这个纵火的案子暂时没什么可以查的了,苏流月没有回京兆府,径直回了满一芳。 她回到去的时候,太阳都已是快下山了,店里空空荡荡的一个客人也没有,苏流月顿时了然,笑着问:“今天的糕点又提前卖完了?” 店里的几人原本正在埋头打扫卫生,乍然听到苏流月的声音,立刻站直身子,惊喜道:“三姑娘/表姐,你回来了?” 薛灵宛兴奋地蹦了上来道:“表姐你刚才不在不知道,咱们今天的糕点卖得比昨天还快!明明咱们今天特意多做了一些麻薯! 那个脆皮小蛋糕,表姐真的不考虑每天多卖几个吗?每天只有两百个,真的不够卖啊!虽然做脆皮小蛋糕很费劲,但咱们努力一把,还是可以多做一些的!” 薛灵宛还是第一次自己赚钱,每天听着铜板入账的美妙声响,她的干劲是越来越大,连脚酸胳膊酸都顾不上了,一副可以再战一百回合的样子。 一旁的几个侍婢还有小宋师傅都抬头看向她,一脸他们也能再拼一把的兴奋表情,显然这两天店里的热闹给了他们不少鼓舞。 苏流月忍不住笑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还有余力?但这才重新开业第二天,咱们的开业活动还有三天,至少得三天后,来的客人才会少上一些,我若是天天可着劲把你们全部的精力都榨干,剩下几天你们怎么熬?咱们现在人手不算十分充足,还是要悠着点,尽量可持续发展。 何况,我本来就打算用脆皮小蛋糕吊着那些客人的瘾,咱们的新品虽然好吃,但这两个新品迟早会被他们吃厌,客人喜新厌旧起来,可比男人无情,我特意控制脆皮小蛋糕的量,就是为了让他们没那么快厌倦我们的新品,能撑到下一个新品出来。” 众人已是习惯了苏流月经常会用上一些他们没听过但又通俗易懂的词了,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不禁频频点头。 薛灵宛更是兴奋地道:“表姐,你这么快就想新品的事了?咱们可是又要有新奇的点心可以吃了?” 这丫头,自从跟着她做了回麻薯和脆皮小蛋糕后,是彻底爱上烘焙了。 苏流月咧嘴一笑道:“我已经在想了,等我这段时间闲下来,就开始开发新品!”“那就好!哼,那些小人一心盼望着咱们满一芳出什么篓子,咱们就偏不让他如愿,偏要越做越好!” 听到薛灵宛的话,苏流月直觉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可是有人来捣乱了?” 她下午离开满一芳前,便有预感了。 一说起这个,薛灵宛就忍不住炸了,“对啊!表姐,你不知道多气人!下午的时候,突然有人跑了过来,说在我们这里买到的麻薯是坏的,一股馊味!说我们卖的糕点不是新鲜的,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天了,为了赚钱良心都没了云云。 幸好袁掌柜有先见之明,先前就跟我们说了,要区分开每天卖得糕点,例如第一天卖的糕点上,撒的是黑芝麻,第二天卖的糕点上,就要撒白芝麻。 我们一看,那混蛋拿过来的糕点上撒的是昨天的黑芝麻,定是他昨天把糕点买回去,故意放在那等肮脏潮湿的地方,把它放坏了,来讹诈我们呢!被我们当场拆穿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灰溜溜地走了!” 苏流月眉头紧皱。 一旁的袁掌柜轻叹一声,道:“这是常有的事,很多同行见不得你好,见你有起色了,心里就开始憋着坏了,我做了几十年生意,这些门道看多了。 如今咱们刚刚起步,脚跟还没站稳,要搞垮我们就要趁现在,越往后越难,因此这几天可以想见,咱们店里可不会太平。” “而且,今天来的定然只是些小角色,真正厉害的对手怎么会这般莽撞行事,连咱们基本的情况都没有摸清就设局?” 苏流月看向袁掌柜,道:“我没料错的话,那些真正厉害的对手都会在最后两天出手,就算咱们把这几轮都熬过去了,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袁掌柜不住点头道:“不愧是三姑娘,正是这个道理!不过三姑娘放心,我这些天已是做好周全的安排了,只要他们不是出动什么非常手段,我都能保证他们绝不会成功。” 有袁掌柜在,苏流月还是很放心的。 她扬唇一笑道:“那就拜托袁掌柜了。” 薛灵宛还在那里愤愤不平,“真的太过分了,表姐,你说那些暗中使诡计的小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未来的太子妃(二更) 苏流月看向她,道:“定然大部分是同行,咱们又没什么仇家,谁会花这么大精力来捣乱?” 苏家那群小人也许会,但他们向来看不起她的满一芳,自从她接手了满一芳后,他们一次也没来看过,这是打从心眼里不觉得她的满一芳能做起来。 等他们收到消息来她的满一芳里捣乱,还要一段时间呢。 苏流月又道:“一些小打小闹的找茬,我们也没必要放在心上,麻烦的是,若对方有一定的规模和能力,他们来找茬才是防不胜防。” 青竹和青叶在京城待的时间比较长,对京城的情况也比较了解,青竹当即数着手指头道:“京城里糕点店是挺多的,但规模最大的也就华翠园、五芳斋、稻村园……” 青叶补充道:“还有七风居和秋丽轩,他们虽然比不上那三家,但也开了两三家分店了,还有还有,最近势头很猛的元一斋,这才开了不到三个月呢,就开了第三家分店了……” 苏流月微愣,她们前面提到的那五家糕点店,她虽然不是非常熟悉,但也是听说过的。 毕竟她也是要开糕点店的人,在接手满一芳后,她便有意无意地打听起了京城有名气的老字号。 但这元一斋,她还真没听说过。 而且,什么店才开了三个月,就开第三家分店了?神仙来开店也没这么快啊! 看到苏流月困惑的表情,八卦小能手薛灵宛顿时又来劲了,道:“表姐,你虽然忙,但有时候关乎到同行的事情,还是得多多关心的!这个元一斋来头可大了,是珍宁郡主开的店! 珍宁郡主你知道吧?那可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太子殿下的亲表妹!听说珍宁郡主自小就喜欢做糕点,来了京城后闲不住,就开了这么一家糕点店。 别说他们店里的糕点好不好吃,冲着她这背景,京里就没有人敢不给她面子!” 苏流月一怔。 还真是神仙开的店啊!难怪短短三个月就能开分店! 尔思和尔安仆随主人,对这些消息也不是十分灵通,闻言,尔思忍不住纳罕道:“所谓士农工商,自古以来,这些贵人不是都对经商这种事不屑一顾的吗……” 薛灵宛啧了一声,十分投入地道:“这你就不懂了,珍宁郡主哪里能算一般人?她所在的陈家,当初就是北地的第一富商!据说圣上打天下,陈家出了不少银钱呢。 虽然如今,陈家成了皇亲国戚,但我爹说了,老本行不是说忘就忘的,陈家专门分了一支出来掌管自己先前的产业。 也有人说啊,这个元一斋表面上是珍宁郡主开的,实际上是陈家想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产业做到京城里来。” 这些小道消息,苏流月也听说过。 周云克的母族陈家是经商的,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前朝闹得像后期一样人心离散,叛乱四起,不是短短几年内作成的,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有了颓势。 而周云克的爹周啸坤在那时候迎娶了陈家的女儿,显然早已是有了不臣之心。 如今陈家跟着周啸坤鸡犬升天了,也开始注重起自身的形象来了,明面上,他们嫡系的一脉都跟经商买卖切割了关系,甚至好几个人都进了朝廷有了官职,但私底下,又怎么可能舍得自己这万贯家财?只是假惺惺地分了一支族人出去,专门打理这些家产罢了。 也难怪珍宁郡主自己开店做生意,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了。 “我还听说啊!” 薛灵宛见所有人都听得认真,分享欲不禁更强了,突然压低声音道:“珍宁郡主突然这般掐尖要强,抛头露面,全是为了她的好表哥——当今太子殿下! 珍宁郡主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及笄了,今年都年满十八了,换做一般人家的女孩儿,不是早就嫁人了,就是已经定亲了,偏偏珍宁郡主什么都没有! 听说这是因为她自小就恋慕太子殿下,曾说过非太子殿下不嫁,如今开店,也是因为太子殿下说过更欣赏有能力的、能与自己并肩的女子……” 苏流月微愣,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说着说着,竟会演变成周云克的桃色八卦! 她忽地想起了,先前查那起军人自尽案时,曾在周云克的军营门口见过的那个珠围翠绕的女子,后知后觉地想到,那个莫不就是故事里的女主人公? 那时候,她身边的人确实唤她郡主,只是她对她没什么兴趣,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罢了。 这样的桃色八卦向来得人心,更别说是关乎太子殿下这种大人物的桃色八卦了。 众人不禁都听得热血沸腾,唯独苏流月兴趣缺缺,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她店里的糕点,到底好不好吃?” 有权有势就算了,若是有权有势又有能力,那她就真的要在意了。 薛灵宛顿时皱了皱鼻子,道:“我有个闺中姐妹先前好奇,买来尝过,味道……只能说很一般……主要是皇后娘娘力挺她的元一斋,宫里娘娘的糕点很多都是从珍宁坊进货的,民间百姓为了尝尝跟宫里娘娘一样的味道,出于好奇会去买上一两回,但要长期回购么,还是得靠糕点的味道……”懂了,就像现在的富二代创业,前头还能靠声势捞一波钱,后面,还是得看自身实力够不够。 苏流月当下没了兴趣,反正京城那么大,她们各自做各自的生意,珍宁郡主应该也不会放下身段纠缠他们这样的小店。 短期内,他们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 见苏流月更加没兴趣了,薛灵宛不禁嘟了嘟嘴道:“表姐,你果然像阿娘说的,不像个正常的女子,女子感兴趣的话题,你都不感兴趣。” 苏流月不禁好笑道:“我什么话题不感兴趣了?” “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会是谁啊!” 薛灵宛兴奋道:“别说女子了,我敢打赌全京城,大部分人都对这件事很好奇,据说皇后娘娘为了这件事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很多人还暗地里打赌,最后谁会成为那个万众瞩目的太子妃呢! 这个珍宁郡主的得票是最高的!” 苏流月不禁好笑。 别说皇后娘娘了,周云克身边的人都愁得开始乱点鸳鸯了。 不过,既然都有个现成的人选了,那个容先生不撮合周云克和珍宁郡主,就盯着她做什么? 虽然从现代遗传学角度来说,她并不觉得周云克和他的表妹会是什么良配……咳,有点扯远了。 苏流月正和他们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苏小郎君!” 苏流月转头一看,竟然是冯大力。 苏流月微愣,快步走过去道:“冯大力,你怎会在这里?” 却见冯大力此时的脸色乌黑一片,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道:“方才,路都头让我过来盯紧那个叫白和的考生,他说,是苏小郎君交代他这么做的。 然而,我刚来到养正书院旁边,盯梢了没多久,就看到有两个学子走了出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谈论起了跟这个白和相关的事情,表情还很是怪异。 我感觉不太对劲,把他们拦下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听白和的事情,谁料,他们说,白和今天下午突然搬出去了,也不说搬去了哪里,他们是恰好见到了白和慌慌张张地收行李,才会一路说起这件事,还说白和抱着行李离开书院的时候,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仿佛那些欠了别人的债连夜逃跑的人一般…… 然而,白和的老家不在京城,他在京城除了养正书院压根没有地方去!我问了好几个认识白和的学子,他们都说,不知道白和去了哪里。 我担心误事,便立刻派了人回去跟路都头汇报这件事,又想到苏小郎君的店就在这里附近,便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撞见苏小郎君。”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八掌 预感成真(一更) 白和搬出去了? 苏流月的脸色不禁沉肃了起来,道:“我下午的时候和我三表哥聊过,我三表哥说,白郎君这人的性子颇有些疑神疑鬼,昨天他说有人跟踪他们,今天又亲眼目睹了魏五郎被烧死的惨状,估计是吓坏了,才这般急急忙忙地搬出去,应该是找地方躲了起来。” 冯大力眉头紧拧,“那怎么办才好?如果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就不管他了?” 苏流月沉思了片刻,道:“我三表哥跟白郎君是室友,跟他比较熟,我去养正书院一趟,问问三表哥。” 虽然,她觉得,薛文津大抵也是不知道白和去了哪里的。 果然,她到了养正书院,见到了薛文津后,薛文津也是一脸焦急的表情,摇头道:“我回来路上顺道去了一趟书斋拿我定的笔墨,回到宿舍的时候,白兄已是不在里面了,我也正愁呢,他这个样子一个人搬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苏流月只能道:“那三表哥,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白郎君联系你了,或者你察觉到了白郎君的行踪,立刻遣人跟我说。” 薛文津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道:“流月,你这般在意白兄的行踪,莫非……他说有人跟踪他是真的?白兄有危险?” 苏流月却摇了摇头,道:“目前我也不太清楚,但这节骨眼上,什么疑点都不能放过。” 薛文津立刻明白了,肃然道:“行,我这边一有什么情况就立刻让平佰通知你,你万事也要小心。” 苏流月应了一声,便和冯大力转身走了。 薛文津站在书院门口目睹他们离去,眼里带着散不去的忧色。 她跟着太子殿下做事,唯一让他庆幸的是,有太子殿下在,流月的安全大抵是比较有保证的。 苏流月立刻养正书院后,转向冯大力道:“我思前想后,白郎君那边还是不能不管,但他是自己离开的,也没有证据证明他被歹人盯上了,我们也没有理由大张旗鼓地去找。 这样,你找人画几张白郎君的画像,收买几个流浪儿暗中去找,他要参加会试,身上又没什么银钱,不可能去太远的地方,很大可能是在外城边缘临时租了个房子,或者干脆躲到了城外的村子里。” 如今京兆府忙着呢,为了这不确定的可能性,也不可能让京兆府腾出太多人手来。 冯大力应了一声,便转身匆匆去做事了。 苏流月在回满一芳路上,又把这个案子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目前能做的,她都做了,也只能静待好结果了。 白和的行踪,是两天后找到的。 那天,是满一芳最后一天的开业活动,满一芳门前的热闹不减,反而一天比一天热闹,虽然就像苏流月所料,最后两天来闹事的人多了,手段也更高明了,但好在袁掌柜做了周全的准备,倒是都有惊无险。 最后一天的糕点,照样提前全部卖完了,顺利度过了五天开业期,他们满一芳的名声也是彻底打出去了,他们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苏流月很是满意,把所有人召集了起来,甚是豪气地一扬手道:“大家这几天都辛苦了,我在星月楼定了个包间,待会大家收拾好店里后,便一起去星月楼庆功,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星月楼,是新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那价格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 大伙儿先前哪有机会去那样的地方吃饭,当下激动得脸都红了,激动地欢呼了一声,多日来的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 苏流月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门外却突然又传来了冯大力的声音,“苏小郎君,苏小郎君!” 苏流月转头,看到他那带着些许喜色的表情,连忙走过去道:“可是知道白和的行踪了?” “是!” 冯大力道:“我找的其中一个流浪儿长期在城外一条名叫曲亭村的村子里活动,他方才跑来告诉我,说在曲亭村的一个院子里见到了白和。 我正要出城去村子里看看,便来问问苏小郎君可要和我一起去。” 苏流月想了想,点头道:“好,我跟你跑一趟。” 白和是她要查的,如今有了下落,她总得亲自去看一眼。 而且,若他真的被歹人盯上了,在现场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随即把薛灵宛叫了出来,让她帮着招待一下这几天干活的人,吃饭的钱从公账里出,她会尽快赶回来,便叫了辆马车,和冯大力往城外去了。 曲亭村离城里不远,马车出城后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然而,刚到村子里,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今是傍晚时分,这时候的村民,本该都是在家里吃晚饭的时候,然而苏流月看到的是,村子里满是在焦急地往某个地方跑的村民,一边跑,还有人一边在大喊—— “走水了!走水了!” “是村尾老吴家租出去那个院子吗?夭寿哦,那里住的可是未来的官老爷!” “哎呀,别那么多废话了,救火要紧!” 苏流月立刻和冯大力对看了一眼,两人也快速抬腿,跟着那群村民一起往村尾跑。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看到那间正在熊熊燃烧的村尾时,苏流月的脸色还是彻底沉了下来。 她的预感没有错! 只是,不应该啊!凶手怎么会选上白和!难道,他们先前推测的关于凶手筛选受害者的标准有误?! 白和呢?他……可还有救? 若是他死了,三表哥只怕又要大受打击了…… 就在苏流月乱七八糟一通乱想时,不远处传来冯大力的声音,“苏小郎君!白和在这里!他被救出来了!” 苏流月一下子仿佛被拉回了现实,连忙循声跑了过去,当见到躺在地上的白和时,饶是她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却见原本那个斯文清秀的学子半边身子都被烧得血肉模糊,正疼得不住地在地上翻滚,嘴里正痛苦而仇恨地不停嚷嚷着什么。 他是活下来了,只是这模样,简直生不如死。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在火海中笑(二更) 苏流月立刻看向冯大力,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郎君租的这个院子在村尾靠近山边的僻静处,离其他村民的院子都有一段距离,现在又是晚饭时间,大部分人都在家里吃饭,本来它这边着火了,其他人不会那么快发现的。” 冯大力也一脸不忍,道:“只是村里有一户人家的小孩儿贪玩,到了晚饭时间也一直没回家,他家里人担心,便在村里四处找他,他阿娘偶然间走到了白郎君这个院子附近,才发现这里着火了…… 据那个孩子的阿娘说,她发现这里着火后,吓坏了,立刻跑去通知村子里的其他人,万幸其他人到了的时候,屋子里的火烧得还不是很旺,他们又听到屋子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其中一个汉子就当场用水把自己浇透了,进去把白郎君救了出来。 那个汉子说,他进到去的时候,白郎君正倒在书桌旁边,半边身子都在烧起来了,若是再晚来一步,估计……估计就救不回来了……” 除了目标的挑选和白和在被发现时没有睡死这两点,其他地方,和前几个案子简直一模一样! 苏流月深吸一口气,走到痛苦呻吟的白和身边,抿了抿唇,低声道:“白郎君,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大夫已是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你忍一忍。” 白和还算完好的那边脸一片狰狞,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恨的,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但许是因为他的喉咙也被烧伤了,他说出来的话嘶哑含糊,仿佛一个完全没有音准的二胡似的,旁的人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时间细细地分辨。 苏流月却心里微微一咯噔,轻声对周围的人说了句:“大家安静一下。” 随即蹲了下来,头挨近了白和,努力分辨他说的话。 “恶鬼……那是个……恶鬼……他来了……就站在……我身边……身上……披着毯子……脸都遮住了……在嘲笑我……在嘲笑我!是他……是他放火烧我……是那个恶鬼!我向他……求救……他却……却把我踢进火……火海里……还在笑……一直在笑……他一直在笑啊!!!”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显然十分愤怒,胸膛不住欺负,操着那把不停在漏风的嗓子拼命叫出口。 因为周围人安静了下来,冯大力也稍微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了,不禁一脸震惊道:“他嘴里说的……难道是那个放火的凶手?那个凶手……在火烧起来后,还进过屋子里?!”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他就不怕自己也被一把火烧死了! 苏流月轻吸一口气,沉着嗓音一字一字道:“因为,他想亲眼看到他们被烧死。” 冯大力猛地转头看着苏流月,一脸怔然。 他们? 意思是,其他几个考生被烧死时,那个凶手也进了他们的屋子,亲眼看着他们……被活活烧死? 苏流月却一下子站了起来,喃喃道:“错了,我们都错了,凶手针对的不是成绩好的考生,而是整个考生群体! 而且,他对他们的感情是嫉妒,他嫉妒他们可以参加会试,嫉妒他们都能有一个光辉璀璨的未来…… 因为,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他明明也像这些考生一样,有一个大好的前程,但没了,突然一下子全都没了,他受不了打击,所以才开始频繁犯案……” 冯大力的乡试成绩都快吊车尾了,他跟成绩好的考生这个群体,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流月的声音不大,站在她身旁的冯大力却听到了,不禁一脸困惑道:“苏小郎君说的,莫非是那些乡试落榜的人?” 但每年那么多乡试落榜的考生,怎么不见他们这么疯? “不,凶手对这些考生的情感十分强烈,强烈得他必须亲眼看到他们被烧死才能满足。 区区乡试落榜算什么?何况如今大庆朝刚刚建立,正是有着无限机遇的时候,这次落榜了,定然很快便会有下次。” 苏流月努力沉下心,把自己代入到凶手的心理,道:“那是比乡试落榜更可怕的事情,也许他永远丧失了考科举的资格,也许……他原本考上了,却因为什么原因,资格被取消了……只有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陡然间消失,一个人才会突然生出这么大的落差,进而对考生这一整个群体因嫉生恨…… 而当他开始作案,就像一个人开始吸毒,开始了第一次,就完全停不下来,甚至,越来越沉迷其中…… 这一点,从每次案子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他挑选的时间越来越随心所欲上,就能看出来……” 冯大力听得心头发凉。 所有人都知道,科举是大多数读书人出人头地的唯一方式,朝廷也不会轻易剥夺一个人考科举的资格或进士的身份。 除非,那个人或者那个人的家族犯了重大的罪孽,例如结党营私,例如背叛国家,甚至……谋反…… 最近因着这些罪名被判刑甚至连累子孙后代的家族,可不少啊……冯大力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这样的话,凶手到底是怎么挑选受害者的?前几次死的都是成绩名列前茅的考生,莫非都是巧合吗?” 苏流月没有说话。 确实,京城那么多考生,凶手怎么就偏偏挑中了这几个? 说是巧合的话,前三次死的都是成绩好的考生,这也未免太巧合了。 她刚想说,先回京兆府复盘一下前几次案子,看看这几个受害者之间可还有什么联系再做判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随即一个悲痛欲绝的声音响起,“我的……我的房子啊!早知道我就不租出去了啊啊啊!” 说话的,是一个急匆匆跑过来的中年男人。 旁边一个妇人撇了撇嘴,道:“老吴,不是我说你,先前大伙儿都提醒你了,最近城里好几个考生被烧死了,让你不让轻易把房子租给这些个考生,你就不听。 其他人早早地就把房子租出去了,不好意思租到一半不租就算了,你这是上赶着把自己的房子送去烧啊! 城里大把客栈旅舍,你还担心他没有你的房子会没地方住啊?” 老吴一脸悔不当初的神情,“我……我怎么知道这事儿这么倒霉,偏偏轮到我头上了!我一开始也是死活不想租的,但不是看这个白郎君一脸恳切么?他还说,他以后若是高中定会好好报答我,魏王殿下前不久还给他发帖子了,他若是高中了,前途不可限量……我就是被他说动了啊!想着我家那几个孙子以后说不准也是要考科举的,多结一个善缘说不定以后会有福报……” 苏流月听着他么的话,心里忽地灵光一闪,转向冯大力问:“考生被烧死的案子是大概一个月前开始的,但这段时间,发生的第一起走水案却跟考生无关! 先前我问过路都头,第一个走水案里被烧死的那个人,身份也有些特殊,你可清楚第一个走水案的详情?”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章 笑得跟朵花似的(一更) 冯大力微怔,下意识地摇头道:“苏小郎君是觉得第一个发生的走水案和这些案子有关?不可能的。” 见他说得坚决,苏流月眉心微蹙,“为何?” “因为……第一个走水案有些特殊。” 冯大力左右看了看,使眼色让苏流月跟着他走到了角落处,才压着声音道:“大庆朝至今建立了才半年,明面上前朝的反抗势力已是折腾不出什么水花了,但其实暗地里,不少人还在蠢蠢欲动。 我这么说,苏小郎君应该也猜到了,第一个走水案……跟这些暗地里的反抗势力有关,当时被烧的房子的主人是魏王殿下的总管肖成邦,而且跟后面几次的走水案不一样,现场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纵火的,起火点有好几个,房子的所有出口和窗户都被堵住了,肖成邦一家六口当时挤成一团死在了大门处,可惨裂了。 肖成邦是跟着魏王殿下从北地过来的,在京城就没认识几个人,有谁会用这般阴毒的法子烧死他们一家?我们都怀疑是前朝的反抗势力的手笔,因此这个案子一发生,殿下就亲自接手了,魏王殿下当时还跑来京兆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苏流月一脸怔然,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不过,周云克先前说过,她只需要帮京兆府查案,因此,路由他们向来不会主动跟她说起命案之外的事情。 她静默片刻,问:“这么说,殿下一直在暗地里追查放火烧死肖成邦一家的凶手,或者说,势力?如今可有眉目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个案子便是在京兆府中也属于机密中的机密,一般人便是好奇,私底下也是不敢随意议论的。” 冯大力又谨慎地左右看了看,道:“如今战争早就结束了,军营里那些琐事又不用殿下亲自去管,你以为咱们殿下为什么一天到晚都那么忙,不就是在追查各个反叛势力么?我听人说啊,那些势力还不止一个,全国各地都有,有些地方甚至有好几个,他们互相之间有没有联系就不知道了。 大庆建国至今,那些势力其实暗地里做了很多小动作了,只是如今大局已定,大多数百姓对前朝本就诸多怨言,在没有民心的情况下,他们想做成功些什么也很难。 如果这次魏王殿下总管的房子被烧这件事当真是那些势力做的,那算是他们至今为止做得最大的一件事了。” 说着,冯大力忍不住不屑地嘟囔道:“只是,烧死区区一个总管和他的家人算什么啊!也就是激怒一下魏王殿下罢了!人家打仗还知道擒贼先擒王呢,这伙人估计是见擒王无望,就拿无辜的小兵撒气,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 确实。 烧死一个总管的家,在战略上一点作用都没有,纯粹为了泄愤罢了。 这样的团伙,估计不是什么正规团伙,要抓起来……理应也不难。 苏流月立刻问:“今天殿下可有去京兆府?” 冯大力一愣,道:“我早上去京兆府的时候,有见到殿下的车架……” 顿了顿,他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张了张嘴道:“苏小郎君这是还觉得,第一个走水案跟这些士子被烧死的案子有关?” 虽然在他看来,这两个案子差别有些大,但他忽然就想起了苏流月方才说,凶手很可能是那些突然没了参加科举的资格,或者好不容易考上的进士身份被剥夺的人。 这些人,他或者他所属的家族定然或多或少跟前朝后期还在顽强抵抗的那些家族有关。 那些家族在前朝都是显赫一时的大家族,跟他们沾亲带故的人可以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那些家族败落了,他们这些小角色定然也会被一起拽下去。 如果是这样,这些人心里对大庆朝定然是存在着浓郁的不满的,会加入那些反叛势力很正常。 从这一点来说,士子被烧案的凶手跟烧死肖成邦一家的凶手,确实……似乎是可以关联上的! 苏流月没时间多解释,点了点头,道:“你留在这里处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曲亭村离城里不远,京兆府定然很快就会来人了。 我先回京兆府,看殿下还在不在那里。” 说完,没等冯大力说什么,就转身快步往村子外走,上了马车直奔京兆府。 幸运的是,她回到京兆府后,周云克还在那里,她径直去了周云克办公的房间,风扬见到她,进去通报了一声后,便走出来恭恭敬敬地道:“苏姑娘,请。” 苏流月有时候还挺佩服周云克身边的人的,有旁人在的时候,他们都会唤她苏小郎君,没有旁人在,就唤她苏姑娘,称呼这样频繁转换竟然还不会乱。 苏流月点了点头,正要走进去,风扬犹豫了一下,忽然低声道:“上回的糕点,殿下吃了,他说,还挺好吃的。” 苏流月微愣,脚步略微顿了顿,看向他。 上次扔糕点那个乌龙,他也有责任,虽然苏姑娘和殿下都没有责备他,但风扬有时候想起,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于是难得第一次跟别人主动说起殿下的事情,就想让苏姑娘知道,殿下还是很重视她的! “虽然殿下只吃了两块那什么……麻薯,但殿下先前从来不会主动吃外头的食物,也不怎么爱吃甜食,这是第一次为了苏姑娘破例。” 苏流月微微扬眉,该说不说,听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这么重视,心情还是很好的。 她知道这对于周云克来说不容易,就像上回她跟他聊天时说到的,周云克不是不能碰触别人,也不是不能吃别人给他的食物,只是因着他的洁癖,他心里会很不好受。 那种感觉,大抵就像有恐高症的人逼着自己站上高处,有幽室恐惧症的人逼着自己待在一个暗室里。 他是真的把她上回说的话听进去了。 她不禁有些莞尔,道:“谢风统领特意告知。” 便走进了房间里。 主座上的男人已是坐直了身子,看着她走进来,淡声道:“怎么这么晚才进来?跟风扬说了些什么?” 隔得老远,都能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像朵花似的。 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苏流月觉得现在看周云克又顺眼了不少,嘴角一扬道:“殿下,我做的麻薯味道可还行?”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一章 更好的审问方式(二更) 周云克微微一顿,立刻知道风扬方才跟她说了什么了。 他瞥了站在门外的风扬的背影一眼,似笑非笑道:“还行。” 确实还行。 除了一些非常时候,他从不会吃外头的食物,便是在战争最危急、军中的炊事员赶不过来的时候,他也会自己随身带着干粮。 偶尔那么一两次,他自己随身带的干粮也吃完了,迫不得已吃了别人给的食物,也是强行咽下去的,根本尝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然而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影响了,他在吃她送给他的糕点时,心里不但不觉得排斥,还头一次觉得,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偶尔吃吃竟然还不错。 竟然只是还行? 苏流月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也知道能让周云克给出这个评价已是很难得了,也没有在上面纠结,话锋一转,就回到了正题上,“殿下喜欢就好。我这回来找殿下,其实是为了士子连续被烧死的案子,方才……在城外的曲亭村,又有一个士子租的房子被烧了,幸好他被发现得及时,被人抢救了出来,暂且保下了一条命。 被烧死的士子,殿下也见过,就是前两天跟着我三表哥去了魏五郎那个院子的白和,白郎君。” 周云克还没收到这个消息,闻言脸色微微一沉,“白和?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他的乡试成绩,应该不算特别好吧?” 周云克先前也有宴请成绩好或者有着一技之长的士子,对成绩好的士子定然多少有印象。 见他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苏流月沉声道:“是,这次凶手挑选的受害者,跟我们先前以为的凶手选人标准有偏差,所以我怀疑,凶手挑选受害者的标准,并不是成绩,而是两点。” 苏流月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头,道:“一,显而易见的,便是他挑选的都是要参加会试的考生。 二,我怀疑……” 她顿了顿,才道:“凶手是按照魏王殿下宴请的士子名单,来请人的!” 魏王跟周云克不一样,在宴请士子的时候,实行的是广撒网的策略,只要是要参加会试的士子,他基本都请了一遍。 也只有在魏王的宴席上,才会出现成绩好的士子和成绩一般般甚至不太好的士子同时出现的场景! 周云克一怔,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跟魏王有关。 苏流月却还在继续道:“而且……方才我问了冯大力这个月第一次发生的走水案的详情,他说,当时被烧死的是魏王殿下的总管一家,我怀疑,凶手跟这个月发生的第一起走水案有关。” 周云克终于知道苏流月为什么要来找她了。 他眸色黑沉,静了静才道:“你可知道,第一个案子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冯大力跟我简单说了一些,他说,他们和殿下都怀疑,第一个案子是前朝某些反叛势力做的。” “对,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我已是确认,那次的走水案,确实是某个团伙干的。” 周云克淡声道:“所以,你现在觉得,那几个士子被烧死的案子,也是那个团伙干的?” “不。” 苏流月却摇了摇头,眸色沉静,“凶手确实希望我们这么认为,所以他才特意从去参加魏王殿下的宴席的士子名单上找对象,企图跟第一个走水案扯上联系。 但……魏王殿下总管一家被烧死的案子,和这几个士子被烧死的案子传递出来的凶手感情完全不一样,凶手的作案动机也不一样,这几个案子之间只能说,有关联,但并不是同样的案子。 殿下既然已是确定魏王殿下总管一家被烧死的案子是某个团伙做的,应该是找到了某些证据,或者直接是……抓到了某些人,是吧?” 周云克的眼眸中不禁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没错,虽说他们是一个团伙,但那不是什么正规的反叛势力,顶多是一些蜂营蚁队,一群对大庆朝有意见的人聚集在一起,想通过闹事泄愤罢了。” 周云克淡声道:“所以他们的手脚做得不是很干净,肖成邦一家被烧死后,我就猜到他们定然很快便会策划下一次行动,因此我叫人盯紧了几个皇族管事以上职位的人的府邸,同时吩咐我府上的总管这些天传出他夫人有病在身的消息,频频往家里跑。 这样盯梢了大概大半个月,前几天,我府上的总管发现了有几个人时常在他家附近出现。 经过调查,那几个人自身或所在的家族,基本都在大庆朝建立后受到了贬谪,或者受到了别的犯下了重罪的大家族的牵连。 其中一个人是前朝的工部郎中范坚,大庆建国后,有人举报他以前仗着自己的官职假公济私、中饱私囊,侵吞了不少朝廷拨下来的工程款,又跟前朝的卢丞相,也就是前朝皇后的父亲沆瀣一气。 虽说他罪不至死,新朝建立后也算有眼力见,把自己以前侵吞的银子上缴了大半,但还是被剥夺了官职,贬为平民。 此人胆子不大,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我本来不想那么快打草惊蛇,先看看他们的大本营在哪里再说,谁料范坚察觉到了我们的人在跟踪他,我只能先把他‘请’了回来。” 苏流月霎时心头微动,道:“我可否见见他?我怀疑那个凶手就在他们那个团伙里,范坚甚至很可能曾经见过他。” 周云克沉思片刻,道:“自是可以,但……范坚此人奸猾多诈,也有一定的脑子,我昨天把他抓回来后,他至今都不承认自己跟那个团伙有关系,坚称自己只是恰好出现在了我府上总管家的附近。” 苏流月微微扬眉,道:“但要撬开他的嘴,应该难不倒殿下才是。但是这一回,殿下能否把审人这件事交给我?比起严刑逼供拷问,我有更好的法子让他张嘴。” 这是嫌弃他的审问方式太暴力了? 周云克忍不住轻笑一声,道:“自是可以,但你……先前审过人?” “没有,但审问……不就是一个攻克对方心理的过程么?” 审问人的经历,她自是有的。 没有谁比犯罪心理专家更适合审人了。 苏流月嘴角一扬,意味深长道:“攻克对方的心理,这件事我还是擅长的。”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更) 范坚属于重大案子的犯人,被关押在了京兆府一个独立的地下牢房里。 苏流月也不急着去见他,先派人去调查了几件事,很快,她派出去的衙役就回来了,其中一个衙役上前道:“苏小郎君,我去魏王的府邸找人问过了,这段时间涉案的那四个士子,都参加过大概一个半月前,魏王举办的宴席。” 魏王是分批次宴请士子的,苏流月打听过,魏王请人没什么规律,基本上是手底下的人按照礼部给他们的名单,再结合各个士子到京的时间拟定的宴请名单。 只是每次宴席,都必定会邀请几个成绩名列前茅的,由魏王重点招待,其他人更像是凑数的。 而被烧死的肖成邦因为是魏王府上的总管,每次宴请的名单,都会交给他做最后的确认。 这样一来,凶手是怎么挑选受害者的,就很明确了——他大抵是参与了火烧肖成邦府邸那件事,在放火时,趁乱拿走了其中一份宴请名单。 那个衙役随即双手递上了一份卷宗,“这是魏王府那边给我的那次宴席受邀的完整士子名单,那一次被邀请的士子,一共有三十八个人。” 三十八个人,扣除掉已是死去的三个人和半死不活的白和,还有三十四个人。 下一个有可能遇害的士子,就在这三十四个人里! 这个搜查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苏流月点了点头,没有接过那个卷宗,道:“把它给路由,让他派人跟上头还没出事的三十四个士子说一声,让他们近来小心行事,可以的话,最好先把他们安排在一处,接受官府的保护。” 衙役应了一声,收起卷宗就去找路由了。 他走后,另一个衙役走了上来,也是双手递上一份卷宗,道:“苏小郎君,这是你让我们查的关于范坚的生平和他最近的具体情况。” “辛苦了。” 苏流月接过,展开卷宗,快速看了起来。 这个范坚,跟大多数书生一样,是个出生农家的寒门,但他读书上还算有天赋,二十七岁那年终于考上了进士,又被当时的吏部尚书看中,把他榜下捉婿,让他当自己的女婿,他便兴高采烈地抛弃了自己的糟糠妻,迎娶了吏部尚书的大女儿。 这个吏部尚书的大女儿长得不漂亮,甚至可以说,貌若无盐,又因为年少时心高气傲,不愿意随便找一个男人就嫁了,一直拖到了二十有二,才算是得了一夫婿。 那之后,在吏部尚书的提拔下,范坚一路官运亨通,考上进士后不到十年,就进了工部做事,成了工部郎中。 然而,三年后,大燕国破,改朝换代成了大庆,他的老丈人向来是卢丞相的人,第一时间就被罢黜,家里十岁以上的男丁都被流放了,而范坚因为立刻上交了自己的所有身家给朝廷表忠心,又因为跟卢家的交情不算特别深,免去了被流放的罪,但官职是保不住了,在三个月前被罢黜,成了一介布衣。 只是,让苏流月觉得奇怪的是,那之后,他就带着家里人离开了京城,说是要回老家生活,他的一些朋友也作证,当时他们一家确实离开了,他有几个朋友还去送行了。 他老家在南方的庐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寻常人从京城去庐州至少得走上大半个月。 怎么这会儿,他又出现在了京城,还掺和进了……这么一个不正规的反动团伙里呢? 他离开京城的事,卷宗上就没写了,苏流月看向面前的衙役,道:“可知道他后面为什么又回了京城?他的亲人呢?” 衙役却摇了摇头,道:“当时范坚是自己买了辆骡车,载着自己的妻儿离开的,没有其他熟悉的人跟他同行,因此他离开京城后都发生了什么,暂时没查出来。 殿下前几天已是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庐州打探他的家人可是去了庐州,但庐州太远了,派去的人没那么快回来。 我们也派了人拿着他的画像在京城周边的城镇询问,可有人见过他,但范坚离开京城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去过什么地方,这般打探虽不至于像大海捞针那么渺茫,但也没那么快有结果。” 苏流月理解地嗯了一声。 看来,周云克他们连范坚离开京城后去了哪里都没问出来。 这一点……属实有些奇怪啊。 就在这时,周云克带着风扬长腿阔步地走了进来,见到苏流月一脸沉思,那双眼眸明明盯着前方,一双漆黑澄澈的眼瞳上却分明什么都没有映进去,不禁轻笑一声,“怎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苏流月倏然回神,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她哪里神游天外了?明明是在思考! 周云克方才是去安排一会儿她审问范坚的事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周云克一会儿,问:“殿下,你觉得,范坚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云克微愣,想了想,道:“是个目标分明、果断狠决的人。” 所以,他才能在考上进士后,那般果断地就把自己的糟糠妻抛弃了,那时候他的前妻,甚至已是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据说他前妻因为这件事受了很大的打击,带着他的一双儿女投湖自尽了,在投湖前,她声嘶力竭地诅咒他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只是,这一切都被范坚的好丈人给压了下来,现在因为他丈人的家族倒台了,一些知情的人才敢跟京兆府的人透露了这些情况。 也正因为他的果断狠决,他才能在自己的丈人倒台后,立刻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全副身家上交给了朝廷,保下了自己一家四口——他自己、他夫人和自己的一双儿女。 这样的人,不是一个好官,但绝对是最适合这个官场的。 苏流月点了点头,眸色忽地一厉,道:“可是,这样的人竟然会放下自己散尽家财好不容易得来的平稳日子不过,反而加入了这么一个反动团伙,跟着他们四处放火泄愤,你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周云克微微扬眉。 一旁还没离开的衙役微愣,忍不住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吧?这个范坚先前是工部郎中,还有着一个有权有势的老丈人,生活说不出的风光,一下子跌到谷底,是个人都会不甘心。 也许,他离开了京城后,走着走着,越想越放不下,这才又回来了呢?”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三章 殿下的眼神(二更) “不对。” 苏流月还没开口说话,周云克就淡声道:“范坚不是这种感情用事的人,他先前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冲着能给自己最大的好处去的,为此,他甚至能抛妻弃子,某个方面来说,他是个聪明的狠人。 这样的人,突然会做这种除了泄愤一点用处的没有的事情,确实有些奇怪。” 见周云克理解了她的意思,苏流月不禁嘴角一扬,道:“没错,一个人性子里的底色不会轻易发生变化,他当初散尽家财,就是为了免于落到跟他老丈人一家一样的下场,但他现在参与这种事,一旦被抓,下场甚至可能比他老丈人一家还惨! 他前后的行为,是完全矛盾的。” 那个衙役一愣,终于稍微转过了弯来,忍不住道:“那……那他突然变化这么大,是因为他离开了京城后,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不急。” 苏流月却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嘴角含笑道:“一个人的过去若是太完美,我反而不好下手,他离开京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过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衙役张了张嘴,好半天都忘了闭起来。 苏小郎君这说的,好像他们过去一问,范坚就会乖乖回答一般。 苏流月刚迈动脚步,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看向周云克,“殿下要一起过去么?” 看着她嘴角那抹自信的笑容,周云克轻轻一笑,道:“走罢,既然你说了有更好的让他张嘴的法子,我自是要向苏小郎君好好讨教讨教。” 虽然知道他只是顺着她的话一说,苏流月还是挺受用的,瞥了他一眼,眯眼笑着道:“那我就努力让殿下见识见识我的本事了。” 一旁的衙役不像冯大力和路由,时常跟在他们两个身边做事,这会儿见苏小郎君竟敢这样跟殿下说话,殿下不仅一点也不生气,脸上的笑意甚至更深了,不禁怔然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我有罪,我怎么竟从殿下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许宠溺?” 就跟他看着他新婚妻子的眼神一样一样的! 一旁的风扬听到了他的呢喃,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宠溺不宠溺的,这种说法怪恶心的。 在他看来,殿下的眼神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顿了顿,他一脸认真地道:“如果你也有苏小郎君的本事,殿下也会这么看你。” 说完,板着一张脸就跟上了周云克和苏流月两人。 被留下来的衙役:“……” 殿下用方才看苏小郎君的眼神看他? 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他就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是……还是算了吧,苏小郎君长得好看,他还能忽视一下两人的性别,他么,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周云克一路带着苏流月,来到了京兆府一个偏僻的地下室入口,不大的、只能容两个人进出的入口外头,站着两个驻守的兵士。 见到周云克,他们立刻行了个礼,打开了盖在入口外面的一扇铁门。 这个地下囚牢不大,里面左右两边的墙上各插着一个火把,搭配着从入口处蔓延进来的阳光,里面还算亮堂。 苏流月跟着周云克走了下去,一眼就看到尽头的牢笼里,一个身着囚衣、一脸颓然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坐在地上,他露出来的脸上、脖子上和手上,都有着一些还没结痂的新鲜伤痕,显然是来了这里后被人严刑拷问过。 只是,他身上的囚衣一看就是新换的,除了头发依然乱糟糟的,其他地方还算整洁,这显然是收拾过了。 苏流月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眼,当看到他的颓然地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时,眼神微微一凝。 却见他右手的大拇指处有一块暗红色,看起来像是人被烫伤后留下来的印子。 他的另外四只手指虽然没有这种印子,但在指头和指甲处,都有一小片显眼的黄色,像是曾经碰触过什么东西,沾上了那个东西的色素一般。 可是,有什么东西的色素能维持那么久都洗不干净? 苏流月的脚步顿了顿。 她此时还没走下楼梯,周云克走在她前头,因为楼梯是往下的,他现在的位置身高刚好跟她齐平。 苏流月心里想着事情,没有细想就往前探了探身子,凑到周云克耳边低声道:“范坚刚被抓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周云克的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只觉得一股微暖湿润的气息突然吹向了他的耳廓,让他的耳朵一下子变得微热,微痒,那股热痒的感觉像是不安分的虫子,在瞬间便爬向了他全身。 他能感觉到后面的女子此时离他很近,他甚至能清楚闻到她身上那股馨香的气息。 他一时间竟是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是反感,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就是,很不对劲,就连回答也完全是下意识的,“没有,他身上除了一股难闻的汗味,没有旁的味道。” 苏流月眉头微蹙。 也是,现在可是大夏天,男人又容易出汗,在外头活动半天就是一头一身的汗,身上什么味道都被冲走了。 她紧接着问:“那抓到他时,他身上可有搜到什么东西?” “除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一串铜板,再没有其他。” 苏流月脑中灵光一闪。 一串铜板! 她忽地,越过了周云克快步往前走,径直走到了范坚面前。 范坚早就察觉到有人下来了,但他只是绝望地低着头,都懒得抬头看上一眼。 苏流月嗤笑一声,开口道:“范坚,原来你也并不是那等完全没有心肝的人,你并不是真的想加入那个反动团伙,而是另有目的,是吧!” 范坚身子猛地一颤,终于抬起了头,有些怔然地看着面前的苏流月。 因为苏流月站的位置背光,他一时竟是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嘴唇嗫嚅着,好一会儿,还是深吸一口气道:“我没有,我没有加入什么团伙!我不过是想去城里买点东西,恰好路过了太子殿下那个总管的府邸附近,我……我也不知道殿下怎么就把我抓了起来……” “哦?买什么东西?” 苏流月慢慢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范坚终于看清了苏流月的模样,发现她竟是这么一个清秀的小郎君后,微微一怔。 然而,这个清秀小郎君说出来的话,却跟她的外表一点也不相符,只听她冷笑一声,一字一字、无比肯定地道:“你要买的东西,不会是救命的药吧!”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天爷不长眼啊(一更) 范坚眼眸猛地瞪大,本就难看的脸色因为震惊变得青白一片,“你……你如何知晓?!” “这不是很明显么?你右手大拇指有烫伤和黄色的印子,其余四指甚至左手的指头上也有黄色的印子,那是因为你最近时常熬药,熬药的炉子需要握着它的手柄拿起来,做不惯这个活的人很容易把大拇指烫伤。 而你手指头上黄色的印子,是沾染了药汁留下来的,药汁的色素沉淀后,没那么容易洗干净。” 苏流月冷然一笑,道:“三个月前,你好不容易保下了自己一家人,再多的不甘和痛苦,在看到你岳丈一家的遭遇后也放下了,你是真心带着自己的家人回老家度日的。 谁料刚离开京城没多久,你们家就有人出事了。 是谁呢?那个人不会是你夫人,你当初跟你夫人成亲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且,你能狠心抛弃自己的糟糠妻,若是你现在的夫人得了难以治愈的重病,以你的性子,很大可能会直接抛弃她,又哪里会为了她回到京城,还加入这么一个危险的团伙中。” 范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抖个不停。 苏流月则是越说,语气越冷,“生病的,只有可能是你那一双儿女。 你昨天被抓的时候,是在暗中观察太子殿下府上那个总管的府邸,他是你们团伙的下一个目标吧! 你加入那个团伙,可是有银钱可以拿?你是为了钱,为了给你生病的儿子或者女儿治病,才加入他们,替他们做事! 而且生病的,很大可能是你儿子,像你这般自私自利的人,只会为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拼命,你前妻带着你那一双儿女投湖的时候曾诅咒你断子绝孙,你心里很在意吧?但那时候你还年轻,有着大好的前程,还已是迎娶了新妻,你虽然会为了你那双儿女的死伤心,但不会觉得绝望,因为那时候的你觉得,你完全有能力再生十个八个。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你年纪大了,又没了官职,更没有银钱,这个儿子再没了,你可很难再有一个了,到时候,可就会真的应了你前妻的诅咒,断子绝孙!所以,你才会为了你儿子,不顾一切地加入那个团伙!” 范坚的身子突然狠狠一抖,白着一张脸拼命摇头,“没有,我真的没有,那个什么团伙,我不知道,你别想污蔑我……” 苏流月好笑地扯了扯嘴角。 他的反应只是告诉她,她方才的分析,就算不是全对,也是对了**成了。 她淡声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你昨天被抓进来后,一口咬死你只是进城买东西,但问起你住在哪,你只是含糊地说在城外找了个落脚点,问你你的家人在哪里,你也不愿意说。 因为先前,有人亲眼见到你带着你的家人离开了京城,你在京城这边的住宅和商铺也早已是充公了,身上也没有那么多银钱让你可以住在城里,因此,我们都觉得,你家人不会在城里。 但……你是因为你儿子需要治病,才会回到京城,新京有着全大庆最好的大夫,而最好的大夫也大多在城里,会让你狗急跳墙加入那般危险的团伙的病,定然不会是什么小病。 而殿下说过,昨天你被抓过来的时候,身上除了一串铜钱什么也没有,我一开始以为你是进城抓药的,但抓药身上一般会带着药方,然而,你方才又确实承认了,你进城想买的就是救命的药。 你身上只有钱却没有药方,只有两个可能—— 一,给你儿子看病的大夫就在京城,你是直接去他的医馆抓药。 二,你儿子此时此刻,就在城里,很有可能,就在他看病的那个医馆里!” 范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出了满头满额的汗,他瞳仁微颤地看着苏流月,终于嗫嚅着开口,“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 “范进,你以前可是在官场上混的,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流月猛地站了起来,再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京城里的医馆虽然多,但官府人也多,只要一个个医馆找过去,要找到这几天曾给你儿子治过病的大夫不难,你儿子还要仰赖他治病,我们埋伏在那里,迟早会找到你儿子。 加入那种团伙确实是罪不可恕的事情,严重的话,可能会被安上一个叛国的罪名,你不愿意承认也正常,但念在你是为了你儿子,才铤而走险加入他们的,我可以替你向殿下求情,若你能配合我们把那个团伙一锅踹了,甚至可以算你戴罪立功,到时候,我们便是出钱帮你儿子把病治好又如何? 但如果你还要糊涂下去,就别怪我们对你儿子心狠手辣……” “不!” 范坚被吓得都要哭出来了,连忙膝行上前,一把握住牢笼的木条,目眦欲裂道:“你不要动我的浩儿,不要动我可怜的浩儿,他也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啊! 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也不想的!就像你说的,被罢黜后,我便是再心有不甘,也认了,只要我们一家四口能好好的,便是要再从头开始,我也不怕。那个团伙……那个团伙的头目先前就找过我,他企图煽动我,让我仇恨……仇恨如今的朝廷,但我觉得他们的做法很可笑,他们做事根本毫无章法,只是聚集了一群在新朝过得不如意的人,暗地里大肆唾骂……唾骂如今的朝廷,然后策划一些除了泄愤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事情,说是……说是为了报复如今的朝廷。 他为了诱惑我加入他们,还许诺了我许多好处,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在大庆虽然混得没有在大燕时好,但他作为头目,还是有些家底的,只要能帮他完成对朝廷的报复,金钱美人,他都可以给我。 我拒绝了他的,我一开始拒绝了他的!” 范坚狠狠咬了咬唇,神色恍惚道:“那之后,我带上我的妻儿离开了,谁料走了没多久,我儿就突然嚷嚷着说自己头晕头痛,我们一开始没当一回事,只是后来,我儿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路也走不稳,甚至口眼歪斜,肢体麻木,我连忙就近找了个大夫给他看,那个大夫说,我儿是患了……患了风疾,他不擅长治疗风疾,但知道新京有个大夫对这方面的疾病很有钻研。 他说,我儿的症状还不算严重,尽快送去救治也许还能救回来……” 风疾,类似于现在的瘫痪症。 接下来的事情,猜都能猜出来了。 苏流月道:“然后,你就带着你妻儿回了京城,只是,有点名气的大夫诊金都不低,何况风疾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愈的,你绝望之下,便主动找上了那个团伙,要加入他们……” “对,没错……” 范坚说着说着,突然激动了起来,红着眼睛咬牙道:“我这辈子已经是这样了,我认,但我儿子决不能变成一个废人!我们范家以后就指望他了,我必须要把他救回来!一定要救回来!” 老天爷不长眼啊,怎么就完全不给他一点活路呢! 跟着苏流月他们进来的几个兵士至今还没回过神来。 昨天,是他们负责审问范坚的,但不管他们怎么严刑逼问,范坚硬是咬着牙一个字都不说,咬死他跟那个团伙没关系。 谁料苏小郎君今天一来,他就巴拉巴拉地把一切都吐出来了! 苏流月没兴趣听他的执念,冷声道:“很好,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我可以承诺我们会努力救治你儿子。 那个团伙里,有多少人?他们的老巢在哪里?那个头目,又是谁?”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卧底行动(二更) 最重要的事情已是承认了,其他事情,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范坚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我加入这个团伙不过半个月左右,不是我为自己开脱,当初他们火烧魏王殿下那个总管的府邸时,我还没加入他们! 你们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最开始替我儿看病的大夫,他是大概大半个月前替我儿看病的,那之后,我才赶回了新京。 因为我加入他们的时间不长,我就参加过两次他们的聚会,他们人不多,也就……十几二十个吧,我当时心心念念着我儿的病,没那么多精力关注四周。 他们的头目是谁,我不知道,他从来不会用真面目示人,每次见面,他都会带着幂篱,他只说,他跟我们一样,都是……都是新朝的受害者,仇恨新朝的人……” 头目身份不明? 苏流月微愣,不自觉地和站在一边的周云克对望了一眼。 但她方才一直留意着范坚的微表情,他不像在说谎,到这地步了,他也没必要说谎。 苏流月又问:“你们都是在哪里聚会的?” 范坚摇了摇头,“每次聚会的地点都不一样,他们做得很隐秘,都是在要聚会当晚,才派人通知我的,第一次聚会,是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第二次聚会,是在城外林子的一个山洞里。 不过,最近他们策划的事情比较多,因此聚会也比较频繁,大概五六天就会聚一次。 我被抓的时候,离上一次聚会已是过了三天了……” 苏流月的心猛地一动。 这意思是,最快这一两天,他们又要聚集起来了。 苏流月看向周云克,她记得,周云克先前没想打草惊蛇,虽然把范坚抓了回来,但也是因为范坚先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把他抓回来的时候,也是尽量低调行事。 而范坚是昨晚被抓回来的,离现在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有没有可能,那个团伙的人还没有察觉到范坚被抓了? 她虽然没说话,周云克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朝她微微地点了点头,看向范坚,淡声道:“我派去跟踪你的人说,你们负责观察我的总管的那几个人,是分头行事的。” 范坚在官场上混了十几年,还是有点本事的。 如今,他已是打定了主意戴罪立功,便也想多表现一些,不由得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燥的唇,道:“对,小人和另外两个人被选出来观察……观察殿下的总管,好为接下来放火烧他的宅邸做准备。 我们为了不引人注目,不会经常聚在一起,只每天在要回家前碰一次头,交流一下情报,昨晚……殿下的人是在我们碰完头后把小人抓过来的,因此,他们十有**还不知道小人被抓的事情……” 周云克见他已是明白了他们想让他做什么,不禁轻笑一声,眼帘微垂,看着他道:“不愧是曾经的工部郎中,头脑还是很灵活的。 待会,在我们找到你的儿子后,我会派人把你送出京兆府,一路护送你回家,我保证没有人会知道你是从京兆府里出来的。 但若我发现,你在耍什么小动作……” “不会,殿下放心,小人……小人现在哪敢呐!” 范坚连忙双膝跪地,俯下身子急切道:“先前……先前是小人糊涂,身为戴罪之身还能为殿下做事,是小人的荣幸!” 周云克这才淡淡地道了句:“很好。” 苏流月这时候,又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既然你最近都在京城活动,那这段时间发生的士子连续被烧死的案子,你应该也有所耳闻罢。” 范坚一愣,有些不明白苏流月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件事上,警惕道:“确实……有听过一些……” 苏流月细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道:“我们怀疑,那个放火烧死士子的凶手,也在你们那个团伙里。” 范坚眼眸猛地一瞪,一脸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震惊表情。 苏流月给了他一点时间消化,才继续道:“你在那个团伙里,可记得见过一个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有一定的家底、家教不错、性格低调沉稳,甚至常常会被人忽视的男人? 他很可能是曾经的进士,但因为这次改朝换代,他的进士资格被剥夺了,也很可能他或他的子孙后代都被禁止参加科举,这件事让他十分愤恨。 而且,他最近新买了一辆两轮刷红漆的马车。” 范坚脸上的神情更加困惑了,好一会儿才呐呐道:“我……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人,我方才说了,我加入这个团伙不是真的认同他们,只是为了钱,因此……我没怎么关注里面的人,也没怎么主动跟他们认识……” 苏流月眉头微蹙。 看来,她必须想办法亲自见见那些团伙里的人,才能找到真正的凶手了。 她站了起来,看向周云克道:“到时候你们有所行动的时候,可否带上我?” 周云克应该会让范坚作为卧底,套出他们下一次聚会的地点,再一窝踹。 他去抓捕前朝的反动势力,而她去抓捕士子被烧案的凶手,两者并不冲突。 一想到那个凶手竟然把魔爪伸到了她三表哥身边的朋友身上,她就没法不在意。 她至今不敢把白和出事了这件事告诉薛文津,就怕薛文津受不了打击,影响到他的会试。 虽然,她知道这件事也瞒不了他多久。 但如果能尽快把凶手抓拿归案,薛文津心里也会好受一些吧。 周云克看了她一会儿,点头道:“好。” 正如苏流月所料,没过两天,这件事就有进展了。 范坚被放回去后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说,他们下一次聚会的时间定了,就在今天晚上,地点是城外山脚边一个废弃的脚店里。 不得不说,他们挺会找地方的,脚店一般开在大路边,一边是大路,一边是山林,大路那边定然是没法藏人的,他们只需要看好山林那边,确保周围没有人,就能畅所欲言。 这样的地方,很多时候比什么密林深处还要适合谈话,至少可以藏人的地方没那么多。 苏流月接到消息,当天吃完晚膳,就准时到了京兆府和周云克会合。 然而,刚到那里,她就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看着面前这个一身黑衣面容普通得可以说毫不起眼的男人,她微微一愣,看向一旁的周云克,“殿下,这位是?”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六章 破案的关键(一更) 周云克淡淡一笑,眼神却凉薄,道:“这是魏王殿下身边的侍卫统领曹彦。” 魏王身边的人? 也是,这个案子魏王府上的总管一家被活活烧死了,冯大力也说过,魏王曾去京兆府闹过事,他定是时刻关注着这个案子的。 他这会儿派曹彦过来,是要和他们一起行动? 苏流月眸色微转,朝曹彦行了个礼,道:“原来是曹统领,小人见过曹统领。” 曹彦这个人就跟他的外貌一样,性子看着就十分沉闷,朝苏流月回了个礼后,嗓音平淡道:“肖总管是魏王殿下手下的老人了,他们一家死得那般凄惨,凶手还久久无法抓拿归案,魏王殿下很是悲痛,听说太子殿下这边有了重大发现,特意派小人过来跟进。” 苏流月暗暗抽了抽嘴角。 不愧是你,魏王! 就连他手底下的人说话,也不忘阴阳怪气两句。 周云克似乎已是习惯了这些场面,似笑非笑地道:“皇兄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耐性,放心罢,今天我会给皇兄一个交代,总不能让他把火也撒到你们身上。” 说完,便不紧不慢地走到最前方,翻身上马。 曹彦静默片刻,没说什么,也走到了一旁的一匹黑马旁,坐了上去。 苏流月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最后还是认命地坐上了专为她准备的马车。 路由带着一小队衙役,也骑着马跟在苏流月的马车旁边,边走,路由边低声道:“方才殿下说,待会,我们自去做我们的事,那个团伙里的其他人,我们不用管。 我早上已是让人去脚店那边踩过点了,那个脚店虽然开在了官道旁边,但那条官道并不通往什么大的州镇,平日里在上头走的人本就不多,更别提在晚上了。 他们定会派人严密看守脚店紧挨着的那片林子,我们只能埋伏在官道对面,因为离那个脚店有一定的距离,我们基本听不清他们说的话。” 苏流月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路由也就没说话了。 他知道苏小郎君因为她表哥的关系,对这个案子格外上心,本来他们不用跟着去的,只要等殿下把那个团伙的人都抓回来,他们再去一一审问就是了。 但苏小郎君的担忧他也明白。万一殿下没能把所有人都抓回来呢?万一到时候有几个人逃走了,逃走的人里,恰好就有那个凶手呢? 路由想了想,又低声道:“苏小郎君,你说我们这次主要是去观察那个团伙里的人,但……光靠肉眼看,能看出哪个是凶手吗?” 苏流月静默片刻,道:“我不确定,但……只要凶手有去那个聚会,只要他露出了一点蛛丝马迹,我都定能捕捉到,其他的,只能看运气了。” 很多时候,运气也是能否破案的关键性因素之一! 范坚说,他们定的是晚上亥时(九点)聚会,他们是去埋伏的,总不能真的等到亥时才过去,定是要早早地先在一旁躲起来的。 他们去到那个脚店附近时,天才刚刚擦黑,离亥时至少还有一个时辰,路由还担心苏流月无法忍受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一动不动地趴伏这么长时间,谁料苏流月一路趴伏下来,哼都没哼一声,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脚店的方向,比一些衙役还要沉得住气。 似乎已是很习惯做这种埋伏的事情了。 虽然讶异,但苏小郎君平日里让人震惊的地方本就多,也不在乎多一个了。 路由这才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对面的脚店上。 这个地方本就荒凉,那个脚店久没有沾染人气,在清冷月光的照射下更是显得孤寂清冷,还差大概两刻钟到亥时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第一个来的,是一个粗布麻衣、身材高大、右边的额头上带着一块疤的男人,他走进脚店后,熟门熟路地从已是陈旧的柜台后摸出了几盏煤油灯,一一点了放在脚店各处,又变戏法般拿出了几个茶壶和杯子,在脚店那些破败的桌子上一一摆好。 原本孤寂破旧的脚店摇身一变,竟仿佛方才的破败只是幻觉,它一直开得好好的,只是路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脚店罢了。 苏流月盯了那个男人一会儿,他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身上隐隐带出几分杀伐之气,这些煤油灯和茶壶杯子看起来是他事先准备好的,他会提前来布置,说明他在这个团伙里也是个领导一样的角色。 但定然不是头目,范坚说过,头目从不会在人前显露自己的真实模样。 也不知道那个头目,今天会不会过来。 那之后,那个男人就坐在了柜台后面,像最寻常的东家一样,等着客人上门。 很快,就有人登门了,来的大多数是男人,有穿着跟那男人一样的粗布麻衣的,也有衣着富贵的,他们的气质、容貌和打扮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脸上都带着再显而易见不过的警惕,总是会时不时地四处张望。 他们进了脚店后,多少都会和里面的人寒暄几句,随着人越来越多,脚店里的气氛也越发热烈了,有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甚至带了两壶酒,和其他人喝起了酒来,一边喝,一边满脸愤恨地说着什么,说到激动时,还狠狠地拍了拍身旁的桌子,把本就破旧的桌子拍得危险地晃了好几晃。当然,也有那么几个沉默寡言的,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边,不和别人寒暄,也不参与他们的对话。 可惜,苏流月埋伏的地方,只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人声,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不禁微微抿了抿唇,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想只靠眼睛找出凶犯,还是比较难的。 幸好,他们还有范坚。 她在今天行动之前,让周云克交代范坚帮她做一件事,就看他能不能派上用场罢。 眨眼间,脚店里就聚集了十几个人,在亥时快到的时候,范坚终于和另外两个男人出现了。 范坚先前跟他们说过,这次聚会的主要目的是讨论火烧周云克府上那个总管的府邸的计划可不可行,先前烧死了魏王那个总管的一家,似乎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连着几次聚会,他们都在洋洋得意地说这件事。 而范坚和另外两个男人被派去监视周云克那个总管的家,他们自然也是这次聚会的焦点,范坚先前就跟他们说了,他会和另外两个男人一起过去。 因此,他们三人刚走进脚店,其他人便都站了起来,纷纷围了上去。 苏流月立刻盯紧了范坚,就见他和一群人寒暄后,便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突然,他身子微微一转,背对着苏流月他们这边,似乎很不经意地抬起右手,挠了挠后脑勺,挠头时,他的食指和终止交叉在了一起。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低声道:“开始了。” 这是她和范坚约定好的手势。 能不能一举把凶手钓出来,就看范坚的能耐了。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就是他了!(二更) 脚店里,范坚挠完头后,便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装作不经意地道:“你们别问我了,我们三个监视了那厮这么多天,当然大有收获,但钟郎君不是还没来么?我现在把我们的收获都跟你们说了,钟郎君来了我们再说一遍么?” 钟郎君便是他们这伙人的头目。 但范坚和苏流月他们都觉得,这个钟,很可能只是一个杜撰出来的姓。 其他人的背景范坚不清楚,但跟他搭档那两个男人,他还是清楚的,他们两个人,一个只是普通的农户,因为他两个儿子被强行征兵死在了战场上,他把丧子的仇恨怪到了新朝上,觉得他们大庆的皇族是杀死他两个儿子的凶手。 另一个先前是在京兆府当差的,因为他跟当时的京兆府少尹康少尹狼狈为奸,做了不少欺压百姓、狐假虎威的事情,太子殿下接手京兆府后来了次大清扫,直接把他扫出去了,因此他心里恨极了新朝,更恨把他扫地出门的新朝太子。 这三个人里,数范坚当初的官职最高,也最有学问和头脑,因此不知不觉间,他们这个三人小队,范坚就成了里面的主导。 见范坚不愿意提前透露他们监视的成果,另外两个人也连连应声道:“范郎君说得对,还是得钟郎君来了再说比较好。” “嗐,反正你们不用急,以咱们手上的情报,要把那姓许的一家像姓肖的一家一样全部烧死,易如反掌!都说京兆府被那狗屁太子接手后是越来越能干了,接连破了几个大案子,我呸!还不是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那姓肖的一家被烧死后,你看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怕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呢!” 周云克府上的总管姓许,而说话的,正是被从京兆府扫地出门的前衙役,姓伍。 范坚看了他一眼,装作不经意地道:“确实,你知道怎么着?我先前听到有人说,京兆府的人竟是以为最近接连发生的士子被烧死的案子跟那姓肖那一家子被烧死的案子是同一个凶手做的,真真是荒唐!” 众人一怔,立刻有男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后来,许是因为觉得太过可笑,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道:“这些个官府的狗官果然无能!哈哈哈,咱们干嘛要去烧死那些小白脸?虽然他们上赶着给那些篡国的狗贼敬忠让人很不齿,但咱们可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冤有头债有主,该死的是姓周那一家子!” “就是就是,他们这样查,给他们几辈子时间都查不出凶手是谁!” 范坚做出一脸不屑的神情,不动声色地道:“对啊,你说他们是不是一群蠢货?咱们做事都是光明磊落的,从不会伪装什么意外走水,咱们就是要让那群小人知道,我们是故意找你们晦气的,就是要让他们恐惧慌乱! 那个烧死士子的懦夫,跟咱们才不是一路人!” 这个士子连续被烧死的案子最近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是知道一些细节的,更因为那个凶手先前曾经误导京兆府的人,让他们以为是意外,他们更是乐得用这件事辱骂京兆府。 “对!哈哈,范兄这话说得太对了!” 立刻有男人一拍大腿,双眼发亮道:“虽然那个人把京兆府的人耍了,让人心里很是爽快,但那种偷偷摸摸装神弄鬼的懦夫行径,才不是我们会做出来的!” 一旁又有人道:“可是,我倒是挺好奇的,那个凶手为什么要杀那些士子?他跟那些士子有什么仇怨吗?” 范坚一脸不在意地扬了扬手,“谁知道呢,可能就是嫉妒人家吧,毕竟那些书生虽然肩不能杠手不能提,但人家确实会读书啊,可能那个凶手是个蠢货,嫉妒人家聪明?不是我说啊,这科举真不是人人都能考的,有些人读了一辈子的书都上不了岸,更多的啊,还是靠脑子。” 范坚是过来人,这句话由他说出来自是很有说服力的。 在这里坐着的人,就没有几个是考过科举的,毕竟这不算什么高质量的反动团伙,范坚在里面,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众人心里都难免有些酸,也有一些人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但看着范坚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嫉妒。 范坚他们三人本就是焦点,经过这一轮讨论,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范坚身上。 也因此,当某些人在这时候表现出异样的时候,就会……格外显眼。 趴伏在苏流月身旁的路由忽然嗓音一紧,低声道:“苏小郎君,坐在左边角落那个男人的神色,似乎有些怪!” 苏流月不用他说,也早已是注意到了。 却见那是个身穿华服、身材高挑清瘦的男人,他一直没有加入旁边那群人的讨论,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喝着茶。 只是,他脸上的神情逐渐起了微妙的变化,一开始,他的神情还算平静,只是后来,他的五官开始慢慢变得狰狞,便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苏流月似乎都能看到他额角和手背上迸发的青筋,耳边似乎能听到他牙关紧咬时发出的轻微咯咯声。范坚今天晚上的剧本,是她给他的。 她大概能猜到,这男人是听到了什么话,才会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能眼神中都似乎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杀意。 只是,便是他再愤怒,他也一直一动不动,就像屁股被钉死在了椅子上一般。 甚至,当有人转头看向他这边时,他还会立刻低头,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脸上的异样。 苏流月忍不住嗤笑一声,低低道了句:“确实是个懦夫。” 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跑进火场里看士子被烧死时,还要把自己的脸包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看到一丝半点。 即便那是个即将要被烧死的人。 路由听到苏流月的反应,心里立刻明镜似的,低声道:“就是他了吧?等那个头目一到,殿下的人应该也会有所行动了,到时候,我会让人盯紧他。” 他们也只需要盯紧他。 其他人,是他们殿下的猎物。 就在这时,脚店那边隐约传来一阵躁动,苏流月和其他衙役的眼神立刻一紧。 只见一个头戴幂篱,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好几个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了脚店里。 那定然就是范坚说的,这伙人的头目钟郎君了! 既然钟郎君出现了,周云克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了。 苏流月正估算着周云克那边什么时候会动手,一个男人突然从山林那边急急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声道:“有埋伏!大家快跑!是官府的埋伏!” 苏流月的心当下一紧! 他们的人,被发现了?!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给我去死!(一更) 场面几乎是在瞬间变得失控了起来。 脚店里那十几个人猛地站了起来,都来不及深想就开始往四面八方逃窜,就像深夜里一群受到了惊吓的鸟儿,扰了林子原本的静。 然而,他们没跑几步,后面的林子处和苏流月他们埋伏的林子旁边,就潮水般涌出了一大堆兵士,领头的几个兵士一边朝他们跑去一边厉喝道:“停下,都给我停下!” “你们跑不了了,不想见血的就给我乖乖投降!” 苏流月和路由他们也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跑了过去。 他们盯紧的那个男人本就一直独自坐在角落里,动作也快,是脚店里最快有所行动的几个人之一,在发出警报的那个男人还没把那句话喊完之时,他就一个转身,窜进了脚店后面那片林子里! 因为发出警报的男人就是从林子里跑出来的,大家用脑子想也知道林子里有官府的人,除了那个男人,其他人都是朝其他地方跑的,再没有其他人跑进那片林子里! 路由一边跑一边讶异道:“苏小郎君,那人是不是吓傻了?!他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不一定。” 苏流月沉声道:“大家知道林子里有官府的人,都不敢往里头跑,埋伏在那里的人定然也是一样的想法,觉得没有人会那么傻,反而朝着他们这边跑过来! 这时候,那个男人朝着林子跑过去,反而会有一种灯下黑的效果,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目标小也容易躲,只要他能避开林子里正在跑出来的官兵的耳目,找到一个地方躲起来,反而比其他人更有希望逃脱!” 苏流月先前在做他的心理犯罪侧写时,就说过,他是个智商很高的人。 他的智商,也许比这个团伙里其他人都要高。 路由一脸震惊,消化了苏流月的话后,脚下的步子不由得跑得更快了,见苏流月有些跟不上他们了,回头扬声道:“苏小郎君,你不用跟过来,抓捕犯人这件事交给我们就行!” 苏流月也清楚感觉到了自身体力的流失,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这个身体的体力已是好了不少,但终究比不上路由他们。 她也不勉强自己,慢慢停下了步子,躲进了一旁的林子里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外头的场面一片混乱,幸好他们这边的人多,大部分人都已是被官兵抓住了,只有少部分人还在顽强抵抗,或横冲直撞地逃跑。 而那个钟郎君,自是抓捕的重中之重,早在最开始,他就被控制起来了,此时正被一群官兵团团围着,头上的幂篱已是掉了,露出了一张满是恐慌无措的脸。 苏流月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钟郎君,很不对劲。 然而,不待她想出什么来,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和草丛被踩踏时的窸窣声,苏流月猛地转头,就见来人竟是范坚。 她微微一愣,范坚见到她,顿时一脸惊喜,“苏小郎君!怎么……怎么官兵来得这么突然,跟我对接的人不是说,殿下大概会在聚会开始到一半的时候动手吗?” “应该是殿下那边出什么岔子了,殿下要动手的话,绝不会让他们的眼线跑出来示警。” 苏流月静静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范坚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道:“那些官兵突然跑出来,见人就抓,我拼命想跟他们说明我的情况,但在那样的关头哪有人能听进去。 幸好,那几个队长还是认得我的,他们把我拉出了包围圈,嘱咐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苏流月恍然。 她这个地方确实离混乱的中心比较远,也不容易被误伤。 她也就没再管范坚,不管怎么说,他今天确实帮了他们不少忙。 就在她想把头转回来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的心微微一跳,又猛地把头转了回去,一双眼眸带着深深的冷冽和犀利,直直地盯着范坚身后。 方才,她绝对没有看错,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范坚身后闪了过去。 范坚本就心慌意乱,又见苏流月突然露出了这般诡异的眼神,顿时连嗓子都有些发抖了,“苏……苏小郎君,怎么了……” 话没说话,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鬼魅一般从他后面那棵树后闪了出来,手狠狠一甩,就把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范坚的方向丢了过去,同时,空气中陡然炸开一声满溢杀气的低吼,“你给我去死!” 这一刻,苏流月终于看清了,那竟然是方才脚店里表现怪异的那个男人! 他不是跑进了脚店后面那个林子里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范坚的神经本就高度绷紧,听到这声厉喝,立刻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扑,那男人丢的东西落了空,就这样擦着他的身体掉到了地上。 随即,只闻哐啷一声物件破碎的声音,范坚方才站着的地方,陡然冒起火光来! 他们这才发现,男人方才丢的竟是一盏还在燃烧着的煤油灯!只是,他刚刚一直用自己那件黑色的外衣把它层层包裹着,它的灯光没透出来罢了。 难怪苏流月记得他穿的明明是一件墨黑色的衣裳,这会儿竟是变成了白色! 那男人见范坚躲过去了,原本狰狞的脸色似乎僵了一瞬。 这时候,不远处的官兵察觉到了他们这边的骚动,立刻有好几个人快步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声道:“谁?!” “哪个杂种竟然点火?!” 那个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下一息,竟是直接掉头,就要跑向林子深处! 苏流月不由得暗骂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这里离混乱的中心有一段距离,那些官兵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这个混账。 林子里地形又复杂,若让他跑进去找到了躲藏的地方,他们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苏流月虽然体力不太行,但上辈子学的拳脚功夫还是在的,只要她能追上他,要制服他应该不难。 就算追不上他,能不把他跟丢也是大功一件了! 她紧紧追在那男人身后,跟他始终保持着十步远左右的距离,那男人眼看着怎么也甩不掉苏流月,后面官兵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显然急了,不停地回头张望。 忽地,他脚步猛然一顿,一个转身,把一样什么东西用力地丢向了苏流月!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心里的小爪子(二更) 苏流月心中几乎是立刻就拉响了警铃。 她也猛地停住了脚步,抬头努力想看清那厮丢过来的是什么,然而月色昏暗,她只能看到那似乎是一个圆筒形的东西,尾巴处还有火光闪现。 火药?不可能,大庆虽然已是有火药了,但还没有广泛运用,还停留在研究阶段呢! 但这家伙这么喜欢火,难保他是不是真的有某方面的特长,能把火药研究出来! 苏流月连忙往一旁退了好几步,眼睁睁看着那东西落地后,立刻喷涌出了一阵浓雾。 竟然是烟雾弹! 苏流月生怕那浓雾不是一般的浓雾,连忙捂住了口鼻。 虽然他们已是看清了那男人的模样,后面要抓捕他也很容易。 但从他方才那般疯狂地攻击范坚来看,他已是失控了,若任由这样的他逃走,无异于放走了一头危险的野兽。 到时候,只怕又要有考生出事了! 苏流月咬了咬唇,捂着嘴大声道:“你果然是个懦夫!难怪你只有嫉妒那些考生的份!你跟他们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你永远也比不上他们!永远只有藏在黑暗中眼红嫉妒的份……” 她话音未落,浓雾中便突然传来一阵不详的大喘气声,苏流月精神高度紧张,立刻就辨认出了,声音是从左前方传来的! 她紧紧盯着那处,下一息,随着一声低吼,那个男人猛然冲破了那阵浓雾,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狠狠地朝她冲了过去。 随身带着烟雾弹就算了,这家伙身上竟然还藏了一把匕首! 他到底是来参加聚会的,还是来打架斗殴的?! 苏流月嘴角一抽,也顾不上捂着口鼻了,摆好姿势,就等着在他冲过来那一瞬间把他制服,一道黑影突然从她身后,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窜了上来,一只手快准狠地握住了那男人的手腕,狠狠一扭。 男人凄惨的尖叫声顿时响彻天际,手中的匕首也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苏流月微愣,抬头有些懵地看着仿佛突然从天而降的周云克。 却见他凤眸微垂,薄唇紧抿,仿佛传说中不通人性的九天,清俊的脸上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和丝毫没有隐藏的浓重杀意。 随即,他把地上的匕首远远踢开,伸腿狠狠地把男人绊倒在地,完全不给他挣扎的时间,就猛地把他踢向了一旁的一棵大树。 男人重重地撞到了树上,又跌落地面,竟是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整个人仿佛一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流月张了张嘴,周云克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只是晕过去了,没死。” 她当然知道这么几下打不死人。 只是,周云克光看外表,就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偏偏每次打斗起来,都是毫不留情的狠,跟他的外貌多少有些反差。 就在这时,后面的兵士也终于追了上来,一群人立刻朝着晕倒在地上的男人跑去,另外一个领头模样的兵士快速跑到了周云克身边,焦急道:“殿下,您没事吧?” 苏流月微愣,立刻想起了,周云克方才是用左手制住那个男人的。 而且,他以往每次用手碰触了别人后,都会立刻十分嫌恶地抽出一条手帕细细把自己的手擦干净,然而,这回他只是垂着自己的左手,什么都没做! 她立刻看向他的右手,就见他的右手这时候也垂在身侧,有鲜红色的血沿着他手的弧度,慢慢在指间汇聚成血滴,再有节奏地滴落地面。 苏流月的心微微一突,立刻问:“殿下,你……受伤了?” 她往他右边的方向走了两步,才看到,他右手边的袖子竟是豁开了一道口子,里头的手臂上,赫然有一道正在不住往外冒血的伤痕! 周云克下意识地侧了侧自己的身子,把有豁口的那一边手臂藏了起来,淡声道:“没事……” “什么没事!” 苏流月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紧跟了上去,依然紧紧盯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身经百战,如今不过讨伐一个小小的反动团伙,怎么还把自己弄伤了? 受了伤便算了,既然还这么不安分,跟着她一起追了过来。 原本正在和周云克说话的将领微微一怔,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跟殿下说话。 而且,最要紧的是,殿下似乎也不生气! 见周云克不回答,苏流月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个将领,一双眼眸里满溢着探寻之意。 那个将领明知道自家殿下的事情不好随便跟一个人说,却莫名地乖乖开口道:“那个团伙里应该有以前参过军的人,就是第一个去到脚店里的那个男人,他武艺高强,还在脚店里藏了一把大刀,是那里面最难缠的一个,把好几个兵士都打趴下了。 本来殿下出手后,三两下就要把他制服了,谁料……不远处突然传来男人的尖叫声,然后还有火光冒起,分散了殿下的注意力,那个男人趁机一刀朝殿下砍去,殿下躲避不及,手臂这才伤了……”那定然是那凶犯把煤油灯扔向范坚的时候! 苏流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忍不住道:“既然受伤了,便别追过来了,若是伤得更厉害了怎么办?” 周云克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追过去。 看到她的身影随着那个男人消失在林子里那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已是自己有了行动。 苏流月现在的心思都在他手上的伤口上,不是真的要他回答什么,忽地抬头道:“一直放着这个伤口不管可不行,你身上可有随身带什么药物?” 古代可没什么杀菌消炎的东西。 伤口暴露得越久,感染的可能性就越大。 周云克顿了顿,终于开口道:“没有。” 原本,这次的行动在他看来,是个毫无危险性的行动。 如今的状况,实在出乎他预料。 苏流月暗叹一口气,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突然从腰间的一个小袋子里掏出了一个圆滚滚的药瓶,道:“这是我……表妹知道我要来埋伏追捕凶犯,担心我受伤一定要我带上的药粉,有凝血止痛的功效。 殿下不嫌弃的话,我先帮你上一下药?” 周云克下意识要拒绝,只是,看到女子从方才开始就没舒展开过的眉头,他又顿了顿,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受伤的右手却已是十分自觉地微微抬了起来。 一旁的将领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苏流月打开了药瓶,她知道周云克的忌讳,原本只想着悬空把药粉洒在他的手臂上。 但周云克的手抬起的角度不方便她撒药粉,这药粉是薛灵宛随手抓给她的,里面剩的本就不多,而周云克手上那道口子还挺长的。 若是没撒对地方,白白把这些药粉浪费了就不好了。 苏流月皱眉想了一会儿,低低道了句:“失礼了。”便直接抬起左手,隔着周云克的袖子,把他的右手小臂轻轻托住。 在对面人的手贴上他手臂那瞬间,周云克的身子猛地一僵。 虽然隔着衣物,但夏天的衣物本就轻薄,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柔软温良的触感,内心深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仿佛出现了一只小爪子,轻轻地在他的心上抓了抓。 面前人却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正低垂着头,专心致志地给他上药粉。 周云克眼帘微垂,看着苏流月那乌黑浓密的发顶,心里的小爪子,似乎又轻轻抓了抓,那瞬间,他竟是起了一个十分荒谬的念头——她的手现在离他的手腕很近,会不会……她一会儿收手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他露在外头的手腕? 那股柔软温凉的触感,若是不隔着布料触碰到,会是怎样的?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章 他们殿下什么时候那么矫情了?(一更) 因着这一个念头,周云克竟莫名地有些紧张了起来。 然而,面前的女子认认真真地给他上完了药后,便把手拿了开去,半点也不拖泥带水,也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不小心碰到了他手腕这样的事情。 周云克还抬着的右手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心底倏然蔓延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 他这会儿也算找回了一点神智,想到自己方才那些想法,不禁有些好笑地扬了扬唇。 他活了这么多年,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也会生出这般荒唐的、不着边际的想法,甚至还会因此感到紧张。 他简直都要怀疑,方才的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 苏流月把药瓶收起来后,见周云克还抬着右手,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眼神却连焦距都没有,不禁微微一愣,困惑地道:“殿下?” 这厮怎么突然走火入魔了一般? 难道那把大刀上涂了什么致幻的药物,让他变得不正常起来了? 周云克这才如梦初醒,轻咳一声,原本想把手收回去,心里却忽地冒起了一股淡淡的不甘,顿了顿,低声道:“伤口有些地方还没撒到药粉。” 苏流月微愣。 她方才明明已是很仔细了,尽量每个地方都均匀地铺上了药粉。 周云克顿了顿,又低声道:“那个人收刀的时候,还在我手臂上划了划,应该在那条大的伤痕旁边。” 还有伤痕? 可是他手臂上其他地方都被衣服盖着啊。 苏流月困惑地又往他伤口处看了好几眼,最后忍不住,再次伸手托住了他的右手小臂,嘟囔道:“你抬高点,我看不清。” 一旁的将领已是惊讶得嘴巴大张能吞进一篮子鸡蛋了。 这……这还是他们那个除非伤到了要害否则连军医都坚决不让近身的殿下么? 对于他们这些行伍之人来说,殿下手臂上那道伤口算什么?简直是毛毛雨啊,就跟普通人摔了一跤跌伤一样!别说缓上那么一会儿上药了,就是不上药也死不了! 他们殿下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哐啷一声东西掉落地面的声音,那将领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风统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方才那声音是他手中的剑没抓稳掉到地上的声音。 看到不远处那一幕,风扬脑子都要炸了,如果说,先前苏小郎君扶殿下那一次,是因为殿下喝醉了酒站不稳,殿下愿意让苏小郎君上他马车那一次是因为殿下答应了苏小郎君不泄露她的身份,那……那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他是多少年没见过殿下和哪个人靠得那么近了? 莫非…… 他惊恐地道:“殿下,你……你手臂上的伤不会很严重吧?!” 莫非那上面有什么剧毒,或是那伤口深得见了骨? 否则,他实在想不出殿下为什么会任由苏姑娘这般捧着他的手看伤口! 周云克似是觉得他呱噪,眼角余光带着几分冷意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苏流月也观察完了,放下他的手道:“我是看不出你手上还有哪里有伤口,但既然你别的地方的衣服没有破,说明就是有伤口也不严重,一会儿回去后,你找人细细查验一番便是了。” 周云克这才收回了眼神,凤眸微眯意味不明地看了苏流月一会儿,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苏流月却已是被一旁那个将领和风扬脸上的神情吸引了注意力,她不就是给周云克上个药嘛,有必要这么惊讶?她又没实质性地碰到他。 周云克身边这些人,能力是有的,就是太不淡定了一些。 她于是径直越过他们,走向那个昏迷的男人,想看看他的情况。 风扬倏然回过神来,连忙朝周云克跑了过去,“殿下,您的伤……” 周云克的眼神却一直追随着苏流月,看也没看风扬一眼,淡声道:“小伤,没事。” 便迈步跟在了苏流月身后。 留下风扬一个人,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既然是小伤,那……那为什么…… 一旁的将领突然八卦兮兮又掩不住担忧地凑到了他身边,小声道:“风统领,殿下对这个苏小郎君的态度似乎不太对劲啊,这个苏小郎君长得也娘们唧唧的,这……这不太妙啊……” 毕竟他们殿下,可是有不少那方面的传闻的。 “胡说八道什么!” 风扬立刻低斥了一声,只是声音多少有些发虚。 殿下先前对向统领的态度确实是挺暧昧的。 如今又对女扮男装的苏姑娘…… 咦?等等!苏姑娘女扮男装再怎么像,实际也是个女子啊! 殿下……殿下莫非…… 风扬的一颗心突然砰砰砰直跳。 他们殿下的龙阳之癖,被苏姑娘治好了? 殿下莫不是喜欢苏姑娘? 老天爷! 如果是真的,那对他们来说可是一大喜事啊! 苏姑娘不比向统领那妖艳贱货好多了! 风扬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恨不得现在立刻把殿下和苏姑娘凑成一对。还得防止向统领那厮再出来扰乱殿下的心! 另一边,苏流月只一心记挂着那个凶犯的情况,早已是把风扬他们的异样抛到九霄云外了。 虽然方才周云克那一脚踢得挺狠的,但那男人也皮实,苏流月走到过去的时候,他竟已是悠悠转醒了。 此时,他已是被一众兵士用绳子捆了起来,只见他痛苦地呻吟了两声,慢慢睁开了眼睛,见到一排冷冷地站在他面前的兵士时,他吓得一个激灵,瞬间完全清醒了。 苏流月走到了最前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声道:“这段时间烧死那些士子的人,是你吧?” 男人一脸骇然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料到面前人会突然提起士子被烧死的案子! 他暴露了?不……不可能的,他明明做得那么小心,绝对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 苏流月忽然温柔地笑了笑,甚是贴心地俯下身子看着他,道:“你先前那几个案子做得很干净,不可能有人知道,你是犯下那些案子的凶犯,是么?” 男人的眼眸顿时瞪得更大了,一脸震惊恐慌。 他此时头还晕着呢,全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在隐隐作痛,虽然因为极度的震惊,他强行让自己的理智回笼了,但反应还是比平时慢上了好几拍。 这家伙是谁? 他怎么竟是……竟是仿佛能看看透他心里的想法一般?!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执念已入魔(二更) 苏流月又是嗤笑一声,眼神中带了几分轻蔑道:“你这会儿只怕是在想,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吧?我要不要拿个镜子给你看看,你倒是挺实诚,心里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男人终是忍不住,急声道:“但……” 但她怎么竟会连,先前那几个士子是他放火烧死的都知道? 这总不会是从他脸上看出来的吧! 苏流月却又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当然,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光从你的脸上就能看出你是杀死那几个士子的凶手。 指认你的,是你最后一个盯上的那个叫白和的士子,你应该知道罢,他大难不死,逃过了一劫,只怕连你也惊讶,明明你下在他晚膳里的迷药足够多了,怎么没让他完全晕死过去呢。 你千算万算,却是漏算了人心,白和因为自小的经历,时常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随着会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也越发焦虑,到最后几天的时候,他基本上是吃什么吐什么。” 这是白和后来情况稳定了一些后,路由从他嘴里问出来的。 如苏流月所料,他有十分严重的心理疾病,亲眼目睹了魏五郎的死这件事更是让他焦虑恐慌到了极点。 只是,他还是知道,通过会试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因此,即便他出事前几天吃什么吐什么,他还是每顿饭都认认真真地吃,逼着自己吃。 凶犯虽然在暗处观察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但他屋子里的情形,他是看不到的,也不会特意去翻白和丢出去的垃圾。 他只知道,白和每天都会让人帮他采购新鲜的食材,还专门请了村子里的一个妇人帮他做饭。 因此,他就以为,那些饭他都是扎扎实实地吃进了肚子里。 也是因为白和把吃下去的大部分食物都吐出来了,他才保持了一丝清醒,在最后关头救了自己的命。 男人一脸怔然地听着苏流月的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就说,他加进他饭菜里的迷药明明已是足够多,除了第一次没有经验出了些岔子,第二次和第三次都非常完美。 怎么偏偏在他那里阴沟翻了船! 可是,也不对啊,就算他保住了一条命,也不该知道凶手就是他才对…… 苏流月紧接着道:“白和清醒后,便跟我们说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说,在房子着火后,有个男人曾进过他的房间,还像疯子一样立在他身边大笑。 那场面实在让他太印象深刻了,他便是化成灰,也不可能忘记那个人的样貌……” 男人眼眸猛地一瞪,忍不住挣扎着坐了起来,大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在说谎!我明明……明明……”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僵住了,后背倏然沁出了一片冷汗,整个人开始发凉。 周围的兵士都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似是没想到,他竟是这般虎不拉几地就招了。 苏流月忍不住低笑一声,在他面前蹲下,直视着他一字一字道:“明明什么?怎么不说了?” 男人眼神发虚,连喘气的声音都似乎在发抖。 苏流月很是贴心地道:“你不想说也没事,我帮你说便是。你明明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才进到屋子里的,白和又怎么可能看清你的模样呢? 所以,他在说谎。 而一眼就看出了他在说谎的你,只有可能……” 苏流月猛地沉了声线,一字一字道:“就是放火的真凶!” 随着苏流月最后一个字落幕,男人突然便软了身子,仿佛瞬间变成了一棵蔫了的咸菜,双眼无神。 苏流月冷冷地看着他,道:“说吧,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为什么要对那些无辜的士子下手……” “无辜?” 男人忽地,扯了扯嘴角,笑得一脸发苦地道:“他们无辜,我就不无辜吗?啊?! 凭什么!我自小读书就好,凭什么仅因为我家是商户,我就不能考科举! 那些个废物,书念得没我好,却一个个都可以官袍加身,大展宏图,做出一副人上人的模样!他们处处问我们伸手要钱,我们不但要给,还得像条狗一样讨好他们!就因为他们手握实权! 我不甘心啊!因着这份不甘,我百般筹谋,放弃了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低三下四地迎娶了康家的六姑娘,这才终于寻到机会,改了我的户籍,有了考取科举的资格!” 男人虽然在笑,却笑得越来越苦,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想得没错,那些废物就是比不上我,我第一次下场,就考上了举人,但我考上举人后,因为战乱四起,那一年的会试取消了。 我也不急,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只要有机会让我一展宏图,再等一段时间又如何? 只是,我等啊等,谁知道,等来了大燕灭亡,等来了一个新的皇朝,等来了我岳丈一家下狱被诛九族!” 苏流月眉头不禁微蹙。 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周云克的声音,“你是罗家的人?”男人一怔,抬头道:“是,你……你怎么知道?” 随即,苏流月感觉周云克从她身后走了上来,站在她身边。 她微愣,垂眸看了看。 他站的位置,离她竟只有一个手掌左右的距离。 先前他们便是站在一起,他也总会跟她拉开一条手臂的距离,仿佛生怕她会碰到他似的。 可能是因为天色昏暗,这里人又多,他没把握好距离? 苏流月十分贴心地什么也没说,只是自己默默地往旁边移了移。 周云克自然感觉到了苏流月的小动作,心里莫名地一阵烦躁,凤眸不自觉间变得更加冷冽犀利,出口的话也更冷了,“罗家是闻名大江南北的布商,后来因为搭上了康家,更是得以给宫廷供应布料。 而罗家这一任东家的小儿子,迎娶了康家二嫁的六姑娘,两家之间的关系也越加紧密。 康家获罪入狱后,罗家自是也受到了牵连,但念在他们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朝廷也只是没收了他们一半的家产。” 只是,即便康家的事罪不祸及外嫁女,也定是不可能让跟康家有关的人考科举,入朝为官了。 看到周围人对周云克的恭敬,以及对他的称呼,男人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疯了一般挣扎着上前,急声道:“殿下……您……您就是当朝太子殿下对不对?!我……小人自小就有报效国家之心,不管春来暑往,没有一日不刻苦念书!便连国子监的古祭酒也说过,小人的学问远超同年龄的士子。 还望……还望殿下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不会让你失望的,绝不会……” 周云克霎时眉头一蹙,后退了一步。 其他兵士愕然过后,也赶紧上前,把他拖了下去。 一直到他离开了很远,他凄厉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殿下,求您了殿下,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已经是举人了!明明……明明再考过会试,小人就能入朝为官,实现小人的夙愿,求您了殿下……” 苏流月冷眼看着他被拖走。 他的执念已是入魔,在这件事上,他已是失去了正常人该有的情感了。 她正看着那个男人,一旁突然传来周云克清淡随意的嗓音,“路由说,你至今不敢把白和的事情告诉你表哥,怕影响他备考,如今凶手抓到了,你应是可以说了。”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离谱的误会(一更) 苏流月看向周云克,不解他为什么又提起她表哥了。 她想起他上一回提起她表哥,语气中蕴含的那抹落寞,顿了顿,道:“我还在犹豫。” 按理来说,周家是新晋的皇族,先前也不过是跟他们一样的平民百姓,就算大家族里的情况会比一般的人家更复杂,但也不至于像皇族那般无情吧? 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切都说不准。 可以肯定的是,周云克的家庭氛围不会太好,亲的兄弟没有可以信任的,表的那些也没有感情好的。 他这样时常打探她和表哥的情况,莫不是眼红他们关系好? 那她跟薛文津他们的关系确实挺好的。 苏流月便大大方方地道:“我是想早些告诉他,但现在离会试只剩不到十天了,我担心三表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无法把心态调整好,但……现在养正书院的杨院长已是知道白和的事情了,白和在京城没有亲人,我们也只能把这件事告诉杨院长。 民间也渐渐有一些消息传出来了,我担心三表哥若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件事的,受到的打击会更大。” 她确实很关心她三表哥。 周云克嘴角微微一抿,觉得心里有些窒闷,仿佛压了块大石头一般。 偏偏面前的女子还抬眸看着他,问:“殿下觉得呢?我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三表哥比较好?” 周云克觉得自己现在似乎在自己找罪受。 其实,他三表哥如何,又与他何干? 他才学不算顶尖的,但性子尚算沉稳,上回他去他府上赴宴,虽然他只在最后出来了两刻钟左右,但容若是全程负责招待的。 他说,他特意观察了这个薛三郎,在一众人或是谄媚或是紧张或是胆怯或是想方设法出风头的时候,他只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待人接物很是有分寸,在他这个年龄,算是难得的。 但那又如何? 在一众人才里,他依然不算是突出的。 苏流月等了半天没等到周云克的回答,也不在意,正要结束这个话题,一个清冷淡然的声音突然传来,“官场诡谲莫测,想在官场立住脚跟的人更是需要无与伦比的心智和坚韧,若你三表哥仅仅因为这件事就动摇了心性,无法考上会试,说明他也并不是十分适合官场。” 苏流月微愣。 虽然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这个回答……也未免太冷静无情了。 好吧,便是这位太子殿下也会有寻常人对亲情的向往,但身处他的位置,他所考量的事情,还是与寻常人有壁的。 这让难得想跟他闲话一下家常拉近一下与自家上峰之间的距离的苏流月暗暗轻咳一声,道:“殿下说得是,这点我也会考虑在内的。” 周云克敏锐地感觉到了苏流月语气的变化,如果说方才,她似乎在对待自己的朋友一般和他诉说她心中的烦恼,现在,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客套和敷衍。 心里的憋闷之意更重了,眼见着苏流月转头就要离开,周云克轻吸一口气,淡声道:“你这么担心你三表哥考不过会试,可是你三表哥说了,考上了进士就把你迎娶过门?” 很多考生似乎都会有这样的执念。 等我考上科举,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你迎娶过门。 她这般紧张他三表哥的会试,可是也是这个原因。 苏流月猛地停住了脚步,有些,不,十分愕然地看着他,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这般不受控制的表情。 就仿佛,他说了句再荒唐不过的话一般。 好一会儿,苏流月才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道:“殿下,你哪里听回来的流言蜚语,觉得我和我三表哥是……那种关系?” 又道:“我和我三表哥就是再纯洁不过的表兄妹关系!便是你是殿下,也是不能乱说的!” 虽然在古代,表兄妹可以成婚。 但对于有着现代灵魂的苏流月来说,有人把自己和薛文津拉郎配,还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膈应。 周云克微愣,原本压在心头上的那块巨石似乎随着她这几句话,一下子消失了。 心头连同整个身子都说不出的轻快。 这种感觉,虽然比不上打了胜仗后的放松,却是更为畅快、私密以及……欢愉。 他眼帘下意识地微垂,似乎想遮掩住眼睛里的某种情绪,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轻握成拳,道:“我先前去苏家门前找你时,听到你表哥说,他愿意养你一辈子。” 苏流月眼眸微睁,万万没想到,这个乌龙竟是从这里开始的。 她就说薛文柏那大嗓门迟早坏事。 她连忙道:“我那会儿刚被郑家退婚,名声不是很差么?好吧……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表哥担心我嫁不出去,才这样说的,而且,那是我大表哥,不是三表哥,我大表哥都娶妻了,孩子都有了!” 原来是这样。 周云克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又紧,又道:“你先前也与我说,你打算把你的婚嫁之事提上日程……”老天爷,这事儿到底是误会得多离谱! “那时候,我阿娘他们带蛇进长公主府这件事不是被殿下查出来了么?我怕他们会连累我啊!而且,我对苏家本就没什么感情,苏家人不是什么聪明的,却又野心满满,便是现在殿下大度饶过他们,以后也定是会出事。 我想尽快脱离苏家,不是得尽快成亲么?” 周云克眼皮微颤,终于抬眸看向她,淡声道:“那你找到要成亲的对象了?” 这是什么语气? 找成亲对象又不是上街切瓜买菜,说找到就能找到。 苏流月自觉心中的痛点被戳到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这不是一直在找么?但我最近又是忙店里的事又是忙查案,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找。” 所以,你作为上峰是不是该反省一下? 但凡他多给她一些支持,她可能早就找到了! 然而,周云克似乎没有接受到她眼里的幽怨,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仿佛他方才没有离谱地误会了她和她三表哥一般! 苏流月一脸荒谬地瞪着周云克,头一次对自家上峰生出了某种无语之情。 她不知道的是,周云克刚转身,一直被他压着的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莫名其妙的,似乎再也不能多掩饰一息。 仿佛他再迟一步转过身子,就要让面前的女子发现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了。 他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几个兵士就压着一个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看到他,周云克嘴角的弧度立刻扯成了一条直线,幽黑的凤眸里,透出点点凉意。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男人心,海底针(二更) 苏流月这时候也看清了他们压着的那个男人的脸,竟是曹彦! 她眉头微微蹙起,想起周云克那边突然暴露的行踪。 那样的低级错误,周云克不可能犯,让他们暴露行踪的人,莫非是曹彦?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只见风扬快步走上前,冷声道:“方才,你到底做了什么,竟是让他们发现了你的行踪!给我老实一点,一五一十说清楚!” 曹彦板着一张脸,也没挣扎,抿唇道:“我当真是不小心,方才人有三急,我没留意那个地方附近,竟然也站了一个他们的人……” 风扬的嗓音顿时更冷了,“你没留意到那里有人便算了,竟连他偷偷跟在了你身后也没发现?魏王殿下身边的侍卫统领,竟是这般没用?!” 曹彦的脸皮倒是厚,垂下眼帘道:“这次确实是我疏忽了,我回去自会向魏王殿下请罪。” 这种厚脸皮的人最是让人火大,你知道他很大概率是故意的,只是没有证据,别管你怎么说他怎么嘲讽他,他都面不改色。 风扬罕见地发火了,牙关一咬,“你孙子……” “罢了。” 周云克却淡声道,微凉的眼神在曹彦身上转了一圈,似笑非笑道:“这到底是皇兄的人,做得再不好,也多少要给皇兄一点面子。” 风扬一怔,连忙转身道:“殿下……” 因为这孙子,那个团伙里的人最后还是跑了三个! 连带着那个砍杀了殿下的混账! 虽然那只是个不入流的团伙,但圣上本就对前朝遗留的势力十分敏感,那个团伙先前又成功搞事,烧死了肖成邦一家人,圣上下令务必立刻把那个团伙抓拿归案,敲山震虎,让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知道一下厉害。 如今行动出了岔子,人没有抓全,圣上那边很难交道不说,就怕会有什么隐患。 周云克嘴角微微一扬,继续道:“拖下去,打五十军杖,再好生送回去给皇兄便是。” 军中的杖刑跟别的地方的杖刑自是不一样的,五十军杖,很多兵士都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但曹彦毫不变色,只抿了抿唇,道:“是,小人甘愿受罚。” 看着他这死样,风扬只想一脚踹过去。 魏王派他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 押着曹彦的兵士应了一声,带着他下去领罚了。 曹彦在临走前,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在苏流月身上转了一圈。 方才他过来的时候,听到一些兵士在小声讨论,说殿下竟愿意让苏小郎君帮他上药,还愿意让苏小郎君托着自己的手臂! 那场景,忒暧昧了! 此时,看着不远处的苏流月,他的眼中不禁掠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这家伙竟然还随身携带伤药。 模样长得娘里娘气便算了,竟连习惯,也这般娘里娘气。 曹彦被带下去后,风扬忍不住道:“殿下,魏王殿下特意派这个曹彦过来捣乱,说不准这个反动团伙背后的人,便是魏王殿下……” “那倒不至于。” 周云克淡声道:“肖成邦确实跟了皇兄十几年,皇兄对他一向很信任倚重,便是皇兄想设局,也没必要把肖成邦一家拖下水,何况,皇兄出手,没必要组建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团伙。” 风扬眉头紧皱,“那他就是单纯来捣乱的?殿下对这件事这般上心,还不是因为死了肖成邦一家子!依小人看,魏王殿下对肖成邦一家子还没殿下上心。” 京兆府最近屡破奇案,殿下又接连查出了好几个前朝遗留的势力,直捣他们老巢,先前不看好他们殿下的一众臣子都逐渐对殿下改了观。 只是,没想到魏王会这般慌不择路,连烧死肖成邦一家子的凶手都不抓了,一门心思给他们殿下添麻烦! 周云克只淡淡地扯了扯嘴角。 他们一家子本就亲情淡薄,自从和那个位置扯上关系后,内里就更是腥风血雨了。 别说肖成邦,只要能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他的好皇兄什么都能牺牲。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苏流月见事情已是结束了,开口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方才她和周云克说话的时候,路由他们已是过来了,接手了凶犯后,便一直在旁边候着。 苏流月是和他们一起过来的,理应也是和他们一起回去。 周云克似乎微微一愣,转头看了苏流月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送你回去。” 顿了顿,抬起没受伤的左手似乎不经意地碰了碰嘴角,尽量把嗓音放淡道:“路由他们要把凶犯押回京兆府,进了城后也要和你分开。 如今天色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只怕不安全。” 苏流月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想尽快回家,想了想道:“殿下送我回去顺路么?要不,殿下随便派个人……” 周云克却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还算顺路。” 说完,没再看苏流月,转身吩咐风扬,“去叫人把马车拉过来。”苏流月没去过周云克的府邸,自是不知道,他所谓的还算顺路,是基本上饶了小半个外城。 风扬鬼鬼祟祟地看了苏流月一眼,又看了自家殿下一眼,心里因为曹彦而起的那点烦躁之情瞬间烟消云散,应了一声后,便手脚利落地去做事了。 苏流月跑过去和路由他们说明了情况后,便上了她坐过来的马车。 刚刚抓到一个反动团伙,虽然有三个人跑了,但好在他们的头目还是抓住了。 周云克去跟手底下的人交代了一番事情后,走到了苏流月马车旁的那匹黑色骏马旁,身姿利落地翻身而上。 一行人开始缓缓前进,苏流月拉开马车帘子,抬眸看向马上的男人。 周云克虽然长了一张十分优秀的脸,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偏冷的,此时他目视前方,脸上一丝笑意也无,薄唇微抿,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多少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似乎感觉到了苏流月的小动作,周云克微微转头,眉微扬,那双凤眸仿佛在向她询问,虽然没说什么,方才身上那股千里冰封的冷意却似乎一下子淡了不少。 苏流月也微微扬眉,他明明骑马走在她的斜前方,却依然立刻察觉到了她在看他。 这般敏锐的人,幸好是他的同伴,不是敌人。 迎着周云克的目光,苏流月道:“我觉得殿下说得对,如果我三表哥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以后也很难适应诡谲多诈的官场,我决定明天就去他的书院,告诉他白和的事情。” 周云克微愣,想起自己方才那似乎过于苛刻不近人情的话语,不由得静默了片刻,道:“方才……我说的话过于严厉了,你三表哥到底只是个士子,没有经受过官场的打磨,心态自是很难如朝堂上那些官员那般稳定成熟,我不该拿对其他官员的要求去要求你三表哥。 会试到底决定了他是否能出仕,若这次没考上,他至少要再等一年,你的担忧也没错。 要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件事,你可以再仔细考虑考虑。” 顿了顿,他又欲盖弥彰地加了句,“你表哥在一众士子里,性情算是稳定老成的,上回他来我府上赴宴,连容先生都夸赞了他,我不是不相信他不能克服白和出事这件事带给他的影响,只是觉得,没必要在会试前用这件事打扰他。” 苏流月不禁有些纳罕地看着他。 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想法就完全变了? 还变得这般……通情达理…… 她不禁嘴角一弯,很是认真地道:“殿下,我觉得,能做你的亲人,定然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今晚的星空真美(一更) 苏流月这句猝不及防的话仿佛天外来音,重重地砸在了周云克心头。 周云克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他这种亲情淡薄的人,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做他的亲人定会很幸运。 他眼帘微垂,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轻笑一声,“这个笑话可不好笑。” 苏流月眨了眨眼。 周云克觉得她在开他玩笑? 她跟他也没熟到可以随意开玩笑的程度吧!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努力阐述她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不管殿下相不相信,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觉得,殿下对自己身边的人很好。 先前军营中那个将士自尽案,若不是殿下一直没有放弃,坚持要还那些死者一个真相,可能早已是当做普通的自尽案结案了。 我虽然先前和殿下达成了协议,我提要求的话,殿下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但我大舅那一次,事关朝堂政事,若殿下不愿意帮我,我也理解,但殿下最后还是帮了。 我是真心觉得,若殿下的家人愿意珍惜和殿下之间那份亲情,殿下绝不会辜负他们。” 她不知道周云克和其他家人间的关系如何。 但,面对真心疼爱他的长喜长公主,周云克不是十分敬重且上心吗?那回赏荷宴发生了两件事,一件事是郑家的五姑娘暗中让人给其他贵女下药,让十几个贵女腹痛难忍,无法上台表演。 另一件事便是郭氏他们作死,偷偷把蛇带进了长公主府。 周云克没有查众贵女突然腹痛这件事,却无法容忍那个暗中放蛇的人,非要一查究竟,不就是因为,众贵女腹痛这件事虽然蹊跷,但没有连累到长喜长公主。 而那条蛇当时是朝着正在台上表演的苏柔去的,那个表演的地方,离长喜长公主很近,一不小心,那条蛇可能就会冲撞到长喜长公主。 这是周云克无法容忍的。 所以他立刻便叫人彻查了这件事。 女子一双杏眸明亮而璀璨,那里面的光芒告诉周云克,她确实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他不禁微微眯了眯眸,低低一笑道:“这天底下,也许只有你会这般想。” 苏流月微愣。 他的语气中,再次透出了先前无意间透出过的那种自嘲。 周云克收回了视线,嘴角微微上扬,给人的感觉,却是透心的寒,“你有感情深厚的家人,是不是就觉得,这个天底下,所有人都该有感情深厚的家人? 你说这番话,不会让我觉得高兴,只会让我觉得……怪恶心的。” 苏流月一怔,看着他越发冷冽的表情,张了张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云克静默片刻,淡声道:“抱歉,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周云克竟然道歉了…… 苏流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周云克第一次跟她道歉,先前他把薛文柏抓了来试探她的时候,也道歉过一次。 周云克虽然贵为太子,率领着百万大军,但不是那种自傲自大不能低头的人。 但这次道歉是不一样的,第一次道歉,他神情坦荡,只是在为自己的手段本身道歉,没有掺杂任何额外的私人情绪。 这一次道歉,却是典型的那种……口不对心,他也许真的没有责怪她,但定然因为她方才那番话起了些情绪。 苏流月不禁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 她还是不够了解他。 只怕他的家庭情况,远比她想的要复杂。 他的洁癖,很可能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被诱发出来的。 见周云克没再看向她这边,苏流月静默了片刻,也没再开口说话。 身为一个心理专家,她哪里看不出自己不小心触了他的逆鳞。 没办法,在对一个人背景不了解的时候,光靠对这个人的观察得出来的结论,多少还是有偏颇的。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和周云克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对他已是了解了。 只能说幸好她这个上峰是个情绪稳定的,没有因此把自己的情绪迁怒到她身上。 心里虽然有些不得劲,也有些隐隐的愧疚。 但苏流月还是想办法把这些情绪压了下去。 罢了,反正她跟周云克的合作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现在就算真的拉近了和他之间的距离,又有什么用呢? 总归他对大舅和薛文津的评价还是不错的,加上她这段时间卖力帮他做事的情谊,他以后在官场上,能多多照拂他们便很好了。 苏流月想着,正想把帘子放下来。 就在这时,周云克的声音传来,“今晚的星空……很美。” 苏流月微愣,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就见漫天璀璨明亮的星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了她的眼帘,今晚的天空一朵云都没有,毫无遮掩的星空如诗如画,繁星闪烁,确实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这样的星空,在污染严重的现代哪有机会看到? 苏流月的眼睛完全无法移开,忍不住感慨道:“确实很美。”嘴角的弧度,也不由自主地再次扬了起来。 一旁的周云克却悄无声息地低下了头,见到她脸上的笑颜,嘴角微微一扬。 方才是他失控了。 可他的过去,他的痛苦和迷茫,都与她无关,他更不希望因为自己,让她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只希望她在他身边时,永远都是这般快乐自在,自信昂扬。 接下来的路程,苏流月光顾着看天上的星星了,进了城里后,星空没有了城外的磅礴大气,她才收回了视线,看了看一旁的周云克,拉上了帘子。 他还有心情欣赏星空,说明她方才不小心戳到了他心底的那些话,对他的影响没有那么大罢。 到了薛家所在的同心巷巷口后,苏流月下了马车,笑眯眯地跟周云克道了再见,便走进去了。 周云克也没急着离开,就这样骑在马上,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巷子里。 一旁的风扬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幽幽道:“殿下,星星好看吗?” 他真是要被殿下急死了。 殿下让苏姑娘看什么星星啊,殿下不是比那劳什子星星好看千倍万倍吗?! 除了一开始殿下和苏姑娘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再没有交流,风扬虽然也没什么和女子相处的经验,但也知道男女之间的相处不该……不该这般沉闷的! 别说苏姑娘了,只怕连向统领都要待不住跑了! 周云克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难道不好看?” 说完,一扯马缰,兀自往前走了。 风扬:“……” 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殿下对苏姑娘其实并不是男女之情!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该招惹的人(二更) 此时,城外方才举行过聚会的脚店外头,早已是没了刚刚的混乱不堪,人仰马翻。 重新回归沉寂的脚店静静地伫立在惨白色的月光下,若不是里头的东西和桌椅被扔得东倒西歪,地面上满是洒落一地的碎瓷片和桌椅残肢,只怕不会有人知道,方才在这附近都发生了些什么。 远处能远眺到那个脚店的山崖上,一个男人身披黑色斗篷,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身后,一个中等身材、年约三十多岁的男人正一脸紧张地道:“殿下,小人已是按照您说的,组建起了对抗朝廷的一个团伙,也成功挑衅了皇族中的一员,您看……您看小人这算是通过考核了么?” 黑袍男人嘴角上扬得更高了,眼眸中却流转过一抹不屑而漠然的情绪,慢条斯理道:“你做得不错,花费了几个月时间才做出来的这点子成就,最后竟是这般轻而易举地就被太子的人收拾了,做得真真不错。” 男人心头大惊,连忙道:“但……但小人好歹烧死了魏王那个总管的一家,殿下是没看到,魏王知道这个消息时,是多么震怒……” “魏王那个蠢货,你挑衅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男人的话虽然不紧不慢,却暗含着一抹钻心的刻薄,一字一字道:“若你杀的是太子的总管,本王还能夸你一声了不起。” 男人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脸色明暗不定地觑了他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所以,殿下,小人这是……没通过考核?” 一想到自己已是知道了他的秘密,若不能通过考核,会是什么下场,后背就瞬间汗湿一片。 他在新朝是有着自己的野心,不甘心就此被埋没,但也没想要把一大家子都赔进去啊! 他忙前忙后了一大通,原想着绝对不会有问题了,却哪里能想到这个殿下的要求竟是……这般苛刻! 面前的男人没有看他,又看了那个脚店好一会儿,才淡声道:“罢了,勉强算通过罢。” 男人一愣,霎时又一喜。 只是,他还是有些地方没想通,小心翼翼道:“只是,殿下,明明……你也是皇族的人,却为何要小人做出挑衅皇族的事情作为考核?” 面前的男人微微侧头看向他,嘴角忽地一勾,仿佛恶鬼低语道:“当然是因为……好玩啊。” 男人一怔。 竟是……竟是因为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 “还有就是,你若连一点出格的事情都不肯为本王做,本王又如何相信,你是真心依附本王?” 黑袍男人漫不经心地道:“毕竟所有来找本王的人,都是有求于本王的,本王也不是那种白白为别人付出的傻子。 若以后,需要你们为本王做出更大的牺牲时,你们一个个都跑了怎么办?” 一边说,还一边似乎甚是期待地看向后面的男人。 男人惊得心跳都要感觉不到了,缓缓吞下了一口唾沫,道:“殿下多虑了,小人既然下了决心依附殿下,定是愿意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都在所不惜的!” 一颗心,却微微发颤。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似乎……招惹到了一个不该招惹的存在。 另一边,周云克送完苏流月后,便淡声道:“回府罢。” 风扬一愣,连忙道:“殿下,今晚抓回来的那些人,就不管了?” 他还以为,殿下是专程来送苏姑娘的,送完后就会回军营审人。 周云克却凉凉地一扬嘴角,“今晚那个头目,是假的,其他人,估计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而且,看那个“头目”的模样,明摆着就是附近随便拉过来的一个普通百姓,什么都不清楚。 今晚官府的人突然冲出来抓人的时候,他吓得当场尿了。 他们今晚的行动,只怕早就被发现了。 只是,他们今晚的行动除了京兆府里的几个核心人员,理应没有其他人知道,便是魏王那边,也只知道他有了重大发现,才会派曹彦过来。 但他具体要做什么,在去到那个脚店附近之前,曹彦也是不知道的。 这只能说明,他们京兆府里,有内应。 想到这里,周云克的凤眸中悄然掠过一抹冷光。 假的?! 一旁的风扬惊得眼眸大睁,但见周云克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周云克径直回了他在内城的府邸。 他基本上不回皇城里的东宫,他也不喜欢回那个冷冰冰的地方。 这个府邸于他来说,虽然也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但这里住着容若和其他一些门客,至少要热闹一些。 周云克翻身下马后,把马鞭丢给了一旁迎上来的小厮。 风扬立刻跑过去问:“殿下,可要把姜大夫请过来?” 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手上的伤口。 周云克脚步不停,只道:“不用,替我把伤药和绷带拿过来,我自己处理便是。” 回府后,他照例是先到浴房里洗漱,直到完全洗去了身上的尘埃污垢,他心里才舒坦了一些。换上一身干净宽松的衣袍后,他披散着一头半干的头发走回了房间里, 这些事情,由始至终,都是他自己做的。 他不喜别人近身服侍,所以他身边的人都会在他回来之前,把热水和换洗的衣物准备好,等他洗完出去后,再进浴房里把东西整理好。 他的房间,也一如他在军中的营帐,宽敞却空荡,除了必要的家具和物件,再没有多余的摆设和装饰。 因为也没什么人会进他的房间,周云克一早就让人把他的书房和房里的小厅打通了,因此他一进门,首先见到的是正对着自己的书桌,书桌旁有一个书柜,上面摆满了书,所有书都由矮到高排列得整整齐齐。 书桌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壶早就沏好的茶和一小碟茶点。 整个房间可以说,落针可闻,寂寥得一丝声响也没有。 周云克按理来说,早已是习惯了,但想起今晚那片璀璨耀眼的星空,心里却莫名地空了一瞬,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那样的星空,他明明看过千万遍。 在一望无际的黄沙大漠里,在广阔孤寂的草原上,在边境伫立于险峻高原的城墙上。 却是第一次有了这种,便连星空也比自己的房间热闹的荒谬想法。 他理了理心绪,走到书桌边,拿出先前看到一半的卷宗继续看,期间,他惯用的小厮明路走了进来,把托盘上的伤药和绷带放在他身边,随即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就在明路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周云克清淡的嗓音突然传来,“等一下。” 明路微愣,转身低着头道:“殿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你不用出去,就在门口边待着。” 周云克说完,没看明路顿时一脸懵的表情,拿起伤药,自顾自地处理起了手臂上的伤口。 他还不至于无法忍受自己的房间里有人。 只是他大多数事情都是自己做的,随从进来了很多时候也只有在一旁干瞪眼的份,也没什么进来的必要。 但今晚,周云克莫名地就觉得,这个房间里到底少了些人气。 他包扎完伤口后,抬眸看向忍不住不停在偷偷看他的明路,忽地,嘴角一扬道:“你在我身边也服侍了好几年了,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求娶女子的经验(一更) 明路被惊到了,连忙低头道:“小人不敢评判殿下……” 周云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淡声道:“下去罢。” 他平日里跟身边这些随从便不算特别亲近,便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风扬和风起,也是公事公办的多。 敢在他面前放肆的也就容若和向北,他坐上了太子这个位置后,身边人对着他的态度就更毕恭毕敬了。 明路会是这态度,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那女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做他的亲人会很幸运? 世间的人间烟火,可以属于任何一个人,却独独不属于他。 明路身子僵了僵,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应了一声后,便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周云克又看了一会儿卷宗,便觉得没什么劲头了,早早地上了床休息。 今晚他难得地做了梦,梦里,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摇曳的烛火下,同样孤寂的房间里,披头散发状似疯癫的女人手里紧紧抓着一条染血的鞭子,脸色狰狞地低吼道:“你跟我一样,你跟我一样可怜!你永远不可能拥有一段美满的感情,你不会被任何人爱上,你会被所有人唾弃、嫌恶! 谁让你……谁让你是我的孩子呢,哈哈哈哈哈!” 小小的、满身伤痕的孩子哆哆嗦嗦地缩在角落里,一脸痛苦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不明白,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母亲要打他?明明他看到,大兄的母亲对他很好,他三弟的母亲,也从来对三弟温言细语的,连三弟脸上被蚊子叮了一个包,都要紧张半天。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母亲要打他呢? 是不是因为他做得没有大兄和三弟他们好?是不是因为……母亲不喜欢他? 女人说着说着,不经意间对上了孩子慌张恐惧的眼神,脸上的神情倏然一僵,似乎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多么刺人,手一抖,鞭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如梦初醒般、慌慌张张地朝面前的孩子伸出了手,带着哭腔道:“云克,我的云克啊,我可是伤到你了?阿娘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阿娘,我的云克啊……” 她的手上,甚至还沾染着方才鞭打他时遗留的血迹。 小小的孩子看着那双雪白上点缀着点点鲜红的手,恐惧得不停后退,后退…… 不要,你别过来。 你太脏,太脏了…… 周云克醒来的时候,天边刚刚翻起鱼肚白,他盯着上头的床帏,难得地晃了晃神,花了点时间才想起今夕是何夕。 他不禁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榻,无奈地笑了笑。 他已是很多年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久得,他都以为自己已是忘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却原来,他不是忘了,只是那些东西更深入地藏在了他的身体里、血液里、五脏六腑里,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暴露出来。 他笑过后,抬起手看了看右手上的伤口,眼前看到的却似乎是昨天那女子低头帮他上药时,头顶上那小小的发旋,凤眸幽黑。 事情有点难办啊。 原本,他想的是非要成亲也不是不可,他对自己的婚事没什么多余的期望和向往,曾经他甚至完全没想过那方面的事情。 如今,也不过是他身处这个位置,不得不去做的一件事罢了。 他不需要找一个多么喜爱的女子,也不需要那个女子对他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只需要她能胜任好太子妃这个位置,不去拖他后腿便是。 只是,姑姑举办的赏荷宴上,他逼着自己把那些千娇百媚各具特色的女子一一看进了眼里,却终是比不过昨晚隔着袖子烫在他皮肤上的温度。 他不是自欺欺人的人,纵然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但他也不至于对自己情绪上的微妙变化毫无察觉。 周云克想到这里,把右手放下重新撑着床榻,身子微微后仰,轻轻叹息一声。 他可以接受自己只是娶一个毫无感情只是政治需要的妻,但对于自己真心恋慕的女子…… 他竟是有些胆怯了。 担心自己的反复无常会吓到她。 害怕她对他毫无男女方面的情谊。 更担心,自己这个性子,是否能真的给到她幸福。 周云克难得地就这样坐在床上,想着跟打仗和政事毫不相关的事情,他的生活十分枯燥,平日里除了那两件事,他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明路小心翼翼的声音,“殿下,您起了吗?” 他在军营中养成了十分苛刻的日程表,每天都是卯时正(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去晨练一个时辰后吃早膳。 明路许是见他今天没有在平时的时间出来,有些担心了。 周云克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下床站了起来,利落地穿上衣服,一边整理衣袖一边淡声道:“去请容先生过来一起用早膳。” 对于这段忽如其来的情愫,他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不是那种会被过去牵绊不敢前进的软弱性子。应该说,多年的军旅生活,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冲锋陷坚的天性以及对认定的目标的执着。 然而,一个活生生的人到底与没有生命的城门或者州镇不同。 他并不想吓到她。 也不想她成为多年前母亲嘴里的那个会唾弃嫌恶他的,“所有人”里的一员。 周云克通常会在大厅处宴请自己府上的门客。 只是,出面与那些门客维系关系的向来是容若,周云克只会在逢年过节时出面,出来与他们应酬一番。 这般大早上把人叫过来的行为,更是少之又少。 因此,容若走进大厅的时候,一脸狐疑,差点都要以为明路在故意捉弄他了,直到看到了端坐在主座上的周云克,和他左下方已是摆好了一份早饭的席位,才确信,今天的太阳定然是打从西边起来的,他们殿下竟真的邀请他一起来吃早膳! 要知道,平日里他想见他们殿下这个大忙人一面多难啊,很多时候都是他厚着脸皮凑上去,才能和自家殿下说上几句话。 容若不禁有些喜滋滋的,给周云克行了礼后,便在给他准备好的座位上坐好,夹了个新鲜出炉的羊肉烧麦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道:“殿下,难得啊难得,您终于想起了天天为您做牛做马的小人,知晓要慰劳慰劳小人了。” 周云克只兀自喝着手里的热茶,没有搭理他。 容若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自家殿下了,也不在意,正大快朵颐之时,身旁突然传来自家殿下的声音,“容先生,你可曾有求娶女子的经验?” “噗——” 容若一口还没咽下去的羊肉烧麦就这样被他尽数喷了出来,差点要把自己呛死。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要相信我啊(二更) 周云克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略为嫌弃地蹙了蹙眉。 幸好,一旁随伺的侍从立刻跑了上来,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了那满桌满地的狼藉。 容若却哪里顾得上这些,连忙转头看向自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殿下,竟是都有些结巴了,“殿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想求娶的女子了?” 说着,他立刻便反应了过来,眉毛高高扬起道:“莫非是苏姑娘?!” 周云克面上神色不变,但第一次与别人说起这个话题,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容若脸上的神情啊,顿时如那初升的太阳,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海底最圆润耀眼的那颗珍珠,顿时喜得都不会说话了,“老天爷!殿下,您……您竟然开窍了,您的脑子竟然能在这种事情上转过弯来,小人……小人实在是太惊讶了,那简直是铁树开花,水中捞月,母猪上树,老牛吃嫩草……” 饶是周云克性子再沉稳,额角青筋也忍不住抽了抽。 前两个词便算了,后两个词是什么意思? 幸好容若到底是容若,很快便找回了理智,狠狠咳了两声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嘟囔着道:“本来就是,殿下今年都二十有六了,苏姑娘才十六,这不就是老牛吃嫩草嘛……” 周云克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把杯子放下,嗓音发凉道:“若容先生无法解我的惑……” “哎!殿下,慢着慢着!是小人嘴贱,是小人胡说八道!” 自家殿下好不容易迈出了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他恨不得替殿下代劳! 而且,殿下竟然愿意跟他坦诚这件事! 说明,殿下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 可是,他跟殿下比也不过半斤八两,都是一根得过且过的老光棍罢了。 但!作为殿下的心腹,他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容若立刻做出一副深沉严肃的模样,道:“殿下,这件事事关重要,需要从长计议,毕竟苏姑娘不同于一般的女子,若她不是心甘情愿想嫁,一味逼她反而适得其反。” 毕竟,他先前不过是看着她的眼神热切了一些。 那之后,她每每在京兆府见到他,都远远地就掉头就跑。 见他说的话似乎靠谱了起来,周云克微微扬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小人觉得,殿下不妨使出围魏救赵之计!这回,京兆府顺利抓获了烧死魏五郎的凶手,让魏五郎九泉之下得到了抚慰,魏御史对殿下那叫一个感恩戴德,今天一大早接到消息,就遣人送了份大礼过来。 刚巧,魏家先前就曾对殿下示好,应是有依附殿下之心。” 容若越说,眼睛越是闪闪发亮,“苏姑娘的大舅薛侍御在御史台做事,殿下不妨趁着这个机会,让魏御史牵线搭桥,把薛侍御一并收入靡下! 苏姑娘的三表哥不是也要参加会试吗?若他会试通过,殿下不妨略施恩惠,把他也拽进手心里! 苏姑娘十分重视与薛家人间的情谊,等薛家都臣服于殿下了,殿下再开口求娶苏姑娘,不愁苏姑娘不答应!” 周云克额角的青筋再次跳了跳。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就这件事向容若求教。 也无比理解,为什么周景琛那家伙总是嘲讽,他手底下都是一群只会打打杀杀的大老粗了。 他倏然站了起来,凉凉地看了容若一眼,“容先生这提议很好,以后也不需要再提了。” 说着,他又道了句:“这件事,不需要容先生插手,我自己想办法便是。” 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一脸懵的容若。 不是,他觉得他的提议确实很不错啊,殿下怎么竟是一副……万般嫌弃的表情?! …… 因为顺利解决了一个案子,苏流月当晚回去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一早起来,就直奔养正书院。 昨天和周云克那般讨论了一番后,苏流月决定先不急着把白和的事情告诉薛文津,先试探一下他可是知道这件事了,不知道的话,还是让他先安心备考。 她已是请京兆府那边的人尽量封锁白和出事的这件事,一些知情人,她也请人去拜托他们先不要跟薛文津说了。 她是女子,自是不能随便进出养正书院的,因此,她和薛文津约在了养正书院附近的一个茶馆见面。 她去到茶馆后,坐了没一会儿,薛文津就来了。 苏流月欣喜地站了起来,正要迎上去,就见薛文津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甚至透出几分严肃来。 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等他走近后,小心翼翼地道:“三表哥,你怎么了?怎么是这副表情?” 莫不是,他听说了白和的事了…… 薛文津瞥了她一眼,只淡淡地道:“流月,你先坐下。” 苏流月暗暗地打量了他一番。 也不对,他这副模样更像是冲着她来的,而不是因为白和。 她脑子微微一转,立刻明白了原因,乖乖地坐下后,扬起一个讨好的笑,道:“三表哥,你可是因为我瞒着你们给太子殿下做事,生气了?”薛文津原本拿起了茶壶想给她倒茶,闻言动作一顿。 他这个表妹,还是一如既往地冰雪聪明。 他抿了抿唇,放下茶壶沉声道:“你知道就好,你可知道我这些天心情多复杂?只是见你一直忙着查案,想着不能打扰你,忍着不问你罢了。 听说你昨天,又连夜去查案了?还是做的埋伏抓捕凶犯这般危险的事情?” 苏流月不禁奇道:“三表哥,你怎么知道?” 他不是一直待在书院里么? 薛文津要被她气笑了,“你以为我在书院里,就真的完全不关心家里发生的事情了?我这段时间担心你,时不时就会让平柏回家打探一下情况,你昨天这么晚出去,阿娘意见很大,一直说京兆府不做人事。 若你真的是在替陆少尹做事便算了,陆少尹也不可能一直拘着你,不让你离开。 谁料你竟是……那样的大人物,你确信以后真的能全身而退?” 说到这里,薛文津又忍不住有些忧心忡忡了。 他总算是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给他发帖子了。 还有,那天在魏五郎的院子里,太子殿下看他那眼神,绝不是单纯的打量。 虽然他是半路当的太子,但能坐稳那个位置的人,心思又怎么可能单纯? 流月先前说,如今她在京兆府帮忙,只是因为京兆府人手不足,等恩科过后,有了人手就能抽身了。 这段时间京兆府的案子,基本都是流月破的,因为这些案子,太子殿下在朝廷和民间的名声也越发好了,他现在担心,太子殿下到时候真的愿意放流月走吗? 苏流月多少能猜到他在担心什么,嘴角一扬道:“放心,你可能不了解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这个人,确实挺好的。” 薛文津微愣,他能看出来,流月是真的信任他。 “不过,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关心我,才会这么担心。” 苏流月笑眯眯道:“三表哥,你也要相信我啊。” 薛文津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无奈地笑笑,叹息着道:“反正,你自己知道分寸便是,你以后终究要嫁人,太子殿下也会迎娶太子妃,若让人知道你一直和太子殿下私下里有联系,受到伤害的只会是你。”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古代对女子总是特别苛刻的,这一点,在原主被郑九郎退婚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她一心安薛文津的心,提起茶壶殷勤地给他倒茶。 忽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讨人厌的声音,“哟,这不是苏家的三姑娘吗?好好来吃个茶竟然碰上了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真真晦气!”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护短(一更) 苏流月微愣,下意识转头,就见他们身后,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群珠翠罗绮、侍婢环绕的年轻贵女,这里头,赫然还有郑家的五姑娘——郑锦钰。 赏荷宴时,郑五姑娘也是他们怀疑的凶手下一个会找的目标之一,因此苏流月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其他女子,她虽然也有印象在赏荷宴上见过,但没几个是能跟她的身份对上号的。 这个茶馆不是什么档次很高的茶馆,胜在环境清幽,离养正书院近,苏流月倒是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她们。 方才开口说话的,正是郑锦钰。 只见她斜着一双眼睛看向苏流月,精致的脸上满是嫌恶之色,“文雅,你带咱们来的到底是什么地方?竟是连这种人也在这里!” 另一个跟在郑锦钰身旁的蓝衣贵女立刻道:“对啊,这女人最近都成了京城贵女圈的笑话了吧!赏花宴那天老天爷开眼,让她一下子踩住了那条蛇,就自以为立了什么大功了,长喜长公主叫她过去亲自对她表达感谢,是长喜长公主性子好,赏罚分明,她却蹬鼻子上眼地赖着不走了,害其他人以为她被长喜长公主破格收为了学生,实在是好不要脸! 更别说她先前还敢嫌弃郑九郎,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难怪锦钰见到她,心情会这么不好了!” 站在郑锦钰另一边的一个青衣女子却嗫嚅着道:“可是……可是咱们今天不是专程出来陪文雅过十六岁生辰的么?是文雅说这家店环境清幽,糕点别致,所以想来尝尝的……” 她一开口说话,苏流月的眼神就猛地移到了她身上。 却见那是个脸庞微圆、长得很是清秀可爱的女子。 而她的声音,她记得很清楚,正是郑锦钰在赏荷宴那天,威逼利诱她给别的贵女下药的那个姑娘! 那个蓝衣女子被她噎了噎,立刻没好气地道:“叶语君,你懂什么!虽然这家茶馆是文雅提议来的,但咱们来之前谁能料到苏家这三姑娘也在这里啊?见到这女人不止锦钰举得晦气,文雅也会觉得晦气的好么!” 叶语君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有些畏缩地道:“是……是这样么?” 在这一群一个比一个嚣张跋扈的贵女中,这个叶语君简直就像个异类。 “当然!” 那个蓝衣女子说着,看向了人群中央一个身着飘逸白裙、脸色清冷美艳的女子,道:“文雅,你来说说,你想不想见到这女人?偌大一个京城可不缺有特色的茶馆,咱们大可以去别家!” 苏流月随着大伙儿的视线,看向了那个白衣女子。 从站位和她们说的话来看,今天的主角显然是她。 而她也是这群女子里,苏流月少有的几个能对上号的——古文雅,古家的四姑娘,其爷爷是当今有名的大儒,现任国子监祭酒。 当初长喜长公主举办的才艺展示上,她是第一个上场的,因此苏流月对她印象比较深刻。 却见古文雅柳眉微蹙,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苏流月一眼,嘴唇微张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苏流月身后,却突然传来杯子重重落到桌面上的声音。 苏流月为了方便和薛文津说话,特意选了茶馆的二楼,二楼客人本来就少,又是本来就是走意境清幽路线的茶馆,整个二楼,除了她们几个人,再没有旁的人大声说话。 因此,这“啪”的一声尤其突兀,且刺耳。 一众贵女惊了惊,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苏流月对面脸色冷沉、眸色清冽的年轻男子。 她们的全副心神都在苏流月身上,倒是没仔细去看苏流月对面坐的是什么人。 这一看,一众贵女都有些讶异,这竟是一个气质儒雅、面容俊朗的男子!然而,他身上的那股儒雅气质并不是毫无攻击性的,一双星目此时仿佛带刺一般看着她们,冷声道:“满口污言秽语,结党营私以排斥异己,京城各大名门望族的姑娘竟是这副模样,在下今日算是见着了。” 众贵女脸色猛然一变,那蓝衣女子最先沉不住气,愤然道:“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们?!我还没说你呢,青天白日的就出来与女子私会,你可知道这苏三姑娘是个什么人……” 薛文津脸上的神情更冷了,猛地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流月是我表妹,我与流月坦坦荡荡、襟怀坦白!只有立身不正的人,才会总觉得别人也与自己一般立身不正!” 蓝衣女子眼眸猛地一瞪,被气得说不出来了,“你……你这家伙……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不需知晓你们是谁。” 薛文津冷冷地环视了众贵女一圈,道:“也没兴趣知道,我只知晓,是非之地,不应久留,我也不屑于久留。 流月,我们走。” 说着,随手放下了几个铜板,便大步离去。 苏流月看向自家三表哥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直到薛文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才嘴角一扬,道:“来了。”说着,慢慢站了起来,转向一众或气或震惊或还没回过神来的贵女,笑眯眯道:“我三表哥说了,这里是是非之地,而你们呢,就是引发是非的人。 我再说得直白一点罢,见到你们,我们也觉得挺晦气的。” 说完,转身就脚步轻快地跟上了薛文津。 她原本已是做好准备反击了。 哪里能想到,她三表哥会这么给力呢。 直到他们的身影下了楼梯,蓝衣女子才如梦初醒一般,狠狠跺了跺脚咬牙道:“这苏流月竟还嚣张起来了!她那什么什么表哥也是,简直了!他说他们之间是清白的就是清白的了?!锦钰,幸好你九哥跑得快,这种女人就……就不该娶进家里……” “够了!” 她话没说完,古文雅就突然脸色难看地低斥道:“说够了没有?这件事确实是我们这边先引起的!这里可是公众场合,出入的也多是有识之士,你们可知道你们方才的样子有多难看!” 蓝衣女子倏然被她训斥了,脸色微微一白,心里很是不服气,只是想到古文雅的身份,又不敢反驳她,只能嘟囔着道:“明明……明明是苏家那个三姑娘先做了那等厚颜无耻、不知好歹的事情在先……” “不管别人做了什么,都不是我们过去对她说那些污言秽语的理由!” 古文雅嘴角微抿,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道:“罢了,我身子不太舒服,先回去了,你们今天是陪我来的,今天的花销由我出,你们自个儿去玩罢。” 说完,转身便走。 有几个跟古文雅关系好的贵女立刻急急地追了上去,“文雅!”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郑锦钰似乎被气到了,忍不住狠狠道了句:“瞧她这副清高的样子,她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会成为你的倚仗(二更) 蓝衣女子本就气得不轻,见郑锦钰站在了她这边,脸色立刻一喜,也狠狠道:“就是!咱们方才和那个苏流月发生冲突,不也是替她不值,怕因为苏流月的出现影响了她过生辰的心情嘛!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她仗着自己是古祭酒最疼爱的孙女,总是做出一副大公无私、不染尘埃的样子,但谁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 上次的赏荷宴,她就是第一个上台表演才艺的,在台上写对联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差贴在太子殿下身上了,太子殿下就没看她几眼! 但锦钰你上台的时候,我瞧着太子殿下一直在朝你那边张望呢。” 郑锦钰闻言,又是自傲又是阴沉,冷声道:“太子殿下看我再多眼又有什么用?” 她三姐已是入了后宫,成了圣上的宠妃。 按理来说,他们郑家跟三姐同辈的女子,是不可能再嫁给几个皇子了。 蓝衣女子见自己的马屁拍到位了,连忙道:“怎么没用?说明锦钰你优秀啊,便连向来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也对你青睐有加!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姐姐嫁给圣上,妹妹又嫁给太子或王爷的例子。 像锦钰这么优秀的,从来不缺求娶的人,也不用太急,可以慢慢挑。 更别说,你如今成了长喜长公主的学生,有了这个身份,你想嫁谁不可以啊?” 这番话简直是说到郑锦钰心坎上了。 上回的赏荷宴,她确实被选中了。 今天来的这群人里,被选上的也就她和古文雅。 她不禁下巴微扬,瞥了蓝衣女子一眼,道:“还没被正式选上呢。” 她们上回也满心以为自己被选上了。 然而,长喜长公主就是长喜长公主,她非要等下一次再举办一个宴席,让先前赏荷宴上因为身体问题没能表演的女子也一并表演了,再出最后的入选名单。 上回被叫去见长喜长公主的几个姑娘,只能说是暂时入了长喜长公主的眼。 但那又如何,如今她已是半只脚踏入了长公主府了,便是后面又有人上来了,谁敢跟她争这个位置? 怕的,是她连入长喜长公主眼的机会都没有。 蓝衣女子笑得讨好,“那不是就差公诸于众了嘛!哪像那个苏流月啊,便是在长喜长公主那里赖了一个下午也没机会! 对了,你们都收到长公主府的帖子了吧?下一次宴席就在六天后,我看帖子上写的地点是在城外的一处别苑里,我听别人说这次的宴席不像上一回那般大规模,主要是让上次没有表演的女子补上表演的机会,因此收到了帖子的人没有多少。” 郑锦钰一扬眉道:“我自是收到了。” 叶语君也道:“我……我也收到了。” 蓝衣女子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怎么想搭理她。 郑锦钰却转头,朝她笑了笑道:“语君上次也因为腹疼没能表演,会收到帖子再正常不过了,你这次可得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出什么问题了。” 对于帮了她又对她没什么威胁的叶语君,郑锦钰向来不吝于对她展示这种最廉价的友好。 见到郑锦钰对叶语君的态度,蓝衣女子微微一愣,原本已是到了喉咙口的阴阳怪气的话就这样又咽回了喉咙里,也扬起笑容道:“对啊,语君,下次可就看你的表现了!” 一边说,眼底深处一边掠过一抹不甘。 明明不管是论家世还是跟锦钰相识的时间,她都优于这个叶语君。 凭什么锦钰最近对她的态度,却是慢慢地比对她还好了? 这个叶语君,凭什么?! 另一边,苏流月和薛文津离开了茶馆后,薛文津似乎还在生气,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苏流月好笑地看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嘲讽的是她这三表哥呢。 直到快到养正书院了,薛文津才停下脚步,转身嘴角微抿地看着苏流月道:“流月,方才那样的事情,你可是时常会遇到?” 他不是不知道流月自从被郑家退婚后,就一直活在流言蜚语里。 但方才亲眼见到了别人对流月的嘲讽,才真切地感觉到了,那些人有多过分。 苏流月嘴角微扬道:“确实遇到的不少,但放心吧,三表哥,我完全没把那些人当一回事。” 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他们说什么呢。 薛文津看到她神情豁达,不像是装的,心头的郁闷才消散了一些,轻叹一口气道:“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 可惜,自家表妹的那些本事,都不能为外人道。 明明,流月是个连太子殿下都这般重用的人。 苏流月不禁轻笑一声,道:“行了,三表哥,你快回去复习吧,她们如今敢这般轻视我,还不是因为我没有倚仗?你看她们敢说郑五姑娘的坏话?敢说古四姑娘的坏话?苏家那边我是不指望了,你和大舅可要努力给我长脸啊!” 薛文津忍不住被她逗笑了,直视着她,一脸认真道:“好,以后,我定会让薛家成为你的倚仗。”看着薛文津进了书院后,苏流月才往回走。 跟在她身旁的尔思忍不住一脸感慨道:“三少爷对姑娘真好,其实,若姑娘能嫁给三少爷,不失为一段良缘……” 这些天,尔思和尔安一直轮流去满一芳帮忙。 今天,轮到尔思在她身旁伺候。 其实,若不是这两个丫头坚持,苏流月是恨不得她们都去满一芳帮忙的。 苏流月嘴角微抽,连忙道:“停停停,我早说了,我跟三表哥是不可能的!” 尔思顿时很是遗憾地撇了撇嘴,突然又道:“不过,姑娘你竟然一直在给太子殿下做事!姑娘你太奸诈了,竟连奴婢和尔安也瞒着!那姑娘岂不是时常能见到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人真的很好吗?他对手下的人会不会很凶或者很不近人情?奴婢先前在赏荷宴见到太子殿下时,就觉得他像天上的神仙一样高高在上不好亲近……” 尔思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了这件事,这会儿终于有空表达她的震惊之情了,那满心满腹的话顿时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苏流月默默地看了看天,却没有打断她。 罢了,听她说这些,好过听她一直撮合她跟薛文津。 苏流月又去满一芳看了看,见满一芳的生意一如往常地羡煞旁人,才心满意足地回了苏家。 自从赏荷宴结束后,她便一直待在薛家,今天也是时候回来打个卡了,免得郭氏什么时候就又叫人去薛家把她抓回来。 却没想到的是,她刚回到了久违的房间里,郭氏就挂着一脸虚伪的笑走了进来,甚是热情地道:“流月,哎呀,你终于回来了,你这么多天都不回家,可担心坏阿娘了!”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章 她最大的诚意(一更) 苏流月一脸愕然地看着郭氏,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她的满一芳咸鱼大翻身,想打她的满一芳的主意了。 耐着性子听完了郭氏的话后,她恍然大悟。 长喜长公主竟是又要举办宴席了,而且,这次她放出话来,这次宴席就请上回赏荷宴没能表演的那几个女子,以及京城的几大世家,其他人就不请了。 就在苏家人满心以为这次宴席与自己无关的时候,长公主府竟是来了人,毕恭毕敬地给他们递上了请帖。 郭氏那叫一个惊喜啊,简直都受宠若惊了,这次宴席更像长喜长公主的私人宴席,比起先前的赏荷宴,有更多机会与长喜长公主接触,更别说,长喜长公主已是放话,还会邀请新京几个世家的子弟过去。 这样的宴席,寻常人哪里敢肖想?只要能去,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啊! 然而,当郭氏兴高采烈地翻开帖子后,才发现,这个帖子竟只邀请了苏流月一个人!说是因为苏流月上回帮忙制服了恶蛇,长喜长公主心里感激万分,才邀请她也去参加这次的宴席。 苏流月不知道的是,郭氏的脸色当场变得十分精彩。 再然后,便是她回府,自投罗网了。 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苏流月微微挑眉,嘴角一扬道:“阿娘这是想让我把四妹妹和六妹妹也一起带去吧?” 郭氏脸色微微一僵,暗骂这丫头真的死精死精的,依然笑得一脸灿烂道:“对啊,到时候你一个人过去,没个熟悉的人在身边陪着,多无聊啊,这个帖子上没有邀请阿娘,阿娘是不好厚着脸皮跟去的,但你带着你两个妹妹,就是姐姐带着妹妹去见见世面,长喜长公主知道了,还要夸你这个姐姐做得贴心呢。 你们姐妹三个一起去,还能互相有个照应,阿娘在家里啊,也不用那般忧心了……” 那次赏荷宴回来后,她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什么长喜长公主没有收她的雪儿当学生! 明明雪儿说,长喜长公主单独见她们时,一直在夸她,对她很是欣赏。 因为这件事,雪儿一个人在房间里闷了好几天,饭都没怎么吃。 唯一庆幸的,就是长喜长公主没有瞎了眼,把这死丫头收了。 然而,即便当不了长喜长公主的学生,她的雪儿多跟长喜长公主亲近亲近也是好的,何况,她的雪儿还没定亲呢!上回赏荷宴,她们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才艺展示上,雪儿都没机会认识认识那些世家子弟,这回倒是个绝佳的机会! 苏流月似笑非笑地看着郭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阿娘说自己不能厚着脸皮跟过去,我只怕,四妹妹和六妹妹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啊。” 郭氏脸上的笑容僵得更厉害了,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却还是笑容满脸地道:“你们是姐妹,姐妹一起行动,怎么能叫厚着脸皮呢?长喜长公主的请贴上也没说,只能你一个人去赴宴……” 苏流月也没想跟郭氏闹得太僵,毕竟她还是想以后能在苏家过几天安生日子的。 但要她毫无芥蒂地带着苏柔和苏流雪去赴宴,给她们两个当踏板,也不可能。 她笑眯眯地看着郭氏,道:“阿娘说的是,咱们毕竟是姐妹,不过……上回我去赴宴,我大舅母就说我的打扮太素了,一点也不像是去赴宴的,幸好上回赏荷宴去的人多,没有多少人留意到我的打扮,后来长喜长公主感念我制止了一场骚动,也没有说我什么。 但这回的宴席去的人本来就少,若我还穿得那么素,岂不是显得……太不尊重长喜长公主了?” 郭氏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硬邦邦地道:“你想要什么?” 苏流月笑了,“也没什么,我大舅母上回赏荷宴时就说过,当初我外祖父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对她可谓千娇百宠,我母亲出嫁时,他还特意找了一个有名的匠师,给我母亲打了一套赤金嵌红宝石缠丝牡丹头面,如果我母亲还在世,在这样的重要场合,定是会拿出那套头面给我用来打扮的……” 薛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这套头面,是原主母亲的嫁妆里,最值钱的一套首饰了。 剩下的,基本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到时候她向郭氏讨要起来也容易。 但这套首饰,能先拿回来还是要先拿回来的。 何况,这套首饰是当初外祖父亲自设计,然后请人打造,原主母亲生前对它十分珍惜喜爱,能把这套首饰要回来,也算是能慰藉九泉之下的原主和她的母亲了。 郭氏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要割她的心肝! 那套首饰华贵异常,当初她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些年也没少偷偷拿出去带。 她原本……原本还想装傻,直接把这套首饰私吞了! 都怪薛家那群人!这死丫头的亲娘死去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要不是那群薛家人在她背后煽风点火,她怎么知道她死鬼娘的嫁妆里有这么一套首饰!郭氏暗暗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扯着嘴角道:“你说那套头面啊……那套头面华贵是华贵,但也因为它太华贵了,一般只适合在一些重大场合佩戴。 这次宴席不比上次的赏荷宴,更像是长喜长公主的私人宴席,你带这套头面去,未免太夸张了。 不若阿娘在阿娘或雪儿的首饰里,挑几样合适又端庄的给你……” “我从没见过那套头面,也没法判断我适不适合带着它去这次的宴席啊。” 苏流月一脸无辜地道:“何况,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也许在阿娘看来,这套头面太贵重了,在我看来,却刚刚好呢? 罢了,我只是觉得,长喜长公主这般看重我,明知道我只是无意间踩到那条蛇,还愿意请我赴宴,我想好好打扮一番,用最能表现出我的诚意的模样过去。 若阿娘不愿意让我佩戴我母亲的那套头面,那个宴席,我干脆不去了……” “这怎么可以!” 郭氏顿时脸色一变。 这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这次的机会有多难得! 最后,她只能狠狠一咬牙,硬挤出一个笑容道:“好,既然你觉得要带上你母亲那套头面,才能表现出你最大的诚意,我一会儿就让人把那套头面送过来。 到时候,你可得做好姐姐的样子,带好两个妹妹。” 苏流月见好就收,立刻扬起一个笑容,爽快地道:“这是自然的,阿娘放心吧!” 她放心,放心才有鬼! 郭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憋屈得快要爆炸了,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硬撑着慈母的样子让她好好休息,就猛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一走出去,搀扶着她的鲁嬷嬷就恶狠狠地道:“这小贱人,当真是越发嚣张了!可是,夫人真的要把那套头面还给她吗?那混账伍将军如今还在天天过来敲竹竿呢,内库……都快空了吧?” 那套头面要是典当出去,要值不少钱呢!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一章 姑娘你好坏啊(一更) 说起伍将军那个无赖王八羔子,郭氏的心就压抑得更难受了。 他们没能攀上长喜长公主的高枝,也就没法借长喜长公主的名头甩掉这尊大佛。 正如鲁嬷嬷所说,这段时间,苏家的钱都快被那王八羔子讹没了,他们府上已是节衣缩食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咬了咬牙道:“这也是为了咱们苏家的以后,若雪儿在这次宴席上能入了某个世家子弟的眼,咱们苏家也算是有了个坚实的靠山了。 辰儿今年已是十二岁了,再过几年,也能下场考科举了,不管怎样,我都要给我的辰儿最好的倚仗!” 鲁嬷嬷暗暗叹息了一声,道:“本来,郑家说过会扶持咱们苏家的,谁料因为三姑娘上次那么一闹,郑家自觉颜面大失,虽然他们愿意让四姑娘代替三姑娘嫁过去,但那之后,他们就对咱们苏家不咸不淡了,别说扶持了,他们甚至不愿意把咱们苏家当成平常的亲家一样走动!” 这一切都怪三姑娘那个小贱人! 本来,她以为她有那么一张脸,多少还是能为苏家做点贡献的,谁料连伍将军都看不上她! 若不是她那么没用惹人嫌,他们苏家也不至于被逼到现在这个地步! 鲁嬷嬷说到这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可是,老爷那边不是说,他也会想办法么……” “呸,都多少天了?咱们家都快被败光了,他还说想办法呢。” 郭氏咬了咬唇,“我是等不及了,何况,我这也是为了雪儿一辈子的幸福着想。 我已是与雪儿说了这次宴席的厉害之处,她会知晓怎么做的。 梅香,待会回房间后,你就把那套赤金嵌红宝石缠丝牡丹头面给三姑娘送过去。” 晚上,尔安回到苏家后,听说苏流月把夫人那套头面要回来了,不禁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先前,大舅爷和云夫人就时常担心苏家人不会把夫人这套头面还给姑娘,若他们知道这件事,定会很高兴! 只是,姑娘,你真的要带着这套头面去赴宴吗?” 苏流月想起那套头面金光闪闪的样子,默默地望了望天,“你当我吃饱了撑的?” 带去当傻子一样被人围观么? 尔思闻言,忍不住道:“哇,姑娘你好坏啊,你是用长喜长公主的宴席当借口把这套头面要回来的,若夫人到时候见你没带,定是要气死了。” 想到郭氏的表情会变得多么精彩,尔思忍不住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尔安也不禁嘴角微扬道:“不过,姑娘有句话倒是说对了,长喜长公主这回特意把姑娘也一起邀请去赴宴,足见长喜长公主对姑娘的看重。 姑娘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 说起来,上回的赏荷宴太子殿下去了,这回的宴席,太子殿下也会去吧?”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看向苏流月。 自家姑娘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她一回来尔思就倒豆子一样跟她说了,直到现在,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把自家姑娘和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扯上关系啊…… 苏流月忍不住好笑道:“你看我干嘛?我只是在帮他做事,又不是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怎么可能知道他届时会不会去?” 到底是小女郎,某些满溢着桃花气息的桥段早已是被尔思畅想过一番了,也遭到了苏流月的全盘否定。 因此,尔思和尔安在这件事上的少女心早已是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尔思嘟了嘟嘴,忍不住道:“咱们姑娘那么漂亮,又那么能干,太子殿下竟然一点心思都没有。 太子殿下要不就是像民间传的那般,不喜欢女子,要不就是要修仙!” 反正,绝不是他们姑娘的问题! 苏流月笑而不语。 周云克的情况还是没有那么糟糕的。 反正,他应该是能正常成婚生子的,只是婚后的生活,大抵不会像别的人一般,和自己的妻黏黏糊糊恩恩爱爱罢了。 很快,就到了长喜长公主举办宴席的日子。 苏流月这次的打扮比上回赏荷宴时更精心,一头乌黑长发梳成了简单又不失少女灵动的灵蛇髻,发髻用一根精致典雅的镶琥珀珠银丝双碟钗固定着,还带了一把闹蛾金银珠花树头钗,首饰虽少却精,足以显示出她对这次宴席的重视。 正如尔思所料,郭氏见到她的打扮,整张脸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不是说,要带你母亲那套头面……” “那个啊……” 苏流月做出一副羞愧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气死人不偿命,“我看过那套头面后,发现不该不信阿娘的眼光的,那套头面确实太华贵了,不适合在这次的宴席上佩戴,下次阿娘再给我提议,我定是不会不听了。” 她信她才有鬼! 郭氏拼命暗示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才能维持脸上的笑容,把她们姐妹三人送上了马车。 这次,为了展示她们的“姐妹情深”,郭氏特意安排了她们坐同一辆马车。苏流月没什么所谓,一上了马车就闭着眼睛假寐。 苏流雪和苏柔又气又憋屈,只是也知道这次能参加长喜长公主的宴席,是沾了苏流月的光,一路上倒也安分,只当苏流月不存在,两人低声说着话。 这次宴席的地点是在郊外的一处别苑里。 据说,那曾是前朝第一富商罗家的产业,罗家先前依附康家,大的罪孽虽然没犯,但以权谋私、官商勾结这些事情却是板上钉钉的。 罗家为了自保,新朝建立后,把自己一半的产业拱手上交,这处别苑便是其中之一,后来被圣上赏赐给了长喜长公主。 据说这处别苑依山傍湖,周边的景色恍如仙境,罗家当年是为了自家老太君养病修这处别苑的,因此十分用心,整个别苑采取江南典雅别致的庭院风格,里头还种了许多奇花异树,作为长喜长公主举办宴席的地点,是完全够格了。 而因为这处别苑在城外,长公主府的人送帖子过来的时候便说了,大家愿意的话,可以在别苑里住上一晚再走,长喜长公主喜欢热闹,有这么多年轻的孩子陪着她,她会很高兴。 因此,苏流月几人都做好了留宿的准备。 马车一路离开了城门,往别苑而去。 此时已是夏末,天气变得有些凉爽了,加上今天早上下了雨,气候可以说十分宜人。 若忽略对面那两个扫兴的人,苏流月倒是颇有一种去郊游的悠闲感觉。 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杂之声—— “完了,七哥,这可……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五妹妹先不要慌,九郎,你先去把马车里那几个姑娘扶出来!” “唉,七哥,包在我身上!” 苏流月闻言,不禁掀起马车帘子看了出去。 苏柔和苏流雪也跟着转头朝外张望。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二章 嫡长女的责任(一更) 苏柔忽地,脸上一喜,失声道:“九郎!” 说完,她连忙探身道:“车夫,停车,停车!” 苏流月这时候,也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嘴角微抽。 竟然是她的便宜前未婚夫——郑柏宗,不用想,那一行定然都是郑家的人了。 这一路上,怎么遇到的尽是一些讨厌的人。 郑家的马车一共有四辆,此时他们都围在了第一辆马车处,细细一看,那辆马车的前右方车轮竟是陷进了一个水坑里。 今天早上刚下过雨,地上还有许多没有散去的积水,那个小水潭下面的地面估计裂了个坑,只是被雨水遮挡住了,让人误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水洼。 苏流月他们的马车最终停在了郑家的马车旁边,苏柔连忙走了下去,神色欢喜地迎上了走过来的郑柏宗,“九郎,你们怎么在这里?” 郑柏宗眉头微蹙,道:“我们正在前往长喜长公主举办宴席的别苑,你……竟然也要去,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说到这件事,苏柔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她怎么说得出口,她们这回是沾苏流月的光去的? 她含糊道:“我也没听你说你要过去啊……”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文雅爽朗的声音,“马车上的是苏郎中府上的人吧?我们这边出了些状况,请恕我们无法上前见礼。 九郎,这马车的车轮卡得紧,你先过来,我们一起把马车拉出来。” 却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着滚蓝边祥云纹白袍、面容端正俊朗的郎君,那郎君看起来十**岁的年纪,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自然而然的矜贵气度。 郑柏宗看着十分听那郎君的话,立刻应了一声,都没和苏柔说一句,便转身走了回去。 苏柔的脸上不禁现出了几分失落,只是一双眼睛,也忍不住含羞带怯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郎君。 马车里的苏流月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不禁有些好奇。 那郎君是什么人?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声,随即苏流雪的声音响起,“三姐还是别看了,你先前和郑九郎订婚,已是算高攀,郑七郎更是不可能看上你的。” 苏流月转头看向她,眉微挑道:“这郑七郎是嫡出?” 郑家是个大家族,里头的郎君姑娘一箩筐一箩筐的,苏流月还真认不全。 苏流雪抬起下巴轻哼一声,道:“郑七郎当然是嫡出,而且还是郑家这一辈的郎君里,唯一到了适婚年龄还没婚配的郎君。 他今年刚满十九岁,便在大理寺担任要职,前途不可估量。 这样的郎君,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郑家,对于他的婚事都定然十分看重,你就别想了。” 她努力一把,也许还有可能。 阿娘让她留意的几个郎君里,便有这郑七郎。 只是,这郑七郎的官职还是低了些,只是个大理寺司直,虽然阿娘说,这个职位只是郑家让郑七郎试水的,但若是有更好的人选,她干嘛不选? 苏流月?算了吧。 苏流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在她眼中,仿佛是什么饥不择食的色中饿鬼。 不过,看来郑家这次出行的人里,地位最高的就是这个郑七郎了。 就在这时,随着不远处整齐的“一、二、一、二”的口号声,那辆陷进了水坑里的马车终于被拉了上来。 郑七郎带笑的声音随即响起,道:“好了,终于可以继续上路了!钰儿,九郎,你们随我过来,去向苏郎中府上的人见个礼。” 一个前几天才听过的女声紧接着响起,“啊!七哥,苏家那些人有什么好见的?我们还不如抓紧时间上路……” 方才苏流月看出去的时候,就见到郑锦钰了。 和她站在一起的,还有那天在茶馆见过的叶语君,和蓝衣女子。 苏流月默默望了望天。 她也并不怎么想见她们。 郑锦钰最好能把她那个多事的七哥拉住。 然而,郑七郎显然还是有些兄长的威严的,立刻沉了沉声音道:“放肆,什么叫苏家那些人?钰儿,苏四姑娘还在这里,她如今可是九郎的未婚妻!苏家跟我们郑家,也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你这态度,实在太无礼了!” 郑七郎说这番话时,没有特意压下声音,显然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苏流月不禁暗道,别管这郑七郎到底是个什么人,他表面上倒是挺知书达理的。 很快,马车外就传来郑七郎的声音,“方才我们忙着处理我们这边的事情,没能及时过来见礼,还望苏家的各位不要见怪。 小生乃郑家的七郎,不知道苏家这番,都来了哪几位?” 苏流月好歹还顶着一个苏家嫡长女的身份,这会儿自是只能她出面了。 她掀起帘子,朝外面众人淡淡一笑,道:“郑七郎有礼了,我们家这回,只有我收到了长公主殿下的帖子,阿娘便让我带着两个妹妹去赴宴,因此,我们家只来了我们三个小辈。 同为小辈,郑七郎随意一些说话便是。”见到马车帘子掀起后,出来的竟是这么一个清丽婉约的姑娘,郑七郎一怔,竟是有一瞬的恍惚。 郑柏宗和郑锦钰却是一脸震惊。 他们方才都没有关注苏家的马车,内心深处满心以为,苏家便是有人要去赴宴,也不可能是这个苏流月! 郑锦钰甚至无法控制地尖声道:“怎么会是你!” 苏流月转头看向她,嘴角微微一扬道:“怎么不是我?我不是说了,长公主殿下这回,只邀请了我一人么?” 一旁的苏柔和苏流雪听得又气又急,苏流月这个说法,简直就是明说她们是蹭着她来的! 然而她说的是事实,她们便是再憋屈,也不敢多说什么。 郑锦钰眼眸猛地一瞪,又想说什么,却被郑七郎一个眼神制止了。 郑七郎回头,一脸恍然道:“我听说上回在长公主府举办的赏荷宴上,有个苏家的姑娘挺身而出,把突然出现造成了混乱的青蛇抓住了,莫非那个女子……便是姑娘?” 这郑七郎立刻便想到了她会被长喜长公主邀请的原因。 倒是挺聪明的。 苏流月笑道:“挺身而出不敢当,凑巧踩到罢了。我在家中行三,郑七郎可以唤我一声苏三姑娘。” 郑七郎不禁有些怔然。 面前的女子明眸皓齿,大方明丽,言笑晏晏,哪里像传闻说的那般不堪! 因为她曾和自家九弟订过婚,还……闹出了那样一件事,郑七郎自是对她有所耳闻的。 但见到真人,倒是头一回。 苏流月见他只是盯着她,半天不说话,不禁微微扬眉,“郑七郎?” 郑七郎倏然回神,连忙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作了个揖道:“会在路上见到苏三姑娘一行人,也是缘分,苏三姑娘不嫌弃的话,便与我们一同前往长公主殿下的别苑罢!” 苏流月轻笑一声,淡淡地扫了脸色一个比一个阴鸷的郑柏宗和郑锦钰,施施然道:“我自是无所谓,就怕……郑九郎和郑五姑娘不欢迎我们啊。”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她也不容易(二更) 郑锦钰差点又要控制不住骂出来了。 这女人好大的脸!她不欢迎的只有她一个人好么! 苏家其他两个人虽然也身份低微,上不了台面,但至少没她讨厌! 郑七郎微愣,以为苏流月是在意方才郑锦钰说的话,连忙道:“苏家和郑家以后便是姻亲关系,苏三姑娘不嫌弃的话,跟着钰儿唤我一声七哥也是在理的,我们怎么会不欢迎你们呢。 方才……钰儿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苏三姑娘不要在意才是。” 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睛,带着几分警告地看了郑锦钰一眼。 郑锦钰不禁暗暗咬了咬牙。 七哥平日里喜欢管束她便是了,但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这个女人管束她! 见到郑柏宗和郑锦钰的脸色越发难看,苏流月的心情忍不住越发好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了,“这样的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郑七郎又忍不住被面前女子脸上的笑容吸引了注意力,心微微一跳,连忙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笑着道:“那苏三姑娘便跟着我们吧。” 说完,带着郑柏宗和郑锦钰回到了他们的车队里。 苏柔一心想和郑柏宗多说几句话,但郑柏宗由始至终阴沉着一张脸,看也没看她那边,她眉头紧皱,不禁紧咬下唇,幽怨地瞪了苏流月一眼。 方才她看得清清楚楚,九郎的眼神一直都在苏流月身上! 明明……明明他们已是退婚了,苏流月还曾那般羞辱九郎,九郎怎么可以还这般在意她! 苏流月却懒得看她,淡声道:“快上马车吧,免得让郑家的人等我们。” 苏柔也只能先压下了心底里的怨恨,上了马车。 苏柔因为郑柏宗的事,苏流雪则是因为苏流月方才阴阳怪气害她丢了面子的事,两人的心情都糟糕透了,一路上话都没有一句,马车里呈现出一股诡异的沉寂。 郑家那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郑七郎、郑柏宗和一众侍卫都是骑马的,郑七郎上了马后,回头确认其他人都上了马车,一挥手,便让车队继续往前走。 郑柏宗犹豫了好一会儿,拍着马走到了郑七郎身边,抿了抿唇道:“七哥,你觉得……苏三姑娘如何?” 方才他没看错的话,七哥的眼神一直都在苏流月身上。 同为男人,他哪里看不出七哥眼神里的欣赏。 郑七郎瞥了他一眼,心知自家九弟先前被苏三姑娘下了面子,心里对她定是有芥蒂的,沉吟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苏三姑娘先前到底和你发生了什么,但就我方才所见,苏三姑娘性子大方,谈吐有礼,不拘小节,并不像外头传闻的那般。 你跟她的事情已是过去了,你如今也与苏四姑娘定了亲,以后,她也要叫你一声妹夫,那些事情,你该放下的,也要放下了。” 性子大方?谈吐有礼? 那女人?! 郑柏宗眼眸猛地瞪大,忍不住咬牙道:“七哥,你可别被她的外表骗了!你不知道,她内里就是个……就是个不知好歹、毫无廉耻之心的女人!前不久,她为了挽回我,还特意女扮男装来了我的军营,被我拆穿她的目的后,顿时恼羞成怒,竟是……竟是指着我骂了一通,那模样仿佛泼妇骂街!” 还打了他。 但这件事太丢脸了,郑柏宗死也不会说。 郑七郎微微蹙眉。 那么一个大方明艳的女子,他实在想不出她会做出这种事。 她和郑柏宗的事,郑七郎确实不清楚,但在外面,他没少听别人说她的闲话。 一个好好的姑娘被人这般戳脊梁骨,别管她再怎么坚强,心里也会在意难受的吧。 她会因此跑去想挽回九弟,倒也说得通。 想到那个女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那双如水的明眸染上一层哀伤和无措,郑七郎的心就莫名地窒闷了一下,淡声道:“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不好受,她身为姑娘家只会更不好受。 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在背后说一个姑娘家的坏话,成何体统? 往后,你别再在我面前说这些事了。” 郑七郎继承了曾做过一国丞相的郑老爷子的板正威严,严肃起来颇有几分说一不二的味道。 郑柏宗还想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噎在了喉咙里,眼睁睁看着郑七郎再次和他拉远了距离,暗暗咬紧了牙关。 而此时,他们身后的马车里,郑锦钰一脸愤然地说出了郑柏宗心里的斥骂,“那女人,果真是只不要脸的狐狸精! 竟是连七哥都被她的外表欺骗了!” 那天茶楼里的蓝衣女子——桑乔忍不住心里的慌乱,咬了咬唇道:“郑七哥不会……不会被那个女人迷惑了吧?” “你以为我七哥是这么好迷惑的?我七哥不过是过于君子,对所有女子都有礼相待罢了!” 郑锦钰瞥了桑乔一眼,轻嗤一声,“乔乔,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就省了那条心吧,我七哥不会看上你的。我当你是我好友,才不想你在我七哥身上浪费时间。” 桑乔脸色一青,随即又是一白,强行扯了扯嘴角道:“锦钰,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跟肖想郑七哥,我不过是……不过是怕他被那女人迷惑了罢了……” 桑家也是个规模不小的家族,但跟郑家比起来,自是差得远了。 郑锦钰轻哼一声,很是不甘地道:“确实,虽然我对我七哥有信心,但谁让那女人有那么一张脸,我七哥若是一时糊涂,难免不会着了她的道。 不行,我断不能让那女**害我七哥。 乔乔,语君,我有个好点子,你们到时候配合一下我。” 说着,她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把她的好点子说了。 叶语君顿时脸色一变,一脸慌张道:“不……不行,锦钰,我们不能这样做,到时候,苏三姑娘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那……那可是害人的事……” 郑锦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小声点,这么慌张做什么?你又不是没做过害人的事!” 叶语君猛地一噎。 她……她上回确实给别的贵女下了药。 但那回的药不过是会引起腹痛,拉上一两天就没事了。 怎么能跟她方才说的那件事比! 若是她们真的做了那件事,苏三姑娘要出大事的! 桑乔却是兴致勃勃的,道:“我觉得行,谁让她不知好歹想勾引郑七哥!我们不过是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罢了!” 郑锦钰满意地扬了扬唇角,拍板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语君,你别怕,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这件事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很快,长喜长公主的别苑就到了。 几人刚下了马车,桑乔就兴奋地凑到了郑锦钰耳边道:“锦钰,你瞧,那不是……不是长喜长公主身边的明玉姑姑吗?据说明玉姑姑自小和长喜长公主一起长大,长喜长公主对她十分倚重,便连圣上和几位皇子都很是敬重她! 明玉姑姑这是亲自出来迎接我们?她定是冲着你来的!上一回,我就说长喜长公主很是欣赏你,比欣赏那个矫揉做作的古文雅多多了!” 不远处的别苑大门前,明玉姑姑确实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似乎正在朝他们这边张望。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就是这么讨人喜欢(一更) 郑锦钰的一颗心被桑乔哄得舒舒服服的。 只是,她还是故作矜持地道:“这些话,进了别苑里就不能说了。” 桑乔立刻殷勤地道:“我自是晓得的。” 另一边,明玉姑姑张望了半天,终于见到了从马车里下来的苏流月,顿时笑弯了眼睛,低声道:“哎呀,苏三姑娘总算来了,长公主殿下都念了她好久了,还生怕她不愿意来赴宴呢。” 他们长公主殿下对这个苏三姑娘啊,真真是喜欢到了骨子里,简直比得上长公主殿下最为得意的学生裴文佩将军了。 这些天,她几乎天天都在念叨这个苏三姑娘,知晓她名下有一家糕点铺子要重新开张,还特意请人偷偷去买了店里的点心回来品尝,听说那个新奇有趣的麻薯和脆皮小蛋糕都是苏三姑娘研制出来的后,一再赞叹她心灵手巧,颇有巧思。 要不是苏三姑娘明确表示了目前想低调行事,他们殿下简直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对苏三姑娘的偏爱。 最要紧的是,太子殿下对这个苏三姑娘的态度也很不一般! 虽然太子殿下上回说,苏三姑娘已是有了心仪的郎君,但长公主殿下不甘心,非要等下回见面当面向苏三姑娘确认。 这不,机会总算是来了。 长公主殿下一听说苏三姑娘的马车要到了,立刻遣她亲自出去迎接苏三姑娘。 明玉姑姑又是替自家殿下感到高兴,又是遗憾,自己没法光明正大地说迎接的是苏三姑娘。 郑锦钰满心以为明玉姑姑迎接的是自己,率先在一众侍婢的簇拥下走了过去,笑得羞涩乖巧地道:“小女问明玉姑姑安,如今虽然已是夏末,但日头还是很烈的,明玉姑姑其实不必一直站在这里。” 明玉姑姑看向郑锦钰,扬起一个客套的笑容,道:“各位远道而来,奴于情于理,都是要代替长公主殿下迎接一下大家的。 郑五姑娘先进去罢,还有一些人还没过来,奴再等一会儿。” 郑锦钰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僵。 这明玉姑姑也太守礼了,苏家那些人有什么好迎接的? 都怪七哥,让苏家那些人沾了她的光,只有她们几个,明玉姑姑哪里会亲自出来迎接! 心中虽然满是怨气,郑锦钰表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完美的笑,道:“只留明玉姑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行?其他人也是跟着我们一起过来的,我陪明玉姑姑一起等吧。” 明玉姑姑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她是长公主殿下身边最得用的人,平日里讨好她对她献殷勤的人不少,是以她一下子便看出了这郑五姑娘的用意。 若是放在寻常时候,她想陪她便陪了,但如今却是多少有些碍事了。 有她在,她想和苏三姑娘多说几句话都难。 难怪长公主殿下上回说,虽然这郑五姑娘瞧着很是乖巧温和,但总给她一种在做戏的感觉。 最后之所以会留着她继续观察,纯粹是因为殿下的严谨,以及给郑家面子。 只是,她也不可能赶她进去,最后也只能笑着道:“郑五姑娘有心了。” 苏流月几人是最后走过来的,明玉姑姑见到她,眼眸微微一亮,笑着道:“苏三姑娘也来了,大家进来罢,长公主殿下已是在里头恭候很久了。” 由始至终,她的眼睛看也没看跟在苏流月身后的苏流雪和苏柔。 苏流月淡淡一笑,对明玉姑姑点了点头,“劳烦明玉姑姑带路了。” 明玉姑姑分外慈爱地看着她,终是忍不住道了句:“苏三姑娘上回回去后,长公主殿下一直很担心,生怕苏三姑娘会因为宴席上的事情做噩梦呢。 待会啊,苏三姑娘定是要让长公主殿下好好看看才好!” 一众人顿时都一脸讶异地看向苏流月。 长喜长公主竟是这般看重苏流月! 这跟……这跟传闻说的有些不一样啊! 苏流月仿佛没注意到周围诡异的气氛,笑着道:“好,让长公主殿下担心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明玉姑姑在前面带路,郑家的人走在前头,苏流月走在后头,明玉姑姑便再没有了和苏流月说话的机会。 苏柔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咬牙,凑到苏流月身边低声道:“三姐,上回,长公主殿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长公主殿下怎么好像……很喜欢你?” “是么?我倒没感觉出来。” 苏流月敷衍地道:“我这般讨人喜欢,我也没办法啊。” 苏柔眼眸圆瞪,都要吐了。 这女人讨人喜欢?别开玩笑了! 罢了,毕竟上回那条蛇确实吓人,长公主殿下只是关心小辈罢了。 定是如此! 因为他们要在别苑里住一晚,明玉姑姑走到内院后,遣了个小厮带男客去他们的房间安顿,她则是亲自带着一众女客,往她们住的地方走。 女客都被统一安排在了一个叫清风居的院子里,因为客人比较多,大家要两两一个房间,苏流月被分到了和苏流雪一个房间。而郑锦钰几人,就住在她旁边的房间里。 把所有人都安顿好后,明玉姑姑笑着对她们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待会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会有人带你们到后花园里,长公主殿下在那里给大家设了宴。 待会,大家也可以随意在这个别苑里走动,这里到处都有仆婢,大家不用担心认不得路。 有什么需要的,随时遣院子里的仆婢做便是。” 说完,她悄悄地向苏流月使了个眼色,便笑着出去了。 苏流月微微一愣,这是让她跟着她出去的意思? 她想了想,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带着尔思和尔安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见到了站在一棵杏花树下的明玉姑姑,苏流月不由得笑了,迎上去道:“明玉姑姑叫我出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明玉姑姑顿时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要交代你的,就不能叫你出来了?苏三姑娘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最近有多念叨你,听说你又替太子殿下破获了一起连环纵火案,长公主殿下又是欣喜又是担心。 苏三姑娘现在可有空?长公主殿下想单独见见你。” 一旁的尔思和尔安惊得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她们……她们没有听错罢! 她们姑娘替太子殿下做事这件事,连长喜长公主都知道? 长喜长公主还……还这般看重他们姑娘! 姑娘到底还瞒了她们多少事情啊! 苏流月笑微微地道:“自是有空的,我特意带了我店里的点心给长公主殿下,还愁不知道怎么交给长公主殿下呢。” 幸好她早就猜到了明玉姑姑的用意,出来的时候顺手把那盒点心带出来了。 另一边,清风居里,桑乔一直密切留意着苏流月的行踪,见苏流月出去后,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要去旁边的房间给郑锦钰通风报信。 她刚站起来,一旁就突然传来一个温和悦耳的女声,“乔乔,你怎么了?这么一副焦急的样子?”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是他们高攀不上你(二更) 方才分房间的时候,郑锦钰和叶语君住了一间房。 桑乔则是和提前来了这边的宋念柔一个房间。 说起这宋念柔,她跟郑锦钰几人也是闺中姐妹,本来她约好了和她们一起过来的,只是她外祖母这段时间在城外养病,她想在去别苑的路上顺道去看望一下自己外祖母,才提前过来了。 她也是上回赏荷宴,因为种种突发的情况没来得及表演的女子之一。 叶语君脚步一顿,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念柔跟她们是好几年的姐妹情了,她自是信得过她的。 但……锦钰方才的点子只与她和叶语君说了,她不确定她擅自把念柔拉进来,锦钰会不会生气。 她最后道:“念柔,我有点事要和锦钰说,我过去一下……” 宋念柔眼眸微微一黯,纤长的眼睫垂下,道:“你们可是又有秘密瞒着我了?我知道,最近因为我一门心思照顾我外祖母,与你们生分了许多,好些活动都没法和你们一起参加。 但……你们是我最好的几个姐妹,想到你们做什么事都把我排斥在外,我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如今,你们对语君,竟是比对我还亲了……” 宋念柔跟她们做姐妹的时间,可比那叶语君长多了。 何况,桑乔也曾经因为郑锦钰对叶语君太过亲厚,心里很不是滋味,宋念柔的心情她又如何不知! 听宋念柔这么一说,桑乔顿时于心不忍地道:“念柔,你别这么说,那叶语君怎么能和你比!我……我们是和锦钰商讨了一个计划,你等等,我去问问锦钰,要不要把你也叫过去。” 说完,便急急地跑到了旁边郑锦钰的房间里,没一会儿,她便回来满脸欢喜地道:“念柔,锦钰让你也过去呢!不过我事先声明啊,我们是想给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一点教训,做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念柔不禁笑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第一天认识锦钰?锦钰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一个人,定是那个人先做了什么不好的,都是姐妹,你还信不过我吗?” 桑乔也笑了,眼底深处却暗含着一抹藐视,“也是,那念柔你快过来吧,咱们好久没有凑到一起说体己话了!” 仔细想想,她担心的事情确实有些好笑。 念柔先前便一直和她们一起玩的,锦钰看不惯某个人要整他这种事,念柔也和她们一起做了不少。 说到对锦钰献殷勤这件事,念柔有时候做得比她还过呢。 而且,她二哥可一直恋慕着锦钰,为了帮她二哥讨好锦钰,她是什么都能做。 只不过因为念柔的性子温温柔柔的,人看起来也柔弱,她总是会下意识地觉得,她不适合做那些事罢了。 …… 长喜长公主见到苏流月后,很是欢喜,亲热地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 一直到快到午膳时间了,她才念念不舍地松开了苏流月的手,一脸遗憾地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愿意做我的学生呢,若你是我的学生啊,我定要把你留下来,今晚陪我一起睡!” 长喜长公主不喜欢摆架子,在亲近的人面前,她都是自称我。 方才,她问了苏流月很多破案的事情,她是第一次深入接触这种缉凶查案之事,苏流月破的很多案子又诡谲刺激得很,长喜长公主忍不住便听入迷了。 苏流月只笑眯眯道:“若是长公主殿下还想听小女讲案子的事,随时唤小女过来便是。” “你确定可以?” 长喜长公主颇有几分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我这不是担心叫你叫得太过频繁,会让别人察觉到什么。” 她不愿意当她的学生,当她的侄媳妇也好啊! 想到这里,长喜长公主眼眸微闪,笑呵呵地道:“说起来,这次宴席,我还邀请了不少青年才俊。我听闻先前你被郑家退婚,被人误会耻笑了许久,你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看看,好好挑挑,看上哪个了,就跟我说,我虽然不能明着做什么,但暗中替你筹谋筹谋还是可以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长喜长公主还仿佛少女般,俏皮地朝苏流月眨了眨眼。 苏流月顿时有些囧,轻咳一声道:“谢长公主殿下,虽然小女觉得以小女这个年纪,确实是要考虑自己的婚嫁之事了,但……长公主殿下这回请来的人都不是小女能高攀得起的……” 长喜长公主故作不悦地道:“你可是我看上的人,应该是那些人高攀不起你!还是说,你已是有了心仪的郎君了?” 苏流月一愣,连忙道:“长公主殿下怎么会这么以为?小女哪里有什么心仪的郎君……” 夭寿哦!怎么最近一个两个的,都对她产生了这么离谱的误会! 她是想嫁,不是恨嫁啊! 长喜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做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当真?” 苏流月不禁好笑地道:“小女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欺瞒长公主殿下,何况,如今小女的阿爹阿娘恨不得小女立刻嫁出去!若小女真的有了心仪之人,他们早就有所行动了。” 那确实,她不嫁,她那和郑九郎订了婚的妹妹也不能嫁。 苏家的人只怕是如今最恨不得她立刻嫁出去的人了。 长喜长公主顿时眉目舒展,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和熨帖啊,看着她的眼神都热切了不少,“没事,你还没有喜欢的啊,就好好挑,慢慢挑,到时候,我还能给你掌掌眼,可千万不要因为家里人的催促,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苏流月又和长喜长公主说了一会儿话,长喜长公主才大手一挥,放她离开。 回清风居的路上,苏流月不禁笑得无奈。 敢情长喜长公主先前没有继续撮合她和周云克,是因为以为她有心仪之人呢! 如今知道只是一场误会,那看着她的眼神又诡异起来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不管是为了哪边,她都要尽快找到自己的便宜夫君人选了。 就在她快要走到清风居的时候,一个娇小的人影突然从前方一棵大树后蹿了出来。 苏流月方才正想着事情,一时没有留意,差点就和她撞在了一起。 她连忙停住脚步,站稳后抬眸一看,不禁有些讶异,“是你?”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正的朋友(一更) 只见这个突然闯出来拦住她的女子,不是叶语君是谁! 却见她此时的表情很是慌乱,一张清秀的小脸惨白一片,方才差点和苏流月撞到一起这件事似乎也吓到她了,整个人像根木桩子一样僵立在原地。 苏流月见只有她一个人,身边连个侍婢也没有,不禁眉一挑,正想问什么,叶语君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轻声道:“苏三姑娘,你过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苏流月微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叶语君似乎很是心急,慌慌张张地前后张望了一圈,又道:“苏三姑娘,你相信我,有人想害你!我……我只是想提醒你……” 她的表情不像在说谎。 苏流月眯了眯眸,终是道:“好,去哪?” 见苏流月终于松口了,叶语君脸上一喜,连忙拉着苏流月往左前方的一个假山后面走去。 苏流月嘴角微抽,又是假山,她们以为假山是什么万能密室,只要躲在它后面就谁都不会发现么? 她向一脸担忧的尔思和尔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在外头望风,就被叶语君拖到了假山后面。 一到那里,叶语君就急急地道:“苏三姑娘,锦钰……就是郑五姑娘她们想……想对你做些不好的事情,这个别苑东面有个湖,你这两天,最好不要去往湖边,便是去了湖边,也要万分小心……” 苏流月一怔,她不意外郑锦钰她们想对她做点什么,意外的是叶语君竟然会主动把这件事告诉她。 她眼中波光流转,嘴角一扯,“她们想把我推进湖里啊?那没啥,我又不是不会游泳……” 叶语君呆了。 见苏流月完全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挣扎了片刻,还是道:“她们……她们不止是想把你推进湖里,还想……还想把你和魏六郎凑在一起!魏六郎可是新京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纨绔……纨绔子弟!” 她明明没想说这么多的! 但谁知道这苏三姑娘的心那么大呢! “反正……反正你小心一些便是!” 说完,一个转身就要离开。 苏流月却猛地拉住了她的手,看到仿佛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回头的叶语君,不禁笑了,“我没有不相信你,但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叶语君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只是……只是不想再害人了……” 她以前因为家世一般,性子胆小,时常被人欺负,她深知被人欺负的滋味。 幸好,后来锦钰救了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之后,锦钰时不时就会让她帮她做一些害人的事情,每次做完那些事情,她都痛苦得不行,时常做噩梦。 她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人。 但……但以前那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便算了,这件事可是会毁掉一个女子的终生幸福啊! 她实在没法昧着良心当什么都不知道。 苏流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这想法,明显跟郑五姑娘她们的想法不一样,你跟她们玩在一起,就难免要做那种事,你为何不坚决地拒绝她们,或者干脆离开她们……” 瞧叶语君这鹧鸪一样的性子,她是不指望她能拒绝郑锦钰了。 “不行!” 叶语君却像听到了一件多么吓人的事情一般,猛地抬起了头,瞳仁微颤,“锦钰……锦钰是唯一愿意对我真心以待的朋友,是我最好的姐妹……” 她无法想象,离开了锦钰,还有谁愿意真心接纳她,和她一起玩耍。 苏流月似笑非笑地道:“那你就不担心,我会把你告诉我的这件事告诉郑五姑娘?” 叶语君一愣,整张脸都变青了,仿佛随时要晕过去。 苏流月见状,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松开了她的手,道:“骗你的,你愿意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很感激。 但……你可以好好考虑我说的话,我知道你跟郑五姑娘之间有很多牵绊,但她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吗?她明知道让你去做这些害人的事情,会让你很痛苦很难受,却依然这样逼你,真正的朋友会这样做吗? 朋友应是让自己舒服愉悦的存在,一味地委曲求全,是结交不到真正的朋友的……” “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随意评判我和锦钰的友情!” 面前的女子却突然崩溃一般低吼一声,转身小跑着离去。 苏流月的话被倏然打断,也不在意,只暗暗叹息一声,看着叶语君跑远的身影。 十五六岁的孩子,自是会害怕寂寞,渴望友情的。 她也不过是看在她还愿意告诫她一两句,想拉她一把。 但这种干巴巴的说教,正常人确实都很难接受。 她走出假山后,尔思和尔安立刻凑了上来,尔安眉头微蹙一脸担忧道:“姑娘,没事吧?奴婢看方才叶姑娘匆匆忙忙地跑走了,脸色难看得紧……” “没事。” 苏流月顿了顿,问:“你们可知道魏六郎?” 她这段时间倒是接触了不少魏家的郎君,一个是在娼妓连环杀人案中被凶手盯上的沈三姑娘的未婚夫——魏二郎魏无言。一个是在前段时间的连环纵火案中被烧死的魏五郎魏明辉。 但对于魏家其他郎君,她都不太清楚。 谁料,她话音刚落,尔思和尔安便都变了脸色,尔安连忙问:“姑娘,你怎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魏六郎?” 尔思性子比较急,立刻满脸嫌恶道:“这个魏六郎在新京可谓臭名昭着!据说他还没满十五岁就天天泡在了花楼里,家里的侍妾通房一大堆,一天到晚只会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正经事基本就没做过,是以他虽然是魏家的嫡子,但有点门第的人家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又瞧不上门第低的。 姑娘,你不会是……不会是惹上这个魏六郎了吧?” 这魏六郎可没有比伍将军好到哪里去啊! 苏流月眸色微闪,淡声道:“没事,我方才听到苏柔她们说起这个魏六郎,有些好奇罢了。 说起来,你们怎么对他这么清楚?” 她们都知道的事,原主的记忆里怎么会没有? 尔思这才松了口气,兴致勃勃地道:“哎呀,姑娘忘了咱们这段时间时常去满一芳帮忙了?表姑娘对这些世家大族的弯弯绕绕可熟悉了,一有空就跟我们说,奴婢和尔安现在对京城这些姑娘郎君,不敢说无所不知,但基本都知道一些! 姑娘想知道谁的情况,问奴婢和尔安便是了!” 苏流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敢情她们在满一芳的心思都不在做事上,尽在听这些京城八卦上了! 不过,郑锦钰她们竟是把主意打到了她和魏六郎身上。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操心她的婚事了。 她凉凉地一扯嘴角,回到了清风居。 刚进到房间里,还没坐下呢,一个侍婢就走了进来,行了个礼笑眯眯地道:“午膳时间到了,请各位姑娘随奴婢们前往设宴的地方。”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些事务有讨媳妇要紧?(二更) 原本正想质问苏流月方才去了哪里的苏流雪只能暂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苏流月应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带着苏流雪出去了。 如今这个别苑里,苏家的人就她们三个,苏柔和苏流雪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跟着苏流月一起行动。 在前往后花园的路上,苏流雪忍不住硬邦邦地道:“三姐方才去哪了?竟是一下子消失了快半个时辰,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苏流月只目视前方,笑微微地道:“难得来到长喜长公主的别苑,我自是要到处看看开开眼界了,倒是四妹妹和六妹妹,不会没有姐姐带着,你们就不敢离开房间了吧?” 谁要她带着了! 苏流雪成功被苏流月带偏了注意力,咬了咬牙道:“我们只是不像你这么猴急!” 就在这时,她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苏三姑娘?这么巧!我们一块走吧。” 几人脚步一顿,转头一看,竟是郑七郎和郑柏宗。 苏柔见到郑柏宗,立刻一脸欢喜,满心满眼都只剩他一人了。 苏流月有些怔然,这郑七郎……未免太自来熟了,更别说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和郑柏宗先前发生的事情,正常人不是都应该尽量不让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么? 郑七郎却哪里知道苏流月心里在想什么,走到她面前笑着道:“我们原本想去清风居找五妹妹她们,但她们似乎先往后花园去了。” 这个别苑里此时住了不少世家大族的人,大伙儿现在都在陆续往后花园走去,见到苏流月和郑柏宗这个奇特的组合,都不禁或是讶异或是好奇或是促狭地投来了视线。 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郑七郎爽朗的笑脸,苏流月也不好拉下脸来,只能微微扬了扬唇,道:“这样么,那便一起走吧。” 郑七郎倒是细心,立刻察觉到了苏流月笑容后隐藏的淡漠,几人再次往前走后,他不住地侧头看向一旁的苏流月,最后轻咳一声,低声道:“苏三姑娘,人言可畏,但只要你本身行得正坐得端,那些谣言也不过是些小人言论,你不必太过介怀。” 苏流月微愣,不禁斜眸看了他一眼。 郑七郎顿时笑出了一排白牙,道:“真正懂你的人,自是会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 苏流月不禁觉得好笑。 这郑七郎才认识她多久,怎么就真正懂她了? 也不知道该说这郑七郎是人太好,还是心太大。 旁边的几人自是听到了郑七郎对苏流月说的话,都掩不住震惊地看着他。 郑柏宗的一双眼眸更是忍不住阴沉了下来。 这苏流月当真有着一张能蛊惑男人的脸。 但平日里往七哥身边凑的美人儿也不少,比这苏流月美的更是不知凡几,七哥虽然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但都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也许只是他想多了,七哥只是不知道这女人的真面目,用自己平常对待其他女子的态度对待她罢了! 她这身份,连他都配不上,更别说七哥了! 几人说话期间,设宴的地方已是到了,因为是长喜长公主的私人宴席,位置排列得不算十分讲究,各个郎君和姑娘都是混着坐在一起的,也没有固定每个人的位置。 此时宴席上已是有不少人到了,郑七郎看了一眼,正想让苏流月她们跟他们郑家的人坐在一起,不远处就传来郑锦钰的声音,“七哥!”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郑锦钰脸色不怎么好看地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挽住了郑七郎的手,暗暗地瞪了苏流月一眼,咬唇道:“你们怎么这么慢?我和乔乔她们已是帮你们找好位置了!” 郑七郎微愣,道:“在哪里?不如让苏三姑娘她们也……” “我们找的那个地方没有那么多位置!” 郑锦钰立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郑七郎的话,看着苏流月的眼神却是越加不爽了,转身指了指左前方靠近主座的位置,道:“你看,就在那里!前几排位置早就被其他人占了,多亏了我和乔乔她们来得早,才抢到了剩下来的几个位置。” 坐得越前,离长喜长公主就越近。 这样一个和长喜长公主亲近的大好机会,其他人怎么可能放过! 郑七郎抬眸一看,确实如此,不禁微微蹙眉,“这样就没办法了……” 他也不可能抛下钰儿,跟其他人坐在一起。 只是…… 他低头看向依然紧紧挽着他的郑锦钰,不太赞成地道:“钰儿,我不是说了,咱们和苏家以后都是亲戚,你……不能把苏三姑娘她们当做外人一样对待……” 他这番话已是说得含蓄了。 方才郑锦钰话里的敌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见自家七哥这般护着这个苏流月,郑锦钰心里气得不行,但想想自己接下来的计划,生生忍下了,故作委屈地嘟了嘟嘴道:“我知道啦!类似的话你都说了好几回了!阿娘都没你啰嗦!但……我以前跟苏三姑娘她们又不熟,你要我一下子跟她们很亲密,也不可能啊!放心,便是看在九哥的面子上,我也会好好和苏三姑娘她们相处的。” 一边说,一边看向苏流月,多少带着几分别扭道:“苏三姑娘,我们这次不是不想给你们占位置,是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位置了,你可不要觉得我们在故意针对你们啊。” 郑七郎不禁哭笑不得地瞪了自家妹妹一样。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是故意针对她们? 但自家妹妹的性子他了解,向来高高在上逆我者亡,她一下子对苏三姑娘她们太过亲厚,他反倒觉得不对劲。 他只能转向苏流月无奈道:“苏三姑娘见谅,钰儿自小被家里的长辈宠坏了,有时候不太会说话,但她的心是好的。” 苏流月瞥了郑锦钰一眼,暗暗嗤笑一声。 这郑五姑娘,虽然是做戏,但她这戏倒是挺有逻辑的。 难怪连长喜长公主也没法一下子看透她。 她只淡笑着道了句“没关系”,便跟他们告辞,去找座位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和郑家一众人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长喜长公主把这一幕全程收进了眼底。 长喜长公主原本见到苏流月,心里是很欢喜的,然而,看到她对面那个年轻俊朗的郎君时,她心底顿时危机四起。 那郎君此时正笑看着流月说话,一双眼眸就差黏在流月身上了。 她眼睁睁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道:“玉姑,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等我家那个臭小子磨磨唧唧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意,我的侄媳妇早就跟别人跑了! 那臭小子今早传了口信过来,说他没空来我这个宴席是吧?” 明玉姑姑低声道:“是,毕竟殿下手上事务那么多,一时抽不出时间也是能理解的……” “那些事务很要紧么?有讨媳妇要紧?” 长喜长公主立刻板了一张脸,道:“你立刻派人去找那个臭小子,就说我说的,若他今天不过来,我明儿就进宫,让皇兄给流月和郑家那小子赐婚去!”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如听仙乐耳暂明(一更) 苏流月跟郑家的人分开后,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因为她们来得算早的,除了最前面几排的位置已是被坐满了,其他位置依然没人。 苏流月坐的位置,已是现存的空位里离主座最近的,便是苏流雪她们再不满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沉默不语地在苏流月身旁坐下。 苏流月不禁笑看了她们一眼。 虽说她们绝对算不上什么贴心的好妹妹,但这会儿见她们再有怨气也只能乖乖跟在她身旁的样子,还……挺爽的。 难怪古代的人总爱争什么嫡长。 很快,这里的位置便被陆陆续续坐满了,长喜长公主也在一众人的搀扶下坐上了主座。 接下来的流程,跟赏荷宴时差不多。 众人先是用膳,用完膳后,长喜长公主出来说了一番辛苦大家特意来到这里赴宴的话,便开始让上次赏荷宴没有表演的女子一一上来表演。 然而,苏流月本就对这些高雅的艺术没什么欣赏能力,上次赏荷宴她自认已是听够看够了,这会儿便忍不住有些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这次宴席来的人确实少,粗略一数,在场的顶多有三四十人,其中女子占大部分,如果说这次来的女子还有一些家世普通、只是因为上次没能表演才可以过来的,那这次能受邀的男子就都是世家大族的郎君了,家世普通一些的都没资格过来。 因此,在场不少女子都跟她一样,心思不在表演上,而是在各个风华正茂的郎君身上。 苏流月颇有些无聊地张望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好看了,注意力才回到了前方众位姑娘的表演上,这一看,才发现如今表演的还是一张熟面孔。 她没记错的话,那个女子是跟桑乔一间房的,看样子也是郑锦钰姐妹团里的一员。 名字好像是叫……叫宋什么…… 苏流月正艰难地回忆着,一旁突然传来苏流雪一声轻嗤,“这宋念柔竟是表演吹笛子,真是白瞎了她那一手琴艺。” 坐在苏流雪身边的苏柔似乎也有感而发道:“当初宋家这四姑娘一手琴艺冠绝京城,才十一岁便在……前朝皇后举办的簪花会上以自己的琴艺夺得头筹,当时也在场的古祭酒甚至给出了‘如听仙乐耳暂明’的评价。 可惜啊,自从她在琴艺上输给了郑五姑娘后,便发誓不再碰琴,我还挺好奇,让古祭酒都这么陶醉的琴声到底是怎样的……” “哼!” 苏流雪却不屑地轻哼一声,道:“她哪里是真的输给了郑五姑娘?很多人暗中都在说,她是故意输给她的,不过是为了讨好她罢了!” 苏柔虽然也不怎么喜欢不拿正眼看人的郑锦钰,但她自己以后是要嫁入郑家的,苏流雪这般诋毁郑家的人,她心里也不太高兴,不禁嘟囔道:“但郑五姑娘的琴确实也弹得很不错,那次簪花会,要不是她突然不舒服没去,宋四姑娘还不一定能拔得头筹呢。 郑五姑娘也是因为不甘心,才私底下找宋四姑娘较量的……” 对于苏柔竟然反驳她这件事,苏流雪显然很不高兴,瞪了她一眼道:“四姐姐,你这还没进郑家的门呢,这颗心就偏得不像样了,可惜郑五姑娘可从没把你当做她的未来嫂嫂尊重。” 苏柔脸色一白,瞬间说不出话来。 见她们的对话开始往没有营养的方向发展了,苏流月重新把目光放回到了正在表演的宋念柔身上。 她记得宋家曾经显赫过,后面就逐渐没落了,如今也不过占着一个平安侯的爵位。 桑乔所在的桑家比宋家好一点,但也没有好多少。 叶语君就更不用说了,就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她所在的叶家顶多跟她所在的苏家差不多。 这郑锦钰怎么就喜欢跟家世比她差的女子在一起玩?敢情她内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宋念柔表演完后,就到桑乔上场了。 她表演的是书法,只是许是太紧张,最后一个字写歪了,旁边的侍从把她的作品举起来给大家观赏的时候,她暗暗地咬了咬唇,一脸窘迫地看了看郑锦钰所在的位置。 她才艺展示发挥失常,这样看郑锦钰做什么?郑锦钰可不会在乎她发挥得怎么样,甚至可能恨不得她发挥得越差越好。 只怕她看的不是郑锦钰,而是郑锦钰身边的郑七郎。 苏流月不禁饶有兴致地扬了扬唇。 她总算在这次的宴席中发现到一些有趣之处了。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表演完,长喜长公主照旧出来说了一番结语,然后就像上回一般,让各个方才表演过的女子先不要急着离开,一会儿可能会有人过去找她们。 苏流月立刻小小地伸了个懒腰,一脸轻松愉悦地站了起来。 平心而论,这回表演的很多女子才艺都很强,只怕那几个女子正是上回赏荷宴,郑锦钰指定叶语君下药的那几人。 只是她还是看得有些打瞌睡。 这些高雅之事注定是与她无缘了。 她转身正要离开,却突然见不远处,郑锦钰带着她那几个小姐妹走了过来,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来者不善。最后,她们站在了苏流月的席位前,郑锦钰扬了扬下巴,用一副施恩的口吻道:“我七哥一直让我和你们好好相处,我也不是不听劝的人,虽然咱们之间先前有些不愉快,但看在我七哥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这个别苑东面有个湖,据说那个湖一半在别苑里,一半在别苑外,整个别苑是临湖而建的,景色特别壮观别致,你可要和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一旁的苏流雪和苏柔见状,都万分讶异。 苏柔更是激动万分,这是难得的和郑家人搞好关系的机会啊!顿时无比期待地看向苏流月。 却谁料,苏流月微微扬眉,扬起一个客套而疏远的笑容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起得有点早,有些困了,想回房间休息休息。 你们自己去吧,玩得开心一些。” 郑锦钰似是没想到苏流月竟会这般干脆地拒绝她,脸色猛地一变,见苏流月真的转身就要走,连忙道:“等等!我特意过来邀请你,你就是这般给我甩脸子的? 不过是去湖边看看,都用不上一刻钟的时间,你就困得连这么一点时间都等不及?!” 苏流月扯了扯嘴角,做出一脸无奈的表情道:“我确实困得连路都不想走了,郑五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苏家也不止我一人,郑五姑娘想和我们苏家拉近关系,让我四妹妹和六妹妹与你们一起去也是一样的……”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冷血无情的渣女(二更) “不行!” 郑锦钰忍不住急了。 她不去,她们好不容易做好的布置不就白费了? 为了把魏六郎骗去湖边,她特意和桑乔她们伪造了一封匿名情书,方才她已是看到魏六郎兴冲冲地往湖那边走了,若他发现这一切只是一个恶作剧,再想把他骗出来谈何容易? 情急之下,她猛地伸出手,就要去拉苏流月的手,“苏三姑娘,我为表诚意才会特意过来找你,连与你之间的过节都不在乎了,你这态度,可是看不起我?不想和我搞好关系?” 苏流月的眉头微微一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郑锦钰一时刹不住车,踉跄了一下,腿竟是撞到了苏流月面前的小几。 那个小几上摆着一壶茶,和一小碟精致的糕点,是长喜长公主给她们准备在看表演的时候吃的。 郑锦钰这一撞,当即把小几上的茶水和点心都撞翻了,随着几声压抑不住的尖叫,站在郑锦钰身旁的桑乔和宋念柔连忙避到了一旁。 但已是晚了,她们的裙子上都已是沾上了被打翻的茶水和点心,其中,因为郑锦钰是站得离那小几最近的,大部分茶水都泼到了她的裙子上,她的裙子顿时湿了一大片,上面还沾染了好些绿豆糕的碎屑。 其他还没散场的人都被她们的尖叫声惊到了,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互相认识,有好几个人立刻走上前来,见到这一片狼藉,其中一个姑娘忍不住道:“发生什么了?老天爷!锦钰,乔乔,念柔,你们快去换衣服吧,瞧你们的衣服都成什么样子了!” 郑锦钰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顿时猛地抬头,一脸愤然地瞪着苏流月。 不待苏流月说什么,她就咬牙切齿地点头道:“好,好,我明白苏三姑娘的态度了!” 弄成了这个样子,计划还怎么进行下去? 她们先前的那些心思算是白费了! 说完,一个转身,就快步离去。 苏流月:“……” 又不是她把茶水和点心泼在她身上的。 她这模样,整得她像什么冷血无情的渣女似的。 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都一脸讶异地看着郑锦钰走远的身影,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郑五姑娘怎么那么生气?” “郑五姑娘都有人敢欺负?胆子也是忒大了。” 桑乔原本想追着郑锦钰离开,却在见到正快步往这里走来的郑七郎时,脚步一顿,咬了咬唇,一脸委屈愤怒地道:“我们先前和苏三姑娘在城里的一个茶馆里闹了些矛盾,但锦钰想着,郑家和苏家以后是亲戚,总不能一直放任关系僵下去,便……便主动来向苏三姑娘求和。 谁料苏三姑娘态度恶劣,怎么也不愿意接受锦钰的示好,还……还故意打翻了小几上的茶水和点心……” 苏流月:“……” 她总算知道,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方才坐在她旁边的人早就走了,郑锦钰她们三人又结结实实地堵在了她面前,除了她们,还真没有人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苏流雪和苏柔显然也一脸震惊,苏柔震惊过后,看到在场众人看向苏流月的眼神都带上了显而易见的谴责和不满,眸光一闪,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倒是苏流雪,见到这桑乔明着颠倒黑白,气得脸都青了。 别管她平日里多看不上苏流月,但她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苏流月名声若是不好,她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更别说,她连亲都还没定呢! 她猛地走前一步,刚要说什么,一个怯弱的声音却先她一步响起,“乔乔,你……你是不是看错了?那个小几不是苏三姑娘故意打翻的,是锦钰想去拉苏三姑娘的手时,不小心碰到的……” 桑乔一愣,哪里想到最先反驳她的竟是她们这边的人!顿时猛地转头,一脸震惊又愤怒地看着叶语君。 这家伙吃错药了?!如果是苏家的人反驳她,她还能说,她们只是护着自己人胡说八道。 但说这句话的人是她们这边的叶语君,效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想到郑七郎就在附近,定是把她们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桑乔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低喝道:“语君!你在说什么胡话!明明就是苏三姑娘故意把小几打翻的!” 叶语君的眼眸受惊一般地瞪圆,畏惧地缩了缩肩膀,便是她再迟钝,这会儿也看出桑乔方才是故意想陷害苏三姑娘了。 她因为把锦钰她们的计划透露给了苏流月,一直很是心虚,因此方才锦钰她们上前邀请苏三姑娘去湖边的时候,她一直躲在她们后面。 苏流月上午时跟她说的那几句话,也一直在她脑海里徘徊,闹得她心绪不宁。 因此,她方才一直是有些神游天外的,直到听到桑乔说苏流月是故意打翻小几的,才下意识反驳了一句。 看到桑乔仿佛要吃了她的眼神,她吓得眼睛都红了,手足无措地道:“我……我……” 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个场面。郑七郎这时候,终于走到了她们面前,见状立刻眉头紧皱道:“够了!这不过是件小事,没必要这般争执,我相信苏三姑娘不是故意的! 桑姑娘,宋姑娘,你们的裙子都弄脏了,还是先回去换一身衣服吧。” 桑乔一愣,忍不住道:“郑七哥,我……” 他说他相信苏流月不是故意的。 可是在暗示,他觉得她说谎了? 郑七郎如今正头疼着呢,他实在不擅长处理这些小姑娘间的吵嘴打闹。 偏偏这一路上,她们就没消停过。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就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行了,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一会儿,我自会去向锦钰了解事情的经过!” 桑乔被一噎,顿时只觉得无比窘迫和委屈,忍不住一脸仇恨地瞪了叶语君一眼,也转身快步离去。 见只有宋念柔一直站在原地不急着走,郑七郎不禁看向她,眉头依然紧皱,“宋姑娘不用回去换一身衣服?” “我裙子上只是沾上了一些茶水,不换也没事,何况我这回只带了两套衣服过来,我不想这么早换,同一套衣服穿两天。” 宋念柔倒是这几个人里,情绪最稳定的,她看了一眼苏流月,轻声细语道:“语君说得没错,打翻小几的人不是苏三姑娘,方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大家的情绪都不太好,乔乔可能一时看错了。 苏三姑娘,我能看出来锦钰是真心想和你好好相处的,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苏流月不禁扯了扯嘴角。 倒没想到,这三个人里,宋念柔的道行是最深的。 她也只能淡声道:“自是不会,我也很感激郑五姑娘邀请我一起去湖边玩,只是我真的有点累,只想回房间休息,希望郑五姑娘不要介意才是。” “锦钰不会的,她可能只是对苏三姑娘有些误会。” 宋念柔柔柔一笑,道:“我回去,会把苏三姑娘的话告诉锦钰的。” 说完,也转身走了。 苏流月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朝郑七郎行了个礼,也带着苏流雪和苏柔离开了。 一场闹剧,算是堪堪被平息了。 回去路上,苏流雪忍不住愤愤地道:“瞧那些人的眼神,好像是我们不知好歹辜负了郑锦钰她们的好意一般!难道她邀请我们,我们就必须去吗?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苏流月不禁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她这六妹妹虽然清高,但这清高有时候倒是挺可爱的。 她也难得正儿八经地摆出了长姐的架子,道:“这件事已是结束了,就别再说了,长喜长公主难得邀请我们过来,我们总不能给长喜长公主添麻烦。” 苏流雪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为了坐实自己真的很“累”,一整个下午,苏流月都待在房间里,没再出去过。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有侍从来叫她去用晚膳,她才离开了房间。 长喜长公主晚上在湖边设了宴,反正苏流月是看出来了,在这里的两天,就是不停地参加各种宴席。 上层社会的生活就是这般的单调和无趣,还不如她去京兆府转两圈看有没有案子发生呢。 苏流月正暗暗吐槽,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人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那正带着她们往前走的侍从顿时一怔,叫住了正急匆匆往前赶的一个中年男人,“常大夫,你怎么过来了……” 常大夫,是长喜长公主特意请来别苑,以防不时之需的大夫。 却见常大夫此时一脸焦急,闻言完全没有停下脚步,只转头急匆匆地答了句:“说是湖那边有人出事了!人命关天,我没空细说,你们自个儿过去看罢!”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章 出事的竟然是她(一更) 有人出事了? 那侍婢闻言,脸上一惊,犹豫了一下,转向苏流月道:“苏三姑娘,湖那边出事了,不知道宴席还会不会照常举行,苏三姑娘是要继续过去,还是先等奴婢去看看情况?” 苏流月立刻道:“继续往湖边走吧。” 这可是长喜长公主举办的宴席,有谁敢在这里闹事? 而且,他们会叫大夫过去,说明应该不至于出现了死人的情况。 她们见到常大夫的时候,离湖边已是很近了,正如郑锦钰她们所说,这个别苑的设计很是别致,这个湖本在外头,但它的一小部分被圈进了别苑里头,整个后花园东面围绕着这小半边湖,排列着许多奇珍异树,假山凉亭。 湖边很是宽敞,几乎占据了后花园三分之二的地方,苏流月她们刚去到湖边的时候,一时看不出是哪里出事了。 只是很快,她们就见前方有好几个侍从匆匆往右上角的一个凉亭跑去,连忙也快步跟了上去。 这个花园的右上角挖了个池子,池子与湖泊相连,池子里的水都是从湖里引进来的。 池子上有一座小桥通往对面的凉亭,此时,大部分人就都围在了凉亭边,只是他们站的位置都离凉亭有一段距离,便是再好奇也不敢走近。 原因无他,只因凉亭里,长喜长公主已是站在了里头,而她身旁,一个身材挺拔俊朗的黑衣男人正背对着她们的方向站着,虽然苏流月看不见他的脸,但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不是周云克是谁! 苏流月有些讶异。 周云克竟然也来了。 看这阵仗,那边发生的事情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就在这时,也有跟她们一样后面来的人好奇地问早就站在了这里的人,其中一个站在苏流月旁边的郎君微微侧头,跟询问他情况的一个姑娘低声道:“听说凉亭后有人摔倒了,头撞到了地面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上,嘶,留了一地的血……” 那姑娘是个大家闺秀,平日里哪有机会接触到这么血腥的事情,立刻脸色一白道:“不会吧?是谁啊?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吗?” “我听说……是叶家的姑娘,就是那个时常跟在郑五姑娘身边眼神躲躲闪闪的那个。 她摔倒应该是意外吧,她那样的性子,能有什么仇家?” 叶姑娘?叶语君?! 苏流月眼眸微睁。 出事的竟然是她! 身旁的两人还在低声说着话,那个姑娘显然不认同男子说的话,轻啧一声低声道:“竟然是她,她怎么就没有仇家了?自从她和郑锦钰她们混在一起,做了多少亏心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别人也不是蠢的,有时候自己被算计了,不是不知道算计自己的是谁,只是不想得罪郑家罢了。 你没看今天中午,她们就和苏家那三姑娘起冲突了?很多人都说是苏三姑娘不给郑锦钰面子,我呸!但凡熟悉郑锦钰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主动给哪个人示好,中午那件事,定是郑锦钰先找人家麻烦的。 那些人可能没胆子动郑锦钰,但动小小一个叶语君泄泄愤还是可以的……” 那姑娘说得忘情,嗓门不禁越来越大。 她身旁的男人却是突然发现了苏流月就在他们身旁,连忙轻咳一声,打断了那姑娘的话,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是惊动了长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如果叶姑娘摔跤不是意外,那个罪魁祸首可就麻烦了。” 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那姑娘苏流月的存在。 苏流月只当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一直看着凉亭的方向。 郑锦钰这行事作风,会招人恨也正常。 叶语君确实也可能是被她牵连的。 只是,前提是,叶语君这次的事情,确实不是意外。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了一个男人,匆匆走过了小桥,走到了长喜长公主和周云克面前,朝他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竟是郑七郎。 方才那姑娘道:“哟,连郑七郎都被牵连进来了,郑七郎可是大理寺司直,看来这件事,绝对不是单纯的意外了。” 苏流月在见到郑七郎那瞬间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可惜,以她现在的身份,没法光明正大地过去查案。 想到那个上午把她拉到了假山后面,一脸痛苦地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再害人了……”的女子,苏流月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就在这时,站在凉亭里的周云克转身,眼光只是虚晃了一圈,就准确无误地定位到了她身上。 苏流月微微一愣。 跟在她身旁的尔思和尔安更是紧张得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太子殿下这样看着她们姑娘做什么?是想让姑娘过去查案?可……可是,这可是大庭广众下啊! 幸好,下一息,周云克的眼神就移开了,只见他招来了身旁的一个仆从,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那仆从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凉亭,径直……走到了苏流月面前。 周围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苏流月。 倒是苏流月脸色如常,不见一点慌乱。 周云克可不是那么鲁莽的人,他会叫这个仆从来找她,定是有什么缘由。 果然,下一息,那个仆从就道:“苏三姑娘,听闻你今天下午和叶姑娘她们起了些争执,太子殿下有些话想问你,请苏三姑娘随奴走罢。” 原来如此。 下午他们的争执闹得不小,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 大家眼中的震惊这才消退了。 苏流月点了点头,刚走了两步,就见不远处,郑锦钰、桑乔和宋念柔也在其他仆从的带领下,往凉亭走去。 她们身后,还跟着苏柔和苏流雪。 苏流月眸光微闪。 看来他们是觉得,叶语君的事与她们中午时发生的争执有关。 也是,她们刚争吵过,叶语君就出事了。 任谁都会产生类似的怀疑。 很快,她们几人便都来到了凉亭里,郑锦钰几人脸色发白,到了凉亭里行完礼后,郑锦钰就焦急地道:“语君……语君真的出事了吗?” 郑七郎这时候,从凉亭下方走了上来,沉着一张脸道:“叶姑娘确实出事了,常大夫正在努力救治,但……常大夫说叶姑娘的情况很危险。 钰儿,我记得叶姑娘跟你住一个房间,你可知道叶姑娘怎会一个人来到这里?”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女愿意一试(二更) 郑锦钰显然也有些无措,摇了摇头道:“我……我不知道,我心情不好,一下午都待在房间里,语君一开始还陪着我,后来……后来她突然说想出去走走,之后便没再回来了……” 郑七郎立刻问:“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郑锦钰:“我记得……是申时(下午三点)左右。” 申时! 郑七郎眉头紧皱。 如今已是快到酉时(下午五点)了,也就是说,在这期间的一个时辰左右,没有人知道叶语君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 郑七郎又转头看向桑乔和宋念柔,道:“你们下午回房间后,可有见过叶姑娘?” 宋念柔咬了咬唇,道:“我只在锦钰她们的房间见过语君,那还是我们刚回房间那会儿了,我有点担心锦钰,便和乔乔一起去了她们房间,但锦钰说她现在没心情和我们说话,我们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郑七哥,语君她……是被人害的吗?我们一路上过来,听到不少人在说这件事……” 郑七郎嘴角微微一抿,道:“对,基本可以肯定,叶姑娘是被人害成现在这样的。 桑姑娘,你呢?下午时可有见过叶姑娘?” 桑乔也似乎很是慌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衣领,道:“我……我跟念柔一样,只在刚回清风居时见过语君,那之后,我们便分开行事了……” 苏流月的眼神一直紧盯着她们,这会儿,眼眸不禁微闪。 郑七郎眉头皱得更紧了,转而看向了苏流月几人,道:“苏三姑娘,你们呢?” 苏流月还没开口说话,苏流雪就脸色难看地道:“叶姑娘出事了,郑七郎问我们可有见过她做什么?你这是怀疑,叶姑娘的事跟我们有关?!” 他问郑锦钰她们便算了,毕竟她们是这个别苑里,和叶语君走得最近的人。 但问她们,又是什么道理?! 郑七郎连忙道:“我不是怀疑你们的意思,但……在叶姑娘出事前,她唯一算是有过争执的,便是你们……” 苏流雪的脸色更难看了,“什么叫唯一和她有过争执的是我们?严格来说,当时和我们起争执的是郑五姑娘吧!叶姑娘一直站在郑五姑娘她们身后,我们压根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真要说起争执的话……真正和叶姑娘起争执的应该是桑姑娘才对吧!当时桑姑娘说是我三姐故意把小几推翻的,叶姑娘出来帮我们说了一句话,明摆着把桑姑娘惹怒了……” “苏流雪!” 桑乔的脸色唰一下变青了,连忙道:“你这不是含血喷人吗?我当时不过是看错了,误会了苏三姑娘,语君指出了我的错误,我……我是很惊讶,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愤怒了?!” 要是平常的时候,冲着桑乔她们的家世,苏流雪是断不敢得罪她们的。 但这会儿,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当成嫌犯了,苏流雪便是心里有些发慌,还是道:“你……你那时候的表情就是挺可怕的,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能证明……” “我惊讶时的表情就是这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那是愤怒!”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了,郑七郎额角青筋暴起,低喝一声道:“行了!长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还在看着呢!了解情况是查案的常规流程,你们都不要多想,配合我就是了!” 偏偏这些人基本都和他有关系,郑七郎便是想板起脸公事公办也很难做到。 一直没说话的苏流月这时候,带着几分无奈地看了同样在一旁看戏的周云克一眼。 虽然她知道这地方偏僻,要临时找人过来查案,没那么快。 但这郑七郎的能力显然很一般啊,他真的要把这个案子交给他来查? 接收到了她眼神的周云克微微一扬眉,却是笑了,突然,抬手悄悄指了指一旁的长喜长公主。 苏流月微愣,有些搞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息,就见长喜长公主站了出来,脸色前所未有的冷然道:“本宫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人胆敢在本宫的宴席上,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小人之事!若被本宫查出那人是谁,本宫决不轻饶! 本宫已是遣了人去京兆府查案,但这里离城里有一段距离,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多时辰,本宫却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把郑司直请过来,也是想借助郑司直的能力,尽快找到害叶姑娘的凶犯。 除此之外,本宫还想请一个人帮忙。” 众人一怔。 在这个别苑里的人,除了郑七郎,还有谁会查案吗? 便连郑七郎也一脸好奇地看向长喜长公主。 长喜长公主说着,顿了顿,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下,转向了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抿,道:“不知道苏三姑娘可愿意助本宫找到那个凶犯?” 在场众人第一次体会到了,惊掉下巴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苏流月?竟是苏流月! 郑锦钰按耐不住,道:“长公主殿下,您可是……” 可是弄错了? 这女人哪里会查什么案!长喜长公主却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缓缓环顾了众人一圈,道:“本宫知道你们都很好奇,上回赏荷宴,本宫怎么会留了苏三姑娘那么久。 本宫担心苏三姑娘会不会受惊,想让大夫帮她检查一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苏三姑娘与本宫说,她自小就对查案追凶这些事感兴趣,看了很多那方面的书籍,为了逗本宫开心,她特意跟本宫说了很多离奇诡谲的案子。 本宫便想看看,苏三姑娘是否有那个本事,能帮本宫查出这件事的真相。” 竟是这个原因! 这也太荒谬了罢!就算苏三姑娘真的喜欢看查案追凶方面的书籍,那也只是书啊,跟真实的案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长喜长公主可是因为太过愤怒,脑子有些不清醒了? 长喜长公主没看其他人,只定定地看着苏流月,道:“苏三姑娘,你可愿意帮本宫这个忙?” 这事情的发展,多少有些出乎苏流月的意料。 在自己的宴席上发生这样的事情,长喜长公主定是很愤怒的。 她想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尽快找出凶犯,也很正常。 但长喜长公主并不是会因为一时的愤怒,便随意做出决定的人。 只怕她多少还存了想趁机提携她一把的想法。 这种有分寸的提携,苏流月并不讨厌。 比起上次她无缘无故想收她做她的学生,好多了。 不过是崭露一下头角,如今的她自认能经受得起这个风雨了。 何况,叶语君先前也算对她有恩,找出害她的凶手,也算还了她的恩情。 苏流月很快便做了决定,朝长喜长公主缓缓行了个礼,道:“小女愿意一试。”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她就这么想出风头?(一更) 其他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苏流月。 她疯了?!虽然长喜长公主只是说让她试试,但若是她什么都查不出来,那脸可是丢大了! 长喜长公主却是满意地扬起了嘴角,缓缓道:“好,好,那这件事,本宫就暂时交给你和郑七郎了,太子殿下刚好也在这里,他是现任京兆尹,按理来说这个案子也在他管辖范围之内,你们有什么进展,随时禀报给太子殿下,由太子殿下定夺。 本宫只有一个要求——尽快找出害叶姑娘的凶犯!” 长喜长公主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心里便是觉得再荒谬,也哪里再敢说什么。 苏流月再次给长喜长公主行了个礼,道:“谨遵长公主殿下之令。” 郑七郎连忙也行了个礼,“谨遵长公主殿下之令。” 行完礼后,苏流月便看向周云克,道:“殿下,小女想先去看看叶姑娘出事的地方。” 周云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道:“可。” 说完,先迈开脚步,走出了凉亭。 苏流月紧跟在了他身后。 叶语君出事的地方在凉亭后面那一块空地里,方才苏流月一直没有机会仔细看看那边的情况。 郑七郎见状,便是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绕到了凉亭后面,苏流月总算看清了整个案发现场——却见凉亭后面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鹅卵石两边除了靠近凉亭的地方种了一颗柿子树,其他地方便都只是普通的草坪。 方才,正是因为那棵柿子树遮挡住了大部分视野,苏流月才看不清案发现场。 此时叶语君已是被人抬到了一边,正由常大夫努力救治着,只见她整个人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头微微侧着,后脑勺处有一个可怕的血窟窿,如今那血窟窿已是不再流血了,但从她大半边的头发和上半身都被染红了来看,方才那血留得可不少。 从常大夫那青灰的脸色来看,她的情况也绝对不乐观。 叶语君具体是在哪里出事的也不难发现,鹅卵石小路左边的草坪处溅开了一大摊血,血的正中间有一块男人拳头大小的石头,那石头此时几乎完全被染红了,石头旁边散落着一根女子发簪,鹅卵石小路上则是散落着一条手帕和一只青色碎花翘头履。 显然,叶语君是在这条小路上走着的时候,突然往后摔倒,头一下子撞到了草坪上那颗石头出事的。 苏流月一寸一寸地面地看过去,最后,沉肃的目光停在了鹅卵石小路上某处油光滑亮的地面上。 她慢慢走过去,蹲下用手指在那处地面上揩了揩,那上面的分明……是油! 难怪郑七郎说,基本可以确定叶语君是被人害成这个样子的。 她又走到了那颗石头旁边,左右看了看,就看到那摊血迹不远处的草坪处,有一小片草地明显有被什么东西压过的痕迹,然而那一小片草地上头,如今什么也没有。 这说明,那块石头先前不是在这个位置的,是被人从别的地方移过来的! 有人……把叶语君单独约来了这里,然后精心设计了这个陷阱,把她害成了如今的模样! 苏流月凝视着草坪上那摊血迹,忽地,眉头微微一蹙。 叶语君磕到后脑勺的地方虽然在草坪上,但因为那个地方离小路很近,有一部分血迹也溅到了小路上。 却见鹅卵石小路上那一小片血迹的边缘处,有一小部分血迹分明有别于喷溅状血迹,有被什么擦拭过的痕迹,是十分标准的擦拭状血迹! 再仔细看看,还会发现,靠近小路那一从青草上沾染的血迹是不连贯的,不连贯的地方基本都集中在小草的顶部,那里的血迹或是变淡了,或是直接一面没了,但另一面还有! 因为草坪上的草十分杂乱,鲜血又是四处喷溅的,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细微的疑点。 见苏流月一直蹲在那处血染的草坪边不说话,郑七郎还以为她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有些不习惯。 他能明白她想在长喜长公主面前表现的心态,只是,有些事情不适合她做就是不适合。 可惜,亏他先前还以为她是个难得的大方明礼、宠辱不惊的女子,却原来,她跟别的女子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抿了抿唇,掩下眼底深处的浓浓失望,走过去道:“苏三姑娘,若是……” 若是你看不惯这场面,也不用逼着自己看。 然而,他话没说完,蹲在地上的女子就突然道:“郑七郎,方才你可有发现,这一处还有这一处的血迹,有些怪。” 苏流月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虚空圈了圈她发现的那两块地方。 郑七郎却皱了皱眉,完全没有去看的**。 她还能真的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成? 只怕是还不愿意放弃,硬要鸡蛋里挑骨头,想让别人觉得她对这个案子也有贡献。 于是,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敷衍地道:“我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苏三姑娘,你先前应是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你若是觉得不舒服,不用憋着,直接说出来便是。” 苏流月专注在案发现场的心思终于被这番话拉回来了些许。 她抬头,看了站在她旁边的男人一眼。 郑七郎被她这幽深沉静的眼神看得,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得劲,他不过是关心她,她这样看着他做什么? 难道是在怪他没有认真看她所谓的“有些怪”的地方? 苏流月看了他一会儿,忽地淡淡地笑了笑,站了起来,径直越过他看向周云克,“殿下,小女觉得这一处的血迹有些怪,你可要过来看看?” 郑七郎完全没料到,她竟是有胆子直接让太子殿下过来看! 这苏三姑娘就这么想出风头?! 周云克原本就一直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俩,见苏流月突然看向他,薄唇忍不住便一扬,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那弧度完全收不住,越扬越高。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异样,他微微低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走过去低头道:“哪里?” 在苏流月指给他看的那两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凤眸微眯,很是肯定地道:“叶姑娘出事后,有人……来过她身边。”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还是周云克靠谱!(二更) 还是周云克靠谱! 苏流月简直想直接翻个白眼了,但后来想想,为了一个不熟悉的人动气不值得,点了点头道:“没错,鹅卵石处和这一小片草地上的血迹有被什么擦拭过的痕迹,定是有人在叶姑娘出事后来过她身边,地上的血迹应是被那人的鞋子踩到了,而草地上的擦拭状血迹主要集中在草的顶部,我猜是来人的衣摆碰到了那一丛青草,才会造成这样的痕迹。” “有谁会在叶姑娘出事后特意来这里?” 周云克沉吟着道:“只有可能是凶手,或者知道叶姑娘这会儿会在这里的人。” 苏流月满意地扬了扬唇,“对,那个人,和叶姑娘出事这件事,定然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 早在周云克开口后,郑七郎的眼眸就猛地瞪大。 见他们一唱一和的,似乎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他连忙低头,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苏流月方才指给他看的那两处地方。 他比苏流月她们也不过早来了一小会儿,因此只大概看了一下案发现场,发现了鹅卵石小路上的油迹,确定了叶语君是被人故意设局的。 这一片血迹,他确实还没有认真看过! 这般仔细一看,他顿时羞窘得都快无法呼吸了。 方才苏三姑娘说的有些怪的那两处,竟然……竟然是真的! 她竟然真的有所发现! 他连忙转向苏流月,脸上不住发热,道:“苏三姑娘,方才我……” 他想就自己方才的敷衍道歉,然而苏流月淡淡地打断了他,道:“案发现场我已是看过了,既然长公主殿下让我和郑七郎一起查这个案子,我想问问郑七郎,对这个案子,你可有什么头绪?” 见苏流月没有责怪他的打算,郑七郎有些怔然,心里却是暗暗一喜,连忙也装作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道:“很明显,有人在这里设了个陷阱,把叶姑娘约来了这里,叶姑娘这次过来一个侍婢也没带,应该也是那个人要求的。 能让叶姑娘这般听话的,那个人,应是叶姑娘的熟人。 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别苑里所有和叶姑娘熟悉的人先召集起来,问问他们下午申时到酉时期间,都在哪里,做了什么。 而且,既然凶犯很可能到过叶姑娘身边,鞋子和衣摆上沾上了血迹,我们也能看看他们的鞋子和衣摆上可有血迹……” 苏流月实在忍不住了,颇有些无语地望了望天,淡声道:“这个别苑里加上各个姑娘郎君的侍从,少说也有**十人,因为大家同属于京城的官宦圈子,彼此之间多少都会认识。 按照郑七郎的说法,咱们得问多少人,才能把嫌犯圈定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里? 从叶姑娘出事到她被发现的这段时间可不短,凶犯的鞋子和衣摆上若是沾上了血迹,很可能已是清理了,或是直接换了一套衣服。 何况,谁说能把叶姑娘叫出来的,只有她的熟人了?若是凶犯手上掌握了叶姑娘的把柄,凶犯以把柄要挟,叶姑娘一样会出来。” 郑七郎显然没想过后面那种情况,有些怔然道:“把柄?” 叶姑娘那样胆小怯弱的姑娘,能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苏流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跟郑七郎客气了,郑七郎对自己的妹妹应该多少是了解的,郑五姑娘先前得罪了多少人,也应该心中有数。” 郑七郎脸色微变,不太自然地看了周云克一眼,轻吸一口气道:“我知道我家五妹性子是刁蛮任性了一些,那确实是我们郑家管教不严。 所以,苏三姑娘的意思是,对叶姑娘下手的人,有可能……是跟我五妹有仇的人?” 他自是也知道,自从叶姑娘和自家五妹玩在一起后,钰儿逼着她做了很多不太好的事情。 如果……苏三姑娘说的把柄是这个,以叶姑娘的性子,确实有可能会单独出来。 可是,自家五妹先前得罪过的人可不少,要是把那些人也一起查了,得查到什么时候?! 何况,那些事情五妹都是暗地里做的,只怕连她也不知道,有哪些人已是察觉到了做那些事的人是她,哪些人还没察觉到。 见郑七郎的脸色越加难看,苏流月知晓他已是发现自己方才想的法子是多么不切实际,微微一笑,突然道:“郑七郎不若……听听我的推断,看我说得对不对。 从凶犯要大费周章设这个局加害叶姑娘来看,凶犯应是女子,只有体力上不占优势的女子,才不敢正面对上叶姑娘,而要用这般迂回的害人法子。 那个人能把叶姑娘单独约到这里,有可能是叶姑娘的朋友或是仇人,但我倾向于,把叶姑娘叫出来的是她的朋友,即便不是朋友,也是一个她觉得不会对她有威胁的人。” 郑七郎有些怔然地看向苏流月,问:“为何不会是仇人?” “因为,叶姑娘补了妆。” 苏流月淡声道:“你们应该知道,女子的妆容是无法维持一整天的,需要不时补一下妆。我方才过去看了叶姑娘,发现她的妆容跟中午时比起来没什么两样,便连唇脂的颜色也尚算鲜艳,说明她出门前,定是补过妆,如果你们不相信,大可以找人问问郑五姑娘或叶姑娘身边的侍婢。 如果叫她出来的是她的仇人,以叶姑娘的性子,定是一个劲地慌乱惶恐,又怎么可能还有心思给自己补妆。” 确实如此! 明明叶姑娘和案发现场,他也看过了,但他看出来的东西,竟是远不及苏三姑娘。 郑七郎只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甚至有些不敢正眼看苏流月。 心里同时无比震惊地确认了一件事——苏三姑娘,竟是真的会查案! 周云克已是淡声道:“来人,去把叶姑娘的侍婢带过来。” 苏流月再次满意地看了周云克一眼。 按照她方才的推测,郑锦钰也在嫌犯范围内。 因此,他们最好直接询问叶语君的侍婢。 周云克他们很早就叫人把叶语君的侍婢带过来了,因此,很快,那侍婢就走了过来。 叶语君这回只带了一个侍婢过来,只见那个侍婢一双眼睛哭得红通通的活像两个核桃,见到不远处躺着昏迷不醒的叶语君,差点又要落泪了。 苏流月赶在她落泪之前道:“你叫桃儿是吧?你家姑娘从房间里出来前,都做了些什么?你觉得她心情如何?她从房间里出来后,又去做了些什么?为何她出事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是在故意耍他不成?(一更) 桃儿抽噎了一下,道:“我家姑娘从房间出来前,一直……一直陪着郑五姑娘,后来,她突然说想出去走走,让奴婢给她补了妆后,她便去了后花园处。 奴婢一开始是跟在姑娘身边的,但走了两刻钟左右,姑娘突然说她有些渴,让奴婢去给她找杯水过来,奴婢拿着水回来后,姑娘……姑娘就不见了……” 叶语君离开房间前,果然补了妆! 她让桃儿去拿水,定是想支开她,单独去赴约! 苏流月紧紧看着她,道:“她说想出去走走时,心情如何?” “还可以,就是……就是挺平和的,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在那之前,她可有什么特别的或者怪异的举动?” 桃儿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努力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奴婢记得,姑娘说要出去走走前,打开了自己带过来的行李,郑五姑娘因为中午时和苏三姑娘发生争执这件事,心情很不好,姑娘一门心思逗郑五姑娘高兴,郑五姑娘以前就喜欢吃我们夫人做的芝麻糖,刚好姑娘这回带了些芝麻糖过来当零嘴,姑娘就想把芝麻糖拿出来安慰郑五姑娘。 奴婢本来想替姑娘拿的,但姑娘心急,自己就去打开行李了。 奴婢记得,姑娘在行李那边待了有一小段时间,奴婢一开始还以为姑娘不知道那袋子芝麻糖放在了哪里,还问了一句呢。 姑娘只说她找到了,不用奴婢过来帮忙,只是在那之后,姑娘还是又在那边待了一会儿才过来……” 她一直想不通自家姑娘怎么在行李那边待了那么长时间,非要说怪异的话,这件事确实有一点。 苏流月立刻和周云克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凶手是在叶语君的行李里留了纸条,约她见面! 苏流月又道:“你家姑娘叫你去拿水的地方,离这个凉亭近吗?” 桃儿摇了摇头,“那个地方虽然也在湖边,但不算近的,说起来,姑娘让奴婢去拿水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她想在这附近走走,若奴婢回来时见不到她,不用急,在原地等一下,她会回来的。” 所以,她回来后没见到姑娘,也没有多想,只傻傻地等在原地。 等了快两刻钟都不见姑娘回来后,才急了。 方才苏流月问了她那么多问题,便是桃儿再愚钝,也察觉到些什么了,不禁眼圈泛红道:“姑娘那会儿是……是故意支开奴婢的吧?就是为了单独去见那个害了姑娘的人!” 苏流月静默片刻,道:“对,所以我们怀疑,把你们姑娘约来这里的是你们姑娘的熟人,而且是比较信任的熟人。 你可知道,这次来赴宴的人里,有哪些人是符合这点的?” 桃儿咬了咬唇,道:“我们姑娘性子比较内敛,能处得来的朋友向来不多,除了……除了郑五姑娘她们,也就周四姑娘了。” 苏流月立刻问:“这个周四姑娘又是什么人?” “周四姑娘……便是周司直家的千金,是姑娘从小就认识的好友,周四姑娘为人很是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自从……自从姑娘和郑五姑娘她们一起玩后,周四姑娘就再没理睬姑娘了,姑娘为此还伤心了许久,直到如今,还时时在意着周四姑娘。” 从方才起就没说话的郑七郎闻言,有些讶异,“叶姑娘竟是认识周四姑娘!” 他也是大理寺司直,自是认识周司直的,周四姑娘是周司直的独女,周司直向来把她视作掌上明珠。 却原来,叶姑娘跟周四姑娘间还有这样的关系! 苏流月又问:“这个周四姑娘跟郑五姑娘她们间可有起过什么冲突?” 桃儿连忙摆手道:“没有的,姑娘常说,她这样的出身,跟郑五姑娘本应是两个世界的人,若不是机缘巧合,她们也不会成为好姐妹。周四姑娘也是一样的,因此,周四姑娘跟郑五姑娘可以说几乎没有交集,姑娘也从不会在郑五姑娘她们面前提起周四姑娘……” 苏流月不禁扯了扯嘴角。 叶语君虽然依赖眷恋郑锦钰,但她打从心底里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周四姑娘,其实是想保护她吧。 问完问题后,苏流月让人把桃儿带下去,看向周云克和郑七郎,问:“你们怎么看?” 郑七郎的脸色很是难看,“那侍婢说叶姑娘曾在自己的行李前奇怪地逗留了一段时间,她定是在行李里发现了什么,很可能便是让她来这里的纸条之类的东西。 叶姑娘的行李是随身带着的,进了别苑后,便一直放在清风居。 虽然中间她们曾去用午膳,但因为清风居是各个女眷的住处,周边的守卫十分森严,若是有什么闲杂人等进去了,不可能不被发现。 所以,苏三姑娘先前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凶犯是同样被邀请来了这里的女眷,而且,她应是叶姑娘信任的熟人……” 这样一来,他家五妹的嫌疑就更大了。 但……他家五妹虽然顽劣,却不至于做出害人性命这样的事啊!苏流月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听了桃儿的话后,我却是觉得,凶手很熟悉叶姑娘是真,但不一定是叶姑娘信任的人。” 郑七郎一怔,脸色不禁有些僵了,“苏三姑娘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这是在故意耍他不成? 说凶手是叶姑娘信任的人的可能性更大的是她,这会儿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决断的,也是她! 苏流月却是忍不住笑了,“郑七郎是觉得我在故意耍你?那还真是冤枉了,对案子的推测本就是会随着案情的发展不断有变化。 根据桃儿的说法,叶姑娘很可能是收到了某张纸条,才来到这个凉亭处的,而不是某个人去到她面前,让她这样做的。 如果是后者,那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凶手就是叶姑娘熟悉信任的人。 但如果是前者……纸条要伪造起来,实在太容易了。” 郑七郎立刻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凶手很可能是借助叶姑娘熟人的名义,伪造了一张纸条约她出来!” “没错。”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所以,在叶姑娘看来,约她出来的依然是她觉得可以信任的人,她因此才会有后面又是补妆、又是听话地单独支开桃儿去见她这些行为。 凶手虽然把纸条藏在了叶姑娘的行李里,但她无法预判最先见到那张纸条的是谁,别人是不太可能随便翻找叶姑娘的行李的,但桃儿会。 因此,凶手这样做,明摆着也不担心桃儿会发现这张纸条,并知道这上面的内容,说明凶手用来约叶姑娘出去的名义,多半不是自己!” 郑七郎不禁眉头微皱。 那就是说,即便叶姑娘能醒过来告诉他们约她出去的是谁,那个人也很可能不是凶犯! 他不禁头疼道:“可是,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吗?” 其实也不算,凶犯是女子这点多半是确定了。 但这次受邀来的姑娘本就比较多,他们还不是要一个个慢慢去排除吗? 最要紧的是…… 他忽地看向苏流月,“这样一来,苏三姑娘不也同样有嫌疑吗?”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她在愤怒(二更) 他们一开始,被长喜长公主竟是让苏流月参与查案这件事震惊到了,倒是忽略了这件事—— 要说嫌疑,她也有! 而且还不小! 毕竟这一路上,钰儿她们……是怎么针对她的,他可是全程看进了眼里。 苏流月微微扬眉,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这个案子查到现在,我的嫌疑已是被洗清了,首先,从举办午宴的地方回到房间里后,我便再没有离开过清风居,这一点,不止我的侍婢能证明,清风居周边的守卫也能证明。 其次,我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和郑五姑娘她们起矛盾的,细究起来,最早是在养正书院旁边的一个茶馆里,那是在宴席举办前六天左右吧,那时候在场的人除了郑五姑娘她们,还有古祭酒的孙女古四姑娘,你不信的话大可以去问问。 便是我那时候便对郑五姑娘心怀怨恨,想设局害她们,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又要如何找到叶姑娘熟人的笔迹,并成功模仿伪造这样一张纸条,约叶姑娘出去? 叶姑娘心思敏感,若不是凶手各方面细节都做得十分完美,不止笔迹模仿得像,便连写信的语气、约她单独见面的理由都模仿得十分到位,叶姑娘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起疑心地去赴约? 何况,你别忘了,凶手不担心桃儿知道纸条上的内容,说明她有信心,连桃儿都能骗过。” 郑七郎再次完全说不出话来。 确实,凶手不管是叶姑娘的熟人还是仇人,有一点是明确的——她十分了解叶姑娘本人,连带着叶姑娘身边的人也了解得十分透彻! 这些事情,确实很难在短短几天内做到。 他想了想,脸色难看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很可能,是早就认识了她们的人,且日常生活中,定然也和她们有诸多交集?” 笔迹这件事,若是花时间模仿,要模仿出来不难。 但一个人是什么性子,跟别人相处时是什么风格,不经过一段长时间的近距离观察,是很难知晓的! 见郑七郎终于渐渐有了一些查案的样子,苏流月淡声道:“没错,但现在,我们并不知道凶手模仿的是叶姑娘身边的谁,但她能模仿的对象,也就只可能是目前在这个别苑里的、跟叶姑娘交好的那四个姑娘。” ——郑锦钰、桑乔、宋念柔亦或是……周四姑娘。 苏流月说到这里,转向周云克道:“殿下,小女想提问一下那四个姑娘。” 话音未落,她就察觉到周云克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 这不对劲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周云克对外的表情一直挺淡的,不管是面无表情还是板着一张脸,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浮于表面,让人窥不到他内里真实的情绪。 但苏流月自认对他已是有一定的了解了,哪里看不出他此时的面无表情下,藏着一丝凉意。 不待她开口说什么,周云克就道:“好。” 说完,转向郑七郎道:“提问那四个姑娘不需要那么多人,郑七郎去整理一下此次参加宴席的女宾名单,并去问问清风居的守卫,看看他们可知道在叶姑娘下午离开后,还有谁离开过清风居。” 苏流月看了周云克一眼,道:“确实,这样也能进一步缩小嫌犯范围,这里是公共区域,虽然位置偏僻了一些,但也没人能保证,定然不会有人来到这里,所以,凶手不可能提前很多时间在这里设下陷阱。 很大可能是,她在纸条上写了让叶姑娘过来的时间,并提前一小会儿布置好陷阱。 根据桃儿的说法,叶姑娘离开清风居后不是立刻支开她的,而是先逛了大概两刻钟,所以,在叶姑娘离开清风居后,凶手定然也离开了清风居。” 郑七郎一开始还有些奇怪周云克怎么单独给他派任务,闻言立刻精神一震,拼命掩盖着声音里的激动道:“是!” 太子殿下还愿意给他派任务,可是说明他还没有对他失望? 他还以为,经过了方才的事情,他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形象已是一落千丈了! 说完,他便转身兴冲冲地去做事了。 苏流月斜看了周云克一眼,所以,他方才的异样,是嫌弃郑七郎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周云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垂眸看着她,嘴角微微一弯,道:“走吧,你想先提问谁?” 这心情明显又好回来了。 苏流月于是越加确信,这家伙就是嫌弃郑七郎。 好吧,她也挺嫌弃的。 一般情况下,她不会在对案子还不太清楚的情况下就给出不成熟的罪犯心理画像。 方才她故意那么早就给出犯罪心理画像,又一再改变思路,确实是存了耍他的心思。 郑七郎那厮这方面倒是挺敏锐的。 周云克难得跟她想到了一块去。 苏流月不由得微微一扬唇,道:“为了节省时间,便……四个一起吧。” 周云克随即让人找了个清静的空房间,只是她没想到,她进到房间里的时候,长喜长公主也在。长喜长公主朝她温和地一笑,道:“你不用在意我,我先前听你讲你破过的案子时,就十分好奇你是怎么破案的,待会,我会坐在那边的屏风后,你尽管做自己的事情便是。” 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屏风。 说着,她拉过苏流月的手,轻声道:“我擅自把你拉进这件事里,你没有怪我吧?” 苏流月不由得笑了,“怎么会,小女知晓长公主殿下只是希望小女能更好,何况那个凶手竟敢在长公主殿下的地盘上害了您请过来的客人,长公主殿下心里的愤怒小女理解。只是如果有下次,小女还是希望长公主殿下能先跟小女说一声。”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怪我呢。” 长喜长公主拍了拍苏流月的手背,眼神一瞬间,透出了几分戾气,“这个案子我便交给你了,流月,你一定要帮我找出那个凶犯,还可怜的叶姑娘一个公道。” 很快,郑锦钰几人就被带了过来。 一起的,还有一个模样娇俏、眉眼透着几分英气的姑娘,这应该就是桃儿说的周四姑娘——周燕了。 她们几个过来的时候,郑锦钰、桑乔和宋念柔互相之间都靠得很近,脸上都带着几分不安,不时地用眼神交流着什么,唯独周燕一个人走在一边,几人之间的亲疏关系一目了然。 郑锦钰、桑乔和宋念柔三人偶尔会转头看周燕一眼,脸上的神情很是困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她也叫过来。 周燕却看也没看她们,脸色沉肃,嘴角紧绷成了一条直线,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一直看着她们走进来的苏流月不由得眸色一闪。 周燕……在愤怒。 而且,显然已是在爆发边缘了。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在说谎(一更) 带着郑锦钰几人过来的侍从把她们带到房间门口后,先让她们等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在周云克和苏流月面前低声说了什么。 在他说话期间,周云克和苏流月忽然都抬头,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门口的几个女子一眼,那眼神,把她们看得更忐忑不安了。 那之后,那侍从走了出来,把她们带进了房间里。 郑锦钰几人走到了坐在主位的周云克面前,脸色有些复杂地偷偷看了坐在周云克左下角的苏流月一眼,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旁边已是有侍从拿着笔,随时准备记录下他们说的话。 周云克看了她们一眼,淡声道:“此次叫你们过来,是苏三姑娘的意思,苏三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开始了。” 几人心里更是讶异了,隐隐还充斥着一股子不服。 郑锦钰暗暗咬了咬唇,那女人不过就是读了些臭书,凭什么长喜长公主就这么信任她? 太子殿下竟还让她主导问她们问题。 她七哥呢?怎么没有跟太子殿下他们一起? 有七哥在,她好歹还能安心一些。 苏流月不急着开口,缓缓环视了她们一圈,眼神最后定在了桑乔身上,道:“桑姑娘,方才郑七郎问你下午时可有见过叶姑娘,你说,你只在刚回清风居的时候,在郑五姑娘和叶姑娘她们的房间见过她,那之后便再没见过了。” 桑乔身子微微一颤,似是没想到苏流月会先从她开始提问,嘴角微抿道:“是,我是这样说的……” “但你……” 苏流月轻笑一声,突然石破天惊一般,沉了沉语气道:“在说谎啊,桑姑娘,你在郑五姑娘和叶姑娘她们的房间见过叶姑娘后,还见过她!你为何说谎!” 桑乔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流月,瞬间面如金纸,下意识道:“你……你怎么……” 说到一半,她似乎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我……我没有说谎!你凭什么说我说谎!” 但她方才那瞬间的反应已是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眼中。 其他人都眼神震惊怪异地看着她。 苏流月不急不缓地道:“你当时回答郑七郎的问题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衣领,说谎的人,若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好,很容易会感觉呼吸困难,抬手拉扯自己的衣领这个动作,会给到他身体和心理上的一种舒适感。 你那时候摸了自己的衣领,说明,你说那番话时说谎了! 今天下午的时候,你可是离开过清风居,在外头某个地方,见过叶姑娘?!” 桑乔眼眸猛地瞪大,她竟是从这么一个小动作里,就看出了她在说谎! 可是,她不能认啊,死都不能认! 她咬了咬牙,道:“我没有!摸衣领什么的……只是我一个惯常的小动作,我就不信了,难道所有摸着衣领说话的人都在说谎!” 她闭口不提方才自己那瞬间的失语。 反正,她那时候及时反应过来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只凭“你怎么……”那几个字,跟她摸衣领这个动作一样,完全没法证明她就是说谎了! “是吗?” 苏流月却是轻轻一扬嘴角,突然嗓音发凉道:“那你说说,你后面裙摆处沾到的红色污迹是怎么回事!方才我们在叶姑娘出事的现场查看时,发现草坪上和地上的血迹均有被什么东西触碰过的痕迹!因此,太子殿下让人把你们带过来时,让他暗中看看你们的裙摆处可有沾染上鲜血的痕迹! 方才,那侍从和我们说,桑姑娘背后的裙摆处,有可疑的红色污迹!” 因为午宴那次争执,郑锦钰几人的裙子上都被沾上了茶水和糕点碎屑,除了宋念柔外,郑锦钰和桑乔都换了一身衣服。 此时她身上穿的裙子是豆绿色的,这样清浅的颜色,任何一点污迹留在上面都会十分显眼! 桑乔的眼睛再次猛地瞪大,失声道:“不可能!” 一边说,一边已是无比慌张地扭头,要看自己身后的裙摆处。 站在她旁边的宋念柔和郑锦钰也往后探了探身子,宋念柔因为站得离她比较近,看得更清楚一些,当下轻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道:“乔乔,确实有……就在……就在你身后左下方的裙摆处……” 不用她说,桑乔也已是看到了。 她脸色白得不像话,急得都要哭了,“不可能……不可能……” 苏流月却依然面色平静地道:“除了衣摆处,那个在叶姑娘出事后到过她身边的人的鞋底应该也沾上了血迹,若桑姑娘坚持在你离开了叶姑娘她们的房间后,便没再见过她,可愿意让我们看看你的鞋底。” 一旁的周云克忍不住眼底带笑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便是桑姑娘的衣服上当真沾了血,他们也没法证明那些血就是叶姑娘的。 若桑姑娘有心抵赖到底,她完全可以找别的理由解释这些血的由来。 但苏流月先是指出了她在说谎,让她方寸大乱,自己甚至已是露出了一半的马脚。这会儿才指出她身上沾染了血迹这件事,一般人哪里招架得住? 更别说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果然,桑乔整个人像是要崩溃了,苏流月说完话后,立刻有一个侍从走上前,语气客气地让桑乔让他看看她的鞋底。 最后,还真的在她左脚鞋底的鞋头边缘处,发现了一些红色的污迹。 郑锦钰和宋念柔看着她的眼神越发诡异了。 郑锦钰甚至尖声道:“乔乔,莫非是你……” “不是我!害语君的人不是我!” 桑乔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道:“我……我承认,在语君出事后,我确实见过她!但……但我压根没敢走近她!害语君的人真的不是我!是有人想把这个锅推给我!我是无辜的!” 有人把锅推给她? 苏流月立刻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关键词,“如果害叶姑娘的人不是你,你是怎么知道她在那里的?” “我收到了语君给我的纸条!” 桑乔崩溃地道:“就在我的行李里,我的侍婢去给我拿换的衣服时发现的!语君在上面写着,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我说,是……是关于郑七哥的事情,让我在申时正(下午四点)左右去到那个凉亭后面…… 我依言去了,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去到后,便见到语君倒在了地上,地上……地上都是血…… 我害怕极了,立刻想到有人想陷害我……” 申时正! 这正是常大夫根据叶语君的伤口推测的,她出事的大概时间。 苏流月的眼神一下子变凉了,“所以,你就这样抛下叶姑娘,甚至没去看看她的情况,就跑了?”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她在向我求救(二更) “是!否则你要我怎么办?!” 桑乔眼睛发红道:“我那时候看到语君留了好多血,以为她已是死了,如果我这时候过去,大……大家定然会以为,是我杀了她……” 更别说,今天午宴的时候,她还和叶语君闹了些不愉快。 若是大家翻出这件事来,她更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啊! 大伙儿都不禁沉默了。 桑乔这做法,大家理智上能理解,但情感上,着实很难接受。 叶语君再怎么说,也不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是她的朋友啊! 见到朋友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竟是连上前确认一下她有没有死都没做,就这样转头走了。 一直没说话的周燕忽地,拼命压抑着什么地道:“如果你只是远远看了语君一眼,没有到她身边,你身上沾染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桑乔有些怪异地看了周燕一眼。 只是,她现在哪有心思想她和叶语君是什么关系,连忙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身上沾染了这些红色污迹!太子殿下,你相信小女,小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女甚至……甚至还保存着语君约小女去凉亭那边的纸条……” 一边说,一边颤抖着双手,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张折叠了起来的纸条。 一旁的侍从立刻上前,把那纸条送到了周云克面前。 周云克展开看了看,眉头微蹙,随即,让那侍从把纸条递给了苏流月。 苏流月也细细地查看了一番。 这纸条应该是从一张特制的信纸上裁下来的,右上角处映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把这张纸凑到鼻子边,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上面只简单地写了一段话,大概的意思,跟桑乔方才跟他们说的差不多。 苏流月看完后,把那张纸递给了侍从,道:“把这张纸让下面几个姑娘轮流看一下,她们都是叶姑娘的熟人,应该能看出,这到底是是不是出自叶姑娘之手。” 那侍从应了一声,先把纸递给了郑锦钰,郑锦钰看完后,一脸怔忪道:“这……这确实是语君的字迹,这种信纸,是语君自个儿用的,她跟我说过,她的小名叫皎皎,所以她喜欢用这种上面有一轮皎皎明月的信纸。上面的熏香,也是语君常用的熏香……” 而桑乔恋慕着她七哥的事,也只有熟悉桑乔的人才会知道。 宋念柔接过细细看了一番后,轻声道:“就像锦钰所说,这张纸条应该……确实是出自语君之手……” 可是,这情形不是很怪吗? 叶语君约桑乔过来,看她被人害得头破血流的一幕? 宋念柔顿了顿,道:“会不会……语君约乔乔是真,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害成这样?” 苏流月却暗道,不对。 叶语君也是被人约出去的,约她出去的人十有**就是凶手。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又会去约桑乔? 就在这时,纸条传到了周燕手上。 周燕看了一眼,便沉声道:“不对!这张纸条不是语君写的!” 众人一怔,猛地看向她。 周燕深吸一口气,道:“纸条上的字迹确实很像语君的,但有一些细节处还是不一样,例如这个见字,语君习惯在见字的最后一笔往上弯一点,这里却没有。 我从小和语君一起长大,读书识字是一起启蒙的,我很清楚语君的字到底是怎样的!” 周云克眸色微深,立刻道:“来人,去拿一张叶姑娘写的字过来,细细对比一番!” 郑锦钰几人这会儿才算是明白周燕为什么也会被叫来这里了。 郑锦钰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道:“语君时常与我说,她先前从没有朋友,敢情她是骗我的。” 周燕静默片刻,突然苦笑一声,道:“我确实算不得语君的朋友,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完全帮不了她……” 她也想帮她的,但她的力量太微小的,最后除了她自己也被欺负,她做不了任何事。 苏流月看了周燕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桑乔身上,“你去见叶姑娘时,可有人能证明,你去到的时候叶姑娘已是出事了?” 桑乔白着一张脸道:“没……没有,语君纸条上要我单独过去,我便……我便单独去了,但我的侍婢银露和银珠都知道这件事!甚至连这张纸条,也是银珠发现的,只是打开纸条的人是我! 你不信的话,可以叫银珠过来问问!” 苏流月嗯了一声,又问:“那你下午是大概什么时候离开清风居的?” “大概……大概申时一刻左右,因为我想趁机逛逛这个别苑……” 申时一刻。 那她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在叶语君去到凉亭后面前,把现场布置好。 苏流月沉思了片刻,才转向下一个人,看向周燕,道:“周姑娘,我知晓你先前跟叶姑娘是好友,这也是我们把你叫来这里的原因。你能说说,你跟叶姑娘之间是怎么回事吗?” 周燕的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两边的手紧握成拳,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压抑道:“我阿娘跟语君的阿娘年轻时便是闺中密友,因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分要好。我们长大后,渐渐认识了更多跟我们同龄的姑娘,因为语君性子比较胆小,很快,她就成为了一些人欺负的对象,语君为此很是痛苦,我却帮不了她,那些姑娘的家世都高于我们,我便是强行替语君出头,也不过是同样沦落为被她们欺负的对象…… 一开始,我跟语君都是相依为命,互相鼓励,后来有一天,语君突然跑过来,很是高兴地对我说,在那些人再次欺负她的时候,郑家五姑娘救了她,郑家五姑娘还说很喜欢她,希望和她做朋友。 我当时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看到语君那么高兴,我也替她高兴,而且,有郑家五姑娘护着她,那些人定然再不敢欺负她了。 谁料……” 她忽地咬了咬牙,冷声道:“那之后,我突然发现,她竟是开始帮着郑五姑娘欺负其他人,她明明知道被人欺负是什么滋味,却反过来欺负别人!” 郑锦钰脸色一变,有些慌乱地快速看了一眼周云克,正想说什么,周燕却突然情绪爆发,扬声道:“我很生气!跑去质问语君,语君却说,那是郑五姑娘求她做的,她们是朋友,她也想帮郑五姑娘的忙! 我便与她说,如果你继续做这种事,我跟你便不再是朋友,那之后,我便没再搭理语君,不管语君怎么对我示好,我都不愿意跟她说一句话! 是我错了,我跟语君一起长大,我应该知道的,做那些事语君其实也很痛苦,她也不想的,先前她被人欺负时我救不了她,如今……如今她心里无比挣扎的时候,我却放任她独自痛苦! 直到语君向我求救,我才发现我是多么残忍! 太子殿下,小女不想再袖手旁观了!把语君害成这样的是郑五姑娘!定然是她!”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赏荷宴,救我(一更) 郑锦钰一脸震惊地看着周燕,急得声音发尖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害语君了……” “你有!” 周燕紧咬下唇,道:“你们不知道吧!语君这些年,其实时不时就会给我写信,只是……我从来没有回过她…… 一开始,她只是在信里跟我说一些日常小事,问我什么时候才愿意搭理她,后来,许是见我一直不回她,她在信里写的内容越来越杂,仿佛也不需要我回信,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一般…… 她说,虽然郑五姑娘对她很好,但她总觉得郑五姑娘待她的态度不像待桑姑娘她们那般亲密,很多时候她们说的话题,她更是无法插入进去,郑五姑娘她们后来很多时候,都把她撇到了一边,自己说自己的事情,郑五姑娘只在有求于她的时候,才会对她格外好,格外亲厚…… 她觉得有些怪,心里不太舒服,但她不愿意把郑五姑娘往不好的方面去想!” 苏流月听得眸色微深。 叶语君定是察觉到了,郑锦钰其实一直在利用她,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罢了。 今天上午,她跟她说郑锦钰和她之间不算真正的朋友时,她态度异常激动,甚至有些应激,这其实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若她对她和郑锦钰之间的友情十分自信,何必这般激动地反驳她? 周燕还在继续道:“后来的信件中,她说到,最近似乎有越来越多姑娘察觉到了郑五姑娘先前暗地里对她们做的事,暗搓搓在背后说郑五姑娘的坏话,被郑五姑娘知道了,郑五姑娘很生气,一直说,自己身边定是有奸细,定是那个人把她的事情说出去的。 那之后,郑五姑娘时不时就会明里暗里地警告语君,不许把她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语君在信里的语气很委屈,她说她明明已是尽自己所能对郑五姑娘好了,她又不是什么白眼狼,怎么会随便把她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 她还说,她真怕郑五姑娘会误会她,然后,就再也不与她一起玩了……” 郑锦钰急得张嘴道:“我……我是有跟语君说过那些话,但同样的话我跟身边玩得好的姐妹都说过,乔乔和念柔也说过的!你问乔乔和念柔,她们都知道! 主要是……主要是前一段时间,周围突然有很多人在背后嚼我舌根,当然他们传的那些话大多不是真的!但个别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除了我身边玩得好的几个人不该再有其他人知道。我一想到可能有人背着我把这些事情说出去,我就很不开心,这种事换谁能开心得起来?! 但语君跟我发誓,说那些事不是她说出去的,我也没有一直揪着她不放了啊!我当然……当然也希望我身边的朋友都没有背叛我……” 桑乔点头道:“对,锦钰确实也跟我们说了类似的话,我们也发誓了。” 宋念柔也道:“我没觉得锦钰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若一直有人在偷偷把我私下里的事情告诉别人,我也会生气,也会想找出那个人。” 苏流月看向郑锦钰,“那之后,你就没管那件事了?” 郑锦钰咬了咬唇,道:“我……我一直在叫人暗中查这件事,但至今查不出到底是谁在散布那些谣言……” “那才不是谣言!” 周燕突然又激动地道:“你心知肚明,那些人在背后说的就是你先前暗中算计欺负别人的事情!正因为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你才那么生气,语君在信里说,那些事情刚传出来时,你很是气急败坏,把房间里近一半的东西都砸了!” 苏流月听到这里,不禁暗暗地扯了扯嘴角。 叶语君……竟是把这些事情也跟周燕说了。 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郑锦钰没怀疑错叶语君,叶语君能在上午时把郑锦钰的计划偷偷告诉她,也能告诉其他人。 虽然她的出发点是帮人,并不是背叛郑锦钰,但到底是把郑锦钰的秘密泄露出去了。 也许连叶语君自己也没发现,在她心底深处,也从没把郑锦钰当成真正的朋友,只有真心才能换取真心,郑锦钰这般,若叶语君还能毫无芥蒂地忠诚于她,也不太符合人性。 在叶语君看来,郑锦钰更像她的庇护和依赖,在她身边,她可以不再受别人的欺负,她因此非常安心,只是她错把这样的安心当成了友情。 果不其然,听到周燕这么说,郑锦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周燕继续咬牙道:“我那时候,其实已是有些担心语君了,但我跟她冷战了那么多年,一时放不下架子主动跟她说话。 直到,我今天来到这个别苑后,在我的房间里突然发现了一张纸条……” 众人脸色一凛。 又是纸条! “写纸条的纸是语君常用的信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赏荷宴,救我。 除此之外,纸条里还包裹了一些粉末!我不知道那些粉末是什么,那之后,我偷偷拿去问了常大夫,常大夫说,那是强力的泻药……” 众人又是一震。 所有人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赏荷宴上突然腹疼无法上台表演的一众姑娘。 当时,她们说是因为喝了叶语君给她们的果酒,才突然腹疼的,后来叶语君说,可能是她酿造果酒时不小心用了不新鲜的果子,才会造成这种情况,因为她自己也喝了果酒,也因此腹疼得没法上台表演,大伙儿便是再生气,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她不是故意的,她们又能指责什么呢? 更别说叶语君的性格本就怯怯弱弱的,跟她对峙她只会低着头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不但没觉得自己讨到了什么公道,还更憋屈了。 幸好后来长喜长公主说会另外找机会让她们表演,那些中了招的姑娘才算是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她这会儿,却是写了这么一张有着强烈暗示意味的纸条给周燕。 明摆着在说——赏荷宴上那件事,也是郑锦钰逼着她做的,她因此感觉到了什么危险,才会写了这么一张纸条给周燕求救! 郑锦钰已是吓得脚软了,拼命摇头道:“不,不是的,你们在污蔑我!赏荷宴上那些女子腹疼的事,跟我没关系……”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九章 查案最重要的事情(二更) 她这句话一出,苏流月就眼带嘲讽地看了她一眼。 显然,郑锦钰已是方寸大失了。 周燕倒是机灵,立刻抬眸瞪着她,拼命压抑着声音里的愤怒道:“语君纸条上只写了赏荷宴三个字,根本没具体说是什么事,更是完全没有提到你。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语君说的是众姑娘腹疼那件事呢!” 这不明摆着不打自招吗?! 郑锦钰眼眸一下子瞪大,已是慌乱得近乎麻木无神了。 宋念柔看了看郑锦钰,似是有些不忍地蹙了蹙眉,道:“语君会这么想……也正常,毕竟前几天开始,就有不少人在传赏荷宴上那件事和……锦钰有关,锦钰这会儿的反应,也说明不了什么……” “对啊!” 桑乔也连忙道:“咱们才来了别苑大半天,那些人就时不时来锦钰面前阴阳怪气几句,还给锦钰设绊子!要不是锦钰机灵,早就着了她们的道了! 锦钰上午时还在和我们说,到底是谁泄露了这件事呢……” 说到这里,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惶恐不安地看向郑锦钰。 房间里一时弥漫开了一股子诡异的沉默。 最后,是苏流月的声音打破了这阵沉默,她看向周燕,道:“那张纸条,你是什么时候、在房间的哪里找到的?” 周燕轻吸一口气,道:“我是在我们房间窗户旁的地面找到的,我发现那张纸条的时候,是大概申时左右,最先发现那张纸条的是我的侍婢,应该是有人从窗外丢进来的,只是,我们也不知道那张纸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申时,又是申时! 苏流月又问:“你方才一眼就看出了,桑姑娘收到的那张纸条不是叶姑娘写的,那你可能辨认出,你收到的这张纸条是不是叶姑娘写的?” 周燕静默片刻,摇了摇头哑声道:“我那张纸条上只写了五个字,那五个字,看起来跟语君写得差不多……” 说明那五个字,很可能确实是叶语君亲手写的。 但也有可能,是写信的人知道周燕对叶语君很熟悉,担心多写多错,才只写了五个字。 苏流月沉思片刻,问:“所以,你怀疑,郑五姑娘以为把赏荷宴上那件事泄露出去的是叶姑娘,要对叶姑娘下毒手,叶姑娘有所察觉,才写了这么一张纸条给你求救?” 郑锦钰顿时脸色煞白地看向苏流月。 周燕脸上的神情又仇恨了起来,道:“对,没错!这件事早有苗头了不是吗?郑五姑娘压根不相信语君!我收到纸条后很担心,想去亲口问问语君这是怎么回事,但我去到语君的房间时,刚好见到郑五姑娘的侍婢出来,听到她们说语君去了院子那边,我才暂时把这件事放了下来,先去找了常大夫。 我本来是想着,在晚宴上找机会跟语君聊聊的,谁料……谁料还是迟了……” “荒谬!荒谬!” 郑锦钰连忙找到机会尖声道:“确实……确实有人暗地里说,是我指使语君给那些姑娘喝了有问题的果酒,她们才没法上台表演,但这件事本身就是意外!她们压根没有证据证明,这是……这是我指使语君做的…… 我更是完全没想过是语君传出了这些谣言!我怎么可能害她!这是有人在栽赃陷害我!” 苏流月不禁冷笑。 这郑锦钰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死不承认赏荷宴上那件事是她做的。 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今天在场的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这件事虽然恶劣,但远远没到谋财害命的地步,也不会有人花那么多精力非要证明那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她罢了。 周燕却显然对她如今还死不承认这件事很是气愤,眼眸一瞪就要说什么,苏流月却扬了扬手,道:“行了,大概的情况我已是了解了。 周姑娘,劳烦你一会儿把那张纸条和纸条里的粉末拿来给我们看看。 接下来……” 苏流月接下来本想问郑锦钰,但看她神情恍惚,整个人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顿了顿,转向了宋念柔。 然而,对宋念柔和郑锦钰的问话,再没有挖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宋念柔说,她从午宴回来后,和桑乔一起去郑锦钰她们房间坐了坐,便回了自己房间休息,因为她有一些洁癖,不想这么快换上第二天的衣服,所以没有换衣服,只略微休息了一下,就去别苑里闲逛了。 在别苑里闲逛期间,她的侍婢一直跟在她身边,她只在中途因为口渴,让她回去拿了一回水。 郑锦钰则说,她因为心情不好,一直待在房间里,后来待闷了,大概在申时二刻左右,去了后花园里散心。 因为她心里烦,没让身边的侍婢跟着,所以,那段时间她一直是独自行动的。 最后,苏流月又返回去问了周燕申时后的行踪,周燕说,她先是去了常大夫那里,询问那些粉末是什么,那之后就没有回房间了,一直在后花园里闲逛,那期间,她的侍婢一直跟在她身边,没有离开过。大概的问题都问完后,苏流月才让她们下去了。 她们刚离开房间没多久,脸色铁青一片的长喜长公主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咬牙不可置信道:“简直荒唐!虽说后院本就复杂,但这般明着聚众欺人、甚至什么阴私手段都能用出来的情况简直是离谱!如今,竟还因为这些事情,把一个可怜的姑娘祸害成了这样,连能不能救回来都不知道! 这些表面的亮丽光鲜,竟都只是骗人的!” 她先前一直生活在北地,北地的女子大多豪爽旷达,便是有那么一两个心思狭隘复杂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先前就听说过京城的女子一个个都有着非凡的手段,各种后宅阴私更是层出不穷,她其实早就有所预料,但情况的荒唐程度,还是超越了她的想象! 搀扶着她的明玉姑姑轻轻抚着她的背,轻叹一口气道:“如此也好,咱们以后就要长住在京城,多多了解京城的情况,才知道要如何应对。 只是,这般一来,事情好像很是复杂啊,奴方才在屏风后听着,真真是脑子一团乱,觉得谁都有可疑,也就……周姑娘看起来嫌疑小一些。 更别说,这件事竟然还掺和进了赏荷宴的事,奴怎么觉得,先前在赏荷宴上被下了药的那些姑娘,也有可能是害叶姑娘的凶手呢?” 否则,郑五姑娘她们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怎么偏偏就赏荷宴上那件事被拉出来了? 苏流月看了明玉姑姑一眼,嘴角一扬,道:“明玉姑姑觉得这个案子复杂,是因为你被各种线索牵着走了,而忽略了案子中最重要的一点。” 明玉姑姑一愣,好奇地问:“是什么?”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章 不能丢了太子殿下的脸(一更) 苏流月张了张嘴刚想回答,一旁就传来周云克的声音,“凶手作案的目的,也就是,他到底为什么对叶姑娘下手。” 苏流月看向周云克,周云克嘴角微扬,道:“虽说我并不精通查案缉凶,但兼任了京兆尹一职后,到底也经手了好几个大案子。” 苏流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答出来便答出来了,特意看她一眼做什么?还要她表扬他不成? 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周云克身上,没发现一直关注着他们的长喜长公主微微扬了扬眉,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意。 她随即看向明玉姑姑,道:“太子殿下说得没错,不管什么案子,都要回归到凶手身上,而凶手的作案目的,往往是一个案子的核心。” 明玉姑姑沉思者道:“那个凶手对叶姑娘下这样的重手,定然是跟她有仇,不会真被奴说中了,凶手是先前赏荷宴被下药的其中一个姑娘吧……因为她知晓了那件事是郑五姑娘和叶姑娘一起做的,所以想找叶姑娘报复……” 苏流月嘴角一扬,道:“可是,大部分人都知道,叶姑娘不过是受郑五姑娘指使的,为何她独独对叶姑娘下手,却不对郑五姑娘下手? 她能伪装叶姑娘身边熟悉的人把她约出去,也能用同样的手法把郑五姑娘约出去。” 明玉姑姑一怔,“因为……那个凶手觉得叶姑娘比较容易上当受骗?而且,既然凶手能伪装叶姑娘给桑姑娘写纸条,周四姑娘收到的那张纸条也有可能是凶手写的,凶手这不同时借着这个机会,把郑五姑娘的罪行揭露出来了么?” 苏流月不由得笑了,“周四姑娘收到的那张纸条不是可能是凶手写的,我很肯定,那就是凶手写的。” 众人一怔,明玉姑姑连忙问:“为何?” “首先是,既然叶姑娘真的觉得郑五姑娘会害她,都紧迫到要写信给周四姑娘求救了,她为何不干脆直接本人找到周四姑娘?她们如今都在这个别苑里,还同住在清风居,叶姑娘要找周四姑娘,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如果说叶姑娘没时间找周四姑娘,也说不过去。她有时间慢慢补妆去后花园赴约,就不能抽出时间去找周四姑娘?那可是攸关她性命的事情。” 苏流月说着,伸出了第二根手指,道:“其次,我今天上午和叶姑娘说过几句话,我不认为她有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胁的紧迫感。” 随即,苏流月把今天早上叶语君找她给她通风报信的事一一说了,道:“从短短的几句话中,我能看出,叶姑娘十分维护郑五姑娘,不允许别人执意她与郑五姑娘间的友情。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觉得郑五姑娘会害她的样子。 她也不可能是来到别苑后才察觉到那件事的,她给周四姑娘的信中还附带了泻药,除非她早有准备,否则一般人谁会特意带着泻药来赴宴? 所以,那张纸条只有可能是凶手给周四姑娘的,而且,凶手很早就精心筹备了这个计划,这些纸条,都是她在来这个别苑前就准备好的。” 明玉姑姑听得一脸佩服,“确实是这个道理!那……那凶手难不成真像奴说的,是为了赏荷宴的事情来报仇的?” 苏流月却突然神秘地一笑,“赏荷宴的事,只是凶手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故意扯出来的,也是意图迷惑我们的障眼法。 她跟周四姑娘那张纸条,跟给桑姑娘的那张纸条一样,都只是为了把池子里的水搅浑,让人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长喜长公主顿时有些讶异地看向苏流月,“流月,你这样说,不会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基本已经清楚了。” 苏流月淡声道:“凶手虽然心思十分缜密,对这件事每个细节都煞费苦心地进行了安排,但手段到底太稚嫩。 而且,凶手已是亲自把自己最大的破绽送到了我面前,我若还看不出来,岂不是要丢了京兆尹和太子殿下的脸了。” 说完,她站了起来,朝长喜长公主和周云克行了个礼,道:“两位殿下,小女现在便去为抓捕凶犯做一下安排。 顺便,长公主殿下,发生了这件事,晚宴可还要继续举行?” 长喜长公主脸色难看地轻叹一口气道:“叶姑娘如今还在抢救呢,这个晚宴自是不好再继续下去了。” 苏流月轻笑一声,道:“长公主殿下不介意的话,可否听一下小女的建议?” 很快,别苑里所有人便收到了长喜长公主遣人传达的消息——因为叶姑娘发生了意外的事情,今天的晚宴取消,但湖边的宴席已是准备好了,这会儿又让人把那些桌椅撤走未免浪费人力,因此,今晚大伙儿还是去湖边用晚膳,只是时间可以自由选择,而且也只是单纯用晚膳。 大伙儿虽然觉得长喜长公主这个决策有些怪,但因为叶语君遇害这件事至今没有找到凶手,大家都有些人心惶惶的,倒是都没有心思去深究长喜长公主这个决策。 很快,别苑里的宾客又开始三三两两地往湖边走去,因为宴席没有了,只是单纯吃个晚膳,大家都吃得很快,没一会儿,便又三三两两地回自己的住处去了。此时,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来,但因为别苑里到处都灯火通明,大伙儿的行动倒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此时,在湖边通往清风居的一条大路上,三个姑娘正并排走在一起,一脸不安地低声讨论着今天下午的事。 “听说那叶姑娘算是救回来了,但大夫说,她的情况还是很危险,而且到如今还没醒过来呢。” “老天爷,但也是活该啊,谁让她跟着那郑锦钰为虎作伥!而且我还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这件事跟上次赏荷宴好几个女子腹疼的事情有关!据说凶手很可能就是当初受害的人之一!如今这件事啊,连长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都知道了!” “啧,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我以前就知道郑锦钰不是什么好鸟,现在她做的亏心事终于都被公诸于众了!你们可记得上次赏荷宴长公主殿下初步选了她后,她那个嘚瑟的样子,呵,现在长公主殿下也知道她是个毒妇了,我看她还能不能做长公主殿下的学生! 还有太子殿下,如果我是郑锦钰啊,肯定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赏荷宴上那件事算什么,郑锦钰她们那几个人,更过分的事情也做过去!我倒是恨不得所有人都能趁这个机会,看清那女人的真面目……” 几个姑娘的声音随着她们的远去,逐渐减少。 因此,她们也没发现,就在跟她们这条路紧邻的另一条小路上,一个人静静地把她们说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凶手的真正目的(二更) 听到她们话语中对郑锦钰的鄙夷和厌恶,她嘴角的笑容越扬越高,越扬越高。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了这种从心底涌出来的畅快之情。 她身边的侍婢见状,很是感慨,低声道:“姑娘,这下子好了,那些人总算是知道了郑五姑娘的真面目,如今连长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也卷进了这件事中,便是郑家,也断是不敢再包庇郑五姑娘了。” 站在她身旁的女子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还不够……” 她说着,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声音里透出几分仇恨道:“这跟她加诸在我身上的事情比,算得了什么!我要让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侍婢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姑娘,这一回你已是做得很好了,但郑五姑娘背后再怎么说也是郑家,你不能急,要慢慢筹谋。” “我知晓,我知晓……” 女子终是压下了心里喷涌而上的仇恨,手狠狠地紧握成拳,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了她一直藏身的大树,正要回清风居。 走了没几步,她脚步猛地一顿,有些讶异地看着不远处正慢慢地朝她走来的一群人。 那群人为首的是周云克,然而,更惹人注目的却是走在他左侧的苏流月。 苏流月慢慢走到了那女子面前,淡淡一笑道:“害了叶姑娘的人,果然是你,宋姑娘。” 却见正白着一张脸看着他们的,不是宋念柔,又是谁! 院子里的灯火太旺盛,就连宋念柔那微颤的眼眸,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站在周云克右后方的郑七郎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念柔,一脸痛心地道:“宋姑娘,没想到真的是你……” 方才,苏三姑娘跟他说,凶手很可能是宋姑娘时,他还不信! 宋念柔也算反应快,立刻收起了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害语君的人不是我……” 站在苏流月他们身后的路由这会儿冷冷地道:“宋姑娘,你再抵赖也没用了,从方才起,我们就派了人跟在你身后,方才你和你侍婢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路由他们是在苏流月他们审问完宋念柔她们后赶过来的。 虽然错过了审问环节,但也不妨碍他们立刻进入状况做事。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一个灌木丛后面,突然站起了一个人影,把宋念柔她们吓得身子猛地一颤。 宋念柔连忙狠狠咬了咬下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样道:“我方才可没有说,语君是我害的。 我承认,我跟……锦钰之间有些矛盾,所以听到锦钰先前做的一些事情被别人知道了,很是欣慰,我也不过是不希望再有人被锦钰设计伤害。” 苏流月见她这时候还咬死不认罪,不禁笑了,声音有些发凉道:“其实,你方才有没有亲口说出叶姑娘是你害的,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之所以让人跟踪你,不过是想进一步确定我自己的想法罢了。” 宋念柔一怔,本就慌乱的心,忽地又涌出了一股浓烈的不安。 苏流月走前一步,眼睛紧盯着宋念柔,道:“从一开始,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凶手为何不杀死叶姑娘? 若凶手真的像一些人猜测的,是因为赏荷宴那件事想找叶姑娘复仇,那她为何还让叶姑娘留着一口气?叶姑娘是出事后快一个时辰才被人发现的,那期间除了被设计去了凉亭那边的桑姑娘,再没有人接近过叶姑娘。 凶手完全可以趁这个时间靠近叶姑娘,查看她是否真的死了,若是没死的话,再补上一刀。” 宋念柔暗暗咬牙,道:“我怎么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也许……也许凶手只是想报复一下语君,没想取语君的性命……” “你说的,是其中一种可能。” 苏流月嘴角凉凉地一扬,道:“还有一种可能是,杀死叶语君,并不是凶手的真正目的!只是她达成她真正目的的一个手段!因此,叶语君是不是真的死了,她没那么在乎! 那么,叶语君出事了,对谁的影响会最大?第一,便是桑姑娘,因为她曾在叶姑娘出事那段时间到过凉亭后面,毫无疑问会被当成最大的嫌疑人,不管最后,她会不会被判有罪,也足够她恐慌一段时间了。 第二,便是郑五姑娘,因为周四姑娘收到的那张纸条,她在赏荷宴上做的事情相当于暴露了,那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最大的问题是,那件事发生在长喜长公主举办的宴席上,若证实了那件事是郑五姑娘做的,别说其他人了,长喜长公主第一个无法原谅她。 而且,那张纸条,同时也让郑五姑娘成为了这件事的嫌犯。 郑五姑娘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宋姑娘,你真正想对付的人,不是叶姑娘,而是郑五姑娘和桑姑娘才对!” 宋念柔两边的手都紧握成拳,指甲不知不觉间已是深深掐进了肉里,但她似乎什么也没感觉到,冷声道:“苏三姑娘推断得很有道理,但……这也不能证明这件事就是我做的吧,同时仇恨桑乔和郑锦钰的人可不少,而我最近这段时间忙着照顾生病的外祖母,没怎么跟她们一起行动,否则,我说不定也会被报复……”苏流月真的有些佩服她了,嘴角含笑道:“宋姑娘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那不如宋姑娘跟我说说,你中午时被茶水和点心弄脏了你的裙子,为何至今不换一条新的?” 宋念柔脸色猛地一白,却还是强撑着扯了扯嘴角道:“苏三姑娘不像是记忆力不好的人,我方才在那个房间里时,不是说过了,我有些洁癖,又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过来,不想那么快换衣服……” “我自是记得的,我甚至记得,你为什么不换衣服这件事是你主动告诉我的,我只是问了你,申时那段时间你做了什么,可有离开清风居,你却主动跟我提起了你的衣服。” 苏流月道:“你可以说你只是顺嘴说了一句,但……宋姑娘,你可有了解过真正洁癖的人是怎样的?虽然你中午时裙子并没有被弄得很脏,但即便只是脏了一点,也是真正洁癖的人无法忍受的! 何况,你的裙子没有被弄得很脏只是相对于当时的郑五姑娘来说,郑五姑娘离我的席位最近,因此大半条裙子都被弄脏了,你弄得虽然没有她的脏,但因为你穿的是浅黄色的裙子,裙子上还是留下了巴掌大的一块污迹,这样的污迹稍微喜爱整洁的人都无法忍受,何况是声称有洁癖的你呢? 你说你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过来,不想那么早就换,同一套衣服穿两天,但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大可以派一个人回城帮你拿衣服,这里离城里虽然远,但来回坐马车的话,一个多时辰总能完事。 再不济的话,你回去立刻把今天弄脏的裙子换下拿去洗,如今虽然已是夏末,但太阳还是很烈的,裙子晾上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第二天总能干了。” 苏流月微微扬眉,看着宋念柔越发发白的脸色,一字一字地道:“你却什么都没做,只没事人一般穿着这么一条带着污迹的裙子走来走去,宋姑娘,有时候太过刻意,反而会让人觉得可疑。 你坚持穿着这样一条脏裙子,可是为了向我们表明什么?例如——在叶姑娘出事后,到了她身边的人,并不是你! 桑姑娘说,她虽然去了凉亭后面,但从没有靠近过叶姑娘,她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不像作假。 既然不是她,当时靠近了叶姑娘的,只能是害了她的凶手! 那个凶手是故意在案发现场留下有人到过叶姑娘身边的痕迹的,就是为了嫁祸给桑姑娘。 你跟桑姑娘住同一个房间,又有侍婢帮忙,完全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裙子和鞋子底部弄上血迹! 而本该出现在你裙子上和鞋子上的血迹,怎么不见了呢?” 苏流月说到这里,看着宋念柔几乎要绷不住的表情,放轻了语气道:“只有一个可能——你带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和鞋子,在你第一套衣服和鞋子弄上了血迹后,你立刻换上了另一套,并在那套衣服上面,弄上了跟前一套衣服一样的污迹! 你就是想让我们觉得,那个在叶姑娘出事后到过她身边的人,不可能是你! 而那套衣服,你没有时间处理,只怕,依然被你藏在房间里罢!” 宋念柔终于绷不住,一脸绝望地踉跄了一下,若不是一旁的侍婢连忙扶住了她,只怕她已是受不住,跌落在地上了。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她的执念、向往和期盼(一更) 郑七郎一脸痛心地看着宋念柔,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我还以为,你和钰儿还有叶姑娘她们,都是朋友……” “朋友?” 宋念柔忽地,露出一个异常怪异的、仿佛要哭一样的笑容,满脸嘲讽地道:“郑七郎,你总是这样,理所当然地做出一副公平公正的虚伪模样,其实你骨子里,跟郑锦钰没什么两样! 你不是不知道郑锦钰是什么性子的人,她靠着欺压和算计身边所有人来凸显自己,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这样的人身边怎么可能会有真心的朋友! 要不是她,我哪里需要放弃自己最心爱的琴艺!这么多年我心里有多么痛苦,你们知道吗?! 你这会儿竟然还好意思质问我跟郑锦钰是不是朋友,哈哈,哈哈哈,你让我恶心!” 郑七郎脸色发白,被她说得满脸不自然,却还是道:“我听钰儿说,你是输给她后,自己发誓放弃抚琴的……” “在琴之一事上,我怎么可能输给她!我不可能输给任何人!” 宋念柔忽地脸色大变,厉声道:“我外祖母……当年也是一手琴艺艳绝京城,甚至被人誉为大家,后来更是被前朝皇后请进宫里,当过数位公主的老师! 她自创的许多琴谱,至今还在被人传颂,甚至传到了塞外,大庆周边的小国,都有不少人知道我外祖母的名讳! 我自小受我外祖母悉心教导,怎么可能在琴艺上输给区区一个郑锦钰! 是她,是她和桑乔当初逼着我比试,然而判定我们输赢的人都是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回来的所谓琴艺大家!她还逼着我发誓,若我输了,就此生不再碰琴! 这样可笑的比试,你听说过吗?!” 郑七郎脸色更加难看了,当初那件事的细节,他确实不清楚。 苏流月嘴角微抿,看着宋念柔,道:“我找人确认过,关于郑锦钰害人的传言,是在大概三个月前传开的,那之前,你外祖母因为旧疾复发病倒了。 你对付她们的动机,是你外祖母吧。” “对!” 宋念柔似是再也忍不住了,眼角淌下一行清泪,“我不敢得罪郑锦钰,我爹爹和我大哥也叫我要和郑锦钰处好关系,我只能咬牙放弃了我最引以为傲的琴艺。 但我不敢把我放弃抚琴的真实原因告诉我外祖母,只说,是我不想再碰琴了,我外祖母因此受了很大的打击,那时候,她本来在亲手做一把琴,想把它送给我当我的十二岁生辰礼物,后面便没再提起了,也没再问我,到底为什么放弃琴艺。 直到三个多月前,我外祖母旧疾复发病倒,所有大夫都说,我外祖母大限将至,我去看我外祖母时,她叫人拿出了一把……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岁却依然崭新的琴,她把那把琴亲自交到了我手上,说……她能看出来,我心底对琴依然是十分向往喜爱的,每次她带着她的弟子抚琴,我都会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她说……我是她教过的在琴艺上最有天分的学生之一,不管我是因为什么事情放弃抚琴的,她都希望我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有朝一日重新把手放到琴弦上。 我外祖母跟我说了那么多,我却什么承诺都无法给她,更不能说出一句让她安心的话……因为,只要有郑锦钰在一天,我就不可能再拿起我的琴! 我的天赋、我的向往以及我外祖母的期盼,终是要落空了…… 你让我如何甘心?!如何能不恨!” 众人都听得有些不忍,不禁眼神复杂冷冽地看向已是完全说不出话来的郑七郎。 郑家绝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家的姑娘在外面做的事。 只是,长期处于高位而变得傲慢的他们,让他们忽视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在他们看来,这种事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再自然不过的,那些地位权势不及他们的家族,就是会受到在他们上头的家族的欺压和践踏。 欺压践踏他们的不是他们郑家,也会是别的家族。 因此,对于郑锦钰做的事,他们也许装模作样地训斥过几句,却绝对没有严厉制止,这才会最终导致了如今的悲剧。 苏流月看了宋念柔一会儿,忽地,低声道:“宋姑娘,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无辜的叶姑娘也拉进你和郑五姑娘的恩怨中……” 苏流月话音未落,宋念柔又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带着哭腔厉声道:“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我要报仇!但我不能让郑锦钰这么轻易就死了,我要让她活着名声扫地,让她受到所有人的鄙夷和厌恶,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样,她才能了解,这些年我在她身边,到底过的是什么生活!” 苏流月暗叹一口气。 在她对叶语君下手的时候,她已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了。 周云克这时候,薄唇轻启,道:“路由,冯大力,先把宋姑娘带下去。” 路由和冯大力立刻应了一声,朝宋念柔走了过去。 宋念柔虽然疯,但还算留着一丝理智,最后只无比讥讽地看了郑七郎一眼,便乖乖跟着路由他们走了。 苏流月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低叹一声,道:“我去跟长公主殿下汇报一下结果。” 郑七郎连忙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神情,道:“苏三姑娘,我跟你一起去。” 毕竟,长喜长公主最开始是让他和苏三姑娘一起查这个案子的。 周云克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最后,只嘴角微扬道:“好,你去吧。”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只看着苏流月一人。 只是,还沉浸在宋念柔方才的话里的郑七郎没有察觉到他这一刻的异样。 最后,周云克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两人朝长喜长公主的院子走去。 一旁的风扬忍不住道:“殿下,方才苏姑娘揭发宋姑娘时,那郑七郎一直不停地偷看苏姑娘,脸上的神情很是不对劲,您……就这样放任他和苏姑娘独处?” 他本来是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 但他……他这不是急了么!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三章 属于她的位置(二更) 周云克不禁侧眸,似笑非笑地看了风扬一眼,看得风扬背脊一凉,连忙绷直身子,努力做出方才那番话不是他说出来的无辜模样。 周云克见状,轻笑一声,迈开腿往前走,道:“她看不上那种男人。” 风扬一愣,连忙跟了上去,心里却在默默腹诽:您还不是因为那种男人,百忙中抽空来了长喜长公主的别苑么? 他这样想着,嘴上一时没忍住,道:“那殿下觉得,苏姑娘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周云克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却很快恢复如常,淡声道:“不知道。” 风扬有些呆愣。 殿下啊,您便是真的不知道,也不要那么淡定地承认啊! 难道,就是因为殿下不知道苏姑娘的喜好,这才迟迟没有行动么! 只是今天越级说了这么多话,已是十分挑战风扬的狗胆了,这会儿又哪里再敢说什么。 就在他忍得无比艰难的时候,他见到自家殿下前进的方向,分明是别苑的大门。 他微微一愣,连忙问:“殿下,接下来您要去哪?” “这里的事情办完了,回军营。” 周云克看也没看他,道:“谈将军前几天报上来的,另一个可疑的反动团伙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风扬:“……” 要不是他如今已是无比确定,自家殿下对苏三姑娘就是有意思,也许都要以为,自家殿下真是冷心冷情了。 他们家殿下能为了长喜长公主一句话,匆匆结束和众位将军的会议火速赶往长喜长公主的别苑。 如今,他在得出“苏三姑娘不会喜欢那种男人”的结论后,就放心了?满意了?! 自家殿下不会是……压根不知道怎么追求女子吧! 得出这个可怕结论的风扬不禁有些呆。 老天爷啊! 他满心以为殿下迎娶太子妃这件事有望了,如今看来,他还是太乐观了! 能不能来个人好好教教他们殿下,怎么追求女子啊! 另一边,苏流月给长喜长公主报告完案子的情况后,长喜长公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先下去吧。” 苏流月知道,长喜长公主是要重新想想,到底要招哪几个人做她的学生了。 而且,乍然知道这些隐藏在京城光鲜亮丽的贵女后面的肮脏龌龊,心里多少是会不舒服的。 郑七郎的脸色则是一直有些恍惚。 虽然郑锦钰最后被证实不是凶犯,但也没讨得什么好。 可想而知,她以及他们郑家,接下来是要被人戳一阵脊梁骨了。 而且这件事还闹到了长喜长公主和太子殿下面前。 若被御史台的人知道了,少不得要参他们郑家一个家风不正。 只能说,这结果只比郑锦钰是凶手,好上那么一点。 离开长喜长公主的院子后,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到一个分岔路口时,苏流月停下脚步,看向郑七郎微微一笑道:“我接下来要往这边走了,今晚辛苦了。” 她最后一句话就是一句常见的客套话。 郑七郎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今晚的案子,基本都是她一个人破的,他压根没帮什么忙。 想起自己先前对她还带有偏见,郑七郎心里一阵尴尬窘迫。 就在苏流月转身要离开之时,郑七郎连忙叫住了她,“苏三姑娘……” 苏流月顿了顿,转头看向他。 女子那双灵动而睿智的双眸,在清明的月色下,竟是彷如两汪泉水一般清澈动人。 谁能想到,方才那双眼眸,曾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和毫不动摇的魄力,生生把宋念柔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天底下,竟是有这般矛盾……又奇特的女子。 郑七郎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点一点加快,耳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心跳声。 他嗓子和嘴唇都有些干,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道:“苏三姑娘,我想为我先前在凉亭那边的失礼,向你致歉……” 苏流月不带什么情绪地扬了扬唇,道:“郑七郎不必如此,我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熟的人。 比起他对她的偏见,她更气的是他对查案这件事的不认真和不谨慎。 说完,她转身又要离开,郑七郎的心忽地一跳,叫了一声,“稍等!我还有话要说……” 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伸出手,就要抓住苏流月的手腕。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面前的女子半分,那女子就像早有察觉一般,往旁边退了一步轻巧地避过,眉头微蹙,眼中带着几分冷意道:“郑七郎请自重。” 说完,没再看他,转身就径直离去。 只留下郑七郎怔怔然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离郑七郎有一段距离后,跟在苏流月身边的尔思便忍不住气嘟嘟地道:“那郑七郎到底是什么意思!便是咱们大庆的民风再开放,他方才的行动也是唐突得很! 他如果真心喜爱姑娘,就更该尊重姑娘!” 因为她这次是以女子之身帮忙查案的,为了避嫌,她一直把尔思带在身边。 苏流月顿时有些头疼,“别,他的喜爱和尊重,我都不需要,我只盼着这次回去后,我和郑家那些人就再也不见……”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突然传来一阵脚踩草坪的声音,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前方的一棵树后,猝不及防地走了出来,一双一半隐在阴影里的眼眸,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戾气看着苏流月。 苏流月一时不察,差点被他吓一跳。 看清他是谁后,她只觉得头更疼了,“郑九郎,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才你跟我七哥拉拉扯扯的画面,我全都看到了。” 郑柏宗狠狠咬牙,带着莫名其妙的气愤道:“苏流月,你要不要脸!你便是再想报复我,也不该对我七哥下手! 我七哥是你能肖想的人吗?!当初,你连我都配不上,要不是你阿爹厚着脸皮求上门来,郑家才不会给你一个嫁进来的机会!”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抽,实在不想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对付我这样的人呢,你就该视而不见,别脏了你自己的眼睛是吧。” 说完,就想直接越过他。 郑柏宗却猛地往她面前走了一步,似是更气愤了,“苏流月!你别阴阳怪气地和我说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无非就是气我抛弃了你,和柔儿定亲,便想故意出风头,又吸引我七哥的注意来报复我! 我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你不过是碰巧走了狗屎运破了个小案子,别以为从此就能翻身了!便是你真的勾住了我七哥,我七哥也顶多纳你做妾!郑家正头夫人的位置是断不可能给你的!” 苏流月实在是烦得不行,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敷衍地道:“是是是!” 一边说,一边往旁边走了几步,又想直接越过他。 谁料那疯子又紧跟了过来,眼看着又要拦住她,苏流月终于耐心告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突然直接伸手,一把拽住他的左手,直接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最后,她垂眸看着再次被摔懵的男人,嫌恶地拍了拍手,道:“郑柏宗,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少来惹我,你若再惹我一次,我便再摔你一回,全当是练练我的功夫了。” 这一刻,她突然由衷地和周云克感同身受,原来触碰了脏东西后,真的会很恶心。 说完,她没再看地上的郑柏宗,扬长而去。 只留下郑柏宗艰难地坐了起来,无比仇恨地咬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好心来告诫她,谁曾想她竟是如此不识好人心! 他改变主意了,她想勾引七哥是吧,他就帮她一把!就让她好好认清楚,她该处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真正关心她的人(一更) 苏流月刚回到房间,就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苏流雪和苏柔都在里头,紧绷着一张脸看着她走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什么判官,正要审判自己的犯人一般。 她淡淡一笑,径直走到了梳妆镜前,让尔思和尔安给她解开发髻,道:“四妹妹,都这么晚了,怎的还不回房间休息?” 苏柔见她竟是径直无视了她们,本就又是气愤又是憋屈,闻言猛地站了起来道:“三姐,你别给我们装傻!今天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已是有一些人在传,替长喜长公主找出了害叶姑娘的凶犯的是你!定然……定然只是他们搞错了吧!” 这女人怎么可能真的会破案! 定是那些人搞错了,破案的绝不是她! 苏流月轻笑一声,没有回头,只透过镜面瞥了她们一眼,道:“你既然觉得是他们搞错了,就当确实搞错了好了。” 她实在没有搭理她们的**。 “你!” 这回答不但一点也没有安慰到苏柔,反而让她更急了。 她满心以为,身边的人终于认清了,她苏流月就只是个顶着苏家嫡长女名号的废物,半点也比不上她! 虽然这段时间,她这个三姐似乎变了很多,但因着她和郑九郎顺利定下婚约,她始终没把苏流月放在眼里。 这会儿,却告诉她,苏流月不仅不是个废物,还刚刚在长喜长公主和太子殿下面前立了个大功,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一直没说话的苏流雪这会儿,紧盯着镜子里的女人道:“三姐,我不管那个案子是不是真的是你破的,也不管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但我警告你,别再给我们苏家蒙羞,有些人不是你可以起心思的!到时候你的真面目暴露了,受累的只是我们苏家!你该庆幸,这一次的事情,你顺利过关了!” 她根本不相信面前的女人有那个能耐破案! 定是她为了吸引长喜长公主和太子殿下的注意,耍了什么手段! 她已是担惊受怕一晚上了,生怕长喜长公主和太子殿下会毫不留情面地拆穿这女人的真面目,连累到她们! 天知道,看到她相安无事地回到房间那一刻,她差点都要喜极而泣了。 苏流月哪里看不出苏流雪的想法,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哦,是吗?可是六妹妹,你未免放心得太早了,毕竟,咱们在这里,还要待一晚上呢。” 苏流雪的身子顿时一僵,有些惶恐地瞪着她。 苏流月却已是懒得再理她们,让尔思和尔安拿好她的换洗衣物,自去洗漱了。 许是她最后那句话吓到了苏柔和苏流雪,她沐浴完回来后,苏流雪已是上床了,苏柔也已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也就满意地上了自己的床,指挥尔思和尔安吹灭烛火休息。 她今天查了一下午的案子,还是有些累人的。 第二天,苏流月起来后,讶异地发现,隔壁床的苏流雪已是不见了人影。 尔安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道:“六姑娘看起来是真的被姑娘昨晚的话吓到了,今天天没亮呢,就爬了起来跑出去打探消息,奴婢看她刚起来时顶着两个黑眼圈,只怕是一晚上没睡好。” 尔思正在给她挑选今天要用的首饰,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真真穷操心,要是她知道咱们姑娘跟长喜长公主和太子殿下都熟得很,不得更是惊得睡不觉了? 她与其担心姑娘会给他们苏家蒙羞,还不如替郑家担心担心。” 苏流月看了她一眼,道:“郑家怎么了?” “姑娘还不知道吧。” 尔思顿时兴致勃勃地道:“今儿一大早,郑五姑娘和桑姑娘就结伴去了好几个姑娘的房间里赔礼道歉,承认了上次赏荷宴众位姑娘腹疼的事,是她做的!还主动说出了她们先前做的许多亏心事,一并道歉,那场面可精彩了! 据说好些姑娘原本根本不知道有些事是郑五姑娘做的,她突然上门道歉,那脸色难看得呀,要不是对方是郑五姑娘,身边还有郑七郎陪同,只怕当场就要一脚踹过去了! 郑五姑娘还发了誓,说以前的自己年少气盛,执迷不悟做了很多错事,以后她定然不会再犯了,奴婢偷偷去看了一眼,瞧着郑五姑娘的态度还挺真诚的。 可是,很多人暗地里都在说,郑五姑娘才不是真心道歉的,昨晚上,长喜长公主单独把郑五姑娘和桑姑娘叫了过去说话,郑五姑娘和桑姑娘回来的时候,脸色比死人还可怕,定然是长喜长公主说了什么,让她们怕了。” 苏流月微垂眼帘,没有说话。 这件事在她的意料之中,郑锦钰和桑乔做的事,律法没法惩罚她们,但长喜长公主也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但比起那些被她们逼到了绝路的姑娘,她们这些惩罚,还是太轻了。 尔安透过镜子看了看苏流月的脸色,突然低声道:“姑娘,还有个消息,叶姑娘醒了。” 苏流月眼眸微微一抬,“当真?” “是的,据说是昨天半夜里醒过来的,虽然只是醒来了一会儿,但大夫说,只要她还能醒过来,应该就不会危及性命了。”尔安笑微微地道:“周四姑娘一直在叶姑娘身边陪着她,叶姑娘的家人也连夜赶过来了,有他们陪着,叶姑娘定然不会有事的。” 苏流月微微一笑。 虽说叶语君不是自愿的,但她确实帮郑锦钰做了很多害人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也算是对她的一个惩罚吧,只希望她以后能看清谁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靠着自己的力量真正强大起来。 发生了叶语君的事情,这个宴会是不好继续进行下去了。 果然,苏流月用完早膳没多久,就有侍从来通知他们,若是他们想回去,现在就可以回了,若是还想在别苑里多留一会儿散散心,也可以留下,长公主殿下已经安排好了,别苑里的侍从会好好招待他们。 顺道还向他们传达了长喜长公主的歉意,他们大老远地来到这里,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她准备不周。 等来传话的侍从走了,苏流雪不禁又是庆幸又是讥讽地看了苏流月一眼。 看那侍从的态度,长喜长公主对他们苏家应是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但那侍从也没有对苏流月有什么特别的态度,果然,昨晚那些人说,她帮长喜长公主破了案子这件事,只是误会。 苏流月却仿佛没看到她的眼神,淡声道:“收拾一下东西,回去吧。” 她们收拾好东西,正要出门,一个端庄优雅的身影突然走了进来,看着苏流月,温和地一笑道:“幸好赶上了,苏三姑娘,奴送你们出去吧。”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以后会是一个好官(二更) 苏流雪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 那竟然是明玉姑姑! 明玉姑姑竟是要亲自送她们出去! 苏流月看到她,不由得笑了,“我还以为,明玉姑姑应该会很忙。” “有什么忙的,奴的职责不就是侍奉好长公主殿下么?” 明玉姑姑嗔怪地看了苏流月一眼,看也没看苏流雪和苏柔,和苏流月走在最前面,低声道:“长公主殿下原本想亲自来送苏三姑娘,但又说,苏三姑娘定然不会喜欢她这么做。” 她确实不太喜欢。 她做事情喜欢一步一步来,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节奏被打乱。 她能接受自己崭露头角,但不太能接受一步登天。 但她不喜欢归不喜欢,在皇权至上的世界,长喜长公主愿意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着想,苏流月心里是很感激的。 她嘴角微微一扬,道:“长公主殿下这么说,却是折煞我了,以后有空,我定会多多去看望长公主殿下的。” 明玉姑姑低低一笑,“奴就先听着了,苏三姑娘可别只是口头上说说啊。” 明玉姑姑一直把她们送到了别苑大门口,看着苏流月她们上了马车渐渐远去,脑海中却忍不住浮起了长公主殿下今早跟她说的话。 那时候,长公主殿下斜倚在长榻上,轻笑着道:“玉姑啊,昨晚,我问流月可愿意做我的学生时,她再次拒绝了我,这孩子啊,天生是个不喜欢受束缚的,也十分有自己的主意,云克以后,可要吃些苦头喽。” 昨天苏流月和郑七郎给她汇报完案情后,她让郑七郎先去外面等着,又问了苏流月一遍可愿意当她的学生。 答案,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明玉姑姑却有些不解地道:“可是,昨晚刚找出凶犯后,太子殿下就离开了,长公主殿下让人给太子殿下传了那么一句话后,太子殿下立刻匆匆赶了过来,奴还以为……” “以为云克在认清自己的心意后,就会抓紧一切机会赢取流月的芳心,是吗?” 长公主殿下微微一笑,道:“云克不是那般莽撞的人,他从小就不得不直面身边许多人对他毫不遮掩的恶意,因此,他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这种过分冷静的性子,别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脸上永远是这么一副不紧不慢让人焦急的表情。 这样的人,他越是摆在心上的人或物,他越是不会,也不敢轻举妄动,然而这么多年来,能让他摆在心上的东西,太少太少了。” 少得,他可能都不知道,要怎么去求取。 明玉姑姑不由得有些急,“可是,苏三姑娘可不会管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奴昨晚瞧着,苏三姑娘对太子殿下可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若太子殿下这般隐忍,苏三姑娘可不会等太子殿下……” “是啊。” 长喜长公主轻叹一声,“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有什么去刺激一下云克这个臭小子。 昨晚我的话算是刺激了他一下,但不够,远远不够。” 眼看着苏家的马车已是消失在路的尽头了,明玉姑姑低叹一声。 也不知道长公主殿下说的那个刺激,什么时候才能来。 太子殿下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是由衷地希望太子殿下,能得到一个知心人,与他相伴这注定不平凡的余生。 这次的宴会结束没多久,会试就开始了。 自从苏流月从别苑回到苏家后,郭氏虽然没有明着说些什么,但看着她的眼神是越发诡异复杂了。 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定是苏流雪和苏柔给她说了什么,她又开始焦急把她嫁出去了。 本来,郑家当初让苏柔和郑九郎定下婚约的要求便是,要苏家尽快把苏流月嫁出去。 因为郭氏和苏唯礼先前打她和伍将军的主意,这才拖了这么久。 但这段时间,尔思打听到,郭氏已是在让鲁嬷嬷四处收集各地适婚儿郎的消息,还尽找一些家世一般的歪瓜裂枣,连二婚带娃的都不放过。 她便赶在郭氏来骚扰她之前,趁着这次会试,以陪云氏他们为由,又跑去了薛家。 会试很是折腾人,一考就要考三天,家属除了在外头焦急祈祷,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在薛文津会试结束那一天,云氏带上一大家子,一起到了考场外迎接薛文津,薛文津出来时,除了脸色有些疲累,还算把自己打理得整洁干净,至少不像有些考生,出来的时候头发蓬乱,一脸的胡子渣,仿佛不是在考场里考了三天试,而是在野外流浪了三天似的。 薛成义关心地打量了他一番后,问:“文津,如何?” 薛文津笑了,“应该不会让爹娘失望。” 薛成义顿时满脸欣慰地抬起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好!好!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回去吧,你娘给你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 当天晚上,苏流月就把白和的事情跟薛文津说了。 听完后,薛文津沉默了许久,最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道:“白兄一直没有消息,你几次来找我,表情都有些怪异,也从不与我说起士子被烧死的案子,我心里其实已是隐隐约约有预感,白兄出事了。”他说着,双手握拳猛地一锤桌子,满脸沉痛道:“我跟白兄同窗这么多年,他的努力和对科举的重视我都看在眼里,却哪里能想到,他竟是在最后关头,出了这样的事,老天对他……实在不公啊!” 即便害白和至此的凶犯受到了惩罚又如何? 白和的人生,已是回不来了。 苏流月静静地陪着他,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三表哥,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正是因为天底下有太多这样的小人,才需要有更多能为百姓主持公道的好官。 我相信,你以后会是这样的好官。” 薛文津微愣,抬起微红的眼眸看了苏流月一眼,忍不住轻笑一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说得你三表哥肯定能考上似的。” 为了缓解薛文津的心情,苏流月扬了扬唇,故作轻松地道:“我当然盼着三表哥能考上了,到时候,我还盼着三表哥能给我介绍几个跟你一样的青年才俊呢!” 薛文津顺利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想到阿娘方才饭桌上提起的事,他眉头一下子拧紧,“你放心,不管是我、大哥还是阿爹阿娘,都定不会让苏家那群人随随便便把你嫁出去。 郭氏选的那些人,哪里配得上我表妹! 你不用急,我这些天也闲下来了,表哥自是会帮你留意,有什么可以配得上你的郎君。” 苏流月笑眯眯地道:“好,我就等着了!” 她倒是挺好奇云氏他们会给她找到什么人家。 在这件事上,她已是摆烂了,虽然她一再提醒自己要找一个合适的夫君,但她实在没那方面的心思。 云氏他们比她更熟悉这个世界的规则,也是真心关爱她的。 他们给她找的,定然都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人家,与其她自己无头苍蝇一样乱找,还不如把这件事交给他们算了。 总归,成亲在她看来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这门亲事会不会影响到她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找夫婿这种事(一更) 苏流月决定把自己的亲事交给薛家众人后,便心安理得地完全不管了,每天照常往返于京兆府和满一芳,放心地做着自己的事,只在云氏把她叫过去,给她热情地介绍她把关过的各个适婚儿郎时,提起精神来认真地瞅上几眼。 云氏这方面的效率很高,短短十天,就给她筛选出了京城附近的十几个人家,后面又经过苏流月的挑选,最后留下了五个候选郎君。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身家清白,家境不一定要太好但性子一定要好,谦逊勤奋上进,苏流月还尤其偏爱家里人口简单的,她自个儿最属意的是一个姓宁的郎君和一个姓尹的郎君。 宁郎君,今年二十有二,父母前几年都因病亡故,因为要守孝耽误了婚期,家里是个普通的商户,名下有两家布庄,为人出了名的人好心善,又勤奋老实,因此虽然他父母早亡,但把两家布庄经营得很好,跟他合作过的人都说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而另一个尹郎君是薛文津的同窗,刚满二十,今年跟薛文津一起参加了会试,家里是普通的农户,但老家离京城比较远,父母兄弟都留在了老家耕种田地,他自个儿上京求学,为人也十分谦逊温和,因为家里比较清贫,他平日里会做些抄写书信的活补贴家用,同时在外头找了份启蒙先生的活。 云氏对他是不太满意的,觉得他家境太差,若是会试没中还不知道要熬几年,流月嫁过去只怕要吃苦,但他的人品是经过薛文津认证的,流月又对他比较满意,只能暂时把他留在了候选郎君的列表里。 另外三个郎君,都是云氏十分满意的,苏流月看着也觉得还可以,便也无可无不可了。 初步选出合适的人选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进一步与他们接触对他们进行考察才是重头戏,云氏那叫一个摩拳擦掌,这几天基本都在忙这件事了。 她也问过苏流月,可要亲自去看看这几个郎君,苏流月却觉得麻烦,五个男人一一看过去不得挑花眼啊?于是便让云氏先去考察一番,把人选再减少一到两个,她再亲自去看也不迟。 这期间,薛文津的会试成绩也出来了,那天,苏流月一大早就和薛家众人去了放榜的地方,当平柏激动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声调不稳地大喊着“中了,中了,郎君中了!第十一名!”的时候,云氏当场喜极而泣。 薛灵宛也激动得连叫了好几声“三哥”,差点就要控制不住直接扑过去抱住薛文津了,特意请了假陪自家儿子来看榜的薛成义更是手都抖了,连声道:“好!好!今晚回去,我就把这件事告知列祖列宗,咱们薛家的后代,一个个都是有出息的!” 薛灵宛激动过后,双眼亮晶晶地道:“三哥,你好厉害啊!竟然一下子考到了第十一名!这名次这么靠前,到时候,吏部定是会给你一个大官做!” 薛文津好笑地看向薛灵宛,抬起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莫要胡说八道,要被派去哪里不是咱们说了算的,而且排在你三哥前头的还有十个士子呢,你可别在外头瞎嚷嚷,平白惹人笑话。” 薛成义的嘴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合拢过,见薛灵宛不太服气还要说什么,连忙笑呵呵地制止道:“好了好了,你们兄妹俩要吵嘴回家再吵,官府报喜的人应该很快就要来了!咱们得赶紧回去,夫人,你都准备好了吧?” “唉!” 云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连连点头道:“赏钱和贺喜的鞭炮都早就备下了,我……我这就叫平柏先回去好好准备一番!” 几人赶到家里的时候,刚好撞上了来报喜的官员,薛文津上前接过了捷报后,云氏立刻叫人给了来报喜的官员一个大大的红包,随即遣了好几个请回来的童子跟在官员身后,一边走一边沿街撒铜钱,举着一串竹鞭炮跟在最后面的平柏趁机乐呵呵地把鞭炮点燃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顿时点燃了空气里本就满溢的喜悦之情,薛家门前一时热闹非凡,风头无双。 这样闹腾了一整日,到了吃晚膳的时候,大家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了下来。 吃完晚膳后,一家人围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说话,薛成义笑眯眯地道:“文津,你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定是会有许多来邀请你的帖子,你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了,那些帖子要仔细辨别,仔细考量,看看哪些宴席可以赴,哪些可以不去赴,你拿不准主意的话,可以来跟阿爹商量。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三天后由朝廷举办的闻喜宴,阿爹替你打听过了,今年的闻喜宴会由圣上亲自操办,届时各位皇子也会出席,以显示圣上对招才纳贤的重视。宴席延续前朝传统,会在曲江边上的杏园举行。 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务必以最充沛的精神出席这个闻喜宴!” 薛文津笑着点头道:“好,我晓得了。” “我也好想跟着三哥去见见世面啊,但听说闻喜宴不会邀请家属。” 薛灵宛嘟了嘟嘴,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薛文津道:“三哥,你至今可还没定亲,你到时候可要小心一些,别被人盯上直接被拉去当人女婿了。”薛文津今年也要满二十了,先前是因为要专心备考,才暂时没去想成亲的事。 薛文津实在拿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子没辙,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宛儿,这话可不是你一个小娘子可以乱说的。” 薛灵宛顿时不满地道:“怕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我跟着表姐都做过,我不过是关心一下我三哥的亲事怎么了?” 躺着也中枪的苏流月不禁抬起头,眨了眨眼。 云氏没好气地轻轻拍了怕薛灵宛的脑袋,轻斥道:“你这丫头当真是越发嚣张了,你都不知道你老娘我替你和流月操了多少心。 说起来,流月,你方才可有留意到,尹郎君也高中了。”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流月一眼。 尹郎君的名次虽然不高,基本处于最末尾,但也是高中了。 她原本对这个尹郎君是最不满意的,但如今他高中了,便是另一种说法了。 薛家其他人多少也知道云氏最近在替苏流月物色人家的事,闻言都带着几分调侃看向苏流月。 苏流月却又哪是那种会害羞的人,见状扬了扬眉,坦坦荡荡地道:“我就说,我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云氏怔了怔,忍不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她这个表侄女,各个方面都与众不同,便连找夫婿这件事,也跟一般的女子完全不一样。 她有时候都要怀疑,她到底是要找夫婿,还是单纯想找个搭伙过日子的人了。 大家闲话了一会儿家常,便散开了,薛灵宛先前就一直记挂着苏流月说要研制新品的事,便一直缠着苏流月,想问出她一直保密的新品是什么。 就在两人走到院子里时,一道黑影突然猝不及防地从虚空处落下!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让她心甘情愿(二更) 这可差点吓坏了薛灵宛,就在她身子一僵,正要张嘴尖叫出声的时候,苏流月快准狠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轻声道:“放心,是我的熟人。” 在她们身后的尔思和尔安也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薛灵宛那两个侍婢的嘴。 随即,在薛灵宛震惊不已的注视下,苏流月眉头微蹙地看着面前的风起,“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她知道自从魏王盯上她后,周云克就派了风起在她身边暗中保护她。 风起性子有些憨,但还挺敬业,除了上回魏王直接找到她面前那一次,他都没有主动在她面前出现过。 风起张了张嘴,一脸懵,“薛家还有人不知道……您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风扬那家伙明明说,薛家的人已是什么都知道了,让他不用太遮遮掩掩。 这不明摆着坑他么! 看到薛灵宛瞬间更是惊恐的表情,苏流月:“……” 到底是谁告诉他,薛家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何况,她跟周云克那厮是再正常不过的合作关系,被他这么一说,仿佛他们有什么奸情一般! 幸好如今在她身旁的是薛灵宛,若是云氏,她只怕又要被唠叨上十天半个月了。 苏流月抬起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薛家除了我三表哥,其他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你突然出来有什么事,快说吧。” 风起连忙仿佛做错事的小孩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嘴,声音有些闷地从手掌心后面传来,“是……殿下来了,让小人请苏三姑娘出去一趟。” 周云克来了? 苏流月一怔。 最近好像没有大案子发生吧?而且都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苏流月点了点头道:“好。” 说完,转向瞳孔地震的薛灵宛,又头疼了,只能先低声道:“你别胡思乱想,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先什么都不要声张,到我房间等我,一会儿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要真等不及,你可以先问尔思和尔安。” 说完,便快步往门口那边去了。 一直瞪着自家表姐背影的薛灵宛:“……” 她家表姐可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啊啊啊,遇到这种事她还等得及,她便不是薛灵宛了! 苏流月刚走出薛家大门,就见巷子入口处,一辆大气而低调的黑色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那辆马车,她曾在苏家门外见过,就是周云克的马车。 她快步走过去,在马车前站定,行了个礼道:“小女见过殿下,殿下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马车里一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男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一双凤眸慢慢睁开,薄唇微扬,嘴角的笑容却是透出几抹苦涩和无奈。 在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待她的时候,却已是传来了她在物色夫君人选的消息。 天知道,在听到了这个消息时,他的心竟是说不出的混乱,那种窒闷压抑又隐藏着深深惶恐的感觉,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 她先前就无比坦荡地在他面前说过,她会尽快找到合适的夫婿人选。 他也清楚地知道,她的夫婿人选中,从来没有他。 他压抑了这么多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在今天来了薛家找她。 见马车里久久没有传出声音,苏流月奇怪道:“殿下?” “嗯。” 一个慵懒悦耳的嗓音传来,顿了顿,那个嗓音又道:“你先上马车。” 如今虽然是晚上,她出来的时候也特意交代了门房,她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不要声张。 但也难保会不会突然有认识的人经过。 苏流月便没有多想,应了一声,熟门熟路地上了马车。 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在他对面坐下,与他相隔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周云克凤眸幽深,笑意清浅,“听说,你三表哥高中了,名次还不低。” 苏流月虽然有些意外他突然说起这个,但心里还是很自豪的,嘴角一扬道:“当然,我三表哥怎么可能会落榜,殿下,你先前邀请我三表哥去赴宴,还是很有眼光的!” 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周云克嘴角的笑意似乎越发深了,眸色却也越发幽黑,“听说,你三表哥的同窗尹志平,也高中了。” 苏流月一怔。 他怎么会知道尹志平?不是都说,他向来只会关注成绩名列前茅或有一技之长的学子吗? 三表哥也没说尹志平有什么特别的长处啊。 她想了想,直接问了出来,“是,殿下也知道尹郎君?” “知道。” 周云克顿了顿,突然淡声道:“我还知道,这是你三表哥为你物色的未来夫婿人选。” 苏流月这回是真的有些震惊了,不过后来一想,风起一直跟在她身边,定是风起把这件事告诉他的。 但……风起竟是连她的这些私事也会跟周云克说么?! 看到女子眼中倏然出现的不满和浓浓的警惕之情,周云克静默片刻,道:“你不要误会,风起平日里不会把你的私事告知于我,只是这个尹志平,在会试前赴了两次魏王的约,今天榜单刚张贴出来,魏王便给所有在先前就对他有过回应的高中的士子递了帖子,约他们今晚去魏王府赴宴,这个尹志平便是其中之一,而且,他去赴宴了。”苏流月的心微微一咯噔。 这么说,尹志平很可能要成为魏王的人? 她眉头微蹙,道:“可是,我三表哥先前也去过魏王的宴席……” “魏王如今着重培养自己的心腹,对于心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成绩和能力,而是忠心。” 周云克淡声道:“你三表哥是去赴宴了,但如果他的态度跟去我的宴席时一样,不卑不亢,毫无巴结之意,魏王自是不会考虑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苏流月懂了。 尹志平定是在赴宴时,流露出了想要投靠魏王的心思,所以魏王才在他高中的第一天就给他递了帖子。 尹志平出生贫寒,朝中毫无倚仗,这次又只是堪堪高中,若他不想办法为自己筹谋,吏部定然不会给他一个多好的去处。 他想依靠魏王,也不是错。 也许连三表哥也没看出,自己这个同窗是个这般暗藏野心的人。 但苏流月对魏王一点好感也没有,经过这么多次明里暗里的交锋,她自是知道这厮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如果尹志平真的投靠魏王了,她定然就不能考虑他了。 她也终于知道周云克这么晚突然过来的原因了。 她说不上难过,只是有些失望。 罢了,反正她还有另外四个人选呢! 苏流月不禁扬起一个笑容,道:“我明白了,谢殿下提醒。” 想了想,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的,于是一脸认真地道:“殿下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的心都是向着你的!” 周云克的心倏然间仿佛漏跳了一拍,盯着面前的女子好一会儿,才嘴角微扬道:“好。” 苏流月说完,见他没有别的事情要说了,便告辞离去。 周云克透过窗户,一直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嗓音微凉道:“去彻底调查一下,薛家替苏三姑娘物色的那几个郎君。” 一旁的风扬闻言,顿时满脸惊喜,“是!” 说完,周云克静默片刻,又淡声道:“容先生,别装了。” 话音刚落,马车前的车夫就猛地转身,朝着马车门嘿嘿一笑道:“殿下,你什么时候知道是小人的?不对,这不重要!殿下,你与其这般费尽心思铲除苏三姑娘身边的情敌,不如直接出手!现在苏家和薛家都一门心思把苏三姑娘嫁出去,这情敌只会像地上的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周云克嘴角微抿,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行,她会不高兴。” 方才,他不过是稍微干涉了一下她的私事,她便立刻仿佛刺猬一般把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 他毫不怀疑,若不是他后面说出了魏王的事,她已是和他离心了。 这个女子,太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若不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事情,硬逼只会适得其反。 他现在能想到的,便是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一点一点地先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太子殿下真没眼光(一更) 苏流月却哪里知道周云克在想什么,她连尹志平这么突然就被三振出局了都没心思想,满心烦恼的是回去要怎么跟薛灵宛解释这件事。 薛灵宛这个小八卦精,定是要把她和周云克的关系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果然,刚回到房间里,一双眼睛已是炙热得仿佛要把她烤焦的薛灵宛就一个饿虎猛扑,激动地把她按在门边吱哇乱叫,“老天爷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表姐你跟太子殿下竟是……竟是那种关系!你可知道太子殿下是大庆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啊啊啊,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你定是会被暗杀的,一定会!” 苏流月猝不及防被她喷了满脸的唾沫,默默地抽出腰间的手帕擦了擦,“什么那种关系,你可别乱说,我跟太子殿下就是纯洁的上下级关系,尔思和尔安都是怎么跟你说的?” 恐怕在别人暗杀她之前,她就会先被她的唾沫淹了。 “就是上下级关系也很吓人啊!其他女子想见太子殿下一面都难于上青天表姐你却天天见!你是要羡慕死大庆所有女子!而且你确定你们只是上下级关系!太子殿下长得那么好看,表姐也长得好看又是破案高手!天啊天啊,我只是稍微想想都觉得好般配!” 苏流月只觉得薛某人眼里放出的光都要把她的身体射穿了,耳边还不断传来她叽里呱啦仿佛在做梦一般的声音,“全大庆都在好奇的未来太子妃不会就是我表姐吧!那太子殿下不就是我表姐夫了?这要是传出去我定然也要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对象了!那些天天在背后说表姐不知好歹以后定然找不到比郑九郎更好的夫君的人只怕脸都要被打肿了……” “停停停!” 苏流月的嘴角已是抽不动了,只能再次快准狠地捂住了某个话痨的嘴,故意板起一张脸道:“太子殿下只怕从没有把我当成普通的女子看待,当然了,我也从没对他有过那方面的想法,等新的京兆府少尹到任,我就要跟他桥归桥路归路了。 你收收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表姐我最近可在议亲呢,你有空胡思乱想不如帮我看看哪个郎君比较好。” 薛灵宛激动地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一脸的我不服气我要反驳。 苏流月冷冷一笑,祭出杀手锏,“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怂恿大舅母趁着给我议亲的机会,帮你把你的未来夫家一并找了。” 云氏自是一直在操心薛灵宛的婚事的。 只是薛灵宛刚及笄没多久,苏流月这边又比较急,因此云氏暂时搁置下了薛灵宛的婚事罢了。 这句话一出,正如蛇打七寸,薛灵宛浑身高涨的八卦气焰顿时被浇灭,整个人也迅速地蔫了下来。 她还想在家里多享受几年呢! 表姐真真是太坏了! 苏流月这才满意地放开了她的嘴,笑眯眯道:“我和太子殿下的事情,尔思和尔安应该都跟你说了,我就懒得再说一遍了,明白了就回去睡觉吧……” “不是,表姐,太子殿下当真对你没那个意思啊?” 薛灵宛不依地挽住了苏流月的手,嘟了嘟嘴道:“那太子殿下真没眼光,表姐这么好,要我是男子,定会求娶表姐,哪里轮得到那些男人!在我看来啊,那几个男人就没一个配得上表姐!” 那些男人的条件,比她大哥和三哥都不如呢!她曾经提出过质疑,阿娘却无奈地说,表姐有自己的想法,她就一门心思找个平平凡凡的夫家,觉得这样的夫家才不会干涉她自己的生活。 薛灵宛却还是有些少女情怀的,她知道表姐主意大,不想找另一个主意也大的夫君或人家,但……这不该是表姐选择夫君的唯一标准啊!表姐压根就不喜欢那些男人! 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表姐即喜欢,又能给到表姐一片广袤天地的好男人么? 这小丫头向来嘴甜。 苏流月忍不住笑着道:“若你是男子啊,我也肯定嫁你,但这不可惜你是个女子么?” 薛灵宛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真的万分可惜一般。 一旁的几个侍婢看得不住憋笑,这会儿,尔安才找到了机会问:“对了,姑娘,太子殿下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又有案子发生了么?” “也不是,他是来告诉我,尹志平这个人有些问题,让我小心一些。” 朝廷上那些权力斗争不好告诉她们,苏流月只能笼统地回答了一句。 众人听得默了默,不由得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太子殿下深夜过来,就只是为了告诉姑娘,尹志平这个人不能嫁? 姑娘当真确定,太子殿下对她一点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么? 只是,接下来,苏流月身体力行地向她们表明了,别管太子殿下对她有没有想法,她本人是肯定没有的。 薛灵宛也只能尊重自家表姐的意思,替她暂时保守起了这个秘密。 苏流月不知道要怎么跟云氏说不再考虑尹志平的事,只能把尹志平投靠了魏王的事与薛文津说了,薛文津听后眉头紧皱,最后只低叹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放心,尹郎君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跟阿娘解释的。”他先前,确实觉得尹志平是个很好的人,但……他认识的只是跟他同窗的尹志平,离开了书院即将踏上官场的尹志平,他却是有些陌生了。 他也头一次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了,读书时的生活跟踏进了官场的生活,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苏流月也趁机问他,“三哥,我听说你最近收到了很多帖子,却一次宴席也没去,一个人家也没有拜访,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她虽然在替周云克做事,但并不会因此要求薛家的人一定要追随周云克。 这是因为她尊重他们,也相信他们有自己的判断,就算他们不追随周云克,也定然不会追随一个错误的人。 薛文津只淡淡一笑道:“我只是一个刚刚获得功名的人,还什么成绩都没有做出来,是其他人太抬举我了。我现在,只想为接下来的闻喜宴做好准备。” 闻喜宴是他们第一次以新科进士的身份,面对大庆的各个权贵。 过了闻喜宴后,他们要分配的职位也差不多要下来了。 所以,也有一种说法是,新科进士在闻喜宴上的表现,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之后会去的地方。 因此,所有新科进士都无比看重这个闻喜宴。 苏流月赞同地点了点头,笑道:“那天你们要先游街赏花罢,到时候我们都会去给你捧场的,三表哥可要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点,说不定我的未来表嫂也在看着呢!”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他的目的(二更) 历年闻喜宴的流程都是新科进士沐浴更衣,骑高头大马,胸带红花,在新科状元的带领下游街示喜,那之后才前往内城以北靠近皇城的杏园,在那里参加闻喜宴。 那场面,想想就风光热闹,也难怪被誉为古代三大喜事之一了。 薛文津无奈地笑着敲了敲苏流月的额头,这些天,她跟宛儿那丫头动不动就拿这件事调侃他,他已是被她们调侃得没脾气了。 这是新朝建立以来第一回进士游街,注定是万众瞩目的。 云氏也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斥巨资在御街上一个名为醉仙楼的饭馆里包了个包厢。 御街是新京正中间一条由南到北贯穿外城和内城,并直通皇城的街道,也是新京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新科进士的游行会从御街开始,最后又从御街结束,这里想当然便是看新科进士游行最好的地方了。 一大早,御街两边便已是挤满了人,为了今天的盛事,京兆府和全京城所有的武侯都出动了,连十二卫的府兵都在京城各处严阵以待,可谓是新朝建国以来最大的盛事了。 云氏早早地就带着苏流月他们到了醉仙楼里,薛灵宛趴在窗户边,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一张嘴张开了就合不拢了,“老天爷,要不是阿娘提前定了醉仙楼的包厢,我们只怕现在就是那些人头里的一个,最后能不能挤到最前面看到三哥都不知道呢。” 王意可轻轻抚着自己已是隆得老高的肚子,笑得温柔,“确实,多亏了阿娘,我也才能来凑凑热闹,让肚子里的孩子看看他三叔多厉害,以后能像他三叔一样有出息,我也就无憾了。” 云氏笑着嗔了她一眼,“你这话说得,若是你肚子里的是个女娃呢?” 王意可笑道:“谁说女娃就不能有出息了?流月不就有出息得紧?” 众人闻言,微微一愣,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唯一可惜的是,薛成义今天要上值,没法跟他们一起看薛文津游街。 上回陪儿子看榜,他已是请过一次假了,这回是再也不好随便请假了。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下面就突然传来一阵哗然。 薛灵宛立刻站了起来,跑到了窗户边,激动地道:“阿娘阿娘!来了!我看到他们的队伍了!” 云氏笑着摇了摇头,暗叹自己这个女儿还是不够稳重,站了起来也走了过去。 幸好醉仙楼这个包厢的窗户够大,几个人都站在窗边,也不会显挤。 不远处,一群意气风发、身穿大红袍服、帽插宫花的郎君正骑在一头头高头骏马上,慢慢地朝这边走来,所过之处,无数百姓向他们撒花、撒铜钱,撒各种寓意美好的事物,大街上一片喜气洋洋。 进士游行的队伍是按名次来排的,薛文津是第十一名,理应在比较前头。 云氏几人便紧紧地盯着那条队伍,只盼着能尽快见到薛文津。 苏流月也盯着那条队伍看,只是,她平日里习惯了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她看了没一会儿,眼角余光就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整个人霎时怔了怔。 她连忙把注意力都收了回来,紧追着那个人影而去,就见那个挤在人群中、方脸浓眉、一脸不苟言笑眉眼间甚至暗藏着几分戾气的男人,不正是先前士子被烧死那个案子里出现过的反动团伙里,砍伤了周云克的那个男人么! 她当时确实听到周云克手底下的人说,这个男人逃走了,但后面的事情她就没有跟进了。 如今看来,那个男人竟是一直逃到了现在,还没被抓拿归案! 他现在突然出现在观看进士游街的人群中,是有什么目的?! 苏流月脑子快速地转了几圈,抛下一句“我去一趟茅房”,便顾不上云氏几人看过来的眼神,匆匆走出了房间。 她快速走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里,低低道:“风起,风起!” 然而,喊了几声,都没人出现。 也是,风起虽然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但跟她还是有一定距离的,除非她放开嗓子大喊,否则只怕他不会这么轻易听到她说的话。 苏流月的心不禁有些乱。 那个男人先前是军中的人,武功高强,当初连周云克都不小心被他伤到了,若他的目标是这些新科进士,即便周边有官府的将士把守,也难免不会伤到一两个人。 她更不能直接跑出去大喊有反贼,如今外头那么多人,若是引起恐慌,大家争相逃跑,定会酿成大事故。 苏流月想了好几个方案后,决定还是先出去盯紧那个男人,看看他出现在这里是什么目的,顺便找找看周边有没有她认识的官府的人。 她不好随便去找大街上维持秩序的将士,一是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相信她一个女子,二是,她不想打草惊蛇,想先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要找到那个男人不难,那个男人就在醉仙楼斜对面一家银楼前,而且他身材高大,便是挤在人群中也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苏流月还没跑到银楼那边,便已是看到了他。她盯了他一会儿,见他暂时只是站在人群里,除了时不时东张西望外,什么也没做,心里不禁越发困惑,想了想,她拉过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小男娃,塞了几个铜板在他手里,让他帮她盯着那个男人,如果他有要离开的迹象立刻告诉她,便一个转身走进了银楼旁边的一家成衣铺子里。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娇俏灵动的女娘便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俊俏高挑的郎君。 做这种活,还是男装打扮比较方便。 而且,一会儿若是见到了京兆府里的人,她也好直接上去让他们帮忙,毕竟京兆府里知道她是女子的,也就路由和冯大力两人。 那个帮她盯梢的小男娃一个转身,见到苏流月突然变了个样子,忍不住呆了呆,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苏流月好笑地看着他,正要说什么,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却突然动了! 只见他朝对面看了一眼,突然一个转身,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快步往前走去。 他方才东张西望的时候,苏流月就怀疑他在找自己的同伙,或是他要下手的目标。 这会儿见他突然有所动作,连忙跟了上去。 幸好那个男人一直是沿着大路走的,若是他走进没有人的巷子里,苏流月可就不敢跟上去了。 此时,大街上的人都挤在最前头,朝着各个新科进士欢呼着,以至于竟是没有人发现,人群后面,有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快速地走过一批又一批的人。 苏流月跟着跟着,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那个男人,为什么一直跟着人群走? 今天几乎全京城的百姓都去看热闹了,除了新科进士游街会经过的地方,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几个人影。 那个男人走的地方,都聚满了人,说明,他一直走在新科进士游街的路线上! 他的目标,难道真的是这些新科进士?! 这个怀疑,在苏流月一路跟着那个男人进了内城,走到了一个重兵把守的、熟悉的院子外头时,简直升到了顶点。 那个地方,她这几天因为好奇,在去京兆府的时候顺便绕路看过。 那就是今天要举行闻喜宴的杏园! 这男人来杏园做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男人突然一个转弯,走进了一条巷子里,苏流月的心微微一咯噔,快步跟了上去,然而她到了巷子口时,那个男人已是不见了。 她眉头紧皱,就在她想先去就在这里附近的京兆府找人来帮忙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特意压低的声音—— “苏姑娘。”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章 东宫的令牌(一更) 浑身都处于警戒状态的苏流月顿时微微竖了竖汗毛,猛地转身,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神出鬼没的男人,“风起,你要不就别出来,要不就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出来!” 风起不由得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他上次突然出来,在苏三姑娘的表妹面前暴露了,苏三姑娘就不太高兴。 这一次,他特意确认了苏三姑娘身边没有不能暴露他存在的人,才小心翼翼地出来的,谁知道苏三姑娘还是不高兴。 苏流月看着他这委屈巴巴的样子就无奈,干脆直入主题,“你怎么突然出来了?可是也看到那个可疑的男人了?” 风起点了点头,“小人自是看到了,也已是遣了人去禀告给殿下,但殿下今天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圣上身边,小人也不确定,殿下什么时候能得知这件事。” 今天的闻喜宴,圣上和一众皇子都会出席,现在是进士游街的时间,按照前朝的经验,这段时间圣上会和一众肱骨大臣登上皇城的望雀台,从那里眺望新科进士游街。 等游街进行得差不多了,才会摆驾前往杏园。 如果周云克一直跟在圣上身边,确实会无暇处理这件事。 苏流月眉头微蹙,“那你可否先叫其他人过来搭把手?先查清楚那个男人的目的也好。” 风起摇了摇头,“小人是负责保护苏三姑娘的,身边人手本就不多,方才已是都派出去给殿下报信去了,而对于小人来说,保护苏三姑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小人这会儿定然是不能离开苏三姑娘的。” “今天杏园周边有很多守卫吧?那里可有殿下的人?” 风起又摇了摇头,这回的脸色也有些无奈了,“圣上以殿下最近要忙于围剿京城附近的反动团伙为由,把这次杏园的守卫交给了魏王和梁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殿下不好随意插手。” 魏王和梁王? 苏流月立刻想起了先前赏荷宴,跟周云克一起出现的那个吊儿郎当的梁王。 这情况可不太妙啊。 苏流月沉思片刻,便下了决心,“那个男人十分危险,他是在杏园附近不见了踪影的,我怀疑他这回的目标是闻喜宴。 风起,我想进闻喜宴,你可有方法?” 苏流月原本以为自己这个要求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谁料风起立刻点了点头,“有。” 说着,他在苏流月有些讶异的注视下,解下了腰间的一个令牌,道:“这是东宫的令牌,只有殿下身边几个心腹有,拿着这个令牌,苏三姑娘随时可以进出杏园。” 苏流月脸上顿时一喜,“太好了!风起,你把令牌借给我,我先进杏园看看情况,你帮我去京兆府一趟,看看路由和冯大力在不在,他们都不在的话,也可以找陆少尹,就说有上次士子被烧案时逃脱的反动团伙的人盯上了这次闻喜宴,叫他立刻带几个信得过的人过来。 还有……” 苏流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本来想让风起去找一下魏王和梁王手下的人,跟他们说一下这件事,让他们提高警惕。 风起是周云克身边的人,魏王和梁王手下定然有人认得他,上次魏王就认出他来了。 但这几个皇子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水深似海,更别说那个男人能在周云克的眼皮子底下躲了这么多天,背后定是有人帮忙,那个人的权势只怕不低于周云克,苏流月不敢赌。 想到这里,苏流月暗叹一口气,道:“就先做这些事吧。” 说完,就要去拿风起手中的令牌。 风起的手却缩了缩,一脸担忧道:“可是,小人的职责是保护苏三姑娘,苏三姑娘一个人进杏园,有危险怎么办……” 见风起一脸不退让的表情,苏流月也不是不能体谅他,而且有他在身边跟着,她也更安心一些。 她最后,一咬牙,在附近找了家书斋,借了他们的纸笔写了张纸条,在街上找了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路人,给他塞了一枚碎银,让他立刻带着这张纸条去京兆府报案,并说,若成功报案,他还能得到更多赏钱。 那男人就是个平民百姓,平日里苦苦工作半个月可能都赚不到这枚碎银,闻言一副天上掉馅饼的惊喜表情,进士游街都顾不得看了,拍胸脯让苏流月放心后,便快步前往京兆府。 苏流月这才跟着风起,通过杏园的后门走了进去。 因为风起在,她便心安理得地跟在了他身后,装成了他的小跟班。 后门守卫虽然森严,但正如苏流月所料,守卫的将士里有好几个都认得风起,见到他,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笑着走了上来,道:“风侍卫,你平日里不是都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么?这会儿各个殿下们还在皇城里,你怎么就过来了?” 风起办起正事来还是挺靠谱的,脸上不带什么表情地道:“你知道我们殿下的规矩,这回闻喜宴,杏园里给各个殿下都留了休息的地方,我们殿下便遣我过来,先看看那个地方的情况。”像圣上和各位皇子这样的贵人,自是不会全程参加闻喜宴的,有他们在,宴席上的人也放不开手脚。 因此,他们通常只会在宴席上露个脸,顶多陪着众进士吃个饭。 而他们不露脸的时候,自是需要有个地方让他们休息。 那将领顿时一脸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道:“也是,太子殿下出了名的爱整洁,但凡是有一些脏污的地方都是玷污了太子殿下的贵体!风侍卫请罢!” 说完,走到一边让出了进去的路。 风起很是高贵冷艳地点了点头,为了让人知道苏流月是跟着他的,还特意回头淡声说了句:“跟上。” 苏流月立刻低着头,紧跟在他身后,恰到好处地做出了一个小跟班乖巧本分的模样。 方才与风起说话的那个将领似是对苏流月有些好奇,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眸一直紧盯着她,但也没有多嘴问什么。 苏流月便这样,还算顺利地进到了杏园里。 杏园里头的守卫比外头还要森严,几乎每走几步路,就能见到一个站岗的侍卫,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仆从在快速奔走,为今天的宴席做准备。 苏流月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四处张望,同时在心里梳理着今天闻喜宴的流程。 进士游街大概会进行到中午,然后众位进士就会来到杏园用午膳。 用完午膳后,众人便会按照传统,在流经杏园的曲江边举办一次流觞曲水的诗会,这次的诗会除了新科进士可以参加,各个来参加宴席的达官贵人也能参加,很多新科进士便会趁着这次机会一展自身的文采。 曲江宴饮过后,新科进士便会集体去到同样位于曲江边上的大雁塔,仿照前辈,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大雁塔的石碑上,至此,闻喜宴才算是圆满结束了。 如今,她不确定那个男人的目标是那些新科进士,还是来参加宴席的各个权贵。 如果他的目标是各个权贵,他下手的机会,便只有在杏园里面。 苏流月正凝神想着事情,旁边突然闪出了一道黑影,一下子撞到了她身上。 同时洒在了身上的,是一整壶散发着浓厚醇香的酒水。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是劣质药?(二更) 幸好苏流月这些天都有注重锻炼自己,才堪堪站稳了,没有狼狈地跌倒。 却见撞上她的是一个看着十分年轻的侍婢,她脸色煞白,见到苏流月上半身的衣服几乎都湿了,连头发丝上都沾上了酒水,连忙不停地道:“是奴婢不小心冲撞了郎君,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郎君……郎君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们这边的骚动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立刻,有一个管事模样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见状一张脸都要气红了,“小蝶!你脑子里长的都是草是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要沉稳一些,不能这么鲁莽! 我的祖宗,你把人家郎君的衣服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这位郎君,实在抱歉,小蝶是奴手下的人,她……她平日里做事就莽莽撞撞的,绝不是故意冲撞郎君,奴这就帮郎君找一套新的衣服……” 能在今天进到杏园的人,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因此,这个管事姑姑虽然不知道苏流月是谁,却丝毫不敢怠慢。 苏流月眉头拧的死紧,方才那侍婢身量跟她差不多,那些酒泼过来的时候,是照着她的脸泼的。 她方才猝不及防,有一些酒液甚至进到了她的嘴里。 然而,她本来就会一些拳脚功夫,今天因为一路追踪那个男人来到这里,整个人正是处于无比警觉的时候。 就算她方才在思考事情,那个女子突然冲撞过来,她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除非…… 那个女子有古怪,她特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她会武! 苏流月的心一下子沉了沉,眼见着那个管事姑姑见她一直不回答,走上前一脸惶恐担忧地要说些什么,苏流月猛地退后了一步,用袖子没沾到酒液的部分擦了擦嘴角,冷声道:“不用!” 管事姑姑一怔,“可……可是,您的衣服……” 这个郎君也不可能穿着这身衣服四处晃悠啊! 苏流月定了定神,道:“我自己处理便好!” 风起这时候,也快步走了上来,把苏流月挡在了身后,拿出腰间的令牌在管事姑姑面前晃了晃,沉声道:“这里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了,自去忙吧。” 见到东宫的令牌,管事姑姑的脚都要软了。 她连忙拉着闯祸的小蝶双膝跪地,诚惶诚恐地磕了好几个头赔罪,才拉起她忙不迭地走了。 风起这才转头看向苏流月,低声道:“苏……苏小郎君,你可要先出去……” “不可。” 苏流月嘴角紧抿,深吸一口气道:“我定是暴露了,方才那个侍婢,是冲着我来的,这个闻喜宴,果然有问题!” 她虽然自认方才在跟踪那个男人时,一直跟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但她也不能保证,那个男人百分百没有发现她。 那个男人先前见过她,如果他发现了她,她现在一个人离开,无异于狼入虎口。 而且…… 三表哥到时候会来这个闻喜宴,她又怎么可能放心地离开。 风起一听,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你是说,那个侍婢有问题?” 他想了想,道:“要不,苏小郎君先去殿下休息的房间,殿下每次都会叫人在他要落脚的地方放几套干净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殿下的衣服对苏小郎君来说过大了,但也好过一直穿着这套衣服。” 风扬先前说过,殿下对苏三姑娘甚是重视,也让他万万不要得罪苏三姑娘。 他借一套殿下的衣服给苏三姑娘,殿下应该……不会生气吧? 而且,这个杏园周边的守卫,殿下虽然不好插手,但至少他休息的房间附近,都是殿下自己的人。 苏小郎君去那里,也安全。 这确实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了。 苏流月抬头看了看日头,方才这一番折腾下来,都快到午时了。 如无意外,新科进士们很快就要结束游街,来到这杏园开始用午膳了。 她点了点头,道:“好,麻烦风侍卫带路。” 这个杏园虽然不在皇城里,但从前朝起便是皇家园林,地方自是十分宽敞的。 苏流月觉得自己走了快一刻钟,才终于到了一处守卫森严的院子外头。 那里的人也都认识风起,而且对风起的态度明显亲厚多了,见到他纷纷上前行礼,“见过风侍卫!” 风起扬了扬手让他们起来,径直带着苏流月走了进去。 苏流月此时却没那么多心思去观察四周,她暗暗地喘着气,抬起手扯了扯衣领。 奇怪,不过走了快一刻钟的路,她怎么就觉得身体那么热?脑子也有些迷迷糊糊的。 方才她一路跟踪着那个男人走完了一整条御街,身体也没那么热啊。 风起把苏流月带进房间里后,遣了里头的一个仆从去把事先放在这里的一套衣服找出来,转头正要跟苏流月说什么,却刚好见到她脸色酡红地踉跄了一步,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他脸色微变,就要走上前来,“苏三姑娘!”“你别靠近我!” 苏流月连忙低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抵御着身体里海浪般一阵一阵袭来的热潮,“我应该是被下药了……” 她早该想到的。 那个侍婢是故意把酒朝着她的脸上泼的!她哪里是要弄脏她的衣服那么简单,真实目的是对她下药! 而且这药,她感觉起来怎么那么像…… 催情药。 那混账给她下催情药做什么?! 只可惜苏流月现在脑子有些迷糊,压根无法集中精神想问题。 风起却是要被她这句话吓坏了。 老天爷,他是负责保护苏三姑娘的,苏三姑娘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暗算了! 这让他怎么有脸去见殿下! 他连忙狠狠一咬牙,道:“苏三姑娘,你不用急,小人这就去找大夫……” “不能找杏园里面的大夫。” 苏流月努力维持着清明道:“我中的,似乎是虎狼之药,这次闻喜宴圣上也会参加,安排的大夫应该是太医院的人,我们没法向他解释,我为什么会中这种药……” 最要紧的是,她为什么中了这种药,出现在安排给太子殿下休息的房间里。 虎狼之药?! 风起只觉得脑子里又是轰然一炸,下意识地火速离开了苏流月好几步,艰难地道:“苏小郎君,你放心,这些事小人晓得的。 你……你坚持一下,小人很快回来!” 说完,快步走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 宽敞华丽的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苏流月一个人。 只是,这种时候,只留下她一个人,她反而觉得心安。 她慢慢地走到客厅的长榻上,把自己整个人缩了进去。 原来中了虎狼之药是这种感觉,浑身上下仿佛被烈火在烧,又仿佛被几百只蚂蚁在啃咬,心里涌动着一阵又一阵无法抑制的冲动。 只是,神奇的是,她似乎还能保有一丝清明,没有出现电视剧里演的忍不住兽性大发,见人就扑的情况。 是她吃下去的药太少,还是……对方找的药是劣质药? 不知道等了多久,苏流月感觉自己都要习惯这一阵又一阵的热潮了,房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猛地抬起头,一脸警惕地看着那洒进了一线光亮的大门。 来人会是谁?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安抚(一更) 一个身材俊挺、身穿玄色宽袖左右肩绣金织蟠龙锦服、头戴远游冠的男子逆着光,出现在了门前。 苏流月微微眯了眯眸,虽然还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但心底里已是因为感应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是周云克。 虽然她不太愿意让他看到自己如今这狼狈的模样,但见到的人是周云克,好过是其他人。 周云克反手关上了门,一双似乎比往日还要幽深上几分的凤眸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便快步朝她走来,一边走,一边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把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苏流月的鼻间顿时弥漫开了一股清新淡雅的气息,周云克平日里身上的气息很干净,但许是要参加这般正式的宴席,他特意打扮了一番,连穿着也比平日里正式了不少。 那张如珠玉般俊美的脸此时彷如阴云罩顶,微红的薄唇紧紧抿着,一双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在拼命压抑着某种要毁天灭地的暴戾情绪。 这般情绪不稳的周云克,苏流月还是第一次见。 她抬眸看了看他,因为意识有些混乱,倒是没有留意到他此时离她只有一个手掌不到的距离,下意识地抬起手扯了扯他的左手袖子,低声道:“殿下……” “我知晓,所有事情我都知晓了。” 周云克似是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抽出了苏流月扯着的袖子,反手把她的手握住。 无比燥热仿佛要被体内的潮热烤熟了的皮肤倏然碰到这么一处温凉,竟是要命的舒适,让她差点控制不住低吟出声,所幸苏流月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只是身子微微一僵,便猛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心底深处涌上一股奇异而陌生的异样感觉。 虽然是不一样的原因,但周云克的心也是微微一颤。 他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只是想安抚一下她。 却是没想到,与女子皮肤直接相触的感觉竟是这般柔滑细腻,他先前习武打仗,自是也时常无法避免与人有身体接触,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一些粗糙硬实的大男人,他碰到他们,跟碰到一根木桩子、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与方才的触感,完全不同。 这种感觉,却是也隐隐让他回想起了,小时候一些他不太愿意回想起来的过往。 然而,他现在却无暇想这么多,方才的触碰除了那让他心神荡漾的柔滑细腻,还有着让他心惊的灼热温度,他紧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低声道:“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让大夫进来。” 说着,嗓音微冷地扬声道:“风扬,让墨太医进来!” 然而,下一息,风扬微微紧绷的声音就响起,“殿下,外头守卫来报,魏王殿下正协同梁王殿下往这里走来,显然是朝着殿下这边来的!可要属下们先把他们拦住?” 周云克的脸色顿时狠狠一沉,薄唇轻扬,露出一个冰冷而阴厉的笑容,冷冷道:“好,很好。” 他倒是小看他皇兄了,没想到他今儿,竟是费尽心思给他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他很快冷声道:“不用拦着他们,让墨太医照常进来。” 说着,他转向苏流月,原本杀气四溢的脸色瞬间变得柔和,低声道:“你再忍忍,一会儿,尽量不要出声。” 说完,他在苏流月一脸震惊的神情下,伸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猝不及防的苏流月差点就要惊叫出声,连体内横冲直撞的热潮都顾不上了,一脸见鬼了的神情瞪着周云克。 好吧,虽然她清楚知道这家伙只是洁癖,不是碰了人就会少块肉。 但也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程度。 其实……她只是中了药不是两只脚残废了,他要想把她藏起来,跟她说一声她自己挪地方也行啊…… 周云克这时候低头看了看她,似乎被苏流月这又惊又傻的表情逗到了,嘴角微扬,低低笑了一声,苏流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竟然觉得周云克这会儿的笑容有些邪气…… 随即,他抱着她走进了内室,打开一个放衣服的箱笼,眉头微蹙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里头,低低道了句,“你委屈一下。” 就把她轻轻地放在了里头。 关上箱笼时,还很是贴心地把里面原本放着的衣服扯出来了一点,让箱笼留了一条缝隙,里头不至于太闷热。 他刚安置好苏流月,墨太医就走了进来,周云克看了他一眼,走到了床边半倚在床头,看向有些呆怔的墨太医,“还愣着做什么,孤今儿一早起来,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呼吸不畅,这才遣人让墨太医走一遭。” 墨太医也是机灵,立刻行了个礼,道:“臣这就给太子殿下把脉。” 墨太医的手刚隔着丝帕搭上周云克的手腕,门外就传来风扬有些冷沉的声音,“魏王殿下,你想做什么?!我们殿下正在里头休息,你要进去,先容小人进去通报一声!” 随即,魏王带着冷笑的声音响起,“本王收到消息,杏园里混进了前朝反动团伙的人,有人看到那人朝着你们殿下的院子跑了!父皇把杏园的守卫交给了本王和梁王,本王不过是奉公行事!你给本王让开!若耽误了时间,让那贼人跑了,你担当不起!” 他话音未落,房间的门就猛地被推开,以魏王为首的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进来。 见到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魏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嘴角冷冷地一扬,径直大步走进了一旁的卧室。 然而,他刚进去,就见到周云克正半倚在床上,正在让人把脉,不禁眼眸一瞪。 这景象,跟他以为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周云克缓缓抬眸,一双好看细长的凤眸涌动着仿佛能把眼前一切都冰封三尺的冷厉,一字一字道:“皇兄,什么时候,孤的房间你也可以这般擅闯了?” 他此时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却仿佛一把利剑,刺得人遍体生寒。 魏王不可置信地四处看了一眼,没有!没有! 怎么可能! 他派出去的人明明说,他亲眼看到那小子进了这个院子!还说,那小子确实喝下了他特意给他准备的药酒! 那药酒里加的,可是专门从西域皇室找回来的闺房秘药!当今西域的王爱好亵玩男宠,于是专门遣人开发了一种叫西域春的催情药,此药药效十分可怕,只需要半指甲盖大小的量,就能让男子完全堕入欲望的沼泽中,丧失所有理智,成为一只只会求欢的野兽!便是被打晕了,也完全无法抑制身体的本能欲望。 他为了保证计划万无一失,特意用烈酒把分量不少的药兑开,酒可是光闻味道便能醉的玩意儿,即便他当时没有把酒喝进去,顶着这么一头一脸的酒久了,也要中招。 更别说,他派去暗算那小子的人很肯定地说,那壶酒是朝着他嘴巴的方向泼过去的,有一些酒液当场就进了他的嘴里! 过了这么长时间,那小子中的西域春早已是发作了才是! 即便周云克把他藏起来了,他也会抑制不住药效,身体止不住地扭动并发出shen吟。 便是周云克把他打晕了也没用! 除非,人不在这里,或是,他直接把人杀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件奇特的事(二更) 可是,不对啊! 那小子在破案上确实有天赋,他怎么舍得就这么杀了他? 而且,他自认来得已是够快了,几乎是周云克刚往这个房间赶,他便跟了过来,他哪有时间做这么多事情? 魏王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迎着周云克冷冽的眼神,沉声道:“皇弟有所不知,方才有人跟本王报告,说在杏园里发现了一个前朝反动团伙的人,父皇如今也在杏园,本王正无比心焦,急着把那不长眼的畜生给抓住。” 周云克施施然地把手收了回来,从床上站起,嘴角笑意微冷,“原来如此,皇兄犯了这么一个大错,确实是要焦急的。” 魏王脸色微变,咬了咬牙道:“前朝反动团伙的人狡猾无比,皇弟先前没少与他们打交道,应是再清楚不过了。本王安排的守卫有所疏忽,本王事后自是会追责,如今,抓到那贼人才是正事。皇弟应是不介意,本王带人搜一下你的房间吧……” 话音未落,面前人的眼神就又冷冽了几分,那沉沉的压迫感如有实质,竟是压得魏王一时说不出话来。 “孤这里,就无须皇兄操心了。” 周云克冷声道:“纵使皇兄有天大的理由,也不是你擅闯孤的房间的原因!便是父皇身边的千牛卫要进东宫,也要得到孤的许可,皇兄竟是觉得,你的权力比千牛卫还大吗?” 千牛卫是圣上的贴身侍卫,可以说,见千牛卫如见圣上。 这厮这会儿说他自认为权力高于千牛卫,简直就是明晃晃地说他藐视父皇! 魏王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提了提气又要说什么,面前的男人却继续道:“先别说,孤的人一直守在这个院子四周,他们从没见过什么反动团伙的人,更别说,孤进了这个房间这么久,都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难道皇兄是想说,你的人能发现反动团伙的人,孤和孤的人却都眼瞎心盲,什么都发现不了?” 魏王的心咯噔一下,道:“本王从没有这么说,但凡事都没有绝对,本王也不过是担心皇弟的安全……” “这般,孤倒是要感谢皇兄的关心了。” 周云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淡淡地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一大串人,声音一下子又冷了几分,“但皇兄应是知道,孤最忌讳什么,便是孤身边的人,也无法随意进出孤的房间,皇兄倒好,一下子就带了这么多人来,这个房间,你是要孤待还是不待了? 念在皇兄是担心孤的份上,孤不与皇兄计较这件事,皇兄还请带着你这些人,立刻离开孤的房间!” “但那贼人……” “孤已是说得很清楚了。” 周云克冷冷地打断魏王的话,“这里是孤的地盘,皇兄本就无权带人随意闯入,即便真有贼人进来了,孤身边自是会有人解决。 若皇兄非要搜孤的房间……” 他轻轻扬了扬嘴角,道:“孤也不介意叫孤手下的人,与皇兄手下的人切磋切磋。” 魏王的眼眸顿时瞪得更厉害了。 这该死的家伙!他到底是储君,除了父皇,其他人没有在他面前动武的资格,否则视同谋反! 他这是要把他逼进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魏王忍不住把后槽牙咬得生疼,“皇弟说笑了,为了那么一个贼人,咱们兄弟俩不至于此。 但可是本王的错觉,皇弟这般拦着本王不让本王搜你的房间,可是……心里有鬼啊?” “心里有鬼?” 周云克却像听到了什么无比好笑的事情一般,嗤笑一声道:“皇兄,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孤,孤只是单纯厌恶别人擅闯孤的房间,皇兄和皇兄的人进来这么久还相安无事,已是孤在给皇兄面子了。 先前那些擅闯孤的地盘的人,一个个的死相……可都不怎么好看呐。” 魏王眸色阴沉地看了周云克一会儿,终是狠狠一咬牙,道:“好,本王就如皇弟所愿,不管皇弟这个院子!可是,皇弟啊……” 他忽地,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有些事情可以拖,有些事情却拖不起。皇弟不让本王管你院子里的事,本王就派人在外头守着,总可以吧?” 那西域春药性霸道,除非与人交欢,否则绝无解法,而且三个时辰之内不解,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他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舍得,看着那小子活活死在他面前! 说完,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带着一大群人离去了。 周云克眼神沉冷地看着他离去后,才转身,打开靠墙的其中一个箱笼,把箱笼里的女子轻轻抱了出来,放到了床上,转头看向一脸震惊的墨太医,冷声道:“劳烦墨太医看看她的情况。” 墨太医先前一直在周云克麾下当军医,新朝建立后,才到了太医院做事。 因此,他一直是周云克的人。 眼前这一幕虽然让人冲击非常,但他很聪明地什么也没说,走过去细细检查了面前的清秀郎君一番,检查结果却是让他更震惊了,“殿下,这小郎君莫非……其实是个女娘?” 周云克道:“是。” 墨太医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无比感慨地道:“幸好……她是个女娘,这姑娘中了名为西域春的淫毒,若他是郎君,这会儿只怕早已丧失理智了。” 那西域春,是专门针对男子的邪药。 因为她是女子,那药效才没有那么可怕。 周云克眸色一沉,道:“可有解法?” “回禀殿下,若是男子,那解法便只有……只有交欢一个途径,但是女子的话,熬过毒发这段时间便可。” 墨太医把整件事联系起来一想,只觉得后背都要湿透了。 他不敢再细想,连忙道:“臣这就给姑娘施针,稍微减缓一下她体内的药效,这样,姑娘也能舒服一些。” 另一边,魏王快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狠狠一脚踹翻了迎上来的一个侍从,黑着一张脸厉声道:“废物!都是废物!是那劳什子西域春一点用都没有,还是你们这群废物没把事情办好,你们选一个!” 却见不远处,方才撞到了苏流月的小蝶赫然就站在那里,见状,她和他身边的几个男人连忙跪趴下,战战兢兢道:“殿下恕罪!我们……我们确定苏小郎君吃下那个药了,也亲眼看着风侍卫把她送进了太子殿下休息的院子!” 听到响动匆匆走了出来的高寻听到他们的对话,一下子猜到了事情进展不顺利,眉头也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也不可能是西域春的问题,我们拿到药后,反复试验了许多遍,便是意志再坚定的男人,中了药后也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院子就那么点大!本王跟周云克那厮几乎是前后脚进去的,若那小子当真中了招,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方才在那厮的房间里待了那么久,他的人则分布在院子里的各处,只要传出哪怕那么一丁点声响,他都有理由继续发难! 高寻一脸沉思,好一会儿后,沉声道:“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在他回来前,便把那小子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藏在了那个院子里的一个隐秘处。 但即便他被绑了起来,在极度的痛苦下,他也会抑制不住拼命扭动挣扎,要说一点动静都不发出来,几乎不可能。 二是,那小子,不是男子。” 西域春这种药是他遣人找回来的,他清楚记得,他的人把药交给他时强调过,这种药只对男子有奇效。 跟在魏王身边的曹彦突然便想到了先前那小郎君给太子殿下上药的一幕,一颗心微微跳了跳。 就在这时,跪在小蝶旁边的一个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声音道:“回……回禀殿下,说起来,方才小人在御街上时,发现了一件……有些奇特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他最大的底气(一更) 魏王正因为高寻的话心神震荡,闻言立刻狠狠瞪向说话的男人,“快说!” “是!” 那男人连忙道:“小人今天……今天的任务是配合吴奎,在街上寻找苏小郎君的踪迹。” 今天新科进士游街,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出动了,京兆府的人也几乎全都去了各个主要街道巡逻。 吴奎是他们王爷先前派曹彦跟随太子殿下埋伏在城外秘密聚会的前朝反动团伙时,暗中救下来,并一直圈养在身边的,就是为了在今天充作诱饵,把见过他的苏小郎君钓出来! 说实话,他们也没想到事情进展得那么顺利,他们刚到了御街上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苏小郎君。 只是…… 男人道:“小人那时候就站在吴奎对面,看得清清楚楚,苏小郎君是……是突然从一家成衣店里出来的,然而在那之前,小人一直在同样的地方站了快两刻钟,都没见到苏小郎君进过那家成衣店!” 今天进士游街的几条街道上,都部署了他们的人。 只有吴奎这个诱饵是四处走动的,而他负责监视的区域,便是那家成衣店所在的那一块。 也是他最早发现了苏小郎君,给吴奎传信的。 魏王眉头紧蹙,嗓音沉沉道:“可是你看走眼了,或是,那小子很早之前就进了那家店?” “应该不会,当时吴奎站在一家银楼前面,那家成衣店就紧挨着银楼,小人一直关注着那一块,不可能看走眼的!” 男人连忙道:“至于说苏小郎君是不是很早就进了那家店,小人不确定,但……那是一家成衣店,又不是什么茶馆酒楼,苏小郎君有必要在里头待那么久?而且,还是在进士游街这一天。 今天进那些店铺的人压根就没几个!” 也是。 便是他真的想去买衣服,也没必要挑进士游街满大街都是人的这一天! “而且……”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小人清楚记得,在苏小郎君出来前,有一个小娘子进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小娘子的身量,跟苏小郎君很是相似……” 他虽然想不通苏小郎君是什么时候进那个成衣店的,但他最开始完全没把那个小娘子和苏小郎君联系在一起。 是刚刚听了高先生的话,才灵光一闪,把他们两个牵扯了起来! 魏王眼眸圆瞪,似是为了平复心里无比复杂的情绪,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这时候,曹彦也转向他,行了个礼道:“王爷,小人也突然想到了,那回小人跟着太子殿下去城外埋伏时,亲眼目睹了苏小郎君给太子殿下上药。 那时候,小人心里就觉得很是怪异,现在回想起来,是因为苏小郎君当时的动作和神态,完全不像是一个男子所有!简直就是一个女娘!” 曹彦这番话,再次如一道落雷,劈在了魏王头顶。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从牙关里挤出了几个字,“给本王查!那家伙到底是男是女,是什么底细,都给本王一五一十查清楚!” 比起他们空忙活了一场,周云克那厮身边竟然有女子这件事更加让他心惊。 一直以来,那厮身上背负的最大骂名就是迟迟不肯娶妻,膝下没有孩子,而他不但有妻有子,儿子还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嫡子,这是他在那厮面前最有底气的地方。 也是朝堂上那么多大臣天天奏请父皇另立储君的最主要原因! 他也从没见过一个男人二十有多了,身边不但一个女人也没有,还完全不近女色,他不是没有派过女子去试探他,正是因为那厮连碰都不愿意碰那些他费尽心思收集回来的美人,他才那般笃定,他在这方面定是有问题! 这会儿却告诉他,他一直偷偷藏了个女子在身边,他跟那女子间,还暧昧丛生? 那女子甚至,有着一手非凡的探案才能?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 墨太医给苏流月施针后,苏流月终于没那么难受了,又因为感觉自己安全了,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周云克一直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见到她额前的发丝已是因为方才的折磨濡湿一片,眼里不禁冷光微转。 风起自觉闯了祸,一直乖乖地站在一边不敢出声,这会儿见殿下不但不介意自己的床被苏三姑娘睡了,还一点也不嫌弃地把苏三姑娘方才披过的衣服重新穿到了身上,不由得无比愕然。 殿下这是跟苏三姑娘拜把子了? 这感情也好得有些离谱吧! 幸好苏三姑娘这回只是虚惊一场,否则他小命堪忧啊! 就在这时,风扬从外头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殿下,宴席快要开始了,魏王殿下和梁王殿下已是开始前往圣上那边,与圣上汇合,殿下再不动身,就要来不及了。” 周云克静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道:“留几个人下来,务必照顾好苏三姑娘。” 说着,突然看向风起,冷声道:“你方才说,苏三姑娘是换了男装从那家成衣铺子出来后,那个男人才突然开始往杏园这边走的?” 风起连忙道:“回禀殿下,是这样没错!” 见周云克一脸阴沉,风扬忍不住问:“殿下可是怀疑,这是针对苏三姑娘的一个阴谋?” 那个男人早不动晚不动,怎么偏偏在苏三姑娘换了衣服后动了? 因为魏王那边的人不知道苏三姑娘其实是个女子!因此他们只能认得男装打扮的苏三姑娘! 周云克嗓音冷沉,“何止。” 这何止是针对她和他的一个阴谋。 只怕这会儿,魏王那边已是察觉到,她是女扮男装这件事了。 若真是如此,事情就麻烦了。 他看向风扬,道:“你速速派人前往苏三姑娘去过的那家成衣店,看看魏王可有派人去那边。” 若有,说明他确实察觉到了。 他们这边,也要尽快做出应对。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再开口时,嗓音里的刺骨冰冷似乎融化了些许,“等苏三姑娘醒来后,遣人秘密把她送回苏家。 顺便去找冯大力,让他去找薛家人,说京兆府临时有事把苏三姑娘叫走了。” 现在,魏王的人定然在密切盯着他,他只能让其他人送她回去。 风扬和风起立刻应了一声。 周云克这才收回视线,大步离开了房间。 苏流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竟是发现自己躺在了一辆微微摇晃的马车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苏流月的野心(二更) 苏流月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一张薄毯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地面。 她入睡前的所有回忆瞬间回笼,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 还好,还好,身上的衣服还是原装的,说明她直到最后都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兽性大发。 而且,体内那一阵一阵折磨人的热潮已是消失了,说明她身上的催情药已是解了。 许是察觉到了马车里的动静,外头立刻传来风起的声音,“苏三姑娘?” 苏流月环顾了一下这辆马车,这是辆很是宽敞舒适的马车,座位上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四面墙壁上都贴上了软垫,所以她方才虽然是倚靠在上面的,但不会觉得不舒服。 她挪到了窗户边,撩开帘子,就见风起就骑马跟在马车旁边,见到她,立刻松了口气,甚至都有些感动了,“苏三姑娘,你终于醒了!” 苏三姑娘睡了好久,久到闻喜宴都结束了,还没有醒转的迹象。 眼见着杏园里的人都散了,风起只能咬了咬牙,把苏三姑娘抱进了马车里。 苏流月看了看日头,见天边竟是只余下微弱的白光,月亮都已是出来了,也吓了一跳。 她竟是睡了这么久! 不由得眉头微蹙,“殿下呢?” 她体内的药发作后,意识就一直模模糊糊的,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但她很肯定,周云克来了,也是他把她抱进了箱子里藏起来,又把她抱到了床上。 因为这两件事让她太震惊了,她想不记得都难。 “殿下陪圣上回宫了,今晚应该会在宫里用晚膳。” 风起眼泪汪汪地道:“苏三姑娘,幸好你没事,否则小人真的没脸见殿下了!” 苏流月看了看路上的街景,轻叹一口气,“咱们是在回薛家吧?闻喜宴顺利结束了?” 早在她发现自己被下了药那一刻,就察觉到,这个局只怕是冲着她和周云克来的。 她真是服了魏王那混账的脑回路! 但凡……她真的是男子,他这回,说不定已是成功了。 就算周云克不喜男色,没有对她下手,但一旦被人发现他休息的房间里藏了个中了催情药的男子,那个男子跟周云克还关系匪浅,已是足够朝堂上那些老古董向周云克发难了,魏王更是能趁机除掉周云克的一个心腹。 现在事情虽然有惊无险,但只怕,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苏流月眸色微沉。 然而,不待她深入思考,云氏的声音就突然响起,“流月!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大舅母了!” 苏流月一怔,这才发现,他们已是到了同心巷巷口了。 而云氏正带着薛家众人等在巷口,透过马车窗户见到了苏流月,立刻满脸焦急地跑了上来。 对于他们来说,她相当于在醉仙楼去了个茅房,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自是要急疯了。 苏流月连忙让马车停下,刚下马车,就被跑过来的云氏一把抱住,“京兆府的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临时把你叫出去,都不与我们说一声!你虽然遣了个醉仙楼的伙计跟我们说你有事出去一趟,但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要大舅母怎么放心?后来是那个叫冯大力的衙役找到了我们,说你被陆少尹拉去查案了,大舅母这颗心才算定了下来。” 松开她后,又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她。 苏流月也很是不好意思,她当时走得匆忙,只能随便拉了个伙计叫她帮忙跟云氏他们说一声。 她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折腾到这么晚。 确定了苏流月安然无恙后,云氏很是警惕地瞪了风起一眼,把苏流月护犊子一般拉到了自己身后,脸带愠怒地对着风起道:“你也是京兆府的人吧?我很感激当初陆少尹给了我们机会洗刷我儿身上的冤屈,但……我们家流月帮你们破了这么多案子,这恩情怎么说也还够了!流月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你们怎么能真的把她当你们京兆府的人使唤?你不知道,我们在醉仙楼等了半天,没等到流月回来,反而等来了不远处有女子被杀害的消息时,我心跳都要停了!” 不远处有女子被杀害? 苏流月一怔,明知道这会儿不宜插嘴,还是忍不住从云氏身后探出脑袋,眨巴眨巴眼睛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氏见自家这个表侄女都这时候了,还满脑子都是案子的事,不禁又气又无奈,回头瞪了她一眼,拉起她就往家里走,“好了,你今天帮京兆府做了一天的事还不够么?那个案子你要是感兴趣,明天再去问他们便是了,他们没有跟你说这个案子的事,应该是能自己解决,你今天就给我好好休息。” 苏流月好笑地没有反驳云氏。 罢了,大舅母有句话说对了,若路由他们需要她帮忙,自是会来找她。 今天到底是三表哥的大日子,她让他们担心了这么久,只怕三表哥的游街都没心思好好看,还是收敛一些吧。 见云氏走了,猝不及防被云氏骂懵了的风起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苏三姑娘的大舅一家,当真很关心她啊。 若让他们知道苏三姑娘方才陷入了那般境地…… 嗷!不能想不能想!一想他今晚绝对要做噩梦了! 当晚,苏流月吃完晚膳回房后,云氏就找了过来,和苏流月面对面坐在了小厅里的长榻上,拉着她的手,叹息着道:“流月啊,你可会怪大舅母时常管束你?” 她清楚知道流月是个不爱被人管束的性子,也是真心喜爱帮京兆府做事。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尽量忍着不出声,但像上次,流月深夜跟着他们去埋伏抓捕凶犯,还有这次,原本开开心心地一起去看文津游街,人却一下子不见了,她多少是有些失控了。 苏流月看向云氏,微微一笑道:“大舅母怎么这么说?我知道大舅母是真心关心我的,而且,大舅母每次都只是嘴上说说,其实从没有真正阻挠我去做任何事。” 相反,还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她。 若不是薛家一直在帮她跟苏家周旋,苏家那群人怎么可能容忍她时常躲去薛家?还几乎没有派人来找她麻烦? 这次也是,郭氏明明已是在着手帮她找所谓的好人家,她躲到薛家后,郭氏那边就没声了,她知道云氏和薛成义帮她挡了很多麻烦。 云氏看着女子脸上温柔明艳的笑容,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我常常跟你大舅说,流月如今活得太通透了,有时候,甚至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知晓你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大舅母并不想干涉你太多,大舅母也不是什么顽固不化的人,这世道女子生存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没有打破世俗的奇女子,长喜长公主那些学生,不就是现成的很好的例子么? 若你也想成为那种扬名立万的奇女子,大舅母定会全力支持你。 但大舅母能看出来,你还是想过一种平稳的、自己可以掌控的人生。” 苏流月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大舅母为她想了那么多,还对她那般了解。 她自是也有野心的,但她的野心暂时没有那么大,要与世俗良序对着干。 就像先前,长喜长公主问她愿不愿意当她的学生时,她的想法一样,她如今只想先过好自己的生活,慢慢积攒实力让自己强大起来,也许以后等她有了一定的能力后,她会有更大的野心,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细数下来还没到半年时间,她暂时还是想求稳,也对自己目前走的每一步挺满意的。 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她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去梳理这件事。 若她担忧的事情真的成真了,她这么久以来努力维持的节奏,只怕就要被打破了。 接下来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一时也无法预料。 苏流月微微垂眸,掩下眼底的沉冷,嘴角微微一扬,“大舅母果然了解我。” 云氏没有看出苏流月的异样,轻笑着道:“傻孩子,大舅母只恨你不是我的亲女儿,怎么可能不了解你?小时候,你还懵懵懂懂的时候,还时常会叫错大舅母,把我当成你阿娘呢。” 云氏顿了顿,没再继续这个有些伤感的话题,温声道:“你不怪大舅母就好,方才在外头,大舅母没控制好情绪说了你,我还担心你会不开心。 除了这件事,大舅母过来还有另一件事,你三表哥前几天说,那个尹志平野心不小,不是一个良配,大舅母就没再考虑他了。 剩下四个郎君,大舅母这些天都帮你打听了,又剔除了那个出自小官之家的章郎君,主要是听说,他的那个娘不是个好相与的,章郎君又是个愚孝的,你嫁过去日子不会好过。 剩下的三个郎君,暂时打听回来的情况都是好的,如今都快到九月尾了,你那个庶妹……和郑九郎的婚事定在了年底,不管我与你大舅怎么说,苏家那边一定要你在一个月内把婚事定下来,否则就不再让我们插手你的婚事。 大舅母和大舅倒也不是怕他们,只是,能避免节外生枝还是避免好,就怕苏家到时候急起来,什么不入流的手段都使出来……” 苏流月知道云氏他们跟苏家那些小人周旋的困难,笑着道:“大舅母,我晓得的。” “那就好。” 云氏又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微一笑道:“那大舅母这些天就安排一下,让你亲自去见见那几个郎君,那是你自己的婚姻大事,总得你自己先看对眼了,大舅母才能放心帮你去筹谋。” 苏流月默了默,却是道:“大舅母,这件事也不用那么急,我这些天京兆府那边会比较忙,等过几天再安排可以吗?” 云氏微愣,细细地看了苏流月一会儿,温和地一笑道:“傻孩子,有什么不可以的?一个月的时间宽裕得很,若是你到时候三个郎君都看不上眼,大舅母还有时间再帮你挑几个。” 流月这般说,定是有她自己的道理。 云氏心里虽然有些担心,但见苏流月神情平静,不像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也便没有多问,和她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让她休息了。 苏流月把云氏送到了门口,看着云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才转身回了房间。 尔安心比较细,把门关上后,忍不住看着苏流月道:“姑娘,可是今天有什么事发生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可愿意嫁给我(一更) 苏流月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右边的书房里,坐在了书桌后面,却也没做什么,只静静地坐着,思考。 虽然风起没来得及跟她说更多细节,但整件事,她基本已是分析出来了。 如果御街上那个男人是引她出现的诱饵,那当时在他身边,定然还埋伏着其他辅助他的人。 她刚从成衣店换完装出来,那个男人就突然行动了起来,定然是有人认出了她,给他打了暗号。 也就是说…… 她女装打扮进成衣店,又男装打扮出来这件事,很可能被当时埋伏在旁边的人看到了! 设局的是魏王,那些人也都是魏王的人。 也就是说,这会儿,魏王很可能,已是知道了她其实是个女子的事! 苏流月眉头紧皱,握着椅子把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若是魏王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了,那他查出她身份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家成衣店,她先前没有去过,成衣店里的人自是不知道她的身份。 但……那时候街上有很多人,两边都有官兵守着把中间的街道空了出来,当时她在御街的另一边,急着要去对面,是趁着官兵不备,直接横穿过大街的。 当时她出了醉仙楼的时候,新科进士游街的队伍已是过了那个地方,因此两边守卫的官兵没有那么严,她很容易就找到了过去的机会。 当时她横穿过大街的时候,两边定然也有人察觉到了! 若是他们留个心眼,去那家成衣店对面的店铺一一问过去,问到醉仙楼的话,自然便会知道她的身份。 毕竟云氏他们也算是醉仙楼的常客,这也是云氏能在这般热门的时候抢到醉仙楼的包厢的原因。 苏流月的心微微收紧,已是得出了结论—— 魏王的人查出她身份的可能性,很大。 在那般紧急的情况下,她到底是没来得及把所有事情都想得面面俱到。 而如果魏王知晓了她的身份,他会怎么做? 苏流月的心不由得有些乱了。 那样的小人,他会做出些什么来,她都不意外。 看来,她得去找周云克一趟了。 虽然,如果她的身份已是暴露了的话,便连周云克也没法让魏王的脑子回到过去。 但……像魏王那种地位的敌人,她是没有招架之力的,也只能找周云克了。 至少,她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薛家的人。 苏流月想到这里,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先过了今晚再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中了药,到底消耗了她不少元气,苏流月虽然有些辗转反侧,但躺下没一会儿,还是顺利入睡了。 第二天,她也难得起晚了,快辰时(早上九点)才起了来。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尔思和尔安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连忙推门走了进来,见到坐在床上的苏流月,笑着道:“姑娘,你醒了,奴婢们还想着,姑娘今天怎么睡这么晚呢。” 古代大户人家没出嫁的女子,若是家里长辈没有规定,一般都是想睡多晚就睡多晚。 否则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当姑娘时的日子才是最舒坦的呢? 苏流月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也没有固定起床的时间,只是她自己的生物钟使然,一般最晚辰时正(早上八点)也就起了。 苏流月看了看窗外的日头,眉头微蹙,连忙站了起来,让尔思和尔安给她梳洗。 她今天还想抽时间去找周云克一趟。 太晚可不行。 尔思一边伺候苏流月洗漱,一边道:“姑娘你都不知道,今天一大早,风侍卫又突然出现了,说姑娘昨天做事做得很累,叮嘱我们不要打扰姑娘睡觉。这还用他说吗?为了这事还特意跑出来,把奴婢和尔安吓得够呛,奴婢直接把他骂回去了! 不过,姑娘你昨天做了什么那么累啊?” 苏流月有些意外,风起出乎意料的还挺细心? 她没有回答尔思的问题,想了想,跟正帮她把一头长发梳顺的尔安道:“梳男子发髻。” 她要先去京兆府看看,周云克今天在不在那里。 尔安很是熟练地应了一声,刚要动手,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流月以为是云氏遣人让她去吃早膳,刚要开口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一个出人意料的声音,“苏三姑娘,是小人。” 风起? 苏流月微愣,他今天出来的次数也太多了吧。 她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苏三姑娘……” 外头的人顿了顿,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也有些难以置信,最后,几乎是嗓音飘着说完的,“殿下来了,他说有件十分紧要的事情要与苏三姑娘商量,苏三姑娘如今可有空?” 这下子,房间里的三个女子都有些呆住了。 他说什么?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一大早的,怎么会来薛家! 而且,来通报的不是薛家的任何一个人,说明,他不是通过大门进来的,很可能是偷偷摸摸爬墙进来的!偷偷摸摸的爬墙什么的,跟某太子的形象也太不相符了吧!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苏流月猛地站了起来,直觉周云克突然过来跟昨天那件事有关,嗓音微紧道:“稍等!” 说着,她径直走到了旁边挂衣服的如意卷云衣架旁,把上面尔安方才找出来的那套浅紫色短衫并月白色碎花百迭裙取下,也不用尔思和尔安服侍,三两下穿好,一头黑发随意用一根玉簪子挽起,便在尔思和尔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走到门边,直接把门拉开。 随着房门拉开,一身墨色紧身窄袖袍服、银冠束发的男人便出现在了她们眼前,看到面前那张清俊疏离的面容,尔思和尔安嘴巴大张,终于确定风起不是在开玩笑,太子殿下竟是……竟是真的来了! 周云克看着面前不施粉黛、墨发轻挽、几缕碎发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性地垂落在她白皙柔嫩脸颊边的女子,微微怔然了一瞬,心下意识地漏跳了一拍。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随意而日常的打扮。 苏流月抬头看向他,“殿下这么早过来,还这般急着让风侍卫向我通报,定是有什么不能等的事情发生了吧。” 风起方才还特意让尔思她们不要那么早叫醒她,周云克定然知道她刚起来没多久,还没梳妆打扮完。 他却连这一点时间都等不及了。 周云克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她,轻轻颔首,“是。” 说完,他看了苏流月身后的尔思和尔安一眼,“我要和你们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尔思和尔安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苏流月,见苏流月朝她们点了点头,才走出了房间。 苏流月让周云克走了进来,过去把房门关上后,转头看向他。 她在等他开口。 周云克的神情不复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或淡然,凤眸幽黑,薄唇紧抿,突然低低开口道:“时间紧迫,我便直入主题了,苏三姑娘可愿意……嫁与我,做我的太子妃?” 他表面沉静,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时背在身后的右手紧握成拳,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汗湿一片。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是要与你成为真夫妻(二更) 苏流月眼眸一瞪,无比愕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下意识道:“你疯了?” 只是很快,她便想到了他这么提议的原因,一双手不自觉地把裙子拽紧,“魏王他……已是知道我的身份了?你这般提议,是因为魏王?” “没错。” 周云克见她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心里微微一松,沉声道:“因为昨天那件事,你的身份暴露了,我的人去了你昨天去过的醉仙楼查看情况,那里的伙计说,昨天有人拿着你的画像过来打探消息,还声称自己是官府中人,那伙计以为是你惹上了什么麻烦,把你的身份一五一十跟那人说了。” 他虽然立刻派了人去醉仙楼,但昨天醉仙楼坐满了客人,见过苏流月的人太多,根本无法把所有人的嘴都捂紧。 许是昨天已是预想到这最糟糕的情况了,苏流月的心只是乱了一瞬,便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周云克细细地打量她的神情,道:“魏王……对太子之位有野心,我身边有女子出现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如今他知道了你的存在,定然会想方设法毁掉你。 今日一早,我派去监视魏王的人就传信过来,说魏王进宫面圣了。” 他刚知道她的身份,就进宫面圣? 这厮定然没憋什么好事! 苏流月眸色冷沉,一字一字道:“要毁掉一个女子最好的法子,便是把她锁进后院中。” “没错。” 周云克暗暗叹息,魏王的目的,只怕远不止于此。 她还不清楚自己的价值,这段时间,因为她帮着京兆府连破奇案,连带着他的名声也水涨船高。 若能把这样一个女子收进后院,既能断了他与她之间的联系,把她驯服后,也许还能把她的才能占为已用。 魏王在战事还没平息的时候,便广纳贤士,手下养了一堆谋士,这般阴损的法子,是他手下那些谋士能想出来的。 苏流月终于理清了所有事情,来不及细想周云克方才那荒谬的提议,紧声道:“如果魏王已是进宫了,那……” “你放心,我昨晚就猜到那厮会做些什么,让姑姑昨晚就进了宫,歇在了宫中。” 周云克眼神中带着几分安抚之意,“姑姑知晓我与你之间的事情,有姑姑在,她会帮我抵挡一阵子。 但姑姑撑不了太久,我也必须尽快进宫。” 只是,虽说是情势所逼,他也想先征得她的同意。 他原本,没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进展得那么快,也不奢望能那么快。 苏流月一下子就明白了周云克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微微抬眸,瞳仁微颤地看着他。 理智告诉她,周云克的提议是最好的法子,也许也是唯一能保下她身边所有人的法子。 只是,若她点了这个头,她原本计划好的人生就会全部被颠覆,走向另一个她想都没想过的方向。 最重要的是…… 苏流月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道:“殿下,你这是要为了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昨天那件事,是她不够谨慎,才着了魏王的道。 虽然一开始,是他把她拉进这些勾心斗角中的,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她自己踩的坑,她认。 为了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她也不是不能放弃自己原本的所有规划,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但周云克完全没必要为她做到这一步。 赏荷宴那一次,她就察觉到了,他虽然因为洁癖本能地不喜欢别人靠近,但他到底是太子,他也是想认认真真地找一个合适的太子妃的。 这件事,又何尝不是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 周云克微微一愣,刚想说什么,面前的女子就抿了抿唇,脸上带着一丝坚韧道:“殿下,我答应你的提议,虽然这一切只是权宜之计,但我……也是占了你太子妃的位置,放心,我也只会占着你这个位置,若你以后有了真心喜爱的女子,我不会阻止你,也会尽力配合你……” 苏流月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她清楚知道周云克便是想帮她,也没必要给到她太子妃的位置。 事实上,她更讶异的是,他开口就让她做他的太子妃。 但既然她已是决定走上这条路了,有一个越高的身份,对她自是越有好处,不管周云克是出于什么原因愿意把这个位置给到她,她自是要牢牢抓住。 周云克眉头微拧,只觉得面前女子的话从未有过的刺耳,让他不自觉地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苏流月吓了一跳,剩下要说的话就这样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抬头,无比怔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周云克的薄唇拉成了一条直线,一双眸子幽深似海,紧紧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无比清晰地道:“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不是要与你假成亲。” “从我做下了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我就是认真的。” “太子妃之位不是可以儿戏的存在,我是真心要娶你为妻,也是真心觉得你能胜任这个位置,我特意过来征求你的同意,也是希望,你能认真看待这件事。” 苏流月连眼睛都忘记眨了,差点以为自己听到的这些话都是幻觉。 周云克说完,见到她这有些失态的表情,顿了顿,把嗓音放轻了一些道:“当然,我知晓这件事太突然,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会逼你,也愿意慢慢与你磨合,更会尽我所能,支持你想做的所有事情。 在你愿意之前,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苏流月难得觉得自己的脑子慢了半拍,有些艰难地消化了这些石破天惊的话。 他的意思是,他是要与她做真夫妻,也愿意像对待真正的妻子一般尊重她,爱护她。 但他不会逼她立刻接受这件事,愿意给她时间慢慢适应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 周云克知道她听懂了,黑眸微微转柔,低声道:“流月,我希望你能带着我方才说的话,再仔细思考一下我的提议。” 他对这件事是认真的。 所以,也希望她能认真对待。 苏流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混乱一片,乱着乱着,忍不住便有些火了。 这家伙不是说时间紧迫么?这哪是她可以慢慢考虑的时候? 而且,方才他说的那些事情,明摆着是把这件亲事的主动权交到了她手上,怎么想她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啊! 她也只能勒令自己先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微微咬了咬唇,道:“我的决定,方才已是告诉殿下了,我既然已是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 而殿下方才说的话,我也会认真考量的。” 这话多少还是有些模棱两可。 周云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没有再逼迫她,点头道:“好,我现在就进宫面圣。” 说完,慢慢松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苏流月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抬起手碰了碰他方才握着她的地方,心情复杂地撇了撇嘴。 这家伙,话说得好听,但他与她一样,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罢! 方才他握着她的手时,还是隔着袖子握的。 哪有要做夫妻的人,连正儿八经的肢体接触都做得这么不自然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替我的学生求个恩典(一更) 周云克走出苏流月的房间后,径直越过一脸在意却又不敢说什么的风起,以及掩不住脸上浓浓的激动之情的风扬,嗓音沉冷道:“我吩咐从军营带过来的人,到何处了?” 风扬连忙道:“人已是带过来,在外头候着了。” 周云克冷冷地一扯嘴角,“很好,走罢,立刻入宫。” 今日不是早朝的日子,圣上周啸坤去给皇太后请完安后,回了自个儿的福宁殿正要用早膳,他身边的大太监元守礼就走了过来,行了个礼道:“陛下,魏王殿下求见。” 圣上微怔,放下手中的筷子道:“那小子这么早过来做什么?来人,给魏王添一副碗筷。” 立刻有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应了一声,去传人拿碗筷了。 碗筷还没拿过来呢,魏王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君臣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父子一场,这么多虚礼做什么。” 圣上今年快五十岁的年纪,因为常年的军旅生活,身子骨瞧着格外硬朗,只是到底是年纪大了,便是他登基后再如何想办法保养,脸上还是出现了许多无法忽视的褶皱,加上他年轻时时常风吹日晒,皮肤也比一般的同龄人要黝黑粗糙。 他看着魏王,脸上带着几分慈爱道:“来,景琛,过来坐,你难得过来了,就陪父皇用个早膳罢,咱们父子俩好久没有一起用早膳了。” 魏王见状,也不好上来就说自己过来的目的,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坐在圣上左下方。 很快,便有小太监端了新的早膳过来,在他面前的小几上摆了一桌子。 “你来得正正好,今儿的早膳有你最喜欢吃的灌汤包子,据说里面放了什么温州进贡来的鱼翅,但朕吃着啊,还没有咱们以前吃的普通的灌汤包子味道好。” 圣上似乎真的怀念起了以前的日子,摇了摇头道:“咱们北地长胜街街尾那家包子铺里卖的羊肉灌汤包子,滋味那叫一绝,朕有一回足足吃了五大笼,如今却是很难吃到了。” 魏王连忙道:“父皇若是想念那家的灌汤包子,直接把那家包子店的厨子接进宫里来便是了。” 圣上却轻笑一声,仿佛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一般看着魏王道:“那怎么使得,人家拖家带口的,在北地生活了大半辈子,突然让他来新京就为了朕的那点儿口欲,他便是嘴上不敢说,心里也定是会怨朕的。 何况,朕年纪大啦,再好吃的灌汤包子也只敢浅尝辄止,哪敢再像年轻时那般肆无忌惮。” 说着,眼风轻轻一扫,站在他身旁的小太监立刻把他只吃了一个的那笼灌汤包子挪到了远处去。 魏王把这一切都看进眼里,眸色微暗,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些年,父皇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年纪,也越来越追求养生。 这是当了皇帝后,越来越怕死了。 只是,再怕死又如何?那个位置,他终有一天是要从上面下来的。 魏王暗暗地冷笑一声,转向圣上行了个礼道:“父皇,儿臣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圣上微微扬眉,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端起面前的温茶喝了一口,道:“说吧,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儿臣最近……”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内侍特意拉长的声调,“长喜长公主驾到——” 圣上一怔,这会儿才有些讶异了,“竟是连长喜也来了?快快快,元守礼,速速把长喜迎进来,朕昨儿就听说,长喜进宫陪了太后一整晚,可惜朕方才去向太后请安的时候,长喜还没起来,没想到这会儿,她竟是自个儿过来了。” 长喜长公主是圣上唯一的亲妹妹,圣上待她向来亲厚。 元守礼自是也不敢怠慢,连忙把长喜长公主迎了进来。 长喜长公主进来后,眼神似有若无地在魏王身上转了一圈,朝圣上行了个礼。 圣上哈哈一笑,道:“皇妹难得进宫看朕一趟,守这些虚礼做什么?不过,皇妹这回真真是难得啊,前几回,你都是进宫看了母后就走,似乎忘了宫里还有朕这个兄长,这回竟是记起来了?” 长喜长公主嘴角微扬看着圣上,“皇兄这说的什么话?我担心皇兄日理万机,不想打扰皇兄倒成了错了?不过啊,皇兄这回也要失望了,我不是为了探望皇兄而来,而是想来为本宫最近新收的一个学生,求个恩典。” 魏王暗暗地皱了皱眉。 姑姑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他要谈正事的时候来了。 说起来,姑姑最近确实新收了不少学生,也只能等姑姑说完她的事,他再找机会说自己的事了。 圣上有些纳罕地道:“你上回为了你的学生来找朕,还是为了如今和她的夫君一起驻守北地的裴将军吧。你向来是有眼光的,当初你求朕让裴将军参军的时候,朕还以为你在异想天开,却没想到,裴将军虽为女子,却当真有军事之才。 让朕来听听,你这回又在新京挖到什么可造之材了?” 长喜长公主不由得笑了,“我这个学生啊,确实是个千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不过,在我跟皇兄具体说她的事情前,我要先跟皇兄赔个不是。” 圣上立刻一脸警惕道:“你可是又做了什么先斩后奏的事情了?” “是啊。” 长喜长公主嘴角含笑,道:“我这个学生,有着旁人所没有的查案天赋,先前我无意间碰见了她替一家糕点店的掌柜洗刷了他身上的冤屈,就此对她上了心。 为了让她能活用她的破案天赋,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才能,我特意去求了云克那孩子,让她男扮女装帮京兆府做事,谁料她的表现比我想的还要让人惊叹,进了京兆府短短三个月,便接连破了好几个大案子!” 她说到这里,圣上还没有什么表现,一旁的魏王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不可能! 他昨天查回来的情报明明完全没有说到,那女人是姑姑的学生!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赐婚(二更) 听到“京兆府”三个字,圣上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收了起来,嗓音微沉,“你说,你让那女娃帮京兆府查案?最近京兆府破的案子莫非……” 京兆府最近屡破奇案,名声大噪,加上如今任京兆尹的是太子,京兆府的一举一动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没错!” 长喜长公主一脸坦然地道:“破那些案子的人正是我的学生——户部苏郎中的千金,苏三姑娘苏流月,我这回,正是为了替她求恩典而来!” “放肆!” 便是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皇妹总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圣上还是忍不住低喝了一声,“你竟然都不与朕说一声,就让她插手京兆府的事情,先前你那些学生做什么事之前,你好歹会跟朕说一声! 云克竟然也帮着你,一起瞒着朕了?还这般心安理得地享受一个女子带给他的好名声?!” 长喜长公主的心微微一凉。 她自是知道自家这个皇兄对云克是有些忌惮的,他一方面依赖这个儿子,一方面却又害怕他。 只是,她什么也没说,只又行了个礼,道:“所以,我这不是给皇兄赔不是来了?但你要说云克心安理得地享受流月带给他的好名声,我却是要替我侄子辩驳几句了。 天底下人对女子的偏见,皇兄也不是不知,若当时,云克也对流月有偏见,不住地打压她,不让她参与京兆府的案子,流月也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能。 换一句话说,我正是知道云克这孩子是个任人唯贤的人,才会放心地把流月交到他手上,流月能有如今的成就,离不开云克对她的信任和支持。 这两个孩子,不过是互相成就罢了。” 圣上虽然还是有些不高兴,但听到后面,忍不住便一脸讶异,“你说,云克……一直在帮助和支持这个苏姑娘?” 他还以为,是长喜自个儿把那女子丢进京兆府的,云克看在她是他姑姑的份上,便是心里不喜也不会说什么。 然而,怎么听下来,云克不但没有不喜,还……与这个苏姑娘交情甚好?! 这还是他那个一身怪癖不近女色的儿子吗? 长喜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也不怕实话跟皇兄说,我今日想为流月求的恩德,也跟云克有关……” “父皇!” 魏王心里一阵不安,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站了起来,匆匆走到了殿前行了个礼道:“请恕儿臣无礼,儿臣今日想跟父皇说的事情,其实也跟苏三姑娘有关,儿臣……” “太子殿下驾到——” 魏王话音未落,外面却又传来内侍拉长声音的通报。 圣上此时已是明白了些什么,脸色又暗沉了几分,忽地扯了扯嘴角,无比讥讽地道:“好,好,好!朕倒是不知道,你们兄弟俩这段时间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因为同一个女子来找朕了!元守礼,立刻把那臭小子叫进来!朕倒是要看看,这兄弟俩能荒唐到什么程度!” 元守礼连忙道:“遵命!” 很快,周云克就大步走了进来,似是没有察觉到福宁殿里无比僵硬的气氛,径直走到了圣上面前,深深地行了个礼,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儿臣此番前来,是恳请父皇替儿臣赐婚,儿臣欲迎娶户部郎中苏唯礼的千金——苏家三姑娘为太子妃!”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竟是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魏王猛地转头,一脸这家伙是不是疯了的表情。 他知道这厮对那苏流月绝对有着某种男女情谊,否则他不会一直把她留在身边,还把她的真实身份瞒得滴水不漏。 然而,他以为这厮顶天了就是给她一个侧妃的身份!毕竟,苏家门第太低,他堂堂太子要迎娶这种身份的女子为太子妃,不是遭人笑话么?! 圣上也是怔然了好一会儿,才沉着嗓音道:“云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云克低着头,淡声道:“儿臣很清楚儿臣在说什么,儿臣也可以向父皇坦诚,姑姑今日会来这里,是受儿臣所托,儿臣希望姑姑能为儿臣和苏三姑娘做媒,求得父皇的赐婚。” 福宁殿里除了长喜长公主以外的人,都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魏王好不容易回了神,虽然依然觉得这家伙疯得不轻,还是暗暗咬了咬牙,道:“父皇,儿臣今日过来,也是想求父皇下旨,让儿臣……纳苏三姑娘为侧妃,儿臣先前偶然下见到了苏三姑娘,对她惊为天人,一见倾心。” 他原本想直接去苏家提亲,但周云克那厮定然会捣乱,这才想抢占先机让父皇赐婚,到时候,便是周云克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违逆父皇的旨意! 却谁曾想,他竟拉了姑姑来帮忙! 那女人,什么时候竟是成了姑姑的学生?! 听到魏王的话,周云克却也不慌,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皇兄此番来求父皇赐婚,可是已经征得了苏三姑娘的同意?” 魏王身子微微一僵,冷声道:“未曾,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本王把苏三姑娘纳回去了,自是会慢慢求得她的欢心。” 周云克轻笑一声,“那皇兄这是要做一根棒打鸳鸯的棒槌了?” 什么棒槌?这是什么恶心人的比喻?! “本王倒是看不出来,皇弟还是个情圣。” 魏王怒极反笑,“只是,皇弟未免太霸道了,今日本就是本王先来找父皇,想请父皇赐婚,若不是皇弟突然到来,父皇说不定已是允了本王的请求!” 周云克神色淡然地看着他,道:“情圣孤不敢当,但孤确实是真心实意迎娶苏三姑娘为妻,皇兄便是再倾心苏三姑娘,也只能给到她侧妃的身份,这一点,孤的诚意却是比皇兄足多了。” 这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吗? 魏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周云克。 他这个皇弟,在其他方面脑子都精明得很,怎么一碰到这男女情爱之事,就像脑子被下了降头一般? 太子妃之位何其宝贵?与其说挑的是太子妃,不如说挑的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这般肆意妄为,就不怕朝堂上的大臣对他离心?他手底下的人,也定会有意见! 周云克却没有再看他,转向圣上又行了个礼,道:“这是儿臣第一次这般恳求父皇,还请父皇了了儿臣这个心愿。” 圣上定定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魏王以为,父皇说不定要狠狠训斥自家这个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的皇弟时,圣上终于缓缓道:“云克,你可是想清楚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更别提你如今可是储君,一举一动更是要深思熟虑。” 周云克语气坚定,“儿臣已是想得很清楚了。” 圣上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慢慢扬起嘴角,道:“好,就像你说的,你难得有事来求朕,你母后也为了你的婚事无比心焦,她知道你有了心仪的女子,会高兴的。” 怎么可能! 魏王惊得都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了。 圣上这时候,看向他淡声道:“景琛,朕知道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云克说得没错,他与苏三姑娘相识在先,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弟弟先前对成亲之事多么排斥,难得他有了真心想娶的女子,你作为兄长应该祝福才是。 苏三姑娘的事,出了这个殿门后,你休要再提了!” 话里话外,仿佛他只是一个为孩子操心着想的寻常父亲。 魏王虽然依然无比震惊,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他再执着下去,讨不得任何好。 他也只能先按下心里浓浓的不甘,狠狠咬了咬后槽牙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周云克这时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中冷意流转。 他这个兄长虽然养了一堆谋士,但脱离那些谋士的帮助,他的脑子实在算不得灵光。 他这个父皇本就忌惮他,自是不愿意他再娶一个娘家实力雄厚的妻。 这时候,他表现得对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越执着,越要坚持娶她为妻,父皇这心里头,反而会越心安。 只是,他为他准备的大礼,可远不止这个。 想到这里,他低低一笑,道:“儿臣谢过父皇。说起来,今日是儿臣大喜的日子,儿臣本不想在今天说一些煞风景的事情,但有些事情,儿臣却是不敢有丝毫隐瞒。 来人,把人带上来!” 感谢大家的月票和各种票票!月底收到的月票太多了,我就偷个懒,不一一列出来了,抱住~ 第一百八十章 最不该动的人(一更) 周云克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兵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浑身已是没了精气神的男人走了上来。 那男人头发蓬乱,脸上满是还没结疤的伤痕,饶是如此,也能看出这男人在被押过来前,已是稍作打扮了,身上甚至换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袍服。 那两个兵士踹了那个男人的膝盖窝一脚,那个男人顿时行尸走肉一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众人都一脸怔然地看着这个男人,圣上忍不住沉声道:“云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男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魏王的脸色在见到那男人的瞬间,便怛然失色。 不可能!不可能! 这人怎么会在周云克手上! 明明……明明从他来到新京再到他离开,他都部署得万无一失,理应不会有人发现才对! 而且,他是遣了他的人把他送走的,这些天,他依然每天都能收到送他离开那几个人的消息,说一切如常! 定是……定是周云克那厮在搞鬼! 周云克看也没看魏王,行了个礼道:“回禀父皇,此人……是西域的乌孙国人。” 乌孙国! 圣上先前身为北庭大都护,最主要的职责便是抵御大燕西北边各个异族的入侵,西域有数十个国家,其中最为强大、且对当时的大燕威胁最大的,便是乌孙国! 可以说,圣上年轻时,没少吃乌孙国人的亏,至今他背后还留有一条被乌孙国的将士砍出来的伤疤,当时他带兵起义,乌孙国这孙子就趁火打劫,害他不得不同时派出一大批将士抵御乌孙国。 是以,对这个国家以及这个国家里的人,圣上是完全没有一点好感! 他脸色猛地一变,“乌孙国的人怎会出现在我大庆的国都!他可是乌孙国派出来的探子!” “儿臣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儿臣也担心这是不是一场误会,所以先把他羁押了起来,打算先问出点情报再上报给父皇。” 周云克淡声道:“这男人的骨头倒是硬,儿臣大半个月前便开始拷问他,他却是直到最近几天,才终于吐出了一些情报。 说,他来新京,是为了……皇兄。” 魏王的心猛地一跳,终于彻底回过神来,连忙顾不上其他人看向他的异样眼光,激动地道:“皇弟!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王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你可是因为本王想与你抢夺苏三姑娘,才这般污蔑本王……” “皇兄却是错怪孤了。” 周云克音量不高,然而声音里自带的威严气势却不费吹灰之力地压住了魏王有些微颤的嗓音,“孤一开始也完全不相信这厮的说法,唯恐误会了皇兄,但他却指引孤去了城外一个山洞里,在那里,孤找到了他用来进入新京的路引,只要顺着这张路引一查,不难查到给他开出这张路引的人是谁,以及……一个魏王府的令牌!” 周云克说完,其中一个兵士立刻走上前来,跪在一脸铁青的圣上面前,双手高举,上面赫然就是那张路引以及魏王府的令牌! 圣上拿起来看了看,脸色阴晴不定,看完后,他沉默了片刻,忽地大步上前,狠狠一脚踹翻了魏王,“你这个混账!老子还没死呢,你就在这里急着勾结外族了!” 魏王狼狈地跌倒在地,却哪里敢做任何抵抗,只能有些慌乱地道:“父皇,冤枉啊!儿臣……儿臣承认,这个路引是儿臣找人帮他开的,但儿臣让他过来,绝不是为了私通外族,而是……而是有旁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必须偷偷摸摸让一个乌孙国的人入我大庆的国都!” 魏王眼眸猛瞪,一时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总不能跟父皇说,那人是为了帮他送拿来陷害周云克的西域春而来! 如今唯一能庆幸的是,虽然周云克那厮拿到了路引和令牌,但这两样东西只能证明他放一个乌孙国的人进了新京,证明不了其他任何事! 圣上见他张了半天的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得脸色更是难看,咬牙道:“来人,把这个逆子先关押起来!在查清楚所有事情前,不许任何人对他进行探视!” 立刻有兵士应了一声,走上前来,拉起了魏王,在魏王一叠声的“父皇冤枉啊”的哀叫声中,把他拉了出去。 这个发展,便连长喜长公主也有些怔然,不禁暗暗地看了一旁脸色始终冷冽如冬日湖面的侄子。 云克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但他大抵不是因为魏王暗算他生气,而是因为魏王竟是把手伸到了流月头上这件事。 魏王被拉下去后,圣上也不由得面色复杂地看了周云克一眼。 周云克自是知道他这会儿说出这件事,父皇定会怀疑他是故意的,但他也不在乎,转向圣上行了个礼,道:“儿臣还有旁的事情要忙,便不打扰父皇用早膳了。” 圣上:“……” 他这会儿哪还有半点用早膳的心情! 就在周云克要离开之时,圣上突然意味不明地道:“云克,你其实早就知道,乌孙国那人,是你皇兄叫过来的吧?” 周云克微微扬眉,淡淡一笑道:“父皇说笑了,若儿臣早知道这件事,又怎会一直瞒着父皇。” 圣上看着他,眯了眯眼眸。 他这个儿子,他是越发看不透了。 他长得也完全不像他,除了一双眼睛随了他祖母,其余的地方,便几乎跟他母亲一模一样。 也许这便是他对这个孩子,始终亲昵不起来的原因吧。 他最后,也只能淡淡地道了句:“不是便好,你下去吧。” 周云克应了一声,却在转身那一瞬间,一双凤眸幽冷得仿佛浸泡了两汪寒潭。 走到外头后,风扬终是忍不住,低低道:“咱们还什么都没从那厮身上挖出来,真是可惜了。” 那张路引和那个令牌,早在抓到那家伙时,就到了他们手上了。 因此,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乌孙国那人是冲着魏王来的,只是,他们不清楚,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罢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这人被严刑拷打了大半个月,死去活来了好几回,依然不愿意开口,这样的人,是别想从他身上问出什么了。” 周云克淡声道:“何况,谁说我们毫无收获了?” 他确实没想那么快把那人拉出来,想在拿到决定性的证据后,一把将魏王一派按死。 只是,谁让他这般不知死活,偏偏动了最不能动的人? 风扬不禁悄悄地看了身旁的主子一眼,当触到他眼底仿佛来自于地狱深渊的幽冷杀气时,心不禁微微一颤。 也许,魏王该庆幸他的药出了差错,没有起到它原有的功效。 否则,他便绝不仅仅是被暂时关押起来那么简单了。 只是…… 这件事虽然糟心,但他们也因祸得福,即将要有一个主母了! 一想到这点,风扬的心就忍不住要飞起来,想他先前还天天担心以殿下的隐忍,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却谁曾想,美人一下子就到手了,他们的小主子还会远么! 风扬这头正无比雀跃激动,薛家这一边的苏流月,却是糟心得都想拔光自己的头发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他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二更) 周云克来找她,石破天惊地抛出了那些话时,苏流月完全是凭借理智一一应答,并快速做出了决定。 等周云克离开了,她的情感后知后觉回笼后,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了不得的决定! 老天爷,这要她怎么跟大舅他们说这件事! 还有,太子妃到底要怎么当?她压根一点那方面的经验都没有啊! 但她有预感,周云克这回从皇宫回来后,他和她的事情就要板上钉钉了,她不能再这般晕头转向,得快速做好应对! 她思量了片刻,便转向从周云克离开后便一脸恍如梦中的尔思和尔安,道:“你们快去看看我三表哥在不在家,在的话,请他过来一趟。” 科举结束后,薛文津就闲得很,每天的活动几乎都是待在家里等吏部给他派发职位。 因此,尔思很快就把薛文津请了过来,薛文津进房间的时候,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嘴角含笑道:“流月,你今儿竟然还在家,实在是少见……” 平日里,她不是去了京兆府就是去了满一芳,比他们家任何一个人都要忙。 然而,他的话在见到苏流月一脸严肃的表情时,就顿住了,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流月,可是发生什么了?你不要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薛家都定会护着你的。” 苏流月轻吸一口气,道:“三表哥,方才,太子殿下来了。” 薛文津一怔,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流月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太子殿下还说,让我当他的太子妃。” 薛文津:“……” 这事儿,他们家还真护不住啊…… 看到薛文津明显呆住了的表情,苏流月咬了咬牙,把他拉到长榻边坐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跟薛文津说了。 薛文津的眼眸越瞪越大,最后,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昨天的闻喜宴,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倒是没想到,太子殿下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没有趁机对你图谋不轨。” 苏流月简直无语了,“这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薛文津虽然也一脑子乱麻,但闻言忍不住无奈地笑了,“这种事怎么就不能在意了?若是……太子殿下昨天对你下手了,你除了嫁给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他昨天没有趁机对你图谋不轨,今天在这种形势下,还特意过来问你可愿意嫁给他,说明,他打从心底里尊重你。” 而且,竟是还要以正妻之位迎娶流月! 薛文津虽然对这个太子殿下不怎么了解,但……他的态度算是这件事里,唯一让他庆幸的地方了。 苏流月微微一怔,忍不住便想起了周云克说的,要与她成为真夫妻的那些话。 只是,这会儿哪里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连忙先把他那些话从已是一团乱的脑子里清扫了出去,道:“不管怎样,事情都已成定局了,三表哥,我可要先与大舅他们说一声?” 薛文津思量片刻,摇了摇头,“赐婚圣旨还没下来之前,一切都还没有定数,你现在跟阿爹他们说了,只是让他们徒增烦恼罢了。 便是太子殿下真的去求了圣上,这赐婚圣旨要下来,又哪有那么快?” 苏流月不禁一脸困惑。 朝堂上的事情,确实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薛文津再次无奈地笑笑,“太子殿下要大婚,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定是要各个衙门都做好准备了,才会下发这道旨意。说实话,我觉得压根不用你跟阿爹说,只要宫里的人开始行动了,定然便会有风声传出来,阿爹身在朝堂中,自是会第一时间有所感受。” 看到苏流月微蹙的眉,薛文津又安抚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咱们这个太子殿下能率领百万大军一举击退前朝主力军,又手握足以震慑所有人的军权,绝非善茬,他若是当真重视你,定是不会让你在这个过程中,受到太多委屈。” 一边说,眼底一边掠过一抹暗芒。 他也刚好趁这个机会,看看太子是不是真心对待流月。 他不管他是谁,如今他要娶走他最珍视的表妹,他唯一在意的是,他以后可会辜负流月。 薛文津说的话也有道理。 虽说她觉得这件事十拿九稳了,但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变数。 等真的十拿九稳了,她再跟薛成义他们说也不迟。 与薛文津聊过后,苏流月又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先把这件事抛到一边,一切顺其自然,过好自己的生活再说。 只是,因为不确定魏王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苏流月这几天罕见地一直待在家中,连满一芳也没去了。 薛家众人对此又是担心又是焦急,云氏还来找她说了好几回话,暗搓搓地刺探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让苏流月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先前她天天往外跑的时候,云氏总是埋怨,如今她不往外跑了,却又担心起来了。 也许,这才是家人吧。 一直到了第五天,苏流月才再次走出了薛家的门,却是因为——满一芳出事了。 来报信的是阿大,这天中午刚过,他便敲开了薛家的门,见到苏流月后,便急切道:“苏三姑娘,不好了!郑家九郎和……和你的庶妹来了我们满一芳,嚷嚷着要见你,说什么……你就要嫁进郑家了,他们是来恭喜你的,郑九郎还说……说要见见自己七哥未来的姨娘什么的,说的话粗俗无礼得很,简直比那市井妇人说的还难听! 袁掌柜很是气愤,但怎么赶他们都不愿意走……袁掌柜只能让我来速速告知苏三姑娘。 这件事影响到满一芳今天的生意事小,就怕……就怕会影响到苏三姑娘的名声啊!” 苏流月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郑柏宗和苏柔这两个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但郑柏宗和苏柔虽然可恨,却也没蠢到拿立刻会被拆穿的谎言来刺激她。 说明……他们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郑家人确实在盘算着什么! 如今他们都敢上满一芳直接找她了,说明他们盘算的事情,很可能已是快成功了,他们有了打击她的底气! 又想到最近郭氏的安静如鸡,如今只觉得十分诡异。 只怕是那回从长喜长公主的别苑回去后,郑柏宗就在怂恿郑七郎纳她为妾。 她先前“对不起”郑家在先,这也是为什么郑柏宗后面改和苏柔定婚,大伙儿不会觉得荒谬,反而纷纷称赞郑家大度,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骄傲,没有一个世家大族在被人这样指着鼻子看不起后,还能这般轻拿轻放。 因此,即便这会儿,郑七郎表示要纳她为妾,只要他们操作得当,也许还能继续被人称赞一回大度,主动挺身而出接纳名声已是坏掉的苏家三姑娘什么的。 苏流月想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 这两个家伙当真是怂货,便是想羞辱她,也不敢找上薛家,这是怕被薛家人直接赶出去,这才找上了满一芳。 她正愁在家里快要被憋坏了,这两个家伙这会儿找上门来,却是正合她意。 先集中杀一波小人,嗯! 一百八十二章 竟是比他还流氓!(一更) 苏流月立刻让尔思和尔安备马车,带上阿大直奔满一芳。 他们到满一芳的时候,就见到今天在这里值班的雪珠和雪梅守在门口,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写着暂时歇业的牌子,一人正一脸歉意地拦下想要入店的客人,让他们晚一些再过来。 苏流月眸色一沉,快速走了过去,雪珠和雪梅见到她,立刻一脸惊喜,“表姑娘,你终于来了!那两个脸皮厚的死活不愿意走,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雪珠更是无奈地道:“幸好今儿姑娘有事还没过来,否则以姑娘那护短的性子,听到那两个混账那些诋毁表姑娘的话,只怕要当场跟他们打起来。” 满一芳做起来后,袁掌柜便立刻请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到后厨帮忙,那些糕点是怎么做的自是不能告诉她们的,但她们可以参与到某个流程里,例如做脆皮小蛋糕时帮忙打发材料。 有了那两个妇人帮忙,她们也算能稍微闲下来了,不需要天天守在满一芳,也就是薛灵宛对经营糕点店突然起了浓厚的兴趣,才会来得频繁了一些,今天她本来也是要来的,但云氏临时把她抓了出去选做换季衣服的布料,薛灵宛也只能先把她的侍婢派过来。 苏流月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了店里。 刚进到店里,她就见到袁掌柜和小宋师傅正站在柜台前,一脸嫌恶不满地瞪着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店里摆来供客人休息的长凳上的郑柏宗,郑柏宗旁边,还站着脸色晦暗不明的苏柔。 他们新聘来的两个妇人躲在后厨不敢出来,只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偷偷摸摸地张望着。 听到声音,几人几乎是同时看向了苏流月,郑柏宗的眉一下子抬得老高,仿佛哪里来的地痞流氓一般,终于放下了自己皇帝一般高高翘起的右腿,站了起来嘴角一扯道:“哟,让我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这不是我们满一芳的大东家、我七哥未来的苏姨娘,苏三姑娘苏……” 他满嘴的污言秽语还没说完,苏流月眼中就倏然精光一闪,猛地走上前,一把抬起手捂住了他的脸,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狠狠击向他胸口! 郑柏宗哪里能想到苏流月竟是比他还流氓,一言不发就打人,但他反应也快,脸刚被捂住就想反击,然而几乎是同时,胸口就传来一阵钝痛,他身子下意识地一弯,下一息,毫无防备的腹部突然被狠狠一踹!那力道一点也不小,踹得他当场就摔了出去,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若不是满一芳的店面还算宽敞,他只怕就要直接撞到后面摆放糕点的架子了。 苏柔惊得眼眸圆瞪,尖叫一声,又惊又怒地道:“苏流月,你在做什么!你……你什么时候竟是变得这般野蛮了!” 她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九郎可是在军营里做事的,他竟是这般轻易就被一个女子踹翻了! 不是苏流月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除了尔思和尔安,店里其他人也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苏流月,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尔思和尔安不约而同地默默叹了口气。 自从两个月前开始,她们姑娘每天起床后,都会先晨练半个时辰,还特意叫薛家大少爷给她弄了好几个木人桩,每天对着那几个木人桩又打又踢的,前天还直接把一个木人桩给踢折了,她们早已是过了震惊这么低级的情绪,变成心惊胆战了。 唯一庆幸的是,姑娘大多数时候,还是顾及形象,不会随便动手的…… 苏流月看也没看苏柔,冷冷地盯着半躺在地上的郑柏宗道:“郑柏宗,我上回就说过,你再惹我一次,我便再摔你一回,你这两只耳朵长来只是当摆设不成?!” “苏、流、月!” 那女人恐怖的力道,郑柏宗早已是领教过了,因此他没有一点震惊,只是愤怒,极其愤怒。 他捂着被踹得一阵一阵发疼的腹部,气得银牙几乎要被咬碎,“你怎么敢!你可知道,你快要嫁进咱们郑家了,但可不是以正头夫人的名义嫁进来,而是最低贱的妾室!哈哈哈!但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能嫁给我七哥当妾你就知足吧!看在咱们之间也算缘分一场的份上,你进了郑家后,我和柔儿会多多照拂……” 他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女人突然快步朝他走来,他一颗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拼命往后挪动着想避开,嘴里还在不住嚷嚷着,“苏流月!我警告你!你如果想嫁进郑家后还有好日子过,就别惹我,你……啊!” 苏流月已是一脚狠狠地隔着他放在腹部上的手,踩上了他方才被踹到的地方,还狠狠地、彷如碾死一只臭蟑螂一般碾了碾,那里那阵剧烈的痛楚本就还没过去,这会儿雪上加霜,疼得郑柏宗嗷嗷大叫出声,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猛地就要抓向身上的女人。 却突然,他眼前一阵冷冽的银光闪过,郑柏宗的眼眸惊骇地瞪大,下一息,只觉得脖子处一阵刺痛传来,随即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脖子上流了出来。 他整个人都僵得不像话,左手举到一半就再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有些滑稽地停留在了半空,眼珠子慢慢地、慢慢地往左边移了移,当看到那女人雪白柔嫩的手上紧紧握着的那把堪堪擦过他脖子皮肤、此时正紧贴着他的脖子的匕首时,终是忍不住吓得低吼出声,“苏流月!你……你想杀了我不成!” 声音里,已是带上了完全无法抑制的颤音。 苏柔早在见到苏流月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时,整个人便傻了,这会儿被郑柏宗的低吼声拉回了一点理智,连忙无比震惊慌乱地道:“三姐疯了!她疯了!来人啊!快救救九郎!那疯女人是真的会杀了九郎!” 然而,周围的人虽然同样震惊,但听到她的声音,都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 苏柔被逼急了,忍不住尖声道:“苏流月!你以为我们在骗你不成!早在我们从长喜长公主的别苑回来后没多久,郑家二房陶夫人身边的崔嬷嬷就来了苏家,跟阿娘说想替……替郑七郎说媒,纳你为妾!阿娘已是和郑家说妥了,他们今日就会来苏家下聘!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谁叫你在别苑里那般不怀好意地勾搭郑七郎!你当真以为郑七郎会娶你为妻?!但凡你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我知道你是气不过,你在郑家只能做妾,我却是九郎明媒正娶的夫人,但郑七郎愿意纳你为妾,已是你最好的归宿了!你别不知好歹……” “闭嘴!” 苏流月忽地转头,一双眼睛彷如冰刃,不带一丝感情地看了苏柔一眼,“你再多嘴一句,我现在就阉了他。” 一百八十三章 是谁给你的底气(二更) 阉……阉了他? 饶是在苏柔的认知里,她这个三姐已是疯了,她还是被她这句话吓得不轻。 这……这种话,哪是一个正经的官家娘子能说出来的! 见苏柔终于闭了嘴,苏流月才满意地回过了头,看着依然一动不敢动的郑柏宗,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低低地、以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道:“郑柏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你没少在里头兴风作浪。 别说是嫁给你七哥为妾了,便是嫁给你七哥为正头娘子,我也不稀罕。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知道我会查案的是吧?查案的人,自然也懂得怎么杀人,才能规避被人查到。 郑柏宗,我不是在开玩笑,若你再来惹我,便好好掂量一下,你这条命到底值不值得你这般犯贱!” 郑柏宗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女子,只是,此时他还能清楚地感觉到脖子边那把匕首的冰凉触感,脖子上那道伤痕还在不住地往外渗血,他丝毫不怀疑,这疯女人说的是真的! 她是真的敢杀了他! 然而,虽然他已是被吓得牙齿在微微打颤,心里的不甘和憋屈却还是仿佛吹皮球一般越涨越满,最终还是忍不住咬牙道:“苏流月,虽然我只是郑家的庶子,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郑家人,你当真以为,郑家人是可以由着你搓圆捏扁的?!到底是谁给你的底气?是你这家破店,还是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大舅家?!” 苏流月冷笑一声,正想说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清朗悦耳、此时却凝着浓浓冷意的声音,“她的底气中有我的一份,你觉得是够,还是不够?”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挺拔如松、身着墨色绣银丝窄袖紧身袍服、五官俊秀立体的男子突然慢慢地走了进来,一双细长微挑的凤眸幽冷而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阴冷和杀气,直直地看向被苏流月压制在了地上的郑柏宗。 跟在他身后的风扬在门外听到了那男人的话,正满心气愤来着,他们好不容易盼来的主母,自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别说殿下了,他们所有人都是她的底气! 然而,进到屋子里头后,他却没见到想象中的苏三姑娘被姓郑的那个混账欺负侮辱的画面,看着却更像是……他家未来主母在欺负侮辱别人啊…… 他不禁有些呆了。 好吧,苏三姑娘本就不能用一般人的想法去衡量,是他小看苏三姑娘了。 所有人都一脸怔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周云克,袁掌柜他们没见过周云克,自是不知道这个满身气势让人不敢直视的清俊男人到底是谁。 然而,苏柔却是见过周云克的! 在长喜长公主举办的赏荷宴上,她甚至在他面前无比激动紧张地展示过自身的才艺! 她吓得嘴巴大张,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其实一直在做梦?不敢置信地结结巴巴道:“太……太……太……” 却太了半天都太不出什么来。 那场赏荷宴,郑柏宗也去了,他自是也见过周云克。 他霎时忘了自己脖子边还贴着一把匕首,惊叫出声,“太子殿下?您……您怎么会来这里?” 他倏然想起了,太子殿下可是如今的京兆尹!这疯女人在新京用一把匕首对他进行威胁,这件事完全恶劣到了可以报官的程度! 他心里一阵惊喜雀跃,竟是连太子进来时说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去思考,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大声道:“太子殿下!小人……小人要报官!这疯女人不但突然拿出匕首袭击小人,还……还口出不逊,扬言要暗中杀害小人!请殿下务必为小人主持公道啊!” 周云克看着他,本就微微拧起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凤眸中满是嫌恶,突然一步步走过去,在所有人无比惊愕的注视下,拉着苏流月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 随即,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握着苏流月的手腕把她的手抬了起来,见她手上还宝贝似的紧紧握着那把染血的匕首,似乎有些好笑,低低道:“那匕首脏,你先扔地上。” 苏流月:“……” 这男人突然出现已是让她很在状况外了,这会儿竟然还嫌她的匕首脏! 只是,在男人一双黑眸的注视下,她十分莫名地松开了手,由着手里的匕首哐啷一声掉落地面。 周云克黑眸中的笑意顿时更深了,拿着那条手帕,轻轻地、细致地替她擦起了手来,一边擦还一边淡声道:“以后这些脏手的活,你让其他人做便是了。” 苏流月原本这般听他话地丢了匕首,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闻言忍不住呛了他一句,“这种事我就喜欢自己做。” 周云克微微扬眉,抬头看了她一眼,忽地低低地笑了。 他本就长得俊雅风流,招蜂引蝶,平日里因为他身上自带的清冷和疏离,以及久居上位的非凡气势,让人时常会忽视他这过于优秀的长相。 这会儿,他眉目带笑,那笑还不是那种流于表面的笑,瞧着还是发自肺腑的笑,一双凤眸也如冰雪消融,带着淡淡的暖意看着她,竟是让苏流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家伙……对他们关系的转变接受得还挺快。 这莫非就是当太子的自我修养? 虽然她对做太子妃一点经验都没有,但也知道,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好坏,影响还是很大的。 “行吧。” 周云克看了她一眼,便再次低头细细地帮她擦拭着手心,似乎带着无限的纵容道:“顶多你每次触碰完这些肮脏的东西,我就帮你擦一次手便是了。” 郑柏宗本就因为眼前的一幕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闻言,立刻意识到太子殿下嘴里的“肮脏的东西”指的是自己,心里又气又急,忍不住道:“太子殿下,你可是也被这女人迷惑了!你可知道,她先前便对小人的七哥暗送秋波,勾勾搭搭,小人的七哥更是为了她,不顾家里长辈的反对,坚决要纳她为妾……” “放肆!” 不待周云克说什么,风扬就“唰”地一下抽出了腰间佩剑,直直地指向郑柏宗,冷声道:“苏三姑娘乃是殿下未来的太子妃!你这般侮辱苏三姑娘,等同于侮辱殿下,罪当诛!” 郑柏宗只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了。 周云克用眼角余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已是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替苏流月擦完手后,还挺有公德心地没有乱扔手帕,而是折起来放回了腰间,淡声道:“派人把他送去京兆府,就以冲撞皇族的罪名论处。” “是!” 风扬哪里需要假手别人,收起剑直接把已是完全傻了的男人拎了起来,就往外走。 少了郑柏宗,满一芳终于彻底清静了下来,连空气都似乎清新了几分。 苏流月也终于有心思瞥向身旁的男人,一脸困惑道:“你怎会来这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她渴望的生活(一更) 周云克垂眸看向她,淡淡一笑,“接你回家。” 他原本去了薛家,却被告知,她刚刚出门去了。 所幸他没有直接找上门,而是先派了风起去询问情况。 他原本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先来满一芳,其实是想看看她投注了那么多心血的店是怎样的,谁曾想,她还真的在这里。 他和她,还是算有缘分的吧。 周云克的心不自觉地柔了一柔。 苏流月却哪里知道面前这男人心里的的百转千回,看着他的眼神更困惑了,“接我回家干嘛?” 隐隐地还带着几分警惕。 实在不怪她,她本来就讨厌苏家,刚刚又被郭氏恶心了一回,这会儿她对苏家的抵触简直达到了顶点。 看到她这神情,周云克似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手抬了抬,到了半路却又停下,道:“你可是忘了我前几天跟你说的话了?我陪你回家,接我们的赐婚圣旨。” 这几天,他不是不想来找她,而是实在没空。 要在五天内把所有衙门都打点完,让他和她的赐婚圣旨能以最快的速度颁布下来,着实费了他不少心思。 苏流月的表情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惊讶得张了张嘴,“下……下来了?” 怎么这么快! 她那天听三表哥的说法,还以为至少要十天半个月呢! 而且,大舅这几天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不像收到了什么风声的样子啊! 周云克嘴角含笑,少女这难得有些傻气的表情并没有影响到他此时的好心情,道:“下来了,走罢,我们现在回去,应该刚好能赶上来颁发旨意的内侍。” 见女子似是呆立在了原地,半天没有反应,周云克微微挑了挑眉,再次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随即,一言不发地拉着她走了出去。 不管她如今在想什么,是想反悔还是退缩也好,都太迟了。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让一旁的观众震惊得都麻木了。 眼见着两人即将走出去,苏柔才猛地回神,她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无比的痛苦不甘委屈,以及……惶恐。 惶恐她这个三姐,从此就要高高凌驾于她之上,去到一个她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地方。 但……先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不到半年前,她这个三姐还是个只能仗着自己的嫡女身份嚣张跋扈的蠢女人,她就该一辈子被她踩于脚下,永远只能仰望着她才对! 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殿下!” 在苏柔反应过来前,她已是猛地走前一步,纵然一颗心抖得不行,还是强撑着开口道:“我阿娘……已是把我三姐许配给了郑七郎为妾,郑家今日就会来下聘,我三姐……怎么可能做你的太子妃……” 刚把郑柏宗那个人渣扔到了外头回到了店里的风扬闻言,眉头猛地一皱,一只手已是再次按上了腰间的佩剑。 周云克眼中寒芒一闪,正要说什么,他身旁的女子却突然转头,嗓音中带着淡淡的冷意道:“苏柔,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苏柔一怔,一脸警惕莫名地看着苏流月。 苏流月一字一字道:“你欠我的,我迟早会一点一点报复回来。” 她亏欠最大的,其实是原主。 原主虽然性格比较蛮横,但先前,她是真心把自己这个妹妹当成身边的知心人看待的,不管是什么事情,她都会第一时间和苏柔分享,苏柔跟她说的话,她也深信不疑,从没怀疑过苏柔对她别有用心。 她从没有一天忘记过原主身上的冤屈,只是先前的她,想先让自己在这个世界站稳,等手上有力量了,再去报复那群小人。 如今的发展路线虽然跟她原先设想的有些……好吧,很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 她既然已是不得已走上了这条路,不好好利用一下手中的权势,也太说不过去了。 苏柔眼眸猛地瞪大,心底深处,突然疯狂涌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深深恐惧。 苏流月说完,似是不经意地甩开了周云克握着她的手,径直走出了满一芳。 周云克站在原地,眼眸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便跟了上去。 满一芳门前,正停着周云克的马车,苏流月顿了顿,转向周云克,问:“我坐你的马车回去?” 周云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或者,我和你坐你的马车回去也可。” “我和你”三个字,若有似无地被他咬重了一些。 苏流月:“……” 这男人,什么时候说话这般阴阳怪气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见已是有侍从打开了车门,在地上摆好了步辇,便没再说什么,先走了上去坐好。 很快,周云克便也上了来,整了整衣摆,在她对面坐下。 周云克的这辆马车,苏流月不是第一次坐,但心情这般不自在的,还是第一回。 周云克抬眸轻轻扫了她一眼,似是没发现她脸上异样,淡声道:“去苏府。” 马车很快便缓缓开始前进。 这些天,苏流月心里明明憋了满肚子的话,这会儿终于见到了周云克,却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低头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抬眸,正打算跟周云克开门见山。 然而眼眸刚抬起,就一下子撞进了对面男人幽深似海的黑眸中。 他的身姿依然坐得笔直,背部却靠在了椅背上,右手抬起,手肘抵着车壁,手轻轻撑着额角,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这般看着她,眼眸中有什么让人无法辨明的情绪在微微涌动。 见苏流月终于看了过来,周云克嘴角轻扬,似乎淡淡一笑,“后悔了?” 苏流月微愣,敏锐地察觉到了男人这看似随意的问话后隐藏的一丝冷冽,下意识地道:“我后悔什么,我倒是担心殿下你后悔了。” 周云克一怔。 这回答,跟他原先以为的不太一样。 “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苏流月顿了顿,道:“这跟我原先想要的生活,差得太远了。” 周云克的心微微收紧,“你原先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都到了这份上了,苏流月觉得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暗叹一声,道:“我原先,就想嫁一个普普通通但老实本分的、能对我好的夫君,我们虽然是夫妻,但各自都有自己的追求,他忙他的事业,我忙着把我的满一芳做大做强,也许间或,还能偷偷帮京兆府破破案。 虽然我们有不同的追求,但我们能互相扶持,互相爱护,共同经营好自己的家,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对你图谋已久(二更) 但如今,一切都只能成为泡影了。 她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只是,有些茫然。 周云克是太子,若是一切顺利,他便是未来的帝王。 对着一个帝王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似乎有些可笑,幸好,她对他本来也没有那方面的期望…… 大不了,她以后就专注事业,既然都走上这条路了,不整个万人敬仰的皇太后来做做,也太浪费了。 对面的男人静默了片刻,突然轻笑一声,道:“除了普通这一点,其他地方,我哪里不符合你的期望了?” 苏流月一怔,眼眸一下子睁得溜圆,一脸无法言说的意味。 也不知道这家伙这莫名的自信是打哪里来的。 周云克嘴角笑意浅淡,“流月,我说过,我以后是要与你成为真夫妻的,你有什么想法,我都希望你能说与我听,我并不希望我的妻娶回来,是受折磨的。” 流月…… 这是他第二次直呼她的名字,每一次,他的模样都自然得仿佛已是这样叫了她几百几千回。 苏流月终是忍不住,眉头微蹙,“殿下,你不要与我开玩笑,你可是未来的君王,光是老实本分这一点就不可能做到……” 她刚想说,她也没奢望他能做到,对面的男人却淡声道:“你为何觉得我做不到?” 苏流月:“……” “还是,我看起来……” 周云克似是有些困惑地想了想,“竟是一个会沉迷女色的人?” 苏流月:“……” 沉迷女色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简直像是讥讽。 毕竟他可是连他亲大哥都误以为他是有龙阳之癖的人。 以及直到如今,跟她碰触都要隔着布料的人。 只是,将来的事怎么能说得准呢? 见苏流月半天没说话,周云克突然低低一叹,“在成亲一事上,你似乎总是不怎么信任我。” 见自己完全处于了被动的状态,苏流月忍不住道:“我们五天前还是上峰和下级的关系,你要我如何信任你?我倒觉得,殿下对我的态度能转变得这么快,有些渗人……” 周云克微微挑眉,突然又是低低一笑,“也许是因为,我对你已是图谋已久。” 苏流月未尽的话一下子就被堵住了,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就在苏流月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的时候,马车倏然停了,风扬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殿下,苏三姑娘,苏府到了。” 周云克淡淡地应了一声,先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苏流月抿了抿唇,只觉得这一路上,自己的一颗心一会儿像是架在了火上烤,一会儿像是掉进了冰水里泡着一般,被折磨得不行不行的,这会儿也不知道哪里涌起了一股冲动,突然猛地站了起来,三两步下了马车,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小跑过去用力地握了握周云克的手。 感觉到被她握着的男人瞬间僵在了原地,一双凤眸也微微睁大了几分,方才在马车上的淡定从容再也看不见了后,才满意地扬了扬嘴角,挑衅一般看着他低低道:“殿下,不是要与我成为真夫妻吗?不会是握个手都不行吧?” 说完,完全没有给周云克反应过来的功夫,便把手抽了回来,趾高气扬地走向苏府的大门。 周围众兵士:这就是打情骂俏吗?天上要下刀子了?他们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殿下和女子打情骂俏的画面!!! 苏流月压根没有看其他人的表情,走到苏府大门前,正要拍门,大门却倏然打开,一下子露出了不远处郭氏那张笑得仿佛一朵发皱的花般的夸张笑脸。 此时,她正一脸谄媚地走在一个面色冷淡的老嬷嬷身边,不停地道:“……崔嬷嬷你放心,我家流月知晓可以嫁到郑七郎这样的如意郎君,不晓得有多高兴,这些天只怕都笑得睡不觉了!可惜这孩子害羞,也重规矩,在嫁入郑家之前,说什么也不愿意见七郎一面。 我也没想到,郑七郎今天竟是会亲自来下聘!足以见得郑七郎对我家流月的上心,我把流月嫁给郑七郎啊,真是说不出的放心……” 她这充满了特意为之的欢喜的语调,在见到脸色清冷地站在大门口的苏流月时,一下子便噎在了喉咙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会在这里!” 原本走在崔嬷嬷身旁的郑七郎见到苏流月,也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欢喜。 这些天,在郑九郎和郭氏连环的洗脑下,他早已真心地觉得苏流月对嫁给自己这件事无比欢喜,甚至十分感激自己竟然愿意接纳她。 他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笑容,快步走上前,“苏三姑娘,我今儿还以为会见不到你……” 崔嬷嬷见状,皱了皱眉,厉喝一声,“七少爷请自重!苏三姑娘如今,毕竟还没入我郑家的门!” 一边说,一边无比嫌恶地上下打量了苏流月一眼。 就是这狐媚子把他们七少爷勾搭成了这模样!为了这狐媚子,七少爷竟然还敢忤逆夫人,说什么如果不让她把这狐媚子纳了,他就绝不娶妻! 一开始,他甚至还想把这狐媚子明媒正娶过门,幸好他们家夫人以死相逼,七少爷才让步了。 最后,夫人以七少爷必须答应和李家五姑娘的亲事为条件,终于应允了他把这狐媚子纳进门。 这件事虽然气人,但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七少爷再喜欢这狐媚子,她也不过是一个侍奉人的玩意,等纳进门后,他们夫人自是会让这女人知道,有些人,不是她可以奢望的。 此时,见七少爷一见到这狐媚子就双眼放光的模样,崔嬷嬷简直气得恨不得把那女人撕了。 郑七郎闻言,脚步不由得顿了顿,一脸踌躇。 崔嬷嬷趁机上前,满脸挑剔不屑地看了苏流月一眼,“苏三姑娘这是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会儿才回来?老奴先前就听闻苏三姑娘颇有些野性,以后进了咱们郑家,势必要好好学学规矩的……” 苏流月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继续听她狗吠,感觉到身后有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很是自觉地走到了一边去。 遇到恶犬,最好的法子自是要放一头更凶猛的野兽出去暴力镇压了。 一众人见到突然出现在苏流月身旁的男人,都是一脸怔然。 郑七郎怔然过后,更是悚然一惊。 不可能!怎么可能! 下一息,那个他觉得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已是冷冷地开口,“孤未来的太子妃,孤都没要求她学规矩,你们哪里来的狗胆,竟对她这般污言秽语?” 崔嬷嬷一愣,上回的赏荷宴,他们夫人身子不舒适没去,因此,她是没见过周云克的。 只是,很快,她就知晓了面前的男人是谁。 站在她前方的郑七郎突然双膝跪地,行了个规规矩矩的跪拜大礼,大声道:“下官……下官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郭氏一众人见状,也连忙下意识地跪下行礼,“民妇见过太子殿下!” 一颗心却是乱成了一团。 太子殿下怎会来他们苏家! 还……还说什么,苏流月是他的未来太子妃?! 怎么可能! 苏流月的嘴角不禁好笑地扬起。 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觉么?不得不说,还真真是爽啊。 就在苏家门口的人呜啦啦地跪成了一片之时,外头突然传来宫里的内侍别具特色的长调:“圣旨到——” 周云克: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流月是我未来的太子妃(骄傲脸) 昨天竟然忘记说了,大家八月快乐哦~ 尽快搞定赐婚,就要进案子啦啦啦~案子等好久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疼媳妇的法子(一更) 这声音让郭氏等人本就高高提起的心,又猛地往上蹿了蹿,几乎到嗓子口了。 然而,这还没完! 紧接着,那内侍的声音又道:“长喜长公主到——” 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郭氏几人抓心挠肝的,忍不住还是悄悄抬起了头,看向前方。 就见太子和苏流月已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转头看向外头,显然在迎接什么人到来。 长喜长公主刚下马车,就见到了高高大大地堵在苏家门口的自家侄子,忍不住好笑地扬了扬唇角。 就知道这臭小子会按捺不住,这圣旨还没下呢,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苏家来了。 只是,当她走到了苏流月他们身旁,见到了苏家里头正跪在地上的郑七郎时,便福至心灵,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眉头微微一拧,倏尔却又笑了,亲昵地拉过苏流月,故意用大伙儿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本宫就知道,本宫的学生没有一个不优秀的,这不,本宫这不成器的侄子前儿才跑去了圣上面前求娶你,郑家七郎这会儿,竟也屁颠屁颠地来了。 然而这求娶的阵势,瞧着着实配不上郑家的嫡出郎君啊。” 她冷眼看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郑七郎和崔嬷嬷,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她故意没有指出,这郑家七郎一看就不是求娶正头娘子的阵势,这般的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却是让郑七郎更为心惊,那莫名的羞愧感和无措感也更浓郁了。 苏流月听了长喜长公主的话,虽然有些讶异自己怎么就成了长喜长公主的学生,但也知道,长喜长公主这样先斩后奏,定然都是为了她和周云克。 于是,也没有反驳,只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大实话,“说实话,学生也不知道,郑七郎今日竟会来我府上。” “知不知道的,如今也不重要了。” 长喜长公主安抚一般拍了拍苏流月的手背,笑眯眯地道:“本宫今日啊,是亲自来颁发你和云克的赐婚圣旨的。 幸好本宫来早了一步,否则我的宝贝侄媳妇可就要被人抢了。 元公公,把圣旨给本宫罢!” 郭氏这会儿,连撑在地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额头上的汗珠一大滴一大滴地掉落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水坑。 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宫里的人搞错了什么,也不是她出现了幻觉!苏流月那死丫头,竟真的要成为那高高在上太子妃了! 这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去圣上面前求回来的!还有长喜长公主为他们俩做媒! 这场婚事,除了那死丫头的身份太不够格,几乎没有一点可以指责的地方! 这死丫头到底……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太子殿下和长喜长公主的! 元守礼立刻恭恭敬敬地把圣旨双手递给了长喜长公主,长喜长公主温和慈爱地看了苏流月一眼,笑道:“流月,接旨吧。” 苏流月还是第一次接圣旨,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看,正想学郭氏他们跪在地上,周云克却突然道了句:“稍等。” 说着,他扬了扬手,立刻有侍从拿着一个软垫小跑上前,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苏流月面前。 长喜长公主一愣,忍不住又气又好笑。 倒是没想到这臭小子还有这般细心的一面。 他平日里对着他亲姑姑,都没有这般细心,不过也好,她还担心这臭小子不会疼媳妇呢。 苏流月也有些怔然,看了周云克一眼后,规规矩矩地在软垫上跪好。 长喜长公主这才嘴角含笑地展开圣旨,声音洪亮有力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赐婚圣旨的内容无非就是那么几样,首先便是把苏流月大大地夸赞了一番,什么“才德兼行、恪恭持顺、行端仪雅”,是放在现代绝对要被人批一句辞藻堆积的程度,夸到最后,苏流月都差点怀疑说的是不是自己了。 之后,便是说要把她指婚给太子周云克为太子妃,随即又替他们展望了一番美好的未来。 唯一让苏流月有些意外的是,圣旨最后,直接说了让他们下个月二十八号完婚,如今已是九月尾了,下个月二十八号完婚,也就是说,婚礼筹备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月! 这成婚时间会定得这么快,这么早,是苏流月万万没想到的。 长喜长公主最后,高唱了一声“钦此”,便把圣旨重新卷了起来。 苏流月压了压心底的讶异,举起双手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喜长公主却没有急着把圣旨交到苏流月手上,轻笑一声,“不急,本宫还有件重要的事没说呢。流月啊,本宫替你在圣上那边求了个恩典,圣上念你在查案方面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天赋,特允你今后可以继续替京兆府查案! 当然,你查案的时候,便不是以太子妃的身份了,而是以本宫学生的身份。” 苏流月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无比讶异地看着长喜长公主,看到长喜长公主和周云克均脸上带笑地看着她,才确定他们说的是真的,心里忽地就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激动和感激。 她原本以为,选择了这条路后,她很多事情就要放弃了,譬如她的满一芳,譬如她去查案这件事。 她忍不住便高高扬起嘴角,清脆有力地道:“谢长公主殿下,学生定然不会辜负圣上和长公主殿下的期望!” 长喜长公主这才笑容满面地把手中的圣旨交到了苏流月手上,突然低头,轻轻地道了句:“虽说本宫早就有了替你求这个恩典的想法,但云克前几天来找本宫的时候,也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云克是本宫亲眼看着长大的,他这般替一个人着想,本宫还是第一回见到。” 苏流月顿了顿,又不自觉地看了周云克一眼。 然而,一颗心还是飘着的,多少还是带着几分不真实感。 “好了。” 长喜长公主站直身子后,又看了后面跪趴着的一众人一眼,嗓音一下子变得无比冷冽道:“流月是本宫的学生,更是本宫未来的侄媳妇,本宫不希望在流月嫁进皇家之前,再听到什么对流月不利的传言。 否则,就等同于藐视皇室尊严!” 这最后一句话可就严重了。 除了整个人还呆着的郑七郎,郭氏和崔嬷嬷一众人连忙磕头道:“长公主殿下放心!民妇……民妇万万不敢对未来的太子妃娘娘不敬!” 长喜长公主这才满意地挑了挑眉,没有继续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苏流月拿着圣旨,正在琢磨自己现在是不是可以起来了,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宽大修长的手,手掌和指关节间带着明显的练武之人会有的茧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周云克的脑残粉(二更) 苏流月微愣,抬头看了看正微微弯着腰朝她伸出手的周云克,顿了顿,还是举起手握住。 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家伙是方才被她刺激到了,还是,他开始践行要与她成为真夫妻这件事了? 至于他在马车上说的什么早就对她图谋不轨的话,苏流月就没当一回事。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先前她要摔倒的时候,这家伙宁愿眼睁睁看着她摔倒也不扶一把!哪个男人会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女子这般冷血!除非他脑子有问题! 他可能不反感跟她捆绑在一起,但早就对她图谋不轨什么的,只是随口一说的罢。 感觉到女子那柔滑微凉的皮肤,周云克眼眸微暗,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却又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暗暗抑制着心里的某种冲动,轻轻一拉,便把她拉了起来。 随即,他看了看后面依然趴着不敢起来的一众人,也没说让他们起来,只低声道:“你是要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回你大舅家?” 苏流月顿时有些头疼了。 出了这样的大事,她自是不愿意继续待在苏家的,郭氏他们可能不敢再明着惹她,但定然会百般烦她。 而大舅那边,陡然收到这样一个消息,定然已是炸了锅,可以想见,她现在过去,也落不得一个清静。 她默默地望了望天,有些绝望地道:“殿下,要不你收留我几天吧?” 周云克一怔,一颗心顿时像是被无数虫子在咬,握着她手的力度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一些。 然而,面前的女子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力,很快便撇了撇嘴,道:“罢了,我就是开个玩笑,我要回大舅家。” 不管怎么样,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周云克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是松了还是更紧了,暗暗吐了一口气,道:“好,我送你回去。” 直到他们两人消失在了大门口,郭氏等人才敢慢慢直起了身子,呆呆地看着还没关上的苏家大门,都有种方才是不是大梦了一场的迷茫。 苏流月一路上都在烦恼怎么跟薛家人解释这件事,到了同心巷巷口后,匆匆和周云克道了声再见,便自个儿下了马车,快步往薛家走。 还想跟她多说几句话的周云克:“……” 最后,他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笑,靠在了椅背上,一双凤眸却幽深而清冷。 罢了,反正人已是和他绑在一起了,他们以后,来日方才。 一边想着,他一边淡声道:“风扬,有什么话就说。” 当他不知道,他一直在鬼鬼祟祟地偷看他。 风扬身子僵了僵,硬着头皮问出口,“殿下,您的洁症……好了?” 周云克眉微挑,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方才那女子握着他时,那让他心情微荡的触感仿佛还在上头,让他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指间。 也不算好了。 就是面对她的时候,他的情况似乎朝着另一个无比怪异的方向走了。 当晚,正如苏流月所料,她被薛家众人集体围攻了一番,薛成义甚至为了这件事,提早火急火燎地从御史台赶了回来。 苏流月完全放弃了抵抗,有问必答,答无不尽,除了她和周云克被扯到了一起的真正原因,其他都说了。 幸好她先前已是把这件事跟薛文津说了,薛文津心疼自家小表妹,站在她前面替她挡了不少火力。 等到薛家众人终于冷静下来,已是月上中天。 薛成义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暗暗咬牙道:“当初,大舅就该坚决反对你去帮京兆府办案!谁能想到走了一个伍将军,又冒出了一个太子!” 薛灵宛倒是挺乐观,歪了歪脑袋道:“但表姐能当上太子妃不是很厉害吗?太子妃这般尊贵无双,以后定然不会再有人敢欺负表姐了!表姐也能光明正大地去查案,让天底下人都知道表姐的本事……” “傻孩子。” 云氏暗叹一口气,道:“太子妃确实尊贵无双,但那样的尊荣,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如果我们家是像郑家、辛家那般的世家大族,可以成为流月坚强的后盾,这条路流月也许还能走得容易一些……” 身为流月的亲人,他们最在意的永远是流月的幸福。 苏流月心头微暖,笑着道:“大舅,大舅母,你们不用担心我,再怎么说,我还有长喜长公主替我撑腰呢。何况,三表哥也说过,他以后定会努力成为我的倚靠的。” 薛文柏闻言,连忙也道:“流月!还有我!你可别忘了大表哥,大表哥虽然没有你三表哥那般有出息,但你若是以后被人欺负了,别管对方是谁,大表哥定然第一个冲出来替你讨回公道!” 苏流月正说不出的感动呢,就见薛文柏突然带着几分激动道:“对了,太子殿下可真的像传言说的那般用兵如神,武功高强,神机妙算?我一生中最大的心愿,便是去看看太子殿下治理下的军队!” 苏流月:“……” 她竟是忘了,她家这个大表哥可是周云克的脑残粉! 薛文津好笑又无奈地瞪了自家大哥一眼,道:“如今值得庆幸的是,太子殿下看来,是真心迎娶流月的,他不但雷厉风行地只用五天时间便打通了所有衙门,打点好了这次赐婚的所有细节,甚至没有让这件事提前流露出一丝风声,确实是有心了。” 若其他人早知道流月是未来的太子妃,别说搞破坏了,流月那几天无法安生是必然的。 “而且,他还说,流月以后可以跟先前一般,继续经营满一芳,以及帮京兆府破案。” 凭心而言,这种事,很多身份地位不及周云克的男人都做不到。 苏流月可以继续经营满一芳,是周云克在送她回薛家路上说的。 只是那时候,苏流月满心想的是如何应对薛家人,也没有过多地去想这件事。 如今听到薛文津的话,她不由得微垂眼帘。 确实,不管周云克对她是什么想法,他对她,已是够好了。 她也必须尽快转变一下自己的心态,就算不能成为一对寻常的夫妻,也不能再像先前那般,每次见到他都说不出的不自然。 这样彻底说开后,薛家人似是也想给她一个消化的时间,这晚上都没有再来打扰她,连眼睛亮晶晶一副想跟她八卦些什么的薛灵宛也被云氏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第二天,苏流月起来后,想了想,决定久违地去一趟京兆府。 自从那天出事后,她已是快八天没去京兆府了。 既然她现在可以大大方方地查案了,她也没必要再男装打扮,可以大大方方地去京兆府了! 却谁曾想,她梳洗打扮完刚要出门,尔安就匆匆走了进来,道:“姑娘,路都头来了,说有急事找您!” 感谢大家投的月票~这几天有点忙,到时候统一出感谢名单嘿嘿~ 第一百八十八章 穿着大红嫁衣的尸体(一更) 苏流月闻言,立刻道:“请路都头进来。” 一边说,一边走出了房间。 这些天,她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她自己不去京兆府便算了,路由他们竟然也没来找过她。 京兆府掌管着偌大一个新京,每天新京里发生的案子可以说多如牛毛,虽然一些小案子,路由他们自己便能解决,但每隔两三天,总会有路由他们无法解决、需要她亲自出面的疑难案子发生。 苏流月刚走到客厅,已是在里面候着的路由便快步上前,叉手行礼道:“小人见过苏三姑娘!恭喜苏三姑娘和太子殿下!” 昨天圣上的赐婚圣旨下发后,这个消息顿时宛如龙卷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新京,一夜之间,苏流月的名字便成为了新京家喻户晓的存在,无数人开始想方设法打听这个苏流月到底是谁,是如何能当上太子妃的。 更多的人,却是因为这个消息太过突然,直到如今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这一切,一直安安稳稳待在薛家的苏流月自是不知道的。 路由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百姓一个,昨天惊闻这个消息,他们第一时间甚至无法联系到苏三姑娘身上,满心以为新京城里还有第二个苏三姑娘! 要不是今天一大早,又有案子发生,查案的紧迫性超越了他们心里头的震惊,路由这会儿都无法这么冷静地恭喜苏流月。 苏流月连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无奈地笑笑道:“咱们搭档查案了这么久了,如无意外,将来还要继续搭档下去,你像往常那样待我便是了,突然变得这般拘谨,我反而不知道要如何与你们相处。” 路由心里多少有些踌躇,只是,听苏流月这么说,也只能勉强压了压心里头那些杂乱的心思,道:“苏三姑娘说得是,只要苏三姑娘不嫌小人无礼,小人自是愿意……” 他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女子幽幽地瞪了他一眼,连忙轻咳一声,道:“那……我就如苏三姑娘所愿,尽量像往常那般与苏三姑娘相处。 我这回过来,是因为有一件棘手的案子发生了,而且……” 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道:“至今为止,死者已是出现了两个。” 苏流月眉头微蹙,立刻道:“详细说说。” “是,第一个死者,是在大概八天前的新科进士巡街时出现的。” 苏流月一怔,立刻想起了云氏先前提到过的那句,她们在醉仙楼里等了许久,没有等到苏流月回来,反而等来了不远处有女子被杀害的消息,连忙问:“死者遇害的地方,可是就在御街上的醉仙楼附近?” 路由点了点头,沉声道:“第一个死者是在她家里遇害的,死者姓梅,今年二十四岁,和她夫君还有孩子一起住在御街附近的早慈巷里,她夫君在御街旁边的安平街上经营着一家包子铺,家里说不上富裕,但也是衣食无忧。 死者平日里,都会去包子铺里帮忙,但那天因为是新科进士巡街的日子,大部分人都跑去看热闹了,店里生意一般,死者又说身子有些不舒适,提前回了家。 到了申时末(下午四点)左右,她夫君回家,就发现她躺在了床上,已是没气了,而她今年七岁的儿子跟着邻居去了外头看热闹,不满两岁的女儿正坐在母亲身边哇哇大哭。” 也就是说,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很可能只有那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小女孩了。 路由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轻吸一口气,道:“而这个案子最离奇的地方在于,死者被杀死的时候,身上穿着一套大红色的、崭新的嫁衣。” 苏流月一怔,“是一整套的嫁衣?鞋子呢?死者脸上的妆容呢?” “是一整套的嫁衣,鞋子、中衣、裙子、外衫,甚至……连死者里头的小衣也是嫁衣的款式。” 路由道:“只是,死者脸上的妆容倒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抹了一下唇脂,被发现的时候,脸上还披着一张红盖头。 她的死因是胸口被一把刀刃有手掌那么长的小刀刺穿,喉咙处有明显的勒痕,双手有严重挫伤,显然她的双手曾经被捆绑了起来,而且,绑了有不短的一段时间。 而死者原先穿的衣服,被随意地丢到了床边的地上。” 若不是死者曾经拼命挣扎过一段时间,她手上的挫伤不可能那么严重。 苏流月听得一脸凝重,问:“死者可有被玷污的痕迹?” 路由摇了摇头,“没有,我们特意找了个稳婆过来仔仔细细查验了一遍,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行房的痕迹,可是……死者的夫君不相信,一直嚷嚷着她定是在外头有相好,她是在和她相好幽会的时候被杀死的。” 苏流月立刻一脸肯定地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好。” “没错,根据我们对他们邻居友人的询问,得知他们夫妻不止感情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水深火热,经常大晚上的都能听到他们在吵架,死者甚至时常被她夫君殴打,有一次,她夫君快要把她打死了,幸好死者的儿子机灵,立刻去了隔壁哭着求人帮忙,在一群邻里的调解下,死者的夫君才住了手。 本来,在死者夫君的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夫妻俩便是没什么感情,也不至于到仿如仇人的地步。 死者夫君的爹娘是那里附近出了名的老好人,又勤劳能干,多亏了两老,他们家的包子铺生意十分火爆,有许多回头客,家里的日子也算过得和和美美的。 然而,因为大半年前的那场动荡,两老受了惊吓,加上他们年纪大了,身子本来就不好,在动荡结束后的一个月内,两人相继去世了。 他们去世后,他们家的问题算是完全暴露了出来。 两老为人是很好,但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却十分溺爱,把他养成了好吃懒做、自以为是的性子,两老在世时,他就时常不管家里的铺子,跑出去吃喝玩乐,两老去世后,他依然我行我素,独留死者一边要照顾两个孩子一边要忙家里的铺子,实在分身乏术,家里包子铺的出品也越来越差,客人越来越少。 夫妻俩的第一次争吵,就是在两老去世后的一个月爆发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原汁原味的案发现场(二更) 路由说到这里,顿了顿缓了口气,又继续道:“死者要求她的夫君必须挑起养家的担子,说再这样下去,他们家迟早连饭都吃不起。 死者的夫君却觉得,她这般对他大吼大叫颐指气使是在藐视他身为夫君的尊严,气得直接对她大打出手,多亏了他们的儿子冲出来哭着求他阿爹住手,那次争吵才算消停了。 那之后,死者的夫君终于愿意去店里帮忙,却不是因为死者对他说的那些话,而是在他把他爹娘留给他的银子都花光了后,终于发现不会再有人源源不断地给他银子,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始到店里帮忙。 只是,他本就不会做事,又时常偷懒耍滑,他们的包子铺能一直做下去,多亏了他爹娘在生时请的一个包子师傅,和积累下的一些熟客。 然而,在新东家这般敷衍的经营下,再厚的底子都要被嚯嚯完,包子铺的经营越来越差,客人越来越少,店里的包子师傅甚至提了几次想回老家含饴弄孙,却因为死者的哀求无奈地继续留了下来。 夫妻俩之间的关系也因此越发剑拔弩张,死者夫君差点把她打死那一回,就是因为店里的师傅第一次提出想回老家,死者为了留下他承诺提高他的月银,死者夫君知道后十分愤怒,才有了那一场祸事。” 苏流月听得眉头紧皱。 啧,这到底是夫妻,还是仇人? 她想到路由在那个案子发生后没有来找过她,脑中灵光一闪,道:“你们当时可是认为,杀死死者的很可能是她夫君?” 路由不由得万分佩服地道:“不愧是苏三姑娘!没错,我们了解了他们夫妻俩的情况后,觉得她夫君有很大的嫌疑。 加上那段时间,苏三姑娘一直没来京兆府,我们想着你可能在忙什么事,在案子有头绪的时候,就不去打扰苏三姑娘了。 她夫君坚称那天一整天,他都在店里帮忙,然而我们去问店里的伙计,他们却说,死者的夫君那天确实来了店里,但很快就提着好几笼包子离开了,说是要去送货,一去就去了一整天,一直到店面快关门前才回来露了一下脸。 我们问死者夫君,那天他到底去给谁送货,他却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问急了才说了几个名字,我们顺着他说的人名去查了,那些人却说那天他们压根没有点过包子!” 就是因为那个混账,他们才浪费了好几天的时间,到处去查他说的那些胡话! “后来,我怒上心头,直接把他抓去了京兆府的大牢,他才说了实话,却原来那个孙子在新京城外养了个外室!那天他一直和那个外室在鬼混!” 苏流月有些不适地抿了抿唇,道:“然而,亲近之人帮忙做的不在场证明无法作数。” 因为会有包庇之嫌。 路由暗暗咬了咬牙,“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后面那几天,我们忙着去调查他外室住处附近的人,看有没有人在那天见过他出现在那附近。 然而,后来我们发现,我们的调查方向,错了,完全错了! 因为今儿一大早,又有一个情况完全一模一样的案子出现,而第一个死者的夫君直到今天早上为止,还被我们关在大牢里!” 所以,作案的人不可能是他! 这也是他今天一大早,就急急地来薛家寻求苏三姑娘帮忙的原因。 同一个案子出现了第二个受害者,是他们的疏忽,他们难辞其咎。 苏流月早就料到是这种情况,径直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路都头也请坐,尔思,去沏壶茶上来。” 照这个情况,这个案子还要讲好一段时间。 第二个死者,同样是新京城里的住户,也同样是女子,姓钟,今年二十二岁,她死去的模样跟第一个死者几乎一模一样,身上穿着成套的大红嫁衣,脸上盖着一张红盖头,脖子处有勒痕,手腕处有严重挫伤,胸口处几乎要被一把小刀贯穿。 然而这个女子的背景,却比第一个死者要复杂上不少。 她出自钟家,钟家在前朝虽然不及五大家族,但地位也不低,算是大燕第二梯队的家族。 因为前朝后期,钟家坚决地拥护前朝皇族,跟新朝的军队顽抗到底,因此大庆建国后,钟家的男人全部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女子或是被打入宫中为婢,或是直接被充入了教坊司。 死去的钟家女子,是被充入教坊司的女子之一,然而,因为她长得貌美无双,又才艺双绝,她进了教坊司没多久,就被人偷偷赎了出来,放到了外头做了外室。 一般来说,这种罪臣之后都被管控得十分严格,一般人是不能随便把她们带出教坊司的,可想而知,把她赎出来的那个人身份也不一般——乃是跟着新皇打天下而起来的新兴权贵,现任户部尚书的李尚书膝下的第二子,李恒易。 而且,这个李恒易早已是娶妻生子了,他妻子也出自新兴的权贵家族,乃是慕容大将军的独女,脾气不仅火爆还十分善妒,因此旁人时常笑话李恒易,只怕他的后院,连只母苍蝇都飞不进去。 也难怪这货会偷偷摸摸在外头养外室了。 苏流月听到这里,不由得道:“这个案子,听起来不好查啊。” 她帮京兆府查了这么久的案子,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跟新兴权贵有关系的案子。 “可不是嘛。” 路由不由得暗叹一声。 案子本身没什么不好查的,他坚信不管是什么案子,只要找对了法子,便都能真相大白。 麻烦的是和那些权贵之间的周旋。 “今儿一大早,我们接到报案后,就立刻赶去了那钟姑娘如今住着的院子,刚去到那里就撞上了气冲冲赶过来的李家二少夫人和追在她身后的李二少爷。 李家的二少夫人非要进去看看死者,我们担心她会对死者不敬,废了老大的力气,甚至出动了陆少尹才把她拦下了。 如今,她还在那个院子外头,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苏流月听完后,立刻道:“情况我已是了解了,我们这就去案发现场。” 这个案子涉及到这些新兴权贵,确实有些麻烦,但她更在意的是案子本身。 路由他们把李家的人拦住了,说明案发现场还没遭到破坏。 这会儿过去,是唯一能看到原汁原味的案发现场的机会! 第一百九十章 她便是苏流月(一更) 因为钟姑娘好歹是被李家二郎君养着的,她住的地方不在外城,在内城一条叫弄花巷的巷子里,住在钟姑娘左邻右舍的,都是一些商户人家。 能住在内城的人家,对官场之事多少都是比较懂的,也深知有些热闹不该凑的就别凑。 因此,苏流月去到钟姑娘住着的院子前些,有些意外地发现,周围竟然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围观,院子外头除了京兆府的人,就只有一个身着锦衣、模样说不上美艳但眉眼间蕴含着一股子英气的高挑女子,一个模样端正白净的蓝袍郎君,以及跟在他们身旁的一众仆从。 想来,那就是李二郎和他的夫人——李家的二少夫人了。 此时,李家的二少夫人正脸色微微狰狞地瞪着守着院子外头的孙昭安和另一个衙役,阴阳怪气地道:“我到底要等多久!里头那女人说什么也是我夫君的房中人,虽说她自甘堕落不知廉耻地被我夫君养在了外头,但我作为李家的二少夫人,得知她死得这般凄惨,于情于理也是要为她料理一下后事的,总不能她跟我夫君没脸没皮不懂规矩,我也跟着他们没脸没皮不懂规矩……” 站在她身旁的蓝袍郎君脸色阴沉,见她越说越过分,连忙拉了拉她的手,“莺娘……” “闭嘴!” 慕容莺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蓝袍郎君——李恒易一眼,虽然态度无比强横,那双微红的眼还是透露了她心底的委屈和愤怒,“李恒易!当初你向我阿爹求娶我的时候是怎么保证的?可要我如今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你说,我爱莺娘至深,若能有幸娶得莺娘为妻,必会疼她宠她,除她之外,再无旁人! 李恒易,我这几年拼了命给你生儿育女,我慕容家也向来提携你们李家,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莺娘!别说了!” 李恒易一脸慌乱地左右张望了一眼,再顾不上其他,一只手用力地圈住了慕容莺,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咬牙在她耳边小声道:“这都是那姓钟的女人勾引我,我回去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苏流月就是这时候走到了众人面前,瞥了一旁扭抱成一团的两人一眼,看向孙昭安淡声道:“里头如何了?” 正一脸头疼的孙昭安见到苏流月,顿时一脸惊喜,连忙道:“苏小……呃不是,苏三姑娘,您来了!” 他们也是昨天才知道,苏小郎君竟然是个女儿家,还是……还是他们殿下未来的太子妃! 他们真是被苏三姑娘瞒得好惨! 如今见到苏流月的女装打扮,他只觉得无比惊艳,老天爷,苏三姑娘男装打扮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太过于清秀了,却原来苏三姑娘还真的是个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娇娘! 惊艳归惊艳,他好歹还记着工作的事,道:“苏三姑娘,这件事……涉及到前朝的罪臣之后,陆少尹正带着陈仵作在里头查看现场。” “嗯,我进去看看。” 说着,就要走进去。 另一边,终于发现了她的到来的李恒易和慕容莺见方才死死拦着不让他们进去的几个衙役,这般轻易就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进去,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慕容莺顿时火了,正要大骂出口。 嘴巴却再次被李恒易眼疾手快地捂住,耳边随即响起李恒易带着几分警惕的声音,“莺娘,别闹!你可知道她是谁?” 慕容莺愤怒地瞪着她。 她哪里知道她是谁! 这狗男人,不会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又动了什么心思吧?! 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李恒易哪里看不出慕容莺在想什么,又是无奈又是焦急地低声道:“那可是苏家那位!昨天震惊了整个京城的那个……未来的太子妃! 阿爹昨天回来后不是说了,长喜长公主早就把她收作了自己的学生,也是长喜长公主让她去京兆府查案的,她更是因此和太子殿下结缘! 如今,长喜长公主更是为她在圣上面前求了恩典,允她继续替京兆府查案!” 这天底下,若她不能大摇大摆地进入案发现场,还有谁能?! 慕容莺的脑子这才暂时从自家夫君背叛了自己这件事抽离出来,眼眸微瞪,眼珠微转看向已是快消失在大门处的女子身影。 她竟然是那个苏流月! 她还真的来查案了! 昨晚她听到公爹说她一直在帮京兆府查案的时候,还以为公爹在开玩笑! 见慕容莺终于知道了轻重,李恒易暗叹一声,松开了她的嘴。 慕容莺沉默片刻,忽地冷笑一声,道:“查案可不是过家家,这苏三姑娘当真能查出什么来不成?可别是长喜长公主故意在给自家这个侄媳妇长脸吧。 李恒易啊李恒易,这会儿该焦急的人是你才对吧?你的宝贝疙瘩没了,你就放心让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查她的案子?” 李恒易已是快要习惯慕容莺的阴阳怪气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说了,她不过是我养在外头的一个玩物!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也说了我回去会给你一个交代! 如今,我们更要关注的应该是那苏三姑娘才对!” 慕容莺只觉得他是想岔开话题,气红了双眼道:“咱们关注那苏三姑娘作甚!你无非就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罢了!” “我的好夫人哎,你可知道这苏三姑娘意味着什么!” 李恒易深深叹了口气,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有谁不知道,这个天下有一大半都是太子殿下打下来的?人人都知道咱们这个太子殿下有着非凡的军事才能,因为这一点,便连圣上也万般忌惮他,但治理国家靠的可不仅仅是军事才能! 太子殿下自从入了新京,行事一向低调,身边看起来也没什么可用的治国之才,大家都以为这个太子殿下说不定真的只有在打仗上在行。 然而,这回,他要迎娶这个苏家三姑娘的消息明明已是在各衙门流通了一圈,却硬是没有泄露一丝风声到外头!连阿爹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慕容莺一怔,不可置信道:“难道……太子殿下在各衙门,都有他自己的人?” 而且,那些人的地位定然不低,至少是处于能承接太子大婚各项事务的位置! 李恒易扯了扯嘴角,冷声道:“别的我不清楚,但太子殿下大婚,至少要惊动三个衙门——礼部、太常寺和户部。 礼部和太常寺是负责筹备大婚各项事宜的,而户部要出钱。 咱们阿爹可是户部尚书,这件事竟是连阿爹都不知晓! 向来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突然要娶妻什么的,都是小事一件了。 莺娘,太子殿下这是同时借着这件事在告知朝廷上所有人,他先前的低调并不代表着他软弱可欺,相反,他很可能是一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的怪物!”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典型的连环杀人犯(二更) 这种情况下,他们再看这个苏三姑娘,心态自然就不一般了。 常言道,打狗都要看主人。 何况这苏三姑娘背后的是那深不可测的太子! “可是……” 慕容莺眉头紧皱,嗓音有些紧绷地道:“魏王不是咱们李家的女婿吗?我以为……” “嘘!” 李恒易连忙无比慌张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关注他们,才咬牙低声道:“有些事,圣上把消息全面封锁了,所以外头的人不清楚,但咱们在宫里有人脉,多少是知道的。 魏王……这段时间便不要再提了。 反正,咱们盯紧这个苏三姑娘,若她是个好相与的,自是最好。” 慕容莺不由得一脸困惑地看向李恒易。 要娶苏三姑娘的又不是他们李家,他们看这苏三姑娘好不好相与做什么? 然而,慕容莺也不是个蠢的,她把他们方才的对话全部联系了起来,立刻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气道:“莫非……公爹想把四妹……” “行了!” 李恒易又打断了她的话,带着几分警告地道:“这里到底是在外头,有些事情咱们心知肚明就是了。” 另一边,苏流月进了院子里后,发现这李二郎着实财大气粗,用来安放自己这个外室的是一个三进的院子,里头庭院假山,小桥流水,应有尽有,甚是典雅舒适。 孙昭安亲自领着苏流月进来,一边走一边道:“我们询问了弄花巷里的其他住户,他们都说,这个院子以前是一个姓常的富商的房产,那个富商不是新京人,每年只在来新京做买卖时在这里小住几个月。 因此,他们一直以为,钟姑娘是那富商的什么亲戚,钟姑娘身边的人去外头采买东西时,也会说自己主家姓常。 这个院子虽然大,但住在里头的人不多,除了钟姑娘,也就一个服侍她的魏嬷嬷,和两个侍婢,一个叫芸豆,一个叫春夏,其中那个叫春夏的侍婢据说在钟家还没出事时,便跟在钟姑娘身边了,也是钟姑娘最为信任亲近的人。 另外两个仆从,都是李二郎帮她配的。 钟姑娘大概三个月前便住进了这里,而李二郎一般七天会来这里一次。” 苏流月点了点头,这些情况,在来这里的路上,路由已是跟她说了。 她因此也知道,钟姑娘是在自己的寝室里出事的,据说她这几天有些咳嗽,魏嬷嬷和芸豆本就不太看得起她,自从她身子开始不舒适,她们都怕这是会传染人的风寒,基本不会主动出现在钟姑娘面前。 而钟姑娘的药昨晚吃完了,春夏一大早便去了药房给钟姑娘买药,因此钟姑娘的寝室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按照春夏的说法,她辰时正(早上八点)左右服侍钟姑娘吃完早膳,便出去买药了,一直到巳时两刻(早上九点半)左右才回来。 一回来,就见到钟姑娘一身大红嫁衣地倒在床上,身子都已是微微僵硬了。 而这期间,魏嬷嬷和芸豆一个在自己的房间,一个在前院打扫,完全不知道钟姑娘的寝室里发生了什么。 钟姑娘的寝室在院子的最里头,苏流月刚去到她房间门口,陆少尹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苏流月,立刻眼睛一亮,“苏三姑娘,您终于来了!这个案子着实让人头疼,凶犯竟然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杀了两个人!” 苏流月淡声道:“凶犯是个典型的连环杀人犯,有着十分明显的个人特色,这种凶犯一旦开始作案就很难收手,说不定,他如今已是在筹划下一次的杀人了。” 一边说,她一边快速走进了房间里。 却见这是个十分典型的女子闺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血腥味的幽香气息,寝室外头的小厅里,除了桌子上有一个被打翻了的茶壶,和几个滚落地面被打碎了的杯子,便再没有任何不妥。 苏流月停留了片刻,看了看那个一片狼藉的桌子,眸色微闪。 很快,她便又重新往寝室里头走,寝室和小厅的入口处有一道淡粉色的纱帘遮挡着,苏流月刚撩起那片纱帘,就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了。 入口处正对着床的位置,因此,苏流月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床上那个一身红嫁衣的女子,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双手甚至交叠着置于腹部,若不是她胸口上那把小刀,和自胸口处慢慢淌下,染红了豆绿色的床褥,并在地上形成了一小滩血迹的鲜红,说不定还会让人以为,她只是睡过去了。 此时,她脸上的红盖头已是被取了下来,只是一个侧脸,便能让人看出,这是个像花朵一般娇美的女子,她身上的大红色嫁衣服帖地穿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露出来的脚上就如路由所说,也穿着一双大红色的婚鞋,只是那双婚鞋显然不怎么合脚,右脚的鞋子甚至已是脱落了一半。 她身旁,除了府衙的人,还站着一个不停在哭泣的蓝衣女子,正在里头的冯大力见到苏流月,立刻满脸欣喜,很上道地道:“苏三姑娘!咱们知道苏三姑娘要来,除了一些必要的查验,再没有碰过案发现场一样东西!这个女子,是死者的贴身侍婢春夏,我们正在问她问题,苏三姑娘来得正好。” 苏流月淡淡地“嗯”了一声,走过去道:“你们在问什么?可是在问,钟姑娘身边可有与她结怨的人,尤其是那些曾经对钟姑娘有过什么心思最后却落空了的男子?或者,钟姑娘最近可有接触过类似这样的人?” 房间里的衙役顿时都一脸讶异,冯大力心直口快地道:“苏三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苏流月淡淡一笑,“很简单,苏三姑娘的手上虽然有被捆绑过的勒痕,整个房间却不见一点打斗的痕迹,而魏嬷嬷和芸豆虽然没有进过钟姑娘的房间,但魏嬷嬷为了方便服侍钟姑娘,住的地方就在钟姑娘这个院子附近,而她说,这一个上午,她几乎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若是钟姑娘突然尖叫,或者她的房间里传出异样的声响,魏嬷嬷定然能察觉到。 但魏嬷嬷完全没有提到钟姑娘的房间这边有过什么异样,结合外头小厅处被打翻的茶水和打碎的杯子,钟姑娘显然认识那个凶犯,甚至很可能,是她同意那个凶犯进入她房间的。 而钟姑娘很可能是在倒茶水的时候,被那个凶犯袭击了。” 苏流月说到这里,顿了顿,垂眸看了看床上的女子,“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钟姑娘身上那套嫁衣,与她的身形十分吻合,说明,凶犯先前定然近距离接触过或者观察过钟姑娘,才能在作案时,刚好带来一套这般合钟姑娘身的嫁衣……” 这说法就十分暧昧了。 这凶犯得是跟钟姑娘多亲密,才能那么清楚她衣服的尺寸? 冯大力他们还没说话,一旁泪流满面的春夏突然激动地道:“你是谁?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这般污蔑我家姑娘!我家老爷曾经可是位高权重的骠骑大将军,我家姑娘是老爷最心爱的小女儿,自小受到了最为悉心的教导,最是知书达理,便是……便是姑娘如今遭此大难,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与外男私相授受的事情! 我家姑娘已是够苦了!我决不允许你们这般污蔑她!” 第192章 只有她被抛弃了(一更) 春夏这话一出,京兆府众人的脸色顿时沉了沉,路由更是直接站了出来,冷声道:“放肆!不管你家姑娘曾经是什么身份,她现在都是罪臣之后!谁允许你对苏三姑娘这般无礼!” 路由身为从前朝直接跨越到了新朝的公职人员,他对前朝的感情说不出的复杂。 一方面,他厌憎前朝后期的决疣溃痈、拉帮结派,另一方面,他又对前朝被那样的朝廷拖累了的百姓抱有深深的同情。 曾经的钟家虽说愚忠,却是难得的清正廉明、忧国忧民的家族,今天早上,他得知死者竟是钟家的姑娘时,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这个小小的婢女对苏三姑娘不敬! 苏三姑娘除了是他们殿下未来的太子妃,还是他们整个京兆府都认可并敬佩的女子,于情于理,他的心都是向着苏三姑娘的。 春夏被路由这般一吼,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白得彷如随时要晕厥过去,眼泪也掉得更凶了,“奴婢……奴婢自是知道,我们姑娘已经不是过去的钟家六姑娘了,事实上,姑娘比奴婢还早认清现实,在她被迫去到那等腌臜之地,不得不……做上了以色侍人的活计时,她不过痛苦了小半个月,便振作了起来。 她对奴婢说,这都是命,咱们不过是茫茫历史长河上一叶随时会被巨浪吞噬的小舟,如今还有一个容身之处,还有一口饭吃,已是比很多在战乱中颠沛流离的百姓好了。 她不会自暴自弃,她想亲眼看看,当初老爷是不是真的选错了,如今的大庆,是不是真的不会再重蹈大燕的覆辙,是不是真的能给天下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 苏流月微微一愣,不自觉地又低头看了看床上的美丽女子,这一回再看她,她心底里却是涌上了无限的感慨。 只能说,这钟姑娘不愧是将门之后,不管他们钟家当初做了什么选择,她心底里,都是记挂着这个天下和天下的百姓的。 她虽为女子,却胸有丘壑,最后沦落到这个结局,却是可惜了。 春夏还在哭着道:“我家姑娘已是足够坚强了,但老天爷为什么偏偏不愿意放过她!偏偏让我家姑娘遇上了那李二郎! 我们家姑娘是不愿意跟着那李二郎出来的,别管他说了多少花言巧语,对姑娘许了多少诺言,光是他有正头夫人却想哄着我家姑娘给他做外室这点,我家姑娘就不可能看上他!姑娘宁愿继续待在教坊司,也不愿意这般自甘堕落! 但……那混账却拿姑娘被流放的家人威胁姑娘,姑娘最后没法,只能应了他。 来了这个院子后,姑娘的生活看起来比先前好了,不用再……再天天接待不同的男人,但奴婢知道,姑娘的心是越来越死了。 以前在教坊司,姑娘还能与外界有一些接触,还能想办法打听其他亲人的消息,极其偶尔的时候,还有机会到外头走走,来了这里后,李二郎不许姑娘迈出这个院子一步,不许姑娘见任何外人,姑娘完完全全成了他圈养起来的一只金丝雀,再没有任何自由。 姑娘曾经无比凄楚地与奴婢说,她先前还口口声声说,要亲眼看看大庆是否真的能给百姓更好的生活,却谁曾想,她还是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她早就没有那个资格了……” 一众人听着,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所谓成王败寇,但最苦的往往不是失败的那方头领,而是他手底下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 冯大力忍不住道:“你家姑娘就没想过抗争一下吗?就算……无法摆脱李二郎,也能为自己多争取一点自由。” 春夏嘲讽地一笑,道:“李二郎那怂货怎么敢让我家姑娘见人?他生怕他夫人发现姑娘的存在呢! 半个月前,姑娘带着奴婢偷偷跑了出去,李二郎就火急火燎地派人把姑娘找了回来,一见到姑娘,问也不问,直接就给了姑娘一巴掌。 在那之后,姑娘就没再跟他提过想出去走走这种事了……” 众人闻言,心头顿时一动,路由更是直接问了出来,“你家姑娘自从来到这里后,出去过多少回?” “李二郎派魏嬷嬷和芸豆时时刻刻盯着姑娘,姑娘哪有机会时常出去?那回姑娘能偷溜出去,多亏了姑娘这几个月表现得乖巧,那魏嬷嬷和芸豆放松了警惕。” 这就是说,半个月前那回,是钟姑娘这三个多月里,唯一一次离开这个院子了。 路由又紧接着问:“那一回,你家姑娘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春夏微愣,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什么,咬了咬唇道:“难得出去一趟,姑娘很是高兴,去了很多地方。我们回了以前钟家的府邸,当然,那个府邸现在已是……换了主人了。 又去了华翠园,姑娘以前,最喜欢吃华翠园的核桃酥了。 还去了满月阁,那是姑娘以前最喜欢的一家银楼,又去了清风书肆,姑娘以前很喜欢在里头买书,以至于里头的掌柜都认得姑娘了,每次到了姑娘感兴趣的新书,都会特意留一本给姑娘。 只是那几个地方,除了清风书肆,姑娘都没有进去,只在它们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是在姑娘进清风书肆时,她也一直带着幂篱,买了几本书就走了,去给银子的甚至是奴婢。 只是,在我们刚刚出了清风书肆时,刚好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骚动,好些女子突然急匆匆地往前跑,嘴里说着什么朝廷竟然鼓励立女户、女子只要符合条件,也能分到田地这样的话,奴婢觉得稀罕,便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再回头时,姑娘就不见了……” 不见了?! 路由立刻道:“你家姑娘不见了多久?她后来可有说,她那段时间去了哪里?” 许是路由的脸色太严肃,春夏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呐呐地道:“姑娘不见了……不见了大概有半个时辰,那段时间,奴婢急疯了,到处去我们先前去过的那几个地方找姑娘,却都没找到。 最后……奴婢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次回到了清风书肆,就发现姑娘竟然就站在清风书肆门前,一脸的失魂落魄,但不管奴婢怎么问,她都不愿意跟奴婢说她去了哪里。 而且……那天姑娘哭了,姑娘进教坊司那天都没有哭,那天却是哭了,嘴里还不停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被抛弃了……” 众人都一脸讶异。 这是什么话? 然而,春夏接下来说的话,却更是让大伙儿讶异。 “而且,奴婢回去后给姑娘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姑娘的手和脚上都有擦伤的痕迹,奴婢发现的时候,那些伤痕都上过药了,姑娘只含糊地说,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然而,奴婢清楚记得,姑娘出去的时候身上没有带任何伤药……” 这说明,那天有人替钟姑娘上了药! 那个人,很可能便是杀死钟姑娘的凶犯! 第193章 神秘消失的书籍(二更) 众人静默了片刻,孙昭安最先皱着眉头道:“可是,如春夏姑娘所说,钟姑娘失踪的那半个时辰,她一直是一个人,除了孙姑娘,和那个给钟姑娘上药的疑似凶犯的人,只怕再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过什么……” “而且,钟姑娘为何要说只有她被抛弃了?” 冯大力一脸困惑道:“她可是在那天,遇到了在新朝混得不错的熟人,心里觉得不公平,才这般伤感?” 钟家最大的问题是站错队,但前朝后期那些立刻抛弃了旧皇族,向新皇族示好因此在新朝发展得欣欣向荣的家族可不少。 钟家先前地位不低,然而如今,钟姑娘的生活甚至远远不如一些先前只能仰望讨好她的人,这样的心理落差,确实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 路由听冯大力说完,转向春夏,问:“你怎么想?你一直在钟姑娘身边服侍,理应是最了解钟姑娘的人。” 春夏咬了咬唇,摇了摇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但先前,姑娘在教坊司的时候,也有一些先前对姑娘满肚子花花心思、姑娘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的混账男人来找姑娘,对姑娘百般羞辱,姑娘虽然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把手掌都抠破了,但也没有哭。 姑娘常常说,哭是弱者才会做的事,她可以是弱者,但不愿意在那些恶心人的玩意儿面前当弱者。” 众人一怔。 这钟姑娘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坚强。 孙昭安却道:“可是,那是在那些恶心人的男人面前吧?你也说了,钟姑娘先前对那些男人向来不屑一顾,说明他们的生活本就没有多少交集,那些男人到钟姑娘面前恶心她,钟姑娘可能会生气,但一般不会有多少感慨吧? 但如果钟姑娘见到的是跟自己年龄家世差不多的女子,自己过得那般落魄,对方的生活却一如既往,而且很可能还越过越好,那种对比带来的强烈不甘心,才是最打击人的吧?” 说着说着,孙昭安也觉得自己这说法太想当然了,有些混乱地揉了揉脸颊道:“我就随便说说,大家不用在意……” “不,我觉得孙昭安说得有一定道理。” 苏流月却瞥了他一眼,道:“嫉妒这种情绪,在面对跟自己相差太远的个体时,是很难产生的,它往往产生于两个各方面都有几分相像的人之间。例如,一个家庭里,姐妹通常只会和其他姐妹对比,很少与兄弟或者长辈对比。 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种可能,也不排除有其他可能。” 路由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这也是一个查案方向了。春夏姑娘,你可知先前跟你家姑娘走得近的其他姑娘,有哪些如今还在新京?而且她的家族没有因为新旧朝的交替受到连累?” 春夏一怔,眼睛顿时更红了,“那可太多了,钟家出事后,奴婢……奴婢替姑娘不值,多少有留意过那方面的事情,但奴婢从来不敢在姑娘面前说。” “很好。” 路由立刻道:“劳烦你把名单一一告知我听。” 在路由叫人把春夏说出来的名字一一写下来的时候,苏流月走了开去,开始细细地查看起这个房间。 这个寝室不大,床脚处有一个梳妆台,床头处摆了一张长榻,长榻边还放着一个书柜,上面摆满了书籍。 这个房间是十分传统的格局,从大门进去后是小厅,小厅的左边是书房,右边是寝室。 一般这种已是附带书房的房间,都很少会在寝室里再安放一个书柜,钟姑娘的房间不仅有,上面还摆满了书籍,说明,她确实是个爱书之人。 然而,当苏流月的眼神在那个书柜上扫过的时候,她的视线顿时凝了凝。 却见这是个三层的书柜,不大,也就一个比较健壮的男人体型的宽度,第一层和第二层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 第三层的书也摆得很满,然而在最右边,却出现了一个空隙,因为其他书往右边压了下来,那个空隙呈现一个三角形的形状,本来一个书柜没摆满出现这样的空隙是很正常的,但跟第一层和第二层被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一点空隙的情况一对比,这第三层的三角形空隙多少就惹人注目了。 苏流月慢慢走了过去,细细一看,就发现这个柜子的书看着都已是十分老旧,或一看就知道,已是被翻过好多回了,不过,能被钟姑娘放到自己寝室里的书,定然都是她十分珍爱的书籍。 然而,第三层书柜靠近那个空隙的几本书,看着却比其他书籍要崭新上不少,苏流月没有急着把它们拿出来,而是先探了一个手指头进那个空隙里,四处抹了抹后,拿了出来垂眸去看。 霎时,她的眼睛微微一深。 那个空隙里,一点灰尘都没有。 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空隙,便是侍婢打扫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去清扫,里头一点灰尘都没有,说明,先前这里很可能不是空的! 她这才把旁边的几本书抽出来看了看,发现都是一些游记类的书,她看了一会儿,见路由那边已是询问得差不多了,转头看向春夏道:“春夏姑娘,这几本书,可是就是钟姑娘先前偷跑出去时买的?” 春夏一怔,走过来看了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又仿佛要哭了,“是,没错,虽然奴婢不识字,但这几本书奴婢还是认得的,那是姑娘这么久以来,终于能再次亲自挑选的书。 先前李二郎为了讨好姑娘,知道姑娘爱书,时常一箩筐书一箩筐书地叫人买进来,但姑娘都只是闲了时才会随便翻翻,只有姑娘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几十本书,和姑娘半个月前新买的这几本书,才是姑娘最为珍爱的!” 苏流月紧接着问:“那你可记得,你家姑娘当时买了几本书?” 春夏立刻道:“四本,奴婢亲自拿着去结账的,不可能有错!” 放在这个角落里看着比较新的书,确实有四本。 苏流月眼眸微转,又问:“那你可记得,这个书柜的第三层,先前可是摆满了?” “都摆满了的!奴婢昨天晚上才帮姑娘把她临睡前看的书放回到书柜上,不可能有错!” 然而,当苏流月当着她的面,把手上拿着的那四本游记一一放回到书柜上,重现了方才的缝隙时,她一下子傻眼了,“怎么……不可能!姑娘昨天看的书就是第三层的,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奴婢把书塞进去都要花费不少力气!” 苏流月心中已是有了结论,平静地道:“这里曾经有一本书,你家姑娘把它和新买的四本书放在一起,说明那本书很可能也是她新得的。 而那本书……不见了。” 顿了顿,又道:“而且,很可能是被凶犯拿走的。”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一脸怔然,冯大力忍不住道:“不是……凶犯为何要拿走钟姑娘的书啊!难不成这竟是个好学的凶犯?!” 苏流月没有理会冯大力,只是看着春夏,继续问:“你可记得,先前放在这里的是本什么样的书?”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这个凶犯属实奇葩!(一更) 春夏却苦着脸摇头,“奴婢从小到大就跟着姑娘认了几个大字,只够平日里生活用,哪里能看什么书啊! 而且放在这里的这本书,奴婢记得姑娘从没有让奴婢拿出来过,奴婢只在拿它旁边的游记时,隐约瞥见过它的封面。 那……那本书的封面是杏黄色的,书名写在左上角,是三个字的,奴婢只隐约记得,最后那个字是……己,自己的己!” 己? 众人一脸莫名。 包含己字的书名,也是忒少见了。 “不是己。” 苏流月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看向不远处负责记录的衙役,从他那里要来了纸笔,规规整整地在上面写了个记字,举起来给春夏看。 春夏立刻道:“就是这个字!就是这个字!奴婢虽然不认得这个字,但认得它有一边是自己的己!” 汉字这东西,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读自己认识的那一半,当真是古今通用的定律啊! 原来是记! 那含记这个字的书名,可就多了! 便是他们这些没多少学识的大老粗都知道,《xx记》这种书名,有可能是一个故事,也有可能是写景或者写物的!当今大儒古祭酒就写过一篇为人所称颂的《石头记》,表面上看写的是石头,实则抒发的是古祭酒对时间流逝世事变迁的感慨。 要从几千几万本“记”中找到这一本,也不容易啊! 见大伙儿都皱起了一张脸,路由不由得问:“可是……凶犯为什么要拿走这本书?莫非这本书,与他有关?” 苏流月肯定地点了点头,“凶犯会特意拿走这本书,只有两个可能,一,这本书有可能会泄露他的身份,二……这本书对他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春夏姑娘说,钟姑娘上回偷溜出去只买了四本书,这本书定然也是钟姑娘最近新得的,却不是她去买的四本书之一,很可能……这本书是凶犯给钟姑娘的!” 苏流月说着,再次转向春夏,“你说,李二郎平日里也会叫人买书给钟姑娘,这半个多月,他可有再送新的书过来?” 春夏连忙摇头,“没有……姑娘那回偷跑出去后,李二郎很生气,足足冷了姑娘快十天,又怎么可能会叫人送东西过来,一直到……到六天前,才再次来了这里,但那一回,姑娘跟他闹得不怎么愉快,李二郎没过半个时辰就气冲冲地走了。” 也正是因为李二郎这个态度,魏嬷嬷和芸豆对他们姑娘才越发敷衍,这回竟是连姑娘被人在房间里杀害了都没有察觉! 苏流月立刻道:“这个院子里,你和钟姑娘平日里都是不被允许离开的,就是说,能往里面送东西的只有魏嬷嬷、芸豆和李二郎,这本书如果不是他们三个送进来的,说明……” 她顿了顿,道:“凶犯很可能是半个多月前,遇见离开了这个院子的钟姑娘时,把书给她的。” 春夏一怔,下意识要反驳,嘴张了张,却想到了什么,呐呐道:“这……这不是没有可能……当初从清风书肆买完书后,那包书一直被姑娘亲自拿在手上,一直到姑娘失踪又被奴婢找到后,那包书都好好地被姑娘提着……” 那几本书被用油纸好好地包了起来,若那个凶犯是拆开了那包书,把一本新的书放进去再包起来,她自是不可能知道的! 回来后,又是姑娘自己把油纸拆开,把书收进书柜里的。 众人听得越发懵了,向来对书深恶痛绝的冯大力一脸痛苦地道:“这回的凶犯倒挺文雅的,竟然还能跟死者以书会友……” 苏流月闻言,突然抬眸看向他,道:“你可能说对了,在路都头跟我说第一个死者的情况时,我就产生了一个疑问——凶手一开始把死者的双手捆绑起来,从死者手上的伤痕能看出,还捆绑了不短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在做什么?” 众人一怔,不禁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他们倒从没有想过! 孙昭安试探着道:“按照以往的经验,通常这种把死者先控制起来不急着杀死他的凶犯,都是想先折磨死者一段时间……” “可是,咱们这个凶犯可没有折磨死者啊。” 苏流月微微扬了扬眉,道:“除了脖子上那个勒痕,和胸口上的致命伤,死者身上再没有任何伤痕,凶犯甚至没有玷污她们,还细心地帮她们穿上了大红色的嫁衣。 死者的婚服是凶犯带过来的,而且婚服的大小刚好贴合她们的身形,但……他带过来的鞋子却完全不合死者的脚,说明,凶犯是近距离跟死者接触过,但他们间的关系并不亲近,至少没有亲近到可以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脚的程度。” 大庆民风虽然开放,但女子的一些私密部位也是不能随便给外男看的,其中就包括脚。 “而钟姑娘,甚至很可能只和凶犯有过一次接触。 这说明了什么?” 苏流月顿了顿,沉声道:“说明凶犯能只凭眼睛就精准测量女子的体型,他平时从事的,很可能是裁缝、成衣店店主或与衣服缝制相关联的工作。 而从他很可能识文断字来看,他家里条件应该不差,更可能是后面的两种情况。 这样的凶犯,定然对各种衣裳十分熟悉,他用来给两个死者穿上喜服的时间应该不长,除了穿喜服外,他定然……还曾经对两个死者做过什么!” 冯大力眉头紧皱道:“凶犯没有殴打虐待死者,也没有玷污她们,他还能对这两个死者做什么?” 想到苏三姑娘方才说,他随口说的“以书会友”很可能蒙对了,他眼眸微睁,一脸不可思议地道:“这家伙,不会是在跟两个死者讨论书里面的内容吧!” 这个凶犯……也属实奇葩! 冯大力越说,越似乎找到了某种感觉,轻吸一口气道:“说起来,那个凶犯在把刀子插进死者的胸口前,还狠狠勒过她们的脖子,但两个死者不是被勒死的,就是说凶犯在千钧一发之际,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把手收了回去,也说明,用手把死者勒死并不是凶犯想把她们杀死的方式,很可能只是一时失控。 他会突然这般失控,不会也是因为……这以书会友的过程,不太顺利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他的控诉(二更) 冯大力虽然不是那些满肚子之乎者也的文人墨客,但也知道,越是有学识的人,对文字就越较真,那些交流交流着学术突然就打了起来的文人可不要太多! 他以前甚至跟过一个文人在诗会上跟人起了口角,失手把人杀死的案子! 他越想越觉得情况就是如此,不禁满脸期待地看向苏流月。 苏流月忍不住轻笑一声,道:“你的想法很好,但……如果凶犯只是单纯想找人讨论一本书上的内容,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帮死者穿上嫁衣呢?而且,他又为何专找这样生活凄苦的年轻女子? 再说了,钟姑娘识文断字,是因为她原本出自大户人家,自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但一般人家,别说女孩儿了,便连男孩儿也不一定有机会认字。 上一个案子里死去的梅娘子,认得的字很可能就不多……” 苏流月的话刚说完,路由就连忙道:“这件事确实!我去查看梅娘子的房间时,发现里面有梅娘子写的几本账簿,里面有很多错字,甚至那些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看着着实不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要想跟人以书会友的前提是,对方也必须是个有识之士吧! 冯大力顿时又懵了,“那……那凶犯在杀死那两个死者前,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总不会是跟她们谈人生理想吧?” “谁说没可能?” 苏流月又一扬眉,突然问:“你们觉得,凶犯为何要给两个死者穿上嫁衣?” 死者身上的大红嫁衣,可以说是这个案子最显着的特点了,京兆府里的人早已是讨论过好几轮了,这会儿都七嘴八舌地道:“这是想配冥婚?” “也有可能是凶犯自己见色起意,想让死者嫁给他呢!毕竟这两个死者长得都很不错,更别提钟姑娘了。” “你疯了?这两个死者,一个已是嫁做人妇,孩子都有俩了,一个……身世复杂,还被李二郎监视得牢牢的,便是她们愿意嫁给他,也做不到啊!” “就算凶犯真的……特别缺爱吧,人家不愿意,正常人都会知难而退吧,他倒好,直接把人杀了!” 苏流月听他们讨论到这里,淡淡一笑,微微扬高声音道:“好了,大家的想法我清楚了。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但共同点是——大家都觉得凶犯这么做,跟男婚女嫁有关。 嫁衣是个太过典型的特征,这也昭示着,凶犯大费周章给她们定制了一套嫁衣,又在杀死她们前帮她们穿上,这些行为定都是寄托了凶犯某种男女之间的情感。 除此之外,凶犯杀死死者的方式,也引人深思。” 苏流月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到了躺在床上的钟姑娘身边,悬空在插在她身上的刀子处圈了圈,道:“就像冯大力所说,凶犯宁愿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也要坚持用把刀子插进死者胸口这种方式杀人。 而那把刀子正正好插进去的地方是——死者的心。” 这把刀子直接刺穿了死者的心脏,死者几乎是立刻死亡的。 这样的杀人方式,干脆利落,死者甚至不会有太多的痛苦。 这进一步说明,凶犯并没想折磨死者。 他坚持用这种方式杀人,是有另一种诉求。 苏流月抿了抿唇,道:“心可以指代一个人的情感或意识,凶犯这么做,是在控诉死者没有心。 死者、或者说凶犯寄托在了死者身上的那个人,很可能曾经对他造成过什么伤害,或是抛弃过他,或是践踏过他的感情。 这个案子,我认为是情杀。” 众人一怔。 但因为死者身上的大红喜服,很多人先前也这样想过,只是都不敢随便下论断罢了。 孙昭安不禁砸了咂嘴,道:“如果按照苏三姑娘的说法,凶犯在杀死两个死者之前,也许真的在跟她们沟通感情,他把她们当成了曾经伤害过他的那个女子,把对那个女子的愤怒和质问都发泄在了她们身上。 但……对于两个死者来说,她们定然很懵,甚至完全无法理解凶犯的痛苦。”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凶犯后面会失控勒她们的脖子,甚至差点把她们勒死。 苏流月点了点头,突然道:“总结来说就是,凶犯犯下这一系列案子是因为他曾经遭受过的情伤,从他寻找的受害者类型来看,他的年龄不会很大,很可能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家里开了一家成衣铺子,或者从事跟衣服缝制相关的工作。 从钟姑娘的情况来看,她是主动让凶犯进她房间的,不管她对凶犯是什么感情,都说明凶犯是个十分容易取得别人信任的人,因此,他看起来很可能一表人才,性格温和细心,具有很强的迷惑性。 梅娘子的情况,我虽然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但几乎天天都去包子铺帮忙的梅娘子在那天突然说身子不舒适要回家,家里更是刚好除了一个一岁多的幼儿,再没有旁人,我认为,这很可能也不是巧合。” “你的意思是……” 路由道:“梅娘子也事先知道凶犯会来他们家?” “从钟姑娘的情况倒推,确实有这个可能,从凶犯能做出梅娘子合身的嫁衣来看,他们之前也定然有过接触。” 苏流月淡声道:“而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是——凶犯到底是在哪里接触到这两个受害者的?或者说,凶犯平日里是如何寻找符合自己要求的受害者的?” 这样典型的连环杀人犯,通常都会有自己的一套寻找受害者的法子。 若是能找出那个法子,就离找到那个凶犯不远了! “钟姑娘定然是在半个多月前偷跑出去时遇到凶犯的,但钟姑娘失踪那半个时辰,暂时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路由连忙道:“但知道梅娘子行踪的人比较多,我觉得可以从梅娘子入手!而钟姑娘那天虽然一直带着幂篱,但这样的打扮本身就很惹人注目,我觉得也可以派人去钟姑娘半个多月前去过的那些地方,看有没有人曾经在她失踪的半个时辰见过她!” 苏流月赞许地点了点头,道:“顺便,也要找人查查被凶犯拿走的那本书,春夏姑娘见过那本书,她可以帮忙一起找。” “对!” 原本一团乱的案子似乎一下子就有了侦查的方向,路由不禁双眸发亮,感觉全身的干劲都起来了,连忙跑了出去,安排人去做事。 一旁的春夏怔怔然地看着仿佛沙场大将一般挥斥方遒的苏流月,头一次知道,这天底下竟还有这般聪慧的女子! 她原本以为他们姑娘已是足够聪慧了……不,这个苏三姑娘和他们姑娘都很聪慧,只是聪慧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若是……若是他们姑娘没有经历那一场祸事,若是也有能让他们姑娘展示自身才华的地方,他们姑娘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春夏想到这里,眼睛鼻子不由得又酸了起来。 苏流月暗暗地看了春夏一眼,暗叹一声。 对于钟姑娘的遭遇,她也很遗憾,只是,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人生困境问题了,而是涉及到了政治斗争。 若换了是她处在钟姑娘的位置,可能还做不到像钟姑娘那般坚强。 苏流月就是怀着这种淡淡的黯然和无奈,走出了这个稍显压抑的院子。 还没走出大门口呢,她的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陪未婚妻的时间(一更) 站在门口的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绣云雷纹大袖襕衫,难得不是穿着便于活动的窄袖袍服,却是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斯文俊逸。 苏流月出来的时候,他正在和守在门口的衙役说话,突然却像感应到了什么,转头,一双凤眸直直地看向苏流月,眼里的淡漠在见到她时,似乎瞬间退去了不少。 苏流月有些意外,顿了顿后,便再次迈动脚步,走到他身边问:“殿下怎么来了?” 看他今天的装扮,他应该没去军营,他不去军营的时候,不是在京兆府,便是在东宫办公。 周云克垂眸看着面前的女子,道:“我方才在东宫处理一些事务,突然听闻手底下的人来报,钟老将军的小女儿出事了。” 钟老将军,便是钟家曾经的家主。 方才的钟姑娘,便是钟老将军的老来女。 钟家虽然与他们顽强抵抗到了最后,但钟家在前朝将士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所以最后,他们没有落得像前朝外戚卢家一样被灭九族的下场,虽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荣光,但好歹还留着一条命。 大庆的军队中收编了不少前朝的将士,这个案子一旦传出去,势必会引起不少的动荡。 想到钟姑娘,苏流月的眼眸微微一冷,忽地,转头看向自从周云克来了后,便像两只鹧鸪一般缩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李二郎夫妇,冷笑一声,径直走到李恒易面前,淡声道:“李二郎,我有几个关于这个案子的问题要问你。” 李恒易的心微微一缩,偷偷摸摸地瞥了周云克一眼,道:“苏三姑娘请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反正,这些天他压根没有踏足过这个院子。 他们总不会觉得,是他杀死了钟思甜。 “很好。” 苏流月淡声道:“我听钟姑娘身边的侍婢说,半个多月前,钟姑娘曾偷跑出去了一回,那之后李二郎发了很大的脾气,还将近十天没再搭理过钟姑娘。 六天前,李二郎才再度踏进了这个院子,却跟钟姑娘闹得十分不愉快,往日,李二郎总要待上大半天、甚至好几回一度待到了月上中天、再晚就要引人怀疑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回,却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苏流月的话一开始听的时候还好,越到后头,李恒易越是傻眼。 不是,她问话归问话,没必要把他和钟思甜相处的细节说得那么清楚吧! 果然,苏流月话没说完,他就感觉身旁射来一道无比怨恨隐忍的视线。 听到苏流月的话,慕容莺立刻想起了先前,自己这个夫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借口衙门事情多或要和兄弟出去喝酒,很晚才会回来,有时候甚至她都睡下了,他才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 她先前多傻啊!满心以为这个男人既然已是许诺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又这么多年一个女人都没往后院里带,就无比甜蜜地以为他绝不会背叛自己!却谁料,她对他无比信任地在房间里等他回来时,这个男人正和另一个女人在厮混! 见面前的男人满脑门虚汗,都不敢看自己的发妻了,苏流月扯了扯嘴角,终于问出了问题,“六天前你来这个院子的时候,到底和钟姑娘发生了什么?你和钟姑娘这段时间频频发生矛盾,可是因此,一时心里不畅……” 眼见着苏流月就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李恒易再顾不上其他,连忙道:“苏三姑娘,冤枉啊!我……我和思思……钟姑娘是发生了一些矛盾,但我不至于因此杀了她啊!” “那你说说,六天前,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快就负气离开?” “这……这跟这个案子有关吗?那是我的私事……” “李二郎。” 苏流月冷冷一笑,厉声道:“你如今可也是嫌犯之一,你确定要向我们瞒着这件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二郎再这样下去,我不介意把你请回京兆府慢慢审!” 看这女人的表情,她是来真的! 李二郎从没查过案子,自是不知道京兆府也不是能随便把人抓回去的,除非那人确实有十分大的嫌疑! 他一下子被唬住了,不自觉地又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苏流月身后的周云克,有些崩溃地道:“我……我说!那天,我……我去了姓钟那女人的房间后,就……就想抱她上床,她却百般不情愿,还借口自己来了葵水!我……我和她在一起了那么久,她当我不知道她的葵水早就过去了!这女人就是不愿意服侍我,故意骗我的! 这种情况,我自然生气!明明先前做错事的人是她,她一点也没有反省便算了,我主动给了她台阶下,她还那般拿乔,她以为自己是谁……” 然而,李恒易话没说话,一旁的慕容莺便已是听不下去了,忽然带着哭腔厉喝一声“李恒易!”,连周云克在场也顾不上了,直接伸出十指就去抓李恒易。 李恒易虽然一直警惕着慕容莺,但又哪里想到,她竟然敢在太子在时这般发疯,一不小心脸上就被她抓了好几道口子,顿时也火了,“慕容莺!你给我收敛一些!这是你可以发疯的场合吗……” “你这混账!自己做错事辜负了我和孩子们,你还有理了!” 一旁眼睁睁看着夫妻俩扭打到了一起的苏流月脸上没有一丝意外,淡淡地看了一会儿,便道:“我的问题问完了,李二郎请自便。” 说完,便转身离开。 周云克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恒易一眼,“先前,孤时常听李尚书称赞李二郎年少沉稳,却原来,是如此沉稳法。” 说完,没再看李恒易一脸惊骇慌张的表情,快走几步跟上了苏流月。 见苏流月正朝着自己坐过来的马车走去,周云克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苏流月的手。 这一回,他没有再隔着衣袖握着她的手腕,而是直接抓住了她的手,五指十分自然地与她紧紧交握,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低声道:“你去哪里?我送你。” 苏流月有些怔然,不自觉地垂眸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点了点头道:“我想去第一个死者的住处看看。” 虽然第一个案子已是发生了八天,案发现场早已是被清理过了,苏流月还是想亲自去看看。 “好。” 周云克道:“我陪你去。” 苏流月不禁有些纳罕地看着他,“殿下不是很忙?” “是很忙,但不至于连陪一下未婚妻的时间都没有。” 周云克轻笑一声,随即,脸色变得微微肃然,“何况,这个案子涉及到了前朝的钟家,我也有些在意。”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不会让你赌输(二更) 钟家的情况,苏流月在过来前已是听路由说过了。 她抬眸看了周云克一眼,没再拒绝他,“好,那就劳烦殿下了。” 两人上了周云克的马车后,周云克见苏流月只是看着窗外,没有说话,脸色微微发沉,很快就想到了是因为什么,轻声道:“你可是同情钟姑娘?” 苏流月微愣,终于转头看向周云克,点了点头,“是有点,虽说钟家……做了错误的选择,但做选择的并不是钟姑娘本人,钟姑娘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钟姑娘曾经说,她想亲眼看看大庆的朝廷是不是真的比大燕的好,是不是真的能给到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也许当初,她不一定赞同钟家的选择。” 只是,活在这个家族高于个人的时代,她的命运无可避免地与家族捆绑在了一起。 大厦倾覆,她作为其中的一根木桩,也无法避免。 周云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落得如钟姑娘一样的下场。” 苏流月微愣,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虽说她以后的命运也与他捆绑在了一起,但她又没有在担心这个。 “就是突然想说。” 周云克嘴角微扬,“你就当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流月,我不会让你赌输。” 苏流月不由得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会儿才察觉,他是在很认真地说这番话。 好一会儿,她才撇了撇嘴,转头看向窗外,“殿下请放心,我也不是钟姑娘,便是殿下输了,我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她可没有古人那种要和自己的家族共存亡的想法。 被泼了一盆冷水,周云克也不气馁,只淡淡一笑。 “而且……” 对面的女子却突然又把头转了回来,一脸认真地道:“我和殿下以后既然是夫妻了,我也会尽我所能,不让殿下沦落到输的下场。” 周云克微微扬眉,半响,有些无奈地笑了。 一般女子听到男子给她这样的承诺,不说娇羞,多少也会有些动容吧。 她倒好,一副以后会与他共进退的表情。 然而,她这样的回应,却比别的任何回应,都更要让他心动。 他的手心不由得微微发热,心底仿佛长了一丛丛的杂草,瘙痒难耐,忍不住便想去碰触对面的人。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停了。 第一个死者梅娘子的家到了。 梅娘子是死在自己家的寝室里的,正如苏流月所料,案发现场早已是被打扫干净了,这会儿走进去,一点儿也看不出里面曾经死了一个人。 梅娘子的夫君今儿没去包子铺,一脸隐忍的不耐烦跟在苏流月身后,苏流月问什么,便敷衍地答上一两句。 看他的模样,别说伤心了,他甚至一点找到杀害了自己妻的凶手的欲望都没有。 苏流月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梅娘子遇害前,身边可曾出现过什么书籍?” “书?” 男人一脸嘲讽道:“那婆娘能认的字十个手指头能数出来,她能看什么书?便连跟我吵架也骂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实在无趣得很!” 苏流月眉头紧皱,冷声道:“她好歹是你的妻,你……” 苏流月这话却一下子刺激了男人,男人突然激动道:“那婆娘算我哪门子的妻!她先前甚至想拉我去见官!呵,我哪一次打她不是她自作自受!就是我把她打死了也是她自己活该……”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到一旁有一道让人心颤的视线落到他身上,男人下意识地转头,就见到一直跟在那个女子身旁的高大男人此时正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能把他剔骨削肉一般。 他顿时浑身僵硬,暗暗地吞了口唾沫,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苏流月淡淡地看了那个怂货一眼,懒得再跟他说什么,朝周云克道了句“走了”,便往门口走去。 接下来,她能做的事情就不多了,要先等等看路由他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周云克今日似乎很闲,离开了梅娘子他们家后,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向苏流月淡淡一笑,“接下来还要去哪?” 苏流月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先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家伙这么粘人? “去满一芳吧,昨儿他们突然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估计还在发懵呢。” 她今天,本来就打算去满一芳一趟的。 周云克顿时从善如流地道:“好,走罢。” 看到苏流月又忍不住看过来的眼神,他淡淡一笑,“送你去了满一芳,我就离开。” 他其实今天有一堆事情要做,不止今天,他几乎每天都不得空。 但面前的女子对他明显还没有一点男女之情,他虽然向来有耐心,但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做得还不够? 苏流月虽然很想说,他不用特意送她,但想想他们如今的关系,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马车很快到了满一芳,苏流月见满一芳那边又像往常一般排起了长队,便让马车在离满一芳稍远的地方停了,跟周云克告辞后,便下了马车。 周云克看了她头也不回的背影一会儿,暗暗压了压心里头的窒闷,淡声道:“回宫。” 另一边,苏流月正往满一芳走去,然而还没到门口,就见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忽地停在了满一芳门前,从马车里,走出了两个身着锦衣满身贵气的身影,两人一男一女,看着都十分年轻。 那个男子下了马车刚刚站定,就突然一抬手,咬牙道:“给小爷把这里拆了!” 话音一落,他身后站着的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立刻应了一声,气势汹汹地朝满一芳走去。 在满一芳门前排队的一众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好些人已是无比惊恐地快步离开。 苏流月心头猛地一沉,快步走上前,挡在了那群男人面前,眉头紧皱道:“你们想做什么!谁给你们的权利随意处置别人的店!” 这般正面一看,苏流月才发现那个年轻男子长得很是白净秀气,脸上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嚣张跋扈,见到突然出现的苏流月,他不过怔然了片刻,便冷笑道:“你就是那个苏流月?这家店的东家?小爷可是文渊侯世子!你这家店做了什么龌龊事,小爷不想细说,给我拆!” 文渊侯? 苏流月立刻想起了,文渊侯可不就是当朝皇后的娘家——陈家的爵位嘛! 难怪她刚才就觉得那华服女子有些眼熟,那不是她先前在周云克的军营前见过的那位珍宁郡主么! 她霎时明白了什么,见那群男人又要走向前来,沉声道:“住手!大庆有大庆的律法,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要按照律法做事!何况,你压根给不出一个这般对我的满一芳的理由!” 见这女人不依不饶的,陈佑宇暗暗咬了咬牙道:“本世子昨天吃了在你这里买的糕点,吃坏了肚子,这个理由够了吧!给我滚开!否则本世子连你一起揍了!” 苏流月却依然毫不畏惧地站在那里,冷笑道:“这可真是稀奇事,自我的满一芳重新开业以来,从没有出过吃坏别人肚子的事情!来讹诈的小人倒是不少!陈世子既然说,你昨天吃了我这里买的糕点搞坏了肚子,那请世子详细说说,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吃了我们家的什么糕点,同一时间,除了我们家的糕点,你可还有吃任何东西!” 这一连串问题顿时把陈佑宇砸晕了。 他压根没吃过她家什么糕点!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搞破坏泄愤罢了,便是临时编,又如何能编出那么多事情来! 他脸色霎时说不出的难看,“你要本世子说本世子就要说?何况,你倒是很大的口气,你就知道,你们家的糕点从没有吃坏过人!” 苏流月似笑非笑地道:“我自己的店,难不成世子比我还清楚?世子不相信的话,可没人拦着世子去好好查上一番。” 谁要花时间查这种无聊的事! 她当他是傻子不成! 陈佑宇被气得嗓子一噎,“你……”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几分冷意的女声,“我昨天也吃了苏三姑娘家的糕点,而且每种糕点我都买了,但一点事也没有,陈世子只怕是搞错了,你的肚子突然出了毛病,是因为别的原因吧!” 第二百章 苏三姑娘的美名 一边说,陈诗雅怨毒的视线一边射向了苏流月。 苏流月要被气笑了,他们自己无理取闹寻滋闹事在先,这会儿,倒都成了她的错了。 还把沈三姑娘也拉了进来。 她看着陈诗雅,冷声道:“我和沈三姑娘不过是提议,若陈世子真有什么冤屈,不该动用私刑,应当去京兆府报案走正规流程,这些话,哪一句说错了?” 陈诗雅霎时被噎了噎。 古祭酒这时候,又哈哈一笑,撸了撸胡须,眼神却肃然庄重道:“苏三姑娘和沈三姑娘说的,一点也没错,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若天底下所有人都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动用私刑,这个天下要乱成什么样子? 以陈世子和珍宁郡主的身份,更该牢记这一点才对。” 陈诗雅被他们说得毫无反驳之力,却又哪里甘心,咬了咬唇一脸哀求地看向周云克,“表哥,我……我承认,我和佑宇这回做错了,但我们不过是无心之失,你可是我们的表哥,总不能帮着这些外人这般欺辱我们罢!” 周云克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一双凤眸毫无温度地看着她,忽地冷笑一声,道:“正因为我是你们表哥,方才我才有让风扬动手的资格。 如果你们还不清楚你们方才错得有多离谱,我不介意替你们父母好好教导教导你们。 在此之前,风扬!” 风扬立刻应了一声,“是!” “把陈世子带回京兆府,以诽谤罪论处。” 这下子,便连风扬也有些讶然了。 诽谤罪,又称“妖言惑众”,这罪名可大可小,情节不严重的,一般罚钱关上几天了事,情节严重或动摇到国家根本的,甚至会牵连九族! 陈佑宇和陈诗雅顿时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周云克,陈佑宇甚至白着一张脸就要往周云克那边爬,“表哥,我……” 然而,风扬也算反应快,立刻叫了几个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了陈佑宇,顺便驾轻就熟地掏出了一块布揉成团,塞住了他的嘴。 陈诗雅见状,吓得脸都白了。 她哪里看不出,表哥动真格了。 表哥虽然先前就对他们爱答不理,但从不会这般过分地对待他们!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惹了那个苏流月吗? 苏流月看着陈佑宇被快速带离,才收回了视线,看向身边的男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刚离开没多久,风起便追上了我,说你这边出事了。” 周云克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周围好几个认出了他满脸拘谨的人,淡淡一笑道:“如今在外头,我也不想过于高调,大家随意便是。 方才,我表弟出言不逊,这件事,我定不会徇私,定会依法严惩。” 围观的百姓虽然都猜到周云克身份不一般,但没几个人能猜到他是当朝太子。 方才站出来的,多是从前朝延续至今的官宦人家,听了周云克的话,多少都有些动容。 说实话,从大庆建国开始,前朝权贵和新朝权贵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微妙,前朝权贵到底曾经效忠过前朝的朝廷,不管他们现在表现得对新朝朝廷多么忠诚,心里终是会有些不踏实,行事态度都会更小心翼翼一些。 而不管是从气焰上还是势头上,新朝的权贵都远超他们,圣上也更愿意重用一开始就跟随他打天下的臣子,以至于,新朝的权贵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瞧不上这些前朝权贵的。 长喜长公主先前举办的赏荷宴,目的之一就是缓解这两个群体之间那微妙的矛盾。 只是,还从没有人如方才的陈世子一般,那般直接地说出了自己对前朝权贵的不屑,这些话听在本就心里憋了股气的前朝权贵耳里,着实无比刺耳。 因此,如今见周云克表明了态度,别说其他人了,便连古祭酒也忍不住无比感慨,走前一步向周云克深深作了个揖,道:“咱们能拥有如此深明大义、心有丘壑的殿下,是我们的福气。” 原本有几个人心里还有些芥蒂,然而见古祭酒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着,古祭酒看向苏流月,笑道:“说起来,先前老夫听闻殿下要迎娶苏郎中之女,着实是惊讶了许久,后来又听闻,苏郎中之女竟还有非凡的破案才能,更是奇怪竟从没听说过苏三姑娘的大名,只怕是苏三姑娘先前藏拙了。 不过,若苏三姑娘早有美名,只怕求娶的人早就踏破苏家的门槛了。” 苏流月看向古祭酒,心里微动。 他明面上说的是她和周云克的婚事,实则处处点出了她也是出自前朝官宦人家这件事。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周围人的脸色更是松弛了,甚至纷纷走上前来祝贺苏流月和周云克。 周云克暗中握住了苏流月的手,含笑一一受了他们的祝福,最后,为免影响太大,他径直拉着苏流月上了他的马车。 苏流月在马车上坐稳后,忍不住道:“真不愧是古祭酒,三言两语就安抚了众人的心。” 周云克却懒得再说外头那些人和事,阴沉着一张脸道:“这回,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放心,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 方才,他虽然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苏流月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底深处的阴沉。 对于他母亲的娘家,他似乎没什么感情,甚至,有些厌恶。 她想起先前听来的八卦,说陈家原本只是北地的富商,因为周家做了皇族,才摆脱了商人的身份,这会儿还有了爵位。 而当时作为北庭大都护的周啸坤会迎娶一个商人之女,只怕不是因为什么情爱,而是……为了陈家的银钱。 苏流月虽然并不清楚周云克和陈家间的事情,但想了想,还是道:“好,你放心,他们也没能占到我什么便宜。” 见周云克看了过来,她颇有些倨傲地扬了扬眉眼,“以你表弟表妹的头脑,也就能欺负欺负老实人了。” 她明明在说他表弟表妹的坏话,周云克却丝毫不介意,反而忍不住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低笑了。 苏流月上周云克的马车只是权宜之计,想暂且避一避那些围上来的官宦人家。 和周云克转悠了一会儿后,她便让周云克把她送回了满一芳。 她原本以为方才那些人已是都离开了,谁曾想,她刚下马车,就见到正冷着一张脸站在满一芳大门旁的沈芙,和一脸无措地站在沈芙旁边,不时转头看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魏无言。 苏流月顿了顿,正犹豫要不要走过去,沈芙就发现了她,一张脸顿时仿佛春风拂过,扬起一个灿烂又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快步跑到她面前有些紧张地道:“苏三姑娘,你……你回来了,我还担心,你今儿不会回来了。” 苏流月看着她那微红的艳丽脸颊,眨了眨眼,终于察觉到,这姑娘是冲着她来的,道:“沈三姑娘找我有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来清理门户(一更) 苏流月微怔,转头一看,有些讶然。 却见一个身着霜色华衣、外披浅橘色纱衣的美艳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旁,正脸色不善地看着不远处的陈佑宇一众人。 这女子还算是个熟人,竟是先前在娼妓谋杀案中差点被杀害了的沈家三姑娘——沈芙! 那回,苏流月和京兆府的人及时赶到,把她从凶犯手中救了下来。 那之后,她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京兆府的人帮她隐瞒了所有事情,除了那天涉及到了案子中的人,再没有人知晓她曾和一个残忍杀害了好几个女子的外男幽会,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心里定是会产生不小的阴影。 似乎察觉到了苏流月的视线,沈芙暗暗地咬了咬唇,脸上掠过一抹窘迫,却还是紧紧地看着陈佑宇,道:“昨天,吃了糕点的人不止我,还有我家里的许多人,我们不但一点事都没有,还都觉得苏三姑娘家的糕点味道很好,因此,我今天才会再次过来购买!” 紧跟在她身旁的也是一个熟人,沈芙的未婚夫——魏家二郎魏无言。 他一直在偷偷地看苏流月,但没说什么。 陈佑宇没想到竟还会有人敢出来跟他作对,脸色微微涨红道:“你是谁?你的意思是本世子在骗人了?!你没有吃坏肚子,本世子吃坏了不行?” 沈芙自小就受欢迎,各种男人见过不少,这种嚣张跋扈又仗势欺人的更是没少见,顿时冷笑一声,走前一把抬了抬下巴道:“我父亲乃是当朝龙虎大将军、平西侯沈腾跃,我是沈家的嫡出三姑娘,这身份,足够跟高高在上的陈世子说话了吧? 方才苏三姑娘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陈世子昨天当真吃坏了肚子,并坚定地认为这件事跟苏三姑娘店里的糕点有关,也不是你随意到别人店里搞破坏的理由!陈世子该去的,是京兆府!” 陈佑宇闻言,脸色快速地掠过一抹讥讽,嗤笑一声道:“我还道是谁,却原来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一群窝囊废、墙头草……” 他话音未落,周围的气氛便明显地起了变化。 好些人突然就走了出来,表情隐忍地瞪着陈佑宇,“原本这件事,我等并不想插手,但陈世子这般说,可就太过分了!” “沈将军是前朝的将军没错,但前朝后期昏庸无能,沈将军以及前朝许多有识之士,都是看清了前朝的真面目,希望还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才毅然决然投奔了圣上!我们对圣上的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没错,而且当初前朝宫里的皇族以及一众余孽想跑,正是沈将军当机立断,召集人手把整个皇宫包围了起来,才阻断了他们逃跑的步伐,等到了圣上带兵进入京城!” 却见走出来的,大多都是些身着锦衣、看着便气度不凡的男女。 满一芳的名气逐渐起来后,除了普通百姓,也有许多官宦人家慕名而来。 这些排队的人里,有那么一两个前朝过来的臣子或其家眷,再正常不过了。 一直没说话的魏无言甚至一脸讶异地看着方才说话的一个身着白色襕衫、两鬓已是发白的高瘦老者,“古祭酒!您……您怎么也在这里!” 原本见到这么多人出来反驳他脸色不善的陈佑宇闻言,脸色更是难看了。 那个老者转头,朝魏无言淡淡一笑道:“人老喽,家里人管束得严,平日里想吃点甜食都难,好不容易瞒着他们偷跑出来,想尝尝最近风靡全京城的麻薯和脆皮小蛋糕,却哪里会想到,竟是遇见了这样一件事。” 说着,他看了看苏流月,走上前给苏流月作了个揖,道:“姑娘就是苏三姑娘吧?久闻苏三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苏流月连忙避让了开去,给古祭酒行了个礼道:“古祭酒乃是世间闻名的大儒,亦是受人尊敬的长辈,该是小女给古祭酒行礼才是。” 古祭酒站直了身子,看着她哈哈一笑,也没和她争论这个问题,道:“方才真是不好意思了,老夫是偷跑出来的,本不想随随便便地泄露身份。 只是,听到一些对我朝不利的言论,老夫却是再也无法做缩头乌龟了。” 说着,眼中的温和已是演变成了严肃凛然,转头看向一脸暗沉的陈佑宇,淡声道:“陈世子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儿,也代表着陈家的态度,一举一动更是要谨言慎行才对。” 陈佑宇猛地瞪了瞪眼眸,他哪一句话说错了! 那些前朝的墙头草,话说得好听,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保全自家! 按他的说法,姑父登上皇位后就该把这些墙头草通通杀了!把朝廷上的人都换成他们的人才对! 他暗暗咬了咬牙,眼见着又要喷粪,一个黑色身影却突然彷如一阵风般席卷而来,狠狠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把他直接打翻在了地上。 众人一下子都懵了。 一直没说话的珍宁郡主更是尖叫一声。 陈佑宇倏然回过神来,捂着一下子肿得老高的脸颊一脸震惊地朝打他的人瞪去,“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打本世子……” 然而,他话没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个仿佛夹杂着冰渣的悦耳嗓音,“风扬,继续打!这等脑子不清楚的混账,打死了刚好清理门户!” 苏流月猛地回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的俊挺男人。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陈佑宇身上的气焰就像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冰水,霎时烟消云散,一双眼睛仿佛快要瞪出来一般看着周云克,“表……表哥?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明明打听过,表哥今日一直待在东宫,才过来的! 周云克却没有搭理他,忽地厉声道:“风扬,还不动手?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风扬连忙应了一声,“是!” 一边说,一边紧了紧拳头,就大步朝还躺在地上的陈佑宇而去。 只是,没走两步,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就猛地挡在了他面前,珍宁郡主陈诗雅一脸慌张愤怒地大声道:“不许!表哥,你凭什么打佑宇!明明……明明一切都是那两个女人的错!佑宇也不过是被她们气到了,才会说错话!” 第二百章 苏三姑娘的美名(二更) 一边说,陈诗雅怨毒的视线一边射向了苏流月。 苏流月要被气笑了,他们自己无理取闹寻滋闹事在先,这会儿,倒都成了她的错了。 还把沈三姑娘也拉了进来。 她看着陈诗雅,冷声道:“我和沈三姑娘不过是提议,若陈世子真有什么冤屈,不该动用私刑,应当去京兆府报案走正规流程,这些话,哪一句说错了?” 陈诗雅霎时被噎了噎。 古祭酒这时候,又哈哈一笑,撸了撸胡须,眼神却肃然庄重道:“苏三姑娘和沈三姑娘说的,一点也没错,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若天底下所有人都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动用私刑,这个天下要乱成什么样子? 以陈世子和珍宁郡主的身份,更该牢记这一点才对。” 陈诗雅被他们说得毫无反驳之力,却又哪里甘心,咬了咬唇一脸哀求地看向周云克,“表哥,我……我承认,我和佑宇这回做错了,但我们不过是无心之失,你可是我们的表哥,总不能帮着这些外人这般欺辱我们罢!” 周云克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一双凤眸毫无温度地看着她,忽地冷笑一声,道:“正因为我是你们表哥,方才我才有让风扬动手的资格。 如果你们还不清楚你们方才错得有多离谱,我不介意替你们父母好好教导教导你们。 在此之前,风扬!” 风扬立刻应了一声,“是!” “把陈世子带回京兆府,以诽谤罪论处。” 这下子,便连风扬也有些讶然了。 诽谤罪,又称“妖言惑众”,这罪名可大可小,情节不严重的,一般罚钱关上几天了事,情节严重或动摇到国家根本的,甚至会牵连九族! 陈佑宇和陈诗雅顿时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周云克,陈佑宇甚至白着一张脸就要往周云克那边爬,“表哥,我……” 然而,风扬也算反应快,立刻叫了几个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了陈佑宇,顺便驾轻就熟地掏出了一块布揉成团,塞住了他的嘴。 陈诗雅见状,吓得脸都白了。 她哪里看不出,表哥动真格了。 表哥虽然先前就对他们爱答不理,但从不会这般过分地对待他们!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惹了那个苏流月吗? 苏流月看着陈佑宇被快速带离,才收回了视线,看向身边的男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刚离开没多久,风起便追上了我,说你这边出事了。” 周云克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周围好几个认出了他满脸拘谨的人,淡淡一笑道:“如今在外头,我也不想过于高调,大家随意便是。 方才,我表弟出言不逊,这件事,我定不会徇私,定会依法严惩。” 围观的百姓虽然都猜到周云克身份不一般,但没几个人能猜到他是当朝太子。 方才站出来的,多是从前朝延续至今的官宦人家,听了周云克的话,多少都有些动容。 说实话,从大庆建国开始,前朝权贵和新朝权贵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微妙,前朝权贵到底曾经效忠过前朝的朝廷,不管他们现在表现得对新朝朝廷多么忠诚,心里终是会有些不踏实,行事态度都会更小心翼翼一些。 而不管是从气焰上还是势头上,新朝的权贵都远超他们,圣上也更愿意重用一开始就跟随他打天下的臣子,以至于,新朝的权贵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瞧不上这些前朝权贵的。 长喜长公主先前举办的赏荷宴,目的之一就是缓解这两个群体之间那微妙的矛盾。 只是,还从没有人如方才的陈世子一般,那般直接地说出了自己对前朝权贵的不屑,这些话听在本就心里憋了股气的前朝权贵耳里,着实无比刺耳。 因此,如今见周云克表明了态度,别说其他人了,便连古祭酒也忍不住无比感慨,走前一步向周云克深深作了个揖,道:“咱们能拥有如此深明大义、心有丘壑的殿下,是我们的福气。” 原本有几个人心里还有些芥蒂,然而见古祭酒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着,古祭酒看向苏流月,笑道:“说起来,先前老夫听闻殿下要迎娶苏郎中之女,着实是惊讶了许久,后来又听闻,苏郎中之女竟还有非凡的破案才能,更是奇怪竟从没听说过苏三姑娘的大名,只怕是苏三姑娘先前藏拙了。 不过,若苏三姑娘早有美名,只怕求娶的人早就踏破苏家的门槛了。” 苏流月看向古祭酒,心里微动。 他明面上说的是她和周云克的婚事,实则处处点出了她也是出自前朝官宦人家这件事。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周围人的脸色更是松弛了,甚至纷纷走上前来祝贺苏流月和周云克。 周云克暗中握住了苏流月的手,含笑一一受了他们的祝福,最后,为免影响太大,他径直拉着苏流月上了他的马车。 苏流月在马车上坐稳后,忍不住道:“真不愧是古祭酒,三言两语就安抚了众人的心。” 周云克却懒得再说外头那些人和事,阴沉着一张脸道:“这回,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放心,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 方才,他虽然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苏流月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底深处的阴沉。 对于他母亲的娘家,他似乎没什么感情,甚至,有些厌恶。 她想起先前听来的八卦,说陈家原本只是北地的富商,因为周家做了皇族,才摆脱了商人的身份,这会儿还有了爵位。 而当时作为北庭大都护的周啸坤会迎娶一个商人之女,只怕不是因为什么情爱,而是……为了陈家的银钱。 苏流月虽然并不清楚周云克和陈家间的事情,但想了想,还是道:“好,你放心,他们也没能占到我什么便宜。” 见周云克看了过来,她颇有些倨傲地扬了扬眉眼,“以你表弟表妹的头脑,也就能欺负欺负老实人了。” 她明明在说他表弟表妹的坏话,周云克却丝毫不介意,反而忍不住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低笑了。 苏流月上周云克的马车只是权宜之计,想暂且避一避那些围上来的官宦人家。 和周云克转悠了一会儿后,她便让周云克把她送回了满一芳。 她原本以为方才那些人已是都离开了,谁曾想,她刚下马车,就见到正冷着一张脸站在满一芳大门旁的沈芙,和一脸无措地站在沈芙旁边,不时转头看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魏无言。 苏流月顿了顿,正犹豫要不要走过去,沈芙就发现了她,一张脸顿时仿佛春风拂过,扬起一个灿烂又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快步跑到她面前有些紧张地道:“苏三姑娘,你……你回来了,我还担心,你今儿不会回来了。” 苏流月看着她那微红的艳丽脸颊,眨了眨眼,终于察觉到,这姑娘是冲着她来的,道:“沈三姑娘找我有事?” 大家七夕快乐呀! 今天还是有点忙,昨天欠的更新要拖到明天了呜呜呜 第二百零一章 我很喜欢你(一更) “是的!” 沈芙立刻掩不住激动地道:“我……我找你好久了。” 看到苏流月似乎被她惊到了的表情,沈芙脸上又是一红,一脸期盼地道:“苏三姑娘可能借一步说话?” 先前娼妓谋杀案的凶犯挟持了她后,是女扮男装的苏流月出现救下了她。 苏流月大概能猜到她想说什么,嘴角微微一扬道:“当然可以。” 说完,她转身跟马车里的周云克道了声再见,便带着沈芙去了满一芳斜对面的那个茶馆。 魏无言原本想跟着她们一起去,沈芙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瞪得不敢乱动了。 苏流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一脸颓然的魏无言。 两人进了茶馆里后,径直去了相对幽静的二楼,找了个位置坐下后,苏流月也不急着说什么,唤来伙计要了壶清茶和一小碟点心。 沈芙坐在对面,一直在偷偷摸摸地看她,等伙计把她们要的清茶和点心都拿来了后,苏流月才淡淡一笑,“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沈三姑娘想说什么就说吧。” 沈芙怔怔然地看着她,眸中似乎悄然掠过一抹失望,嘴角微微一抿,道:“我来,是想当面跟苏三姑娘道谢,当初,多亏了苏三姑娘,我才……能从那个男人手中全身而退。 那之后,我一直让我家里人打听苏三姑娘的身份,但他们都说,苏三姑娘的身份很是神秘,他们没有能力也不敢深查下去。” 先前,周云克一直帮她隐瞒着她的真实身份,便连魏王都查不出什么来,更别说其他人了。 “直到前两天,我突然听说,苏郎中家的三姑娘被许配给了太子殿下,苏三姑娘还是长喜长公主的学生,先前一直女扮男装帮京兆府查案,我才察觉,当初那个郎君竟然是你……” 说到这里,沈芙抬眸看着苏流月,淡淡一笑,“说实话,这件事着实让我惊讶了好半天,我从没想过,那天救了我的清秀小郎君竟是个女子,我还想着,要找时间亲自去京兆府,把苏三姑娘那天借给我的衣服还给你的。” 苏流月这才想起,那天,看到沈芙害怕得全身颤抖的样子,她把自己的外袍脱了给了她。 她扬唇一笑,道:“不过是件不值钱的外袍,沈三姑娘不用特意还给我,丢了便是。” “那自是不行的。” 沈芙一脸认真道,突然,又笑了,“而且,不怕告诉苏三姑娘,还衣服只是我的借口,我真正的目的,是再见苏三姑娘一面。 当时的我,还想过若苏三姑娘不嫌弃的话,我就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 苏流月刚好喝了口茶,突然听到沈芙这般直白的话,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吐出来。 想起沈芙方才看着她那一脸娇羞的样子,她嘴张了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芙见到苏流月这掩不住讶异的模样,自嘲一笑道:“在苏三姑娘看来,我定然是个十分轻浮的女子吧?先前,我瞒着家里人和一个外男幽会便算了,这会儿,竟还对男装打扮的苏三姑娘…… 我有时候,也会很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但我就是无法像别的女子那般,乖乖地待在后院中,等着嫁人生子,我心中仿佛住了匹躁动的野马,渴望去到外头,渴望经历更多不同的事情,渴望看到更多不同的风景。” 当初,她之所以会被那个虚伪的男人吸引,不是因为多喜欢他,而是,他总会跟她说许多外面世界精彩纷呈的故事,那是一直被困在新京、被困在内宅的她所无法接触到的。 后面,她之所以会被男装打扮的苏三姑娘吸引,也是因为她从她看上,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吧。 面前的女子虽然在说着自嘲的话,眼帘却低垂,把她的眸子牢牢遮掩住,扇子般浓密的眼睫毛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苏流月看着她,忽地低笑一声道:“我没有觉得你是个轻浮的姑娘,你如今还年轻,一时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有所迷茫是很正常的。” 最可怕的是,无法正视自己的迷茫,甚至任由自己心底的私欲蔓延开去,逐渐突破自己的底线,驱使自己走入堕落的深渊的人。 沈芙微怔,眼帘猛地抬起,眼底带着说不出的动容看着苏流月。 好一会儿后,她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道:“苏三姑娘,虽然你是女子,但我还是很喜欢你。” 苏流月不禁扬了扬眉。 这沈三姑娘,倒是出乎意料地坦率。 “有件事,我想跟苏三姑娘说,虽然苏三姑娘不一定在意,苏三姑娘就当陪我说说话吧。” 沈芙笑着道:“我打算和魏二郎退婚了,我无法欺骗自己,我对他完全没有男女之情,我们从小便定了娃娃亲,又是青梅竹马,所有人都告诉我,以后我注定是和魏二郎在一起的,但自我懂事以来,心里对这门婚事就说不出的抗拒。 在我心里,魏二郎一直是个让人不省心又粘人的弟弟,我实在无法把他看作是我的未来夫君。 这样强行在一起,我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苏流月微愣,想起魏无言对她的执着,默了默,道:“魏二郎可知道这件事?” “我还没跟他说,但他应该察觉到了什么,这段时间,他时常来找我和我的家人,话里话外都是想与我尽快完婚。” 沈芙嘴角的笑容染上了几分苦涩,“我知道魏二郎对我的感情不像我对他的,他是真心想娶我为妻,我也知道这一回,定然又会伤害到他。 若我能早些想明白,在更早的时候就提出退掉与他之间的婚约,就好了…… 这几天,我去拜访了长喜长公主,我听说长喜长公主有一个学生,是个十分出色的学者,她一直走南闯北,先前曾经写过一本《大燕舆图》,咳,如今应是改名为《大庆舆图》了。 那本书里记载了我朝各地的山川和风土人情,这几年,她还在各地闯荡,希望在书里把水文这一块也补上。 我听闻她过一段时间会来新京拜访长喜长公主,我便去央求了长喜长公主,希望长喜长公主能把我介绍给她。” 看来,这段时间,她确实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那件事对她来说是一场人祸,但她又何尝不是因祸得福。 苏流月微微一笑道:“沈三姑娘,人终究是要为自己而活的,只要你觉得,你自己可以背负这个选择的一切后果。” 沈芙的鼻子忍不住就一酸。 这个想法,她其实有了很久了,但她不敢跟任何人说,甚至不敢跟爹娘说。 她能想象若他们知道她去求了长喜长公主这样的事情,定然会说她自私,说她只顾着自己,完全不去想魏无言的心情,也不去想想沈家和魏家之间的关系。 她先前,就是因为太顾虑他们的心情,才一直压抑着心底里的欲望,以至于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魏无言。 但莫名地,她就觉得,这件事是能跟苏三姑娘说的。 她定然能真正地理解她心底里的欲望和挣扎,也能真正地理解她的决定。 第二百零二章 我并不排斥他(二更) 沈芙暗暗地咬了咬唇,把汹涌的泪意憋了回去,但一双艳丽的桃花眸终是微微发红,笑着道:“谢苏三姑娘的提醒,我晓得的。 还有件事,我想先与苏三姑娘说说……” 顿了顿,她道:“魏二郎知晓我心里很是感谢崇敬苏三姑娘,他也许会来找你,希望你在我面前替他说说好话。 我不确定这件事会不会真的发生,但若他真的来找苏三姑娘了,我先给苏三姑娘赔声不是,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本不该牵连到其他人。” 苏流月微愣,道:“沈三姑娘是想多了吧,我与沈三姑娘再怎么说,交情也不算深,魏二郎应该不会拿这般私人的事情来拜托我……” 他是从哪方面觉得,她会帮他劝沈三姑娘嫁给他? 她长得很像多管闲事的媒人? “他会找苏三姑娘也只是我的猜测,他若没去叨扰苏三姑娘,自是最好。” 沈芙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魏二郎……自小对我便很是执着,每次看到我身边出现旁的男子,他就会很是紧张,很……偏执。 这回,虽然他不知道我……曾经和一个外男幽会的事情,但他很敏锐,自从赏荷宴回来后,除了考科举那几天,几乎天天都来沈家找我,我跟他说了一百遍我没事,让他以自己的事情为重,他也仿佛没听到一般。 幸好,他这回的科举考上了,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如何愧疚。 说实话,有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甚至会让我觉得恐惧……” 苏流月微愣,道:“你觉得他想对你做什么?” 沈芙连忙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我和魏二郎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那家伙连只鸡都不敢杀,更别说做什么坏事了。 我只是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死物,就像在他眼里,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样属于他的东西,决不允许旁人觊觎。” 这样让人心底里发毛的眼神,她很早以前就在他身上见过了,只是最近出现得越发频繁、也越发可怕罢了。 也许,这就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他产生任何男女之情的原因。 苏流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大概了解你的顾虑了,放心,便是魏二郎真的来找我,我也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 她自是相信苏流月的。 沈芙顿时感激地一笑,“那就先谢过苏三姑娘了。不过……”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问出口,“恕我直言,苏三姑娘就真的……甘心嫁给太子殿下吗?我能看出来,苏三姑娘对太子殿下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情谊,我也觉得苏三姑娘并不是个甘心被困在后宫围墙中的女子……” 苏流月有些意外。 她对周云克的态度,竟然连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 她无奈地轻咳一声,道:“我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事情有些复杂,而且……不管我喜不喜欢他,至少我不排斥他。” 她知道沈芙不过是关心她,翘了翘嘴角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跟你和魏二郎之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能看出来,沈芙不但不喜欢魏二郎,还十分排斥他。 但她和周云克之间至少是坦诚的,周云克愿意尊重她,也愿意给她时间。 也许,这就是她对这段婚事并没有十分排斥的原因。 沈芙不禁也扬起一个笑容道:“那就好,是我白担心了,以苏三姑娘的聪慧,定然也不会像我那么傻,一路身不由己地做了那么多错误的选择。” 两人又在茶馆里说了一会儿话,便约了下次再见面聊,告辞了。 在她们说话期间,魏无言一直在一楼等着沈芙,沈芙暗暗地对苏流月做了个鬼脸,道了声不好意思,便带着自己的婢女从茶馆后门溜了。 那熟练程度,显然她先前没少躲避魏无言。 魏无言这样的痴缠,确实也让人很是窒息。 苏流月也不急着离开,坐着又喝了一会儿茶,才悠悠然地往一楼走。 魏无言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她,下意识地往她后面看了看,当发现没有自己等待的那个身影时,脸色一下子暗沉了几分。 他大步走上前,朝苏流月作了个揖,道:“苏三姑娘,芙儿怎么没有与你在一起?” 苏流月只装作不知,“沈三姑娘方才说有点事先走一步,魏二郎没看见她?” 魏无言抿了抿唇,带着几分嘲讽地道:“她定是又跑了……”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没打算与他多说什么,径直越过他往前走。 刚走出茶馆大门,魏二郎便又大步追了上来,有些窘迫地道:“苏三姑娘,我……我想问问,方才,芙儿可有跟你说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苏流月暗暗地蹙了蹙眉,淡声道:“魏二郎,不管沈三姑娘有没有说,那都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若随随便便就把她与我说的事情告知你,岂不是失了道义?” 魏无言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抱歉,我只是……有些在意芙儿对我的看法,她最近对我似乎很是冷淡……” “那魏二郎该去找的人应该是沈三姑娘。” 苏流月顿了顿,隐晦地提醒道:“我看沈三姑娘不是一个没有交代的人,魏二郎不妨多给沈三姑娘一点时间,你这样一直缠着她,只会更加扰乱她的心。” 说完,没再看魏无言有些怔住的神情,继续往对面的满一芳走去。 谁料,还没走到满一芳呢,苏流月就感觉后面的男人再次大步跟了上来,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再找她搭话,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苏流月又暗暗蹙了蹙眉,这男人,确实够缠人的。 但既然他没有来打扰她,他爱跟着便跟着呗。 苏流月便没有理会他,走进了满一芳。 如她所料,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早已是让里头的人无比混乱震惊了,苏流月好笑又无奈地把他们安抚了一番,又交代了一些工作。 这两天,随着她即将嫁给周云克的消息快速传开,来他们满一芳的客人足足多了一倍不止!大多都是想来满一芳偷偷打探她的消息的朝廷权贵。 满一芳先前的生意就十分火爆,别说人手不足了,用来接待客人的店面也不够,更别说如今了。 因此,苏流月打算开始实行她先前就有的一个计划——扩充店面,并在城外修建一个专门用来制作点心给各个店面配货的工坊! 袁掌柜等苏流月做这个决定已是等了很久了,听到苏流月让他去找几个合适的铺面和做工坊的地方后,立刻摩拳擦掌,兴奋地道:“苏三姑娘,这件事交给我老袁就对了!说实话,我先前已是看好几个店面了!” 他们三姑娘是未来太子妃这件事虽然让人震惊,但那些权贵的事情到底离他太远,他也就心里自豪一下。 哪里比得上店里的事情让他操心。 “可是……” 小宋师傅却忍不住道:“我们短期内也没法扩充很多店面,没必要专门修建一个制作点心的工坊吧?若是只有几家店面,每家店聘请一个糕点师傅,那成本也许比修建一个工坊还要低一些。” 第二百零三章 奇葩的律法(三更) 苏流月笑看了小宋师傅一眼,道:“小宋师傅的顾虑没错,不过,我建这个工坊另有用途,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便是即将要成为太子妃,苏流月也没有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要赚取大量可以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小钱钱! 开店固然能赚不少银钱,但这个进程太慢了。 既然要做,就做一笔大的! 满一芳众人已是习惯对苏流月无条件信任了,只是有些不解地互相对看了一眼,便没有再问什么。 今天也在店里帮忙的薛灵宛忍不住嘿嘿一笑道:“表姐,你绝对是历朝历代最特别的太子妃了,表姐夫知道你这奸商的一面吗? 说起来,方才若不是雪珠她们死死拉着我,我高低要跑出去叫一声表姐夫!” 苏流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她相信这种事,这社牛属性的家伙绝对能做出来。 薛灵宛被瞪了也不怕,还在那里贼头贼脑地道:“我方才还看到了表姐夫一直紧紧握着表姐的手呢!我先前还以为太子殿下是个不好接近的人,敢情他的不好接近只是对着别人! 说起来,三哥的职位应该快要下来了!咱们一下子抱上了这么粗的一根大腿,我是不是能展望一下三哥可以留在新京了?” 这些天,这丫头天天担心薛文津会被外派出去。 大庆每三年一任期,若薛文津这回被外派出去了,最少也要等上三年才有可能调回新京。 她二舅就是考上科举后被外派出去了,至今五年了还没法回到新京。 这件事苏流月倒没有多担心。 虽然周云克没有说,但她莫名地觉得周云克不会不管她的三表哥。 只是这件事不能跟这藏不住事的丫头说,一说她定然又要不知轻重地嘚瑟上了。 她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你有这胡思乱想的功夫,就帮我多多操心一下满一芳的事,以后我能放在满一芳上的心思定然越来越少,袁掌柜一个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事,我就指望你了。” 这事儿,她也跟云氏说过了。 云氏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太过跳脱,有心让她锻炼一下,见她喜欢在满一芳做事,便拜托苏流月多多培养一下她。 她是不指望自己这个小女儿以后嫁个多么富贵的人家了,就希望她能一直待在新京,待在自己人身边,以后也能多些倚仗。 对于满一芳的事,薛灵宛向来是十分上心的,立刻站直身子,笑眯眯道:“表姐放心吧,最近袁掌柜都说我越来越有掌柜风范了,说不定我以后还真能成为一代传奇女掌柜呢!” 苏流月处理完满一芳的事情后,外头的天已是开始暗下来了,满一芳也到了关店的时间。 苏流月便和薛灵宛一起回家,走出满一芳后,她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已是没了魏二郎的身影,也就没有多想。 坐上马车后,薛灵宛突然道:“对了,我今天早上听阿娘说,表姐又去帮京兆府查案了,可是又有什么棘手的案子发生了?” 她这个表妹喜欢听故事,苏流月也向来不吝啬于给她说自己正在查的案子。 于是,她把今天的案子跟薛灵宛一五一十地说了,也趁机对这个案子进行一次复盘,看有没有漏掉的线索或细节。 薛灵宛不禁“嘶”了一声,“老天爷!第一个死者竟然就是那天在醉仙楼附近被杀死的女子。那一回,因为表姐一直没有回来,阿娘很是担心,还特意找人询问了一下那个案子。 那个梅娘子真的好可怜,当天醉仙楼里刚好有一个他们的邻居,他说梅娘子的性格其实挺刚强的,那回差点被她夫君打死后,她是真的想过去报官,还去询问了报官的细节。 但……依照大庆的律法,妻告夫,虽属实,仍需徒刑二年。” 古代讲求夫为妻纲,就算丈夫当真打了妻子,妻子去报官本身就是挑战了自己夫君的地位,因此也需要受到惩罚。 所以,才会有这般奇葩的律法。 苏流月想起今天去梅娘子家时,梅娘子的夫君确实说过,梅娘子先前想过拉他去见官。 薛灵宛暗叹一口气,歪头靠在了苏流月的肩膀上,道:“这也太可怕了,凭什么妻子打丈夫,丈夫就可以毫无顾虑地报官,反过来妻子却要受惩罚,这一点也不公平! 听说,梅娘子就是了解到这件事后,才选择继续忍气吞声的,毕竟她还有两个孩子呢,若他们夫妻俩都被关进去了,那两个孩子谁照顾?” 所以,有时候,她真的挺害怕嫁人的。 她这十几年过得那么快乐,若是一不小心嫁错了人,落得像梅娘子那样的下场,当真是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苏流月抬手安抚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脑子里却倏然掠过了什么,但因为太过模糊,她一时没有抓住。 就在这时,薛家到了。 苏流月只能暂且把脑子里的模糊念头抛到了脑后,决定第二天早上就去京兆府询问一下路由他们查案的进度。 第二天,苏流月一大早就去了京兆府,刚好撞见了正要出门的冯大力,冯大力见到她,立刻脸色一喜,道:“苏三姑娘,你来得正好,我们有了好几个发现,路都头正要我去找苏三姑娘呢!” 查案进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苏流月微微扬眉,跟在了冯大力身后,问:“是什么发现?” “首先,是钟姑娘详尽的验尸格目出来了。” 冯大力一边走一边道:“陈仵作仔细对比了梅娘子和钟姑娘的尸体,发现钟姑娘脖子上的勒痕要深上许多,钟姑娘下颚处的几块骨头甚至被勒断了,钟姑娘竟然没有被勒死,也是奇迹。” 苏流月脸色一沉,“但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凶犯都没想勒死死者,就如我们昨天推断的,他用手勒死者脖子这个行为源于他情绪的爆发。 钟姑娘脖子上勒痕的情况说明,凶犯比他杀死梅娘子时,情绪更不稳定了。 他心中的仇恨在加深,我没料错的话,下一个受害者,只怕很快就要出现了!”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冯大力也脸色微沉道:“所以昨天拿到钟姑娘的验尸格目后,路都头立刻派了更多人手去查这个案子,然而,我们把梅娘子近三个月的行踪都查了一遍,都没查出她是什么时候跟凶犯认识的。 梅娘子基本都是在家里或包子铺里活动,身边一般都有旁人,她独自一人的时候不多,我们已是把她这三个月里独自行动的时间和地点都记录下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大的发现。” 说明一下,这里的律法参考的是宋朝。 第二百零四章 诡异而恐怖的话本(四更) 苏流月立刻问:“是什么?” 冯大力眼神闪闪发亮,一脸得意地道:“我们查到,钟姑娘那边那本不见了的书是什么书了!” 竟然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苏流月还以为,这条线是最难查的,连忙问:“是什么书?” “老天爷,苏三姑娘你都不敢相信,那竟是本诡异而恐怖的话本!” 冯大力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现出浓浓的不适神情,道:“那本书全名叫《寻情记》,讲的是一个出身小官之家的男子遭到未婚妻的背叛后,大受打击,那之后,他开始有意识地留意身边跟未婚妻相似的女子。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跟踪观察她们,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女子的家人都外出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他忍不住便偷偷走了进去,把那个女子绑了起来,并逼问他,可愿意嫁给他,可愿意发誓,从今以后都会对他坚贞不二。 那女子当时已是定了婚,先前对那男子又不熟,自是不可能答应他的,那男子被拒绝后,一时失控,直接把她掐死了。” 苏流月眉头微皱。 难怪方才冯大力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这样的故事情节,着实让人不适。 冯大力继续道:“那之后,那个男子便似乎魔怔了,他不再只是跟踪观察那些女子,而是会有意地去接近她们,获取她们的信任,然后,寻找机会潜进她们家里,对她们进行跟第一个女子一样的逼问。 他把自己这种残忍的行为称为‘寻找一段纯洁无瑕的感情’的征程,甚至开始精进自己的每一次谋杀,不但在杀死那些女子前,都会给她们定做一套刚好贴合她们身形的嫁衣,还会在每一次谋杀前,把他的故事详细地告诉那些可怜的女子。 那孙子估计是想从那些女子那里得到同情和安慰,但这样的法子,哪个正常的女子会安慰他!他就是这样,杀死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女子……” 苏流月忍不住道:“故事的最后,他可有受到惩罚?” 冯大力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没有,我们原本也以为,这个男人最后定然会受到惩罚。” 这才符合大部分话本的套路。 虽然古代不讲求什么主旋律,唯一的底线是不能动摇朝廷根本,但追求和平以及美好是大部分人的本性,这种完全反三观的作品,便是有,也不可能大肆流通,注定只是一些小众读物。 “这本话本几乎到了末尾,这个男人还在不停杀人,而不管他杀了几个人,他都觉得自己心里依然无比空虚。 在话本最后,他找到了已是嫁做人妇的前未婚妻,那瞬间,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突然直接拿着刀上前,把他的前未婚妻杀了,之后,他也抹脖自尽。 这就是这本话本的结尾。” 苏流月的眉头忍不住皱得死死的,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消化了这本书,冷声道:“很明显了,凶犯偶然间接触到了这本话本,对里面的主角产生了强烈的共情,所以,他开始按照这本话本上写的方式杀人。” 冯大力不解地问:“这本话本为何不能就是凶犯写的呢?” 他们昨天做的其中一个推断就是这个。 “我不是说了,凶犯平日里做的事情很可能与衣服缝制相关,如果这个话本是他按照自己的经历写的,他为何不直接把话本里主角的身世设定成跟自己一样的?而是把他设定成出自一个小官之家?” 苏流月淡声道:“而且,我问你,话本里的主角给受害者定做嫁衣前,可跟她们有过十分亲密的接触?” 冯大力一愣,摇了摇头,“没有,虽然那个主角后面会有意地接近那些受害者,但也仅限于跟她们说说话聊聊天,顶多就是在她们要摔倒的时候扶她们一把……” 苏流月嗤笑一声,道:“所以,这个话本的写手明显在纸上谈兵啊,一个从来没有做过衣服的大男人,怎么可能只靠和一个女子见几次面说几句话,就能熟知她们的身形?就算他真的跟她们有了亲密关系,也不可能只靠肉眼就让人做出贴合她们身形的衣服! 只有从没有做过衣服的人,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凶犯明显是个精于衣服制作的人,又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情节! 冯大力顿时恍然大悟,“但……路都头已是派人去问,这本话本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了……” “从这个方向追查是没问题的,就算凶犯不是写出那本话本的人,也定然在某个地方接触到了这本话本。” 苏流月道:“而这般内容诡异的话本,一般的书肆不会售卖,定然只会在特定的圈子里流通。 对了,你们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出这本书的?” “说来也是巧合。” 冯大力又忍不住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昨天路都头把追查这本书的任务交给了我,因为追查这本书要春夏姑娘帮忙,我就先带春夏姑娘回京兆府录了口供,从京兆府出来后,我想着对书最熟悉的定然是书肆的掌柜了,就带了春夏姑娘去京兆府附近的那个清风书肆询问。 那里的掌柜一听我们对那本书的描述,立刻把类似的书都找了出来,哪里能想到,那里面就有那本书! 掌柜说,这本话本不是他订购的,是上次进新书时混在新书里的,他也很懵,看了内容后就更懵了,只是因为最近比较忙,而混进来的这个话本也就两本,因此便没急着处理。 先前,钟姑娘不就是在清风书肆前失踪的嘛,我当时还以为钟姑娘不见了的那本《寻情记》是从清风书肆买的,掌柜却说不是,他看那本话本里的内容邪门得很,压根没摆出来卖……” 苏流月听到这里,脑中突然一阵电光火石,猛地停住了脚步,看向冯大力,“你说钟姑娘去买书的清风书肆,就在京兆府附近?” 冯大力微愣,见苏流月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肃然,也忍不住站直身子道:“是啊,那家书肆就在我们京兆府直走第三个路口左拐的地方,走过去都不用一刻钟……” 苏流月暗暗地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我知道,凶犯是在哪里寻找受害者的了。” 四更补上了!!!欠作业的感觉真不好受,哈哈哈 第二百零五章 她跟她们不一样(一更) 很快,苏流月就走到了路由他们日常办公的房间里。 作为京兆府的衙役,他们几乎天天都在外头跑,那个房间与其说是他们办公的房间,不如说是给他们偶尔回京兆府休息的地方。 因此,房间里只简简单单地摆了三张大桌子,和十几把板凳,此时,路由正坐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旁,低头看着什么,旁边围着一群他的下属。 苏流月刚走进房间,他就敏锐地抬起头,见到是她,立刻站了起来道:“苏三姑娘,你来得正好,我正在和其他衙役讨论梅娘子这段时间的行踪……” “不用讨论了。” 苏流月却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走到一众衙役面前,脸色微沉道:“梅娘子先前曾来过京兆府,凶犯就是在她来京兆府路上与她接触的!” 一众人都有些反应不及,路由眼眸微睁,猛地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情报。 上头确实写着,大概半个多月前,梅娘子确实来过京兆府询问如何状告她男人打她这件事!只是,当时她没有进到京兆府,只是问了在京兆府大门口值班的衙役,得知妻告夫,若情况属实,妻子也要受到处罚后,便脸色苍白地离开了。 因为那时候梅娘子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当时在外头值班的衙役最开始也没有参与到这个案子里,因此他们直到详细调查了梅娘子这段时间的行踪,才发现她竟是来过京兆府。 路由连忙问:“苏三姑娘,你怎么……” “不止梅娘子。” 苏流月又道:“钟姑娘,也是在京兆府附近遇见凶犯的,凶犯就像一抹徘徊在京兆府附近的幽魂,专门盯着那些来京兆府的姑娘!” 众人顿时一阵哗然。 孙昭安不解地道:“苏三姑娘,你怎么知道钟姑娘来过京兆府附近?可是你掌握到了什么情报?” 明明,他们派出去调查半个多月前钟姑娘行踪的人,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苏流月却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掌握到什么情报,但我很肯定,钟姑娘半个多月前失踪那回,曾经来过京兆府附近! 当时,春夏姑娘跟我们说,钟姑娘失踪前,她听到不远处有几个女子在讨论朝廷鼓励立女户的事情,她被她们的对话吸引,才一时走神了。 那段时间,也确实是太子殿下提议的鼓励立女户这个法令下来的时候,许多女子听说了这件事,都纷纷来京兆府询问详情。” 他们身为京兆府的人,自是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来询问的人太多,陆少尹甚至专门在京兆府大门前摆了张桌子,每天轮流让人去那里值班,专门给来咨询的人答疑解惑。 苏流月继续道:“那时候,春夏姑娘听到了那些女子的话,就在春夏姑娘身边的钟姑娘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路由的脑子一下子像被什么打通了,道:“苏三姑娘的意思是,钟姑娘对朝廷这个法令十分感兴趣,所以她失踪那段时间,是来了京兆府询问这个法令的事?” “可是,也不对啊!” 陈万金突然粗声粗气地道:“为了查这个案子,咱们京兆府所有衙役几乎都出动了,钟姑娘那天的打扮那般惹人注目,若她来过京兆府,当天值班的人不可能认不出她吧!” 陈万金先前在跟别的案子,是被路由紧急调过来的。 其他衙役也道:“对啊,若我见过钟姑娘,定然不可能忘记!再说了,她来询问法令的事,没必要撇开自己的侍婢,自己一个人过来吧?” “而且,钟姑娘是戴罪之身,连自由都没有,又何谈自己出来立户?” 苏流月也不急着回答,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才淡声道:“钟姑娘是戴罪之身没错,但她心里始终向往着自由,她曾说过,希望亲眼看看大庆的朝廷是不是真的比大燕好,是不是能让百姓过上和平喜乐的日子。 她话里说的百姓,又何尝不包括她自己? 她心里清楚自己这辈子已是不可能再过上正常的生活了,但她不甘心,在听到朝廷竟然鼓励立女户时,她心里的不甘心一下子到达了顶点。 春夏姑娘说,那天钟姑娘哭了,还一直喃喃着,为什么只有她被抛弃了。 她那时候的这些行为,确实是因为受到了刺激,但刺激她的不是我们先前以为的钟姑娘的熟人,而是……其他跟她差不多但有着光明璀璨的未来的女子。” 明明那些女子,跟她一样,在这回的朝代更迭中受尽了磨难,曾经可能也跟她一样,被逼入了无比绝望的境地。 然而,她们终究没有被朝廷放弃,大庆的朝廷终归是想着她们的,也愿意为她们指引一个美好的未来。 不像她,不管再如何挣扎,也没有人可以救她了。 她没有猜错,大庆的朝廷确实不像大燕,是个愿意为百姓谋福利的朝廷,是她没资格成为大庆的百姓罢了。 随着苏流月的讲述,一众人都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苏流月最后,暗叹一声道:“我没猜错的话,钟姑娘当初不是故意一个人离开的,只是当时她大受打击,什么也来不及说,就匆匆离去,前往京兆府。 只是,她虽然因着心里的不甘心来到了京兆府附近,但她理智上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享受那个法令,所以她才没有上前去询问,我们京兆府的伙伴才对她毫无印象。” 听完苏流月的话,路由立刻道:“遣人去询问一下京兆府附近的店家,看他们半个多月前,可曾见过一个带着幂篱的白衣女子在京兆府附近徘徊!” 春夏曾说过,钟姑娘失踪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一身米白色的衣裙。 他们先前主要是去了钟姑娘半个多月前去过的那几个地方询问,虽然清风书肆在京兆府附近,但离这里到底有一段距离,他们完全没想过钟姑娘有可能往京兆府这边来了! 立刻有几个衙役站了出来,应了一声,便匆匆走了出去。 冯大力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咬牙道:“那孙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我们的地头找他的目标,这是丝毫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一般的姑娘,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来我们京兆府。 他竟是盯上了这些可怜脆弱的姑娘,简直毫无人性!” 苏流月冷笑一声,道:“这种心理已是扭曲的杀人犯,是没法用常人的思维去衡量的,简单来说就是,他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已是没法正确地看待周围的人事物了。 而且,某些方面来说,他很聪明,这样的女子,才最容易对他敞开心扉,被他那伪善的外表所欺骗。” 第二百零六章 是有家室的人了!(二更) 就在他们说着话的时候,一旁的孙昭安突然“嘶”了一声。 站在他身边的几个衙役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转头问:“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孙昭安脸色发沉,“钟姑娘是半个多月前失踪的时候,遇见凶犯的,而梅娘子来京兆府询问怎么状告她夫君的时间,也是半个多月前!” 也就是说,凶犯在那段时间,同时锁定了两个目标! 没有人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众人脸色微白,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道:“疯了吧!他这是突然间被恶鬼附身了么?正常人哪里会一下子涌现出那么多杀意啊!” 简直像是一头……突然被放出了笼子的野兽,因为先前被压抑得太久了,一朝得到了自由,便开始疯狂杀人。 这般一想,他每次杀人时那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又是给受害者做嫁衣又是寻找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什么的,对他来说反而是一道枷锁,绑着他让他无法随随便便杀人。 苏流月却神色不变,道:“梅娘子的案子,我虽然没有亲自去跟,但从掌握到的情况来看,凶犯在杀死梅娘子时,手法已是十分熟练,没有留下多少破绽。 我倾向于,那不是凶犯第一次犯案。” 孙昭安一怔,“可是,如果新京先前发生过类似的案子,我们怎么可能……” 顿了顿,他想到了什么,激动道:“有可能,他先前不是在新京犯案的!” “没错。” 苏流月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先前猜测凶犯平日里做的是跟衣服缝制相关的活,却没有让你们沿着这条线去查的原因,正是我当时就觉得,他不是新京本地人,很可能是最近才来到新京的。 而且,他有那么多时间去寻找观察受害者,说明他这段时间很闲,不管他先前做的是什么,他这段时间都已是没在做了。 从中也能推导出,他家里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这很可能也是导致他开始不再隐藏心中的欲望,开始肆无忌惮杀人的原因。” 苏流月说到这里,眼神微微一黯,“最有可能的是,他家里原本可以牵制住他的那个人,这段时间去世了……” 她话音未落,方才被路由派出去询问情况的衙役就突然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欢喜道:“苏三姑娘,路都头!简直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咱们出了京兆府,刚问到第三个店家,就是路都头平日里最喜欢去的那家面馆子,就问出了情况! 那里那个叫余光的伙计说,半个多月前,他跑出去给客人送面条的时候,曾在咱们京兆府斜对面的那条巷子里见过一个跟那天的钟姑娘描述很像的姑娘,那时候,她站在巷子里,一直看着京兆府的方向,虽然她带着幂篱,余光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他莫名就觉得,那女子定是遇到了十分痛苦的事情,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还说,那时候钟姑娘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他对那个男人有印象,因为他曾经去他们面馆吃过面!” 这段话的情报量着实太大了一些。 众人又是激动又是兴奋,路由强行稳了稳心态,道:“那余光可知道那男子的身份?” 衙役摇了摇头,道:“余光说,那男子就来过他们店一次,而且十分沉默寡言,要不是他自小记东西就比别人强,也许还不一定记得店里曾经来过这么一个客人。 孙猴子已是叫人去请画师,准备让余光帮着画出那个男人的画像了。” 虽然还不清楚那个男人的身份,但案子能有这样的进展,已是足够让众人兴奋了。 很快,苏流月几人就收到了画师画好的画像,却见那是个长着一张国字脸看着十分憨厚的男人,一双眼睛更是如小狗一般纯良无害,身材高大,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走在路上,绝不会让人联想到,他竟是个偏激心狠的杀人犯! 而他脸上,更是有一个十分显著的特征——他的嘴角左上方,有一颗小拇指指甲大小的黑痣。 这样的人,只要曾经见过,便是他为人十分低调,也定是会给人留下一定的印象! 冯大力看着画像上的男人,有些讶异道:“我还以为他至少应该长相周正,这模样,钟姑娘她们是怎么看上他的?” 这男人长得也不算丑吧,就是忒普通了,普通得混在人群中,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程度。 苏流月淡声道:“钟姑娘她们不一定是看上他了,别忘了,这男人跟钟姑娘她们一般,都有着苦难的过去,而且直到如今也被困在了里面。 同样处于苦难中的人,会产生一种类似于惺惺相惜的感觉,这般类似于同伴的感觉会让她们对这男人释放善意,但绝对跟男女之情无关。” 若她们当真对那男人有男女之间的情谊,也许还不会死得那般凄惨。 路由紧紧地盯了那副画像一会儿,便下令让画师多赶制几幅画像出来,去京兆府周边询问,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男人的底细挖出来! 因为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他们也要等更多的画像画出来后才能做出更多行动,其他衙役干脆先吃起了午膳。 他们的午膳很简单,要不就是自己随便带点干粮过来应付一下,要不就是去外头下馆子,京兆府附近多的是便宜又美味的饭馆。 而有几个家里已是有了妻室的,更是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下,拿出了媳妇给他们准备的午膳,那自然是跟那些随便拿几块干粮应付一下的糙汉子完全不一样的,甚至有一个衙役的媳妇亲自过来送饭,饭菜到手还是热乎乎的。 冯大力就属于随便几块干粮应付过去的糙汉子,还甚是热情地对苏流月道:“苏三姑娘,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吃块我的饼子,那是我娘给我烙的饼,可香了……” 他话音未落,他旁边的衙役就狠狠打了他的脑袋一记,没好气道:“苏三姑娘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吃你这些干巴巴的饼子!若殿下知道了,定是要心疼了!” 冯大力委屈巴巴地揉了揉被打的地方,道:“可是,苏三姑娘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啊,苏三姑娘下回也能带午膳过来,若殿下刚好在,说不定还能跟殿下甜甜蜜蜜地一起用午膳。” 先前,苏流月还真没试过到了午膳时间还在京兆府。 她通常都是每天过来查看一下情况,有案子就去跟,没有案子就离开,所以,她要不是没到午膳时间就走了,要不就是在外头查案子。 “对哦!咱们殿下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这些衙役早已是跟苏流月混熟了,便是苏流月这会儿身份有了大转变,他们很多时候还是改不了以往跟苏流月相处的习惯。 听了冯大力的话,立刻便有几个衙役一脸促狭道:“这样,咱们京兆府以后能吃到媳妇亲手做的饭菜的人,是不是又要多一个了?” “但殿下好像从来不吃外头的东西……” “苏三姑娘亲手做的饭菜,怎么能说是外头的东西!” 苏流月再厚的脸皮,在这一大群人的调侃下也有些撑不住,连忙找借口跑了出去,随便找了家馆子解决午膳问题。 吃午膳的时候,她回想起那些衙役调侃的话,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 她给周云克送饭?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要真那样做了,那家伙也定然不会高兴,指不定要在心里嫌弃成什么样子呢。 毕竟,她先前给他送过两次糕点,他也就在第二回时,勉为其难地尝了两口。 罢了,还是别自讨没趣了!她会那般在意那些兔崽子说的话,也是不太正常! 第二百零七章 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一更) 苏流月简简单单地吃了个午膳,便往京兆府走。 却谁曾想,刚走到京兆府门口,她就见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魏二郎魏无言! 这厮怎么会在这里? 她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预感,下一息,就见不远处的男子突然转头,恰恰好和她的视线对上! 苏流月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眉头微蹙。 魏无言却已是快步走上前来,道:“苏三姑娘,你果然在京兆府。” 苏流月眼神微凉地看着他,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 魏无言似乎有些无措,道:“我想了许久,还是想请你帮帮忙,替我……替我在芙儿面前说几句好话,我知道,自从你救了芙儿后,芙儿一直很感激你,你说的话,她定是会听的……” 沈芙没有把她在赏荷宴上失踪的真正原因告诉魏无言,因此,魏无言至今都只是以为沈芙离开赏荷宴后遇到了歹人,被苏流月撞见救下了她。 苏流月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依然冷冷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兆府?在来京兆府之前,你还去哪里找过我?” 魏无言微愣,脸色倏然有些不自然起来,“我……我先前就听说,苏三姑娘自从开始帮京兆府查案后,几乎每天都会来京兆府一趟。 我今儿就想着直接来京兆府,撞撞运气……” 然而,他话音未落,不远处就突然跑来一群以孙昭安为首的衙役。 画师的效率很高,他们午膳还没吃完呢,就又画出了好几张画像,因此,大部分衙役都三两口把午膳吃完,便拿着画像去查案了。 苏流月方才悠悠闲闲地在饭馆里用午膳的时候,就见到他们的身影不断地出现在外头。 这会儿,看到孙昭安急急忙忙往这边赶的模样,苏流月暂时顾不上魏无言了,快步迎上去问:“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苏三姑娘。” 孙昭安点了点头道:“我们查到了一些事情,情况有些不妙,要立刻上报给路都头,苏三姑娘也一起来听听吧。” 苏流月立刻道:“好。” 说着,和孙昭安一起快步走进了京兆府,只在经过一脸欲言又止的魏无言时,眼角余光不带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 孙昭安要说的事情,也在苏流月的意料之中。 凶犯就是在京兆府附近物色自己的目标的,这也意味着,他这段时间待在京兆府附近的时间不会短。 因此,孙昭安他们拿着他的画像去询问,立刻有了满满的收获,就仿佛终于找对了通往真相的那扇大门的钥匙一般,虽然京兆府附近的店家对那男人的印象都不深,有时候甚至只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但这么多片段拼起来,便是一副相对完整的拼图。 就是在这副拼图中,孙昭安他们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那些对那男人有印象的店家几乎都是一样的说法,那个男人这一个月来,时常在京兆府附近出现,他们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大部分时候,他似乎只是在京兆府附近闲逛。” 孙昭安沉声道:“只是,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动乱,新京的秩序还没有彻底恢复,这段时间,街上的流浪汉和一脸迷茫无所事事的人不少,他们便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那男人显然不缺钱,他身上穿的衣袍虽然都很低调,但会看的人就知道,那都是上好的布料制成的,针脚缝线都十分细密,那样精作精良的衣服,买的话可要不少的钱。 因此,也有一些店家在他进来吃东西或买东西的时候,试图跟他套近乎,但那男人看着和善,却跟个锯嘴葫芦一般,跟他说十句话他都回不上一句,因此,那些店家后来都放弃了。 他们说,听那男人的口音,他应该是外地人,但因为他说的话太少了,他们也没法判断他是哪里人,听着,有点像是大庆西南边的口音。 其中,有一家酒馆的掌柜一脸愤然地说……这男人只是对着他们沉默寡言,但对着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他可不是这样的嘴脸。 因为那个掌柜平日里喜欢坐在店门口抽水烟,因此,他看到那男人的次数要更多一些。 他说,他看到过好几次那个男人和女子走在一起,每次跟他在一起的,都是不同的女子! 我跟他形容了梅娘子和钟姑娘的模样,他都说有印象,那几乎是那男人最早接触的几个女子。 只是,那男人长得一脸憨厚样,那些女子跟他走在一起时,也没有任何排斥的模样,那掌柜心里虽然唏嘘,但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江湖人士,平日里做点收钱帮人做事的买卖。” 江湖上,这种人不少,特别在京兆府附近,更是衍生出一条产业链了,帮人写状书的、替人查各种密辛的、帮人走后门提高报官成功率的……一句话概括:有钱能使鬼推磨。 因此,那个男人的行为虽然有些诡异,但在京兆府附近,这样的怪人不少,也就很难引起人注意了。 苏流月听到这里,忍不住沉声道:“这家伙在达成自己的目的前,定然会不停地寻找符合他要求的目标。 但他每次作案前,都要做大量的前期准备,别的不说,要缝制一套嫁衣便需要不短的时间,因此,梅娘子和钟姑娘确实有可能是他最早接触的那批女子,这半个多月,就是他做准备的时间。” 孙昭安点了点头,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所以,我们才会觉得不妥,因为那掌柜说,那段时间,他还见过那男人和除了梅娘子以及钟姑娘以外的一个姑娘在一起! 他之所以印象那么深刻,是因为那之后,那个男人消失了一段时间才又出现了!” 苏流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男人消失的那段时间,只怕在忙着跟踪调查那几个女子,为接下来的犯案做前期准备! 如今,梅娘子和钟姑娘都被杀害了。 凶犯的下一个作案目标,十有**便是那个女子! 苏流月连忙问:“那个掌柜可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第二百零八章 苏三姑娘的暗示(二更) 孙昭安暗暗咬了咬牙道:“他若是知道,我也不用那么焦急了!但他跟我描述了一下那个女子的模样,说她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梳着妇人髻,显然已是成家了,模样长得很是俊俏,但皮肤偏小麦色,身上穿着一身不算新的布衣,一看就是出自普通人家,而且她定是要时常出去干活的,所以皮肤才会被晒成这个颜色。 因此,那个掌柜猜测,她很可能是城外某个农家的妇人。 当时,她和那个男人走在一起时,脸上的神情很是愁苦气愤,不过,跟那个男人走在一起的女子,就没有看着开心的。” 都要来京兆府报官了,她们能开心到哪里去? 苏流月闻言,立刻道:“你们立刻召集人手,问一下京兆府里的人,半个多月前,有谁曾经见过这么一个妇人。” 她既然是冲着京兆府来的,就算她像梅娘子一般,最终没有进去报官,也多少会和京兆府的人有所接触。 像钟姑娘那样连面都不敢露,只敢躲在一边痴痴地看着京兆府的女子,终究是少算。 孙昭安立刻道:“是,我现在就去!” 孙昭安离开后,苏流月看向路由,道:“路都头,你怎么看?” 路由嘴角紧抿,“如果那女子当真进来报了官,我们定会有记录留下来,就怕她像梅娘子那般,只是在外头询问了几句就走了。” 只是简单地询问的话,一般不会报上自己的姓名和来历。 如果是这般,他们依然无法知道那个女子的身份。 便是他们能叫画师把那个女子的模样画出来,但新京那么大,要在偌大一个城里找出一个女子,多少要花上一点时间。 如今他们担心的是,凶犯会赶在他们找到那个女子前对她下手!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劳烦路都头派人去沿着另一个方向追查。” 苏流月道:“凶犯要同时做三个女子的嫁衣,所需要的布料定然不少……” 路由一怔,立刻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那家伙定然要去布庄买布!” “对!” 苏流月嘴角微扬,点头道:“会同时需要那么多大红色布料的人不多,所以,凶犯定然不是只在一家布庄买的布,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应该是分开好几个布庄买的。 但如今,我们有了他的画像,只要他去布庄买过布,布庄里的人定然也会认得他。” 虽然这条线,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来。 但到了这关头,他们定是不能放弃任何一条线索。 路由立刻道:“好,我这就叫人去城里各个布庄询问!” 等待的过程最是煎熬。 只是,案子查到了这份上,显然离真相不远了,大家的精神都很是亢奋。 苏流月也没有离开京兆府,就坐在路由他们办公的房间里,跟路由要了京兆府这几年查过的案子的卷宗来看。 同样留在了房间里的几个衙役忍不住偷偷摸摸地瞥向苏流月,心里暗暗叹息:这般亲民的太子妃,也是世间少有了! 以至于,他们常常会忘记苏三姑娘的身份。 不过,一想到他们京兆府可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同时罩着的,他们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呜呜呜,感谢魏王殿下,当初要不是魏王殿下怂恿,太子殿下也不会来到他们京兆府。 他们京兆府果真是个风水宝地! 查案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孙昭安很快就跑了回来,激动地道:“我们查到了!查到了!那个女子确实来过京兆府报案!她想告的是她爹!这个女子住在城外的程家村!姓花,她的娘家就在离程家村不远的榕树村,她男人在前朝末期被强行征兵上了战场后,便没再回来,只留下她和一个还年幼的女儿! 但这个花娘子跟她男人感情很好,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劝说她改嫁,她都不愿意,一心一意等她男人回来。 然而,她娘家的大哥是个赌鬼,欠了一屁股债,而她不但年轻还长得标志,他爹为了替她大哥还债,便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逼着她改嫁给一个傻子,那个傻子的家人为了给她娶媳妇,愿意出一大笔聘礼。 她就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来京兆府的。 只是……” “只是,律法规定,子女不能状告父母。” 苏流月暗叹一口气,替他把接下来的话说话。 “是的。” 孙昭安抿了抿唇,道:“花娘子那回很是气愤,但也无可奈何,当时接应她的人是陆少尹,陆少尹看到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于心不忍,还是让一个衙役跟着她跑了一趟,帮她嘱咐程家村的村正帮忙调解一下这件事。” 虽然村正能做的事情不多,但陆少尹亲自派人去了,短时间内,村正也不会让花娘子出事。 但时间一长,就难说了。 只是,如今最要紧的不是花娘子受到了什么冤屈。 苏流月和路由对视了一眼,路由立刻道:“既然知晓花娘子的住所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虽然他们今天查案的效率很高,但到了这会儿,也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出城一趟要花的时间不短,幸好苏流月今天到了尔安过来,便让尔安先回薛家,跟他们说一声她今天会晚些回去。 嘱咐完尔安后,苏流月想了想,走到了一个僻静处,张开五指在空中扬了扬。 自从经历过闻喜宴的事后,苏流月便和风起定了个暗号。 免得她下次想找他时,又叫不出人来。 她这个动作做完没多久,一道黑影突然就从她背后的屋顶处跃了下来,苏流月微微扬了扬眉,看向单膝跪在地上的风起道:“你派个人去跟殿下说一下,我今晚会出城查案。” 她倒不是特意要报告行踪什么的。 就是担心周云克若有什么事情要临时找她,会找不到她的人。 风起立刻道:“是!” 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苏三姑娘特意把这件事告诉殿下,可是在暗示什么?例如,暗示让殿下去接她什么的…… 他先前哪里会琢磨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实在是上回丢脸丢大了。 上回,他错把殿下对苏三姑娘的感情当成了拜把子的兄弟情,被风扬那家伙鄙视了很久,他也暗自羞愧了很长一段时间。 于是,痛定思痛的风起决定,在派人去找殿下的时候,尽量不动声色地暗示一下殿下,否则,若殿下跟他一样一根筋,惹怒了苏三姑娘就不好了! 苏流月自是不知道风起那小脑瓜子里在想什么的,吩咐完他后,便走出了京兆府。 路由已是让人备好了马车,在苏流月上马车前,他看了看还一直站在京兆府大门口没有离去的魏无言,“苏三姑娘,这魏二郎是冲着你来的,你不去跟他说两句话吗?”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道:“不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出城吧。” 路由对苏流月的态度有些困惑,但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各自上了马。 从城里去程家村,快马加鞭也要快一个时辰。 苏流月他们去到程家村的时候,天色已是彻底暗下来了,村子里的各家各户上空都飘起了袅袅的炊烟,空气里弥漫开一股子让人垂涎三尺的饭菜香味。 一众人来到村口后,路由转向苏流月道:“苏三姑娘,我已是提前叫人来踩过点了,花娘子家就在……” 苏流月的脸色却倏然一变,“她家就是村口往里左侧第六个院子,可是如此?” 路由一怔,一脸讶然,“你如何知道?” “因为,肉眼所及之处,只有那一家没有炊烟飘出来!” 苏流月沉着一张脸,已是迅速迈开了脚步,“我有不好的预感,大家快点跟上!” 第二百零九章 你是来吃喜宴的吗?(一更) 先前他们打听到的消息是,这个花娘子的夫君父母早亡,兄弟又早早分了家,因此如今这个屋子里,就住着花娘子和她不满三岁的女儿。 他们快步走到了院子外头,他们的院子是典型的农家院子,周边围着一圈石墙,一扇稍显破旧的木门紧闭着。 大伙儿不敢轻举妄动,路由便先让身手灵活的孙昭安先爬上了石墙张望,孙昭安下来后,低声道:“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鸦雀无声的。” 如今大部分人都已是结束一天的农活回家了,在周边隐约传来说话声的屋子的陪衬下,这个格外安静的院子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这时候,一些村民也发现了他们这群不速之客,幸好他们身上府衙的衣服太有标志性,路由又立刻派了人去暂时安抚住他们,才没有闹出大的声响。 只是,这终归不是长久之法,若花娘子正处于什么险境中,只要他们这边一发出什么大的声响惊动到了凶犯,花娘子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路由立刻吩咐孙昭安潜进屋子里,看看能不能从窗户处看看屋子里头是什么情况。 孙昭安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翻过了石墙,猫着身子沿着屋子转,找到窗户就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 前两个窗户,一个窗户是客厅里的,客厅里与院子里一样,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第二个窗户则是一个比较小的房间,那个房间冷冷清清的,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大概率不是花娘子夫妇的房间,应该是客房。 孙昭安看完第二个窗户,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却突然听到左边墙壁的方向,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扣响! 那声音是从这个房间的隔壁传来的,听起来,像是隔壁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 说明,隔壁的房间有人! 孙昭安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很快,隔壁便传出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别动!” 这句话说的很快,几乎是一闪而过,但孙昭安十分确定,这不是他的错觉! 他越加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终于,到达了第三个窗户,而他也终于从这个房间里,听出了一丝异样的声响—— 一个粗重的、明显来自于男子的喘息声,和一个女子仿佛嘴被捂住了时发出的呜呜声。 孙昭安这会儿却不敢乱动了,他不知道那个男人现在正对着哪个方向,若他正好对着窗户的方向,他一露头,不就被他发现了? 他思索片刻,决定先出去把这件事报告给路由,就在他要离开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孩童稚嫩的呼叫声,“宝儿妹妹!宝儿妹妹!阿娘说你们家进了坏人!外头来了好多好多抓坏人的叔叔!你没事吧……” 一个女声连忙响起,“你这小兔崽子在胡说什么!” “阿娘,我没有胡说!那些抓坏人的叔叔就在外头呢,我方才出去亲眼看到的!” 孙昭安的心猛地一跳,暗叫一声糟糕,下一息,就听到房间里女子的“呜呜”声猛地加大,同时一阵桌椅等大件物品摔落地面的嘈杂声音传来! 孙昭安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直身子,眼前那诡异的一幕让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只见房间里,一个身穿大红色喜服的女子正被五花大绑着放在床上,嘴里被塞了个布团,一个长着一张国字脸看外表很是憨厚的男人正单膝跪在她身后,正把她半抱起来,似乎是想让她靠在墙上,而他的右手上,正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女子一张清秀的脸上布满惊恐,眼角处不断有泪水滚落,见到突然出现的孙昭安,她的眼眸中顿时绽放出无比亮眼的光芒,那是一个人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浓烈求生意志。 而床脚处,一个小娃娃正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已是出事了。 隔壁那对母子的说话声已是突兀地停止了,应是被人制止了。 孙昭安暗暗咬了咬牙,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道:“你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若你再伤了花娘子,你就真的回不了头了,你还年轻,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真的甘心吗?” 他们至今,连这个男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他手上又挟持着一个人质。 孙昭安只能尽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那男人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怪异,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孙昭安,方才,孙昭安突然出现的时候,他也只是惊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又恢复成了这有些木讷的模样。 他似乎听不懂孙昭安在说什么,抱着花娘子的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紧了紧,突然恍然大悟一般道:“啊,我知道了,你是来吃我和丽娘的喜宴的,是吧。” 孙昭安一脸愕然地看着他,就见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是,你来得有些早了,虽然我是很想和丽娘立刻成婚,但我必须问问丽娘的想法,还必须确定,丽娘她不会背叛我。 毕竟,我可不想再尝试一遍被人背叛的滋味了。 对了,你……” 他忽地,抬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孙昭安,“试过被自己心爱的女人背叛吗?” 孙昭安的后背忽地一阵发凉,他办了这么多年案子,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疯的凶犯。 这要他怎么回答?这凶犯的情绪可没有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稳定,若是他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回答,他脾气一上来,伤害到花娘子怎么办。 只是,那男人说完那个问题后,便一直看着他,这显然是要他回答的意思! 孙昭安的后背不自觉地出了一层薄汗,就在他无比纠结之际,这个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以苏流月为首的一群人仿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一下子出现在了孙昭安眼前。 孙昭安心中一喜,然而,那男人却是立刻反应很大地站了起来,同时把花娘子像块破布一样从床上拖了起来,拿着匕首的那只右手就这样横在了花娘子的胸口上,一脸警惕。 他便是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但这么多人乍然出现在他面前,傻子都知道不对劲。 孙昭安心里又暗道一声糟糕,连忙道:“苏三姑娘,他……” 他刚想提醒苏三姑娘,这男人是个疯子,就见对面的苏三姑娘忽地扬了扬唇,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道:“郑成明,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不过是来看看,你这个被心爱的女人抛弃了的可怜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郑成明? 这是那男人的名字? 孙昭安一脸怔然,苏三姑娘是什么时候知道这男人的名字的? 听到苏流月的话,那男人的脸色猛地一变,忽地一脸激动地厉喝一声,“你来看我做什么?是想来嘲笑我吗?!” 第二百一十章 我们才是最相配的(二更) 他太过激动,以至于他挟持着女人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花娘子立刻一脸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一众衙役的脸色更是警惕了。 苏流月却依然笑意盈盈,轻声道:“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嘲笑你?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是你那个不知廉耻的未婚妻。 她在和你有了婚约后,竟还和别的男人勾搭在了一起,最后甚至为了他抛弃你,跟他一起去了新京。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痛苦,你不过是想要一段忠贞美好的感情,这有什么错? 而我,之所以想亲眼见见你,是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 那男人一怔,眉头虽然依然紧锁,却再没有过激的举动。 苏流月微微一笑,道:“我也像你一样,一直崇尚着一段纯洁美好的感情,我的爱人必须和我一样,这辈子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只属于我,我也会只把我的身体和心灵献给他。 你的未婚妻和先前那两个女子多傻啊,明明只要答应和你在一起,她们就能得到一个忠贞不二的夫君,特别是梅娘子和钟姑娘,她们在男人身上受了那么多折磨,怎么就看不透,只有你这样的男人,才能给她们幸福呢?” 随着苏流月的讲述,男人脸上的警惕神色慢慢卸下,一双瞳仁微微颤动,忽地沉声道:“你……你懂我,我的祈求很简单,我只希望能找到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人,这要求很过分吗?啊! 我从小和巧娘一起长大,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了,这么多年来,我对她一直很好,就差把我的心都捧给她了,但她是怎么对待我的?!” 男人的脸色慢慢狰狞,双眼发红道:“她在我们要成亲的前一个月,一脸愧疚地跑来跟我说,她喜欢上了一个郎君,她想跟他在一起。 她跟我说对不住,是她辜负了我,但这件事,是一声对不住就能过去的吗?!” 他越说越激动,忽地狠狠一甩右手,那锋利的小刀一下子插进了墙壁里,他很快拔起,又用力刺向墙壁,这样一下一下的,那发狠的模样,仿佛他刺的不是墙壁,而是他曾经的未婚妻。 众人都不禁被他这疯癫的样子惊到了,看着吓得快要晕厥的花娘子的眼神,也更紧张担忧了。 苏流月却依然是最开始时那温柔的神色,仿佛丝毫不介意他做了什么,道:“那是她不知廉耻,不知好歹!你那时候放过她,还选择放手成全她,实在是太傻了! 那样没有心的女人,就该把她像前两个女人一样杀了!” “对!” 郑成明龇了龇牙,原本憨厚的模样瞬间变得仿佛山中奸滑狡诈的野狼一般渗人,“那时候的我怎么就那么傻呢,还是我……是我亲自把她送上花轿的!那之后,我就好像生病了,我的心里破了一个大洞,不敢做什么事情,都无法把它填上。 我就想,也许,我要再找一个女子,这次,我不能再找那般不忠贞的女人,我要找一个值得我去爱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脸痛苦迷茫的神色,“只是,好难,要找到这样的女子,好难,那些女人都没有心,不带没有心,她们还说我是疯子,我只能把她们都杀了,但我阿娘压根不了解我,她觉得我不该杀她们,还哭着求我不要再这般执迷不悟。 但执迷不悟的人,明明是那些可恶的女人啊! 但我要孝顺我娘,我娘身子不好,我不能惹她生气伤心……” “所以,你是在你娘去世后,才来到新京的是吗?” 苏流月无比轻柔地道:“你早该来了,这样,我就能早些遇见你,你也不用被那些不知好歹的女人伤了一次又一次的心了。” 郑成明一怔,终于抬眸,直直地看向苏流月。苏流月微微一笑,“你别再执着那些不明白你的好的女人了,选我不好吗?我懂你,我们也有着一样的追求,这天底下没有比我们更相配的人了。” 郑成明的嘴唇不由得蠕动着,显然被苏流月说得很是动容,然而,他很快拼命摇头道:“不,你在骗我!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你不过是想嘲笑我!哄骗我后又抛弃我……” “如果天底下没有这种女人,你这段时间又在折腾什么呢?” 苏流月一脸好脾气地笑了笑,道:“你正是相信会有这样的女人,才费尽心思地去寻找的不是吗?我原本也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能一心一意待我的男人,直到我遇见了你。 郑成明,你可愿意和我一起赌?作为见面礼,我还可以告诉你……” 说到这里,她嘴角微微一扬,道:“我知道你的前未婚妻在哪里。” 郑成明的眼眸,猛地瞪大。 苏流月道:“你千里迢迢来到新京,不仅是想找到一个能一心一意对你的女子,也是想报复她吧。 这样的女人,我也讨厌,你相信我,我们在一起好好生活,这就是最好的报复她的手段。” 郑成明被苏流月说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模样,就像一个受了委屈又不知道如何发泄的孩子。 他挟持着花娘子的手,也不自觉地垂落了下来。 花娘子本就被吓得虚脱了,没有了他的支撑,立刻滑落到了他的脚边。 众人心中顿时无比亢奋,只是,越是这样的关头,他们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苏流月这时候,慢慢地朝他走去,向他伸出手道:“郑成明,别相信那个女人了,只要你握住我的手,我们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郑成明怔怔然地看着她,也不自觉地朝着她走了两步,伸出没有拿着匕首的左手。 就是这时候! 苏流月眼中精光一闪,忽地低喝一声,“路由!” 同时,她猛地一弯腰,一把抱住了花娘子,就往地上滚! 早已是准备就绪的路由立刻应了一声,带着一众人就朝那男人扑了过去! 然而,那男人不过是愕然了半响,便立刻回过了神来,脸上顿时现出无比震怒的表情,“你这婊子!” 一边说,一边疯狂挥动着手中的匕首朝苏流月她们扑来! 他的动作很快,又因为愤怒身体一下子爆发出了非同一般的能量,好几个试图接近他的衙役都被他的匕首伤到了,脚步一时顿了顿。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趴在床脚处的孩子突然“哇”的一声,惨烈地哭叫了起来。 众人更是有些怔然,花娘子也瞬间被这声哭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要挣脱苏流月,往孩子的方向滚去。 就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郑成明已是冲到了苏流月身旁,举着手里的匕首,目眦欲裂地狠狠朝苏流月的胸口刺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咱们殿下还是猛啊(一更) 如果苏流月只有自己一个人,要避开自是毫无压力。 然而她身旁还有一个花娘子。 若是她避开了,郑成明转而攻向花娘子就麻烦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流月眼角余光见到孙昭安从窗外跳了进来,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花娘子推向了孙昭安,低吼一声,“看好花娘子!” 这才反方向往另一边滚去。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她从刀口下避开了致命部位,但手臂处还是被划了一刀。 在那股尖锐的疼痛闪电般传进脑海的时候,苏流月想的不是这个伤口有多疼,而是无比嫌弃。 奶奶的,这郑成明先前也不知道有没有给这把匕首消过毒,若是上面有什么细菌导致她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只是她也没那么多吐槽的时间,那郑成明见她避开了,立刻又是一匕首下来。 苏流月却已是一个打挺站了起来,转身一个飞踢,狠狠地踢在了男人腰上,男人猝不及防,整个人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然而倒归倒,他手上的匕首还是抓得牢牢的。 他似乎懵了一瞬,脸色很快又狰狞了起来,低吼了一声又要起来,一道黑影却忽地越过了苏流月,一脚狠狠地把男人踹了出去,直接把他踹得撞到了墙上,手上的匕首终于拿不动了,掉到了地上。 然而,还不待那男人喘口气,那道黑影便又闪电一般上前,狠狠一脚又把他踹向了一旁的木板床。 男人整个人撞到了床上,“噗”地一声往床上吐了口鲜血。 幸好床上的孩子早已是被路由抱了起来,此时的床上一个人也没有。 眼见着那个男人被这么踹了两脚,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然而那道黑影显然还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猛地走了上去一把提起他的领口,狠狠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把他打得直接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众人也终于从一开始的怔然中回过神来,离那道黑影最近的孙昭安连忙道:“殿下,够了!够了!” 再打下去,那男人就要没命了。 然而,他话刚出口,周云克就转头看了看他,那双凤眸中翻滚流转着的狠厉杀气仿佛这天底下最锐利的刀,不含一点属于人的情感,刺得他的心微微一颤,竟是再也不敢开口劝说什么。 幸好,下一息,苏三姑娘菩萨般的声音就响起,“殿下,你……怎么来了?” 周云克捏得青筋暴起的拳头这才顿了顿,心中虽然依然无比愤怒,却终是找回了一丝理智,暗暗地闭了闭眼,把已是被他打得晕死了过去的郑成明狠狠地丢到了地上,站了起来,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苏流月已是被染得一片血红的右手袖子,以及手臂上那一道看着便无比狰狞的口子,眼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阴狠又有要蔓延上来的迹象。 苏流月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微微一震,连忙走上前,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直接把他带离了郑成明,才低声道:“殿下不要忧心,我没事……” 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发愁。 这么一点小伤,她自是不怕的,就怕伤口感染啊。 想到这里,她连忙忍着疼痛从佩戴在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瓶。 万幸,经过方才的那一番折腾,这个小药瓶还没有摔碎。 她正要把药瓶打开上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就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拿过了那个药瓶,周云克还带着几分沉冷的声音随之响起,“我来。” 他的脸色虽然冷得让人心悸,但托起她手臂的手却无比轻柔。 如今虽然已是入秋,但天气还不是很凉,苏流月穿的衣服不算厚,郑成明方才那把匕首因此轻而易举就划开了她的袖子,直接割进了她的肉里。 苏流月这会儿才有空看自己的伤口,这才发现,她这个伤口虽然也就一根手指那么长,但还挺深的,此时还在不住地往外冒血。 周云克的脸色霎时更冷了,他拼命压抑着心底不住往上冒的汹涌杀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药瓶,把里面的药物均匀地洒在苏流月的伤口上。 药物碰到伤口的时候还挺疼,苏流月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只是,看着面前男人那可怕的脸色,她没敢发出声音。 周围京兆府的人也不约而同地暗暗咽了口唾沫,压根连看向他们这边的勇气都没有,鸦雀无声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这个现场,看到晕死在地上的郑成明时,都恨不得再上去踹几脚。 这杀千刀的,要不是要按照司法流程走,他们恨不得殿下方才直接把他打死了事! 这时候,路由他们也终于给花娘子解了绑,花娘子连忙泪流满面地从路由手中把孩子抱了过来,不住地道:“谢谢,谢谢,我……我没想到,那男人竟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先前我去城里报案的时候,他曾经帮过我,今天,他突然来了我家,说……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我说。 先前,我……报案不成功的时候,他就说,会帮我想办法,我还以为他这回是想到了法子,特意来告诉我的……” 却谁料,她刚把他迎进门,他便凶相毕露,把她绑了起来。 她的孩子今天在外面疯玩了一天,正在房间里熟睡,那家伙便威胁她,如果她发出什么声响把孩子吵醒了,他就直接把她杀了。 因此,她只能一声不响地任他摆布。 花娘子说着,看向了不远处的苏流月,顿时被她那被血染红的右手袖子刺痛了双眼,连忙道:“都是因为我,这位姑娘才会受伤,我……我家里有一些伤药和纱布,我这就找出来……” 然而,她话音未落,就见那个一直背对着她的黑衣男子微微弯下身子,一把就将那个女子抱了起来。 不是常见的那种打横抱起,而是直接抱着她的腿,托着她的臀部,把她像小孩子一样抱了起来。 他用这样的姿势抱起,是顾虑她手上的伤罢。 被抱起来的女子显然也猝不及防,低低地叫了一声,察觉到所有人都有些怔然地看着他们,立刻一脸羞愤道:“殿下,这姿势太羞耻了,快放我下来!” 然而,那个男人却仿若未闻,直接抱着她就大步走了出去。 在场大部分未成婚的衙役都被自家殿下整得面红耳赤的,突然,某个衙役低低骂了声,“娘的,咱们殿下还是猛啊!” 这才打破了这会儿的沉默。 另一个衙役哈哈大笑道:“对女人好可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本事!先前所有人都说咱们殿下不近女色,只是没遇对人罢了!” “就是,这杀千刀的伤谁不好,偏偏伤了苏三姑娘,殿下方才那表情,我看着都渗人,我有些明白战场上的敌人为什么见到殿下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他们正说得起劲,花娘子忽地有些怔然道:“方才那个郎君,不会……不会就是太子殿下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谈情说爱的法子(二更) 一众衙役的说笑声这才停了下来,孙昭安看着花娘子,哈哈一笑道:“这位娘子莫非见过咱们殿下?” 花娘子不由得无比感慨地笑了,“没有见过,但……我先前曾受了太子殿下不少恩惠。 我男人自从被前朝的狗朝廷征兵后,便一直没有回来,所有人都说……都说他已是没了,甚至我夫君家一些不怀好意的亲戚,以我们家只剩下两个女子为由,想把我们家的田地抢过去…… 幸好这时候,朝廷颁布了鼓励女子立女户、并给予女子分得田地的资格的政令,那些人渣才没有了再来纠缠我们的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政令,我和宝儿肯定撑不了那么久。” 花娘子说到这里,不由得眼含泪光,“我和村里很多跟我有着差不多经历的妇人,都十分感谢太子殿下,却是没想到,我今天竟然有幸见到太子殿下。 最近听闻太子殿下要娶妻了,方才那个女子,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吧?” 她先前被太子殿下救了一回。 如今又被未来的太子妃救了一回。 她突然就对如今这个新的朝廷充满了希望和期盼,这不再是那个强行压着她夫君上战场,害他们一家分离的冷血朝廷。 在这个全新的皇朝里,她定然……能带着宝儿,撑到孩子他爹回来那一天吧? 另一边,苏流月被周云克这般不由分说地抱了出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连耳朵都在发热。 这个屋子的里里外外满是京兆府的人,见到他们走出来,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呆怔。 其中,数冯大力最不会看脸色,他见到苏流月的模样,被吓了一跳,连忙要跑上来,“苏三姑娘,你没事吧!老天爷,那混账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竟让你连走都不能走了唔唔唔!” 话没说完,他就被鬼魅一般飘到了他身后的风扬一把捂住了嘴。 苏流月却是被冯大力这一吼吼走了一些羞耻,在要被带走前,连忙转头道:“冯大力,把那本日录给路由!姓郑那家伙先前还杀了不少女子,他定然都写在他的日录上了!他犯下的罪孽,都得一一清算清楚了!” 冯大力先前被路由派去追查布料那条线了,谁料,那条线竟是至今为止线索最多的! 这家伙果然分开了好几个布庄买布料,其中有一个布庄的掌柜是大庆西南边的徐州人,他一下子认出了郑成明的口音是徐州口音,两人因此攀谈上了。 徐州的织造业十分发达,其中当地最大的织造世家便是姓郑,虽然郑成明依然不肯和那掌柜多说什么,但那掌柜心思灵活,知道他也姓郑后,立刻便猜他是徐州郑家的人! 那样一个织造世家,若是能跟里面的人打好关系对他有利无害,那掌柜便分外热心,不但丝毫不在乎郑成明的冷脸与他攀谈,还大献殷勤,亲自帮他把他采购的布料送回去。 因此,通过他,冯大力他们十分顺利地便找到了郑成明在新京的临时住处。 一般情况下,官府的人想搜查民宅要有搜查令,但若是情势所需,搜查令可以后补,冯大力他们便毫不客气地直接破门而入。 在郑成明的房间里,他们找到了一堆还没用完的大红色布料,和两件正在缝制的大红色嫁衣,以及……一本把郑成明的心路历程完完全全记录了下来的日录。 因此,苏流月才会知道郑成明的底细。 虽然冯大力只来得及跟她说了一小部分,但搭配上苏流月先前对郑成明的心理分析,足以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见苏流月这会儿还想着案子的事,饶是心里还无比沉冷的周云克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他径直把苏流月带到了他坐过来的马车前,把她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上去,冷声道:“回我宫外的府邸。” 苏流月终于从方才那社死的姿势中解放了出来,全部理智都回归了,闻言一脸警惕地看了周云克一眼,“殿下,天色已是不早了……” 周云克眉头微蹙地看了看她的右手,嗓音微沉,“你确定这个样子回薛家,不会吓到他们?” 苏流月顿时觉得自己被掐住了死穴。 周云克暗叹一声,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一双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先前说过,我会给你时间适应,在你愿意之前,我什么也不会对你做。 但你也要顾虑一下我的心情。” 苏流月不由得眨了眨眼,“我哪里不顾虑殿下的心情了?” 周云克被她气笑了,下意识要加大握着她的手的力度,但临到关头还是忍住了,不舍得。 “你这般随随便便把自己置于危险中,让自己受到伤害,就没想过我会担心?” 苏流月一怔。 “你受到了伤害,却还想避开我,不愿意接受我的照顾和关心,就没想过……我也会受伤?” 苏流月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要她跟再穷凶极恶的凶犯斡旋搏斗都没有关系。 但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应付一个未来是她夫君的男人的质问以及……某种情感上的求索。 没办法,实在是还没习惯,也……完全没有经验。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道:“殿下会受伤?” 周云克似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流月,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多么冷血的人?被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拒绝,我自是会受伤。” 苏流月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放在心上的女子…… 她有心问他一句,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还是只是因为她和他有了婚约,他出于形势也只能把她放在心上。 但她到底是心理犯罪方面的专家,虽然她研究的大都是凶犯,但凶犯也是人,他们的心理,跟大部分普通人还是相通的。 某些先前一直被她特易忽略的事实,这会儿避无可避地出现在了她眼前——周云克也许、可能……是真的对她有着某种男女之间的情谊。 虽然她不知道他的这种情谊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也无法忽略他们定下婚约后,他对她各个方面的用心。 她心里忍不住就涌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一时忘了要怎么说话,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殿下,你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第一次和女子谈情说爱啊。” 周云克微愣,见她终于抬眸看向他,没再避开他,一颗心忍不住便一软,淡淡地一笑道:“如果你把我这直抒胸臆说成是谈情说爱的话,那我确实是第一次。” 他只是不想再把那些话憋在心里面了。 他们以后是夫妻,她也是他认定的人,他为何要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感情。 顿了顿,他又低低道:“像这般直抒胸臆,也是第一次。” 苏流月又被他弄得,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确实,这家伙先前,可绝对不是这般坦率的人。 他感情向来内敛,她先前查军中将士自杀案时,他面对可以称作他好兄弟的石都尉的死,也是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情绪,直到最后抓到了凶犯,才让自己放纵了一回。 便是放纵,他也是躲开了所有人,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真实的情绪。 两人不自觉地一直对视着,苏流月莫名地觉得,明明初秋晚间的气候还是比较凉的,这会儿在这个小小的车厢里,却有越来越热的趋势。 周云克握在她左手手臂上的手,也越来越热,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忽然就顺着她的手臂,慢慢往下,最后覆盖住了她的手背,低声道:“流月……” 第二百一十三章 接媳妇回家(一更) 看着面前男人幽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眸,和离她越发接近的温热呼吸,苏流月一动不敢动,甚至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前辈子她沉迷于破案缉凶,对这方面当真没什么经验啊,仅有的那点儿理解都来自于电影电视剧。 她这会儿该怎么做来着?不管该怎么做,都不该像根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坐着吧…… 然而,苏流月心里正天人交战呢,面前的男人却忽地停住了往前的势头,凤眸深处隐约掠过一抹隐忍和挣扎。 这会儿,但凡马车稍微颠簸一下,他高挺的鼻子就要撞上她的了,两人呼吸交缠,四目相对,明明是这般亲密的距离,苏流月却总觉得,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什么,让他们始终无法越过最后的那条界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云克慢慢地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原本清朗悦耳的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说不出的沙哑,轻声道:“你去我的府邸,我让大夫给你检查一下伤口,确定你没事了,我会遣人送你回去。” 虽然他们间的距离拉开了,但周云克的手依然紧紧握着她的,随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越大,他握着她的力度,似乎也越大了。 苏流月不自觉地垂眸看了看他们相握的手,感觉脑子有些迷糊,只能下意识地“哦”了一声。 那之后,两人便没再说话,然而车厢里的暧昧气息却依然无处不在地萦绕着,苏流月稳了稳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轻咳一声随便找了个话题,“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不是让风起给我传了信,说你今晚会出城办案?” 周云克看着她,淡淡一笑,“风起说,你这是在暗示我,让我来接你回家。” 当然,那家伙可不敢随意揣度苏流月的心思,让来传信的暗卫绞尽脑汁绕着弯说这件事,一会儿说什么天色太晚了,听说如今的女子就喜欢晚上会去接她回家的温柔郎君,也不想想会像苏流月那般大晚上还往城外跑的女子本就不多。 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般地说什么女人心海底针,阿娘从小就教育我,不能只信女子嘴上说的话云云。 他便是脑子再不好使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了。 何况,他本来就想去接她。 听周云克的声音不再像方才那般沙哑了,苏流月莫名地也更放松了一些,有些无语地道:“那家伙,下回我得嘱咐他不得随意揣测我说的话才行,若是殿下你很忙……” “再忙,也不耽误我去接媳妇回家。” 周云克忽地笑了,见苏流月顿时有些呆住的表情,忍俊不禁道:“而且,我说过,对这个案子我也很在意。” 苏流月:“……” 这家伙,前几天还是未婚妻呢,这会儿就媳妇了。 这进度简直是一日三千里,下一回,是不是就是孩子他娘了……啊呸呸呸,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苏流月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回到案子上,坐直身子道:“钟姑娘被杀害这件事已是传出去了吧?前朝那些将领可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周云克嘴角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道:“过激的反应倒不至于,但他们想方设法动用朝中的人脉,要求立刻找出那个凶犯,并对他严惩,连古祭酒和沈将军都亲自出面,求到了御前。” 苏流月的眉头微微一蹙。 对于如今行事小心求稳的前朝权贵来说,他们这些反应,已经说得上“过激”了。 “如今更棘手的是,李二郎私底下把钟姑娘弄出了教坊司做了他的外室这件事传开了。” 周云克嗓音微沉,“前朝的权贵私底下对这件事反应很大,他们能接受钟家没落,那是钟家自己做下的事情的后果,怨不得别人,但无法接受钟姑娘在这些惩罚之外,再受到别人的轻贱和侮辱。 只是这件事涉及到李家,敢放到明面上说的人不多,然而即便如此,魏御史还是联合古祭酒参了李二郎一本,李二郎原本在羽林军里挂了个闲职,这会儿被要求停职回家,闭门思过。”苏流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嘲讽地道:“这算什么惩罚?李二郎这般滥用自己的权势,逼迫一个无辜女子,却只是被勒令回家面壁思过,这跟自罚三杯酒有什么不同?! 古祭酒他们能接受?” 而且他只是被停职,等这件事的风波平息了,便又要美美地回去做事了,对他压根没有一点影响! 周云克看向苏流月,安抚一般用大拇指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道:“他们不接受也没办法,李家家主李志和我父皇,当初是拜把子的兄弟,我父皇对他十分信任,我父皇最为宠爱的李贵妃便是出自李家,可惜,李贵妃这些年一直生不出儿子,只生了两个女儿。” 他嘴里说着可惜,语气却分明带着几分讥讽。 也是,若圣上不信任他,也不会让李志当上掌管全国财政的户部尚书了。 心里愤怒归愤怒,但为了一个钟家女子得罪圣上的心腹,实在划不来。 何况,钟姑娘严格来说也不是李二郎害死的。 只是…… 苏流月不禁看向周云克。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他家里的事情。 她知道他家里情况复杂,他的成长环境也定然不会幸福快乐到哪里去。 先前她可以嫌麻烦,不去接触这些事情。 但如今,她多多少少应该主动去了解一下了。 苏流月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马车却停了。 周云克宫外的府邸到了。 周云克先下了马车,随即探身进马车里,就要向在程家村时那般直接抱起苏流月。 苏流月立刻脸色微红地避开他的手,有些羞愤地道:“不用,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能自己走!” 说着,她想起周云克方才对她的“控诉”,生怕他又误会什么,连忙又加了一句,“我不是不给你抱,只是没必要在外人面前这样抱,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你爱怎么抱怎么抱……” 她话说得太快,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苏流月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都有了。 越说越羞耻了怎么回事! 周云克微微扬了扬眉,一双凤眸璀璨如星子地看着她,忽地低低地笑了,也没坚持,收起了自己的手轻声道:“那你小心一些,别碰到了伤口。” 看着她下了马车后,周云克才转身率先走进了府邸里。 在他转身瞬间,他一直紧握着的左手悄然松开。 没有人知道,他方才下马车的时候,脚竟是虚软了一瞬。 方才在马车上,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了心底里汹涌彭拜的**。 直到下马车的时候,他才察觉,这场自己与自己的战争所消耗的心力,竟是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任何一场战。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他们只是太兴奋了(二更) 苏流月这个未来主母竟是来了自家殿下府邸这件事,对于周云克府上的人来说,不亚于天上的仙女下凡。 风扬早在周云克他们还没回到府邸的时候,便派了人去通知府邸里的人做好迎接苏三姑娘的准备,这个原本稍显沉寂冷清的府邸瞬间翻了锅! 几乎所有仆从都立刻出动了,今天才打扫过的院子是要再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确定一只不长眼的虫子都不能有的,后厨是要立刻备上女子最爱吃的各色小点心和茶饮的,给苏三姑娘休息用的房间是要打扫得一颗灰尘都没有,还要立刻用上最近京城里的女子间最受欢迎的香薰把这个府里原本的臭男人味全部驱除的! 以至于,苏流月刚踏进府邸,见到满院子的灯火璀璨和站得规规整整地候在门边迎接她的各个仆从时,很是讶然了片刻。 几乎是立刻,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上来,先是朝她和周云克行了个礼,然后一脸恭敬地道:“苏三姑娘,小人已是准备好了休息的房间,并让张大夫在那边候着了,请苏三姑娘和殿下随小人来。” 虽然他已是表现得足够老练,但一双眼睛还是不放过任何一点微小的机会闪闪发亮地看向苏流月。 跟在他身后的一众仆从自是没有他老练的,于是偷看苏流月的动作就更明显了,苏流月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什么珍稀动物,这满院子的灯是他们为了看清她点上的。 苏流月好笑又无奈,但看到他们这般热情,她的心不由得更松了一些。 在她要跟着金总管走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风扬道:“对了,风扬,有件小事,麻烦你帮我遣人办一下。” 风扬立刻道:“苏三姑娘请尽管吩咐!” 听完苏流月说的话,风扬怔愣了片刻,却没问什么,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周云克一直耐心地等苏流月交代完事情,才上前来轻轻牵住了她的左手往前走,边走边道:“你觉得魏家那个郎君有问题?” 方才,苏流月让风扬做的是,派个人去给魏无言说几句话。 她没猜错的话,魏无言至今还在京兆府外头。 周云克这一举动让周围一众仆从惊得呼吸都差点忘了,但苏流月经过方才当众社死的洗礼,这点小场面已是不在话下了。 她淡淡一笑,道:“问题是有,但目前不算严重,我知道他来找我的真正目的,但他这般紧张这个案子,说明,他还是有羞耻心的。” 一个人还有羞耻心,还在意世俗的眼光,便说明还没病入膏肓。 只希望,他能管好自己心底里那头野兽,别让自己走上无法回头的那一步。 如今,她最庆幸的是,沈姑娘已是决定要和他解除婚约。 “嗯。” 周云克低低道:“你若不放心,我便派个人跟着他。” 苏流月不禁抬头看向周云克,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柔和了,“好,劳烦殿下了。” 他似乎总是无条件地支持她想做的事情,也不会多问她什么。 被人这般信任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跟在他们身后的金总管激动得都要热泪盈眶了。 老天爷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这苏三姑娘跟他们殿下,真真是绝配啊! 他先前竟然还担心殿下的后院会一直这样空着,如今才察觉,空得好,空得妙啊!他们殿下的后院空到如今,定然就是为了等苏三姑娘! 然而,苏流月这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刚踏进给她准备的房间里,她就被里面浓烈的熏香味给呛得差点要原地退出来。 偏偏金总管还一脸求表扬地看着她道:“苏三姑娘,小人听闻最近京城的贵女间最是流行这种西域传过来的金凤香,刚好先前有人来拜访殿下时送了一些过来,小人便用上了,苏三姑娘可喜欢?” 苏流月:“……”她默默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弯了弯嘴角道:“喜……” “她不喜欢。” 一个微冷的声音突然便响起,周云克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你这熏香弄得,是要把人腌制入味?” 老金顿时一脸大受打击的表情。 周云克好笑地看向苏流月,道:“金总管一直在我身边服侍,几乎没有服侍过女子,府里的大部分仆从也没有服侍女子的经验,你别惯着他们,总归,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怎么舒服怎么来。” 苏流月都没心思对他那句“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做出什么反应了,心里忽地就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除了张大夫的医术值得让人信任外,金总管几人做的事情,都给人一种用力过度的感觉。 给她端上来的茶点,甜得发腻,甚至连茶都是甜的。 准备来给她换的衣服,各种款式各种尺寸装了两大箱笼,据说是临时拍开了一家成衣店,把里头的女子服侍都搜刮过来了。 给她准备了两大箱笼的衣服让她挑便算了,竟是连各种首饰都准备了两大盒! 还临时买来了全套女子沐浴的器具,连各种花瓣、护肤的茶油、各种皂角都准备好了。 甚至临时提拔了两个外院的粗使丫头,让她们专程来服侍她。 苏流月瞪着眼前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又看了看不住地偷看她、一脸紧张慌乱的两个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一脸无语地看向一旁的周云克,“你们以前打仗的时候,咳,是不是有一些不太好的习惯?” 例如烧杀抢掠什么的。 这府邸里的人处处给她的感觉,都有种土匪过境的豪横啊! 周云克一直坐在一旁看着她,忍不住低低一笑,眼底带着淡淡的宠溺道:“他们只是太兴奋了,你体谅一下。” 好吧。 只是,苏流月还是有些无奈,“但他们也没必要连这些沐浴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我只是来治疗伤口的,又不是就住下来了。” 对面的男人闻言,一脸专注地看着她,淡淡一笑道:“因为,他们不想你离开,我也是。” 苏流月:“……” 突然说起这些土味情况是要怎么样! 苏流月这个晚上,已是不知道第几次被这男人弄得不知道说什么了,不由得默默地瞪了他一眼。 对面的女子此时已是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大袖及腰襦裙,端坐在一张长榻上,许是还没完全放开,双手轻轻交握放于腹前,柔软飘逸的袖子仿佛花朵一般散开在周围,白皙柔嫩的脸上似是飘起了两抹淡淡的、让人心猿意马的红马,脸微微侧着,一双如水的杏眸直直地看着她,明明是带着几分傲气的表情,却是莫名地让她整个人更为勾人了,那双眼眸就仿佛带着千丝万缕的丝线,只是轻轻被她看上一眼,整个人就会被她牢牢地缠绕。 周云克忽地便双拳紧握,方才马车上那股汹涌彭拜的欲念仿佛又卷土重来,而且,这里是他的府邸,是他的房间,他心上的女子就端坐在他眼前,这种种一交叠,简直是最烈的催情药,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他的理智早已是崩成了一条线。 幸好,就在这时,外头有仆从走了进来,倏然打破了这微妙的暧昧气氛。 那仆从行了个礼,道:“殿下,苏三姑娘,薛家有两位郎君来了,说是来接苏三姑娘回家。” 苏流月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周云克微微挑眉,却是忍不住笑了。 薛家这些人是什么时候知道流月来了他这儿的?来接流月回去便算了,还一下子来了两个人。 这是把他这里当成什么龙潭虎穴,生怕他把他们小表妹吃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军中的杀神 薛文津的心不由得收紧了。 虽说因为自家表妹的缘故,他对这个太子殿下一直存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但能得到他的认可,并让他亲自对他进行邀约,要说心里不激动是假的。 他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道:“方才小人对殿下有无礼之处,殿下就一点也不在意?” 容若忍不住又是一声哈哈大笑,“敢情薛三郎也知道,方才在对咱们殿下无礼啊!不是在下危言耸听,若面前的人不是咱们殿下,换成魏王殿下之流,薛三郎今晚能不能走出这个府邸都成问题!” 周云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古以来,有才的人都定然有着鲜明的性子,有人倔强,有人清高,甚至有人愤世嫉俗,孤不怕一个人有自己的性子,孤对孤手底下的人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必须有把事情办好办妥的才能,二,是忠诚。 薛三郎也不必急着回答孤,你大可以多观察思考几日,想通想妥了,觉得孤是个值得你追随的人,再下决定也不迟。 我们之间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互相选择的关系。 不管薛三郎如何选择,在孤眼里,你永远是流月的表哥。” 薛文津瞳仁微颤。 太子殿下这种“三顾茅庐”般的大度,多少让他有些意外,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也被邀请去过不少大人物的宴席,然而,那些人永远是高高在上地招待他们,给他们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换取他们的追随和忠诚。 这么多年里,第一次让他有种对方把自己摆在了和他一样的位置上的感觉的人,竟然是太子殿下。 薛文津静默片刻,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嗓音微哑道:“谢太子殿下对小人的抬爱,小人定是会仔细思考,绝不让太子殿下失望。” 说完,举起酒杯就把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 薛文柏不禁有些羡慕嫉妒地看了眼自家三弟。 读书还是好啊,他也好想被太子殿下这般重视。 早知道,当初阿爹拿着棍子追着他去读书的时候,他就乖乖听话了。 还没等薛文柏感慨完,就忽听主座上的男人唤了自己一生,“薛大郎,你如今在外城的兴贤街的武侯铺上当武侯长,是吧?” 薛文柏一怔,万万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一时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是……是的!” 周云克轻笑一声,道:“能做武侯,你应是考上了武举吧?” “是的,小人是在五年前考上武举的!” 薛文柏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道:“幸好小人武举考得早,后面几年的武举开始加上了文试,若是如今,小人还不一定能考上。” “你当初武举是第几名?” 说到这里,薛文柏的眼神微微暗了暗,脸上的笑容却憨厚如常,“小人不才,当年堪堪进了入选的范围,具体是第几名,小人倒是忘了。” 武举的选拔本就没有科举严格,能做手脚的地方就更多了。 前朝末期的武举,几乎成了各大世家的废物博得一官半职的最佳途径,普通人去考,能不能考上,全看当年去考的世家废物多不多。 薛文柏当初武举各个科目的成绩都名列前茅,但最后也只是堪堪入选,但他也不敢有怨言,反而觉得自己还挺幸运了。 周云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地笑了笑,道:“你可愿意与孤切磋一番?” 薛文柏一怔,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老天爷,他不是听错了吧? 他一直当英雄般崇拜的太子殿下,竟然……竟然邀请他切磋! 周云克看到他瞪得仿佛铜铃般的眼睛,低笑一声道:“若你不方便,也不用勉……” “强”字还没出口,薛文柏就连忙急吼吼地道:“小人愿意!” 仿佛生怕他反悔似的。 周云克微微扬眉,笑道:“好,孤这就叫人去练武场那边准备。” 说完,他忽然转向一旁的苏流月,凤眸中竟是带上了几分谴责,“从方才开始,你就没动过筷子,吃饭这么不专心可不好。”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她! 这都是谁害的! 苏流月没想到这家伙一边和薛文津他们说着话,一边还在留意她,忍不住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众人等苏流月吃完饭了,便移步练武场。 这个练武场很大,周围插满了火把,把整个练武场照得仿若白日。 靠墙的部分,有一个硕大的武器架,上头几乎什么样的武器都有,还有许多苏流月压根说不出名字的奇形怪状的武器。 周云克今天本来就在军营里做事,身上穿的是一身便于活动的墨色袍服,因此也不用特意去换衣服了,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道:“既然只是小小的切磋,咱们就不用武器了,薛大郎意下如何?” “正合我……咳,小人的意!” 薛文柏说不出的亢奋,捏了捏拳头道:“殿下,若小人不小心打伤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周云克忍不住笑了,“孤倒挺期待,你能打伤孤的。” 苏流月和容若以及薛文津站在场边,闻言,她看向容若问:“殿下的拳脚功夫如何?” 她先前虽然也见周云克动过手,但要说先前的对手太菜还是周云克一直收着,她至今没看出周云克的真正实力。 容若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军中连续五年武艺大会的优胜者,苏三姑娘觉得呢?殿下先前甚至放话,军中所有人可以随时向他挑战,若能把他打败,军中的等级立刻连升三级,然而,至今还没有出现过能把殿下打败的人。” 苏流月顿时忍不住也兴奋起来了。 上辈子她在队里主要负责脑力活,论拳脚功夫在队里排不上好。 但不妨碍她喜欢看高手切磋。 他们这次的比武规则很简单,两人在擂台上对打,谁先认输或者掉出了擂台,谁就输。 一个仆从拿着一个铜锣,见双方都准备好了,立刻用力敲了一下,大声道:“比武开始——” 话音未落,薛文柏就先发制人地冲了出去,右手捏拳猛地袭向周云克。 周云克微微扬眉,这薛大郎的速度倒是比他想得要快。 他没急着反攻,只是左右避着他的攻击,薛文柏打了好几下都没有碰触到对方的身体,似乎有些急了,忽地右脚抬起,就要踢上周云克防守较为薄弱的左侧。 然而,几乎是他右脚抬起那瞬间,周云克就一个俯身,直接一个扫堂腿,攻向了薛文柏单独站立着的左脚。 幸好薛文柏反应及时,立刻收回了右脚,后退了好几步,才不至于直接被人撂倒。 只要是有些武学基础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对比试,不管是速度、力量还是身体的敏捷度,周云克都胜上太多。 甚至方才的破绽,都是他特意露出来,引诱薛文柏上钩的! 然而,面对如此悬殊的差距,薛文柏不但丝毫没有露怯,反而越加兴奋,他刚刚站稳身子,就又一次攻向了周云克。 周云克这回没有躲避,而是与他正面对上,只是双方互相缠斗了几下,周云克眸中便利光一闪,在薛文柏再次左手出拳之时,身体往右一避,猛地钳制住了他的左手,右手同时曲肘狠狠地把他往下一压。 薛文柏登时扑通一下被压倒在了地上,被压制得死死的,登时服气地大声道:“小人认输!小人认输!” 周云克放开他后,他直接一个翻身,一脸畅快地双手大张躺在地上,哈哈大笑道:“这般酣畅淋漓的打斗,小人真实好久没有过了!殿下果然厉害,小人输得心服口服!” 周云克垂眸笑看着他,道:“你也不差,能在孤的手下挺过十招的人,便是军中也没有多少。” 何况,他这种面对强敌毫不畏惧的心态,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周云克正要再多说几句,一旁的苏流月已是走了上来,一把将薛文柏拉了起来,眉头微皱地上下打量着他道:“你没受伤吧?大表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打起架来竟然这么莽?” 被遗忘在了一边的周云克:“……” 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做做样子,尝试一下被人打败的滋味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周云克的回敬(一更) 周云克站了起来,看向已是蠢蠢欲动的苏流月道:“我与你一起去接待你表哥。” 这还是薛文柏他们第一次正面和周云克对上。 苏流月心里有些担心,应了一声,便和周云克一起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后,苏流月发现容若竟然也在,正在和薛文柏兄弟笑着交谈些什么,察觉到周云克和苏流月来了,他似是有些意外,连忙带着薛文柏兄弟站了起来,给周云克行礼后,忍不住笑着道了句:“在下还以为,苏三姑娘手上的伤口还要处理一段时间,没那么快能出来。” 一边说,一边有些促狭地朝苏流月眨了眨眼,仿佛在说,有他帮他们顶着,他们没必要那么早出来啊。 苏流月:“……” 她只是来疗伤的,又是来和周云克幽会的。 薛文柏他们显然早已是知道了苏流月受伤的事情,都顾不得周云克在场了,两人几乎是同时走上前,眉头微蹙,“流月,你没事吧?” “怎的这么不小心?” 苏流月笑眯眯道:“小事,就是手臂上被划了一刀,大夫方才已是处理过了,你们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抓捕凶犯这种事本就凶险,便是前期做了再多准备工作,也难保不会出岔子。 苏流月上辈子每次抓捕凶犯,都感觉自己在和死神打交道,在冷兵器时代还算好了,至少这里没有枪支弹药这些防不胜防的杀器。 薛文柏兄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脸色还算红润,行动也还算自如,眉头这才稍微松了开来。 薛文津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看了周云克一眼,淡淡一笑道:“你大表哥今日下值早,顺路经过京兆府的时候,刚好看见京兆府的衙役押送凶犯回来,便问了一下你的情况,这才得知你受伤了,还被太子殿下带走了。 你大表哥立刻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大舅和大舅母,他们担心得不得了,便让我和大哥拜访一下太子殿下的府邸,把你接回家。” 原来如此。 苏流月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有些幽怨的表情,“看来我回去又要被大舅母说上半天了。” 虽然在她和周云克的婚事定下来后,云氏对她去帮京兆府做事已是没那么多怨言了,但这几天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她几句,说什么她下个月就要成婚了,便是太子殿下和长喜长公主支持她去查案,也要以自己的终身大事为先,这段时间多多操心一下自己的婚事不好吗? 虽然她和周云克的婚事,礼部和太常寺全程包了,除了苏流月的嫁妆,压根用不着他们操心什么事,但苏流月的人还是要在的,否则礼部和太常寺的人要找苏流月量尺寸做嫁衣或者商量一下婚礼的事时,找不到人就麻烦了。 薛文津忍俊不禁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你总是做让别人担心的事。” 说着,他顿了顿,转向周云克的方向深深行了个礼,道:“这回谢太子殿下及时找大夫给流月治疗,还帮忙照顾了流月这么久,小人这就带流月回家,不叨扰太子殿下了。” 薛文柏似乎这才想起了周云克的存在,连忙跟着薛文津一起朝周云克行了个礼,脸上忍不住浮起几分激动之色。 这是太子殿下啊!那个传说中治军严明、用兵如神、在战场上一个眼神就把敌军吓退的太子殿下! 他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和太子殿下面对面! 容若忍不住看向薛文津,心里啧啧作响。 这薛家三郎君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说,流月如今还没出嫁,殿下和殿下这边的人对于她来说,还只是外人。 这话里的疏离之意,简直快怼到他们脸上了。 周云克也看了薛文津一眼,眸色微闪,嘴角含笑道:“流月是孤未来的太子妃,孤照顾她是应该的,薛三郎这话未免太见外了。 说起来,流月今天下午一直在城外捕捉凶犯,还没用晚膳,孤方才让后厨的人做了一些小菜,两位郎君要不然,也留下一起用晚膳?” 薛文津一怔,刚要拒绝,他的二愣子大哥就已是掩不住兴奋地道:“好啊!咳,小人的意思是,承蒙太子殿下邀约,小人不胜荣幸。” 薛文津只能暗叹一声。 罢了,如今已是很晚了,流月定然饿了。 他们薛家早已是用过晚膳了,流月回去,阿娘也顶多给她下一碗面。 便也行礼应下了。 几人便重新在厅堂里坐了下来。 容若和薛文柏兄弟先前便已是有了位置,容若坐在了左下方第一个座位,薛文柏和薛文津则是相继坐在了右下方的位置。 这样的场合,虽然类似于家宴,但各人坐的位置也是有一定的讲究的,容若正要叫人把他的位置移到左下方第二个座位,把第一个座位留给苏流月,就听到周云克的声音响起,“来人,在孤的座位旁再加一个席位。” 这会儿高脚凳还不算特别流行,大部分大户人家厅堂上摆的还是矮几和一张铺着软垫的坐席,来人直接跽坐在坐席上与人说话。 主座的地方有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台子,上面同样放着一张矮几和一个坐席。 在一旁伺候的仆从听到周云克的话,立刻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又搬了张矮几和坐席进来,放在了主座上原本有的那个位置旁边。 众人都有些怔然。 苏流月虽然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子妃,但至少如今还不是啊! 按照规矩,她也该坐在下方才对! 然而,周云克却显然没有跟他们解释什么的意思,位置摆好后,就径直拉着苏流月的手,走了上去坐下。 苏流月本就对这些礼仪方面的事情一知半解,只是下意识地相信周云克,在周云克拉着她上去的时候,虽然心里掠过淡淡的怪异,但也没有多想,乖乖地跟着他坐在了他旁边。 直到坐好了,抬眸看了看下方各人的脸色时,才直觉有异,有些犹豫地看向她觉得最为可靠的三表哥道:“我是不是不该坐在这里?” 不待薛文津说什么,一旁的周云克就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带着几分安抚地在她手背上一划,轻笑着道:“你是我未来的太子妃,哪有什么该不该?你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薛文津:“……” 聪敏如他,自是立刻察觉到了,这是太子殿下对他方才那番话的回敬。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所谓家人(二更) 然而,苏流月便是再信任周云克,目前周云克还是越不过她的三表哥的。 她又看了看薛文津的脸色,心里就有了判断,敢情这两个家伙在暗地里较劲呢。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忍不住瞪了周云克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只是到底不好拆他的台,轻咳一声道:“殿下都说了是未来的,如今我可不敢以太子妃自居,不过这里是殿下的府邸,殿下让我坐哪里,我听着便是了。” 下头几个人把这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在看到自家小表妹竟然敢瞪太子殿下时,薛文柏不禁张了张嘴,然而更让他讶异的是太子殿下竟然没有一点不悦的神色,还低低地笑了笑。 仿佛自家小表妹做了什么让他十分愉悦的事情一般! 这太子殿下不会跟他和他的老爹一样是个受虐狂吧?自家媳妇越瞪自己,心里越舒坦什么的。 薛文津却是忍不住有些失神,却也没再说什么。 很快,饭菜就上来了。 但薛文柏兄弟在家时已是用过晚膳了,便没吃东西,只是喝着热茶陪苏流月。 周云克也没吃,一手轻轻握着杯盏,喝了一口后,突然眼帘微抬,看向薛文津道:“说起来,孤还没恭喜薛三郎这回高中了,第十一名,成绩还不错。” 薛文津连忙回了个礼,道:“殿下这话让小人惶恐了,小人这成绩,还需继续努力。” “确实。” 周云克嘴角虽然微扬,眼神却锐利,“第十一名虽已是不错的成绩,但尚未到可以引人注目的地步,众人的偏爱和眼光,永远只会给最前头的几位。” 薛文津身子不由得微微一僵。 一旁刚好含了口饭的苏流月忍不住默默地瞅了他一眼。 这家伙,又想做什么? “你这成绩,甚至不能被优先选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只能在第二第三批选拔时,拼一个机会。” 每次科举,朝廷都会从新科进士中选取有潜质的人进入翰林院,成为天子近臣,重点培养,虽然他们一开始做的也不过是起草诏书、为圣上讲解经籍等事情,但能近距离观政,已是打败百分之九十九的进士了。 因此,庶吉士又被称为“储相”,成为了庶吉士的人,平步青云不过是时间问题。 周云克淡声道:“跟你同一批考上进士的人,已是陆陆续续有人收到了吏部的任职公文,你如今还没被分配职位,就是因为你还在被评估能否进入翰林院。 既然你今日过来了,孤便问你一句,你可愿意进入翰林院?看在流月的份上,孤也不是不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苏流月不禁暗暗蹙了蹙眉,这话说得,有些侮辱人了。 然而,她莫名地就觉得,周云克这么说是存了什么目的的。 听到周云克的话,薛文津的脸色微微发沉,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忽地,猛地站了起来。 容若优哉游哉地品着小酒的手也不自觉地顿了顿,心里哎呀了一下。 文人的心气向来高,殿下方才那些话,大部分文人听了只怕都要拍桌而起。 然而,若连这么一点脾气都藏不住,这薛三郎的前途,也就没什么好期盼的了。 薛文柏虽然也听得很不是滋味,但看到自家三弟这般激动,连忙道:“文津,你……你冷静一些……” 下一息,就见薛文津转向周云克,深深地行了个礼,直起身子时,他脸上的冷沉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谢殿下抬爱,然而,若殿下对小人的抬爱是因为小人的表妹,请恕小人拒绝。 在小人心里,小人的表妹嫁给殿下,跟寻常人家的姑娘出嫁没甚区别,小人作为流月的表兄,只希望她能嫁得良人,下半生有人相伴,有枝可依,小人、以及整个薛家,都从没想过从流月的这场婚事中获得什么。 薛家门第虽然不高,但也绝对做不出用自家姑娘的幸福谋取家族利益的事! 小人虽然不才,却也有着鸿鹄之志,但小人的鸿鹄之志,只想用小人自己的双手和能力达成,便是中途需要小人牺牲什么,也绝不能是小人的家人!” 苏流月微愣,心头忍不住便涌出一股暖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便是在秋天微凉的夜里,她浑身上下还是暖洋洋的。 容若不禁有些意外,盯着薛文津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这薛家三郎,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薛文柏看了看薛文津,又看了看主座上一言不发的周云克,连忙也站了起来行礼道:“文津所言,亦是小人所想!小人没有三弟的大才,但也知道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比家人更重要的!能用家人去交换的东西,更是不存在!小人只希望殿下能好好对待流月,只要……只要流月开心幸福,我们便满足了!” 虽然他很崇拜太子殿下,但若是他对流月不好,或是辜负了流月,管他是不是战场杀神,他定然……定然鄙夷他一辈子! 周云克定定地看着他们,一直没有说话。 就在薛文柏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时候,周云克忽地朗声大笑起来。 从方才起嘴里那口饭就没法咽下去的苏流月:“……” 这几个家伙,能不能换个时间说这些事? 挑她吃饭的时候说,还让不让她吃饭了! 薛文津和薛文柏都不由得有些怔然。 容若也忍不住哈哈一笑,道:“真是好久没见到殿下这么开心的样子了,苏三姑娘,你有两个好表哥啊!” 薛文津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嘴角微微一抿,“方才殿下是在试探小人?” 周云克没有急着回答薛文津,遣人拿了壶热好的酒过来,自己倒了一杯,又亲自倒了两小杯,让人给薛文柏兄弟送去。 随即,拿起酒杯朝他们那边举了举,凤眸里有淡淡的笑意在流转,“薛三郎,在孤眼里,你既是流月的表哥,也即将是朝中的臣子。 不管你方才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孤都不会放着薛家不管,毕竟,苏家是什么样子你们都清楚,便是孤以后会护着流月,但朝廷关系复杂,若流月能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倚靠,她会更加轻松,将来的路也能更加好走。 但若你方才应了孤,在孤眼里,你便只是流月的表哥。 但孤更想找的,是将来能与孤一起,支撑起大庆的有识之士。” 薛文津微怔,一颗心随着周云克的话,微微提了起来。 周云克直视着他,嘴角含笑,眸藏锋利,“薛三郎,你可愿意助孤一臂之力,为这天底下的百姓,也为了你的家人,开创一片新的盛世?”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军中的杀神(三更) 薛文津的心不由得收紧了。 虽说因为自家表妹的缘故,他对这个太子殿下一直存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但能得到他的认可,并让他亲自对他进行邀约,要说心里不激动是假的。 他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道:“方才小人对殿下有无礼之处,殿下就一点也不在意?” 容若忍不住又是一声哈哈大笑,“敢情薛三郎也知道,方才在对咱们殿下无礼啊!不是在下危言耸听,若面前的人不是咱们殿下,换成魏王殿下之流,薛三郎今晚能不能走出这个府邸都成问题!” 周云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古以来,有才的人都定然有着鲜明的性子,有人倔强,有人清高,甚至有人愤世嫉俗,孤不怕一个人有自己的性子,孤对孤手底下的人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必须有把事情办好办妥的才能,二,是忠诚。 薛三郎也不必急着回答孤,你大可以多观察思考几日,想通想妥了,觉得孤是个值得你追随的人,再下决定也不迟。 我们之间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互相选择的关系。 不管薛三郎如何选择,在孤眼里,你永远是流月的表哥。” 薛文津瞳仁微颤。 太子殿下这种“三顾茅庐”般的大度,多少让他有些意外,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也被邀请去过不少大人物的宴席,然而,那些人永远是高高在上地招待他们,给他们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换取他们的追随和忠诚。 这么多年里,第一次让他有种对方把自己摆在了和他一样的位置上的感觉的人,竟然是太子殿下。 薛文津静默片刻,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嗓音微哑道:“谢太子殿下对小人的抬爱,小人定是会仔细思考,绝不让太子殿下失望。” 说完,举起酒杯就把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 薛文柏不禁有些羡慕嫉妒地看了眼自家三弟。 读书还是好啊,他也好想被太子殿下这般重视。 早知道,当初阿爹拿着棍子追着他去读书的时候,他就乖乖听话了。 还没等薛文柏感慨完,就忽听主座上的男人唤了自己一生,“薛大郎,你如今在外城的兴贤街的武侯铺上当武侯长,是吧?” 薛文柏一怔,万万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一时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是……是的!” 周云克轻笑一声,道:“能做武侯,你应是考上了武举吧?” “是的,小人是在五年前考上武举的!” 薛文柏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道:“幸好小人武举考得早,后面几年的武举开始加上了文试,若是如今,小人还不一定能考上。” “你当初武举是第几名?” 说到这里,薛文柏的眼神微微暗了暗,脸上的笑容却憨厚如常,“小人不才,当年堪堪进了入选的范围,具体是第几名,小人倒是忘了。” 武举的选拔本就没有科举严格,能做手脚的地方就更多了。 前朝末期的武举,几乎成了各大世家的废物博得一官半职的最佳途径,普通人去考,能不能考上,全看当年去考的世家废物多不多。 薛文柏当初武举各个科目的成绩都名列前茅,但最后也只是堪堪入选,但他也不敢有怨言,反而觉得自己还挺幸运了。 周云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地笑了笑,道:“你可愿意与孤切磋一番?” 薛文柏一怔,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老天爷,他不是听错了吧? 他一直当英雄般崇拜的太子殿下,竟然……竟然邀请他切磋! 周云克看到他瞪得仿佛铜铃般的眼睛,低笑一声道:“若你不方便,也不用勉……” “强”字还没出口,薛文柏就连忙急吼吼地道:“小人愿意!” 仿佛生怕他反悔似的。 周云克微微扬眉,笑道:“好,孤这就叫人去练武场那边准备。” 说完,他忽然转向一旁的苏流月,凤眸中竟是带上了几分谴责,“从方才开始,你就没动过筷子,吃饭这么不专心可不好。”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她! 这都是谁害的! 苏流月没想到这家伙一边和薛文津他们说着话,一边还在留意她,忍不住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众人等苏流月吃完饭了,便移步练武场。 这个练武场很大,周围插满了火把,把整个练武场照得仿若白日。 靠墙的部分,有一个硕大的武器架,上头几乎什么样的武器都有,还有许多苏流月压根说不出名字的奇形怪状的武器。 周云克今天本来就在军营里做事,身上穿的是一身便于活动的墨色袍服,因此也不用特意去换衣服了,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道:“既然只是小小的切磋,咱们就不用武器了,薛大郎意下如何?” “正合我……咳,小人的意!” 薛文柏说不出的亢奋,捏了捏拳头道:“殿下,若小人不小心打伤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周云克忍不住笑了,“孤倒挺期待,你能打伤孤的。” 苏流月和容若以及薛文津站在场边,闻言,她看向容若问:“殿下的拳脚功夫如何?” 她先前虽然也见周云克动过手,但要说先前的对手太菜还是周云克一直收着,她至今没看出周云克的真正实力。 容若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军中连续五年武艺大会的优胜者,苏三姑娘觉得呢?殿下先前甚至放话,军中所有人可以随时向他挑战,若能把他打败,军中的等级立刻连升三级,然而,至今还没有出现过能把殿下打败的人。” 苏流月顿时忍不住也兴奋起来了。 上辈子她在队里主要负责脑力活,论拳脚功夫在队里排不上好。 但不妨碍她喜欢看高手切磋。 他们这次的比武规则很简单,两人在擂台上对打,谁先认输或者掉出了擂台,谁就输。 一个仆从拿着一个铜锣,见双方都准备好了,立刻用力敲了一下,大声道:“比武开始——” 话音未落,薛文柏就先发制人地冲了出去,右手捏拳猛地袭向周云克。 周云克微微扬眉,这薛大郎的速度倒是比他想得要快。 他没急着反攻,只是左右避着他的攻击,薛文柏打了好几下都没有碰触到对方的身体,似乎有些急了,忽地右脚抬起,就要踢上周云克防守较为薄弱的左侧。 然而,几乎是他右脚抬起那瞬间,周云克就一个俯身,直接一个扫堂腿,攻向了薛文柏单独站立着的左脚。 幸好薛文柏反应及时,立刻收回了右脚,后退了好几步,才不至于直接被人撂倒。 只要是有些武学基础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对比试,不管是速度、力量还是身体的敏捷度,周云克都胜上太多。 甚至方才的破绽,都是他特意露出来,引诱薛文柏上钩的! 然而,面对如此悬殊的差距,薛文柏不但丝毫没有露怯,反而越加兴奋,他刚刚站稳身子,就又一次攻向了周云克。 周云克这回没有躲避,而是与他正面对上,只是双方互相缠斗了几下,周云克眸中便利光一闪,在薛文柏再次左手出拳之时,身体往右一避,猛地钳制住了他的左手,右手同时曲肘狠狠地把他往下一压。 薛文柏登时扑通一下被压倒在了地上,被压制得死死的,登时服气地大声道:“小人认输!小人认输!” 周云克放开他后,他直接一个翻身,一脸畅快地双手大张躺在地上,哈哈大笑道:“这般酣畅淋漓的打斗,小人真实好久没有过了!殿下果然厉害,小人输得心服口服!” 周云克垂眸笑看着他,道:“你也不差,能在孤的手下挺过十招的人,便是军中也没有多少。” 何况,他这种面对强敌毫不畏惧的心态,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周云克正要再多说几句,一旁的苏流月已是走了上来,一把将薛文柏拉了起来,眉头微皱地上下打量着他道:“你没受伤吧?大表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打起架来竟然这么莽?” 被遗忘在了一边的周云克:“……” 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做做样子,尝试一下被人打败的滋味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幼稚的太子殿下(一更) 薛文柏没心没肺地咧了下嘴角道:“我能有什么事?殿下对我可温柔了!” 苏流月:“……” 这种事能用温柔来形容吗? 而且方才他被压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明明听到啪一声巨响,唯一庆幸的是他是脸朝下摔下去的,没有伤到最为脆弱的脑袋。 她不放心地抬起手在他身上一阵摸索,“当真没事?大表哥你可别因为不好意思硬憋着,若是你哪里青了肿了,回去被表嫂看到了,表嫂找我算账怎么办……” 然而,她刚摸索到薛文柏的肩膀上,右胳膊就被人一把握住。 随即,她被动作轻柔中带着几分强硬地往后一拽,瞬间远离了薛文柏,不禁有些愤愤地看向把她拽开的罪魁祸首。 周云克却仿佛看不到她眼中的谴责,淡淡地笑着道:“张大夫先前是我军中的军医,对外伤的治疗颇有心得,你若是担心,不如让张大夫替你大表哥查看一番。” 苏流月心中的愤愤这才被压下来了一些,“好吧。” 确实,她这样乱摸上一气也没用。 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 周云克这才松开了她的手,却突然曲起右手,左手轻轻地在手肘处揉了揉。 方才,他正是用右手手肘把薛文柏压下去的。 苏流月不禁看了他一眼,“殿下,你的手肘伤到了?” 周云克微微扬眉,道:“不算伤到,就是刚刚磕了一下。” “哦。” 苏流月却也不是傻子,斜睨了他一眼道:“反正张大夫看一个人也是看,看两个人也是看,殿下既然没什么大事,待会让张大夫看完我大表哥,顺道替殿下看一眼便是。” 周云克:“……” 不待周云克艰难地消化完这再明显不过的差别待遇,容若夸张的大笑声便突然让这周围的空气都震了震—— “哈哈哈哈哈!这天底下敢这样对殿下说话的人,也就苏三姑娘了!” 把殿下查看身体的顺序排在了她大表哥之后便算了,既然还坏心眼地故意咬重了“顺道”两个字。 这是有多嫌弃他们殿下! 话说,他先前怎么不知道他们殿下还有这般娇弱的一面!不过是一场玩儿般的切磋比武,竟然还装上身体不适了!先前那个在战场上连挑上百个敌军、便是满身伤痕都不让军医碰一下的殿下哪里去了! 便连薛文津也忍不住嘴角微扬。 周云克忍不住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直接把手放下了下来淡声道:“罢了,这点小事,倒是不用劳烦张大夫。 来人,去把张大夫请来,给薛大郎看看情况。” 说完,转身径直走下了练武场。 苏流月不禁转头看向他的背影,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这是生气了? 倒是没想到,这个男人还有这般幼稚的一面。 张大夫很快便赶了过来,细细地给薛文柏检查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这家伙壮得跟头牛似的,周云克又明显手下留情了,身上连点淤青都没有。 这般又是用晚膳又是比武的,一晃神,夜色已是很深了。 薛文津和薛文柏便上前,和周云克行礼告辞,周云克虽然一直面色淡淡的,却还是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处。 只是,就在薛文柏兄弟要走出大门时,苏流月突然低低地对他们道了句:“你们先去外头等一下,我一会儿就过来。” 说完,便越过他们,朝周云克走了过去。 脑子向来一根筋的薛文柏连忙转头,就要问自家小表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却被薛文津一把按住了后脑勺,强行把他带了出去。 周云克见苏流月走了回来,难得地有些怔然,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女子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肘,试探般按了按,抬眸看向周云克道:“殿下,你的手肘当真没事吧?若是真的觉得不舒适,还是得让张大夫看看。” 周云克心头微动,嘴角终于再次扬了起来,抬起左手握住了她放在他右手手肘上的手,道:“当真没事,你不用担心。” 感觉到周云克掌心的温热,苏流月不由得轻咳一声,道:“那就好。” 说完,就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用了用力,竟是没抽出来。 她默了默,又用力试了试,还是没抽出来。 就在她忍不住幽幽地瞪向某男人时,周云克忽地低笑一声,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回去路上小心。” 这才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苏流月只觉得自己耳侧被他的热气喷洒到的地方也一阵发热,尽量脸色自然地应了一声,才转身快步走出了大门。 一旁的容若:“……” 虽然他是很高兴看到殿下和苏三姑娘卿卿我我。 但他们能不能顾虑一下他的存在啊! 这卿卿我我的时间也太短了吧,他完全没看够啊啊啊! 周云克目视着苏流月的身影上了马车,那辆马车缓缓开走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后,才转身,眼中却一下子撞进了某人激动得发红的脸。 周云克:“……” 他突然就明白,流月先前为什么总向他抱怨,这家伙看她的眼神很怪异了。 确实……挺让人恶心的。 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道:“容先生若是有时间,不如好好帮我想想,要如何把我皇兄勾结乌孙国越王的证据呈上去。” 他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周景琛在和乌孙国的贵族来往,那用来陷害他和流月的西域春,不过是顺道的事。 只是,先前他不清楚,和周景琛有勾结的是乌孙国的谁。 这回,他设下陷阱活抓了来京城和周景琛见面的乌孙国探子,是想问出与周景琛勾搭的人的身份,只是那人的身份还没问出来,便出了闻喜宴的事情罢了。 容若连忙收敛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神情,轻咳一声道:“魏王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当初咱们抓了两个乌孙国的探子,却故意放走了其中一个。” 在放走他之前,还故意让他“偷听”到了魏王和乌孙国勾结一事已是被圣上察觉这个消息。 果然,那个探子立刻失了分寸,急急地赶回了乌孙国,连踪迹都没有隐藏一下,便到了他主子面前禀报这件事。 他们也是因此,终于知道了和周景琛勾结的人原来是乌孙国现任大王的亲弟弟——越王。 越王听闻这个消息很是焦急,只是无奈他与大庆这边的联系已是被周云克的人全数切断了,他心急之下,只能再次派了人赶往大庆询问情况,被周云克派出去的人直接拦截,从他身上,搜到了一封越王的亲笔信,这封信,足以证明越王与周景琛勾结的事实。 容若顿了顿,道:“只是,殿下上回对圣上的说辞是,我们先前并不知道那个探子是冲着魏王殿下来的,在察觉到这个探子和魏王殿下有关系后,便立刻把这件事禀告给了圣上。 因此,掌握到了魏王殿下和越王勾结的证据的人,也不能是殿下,毕竟短短几天,咱们不可能查出这么多事情。 刚好,先前驻守北地西北边的朱将军过几天要来京述职,我们可以借朱将军之口把这件事告知圣上。 这样一来,魏王那边,几乎就等同于废了。” 第二百二十章 给流月的大婚礼物(二更) 容若忍不住无比嘲讽道:“咱们先前还想着拿到决定性证据后再一举把魏王一派打压下去,谁让他自己蠢呢,白白多受了这么多天的折磨。” 如果他不是把主意打到了苏三姑娘头上,他们殿下还能让他再舒舒服服地过上几天,犯不着这么快就被关进了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据说尤家这些天想法设法想把魏王弄出来,尤妃几乎每天都去圣上的福宁殿外头哭上一番,然而圣上这回铁了心,见都不见尤妃。 乌孙国可是圣上心中的大忌,魏王这下是踢到铁板了,说实话,小人也没想到魏王的胆子竟然这么大,竟敢勾结乌孙国。” 容若啧啧有声地道:“先前常常对着魏王一口一个好女婿的李尚书倒是跑得快,这些天还频频朝咱们示好,小人瞧着,他现在巴不得殿下才是他的好女婿。” 最近来向他们殿下示好的,何止李家。 自从殿下崭露头角后,各大世家对他们殿下的态度可以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先前,那群墙头草可一直都在观望。 周云克笑容微淡,“以我对我父皇的了解,便是皇兄与乌孙国勾结的事板上钉钉了,他也不会舍得伤害他,顶多把他关在封地里一辈子,毕竟,那可是他最喜爱的一个儿子。 然而,这些野草若是除不尽,来年春风一吹,它便又要长起来了。” “殿下的意思是斩草除根?” 容若忍不住看了自家殿下一眼,此时他那双眼形完美的凤眸中,哪里再有面对苏三姑娘时的温情。 便是提及要杀死自己的手足兄弟,都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只有一片冰冷锐利。 不过,这才是他向来了解的殿下。 他赞同地点了点头,道:“确实,魏王狼子野心,且先前拉拢了大批人心,若是放任他不管,终会酿成大祸。 但他如今在宫中,咱们不好下手,等圣上对他的处置下来后,再商议也不迟。 但殿下,下个月便是你和苏三姑娘大婚的日子,可要等到你和苏三姑娘大婚后,再把魏王与越王勾结的证据呈上去……” “不用等,越快越好。” 周云克冷冷地一勾嘴角,“我与流月大婚,和魏王被处置并不冲突,而且,流月应该会喜欢这份大婚礼物。 这件事不但要尽快办,还要让朝中所有人都察觉到,这其中有我们的手笔。 我不希望在大婚前,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叨扰流月。” 容若忍不住一脸感慨地道:“先前,殿下初初入京的时候,小人劝说了殿下多少回,京里那些人精都是些势利眼,殿下越是低调,他们只会越不把殿下放在眼里,然而,殿下却偏偏觉得这样倒清静,任由那些小人蹬鼻子上脸。 然而,如今为了苏三姑娘,殿下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您不是好惹的,也不嫌那些争先恐后往殿下身边扑的人烦了。 苏三姑娘虽然聪慧,但对朝堂之事到底不熟悉,她只怕都不知道,赐婚圣旨下来后,她还能过得这般清静随性,殿下是下了多少功夫。 但凡殿下把您为苏三姑娘做的那些事稍微在她面前提上一两句,苏三姑娘今晚说让张大夫顺道给殿下看看手肘时,顺道两个字也能稍微咬得轻一些了。” 说到这件事,容若还是觉得好笑,嘴角忍不住便咧得大大的。 周云克不由得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瞧着,今晚最蹬鼻子上脸的人是他。 他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突然低声道:“这些事,以后再慢慢让她知道也不迟。 大庆刚刚建立,表面看着和平,实则内忧外患不少,她以后要陪我走的路注定不会平顺,也多少要牺牲一些她最为宝贵的东西。 我只希望,在前期她还能随心所欲的时候,再多护着她一些,让她这般随心的日子再长一些。” 可以的话,他希望她一辈子都这般随性。 但他知道,若他一直这般护着她,她也不会高兴。 毕竟,她可是说出会尽她所能让他不会输的女子。 周云克想到这里,嘴角不禁微扬。 容若“啧啧啧”的声音顿时传来,把他才扬起了一些的嘴角又压了下去。 “容先生似乎对男女之事格外感兴趣,恰好这些天,朝中不少臣子似乎都有把他们家中的未婚女子介绍给我的意思,以后这些事便都交给容先生处理了,容先生恰好也能趁机挑选挑选,看里头有没有容先生喜欢的女子。” 容若:“……” 容若:“小人错了,殿下,那些世家女子,小人是真的应付不来啊!” 另一边,风扬派去的人到了京兆府大门口后,果然见到魏无言还站在那里,一张清秀的脸微微发白,在挂在京兆府大门口的灯笼的映衬下,脸色格外难看渗人。 那人大步上前,淡声道:“郎君可是魏家二郎?” 魏无言微微一惊,张了张嘴道:“是……” “小人是奉苏三姑娘的命令过来,给魏二郎传几句口信的。” 男人面无表情地道:“苏三姑娘说——魏二郎放心,你写的那本话本,我不会告知任何人,更不会告知沈三姑娘。 魏二郎这般慌乱无措,想必也知道自己先前写的那本话本是多么龌龊恶心,若魏二郎当真是为了沈三姑娘好,就请放过沈三姑娘。 只要魏二郎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话本的事,便永远是我与魏二郎间的秘密。” 魏无言越听,脸色越是煞白。 男人转达完苏流月的话后,便行了个礼,转身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魏无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似是再也承受不住,踉跄了一下,一把扶住了旁边京兆府大门前的石狮子。 她知道了,她果然知道了! 然而,他有什么错!他不过是受不了心中那些阴暗想法的折磨,写出了那么一本话本,错的是三心二意的沈芙,还有那些逼迫他的人,是他们! 然而,他一想到这件事有可能被沈芙知道,他的心便无比慌乱,一双眼睛甚至微微湿润。 她说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能相信她吗? 若她把这件事偷偷跟芙儿说了……不,不行,他绝对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发生! 魏无言觉得自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 魏府的仆从见到独自一人回来的魏无言,很是讶异,连忙上前道:“二郎君,您去哪里了?方才夫人问了好几回,说您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然而,魏无言只是无比烦躁地吼了一声“滚开”,便如孤魂一般继续往自己的院子走。 一众仆从被他吼了,心里虽然诧异,却也不敢再上前了。 魏无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后,甚至没有发现院子里不正常的沉寂。 房间里的灯已是点起来了,隔着大门透出一丝暖融融的光线。 魏无言踉踉跄跄地走上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左拐径直进了自己的书房。 然而,他刚走进书房,脚步便猛地一顿,眼睛有些惊恐地瞪大,失去了多时的神智,在那瞬间终于通通又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都是为了你(一更) “你……” 魏无言忍不住尖声道:“你怎么……” “嘘。” 坐在他书桌后面的不速之客举起手指,轻轻地搁在了唇边,嘴角诡异地微扬,“魏二郎,你可知道,如今你身边有人跟着,否则,我也不用以这般无礼鲁莽的方式来见你了。” 魏无言闻言,头皮顿时一炸,也顾不上他了,慌慌张张地四处观望。 男人忍不住低低一笑,道:“放心,这里到底是魏府里面,更是在你的房间里,跟着你的人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你房间里在发生什么。 何况,如今跟在你身边的人,也就一个,要避开他的耳目还是很容易的。” 魏无言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是京兆府……可是京兆府派来的人……”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个女人不可信! 她口口声声说不会把话本的事告诉其他人,但还不是转头就派了人暗中盯着他! 男人又是低低一笑,突然站了起来,慢慢朝魏无言走去,“严格来说,不是京兆府的人,是太子派来的人。 魏二郎,大概的情况我已是清楚了,苏三姑娘如今背靠着太子,你以为,像你这般可疑的人,苏三姑娘和太子就真的会放着你不管?” 魏无言瞳仁微微一缩,呐呐道:“可疑……” 男人嘴角虽然带笑,眼底却冷若冰霜,心里暗骂一声蠢货,“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不可疑?你以为在你写出了那些东西后,再嚷嚷你其实从来没有伤害别人的想法,别人会相信?别说苏三姑娘了,便是你那个可爱的未婚妻,也不会相信你。 她本来就存了离开你的想法,若是她知道这件事了,我敢保证,这之后她不会再正眼看你……” “不!” 魏无言眼眸猛地瞪大,一瞬间仿佛要把自己的眼眶都瞪裂了,眼白处不知何时遍布血丝,低吼道:“不可以!不可以……” “嘘!” 男人忽然轻笑着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嘴角似笑非笑道:“我说了,小声一些,免得被一些心怀鬼胎的人发现了。 魏二郎,你不用急,我就是为了帮助你而来。 只要你愿意协助我,我可以向你保证,沈三姑娘会是你的,这辈子她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你那本话本的事情,也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 原本一脸慌乱就要挣脱他的手的魏无言听到这里,动作一下子顿住了,抬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男人嘴角的弧度顿时扬得更高了,“魏二郎,你其实过得很苦吧,你明明是家里的嫡长子,成就却远不如你庶出的大哥和只比你小一岁的亲弟弟,以至于,你家里的人也更加重视你大哥和你弟弟。 你从小恋慕的未婚妻,又是个三心二意的,如今更是时刻想着要如何把你撇下。 他们都不懂你的价值,但我懂。” 魏无言的呼吸不自觉地越发加重。 “那些不懂你的人,便让他们都毁灭好了。”男人慢慢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充满魅惑地低语,“只要你愿意追随我,为我献上忠诚,我保证你能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这天底下,也不会再有人看不起你。” 那些话就如恶鬼的低语,轻而易举就钻入了魏无言本便千仓百孔的心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眼底深处隐藏着的,却是仿佛要毁天灭地的疯狂。 夜已深。 男人披上黑色斗篷,轻车熟路地沿着魏府的一条小路走到了魏府一处无人把守的角落,攀着旁边的一棵树轻而易举就越过了墙壁。 墙壁外,已是有一辆马车静静地等在了那里。 守在马车边的一个男人见状,快步迎了上去,低声道:“主子,如何?” “呵,一个已是处于崩溃边缘的人,便是我不去拉拢他,他也要失控。” 男人轻嗤一声,“周云克和他的小未婚妻还要感谢我,帮他们暂时抑制住了这么一个疯子。” 男人不由得眉头微蹙,“这样的话,主子让他替您办事,可靠谱?” “没事,便是疯子,只要使用得当,也是一把好剑,而且会是一把比其他人更好用的剑,毕竟疯子那股疯劲一起来,可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畏手畏脚。” 男人低低一笑。 他的侍从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些许,道:“这样一来,魏家里头也有咱们的人了,咱们的计划,便只欠东风了!” “不急。” 男人上了马车,舒舒服服地倚在了椅背上,双眸合上,嘴角轻扬,手指轻敲大腿,轻声道:“周云克可不是吃素的,没看魏王那家伙筹备了这么多年,不过短短几天,就被他彻底打压了下去?这般的雷霆手段,可把朝堂上那群蠢货吓得不轻,如今绝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咱们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做了那么多准备,才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我准备的那场大戏,都必须唱下去。” 先是开场,然后是转折,**…… 只有在落幕之前,把所有碍眼的家伙都清扫干净了,这场戏,才算是圆满结束了。 另一边,回家路上,苏流月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薛文津,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三表哥,太子殿下今天拉拢你这件事,你如何想?” 就像周云克所说,这几天,已是陆续有新科进士收到了吏部的任职公文,三表哥却一直没有收到,他们说不担心焦急是假的。 大舅特意去打听了一下,朝中各种声音都有,其中传得最厉害的,是苏流月被指婚给了太子殿下,薛家只怕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这个薛家三郎君的任职公文迟迟不下来,只怕是憋着一个大惊喜这个说法。 说实话,对于任何一个心里有些傲气的文人来说,听到这些话他心里都不会开心。 这也是薛文津今天,对周云克说的那番话反应那么大的原因之一。 苏流月知道自家三表哥向来是有些傲气的,但他显然对今天周云克拉拢他这件事不反感。 薛文津微愣,看向自家表妹,静默了片刻,道:“说实话,太子殿下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今天见过他后,我倒是对你的婚事放心了。 流月,太子殿下是个有担当的人,也愿意为你的将来谋划,他今天对我的拉拢,和对大哥的考验,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你。” 第二百二十二章 苏流月的变化(二更) 这件事,苏流月自是知道的。 但她对薛文津的说法有些不认同,“即便太子殿下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如果大表哥和三表哥不够优秀,太子殿下也不会这般看重你们。 三表哥,你不要太妄自菲薄。” 一旁的薛文柏忍不住指了指自己,一脸懵,“太子殿下看重我?” 流月不会是搞错了什么吧? 太子殿下难得赏脸跟他比试了一番,他却输得那么狼狈,太子殿下还愿意夸赞他,已是够他嘚瑟一辈子了! 他做梦都不敢想太子殿下会看重他! 然而,旁边的两人却看也没看他,薛文津忽地轻笑一声道:“流月,你也别把我想得太好了,虽然我口口声声说不希望从你这场婚事中得到什么,但在方才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认可时,我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欢喜。 尤其是,在发现太子殿下很可能是个世间难寻的明君后。” 他一边知道太子殿下对他的看重是因为流月。 一边却又因为这样的看重欢喜。 他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苏流月忍不住眨了眨眼,一脸无语道:“三表哥,你们文人都是这般别扭的吗?为什么你总是要在意,太子殿下对你的看重是不是因为我呢? 我要和太子殿下成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等下个月我和太子殿下大婚后,太子殿下还要随我叫你一声表哥呢。 都是一家人,他提携一下你不是很正常么? 难道你和大舅大舅母他们帮衬我,我也要觉得不好意思,甚至私下里觉得你们不该帮助我?” 薛文津一怔。 苏流月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道:“三表哥,你会这般想,归根结底还是没把太子殿下看作我未来的夫君,你未来的表妹夫。 别说太子殿下自己了,我都要替他叫屈了。 何况,太子殿下只是给了你机会,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还是要看你自己的能力。 我可不怕告诉你,那厮……咳,太子殿下可不是个会徇私的人,若你不是真的入了他的眼,他大概率会像他方才说的那般,只单纯把你看作我的表哥。” 然后安排他一些有名无实的虚职之类的。 那完全是周云克那家伙能做出来的事情。 薛文津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流月的话仿佛一板砖敲在了他的头上,他瞬间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再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挣扎和别扭,顿时就觉得无比好笑。 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自嘲般地扬了扬唇,道:“你说得有道理,是我自寻烦恼了。 按照你说的,方才我对太子殿下何止是无礼。 看来,过几天我要找时间再去拜访太子殿下一番,好好赔罪了。” 说完,他突然淡淡笑着看向苏流月,“不过,我对太子殿下这样的态度,说起来也有你的原因。 当初你突然把我叫过去,说你就要和太子殿下成婚时,分明一脸迷茫无措的模样。 至少,绝不是一个女子面对自己的婚事时的正常态度。” 那时候,圣上的赐婚圣旨甚至还没下来。 虽然她一如既往地把这些迷茫无措隐藏在了眼底,他却又哪里看不出来。那一瞬间,他心底对自己这个表妹是心疼的,没有人知道她先前计划自己以后的人生时,是多么兴致勃勃。 她突然全盘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计划,一脸迷茫甚至带着几分慌张地与他说,她很可能要嫁给太子殿下,要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了,这让他如何打从心底里认同这场婚事。 苏流月微怔,就见薛文津突然微微扬眉,笑道:“如今,你说起太子殿下时的神情,跟前几天完全不一样了。 我心里多少是有些放心了。” 甚至还要为了这个未来夫君,向他这个亲表哥叫屈。 苏流月没想到,薛文津是这么想的,还把她这些天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她自己这些天的变化,她自己又何尝没有感觉?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对自己未来要走上的这条路带着几分不安的话,这些天,她的这些不安已是被周云克全数抹平了。 就算不是作为夫君,只是作为一个合作伙伴,周云克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她嘴角微扬,道:“放心吧,三表哥,太子殿下对我很好。” 薛文津的眼神不禁更柔和了。 全程游荡在这场对话之外的薛文柏:“……” 所以,太子殿下到底哪里看重他了啊! 几天后,薛文津便如他自己所说,亲自选购了一些礼品,又去拜访周云克了。 那一回,苏流月没有跟去,因为云氏一再强调,他们两个大婚将至,正常来说,在大婚前一个月,她和周云克都是不该见面的。 为此,她这些天连京兆府都少去了。 因此,她也不清楚薛文津那天和周云克说了什么,只知道在那之后没多久,薛文津的任职公文便下来了。 他被分配的职位,也多少让人讶异。 他没有进翰林院,而是被分配到了新京旁边的一个县城——新丰县任县令。 这个新丰县虽说隶属于新京旁边的徐州管辖,但离新京十分近,几乎就是紧挨着新京,从新京城里去新丰县,更是不用一个时辰的路程。 县令这个官看着官职低,但配上新丰县的地理位置,属实是一个让所有人艳羡的职位了。 那可真真是在天子脚下,还不用受天子管辖!若是立了什么功,立刻就能传到天子耳中,便是工作上有什么纰漏,也能稍微补救一下,不至于立刻就被天子知晓。 对于他这个职位,薛家上上下下都十分满意,薛灵宛更是眼睛闪闪发亮道:“三哥,这样你以后要回家或者我们想去找你都很方便,这定然是太子殿下特意安排的吧!下次我见了太子殿下,定是要冲上去唤他一声表姐夫,说不定太子殿下心里一高兴,就会给我们满一芳多介绍几个大客户呢!” 这些天,苏流月让薛灵宛接触了更多满一芳的事情,如今满一芳要开分号的事情,她基本都交给了她去跟。 以至于这小丫头片子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把满一芳做大做强,主意都打到周云克身上去了。 众人闻言,不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云氏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你们满一芳客人还不够多吗?跟我交好的一些夫人时常向我抱怨,说你们满一芳每天卖的糕点太少了,她们很多回派了人去都没买到。” 薛灵宛捂着被打的额头,吐了吐舌头道:“那不是咱们满一芳很快就有两家分号要开了嘛!客人当然是多多益善啊!” 更为了解朝中事务的薛成义却是看着薛文津,道:“这个职位分派得很是巧妙,让你在引人注目之余,不至于过于被人嫉恨,毕竟这跟能进翰林院的庶吉士比,还是差了不少,倒也符合你科举的名次,殿下也算是有心了。 何况,他特意把你从权力中心调出去,只怕是有意让你远离圣上视线,把你培养成心腹。 你可要好好干,不要辜负殿下的厚望。 而且,你如今能暂时离开新京,也是一件好事。” 苏流月敏锐地发现了薛成义脸上的凝重,不禁眉头微蹙,问:“大舅,可是最近朝堂上,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添妆(一更) 薛成义看到了苏流月蹙起的眉头,连忙轻笑一声,安抚地道:“最近朝堂上的情况是有些复杂,但与我们关系不算特别大,你不用担心。 主要是,经过了钟姑娘被杀害这件事后,新朝权贵和前朝权贵之间的关系,越发微妙了,虽然大伙儿都不会直接摆到明面上,但这几次早朝的气氛都有些剑拔弩张,咱们御史台的魏御史这些天盯李家和一些新朝权贵盯得特别紧,一抓到他们的把柄便参到御前。 便连平日里很少在早朝上开口的古祭酒,这段时间也罕见地在早朝上提出了不少意见,而且几乎都是针对新朝权贵的。 新朝那些权贵本便心高气傲,又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便联合起来进行反击。 哎,你们都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早朝啊,我都不敢开口说话,就怕一开口就是个错。” 特别是如今他们薛家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他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就怕给流月添麻烦。 原来是因为钟姑娘的案子。 对于新旧朝权贵之间的关系会变差,苏流月一点也不讶异。 钟姑娘的下场那般凄凉,圣上却明摆着偏心李家,便是泥人都有三分脾气呢。 苏流月想到了什么,问:“大舅,那些前朝的权贵,最近可是经常叨扰你?还有苏家那边呢,不会也掺和进这些事情里了吧。” 虽然薛成义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这些事。 但想想也知道,如今新旧朝权贵关系微妙,前朝权贵为了让自己这一派的力量更加壮大,定然会盯上即将要和周云克扯上关系的苏家和薛家。 他们说一句话的分量,抵得过其他前朝权贵说十句话。 薛成义知道这件事瞒不过苏流月了,只能无奈地道:“本来你大婚在即,大舅不想拿这些事来烦你的,最近这段时间,希望我在朝堂上做一下表态的人确实不少,便连魏御史也找了我。 只是,我都拒绝他们了。” 他们因此在背后说他窝囊、没骨气,他也知道,但他哪里有站出来说话的资格?如果他们是看中他薛成义自个儿的影响力,想让他出来表态,他自是当仁不让。 毕竟钟老将军为人仗义,又公正严明,当初他与钟老将军同朝为官,也曾受过他的恩惠。 但不是啊!他们分明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即将要和他外甥女成亲的太子殿下来的! 他若是不管不顾地站出来,才是没脸见流月和太子殿下。 “你阿爹倒是站出来附和了古祭酒几句,不过你也不要以为朝堂上那些人精都是傻子,苏家这些年是怎么待你的,他们都看在眼里,你当初……惹恼了郑家要被退婚之时,突然在家里上吊自尽,便有传言说你那会儿自尽是被苏家逼迫的,是苏家为了自保牺牲了你。 自从赐婚圣旨下来后,你便一直待在我们家没有回去过,大伙儿也看在眼里。 所以,你阿爹的表态其实也没那么有分量。” 薛成义安抚地看着苏流月,道:“反正,最近朝堂上的情况是有些复杂,但也没那么严重。 你安心准备出嫁便是了。 这段时间有时间的话,就多陪陪你大舅母,以后你嫁进了宫里,我们便是想见你一面也没那么容易了。” 苏流月顿时有些无奈地扬了扬嘴角,“大舅,你这说的什么话,长喜长公主先前可是特意替我向圣上求了恩典,允许我继续替京兆府查案的,便是我和太子殿下成婚了,这个恩典依然存在。 我以后应该还是能时常出宫看望你们的。” 这些事,苏流月还没有仔细考量过。 只是,不管如何,她应该也不能再像现在这般,可以整日整日地待在薛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和薛成义的那番对话,以及她和周云克的婚期越发临近了,苏流月竟也开始生出某种婚前的惆怅之情了。 特别是最后半个月,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回到苏家待嫁了,苏流月在回苏家前一晚,和薛家众人一起用膳时,心里头竟然有几分酸酸涨涨的感觉。 薛灵宛也难得地不再像先前那般跳脱,一直粘着苏流月,拼命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夹到苏流月碗里,最后,还是忍不住眼睛微红道:“表姐,以后,咱们一起这样用膳的机会是不是就很少了?” 苏流月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默默地把她又要往她碗里夹菜的手推了推,道:“你说什么胡话,弄得我要嫁到很远的地方似的,皇宫不也是在新京嘛,你若是想我,便多多来宫里看望我。 不过,以后满一芳就要靠你了,便是你不想,我也是要隔一段时间便把你叫进宫里,问满一芳的情况的。” 薛灵宛扁了扁嘴,这哪里一样嘛! 嫁人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她先前怎么会觉得,表姐能嫁给太子殿下很了不起呢?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怂恿表姐找一个男人入赘了! 当天晚上,薛灵宛非缠着苏流月,要和她一起睡。 苏流月实在拗她不过,两表姐妹洗完澡擦完头发,正要美美地一起钻进被窝里时,云氏来了。 她抱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有一个枕头那么大的木盒子,眼神慈爱地坐在了床沿上,看着苏流月温声道:“流月,虽然这回,替你准备嫁妆的是苏家,但大舅和大舅母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嫁妆。” 苏家虽然向来苛待流月,但流月这回嫁的是太子,他们再不情不愿,也不敢在准备嫁妆这件事好上做得太难看。 加上她这段时间一直盯着他们,云氏还是比较放心的。 “大件的家具物什,我已是遣人送到苏家去了,这个盒子里,是一些银票和田产地契,虽然不多,但也是我和你大舅的一份心意。” 说着,云氏把手里的木盒子递给了苏流月。 苏流月动作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盒子,打开。 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的眼眸不由得微微睁大。 第二百二十四章 秋后算账(二更) 却见盒子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做工精美的金镶玉镯子,瞧那精细绝伦的纹饰和玉的颜色水头,便知道这对镯子定然价值不菲。 镯子下方,压着几张总额为一千两的银票,还有城外两百亩土地的田契,和新京城里一家铺子的房契。 薛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这些东西虽然不多,放在一些权贵人家面前也许完全不够看,但对于薛家来说,已是很重的礼了。 苏流月在薛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哪里不知道薛家的财政情况,先前一大家子主要是靠薛成义和薛文柏的俸禄过活,因为祖上富过,多少还留有一些田产地契,但不多,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连内城都进不去,还常常因此被苏家那群小人嘲笑。 这些田地和房契,显然是云氏从薛家祖上流传下来的那些东西里拿出来的。 而这对镯子,只怕是云氏从自个儿的嫁妆里拿出来给她的。 苏流月连忙道:“大舅母,你不用给我这些东西,三表哥还没娶妻,宛儿表妹也还没许配人家,以后你们要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云氏却不容拒绝地又把那木盒子往苏流月怀里推了推,嗔色道:“傻孩子,这是大舅和大舅母特意给你添的妆,你怎么能拒绝呢。你放心,文津和宛儿那份,我和你大舅早就备下了,你别担心我会委屈了他们……” 一旁的薛灵宛立刻探了个脑袋过来,笑嘻嘻道:“阿娘,没关系,把我那份也给表姐也没关系,反正我自个儿会挣回来的!” 云氏顿时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把她的脑袋推开,笑着道:“流月,你不愿意收,可是嫌大舅和大舅母这些东西太寒碜了?” “怎么会!” 苏流月连忙道,见云氏一脸坚决,也只能笑着把盒子抱了过来,“那流月便谢过大舅和大舅母了。” “这才对嘛。” 云氏这才满意地笑弯了眼睛,温声道:“这一千两银子里,有四百两是你二舅前几天遣人送过来的,他任职的横州离新京太远,加上横州受到先前那场战争的影响比较大,你二舅这大半年都在忙着灾后重建,是赶不回来参加你的婚事了,但你二表哥和小表弟应该会赶过来。 除了这两百两,他还遣人打造了一张梳妆台,我一并送去苏家了。” 苏流月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还没和二舅一家见过面,但从记忆中可以得知,二舅是个性情温和、天生长着一张笑脸的人。 她不禁嘴角一扬,道:“二舅他们也有心了。” “他们也是很挂念你的。” 云氏笑眯眯道:“这次没法亲自参加你的婚事,你二舅别提多遗憾了。 明儿一早,我和你大舅亲自送你回苏家,你今晚早些歇息吧。” 说完,便站了起来,一双眼眸警告地看了薛灵宛一眼,“你今晚可别吵着你表姐睡觉。” 薛灵宛撇了撇嘴道:“知道啦,阿娘,哼哼,有时候我都要闹不清,到底表姐是你亲生女儿还是我是了,不过谁让我大度呢!” “嘴贫。” 云氏简直要被气笑了,又瞪了薛灵宛一眼,才走了出去。 第二天,苏流月一大早就坐上了回苏家的马车。 这些天,苏家其实派人来过薛家好几回,想把她接回去,那态度,跟先前郭氏身边的鲁嬷嬷一脸傲气地让她回去的态度差了十万八千里,就差跪在地上求她回去了。 郭氏和苏唯礼也亲自来过两回,只是都被云氏和薛成义拦住了,他们压根连苏流月的一根头发都没看到。 苏流月也乐得清静了这么些天。 一路上,薛成义和云氏仿佛生怕她回苏家后会受欺负,一个劲地嘱咐她,若是郭氏和苏唯礼对她做了什么,要立刻派人来告诉他们,他们定然飞奔过来替她撑腰。 苏流月好笑地道:“大舅,大舅母,先别说我爹娘如今还敢不敢欺负我,便是他们真的这么没脑子,我也不是能让他们随便欺负的。” 她先前不见他们,不是因为怕他们,纯粹嫌麻烦罢了。 何况,她和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些还没解决的问题。 事实证明,郭氏和苏唯礼虽然蠢,但还是有脑子的。 苏流月刚到了苏家,还没下马车呢,郭氏无比殷勤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流月啊,你终于回来了!过几天你就要出嫁了,你阿爹这些天一直在念叨你,一个劲地担心在你出嫁前,连和你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呢!” 那狗腿的语气,比她先前接待伍将军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腻得仿佛能滴油。 苏流月嘴角微抽,强忍着心里的恶心下了马车。 郭氏立刻走了上前,甚是亲热地扶住了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眼神无比慈爱地道:“阿娘今儿特意给你炖了燕窝,你回去尝尝喜不喜欢。 你阿爹本来想请假在家里等你回来的,无奈户部这段时间事情多,实在是抽不开身。 流雪也一直在我身边念叨,说很想念你这个阿姐呢。”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朝一旁的苏流雪使了个眼色。 苏流雪却只是阴沉着一张脸,直到站在她身旁的鲁嬷嬷有些焦急地推了她一把,把她推了上来,才扯了扯嘴角,硬邦邦地道了句:“阿姐,你回来了。” 郭氏顿时一脸恨铁不成钢。 苏流月眼底掠过一抹讥讽。 这苏流雪还是有一点比她娘好的,至少坦诚,做不出心口不一这样的恶心事。 云氏和薛成义也被郭氏的过度热情恶心到了,不过看情况,苏家人应该不会在流月大婚前搞什么幺蛾子,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郭氏就这样,一路亲热地挽着苏流月的手走进了苏府,一边走一边道:“你的嫁妆啊,阿爹阿娘这几天已是全部备好了,前些天我们遣人往薛家送了张完整的嫁妆单子,你大舅母可有给你看?为了你这次的婚事啊,阿爹阿娘把家里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掏出来了!” 然而,郭氏说得热忱,苏流月却始终脸色冷淡,甚至懒得回她一句。 一个人的独角戏不好唱,郭氏便是脸皮再厚,这样一个人唱了一路,也有些唱不下去了。 苏流雪早就嫌丢脸,走到一半就以身体不适为由跑了。 郭氏暗暗咬了咬牙,道:“流月啊,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候,他们已是走进苏流月在苏家的院子了。 苏流月忽地,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郭氏一眼,似笑非笑道:“说起来,阿娘,先前你不是抱怨过,伍将军时常来我们家敲竹竿吗?最近怎么没听到你抱怨这件事了?” 郭氏的脸色猛地一僵。 这死丫头,突然提起那个伍将军做什么?存心膈应人吗?! 她十分勉强才维持住了脸上的笑意,道:“你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伍将军先前确实时常来我们家占便宜,但你阿爹已是想办法把他打发走了……” “怎么打发走的?” 郭氏越加闹不明白这死丫头在想什么了,“你阿爹说是请了朋友帮忙,这种男人家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苏流月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确认她没有说谎后,才淡淡一笑道:“我提起伍将军没有别的用意,就是有些感慨,想当年,阿娘你们对我做的亏心事可不少,伍将军这件事,不过是其中一件小事罢了。” 郭氏的脸色越发僵了,好一会儿,才扯着嘴角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当初……我们想撮合你和伍将军,确实是阿爹阿娘看走眼了,但我们的初衷也是为了你好啊! 你是阿爹阿娘的女儿,阿爹阿娘又怎么会对你做不好的事情呢……” “是么?” 苏流月却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淡声道:“那阿娘可否向我解释解释,当初,一心为了我好的你们,为什么要故意,把我吊死呢?” 喜欢太子妃她断案如神请大家收藏:太子妃她断案如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二十五章 杀了人,就必须付出代价(一更) 郭氏一怔,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都感觉麻了。 跟在她身旁的鲁嬷嬷脸色也瞬间一白,其他侍从,包括苏流月身边的尔思尔安却都是一脸讶异,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流月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切都收进了眼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郭氏才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流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鲁嬷嬷倒不愧是郭氏的心腹,立刻便把其他侍从带了出去,只留下了郭氏一人。 苏流月嘴角微扬,笑容却冰冷彻骨,“阿娘……不,你对我本就没有生恩,在我被你‘吊死’过一回后,那微乎可微的养恩也早已经消散了,所以我该唤你一声郭夫人。 你和苏唯礼在那回做得那么明显粗糙后,还妄想我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可是把我想得太蠢了? 若不是我命大,站在你面前的,可能就只是一缕幽魂了……” “苏流月!” 郭氏心里发慌,忍不住厉喝一声。 她当然知道她和老爷那回的事情做得不够细致,别的不说,当初他们派去的人直接用大剂量的迷药把她迷晕这件事,正常人都会察觉到不对劲。 而且一个人自己有没有自尽,她自己会不知道吗? 但当初的苏流月在他们眼中就跟一个死人无异,谁会在一个死人面前做得很细致呢? 她醒过来后,从没有提过这件事,他们还以为,她可能受刺激太过,把她“自尽”的事情都忘了。 “你……你别胡说八道,那回明明是你自己受不了打击,上吊自尽……” 苏流月忍不住冷笑一声,猛地往前走了一步。 郭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有些慌乱地看着她。 “我先前不说,只是因为那时候的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哪里有能力替过去的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呢。 但我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代表我手上没有当初你们杀死我的证据!” 郭氏眼眸猛地一睁,下意识道:“不可能!我……我的意思是,我和你阿爹从没有害过你,你怎么会有所谓的证据……” “你确定?你确定那回你们派来把我吊死的那个人,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确定你们身边的那些知情人,就真的对你们那么忠诚,不管我给出什么诱惑,他们都对你们坚贞不移?” 苏流月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 郭氏慌得脸上毫无血色,不停后退,终于在后退到第三步的时候,踩到了一颗石头,猛地摔落到了地上。 苏流月顺势微微弯下身子,嗤笑着道:“这天底下,除了圣上,还有谁的权势比得过东宫的太子? 郭夫人,你说,若我以太子殿下的名义让当初那些知情人归顺我,替我作证,把他们手上你和苏唯礼谋害我的证据都交出来,你说,有多少人能坚守对你们所谓的忠诚呢?” 没有,绝对没有几个人能! 郭氏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虽然他们当初都是找身边的心腹去做这件事的,但那些人之所以死心塌地地追随他们,还不是为了权力和金钱? 即便他们真的对他们无比忠诚,又有几个人能对抗太子的权势? 郭氏忍不住微微发起抖来,已是慌乱得有些耳鸣了,“你……你想做什么?” 只是,她一边还在拼命地安慰自己,这死丫头定然只是在唬她。 若她当真已是掌握了证据,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今天才说? 这样拼命安慰了自己一番,郭氏的声音才稳了一些,“流月,我们之间定是有些误会,我……我承认,我和你阿爹先前对你多有忽视,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了。 你虽然即将嫁入东宫,但深宫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太子殿下定然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你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帮衬,才能在宫里面站稳脚跟! 流月,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咱们……咱们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啊……” 苏流月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想不到到了这关头,郭氏还能有这个急智,晓得用家族利益去对她威逼利诱。 可惜,真正的原主已是没了。 虽然这件事,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但杀了人,就必须付出代价,这是天地王法。 苏流月冷冷一笑,眼中满是鄙夷道:“我在宫中会如何,就不劳郭夫人操心了,郭夫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半个月后,是我大婚的日子,我只想平平静静顺顺利利地完成这场大婚,替过去的我讨回公道这件事,倒不急。 郭夫人便回去转告苏郎中,好好珍惜最后几天的平静日子罢。” 郭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死心地又要说什么。 苏流月眼神却一厉,那眼神顿时就彷如刀子般锐利,一字一字道:“但若是,你们还看不清形势,非要在我大婚前来打扰我,甚至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便别怪我心狠手辣,毕竟,我和太子殿下的婚约是圣上赐下的,便是推迟也不会影响什么。 你们的小命,可就经不起折腾了。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郑九郎是怎么被抓进京兆府的,你们清楚,至今,郑九郎可还没出来呢。” 郑柏宗当初被抓进京兆府的罪名是冲撞皇族,这罪名可大可小,便是郑家再想去捞人,也不敢随便出手。 直到现在,对郑柏宗的具体惩罚还没出来,苏流月十分怀疑,某太子其实是忘了。 说完,苏流月没再看郭氏几乎要崩溃的表情,猛地站直身子,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冷声道:“尔思,尔安,送郭夫人出去。” 尔思和尔安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回过神来,立刻应了一声,“是!” 而郭氏,早已是全身发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流月走进房间里后,等了一会儿,见尔思和尔安回来后,淡声道:“你们去外头把风侍卫叫进来。” 尔思和尔安是知道召唤风起的手势的。 很快,风起便走了进来,行礼道:“苏三姑娘!” 苏流月道:“你这几天派几个人,盯紧郭氏和苏唯礼,若他们有什么异动,立刻禀告给我。” 方才她对郭氏说的那些话,一半真一半假。 她是要给原主讨一个公道没错,但她手上哪有什么他们害她的证据,除了知道鲁嬷嬷也是知情人之一,她至今也不知道当初参与害死原主的还有什么人。 方才她故意这么说,只是想诈一诈她。 郭氏回去后,定然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她刚好趁这个机会,找出当初害死原主的那些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他似乎无处不在(二更) 风起立刻应了一声,“是!” “还有,去查一下,帮苏家解决掉伍将军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苏流月淡声道。 这件事她有些在意,以苏家目前的权势,是不可能让伍将军主动放弃苏家这块肥肉的。 然而,早在她和周云克的赐婚圣旨下来前,她就察觉到,伍将军似乎没再经常上苏家敲竹竿了。 那时候她就隐约有个感觉——苏唯礼只怕在朝中傍上了另一根大腿。 虽然她不知道这件事对周云克会不会有影响,但还是了解清楚比较安心。 风起又应了一声。 苏流月交代完事情,见他一直低着头,那低头的幅度明显比平时要低,都要低到胸口处了,不禁有些纳罕道:“你怎么了,脖子不舒服?” “不是。” 风起似乎有些纠结地道:“这里……这里可是苏三姑娘的闺房,连殿下都没见过的地方,小人不敢乱看!” 虽然他从没娶过妻,但也知道,女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看的。 苏流月:“……” 不禁有些无语地道:“行了,你出去吧。” 心里却是忍不住道,瞧周云克身边的人这一副对女子毫无见识的样子,以后还是得想办法改一下他们这一点才行。 风起出去后,苏流月站起来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刚想回寝室里休息一下,一转身,却见到尔思和尔安双眼通红、一脸不忍地看着她,霎时默了默。 尔安咬了咬唇,道:“奴婢就说,先前的姑娘虽然……虽然有些任性,但绝不是个会轻生的人!夫人和老爷实在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尔思也道:“姑娘,这种事你为何不与奴婢们说,一直憋在心里?你得有多难过啊!幸好……幸好姑娘如今变了,也即将要过上好日子了,再也不会轻易受人欺负了。” 苏流月看着她们,不由得嘴角一扬,道:“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说,是不想你们也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心烦。 反正很快,我就要脱离这个家了……” 苏流月说着,环视了这个虽然住了好几个月,却依然透着一股子陌生的房间,低声喃喃道:“咱们终于要走出去,彻底开始新的生活了。” 从今以后,苏家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个过客。 她终于不用再和他们绑在一起,他们犯蠢也好,作死也罢,都与她无关了。 那之后,日子过得还算顺遂。 那天她警告了郭氏一番后,郭氏和苏唯礼如她所料地兵荒马乱了一番,几乎是一个接一个地把当初参与了害死原主这件事的人叫到了自己面前,一一问话。 苏流月也就知道了,当初参与了这件事的人有郭氏身边的鲁嬷嬷、大丫鬟梅香以及苏唯礼身边的长随、同时也是鲁嬷嬷的亲亲独子鲁明达。 把原主迷晕并把她吊死的人,都是这个鲁明达。 苏流月暗暗地把这几个人的名字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 说实话,这个案子已是过去那么久了,而且苏流月本人在世人眼中,还活得好好的,苏流月可以控告郭氏和苏唯礼曾经想杀害她,但杀人的罪名和杀人未遂的罪名,差别还是很大的。 要想用这件事一举把苏家的人都按死,有点难度。 但若是能因此让他们失去一切,受尽折磨,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比死还痛苦。 最让苏流月满意的是,郭氏和苏唯礼虽然慌张得不行,但确实不敢来招惹她了。 除了苏柔时不时因为郑柏宗的事情来她院子外头闹上一番外,她在苏家的这段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而她派风起去查的帮助苏家摆脱伍将军的那个人也查出来了,竟是曾经位列大燕五大家族之一的崔家的家主,现任工部尚书的崔明远。 说起这崔家,在前朝可曾经是仅次于外戚卢家的存在,崔家有一个女儿在前朝的宫中任贵妃,还生下了一个皇子。 只是,崔家比卢家聪明,也心狠,早在察觉到了前朝的颓势后,崔明远便立刻让人把自己这个留着前朝皇族血脉的外孙抓了过来,连着崔贵妃,在现任圣上入京时一并送到了御前,这才保下了自己家族的荣华富贵。 据说,崔贵妃因为貌美,在被送到圣上面前那一晚,便被临幸了,如今还住在宫里,看起来跟以前一般无二,只是换了个服侍的人。 而崔贵妃那个还不满十岁的儿子,甚至熬不到和其他皇族一起被当众斩首,就病死在了狱中。 也许是因为这段“大义灭亲”的过往,崔家虽然保住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但一直十分低调,前朝时的嚣张气焰消失得彻彻底底,很多时候,不提起崔家,大伙儿都要忘了还有他们的存在。 但崔家再低调,也是一个绵延百年权势滔天的大家族,要搞定小小一个伍将军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只是,苏唯礼是什么时候攀上崔家这根大腿的?崔明远这般帮他,又是图什么呢? 苏流月虽然觉得这件事有些怪异,但已是没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件事了。 因为,半个月时间不长,几乎是一眨眼,她和周云克大婚的日子就来了。 云氏和薛灵宛在大婚前一天便来了苏家,当天晚上,云氏来了苏流月的房间,握着她的手无比感慨地道:“先前大舅母天天盼着你嫁人,如今你终于要嫁人了,大舅母却又舍不得了。” 一边说,一边已是红了眼眶。 比起郭氏,和原主早逝的亲娘,在这个世界,云氏更像她的母亲。 苏流月嘴角微扬道:“大舅母,你别这样,你再这样,我可就不舍得嫁出去了。”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这皇家婚礼,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吗?” 云氏连忙轻轻拍了拍苏流月的手背,调整了一下心情,道:“听说前几天,宫里来了几个教习嬷嬷教你规矩,她们可有刁难你?” 苏流月轻轻一笑道:“没有的,她们都对我很好。” 苏流月先前也担心过这个问题,还做好了要打一场恶仗的心理准备。 却谁料,那几个教习嬷嬷一个比一个和蔼可亲,别说严厉了,她们压根一句重话都不敢对她说。 她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苏流月多少是心中有数的。 自从上回被周云克强行带去他的府邸疗伤后,苏流月便没再见过他。 但苏流月莫名地就觉得,这些日子,他还是无处不在。 云氏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这就好,你不知道,我和你大舅有多担心,只是宫里的事情,咱们也不便插手。 听说那几个教习嬷嬷,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派来的,她们对你的态度,多少也代表了皇后娘娘对你的态度。” 苏流月心里想着,这可未必。 但她不想让云氏替她忧心,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云氏这时候,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苏流月,道:“你那个阿娘是个不顶事的,大舅母料想有些事情,她也不会与你说。大舅母这回过来啊,是要交代你一些重要的事情。” 一边说,她一边接过了身旁侍婢一直拿着的一个木盒子,在苏流月面前打开。 看到里面摆得满满当当的封面掩耳盗铃般一个字都没有的书籍,苏流月顿时沉默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婚(一更) 云氏便是已经身经百战了,说起这些事情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这些事,那几个教习嬷嬷应该也与你说过,这些书是我阿娘传给我的,里头对夫妻的闺房之事描写得十分详尽,你……先自个儿拿去看看,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遣人来找大舅母。 总之,你只要放平心态,尽量放松自己便是,这种事,男人天生就擅长……” 这些事,那几个教习嬷嬷确实跟她说过了,而且她们来自宫里,对那些事更是有着一套十分系统的讲解,苏流月的少女心早已是在听完那几个教习嬷嬷细无巨细的教学后便耗没了,甚至隐隐升起了一丝好奇——那种事做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的? 她身为一个现代灵魂,虽然先前是个工作狂,但多多少少是有接触过那方面的事情的,但她还没来得及实践便来了这里。 虽说……她和周云克成婚的原因比较特殊,不太像寻常的夫妻,但周云克说过,要与她成为真夫妻,这种事怎么也是要做的吧。 苏流月心里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要说排斥,也没有,毕竟周云克长得好,身材好,先前又守身如玉,身心都百分百干净,这样一个男人,只是单纯作为床伴也是挑不出毛病的。 甚至,她有些无法想象这么一个清冷孤傲的男人动情的样子。 苏流月想着想着,耳朵不由得就热了起来,热不住噗嗤一声低笑出声。 正强行压抑着心里的羞赧给自家外甥女传授夫妻闺房之事的云氏:“……” 该说她这个外甥女心大好,还是太特立独行好? 哪有女子在说这种事时,还能笑出来的? 不过,看到她现在还能这么轻松,她就放心了。 云氏无奈地嗔了苏流月一眼,道:“行了,大舅母就不多说了,你自个儿看吧。 今晚你也别折腾太久,早点儿歇息,明天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没有充足的精神头可熬不过去。 今天家里已是来了许多宫中的侍女了,明天你就听她们的话,按部就班做事就是了,大舅和大舅母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苏家何止来了许多宫中的侍从,早在前几天,苏家外头就围了好几圈的兵士,把整个苏家守得密不透风的,郭氏和苏流雪她们甚至不敢踏出家门一步。 风起先前跟她说过,这次大婚,负责守卫事务的是周云克带领的神武军,自家主帅成婚,他们自是都无比上心的。 而按照礼仪规矩,大婚当天,太子会先在宫中与圣上还有百官一起用膳,随后,圣上便会命太子去亲迎太子妃入宫。 接下来的流程,其实跟普通人家娶妻差不多,只不过进了宫后的同牢之礼比普通人家要复杂上不少,只是到时候会有礼部的官员在一旁引领指导,教习嬷嬷这些天也跟苏流月详细说过整个流程,苏流月倒没有很担心。 那之后的宴席,参与的也是文武百官,民间也有各种庆祝活动,舞龙舞狮,通宵夜市等,以庆贺太子大婚,真真是普天同庆了。 当然,这些事情,苏流月这个当事人是没有多少参与度的,第二天天没亮,她就被人从床上拉起的时候,她甚至有种今夕是何夕的迷茫感。 苏流月不是个贪睡的人,但也很少这么早起床,加上她基本只需要坐在梳妆台前任人摆布,她干脆直接放空了自己,没有一边打瞌睡一边让人上妆已是她给予这场婚事最大的尊重了! 一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她的妆容终于快要完成了,而她的肚子也不负众望地咕咕咕地叫了起来。同样一大早便起来了的云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让人把早已准备好的几小块点心拿了过来,苏流月着实饿了,没两下就吃完了,只觉得这几块点心压根不够她填牙缝的,不禁又眼巴巴地看向了云氏。 云氏好笑地道:“没了,你今天忍一下,这嫁衣穿着繁复,一会儿又没什么让你休息的时间,若你吃多了,想上茅房便麻烦了。 同理,你今天水也是不能多喝的。 忍到进了喜房,你就能稍微舒服一些了。” 苏流月:“……” 那她得忍上多久啊。 成亲也是忒麻烦了,她绝对不要再来第二次!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流月的全套妆容总算是化完了,那套据说用了几千根金丝绣出来的价值连城的喜服也已是穿在了身上。 某个睡到了自然醒的丫头也总算蹦蹦跳跳地过来了,见到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的苏流月,她眼眸猛地一亮,“老天爷,表姐,你今天真的太美了!” 她表姐本便长得好看,今日又特意打扮了一番,更是显得唇红齿白、面容精致、艳光四射,便是那套金贵华丽的嫁衣也完全压不下表姐今日的艳色。 她端坐在那里,就仿佛一朵牡丹花迎着烈日张扬地盛开,美得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 旁边一个今日专门负责照料苏流月的女官笑眯眯地道:“苏三姑娘确实姿容绝代,咱们太子殿下是个有福气的。” 薛灵宛跳到了苏流月面前,仿佛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一脸虔诚地围着她转了好几圈,老气横秋地感叹道:“表姐,看到你这模样,我突然就明白了那些戏剧里为什么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一笑倾人城了,幸好表姐你是活在太平年代啊,否则我是男人都想把你抢回去。” 苏流月:“……” 她现在不想听她说这些鬼话。 这家伙一看就是睡饱吃足才过来的,脸蛋那叫一个红润。 若不是周围一群侍女看着,她只怕要毫无形象地翻一个白眼了。 虽然苏流月跟郭氏他们彻底撕破了脸,但在这样的日子,郭氏他们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很快,郭氏便带着苏流雪她们一脸僵硬地走了进来,装模作样地和她说了一堆嘱咐的话语。 说的人痛苦,苏流月作为听的人也挺痛苦的。 幸好,郭氏来得比较晚,她说了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仆从难掩兴奋的声音,“太子殿下来接新妇了!” 郭氏顿时暗暗松了口气,拿过一旁的红盖头,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盖到了苏流月头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这是抢亲吧!(二更) 苏流月的视线被遮挡的那一瞬间,她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 幸好很快,一道让她心安的气息就来到了她身边,云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流月,不用怕,大舅母亲自送你出去。” 感觉到云氏搀扶着她的手,苏流月的心这才定了定,嘴角微微一扬。 一旁的郭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幸好她作为新娘子的母亲,不用扶着新娘子出去,而是要先去到外头等候。 太子迎亲,也不需要像寻常人家那般走那么多道流程,主人家甚至要去到院子里亲迎。 苏流月在云氏和尔安的搀扶下慢慢往外走,她看不到前方的情况,只能垂眸看到自己的脚和一小片路面,也只能再次放空自己,身边的人让自己走就走,抬腿就抬腿,迈步就迈步。 走了一小会儿,苏流月通过这狭小的视野,还是能推测出他们快要走到院子处了。 只是,她由始至终没有听到一点多余的声音,先前她在后院,后院环境清幽没什么声音便算了,但周云克按理来说是要在院子里把她接走的,他现在定然也已是到了,怎么到了这里还是这般鸦雀无声呢? 云氏也忍不住嘟囔道:“难道是人还没来?” 然而,话说完没多久,她的步子就诡异地顿了顿。 不止是她,苏流月敏锐地察觉到,另一边扶着她的尔安也顿了顿。 她微愣,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云氏便仿若无事地继续往前走。 苏流月若是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定然便能明白云氏她们为什么突然那么怪异了。 只见院子里,一身嫁衣、长身而立的周云克正站在路中间,他的左右两边,身披银甲、一脸凶煞的将士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虽然他们只是站着,什么也没做,但已是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便连跟着周云克一起来迎亲的礼部尚书也有些不自然,礼部尚书是前朝的权贵,在大燕还没倒的时候他便是在礼部做事的,皇家的婚礼他大大小小也操办过好几场,就没见过有人来迎亲的时候,先让兵士开路,把所有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才慢慢悠悠地走进来的。 实话实说,这不太像来迎亲的,像是来抢亲的…… 本来太子来接亲,还有一段仪式要举行,就是作为主人家的苏唯礼要恭迎太子进门,太子在屋里要北面跪奠雁,意味着夫妻和睦,再去到门外,等待太子妃出来。 然而,院子里的一众人看到齐刷刷跑进来的一众兵士,整个人都僵住了,竟是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还要行奠雁礼。 最后,还是周云克自个儿走进屋子里,旁若无人地行完整个奠雁礼的。 整个过程中,他甚至没有和苏唯礼说过一句话。 苏唯礼浑身上下都透着尴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太子的态度很明确了。 他就给故意下他的脸的。 礼部尚书柳昭阳默默地看了苏唯礼一眼。 太子殿下这是给太子妃撑腰来了。 就算先前朝中众人不知道苏家家里那一堆烂事,在圣上赐婚后,这苏郎中每天穿的亵裤是什么颜色只怕都被人扒拉出来了。 他们先前是怎么对待太子妃的,他们自是也清清楚楚。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子殿下竟然会为太子妃做到这份上,这般看来,太子殿下当真很看重太子妃啊。 朝中先前就有传闻,说这场婚事是太子殿下费尽心思争取来的,据说一开始魏王殿下也掺和了进去,魏王殿下会落得如今这般凄凉的下场,大概率是动了太子殿下的逆鳞。而这个逆鳞,便是苏家三姑娘,如今的太子妃。 先前发现太子殿下还是愿意娶妻的,并不是真的不近女色后,柳昭阳也和朝上大部分有野心的臣子一般,动过把自己家的闺女送进东宫的念头。 但如今一看太子殿下为了替太子妃撑腰摆出来的架势,柳昭阳顿时打了退堂鼓。 罢了,他们柳家能顺顺利利地走到如今,靠的是一个稳字。 如今太子殿下愿意看重他,他已是很满足了。 那些很可能会自取灭亡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苏流月自是不知道先前这里发生过什么的,她只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只是,如今这情况,她想找个人问问都无法。 云氏一路搀扶着她,一一地向苏唯礼和郭氏告别,在这一环节,按照习俗,苏唯礼和郭氏是要和她说一些告诫的话的,但在这样的气氛下,苏唯礼和郭氏哪里开得了口,最后也只能有些发虚地“嗯”了一声。 苏流月心里的怪异感觉,不由得更重了。 然而,很快,云氏就扶着她,把她的手交到了一只修长白皙、指关节间却有着武者特有的老茧的手上。 那是一只,她这段时间已是很熟悉的手。 那只手接过了她的手后,先是轻轻握了握,随即五指张开,与她五指相交,紧紧地、紧紧地把她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感觉到那手心里灼热的温度,苏流月不由得有些晃神,一时也没心思去想这有些诡异的气氛了。 周云克握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下把她带出了苏家大门,亲自把她送上了喜轿,在松开她的手时,还安抚般地在她的手心轻轻一划。 那之后,礼乐奏响,大红色的喜轿在无数人的围观下,稳稳当当地朝着皇城而去。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繁琐而细致的礼节。 直到苏流月终于进了喜房,可以稍作休息的时候,外头的天已是全黑了。 这里是宫里,到底不能像宫外那般随性自由,偌大的寝殿里,便只有规规矩矩地候在一旁的侍从,和端坐在床上的苏流月和周云克。 方才行完同牢之礼后,他们两个便被伺候着清洗了一番,换下了婚服,此时身上穿着的都是舒适宽松的衣服。 苏流月今天本就睡眠不足,又没吃什么东西,被这一连串的仪式整得已是完全没有脾气了。 周云克转头看了看她,见到她嘴微微抿着,明明一脸不适却也不好随便乱动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扬,淡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仆从立刻应了一声,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见他们离开了,苏流月顿时眼神一亮,整个人彻底放松了,毫无形象地双手撑在了床沿上往后一靠,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可以随意一些了!” 周云克忍不住低低一笑,站了起来,走到不远处的长榻边上。 此时长榻上的小几上,已是整整齐齐地摆了两份精致的吃食,都是些清淡好消化的。 周云克笑着看向苏流月,道:“你该是饿了,睡觉前可要先吃点东西?” 苏流月一愣,看向不远处的周云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而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第二百二十九章 见到你,便只想亲近(一更) 苏流月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轻咳一声,站了起来道:“要。” 她的肚子早已是饿得没知觉了。 喉咙也是干得仿佛要冒火。 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她有些紧张,也没空多想这些饱暖思淫欲的事情。 她走到了长榻边,和周云克面对面坐下。 周云克已是提起精致的四爪蟒龙紫砂茶壶,把她面前的杯子满上,苏流月直接拿起一口喝完了,周云克又十分适时地给她满上。 这样足足喝了三小杯的茶水,苏流月才觉得稍微解了渴,尽量矜持地开始吃起了面前的膳食。 因为是睡觉前的吃食,宫里给他们准备的东西不多,也就一小碗鲍鱼鸡丝粥,两小蝶咸菜,两小块鲜虾烧卖,和一小碟凉拌莴笋丝。 苏流月很快便吃了个精光,只觉得空空如也的肚子终于被垫上了些许,只是还远没到满足的时候。 就在她一脸意犹未尽的时候,对面传来周云克含笑的声音,“不够的话,可以把我的也吃了。” 苏流月微愣,抬眸看了对面一眼,这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从方才起便只是在慢悠悠地品着清茶,小几上的食物他压根动也没动。 此时,他正一脸闲适地坐着,一双带着淡淡笑意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已是看了多久。 苏流月只能庆幸经过这一段时间教习嬷嬷的教导,她便是饿得再狠,也不至于狼吞虎咽,应该没有被这男人看了笑话。 她看着他那碗还没动过的鲍鱼鸡丝粥,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殿下,你不饿吗?” 宫里的御厨手艺还是很不赖的,平平常常的一碗粥都能做得软糯鲜美,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呼呼的,舒服得很。 看到她那淡粉色的舌头轻轻在饱满欲滴的唇上扫过,周云克的眼神深了深,脸上却神色不变。“我去迎亲前吃了东西,现在还不饿。” 真好啊,原来他跟她不一样,是能正常吃东西的。 这年头,做女子还真不容易。 苏流月不禁满怀嫉妒地看了周云克一眼,没再跟他客气,伸手过去就把他那碗粥端了过来,笑眯眯地道:“那就谢过殿下了。” 周云克轻笑一声,道:“喂饱自己的妻,是应该的。” 苏流月拿着汤匙的手不自觉地就颤了颤,又是轻咳一声,没有回应他这句话,没几下就把他那碗粥也吃完了。 他们从今以后,便是无比亲密的夫妻关系了。 只是,她直到此刻,还有一些不真实感。 周云克见她吃完了,轻轻推了推他这边的几碟小菜,道:“这些可还要吃?” 苏流月不由得有些囧,“殿下,你当是喂猪吗?” 她再饿,吃了这么多东西也饱了。 何况,一会儿就要睡觉了,她也不想吃得太撑。 明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对面的男人却又低低笑出声来,仿佛她说出了什么让他无比愉悦的话一般。 接下来,他就动作快速却又不失礼节地把剩下的食物都吃完,遣了人进来收拾。 进来收拾的宫婢还拿来了给他们漱口用的茶水,但苏流月留意到,服侍她的宫婢是亲手把茶水递到她手中的,周云克那边的宫婢却只是小心翼翼地把茶水放到了周云克面前的小几上,让他自己去拿。 接下来的全套流程,都是周云克自己做的,他那边宫婢的作用约等于无。 苏流月不由得就想起了,先前听风起说过,他们殿下从不让别人近身服侍,便是受伤了,也大多是自己处理的,除非他伤得已是很严重或是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如今看来,他的洁癖还是很严重啊。 见苏流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周云克不禁笑道:“怎么了?” “没有,就觉得……” 苏流月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这些天,我都快忘记殿下有洁症了。” 毕竟,他和她的每次身体接触,都这么自然,不像是有一些排斥的样子。 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周云克自是知晓,眉微微一扬,笑着道:“你不脏,而且……见到你在我面前时,我只想亲近。” 再怎么亲近也不够。 每次与她肌肤相贴,他心底里就会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和舒适感,就仿佛,先前总是独自行走的他一下子不孤独了,一颗心像是泡进了温泉水里一般,暖暖涨涨的,诱惑着他更多地与她肌肤相触,最好,全身上下都能严丝合缝地与她相贴才好。 最开始察觉到这种不受控制的想法时,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对所有人的接触都心生厌恶,但在苏流月身上,他体会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感觉。 这些日子,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按照心底里越发不可控制的想法行动。 苏流月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他会说得这般直白。 这还是最开始躲避瘟疫一样躲着她,连她摔倒都不愿意扶上一把的男人嘛…… 周云克说完,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歇息吧。” 苏流月看着放在她面前的那只手,默了默。 到饱暖思淫欲的环节了。 她自以为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了这一刻时,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坦然。 她伸出手,握住了周云克的手,由着他慢慢把她带往床边。 为了缓解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她没话找话地道:“我先前听教习嬷嬷说,新婚夜,会有内侍和女官在外头守着是吗?” 据说是听声音,以辨别侍寝有没有成功,还要在小本本上记下给皇后翻阅。 说实话,苏流月对这个环节有些反感。 这种事本就私密,她还没开放到任由别人对她的房中事评头论足的地步。 牵着她的男人却道:“按照规定,是要有人在外头守着,但你放心,今晚外头一个人也不会有。” 苏流月有些意外。 这时候,他们已是走到了床边。 周云克转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道:“这里是东宫,在这里让你过得舒坦一些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只是,今晚到底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新婚之夜内内外外的耳目都比较多,不管如何,你今晚都是与和我同床共枕了。” 第二百三十章 成亲的意义(二更) 苏流月微微扬眉。 听他的说法,似乎过了今天,她就不需要和他同床共枕似的。 想起这男人先前和她说过的话,苏流月不由得问:“殿下,你的意思是,今晚,我们的同床共枕只是做一场戏吗?” “是。” 周云克顿了顿,嗓音放柔道:“我先前说过,会给你时间慢慢接受我们的婚事,我之所以把婚期定得这么紧,只是为免夜长梦多。 但我并没想用这场婚事束缚你。” 周云克笑着,嘴角微微一扬道:“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我会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让你随心所欲地生活。” 苏流月:“……” 听到周云克这一番话,苏流月心里最先生出的感觉不是感动,而是——敢情她先前的心理准备白做了? 她是该说这家伙太尊重她,还是……他对她太没有欲望? 苏流月不信邪,轻吸一口气,道:“殿下,你没必要这么做,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已是成亲了,夫妻之间要做的事情,我其实都已是有了心理准备。” 周云克微怔。 只是,看着她不自觉地微微紧绷的脸,和微颤的眼睫,他半天没有说话。 其实,他希望的是,她出口的不是她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周云克自认不是坐怀不乱的圣人,只是,面对自己想呵护一辈子的女子,他并不想她在这样的心态下接受他。 总归,他也没急色到这种地步。 他静默片刻,嘴角轻轻一扬道:“你当真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话有必要再反问一遍吗?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抿,带着几分挑衅道:“当然,还是说,其实是殿下没做好心理准备?” 周云克不禁失笑。 这女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反击他。 当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 他维持着牵着她一只手的姿势,伸出另一只手,绕到了她的后腰处,猛地一收。 面前的女子顿时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被他紧紧地抱住了。 苏流月只觉得自己鼻子间顿时盈满了男人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搁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又硬又沉的,仿佛铁索一般紧紧地把她箍住。 她的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了。 然而,周云克只是这般紧紧抱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她有些莫名,只是被他这样抱着,她也看不到他的脸色。 若是她能看到,只怕会更加讶异。 周云克此时把下巴轻轻搁在了她的头顶上,脸上的表情无比放松和满足,过了许久,他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气,轻轻把她放开,低头看着她,嗓音微哑,“这样便可以了。” 看到苏流月有些怔然的表情,他淡淡一笑,“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天,你还要朝见一众长辈。” 说完,便松开了苏流月,先上了床。 他自顾自地躺在了外面的位置,道:“我习惯睡外头,你睡里头可有意见?” 苏流月还没从方才的拥抱中回过神来,一脸难言的意味看了周云克一眼。 这是睡里头还是外头的问题吗? 莫非,他方才说的那些见到她只想亲近她的话,都是唬她的? 也是,对于一个洁癖患者来说,床上那些事可比只是牵牵手抱一抱难接受多了。 可是,他又口口声声说只是想给她时间接受他们的关系…… 苏流月一时都闹不清,这家伙到底想怎样了,她第一次觉得,这男人简直比这天底下最狡猾凶残的凶犯都难理解。 她也不是不能厚着脸皮要求必须要在今晚圆房,但若周云克确实还没做好准备,她这般强迫他,是不是也不太好? 苏流月就是在这样的纠结下,默默地点了点头,脱鞋小心翼翼地上了床。 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原本她以为这张床够大,他们两个躺下后,中间还能再躺一个人,这男人的存在感不会很强。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便是他们间隔着一段距离,她还是能清楚感觉到身边男人传过来的热度,他身上那股清新好闻的气息甚至还萦绕在她身旁,本来还算宽敞的一张床,一下子变得无比狭小一般。 她原本以为自己换了环境,会不适应,加上心里对周云克态度的在意,第一晚可能睡不觉,谁料,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还是身边人的气息给她的感觉太过于安心,她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脑子胡思乱想了一番,竟是不知不觉便睡觉了。 睡得还前所未有地好,一夜无梦。 第二天,苏流月被尔思和尔安唤醒的时候,还一时忘了自己在哪里,迷迷糊糊地问:“大舅母他们起了吗?” 尔思看着自家姑娘这迷糊样,好笑地道:“娘娘,你还在做梦呢?待会您还要去拜见圣上和皇后娘娘,得快点起来做准备了。” 那一声无比陌生的“娘娘”瞬间拉回了苏流月的所有思绪,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看向昨晚周云克睡下的地方。 果不其然,那里已是没人了。 她顿了顿,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尔思和尔安虽然随着她进宫了,但据先前的教习嬷嬷说,尔思和尔安要先通过宫里的培训,才能来服侍她。 所以,昨晚服侍她和周云克的人里,也没有尔思和尔安。 尔思笑着道:“是太子殿下唤奴婢们过来的,他说娘娘在宫里没有熟人,有奴婢们在身边伺候着,心里会更安心。” 尔安却有些忧心,压低声音道:“娘娘,您和太子殿下昨晚可是……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这不应该啊!太子殿下瞧着,也不是不喜欢他们娘娘的样子! 那种事有没有发生,差别太大了,远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随便割破手指在白喜帕上一擦就能瞒天过海了。 至少,他们身边的人是瞒不过去的。 但这里是东宫,苏流月相信周云克还是有法子瞒天过海的,面对尔安忧心忡忡的眼神,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清了清嗓子道:“这种事来日方长,殿下呢?” 见苏流月没有说的意思,尔安虽然无比忧心,但也不好一直追问,道:“殿下方才便起来了,如今在外头洗漱……” 话没说完,已是穿戴整齐的周云克便走了进来,见到苏流月,脸上下意识地扬起一抹笑意,“起来了?昨晚睡得可好?” 苏流月:“……” 尔安的意思不是说他才起来没多久吗? 他穿衣洗漱的动作还真快。 她慢吞吞地下了床,道:“殿下动作这么快,可能要等上我一会儿了。” 周云克嘴角的笑容不禁扬得更高了,“等自己的妻,天经地义。” 说完,还真的撩了下衣摆,坐在了一旁的长榻上,一副要全程观赏她洗漱打扮的模样。 苏流月就这样被他看着,从一开始的略微不自然,很快就过渡到了无所畏惧,甚至在侍婢给她上妆时,还能透过镜面,观察坐在后头的周云克。 周云克原本在喝着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头,精准地和她镜子里的眼神对上,淡淡一笑。 苏流月的心,莫名地就被他笑得有些痒痒的。 一想到从今以后,每天的早晨,她这些每天都要重复的日常中,都会有这么一个人参与,他也许会与她一起洗漱穿衣,也许就像如今一般,坐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她,又也许他有事,在她没醒的时候就离开了。 但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的身影总会在她的生活里,他已是成了她生命中一个难以磨灭的烙印。 也许,这就是成亲的意义罢。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为人父母的心(一更) 今天是正式行朝见的日子,一众侍婢服侍苏流月穿上青色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褕翟,这是太子妃或诸侯夫人的正式礼服,一般只在祭祀、册封等重要场合穿。 这又是一轮漫长的梳妆打扮,苏流月都不由得有些不耐烦了,一想到以后这样的梳妆打扮会是常事,她就想叹气。 嫁入皇家,到底不如寻常人家那般自在。 这时候,她已是快打扮完了,周云克抬头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突然走上来,淡声道:“最后的九翠四凤冠,我来替太子妃戴,你们退下。” 苏流月微愣,透过镜子看着周云克慢慢走到她身后,取过放在一旁的繁复精美的九翠四凤冠,眉头微蹙,“还挺沉。” 苏流月方才看到这个夸张的发冠的时候,心里已是做好准备了,霎时直了直身子,大义凛然道:“没事,也就戴半天,殿下直接戴上来罢。” 周云克看到她这模样,似乎有些失笑,摆正发冠,缓缓地戴到了她的头上,一双凤眸一直透着镜面和她直视,突然低了低身子,轻声道:“这些天,你难免辛苦一些,等过一段时间,我便上奏父皇,带你出宫住在我们宫外的府邸里。” 苏流月有些意外,“还能这样?” 周云克嘴角微微一扬,“你忘了?你不只是我的太子妃,还是姑姑的学生,姑姑已是替你在父皇面前求了恩典,让你继续查案,姑姑是父皇唯一的亲妹妹,她说的话,有时候比我的还要好使。 既然你要时常去外头查案,住在宫里难免不方便,前朝有一段时期,风气甚为开放,也出现过宫中的妃嫔在宫外也有私宅的情况。 何况,你是我的太子妃,倒不用真的如宫中的妃嫔那般受束缚。” 说着,他又轻轻替苏流月摆正了一下发冠的位置,满意地笑了笑,道:“可以了。” 苏流月却哪里还有心思去吐槽这巨大又华丽的发冠,心里已是被不断冒上来的欢喜挤满了。 她原先以为,她还能时不时去一下宫外,已是很难得了,却是没想到,她能不住在宫中。 若是能住在宫外,可想而知她的生活会随性许多,便是要见一下宫外的亲人,也方便多了。 看到苏流月眼底不断漫上来的笑意,周云克嘴角的笑意也不由得更深了,朝苏流月伸出手道:“走罢,父皇和母后已是在太行宫等着我们了。” 太行宫,便是后宫时常举行重要宴席的地方。 朝见也是他们这场大婚的重要一环,是以教习嬷嬷也早已是跟苏流月科普过了。 朝见主要是正式与圣上和皇后娘娘见面,朝见的主角也主要是圣上和皇后娘娘,宫里的其他妃子、皇子之流,苏流月今天还不需要打交道。 朝见仪式行完后,她和周云克还要前往太庙拜祭,总而言之,又是行程满满的一天。 先前,因为赐婚圣旨下得突然,她和周云克的婚期也紧,苏流月还没正儿八经地进宫见过皇后娘娘。 然而,苏流月原先还以为圣上和皇后娘娘无论如何,都会大婚前找理由召她进宫,至少要在她和周云克大婚前见她一面。 事实上,圣上见都没见过她就大手一挥给她和周云克赐婚这件事本身就有些怪异,将心比心,要是她将来的儿女成亲,她定是要亲眼见见他们要成亲的对象才安心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长喜长公主作保,圣上和皇后娘娘太放心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苏流月忍不住便低声问:“你父皇和母后好相处么?” 昨天兵荒马乱的,她都忘记问了。 而先前派去苏家的教习嬷嬷哪里敢随便评论圣上和皇后娘娘,自是不能回答她这个问题的。 周云克似乎微微一怔,默了默才道:“你今日放宽心,这样的场合,他们不会对你做什么。” 这回答多少让人在意了。 今日她可以放宽心,那明日呢? 这样的场合,他们不会对她做什么,那要是换一个场合呢? 苏流月不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云克。 虽然她早有预感,周云克家的家庭氛围不会太好。 但如今看来,这氛围比她想得还要糟糕啊。 不过,就如周云克所说,今天的朝见是个很正式的场合,不管是圣上还是皇后娘娘,都穿上了再正式不过的礼服,他们身边还一堆宫婢内侍候着,每一步都有具体的步骤指引着他们,便是某个人心里有什么念头,也确实很难施展。 苏流月第一眼见到圣上时,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他们父子俩,可真不像,圣上浓眉大眼宽鼻,皮肤黝黑,长得只能说端正,加上他年纪上来了,便是穿得再怎么华贵,腰挺得再怎么直,也给人一种难以磨灭的年龄感。 他这样的样貌,也许年轻时还有几分英姿,但如今,当真就只能说是一个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沧桑的中年男人,跟俊美秀气这类词完全不沾边。 倒是魏王和先前在长喜长公主举办的赏荷宴上见过的梁王,跟他长得比较像。 苏流月在一众侍从的指引下,捧着一个装满了枣栗的圆形竹器走到圣上面前,缓缓跪拜下来的时候,圣上垂眸带着浓浓的审视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起来罢,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难怪朕的太子会如此钟情于你,原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娶妻的人,竟是为了你急急忙忙地进宫求朕赐婚。” “急急忙忙”这个词多少有些阴阳了。 苏流月直觉这圣上对她颇有微词,只是这又如何,她以后又不是要跟他一起生活。 苏流月又行了个礼,道了句:“谢过父皇。” 便把手中的竹器放在了御座前,站了起来。 一旁的侍从立刻又把另一个装满了枣栗的竹器递给了她,苏流月捧着,又缓缓来到了一旁的皇后娘娘面前。 如果说周云克长得与圣上不怎么相像,那他跟皇后娘娘,除了那双凤眸,便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任谁看到他们,都不会怀疑他们是亲母子。 皇后娘娘虽然年纪也大了,但许是底子太好,她脸上虽然也有了年龄感,但风韵犹存,年轻时,定然是个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便是如今,她一直阴沉着一张脸,也难掩她脸上的风韵。 苏流月在见到皇后娘娘那一瞬间,便知道她很不喜欢她,不止不喜欢,对她还显然有不少敌意。 她想起民间的一些传闻,这皇后娘娘先前一心把自家外甥女珍宁郡主嫁给自己儿子,只可惜周云克一点也不买账,她因此看她不顺眼,再正常不过了。 苏流月只当没看到她脸上不善的神情,又缓缓跪下,给皇后娘娘行礼。 皇后娘娘却迟迟没有唤她起来。 站在苏流月身旁的周云克立刻蹙了蹙眉,带着几分冷意看向陈皇后,陈皇后这才暗暗咬了咬唇,嗓音微冷道:“起来罢,既然你已是嫁进了皇家,以后就该以皇家的脸面为重,切莫再做出什么遭人耻笑议论的事情来。” 这句话里的恶意,简直是盖也盖不住了。 苏流月眼角微抽,还没想好如何回敬,一旁就传来圣上带着浓浓不满的冷沉嗓音,“两个孩子大喜的日子里,你说这话做什么?都做了皇后这么久了,还当自己是以前粗鄙无礼的商户之女,连好好说话都不会?”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发疯(二更) 这番话,不管是语气还是说话人的神态,都透出浓浓的鄙夷之情。 苏流月默默地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扫了面前的帝后一眼,就见陈皇后似乎微微一怔,脸上瞬间现出几分怒容,但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被她狠狠地压了下去,一双多情婉转的桃花眸却到底红成了一片,带着无尽的隐忍和委屈道:“陛下,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打进了这个皇宫,陛下只怕都忘记臣妾的存在了罢,这一个多月来,还是臣妾第一次见到陛下,陛下却竟然用这样的语气与臣妾说话……” “行了行了!” 圣上忍不住也一脸恼怒,眼底深处带着浓浓的嫌弃,“你瞧瞧你,越来越不像样了!这是白白让两个孩子笑话! 你再多废话一句,信不信朕现在就离开!” 这朝见之礼还没完成,若圣上就这样走了,是在下周云克和苏流月的脸。 苏流月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就见陈皇后胸脯微微起伏,嘴唇和眼角都不停抖动着,一脸委屈到了极点又隐忍到了极点的表情看着圣上,却终是没再说什么。 太行殿里的气氛,顿时诡异紧绷到了极致,哪里有半点大婚的喜气洋洋。 帝后身旁的侍从,却像是已经习惯了他们这相处模样一般,不见多少讶异,只是一脸麻木和平静。 陈皇后身旁的几个宫婢则是在暗中不住地用眼神和表情安抚着陈皇后。 苏流月微微抿了抿唇。 看来她先前猜得没错,这周啸坤虽然娶了陈皇后,却打从心底里鄙夷她商户之女的身份,当初娶她,只是为了陈家的万贯家财。 而这陈皇后分明不是个豁达明智的女子,她在意自己夫君对她的鄙夷,在意自己夫君对她的冷待,却又没法做什么,只能一个劲地憋在心里。 这样憋着憋着,难保不会出问题。 方才好几个瞬间,苏流月都以为她要憋不住,直接发作出来了。 她只是关注着面前的帝后,没发现站在她身旁的周云克眼底藏着深深的嘲讽之意。 接下来的仪式,圣上和陈皇后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阴沉难看,苏流月只当看不见,沉默地按照侍从的引领,让她执觯取脯就执觯取脯,让她跪拜就跪拜,终于,在朝见之礼完成那一刻,圣上直接甩袖而起,大步走了出去。 甚至没有跟周云克和苏流月多说一句话。 仿佛无法忍受和陈皇后待在一个宫殿里一般。 陈皇后身边的女官便是昨天大婚之时,一直陪在苏流月身边的慧明姑姑,她见状,立刻把太行殿里其他侍从都遣退了。 几乎是在其他侍从都退了下去那一刻,陈皇后忽地尖叫一声,一把将旁边小几上的东西都扫落地面。 慧明姑姑连忙走过去,就要阻止陈皇后,“皇后娘娘,使不得啊,这里还是太行殿,不是长春宫……” 长春宫,便是陈皇后日常起居的寝殿。 然而,陈皇后脸色狰狞,两颊肌肉紧绷,显然听不进半点人话了,见慧明姑姑伸手要阻止她,突然便像发狂的野兽一般,一把拽过慧明姑姑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苏流月的眼眸一下子微瞪。 瞧这皇后娘娘的举动,该不是患了什么躁郁症吧! 然而,慧明姑姑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明明疼得声音都有些发虚了,却还是轻声细语地安抚道:“皇后娘娘,您冷静一些,这太行殿外头,还有陛下的人在呢……” 苏流月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暗道一声糟糕。 圣上对陈皇后的态度,分明是诱使她发病的主因,这时候,她越是这么说,这陈皇后只会疯得越厉害。 果然,下一息,陈皇后眼中就凶光一闪,一边还紧紧咬着慧明姑姑的手不松口,一边五指成爪,就要去抓慧明姑姑的脸! 苏流月立刻就要跑过去制止,但周云克比她更快,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来到了陈皇后身后,右手成刃,狠狠地在她脖子处一劈。 陈皇后整个人僵了僵,下一息,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立刻有旁边的宫婢小跑上前,接住了陈皇后。 周云克冷冷地看了陈皇后一眼,转向慧明姑姑冷声道:“你派人把母后送回去吧。” 慧明姑姑捂了捂已是被咬出了血的手臂,苍白着一张脸道:“太子殿下请放心,奴婢会好好地把娘娘送回去的。” “嗯。” 周云克淡声道:“最近母后像方才那般失去理智的时候可多?” “不算多……这应该也跟陛下最近来看娘娘的次数少了有关,先前,几乎每次陛下来看娘娘,都要和娘娘大吵一架,陛下一离开,娘娘就会……就会失去理智…… 可是,自从进了宫后,陛下身边的美人数不胜数,陛下想起娘娘的次数就更少了,就如娘娘所说,这一个多月来,娘娘也就在方才见到了陛下。” 慧明姑姑叹息着道:“陛下不出现在娘娘面前,娘娘也就七八天才失去一回理智,稍加引导,也很快就能平息下来。 只是,娘娘最近的精神状态看着是越发差了,还时常一惊一乍的,先前,长春宫的库房里少了几根人参和几把汤勺,娘娘就一直说,咱们长春宫进了贼,那个贼定是要来害她的……” 周云克微怔,“汤勺?” “回禀殿下,不是普通的汤勺,是那种有观赏收藏价值的汤勺,是先前各大世家送过来的礼品里包含的,少了的汤勺,一把是金嵌花祥云纹饰勺,奴婢记得是魏家送的,一把是青铜龙头司南勺,奴婢记得……是郑家送的。” 慧明姑姑连忙道:“咱们长春宫估计是真的遭了小贼,这个小贼只可能是咱们长春宫里头的人,奴婢这段时间就在忙着排查呢,但那个小贼看来只是为财,奴婢才没有立刻禀报给殿下。” 慧明姑姑禀报得事无巨细,旁边几个宫婢也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只怕,他们真正效命的人不是陈皇后,而是周云克。 苏流月看了看周云克比平日里还要冷沉上几分的表情,默了默,突然道:“若是皇后娘娘……咳,母后再失去理智,你们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起父皇。” 慧明姑姑一怔,似乎这才想起了苏流月的存在,连忙转向苏流月,行了个礼有些苦涩地笑道:“太子妃娘娘,今儿让您看笑话了,我们平日里是晓得的,只要皇后娘娘接触到圣上的事情,就会……就会更加失控,只是今日,奴婢想着太子妃娘娘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急,一时说错话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是你第一次心疼我(一更) 确实,她们长期照顾陈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情况。 苏流月又问:“父皇……知道母后的情况吗?” 慧明姑姑不禁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周云克。 周云克淡淡一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流月是我的太子妃,不是外人,这些事,没有隐瞒她的必要。” 说着,他走向苏流月,轻轻牵起她的手,淡声道:“我父皇和母后,早在十多年前,便彻底离了心,我父皇本便风流多情,在登上帝位前,他除了我母后,还纳了四房妾室,通房更是不少,除此之外,他还有多少段露水情缘,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不知道。” 他这样说的时候,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苏流月莫名地就觉得,他手心的温度比之前要更低一些,先前他的手掌都是如火般灼热的,这会儿,却透着几许凉意。 她心里不由得便有些沉重,忍不住在心里冷呵一声。 先前她就没少听说圣上喜好美人,却没想到他还没登上帝位便如此荒唐。 这是真不怕自己死在女人的床上。 周云克继续道:“我父皇娶我母后的时候,心里喜不喜欢她,我不清楚,但我母后的一颗心却都系在了我父皇身上,在我父皇不断往后院加女人的时候,她的神智也逐渐分崩离析。 但她还算有点理智,便是再怎么崩溃,也绝不会在我父皇面前发作,加上我父皇这十多年来,来我母后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少,至今,他还不知道我母后的真实情况。” 苏流月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这算什么理智,这是妥妥的恋爱脑吧! 真正伤害了自己的人,没胆子去报复,甚至连发怒都不敢,却把气都撒在了身边人身上! 苏流月忽地,想到了什么,皱眉看向周云克,“殿下,母后先前……应该没有像方才那样对待过你吧?” 按照周云克所说,陈皇后自十多年前,神智便开始逐渐失控,而十多年前,周云克还只是一个孩子罢! 周云克微愣,看着女子定定地凝望着他的眼神,嘴角轻轻一扬,抬起手抚了抚她的眉心,道:“这还是你第一回用这么心疼的语气与我说话。” 苏流月:“……” 忍不住便竖了竖眉,道:“殿下,这不是重点!” 看到她这又气又无语的样子,周云克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大了,忽地轻声道:“以后这些事,我会一点一点都告诉你。” 确实,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 然而,他没有直接否定,就说明,陈皇后先前确实很可能也是这么对他的。 苏流月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一旁的慧明姑姑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脸上的神情从最开始的讶异变为掩不住的欢欣,道:“虽然殿下这一路过来很不容易,但看到殿下能娶到心仪的女子,奴婢心里着实高兴。 奴婢就盼望着太子妃娘娘什么时候,能为殿下生一个小皇孙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太子殿下受皇后娘娘的影响有多深。 从知道殿下要成婚那一天起,她就坚信,这个苏三姑娘定然很好很好,才会让殿下从过去的阴影中跨出来,真心地接纳她。 苏流月的思绪霎时被慧明姑姑的这一句话拉了回来,不禁默默地望了望天。 这种事,跟她说没用,得跟她们殿下说呀。 总不能真的让她霸王硬上弓吧。 接下来,苏流月和周云克简单用了个午膳,便去太庙祭拜了。 等一切忙完回到东宫,便又是一天过去了。 虽然今天的活动量远没有昨天大婚时多,但连着两天下来,疲累叠加,苏流月只觉得这比查上几天的案子还要累人。 主要是心累。 周云克见她回到了寝殿后便倒在了长榻上一动不动,不禁嘴角含笑道:“你若是累了,便好好歇息歇息,我去外头的书房处理一下公务,待会用晚膳的时候,我会回来。”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苏流月却一怔,坐了起来道:“按理来说,你不是有九天婚假吗?” 大庆官员的婚假一般都是九天,便是太子也没有特殊可言。 周云克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她,“确实是有九天婚假,但有些紧要的公务,也不能不抽时间处理。” 顿了顿,他低笑一声,突然转身作势要走回来,“你可是不舍得我离开?若是如此,我也不是不能留下来陪你。” 苏流月:“……” 这家伙,典型的给根杆子就往上爬。 她撇了撇嘴,又趴了回去,道:“你快去处理公务,这里的长榻就一张,我可不要让给你。” 周云克顿时连眼角都染上了笑意,也没和她继续较劲,转身乖乖出去了。 一旁的尔安见状,心底因为自家娘娘没有和太子殿下圆房的担忧才下去了一些。 尔思走到苏流月身边,娴熟地替她捏着肩膀道:“娘娘突然这么闲,奴婢都有些不习惯了。” 其实也不是很闲,就是每天都是在不停地见各种人进行社交,远不及先前苏流月天天往返于满一芳和京兆府时充实。 “娘娘自从开始准备大婚后,便几乎没去京兆府了吧,听说路都头这段时间带领手底下的人破了好几个案子,可神气了。” 尔思道:“不过,先前每过一段时间,路都头那边总会有破不了的案子来找娘娘,我就不信他们这一个多月,就没遇到他们破不了的案子。” 苏流月好笑地道:“路由他们这段时间破案能力也长进了不少,现在能难倒他们的案子应该没几个了。” 他们算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现在看到他们这么有出息,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不过,她确实是有些想念和他们一起破案的日子了。 苏流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尔思尔安她们聊着天,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鼻子间是再熟悉不过的好闻气息,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忍不住嘟喃道:“殿下,天亮了?” 周云克低头看了看明显睡迷糊了的某人,轻笑一声道:“天黑全了才是真的,你可要先睡一会儿再用晚膳?” 他处理完事情,本来想进来与她一起用晚膳。 见她睡得那么熟,脸颊都睡得红扑扑的,顿时不忍心叫醒她,打算把她抱去床上睡。 苏流月的神智这会儿终于回来了,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要下地,“先吃晚膳吧,我可不想睡到一半被叫起来。” 她如今的模样,透着难得的娇憨。 周云克心底止不住地动容,虽然把她放到了地上,搁在她腰上的手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松开,下巴轻轻搁在了她头顶,低声道:“方才宫外的探子来报,苏家被告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愿意说,我便认真听(二更) 苏流月顿时又清醒了些许。 只是,听到周云克这句话,她没有一点儿讶异,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周云克低头看着她,道:“那个鲁明达,是你安排的?” 方才宫外的探子来报,说大概中午的时候,苏唯礼身边的长随鲁明达跑到了京兆府,状告苏唯礼夫妇先前企图谋杀苏三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妃未遂,说自己先前受主家胁迫,不得已帮忙做下了这些丧良心的事,如今见苏唯礼夫妇还想着从当上了太子妃的苏三姑娘身上谋取好处,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把当初苏唯礼夫妇是怎么指使他谋害苏三姑娘的每个细节都说得十分详细,还把一起参与了这件事的其他几个苏家仆从也揭发了出来。 这件事一传出去,整个新京都沸腾了。 苏流月本就没想瞒着他这件事,点了点头,眸色微凉道:“这个鲁明达先前仗着自己在苏家的权势,暗中侵吞了不少苏家的银子,更是在好几家赌场和花楼都欠了巨额债务,这样一个烂人,要策反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不过是威胁他要把他侵吞苏家家财的事说出去,又诱惑他若他按照她说的去做,她便对他做过的事情守口如瓶,更是会尽量帮他减刑,等他从牢里出来后,给他一大笔足以让他下半辈子吃香喝辣的银子。 鲁明达立刻摇着尾巴,忙不迭地答应她了。 这件事她虽然都是让风起去办的,但周云克先前说过,不会主动探听除了会关乎到她安危之外的事情,他不知道这件事也正常。 周云克静默片刻,忽地更紧地抱住她,低叹着道:“你先前自尽未遂的事情,我虽然也听说过,但没想到,当真是那对畜生干的。” 虽然他很难从先前别人对苏三姑娘的描述中,联系到面前的女子。 但一想到她先前曾受过那么多罪,他一颗心就有些窒闷。 然而同时,他心里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他认识的苏流月,便是再如何处于下风,也不至于会沦落到被那对蠢货差点害死的地步。 其实,这女子身上的矛盾一直都有,这也是他先前决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慢慢观察的原因之一。 只是,他同时也很清楚,他认识的、心悦的,一直都是当初在满一芳门前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替人洗清冤屈的那个苏流月。 苏流月靠在他的胸前,犹豫了片刻,道:“殿下,有些事,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可好?” 虽然在她看来,周云克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但她也无法保证,他会接受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 这是她埋藏在心底的最大秘密,便连薛家的人,她都不敢告知。 周云克默了默,突然松开她,低头看着她淡淡一笑,“好,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都愿意认真听。” 苏流月看着他那双专注而认真的凤眸,心头忽地就一动。 她第一次这般深刻地感觉到,面前的男人,是比薛家众人与她更亲近的存在。 有些事情,她连薛家众人也无法告知。 但也许,她能告诉他,毕竟,他们才是相伴一生、相濡以沫的夫妻。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便扬了起来,道:“好。” 周云克看着她带着笑意的嘴角,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压下了自己低头亲近的欲望,手慢慢下滑,牵住她的一只手往外面的厅堂走去,柔声道:“虽然鲁明达是在京兆府报的官,但朝中官员的案子不归京兆府管,负责的是大理寺,如今,大理寺的人暂时封锁了苏家,不让苏家的人外出。 方才,大理寺的冯少卿遣人给我递话,问你可愿意去大理寺举证。” 这件事虽然是鲁明达报的案,但事件中心人物是苏流月。 鲁明达虽然说得信誓旦旦,还列出了许多人证物证例如当初卖给他迷药的店家,但事情到底过去了那么久,那些证据中也没有一个可以一下子把苏唯礼夫妇钉死的,这时候,苏流月的表态就成了关键性的一环。 京城里所有人的注意力,此时可以说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然而因为苏流月如今身份特殊,又是刚刚大婚,这个时间点让她去举证,实在是十分尴尬。 周云克道:“你若不想出面,这件事便交给我。” 苏流月却缓缓摇了摇头,“不行,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出面,既然他们的行动已是被限制了,那我也不急着这几天去大理寺。 不过,后天的归宁,我是回不了苏家了。” 苏流月说得意味深长,周云克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低笑一声道:“好,后天我们便去薛家。 但你这样,还不如直接去大理寺举证,给他们一个痛快。” 在全部人都猜她会不会出来证明苏唯礼夫妇曾经想杀害她的时候,她却直接在归宁的日子去了薛家。 就算她什么都没说,这态度也足以证明一切了。 这其中最煎熬的,当属被困在苏家不知道头上那把大刀什么时候落下来的苏家一大家子。 虽然这法子有些阴损,但谁让对方是自己的妻呢。 她一脸从容坦荡地计算着要如何折磨苏家那群人时的样子,竟还有几分可爱。 当天吃完晚膳,周云克十分信守诺言地,去了外头的书房歇息。 东宫的书房自是跟寻常人家的书房不一样的,至少那空间就比寻常人家的寝室大,里头摆着一张用来小息用的床,虽然不及寝殿里的床大以及柔软,但睡起来也不会不舒服。 苏流月在周云克要走出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她有心让他留下,只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毕竟,她还不知道,是不是其实是周云克自己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以及他说的,想给她时间让她彻底做好准备,她也不清楚在周云克心中,她什么样的反应才算彻底做好准备了。 在外头因为苏家的事闹得风风火火的时候,宫里的日子竟是称得上平静安宁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苏流月要面对的又是新一轮的社交。 今天她要见的是以皇后为首的后宫一大家子,在去长春宫的路上,周云克跟她说着宫里目前的情况,“如今宫里,除了我母后以外,地位最高的是生下了魏王的尤贵妃和生下了梁王的慕容贵妃,其次是冯妃和孙妃,其中,冯妃生下了我五弟,孙妃膝下没有皇子,只有一个公主。 父皇的后宫中虽然有不少妃嫔,但今日会和你见面的,只有贵嫔以上的妃子,除了我方才说的四个妃子,另外还有三人,人数不多,你也不用太紧张。” 苏流月不禁瞥了他一眼,“见她们,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最难搞的皇后,昨天她都已是见过了。 周云克顿时笑了,“我是怕你心烦,便后悔嫁我了。” 苏流月:“……” 这家伙还挺了解她。 这时候,他们已是到了长春宫,两人正要走进宫门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无比委屈的娇喝,“你们……你们等一下!”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还是太仁慈了(一更) 这声音好生耳熟。 苏流月已是下意识地眉头微锁,周云克眼底掠过一抹厌恶,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依然带着苏流月往前走。 “你们听不到我说的话吗?” 那个女声顿时更加委屈气愤了,下一息,背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以及一众侍从焦急的呼喊声,“珍宁郡主,这是宫里,万万不可如此无礼!” “混账,这是我姑姑的宫殿,姑姑都没说我无礼,你们哪里来的资格!” 那个女声咬牙厉喝一声,“都给本郡主滚……走开!” 说话期间,珍宁郡主陈诗雅已是跑到了苏流月和周云克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一双眼睛红通通地看着周云克,“表哥,你都听不到我的话吗?你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无情了!” 说着,她看到了面前两人相握的手,不自觉地狠狠咬了咬下唇。 周云克冷冷地看着她,嗓音却比脸色更冷,“你怎会在这里?” 按理来说,她不该出现在今天这个场合。 看到周云克看着她的眼神,陈诗雅更委屈了。 虽然表哥之前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但跟她说话的语气,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姑姑请我来的,昨晚我就进宫陪了姑姑一夜了。表哥,虽然你如今娶太子妃了,但太子妃是太子妃,家人是家人,姑姑说,你娶了太子妃后,对她是越发冷淡了,姑姑很伤心。” 陈诗雅隐忍地瞪了苏流月一眼,道:“你对我和佑宇冷淡便算了,但你万万不该这么对姑姑,可是……可是表嫂对你说了什么?” 上回,表哥把佑宇关进了京兆府的地牢里后,一直不让他出来。 佑宇向来是阿爹阿娘的命根子,阿爹阿娘急得跟什么似的,然而,那段时间,阿爹去遍了表哥可能会在的地方,都见不到表哥,阿娘只是想进京兆府看看佑宇,都进不去。 最后,他们只能求到了姑姑面前,然而,不管姑姑怎么叫人传话,表哥都没有去见姑姑一面。 姑父……又向来不会偏帮他们陈家,知道了佑宇被关进京兆府的原因后,更是把阿爹叫进宫里大骂了一顿,让他在早朝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代替佑宇向所有前朝权贵道歉,害阿爹颜面尽失。 一直到一个月后,佑宇才被放了出来,却只剩了半条命,真正意义上的!听佑宇的哭诉,他在京兆府的大牢里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一个月基本没吃过一顿饱饭,被放出来前,还受了一百杖刑。 至今,佑宇还在家里躺着无法下地。 苏流月听到她的话,却是要气笑了。 这是明摆着在说,她在周云克面前搬弄是非呢。 只是,不待她说什么,身旁的男人便冷笑一声,道:“我对我母后如何,不劳你关心,我的太子妃,你更是没有评判的资格。 看来,我对你弟弟先前的判刑还是太仁慈了,才会让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见表哥竟是搬出了佑宇,陈诗雅脸色猛地一僵。 一想到佑宇被抬出京兆府时,那下半身都是血淋淋的样子,陈诗雅确实被吓到了。 就是在她这一愣神的功夫,周云克已是牵着苏流月,走进了长春宫。 陈诗雅好一会儿才转身,满怀戾气地看了苏流月的背影一眼,大步跟了上去。 长春宫的厅堂里,已是坐满了人,陈皇后坐在主座,右下方的位置,坐的都是一众花枝招展的后宫妃嫔,左下方,则是坐了一群身穿锦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苏流月一眼就认出了,这其中便有她先前见过的梁王周景诚,看来那一排坐的,都是周云克的兄弟。 那梁王一如既往的轻浮,见到苏流月,立刻吹了声口哨,啧啧叹道:“我的新嫂嫂果然漂亮!难怪连我高岭之花一般的二皇兄都能拿下!” 他旁边,坐着一个身穿玄色衣服的、气质很是温文尔雅却低调的年轻男子,他看起来比梁王要年长一些,看了苏流月一眼,扬唇一笑道:“二嫂。” 此外,还有一个看着才十一二岁的男孩,长着一双和周云克如出一辙的凤眸,笑眯眯地道:“二皇兄,你和二嫂终于来了,四皇兄方才还在说,二皇兄和二嫂很可能要迟到呢!” 虽然,他也不知道二皇兄和二嫂为什么会迟到。 在小小的他心里,二皇兄一向是个克己认真的人,不管是什么宴会,二皇兄只要答应来了,便不会迟到! 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周云克方才说的,冯妃生下的五皇子周景廷了,因为他还没没满十六岁,所以还没赐封号。 而他嘴里说的四皇兄,便是梁王。 那方才唤她“二嫂”的,定然便是三皇子楚王周景铭了,他今年刚满二十,虽然在周云克一众兄弟中排行第三,但因为他的生母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侍婢,他向来行事低调,还没有梁王的存在感高。 今天这样的场合,他生母甚至没有资格参加。 苏流月在心里暗暗地梳理了一下这几个人的关系,得体地朝他们笑了笑,便走到了陈皇后面前行礼。 给陈皇后行完礼后,苏流月便转向了一众妃嫔。 这些妃嫔都是长辈,按理来说,她也是要行礼的,只是不需要行大礼。 苏流月行完礼后,一众妃嫔立刻笑得一个比一个和善地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各种见面礼,就往苏流月手里塞。 苏流月暂时分不清她们哪个打哪个,只能露出礼节性的笑容,一一先把礼物收了。 突然,坐在主座上一直脸色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的陈皇后道:“孙妃今儿怎的没来?” 站在陈皇后身旁的慧明姑姑立刻低声道:“娘娘,您忘了,孙妃因为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心情十分低沉,昨天她便亲自来向您告了假,说今天无法过来,还特意把她准备好给太子妃的见面礼给了娘娘,请娘娘代为转交。” 她这话一出,底下众人不禁有些哗然。 坐在左边第二个位置的穿水蓝色衣裙的女子忍不住道:“孙家失踪的那个孩子还没找到吗?那情况可能糟糕了,最近新京失踪的孩子,基本就没有活着回来的。” 这个女子看着四十多岁的年纪,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周云克悄悄在她耳边道:“这是慕容贵妃,也就是梁王的母妃。” 苏流月立刻就想起了先前钟姑娘遇害案时,李家二郎那个一脸愤怒的夫人慕容莺。 这般看来,慕容贵妃和慕容莺确实有几分相似。 只是,比起她的身份,她说出来的话更让她在意。 坐在她旁边的一个脸庞微圆,看着很有福气的女子低叹一声,道:“可不是嘛,楚王妃今儿也没来,卫家的孩子便是在半个月前失踪的,前几天被找到的时候……那叫一个凄惨,直接被活埋了…… 要不是那附近的村民上山采药时,偶然间把孩子的尸体挖了出来,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发现……” 那个女子,应该就是生下了五皇子的冯妃。 苏流月下意识地看向楚王周景铭,便见他眼神微暗,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百三十六章 孩童失踪案(二更) 陈皇后这时候,转向楚王问:“老三,可是如此?” 她虽然是在问楚王妃的事,表情却依然冷冰冰的,仿佛只是随口问上一句。 楚王站起来,行了个礼道:“回禀母后,确实如此,卫家失踪的那个孩子,是汐儿小叔的老来子,汐儿跟那孩子向来姐弟情深,他突然失踪又被人这般残忍地杀害,汐儿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过几天,便是那孩子的葬礼,汐儿今天问我,她想去看看她叔母,可否不进宫,她如今身上有着白事,进宫也怕冲撞了二皇兄和二嫂的喜气,我便应允了,没来得及提前跟母后说这件事,是景铭的疏忽。” 说完,他又转向苏流月,行了个礼道:“二嫂,我代汐儿跟你道声不好意思……” 苏流月摇了摇头,道:“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楚王妃来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候,冯妃叹了口气,道:“最近出事的孩子可不只是卫家那个孩子呢,连同卫家那个孩子一起被挖出来的,还有……还有两具孩子的尸体,都是这一个多月失踪的孩子。 尤姐姐,我记得这其中,便有你们尤家的孩子吧……” 她说话时,看的是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上、穿着一身橘红色衣裙的美艳女子。 苏流月方才就留意到她了,她虽然脸上也带着笑,但笑得那叫一个僵硬,像是有人强行把她的嘴角扯起来一般,整个长春宫里,就数她和皇后的脸色最难看了。 方才,她把作为见面礼的一个玉镯给苏流月时,眼中甚至掠过一抹再明显不过的戾气。 苏流月当时就猜她是生下了魏王的尤贵妃,整个后宫跟她有这般大的仇的,也就她了。 尤贵妃似是没想到冯妃会突然把话题转向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语气不怎么好地道:“那算哪门子我们尤家的人?先前我们尤家跟他们一个南一个北,根本毫无交集。 只是圣上登基后,他们见我尤家颇得圣宠,强行来认了亲戚,想攀附我们尤家罢了!” 她这说这般刻薄,其他人虽然脸色都不太好,但也没有多意外。 冯妃有些尴尬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家到底也姓尤,何况他们家的几个男人也是在朝里做官的,当初尤家的老爷子进了京后,还大张旗鼓地摆了好几天的认亲宴。 你瞧,其他几个失踪的孩子都出自有权有势的人家,说不准,拐走了尤家那个孩子的凶徒,其实是冲着尤姐姐所在的尤家来的……” 说着,见尤贵妃一脸要发作的样子,冯妃连忙话题一转道:“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担心有人要暗中对尤姐姐的家人不利……” 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的苏流月突然开口道:“那个尤家的孩子,可是第一个失踪的孩子?” 冯妃一怔,一脸讶异地看向苏流月,“你如何知晓?” 方才,她只说了在同一个地方挖出了三具孩子尸体,没有说,最先失踪的是哪个孩子吧? 苏流月道:“方才,大家话里提到的失踪的孩子一共有四个,其中,有三个孩子明确已是遇害了,孙妃娘娘娘家的孩子应该刚失踪没多久,至今不清楚他可有遇害,所以,孙家的孩子应该是这四个孩子里最晚失踪的。 而那三个遇害了的孩子里,有一个孩子是楚王妃娘家、也就是卫家的孩子,有一个孩子是尤家的孩子,但冯妃娘娘方才又说了,除了尤家的孩子,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出自有权有势的人家。 虽然我对尤家不算熟悉,但可以大胆推测,有孩子遇害的那个尤家家里的人所任的官职都不高,算不得什么大家族。 而这种有着同一个人显著风格的接连出现的案子,凶犯都会有一个明显的循序渐进的过程,有权有势的人家派在孩子身边看管的人多,凶犯要下手把孩子带走不容易,在这种情况下,他一般会先选择好下手的人家,这对于凶犯来说,同时也是一种练手。” 众人都听得一脸怔然。 尤其是后宫的妃嫔,她们平日里哪里会这般深入地分析什么凶犯罪案,这种渗人的事,也顶多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说。 她们更是没想到,这种事情还能从这个角度分析! 冯妃回过神来后,忍不住一脸佩服地感叹道:“我先前就听说太子妃头脑聪慧,一手破案的本事比京兆府的官员还厉害,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难怪太子妃会被长喜长公主收为学生。 你说的没错!这一个多月来,先后失踪了四个孩子,最先失踪的便是尤家的孩子,而卫家的孩子,是三天前确定失踪的! 因为这些孩子都是权贵人家的孩子,这个案子闹得很大,都传到我们后宫来了。 真真是可怜见的,那些孩子,都是八九岁左右的年龄,还都是活泼健康的男孩,也不知道是哪个畜生做出了这般残忍的事!” 苏流月眸色微转。 八九岁左右的男孩……古人本就早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少都已是十分有主见了。 她原本以为,失踪的会是年纪更小的孩子。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目前失踪的几个孩子,都跟新朝权贵有关…… 其他人哪里知道苏流月已是想了那么多,感慨这个案子凶残的同时,纷纷赞扬起了苏流月的聪慧。 突然,旁边却传来一道努力压抑着话语里的尖刻的女声,“表嫂确实厉害,但要说表嫂比京兆府的官员厉害,还是有点太夸张了吧? 不过如今表哥兼任京兆尹,京兆府里的人多少是会给表嫂一些面子的,这些案子的情报,表嫂平日里定然也没少听表哥说。我也好想试着被人带着查案,表嫂,你下回去京兆府的时候,可否带上我?” 苏流月眸色微微一沉,转头看向坐在了皇后娘娘左下方的陈诗雅。 方才她进来后,陈皇后便遣人在她左下方添了个位置,让陈诗雅坐在了那里,种种细节可以看出来,陈皇后确实十分疼爱自己这个侄女。 这会儿陈诗雅揣着一副乖巧的面容说出了这么一番阴阳怪气的话,陈皇后也是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只是眼神冷淡地看向苏流月。 其他人闻言,忍不住互相对看了一眼。 对啊,太子殿下便是京兆尹,这个失踪案的细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会……方才太子妃所谓推断出来的那些事情,都是太子殿下事先与她说的吧? 他们先前其实也很怀疑,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有这么一手破案的能力,但若这是太子殿下为了哄自己的心上人,让京兆府的人带着太子妃查案,再把功劳都给她,便说得过去了。 苏流月自是感觉到了周围人看向她的异样眼光,忍不住冷冷地一扬嘴角。 察觉到身旁的男人脸色也沉了下来,似乎要走上前说什么,苏流月用眼神制止了他。 这种小事,倒还不用他出面。 就在她开口要说什么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一个宫婢小跑了进来,走到了陈皇后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陈皇后本来显得十分淡漠的脸色顿时一变。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京第一美人(一更) 众人见状,都有些讶异。 这些年来,陈皇后的性子越发沉默寡淡,平日里,除了在圣上面前,她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像如今这般情绪外露,他们已是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慕容贵妃忍不住问:“皇后娘娘,可是发生什么了?” 突然,冯妃有些不安地道:“莫非是……小六出什么事了?方才就有宫婢来禀报过,他们找不到小六的行踪。” 冯妃来长春宫来得比较早,她过来的时候,恰巧见到有宫婢在向皇后娘娘说这件事。 小六?六皇子? 苏流月看向冯妃。 根据周云克的说法,圣上如今共有六个皇子,前五个皇子,苏流月都见过了,而这个六皇子今年才七岁,他跟楚王一样,母亲出生卑微,又是出生在时局最为动荡的那几年,因此向来没什么存在感。 众人闻言,都微微一怔。 立刻有其他妃嫔道:“说起来,我们来长春宫这么久了,都没见到六皇子。” “我记得,这段时间六皇子的生母华美人不是病得很严重么?为了避免把病情过给六皇子,圣上特意让六皇子搬到了长春宫里,让皇后娘娘代为照顾几天……” 众人说到这里,都不由得小心翼翼地看向脸色越发难看的皇后娘娘。 圣上虽然女人多孩子也多,但儿子暂时只有六个,对这六个儿子,圣上目前还是很看重的。 他亲自让皇后娘娘代为照看六皇子,若六皇子在长春宫出了什么事,最先被问责的便是皇后娘娘。 难怪皇后娘娘方才的脸色变化会那么大。 陈皇后见大伙儿都猜到发生什么事了,也没再藏着掖着,猛地一拍旁边的小几,厉声道:“什么叫哪里都找不着!长春宫就那么大,给本宫每个角落都仔细搜一遍,床底都不能放过!长春宫找不到,就去外头找!这些事还需要本宫教你们吗!” 方才来传话的宫婢顿时被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道:“回禀皇后娘娘,长春宫……长春宫里里外外奴婢们都找过了,还找了不下三次,六皇子殿下在宫里可能会去的地方,奴婢们也找了……” 若不是实在找不着,他们又担心时间拖久了会出什么事,她也不会硬着头皮来禀报皇后娘娘。 整个皇宫这么大,短时间内他们怎么找得完,而要调更多人手帮忙一起找,也必须先请示皇后娘娘啊! 皇后娘娘的腮帮顿时崩得更紧了,一双眼睛冷厉得让人心惊。 这时候,有一个妃嫔微微颤着声音道:“我们……我们方才才在讨论最近频繁有孩子失踪遇害的事情,六皇子不会……” 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米黄色衣裙的妃嫔立刻打断她道:“辛嫔,这可是宫里!若是那贼人连宫里都能随便进,那他可不得了,整个大庆,还有能治他的人吗?” “没错。” 一个大着肚子容颜美艳的粉衣妃子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也道:“六皇子应该只是贪玩藏起来了,大家莫要自己吓自己。 说起来……” 她一双灵动的桃花眸突然微微一转,直直地看向了苏流月,道:“都说太子妃断案如神,这件事,也许太子妃还能帮忙想想六皇子去了哪里,否则皇宫这么大,真要一个一个地方找过去,要累死人不可,若是传到了陛下耳朵里,还平白惹陛下心烦。” 苏流月微微扬眉,看向那个粉衣妃子。 她的容貌,是这几个妃嫔里面最好的,鹅蛋脸,柳叶眉,唇似花瓣,肤若凝脂,一双桃花眸风情天生,轻轻一转便仿佛能勾人心魂。 同时年纪也是最小的,看起来,竟是和她差不了几岁。 加上她这显然月份不小的孕肚,苏流月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一个人——郑家三姑娘郑锦姝,当初被誉为新京第一美人、在圣上带军进入西京后,便被郑家送到了圣上面前的女子。 郑家如今的地位,可以说有一半靠的便是她,和她肚子里的龙种。 苏流月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虽然她的位份在这几个妃嫔里不算高,因此行事也比较低调,轻易不开口说话,但一双眼睛却不住地瞟向她,眼底带着深深的冷意和审视。 她跟郑家的恩怨可不小,现如今,她的便宜前未婚夫郑柏宗还在京兆府里关着呢,她对她,自是友好不起来的。 此时,郑锦姝眼底深处就藏着淡淡的挑衅,道:“我虽然一直深居宫中,但太子妃在破案上的美名也听了不少,我母亲更是说,我七哥自从和太子妃在长喜长公主先前举办的宴席上合作,找到了加害叶家那个姑娘的凶手后,便对太子妃赞赏有加,一再感叹世上竟有这般奇女子,相信要找出六皇子去了哪里,对太子妃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众人顿时都看向苏流月,纷纷附和道:“对啊,若太子妃愿意出手,要找到六皇子不就是小事一桩么!” “据说太子妃破案的法子很是神奇,只要看案发现场一两眼,便能知道这个案子的很多细节!便能凶犯几岁、平日里做的是什么营生、他都是什么性格都知道!” 冯妃看着性子比较谨慎,有些犹豫道:“可是,六皇子是个孩子,行事向来没有章法,怎么能跟那些凶残的凶犯比呢?” 然而,下一息,一个女声便响起,“冯妃娘娘,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应该说,表嫂连这般凶残可怕的凶犯都能找到,要找到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孩儿更简单才对。” 陈诗雅说着,看向苏流月,下巴微不可察地一抬道:“不过,表嫂先前是跟京兆府的人一起合作,才把案子破了,如今只有表嫂一个人,若是找不到六皇子,大家也是能理解的。” 这陈诗雅和郑家三姑娘,分明是要把她架到火上烤。 就仿佛,若她想不出六皇子如今在哪里,就证明了她先前那些案子,都只是在蹭京兆府众人的功劳一般。 苏流月忍不住冷笑一声,道:“珍宁郡主此言也差矣,这里平日里做跟查案相关的工作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先不说太子殿下是现任京兆尹,我记得梁王殿下如今便在大理寺做事,楚王殿下也在刑部帮忙,按照珍宁郡主的说法,平日里做这方面的工作的人,定然都能一下子便想出六皇子在哪里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查案时的她(二更) 陈诗雅脸色猛然一变,哪里知道这女人竟然能把这件事扯到其他人身上去! 只是,她方才那番话,确实包含了这个意思。 她更不能说,她觉得她的查案能力比表哥还有梁王以及楚王都高,所以觉得她能找出六皇子的下落,但其他人找不到。 她暗暗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道:“表哥和其他两位殿下若是认真起来,当然也能找到……” “那是表妹太高看孤了。” 周云克看了身边的苏流月一眼,凤眸里掠过一抹冷意,嘴角微勾道:“若让孤来找,也只能用最蠢笨的法子,增派人手让人在皇宫里一寸一寸地搜,自是做不到用脑子想想便知道人在哪里的。” 陈诗雅心底一沉,牙关一下子咬紧了。 但她早有预料,表哥定会偏帮这女人,还能勉强扯着嘴角道:“是表哥太谦虚了,表哥也不用为了表嫂,这般贬低自己啊……” “这不是谦虚,表妹,你没查过案子吧?” 却突然,梁王的声音也响起,他啧啧两声,道:“查案子可没那么简单,我是不知道二嫂是怎么查案的,但若二嫂真的能看几眼案发现场便能想出那么多事情,那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特别是涉及到这种话都说不完整的小孩儿,查起案子来更是难上加难!咱大理寺先前就遇到过一个案子,唯一的证人是个孩子,我们跟那个孩子套了半天话什么都没套出来,简直头都大了。 反正我是没本事用脑子找出小六的,表妹莫要把我架到火上烤!” 他本来就不是自己要进大理寺做事的,反正他不是嫡更不是长,以后注定就是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再怎么努力也出不了头,出头了更可怕,要处处受人忌惮,简直平白给自己找事。 若不是母妃一再要求,父王也看不惯他这般闲散,他才不去劳什子大理寺! 坐在对面的慕容贵妃看到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低低训斥了一句,“诚儿,这关头,莫要胡说八道!” 陈诗雅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 她没想到,连梁王都这般不给她面子,直接拆她的台! 他还好意思唤她表妹呢! 然而,这还不是最后,楚王也无奈一笑,道:“确实,寻常的案子,我还知道要怎么做,这找孩子的事,还真是难倒我了。” 陈诗雅:“……” 明明其他人都没有看她,她却莫名地一阵憋屈脸热,仿佛脸上被人狠狠扇了几百个巴掌一般。 苏流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见她再也没胆子开口说话了,才暗暗嗤笑一声,开口道:“虽然要在偌大的皇宫里找到一个孩子不容易,但我也不是不能试试。” 众人一怔,连忙都看向她。 能在宫里混的,都是人精,他们自是能看出,珍宁郡主方才是故意给苏流月找事。 只是这找事的手段着实不高明。 他们还以为,苏流月会趁着这几个皇子表态的时候从这件事中脱身,却没想到,她不但不脱身,还要在这件事里出头! 她是真的有那个本事,还是,只是单纯没脑子尽想着出风头了? 迎着众人讶异质疑的视线,苏流月坦然道:“但我只是试一试,不保证能成功,母后,为了稳妥起见,我觉得要双线并行,同时也要开始调派人手寻找六皇子。” 从方才起便没说话的陈皇后看了苏流月一眼,嘴唇微抿,冷喝一声道:“来人!” 见陈皇后吩咐完人去调派人手后,苏流月才开口道:“这段时间照顾六皇子的人,可有在这里?” 慧明姑姑立刻走前一步,道:“回禀太子妃娘娘,他们都出去找六皇子殿下了,奴婢这就叫人把他们找回来。 太子妃娘娘有问题的话,可以先问小月,她是我们长春宫的人,这段时间也在帮忙一起照料六皇子。” 小月,便是方才进来跟陈皇后说找不到六皇子的那个宫婢。 苏流月点了点头,转向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小月,道:“你照顾六皇子多久了?” 小月有些不安地看了苏流月一眼,道:“回太子妃娘娘,奴婢自六皇子来到长春宫后,便一直在他身边照料,至今有快三个月了。” 苏流月一顿,“六皇子的母妃病了这么久?” “是的,华美人的身子骨本便不好,之前就一直体弱多病,前一段时间,又舟车劳顿行远路来到了新京。 自从她来到新京后,便病下了,且这病一直不见好,整个人还越来越憔悴,太医院的人也着实束手无策……” “是束手无策……” 苏流月忽地嗓音微淡,“还是太医院的人没有尽全力?” 陈皇后脸色一变,忍不住道:“放肆!” 她是后宫之主,她这话可是在说,她没有让太医院的人全力为华美人治病?! 苏流月如今已是切换到了工作状态,陈皇后的冷言冷语对她来说只是案子相关人物的过激反应,她淡淡地看了陈皇后一眼,道:“母后稍安勿躁,这天底下的人最是踩低捧高,他们看华美人位份低,没有尽全力替她医治,是很容易能得出的推断。” 陈皇后看到那女子的眼神,愣然了一瞬。 这女子,平日里虽然也会牙尖嘴利,但还称得上性子温和。 然而,如今,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冷静锐利,看着她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完全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人物,着实让人从心底里感到不适。 小月原本还在犹豫,见皇后娘娘没有继续说话,仿佛默认了太子妃问这个问题,才暗暗咽了口唾沫,道:“那定然是……没有给其他位分高的娘娘看诊时用心的,至少,那些珍贵的药材,就不太会用在华美人身上,华美人自己又没什么可以补身子的东西……” 毕竟华美人早已是失宠了。 她原先只是一个卑贱的侍婢,长得只能说是清秀,是圣上某次酒醉后临幸了她,才有了六皇子,圣上酒醒后,便对她厌倦了。 否则,她也不会在生了六皇子后,还只得到一个美人的封号。 苏流月点了点头,又问:“那六皇子来到长春宫后,可有什么异样?” 小月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才道:“确实有……”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也太厉害了吧!(一更) 苏流月道:“详细说说。” “六皇子殿下来了长春宫后,晚上常常辗转反侧睡不着,也不怎么说话,还常常突然就跑出去,让人一顿好找。” 小月道:“不过,六皇子殿下前两个月才刚满七岁,年纪尚小,他突然离开自己的母妃,定是会不习惯的,我们也理解,因此平日里照顾他的时候,都会尽量照顾他的心情。” 她说话的时候,不时轻咬嘴唇,眼神还不住地偷看端坐在主座上的陈皇后。 苏流月顿时心知肚明,她这番话就算是真的,也定是加了不少修饰,至少,他们平日里照顾六皇子,应该没有多用心。 他们主子自己都不用心的事情,他们作为下人也不可能用心到哪里去。 苏流月又问:“先前,你们都是在哪里找到六皇子的?可有过找不到他的情况?” 小月:“六皇子殿下常去的地方不多,我们先前有两次是在鸣心殿附近找到他的,鸣心殿便是六皇子殿下的母妃华美人的住处,还有一回,是在御花园里找到六皇子殿下的,那时候他就藏在灌木丛里,一声不响地看着外头,奴婢们走到他身旁他都看不到,奴婢们也不知道六皇子殿下在看什么。” 看得出来,小月对六皇子颇多怨言,也是,被调来照看这么一个不受宠又事情多的皇子,她心里定然高兴不到哪里去。 “找不到六皇子殿下的时候……也有过几回……但那几回,六皇子殿下很快就被宫里其他侍从送回来了,因此事情也没有闹大。 奴婢记得,有一回,六皇子殿下是被刚巧在御花园路过的尤贵妃宫里的内侍送回来的。 有一回,是被在御花园里负责园艺的内侍送回来的。 还有两回,是六皇子殿下自己回来的……” 苏流月忍不住眼神微凉。 六皇子都跑丢过这么多回了,他们依然不上心。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但凡多盯紧一点,也不会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跑丢。 其他人心里是不怎么相信苏流月能光靠脑子就想出六皇子在哪里的,冯妃就忍不住问:“听起来,小六不是跑去鸣心殿便是跑去御花园,你们到御花园里看过了吗?” 小月连忙点了点头道:“回禀冯妃娘娘,奴婢们自是找过了,但御花园太大了,奴婢们也只能先找了六皇子殿下可能会去的地方,以咱们的人手,短时间内自是不能把整个御花园都找一遍的……” 其实,要不是今天要带着六皇子见太子殿下和新上任的太子妃娘娘,他们也用不着这般火急火燎地找人。 前几回,六皇子比这回失踪的时间更长的也有,但最后还不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六皇子殿下也真是的,怎么早不跑晚不跑,偏偏在今天跑出去了! 小月想到这里,脸上不由得现出了一丝怨气。 苏流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突然道:“前几回六皇子殿下回来后,身上是否满是脏污?特别是膝盖和双手,都满是泥巴?” 小月一怔,眼眸一下子瞪大,不敢置信道:“您……您如何得知?” 她记得,她没有说过六皇子殿下被找回来时的情形啊! 所有人也一脸惊讶地看向苏流月。 五皇子周景廷年纪最小,藏不住事,最先开口道:“二嫂嫂,你好厉害啊!竟然能未卜先知!简直跟二皇兄一样厉害!” 梁王猛地挑起一边的眉毛,试探性地道:“二嫂,你不会……已经知道小六在哪里了吧?”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看向他道:“大概有些头绪了。” 梁王顿时一脸震惊。 他奶奶的,这也太厉害了吧,不过问了那个侍婢几个问题,就有头绪了? 这压根连案发现场都不用看啊! 在场所有人里,就属郑锦姝和陈诗雅的脸色最不好看,陈诗雅暗暗咬了咬牙,终是憋不住道:“表嫂,你该不会要说,六表弟去外头玩泥巴了吧?御花园这么大,能玩泥巴的地方到处都有,咱们还不是要把整个御花园找一遍……” 苏流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笑一声道:“表妹又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陈诗雅脸色顿时一僵,一瞬间,她差点把银牙咬碎。 比起她打断她的话,她那声“表妹”更让她恶心。 她凭什么叫她表妹! 苏流月却已是没再看她了,看向慧明姑姑道:“慧明姑姑,可否麻烦你找一个对后宫各个地方都十分熟悉的侍从过来?我有问题要问他。” 慧明姑姑虽然也有些讶异,但还是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叫人!” 很快,慧明姑姑就带了个三四十岁的看着便老实巴交的内侍过来,道:“太子妃娘娘,他叫顺平,从前朝开始便在宫里做事了,至今已是在宫里待了二十多年,后宫这里的每一处,就没有他不熟悉的,你有什么问题,问他便是了。” 苏流月点了点头,看向顺平道:“你可知道,后宫里可有这么一处地方,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去那里,且它采光好,又靠近水源,在那里附近的植物,都生长得特别好。” 顺平微愣,拧眉思考了一会儿,道:“是有这样的地方,但……太子妃娘娘确定要去那里?” 看到他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苏流月眉微挑,“那个地方可是不方便我去?” 顺平却道:“也不是,哎,太子妃娘娘去了就知晓了。” 长春宫里一众人都对那个地方十分好奇,更是好奇六皇子是不是真的在那里。 结果是,除了一众妃嫔以外,几个皇子以及陈诗雅都吵着要一起去。 最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跟在一脸无奈的顺平身后走出了长春宫。 顺平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在后宫里穿梭,苏流月虽然对后宫不熟悉,但也能感觉出来,他们在往后宫深处走,而且越往里走,看到的人就越少,整个环境给人的感觉便越冷清。 到后头,他们甚至看不到一个走动的侍从,两边的花草树木,也显然没有外头的修剪得精细。 楚王突然沉吟着道:“咱们……可是在前往长门宫?” 他这话一出,梁王和陈诗雅的神情顿时一言难尽。 周云克依然脸色淡然,只淡淡地扫了四周围一眼,带着几分安抚地轻轻碰了碰苏流月的手。 走在最前头的顺平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楚王殿下猜得没错,咱们这是在前往长门宫的路上。” 第二百四十章 是不是你们杀死了我的孩儿(二更) 五皇子好奇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忍不住缠着顺平问道:“顺平,长门宫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皇兄们表情那么怪异?” 顺平有些为难,正斟酌着措辞,梁王吊儿郎当的声音便响起,“这本来不该是你这个小屁孩去的地方,但你跟都跟来了,也没办法了。 长门宫,就是俗称的冷宫,专门给失宠或者有各种问题的妃嫔住的宫殿。” 五皇子一愣,他虽然小,但也有十二岁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顿时眉头一皱,有些不相信地道:“二嫂嫂的意思是,六弟在长门宫?”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这孩子一看便知道教养得很好,眼神澄澈,行为举止虽然还带着几分天真但也不会惹人厌烦,待人接物也有分寸。 她淡淡一笑,道:“我没说六皇子在长门宫,但符合我方才说的那几个条件的地方,显然在长门宫那边,顺平公公,可是如此?” 所以,方才他听说苏流月要找那么一个地方,才会露出那般微妙的神情。 顺平连忙道:“哎,是的,太子妃娘娘。后宫是各个贵人住的地方,按理来说不可能有什么地方是几乎没有人的,每天后宫更是会有人从早到晚地巡视。 但只有一个地方,便是巡视的人去到那里,也不会看得多认真仔细,实在是也没那个必要,那便是长门宫了。 长门宫从前朝开始,便是……不受宠或身体出了问题的妃子居住的地方,到了大庆,依然没变。” 苏流月眼神微转,问:“如今那里有人住么?” 圣上登基不过大半年,到下个月底才满一年,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有妃子住进冷宫了? “是。” 顺平又有些尴尬了,私下里说圣上的事情可是大罪。 可是,问话的是太子妃娘娘,他也不可能不说,只能斟酌着道:“长门宫如今住的妃子不多,奴婢印象中,好像就六个。 有两个妃子是先前一直服侍圣上的,但因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元公公担心她们会过了病气给宫里其他贵人,便把她们安排在了长门宫。” 元公公,便是在圣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元守礼。 其他人看了顺平一眼,都心知肚明他这话修饰过了。 说是担心过了病气给其他贵人,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她们失宠了。 若是陈皇后病了,或是其他受宠的妃子病了,想也知道不可能会被送去长门宫。 而六皇子的生母华美人没有被送过去,也是因为她生下了六皇子,多少有些倚仗。 顺平继续道:“其他四个妃子,有一个是三个多月前新进宫的采女,她……咳,侍寝时做了些无礼的举动,才进了长门宫。 其他三个妃子,情况都有些特殊……” 接下来的话,他显然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了。 看到珍宁郡主一脸羞恼尴尬的表情,和五皇子无比好奇地看着他的眼神,顺平暗暗后悔。 早知道方才就冒着得罪贵人的风险,让这两个祖宗别跟过来了! 梁王突然道:“我听说前朝后宫中有些妃子,被她们家族的人又送给了父皇,顺平公公说的其他三个住在长门宫里的妃子,不会是前朝后宫的妃子吧?” 若是贞烈一些的女人,定是无法容忍一女侍二夫这种事,她们因此被父皇关进了长门宫,再正常不过了。 见梁王说出来了,顺平也只能点头道:“梁王殿下说得没错,其他三个妃子,都曾是前朝后宫的妃嫔……”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是走到了一扇宫门前,却见这扇宫门上头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长门宫”三个字。 这扇宫门看着显然比别的宫殿的门要破旧许多,外头也没有任何人看守,顺平走上前,很轻易就把那扇门推开了。 顺平带领众人走进去的时候,低声道:“原则上长门宫里的妃嫔不允许随便外出,长门宫的殿门虽然没有人看守,但里头的侍从都知道这个规矩,轻易不会让自己的主子走出去,一旦被发现,他们也没什么好下场。 但也因此,外头若有人想进去,十分简单,一般也不会有人发现。” 而且长门宫这种冷清晦气的地方,一般人都不会愿意过来。 便是真的调动人手到处找六皇子,长门宫也定然是最后才来找的地方。 顺平顿了顿,道:“方才太子妃娘娘说的那个地方,奴婢知道长门宫后头有一处非常符合,那里日头好,旁边又有个小池塘,先前就有在长门宫服侍过的内侍说,在那里吃个果子随便一丢,来年都可能长出芽来。”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往后宫的东南边走去。 长门宫真不愧被称为冷宫,肉眼看过去,整个宫殿就没几个人,而且仅有的几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见到他们,分明都十分震惊,似是无法想象会有这样的贵人光临长门宫,他们行礼的动作都因此显得迟钝了。 整个宫殿也显得十分破旧,花园处的花草树木说不出的杂乱,地面也没有外头的整洁干净。 陈诗雅越走越是嫌弃,忍不住咬牙道:“表嫂,你确定,六表弟真的在这里?!” 这样的地方,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愿意来! 这女人该不会在捉弄他们吧! 她自是乐得看她丢脸,但她因此被耍了一通,心里也很是不爽。 然而,她话音刚落,旁边忽地便扑出了一个青色身影,眼见着就要扑到陈诗雅身上! 陈诗雅顿时尖叫一声,猛地一推,把她推倒在了地上。 不待她看清那是谁,一个凄厉的女声就响起,“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在哪里!你们杀死了我的孩儿,是不是你们杀死了我的孩儿!” 一边说,她一边挣扎着爬了起来,就要再次扑向陈诗雅。 陈诗雅脸色煞白,正要转向几个皇子求救,不远处就有两个内侍跑了上来,死死拽住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一脸慌张地道:“冲撞了各位贵人,实在不好意思!奴婢们一时分神,就让……就让沈昭容跑出来了,奴婢们这就把沈昭容带回去!” 一边说,一边使劲把那女人押走了。 顺平连忙无比担忧地看向还惊魂未定的陈诗雅,道:“珍宁郡主,您没事吧?沈昭容便是前朝的妃子之一,她……先前有一个才六岁的女儿……”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大伙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朝皇族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所有男丁都被砍了头,而公主不是被迫自尽,便是充作了奴隶。 周云克这时候,在苏流月耳边低声道:“沈家是将门之家,他们后来归顺了父皇。” 所以,沈昭容才又被送进了宫里。 沈家借由这个举动表了忠心,圣上也因此收拢了一个强大的将门之家。 唯一没有选择的,只有她。 苏流月忽地,心里有些不好受。 强迫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女人去服侍害她失去孩子的罪魁祸首,得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而更残忍的是,她即便疯了,也无法离开这个禁锢她的囚笼,注定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这时候,楚王的声音传来,“若小六真的在这里,他来这里是做什么?” 九月份估计没那么忙了,哈哈哈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她是真的会法术不成!(一更) 楚王的话让苏流月的心神从方才的沈昭容身上抽了回来,一双眼眸投向不远处,淡声道:“这个问题,不如直接问六皇子本人。” 众人一怔,随着苏流月的眼神看过去,才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一个身穿豆绿色袍服的孩子正躲在那里,偷偷张望他们。 察觉到他们看过来的视线,他一阵慌乱,猛地把头缩到了树后面。 只是,一双抱着树干的小手还露在外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掩耳盗铃。 他们方才都被沈昭容吸引了视线,竟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孩子! 顺平一愣,连忙道:“是六皇子殿下!不过,这里确实离奴婢方才说的地方很近了,直走再拐个弯就到了……” 陈诗雅一脸难以接受。 竟然……竟然还真的被那女人猜对了!六表弟真的在这里! 梁王已是大大咧咧地走了上去,没好气地道:“小六,你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了找你,咱们二皇兄和二嫂都亲自过来了……” 然而,躲在树后的孩子依然一动不动,仿佛只要他不出来,其他人就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般。 梁王说了半天都没有回应,不禁站在那棵树前瞪着那两只掩耳盗铃的小手,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啧啧,那两只手就像二嫂说的,脏兮兮的,满是泥巴,这小屁孩不会真的跑到这鬼地方玩泥巴来了吧? 说实话,他们虽然是兄弟,但平日里见面不多,兄弟情什么的是基本上没有的,要他直接上去把他拉出来,他嫌弃。 五皇子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苦恼道:“六弟这是怎么了?虽然他平日里就沉默寡言,见到咱们也不会主动上前说话,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躲着不见人。” 楚王沉吟着道:“可是小六担心自己做错事了,我们会惩罚他?” 陈诗雅咬了咬牙,看了看不出什么神色的周云克一眼,突然主动走上前,微微俯下身子,特意放柔声音道:“六表弟,你别怕,表姐会替你向姑姑求情的,姑姑其实很疼你,你不见了,她急得不得了呢,你出来吧,表姐带你回去……” 然而,她说了半天,躲在树后的孩子依然不肯露头,抱着树干的小手,甚至微微颤抖了起来。 似乎陈诗雅说的话把他吓到了。 陈诗雅顿时无比尴尬窘迫,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顺平也没辙了,道:“可要奴婢回去,把平日里照顾六皇子殿下的仆从带过来?他们应该比较了解六皇子殿下的脾性……” “不用。” 一个清淡悦耳的女声却突然响起,顺平下意识地转头,就见苏流月慢慢走了上去,在那棵树前面蹲下,轻声道:“六皇子殿下,我听说你母妃身体不好,我和太子殿下特意给你母妃带了些补身子的药材和补品,你可以帮我们给你母妃送过去吗?” 那双原本在微微颤抖的小手似乎顿了顿,瞬间没再颤抖了。 虽然他依然没有说话,但这是这么多人尝试跟他对话以来,算是比较正面的回应了!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继续道:“你母妃病得这么严重,你心里定然不好受,你不要担心,若你母妃把那些补品都吃完了,我和太子殿下会再送过来,我们也会让太医院的人用心替你母妃看病的,可好?” 她这话落下后没一会儿,那个始终不愿意露头的孩子终于怯生生地从树后面探出了半个脑袋,滴溜溜的黑眸看着苏流月,带着几分慌张和期盼道:“当真?” 众人顿时更是讶异了。 这……这太子妃娘娘当真是会什么法术吧! 苏流月直视着他的眼睛,一脸认真道:“当然,我可是你二嫂嫂,太子殿下是你二皇兄,我们的话你还信不过吗?” “可是……” 六皇子的眼圈微微红了,“那些人……那些人都说,那些太医不会用心替我母妃看诊,我母妃迟早……迟早会病死的……” 苏流月的眉头顿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只是,她很快就恢复成淡淡的笑容,道:“那是他们在胡说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你二皇兄会找人去跟那些太医说,让他们用心替你母妃看诊,我的话可能不管用,但你二皇兄的话,他们总会听的。” 这孩子虽然只有七岁,但显然已是体会到了不少人情冷暖,也知晓,这天底下,谁的话才是真正有用的。 果然,他随着苏流月的话,有些胆怯但期盼地抬头看了站在苏流月身旁的周云克一眼。 周云克静默片刻,淡淡一笑,“既然你二嫂嫂开口了,我自是会找人去吩咐的。” 那小孩的眼中,顿时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 苏流月这时候,轻声道:“你来到这里,也是为了你母妃吧?你知道她身子不好,但没有可以补身子的药材和补品,所以想亲自给她种出来,可是如此?” 陈诗雅听到苏流月这话,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瞪着一双眼眸道:“慧明姑姑说这段时间长春宫的库房里遭了小贼,有好几根品质很好的人参不见了,原来是你!” 六皇子才欢喜了没多久的脸色,顿时又一紧,无比惶恐地看向众人,眼看着又要缩回树后面去了。 苏流月却不紧不慢地道:“你虽然偷了库房里的人参,但你也只是为了你母妃,我相信母后不会追究的,我和太子殿下也会跟母后好好说说的,可好? 方才你陈表姐不也说了,会在母后面前替你求情么?你瞧,这么多人站在你那边,你还担心母后会责怪你吗?” 原本脸色不太好看的陈诗雅听到苏流月这番话,僵了一僵,强硬地把自己的脸色转了回来,朝那树后的臭小鬼露出了一个假得不行的笑容。 六皇子原本要缩回去的动作这才顿住了,但看着苏流月的眼神中依然带着几分不相信。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的真心只有一颗(二更) 苏流月却仿若没看到,微微一笑,道:“你先前时常跑到御花园里,就是想看那些花匠是怎么种植打理花草的吧?但这些珍贵的药材跟普通的花草又怎么一样,便是你给它们找了最适合花草生长的地方,又天天给它们浇水施肥,也是不太可能种得活的。 何况,你也不能一直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你母妃应该也教过你,这种事情是不对的吧?” 这孩子一切行动的出发点,都是他母妃。 只要抓住了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无视她的话。 六皇子顿时有些急了,“母妃……母妃自是教过我,不能做这种事情的,但……我之前偷听到小月她们说,宫里的太医都不愿意好好给我母妃看诊,她们说,我母妃虽然身子骨不好,但过去几十年都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病来如山倒?定是……定是身子亏空了,又没有好的药材和补品补身子……” 他越说,一张小脸越是委屈伤心,眼圈也红了个透彻,“我好怕母妃就这样没了,所以,我才借了母后的几根人参,以后我会还的!” 梁王忍不住嗤笑道:“你要怎么还?” 六皇子的脸顿时也红了,咬了咬唇道:“我……我种出了新的人参就还!” 但一想到苏流月方才说,这些珍贵的人参不是一般的法子能种出来的,他的脸色就忍不住黯然了下来。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你可愿意带我去看看你种的人参?虽然我也不懂种人参的法子,但你真的想自己种出来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找一找有种人参经验的人问问,如果顺利的话,你以后就能帮你母妃种很多很多人参了。” 虽然这样也不保证真的能种出人参。 但她不是说了,顺利的话么? 六皇子怔怔然地看了她许久,苏流月也耐着性子等他。 终于,他松开了一直抱着的那棵树,慢慢地走了出来,嘴角微微一抿道:“好,我带你去看看。” 除了陈诗雅,其他人顿时都无比佩服地看向苏流月。 楚王忍不住轻笑一声,“还是二嫂有办法。” 梁王更是哈哈一笑,道:“二嫂,要不是我二皇兄不放人,我都想把你挖来大理寺了!” 直到看到了六皇子的整张脸,苏流月才发现,这孩子虽然瘦小,但长得还挺清秀,而且也有着一双跟周云克如出一辙的凤眸。 她微微扬眉,站起身子,道:“走吧。” 除了陈诗雅,其他几人跟着过来本来就是凑热闹的,自是没那个闲心去哄孩子,纷纷表示就在这里等。 陈诗雅现在心情复杂,更是不愿意跟着去了。 周云克看也没看他们,走上前牵住了苏流月的手,道:“走罢,我陪你一起过去。” 苏流月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站在他们身后的梁王闲适地靠在了一棵大树上,见状啧啧啧地摇头道:“我都差点忘了咱们今天是为了二皇兄和二嫂的新婚聚在一起的,没想到二皇兄也有这般柔情的一面啊。” 陈诗雅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头转到了一边,不愿意再看。 楚王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淡淡一笑道:“四弟,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一个真心喜爱的女子,任何人在自己真心喜爱的人面前,都会有这么一面的。” 另一边,苏流月和周云克自是知道后面的几人在讨论他们,只是难得搭理。 六皇子显然有些害怕周云克,一路都走在前头,不时回头小心翼翼地看苏流月一眼。 苏流月不由得有些纳闷,低声道:“我看你们几兄弟,性子都挺大方自信的,便是楚王,也称得上温文尔雅,怎么轮到六皇子,就变得这般怯弱了?” “因为小六出生在最为动荡的那几年,他出生后,父皇基本上都在战场上,丝毫顾不上他,父皇的后院那段时间也乱得很,各种妻妾相争,勾心斗角,小六原本有可能不是我最小的弟弟,但那几年,但凡我父皇后院怀上了身孕的女子,就没有一个能平安生下来的。” 周云克淡声道。 苏流月不由得眉头微蹙地看向他。 他说的明明是天底下最肮脏残忍的事情之一,但他的话语中没有一点情绪起伏,仿佛已是对这些事习惯了。 她顿了顿,低声道:“那也是,那段时间,你们周家在整个乱世中,已是崭露头角,虽然父皇那时候还没有公开起义,但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他有那个野心和能力。 因此,定是会有不少女子和她背后的家族,想在你们周家成大业前,先在周家打下自己的根基。” 这般看来,六皇子能在那般恶劣的坏境下存活下来,已是很不容易了,会养成这样的性子,也是难免。 周云克低叹道:“你说得没错。” 苏流月忽地,扬唇一笑道:“那我岂不是成了半路闯出来摘取你们周家果实的那个程咬金?那些早已盯上你的女子估计已是在背后骂了我许久了。” 圣上都那么多人打主意,更别提他手底下那几个已是成年的儿子了。 而周云克作为他唯一的嫡子,又有那么多军功在身,完全称得上一个香饽饽。 像陈诗雅,不就一直守在他身边,想把他这颗硕大的果子摘下来么? 周云克垂眸看着她,忽地勾唇一笑,“你可能高估了我,虽然我是嫡子,但因着我母后的娘家只是一介商户,先前看好我的人着实不多。 便是真的有许多人盯上我,他们也不过白费功夫,我不是父皇,从小我就暗暗发过誓,便是我要娶妻,这辈子也只会娶一个女子,我不希望我的妻终日惶惶不安,被迫与其他女子勾心斗角。 我精力有限,真心也只有一颗,心里头能装下的人,更是只有一个。” 苏流月微愣,不由得抬眸看着他。 虽然,他先前也说过类似于他也可以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话,但她其实没放在心上,说到底,她心里还是不相信他能做到这种事,虽然他有洁症,先前也确实守身如玉,但他是未来的帝王,盼望着未来的帝王身边只有她一个女子,还不如好好捣鼓自己的事业,让自己有更多的倚仗。 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是最愚蠢的做法。 但这也不表示,在她听到周云克这般明确的表态的时候,心里会不动容。 如果说,他先前跟她说起类似这样的话时的语气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话。 这会儿,她能看出来,他的表情是认真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仿若一朵纯白的兰花(一更) 苏流月看了他一会儿,嘴唇微张,正要说什么,六皇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就传来,“二嫂嫂,这里这里……” 苏流月转头,就见某个小屁孩正蹲在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后面,探出了半个身子,贼兮兮地朝她招手。 她微微扬眉,松开周云克的手走了过去,探过身子一看,就见那片灌木丛后面,有一小块光溜溜的被拔光了杂草的土地,一棵专门用来进贡的上等人参被直直地插在了里面,只露出了一点儿头,旁边还有这小孩偷来当做铲子挖土地的价值不菲的勺子。 苏流月忍不住便笑了。 这小孩还挺会找地方,这地方隐秘又不会照不到阳光,而不远处便是一个小池塘,这里生长的杂草都明显比别的地方的要高大。 她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一会儿,笑眯眯地道:“好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一会儿闲下来后,我便帮你找会种人参的人。 这会儿,我们先回母后那儿可好?母后和其他娘娘都很担心你。” 六皇子显然不太愿意,只是苏流月的笑脸太有迷惑性,他咬唇沉默地抗争了一会儿,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苏流月满意地站了起来,道:“那你先去旁边的池塘,把手洗干净,然后我们就回去。” 在小孩的世界里,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不能反悔,因此,他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小跑去池塘边认认真真地把手洗了一遍,便跑了回来,跟在苏流月和周云克后面往外走。 梁王他们几人已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到他们回来了,梁王立刻站直身子打了个哈欠道:“咱们回去吧,我肚子都饿了。” 陈诗雅已是紧抿着唇,率先走在了前头。 苏流月转头见六皇子走在了他们最后面,正要把他叫上来,突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下意识地转头一看。 却见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子,女子大概二十多岁,一张脸长得十分标志干净,就仿佛一朵纯白色的兰花悄悄在角落里绽放,无声无息地吐露着自己的芬芳。 她的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远方,不管他们这边多么闹腾,她似乎都没有察觉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手上,还拿着一束花枝,上面长满了小巧可爱的浅黄色花朵,一簇一簇浓密地聚在一起,是桂花。 察觉到了苏流月的眼神,一旁的周云克低声道:“那是崔昭容,她在前朝是贵妃,更是前朝皇帝的宠妃。 只是,她到了父皇身边后,只侍寝了一晚,便因为精神不正常被送进了长门宫。” 苏流月立刻便想起了先前让风起去查的事情。 风起当时查出,是崔家家主崔明远帮苏家摆脱了那个催命鬼一样的伍将军,苏流月因此顺便了解了一下崔家的情况。 作为前朝的五大家族,手上更是有一个圣上宠妃和皇子,崔家本该是无限风光的存在。 然而到了新朝,他们原先手上的筹码却成了处处限制他们的地方,便是崔明远亲自把崔贵妃和她的孩子送给了圣上,也注定回不到最开始的荣光。 苏流月嘴角微抿,不由得低声道:“朝代更迭,胜利者总喜欢占人家宅,睡别人的女人,仿佛这才能显示出他胜利者的身份。” 她能理解朝代更迭,胜者为王。 但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强盗般的心理。 她说完这番话后,才察觉到有些出格了,便是周云克再怎么理解包容她,估计也不乐意听到她这般诋毁他父亲。 她正想找补一两句,周云克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确实,这种做法除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以及向别人炫耀自己乍然到手的权力外,没有任何意义。” 苏流月不由得转头,眉头微挑地看着他。 周云克垂眸,嘴角微扬,低声道:“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忌讳,想说什么便说,不过,在别人面前还是要克制一下的。” 说实话,在听到她方才那番话的一瞬间,他心里有些讶异。 不是因为她竟然这般明目张胆地说他父皇的不好,而是她的用词。 占人家宅便算了,睡别人女人什么的,这天底下也许也就她一个女子敢说了。 看到他嘴角的笑容,苏流月心里因为看到沈昭容和崔昭容而起的郁气瞬间消散了不少,低低道:“你觉得我是这般没脑子的人?我也就在你面前说。” 换一个人,便是她心里再怎么愤慨,也不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心底里对周云克已是有了深深的信任。 可以在他面前放肆嬉闹,也清楚知道,他对她的底线在哪里。 说完,她看向不远处看到他们停下也跟着停下,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似乎在问他们怎么不走了的孩子,嘴角微微一杨,道:“小六,你走到前面来,你在这么后面,一会儿跟丢了我们也不知道。” 六皇子乖乖地“哦”了一声,加快步子走到了他们前面。 在转回身子前,苏流月又不自觉地看了凉亭里的白衣女子一眼,心思微转。 她进了长门宫这么久,都没见到有桂花,倒是方才来长门宫的路上,见到了好几棵开得正盛的桂花树。 这枝桂花,是她身边的人去外头帮她摘进来的吗? 接下来回长春宫的路上,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几人很快就回到了长春宫,然而,还没走进去呢,他们就见到门口站着的几个侍从一脸惶恐紧张,还不时地悄悄往里头张望。 众人脚步一顿,心里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息,长春宫里就突然传出圣上的一声厉喝,“你这个毒妇!” 随即响起的,是“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以及一众侍从妃嫔忍不住求情的声音—— “陛下请息怒,六皇子殿下走丢也不是皇后娘娘希望看到的,皇后娘娘已是用尽法子去寻找六皇子殿下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回来了!” “陛下,您别动气,今儿到底还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新婚期啊!” “皇后娘娘其实很关心华美人,昨天才遣人去看了她,只是后宫事务繁多,有些事情一时无法顾及也正常……” “都给朕闭嘴!” 众人脸色微变,暗暗地对看了一眼,便快步走了进去。 六皇子更是小脸煞白,察觉到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的,倒是也有担当,没有逃避,小跑着就进去了。 苏流月和周云克却没有急着进去。 苏流月转头看着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的周云克,就见他突然大步上前,走到了守在外头的一个宫婢面前,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六皇子的渴求(二更) 那宫婢原本因为里头的喧哗,一脸惶恐不安,见到周云克,顿时像见到了主心骨一般,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着声音道:“太子殿下,不……不好了,方才圣上突然来了长春宫,却不许奴婢们通知皇后娘娘,而是……而是把外头的一众侍从叫到了一边去,问是不是六皇子殿下不见了,皇后娘娘平日里是否……是否苛待六皇子殿下母子…… 那时候,圣上身边还跟着先前在六皇子殿下身边服侍的两个侍婢和奶娘,还有……还有太医院里负责给华美人看诊的太医,他们都跪在地上,一脸恐慌,奴婢们便……便只能把一切如实说了…… 请太子殿下责罚!” 她这意思是,他们把平日里陈皇后是怎么对六皇子的,都一一跟圣上说了。 他们是长春宫的人,应该不敢添油加醋什么,但……陈皇后平日里即便说不上苛待六皇子,也定然是有所忽视的。 以至于便连小月他们,也敢在背后随便嚼舌根,说出华美人迟早要病死这样的话,还好死不死被六皇子听到了。 周云克的脸色顿时更冷了,没再看跪在地上的宫婢,快步走进了长春宫。 苏流月也赶紧跟在了他身后。 一进长春宫,一股子让人窒息的低沉气息便扑面而来,诺大的宫殿里此时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眼看进去,只能看到一众妃嫔和仆从都跪在了地上,刚走进去的陈诗雅一众人也跪着,跪在最前头的是六皇子。 而宫殿正中间,圣上正满脸怒容,恶狠狠地瞪着陈皇后,陈皇后站在他对面,一只手捂着一边隐约有些红肿的脸颊,脸上的神情满是不可置信,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六皇子强忍着心里的恐惧,挺着瘦小的身躯,道:“父……父皇,是我自己要跑出去的,这件事跟母后无关……” “闭嘴!” 圣上朝六皇子吼了一句,六皇子本就不多的勇气顿时都泄了,怯怯地缩了一下肩膀,看他的表情,似乎都要哭了。 圣上随即把充满戾气的眼神放回到了陈皇后身上,咬牙一字一字道:“若不是小六的奶娘实在忍受不下去,来找朕说了你苛待他们母子的事情,你还想瞒着朕多久! 是不是要等华美人真的如你宫里那个贱婢说的病死了,小六也因为你的忽视出了什么事,你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恶毒!” 六皇子的奶娘? 苏流月立刻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丰、一脸青灰色的妇人,眼神微冷。 先不说陈皇后虽然确实对六皇子母子有疏忽,但远不到苛待的地步,看六皇子身上的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虽然身材瘦小,但脸色也称得上红润,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在吃喝穿住上,陈皇后绝没有亏待他。 更别说,这种疏忽和踩低捧高,在宫里本就随处可见,她没胆子去呵斥那些见风使舵的仆从,却有胆子直接跑到圣上面前告陈皇后的状? 她不是想为六皇子母子讨回一个公道,而是想借机搞死陈皇后吧! 被圣上这般当众扇了一巴掌,陈皇后便是在圣上面前再怎么有忍耐力,也忍不住发飙了,突然就回瞪了过去,红着一双眼睛尖声道:“陛下,臣妾不知道哪里苛待六皇子母子了!华美人病了,臣妾便叫太医院的人去给她看诊,陛下让臣妾照顾好六皇子,臣妾便把他安顿得好好的,每天吃的喝的甚至比宫里其他主子都要好! 臣妾每天要管理一整个后宫,陛下这段时间又新纳了许多女子进来,为了安顿好那些女子,臣妾已是很久没睡一个好觉了! 陛下难道要臣妾彻夜不眠,什么事都不管地去守着华美人,去守着六皇子才满意吗?!” “你还敢顶嘴!” 圣上顿时气得更厉害了,脸色一瞬间狰狞得可怖,“你贵为一国之母,管理好后宫不是你的职责吗!好!好!好!若你觉得这些后宫事务你没有精力处理好,那就……” “父皇。” 一个冷沉却清朗悦耳的嗓音却倏然打断了圣上的话。 圣上猛地转头,心里的怒火因为被人打断说话更是上涨了,正要狠狠地斥责那个不知死活撸虎须的人。 方才开口说话的周云克却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道:“母后方才的话父皇没听到吗?母后说,她并没有苛待小六和华美人。” 看到自己这个儿子眼里的冷色,心里的火原本就要喷薄而出的圣上顿了顿,狠狠一咬牙道:“云克,你父皇母后在说话,现在不是你插嘴的时候! 何况,你自是向着你母后的,你母后说的,就定然是真的?” 苏流月有些怔然。 圣上方才竟是生生把自己的火气压了下去。 然而,他这样做显然不是因为多疼爱周云克这个儿子。 苏流月能清晰地辨别出来,他对着周云克时,身上带着隐隐的防备和忌惮。 “我母后说的不一定是真的,难道那个仆妇说的,就定然是真的?” 周云克眼底突然浮起深深的讥讽,冷冷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奶娘一眼。 那奶娘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连忙颤抖着身子把头更往下低了些。 周云克随即,看向不远处的六皇子,淡声道:“小六和华美人才是当事人,父皇为何不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圣上深深吸了口气,无比隐忍地道:“小六还只是个孩子,懂什么?!” 六皇子连忙道:“不是的,父皇,母后对我挺好的……” 虽然母后不怎么管他,但也确实没有苛待他。 有一回,小月他们在背后议论他母妃被母后听到了,母后还责罚他们了。 虽然只是不轻不重的责罚,但母后愿意为他和母妃出头,他还是很高兴的。 他虽然只是个孩子,但还是能分得清,忽视和苛待是不一样的。 但母后忽视他有错吗? 他觉得没错呀,母后又不是他真正的娘。 最先忽视他和母妃的,不是父皇么? 母妃常常哭着跟他说,若她不是出身卑贱,父皇便不会这般忽视他,是她这个做娘的害了他。 还说,若父皇能多来看看他们,那些仆从定然也不敢那般欺负他们了。 父皇都没有为他和母妃出过头。 母后至少帮他训斥过那些议论他母妃的人呢。 想到这里,六皇子不禁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圣上道:“父皇,你能去看看我母妃么?父皇已是很久没去看过母妃了,母妃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是想见父皇的……” 今天更新才发现,之前把章节数弄错了,二百三十九章后就直接跳到了四百章,当时还暗暗自豪过,竟然这么快就写到四百章了哈哈哈【捂脸】 第二百四十五章 唯一错的人(一更) 圣上一怔,便是他脸皮再厚,这会儿在六皇子充满期盼的眼神注视下也不由得产生了几分尴尬,强行按捺着情绪道:“父皇是在替你和你母妃讨回公道……” 说实话,他已是不太记得华美人长什么样子了。 那本就是他几年前醉酒时一时意乱情迷临幸的女人,后来他事务繁忙,也只在她生下了他第六个儿子的时候匆匆回去看了一眼,而且因为他的重心在自己儿子身上,压根没看那个女人几眼。 只记得,那时候的她似乎很是憔悴,本就长得只能说一般的脸更是如鬼一般惨白。 六皇子却一脸困惑,歪了歪脑袋道:“可是,父皇,这个宫里被身边人忽视的人,远不止我和母妃啊,像长门宫里的女子和仆从,被忽视得更厉害,那里甚至有几个女子,天天在那里哭,哭得可惨可惨了,父皇难道要为她们一一讨回公道吗?” 圣上脸色猛地一变。 这小子怎么会去长门宫! 然而,面对六皇子那张纯真期盼的脸,圣上便是心里憋了再多的火也不好发出来。 更别说,他方才可是口口声声说了,他是来为他讨回公道的。 六皇子继续道:“母妃跟我说过,这天底下的人心最是复杂,但有一点是适用于所有人的,大家这么辛苦,都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那些仆从可能对我和母妃有……有一点疏忽,但也不过是因为,照顾我们,对我们掏心掏肺,没法让他们过得更好罢了……” 苏流月不禁无比感慨地看着这个孩子。 她没见过华美人,但她虽然出身不好,却把自己这个孩子教得很好,而且是过于好了。 这般的心善,便是连先前忽视他们甚至是苛待过他们的仆从也不忍怪罪,只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虽说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但这样的心善,对他在这般吃人的皇宫里生存没什么好处。 圣上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这么说,一脸震惊,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是朕的儿子,是他们的主子,照顾你,是他们的职责,怎么能仅仅因为没有好处,就这般忽视你们?!” “可是,父皇……” 六皇子似是一脸不解,“所有人都说,父皇是这天底下最厉害最强大的人,所有人都想得到父皇的看重,但宫里那么多人,父皇给他们的关注就都是一样的吗?” 那为什么,他母妃和长门宫里的女子,生活会那么凄惨呢? 圣上被猛地一噎,眼眸一瞬间似乎要瞪裂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六皇子这番话。 苏流月忍不住眨了眨眼,好笑地扬了扬唇。 好吧,看来是她多虑了,这孩子敢情还是个天然黑? 所有人都一脸讶异地看着这对父子,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新鲜。 圣上被怼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终于,圣上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猛地一咬牙,低喝道:“荒唐!荒唐!你母妃都教了你些什么!所以,朕今天帮你和你母妃讨回公道,反倒错了是吧!” 六皇子一惊,小脸瞬间煞白道:“不是的,父皇,这跟我母妃无关!你……你不要责怪我母妃……” 到底只是个孩子,说着说着,他都要哭了。 他只是把自己心里想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父皇怎么就责怪上母妃了呢! 是他……是他方才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见这孩子油盐不进的,圣上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明明他是想难得地关怀一下他们母子,却闹得反而他才是伤害他们母子的人一般! 若这小鬼不是他儿子,他早就叫人把他拖下去了! 一旁的周云克嘲讽地扬了扬嘴角,眼角余光看了看从方才起就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的陈皇后,以及眼泪汪汪一脸无措恐慌的六皇子,走前一步淡声道:“父皇,你又为何要跟小六生气呢?小六只是个孩子,懂什么?” 圣上猛地转头,瞪着周云克。 类似的话他方才才说过,可是如今从周云克嘴里说出来,却是分外刺耳。 周云克暗暗地扬了扬唇,道:“小六也不过是把自己平日里看到的听到的,都如实说出来罢了。” 这样说,他还觉得他六弟说的那一番鬼话是对的了?! 圣上终于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好!好!好!朕倒是第一次知道,你和你六弟这般兄友弟恭!你六弟和你母后又是这般的母子情深! 敢情今天是朕多管闲事了!真正做错事的只有朕一个人!” 似是气得太过,他突然猛地一偏头,捂着嘴狠狠地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元守礼连忙走上前,轻拍着圣上的背,有些慌乱地道:“太子殿下,六皇子殿下,你们就别气你们父皇了,最近天气转凉,陛下本就有些不舒适,他今天奏折都没批完就匆匆赶了过来,就是担心六皇子殿下和华美人受委屈了啊……” “别跟这群没心没肺的臭小子说这么多了!” 圣上拼命忍下了喉咙里的痒意,猛地一甩袖子,黑着一张脸就快步往外走去,“元守礼,我们走!这般相亲相爱的场面,咱们却是煞风景了!” 这语气,听着还挺委屈的呢。 元守礼一脸焦急地看了看圣上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周围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最后狠狠一跺脚,“哎呀”了一声,就快步追着圣上去了。 六皇子一心念着自己母妃,连忙爬了起来就要追上去,却被一旁周云克一把拦住。 他抬起头,眼睛红彤彤的,一脸焦急地道:“二皇兄,我要去跟父皇说,这件事跟我母妃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要是我方才说错了什么,父皇罚我就好了……” 周云克垂眸看着这个先前几乎没什么接触的弟弟,头一次对他露出了一个尚算温和的笑容,淡声道:“放心,你母妃不会有事。 而且,你方才没有说错什么,只是……” 他顿了顿,突然蹲下身子,直视着六皇子的眼睛,低声道:“有些道理,其实大家都懂,只是忠言逆耳,在你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有些话还是要斟酌一下才能说。” 六皇子听得有些懵懂。 只是,听到二皇兄说母妃不会有事,他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二更)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似懂非懂地道:“足够的能力是什么意思?是要……是要像二皇兄那么厉害才行吗?” 周云克淡淡一笑,道:“差不多,至少,你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他们说话期间,其他人还沉浸在方才圣上的暴怒里,没有人有心思留意他们在说什么。 除了就站在周云克身旁的苏流月。 她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男人,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这男人,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物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对他那几个兄弟,更是如此。 六皇子,只怕是他最有耐心和爱心的一个弟弟了。 突然,一旁传来一个侍婢无比慌乱的声音,“皇后娘娘,您怎么了?皇后娘娘!” 周云克脸上的笑容顿时尽数隐去,瞟了一眼突然浑身发抖的陈皇后,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一手轻轻揽着陈皇后,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在陈皇后的颈部后枕区好几个地方用力点了点。 陈皇后顿时整个人僵了僵。 周云克趁机抬头,看向面前一众人,淡声道:“母后身子有些不舒适,孤陪她去稍作休息,大家自便。” 说完,便揽着陈皇后,走出了长春宫的厅堂。 苏流月看了一下一脸怔然的众人,也施施然地跟了过去。 陈皇后一开始还算安静听话,可是走了没一会儿,便突然发出低低地仿佛野兽般低吼的声音,拼命要挣脱周云克,嗓音凄厉地道:“那混账!我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我要去杀了他!我要去杀了他!” 走在他们后面的苏流月看得眉头微微蹙起。 周云克似乎有些讶异地转头看了看陈皇后,突然,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母后,若你还想保住你这中宫之位和手上的权力,便少闹点儿事。 若是把我惹烦了,我可没那么多心思帮你兜底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语气虽然轻柔,却冷沉得让人心尖发颤。 陈皇后身子一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开了周云克,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你父皇的正妻,是一国的皇后!不管有没有你,这件事都不会变! 你如今娶了太子妃,便翅膀硬了是吧!” 这里已是长春宫的深处,周围的侍从都乖乖低着头,显然都不想被卷入这对母子的战争中。 周云克冷冷地看着她,忽地讥讽一笑,道:“母后,你难道真的以为,父皇这般嫌弃你和你的出身,会真的甘心让你一直坐在这皇后之位上? 陈家的财富,在战乱之时尚且能帮父皇解决燃眉之急,可是如今,战争已是结束了,父皇也已是手握大权,一辈子只会经商满身铜钱臭的陈家,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反而是他人生的污点。 我不怕告诉你,父皇已是不止一次,想剥夺你手上的权力,宫里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能看出父皇的心思,也十分愿意助父皇一臂之力。 你不会以为,今天小六的奶娘跑去父皇面前告状这件事,真的只是她想为华美人母子讨回一个公道吧?” 陈皇后眼眸猛地一瞪,喃喃道:“是尤贵妃……定是尤贵妃那个贱人!她想取代我的位置已是很久了!我绝不会让她得逞!我死也不会让她得逞! 我……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说着,转身就要回去。 周云克深深地吸了口气,嘴角紧抿,终是手起刀落,再次毫不留情地劈昏了陈皇后。 一旁的慧明姑姑连忙走上前,扶住了倒下来的陈皇后,红着一双眼道:“劳烦太子殿下了,这回,也是奴婢的疏忽,在这般重要的日子,奴婢应该让人严加看管好六皇子的……” 在更早的时候,她就应该让皇后娘娘把小月那等碎嘴的下人给调走的。 但……就像六皇子殿下方才说的,踩低捧高本就是人的本性,就算另外调一个人过来,也难免不会犯小月的过错。 至少,小月只是在背地里说,照顾六皇子时,还是很尽心尽力的。 周云克冷声道:“也不能全怪你,你照顾母后一个人已是花费了很多精力,我瞧着父皇今天的举动对母后刺激很大,我一会儿就遣人把古太医叫过来,给母后多开些静心养神的药物。 今天过后,我和流月的大婚流程也基本走完了,可能会让母后失去理智的场合也少了。” 母后今天竟然说要杀了父皇。 她爱惨了父皇,便是在之前最痛苦伤心的时候,也不舍得说父皇一句不好。 想到这里,他又道:“我会再调几个人过来,助你照顾好母后,明天,掖庭的明珍姑姑会来找你。” “是,太子殿下,您放心,娘娘若是不受刺激,还是很冷静自持的。” 慧明姑姑连忙道:“这些年,要不是太子殿下,娘娘说不定早已是…… 只是,这么多年来,终究是苦了殿下了。” 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娘娘心里自是有他的。 只是,在娘娘心里,更重要的,也许还是圣上吧。 主子们的事,她不好多嘴说什么,但她心里面,是着实觉得皇后娘娘亏欠太子殿下良多的。 周云克淡声道:“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到了苏流月身边,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苏流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却见他脸色冷淡,凤眸幽深莫测,便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也没开口说什么,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周云克带着她,径直离开了长春宫,苏流月一开始有些担心周云克的状态,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直到她发现他们不是在往东宫的方向走时,他们已是快要走出后宫了。 她微微一愣,脚步顿在了原地,道:“殿下,我们是要出宫吗?” 周云克转头看着她,脸色终于比方才要柔和了一些,嘴角微微一扬,道:“对,明天是你归宁的日子,我先前就与父皇和母后说了,今天会和你住到我在宫外的府邸里,明天去薛家也方便。 这两天事情比较多,我都忘记提前与你说了。” 他们要出宫了? 苏流月不禁有些惊喜地扬了扬眉。 又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大舅他们了,嘴角也忍不住悄悄扬了起来。 见到她这个样子,周云克低笑一声,转身拉起她的两只手,道:“你可是有东西要拿?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先回东宫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苏流月顿时没好气道:“我才在宫里住了几天?能有什么东西留在这里?现在都快走出后宫了,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周云克顿时低低一笑,没再和她开玩笑,拉着她慢慢往前走,道:“这两天,我家里的事,让你见笑了吧。” 苏流月转头看了他的侧脸一眼,煞有介事地道:“那是,若早知道你家里的情况这么复杂,我还不一定愿意嫁过来。” 哈哈,大家九月快乐!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家的感觉(一更) 周云克的心微微一紧。 虽然知道她在开玩笑,但心底里多少还是会在意。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身旁的女子语气带笑地道:“可是,你不是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了么?怎么,在小六面前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到了我面前,就没有自信了?” 周云克微愣,转头凝眸看着身旁的女子。 苏流月看向他,嘴角轻扬,“难道我说得不对?” 周云克不由得笑了,“对。” 说实话,若他手上不是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便是他再心悦她,也不会把她拖进这个深渊中。 他自己尝过的苦,并不想让她也跟着一起尝。 苏流月眼底的笑意不禁更深了,道:“咱们便别说那些心烦的事情了,说说明天归宁的事吧,明天回去,我想尽量低调一些,可好?我大舅和大舅母他们也不是喜欢张扬的人。” “好,都依你。” 周云克嘴角含笑,“金总管已是把明天我们去薛家时要带的礼品都备好了,这回,我特意让姑姑那边派了个人过来指导金总管,他总不会再出错了。” 想起上回金总管为了迎接她的到来准备的那堆花里胡哨的东西,苏流月就忍不住嘴角微抽。 不过,若长喜长公主派了人过来,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周云克突然又道:“对了,我先前只在公务上跟大舅有过接触,接触得也不深,跟薛家其他人,除了你那两个表哥,更是几乎没打过照面,明天我们过去,我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苏流月不禁斜眼看着他,“殿下不是最会管人了么?天底下的人都说殿下治军严明,殿下手底下的人就没有不服殿下的,不过是见我的家人,殿下犯得着那么紧张?” 上回他见她那两个表哥时,不是恩威并施的,好生威风? 周云克淡淡一笑,道:“家人和下属,自是不一样的,特别是你大舅和大舅母,他们是你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我只担心会唐突了他们。” 他这般看重她的家人,苏流月自是高兴的。 她扬唇一笑道:“放心吧,我大舅和大舅母为人都很好,很随和,这一点,你看我大表哥就知道了,就是……” 就是她大舅母,有着天底下大部分女性长辈的毛病,总会分外关心她和周云克的夫妻生活,例如他有没有欺负她、他家里人对她好不好、新婚之夜可顺利云云…… 想到这里,苏流月又忍不住想到了云氏在大婚前一天,偷偷摸摸到她房间里叮嘱她的那些事,心里有些懊恼。 以大舅母的火眼金睛,她和周云克还没有圆房这件事只怕瞒不过她。 一想到明天,云氏可能又要拉着她无比担忧紧张地喋喋不休半天,苏流月就头疼。 周云克见苏流月没有继续往下说,不由得问:“就是怎么?” “没事。” 苏流月不禁幽幽地瞥了他一眼。 都怪这男人跟她玩矜持这一套,若是他按章程办事,她还需要烦恼这些事? 罢了,男人嘛,很多时候就是不靠谱的。 有些事,还是得她主动出击才行。 苏流月两人到了周云克宫外的府邸后,才发现长喜长公主竟是把明玉姑姑派了过来替他们操持明天归宁的事情,苏流月又是感动又是担心,一连问了好几遍她不在的话,长喜长公主可会不习惯。 明玉姑姑笑眯眯地道:“太子妃娘娘请放心,长公主殿下可不是那种离不得人伺候的性子,何况长公主府里能伺候殿下的人可多着呢。 对长公主殿下来说啊,如今更要紧的是你和殿下的事情,你闲下来后啊,多和太子殿下去长公主府探望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就满足啦。” 苏流月不由得笑了,“那是当然的,我和殿下早就商量好了,等明天忙完我归宁的事情后,后天就去探望姑姑,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会去叨扰姑姑的时候多着呢,姑姑别嫌我烦才是。” “哎呀,奴婢都不敢想象,长公主殿下听到太子妃娘娘这声姑姑,要有多高兴。” 明玉姑姑眼底的笑意更浓了,“长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会嫌太子妃娘娘烦?她还说了,以后要在她的学堂里增设一门查案课程,让她手底下对查案缉凶感兴趣的女子都拜太子妃娘娘为师。” 苏流月微微扬眉,“还有对查案缉凶感兴趣的女子?” “当然,太子妃娘娘的美名早已是传遍新京了,新京许多女子都十分向往太子妃娘娘,长公主殿下这批新收的学生里,就有好几个对查案缉凶感兴趣的。” 苏流月笑微微地道:“那我自是十分乐意教导她们的。” 只要她们是真心想学的,她自是会认真教导。 有了明玉姑姑的帮助,所有事情自是都准备得十分顺利,苏流月和周云克的房间更是早早地布置好了许多女子会用到的东西,例如放在床边靠窗的角落的一张梳妆台,上面早已是放好了各种精美的首饰,和女子梳妆需要用到的所有必备用品,例如靠墙的地方多了一个梨花木雕花三屉矮柜,和一个同样款式的四件柜,里面都是用来放苏流月的衣物和杂物的。 房间里,更是早早地燃起了香炉,是十分清新宜人的桂花香气,跟先前金掌柜弄出来的浓得呛人的熏香气息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苏流月刚进到房间里,就忍不住一脸惊喜,细细看了一圈后,才发现,这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她随嫁的嫁妆,她先前就纳闷东宫里怎么看不到她的嫁妆,还以为宫里规矩大,吃的用的都要依照宫里的规格,她的嫁妆这才没用上。 却原来,那些嫁妆都被抬来了这里。 便连床上的被子被褥还有枕头,都是她大舅母先前一针一线替她缝制的宝蓝色五福团花套装。 因为她喜欢软枕,不喜欢硬枕,大舅母给她做的都是软乎乎的枕头。 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苏流月心里一阵暖流划过。 相比起冷冰冰又陌生的东宫,这里终于让她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第二百四十八章 男人不可以这么矜持!(二更) 明玉姑姑笑眯眯地看着她,道:“太子殿下事先便派人嘱咐奴婢,这个房间尽量按照太子妃娘娘喜欢的风格来布置,太子妃娘娘离开家嫁给了他,总要让太子妃娘娘住得舒服顺心才行。 太子妃娘娘是没见过太子殿下这个房间先前的样子,冷冷冰冰的,整个房间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简直不像是给人住的。 娘娘您看看,若有哪里觉得不妥当的,便提出来,奴婢这就叫人来改。” “不用。” 苏流月扬起嘴角,道:“我很喜欢,就怕太子殿下会不习惯。” 明玉姑姑不由得笑了,“娘娘会说的话啊,都被长公主殿下猜到了,长公主殿下让奴婢转达太子妃娘娘,不要太惯着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自小就一身的毛病,但那般血腥混乱的战场,太子殿下都能去得,还有什么地方太子殿下是住不了的?他啊,就是仗着自己先前都是一个人,没有人管他,才这般我行我素。 但太子殿下先前那样,哪里是过日子的?娘娘不嫌弃太子殿下那一身毛病,还愿意嫁给他,殿下该烧高香才是。” 说完,贼兮兮地眨了眨眼,道:“这话可都是长公主殿下说的,奴婢只是转达啊。” 苏流月嘴角的笑容忍不住扬得更高了。 虽说周云克那对爹娘没一个是省心的,但至少他这个姑姑,是真心疼爱他的。 但两个人过日子,讲究的是互相迁就。 周云克的洁癖虽然不会太严重,但若是环境太过杂乱肮脏,心里到底不舒服。 幸好,她平日里也不是一个邋遢的人。 他迁就她的人间烟火,她便迁就他的整洁干净。 总归,她也不能当那个安心接受他付出的人。 接下来,明玉姑姑带着苏流月去看了明天要带回薛家的礼品,又服侍苏流月和周云克用了晚膳,便退下自去做事了。 她十分有分寸,她过来只是协助太子殿下府上的人尽快熟悉怎么服侍太子妃娘娘,但到底不是太子妃娘娘他们身边的人。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房里的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插手。 经过这一个下午,苏流月也熟悉了这个府里的事情,知道周云克在这里住的时候,身边的仆从远没有东宫那边多,日常在他身边伺候的,只有一个叫明路的小厮。 周云克在这里时,也远比在东宫时要放松随意。 苏流月于是便知道了,相比于宫里,这里才是她和周云克真真正正的家,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 她于是也直接放飞自我,像先前在薛家和苏家时一般,只让尔思和尔安随身服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后,顿了顿,跟在一旁服侍的尔安道:“把我把套浅蓝色半透明的纱衣拿过来。” 尔安一愣,下意识道:“可是,娘娘,如今已是深秋,天气比较凉了,您穿那套衣服,只怕会着凉……” 苏流月轻咳一声,道:“没事,你拿过来吧。” 尔安一怔,看到自家娘娘的脸颊倏然升腾起了两朵淡红色的红晕,顿时想到了什么,一颗心顿时要飞起来一般,连连点头道:“好,奴婢知晓了,奴婢这就去拿!” 那套浅蓝色半透明的纱衣是苏流月夏天用来当做睡衣穿的,除了外头那件半透明的纱衫,里头就只有一件蓝色抹胸和一条亵裤,衣服的蓝色衬得她本就雪白的肌肤更是白皙柔嫩,其他在纱衣覆盖下的皮肤若隐若现,平日里自家娘娘穿着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在橘黄色的烛光照耀下,搭配着娘娘那饱满红润的脸色,以及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杏眸,尔安只觉得娘娘说不出的诱人纯美,她都看得移不开眼了。 忍不住便感慨地道:“娘娘,是不是女子成亲了就跟先前不一样了?奴婢觉得娘娘这段时间跟之前比,美了好多。” 苏流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么几天时间能有什么变化?不过是你心理作用罢了。” 就在这时,苏流月派去查看周云克在哪里的尔思也回来了,贼兮兮地道:“娘娘,果然被你猜中了!太子殿下去了院子里的书房,还让明路那小子在书房里铺好了床!” 苏流月暗暗地瞥了瞥唇,道:“拿上我方才让你们准备好的点心和热茶,过去吧。” 深秋的天还是很凉的,所幸书房离浴房不远,苏流月主仆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她在门口停住脚步,转向尔安道:“把东西给我,我端进去便是了。” 尔安立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苏流月。 苏流月端好托盘,轻轻敲了两下书房的门,周云克的声音很快响起,“进来。” 这个书房没有东宫的书房大,但用来做事休息也是完全足够了。 苏流月一走进去,就见到了坐在书桌后头批阅奏折的周云克,低低一笑,“殿下,这么晚了还要忙?” 周云克其实早就从脚步声中判断出来人是谁,只是方才他手中的奏折看到了一半,所以不急着抬起头,想先把另一半看完。 这会儿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他的嘴角已是忍不住微微扬起,手上的奏折也刚好看完了,便抬起眼帘。 当看到面前的女子时,他整个人怔了怔。 面前的女子披散着一头如云的黑发,一身半透明的纱衣包裹着她纤长但匀称曼妙的身材,红唇微微勾起,眼眸里似有浅浅的荧光在流转,清纯得仿佛不谙世事的仙子,却又美艳得仿佛勾魂摄魄的女妖。 周云克的脑子竟是空白了一瞬,喉结微微起伏。 她这样的装扮,他还是第一回见。 虽然新婚之夜时,他们也同床共枕过,但因为天气已是转凉,那时候她穿来睡觉的衣服虽然单薄,但也把她全身上下的皮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多少也杜绝了他的心猿意马。 虽说脑子比平日里转慢了半拍,周云克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苏流月的用意,嗓音微微沙哑道:“流月,你想做什么?” 苏流月慢慢走进房间里,把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旁边一张长榻的小几上,微微扬眉道:“殿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殿下这般矜持,只能我主动一些了。” 周云克只觉得自己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勾子,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牵扯着他的心,让他的心不住地发痒发烫。 苏流月把东西放下后,左右观望了一圈,就见房间右边,摆着一个梅花草龙六曲屏风,屏风后头,是一张已是铺好了被褥的床,眸色微转,走过去把屏风折起,坐在了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依然端坐在书桌后的周云克,道:“殿下这是想睡书房多久?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要以为我平日里是多么委屈殿下。” 周云克深深吸了口气,却依然扑不灭心里头越烧越旺的那把火,哑声道:“流月,你不必如此……” “还是?” 苏流月歪了歪头,又道:“其实是殿下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所以才会找诸多借口不愿意与我同房?若是如此,殿下不妨与我直说,毕竟若不是殿下说要和我成为真正的夫妻,我本来也是想与殿下做一对假夫妻的。” 她这般说,是故意往他的心上刺。 周云克难得地慌乱了几分,猛地站了起来,眉头微蹙,“流月,你莫要胡说八道!” 因为起得太急,他坐着的椅子被他一下子推远了些许,一本小册子,突然“啪嗒”一声,从椅子上掉到了地上。 坐在侧面的苏流月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一双眼眸也随即往下,定定地看着那本小册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这也太不经撩了!(一更) 这是本折叠的小册子,掉落下来后,书页都展了开来,里面的内容一目了然。 这不是大舅母在大婚前一天才给她看过的,古代的小人打架书么? 苏流月一开始还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只是渐渐的,脸色也忍不住热了起来。 周云克难得有些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佯装淡定地弯下身子,把那本册子捡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折好,放在了书桌上,轻咳一声道:“流月,你不要胡思乱想,先前我们关系转变得太突然,我只是担心你不适应,想多给你一点时间……” 苏流月幽幽地看着他,“多给我一点时间适应,也多给殿下一些时间学习是吗?” 她万万没想到,看着这般光风霁月的周云克竟然会私下里……看这种书! 周云克的脸色又僵了些许,只是还能勉强维持淡定,“算是,我……先前没接触过女子,虽然在军中,也时常听那群臭小子说荤话,但……总归是不够了解。” 所以,担心他会做不好,担心她会因此嫌弃他。 他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这种事也一样。 难为他还能承认。 苏流月依然幽幽地看着他,“所以,给我时间适应只是殿下的借口吧?殿下这是怕自己……不行?” “话说回来,都过了这么多天了,以殿下的聪慧,总该学有所成了吧?” “还是,殿下依然对自己没信心,怕自己不行?” 她几乎一句一个不行,便是周云克性子还算沉稳,也忍不住被激出了几分血性,看着她的那双凤眸越发乌黑幽深,忽地,便长腿一迈,直直地往苏流月走来。 苏流月直觉不妙,方才撩骚的时候多大胆,这会儿就多怂,低低地“啊”了一声,就要往一边躲。 却哪里比得过周云克动作的敏捷。 周云克仿佛猎豹一般快速到了她面前,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因为她穿着的是半透明的纱衣,抱起她那一刻,他的手指几乎是瞬间被她柔滑细腻的皮肤给吸住了,周云克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子,哑声道:“流月,我只是不想在你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强迫你。” 都这时候了,还在说这话。 苏流月实在要被气笑了,故意板着一张脸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准备好?周云克……” 她说着,抬起手,圈着他的脖颈,直起身子在他的唇角吻了吻。 抱着他的男人瞬间僵硬如铁,心脏的位置却跳得更快了。 苏流月离开他一些,直视着他的眼眸,嘴角微扬道:“今天之前的我也许真的没有准备好,但此时此刻,我是想得清清楚楚才来找你的。” 或许是他今天一脸认真地说出这辈子只娶一个妻的模样打动了她。 又或许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的心其实已是慢慢向他打开,他的身影也已是慢慢印在了她心底。 此时此刻,她说的话没有一丝作伪。 她想与他成为真正的夫妻,并不是抱着既然成亲了就要完成任务的心态,而是心底深处当真产生了那方面的欲望。 周云克深深地凝望着她,只觉得她身上刚刚沐浴过的芬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身体里,恍惚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亲如一人,鱼水交欢。 似乎开始记事以来,他便从没有与一个人这般亲密过。 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让他产生这般难耐的亲近的渴望。 他嘴角忽地一勾,一瞬间竟是带上了几分邪气,俯身在她耳边低低道:“这可是你说的,如今可不能后悔了。” 苏流月微愣。 这就成功了? 她还准备了一箩筐骚话没说呢! 这男人,也太不经撩了吧! 不等她在心里暗暗吐槽完,周云克便抱着她大步往外走。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扯着他的衣服,道:“你去哪?” “今天才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自是不能在这般寒碜的地方。” 周云克嘴角微扬,柔声道:“不管是什么,我都只想给你最好的。” 直到苏流月深刻明白周云克所谓的最好指的是什么,已是晚了。 这一晚上,她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被人翻来覆去地折腾,又像河里的水草,被水流不断地冲刷,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到最后,她都快要被累晕了,但某男人显然还兴致高涨的时候,不禁在心里大骂出口。 这家伙先前真的没有经验?骗人的吧! 还是说,他看的那本小册子跟大舅母给她的不一样,真的能在短时间里就把人指导成才不成! 最后,她是怎么睡觉的,已是完全不知道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干净温暖的怀里,那熟悉的气息让她的心微微一软,下意识就想翻动一下身子。 谁料刚动了一下,就感觉腰部一阵酸痛,忍不住就僵了僵,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袋瞬间完全清醒了。 她这些动作显然把身旁的男人也闹醒了,一个清朗沙哑的声音带着撩人的慵懒在她耳边响起,“醒了?今天没有别的事做,可要再睡一会儿?” 苏流月看了看窗外的日头,简直两眼一蒙黑。 看这日头的情况,时候显然不早了。 虽然今天是回薛家,但若是太晚回去,大舅和大舅母定然也要急了。 她连忙忍着全身的酸痛坐了起来,瞪了眼突然变得无比懒散的男人,咬牙道:“周云克,快起来,大舅母他们等着咱们回去用午膳呢!” 她后悔了,不该在归宁前一天撩拨他的! 她原本以为那种事应该很快就能做完,谁知道这家伙精力这般旺盛,硬是缠了她大半夜! 后面她直接累得睡觉了,但看她和周云克身上都换了一身干爽的新衣服,床褥被子什么的也全都换了,就知道那之后,这男人还忙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是,他怎么可能容忍在那般黏黏糊糊的情况下睡觉。 反正活是他干的,苏流月是享受的那个,理应没有意见。 但他如今这般懒散不愿意起床,她意见就大了。 见床上的男人只是笑微微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苏流月不禁火了,毫不客气地扯着他的手臂道:“周云克,你别闹了,等看完大舅他们回来,你想睡多久都可以……” 却突然,床上的男人一下子坐了起来,另一只手顺势一把圈住苏流月,把她紧紧抱进了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第二百五十章 这声表姐夫不白叫(二更) 苏流月一怔,正要说什么,男人轻柔的声音便传来,“别动,就一会儿。” 苏流月倏然就明白了周云克的心情,一颗心忍不住软了软,配合地没再乱动。 深秋的早晨,清新的阳光。 以及陪伴在身边的,亲密而慵懒的家人。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放慢了脚步,空气里都是无比柔软而甜蜜的气息,苏流月心里,忍不住也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不知道,就希望时光能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这样,他们相伴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更长一些。 幸好,周云克虽然赖了一下床,但动作还是很利索的。 苏流月今天本来也想轻装上阵,因此只简单化了个妆,穿了身舒适便于行动的丁香色襦裙,便可以出门了。 巳时正(早上十点),他们的马车便来到了薛家所在的同心巷外头。 薛家众人早已是等在了巷口,伸长了脖子看着,见到苏流月和周云克下了马车,薛成义立刻带着一大家子走上前行礼道:“下官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其他人也紧跟着薛成义一并行礼。 苏流月连忙走上前扶起了薛成义,无奈地看了面前的薛家众人一眼,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多礼呢!” 薛成义站起身子,笑呵呵道:“礼不可废,我们是家人,但你和殿下也是正儿八经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 周云克这会儿,也走到了苏流月身边,笑容温和道:“虽说如此,但只有咱们一家人的时候,还是随意一些罢,这样,流月也会开心。” 看着面前亲密的两人,和周云克看向苏流月时那仿佛要黏在她身上的眼神,薛成义不住地点头,脸上的笑容满得都要溢出来了,“既然太子殿下这么说了,那薛某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云氏连忙笑眯眯地道:“大家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快进来罢,我今儿准备了许多流月爱吃的点心和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太子殿下的口味。” 周云克笑了,道:“流月时常说大舅母的手艺比宫里的御厨还好,害我这些天,总是心心念念着要尝尝大舅母做的菜。” 周云克这样的人,若是愿意放下身段哄人开心,天底下就没有几个人是能抵受得住的。 云氏立刻笑得眼睛都没了,一手捂着脸带着几分少女般的娇羞道:“哎呀,我那点手艺怎么敢跟宫里的御厨比,流月这孩子实在太夸大了,一会儿可不要让殿下失望才好。” 一旁的薛灵宛已是蠢蠢欲动很久了,这会儿便忍不住出来找存在感,“阿娘前几天还说想打探一下表姐夫都爱吃什么菜呢!然而表姐夫这身份,咱们也没处打探,阿娘也只能把自己拿手的菜都做了。 还说,今天一定要亲自问问表姐夫,等下次表姐夫再来咱们家,便做给表姐夫吃!” 苏流月没好气地看了这丫头一眼。 这丫头倒是不怕生,连大舅都只敢叫周云克“殿下”,她却是一口一个“表姐夫”地叫上了。 周云克却微微挑眉,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你就是灵宛表妹吧?你表姐时常与我提起你,说你现在帮你表姐把满一芳打理得很好,很快新京就要开两家新的分店了。 我这回大婚,也想着给军里的将士发点儿喜饼,不知道你和你表姐的满一芳,可能接下这个活?” 薛灵宛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老天爷,军里的将士,那得有多少人啊! 刚好表姐先前让袁掌柜在城外建的糕点工坊已是初具规模了,这一笔订单,足够让他们的工坊吃上一年半载了! 她就知道,叫出这声“表姐夫”,她是不会吃亏的! 薛灵宛立刻小鸡啄米般道:“当然可以,放心,表姐夫,看在咱们亲戚一场上,我会给你一个最优惠的价格的!” 一旁的薛文柏简直听不下去,瞪了瞪眼眸道:“那可是流月和太子殿下的喜饼,按理来说,咱们免费替他们做也是可以的……” 薛灵宛立刻急了,双手叉腰气呼呼地道:“大哥!赚钱艰难啊,虽然表姐和表姐夫是咱们的亲人,但在商言商懂不懂!” 活脱脱一个小奸商的模样。 周云克忍不住便笑了,道:“表妹说得对,在商言商,这笔给军中将士发喜饼的钱本来也不该让流月这边承担。 风扬。” 一旁的风扬立刻应了一声。 “一会儿你跟表妹对接一下,看看需要定多少份喜饼,银钱从我的公账上出,按原价给便是。” 这意思是,连优惠也不要了。 薛灵宛的眼睛顿时更亮了,但做生意么,还是要公道的,这么大一笔订单呢,便是别的人过来,该给的优惠还是要给的。 顿时忍痛摆手道:“表姐夫,优惠还是要给的,只是到时候,你允许我在那些喜饼上印上咱们满一芳的名头便是了。” 这么好的一个宣传机会,不要白不要啊! 看到她这走火入魔的样子,苏流月和周云克对看一眼,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 薛家众人却都是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一顿午膳,吃得宾主皆欢,其乐融融。 吃完午膳后,周云克和薛成义还有薛文柏兄弟去了院子里喝茶聊天。 云氏则是拉着苏流月回了房,贼兮兮地道:“你跟太子殿下,看来感情很不错,大舅母这心也算放下来了。” 她这眼神,一看就知道讲的不是那种正经的感情。 苏流月一怔,“大舅母怎么知道?” 她明明已是极力隐藏着身体上的不适了。 云氏笑眯眯地道:“大舅母还能不懂吗?你今儿虽然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但动作这般端着,反而让人起疑,你先前虽然不算跳脱,但一举一动也是随性得很,哪有进宫几天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太子殿下今儿也不住地偷看你,走一步路都怕你累着了一般,大舅母再看不出来啊,也对不起比你多吃的这几十年的米饭了。” 苏流月不禁有些好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大舅母这观察力,不去破案真是可惜了。 她笑微微地道:“我先前就说了,太子殿下对我很好,你们先前那是瞎操心。” “咱们先前毕竟对太子殿下不熟悉么,今天接触下来,才知道太子殿下竟是这般平易近人。” 云氏感慨道:“便是他是装的,他肯为了你这般放下身段哄我们,也足以证明他对你的看重了。 文津也说,太子殿下将来会是个明君,文津看人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 说到三表哥,苏流月忍不住问:“对了,三表哥有说他什么时候去新丰县上任么?” “你大表哥过两天就过去了,本来他要去得更早的,所幸吏部的人知晓你这两天大婚,特意宽限了你三表哥几天……” 两人正说着话,云氏身边的侍婢青竹突然走了进来,脸色似是有些无奈,又带着一种早已习惯了的感慨,行礼道:“太子妃娘娘,夫人,外头来了几个京兆府的人,说是有要事求见太子妃娘娘。”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凶犯杀人的规律(一更) 云氏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些人,怎么不在你们大婚那天来呢?你们大婚至今才过了三天吧,他们竟然就找上门来了。” 她怀疑,要不是流月前两天在宫里,他们找不到人,估计早就找上门了。 苏流月则是立刻就想到了昨天冯妃他们提起的孩童失踪案,立刻道:“青竹,你请他们进来,先去大厅里坐着。” 青竹应了一声,走出去后,苏流月才看向云氏道:“这一个多月,路都头他们为了让我安心忙大婚的事情,几乎没有找过我,今儿他们来得这么急,定是有什么他们无法解决的事情发生了。” 云氏虽然有些不悦,还是叹息着道:“你说得也对,他们知道你如今的情况,若事情不是十分紧急应该也不会硬着头皮找上门来。 说起来,最近确实有个闹得轰轰烈烈的案子,因为涉及到许多新朝权贵,据说圣上也很是重视……” 苏流月的眸色微微沉了下来,道:“是那个孩童失踪被杀案吧?” “是啊。” 云氏道:“一开始那些孩子虽然失踪了,但因为失踪的孩子年纪也不算小了,各家族虽然担忧,但心里到底存着一丝希望,以为只是孩子贪玩跑出去了。 直到,那几个孩子的尸体被挖出来后,事情才彻底闹大了,说起来,那几个孩子的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也是微妙……” 苏流月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她昨天才知道这个案子,虽然心里有些在意,但因为她现在相当于在休婚假,路由他们又没有向她求助,她便也不好随意插手。 她原本想着,今天忙完归宁的事情后,便派人去打探一下这个案子的。 云氏脸色有些莫名地看了苏流月一眼,顿了顿,才道:“他们是在你和太子殿下大婚前一天,被人从城外一座叫小孤山的山上发现的。” 苏流月一怔。 竟然是在她和周云克大婚前一天发现的。 难怪没有人跟她说这件事,不管什么时候的人都迷信,古人尤甚,在她大婚前说这种事,实在是不吉利。 她思量片刻,便站了起来,道:“我去见见京兆府的人。” 苏流月快步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来找她的是路由、冯大力和一个身穿绯红色官服、大概三十多岁、面容普通却端正的男子。 苏流月眉微扬,路由已是快步上前给她行了个礼,主动介绍道:“太子妃娘娘,实在不好意思,在您和殿下归宁这一天来打扰您,这是我们京兆府一个月前新到任的少尹——杨涛,杨少尹。 太子妃娘娘应是还没见过杨少尹。” 杨涛连忙快步上前,给苏流月行了个动作规范的臣子礼,沉声道:“下官见过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的大名,下官早有耳闻,今日终于有幸见到太子妃娘娘了。” 苏流月立刻了然,这就是周云克先前说的,他早已物色好的少尹人选,他先前应是在别的地方任职,需要科举过后,有人顶替他的职位才能过来。 原本,他到任那一天,便是她和周云克分道扬镳那一日。 只能说,命运实在无常。 苏流月点了点头,道:“各位请坐,你们今儿来找我,是为了最近的孩童失踪案吧?” 瞧他们一个个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路由和杨少尹的眉头更是自进来后便没舒展过。 看来,那个案子给他们的压力很大。 “没错。” 杨少尹叹声道:“自从四天前,那几个失踪孩子的尸体被发现后,各个家族就轮着来施压,要求我们尽快破案。 因为事关重大,圣上让大理寺和刑部都参与了这个案子的侦查。 孙家失踪的那个孩子至今没有音讯,孙家的人都要急疯了,因为孙妃娘娘的缘故,圣上下了死命令,要求我们必须在那孩子遇害前找到他……” 那孩子遇害前? 苏流月立刻问:“你们可是知道,这些孩子一般会在失踪几天后被杀害?” 杨少尹一愣,不由得暗暗感叹于苏流月的敏锐,点头道:“没错,四天前,我们找到了先前失踪的那三个孩子的尸体,他们都被葬在了一起,其中有两个孩子,因为……已是遇害多日,尸体腐烂严重,仵作不好判断他们的死亡时间。 但最晚失踪的那个卫家的孩子被发现时,尸体还算完整,仵作判定,他应该是在两天前遇害的,而直到卫家那个孩子的尸体被发现那天,他已是失踪了九天。” 也就是说,他应该是在失踪后的第七天遇害的! 苏流月的心微微一紧,立刻道:“孙家那个孩子,失踪几天了?” 杨少尹叹了口气,沉声道:“也是巧,他是在那些孩子的尸体被发现那一天失踪的,今天,已是他失踪的第五天了。” 第五天! 苏流月的脸色也不由得微微一沉,“虽然,一个孩子的情况无法代表所有,但根据这些案子的情况来看,绑走他们的人应该是同一个,而这种同一个人连续犯下的案子,一般都会有一定的规律。 假设,凶犯都是在绑走他们的第七天对他们下手,那距离孙家那个孩子可能会遇害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 杨少尹点头道:“没错,若不是情况紧急,下官也不会在这当口来打扰太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 “虽说情况紧急,但孤倒也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早就来了。” 一个清朗淡然的嗓音突然响起。 众人连忙站起来,朝着正大步走过来的周云克行礼,“小人/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周云克身后,还跟着薛成义和薛文柏兄弟,看起来,他们是匆匆从院子那边走过来的。 苏流月看向径直走到了他身边的周云克,“你早就知道杨少尹他们会来找我?” 周云克垂眸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杨少尹昨晚就派人向我递了话,若不是这个案子实在棘手,我也不会同意他在这时候来找你。 本来,我是想一会儿,带你直接去一趟京兆府。” 却谁曾想,他们连这一点时间都等不及,匆匆找了过来。 杨少尹连忙又深深行了个礼,一脸无奈道:“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恕罪,主要是,圣上今儿早上派人来下了死命令,下官们一时焦急,才跑了这一趟。” 第二百五十二章 活像三块墓碑(二更) 周云克脸色微淡,道:“父皇也是有心了,这死命令一直忍着,直到今天才下达,否则,孤和太子妃只怕连这三天的舒心日子都过不得。” 杨少尹连忙道:“是下官们无能,才让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在这般重要的日子,都要为公务烦心……” “行了,场面话便别说了。” 周云克拉着苏流月坐下,淡声道:“你们既然来了,就把案子的情况和太子妃详细说一下罢。” 苏流月暗暗地看了周云克一眼。 听他这说法,他对这个案子已是很了解了。 这几天,他每天都要在书房里待上半天,说是有些紧迫的事务要处理,敢情这就是其中一件。 “是。” 杨少尹又施了一礼,站起身子道:“这个案子里最先失踪的,是太史局尤太史的第三个孙子,尤长青,今年八岁,是在大概一个月前失踪的,因为尤长青本就性子顽皮,先前也做过离家出走几天后才回来的事,因此尤家一开始并没有报官,只是私下里遣人去找。 大概过了三天,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人后,才来京兆府报官。 随后失踪的,是洪家洪常侍的庶子,在这一辈中行七,名为洪武,今年九岁,他是在尤长青确认失踪后的第五天失踪的,他性子也很是顽劣,因为身材长得比一般孩子要高大,常常欺负其他孩子,洪常侍因此对自己这个孩子不太满意,他失踪后虽然也报了官,但洪家的态度一直没有很上心。 第三个失踪的,是工部卫侍郎最小的弟弟的老来子,名为卫初泽,今年八岁,他性子很是乖巧,家里人也对他很是疼爱,他是在洪武失踪大概十天后不见的。 他刚失踪,卫家的人就来报官了,也是前三个失踪的孩子里,家里人最上心的一个。” 苏流月微微沉吟,道:“这几个孩子除了年龄和家境,其他似乎就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了。” 杨少尹点头,“没错,这也是我们烦恼的地方。最后失踪的孙家孩子,今年也是九岁,是……孙妃娘娘的亲侄儿,性子比较内向,他失踪那天,他因为在国子监里的小考拿了个丙下,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因此他家里人一开始以为,他是被打怕躲起来了。 谁料当天下午,小孤山那里就发现了先前失踪的那三个孩子的尸体,孙家的人才彻底怕了。” 苏流月问:“先前那三个孩子,都是怎么没的?” 杨少尹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们……都是被毒死的,而且,根据仵作对尸体的观察,凶犯应是一次性给他们吃下了大量毒物,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死亡,以至于他们的肠子,都从谷道中出来了。 他们吃下去的毒药,仵作初步断定应是砒霜……” 谷道,也就是肛门。 中毒而亡的人,在死之前身体会下意识地驱除体内的毒物,或吐出,或泻下。 在毒性剧烈的时候,体内的肠子确实有可能会脱落。 厅堂里的众人顿时都脸色难看起来,薛文柏忍不住咬牙道:“这也太残忍了,他们只是个孩子啊!那个凶犯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这般对待这些孩子!” 苏流月的眉头也微微蹙起,问:“我听说,他们是被从地里挖出来的,被发现时,他们的情况如何?” 杨少尹摇了摇头,道:“这事儿,就更离奇了。 发现他们的那座小孤山,其实是城外燕山山脉的一个小山坡,因为它附近都是平原,显得它这一处耸起有些孤零零的,周围的村民才给它起了小孤山这个名。 因为这处山坡比较小,一般的野兽很少会往那边去,天然生长药材什么的也不多,也不太适合住人,因此周边的村民也很少会进这座山里。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那三个孩子是很难这么快被发现的,谁料那天上午,旁边一条村子里有两个汉子通宵喝酒玩乐,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误打误撞进了小孤山,他们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便坐下来休息,打算等酒醒一些再找路。 他们坐下来休息的地方是林子里一块空地,空地上,插着三块木板,他们便开起了玩笑,说这些木板看着像三块墓碑似的,下头不会埋了死人吧。 他们两个本就醉醺醺的,性子一上来,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挖地,看看下头是不是真的埋了尸体……” 接下来的事情,大伙儿也都知道了。 路由叹息着道:“寻常人见到这般邪门的场景,不被吓跑也定然不会随便去挖,也就他们酒壮人胆,无所畏惧了。 他们挖了没一会儿,就挖到了一截已是腐烂了的胳膊,两人当场吓得屁滚尿流的,酒也醒了一大半。 后来,他们找到路出了山林后,便立刻赶去京兆府报了案。” 苏流月却道:“你们是说,凶犯是分开把他们埋进地里的,还给他们竖了块墓碑?” “那算哪门子墓碑啊!” 冯大力突然一脸愤然道:“那就是一块随便捡回来的破木板,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可是……” 苏流月看向冯大力,道:“即便只是一块破木板,也是凶犯特意找过来替他们插上的。 而且,听你们的说法,凶犯并不是随意挖个坑,把他们往里面一扔埋了了事,而是分开挖坑埋的。” 冯大力一怔,不太明白苏流月一直强调这个是什么意思。 杨少尹看了苏流月一眼,道:“太子妃娘娘的意思是,凶犯在埋葬他们的时候,是下了功夫的,说明凶犯对他们,多少还是带着几分怜悯之心吧,若他当真是那种毫无人性的凶犯,杀了人后别说每个人挖一个坑整整齐齐地埋葬他们了,处理尸体的法子多得是。” 苏流月不禁看了杨少尹一眼,嘴角微扬,点头道:“杨少尹说的,正是我的意思。” 不愧是周云克一开始就看中的人。 在查案方面,还是比较敏锐的。 杨少尹忽地又道:“其实,凶犯对那几个死者的态度这一点,也是我一直迷惑的地方。那几个孩子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穿的都不是他们先前失踪时穿的衣服,看起来都是新衣,只是,那些衣服显然与他们的身材不怎么符合,对于身材比较高大的尤长青和洪武来说,这身衣服明显小了。 对于卫初泽来说,却是偏大了。 而且,这几个孩子虽然都失踪了一段时间,但……他们跟先前一样,一点也没有消瘦,手指甲和脚指甲也修剪得十分平整,甚至,有几个孩子的头发还有被修剪过的迹象。 这一点,洪武的情形是最有代表性的,他平日里很抗拒修剪手指甲和脚指甲,他的奶娘很明确地和我们说,他失踪的时候,手指甲和脚指甲都老长了。 这说明,他们的手指甲和脚指甲,都是凶犯帮他们修的。” 这听起来,竟像是凶犯把他们绑起来,精心照料了一段时间似的! 薛文柏听得鸡皮疙瘩直起,又忍不住迷惑,“可是……既然凶犯对他们这么好,又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还是用……这般残忍的方法?” 第二百五十三章 显而易见的矛盾点(一更) 杨少尹摇了摇头,道:“这便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而且,我总觉得,凶犯给他们下那么重的毒,初衷不一定是想残忍地杀害他们……” 薛文柏一脸莫名。 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用这么重的毒,以至于他们死的时候肠子都出来了,这杀人法子还不够残忍? 苏流月却看了杨少尹一眼,赞同地点头道:“杨少尹说得没错,事实上,联系上杨少尹方才说的那些事,我觉得,凶犯这么做,其实是想减少死者死亡时的痛苦。 给他们下大量的毒药,他们的身体固然会无法承受,但这样的痛苦持续的时间会很短,比给他们下少量的毒药,让他们慢慢痛苦地死去,在凶犯看来,也许这种杀人法子对他们而言会更舒适。” 一众人听得都不禁有些怔然。 这是长痛不如短痛的意思?所以,凶犯用这种法子杀人,还算体贴了? 冯大力不由得拧眉道:“既然如此,凶犯为何非要杀死那些孩子不可呢?还是说,真的像外头的传闻说的,凶犯针对的目标其实不是这些孩子,而是他们背后的家族?这是仇恨新朝贵族的人做的?” 苏流月在昨天听到冯妃他们说起这个案子遇害的都是新朝权贵家的孩子时,便知道民间和朝堂定然会出现这样的传闻。 更别说,自从钟姑娘遇害那件事后,新朝和旧朝权贵间的关系本就越发恶劣,这个案子的出现,只会在本来就烧得旺盛的火上再添一把油。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薛成义嗓子微沉道:“若当真如此,朝堂上的气氛只怕会更紧张了,自从那几个孩子的尸体被找到后,那些孩子的家族便把矛头对准了旧朝的权贵,昨天早朝时,孙家的孙将军就直接指出,绑架并杀害他们孩子的,是旧朝的权贵,沈将军不过是反驳了他两句,他急得直接在早朝上就和沈将军大打出手。 宫里的侍卫把他们分开后,孙将军还喊出了,做出这种事的是隐藏在旧朝权贵中的前朝余孽,他这样做是想先灭掉他们这些新朝权贵的志气,再寻找机会光复前朝这样的话…… 这可真真是碰了一众旧朝权贵的逆鳞,好几个旧朝权贵当场表示要撞柱以证清白。” 苏流月一脸讶异。 她虽然知道这件事的影响不会小,但也没想到,竟是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这件事闹得很大,民间早就有所传闻了,因此其他人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知道得没有那般详尽罢了。 薛文津静默片刻,道:“虽然目前来看,做下这件事的确实很可能是仇恨新朝权贵的人,但新旧朝交替至今还不到一年,仇恨新朝权贵的人可不仅仅只在朝堂里。 而且,有一点我实在想不通,那个人如果仇恨的是新朝的权贵,为何要绕一个大弯把他们的孩子绑架起来,精心照料几天后再杀掉?这种报仇方式,不比直接找上新朝的权贵要复杂以及麻烦吗? 毕竟,各个家族都十分重视自己的子嗣,对于还没成年的子嗣,照料得更是无微不至。” 薛文津说得也有道理。 凶犯的真正目的若是打击新朝权贵,完全没必要对孩子下手。 不如盯紧各个家族已是成年的人,还更容易找到落单下手的机会。 苏流月看了薛文津一眼,道:“这个案子里,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 路由立刻问:“是什么?” “你们方才虽然没有明确说那些孩子是怎么失踪的,但话里话外,都暗示了他们是瞒着周围的人,自己跑出去的。” 苏流月道:“凶犯又怎么预判到这些孩子是什么时候离开家门,又刚巧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把他们绑走呢?” 路由微愣,道:“他们的年纪虽然小,但毕竟不是三四岁那种懵懂无知的年龄了,这种年龄的孩子因为贪玩偷跑出去,还是很常见的……” 苏流月却看向他,微微扬眉道:“就算每天新京城里,都有许多这般偷跑出去的孩子,但整个新京的新朝权贵本就不多,这些偷跑出去的孩子刚好隶属于新朝权贵的更是少,一天里,新朝权贵中刚好有两三个孩子偷跑出去都算多了。 凶犯总不可能每天都去一众新朝权贵家附近徘徊,守株待兔吧?” 薛文柏忍不住道:“可是,凶犯针对的是新朝权贵家的孩子不是我们的推断么?也许,他并没有特意针对哪个人家的孩子,只是随便抓,刚好抓到的几个就是新朝权贵家的呢? 更别说,第一个失踪孩子所属的尤家,只是跟尤丞相所属的尤家有点关联,实质上他们还是旧朝的权贵。” 难得大表哥也有靠谱的时候。 苏流月不禁看了他一眼,道:“大表哥说得没错,但,虽然我们不能确定凶犯针对的一定是新朝权贵,但他专门挑有权有势的家族的孩子下手,应是可以确定的……” 杨少尹不由得问:“为何这点就可以确定?” “两个理由,一,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远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要难绑架,而且后续的麻烦也多,若凶犯只是想绑架和杀死孩子,他们是什么身份背景不重要,没必要挑这般棘手的家族下手。” 苏流月说着,又伸出一根手指道:“二,是因为杨少尹方才提到的,那几个被杀害的孩子被发现时,穿在他们身上的新衣。” 杨少尹一怔,就听苏流月继续道:“虽然杨少尹没有明说,那些新衣是什么料子,但若那些新衣料子太差,不符合死去那几个孩子的身份,杨少尹应该会特别说明,因为这是一个十分显而易见的矛盾点,就像杨少尹方才特别说了,那些新衣跟那几个孩子的身材不符合。 杨少尹没有特别提起那些料子,是因为你心底里并不觉得那些衣服跟那些孩子搭配起来有什么不和谐的,也就是说,那些新衣的料子,很可能都是极好的。 凶犯特意给他们准备这种用上层料子制作的衣服,说明,他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些家世条件好的孩子去的。 顺便,我想确认一下,那几个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服,大小可是都差不多?” 第二百五十四章 她身上的光芒(二更) 杨少尹的眼眸微微睁大,万万没想到,太子妃娘娘竟然仅从他说出来的这些情报中,就把他没有明确说明的情报都猜出来了! 他先前在别的地方任县令,破了许多疑难杂案,当地百姓更是给他起了“杨神探”这样的美名。 后来,太子殿下在回京途中特意绕路去了他就任的县城,说是因为听闻了他的事迹,特意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配得上杨神探这样的美名的能力时,他心底里是无比自豪的。 却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面前的女子轻而易举就把他原本有些飘的心按下去了。 他无比钦佩地道:“对,死去那几个孩子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用极好的料子制成的,而且,大小都一样,瞧衣服缝制的针脚,应该是同一个人制成的。” 苏流月点了点头,道:“这般,我们再回到方才的那个问题——如果凶犯针对的都是家世好的孩子,你们觉得他是在新京城里四处游荡,寻找自己的猎物,还是……那些猎物本就是他自己引诱出来的?” 众人一怔,不禁互相对望了一眼。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贪玩偷跑出去,实在太常见了,所以,他们完全没往他们是被引诱出去的这一点去想! 路由轻吸一口气,忍不住道:“可是,我们问过在那些孩子身边服侍的人,他们都说,那些孩子在偷跑出去前,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没有一点要偷跑的模样……” “都说了是偷跑出去了,他们怎么会跟身边的人说呢?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已是十分聪慧,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思,要想隐瞒自己心底里的真实想法不让别人察觉到,并不是一件难事。” 苏流月道:“失踪的这四个孩子,其中尤家和洪家的孩子都个性顽劣,他们因为贪玩偷跑出去还能理解,但卫家和孙家的孩子,一个乖巧一个内向,你说他们因为贪玩偷跑出去,他们家里人只怕也难以置信。” 路由一脸怔然。 对啊,孙家的孩子便算了,他在偷跑出去前刚被自己爹狠狠打了一顿,还有跑出去的理由。 卫家的孩子又为什么突然偷跑出去? 卫家的人说起这件事时,也是很难以置信,一直说那孩子明明平日里乖得很,怎么突然就贪玩起来了。 只是大家都默认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贪玩是天性,又有尤家和洪家两个孩子的前车之鉴,才没有往深入去想。 “可是……” 冯大力不禁呐呐道:“如果他们是被凶犯引诱出去的,凶犯又是用什么引诱他们的?” 他们也不是给一颗糖就会乖乖跟着凶犯走的年龄了啊! 苏流月摇了摇头,道:“这一点,就要问问他们身边的人才知道了。” 说着,她利落站了起来,道:“杨少尹,你们等我片刻,我去换身便于行动的衣服,便和你们去走访这几个受害者的家。 你们一会儿应该都有空吧?” 时间紧迫,他们这几天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查这个案子,怎么可能没空! 杨少尹只是没想到,太子妃娘娘的行动力这么强,这还在归宁中呢,就说去查案便去了。 他们今日过来,原本只是想问问太子妃娘娘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杨少尹有些尴尬地看了苏流月身旁的男人一眼,轻咳一声道:“下官自是有空的,就是……太子妃娘娘现在跟我们离开,可方便?” 苏流月想也没想便道:“当然方便!” 话音刚落,便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看向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男人,暗暗压了压心底里那微弱的负罪感和窘迫,扬起一个笑容道:“一切都是为了查案,殿下应是不会介意我现在离开吧?” 周云克好笑地摇了摇头,还以为她彻底忘记他了。 这般归宁到一半就把夫君丢下的女子,天底下也就她一个了罢。 他抬眸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该问,你大舅和大舅母他们介不介意。” 苏流月立刻扬了扬眉,道:“他们自是不介意的,既然如此,我去换衣服了。” 说着,给一脸无奈但显然已是习以为常的薛家众人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杨少尹几人倒是不好意思得紧,虽然薛家众人和太子殿下没说什么,但也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才让太子妃娘娘好好的归宁日变了味道,杨少尹连忙又轻咳一声,带着路由他们给周云克和薛家众人行了个礼,道:“既然如此,杨某便不叨扰各位了,杨某这就去门外等候娘娘。” 说完,带着路由他们就出去了。 他们的身影刚离开,薛成义就一脸无奈地看向周云克,“让殿下见笑了,流月从以前就这样,一遇到案子的事情便什么都忘了,下官还以为,她成了婚后,性子会更沉稳一些。” 周云克嘴角含笑,道:“这一点,我自是知道的,毕竟当初,流月是因为我才走上了这条路,她这回说到底,也是为了替京兆府查案,我才要不好意思才是。 而且……” 他顿了顿,道:“查案时的她,看起来更快乐,也更有光芒,若她喜欢这件事,我自是会尽我所能让她发挥自己的才能。” 薛成义一愣,忍不住举起手里的茶盏,感慨道:“殿下能这般包容流月,是流月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看到流月有了一个这么好的归宿,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里也高兴。” 说完,一仰头,就把茶盏里的茶都喝了。 周云克也举起茶盏回敬薛成义,淡笑着道:“能娶流月为妻,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才对。” 薛成义心里不禁更是感动了,暗暗后悔自己之前竟然因为伍将军的事就对太子殿下这般有意见,实在是没眼光啊! 薛文津却突然道:“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小人的错觉,如今朝堂上,新旧朝权贵的关系越发恶劣,小人总觉得,这个发展有些不对劲,就像……暗地里有双无形的手,在催化这两者间的矛盾一般……” 明明大庆刚刚建立之时,新旧朝权贵间尚能和平共处,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周云克看了他一眼,默了默,突然沉声道:“不是错觉。” 薛文津一怔。 听殿下的语气,莫非他已是查到了什么?! 周云克又静默了片刻,才道:“其实有件事,至今为止,连流月都不知道。” 今天晚上,狂炫了一整个大石榴,然后肚子不舒服了一晚上……神奇的石榴(t_t) 第二百五十五章 案子背后的事(一更) 薛文津心头微跳,连忙问:“是何事?” “流月先前破的那起大红嫁衣杀人案,你们可记得?” 薛家众人互相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这个案子,是流月大婚前破的最后一个案子,他们自是记得的。 周云克嗓音微沉,“那个案子的凶犯名为郑成明,后来我查到,他所属的郑家,是新京郑家在徐州的旁支。 因为这一层关系,我稍微深入调查了一下这个郑成明,谁料……在抓到他后没多久,他便突然在牢中毒发身亡。” 众人一怔,薛成义连忙道:“凶犯被关押进大牢,自是会严格搜身,他身上的毒,不可能是被抓住后服下的!” 周云克点了点头,嘴角微抿,“他身上的毒,只可能是被抓之前便服下的,而且从前几天对他的审讯来看,他并不知道自己已是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而新旧朝权贵之间的矛盾被彻底激发,正是因为他杀死了前朝钟老将军的女儿钟思甜。” 薛文津脸色沉肃道:“殿下是怀疑,郑成明会对钟姑娘下手,是有人指引的?” 郑成明确实存了杀人的心思,他犯下的案子,也存在着浓重的个人特色,他犯案这件事,应该与旁人无关。 但若有人知晓他犯案的细节,特意引导他与钟姑娘见面,促成了钟姑娘被他杀害这件事,也是可能的! 而且背后那个人应该曾经和郑成明见过面,或者与郑成明有过接触,所以他才做贼心虚,早早地让郑成明服下了几天后会毒发的毒药! 那个毒药,很有可能是在钟姑娘被杀死后,他设法让郑成明服下的。 若流月他们不是及时抓住了郑成明,郑成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毒发身亡了,这个案子的凶犯,只怕就永远找不出来了! 但钟姑娘被杀死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足以牵引所有旧朝权贵的心,而李家二郎君强迫钟姑娘做他外室这件事,也随着这件事被所有人知晓了。 薛文柏眉头紧拧,不由得困惑道:“可是,会是谁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知晓这个郑成明会杀人呢?这个案子多亏了流月才能破的,那个幕后黑手却早早就知道了杀人的是郑成明,那他在破案方面岂不是比流月还厉害?” 薛成义沉吟片刻,撸了撸胡须道:“应该不是,若有人有这般厉害的破案才能,咱们怎么可能不知晓?只怕,他是在机缘巧合下查到这件事的,他一开始想接触的,应该不是郑成明,而是郑家。” 薛成义在朝堂里沉浮的时间到底比较长,这方面的触觉,也比两个儿子敏锐。 周云克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没错,其实早在很早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民间有不少前朝的反动团伙一直企图与先前的五大家族联系。 五大家族在前朝的影响力不是别的家族能比的,若是他们能站出来,协助他们对抗大庆朝,相当于他们拉拢了一个最强而有力的盟友。” “老天爷!” 薛文柏眼眸猛地瞪大,道:“殿下的意思是,郑家的人不会……可是他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在大庆朝站稳脚跟,郑家三姑娘如今还怀上了龙种,他们在大庆朝混得不差,没必要跟那些朝不保夕的前朝余孽搭上关系啊!” 更别说,他们看着也不像是那般忠诚的人。 要知道,当初围剿前朝皇室,并大开城门迎接圣上的,正是以郑家为首的一众权贵! “新京的郑家自是不会那么傻,跟那些人扯上关系的,如今五大家族残存下来的四大家族,就数郑家最风光了。” 薛文津沉声道:“但郑家是一个大家族,难保他们里面没有人有这样的心思,便是郑家的旁支,也是郑家人,也能动用到郑家的资源,起到郑家的威慑力。” 周云克又点了点头,道:“没错,那个幕后之人一开始,应是想接触徐州的郑家,却阴阳巧合之下,发现了郑成明的异样。 后来,他将计就计,借助郑成明的手,彻底激化了新旧朝权贵间的矛盾。” 薛成义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殿下,若你猜测得没错,那这个幕后之人的身份,只怕不简单啊!他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情,若不是郑成明在毒发身亡前被我们抓住了,我们只怕至今还抓不住他的狐狸尾巴!” 这跟那些小打小闹的反动团伙,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啊! 周云克忽地,冷笑一声道:“他何止不简单,只怕在新京,还有着通天的本事,李二郎强迫钟姑娘做他外室这件事,他因为知道自己不占理,若被外人知晓,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因此做得十分隐秘,不仅买通了教坊司的人,还用李家对他们施压。 后来我派人去查,才知道,其他人先前一直以为钟姑娘是被某个人包下了,这才一直没出来接客,知道钟姑娘做了李二郎外室的人,不超过十个,而且知道的人基本都是教坊司的人。 然而,那个幕后之人,却连李二郎隐藏得这么好的事情都察觉到了。” 薛成义眼眸微睁,“那个人,不会是朝堂上的人吧?” 那些旧朝权贵中,不会当真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表面上对大庆尽忠,心里却一直心心念念着光复前朝吧! 周云克却摇了摇头,道:“那个幕后之人藏得颇深,行事也甚是谨慎,我已是派了许多人暗地里去查,却至今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但我没猜错的话,徐州的郑家定是与他曾经有所接触,我已是派了人全天候地盯着徐州郑家的人,他们一有什么异动,我这边就会收到消息。” 薛成义却忧心忡忡地道:“但新旧朝权贵间的关系,可不能再任由它恶劣下去了。殿下,有些话,下官当你是自己人,才敢说出口,若殿下觉得下官的话大逆不道,下官以后便不再说了。” 周云克抬眸看向他,道:“大舅请说,咱们如今不过是亲人间的谈话,大舅不必顾虑这么多。”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他的解语花(二更) 薛成义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周云克一眼,道:“虽说如今,圣上对着新旧朝的权贵,都是一副一碗水端平的模样,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圣上更偏心的是新朝的权贵,否则,李二郎强迫钟姑娘当外室那件事,圣上也不会对李二郎这般轻拿轻放,但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 下官担心的是……如今新旧朝权贵间的矛盾还没有到水深火热的地步,圣上还能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公平。 但若……他们两者间的关系再恶化下去,或是发生了什么碰触到了圣上底线的事情,只怕圣上也会开始对旧朝权贵不满,到时候,下官担心朝堂上,将会又迎来一番风雨啊……” 周云克听得一脸沉默。 薛成义连忙站了起来,就要跪下去,“下官知道,下官不该擅自议论圣上,还望殿下恕罪……” “大舅,你快起来。” 周云克连忙站起来,做了个起身的手势,见薛成义坐回位置上了,才道:“实不相瞒,大舅所担心的事,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这回,接连有新朝权贵家的孩子失踪遇害,已是让父皇很是不满,更别说,其中有一个失踪的孩子,是孙家的。 孙妃是父皇在天下最为动荡的时候纳进后院的,那时候的父皇,天天为国事忧愁,甚至连后院也很少踏足,他曾说过,孙妃的出现宛如一朵解语花,让他得以在那般紧张的局势下还能喘一口气。 先前跟着父皇进入后宫的一众妃嫔,父皇最宠爱的,便是孙妃。” 周云克说起这些事时,脸上还是忍不住出现了几分讥讽。 那般风流成性的人,那顿时间竟是连后院都懒得踏入了,足以见得,那时候的他肩上背负的压力有多大。 而让他从那些压力中抽出身来的孙妃,在他心中的地位又得有多重。 他淡声道:“若是这回,孙家的孩子真的出事了,凶犯又一直抓不到,父皇只会把这些事都怪罪到旧朝权贵身上。” 而如今,科举刚刚结束,朝廷得到了一大批有才的新人。 周家皇室经过这大半年,也已是几乎站稳了脚跟。 说实话,如今的旧朝权贵,对于圣上来说,远没有刚刚立国时来得重要。 薛家众人听得脸色发沉,也终于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还没有把郑成明毒发身亡这件事告诉流月了。 若是流月知道,她如今办理的案子是多么重要,甚至很可能关系到旧朝权贵的存亡,除了给予她多余的压力外,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案子的事,流月向来是全力以赴的,没必要再给她施加压力。 一阵沉寂过后,周云克突然看向薛文津,淡淡一笑道:“今天好歹是流月归宁的日子,咱们便别一直说这般沉重的话题了。子长,你过两天便要去赴任了,是吧?” 子长,便是薛文津的字。 薛文津连忙行了个礼道:“是,事实上,小人的行李早已是打包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新丰县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新京旁边的一个县城,但它四面环山,与新京间又隔着一片密林,属于易守难攻之地,还十分有利于隐藏踪迹。” 周云克嘴角笑容淡淡,道:“我把你安排在那里,也是希望你能帮我盯着点那个地方。 那里附近也驻扎着我神武军的军队,你若要人手,随时与那边的罗将军说便是。” 薛文津心头一热,又是深深行了个礼,道:“是,小人定然不会辜负殿下的厚望!” 周云克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转向了薛文柏,道:“子非。” 子非,便是薛文柏的字。 薛文柏万万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连忙挺直了身子,气势很足地应了声,“是!” 周云克眼底不由得浮现淡淡的笑意,道:“我听流月说,你一直很想看看我手下的军队,我军中刚好缺一个武功高强的校尉,你过两天可愿意来我军中接受考验,看你能否胜任那个位置? 军中的人向来有个性,若我直接让你坐上那个位置,只怕不能服众,还得你先去一趟,把那群小子打得心服口服才是。” 薛文柏呆呆地看着周云克,颇有种天上突然下起了狗屎,他这边踩到一坨那边又踩到一坨的狂喜和不真实感。 他好一会儿,才算是稍微回过了神,挠了挠后脑勺道:“若殿下不嫌弃小人笨手笨脚的话,小人当然愿意!但……小人的小妹说,要嘴甜一些才会有好事发生,小人也没叫太子殿下表妹夫啊……” 众人看到他这呆呆傻傻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另一边,苏流月手脚利落地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男装后,便到了门外与杨少尹他们汇合。 风起如今也能光明正大地跟在她身边了。 杨少尹是第一次与苏流月搭档干活,见到她这身男装,还有些怔然。 冯大力却已是十分熟门熟路地迎了上去,笑呵呵地道:“苏小郎君,看到你这模样,我差点都要忘记你已是嫁人了。” 这小子还算聪明了一回。 苏流月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笑眯眯道:“我在外头做事不喜欢太张扬,你们像冯郎君一般唤我苏小郎君便是。” 说完,几人没有废话,直奔第一个失踪的尤长青家中。 尤长青所属的尤家虽然与当今尤丞相所属的尤家认了亲,但它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小官之家,住的只是一个三进的院子,甚至住不进内城。 如今是大白天,尤家的男人们都外出干活了,家里只有一众女眷,尤太史的夫人和她的媳妇,也就是失踪的尤长青的亲娘吴氏亲自接待了他们。 吴氏看着很是憔悴,听他们说起尤长青的事情,忍不住便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我!我早就与夫君说了,我们这种小门小户配不上圣眷正浓的尤家,若是强行去攀附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迟早会遭到反噬的! 却谁曾想,反噬这么快就到了!外头的人都说,那个凶犯其实是想绑那个高门大户的尤家的孩子,我儿不过是去过那个尤家一回,怎么就被盯上了啊……” “闭嘴!” 坐在主座上的老夫人听不下去了,狠狠戳了戳拐杖道:“这跟我们与尤家认亲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你一味地纵容长青,把他纵成了不可一世的性子,他会有那个胆子一个人跑出去吗!” “婆母如今就尽怪我一个人了,但先前这个家里宠溺长青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吴氏显然已是忍了好几天了,咬着唇一脸委屈道:“何况,长青先前确实是不可一世,但他跟着老爷他们去了一回那个尤家后,回来就变了!” 苏流月立刻问:“他哪里变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这比欺负了他还难受(一更)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尤老夫人还想阻止吴氏说话,苏流月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我们是在寻找杀害你孙子的凶犯,老夫人难道压根不在乎是谁杀死了你孙子不成?” 尤老夫人顿时微微一僵。 吴氏已是无比委屈凄厉地开口道:“如今谁不知道,当朝尤丞相是圣上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尤家如今可谓大庆朝最为风光的一个家族,我们家长青以前哪里跟这样高高在上的家族接触过? 那一回,老爷把长青带去了尤家,长青见识到了那些人家的富丽堂皇,以及那里面的少爷的高高在上、意气风发,回来后郁闷了好几天,还问我,为什么咱们家住的房子那么小,根本没有那个尤家住的房子的一半大,他在那里见到的所有小郎君的衣服,都比他的好看,尤其是那边那个尤家的尤十一郎,他明明与他差不多大,但他有好几匹上好的小马驹,脖子上挂着金锁,手腕上戴着金镯子,还有一屋子稀罕的宝贝,这些东西他都没有!” 孩子的情绪管理和心理控制能力比较差,很容易便会出现攀比心理。 苏流月问:“他可是被那边的孩子欺负了?” 吴氏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担心这个,追问了长青好几回,但他很不耐烦地跟我说,那些人没有欺负他,别说欺负了,他们压根不屑与他多说话! 他那一回,只能傻乎乎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群贵胄子弟玩耍游乐,他有尝试过上前加入他们,他们也答应了,但他就是融入不了他们,他们谈论的话题,他很多都听不懂,他们的日常也与他大相径庭,你们可知道长青后来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这比他们欺负了他还难受……” 吴氏一脸痛苦。 以前,明明只有自家儿子欺负别人的份,什么时候,他家儿子竟然这般自卑了! 让一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孩子直面这般明显的阶级鸿沟,是有些残忍了。 苏流月默了默,又问:“你家孩子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他失踪前,可依然是这样的心态?” 吴氏咬了咬唇道:“长青是个乐观的孩子,他虽然郁闷,但也不过郁闷了几天,那之后,许是再没什么机会和那边的人接触,他看起来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 他……失踪这件事,是他从那边那个尤家回来后两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然而,有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长青他这两个多月,时常会去国子监门前逛荡,那天在尤家跟他接触的那些孩子,无不是在国子监念书的,然而咱们家却连国子监的门槛都摸不到。” 苏流月微微扬眉,“在他身边伺候的人,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吗?” “没有。” 吴氏摇了摇头,道:“据说是长青威胁他们,不许他们说出去的,要不是长青身边的小厮前几天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长青是不想我们为他担心,他虽然顽劣,却是个关心爹娘的好孩子。” 其他的关于尤长青失踪时的细节,京兆府的人先前都问过了。 苏流月过来的时候看了卷宗,也已是心知肚明,因此只是挑了几个问题再确认了一遍,便离开了尤家。 离开了尤家后,杨少尹低声问:“太子……咳,苏小郎君为何那般在意尤长青去尤家做客时的事,苏小郎君可是认为,尤长青的失踪跟他去尤家做客那回有关?” 苏流月淡声道:“我还不清楚,但目前看来,尤长青失踪前,他最反常的行为都是从尤家那次做客回来后出现的,其他时候,他的行为举止都跟先前一般无二。 接下来咱们去洪家,我得掌握更多的线索,才能做出推断。” 洪家是正儿八经的新朝权贵,失踪的洪武他爹先前是圣上的副将,如今担任的是右散骑常侍一职,是当之无愧的天子近臣。 圣上对他手底下的人向来十分慷慨,一登上皇位就给手底下的几个心腹每人分了一套内城的豪宅,如今洪家住的宅子,便是先前钟老将军一家的宅邸。 苏流月他们报上了来意,门房立刻把他们迎到了厅堂里,然而,他们等了半天,最后出来的,竟然只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嬷嬷。 那嬷嬷朝他们行了个礼,语气倒是还算客气,“老奴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各位官爷唤老奴一声康嬷嬷便是,各位来得不巧,老夫人刚刚睡下了,夫人和几位少夫人也有事情在忙,绝不是故意怠慢各位官爷。 七郎君的事情,先前一直是老奴这边在跟进的,各位官爷有什么想问的,问老奴便是了。” 苏流月不禁和杨少尹他们暗暗交换了一个眼色。 自己家的孩子没了,家里能主事的人却宁愿睡觉,都不愿意出来接待一下他们这些探案人员。 虽说洪武只是庶子,但大户人家最重子嗣,便是庶子也是不会过于怠慢的。 看来正如情报所说,洪家十分不待见洪武这个孩子。 苏流月扬了扬唇角,看向康嬷嬷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你们报案时说,洪七郎是在下午大伙儿都在午睡时,偷偷跑出去的,他身边的人直到半个多时辰后才察觉到洪七郎不见了,可是如此?” 康嬷嬷见对方是一个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年轻郎君,心里难免有些看不上,很是轻飘飘地道了句:“是的。” 苏流月却忽地,眸光微闪,道:“洪七郎虽说是庶出,但也是家里的主子,我倒没见过哪个有规矩的大户人家,家里的主子失踪了半个多时辰才有所察觉的,便是当时是大伙儿午睡的时间,但午睡的也只是主子,莫非洪家与别的大户人家不同,连底下的仆从也能跟着主子一起午睡不成?” 康嬷嬷心头猛地一惊。 这小郎君竟是一下子点出了最关键的地方! 而且,她话里话外,分明都在对他们洪家阴阳怪气。 她连忙坐直了身子,语气也没有方才的轻飘了,带了几分急切道:“自然不是如此,这位官爷误会了,实在是……唉,老奴就明说了吧,我们洪家对家里的男丁向来都是十分重视的,但七郎君性子顽劣,别说老爷夫人们了,便连老夫人都被他气过好几回,对他完全没辙。 大概两年前吧,他竟是在老夫人的寿宴上和慕容将军家的小郎君大打出手,直接把人家小郎君的脑袋打破了,老夫人那回被他气得直接晕了过去,还落下了病根。 那之后,家里人便不怎么管七郎君了,七郎君的亲娘又早早地没了,久而久之,竟是连他身边的仆从也对他怠慢了起来。 所以那回,七郎君不见了后,那些小贱蹄子才那么晚才发现,哎,确实也是咱们洪家治下不力,让各位官爷见笑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凶犯的身份(二更) 苏流月淡淡地看着她,道:“洪七郎先前,可有自己偷跑出去的经历?” 康嬷嬷犹豫了一下,道:“说实话,咱们先前住在北地,北地对孩子的养育,可远没有新京那般娇贵。 别说七郎君已是九岁了,就是寻常人家,八九岁的孩儿都已是不怎么限制他们的行动了,与其护心肝一样护着他们,不如教会他们可以护身的本事,北地那边的男孩儿,从小就会习武,他们长大后自个儿出去玩也是常事。 据老奴所知,七郎君也时常自个儿跑出去玩耍,但这种在我们看来,算不得偷偷跑出去……” 好嘛,这算是南北两地养育观念的不同? 苏流月沉吟片刻,问:“你们北地的男子,都自小就开始习武?包括洪七郎?” “对,虽说七郎君很让老爷夫人们失望,但他到底是我们大老爷的亲儿,自七郎君小时候起,该教给他的东西就没有落下的,七郎君又长得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强壮,否则两年前老夫人寿宴那天,他也不至于把慕容将军家的小郎君打伤了。” 康嬷嬷轻叹一口气,道:“因着七郎君在武学上的天赋,咱们大老爷曾经很看重他,知道他性子野,还曾把他放在身边亲自教导。 但七郎君终归是让大老爷失望了啊……” 苏流月微微扬眉,“洪七郎受到这般冷待,就什么想法都没有?” 康嬷嬷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洪家从没想过要冷待七郎君,但凡七郎君能回应大老爷哪怕一点的期望,大老爷也不会狠心放弃他,毕竟大老爷膝下有四个儿子,其他三个儿子都非常优秀。 但孩子么,自是不知道大人的苦衷的……” 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 苏流月立刻道:“康嬷嬷有话但说无妨,我们京兆府查案向来知道分寸,受害者以及其家属的情报都不会随意宣扬出去。” 顿了顿,她淡声道:“但若康嬷嬷还是不说,我只能请示上头,让咱们的头儿亲自走一趟了,毕竟,这个案子是圣上重点关注的,别说咱们的头儿了,若是案子办得不顺利,只怕连圣上都会惊动。” 京兆府的头,不就是太子殿下么! 若是太子殿下来了,跟圣上来了有什么区别?! 康嬷嬷顿时一脸讨饶的神情,苦着一张脸道:“官爷言重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只是经由老奴的嘴说出去,怕影响了洪家的名声罢了。 哎,罢了,谁让老夫人让老奴来配合官爷办案呢,老奴便不收着藏着了。七郎君先前的行事确实十分粗暴荒谬,但连大老爷也放弃他后,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到底是个孩子,心里自是会觉得委屈的,他一开始还会跑到大老爷面前,腆着脸向大老爷求饶,发誓自己再也不做会让他们生气的事情了,大老爷却始终对他不冷不热。 后来,七郎君也曾经撒泼打闹,但他这个举动,只是让大老爷对他更为寒心,只一再下令让七郎君身边的人看紧他,那段时间,七郎君几乎天天被禁足。 后来,战事四起,大老爷随着圣上出征打仗去了,七郎君才算消停了下来,原本这段时间,七郎君都没惹什么事,家里的人都几乎忘记他的存在了……” 却谁料,他再次闹出事情来的时候,却是把自己的命都闹没了。 苏流月听她说完后,问:“我还有几个问题,先前尤家和新京尤太史所属的尤家认亲,曾举办过好几回认亲宴,洪家可有受邀去那些个宴席?若受邀了,洪七郎可有跟着一起去?” 康嬷嬷微愣,只觉得这个问题似乎跟案子没有一点关系,想了想后,摇头道:“洪家是受邀了,但七郎君没有去。” 这样的宴席,会赴宴的人本就不会多,又怎么可能带上被冷待的七郎君。 苏流月又问:“那这两个多月里,洪家可有举办过什么宴席?” 康嬷嬷道:“大概一个半月前,是我们老夫人的七十岁大寿,那回的寿宴办得很浓重,洪家几乎把新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邀请了。” 苏流月点了点头,倏然站了起来道:“很好,我暂时没有问题了,我们便先告辞了。” 说完,行了个礼,便带着杨少尹他们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低声道:“杨少尹,你觉得,犯下这起案子的凶犯,是男人还是女人?” 杨少尹微愣,脸上忍不住掠过一抹兴奋,道:“看来苏小郎君也发现这个疑点了,说实话,一开始,我们都觉得,凶犯是个男人。 八九岁的男孩身形已是比较高大,更何况就像方才的康嬷嬷所说,从北地来的这些家族自小就会教他们家族的男孩习武,因此,失踪的几个孩子里,除了尤长青,其他几个孩子都会一些拳脚功夫,尤其是洪武,据说一些大人都打不过他。 这种情况下,如果凶犯是女子,几乎不可能制住这几个孩子。” 顿了顿,他道:“但是,自从那几个孩子的尸体被发现后,我就有些迷茫了,那些孩子被照顾得很好,身上穿的衣服也明显是某个人亲自缝制的,那个人,很可能便是凶犯。 一个大男人,应该不懂如何照料孩子,也不懂怎么缝制衣服……” “那可不一定。” 苏流月道:“女子虽说不太可能制服那几个孩子,但若是用一些非常手段,例如迷药或是直接把他们打晕,还是能抓住他们的,而运送他们,只需要有一辆牲畜拉的车子便可。 而男人虽说一般不会照料孩子,但也不排除有些已是做了父亲的男人,在那方面会比较细心,那些衣服,也不一定是凶犯亲自缝制的……” 杨少尹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那苏小郎君觉得,凶犯是男人还是女人?” 苏流月静默片刻,十分肯定地吐出了几个字,“我觉得,是女人。” 杨少尹不由得有些好奇道:“为何?而且如果凶犯是女人,她又是怎么制服那些孩子的呢?” “她是怎么制服那些孩子的,我暂时不知道。” 苏流月道:“但这个案子中,无处不显示着凶犯一种细腻的感情,他把每个绑回去的孩子都照顾得很好,便是杀死他们的时候,也不忍心用见血的法子,也不忍心让他们遭受太长时间的痛苦,他最后给他们穿的衣服,大小都一样,那应该是他为了某个人缝制的,只是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人,应该与那些失踪的孩子年龄差不多,也是出生于家世极好的家庭,只是,因为某些原因,那个孩子永远地离开了他,他甚至见不到他的最后一面,没法好好地把他送走。 所以,他只能在别的孩子身上实现这个遗憾。” 苏流月嘴角微抿,“这种细腻的情感,一般只会出现在母亲身上,所以,凶犯很大可能是个女子,而且,她在近期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她把那些孩子当成自己的儿子,只是,这一回,他们死的时候,她就在他们身边,不但给他们穿上了新衣,还亲自挖了坑把他们埋葬。” 感谢小可爱们的打赏和票票支持呀~ 第二百五十九章 悲伤的五个阶段(一更) 杨少尹的脚步猛地一顿,眼睛微睁,“如果凶犯当真是女子,结合她寻找的受害者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孩,以及她缝制的衣服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这两点来看,那个女子先前……定然也是出自富贵人家…… 最近失去了孩子的富贵人家妇人,这个人数,便是加上新京附近的地区,也不多!” 苏流月看向他,道:“没错,所以杨少尹不妨先遣个人回京兆府,查查新京及新京周边地区这一年内失去了一个八九岁男孩的妇人都有哪些……” 一旁的路由不由得道:“一年内?这个时间跨度未免太长了吧?” “不长。” 苏流月淡声道:“一个人在遭到重大打击的时候,通常会有五个阶段的情绪,第一个阶段是否认阶段,即理智上知道这件事已是发生了,但情感上无法接受。 第二个阶段,是愤怒阶段,受害者或是会抱怨老天的不公,或是会怨恨身边的亲人朋友甚至所有一切,若他受到的打击是人为,他更是会把矛头直指造成这一切的人。 第三个阶段,是协商阶段,什么意思呢?就是受害者可能会迷失在‘要是我早知道……‘、’要是我当初那样做……‘这类的想象中,想象现实的悲剧其实没有发生,想象一切还有转弯的余地。 第四个阶段,是沮丧阶段,到这时候,受害者其实才开始直面自己受到过的伤痛,他们清楚知道悲剧已是发生,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了,这时候,巨大的痛苦会袭向受害者,这对于受害者来说,才是真正的悲伤的开始。 但若受害者能熬过这个阶段,才意味着他真正从伤痛中走出来了,来到悲伤的第五个阶段——接受阶段。” 这是美国心理分析师库伯勒·罗斯提出来的理论。 苏流月虽然没有明说,若一个人无法熬过前面四个阶段,会如何,但他们已是心知肚明。 熬不过去的,便很可能会变成手持屠刀的厉鬼,不管是发泄也好,还是复仇也罢,他们已是彻底迷失在了悲痛中。 众人听得一脸怔然,好一会儿,才有人道:“确实……当初我娘病死了,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你别说,以前我们村里有个小女娃被人贩子拐走了,她娘一开始便是一脸麻木,看着还挺冷静的,我们暗地里还说,她对她女儿当真冷血。 谁知道小半年后的某天晚上,她突然就投井自尽了。 敢情她先前的冷静,只是表面上的,是她还没接受女儿被拐走这件事的表现。” 苏流月点了点头,道:“这几个阶段的长短因人而异,有些人可能很快就会经历完这几个阶段,有些人则要花比较长的时间,所以我觉得,把调查的时间跨度拉长一点比较合适。 而且……大概一年前,正是新京动乱的时间,那段时间因为战乱而亡的人比较多,尤其是各个富贵人家。” 杨少尹忽地看向苏流月,脸色微妙道:“苏小郎君指的莫非是……” 虽说,凶犯针对的是新朝权贵的孩子目前只是他们的猜测,但若这个猜测成立,一个出自于富贵人家又很可能因为新朝权贵没了自己孩子的妇人,很可能……出自如今已是没落或是遭到了新朝廷赶尽杀绝的几个家族中啊! 一般来说,朝廷的赶尽杀绝只会针对一个家族的男丁,为了表现朝廷的仁义之心,对于犯下的错误没有非常严重的家族,朝廷是会留下他们的妇孺的。 但被留下来的妇孺,一般都会被朝廷控制行踪,例如像钟姑娘一样进入教坊司,例如当了奴隶。 但这个凶犯,显然自由得很,说明,即便她真的是那些家族幸存下来的妇孺,也没有被控制,很可能在被抄家前就跑了。 杨少尹静默片刻,道:“还得查一下,先前被抄家的那些家族里,可有符合条件的妇人失踪了。” 这样一来,他们要查的事情就多了。 杨少尹立刻叫来冯大力,道:“冯大力,你速速回去,多找几个人,务必在明天之前把名单呈上来。” 冯大力立刻有些纠结地龇了龇牙,但也没有怠慢,应了一声,便快速转身回京兆府。 苏流月他们则是赶去了下一个失踪孩子的家——卫家。 却谁料,在那里,他们还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见到陪着卫家的一众夫人大步走过来的高大男人,苏流月有些讶异地道:“楚王殿下?你怎会在这里?” 那不是她昨天才见过的楚王周景铭又是谁! 楚王微微一笑,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景铭见过嫂嫂,今儿我刚好休沐,又有些担心汐儿,便来了卫家看看汐儿的情况,谁料刚好撞上嫂嫂过来查案。” 卫家众人顿时都一惊,惊疑不定地看了面前那个清秀小郎君一眼。 还是卫家老夫人情绪稳,很快便拄着拐杖上来,对苏流月行了个大礼,“没想到,竟是太子妃娘娘亲自接手了这个案子,老身先前就听说太子妃娘娘断案如神,还望太子妃娘娘能找到杀害我家泽儿的凶徒,以慰我家泽儿的在天之灵啊!” 说到后来,她忍不住激动地红了眼眶。 苏流月连忙让她们都起来,让她们坐下后,道:“卫老夫人,我定会尽我所能查这个案子,我今儿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各位,还望各位如实回答。” 卫老夫人连忙点头道:“放心,娘娘尽管问,只要是能帮助娘娘破案的,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听说,卫小郎君性子很是乖巧,他先前,应是没做过偷跑出去这样的事吧。” “对。” 卫老夫人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嘴唇抖啊抖地道:“我家泽儿最乖了,北地的家族养孩子,在孩子满八岁后都会给他们一定的自由,他们想自己出去便自己出去,只要到时间回家便可。 很多孩子出去的时候都是直接出门,但我们泽儿,许是怕我们担忧,出去前总会提前跟我们说一声,而且,都会乖乖地带上小厮和护卫。 像他这次这般谁都没带,也没提前与我们说就出去的情况,还是第一回……更别说,这段时间因为频繁有孩子失踪,各大家族都十分警惕,我们也特意嘱咐过泽儿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外出,便是有事情出去也要多加小心。 老身是百思不得其解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段时间跟别的家族的孩子接触得比较多,变得贪玩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是比较容易受诱惑的……” 第二百六十章 是我害死了泽儿(二更) 苏流月立刻问:“为何,他这段时间和别的家族的孩子接触得比较多?” 卫老夫人道:“我们北地跟着圣上进京的这些家族,很早之前便互相有往来,感情也不错,先前动乱的时候,大伙儿都没机会聚聚,如今安定下来了,天下的局势也越发安稳,互相之间的走动自然便多了。 加上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家族因为各种原因举办宴席,泽儿这一年来跟其他家族的孩子见面的时间,只怕比过去三年都多。 别的不说,单单我们卫家,这两个月就举办了三次宴席,其中有一次便是泽儿他爹的寿宴,那时候……那时候泽儿还好好的,还在寿宴上给他爹打了套拳庆贺……” 见老祖宗的声音越发不稳了,她身旁的丫头连忙轻拍她的背安慰。 苏流月给了她一点时间平复情绪,才继续道:“所以,卫老夫人觉得,卫小郎君这回私自外出,是受了那些孩子的影响?但……与卫小郎君日夜相对的是你们,最熟悉他的也是你们,你们摸着真心想一下,你们觉得,卫小郎君后期是真的变得贪玩了吗?他当真是因为贪玩偷偷跑出去的吗?” 卫老夫人怔怔然地看着她,其他几个夫人也怔怔然地看着她。 终于,有一个夫人轻声道:“我觉得不像……泽儿失踪前,看起来还是跟先前一样乖巧,说实话,我早就觉得,泽儿因为贪玩跑出去这个说法奇怪得紧,也就是七弟妹因为泽儿的事病倒了,没法出来亲自说,七弟妹是泽儿的亲娘,自是最清楚泽儿的事情的。” 坐在她身旁的一个夫人立刻道:“哪需要七弟妹亲自出来说啊,据她身边的巧翠说,七弟妹这几天几乎天天以泪洗脸,嘴里一直喃喃着,泽儿绝不是因为贪玩跑出去的,他是被人蒙骗的之类的话……” 苏流月立刻问:“七夫人为何这么说?有卫小郎君被人蒙骗的证据吗?” 卫老夫人这时候,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哪有什么证据啊,那不过是泽儿亲娘的猜测,她不认为泽儿是因为贪玩偷跑出去的,不是贪玩的话,只可能是被人蒙骗或受了什么诱惑了。 老身先前也问过泽儿身边的仆从好几回,但他们都说,泽儿失踪前没有跟奇怪的人相处过,也没透露出有人在蒙骗他的迹象…… 这段时间,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三堂姐呢……” 苏流月微愣,问:“三堂姐?” 一直没说话的楚王这时候嘴角微抿,道:“泽儿的三堂姐,就是我的王妃,他们姐弟俩感情很要好,下个月中旬,便是汐儿的二十岁生辰,泽儿似乎一直在想,该送什么生辰礼物给汐儿。 汐儿一直说,泽儿这次偷偷跑出去,定是为了给她找礼物,因此,她十分内疚自责,还因此病倒了……” 一旁的卫老夫人摇了摇头道:“那傻丫头纯属在胡思乱想,泽儿想给汐儿准备礼物,用得着瞒着我们所有人偷偷出去吗?这天底下有什么东西,是咱们卫家找不来的?” 瞧卫家其他人的神色,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苏流月沉吟片刻,道:“我想去看看卫小郎君的房间,不知道可方便?” 卫老夫人点了点头,道:“自是可以的,老身身子不好,请恕老身不能陪娘娘一同前往,就让老身的大儿媳妇陪娘娘走一趟吧。 慧如。” 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的一个看着便爽朗利落的妇人立刻站了起来,朝苏流月行了个礼,道:“能给娘娘带路,是妾身的荣幸。” 就在这时,楚王也站了起来,淡淡一笑道:“我刚好也想再去后院看看汐儿,我陪你们一同过去罢。” 谁陪她过去,苏流月也不怎么在乎,闻言点了点头,便站了起来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过去。” 卫府的大夫人姓蔡,蔡氏边走,边给苏流月大概说了一下整个卫家的构造,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卫初泽的院子前。 苏流月见楚王一副要跟着他们进去的模样,顿了顿,看向他道:“楚王若是有旁的事忙,自去忙便是,不用一直陪着我们的。” 楚王却是轻叹一口气,道:“说实话,看汐儿如今这个情况,我也希望能尽快抓住那个凶徒,这样,汐儿的心病才能尽快好起来。 我也不怕告诉嫂嫂,我本来打算,今天下午便厚着脸皮去二皇兄家一趟,求嫂嫂帮忙破这个案子的,谁料嫂嫂已是接手了。” 苏流月微微扬眉,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再让他离去,又道了一遍“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的”,便走进了院子里。 这个院子不大,但布置得很是精巧,因为里头的主人已是不在了,院子里空空荡荡的,透着一股子让人心悸的寂寥。 苏流月沿着院子里的石板路走到了房门前,正要进去,忽地却听到房间里传出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苏流月微怔,走在她身后的楚王已是脸色微变,大步走进了厅堂里,径直拐进了寝室的方向。 苏流月连忙紧跟在他身后,刚进到寝室里,就见到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纤细女子正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在压抑地哭泣。 她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孤寂的房间里,无端地让人心底发毛。 楚王已是一脸心疼地走了过去,蹲在地上抱着那个女子,轻声道:“汐儿,你怎么来了这里?你身子还没好,要回去躺着才是……” 女子却拼命地摇头,嗓音带着让人难受的哽咽断断续续地传来,“是我害死了泽儿,是我害死了泽儿……” “汐儿……” 楚王似乎有些无措了,伸手想把女子扶起来,女子却一点也不配合,只一直喃喃着“是我害死了泽儿……”。 楚王最后,暗叹一口气,伸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女子顿时拼命挣扎起来,楚王却轻而易举地把她压制住了,低低地、仿佛哄孩子般地道:“汐儿,泽儿的死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你这样,只会让爱你的人担心…… 嫂嫂她过来了,她是为了泽儿的案子来的,嫂嫂的事迹你听过的,她破案很厉害,有嫂嫂帮忙,杀害泽儿的凶犯定然很快就会找出来了……” 随着他的讲述,女子终于慢慢安定了下来。 只是,她依然只是把头深深埋进楚王的怀里,嘴里似乎还在不住喃喃着“是我害死了泽儿……”这样的话。 楚王又是轻叹一口气,抱着女子走到了苏流月他们面前,道:“嫂嫂,我先送汐儿回房里休息。” 蔡氏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怀里的女子,叹息着道:“汐儿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了,还要劳烦殿下多多照顾汐儿才是……” “我自是会的。” 楚王最后朝蔡氏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他们出去后,苏流月沉思片刻,看向蔡氏,道:“我有些问题想问问卫小郎君身边的仆从。” 第二百六十一章 苏流月的猜测(一更) 蔡氏立刻道:“自是没问题,妾身这就把他们叫过来。” 在等人过来期间,苏流月把卫初泽的房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只是,没搜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很快,蔡氏就带着一个小厮和两个侍婢走了过来,卫初泽身边的仆从自是不止这么多,但这三个是跟他关系最近的。 苏流月看向他们道:“我听说,卫小郎君这段时间都在烦恼要送什么礼物给他三堂姐,也就是楚王妃?” 站在最左边的那个侍婢看着是比较能主事的,闻言点了点头,道:“是的,小郎君……失踪前,已是为这件事烦恼了小半个月了。” “楚王妃先前的生辰,卫小郎君也这般烦恼?” “那也不是。” 那个侍婢抿了抿唇,道:“咱们小郎君跟楚王妃关系很好,跟亲姐弟没两样,前两年,因为时局动荡,小郎君跟楚王妃几乎都是分隔两地,楚王妃的生辰,小郎君也没法参与,因此,奴婢猜,小郎君今年才会这般重视楚王妃的生辰。 加上,小郎君这段时间时常说,楚王妃看起来不太开心,他想让楚王妃开心起来……” 不太开心? 苏流月眉头微蹙,“楚王妃为何不开心?” 侍婢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唇,“这点……奴婢们就不知道了,小郎君没有详说,奴婢们也没有多问,说实话,奴婢们瞧着楚王妃跟先前没什么两样,也许这只是小郎君的错觉,又也许,因为小郎君跟楚王妃关系好,所以对楚王妃的情绪变化会更敏锐一些吧……” 苏流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道:“你们小郎君,平日里心思可细腻?” 侍婢眼圈微微一红,点头道:“小郎君自小心思便十分细腻,也十分善良,便是奴婢们有什么烦恼的事情,他都能立刻看出来,只要是他能帮到奴婢们的地方,他都会努力去帮。 说实话,小郎君是奴婢伺候过的……最好的一个主子了。” 她说话的时候,其他两个仆从也难过地叹了口气。 苏流月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便让他们离开了。 在离开卫初泽的院子前,她唤来了蔡氏,道:“你可是也觉得,楚王妃这段时间心情不好?” 蔡氏微微一愣,摇头道:“妾身倒没这个感觉,汐儿自小性子就比较柔和,多愁善感,有时候见到院子里的花枯萎,都会伤心一段时间,她这段时间看起来是比以前话更少了,但如今是万物逐渐萧索的深秋,以往这段时间,汐儿的心情也会比平常要惆怅。” 苏流月点了点头,道:“能麻烦蔡夫人在楚王妃心情平复一些的时候,帮我打探一下她最近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我本想亲自去问,但楚王妃方才才情绪失控过,我担心现在去问,她也没心情回答我。” 蔡氏虽然不明白这件事跟案子有什么关系,还是一口应下了,“没问题,汐儿应该还会在家里住几天,妾身会找机会帮娘娘问的。” 离开卫家后,杨少尹忍不住问:“苏小郎君是觉得,楚王妃当真跟卫小郎君的失踪有关?” 苏流月静默片刻,却只是道:“应该有关,我现在脑子里有一个猜测,但需要进一步证实。接下来,我们去孙家。” 杨少尹却一脸为难,半响,才暗叹一口气道:“孙家人如今情绪比较激动,苏小郎君要做好心理准备。” 确实,比起其他已是确定孩子没了的家族,孙家还有着一线希望。 如今给予各衙门最大压力的,也是孙家。 苏流月破了这么多年案子,再刁蛮失控的家属都见过,只是当她见到亲自出来迎接他们的孙家家主——孙在言时,还是微微一愣。 孙在言,便是失踪的孙恒的父亲,孙恒是他最小的儿子。 他身材很是高大,一张脸却瘦长,整个人看着不苟言笑的,加上此时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仿佛紧绷着,更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他径直走到了苏流月面前,眼神凌厉地扫了他们一眼,最后,定在了苏流月身上,行了个礼,沉声道:“下官早就听闻,如今是太子妃娘娘接手了这个案子,下官见过太子妃娘娘。” 苏流月微微扬眉,“孙常侍竟是认得我?” “自是认得的。” 孙在言道:“太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定亲后,圣上曾找人画过太子妃娘娘的画像,下官常年在圣上身边伺候,正巧看到了。” 一边说,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眸一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流月淡淡地回望他。 这家伙,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很正常,语气却仿佛一座山一般压在人心上。 仿佛在向她强调,她是太子妃,但他也是天子近臣。 这个案子,若是她什么都查不出来,他也有办法参她一本。 “原来如此。” 苏流月点了点头,道:“我今日来,只是为了问几个问题,我听说孙小郎君失踪当天,他在国子监的小测没有考好,孙常侍因此打了他一顿?” 孙在言脸色更难看了,双手紧握成拳,以至于青筋根根暴起,“是,这孩子在念书上本就不及他的几个兄长那般有天赋,但至少先前小测,都能拿到乙等往上的成绩,谁料这一回,竟是考了个丙下,别说他那几个兄弟了,他自己以前也从没考过这么差的成绩!子不教,父之过,我打他也是因为我这个做爹的在乎他!” 苏流月的眉头不禁微微一蹙,但很快便舒展了开来,问:“是孙小郎君这次没发挥好?” “我哪里知晓!” 孙在言咬了咬牙,一双眼睛慢慢爬上了红血丝,仿佛从牙齿间把话挤出来般道:“我本来还想着拉下脸,替他请一个国子监的博士回家里,辅导一下他的功课,谁料这臭小子……这臭小子竟是转头就跑了出去……” “老爷,你说谁是臭小子!我的恒儿已是很努力了,你这般嫌弃我的恒儿,不如把我这个做娘的也一并嫌弃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突然自外头传来。 众人一怔,就见门外,一个面若金纸、几乎是被一众侍婢抬着双臂走过来的妇人正往这边而来,虽然已是没什么力气了,还是忍不住咬牙大声反驳。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四个孩子的共同点(二更) “夫人?!” 孙在言脸色一变,连忙走过去把妇人亲自扶了过来,黑着一张脸就要呵斥把她扶过来的一众侍婢。 妇人却哭丧着一张脸道:“老爷,是妾身让他们扶妾身过来的,与他们无关!我的恒儿已是失踪了,如今生死未卜,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还在旁人面前这般指责他!” “夫人,我没有……” 孙在言似乎急了,身上原本那股子压迫感一下子泄了个干净,红着一双眼道:“我不过是在回答太子妃娘娘问我的问题罢了,我也是很担心恒儿的啊!” 苏流月不禁沉默了。 敢情这孙常侍,还是个妻管严? “你担心恒儿?你担心恒儿就只会用嘴说!不,恒儿在的时候,你甚至连用嘴说都不屑!” 妇人泪流满面地道:“但凡你平日里能多关心恒儿一些,对他好一些,恒儿也不会总是觉得,你这个做阿爹的不喜欢他。 你在他面前,永远只会说学业的事,还天天拿叶儿他们打击他。 是,恒儿的书是念得没有叶儿他们好,但又如何?他如今还小,他也很努力,你就不能……不能多给他一点时间,不要把他逼得这么紧吗? 我实话告诉你,恒儿这次没考好,就是因为你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孙在言一怔,又急又怒道:“我哪里给他压力了……” “怎么没有?” 妇人立刻反呛了回去,“恒儿失踪前几天,才偷偷跟我说过,说他现在好怕每次的小测,他也希望自己能变得更聪明一些,像兄长们一般,不让阿爹失望,但他不管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孙在言狠狠咬了咬唇,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妇人满脸悲痛地闭了闭眼睛,突然推开孙在言,跌跌撞撞地走向苏流月道:“您……就是太子妃娘娘吧?外头都说太子妃娘娘先前破了许多案子,救了许多人,求求娘娘这回一定要救救我的恒儿……” 孙在言上前想要扶着她,却再次被她把手拍开了。 苏流月看着面前的妇人,很是郑重地道:“放心,只要孙小郎君还有一线生机,我都会努力把他救下来。” 接下来,她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就告辞离开了。 刚走出孙家的客厅,她就听到里头传来孙在言带着几分讨饶的声音,“夫人,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回恒儿若能平安回来,我保证不再给他压力…… 都怪那群天杀的旧朝余孽!绑走恒儿的人,定是他们!枉我先前……枉我先前还为他们说过好话,说那些旧朝余孽也不全是坏的,大庆朝要想更好更快地实现太平盛世,也需要他们的帮忙…… 如今看来,有些人的话虽然偏激,但也不算错,那些旧朝余孽的心本就不纯,跟我们压根不是一路人,就该把他们都杀了,就算不杀,也不该让他们继续担任朝廷要职!” 苏流月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但很快便继续往前走。 走在她身旁的杨少尹显然也听到了那番话,一脸的忧心忡忡,离开了孙家后,忍不住长叹一声道:“新旧朝权贵的矛盾……当真是越来越大了,孙常侍还是天子近臣,竟然连他都有这样的想法……” 实在不敢想象,圣上本人的想法又是怎样的。 有些话,他不敢说,他虽然才来新京没多久,不过见了圣上几面,但就他看来,他们这个圣上,可不是个心宽体胖、可以容人的…… 苏流月却道:“如今想这些也没有意义,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个案子破了。 走访完这四个受害者的家,你们可有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共同点? 一众衙役一脸困惑,一个衙役忍不住道:“除了年龄和家世,他们还有什么共同点?不管是家人对他们的态度还是他们的性子,都完全不一样啊!” 路由也一脸不解道:“苏小郎君的意思是,他们的共同点,在方才走访的过程中,咱们都见过了?” 可是,方才走访时,他们和受害者家属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实在没发现有什么共同点啊! “没错。”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道:“这个共同点,并不浮于表面,是需要我们归纳提炼的。 这四个孩子,这段时间,都有着某种渴望,或者说,都有着某种求而不得的事情。” 众人眼眸微微一怔,顿时茅塞顿开,忍不住道:“这样说来,好像确实是哎!尤家那个小郎君,在去过尤丞相所属的那个尤家后,便感受到了两家家世地位的巨大悬殊,对他来说,他的求而不得便是跟那些真正的权贵之家的小孩的差距!” “嘶,这么说的话,洪家那个孩子先前曾经得到过他爹的重视,后面却被放弃了,根据他家人的说法,他对这种突然而来的冷待不是没有情绪的,他的渴求应该是——家人对他的重视!” “方才孙家那个孩子的渴求定然就是念书上的天赋了!” “那卫家那个孩子的渴求莫非是……给楚王妃的生辰贺礼?可是,就像卫老夫人说的,卫家什么东西弄不来?这生辰贺礼……算不上求而不得吧?” 苏流月却看向那个衙役,道:“没错,但若是卫小郎君想给楚王妃的生辰贺礼是,让她开心起来的法子呢?卫小郎君心思细腻,他觉得楚王妃最近心情不好,定然会想方设法让她的情绪好起来。 虽然我目前还不知道楚王妃为何会心情不好,但情绪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让楚王妃开心起来的法子比较难,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弄回来的东西,那对于卫小郎君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求而不得。” 杨少尹顺着苏流月的思路一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苏小郎君的意思是,有人用这些孩子求而不得的心思做饵,把他们诱骗了出去?可是……卫小郎君身边的人很明确地说,他先前没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啊,卫小郎君先前,可是从没试过独自一人外出的……” “那如果……” 苏流月意味深长地道:“抛出这个诱饵的,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 她鲜活的一面(一更) 众人都被苏流月搞糊涂了。 抛出诱饵的不是凶犯,又能是谁? 苏流月提醒他们道:“你们想想,这段时间,这些孩子基本都和什么人接触过?又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与之接触才不会让他们身边的人觉得奇怪。” 路由一直回想着苏流月方才问那几家人的话,忽地,灵光一闪道:“这些孩子……都跟新朝权贵有关系,新朝权贵之间互相会有联系,卫老夫人说过,他们这段时间的走动也越来越多!他们举办的宴席,这些孩子定然多多少少都有参加!也多多少少会玩在一起!” 如果是在那样的宴席上,跟同样年龄的孩子接触,其他人自是会觉得很正常! 杨少尹也一脸恍然大悟道:“苏小郎君的意思是,抛出诱饵的,就是他们同年龄的孩子?不对,那个凶犯便是再傻,也不可能让一个尚懵懵懂懂的孩子当她的共犯……应该是,她想办法在这些孩子间传播了一个类似于可以让人梦想成真的谣言,然后让这个谣言在这些孩子中间传播,再慢慢发酵!” 然后,她只需要在外头等着,等相信了这个谣言的孩子一个个地跑出来,她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苏流月赞赏地看了杨少尹一眼,道:“不愧是杨少尹,我便是这么想的。 而且,这些孩子显然都十分相信这些谣言,还有一点就是,他们家的长辈似乎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各位是否了解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孩子这个群体里,也分阶级的,但他们的阶级划分跟成人不太一样,除了家世背景,他们更看重一个人的性子,在他们中,受欢迎的孩子往往是善于与人交往、为人友好并且能轻松融入任何一个群体的,那样的人,也往往受到所有人的喜爱与信任。 如果谣言最开始,是从这样的孩子口中传出来的……” 路由立刻激动地道:“那它在孩子们中的影响力和可信度,便会更高了!如果那个孩子传播这个谣言时,加上一句这件事不可以与长辈们说,他们多半也会听从!” 苏流月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先寻找新朝权贵家跟他们差不多年龄的孩子,问出他们间,哪个孩子是他们间最受欢迎,以及最有声望的,并且,问问他们可有听说过类似于这样的谣言。 他们多半不会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很讲义气,去询问的人可能要用些小技巧。 而找出他们间最有声望的孩子,是为了找出最开始散播这个谣言的人,那个孩子很可能曾经接触过那个凶犯。” 杨少尹这时候道:“你们去找的时候,尽量不要声张,那个传播谣言的孩子……很可能只是被凶犯利用了,但这件事若是被受害者的家里人知道,只怕会迁怒到这个孩子身上。” 毕竟,如果苏小郎君的推测是真的,他的行为确实导致了别的孩子的死亡。 苏流月也暗暗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代没有未成年保护法,杨少尹这样做,也是有心了。 路由立刻应了一声,道:“是!” 便带着几个衙役去调查了。 这样四家走访下来,天色已是开始暗了。 杨少尹看向苏流月,一脸敬佩道:“下官今日才知晓,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在娘娘的帮助下,这个案子取得了非一般的进展,下官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们先前查了那么久,连个突破口都没找到。 没想到苏流月今天来了后,仅仅一个下午,他们就似乎看到破案的曙光了。 苏流月嘴角微扬道:“也不怪杨少尹,这次几个孩子间的共同点藏得太深了,而他们的共同点,才是破这个案子的关键。 我一开始,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询问。” 破案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只是她比较幸运,第一次求证就求证对方向罢了。 杨少尹忍不住轻笑着道:“娘娘太自谦了。如今没什么事,娘娘就请先回去休息吧,下官估摸着,路由他们得到明天才有消息。 今日因为我们的擅自到访,打扰了娘娘好好的归宁日,下官实在是过意不去。” 虽然比起冯大力那边,路由要查的事情要容易一些,但也是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和功夫的。 苏流月于是又和杨少尹客套了几句,便上了马车,直接回她和周云克的府邸。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是完全暗下来了。 她刚走下马车,就有些讶异地发现,一身暗纹墨色窄袖袍服的周云克已是等在外头,正嘴角微扬地看着她。 夕阳浓烈而温柔的橘红色光辉撒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恍惚间让人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苏流月脸上也忍不住扬起笑容,小跑过去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还没开始暗的时候就回了。” 周云克眼底笑意更深,抬起手理了理她鬓角有些凌乱的发丝,道:“我在等你回来用晚膳。” 苏流月忍不住逗他道:“你就不怕我跟路都头他们用完晚膳才回来?” 周云克嘴角微扬,“他们现在有用膳的心思?” 说着,已是牵起苏流月的一只手,带着她往府里头走,“今儿大舅母说了,我才知道,原来你喜欢喝白萝卜炖的鱼汤,也喜欢吃茄子,我今日特意让厨房烧了茄子,且做了一锅萝卜鱼汤,你日后便是府里的女主人,有什么想吃的,随时吩咐厨房的人做便是。” 苏流月微微歪头,大舅母什么时候跟他说这些的? 不禁笑道:“看来我离开后,大舅和大舅母跟你说了我不少事情。” 周云克轻笑一声,道:“这是自然的,他们生怕我照顾不好你,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生活上有什么习惯,喜欢看什么书,做什么来解闷,通通趁着这个机会都与我说了。” 当然,他也是听得不亦乐乎。 先前,他只觉得流月是个聪慧能干的女子,通过他们的讲述,他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般娇俏鲜活的一面。 她就像一本越读越让人爱不释手的书,他只感叹,自己为何没有早些遇到她。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失去了孩子的妇人(二更) 苏流月忍不住撇了撇嘴,道:“殿下倒是闲适得很,可怜我们在外头,为了案子的事四处奔波。 不过,我们倒是有了不小的进展,殿下要听吗?” 看到她这兴奋的表情,周云克微微扬眉,笑道:“好。” 两人便这样,手牵着手,慢慢地往饭厅里走去。 案子的事又多又杂,苏流月一边用晚膳一边与周云克说,到他们吃完晚膳的时候,才堪堪说完。 苏流月只能暗暗感慨,幸好周云克没那么多规矩,讲求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 周云克让人撤下桌子上的碗筷,上了两杯热茶,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杯盏,沉吟道:“你是说,凶犯很可能是这一年里失去了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娃的妇人?” “对。” 苏流月点了点头。 周云克静默片刻,忽然道:“你这样说,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苏流月正要拿起杯盏喝茶的动作猛地一顿,紧紧盯着他道:“是谁?” 一说到跟案子相关的事情,她的眼神就变了。 周云克心里暗笑一声,道:“但我想到的这个人,应该跟这个案子无关。那个人,昨天你也有见过,便是如今住在长门宫里的崔昭容,前朝的崔贵妃。” 苏流月微愣,就听周云克道:“你应该也听说过,崔昭容跟先帝有过一个皇子,也就是前朝的十一皇子,若他还活着,今年应该满九岁了。 崔家家主崔明远为了保护崔家,把她和十一皇子一并送给了圣上,然而,十一皇子本就体弱多病,被打入大牢后没多久,便病逝了。” 苏流月先前就听说过崔昭容有一个孩子,但今天才知道,她的孩子也是八九岁这个年纪。 她道:“可是,崔昭容如今被关在长门宫里呢,而且那里的仆从不是说,她精神有些不正常了么?便是她真的存了报复的心,也没那个能耐自由进出皇宫啊。” 若她在宫外,倒是实打实的嫌犯之一。 周云克轻笑道:“所以,我才说,她应该与这个案子无关,只是听了你方才的话,突然想起她罢了。” 苏流月到底比较谨慎,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宫里会不会有那种……可以连通宫内宫外的密道?” 周云克不由得斜睨了她一眼,“你当是话本子里的皇宫,什么贼子都能自由进出?便是当真有这样的密道,若崔昭容时常出宫,她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那也是。” 苏流月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犯绑架了那些孩子后,定是每天都与那些孩子生活在一起的,否则她不可能把那些孩子照顾得那么好。” 她正想把这个话题掀过去,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对了,你可知道,长门宫里可有种桂花树?” 周云克一脸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流月笑笑,道:“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 见她没有详说的意思,周云克便也没追问,摇头道:“长门宫里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明儿我遣人去帮你看看。” “好。” 苏流月顿时笑眯眯地道:“看来殿下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见她特意加重了“一点”两个字,周云克气极反笑,突然站起身子,走上前一把打横抱起了苏流月。 苏流月立刻轻叫一声,笑着打他的肩膀,“你这流氓!” “流月不妨说说,我是哪里流氓?” 周云克有些坏心眼地一扬嘴角,抱着她就大步往外走,“我不过是怜惜夫人刚刚吃饱,可能有些犯懒,想把夫人抱回房间罢了。” 原本清幽安静的院子里,顿时响起两人清脆活泼的嬉笑打骂声。 一众仆从已是十分自觉地转过了身子,嘴角都带着合不拢的笑意。 明明还是一样的院子,却仅仅因为多了一个人,便仿佛灌进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便连这片夜空,都似乎变得温柔了。 第二天,苏流月起了个大早,换上衣服便直奔京兆府。 幸好昨晚周云克知道她有事情要忙,没有折腾她太久,苏流月本来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京兆府,周云克却道:“既然夫人要弃我而去,我也不做那个煞风景的,夫人自去忙事吧。” 苏流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人话。” 周云克忍不住笑了,“我刚好趁这个时间,去城外的军营处理一些事务,原本这几天,我是打算拿来陪夫人的。” 苏流月好奇道:“其实你可以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休息,这件事这么紧急,必须你亲自过去吗?” “嗯。” 周云克顿了顿,低声道:“这段时间,新京有些不太平,我要回去部署一下兵力,未雨绸缪。” 苏流月昨天虽然没听到周云克和大舅他们的对话,但也感觉到朝堂上的气氛是越发不对劲了,这种不对劲主要来源于新旧朝权贵间的对立。 她也不由得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道:“那你小心一些。” 周云克嘴角微扬,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道:“这句话,我与你说才是,我去的是自己的军营,有什么需要小心的?” 两人于是一同出府,在府邸门口,苏流月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周云克则是翻身上马。 在离开前,周云克拍马到了苏流月的马车旁,俯下身子低低道:“我知晓你想学骑马,等我们空下来了,我亲自教你骑。” 说完,不等苏流月说什么,便一甩马鞭,骏马疾驰而去。 苏流月下意识地撩起帘子,看着男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远处,有些无奈地扬了扬唇。 他们的婚假,就这么匆匆忙忙地结束了。 原本还打算,今天去探望长喜长公主的,也只能以后再找时间了。 不过,这般两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感觉,也不错。 苏流月放下帘子,淡声道:“去京兆府。” 刚来到京兆府,苏流月立刻便被一众激动的衙役带了进去,只听他们一边走一边道:“苏小郎君,路都头和冯大力昨天忙了一晚上,都有了不小的收获! 杨少尹从一大早就在盼着苏小郎君过来了!” 他们把她带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杨少尹办公用的房间里,杨少尹一见到她,立刻迎上前道:“苏小郎君,路都头查出来了!那些孩子间,确实流传着跟你猜得差不多的谣言!说是城外一片叫苏子林的土地庙里,有一个半仙,那个半仙神奇得很,只要能达成他的要求,他就能帮他实现一切愿望!” 路由点了点头,道:“原本那些孩子不愿意说,但幸好苏小郎君提醒了我,我先是问出了他们间声望最高的那个孩子是谁,十个孩子里面,有九个孩子说的都是慕容将军家的十郎君,就算没有提到慕容十郎的那个孩子,也承认慕容十郎在孩子堆里很受欢迎。 我便骗他们说,我知道那个谣言是慕容十郎先传出来的,他已是把整件事与我们坦白了,那些孩子果然立刻上当,把那个谣言仔仔细细地与我说了,但他们坚称……” 路由脸色有些怪异,道:“这不是谣言,是真实存在的事情,还说,慕容十郎就曾经得到过他的帮助,那个半仙很喜欢孩子,所以他给孩子的要求会比年长的人要简单,但这是那个半仙跟孩子们间的秘密,孩子们不能跟大人们说这件事,否则这件事一旦传开了,去找半仙的大人们就会刁难半仙,说他不公平。 所以,基本上没有孩子把这件事告诉家里的大人,他们甚至觉得,他们保守着这样一个秘密,让他们十分有成就感……” 第二百六十五章 凶犯的安全屋(一更) 这就涉及到孩童心理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总是会盼望自己也成为大人,做跟大人一样的事情,大人总有秘密瞒着家里的孩子,因此,当孩子也有秘密瞒着家里的大人时,他们就会产生一种隐秘而刺激的优越感。 这个凶犯,完美地利用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的心理。 这只能进一步说明,凶犯确实有过小孩,只有曾经陪伴过一个孩子成长,才会这般了解他们的心理。 苏流月问:“慕容十郎得到过他的帮助是什么意思?” 路由道:“说是有一回,慕容十郎外出的时候,不小心把脖子上戴着的一把金锁弄不见了,那把金锁是已经过世的慕容老夫人在慕容十郎出生时,亲自画样,找人打造送给他的。 慕容老夫人在前几年的战乱中因为不堪奔波劳累,去世了,慕容将军对自己娘亲很是孝顺,然而慕容老夫人去世的时候,他在外头打仗,连老夫人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这成了慕容将军心中的一根刺,那之后,他就格外珍惜慕容老夫人留下来的东西,包括慕容十郎脖子上那个金锁。 慕容将军曾再三叮嘱慕容十郎,让他保管好那把金锁,说那里头包含了他祖母对他所有最美好的祝愿。 慕容十郎不见了那把金锁后,心里很是慌乱,压根不敢跟家里人说这件事,私下里则是天天偷偷出去找。 然而,他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那把金锁,眼看着家里人也开始发现不对劲,追问他那把金锁到底去了哪里,他决定最后出去找一次,如果还是找不到,就鼓起勇气跟家里人说出真相,就是那一次,他见到了那个半仙。 那个半仙仿佛知道他的烦恼,轻而易举地就帮他找回了他不见的那把金锁,代价只是让他帮她跑腿买了包绿豆饼。 那些她喜欢孩子,愿意用更小的代价帮孩子实现愿望的话,就是她那时候跟慕容十郎说的。 小人已是去过慕容将军府上,亲自向慕容十郎确认了这件事。 不过……慕容十郎说,他见到那个半仙的时候,那个半仙头上戴着幂篱,他除了知道她是个女子,以及她主动告诉他的那些事情,其他就不太清楚了。” 苏流月眉头微蹙,沉声道:“这显然是个局,然而这个局十分精妙,若是被下套的不是孩子,而是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也不一定能看破这个局。 那个所谓的半仙,十有八九就是凶犯本人,她定是知道慕容十郎在孩子们间的地位,所以特意盯上了他,并跟踪了他许久,终于找到可以散布这个半仙谣言的机会。 然而,慕容十郎是新朝权贵的孩子,如果凶犯来自于已是被抄家的家族,应是没机会接触这些新朝权贵的孩子,甚至打探他们间,谁最有声望。 这说明……” 苏流月嘴角微抿,道:“凶犯所在的那个家族,如今还好好地伫立在新京,或者,她身边有人,跟这些新朝权贵来往得比较密切,才有可能帮她打探到这个消息!” 杨少尹和一众衙役也一脸沉肃。 这一点,他们自是也想到了。 若当真如此,凶犯不但很可能是旧朝权贵,还很可能是最终在大庆站稳了脚跟、并有着一定地位的旧朝权贵! 这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朝堂上新旧朝权贵间的矛盾,定然就会更尖锐了。 苏流月顿了顿,道:“不过,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 如今我们能肯定的是,疑似凶犯的人利用了慕容十郎传播开了这个半仙的谣言,引得一些有着求而不得的烦恼的孩子偷偷瞒着家人里,跑出去找她。 这般说来,他们偷偷离开家,目的地应该都是城外那个苏子林里的土地庙,杨少尹应是派人去那里看过了吧?” 杨少尹立刻点头道:“这是自然的,然而,我派去的人说,那个苏子林里的土地庙早已是废弃了,里面别说人了,连尊完好的佛像都没有。 那里附近,也荒无人烟,最近的一个村子都要走上一刻钟左右的路程。 我已是派了人在那里附近逐家逐户搜寻可疑的人,但至今没有消息传来。 而且……那个苏子林,在地理位置上,跟小孤山,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若不是查到了孩子们间这个谣言,谁能想到,这个苏子林会跟这次的案子有关!”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苏流月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这个凶犯,看来确实十分谨慎。” 路由忍不住道:“难怪我们快把小孤山附近所有人家都查过一遍了,都没找到看起来像是凶犯的人,敢情那凶犯实施绑架和埋尸的地方,根本不在一处!” 就算凶犯不是在苏子林里绑架那些孩子的,也定是在那些孩子赶往苏子林的路上绑架他们的!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这还不止,以凶犯的谨慎,只怕她用来囚禁孩子的安全屋……咳,就是一个凶犯可以自由支配,用来犯罪的地方,不在苏子林附近,也不在小孤山附近,而是在远离这两个地方的某处。 她定是有一辆车,可以让她自由快速地在城外移动,而且,从她可以把大量时间花在跟踪、绑架、囚禁这些孩子的事情上可以看出来,她虽然来自于大富人家,但如今她身边没有人可以管束她。 但如果她的家族是现在已是在大庆朝站稳了脚跟的旧朝权贵,怎么可能任由她做这种自取灭亡的事?” 杨少尹忍不住道:“苏小郎君的意思是……她的家族现在管不了她?不可能,如果她还在家族里头,偌大一个家族怎么可能连一个女子都管束不了。 除非……她自己悄悄从那个家族逃离了,或是,那个家族的人,以为她失踪或是……直接没了!” 苏流月又忍不住赞赏了看了一眼杨少尹,嘴角微扬道:“只有这般,才能解释得通她至今为止的行为。” “老天爷!” 一直没说话的冯大力突然瞪圆一双眼眸,道:“如果再加上这个条件,那咱们如今掌握的嫌犯范围,不就能更加缩小了吗?”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六个嫌犯(二更) 冯大力昨天的任务,是去筛查新京及新京附近这一年里,失去了一个八九岁男娃的妇人名单。 苏流月立刻看向他,道:“怎么说?” 冯大力兴致勃勃地道:“昨天,小人不是去做了一番大筛查吗?虽然这件事熬了我们一整个通宵,但确实查出了不少事情。 这一年里,新京及新京附近失去过一个八九岁男娃的妇人,还不少,咱们记录在案的就有三十六个。 大多数妇人,都是在新京战乱的时候失去自己的孩子的,有些孩子明确是没了,有些则是至今下落不明。” 这还只是京兆府记录在案的数据。 不敢想象,没有记录在案的还有多少。 不管是什么朝代,战争对于百姓来说,都是一场可怕的屠杀。 冯大力继续道:“其中,来自富贵人家的妇人一共有十二个,因为凶犯找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家族,一些小官之家的妇人,我们也没有统计在内。” 冯大力一边说,一边把手中一个卷宗摊开放在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拿起桌子上的毛笔蘸了蘸墨,轻轻地在好几个妇人旁边画了个圈,最后道:“而如果再加上那些妇人已是失踪或是死亡这个条件,符合条件的妇人,就只剩下六个了!” 苏流月立刻凑了过去查看,惊讶地发现,那上头好几个妇人的姓氏,她都认识。 那几乎……囊括了她这段时间听过的,所有旧朝权贵的姓氏。 冯大力已是跟她一一介绍起了名单上的人,“第一个嫌犯是古祭酒家的三少夫人,她育有两儿一女,大半年前那场新京动乱,她八岁的小儿子受到了惊吓,跑到了大街上,刚好遇到了一批同样受到了惊吓仓皇逃离的百姓,被……活活踩死了。 百姓那回受到的惊吓,是因为……圣上带兵入京,一众百姓不了解情况,以为是敌军打进来了,纷纷逃散,才酿成了这场悲剧。 古家的三少夫人为此悲痛欲绝,没多久便病逝了。 第二个嫌犯是沈将军家的四少夫人,她膝下只有一个九岁的儿子,她待他向来如珍似宝,然而,也是在大半年前那场动乱,她儿子跑散了,沈家的四少夫人当时急疯了,为了寻找儿子,直接一头栽进了混乱的战场里,至今……没有回来,沈家人一直在找她,这么久了,却还找不到她的行踪。 然而,她儿子的尸体倒是找到了,他被卷进了旧朝余孽和圣上手下的兵马的战场里,被不小心砍死了。 第三个嫌犯,是现任礼部尚书的柳尚书家的二少夫人,她育有两个儿子……” 这六个嫌犯,除了有一个嫌犯来自于前朝首富罗家,其他五个嫌犯,都是如今在大庆朝混得风生水起的旧朝权贵。 除了古家、沈家和柳家,还有魏家和辛家。 其中,沈家、魏家和辛家,跟郑家一样,都曾为前朝五大家族之一。 而她们的孩子,几乎都是在大半年前的新京动乱中失去的。 柳家的二少夫人后面同样是伤心过度病逝了。 魏家失去孩子的是他们的三少夫人,当时她和她儿子回了娘家,母子两好不容易熬到新京稳定了下来,才启程回新京,却谁料路遇山匪,两人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特别的是辛家的六夫人,她失去的那个孩子是她的老来子,孩子没了后,她决意出家为尼,还要求所有人都不要去打扰她。 因此,不管是她夫家的人,还是娘家的人,在她出家后都没再见过她,真真正正地做出了脱离红尘世俗。 而罗家失去孩子的是他们的四少夫人,她是个年轻妇人,膝下也只有一个孩子,孩子没了后,她便有些疯疯傻傻的,被罗家人送到了城外的别院里。 因为罗家先前跟前朝外戚卢家的党派勾结,几乎是主动送出了一半的家产才算是苟活了,这大半年他们过得也很是艰辛,压根没心思去管被关在别院里的四少夫人。 某种意义上,这个四少夫人如今也是脱离了罗家的管束。 然而,即便嫌犯如今可以缩小到六人,对于破案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苏流月来之前,一众衙役便是在讨论这个,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道:“老天爷,我如今是看哪个都觉得可疑,这要怎么查啊!” “嘶,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这里头除了罗家,其他嫌犯的家族都来头不小吗?不管嫌犯是出自哪家,都可想而知,要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了……” 苏流月则是定定地看了那个名单一会儿,看向杨少尹道:“这里头,除了沈家的四少夫人和魏家的三少夫人失踪了,至今找不到踪迹外,其他人查起来应该都不难。” 杨少尹立刻点头道:“是这样,但方才,我们还没推断出,凶犯很可能脱离了家族对她的管束这点,因此,我只叫了人按照方才十二人的名单一一排查。 我现在立刻把人叫回来,重点查这六个人。” 说着,便出去吩咐人去做事了。 苏流月则是转向冯大力,道:“会不会有一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没了,我们这边没有记录在案的?” “应该不会。” 冯大力摇了摇头,道:“凡是有点权势的人家家里出了事,很少有能瞒得住的,我们这边没有记录在案的,通常都是些老百姓的案子。” 那也是。 苏流月低头,看着那份名单,手指在上头轻轻点了一会儿,最终道:“如今,也只能先等人去排查如今知道行踪的四个嫌犯,若那四个嫌犯都不是凶犯,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沈家和魏家的那两个少夫人,至今为止已是失踪快一年了。 若凶犯其实在她们之间,他们要找起来,过程就要曲折许多了。 路由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一皱,道:“如果……凶犯不在那四个知道行踪的嫌犯里头,孙小郎君能救回来的可能性就很微小了,到时候,我们也许只能守在小孤山边,看看凶犯会不会再把孙小郎君运到那里埋葬。 然而……凶犯定然知道小孤山已是被我们发现了,以她谨慎的性子,除非小孤山对她来说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否则,她定然不会再去那边了。” 一众衙役一听,心顿时一沉。 苏流月却忍不住笑笑,道:“事情倒没那么严重,我不是说了吗?凶犯定是有跟家族里的人接触,才能打探到新朝权贵的孩子间,谁最有声望。 即便凶犯真的在那失踪的两个妇人里,她们也定然有在偷偷跟家里某个人联系。” 只是,查起来麻烦一些罢了。 接下来,他们也没什么能做的事情了,只能坐在京兆府里等消息。 一直到了下午,终于有衙役快步走了进来,众人顿时一喜,然而,那个衙役却神情有些怪异地转向苏流月,道:“苏小郎君,外头有人找你。” 铛铛铛,有奖竞猜环节,大家看出来,凶犯是谁了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失踪的四少夫人(一更) 苏流月微愣,问:“是谁?” 衙役道:“来人先前也来过京兆府,是魏家的二郎君。” 上次的大红嫁衣杀人案,魏无言在京兆府外头站了整整一个下午,京兆府里大部分衙役都认得他了。 苏流月的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 魏无言来做什么? 她沉吟片刻,便道:“行,我出去看看。” 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京兆府外头,一身深蓝色袍服、神色阴沉的魏无言果然站在那里,见到苏流月,他眼眸微微一亮,快步上前作了个揖,“小人见过太子妃娘娘,小人听闻太子妃娘娘在京兆府追查最近的孩童失踪案,特意赶了过来……” “客套话就免了。” 苏流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神色,道:“魏二郎来找我,所为何事?” 魏无言抿了抿唇,眼眸中带着某种让人不安的阴沉,道:“小人来找娘娘,还能为了什么事?不知道娘娘最近可有跟芙儿联系?” 沈芙? 说实话,苏流月跟沈芙本就只是萍水之交,互相之间说不上多么亲密,这段时间,沈芙也只是在她新婚前,遣人给她送了份新婚贺礼。 沈芙最近的情况,她不太了解,只在前天和周云克回了他们在宫外的府邸时,听明玉姑姑提过一嘴,说沈芙前儿个去拜访长喜长公主了。 沈芙先前曾与她说过,想拜托长喜长公主把她手下一个走南闯北的女学者介绍给她,听她的意思,她想拜那个学者为师,跟着她一起到外头寻找自己人生的意义。 苏流月大概猜到了什么,却只是淡淡道:“没有,沈三姑娘怎么了吗?” “芙儿前两天,拜托她爹娘正式向我提出了退婚,其实我早就有所感觉了,但我还是无法相信,芙儿会就这么抛弃我!” 魏无言越说越是痛苦,突然就伸手,一把抓住了苏流月的手,表情扭曲地道:“我不能失去芙儿,我从记事开始,就认定了她是我的妻,这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无情的女人,娘娘,芙儿最听你的话……” 话音未落,魏无言就低低地惨叫一声,一把松开了抓着苏流月的手,捂着自己被风起打红的手背一脸警惕愕然地瞪着风起。 风起瞪着一双眼睛,怒声道:“不得对娘娘无礼!” 魏无言自知理亏,狠狠咬了咬牙,带着哭腔道:“小人知晓小人失礼了,但小人也是无计可施了啊!芙儿的爹娘先前明明也一直催着小人和芙儿完婚,不知道为什么,这回他们却是都劝小人放弃,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然而我们缔结婚约不是这几年的事,凭什么芙儿说放手就能放手!凭什么!” 苏流月眉头紧皱,冷冷地看着他。 这家伙,明显处于崩溃边缘了。 周云克先前派了个人一直跟着他,但因为他这段时间没什么异样,那个人也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 看来,她回去得跟周云克说说,要多派两个人把他盯紧了。 他这情况,迟早要出事。 她最后,只淡声道:“魏二郎,我还是那句话,我与沈三姑娘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她和你的私事,我不便介入。” 说完,没再看魏无言一脸绝望的表情,转身就回了京兆府。 先别说她没有立场介入他和沈三姑娘的情感纠葛,光是如今这个案子,就占据她所有心思了。 她哪有精力去管他的事情。 她刚回到原来休息的房间,孙昭安就突然带着两个衙役大步走了进来。 孙昭安,便是杨少尹派出去查那四个知道行踪的嫌犯的衙役领头。 见到他回来了,杨少尹立刻迎了上去,“如何?” 孙昭安一脸喜悦地行了个礼,道:“不负苏小郎君和杨少尹的重望!我们分成了两队,一队去查已是死亡的古家三少夫人和柳家二少夫人,她们的家人都很肯定地说,她们确实是病逝了,她们病逝后,两家都举办了葬礼,很多人亲眼看着两位少夫人的尸体被封棺,应是不会有误的。 而小人则是带领另一队去调查已是出家的辛家六夫人,和罗家的四少夫人。辛家六夫人如今在城外的莲溪寺修行,虽然她不允许家里人去看她,但她几乎天天跟寺庙里的其他尼姑待在一起,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有人证可以证明她在庙里。 而莲溪寺就在小孤山附近,离小孤山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这有点不符合我们先前对凶犯的推断。” 他们推断凶犯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所以才会在方向完全相反的两个地点绑架孩子以及埋葬孩子。 而小孤山就在莲溪寺附近,若凶犯真的是辛家的六夫人,她应该不会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点埋尸。 路由却道:“那只是我们的推断,并不是真相,也许,绑架地点和埋尸地点离那么远,只是凶犯对我们设下的障眼法,凭借这一点,无法肯定辛家六夫人不是凶犯。” 孙昭安点了点头,道:“路都头说得是,所以我们也对莲溪寺以及莲溪寺附近做了一番搜索,没找到疑似凶犯用来囚禁孩子们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 孙昭安脸上忽地便现出了说不出的激动神情,道:“我们后面去查罗家的四少夫人时,有了大发现! 罗家的四少夫人如今住的别院,刚好在小孤山和苏子林的西边方向,而且,几乎处于这两个地方的中间,离这两个地方,都有一定的距离! 而且……因为罗家这大半年都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去管四少夫人,别院里的侍从都势利眼,对四少夫人的看管也是敷衍得很。 我们是联系了四少夫人的夫君——罗家的四郎君带我们去别院那边的,然而我们去到的时候,压根没见到四少夫人的身影!” 众人一怔,杨少尹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孙昭安:“罗四郎当场大发雷霆,那些仆从这才说了实话,他们说,四少夫人不见了,而且……已经不见了两天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苏流月的探案风格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苏流月就和周云克就一起上了马车,直奔城外。 新京西门外头的长亭边,薛家众人已是等在了那里,云氏正拉着薛文津的手,殷殷地叮嘱着什么。 见到苏流月和周云克,一众人连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苏流月已是拿他们没辙了,说了几百遍,他们见到她的时候还是要行礼,忠君爱国这种观念似乎已经在他们脑子里扎根了。 于是只嗔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快快起来,平时便算了,咱们今日可是来送别三表哥的,若让三表哥不自在,倒成了我和殿下的不是了。” 薛文津直起身子,轻轻一笑道:“殿下和娘娘亲自来送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自在呢。 其实,长丰县离新京不远,你们不用这般特意来送我的……” “傻孩子。” 薛成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和路途远近没有关系,这是你谋取到功名后的第一个职位,不管是做什么,都意义重大,阿爹阿娘都是要亲自来送送你的。 从今以后,你就要真正地独当一面,成为百姓的父母官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你这个位置是为了给百姓谋福分的,不管以后遇到什么诱惑和困难,阿爹都希望你能坚守本心,成为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 薛文津心头滚烫,肩膀上似乎也一下子有了重量,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阿爹放心,我会的。” 薛灵宛忽地从云氏背后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道:“三哥,虽然为民造福很重要,但你可不要天天只想着别人哦,有空也要想想自己,希望下一次见面,三哥能给我领一个三嫂回来,阿娘昨天还在唉声叹气,说这些年三哥整个人都扑在了读书上,耽误了自个的终身大事呢!” 薛文津快要被自家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气笑了,但他也知道,她是在关心他,只淡淡一笑,道:“那你可别学三哥,天天只想着满一芳的事情,有空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说完,没看薛灵宛没好气地瞪他的表情,转向苏流月,道:“我听说最近,孙家人天天跑去京兆府对京兆府的人施压,要求你们必须尽快找到失踪的孙小郎君。 那个案子其他几个受害者的家属,也天天质问京兆府,为什么不直接判罗家的四少夫人有罪。便连圣上也派人来问了几回。 你和殿下没问题吧?” 想起那个案子的事情,苏流月脸上的笑容就淡了淡,道:“问题不大,三表哥不用担心。” 薛文津细细地观察了她的脸色一番,突然道:“其实,真正的凶犯不是罗家四少夫人吧,这只是你们为了找出真凶设的一个局?” 苏流月微愣,周云克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薛文津会猜到,轻笑一声道:“子长为何这么说?” 薛文津也笑笑,道:“若罗家四少夫人真的是凶犯,殿下又为何迟迟不判她有罪?而她若不是凶犯,流月不可能天天待在家里安枕无忧,以我对流月的了解,她如果负责了一个案子,就定是要找到真正的凶犯结案才算罢休。 这种种的矛盾只能说明,这是你们设的一个局。 我听说,孙家和京兆府的人今天就会从凶犯囚禁那些孩子的那片林子里撤走,真凶,或者说她的同伙,应该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吧?” 周云克微微扬眉,忍不住哈哈一笑,一脸感慨道:“我和流月来的时候,打了个赌,看你可会看穿这是我们的一个局。 流月说她压根没与你们说过案子的事,你应该猜不透,我却觉得,你能猜到。 看来是我赢了。” 一旁的苏流月忍不住没好气地瞪了某个嘚瑟的男人一眼。 薛文津看着他们间再自然亲密不过的互动,嘴角的弧度不禁微微上扬,“流月,你就这么小看你三表哥?” 苏流月轻咳一声,道:“也不是,主要是,我觉得我装得挺好的……” 谁曾想,薛文津会那么了解她呢! 薛文津又不由得轻笑一声,道:“那你们如今,可是稍微掌握到真凶的情况了?” 说到这个话题,苏流月忍不住和周云克对看了一眼,嘴角笑容淡淡,道:“算是吧。” 只是,真凶的身份,让她有些讶异。 从中,她更隐隐地感觉到,这个案子,只怕远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若她的猜测没有错,新京……不,整个大庆,只怕很快就要迎来一场狂风暴雨了。 薛文津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蹙,“可是那个真凶,有些棘手?” 周云克看了苏流月一眼,走前一步拍了拍薛文津的肩膀,嘴角含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案子的情况再明朗一些,我自会派人与你说。” 他又不是京兆府的人,殿下为何要派人特意跟他说这个案子的事? 除非……这个案子影响巨大,甚至,可能影响到这个天下的安危。 殿下派他去长丰县任职,不就是因为,那里是外面的人想要潜入新京,最好最隐秘的一条路线吗? 薛文津心头虽然微微发紧,但也没再追问,点了点头道:“是,下官了解了。” 周云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新京应该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巨变,若新京巨变,外头的人也定然会有所行动。 新丰县,就拜托你了。” 薛文津离开后,苏流月便和周云克一起回到了马车上。 她刚在马车上坐稳,就忍不住有些担忧地看向周云克,“殿下,按照你的说法,新丰县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三表哥这次去那边,不会有危险吧?” “若我们猜想的事情当真发生了,危险定是会有一些的。” 周云克拉过她的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但你三表哥十分敏锐聪慧,那边还有我神武军的驻军,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苏流月不禁沉默了一会儿,暗叹一口气,道:“事情的真相,今晚应该就会水落石出了。 若事情当真像我们猜测的那般,殿下,你说圣上会是什么反应?” “我对我的父皇,从来就没有多高的期望。 便是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他都满怀警惕和疑心,何况是对着其他不相干的人。” 周云克讥讽地冷笑一声,握紧了苏流月的手,淡声道:“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许倒是个铲除一切蛀虫的机会。” 第二百六十九章 罗家四少夫人的心思(一更) 一众人都被苏流月的反应弄懵了,杨少尹看向她,问:“是……哪里弄错了?” 苏流月却没看他,直直地看向方才进来报告情况的衙役,“罗家四少夫人是在哪里上吊的?” 那衙役愣愣地道:“是在……山洞外头的一棵树上,我们去到的时候,罗家四少夫人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应该刚断气没多久。” “你们在山洞里没找到孙小郎君,山洞外头可有找过?” 衙役莫名地有些紧张,道:“我们……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找呢……” 冯大力没什么耐心,又问了一遍,“苏小郎君,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罗家四少夫人不是凶犯。” 苏流月轻吸一口气,道:“凶犯的执念,是弥补自己没有好好地参与自己孩子死前的最后一程,又怎么会突然自尽? 何况,不管你们在山洞里找到的那个馍是她吃的还是孙小郎君吃的,都只是更加证明,她不会自尽,如果是孙小郎君吃的,这说明在她自尽前没多久,孙小郎君还好好活着,只是因为什么原因跑走了,这时候,凶犯只会想办法把他抓回来。 而……如果是凶犯吃的,她怎么会在咬了几口馍后突然跑去上吊?这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众人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虽然他们很希望,案子能就这样顺利解决了。 但苏流月说的,确实有道理。 而且,如今他们还不知道孙小郎君的下落,也是事实。 片刻后,杨少尹沉声道:“咱们先去那个山洞看看情况。” 如果那里确实是囚禁孩子们的地方,定然会有别的线索。 他很快让人准备好了出行的一应事宜,苏流月坐上马车后,刚启程没多久,风起就突然打马来到马车的窗户边,小声道:“娘娘,魏二郎正骑马追在咱们后面。” 苏流月的眉头立刻紧紧锁起,心里同时掠过一抹不对劲。 这家伙,对她的执念也未免太深了。 即便他真的很不愿意与沈芙解除婚约,也不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吧? 有这个功夫,他去求求沈家,求求魏家,或者再想办法和沈芙沟通一下不更好吗? 她沉吟片刻,低声道:“不用管他做什么,但风起,你多派两个人,暗中把他盯紧了。” 风起立刻应了一声。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城外发现了那个山洞的那片林子。 正如孙昭安所说,这里离苏子林和小孤山都有一定的距离,便是官府的人把苏子林和小孤山周围都掀起了一层皮,都不可能找到凶犯这个窝点。 苏流月他们到的时候,罗家四少夫人的尸体已是被放到了地上,树枝上只留下一截她上吊自尽时用的绳子。 罗家来了好几个可以主事的男人,此时都围着待在那里的衙役,一脸绝望地道:“不可能,那些孩子不可能是舒娘杀的,舒娘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会去伤害那些孩子,求各位官爷明鉴啊……” 苏流月没有管罗家的人,径直走到了罗家的四少夫人面前,蹲下细细地看了一眼。 却见那是个十分年轻清秀的女子,身上穿着一身明显已经很是老旧的豆绿色襦裙,此时,那身裙子看起来皱巴巴又脏兮兮的,上头都是灰尘泥土,头上的发髻一片凌乱,头发里头还插着几片树叶,看着,哪里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苏流月沉默片刻后,让冯大力把罗家四少夫人翻了个身子,顿时发现,她后面衣服上沾到的泥土和灰尘,远没有前面多。 冯大力也发现了这点,不由得奇怪道:“怎么会这样?” “这说明,她长时间趴在地上,所以前面的衣服才会比后面的脏污。” 苏流月淡声道:“她……应该一直偷偷趴在这个山洞旁边,偷看山洞里面的孩子……” 一众衙役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罗家众人闻言,顿时脸上一喜,连连点头,“对!对!舒娘她定然只是偶然间发现了山洞里的孩子,想救他们,却被那个凶犯发现了,才惨遭毒手!杀人的绝不是舒娘!” 苏流月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 虽然他们说的,跟她猜测的差不多,但罗家四少夫人如今死了,他们不见一点悲伤,只是一个劲地担心她会不会连累他们罗家。 实在是冷血得让人不适。 苏流月转回视线,淡声道:“罗家别院的仆从曾说,有几回,罗家四少夫人从外头回去时,都说见到了她的浩儿,她见到的,应该是被绑架到山洞里的孩子。 只是,那几回,凶犯应该也跟那些孩子在一起,所以她只敢远远地看着。 某一次,她终于等到凶犯离开了山洞,这才敢偷偷接近山洞里的孩子,山洞里的孩子一开始也许以为有人来救他们了,后来却发现,来人只是个精神不正常的、连正常的对话都无法展开的女人,在绝望之下,卫小郎君只能把自己身上的玉佩给了她。 那时候,卫小郎君应该刚被抓来没多久,凶犯还没发现他身上有这么一块玉佩,否则以凶犯的谨慎,不可能没发现他身上有一块玉佩不见了。” 冯大力立刻明白了,眼眸微瞪,“卫小郎君之所以把玉佩给她,是希望她把玉佩带出去,吸引救兵进来?!”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卫小郎君主动把自己身上的玉佩给一个陌生的疯女人了。 苏流月暗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这已经是当时年幼的卫初泽,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自救法子了。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救兵过来。 冯大力忍不住低骂一声,咬牙道:“都怪那群贪婪的仆从!” 要是他们在见到玉佩那一刻,就去报官,也许,卫小郎君还有被救回来的可能。 苏流月又忍不住暗叹一声,继续道:“我猜,那一回凶犯只是短暂地离开了,所以罗家四少夫人也没法跟卫小郎君说太多话。 那之后,罗家四少夫人应是一有机会,就偷偷趴在附近偷看山洞里的孩子。 这一回,也是如此。” 只是,这一回的偷看,出现了一些变故。 因为这场变故,她把自己的命也丢了。 就在这时,有几个衙役从山洞里走了出来,行礼道:“回禀苏小郎君和杨少尹,我们方才在山洞里又发现了一些跟案情相关的东西——一包足以毒死一个壮汉的砒霜,和一套新的、还没被人穿过的小孩衣服。 看样式和针脚,跟凶犯先前给受害者们穿的衣服差不多。” 苏流月站了起来,看向他们道:“只有一套吗?” “是的,我们搜遍了整个山洞,只找到了这一套衣服,其他都是明显被穿过的、尺寸不同的小孩衣服,应该是……先前几个受害者留下来的。” 第二百七十章 在场的第三个人(二更) 苏流月和杨少尹对看了一眼。 那包砒霜和那套新衣服,定然是为孙小郎君准备的! 这也说明了,孙小郎君很可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少尹立刻道:“来人,派人去林子里搜寻,看看有没有孙小郎君的踪迹!” 安排好人后,杨少尹转向苏流月,眉头紧皱,“只是……如果罗家四少夫人真的不是凶犯,先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场景?” 真正的凶犯和孙小郎君,又去了哪里? 苏流月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道:“我来梳理一下。今天,是孙小郎君被抓的第六天,凶犯对这些孩子,向来是照顾得十分用心的。 今天中午的时候,凶犯正在和孙小郎君吃午膳,就在这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了。 变故的源头应该不是凶犯,经过这几个案子,凶犯显然已是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行事方式,没有特殊的情况,她不会改。 源头也不是躲在一旁偷看的罗家四少夫人,她偷看了这么多回,却一直没有被凶犯发现,说明她即便精神不怎么正常,却有着很强的警惕性,不会主动出现在危险的人面前。 然而,她后面显然主动跑了出去,或者被人发现了……” 苏流月猛地睁大眼睛,嗓音微紧,“变故发生的时候,这里有第三波人!变故的源头,是他们!” 众人的心头,顿时微微一惊。 “如果罗家四少夫人是自己跑出去的,那她为何跑出去?她之所以趴在这里偷看,是因为她把山洞里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关心的只有山洞里的孩子! 她会主动跑出去,只有一个原因——她感觉山洞里的孩子有危险!她想跑出去保护他! 而当时凶犯还在和孙小郎君吃饭,那包砒霜还好好地放在一旁,所以,对孩子动手的不可能是凶犯,而是当时在那里的第三波人!” 这反过来也证明了,凶犯先前对山洞里的孩子,确实挺好的。 所以罗家的四少夫人一直只是躲在一旁看着,从没有过激的举动。 “如果罗家四少夫人是被人发现的,那发现她的也不会是凶犯,因为凶犯那时候在和孙小郎君吃饭呢。 发现她的,只有可能是刚好来到了这个山洞附近、见到了她的第三波人!” 也就是说,不管罗家四少夫人是以哪种方式暴露的,都指向了——当时的现场,很可能有第三波人存在! 冯大力忍不住便打了个冷战,道:“这第三波人,会是谁啊?苏小郎君的意思是,罗家四少夫人是被那第三波人杀死的? 凶犯呢?孙小郎君呢?” “不急,我们慢慢梳理。” 苏流月在原地踱起了步,轻声道:“这里这般偏僻,一般不会有人往这边走,便是有人偶然间发现了山洞里的凶犯和孙小郎君,也不会把同时在场的罗家四少夫人杀死,何况看现场,并没有十分激烈的打斗痕迹。 所以,那波人,就是冲着凶犯来的,他们见到了山洞里的情形,立刻明白了凶犯先前做过的事情,而他们除掉罗家四少夫人的原因,除了要找一个替死鬼之外,还因为她目睹了这一切,所以他们要把她灭口! 而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掩盖凶犯做过的事情,他们同时要灭口的人是——孙小郎君!因为孙小郎君见过凶犯,知道凶犯的身份,他们不可能让他活着出去。 只是,在他们想杀死孙小郎君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变故,孙小郎君很可能跑走了,否则,如果他们顺利杀死了孙小郎君,没有理由不把孙小郎君和罗家四少夫人放在一起。 毕竟,这样才能更好地把这个案子嫁祸给罗家四少夫人啊。” 路由听得眉头紧锁,“如果当时在场的第三波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凶犯犯下的罪行,那他们……跟凶犯的关系定然非同一般,很可能就是凶犯家族的人! 可是,苏小郎君怎么那么肯定,他们是一群人,而不是只有一个人?”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道:“这也是我的猜测,如果他们先前就在寻找凶犯的踪迹,不可能只派出一个人。 不过,不管是一群人还是一个人,他或者他们当时的行事定然十分匆忙,所以才会留下了那么多漏洞。” 例如山洞里吃了几口的那个馍,还没用的那包砒霜和那套新衣。 杨少尹好不容易消化完了苏流月说的话,道:“按照苏小郎君说的,孙小郎君十有八九是趁乱逃跑了,而凶犯,有可能跟着孙小郎君一起跑了,也有可能被当时在场的人带走了? 这般的话,我们要如何找出凶犯呢? 这件事,又是否要告知孙家人?” 苏流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会儿。 最后,她抬眸,看向杨少尹,“杨少尹,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可不可行。” 很快,只要是有关注这起孩童失踪案的人都知晓了,京兆府有了重大突破,不仅找到了凶犯囚禁被绑架的孩子们的地点,还找到了有着重大作案嫌疑的罗家四少夫人。 本就被打压得半死不活的罗家人霎时急疯了,拼命狡辩罗家的四少夫人不是凶犯,还闹到了京兆府,最后,太子殿下不胜其烦,直接下令在案子水落石出前,不许罗家人离开罗家一步,还派了一队精兵把罗家牢牢地看守了起来。 虽然这个做法对于罗家来说似是有些过了,但因为这个案子涉及到的孩子身份都非同一般,这种时候,再过分的做法似乎都能被谅解。 何况,这对于罗家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至少,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便是恨得牙痒痒,也没法直接找上罗家复仇了。 最最重要的是,最后被绑架的孙小郎君,依然不见踪迹。 孙小郎君的下落,有很多种说法,其中最多人信服的有三种—— 一是,有说他自个儿聪慧,偷偷逃出去了。 二是,有说凶犯早已是把他杀死了,只是凶犯先前的埋尸地点小孤山被官府发现了,所以她换了个地方埋尸,官府还没找到那个地方罢了,而如今罗家四少夫人已是死了,这天底下大抵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个孩子被埋在了哪里。 还有一种说法是,孙小郎君被罗家人藏起来了,就是为了掩盖罗家四少夫人的罪行。 而不管真相是哪种说法,世人只知道的是,官府和孙家的人在发现了山洞的那片林子里轰轰烈烈不分昼夜地搜寻了三天三夜,却都没找到孙小郎君的一片衣角。 最后,他们不得不承认孙小郎君应该不在那片林子里,垂头丧气地把人都撤走了。 而这些天,苏流月几乎都待在自己家里没有出门,任凭京兆府几乎要被孙家人和其他几个受害者的家族踩烂了。 一直到三天后,她才再次踏出了家门。 原因无他——她的三表哥终于要去长丰县上任了,她和周云克要亲自送送他。 第二百七十一章 苏流月的探案风格(一更)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苏流月就和周云克就一起上了马车,直奔城外。 新京西门外头的长亭边,薛家众人已是等在了那里,云氏正拉着薛文津的手,殷殷地叮嘱着什么。 见到苏流月和周云克,一众人连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苏流月已是拿他们没辙了,说了几百遍,他们见到她的时候还是要行礼,君臣有别的观念似乎已经在他们脑子里扎根了。 于是只嗔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快快起来,平时便算了,咱们今日可是来送别三表哥的,若让三表哥不自在,倒成了我和殿下的不是了。” 薛文津直起身子,轻轻一笑道:“殿下和娘娘亲自来送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自在呢。 其实,长丰县离新京不远,你们不用这般特意来送我的……” “傻孩子。” 薛成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和路途远近没有关系,这是你谋取到功名后的第一个职位,不管是做什么,都意义重大,阿爹阿娘都是要亲自来送送你的。 从今以后,你就要真正地独当一面,成为百姓的父母官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你这个位置是为了给百姓谋福分的,不管以后遇到什么诱惑和困难,阿爹都希望你能坚守本心,成为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 薛文津心头滚烫,肩膀上似乎也一下子有了重量,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阿爹放心,我会的。” 薛灵宛忽地从云氏背后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道:“三哥,虽然为民造福很重要,但你可不要天天只想着别人哦,有空也要想想自己,希望下一次见面,三哥能给我领一个三嫂回来,阿娘昨天还在唉声叹气,说这些年三哥整个人都扑在了读书上,耽误了自个的终身大事呢!” 薛文津快要被自家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气笑了,但他也知道,她是在关心他,只淡淡一笑,道:“那你可别学三哥,天天只想着满一芳的事情,有空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说完,没看薛灵宛没好气地瞪他的表情,转向苏流月,道:“我听说最近,孙家人天天跑去京兆府对京兆府的人施压,要求你们必须尽快找到失踪的孙小郎君。 那个案子其他几个受害者的家属,也天天质问京兆府,为什么不直接判罗家的四少夫人有罪。便连圣上也派人来问了几回。 你和殿下没问题吧?” 想起那个案子的事情,苏流月脸上的笑容就淡了淡,道:“问题不大,三表哥不用担心。” 薛文津细细地观察了她的脸色一番,突然道:“其实,真正的凶犯不是罗家四少夫人吧,这只是你们为了找出真凶设的一个局?” 苏流月微愣,周云克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薛文津会猜到,轻笑一声道:“子长为何这么说?” 薛文津也笑笑,道:“若罗家四少夫人真的是凶犯,殿下又为何迟迟不判她有罪?而她若不是凶犯,流月不可能天天待在家里毫无作为,以我对流月的了解,她如果负责了一个案子,就定是要找到真正的凶犯结案才算罢休。 这种种的矛盾只能说明,这是你们设的一个局。 我听说,孙家和京兆府的人今天就会从凶犯囚禁那些孩子的那片林子里撤走,真凶,或者说她的同伙,应该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吧?” 周云克微微扬眉,忍不住哈哈一笑,一脸感慨道:“我和流月来的时候,打了个赌,看你可会看穿这是我们的一个局。 流月说她压根没与你们说过案子的事,你应该猜不透,我却觉得,你能猜到。 看来是我赢了。” 一旁的苏流月忍不住没好气地瞪了某个嘚瑟的男人一眼。 薛文津看着他们间再自然亲密不过的互动,嘴角的弧度不禁微微上扬,“流月,你就这么小看你三表哥?” 苏流月轻咳一声,道:“也不是,主要是,我觉得我装得挺好的……” 谁曾想,薛文津会那么了解她呢! 薛文津又不由得轻笑一声,道:“那你们如今,可是稍微掌握到真凶的情况了?” 说到这个话题,苏流月忍不住和周云克对看了一眼,嘴角笑容淡淡,道:“算是吧。” 只是,真凶的身份,让她有些讶异。 从中,她更隐隐地感觉到,这个案子,只怕远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若她的猜测没有错,新京……不,整个大庆,只怕很快就要迎来一场狂风暴雨了。 薛文津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蹙,“可是那个真凶,有些棘手?” 周云克看了苏流月一眼,走前一步拍了拍薛文津的肩膀,嘴角含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案子的情况再明朗一些,我自会派人与你说。” 他又不是京兆府的人,殿下为何要派人特意跟他说这个案子的事? 除非……这个案子影响巨大,甚至,可能影响到这个天下的安危。 殿下派他去长丰县任职,不就是因为,那里是外面的人想要潜入新京,最好最隐秘的一条路线吗? 薛文津心头虽然微微发紧,但也没再追问,点了点头道:“是,下官了解了。” 周云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新京应该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巨变,若新京巨变,外头的人也定然会有所行动。 新丰县,就拜托你了。” 薛文津离开后,苏流月便和周云克一起回到了马车上。 她刚在马车上坐稳,就忍不住有些担忧地看向周云克,“殿下,按照你的说法,新丰县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三表哥这次去那边,不会有危险吧?” “若我们猜想的事情当真发生了,危险定是会有一些的。” 周云克拉过她的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但你三表哥十分敏锐聪慧,那边还有我神武军的驻军,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苏流月不禁沉默了一会儿,暗叹一口气,道:“事情的真相,今晚应该就会水落石出了。 若事情当真像我们猜测的那般,殿下,你说圣上会是什么反应?” “我对我的父皇,从来就没有多高的期望。 便是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他都满怀警惕和疑心,何况是对着其他不相干的人。” 周云克讥讽地冷笑一声,握紧了苏流月的手,淡声道:“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许倒是个铲除一切蛀虫的机会。”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以为太子妃是吃素的(二更) 苏流月不禁看了周云克一眼。 他此时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如雕刻般的脸上散发着仿佛能直刺入人心的冷意。 握着她的手,却紧实而又灼热。 她心底的那丝不安突然就烟消云散,淡淡一笑道:“殿下,你可记得,我们刚定下婚约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 周云克微愣,转头,一双凤眸带着淡淡的困惑看向她。 “殿下说,你不会让我赌输,我也说,我会尽我所能,不让殿下输。” 苏流月嘴角微扬,下巴微抬,一字一字道:“这算是我们成婚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挑战吧?不管这件事会怎么发展,我都会和殿下并肩作战。 两个人一起的胜率,总比一个人高吧?” 周云克微微扬眉,心头仿佛被热汤滚过,忍不住就轻轻地笑出了声,更加握紧了她的手。 “流月说的是。” 当天晚上,罗家别院旁边的那片林子里,不同于前几晚的灯火通明,人声沸腾,此时的林子里,一片寂寥,只偶尔听到乌鸦的叫声或风吹过林子时发出的沙沙声。 天上今天倒是一片云也没有,清亮的月光撒照着这片林子,仿佛母亲的手,千万年来一直温柔地抚摸着这万事万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突然慢慢地走来了两个人影。 一个人影高一些,壮一些,另一个矮瘦一些的人影微微弯着腰,一副恭敬讨好的模样,手上提着一个灯笼。 此时,两人正小声地说着话,弯着腰的人影道:“老爷,我们的人今天一直埋伏在这个林子周围,看得真真的,孙家和官府的人确实都撤走了。 但……孙家和官府的人今儿才撤走了,我们现在就派人进去找,可是太猴急了?万一一不小心,里头有没有撤干净的人,问题就大了。 毕竟我们的人只是听到孙家和官府的人说,人都撤走了,林子里是不是当真一个人都没有了,不确定啊……”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猴急!你可知道这三天,我都是怎么过的!就担心那些人把那个小畜生给找出来了!那个小畜生见到了老五媳妇的模样,若他被找到了,咱们还有活路吗?!” 那个高壮的人影咬着牙道:“按理来说,他们领头的人说人都撤走了,就应该不会还有人留下来,还留下来的,估摸着都是些不死心想碰运气立功的,毕竟若他能找到那个小畜生,孙家的人定不会亏待他。 一会儿你传令下去,若他们在林子里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人,不用手软……” 说着,脸色阴森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记得,做得干净一些,若情况真的不对,咱们再撤退也来得及。” 弯着腰的人影立刻点头道:“是,老爷,奴晓得了。” 高壮人影又问:“这些天,你可是确定,那个小畜生没有离开过这片林子?” “是,先不说孙家人和官府的人这些天几乎把这片林子围得水泄不通,便是一只苍蝇飞出来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咱们也暗中派了人在周围呢,若那小畜生跑出来,咱们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 奴觉得啊,孙家人和官府的人几乎把这片林子里每个角落都搜过了,却都找不到那个小畜生,那个小畜生说不定已是没了,被野兽吃了,或者掉下悬崖摔死了……” “我不管!” 高壮的人影突然怒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以后的日子,我还能睡个安稳觉吗?! 那个舒氏就是个丧门星!老五也是的,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让他把舒氏先送回她娘家让她冷静冷静,他竟是能把人看丢了! 看丢了就算了,还不敢与我们说!足足瞒了咱们快两个月!瞧瞧,瞧瞧,这下子捅出一个大篓子了,才知道慌慌张张地找回家里来! 咱们家,迟早要被那个丧门星毁了!” 弯腰的人影连连应是,见男人说完了,才轻声道:“但五郎君已是很努力地补救了,他找到五少夫人后,察觉到五少夫人跟最近的孩童失踪案有关,立刻就要帮五少夫人遮掩这件事,只是谁能想到,在他们要杀死那个小畜生时,会突然有个疯女人冲出来捣乱呢。 那小畜生也趁机逃跑了。 但也算因祸得福,五郎君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个案子的锅扣到了罗家那个疯女人身上……” “你以为老五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谁?咱们太子殿下新娶的那个太子妃,你以为是吃素的?” 高壮男人咬牙道:“京兆府迟迟不愿意给罗家那个女人定罪,定然就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不管,咱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小畜生,只要把那个小畜生弄死了,天底下就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些事是谁做的,咱们才算是彻底安全了! 咱们筹谋了这么久的大业,才能安全进行下去!” 他们说着说着,已是走到了林子边。 高壮人影忽地脚步一顿,眉头紧皱道:“老秦,你不是说,我们的人已是在这里待命了吗?人呢?” 弯着腰的人连忙道:“老爷不要急,咱们的人那么多,自是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外头的,奴这就叫他们出来。” 说着,把手里的灯笼放下,走前一步,拍了拍手。 然而,掌声落下后,除了林子里一如既往地传出来的沙沙声和乌鸦叫声,没有任何人出来。 老秦微微一怔,不信邪地又拍了拍手。 然而,依然没有任何人出来。 他心头一慌,直觉出了什么事,正要转头跟自家老爷说,林子里,突然就传出了一个微冷悦耳的清朗声线,“你们在找的……” 随着这个声音传来,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和一个纤细柔美的人影并肩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 本就心里有些慌乱的高壮人影和老秦顿时一脸震惊警惕,看清走出来的人的模样后,两人的眼眸更是猛地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周云克和苏流月最后,在他们面前站定,周云克嘴角微扬,眼神却冰冷地看了面前的两人一眼,又侧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手上各挟持着一个男人的众衙役和兵士,淡声把方才的话说完,“不会是他们吧?” 他话音刚落,站在周云克身后的路由就大步上前,一把将自己手中被五花大绑的一个男人推到了面前的两个男人面前。 高壮人影见到这一切,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但他也算是久经风雨,事到如今,竟还能笔直地站着,嘴角紧抿地看着面前的周云克,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殿下和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七十三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更) 见对面的人竟是到了此时还想抵赖,周云克好笑地扬了扬嘴角,慢条斯理道:“这个问题,应该由孤来问你比较合适吧,崔明远……崔尚书!” 却见此时在他们面前站着的,不是崔家如今的家主崔明远,又是谁? 老秦已是吓得瑟瑟发抖,一副随时都要跪地求饶的模样。 崔明远却依然站得笔直,冷声道:“下官能做什么?下官不过是看孙小郎君至今不见踪影,想着跟孙常侍同朝为官一场,想来替孙常侍分分忧罢了。” 苏流月忍不住有些荒谬地笑了。 这崔明远倒是挺热心的,先前帮她那个便宜老爹解决了伍将军这个天大的麻烦就算了,这会儿还要主动来帮孙家找孩子。 她走前一步,嗓音微凉道:“崔尚书是来帮忙找孩子的,还是心里有鬼,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既然崔尚书这般关心孙小郎君的下落,有件事是应该让崔尚书知道一下的。 孙小郎君早在第一天发现了这片林子的晚上,就找到了。” 崔明远的脸色,猛然一变。 “崔尚书很震惊是吧?你明明一直派人在林子周围盯着呢,若是孩子找到了,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苏流月轻笑一声,道:“也是多亏了孙家全力配合我们,崔尚书应该记得,囚禁孩子的山洞第一天被发现那个晚上,因为自家孙子下落不明,从徽州紧急赶回来的孙家老夫人直接杀到了林子里,斥骂哭闹了一番,孙常侍好不容易把她哄住了,亲自把她送回家这件事吧? 那一天,好不容易得救的孙小郎君就被藏在孙老夫人的马车里,一同回了孙家。” 崔明远面上不显,其实缩在袖子里的手早已是握得青筋暴起。 他一直派人在周边盯着,这件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他没有多想,一是孙老夫人是回京后,连家里也没回就直接去了那片林子里,他自然而然就认为,孙老夫人对整件事都不太了解,二是,孙老夫人当时的愤怒痛苦完全不像是装的! 而且,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在林子里走动不方便,她的马车会行驶进林子深处接她,再正常不过了。 他哪里想到,他们为了给他设局,竟还提前让人去了城外,与正在赶回来的孙老夫人取得了联系!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地道:“哦?这样么,看来是下官多管闲事了,不过,孙小郎君平安回了家便好……” 苏流月见他还想蒙混过关,忍不住冷笑一声,下巴一扬,嗓音一厉,“还有件事,崔尚书定然也不知道罢!孙小郎君回家稳定好情绪后,与我们详细描述了绑架他的那个凶犯的模样,我们遣画师把她画下来了,那模样,竟是跟贵府的五少夫人,几乎一模一样呢! 冯大力!” 冯大力立刻应了一声,小跑上前,解开了手里的一个卷宗,顿时,一个看着清雅文气、眉眼间却带着一骨子倔强的女子,就这样出现在了崔明远面前。 这个女子,他自是不会陌生。 任何一个崔家人,都不会陌生。 崔明远感觉到自己鬓角的汗水顺着皮肤,一路往下淌,有一些淌进了眼睛里,顿时一片刺痛,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两边的拳头握得,已是毫无知觉了。 苏流月盯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轻笑一声,道:“事实上,早在先前,我们便推测出,凶犯之所以会绑架八九岁的孩子,很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曾经也有过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只是在最近,那个孩子没了。 在循着这条线调查的时候,我们发现,贵府的五少夫人在大半年前的时候,也曾失去过一个刚满八岁的孩子,她先前怀过两次孕,一次小产了,一次孩子不足月便因病去世了,因此,贵府的五少夫人从有了第三个孩子起,就万般小心,甚至在怀孕期间,一步都不敢踏出家门。 所幸的是,孩子平安生下来了,虽然有些体弱,但也算是健康地长到了八岁。 然而,在大半年前的新京动乱之时,她的孩子没了,贵府给出的说法是,那个孩子在新京动乱时不小心跟着家里受到了惊吓的仆从跑了出去,遇到前朝杀红了眼的将士,被杀死了。” 只是,那时候,他们推断凶犯如今定然脱离了家族对她的掌控,因此她才有那么多时间实施绑架和谋杀。 而冯大力当时打听回来的消息是,崔家的五少夫人自从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后,一直萎靡不振,熬坏了自己的身子,眼见着她的情况越来越差,她的夫君——崔家五郎在两个月前,便带着她一同回了她在高州的娘家,希望她在娘家人的陪伴下,可以慢慢好起来。 崔家的五少夫人既然一直在她夫君的陪伴下,又怎么说得上是脱离了家族的掌控呢? 因此,那时候的他们,压根没把她纳入他们重点怀疑的对象范围。 崔明远深吸了口气,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又沉又哑,“便是如此,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绑架并杀害了那些孩子的,是我的儿媳妇……” “是吗?” 苏流月忍不住嗤笑一声,突然眼角一扬,淡声道:“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我们就来问问当事人吧。 来人,把崔家的五少夫人带上来!” 听到苏流月最后那句话,一直强撑着不露出心底真实情绪的崔明远终于大惊失色,下意识道了句:“不可能!你们什么时候……” 然而,到底是千年得道的狐狸。 崔明远很快便想到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能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给他设局,又怎么可能只是单纯为了把他引诱出来那么简单! 他们既然认定凶犯就是舒氏,定然就会想到,他们也不过是三天前才找到了舒氏,重新把她掌握在了手中。 这三天里,他们哪里敢轻举妄动,现在的舒氏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动也动不得杀也杀不得,只能暂时把她藏起来! 如果,这几天,在他派人监视着他们的时候。 他们同时也派人监视着他们崔家,要找出舒氏的行踪,也是有可能的一件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让人震惊的真相(二更) 很快,林子深处,一个穿着一身素色衣裳、身材消瘦得彷如鬼魅的女子就被一众兵士带了出来。 她脸上是无比麻木的神情,一双眼眸无神地看着地面,身边的兵士让她往前走就往前走,让她停就停。 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老秦终于按捺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 五少夫人……竟然真的是他们的五少夫人! 苏流月淡淡地看向虽然还笔直地站着、身子却已是有些摇晃的崔明远,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你说,虽然我们一直派人监视着崔家,但一直到今天下午,才终于找到了舒少夫人的行踪。” 原本,她还想着,如果找不到舒氏,少不得要跟这只老狐狸好好周旋一番了。 舒氏被他们囚禁在了他们在城里临时找人租下来的一处偏僻的别院里,别院里有人专门看管着舒氏,若不是今天早上,路由他们终于查到了,崔明远身边一个长随的媳妇前几天突然找人偷偷租了个院子,他们还找不到舒氏的所在。 然而,比较棘手的是,虽然他们顺利把舒氏带了出来,但许是受到的刺激太过,舒氏一直不愿意开口说话,就像现在一般,整个人仿佛丢了魂。 苏流月尝试着跟她沟通了好几回无果后,便放弃了。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看着走到了她身旁的舒氏,淡声道:“舒少夫人,你很恨吧?你好不容易生养到了这么大的儿子,突然说没就没了,你甚至见不到他的最后一面,没法好好地送他最后一程。 你心里仿佛破了一个大洞,痛苦而又空虚,你却不知道要如何让这个洞消失。 直到,你见到了跟你儿子差不多年龄的、却充满生机活泼健康的孩子,你心里那些仇恨痛苦的情绪,一下子都爆发出来了。 然而,你真正的仇人不该是那些孩子。 你可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恨?你真正想报复的人,到底是谁?” 就跟先前好几次的沟通一样,舒氏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流月暗叹一声,嗓音微扬,冷声道:“舒少夫人,你抬头看看,面前这个人、你的公爹,可才是害死你孩子的元凶!” 似乎被某个词触动了神经,舒氏的身子,忽然猛地一颤。 再抬起头时,她原本清秀的脸,已是无比狰狞可怖,同时五指成爪,身子彷如闪电一般扑向不远处的崔明远,“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啊!” 崔明远脸色黑沉,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却在同一时间,他用眼角余光,朝一旁的老秦打了个眼色。 原本表现得无比怯弱胆小的老秦眼中忽地精光一闪,右手在腰间一摸,便摸出了一把利刃,突然便悄无声息地冲向了舒氏! 所幸苏流月一直紧紧地盯着面前这对主仆,见状正要上前,周云克身旁的风扬却已是先他一步,快步上前,三两下就把老秦给压制住了。 周云克眼神冷冽地看了看老秦,又看向崔明远,道:“崔尚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显然也是朝着舒氏来的! 苏流月眉头微蹙,几乎是立刻就听出来了,那个脚步声笨重而又紊乱,一听就是毫无武功底子的人发出来的。 是谁脑子有问题?派这么一个人来搞刺杀? 她猛地转头看过去,当看到已是被一众兵士制住了的男人时,眼眸微微一睁,不敢置信地开口道:“魏二郎?!” 却见来人,不是魏无言又是谁! 魏无言却脸色涨得通红,不停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些兵士的钳制,低吼着道:“不可以……舒少夫人不能说……不能让舒少夫人说出那件事!” 崔明远也一脸震惊地瞪着魏无言,似是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会突然跑出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就在所有人都有些怔然之时,舒氏无比凄厉的声音突然响起,“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那个混账!崔家的人都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混账!” 早在她突然要扑向崔明远的时候,跟在她两边的士兵便已是拦住了她。 这会儿,她拼命想要突破这两个兵士的阻拦,一双苍白消瘦的手徒劳地朝着崔明远挥动,脸色阴沉狠厉仿佛来索命的厉鬼,“崔明远!你不得好死!你凭什么拿我的孩子去换崔贵妃的孩子!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明明……明明他才是你嫡亲的孙子啊,你凭什么! 你还骗我,骗我说我的孩子被街上发疯的兵士砍死了,砍得连个人样都没有!我想见我孩子最后一面,给他穿上我替他缝制的新衣裳,你们却联合起来骗我,说我的孩子被砍得给他穿衣服都难,我去看的话,会心疼死的。 我信了你们的鬼话,我心疼得抱着我孩子的棺木哭了三天三夜,却谁料,那压根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早就被你们拿去换了崔贵妃的孩子,被你们不知道丢弃在哪个角落了…… 若不是我那天偷听到你和五郎的对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孩子竟是受了这天大的委屈,我竟是连我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这突如其来的新旧朝秘辛让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崔明远目眦欲裂,好一会儿才找回了理智,厉声道:“舒氏!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这女人果真疯了!疯了!早知道,我就不该看在老五的份上,看在舒老将军的份上,还由着……由着你留在我们崔家!” 苏流月和周云克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意外。 他们再没有心思关注魏无言,只冷冷地看向崔明远。 见崔明远还想狡辩,苏流月暗暗嗤笑一声,道:“崔明远,你知道的,有些事,你便是做得再隐秘,只要有一隅被别人窥见了,便再没有隐瞒下去的可能。 前朝的十一皇子、你的外孙赵寻,如今,到底在何处?!” 第二百七十五章 她手上那枝桂花(一更) 崔明远又忍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 然而,这种事自是不能轻易承认的,这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问题,而是承认了,他们一大家子就没了,他们的大业就没了啊! 崔明远狠狠咬牙,嘴里霎时弥漫开一股血腥味,道:“殿下,娘娘,难道,你们当真相信这疯女人说的话?她疯了!早在大半年前她的孩子、我可怜的孙儿被前朝余孽砍死后,她脑子就开始有问题了!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没有只凭一个疯子的话就给人定罪的道理……” “崔明远。” 苏流月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该知道,这种很可能会动摇到国家根本的事情,便是只是怀疑,圣上都不可能置之不理吧?何况这一回,你可是直接骗到了圣上面前! 更别说,你给十一皇子找的替身,就是跟他年龄、样貌、身材都最为相似的表兄弟。 当时,圣上也算留了个心眼,把先前十一皇子的奶娘和身边的几个仆从唤了过来辨认,他们都确认了,那个孩子就是十一皇子,因此,成功打消了圣上的疑心。 然而,我没猜错的话,当时崔贵妃母子身边的仆从,只怕,早就被你们都换成自己人了吧!” 这种事,在一些有雄厚家庭背景的后宫妃嫔里十分常见。 她们要在人心莫测诡谲的宫里生活争宠,身边自是要有能信得过的、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因此,有能力有手段的家族,都会想方设法帮她们把信得过的人送进去。 苏流月在怀疑凶犯的孩子被崔家跟十一皇子掉包后,便详细调查了当初崔明远把十一皇子献给圣上时的情形。 不怪当时的圣上会上当,那时候他一举攻破大燕都城,正是最为春风得意、狂妄自大之时,自是不会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小动作。 更何况,之前十一皇子身边的仆从,都已是确认了那是十一皇子本人。 有谋逆之心便算了,竟还把圣上当猴耍。 别说圣上本就不是一个心胸多么宽广的人了,正常人都要火冒三丈。 崔明远努力控制住牙齿的颤动,还想说什么,苏流月却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崔明远,那些狡辩的话,你还是留着到牢里再说吧。 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你们用了这狸猫换太子之计的?” 崔明远微愣。 还能是什么时候?难道不是她找到舒氏那个疯女人后,从她嘴里得知的?! 苏流月凉凉地一扬唇,道:“舒少夫人受刺激太过,在见到你之前,她一句话都没有与我们说。 我察觉到当时十一皇子的死有诈,是因为前几天,我在长门宫里,见到了如今的崔昭容。 她呆呆地坐在一个亭子里,手上拿着一枝桂花。 我找人去问了崔昭容身边的宫婢,她们说,崔昭容的情况有点像罗家的四少夫人,时而正常,时而仿佛把自己封闭住了一般,正常的时候,崔昭容就跟平常人无异,只是话会很少。 而长门宫里是没有桂花的,那枝桂花,是崔昭容正常的时候,让她们出去给她摘回来的。” 苏流月顿了顿,嗓音突然便低了下来,“我看到崔昭容手里拿着桂花的时候,心里就有些怪异。 为什么是桂花?桂花从古至今的寓意,大都是美好的,充满希望的。 因为桂花都是在秋天开放,中秋佳节之时,很多地方都有赏桂花或喝桂花酒的习俗,因此,桂花有着团圆的美好寓意,加上桂花的花朵本就簇簇成团,更是给人一种团圆和凝聚的感觉。 被家族抛弃、丈夫和儿子都已是命丧黄泉的崔昭容,手上不该拿着这么一种花。 她对桂花这般执着,甚至让身边的宫婢替她到长门宫外采回来,可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更深层次的意思?” 看到崔明远不敢置信地瞪大的眼眸,苏流月暗叹一声,淡声道:“当我察觉到,这次孩童失踪案的凶犯很可能来自崔家后,我便立刻把这个案子跟崔昭容联系了起来。 崔昭容拿着那枝桂花,是因为,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孩子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只要她坚强地活着,终有一日,她便可以与自己的孩子以及家人,真正的团圆吧。” 真正无法与自己的孩子团圆的人,是舒氏才对。 崔明远虽然依然什么也没说,一直挺直的身躯却不知不觉伛偻了起来,肩膀也有些垮了。 这苏流月,竟是仅凭他女儿手上的一枝桂花,就推断出了这么多事情。 周云克见崔明远再没有说话的意思,走前一步冷声道:“来人,把崔明远和舒氏都打入京兆府大牢!等候审判!风扬,你立刻带一队精兵,严加看守崔家,在圣上有下一步指示前,一只苍蝇都不许从崔家飞出来!” 风扬立刻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做事了。 苏流月看着崔明远和仿佛不知疲惫地怒骂着崔明远的舒氏被带走后,看向一旁的周云克,低声道:“你一会儿可是要进宫?” “是。” 周云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父皇一直派人密切留意着这个案子,这件事不可能瞒着父皇。 一会儿,风起会先送你回家,你早些休息,我今晚可能没那么早回来。” 苏流月反手,紧紧握住了周云克的手,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那你小心一些,这件事,父皇定会很生气。”(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六章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二更) 顿了顿,苏流月轻声道:“还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也察觉到了。” 周云克点了点头,道:“崔明远抵死不承认他们预谋反叛的事,十一皇子如今也下落不明,在别的地方,定然还有崔家的同伙,十一皇子只怕不在崔家手上,而是在他们的同伙那里。 若是崔明远的嘴巴够严,我们只怕无法从他身上获取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但他们明知道舒氏是一个潜藏的危险,却依然让她待在崔家,不想着斩草除根,这件事不符合崔明远的做事风格。 只怕……舒氏的爹,如今驻守高州那一带的舒老将军,也是他们的同伙之一。” 高州是大庆北边最大的一个州,大庆沿袭前朝,每三到五个州建一个驻军所,由驻军所向他们统领的州发配守城的兵力。 前朝时,舒老将军便是高州驻军所的将军,统领底下五个州的军务。 大庆建国后,圣上派了新的将军去接管舒老将军的位置,但舒老将军依然作为副将待在高州驻军所,他在高州驻军所,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周云克继续道:“崔家出事的消息一旦传到高州,舒老将军便定然知道,崔家的事情败露了。 所幸,如今高州驻军所的将军,是我的人,我前几天已是派人给他送信,让他注意舒老将军的动向。” 苏流月面色微凝地点了点头。 苏流月忽地,转头看向一直被他们所遗忘的魏无言,眼神微冷,道:“魏二郎,殿下又想如何处置?”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跑了出来的魏无言,周云克也有些云里雾里。 他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先把他押回去,一起关进牢里罢。” 接下来,苏流月目送着周云克骑马离开了,才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一路上都在想崔家的事,想魏无言为什么仿佛自投罗网一般突然跑出来,一会儿又在想这件事接下来会怎么发展,感觉没一会儿功夫,就到家了。 她下了马车,却没有急着往房间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淡声道:“风起,我爹今儿可有吐出什么情报?” 风起立刻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回禀娘娘,苏郎中今天依然坚称,他什么都不知道。” 苏流月似是有些意外地扬了扬唇,嘲讽地道:“倒没想到,我这个爹,也有骨头这么硬的时候。” 早在她和周云克察觉到崔家有谋逆的心思后,便想到了,苏唯礼跟他很可能也有一腿。 否则,崔明远可不像是那么好心做善事的人,会什么也不图地帮苏家解决伍将军那个大麻烦。 苏流月最后,淡声道:“你传话过去,继续审,不管用什么法子,能审出多少是多少。” 苏唯礼该庆幸,他是落在了她和周云克手上。 若让圣上知道他也有谋逆的嫌疑,可就不仅仅是受一下皮肉之苦那么简单了。 苏流月随即回了房间,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就倚在了床上,随手拿了本书看。 时间过得飞快,如今已是入冬了,新京偏南边,冬季不像北边那般寒冷难熬,甚至到现在还没下第一场雪。 房间里已是点起了好几个炉子,整个房间暖融融一片,和外头的寒凉比起来,这里仿佛进入了桃花源一般舒适。 苏流月却没有心思享受睡前的闲适时光,手里虽然拿着书在看,却看不进几个字,常常看几行字,便抬头朝房门那边张望一下。 坐在一旁帮苏流月缝制着一条围脖的尔安忍不住笑道:“都说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最是粘人,殿下今日不过有事晚回来了一些,娘娘就这般念着殿下了?” 尔思和尔安不知道他们烦恼的事情,如今还有心思与她闲话家常。 尔思这时候,也端着一碗刚做好的燕窝进来了,笑着道:“尔安,你学坏了,竟然有胆子打趣娘娘,也不知道头几天,天天焦急殿下和娘娘不圆房的是谁? 依我看啊,这件事就没必要操心,殿下对娘娘的好明眼人都能看得见,这几天,更是天天都在家里陪着娘娘。 娘娘昨儿还跟我说,殿下天天粘着她,可烦了。” 苏流月足不出户这几天,周云克确实一直粘着她。 她先前以为,她也算是有武功底子的,这段日子也时常在锻炼,在体力上跟周云克不会相差太大才对。 事实证明,她太小看某个禁欲了二十几年一朝开荤的男人的精力了。 什么清冷禁欲贵公子,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她昨天被某人缠得烦不胜烦,在他有事终于出去了一小会儿时,忍不住便跟尔思抱怨了两句。 苏流月因着她们,心思终于从崔家的事情上移开了些许,笑着看向尔思端进来的燕窝,“这是什么?” “这个啊。” 尔思把燕窝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笑道:“金总管知晓娘娘和殿下都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今天娘娘回来得晚,午膳和晚膳都不是在府里吃的,金总管担心娘娘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用晚膳,便让后厨炖了碗燕窝让娘娘垫垫肚子。 他说,先前殿下忙起来的时候,就常常不好好用膳,他担心娘娘也跟殿下一样。 殿下那份燕窝,后厨也做了,等殿下回来,奴婢再端上来。” 苏流月忍不住嘴角微扬,“金总管有心了,但我不饿,你和尔安分了吃吧。” 又跟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后,她就让她们自己下去休息了。 苏流月本来想等周云克回来了再睡,然而,她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周云克回来。 在某个时刻,她头微微一歪,就这样靠在床上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流月突然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朝她靠了过来,这个东西身上还有着某种好闻的、让她感觉十分舒适的味道。 刚好被房间里的暖炉熏得有些昏昏然的苏流月忍不住就靠了过去,双手双脚都扒拉了上去。 下一息,只听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带着几分宠溺的低笑声。 本就睡得不沉的苏流月一下子就醒了,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看正低头嘴角含笑地看着她的周云克,又垂眸看了看仿佛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他怀里的自己,脑子顿时更加清醒了,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就要收回自己的手和脚,“你回来了?” “嗯。” 周云克淡淡地应了一声,手臂一抬,就把她又圈进了自己怀里,抱着她在床上躺好,低声道:“怎么这样睡觉了?” 苏流月眨了眨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仿佛说悄悄话一般道:“本来想等你回来再睡的……都怪那本书太无聊了。” 周云克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确实,下一回我和你一起去城里的书肆逛逛,看有没有有趣一些的书。” 这种有人配合着自己一起胡诌的感觉,还不赖。 苏流月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问起了正事,“宫里今天,如何了?” 周云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静默了一会儿,道:“大庆的天,只怕很快要变了。”(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他唯一在乎的人(一更) 苏流月忍不住便坐了起来,眉心微蹙,垂眸看着周云克。 周云克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了,暗叹一声,也坐了起来,倚在了床榻上,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嗓音微沉道:“父皇知道崔家有可能掉包了十一皇子的事情后,很是愤怒,立刻便让人把崔昭容从长门宫带了过来,严刑拷问,崔昭容却只是一直痴痴地笑,然而,她眼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仇恨和杀气,压也压不住,应该正如我们先前所猜测的,她一直在装疯卖傻。 后来,她受不了刑罚,晕死了过去。 父皇命人把她打入了大牢,连夜提审了崔家众人,并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聚集了起来,今晚的太和殿,就跟人间炼狱没什么两样。 被连夜召集过来的官员,但凡是旧朝的权贵,都提心吊胆,脸色惨白,而新朝的权贵因为最近与旧朝权贵间的摩擦,本便有些偏激,有些过去主张和旧朝权贵友好共处的官员也趁机提出了旧朝权贵大多包藏祸心,不该让他们担任朝廷要职的观点。 更别说,有一批新朝权贵,本就看不上旧朝权贵,从一开始就主张应该对他们进行打压。” 就像孙常侍,一开始他对旧朝权贵的态度也很是平和,经过这回的孩童失踪案后,他对旧朝权贵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苏流月听得脸色凝重。 周云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继续道:“这其中,最不安的当属魏御史,他和古祭酒可以说是旧朝权贵的两个领头羊,前一段时间,一直带领着旧朝权贵抨击新朝权贵的,便是他们两个。 如今,知道魏家的魏二郎很可能也参与了十一皇子被掉包这件事,一众新朝权贵趁机纷纷拉魏家下水,父皇本就在盛怒中,立刻革了魏御史的职,把魏家一众成年男丁都打入大牢听候审判,魏家暂时被查封了起来,等候发落。” 苏流月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 前朝五大家族,现存的四个家族一下子栽了两个。 其他两个,还能坐得稳吗? 她抿了抿唇,道:“我今晚一直在思索魏二郎为什么突然跑了出来制止舒少夫人,先不说他的制止一点分量都没有,除了自投罗网把自己家族也拉下水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他自己本人,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蠢事的人。 我觉得……” 她轻吸一口气,沉声道:“魏二郎就是故意的,他在故意拉魏家下水,进一步挑拨新旧朝权贵间的矛盾!” 只有一个崔家栽了,分量可不够。 周云克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父皇今儿确实很愤怒,甚至我瞧着,他气得有些失去理性了。” 他说着,不由得嘲讽地一笑,道:“先前逐鹿天下的过程过于顺利,旧朝权贵又在他还没攻进大燕都城之时,便纷纷向他倒戈献媚,导致父皇的气焰,一度十分膨胀,这也是他当初能那般大度,容下了旧朝权贵的原因之一。 然而,今天这件事却仿佛扇了他一个巴掌,让他知晓,其实他没那么了不起,那些人对他的忠心,其实只是在装样子,他在他们眼中,也许跟一只耍杂耍的猴没什么区别。” 苏流月看着他脸上的嘲讽,突然也有些好笑。 圣上到底在自大什么?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天下,三分之二都是周云克帮他打下来的。 他只需要在后方动动手和嘴,就能让万人对他俯下头颅。 他不会真的因为,那些对他俯下头颅的人,臣服的当真是他本人吧? 周云克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起,“今晚的事情到了最后,成了新朝权贵对旧朝权贵一面倒的讨伐,父皇虽然没怎么说话,但脸色十分不对劲,最后,他只是让大家先回去休息,其他事情,明天早朝再议。” 苏流月的心不由得微微提了起来。 暴风雨前的天空,往往是无比平静的。 她嗓音微哑道:“只怕这件事,要把所有旧朝权贵都拉下水了。” 她想起了薛成义和薛文津,心里忍不住有些堵。 周云克却仿佛知晓她在想什么,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放心,便是父皇要对旧朝权贵出手,也会先针对高居要职或家族势力庞大的旧朝权贵,大舅如今在京中,可能会受到一些牵连,但不会太严重。 而你三表哥如今在京外任职,这把火暂时烧不到他身上。 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任由父皇这般针对旧朝权贵,虽然如今,新朝权贵的势力看似已是培养起来了,朝廷也招了一大批新人,但大庆到底是在大燕的底子上建立起来的,许多旧朝权贵的势力依然十分庞大,就像隐藏在大庆底下的一张张错综复杂的蜘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父皇失去理智,非要针对所有旧朝权贵,这个天下……迟早又要乱起来。” 而只有真正在战场上血拼过的人才知道,和平对于所有人来说,是多么可贵。 看着周云克眼底的凝重和坚决,苏流月也低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如果我们对魏二郎的推测是正确的,新旧朝权贵背后,显然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不断地推动他们间的矛盾。 这只未知的手,也许才是最大的隐患。 殿下,明天,我想去见见魏二郎。” 涉及到朝廷重要官员的案子,一般都是由大理寺承办。 如无意外,魏二郎和崔明远等人,接下来便会被转移到大理寺的大牢里。 若魏无言这些行为,都是听背后那个人指示的,如今最有可能知道那个幕后黑手的身份的人,便是魏无言。 周云克看了苏流月一眼,低声道:“好,我明儿会在大理寺里安排好人接应你,你直接过去便是。” 第二天,周云克一大早就去上早朝了,苏流月也跟着他起了个大早,但她没有直奔大理寺,而是先去了沈家。 魏无言这个疯子,如今显然连家族的兴亡都不在乎了。 这个天底下,他还在乎的人,也许只剩下一个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二更) 沈芙听了苏流月的来意,虽然看着有些不安,但还是一口应下了。 上了马车后,她轻轻咬了咬饱满的红唇,道:“娘娘,昨儿我爹大半夜被圣上召进了宫中,回来后,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说我们家,很可能也要出事了。 但无论我娘怎么追问他,他都不愿意多说。 我娘因此,一整个早上都十分忧心焦急,这件事,跟魏无言被抓有关系吗?” 看来沈将军没有跟他们说昨天宫里发生的事情。 但苏流月需要她的帮忙,就不可能瞒着她这件事。 她于是尽量详细地把昨晚的事情跟她说了。 沈芙不由得用双手捂住嘴,一双眼眸睁得老大,眼珠微颤,好一会儿才道:“魏无言他……魏无言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虽然,他对于她那过于窒息偏执的感情,让她很不舒服。 但除此之外,她觉得他就是一个比较内敛却心善的普通郎君。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把自己一整个家族架在火上烤的事情! 苏流月缓缓摇了摇头,道:“他为何会这么做,正是我想拜托沈三姑娘帮我问出来的事情。” 沈芙暗暗咬了咬唇,放下捂在嘴上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以她的能力,她能帮到太子妃娘娘和阿爹他们的地方也许很少。 但她很庆幸,还有她可以做的事情。 两人到了大理寺后,便见到了已是在大门口等着他们的大理寺寺丞。 周云克今天早上出门前便跟苏流月说过了,这个寺丞姓李,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她们下了马车后,李寺丞便立刻带着她们往大理寺里头走,一边走一边沉着一张脸道:“幸好娘娘来得早,据说今天早朝,圣上大发雷霆,把崔家和魏家几个主事的人都叫去了太和殿,当着早朝所有官员的面斥责他们的罪行。 魏二郎暂时还没被叫过去。” 苏流月的嘴角微微一抿。 明明魏二郎才是魏家出事的主因,圣上却偏偏没有叫他过去。 说明,圣上如今针对的,已经不是事情本身了,而是整个魏家,或者说,所有的旧朝权贵。 到了大理寺地牢外头后,苏流月停下了脚步,转头对沈芙道:“接下来,你就要自己进去了,可以吗?” 这件事,她在马车上就和沈芙说好了。 魏无言若是见到她,定会心生警惕,要撬开他的嘴就更难了。 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沈芙一个人进去见他。 沈芙有些不安地交握双手,脸色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娘娘方才在马车上嘱咐我的话,我也记住了。” 她说着,突然低低一笑,道:“若我这次能帮上娘娘,就好了,自从认识了娘娘,我才知道女子不一定非要循规蹈矩地活着,也不是只有听从家族安排一种选择,我只希望,我能更加向娘娘靠近。” 苏流月微愣。 下一息,沈芙便转身,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地牢里。 这种关押朝廷钦犯的地牢,关押的人本就不多,苏流月又一早就拜托周云克,尽量把魏无言单独关押。 因此,沈芙一直跟着李寺丞,走到了地牢最尽头,才见到了失魂落魄、头发凌乱地坐在角落里的魏无言。 他此时头微微低着,沈芙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蹲在地上,压着声音叫:“魏无言,魏无言!” 魏无言的手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来,当看到布满他脸上的血痕时,沈芙猛地瞪圆双眼,没忍住低低地尖叫了一声。 不止他的脸上,细细一看,他身上但凡是露出来的皮肤,就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魏无言花了一会儿功夫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一双眼眸顿时一亮,几乎是爬过去地道:“芙儿,你来看我了!我可是在做梦?” 沈芙眉头紧皱,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伙伴,眼底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心疼,“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种事严重的话是会诛九族的!你为何要淌进这趟浑水!明明……明明……” 明明你是魏家的嫡长子,只要好好地走下去,未来必定是一条光明的坦途。 又为何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魏无言却只是痴痴地看着她,仿佛没有听进她的话一般,忽然,痴痴地笑了,“芙儿,你再忍忍,很快,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你注定是属于我的,是属于我的……” 沈芙心底,就如过去每次被他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一般,涌出了一阵说不出的恶心之感。 又是这种,似乎完全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而只是一样属于他的东西一般的眼神。 她忍不住有些苦涩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我便是勉强自己嫁给了你,你也不会幸福。‘ 我也答应过你,在你找到另一个心悦的女子之前,我不会和别人定亲,更不会嫁人。 你如今落得了如此下场,你哪里还有将来可言?无言,你告诉我,可是有人逼着你这么做的?” 魏无言却忽地,眼神凶厉,一把握住了面前的木栏杆,发了疯一般狠狠摇了摇,一双眼睛仿佛要吃人,“沈芙,我说过了,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我不会有别的心悦的女子,你也不可能嫁给别人,你是我的,永远是属于我的!” 见到沈芙微微一瑟缩,似是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退,魏无言突然仿佛大梦初醒,脸上一瞬间溢满后悔自责的情绪,放轻声音道:“芙儿,芙儿,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不会,我只是……只是太心悦你了。 芙儿,你放心,没有任何人逼我,这件事是我自己选的,我如今的情况,也只是暂时的。 芙儿,你知道吗?在我察觉到你想跟我退婚后,我无比痛苦绝望,一再地在想,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才留不住你?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我留不住你的原因,是我自己太弱小了,一个毫无能力只有所谓的家世的男人,又能拿什么来留住你呢?” 他的眼睛,突然亮得异常,仿佛夜晚的密林里准备捕猎的野狼,嘴角带着诡异的笑,一字一字道:“芙儿,你等等我,很快,很快我手上就会握有无上的权力,到时候,再没有人能把你从我手上抢走,再没有人……” 沈芙看着他,一颗心止不住地发颤,似乎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看清,她这个青梅竹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流月在外头等了一刻钟左右,沈芙就出来了。 她微微挑眉,迎上去问:“如何?他可有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第二百七十九章 真诚的建议(一更) 沈芙嘴角紧抿,缓了一会儿情绪,才把魏无言方才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跟苏流月说了。 最后,她道:“后面,不管我怎么问无言,他都只是一味地重复方才那几句话,我感觉,现在的无言很不正常,就仿佛……被什么人控制了一般。” 苏流月只默默在心里道,应该说,魏无言被某人洗脑了更合适。 看到沈芙脸上的不安,她放柔声音,低声道:“沈三姑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昨天,官府的人严刑拷问了魏二郎一晚上,魏二郎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说,你今天,已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一会儿,我安排人把你送回去。” 沈芙犹豫了片刻,问:“娘娘,我们沈家,当真要出事吗?” 说实话,方才跟魏无言的对话,给了她莫大的心理压力。 虽然以前的无言也十分偏激,会说不想她离开或求她不要离开他这样的话,但从来不会像今天这般,仿佛一只野兽咬住了自己的猎物就不愿意松口,非要把猎物撕咬入腹才罢休。 她是真的怕,有一天,真的会变成无言说的那般,她再也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彻彻底底成为他手中的一个玩物。 她一方面担心沈家,一方面害怕魏无言,只觉得如今的局面,是她过去十多年都没有遇到过的。 苏流月的声音顿时放得更柔了,道:“放心,我和殿下会尽力,不让这件事波及到其他无辜的人。” 虽然如今看来,这件事很难。 沈芙也深知这个问题,苏流月大抵也无法回答她,只能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点头道:“谢谢娘娘和殿下,若娘娘和殿下还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请随时与我说。” 说完,便跟着苏流月派去护送她的人离开了。 李寺丞看向苏流月,正要问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远处突然快步走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人身穿深紫色官服,后头跟着的两个官员身穿红色官服,在大理寺能这样穿的只有三人——大理寺卿和两个大理寺少卿。 苏流月先前听周云克说过,大理寺卿是新朝权贵周家的人,两外两个大理寺少卿,有一个是从前朝延续过来的,有一个是恩科过后,从地方官员里选调上来的。 即便还隔着一段距离,苏流月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两个大理寺少卿的脸色十分不对劲,特别是走在左边、看着比较年长的那个,脸上还隐隐地透出几分绝望来。 李寺丞见到他们,连忙走上前,朝他们行了个礼道:“下官见过周卿、樊少卿和吴少卿……” “行了,多事之秋,不必多礼!” 周卿猛地扬了扬手,他的脸色虽然比另外两个大理寺少卿要好一些,但眉头也是紧锁,看了李寺丞一眼,道:“我记得,你当初是兵部的刘尚书举荐过来的吧?” 兵部的刘尚书,也是出自新朝权贵。 李寺丞连忙道:“是的,没错。” “很好,接下来,樊少卿要停职一段时间,你暂代他的工作。” 李寺丞一怔,连忙要问什么,周卿便扬了扬手,沉声道:“圣上方才早朝上亲自下的命令,要求彻查朝堂上所有担任六品以上职位的前朝官员,还特别列出了一个家族列表,要求来自于列表上的家族的官员直接停职,等彻查结束,再根据调查结果决定去留。 圣上如今十分愤怒,这件事,你们知道便是,平日里都给我捂紧嘴巴,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李寺丞的脸色顿时一沉。 圣上这回,是要动真格啊! 所有担任六品以上职位的前朝官员,人数可不少! 而樊少卿所处的家族,虽然也有一定的底子,但在前朝也远远排不上名号,就是这样的家族,竟然也被列上了那份所谓的家族列表。 可想而知,这回,只怕前朝有点名声的家族,都被牵连进去了。 只是,李寺丞什么也没说,只行了个礼,应道:“是,下官知晓了!” 周卿这才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苏流月,仿佛这会儿才发现她的存在一般,转向她行了个礼,道:“下官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要来大理寺,为何不提前通知下官,好让下官做好迎接的准备。” 苏流月看着他,淡声道:“导致崔家出事的那个孩童失踪案,先前便是本宫负责的,昨天崔明远被抓捕的时候,本宫也在场,亲眼目睹了魏二郎被卷进这件事的始末。 恰巧,本宫先前跟魏二郎有些渊源,便想来问他几句话。 本宫应该没有打扰周卿做事吧?” “娘娘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查出了这起孩童失踪案的真相,还把孙小郎君平安救了回来,实在是让人钦佩。 这个案子,说到底也是从孩童失踪案里衍生出来的,娘娘自是也有过问的资格。 只是,娘娘便当是下官多管闲事吧,有几句话,下官想提醒一下娘娘……” 周卿垂着头,沉声道:“如今龙颜震怒,俗话说,天子一怒,山河震撼,娘娘……说到底也是来自旧朝权贵,如今旧朝权贵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难保不会牵连到娘娘。 不管是为了殿下,还是为了娘娘自己,这件事,娘娘还是少插手为好。” 苏流月的心微微一沉。 这个周卿,苏流月不太了解,他所属的周家,她更不了解。 但如今听他的语气和说的话,他完全没有夹带任何嘲讽或者阴阳怪气,而是在很真诚地建议她。 她静默片刻,道:“这些事,本宫自是知晓,不过,还是要谢谢周卿的提醒。” 周卿这才站直身子,淡声道:“下官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忙,恕下官无法继续接待娘娘,李寺丞,你继续跟着娘娘,看看娘娘还有什么需求。” 俗话说,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圣上这番“彻查”的话一出口,朝廷上几乎所有部门都受到了牵连,大理寺还算好了,至少领头的是新朝权贵,只要找人暂时顶替上那些被停职的官员的位置,整个部门不至于瘫痪。 其他旧朝权贵占比多的部门,可想而知要经历一番大混乱了。 苏流月看着周卿离开后,看向一旁的李寺丞道:“你不用继续跟着我了,我在大理寺也没有旁的事情要做,便先回去了。” 离开大理寺后,她没有回家,而是绕路去了一趟薛家。 第二百八十章 周云克的手段和野心(二更) 按理来说,薛成义他们虽然也是前朝官员,但跟权贵两个字几乎扯不上关系,这次的火,烧到他们身上的部分应该很少。 但因为她如今嫁给了周云克,他们的位置一下子就变得尴尬了。 苏流月担心,他们会因此受到两边的打压。 苏流月到了薛家的时候,已是正午,见到苏流月突然来了,云氏很是讶异,一边把她迎进去一边道:“流月,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跟大舅母说一声。 你用过午膳了么?大舅母正要和你大表嫂一起用午膳呢……” 苏流月微微笑着看向她,正要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说正事,大门外,却突然传来薛成义烦不胜烦的声音,“……我说了,这件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圣上如今要彻查前朝的官员,咱们好好配合调查便是了!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件事咱们前朝官员的动作越多,只会越适得其反!” “薛兄,不是这样说的啊!圣上如今……如今明摆着对我们有成见啊!如果只有崔家一家栽了就算了,哪里知道连魏家也被牵连进去了!这两家势力之广我们心知肚明,前朝的官员中,有几个是没有跟他们两家有过牵连的?很多人的牵连还……还不浅! 如今谁知道圣上要查我们什么?若是只要跟那两家有过牵连的,都被冠上罪名,咱们……咱们就完了啊!” “薛兄,如今前朝官员中,最能在朝堂上说上话的只有你了!我们都知晓,太子妃娘娘唯一认的娘家就是你们薛家!这件事,你务必要求求太子妃娘娘帮帮我们啊……” “你们都别说了!我只是太子妃娘娘的大舅,娘娘和殿下要怎么做,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苏流月正听得眉头紧皱,外头的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 就在她一脸愣然,直觉出了什么事时,薛成义突然沉着一张脸,快步走了进来,见到苏流月也在场,明显怔了怔,只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快步走到她和云氏面前,道:“准备一下,宫里来天使了。” 天使,也就是天子的使者,天使会来他们家,定是带着谕旨来了。 苏流月心里,顿时升腾起了一股浓浓的不祥之感。 果然,天使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让薛成义和薛文柏停职,在家等候调查的命令。 所幸,许是薛文津如今不在京里,官职也不高,这份圣旨中没有提到薛文津。 圣上原本可以直接把薛家列在那张所谓要重点调查的家族列表上,但他没有,而是直接让天使浩浩荡荡地带着圣旨来到薛家,下达这个命令。 只怕不用一个下午,这件事就要传遍新京的大街小巷了。 苏流月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 圣上这么做,是在专门针对薛家。 而他针对薛家的用意,只怕是在警告她和周云克,不要介入这件事。 他是铁了心要对旧朝权贵下手。 来宣旨的内侍把圣旨交给薛成义后,有意无意地瞥了站在一旁的苏流月一眼,尖着嗓音道:“这回因为崔家和魏家的事,圣上发了雷霆之怒,崔家和魏家今日便会被查封,所有人打入大牢。 薛御侍到底是太子妃娘娘的娘家人,圣上下发这道旨意时,也很是痛苦,只是这件事关乎到国之根本,不管是谁,都不能凌驾于这件事之上。 还望薛御侍好好配合调查,只要薛御侍是无辜的,圣上自是会还薛御侍一个清白。 但……如果薛御侍妄图做些什么小动作,一不小心偏帮了那群逆贼,圣上……便也只能忍痛,大义灭亲了。” 说完,又似有似无地看了苏流月一眼,才一甩尘拂,转身走了。 苏流月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家伙,当真是担心她不知道他那番话,是说给她听的啊。 薛成义握紧了手中的圣旨,理了理复杂沉重的心情,才转向苏流月,低声道:“流月,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段时间,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少些见面吧。”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拉着苏流月进了里屋,才小声道:“圣上对太子殿下本就十分忌惮,更别提,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在朝中的声望越来越大,只怕,早已是触及到了圣上的底线。 方才那个公公说的雷霆之怒,还是保守了,方才早朝时,圣上气愤得当场就想把所有六品以上的前朝官员革职,幸好朝中大部分官员还是拎得清的,纷纷出列,劝说圣上不能这么做。 六品以上的官员里,前朝官员至少占一半甚至更多,若一下子把他们都革职了,朝廷上大部分衙门都得瘫痪,更别提地方上得乱成什么样子了。 如今,暗中还有不少前朝余孽在蠢蠢欲动呢,更别提周边的异族也一直在盯着咱们大庆,就盼着咱们大庆乱起来,他们好分一杯羹。 因此,圣上气愤之下提出来的这件事,大部分官员都定是会反对的,但反对的官员也不全是都站在前朝官员这边。 他们主要分成了两个派别——一个派别主张要密切留意着担任朝廷要职的前朝官员,对他们进行多项考核,选择真正优秀的人才留下来。 一个派别则是主张,不管是新朝官员还是前朝官员,如今都是大庆的官员,尽忠的都是大庆,若是独独对前朝官员这般苛刻,对他们频繁设立考核,未免寒了他们的心,他们的诉求是,应该对新朝官员和前朝官员一视同仁。 而我瞧着,第二个派别里的大部分官员,都是亲太子那一派的。” 朝堂上的官员就那么多,而且各个都是人精,便是藏得再好,观察久了,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他们更亲近哪一股势力。 更何况,周云克自从上回对付魏王那件事后,便锋芒毕露,很多先前亲近魏王那一边的官员,更是转而亲近周云克。 苏流月立刻便明白了薛成义的意思,冷声道:“这件事,让圣上心里头的火烧得更旺了,是吧?” 所以,刚下早朝没多久,他就派人来给薛家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薛成义暗叹一声,点了点头,低声道:“亲太子一派的官员突然观点这般一致,齐齐进谏,要说太子殿下没有在背后做些什么,是不可能的。 流月啊,你和太子殿下接下来想怎么做,大舅不清楚,也不好问你们。 但……从今天这件事来看,殿下的手段和野心,只怕还是远超世人对他的想象。 大舅自是相信殿下的为人,但……大舅只担心你在这个过程中,会受到什么伤害。” 第二百八十一章 高手,总是寂寞的(一更) 苏流月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暖。 天知道,她是多么感激,来到这个世界后,还能遇到对她这般无私关心的家人。 她轻声道:“大舅,你不是说了么,你相信殿下的为人,他定然不会让我出什么事的。 何况,我也不是那种任人宰割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虽然,她听到薛成义说,周云克联合了他这一派的人这般高调地和圣上唱反调时,她多少有些讶异。 但她觉得,周云克不是故意瞒着她的,他们成亲才没有几天,而这短短几天里,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有很多事情来不及跟她说,很正常。 看到薛成义依然没有展开的眉头,苏流月不由得笑了,“大舅,其实我比你们更相信殿下,虽然我跟他成亲还不到半个月,但在那之前,我已是在他手下做了好几个月的事情了。 早在我认可他是我的夫君之前,我就已是认可了,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就是这段时间,要委屈大舅和大表哥了。” 薛成义的眉头终于散开了些许,嘴角微微一扬,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大舅在官场几十年了,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 你和殿下这段时间,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接下来,也察觉到了这段时间形式不太对的云氏拉着苏流月,细细地嘱托了她大半天,又塞了一大堆她最近新做的衣服糕点等东西给苏流月,才掩不住担忧地看着她离开了。 苏流月随即,例行公事一般去了一趟满一芳和京兆府。 满一芳的情况还是跟先前差不多,正在那里忙活的薛灵宛见到她,立刻兴奋地蹦了上来,挽着她的手道:“表姐,你大婚前就说要给满一芳研制新品,都研制到这会儿了,我还连新品的影子都没见着呢!眼见着咱们其他两家分店要开了,咱们的新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苏流月好笑地看着她,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我瞧你啊,最近越发像只讨债鬼了,天天见着我就念叨新品的事情,咱们的麻薯和脆皮小蛋糕不还是卖得很好么?” 这是事实,本来嘛,这两种糕点也就推出了半年有多,百姓们的新鲜劲还没过呢。 又因为这两种糕点没那么好模仿,袁掌柜的保密工作又做得好,至今还没有可以跟他们对打的竞争对手出来。 一句话概括——高手,总是寂寞的。 薛灵宛却一脸不依,“虽然是这样,但最近的回头客还是比一开始少了一些了,总是只有这两种糕点,再好吃大家也会腻啊,别的糕点店虽然做不出跟我们口味相仿的糕点,但都可着劲出新品呢!一个月出几回,总有那么一两种糕点是能把我们的顾客拉过去的。 再说了,麻薯和脆皮小蛋糕再好吃,也总有不喜欢吃的人,那部分人,我还想争取过来呢!” 这丫头,野心是越来越大了。 苏流月好笑地看着她,道:“行了行了,要做新品不是简单得很么?我迟迟不做出来,一开始是想着等新店开业的时候,作为一个噱头把我们的新店一炮打响。 但如今么……可能还要再缓一缓了。” 薛灵宛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站直身子道:“缓什么?是新品要缓一缓再做出来,还是我们的新店要缓一缓再开张?” “所有的事情都要缓一缓。”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最近,新京、乃至整个大庆可能都不会太平,这会儿开新店,不是一个好时机。 总归我们暂时也不靠着那两个新店赚钱,再等上几个月问题也不大。 具体的情况,我没空跟你细说,你回去问大舅罢。” 薛灵宛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但也知道表姐不是随便做决定的人。 想起最近新京城新旧朝权贵间的暗流涌动,薛灵宛眉头微蹙,有些不安地道:“那么,我们要等多久啊?虽然我们现在不需要靠新店赚钱,但店面都已是盘下来了,一直放着不开张也在烧钱。 再说了,我还想着今年就打败七风居和秋丽轩,让咱们满一芳挤上新京糕点店前五的位置呢!” 这丫头什么时候立下了这雄心壮志? 苏流月微微扬眉,笑着道:“放心吧,快则一两个月,慢则半年,总归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如今这局势,估计也不能僵持太久。 顿了顿,她道:“而且,先前我让袁掌柜去搭建城外的糕饼工坊时,就说过,我有个能更快更轻松地赚钱的法子。 等我闲下来了,便会把心思放回到满一芳上。 到时候,别说新京前五了,要成为大庆排名首位的糕饼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薛灵宛的眼睛,一下子亮得仿佛要闪瞎人眼。 她连忙狗腿地绕到了苏流月身后,殷勤地给她锤起了肩膀,道:“表姐,那你好好忙,慢慢忙,满一芳这边,我会替你好好看着的!” 离开了满一芳后,苏流月便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同样也受到了这次风波的牵连,首当其冲的便是陆少尹,因为他所属的陆家在前朝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家族,这回也上了圣上的重点调查名单,被直接停职了。 苏流月去到京兆府时,刚好看到已是换下了官服的陆少尹一脸颓然地走了出来,见到苏流月,连忙上前行礼道:“下官见过娘娘……” “不必多礼,我只是来看看京兆府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苏流月连忙扶了他起来,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抱着的装着他一些杂物的木箱子,轻声道:“陆少尹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放放假。” 陆少尹苦笑一声,道:“确实,自从……新朝建立以来,下官好像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便是旬休的日子,也常常要回来做事。 直到杨少尹到了后,下官手上的工作才轻松了些许……” 大庆刚刚建立之时,因为新旧朝交替的人员大清扫,京兆府的人手一度不足,否则当时周云克也不会设局,把她忽悠进来替他查案了。 虽然她在查案上帮陆少尹分担了一些工作,但京兆府要做的事情,何止查案。 在杨少尹到位之前,就如陆少尹自己所说,他几乎每天起早贪黑地待在京兆府处理公务,很多时候,连饭都没时间吃。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夫妻夜话(二更) 苏流月嘴角微抿。 虽然陆少尹没有明说,但苏流月能听出来,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委屈。 虽然他是前朝延续过来的官员,但那把龙椅上坐的是谁,根本就由不得他们决定,说实话,他们也没有那么关心。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等追逐权力的野心,更多的人,只是每天兢兢业业地坚守自己的岗位,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罢了。 他自问做的事情,没有一件对不起自己头上戴着的那顶乌纱帽,在人员最为短缺的时候,他一个月下来甚至见不到家里的妻儿几眼,好不容易抽空回到家的时候,时常被家里的夫人阴阳怪气地道,你还知道这里是自己的家啊?你的小女儿今儿才跟我说,要忘记爹爹长什么样子了。 然而,如今,却仅仅因为他是前朝延续过来的官员,就无视他先前做过的一切事情和做出的一切牺牲,直接让他停职回家,等待不知道会是什么方式和什么强度的所谓……调查。 陆少尹虽然时常调侃自己是朝廷里的牛马,但牛马,尚能得到主人的重视,也不会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就被主人抛弃。 陆少尹说着说着,感觉鼻子很没出息地有些酸,连忙轻咳一声,哑声道:“接下来,京兆府就要拜托给杨少尹一个人了,下官先前有过经验,杨少尹这段时间,可能会不好过,而且,杨少尹虽然不用被停职,但也要应付上面对他的各种调查,只怕会比前些时候的下官更难做。 但……有殿下和娘娘在,下官还是对杨少尹比较放心的……” 说完,他又行了个礼,便神情有些恍惚地走了。 苏流月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最后,她暗叹一声,对一旁的风起道:“罢了,不进京兆府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昨天才破了一起孩童失踪案,应该不会那么快又有大案子发生。 一直没说话的风起这时候,咬牙低低地说了句:“圣上这回,实在有些过了……” 这句话堪称大逆不道,苏流月却没说什么,眼中掠过一抹冷光。 是啊,谁说不是呢? 这种给人随随便便贴上一个标签便赶尽杀绝的行为,向来是暴徒所为。 这一天,周云克又是直到很晚才回到了家。 苏流月今晚没有睡,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立刻起来走了出去。 周云克原本以为她睡了,是在外头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再进来的,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苏流月,不由得微微一扬眉,轻轻笑了,“还没睡?” 苏流月嗔了他一眼,“今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让我如何睡得着?” 周云克担心外头的冷风会灌进来,连忙反身把房门关上了,把自己的手捂热了,才过来牵起苏流月的手,走到一旁的长榻上坐下,摸了摸小几上的茶壶,发现里头的茶还是温的,才给她倒了一杯,道:“这些事,我本来打算明儿早上再跟你说的。 我听风起说,你今天去过薛家,刚好见到了薛家接收圣旨这件事,今儿朝上发生的事,你应该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嗯。” 苏流月无心喝茶,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圣上……父皇所谓的彻查是什么意思?这调查的标准是什么?调查的力度又如何?” 周云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静默了片刻,才道:“事情可能不会太乐观,父皇把调查的事全权交给了尤丞相和孙常侍负责,并让慕容将军进行协助。 尤丞相……对前朝官员的态度本就不算好,他先前和他的好外甥魏王一起,曾暗中试图收拢前朝权贵,然而,前朝真正有势力的大家族都不愿意屈居人下,他们宁愿去讨好父皇,也不会轻易站队一个皇子。” 更何况,还是一个不是嫡出的皇子。 周云克嘴角的弧度带上了几抹嘲讽,道:“而如今,魏王倒了后,原本还算向着他们的一众官员纷纷倒戈,他心里本就气不过,这回,算是给了他一个打击报复的机会了。 而孙常侍,因为崔家五少夫人差点害死了他小儿子这件事,对前朝官员本就满腹怨气。 至于慕容将军,他对前朝的官员一直没有十分明确的态度,但……因着我三弟,慕容家对那个位置,多少还是有一些野心的。 只要是能打击到我的事情,他自是会做得乐此不疲。” 打击到周云克的事情…… 苏流月沉声道:“是因为……我吗?” 她出自前朝官宦之家,周云克和她订婚后,一众前朝官员难免都会把周云克看作是“自己人”。 若以后周云克顺利登基,她就会是一国之后。 对于地位有些尴尬的前朝官员来说,这种时候,出一个来自于前朝官宦之家的皇后,无异于给前朝官员正了名,让他们终于有种,真正成为了大庆朝的一份子的感觉。 另一个方面来说,周云克也是在无意间拉拢了这些前朝官员。 若前朝官员这回大受打击,相当于周云克的势力也会受到重创。 想到这里,苏流月不禁无比忧心道:“若他们想借着这件事来打击你,我大舅他们的处境……岂不是变得很危险了?” 毕竟,还有什么比周云克多了个有谋逆之心的岳丈家,更能打击到他呢? 就算薛家本来没有谋逆之心,也要想方设法让他有。 而因为苏流月跟苏家关系已是相当于决裂了,苏家是不是有谋逆之心,对他们倒没有太大影响。 周云克伸手过去,握了握苏流月的手,凤眸微冷道:“放心,便是他们当真有这个想法,我也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随即,他郑重其事地道:“流月,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让你赌输。” 苏流月直视着他的眼眸,沉默了半响,道:“周云克,事到如今,你可愿意老实告诉我,接下来,你到底有何想法?又想怎么做? 若尤丞相他们那群人,一门心思拿我大舅他们开刀,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那人……又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话,我们又要如何制止这件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 这家伙,藏得真够深啊!(一更) 周云克定定地凝望着面前的女子,好一会儿,忽然低低地笑了,道:“流月,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我其实是心悦你的?” 苏流月微愣,这家伙怎么一下子把话题跳到这种事上了? 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的心思!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总归不是当初,你见到我要摔倒,还悠悠地退后一步,眼睁睁看着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时候。” 周云克不由得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这家伙,这么久之前的事还在记仇呢。 他没再吊人胃口,轻声道:“我察觉到我其实是心悦你的,是士子连续被烧案时,我们一同到城外埋伏凶手的时候。 那时候,我的手不小心被砍伤了,你低着头十分耐心地给我上药,我那时候竟是生出了一种,希望我的伤口一直不好,你能一直给我上药的……荒谬想法。” 苏流月:“……” 他竟是那么早的时候就对她生出了这种心思了?!这家伙,藏得真够深的啊! 而且,这是什么自虐想法?伤口一直不好,是什么让人很幸福的事情吗? 周云克似是没看到苏流月有些无语的神情,笑着继续道:“但那时候,我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却不怎么敢接近你,那时候的我,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好好地爱一个人。 你却跟我不同,你就像一个……在正常的环境里长大的正常女子,那么的鲜活坦诚,那么的乐观大方,你想要的东西,你会努力去争取,你想做的事情,会用尽全力去做到,你想对他好的人,也会全心全意地关心爱护,和我这种……连正常触碰一个人都无法做到的人,完全不同。” 那时候的他,心里其实无比的犹豫动摇。 若不是魏王当初在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他只怕到现在,还没走出那一步。 苏流月微愣。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那时候的周云克是这样看她的。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云克,有件事我其实很早就想问你了,你的洁症……可是因为小时候经历过什么,才会有的?” 周云克握紧她的手,沉默了很久。 就在苏流月以为,他不会回答她的时候,他终于低低地开口道:“是,这也是我今晚,最想与你说的一件事。 我母后,出自北地的首富之家——陈家。我父皇大抵在很多年前,便有了逐鹿这个天下的想法,然而那时候的他,只是北地一个不大不小的将领,后来,他迎娶了我母后。 我父皇年轻时,本就十分骁勇善战,立下了许多战功,又在陈家的辅助支持下,他很快就顺利当上了北地的大都护。 当上了北地大都护后,我父皇的野心,越发不加掩饰,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他开始不停地与北地的一众将领联姻,我母后也因此,越来越痛苦,后来,她逐渐压抑不住自己心底里的痛苦,把它发泄在了身边所有人身上……” 身边所有人,自然也包括当时还年幼的周云克了。 心里一直以来的猜测落了地,苏流月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只觉得,周云克能好好地、只是心里有那么一点偏差地长到了这么大,太不容易了。 周云克眼帘微垂,继续道:“那时候,我母后天天在纠结,父皇心里有没有她,父皇心里最爱的女人,又是谁,我却觉得,父皇应该谁都不爱,他最爱的,是自己手上的权力。 更别说,父皇一开始迎娶母后,就不是因为所谓的爱,只是为了陈家的钱罢了。 因此,父皇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成他正儿八经的嫡子。 我天天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里,看着父皇和母后以及一众女人的闹剧,只觉得没劲透了,后来,到了我十二岁的时候,我请求父皇,让我进入军中。” 苏流月眉头一下子紧蹙。 十二岁就要进入军中,正常的父母,都不可能答应。 然而,周云克那对父母,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父母,他会得到的答复,也可想而知。 果然,周云克淡淡一笑,道:“我父皇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后来,我偷听到尤贵妃偷偷怂恿我父皇,让父皇不要管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商女之子,死了便死了,有这样的嫡长子,本就是父皇的污点。 因此,我初初进入军营的时候,别说身边有人给我优待了,尤贵妃所在的尤家,还千方百计地让我死。” 苏流月不由得反手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道:“但你最后还是杀出来了,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周云克不禁看向她,凤眸微柔,道:“是,我的军功,都是在九死一生的情况下攒回来的,如今想想,我反而应该感谢父皇和尤家,军队是讲求实力的地方,若不是多亏了他们的磨炼,我也不可能那么快地建立起我在军中的声望。 然而,那时候我在军中,也不是真的一点助力都没有,在我十二岁那年,本来嫁了出去的姑姑和离回家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姑姑就对我很好,我进了军队后,她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帮助我,在父皇面前替我争取好处。 若没有姑姑,我可能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我是真的……很感谢姑姑。” 苏流月也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嘴角。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家这么多人里,周云克唯独在乎长喜长公主了。 “流月,你方才问,我到底有什么想法,想做什么,我本来就没想瞒着你。” 周云克忽地,眼帘微抬,淡声道:“若说母后对我,到底还有着一份生养之恩,父皇于我来说,就只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我先前忍他,敬他,不是因为他是我父皇,只是因为,姑姑心里到底还在乎着这个大哥,他也还没有真正地触碰到我的底线。 然而,若他当真要这般一意孤行下去……” 周云克眼底深处,隐隐地流转着一抹冰冷的杀意,一字一字道:“我也再没有忍下去的必要。”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十一皇子的尸骨(二更) 苏流月只静静地看着周云克。 他的回答,她其实也早已是猜到了。 今晚这样问他,不过是要他的一份态度罢了。 见苏流月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周云克心底,破天荒地有些不安,握紧她的手,有些自嘲地一笑道:“我可是比你想象中的,更冷血无情……” “殿下,论冷血,你可比不上我。” 苏流月却挑了挑眉,下巴微抬,眼底带着几分挑衅道:“殿下还能看在长喜长公主的份上,忍让父皇这么久,我对我那个爹,可是一丁点儿都忍不了,他对我不义,我便反手送他进大牢。 这一点上,殿下可是输了。” 周云克有些怔愣,忍不住低低一笑。 这种事还能拿来比? “我说这么多,是想说……” 苏流月突然放低嗓音,嘴角微扬地道:“我很高兴殿下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殿下不必有任何负担,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如今说到底,我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倒要庆幸,我的队友不是那等软弱无能的。 这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是有资格做父母的。” 队友……又是一个新鲜的词,意思类似于战友? 周云克只觉得心底微微一暖,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低低地道:“流月,谢谢。” 苏流月好笑地道:“你谢我什么?” 周云克只是笑而不语。 谢你接纳了我的全部。 谢你,愿意一直在我的身边,理解我,支持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新京城可谓风云变幻,人人自危。 就如周云克一开始预料的一般,以尤丞相和孙常侍为首的一群新朝官员对前朝官员极致打压,只要是先前跟崔家和魏家这两家走得比较近的家族,都被严密看管了起来,甚至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所谓暗中密谋的证据,就被直接抄家。 短短一个月,被勒令严密看管的家族就有数十个,被直接抄家、和崔家和魏家一般被打进了大牢的家族更是有四个。 若不是以周云克为首的一众朝廷官员一直以死进谏,只怕被愤怒蒙蔽了双眼的圣上已是直接大开杀戒,血流新京了。 然而,治不了那些还没有确实的谋反证据的家族,不代表圣上治不了已是冠上了欺君大罪的崔家。 当初,圣上看在崔明远“大义灭亲”,亲自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送到了自己手上,心里很是自得和满意,因此,十一皇子在牢中病逝后,他大发慈悲地允许崔家把十一皇子的遗体带走埋葬。 崔家为了避嫌,没有把十一皇子的遗体埋在家族的墓园里,而是在城外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他埋葬了。 为了验明那里埋葬的尸骨到底是不是十一皇子的,孙常侍亲自带人把他的坟掘了,请了十几个仵作进行验尸,虽然棺木里的尸体已是只剩下一堆白骨,然而前朝皇室的诊籍还没被处理干净,十一皇子的诊籍还好好地被收藏在太医院里。 通过与十一皇子的诊籍作对比,十一皇子七岁时,曾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左腿,虽然后来经过精心的养护,十一皇子的左腿痊愈了,但曾经骨折过的骨头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遗留,更别说,那件事只发生在十一皇子去世前一年。 然而,棺木里那具尸体的左腿骨头光滑得一点瑕疵都没有,一看就知道去世的那个孩子,生前定是被人好好爱护着、没受过一点重伤的。 由此,仵作们得出了判断——棺木里那个孩子,不是十一皇子。 这个结果递到宫里那一天,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开始冬雷滚滚,乌云密布,下了一场冬天罕见的雷阵雨。 那之后,新京城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深冬,气温一下子低得人连门都不愿意出。 圣上自是大怒,在不管如何严刑拷打,崔明远都不愿意说出十一皇子的下落后,他下令,崔家人按照家族里的辈分和排名,每三天砍一个人,直到崔明远愿意吐出十一皇子的下落那一天。 因此,新京城虽然不至于血流成河,但这个冬天,注定还是染上了不祥的鲜血气息。 这天正午,苏流月正坐在暖融融的书房里,眉头紧皱地看着手上的一封信。 那是正在新丰县任职的薛文津写给他的。 这一个月,她都没再见过薛家人,然而,尤丞相那群人对薛家的针对,并没有因为她与薛家的远离而少上那么一些。 早在一开始,薛家就被他们列为了需要重点看管的家族,原因仅仅是,先前薛成义曾经和魏御史单独喝过两回茶! 这件事,苏流月先前便知道,那时候钟姑娘的案子才发生没多久,旧朝权贵间因为钟姑娘的死正是义愤填膺的时候,魏御史曾试图拉拢薛成义,和他一起在朝堂上表明态度,为旧朝权贵争取权益。 因着薛成义也在御史台做事,魏御史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邀约,薛成义能拒绝一次两次,却不能拒绝三次四次,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跟他喝了两回茶。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所谓的薛成义和魏御史喝了两回茶,不过是尤丞相他们想针对薛家的理由,那之后,薛家外头便有重兵把守,几乎每天,都会有人以各种名目不由分说地进入薛家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便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搜出来,也足以让京城里的人嗅到了一些气息。 ——尤丞相他们会这般狂妄,背后支持他们的人其实就是圣上。 也就是说,真正针对薛家的不是尤丞相,而是圣上。 一个小小的薛家,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惊动圣上。 圣上这般做,实则对付的,是薛家背后的太子啊! 苏流月这一个月,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除了担忧,暂时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那群人,针对薛家还不够,竟是还派了人暗中跟踪调查薛文津。 只怕,当初圣上勒令薛成义和薛文柏停职,却没有提到薛文津,不是因为忘了或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之类的原因,而是故意的。 留一个人在外头,也许能更容易找到他们的把柄。 苏流月快速地看完了薛文津寄过来的信,信里看似只是在说些日常琐事,其实是借此在向她报平安。 她暗叹一口气,把手中的信件放下。 这时候,尔安走了进来,道:“娘娘,奴婢们把午膳拿过来了,娘娘先去用午膳吧。” 苏流月眉头微蹙,“先放着吧。” 尔安无奈地道:“今儿后厨进了一批新鲜的鱼,如今这个季节,要找到新鲜的鱼可不容易,用鱼做的菜若是放凉了恐有腥味,娘娘还是先出去用一些吧。 这些天,娘娘总是不愿意好好用膳,今儿太子殿下临走前,特意嘱咐了奴婢们,一定要盯着娘娘好好用膳。” 苏流月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最近事情多,她确实没什么心思吃饭。 但没想到,看似天天早出晚归忙得像一只陀螺的周云克,竟然还能察觉到她没有好好用膳? 第二百八十五章 他再也没抱过云克(一更) 苏流月放下手里的信,站了起来道:“定是金总管向殿下告状了,好吧,我先去吃一些,下午我还要去姑姑那儿,想来一会儿忙起来,也没什么时间用午膳了。” 尔安脸上一喜,领着苏流月到了外头的小厅里坐下。 在苏流月用膳之时,尔安忍不住问:“娘娘,你下午去长公主府是要给长喜长公主的学生授课吗?如今,应该没有多少姑娘还有心思去长喜长公主那边了吧?” 这段时间,长喜长公主时不时就把苏流月请过去,让她给她的学生传授查案的技巧。 出乎苏流月意料的是,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学生竟还不少,其中,就有先前苏流月有过几面之缘的古祭酒的孙女——古家四姑娘古文雅。 她们上课的态度更是让苏流月意外,竟是格外的认真,对她这个临时上阵的先生也很是尊敬,苏流月能看出来,她们对她的尊敬不是因为她是太子妃,而是因为她们真的想从她身上学点东西。 对此,苏流月自是十分欣慰的,也是真正花了心思去准备上课内容。 然而,因着这段时间朝堂上的暗潮涌动,能坚持每天去长喜长公主那边学习的女子越来越少了,古代的女子,终究是很难摆脱家族对她的影响。 说起这个,苏流月也有些无奈,暗暗叹了口气,道:“我今儿去姑姑那边不是为了授课,只是因为姑姑说最近有些心神不宁,想让我有空多去陪陪她说话。 早在五天前,姑姑就把家里的学堂暂时停了,如今每天能去学堂的姑娘根本没有几个,因为她们家族间的矛盾,新旧朝权贵的姑娘们间的气氛也很是微妙,前不久,更是有几个新朝权贵家的姑娘,抱团对古家四姑娘阴阳怪气,激得旧朝权贵家的几个姑娘差点跟她们打起来。 姑姑很是生气,在那之后,就直接把学堂停了。” 其实,别说那些姑娘们,长喜长公主也因为这件事,心情一直郁郁寡欢。 一边是她的亲大哥,一边是她最为疼爱的侄子,任谁被夹在中间,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长喜长公主到底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朝堂如今是什么情况,她知晓,也清楚明白,导致这一切的根源是谁。 上一回,苏流月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她便拉着她的手,沉默了许久,最后,低低道:“云克这孩子,这些天一步都没有踏进过我长公主府的门口,他到底在顾虑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如今最庆幸的是,他身边有了你,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他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流月啊,我这辈子是没有孩子缘了,但云克,是我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也看着他一直艰辛地走到这一步的。 我也不怕你说我偏心,我大哥的第一个孩子明明是景琛,但我一直喜欢不起来他那个娘,当初,景琛他娘的爹与我大哥是军中的战友,我大哥见了景琛他娘几面后,便向家里提出,想娶景琛他娘为妻。” 苏流月微愣,万万没想到,尤贵妃当初与圣上,竟然是真爱。 “然而当时,不管是我大哥还是如今的尤丞相,在北地都不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将领,压根没什么地位。 但我大哥那时候年轻俊逸啊,某次上街时,他偶然救下了北地首富陈家的六姑娘,也就是云克他娘,云克他娘就这样,深深恋慕上了我大哥。 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在给我大哥辩解……” 长喜长公主嘲讽一笑,道:“但你别看圣上如今这个风流糊涂的样子,年轻时,他也曾专情过,当时,便是云克他娘多次向他示好,他也不为所动,坚持要娶景琛他娘为妻。 然而,最后起了心思的,却是尤家。 当时的尤丞相发现了云克他娘对我大哥的爱慕,某个深夜,来了我们家,与我大哥一番促膝长谈,第二天,我大哥便主动去了陈家,向云克他娘示好。 我后来才知道,当时的尤丞相竟是怂恿我大哥娶云克他娘为妻,以此取得陈家对他的支持,那会儿大燕的天下已是有分崩离析的倾向,尤丞相看准了这点,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中校尉,但他当时年纪已大,不管是武功还是谋略,都远不及我大哥,这才打起了我大哥的主意。 当然,就这样被轻易煽动的我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人。 尤丞相对我大哥唯一的要求是,在迎娶陈家六姑娘前,必须先纳了景琛他娘为贵妾,他的头一个儿子,也必须出自景琛他娘的肚子。” 苏流月只觉得无比荒谬。 他们那一代的恩怨,远比她想的要无耻和可笑。 尤丞相一开始,也许以为只要他们手上有了权,要对付只是商户出身的陈家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只是万万没想到,陈家好对付,但身上流着陈家血液的周云克,却没那么好对付吧。 长喜长公主脸上的嘲讽之色也越来越深,道:“这般荒谬的事情,我却没想到,景琛他娘也同意了。 其实,以我大哥那时候的地位,在迎娶陈家六姑娘前先纳了贵妾,陈家对此是很不满意的,然而,云克他娘当真是爱惨了我大哥,即便如此,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嫁给了我大哥。 一开始,为了陈家的支持,加上云克他娘也确实年轻美丽,对我大哥又是满腔真心,我大哥倒也真心对待过她一段时间,因此很快,他们就有了云克。 然而,尤家怎么可能放任我大哥和云克他娘这般柔情蜜意下去?景琛他娘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我大哥耳边提醒他,陈家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商户,除了那点儿臭钱什么都没有,而我大哥以后,注定是要成为人上人,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 长喜长公主说着说着,眼睛慢慢变得通红,道:“我就是这般,眼睁睁看着我大哥在尤家人的教唆下,变得越来越狂妄自大,越来越自私无情……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云克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大哥也曾欢喜地抱着他,哄了哭闹不已的云克一整个晚上。 然而,在那之后,大哥就再也没有抱过云克……” 第二百八十六章 幸好是你(二更) 苏流月的心,突然微微地紧了紧。 想起周云克说起他父皇时,那双毫无温情的沉冷凤眸,她头一次,真真切切地对他升起了某种心疼之情。 虽然那种男人的父爱,一点价值都没有。 但对于当时只是个孩子的周云克来说,也许还是渴望过这种父爱的。 “后来,我大哥的地位越来越高,他对陈家的不屑和厌恶,也越发不加掩饰。 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势,我大哥更是开始跟北地的各个武将之家联姻,云克他娘的情绪,也越发不稳定。 那时候的我,是真的很心疼云克,他的爹不疼他,他的娘没能力爱他,反观景琛呢?除了他不是嫡子,又有哪一方面过得不如云克? 也是年轻时掩盖不了情绪吧,那时候的我很看不上尤家和景琛他娘,甚至常常和景琛他娘吵架,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我就是要护着无辜的云克。” 长喜长公主说到这里时,似乎一下子回到了过去的时光,眼角微扬,脸上甚至现出了几分少女般的骄纵。 苏流月忍不住笑了,想起周云克先前跟她说过,姑姑何止在他在军中时救过他的命?他小时候,若不是姑姑一直护着他,他可能也早就夭折了。 虽然后面,长喜长公主出嫁了,但长喜长公主自小便特立独行,一直到二十多岁的时候,才在周围人的一再劝说下决定嫁人。 而那时候的周云克,已是有八九岁的年纪了,也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长喜长公主说到这里,突然静默了片刻,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但其实,即便是那时候的我,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云克母子的悲剧源头不是尤家和景琛他娘,而是我大哥。 是我大哥起了贪念,是我大哥没守住本心,才造就了云克母子的悲剧。 我知晓,云克这些年,一直万般忍让他父皇,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长喜长公主颤抖着声音,深吸一口气,道:“然而,云克是太小看他姑姑了,在家国大事面前,黎民百姓永远应该摆在个人的私情之前。 我从来不认为,我大哥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这个天下,本也不是他自己打下来的。 如今,是时候让他回到他本来的位置上了…… 作为云克的姑姑,我唯一的渴求是,若情况没有到最糟糕的那一步,希望云克能饶他父皇一命,好让我……在闲暇时间,也能去看看我大哥,也好让我,能给阿娘一个交代…… 毕竟,他虽然不是一个好夫君,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作为大哥,还是足够尽责的。 我年轻时能那般肆意妄为,也是因为大哥愿意一直护着我……” 她话里的“阿娘”,指的是宫里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如今已是很老了,又因为先前几年的颠沛流离,这大半年,身体每况愈下。 苏流月和周云克大婚后,也只去拜见过她一回,虽然她那时候病得连床都起不了了,也只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但苏流月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个性子很温和直爽的老妇人。 苏流月那天回到家后,便把长喜长公主的话一五一十地与周云克说了。 周云克那天,沉默了许久,最后,紧紧握着她的手哑声道:“流月,有时候,其实我觉得上天已是很优待我了,否则,我怎么会遇到姑姑,以及你呢? 虽然我也很想去看看姑姑,但这段时间形势复杂,我不想把姑姑过多地牵扯进如今的局势中。 就劳烦你,替我多去与姑姑说说话。” 苏流月回忆着那天与周云克的对话,暗暗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筷子放下,道:“尔思,尔安,替我梳洗穿衣。” 尔思微微一愣,眉头微蹙,“娘娘,你怎么就吃这么一点东西?” 那个鱼,娘娘甚至只动了一筷子就放下了。 苏流月无奈地道:“最近我实在没什么心思用膳,还有那个鱼,让后厨这段时间不要做给我了。” 尔安也有些忧心道:“娘娘,奴婢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鱼的啊……”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批鱼的问题,我吃着有点味。” 苏流月没有多说,站了起来道:“我记得殿下今天早上说过,今日会回来用晚膳,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尽快出发去长公主府。” 苏流月快速地梳洗打扮完,正要出门,然而,还没走到大门口呢,就见到风起突然沉着一张脸快步走了过来。 苏流月微愣,心里顿时起了某种不详的预感,他还没走到面前就问:“风起,可是发生什么了?” 风起平日里虽然有些跳脱,但在发生大事的时候,还是很稳重的。 他行了个礼,道:“回禀娘娘,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被流放到东北大荒之地做苦役的一众前朝罪犯,突然起事,短短三天时间里,就占领了东北的三个州。 而领头的人是……前朝的钟老将军以及钟家人。” 苏流月眼眸微微一睁,虽然说不出的讶异,却又莫名地有种,早有预料之感。 崔明远宁愿死扛着,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被斩杀,也不愿意说出十一皇子的所在,说明他还憋着一口气,还指望着日后十一皇子能起事成功,让崔家翻身。 这也说明了,崔家暗地里还有着许多强而有力的同伙,崔明远定是十分信任他们,才会把自己最为重要的外孙交了出去。 那个人不是崔家五少夫人的爹——如今在高州的舒老将军,周云克早就派了人把他彻头彻尾地查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十一皇子的踪迹。 而且,舒老将军在高州驻军所中虽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因为他一直在外驻军,在前朝的将领中,其实说不上多有威望。 却原来,崔明远一直在等的人是钟老将军,是钟家! 钟家在前朝官员以及军队中的威望和影响力,是十个舒家都比不上的。 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一个钟姑娘的死,就挑起了新旧朝权贵间的矛盾。 先前,苏流月曾问过周云克,钟家可会有起事的可能。 周云克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钟老将军虽然对前朝十分忠诚,与我们抵抗到了最后一刻,但他同时也十分在乎这片江山与生活在这里的百姓。 其实,先前的战争到了后期的时候,钟老将军麾下的军队一度消极抵抗,对我们只守不攻,坚决抵抗到最后一刻,是因着钟老将军对前朝的忠诚,只守不攻,是他对因为战火流离失所的百姓的怜悯。 钟老将军是我俘虏的,与钟老将军的那场仗,是我打过的最为轻松的。 那一回,钟老将军护送着一批皇族想回到他们掌管下的州县,却不巧被我们发现了行踪。 他以自己为饵,让他护送的皇族顺利逃离,自己却被俘虏了。 他被俘虏后,苦笑着与我说了一番话……” 周云克说到这里,淡淡一笑,笑容中满是英雄惜英雄的可惜和遗憾,“但凡大燕的军队有一点可以打败我们的军队的可能性,他都会死守到最后,努力让这场战争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 他其实深知前朝朝廷的腐败和糜烂,但他依然无法放弃自己的国家。 以自身为饵保护自己尽忠的皇族逃离,是他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而且,他很庆幸,他最终是折在了我的手上,这样,他至少可以放心,他手下的兵士,不会受到非人的折磨。” 第二百八十七章 这傻子(一更) 想起周云克先前跟她说的那番话,苏流月心里微微窒闷。 如果说前朝的五大家族,在前朝的一众家族里,是最有影响力的。 那钟老将军,便是在前朝军中最有影响力的武将。 当初,就是考虑到要安抚已是向他们投降的前朝将士,圣上才没有把钟家赶尽杀绝。 崔家一心想谋反,若他能煽动钟老将军跟他们一起反,无异于如虎添翼。 而钟老将军便是再有大局观念,再不想在这片土地上重燃起战火,到底不是圣人。 在得知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儿就这样死于非命,前朝权贵又被如今的大庆朝廷一再打压时,他会在无尽的沉痛下决意再次拿起利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苏流月嘴角微抿,道:“只怕崔家在被严加看管之前,早就向外传递了消息,让他们隐藏在暗中的人都去投奔钟老将军,钟老将军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占领东北的三个州。 而以钟老将军在前朝军中的威望,他这一起事,原本在四处颠沛流离的前朝余孽,甚至表面上已是归顺了大庆但心里尽忠的始终是前朝的一些官员,都会开始蠢蠢欲动,向他靠拢。 更别说,他手上很可能还有着前朝皇族最后的血脉。” 风起微微一愣,不由得一脸敬佩地看着苏流月,“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会做出那些推断,是因为他们先前一直跟着殿下征战沙场,与前朝军队对抗,对战场的形势与发展已是十分敏锐。 却没想到,娘娘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女子,也能那么快就推断出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苏流月又问:“这个消息,应该是今天刚收到的吧?从东北那边传消息过来,要几天?” 古代打仗,情报传递是个大问题。 因此很多时候,谁能最先掌握情报,谁就能抢占先机。 风起道:“钟老将军被流放的是大庆东北边的边境之地,就算八百里加急,要把消息送到京城也要至少三天。 钟老将军反了这个消息是今儿一大早送到宫里的,消息刚送到不久,又接二连三有消息传过来,钟老将军每占据一个州,那边就会派人传递一次消息。 而最后的消息,是方才中午时才送到宫里的,那便是最新的消息。” 从东北边境之地送消息过来至少要三天。 但钟老将军占据州镇,定是会逐渐向大庆内部靠拢,如果他占据到第三个州时,从那里到京城的距离缩短了,也不会一下子缩短很多。 也就是说,最新的消息,至少也是两天前的了! 这两天时间里,谁知道周边可又有州镇沦陷了! 苏流月眉头紧锁,道:“宫里的人对这个消息的态度如何?” 风起也皱着眉,似是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这件事虽然让人震惊,但风起会这般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告诉她,本就有些不同寻常。 毕竟,她又不是朝堂上做决策的那些官员,没必要第一时间掌握前线情报。 他会这般急急忙忙地跑回来跟她说这件事,只有可能是——这件事,跟她也有着某种关系。 看着他这副为难踌躇的表情,苏流月的心意外地一片平静,道:“殿下可是要出征了?这个消息,是殿下派人让你跟我说的吧?” 风起眼眸猛地瞪大,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家这个娘娘在看破人心这方面很有一手,但当被看破的自己,他还是有种不可思议之感。 他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是的,圣上得知这个消息后,大怒,不仅借着这件事狠狠嘲讽了殿下一番,说这就是殿下一直以来维护的前朝官员,还要求殿下立刻回去整军,带领五万兵马三天后赶赴前线,务必抓拿叛贼。” 苏流月的心微微一缩。 五万兵马! 虽然不知道钟老将军如今手上能用的兵马有多少,但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占据三个州,人数定然不会少。 先前周云克跟她说过,因为战争才结束没多久,如今他统领的神武军里的常驻将士就有三十多万。 他们这边又不是无兵可用,为何只要求周云克带五万兵马去迎击钟老将军! 这不是让周云克去迎战,是让他作为先锋部队去送死吧! 风起也是一脸愤怒,咬了咬牙道:“圣上就是故意的! 说什么区区一群叛贼,五万兵马足矣,其他兵马要留在京师重地,护卫新京安全,都是屁话!” 苏流月嘴角紧抿,沉默了半天,才道:“殿下呢?” “殿下接了圣上的御令后,便直接去了城外的军营整军了,小人方才那些话,是圣上让风扬临时回来与小人说的。” 风起道:“殿下还说……他今晚应是没空回来用晚膳了,让小人们代他向娘娘道声抱歉。” 苏流月忍不住气笑了。 这傻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只是,他三天之后就要出征,这家伙,不会打算这三天都不回家,到时候直接离开新京吧? 她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握紧,当机立断道:“风起,你派人去长公主府说一声,我今儿就不过去了,替我向长喜长公主赔声不是,以后有空,我再去陪长公主殿下说话。 尔思,尔安,帮我找一套便于行动的男装。” 一边说,她一边转身,就往房间走。 尔思和尔安急忙跟在她身后,一脸不安,“娘娘,你穿男装要去哪?” 苏流月淡声道:“城外神武军的军营。”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坐得住? 这样一番折腾,等苏流月到了神武军的军营外时,天色已是开始暗了。 苏流月刚下马车,就明显感觉到了和平状态和战时状态的不一样。 先前,她也来过这里几回,但那时候的军营,可以说是风平浪静,井然有序的。 然而这会儿,她只是站在外头,就能看到里头的将士在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或是在传递命令,或是在为三天后的出征做准备,或是在清点物资。 里头虽然忙碌,但忙中有序,每个人脸上都是不苟言笑的沉肃表情,给人一种沉沉的压迫感。 苏流月在外头看了一会儿,才迈开腿往里走。 守在门口的将士是两个生面孔,认不出苏流月,但看到跟在苏流月身边的风起,又有些犹豫。 最终,他们还是上前,拦住了苏流月,行了个礼道:“来者何人?军营重地,又是非常时刻,没有主帅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进出!” 第二百八十八章 我很担心你(二更) 风起正要上前说什么,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就响起,“这不是……我们的主帅夫人吗?” 话音未落,一个身披银甲、身材高挑模样风流俊逸的男子就大步上前,朝苏流月行了个礼,嘴角含笑道:“小人见过太子妃娘娘。” 苏流月看着他,微微扬眉。 这不是先前她来这里时见过的那个……谈将军么? 门口的守卫闻言,一颗心都要被惊飞了,连忙退后一步,慌慌张张地给苏流月行了个大礼,“小人……小人见过太子妃娘娘!不知道太子妃娘娘亲临,请恕小人无礼!” 苏流月无奈地看向他们道:“是我自己不打一声招呼就过了来,与你们无关,快快起来吧。” 见到自家主母这般亲和,那两个守卫又是讶异又是惊喜,又是行了个大礼,才起来了。 那谈将军轻笑一声,道:“娘娘是来找殿下的吧?殿下如今在他的营帐里,小人带娘娘过去吧。” 苏流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淡声道:“劳烦谈将军了。” 因为家里的大表哥是周云克的脑残粉,苏流月在还没与周云克成亲前,便被迫了解了一堆神武军的情报。 据说,周云克的神武军里有十五个将军,每个将军都是数一数二、单独拿出来都堪称一代名将的人物。 这个谈将军,全名谈莫,别看他一天到晚都是笑眯眯的样子,却是个能笑着取敌人首级的狠角色,先前,他一个人带着十几个精兵杀出了数千敌军的围剿,一刀砍下了对方将领的头颅,因此一战成名,被人誉为笑面杀神。 如今常驻在新京这边的将军,共有六个,其他将军都分布在了大庆各地驻军。 在谈莫带着苏流月往前走的时候,苏流月看着他,问:“这回殿下出征,谈将军可也会与殿下一同前往?” 谈莫低低一笑,头也没回地道:“回禀娘娘,小人这回不会一起去。” 苏流月微愣,又问:“那会有哪个将军和殿下一同前往战场?” “根据殿下今天的说法,估计就只会带牛将军一个吧,就是上回,差点吓到了娘娘的那个家伙。” 苏流月立刻想起了那个壮得跟头牛似的牛将军,眉头悄然蹙起。 那家伙,瞧着可不太聪明的样子。 打仗,可不是纯粹拼体力的地方啊。 虽然圣上只许周云克带五万兵马,但要带谁去,圣上可插不了手,周云克怎么不多带几个靠谱的人去? 见苏流月没再说话,谈莫突然又低低一笑,道:“娘娘不必担忧,牛将军那家伙虽然头脑不太行,但一腔热血,又是我们这几个将军里头,最护着殿下的。 何况……” 他说到这里,周云克的营帐也到了,他停下脚步,转向苏流月,微微一笑道:“这场仗,殿下只怕已是胸有成竹,不会有事的。” 苏流月微愣。 谈莫已是行了个礼,笑着道:“那小人就把娘娘带到这里了,小人先行告退。” 苏流月不自觉地看着谈莫离去的身影,突然有种,她对周云克的了解,还是太浅薄的感觉。 “夫人难得来营里找我,却只是一味地盯着别的男人的身影,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中了吧?” 一个清朗带笑的嗓音突然在苏流月身旁响起,苏流月猛地转头,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一手掀着帘子,凤眸带笑地看着她的男人时,不禁没好气地道:“殿下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莫非殿下竟是觉得,你不如自己手下的将军?” 还是一如既往地嘴上不饶人啊。 周云克忍不住笑了,上前拉过苏流月的手,感觉到她的手仿佛刚从冰窖里拿出来一般冷冰冰的,眉头微微一蹙,连忙把她拉进了军营里,低声道:“怎么突然过来了?天气这么冷,怎么都不多穿一件衣服?用过晚膳没?” 苏流月摇了摇头。 周云克立刻扬声,让外头的人送两份晚膳过来,才把苏流月拉到营帐里的长榻上坐下,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放,笑着道:“夫人可是想我了?” 这家伙,都这种时候了,还有空说这般肉麻的话。 苏流月气得反手,狠狠拧了他手掌上的肉一把,嫌弃地撇了撇嘴。 硬得跟块石头似的,一点也不解气。 周云克却仿佛纵容一个调皮的孩子一般,只是一直笑着,见她拧够了,才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把她的手掌轻轻包住。 苏流月看着面前这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熟悉得可以自己勾勒出来的脸,心头忽地有些发赌,开门见山地道:“殿下,这回的出征,你可是早有所料,甚至是……故意促成的?” 周云克微微扬眉,轻声道:“早有所料……倒不至于,只是,我早就猜到大庆迟早又要爆发一场战争,但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爆发,在今天早上收到钟老将军起事的消息前,我也是不知晓的。 故意促成这回的出征,倒是真的。我这些天一直这般高调地与父皇唱反调,父皇已是把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一旦有战争爆发,他定然会借着这个机会,把我调开,一是为了能放开手对付前朝的官员,二是,能借此打压我,甚至……让我死在战场上。” 理清了这一点,其他疑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苏流月道:“你这样做,是想以身入局吧。如今,在背后挑拨新旧朝权贵之间的矛盾的那个人一直十分小心,不让自己露出蛛丝马迹,与其这般与他僵持,不如遂了他的愿。 他做那么多事,除了想挑起新旧朝权贵间的矛盾,也是想挑起你和圣上间的矛盾。 这回圣上勒令你出兵迎战,应该也是他计划的一环。 只是,周云克,你可有想过,便是这一次似乎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战场终究是危险的。” 苏流月轻轻咬了咬唇,道:“若你这回出征,出了什么事的话,怎么办?” 周云克看着她这表情,却是笑了,“流月,你可是在担心我?” “是。” 苏流月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她一双眼眸坦诚地凝望着面前的男子,一字一字地道: “我很担心你,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所以,我不太喜欢,你这种把自己置于危险中的做法。” 周云克的心,霎时仿佛被什么小虫子轻轻咬了一口,酥麻酥麻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殿下不介意收留我一晚吧(一更) 周云克微微的讶异过后,眼眸不由得转柔,“抱歉,但要想结束这一切,这是最快的法子。” 苏流月也不是不明白他的想法,暗叹一口气,道:“罢了,我似乎也没资格说你,若我处在你的位置,也大概率会这么做。 但你这回出征,也总该多带几个有能力的将军过去。” 周云克嘴角微扬,“若牛将军听到你这般嫌弃他,只怕要追着我抱怨了。 我是特意只带一个将军过去,流月,当我知道我的对手是钟老将军时,我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 苏流月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表示她在认真听。 周云克不禁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虽然我跟钟老将军,也就先前一场仗的交情,但就那一面,已是足以让我清楚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将军,虽然他的荣耀和地位都是从战场上取得的,但他打从心底里讨厌战争。 前朝后期腐烂至斯,却一直到最后几年才彻底抑制不住各地的动乱,多亏了钟老将军一直在里头殚精竭虑地调解制衡。 钟姑娘去世至今,已是过去了三个多月,若崔家一早就想策反钟老将军,定然在钟姑娘去世后,就把这个消息跟钟老将军说了,但钟老将军却是直至如今,才下定决心起事。” 苏流月立刻明白了他想说什么,“钟老将军先前在观望,为了好不容易重获和平的这个天下和百姓,他并不想随意挑起战火,所以,纵然满心悲痛,他还是想多给大庆一次机会。” 看大庆会不会包庇折辱他小女儿的罪魁祸首。 看大庆会不会因此针对为钟姑娘打抱不平的前朝官员。 却谁料,大庆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失望了。 甚至做得……比他预想的还要过分。 见她一点就通,周云克眼底带笑,轻声道:“是,既然钟老将军真正想要的只是一个态度,而不是战火,那我就给他这个态度。” 苏流月轻吸一口气,“你想策反钟老将军?但……钟老将军如今在气头上,你和他之间的交情再怎么说,也不算深,你确定事情真的能顺利进行?” “我不确定,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可以一试。” 周云克看着面前女子脸上掩不住的担忧,安抚地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轻笑一声道:“流月,你知道我的,我并不是一意孤行的莽夫。 我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可能上,若此计不行,便再做打算。 事实上,自从我预料到迟早会再爆发一次战争后,我便传信在大庆各地驻守的神武军,让他们秘密派出斥候,重点留意各地的前朝将士。 钟老将军起事后,会去投靠他的人,这两天就会有动作。 一旦他们有所动作,就会被神武军拦下。 而一个没有外援的军队,便是再强大,也不可能支撑多久。 在我看来,真正需要担忧的,并不是这些前朝的反叛军。” 苏流月明白他未尽的话。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那个幕后主使。 而那个幕后主使,很可能就窝藏在新京。 比起明刀明枪的战场,这种隐藏在背后的敌人,可能更难对付。 便是心底还是微微发紧,苏流月还是轻轻吸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殿下放心吧,新京这边就交给我了。” 周云克微愣。 其实他想说的是,新京这边他已是做好了安排,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苏流月却淡声道:“便是殿下已是做好了安排,殿下本人到底不在这里,这时候,有个靠谱的人在一旁看着,殿下不是应该更放心么?” 这般自然而然地自卖自夸,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周云克不由得低低地笑了,“好,那新京这边就拜托你了。” 苏流月说完,忽地站了起来,在这个营帐里转了一圈。 先前她虽然来过这里,但那时候的她,跟周云克顶天了也就合作关系,自是没那么厚的脸皮四处打量他这个营帐的。 如今细细一看,才发现这个营帐挺大的,地上铺着一层柔软的褐色地毯,正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和椅子,书桌往下的左侧,是一张长榻,右侧,则是两把椅子,应是供来议事的将士坐的,中间则放着一个硕大的沙盘。 但这些物事只集中在中间的一小块空地上,左右两侧,还有着十分宽敞的空间,且都被用一块只雕刻着一些简单花纹的木制折叠屏风遮挡住了。 苏流月走进左侧,发现里面摆放着一张木床,虽然简朴,但上头的床上用品一应俱全,床上用品都是简单素净的款式,一看就是周云克的风格。 右侧的屏风后面,则摆着一个简单的浴桶和一些沐浴用的物什。 她立刻了然,敢情有时候周云克不回家,就是在这里过夜的啊。 她转向一直笑着看着她四处打量的周云克,眉微微一扬,道:“今儿太晚了,我就不回去了,殿下不介意收留我一晚吧?那张木床虽然窄了些,但睡上两个人应该也不碍事。” 周云克微愣,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在打这个主意。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军营这边条件不好,她住起来只怕会不舒服,苏流月已是自言自语般地道:“不过我这回出来得急,没带什么换洗衣物,幸好这套衣服我也是出来前才穿上的,也不脏,穿两天是没问题的。 但临睡前,还是要擦擦身子的。 殿下……” 苏流月又转向周云克,笑眯眯道:“我想要两桶温水擦擦身子,我不太清楚你们这边,应该找谁要水比较合适?” 周云克:“……” 然而,面对着这样一张笑脸,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她回去的话,深吸一口气,还是出去叫人送了两桶温水过来。 温水送过来后,苏流月直接解了自己的发髻,一头如瀑的黑发立刻倾泻而下,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另一边正儿八经地坐回到了书桌后面,一脸正经地说要处理军务的周云克呼吸不由得微微一窒,不自觉地盯着她,半天都挪不开眼睛。 苏流月却仿佛没看到,慢条斯理地在外头把外衣都脱了,直到只剩下几件贴身的里衣时,才转头,朝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红了起来的男人嫣然一笑,“殿下,这里是军营,咱们还是要守军规的,是吧?放心,今晚,我什么都不会做,我相信殿下这般自律的人,也什么都不会做的。” 说完,仿佛妖精一般又朝他笑了笑,才施施然地走到了屏风后面。 周云克:“……” 感觉到全身不住翻滚的火气,他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稍微平复了一些,顿时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撑着自己的额角,笑着摇了摇头。 他就是知道自己对她的自制力没那么强,才不想她留下来。 如今看来,她就是故意折腾他的,就是为了报复他瞒着她上战场这件事。 看来今晚,是没那么好过了。 第二百九十章 有了她,便一切都变了(二更) 接下来的三天,几乎是一晃而过。 周云克这三天,基本都宿在了军营,只在最后一晚,回了自己的府邸一趟。 苏流月已是帮他把出行要带的东西都打包好了,见他回来了,立刻拉着他很是自豪地一件一件介绍,“因为不知道你要出去多久,日常的衣物,我给你准备了十套,我本来只准备了六套,但明路说,你以往出远门都忒费衣服,稍微脏污了一点就直接整件丢掉不要,浪费得很,我这回就给你准备了十套,你珍惜着点穿啊。 如今天气越发寒凉了,什么袜子、手套、围脖、大氅、带毛绒的帽子和靴子,我都帮你收进行李里了,你别仗着自己身体好,就天天不愿意多穿衣服,怕冷是人的天性,多穿点不丢人。 还有这个……” 她神秘兮兮地拿起了一双新的靴子,周云克不由得笑了,“这是你亲手替我做的?” 苏流月:“……” 她默默地望了望天,轻咳一声,决定不说出她连最简单的手帕都不会缝的残酷事实,指着靴子上绣的花纹道:“我让你看的是这个,这个!” 周云克其实一早就发现了,就是故意逗逗她。 他笑看了她微瞪的眼眸一眼,接过了那双靴子,轻抚上头的白虎图腾,“这是……神武军军旗的图腾,你特意让人帮我绣的?” “是,你都不知道我把那几个绣娘催得多狠,她们才在三天时间里把这个图腾绣好了,这几天得让她们放放假才行。” 苏流月微微一笑,道:“我先前第一回见到你神武军的图腾时,就觉得很好看,绣到靴子上后果然也好看。 殿下,我希望你最后能穿着这双靴子,得胜归来。” 说着,她又轻咳一声,道:“若你想我下回亲手绣给你,我……努力努力,但绣得难看可不能怪我啊。” 周云克只觉得心头一片绵软,笑着道:“你不用勉强自己,我在向你求亲的时候就说过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只希望你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要是你送给我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明儿,我天没亮就要出发,你若是醒不来,便别来送我了。” 这是能不能醒来的问题吗? 苏流月不禁斜睨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辩驳,道:“明天要早起,今天就早些睡,早知如此,你便别特意回家一趟嘛,省得明天早上还要折腾。” 周云克只笑而不语。 如果是曾经的他,出征前要不要回家一趟,对他来说确实意义不大,这样一个冷冷清清的宅子,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一个家。 但如今有了她,一切便都变了。 总觉得,如果不回来一趟,他的心就像一直飘在空中,无所依靠。 只有回到这个家里,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的笑脸,感受到这里环绕着的熟悉气息,他才有种心彻底安定了下来的充实感。 第二天天没亮,苏流月就强撑着精神起了床,去送周云克。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缘故,她本就有些嗜睡,这会儿强撑着自己爬起来,精神也好不到哪里去,尔思和尔安服侍着她穿衣打扮时,头还一直点来点去的。 尔安给她梳头发的时候,就一脸无奈,时常好不容易梳好了一个发髻,苏流月的头忽然一点,那个发髻就乱了。 尔安试了好几回都以失败告终,眼看着时间要来不及了,只能咬牙对尔思道:“尔思,你固定一下娘娘的头,我快速给娘娘盘个发髻。” 尔思:“……” 不是,娘娘的头,她要怎么固定啊? 总不能她大逆不道地伸手过去抱着娘娘的头吧? 就在尔思有些无从下手之时,一个身穿银甲、俊逸高挑的身影突然走近,在两个侍婢眼睁睁的注视下,伸出手轻轻地把苏流月的头揽住,让她靠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正昏昏沉沉的苏流月被冰冷的甲衣一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正要起来,就听到耳边一个带笑的熟悉嗓音柔声道:“你继续睡,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说完,周云克看向尔安,道:“这样,可方便你梳头?” 尔安:“……” 最后,也只能简单地给自家娘娘梳了个歪斜到了一边的堕马髻,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最后,苏流月还是顺利地跟着周云克去了城外,目送着他离去。 这回的出征,说不出的敷衍儿戏,满朝文武,都没有一个人来送行便算了,圣上甚至不屑派手下的人来看上一眼。 最后,来送行的只有长喜长公主,和皇后娘娘派过来的一个内侍。 周云克却仿佛早有所料,脸色始终如常,和苏流月他们辞行后,便翻身上马,带兵出发了。 此时,天色已是微亮,天边泛开一抹模糊的白光,大早上的风,说不出的寒凉强劲,风起时,万物摇曳,狂野的风呼啸着拂过还没完全清醒的大地。 苏流月衣袂翩飞地站在路边一处高地的凉亭里,一直看着周云克的身影慢慢远去,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只有他身旁的兵士举着的军旗,还在烈烈地随风飘摇,心里,突然也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一股孤寂。 长喜长公主暗叹一声,走上前低声道:“流月,走吧,大清早的风伤人,吹多了对身体不好。” 算起来,这两个孩子成亲至今还没到两个月。 谁能想到,世事变幻如此之快,明明还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之时,就被迫分开了呢。 苏流月低低地“嗯”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却忽地,身体一软,头一阵发晕,就这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幸好一旁的长喜长公主一惊,连忙接住了她,焦急地道:“流月?流月!你没事吧!” 这头晕目眩只是一瞬间的事,苏流月缓了一会儿,就慢慢站了起来,有些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我没事,可能是早上还没来得及用早膳,有些低血……咳,身体有些受不住。” 长喜长公主的眉头却夹得紧紧的,最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道:“对自己的身体怎能那般敷衍?走,到姑姑的长公主府,姑姑替你叫个靠谱的太医来检查检查身子。” 第二百九十一章 殿下还是挺厉害的(一更) 苏流月虽然觉得自己只是小问题,但架不住长喜长公主坚决要求她找太医看看,也只能跟着她回了长公主府。 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墨太医细细地帮她检查了一番,又询问了她一番问题,最后,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容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 守在一旁的众人在听墨太医问诊的那些问题时,心里便已是有了隐隐的猜测,如今见到墨太医这般说,长喜长公主脸上忍不住现出无比欢喜的神情,一脸激动地看向苏流月道:“老天爷,我不是在做梦吧?” 墨太医笑眯眯地道:“小人很确定,太子妃娘娘是有喜了,如今脉象还比较弱,应该怀了一个多月左右。” 说完,他站了起来,又向苏流月行了个礼,连声道恭喜。 尔思和尔安讶异过后,忍不住一阵狂喜,尔安更是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都怪奴婢,都怪奴婢……娘娘这段时间时常嗜睡,还……还对食物的味道格外敏感,这个月的月事又推迟了,奴婢应该早点儿看出端倪,早点儿请太医过来看看才是!” 只是,娘娘先前的月事本就不是很准,这个月的事情又多,她竟是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 否则,他们就可以赶在太子殿下出征前,让他知道这个好消息了。 尔思却是有些傻笑地道:“咱们没想到也正常罢,谁知道太子殿下那么厉害,和娘娘成亲才多久?娘娘竟然就有了!” 便是还有些蒙圈的苏流月闻言,也忍不住瞪了这个情绪一上来说话就不经大脑的丫头一眼。 长喜长公主却也没心思跟她们计较了,一张嘴乐得根本合不拢,连忙从一旁拿了个软枕,亲自放到了苏流月身后,又嘱咐身旁的明玉姑姑道:“玉姑啊,快,快把我们库房里对孕妇有益的补品都拿出来,你不懂的话,便带着墨太医一起去库房里挑,别管什么宝贝,都拿出来打包好,一会儿让流月拿回去。 还有嘱咐后厨,立刻弄点儿清淡好消化的膳食过来,前儿个圣上不是赏赐了一些上好的银耳么?让人炖一盅红枣银耳羹过来,据说银耳对孕妇身体很好。” 明玉姑姑也笑得合不拢嘴地连声应是。 长喜长公主说完,转向苏流月,又是欢喜又是严肃地道:“流月,你方才说,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用膳?这怎么行呢,便是你没有怀孕,单单为了自己,也要保证正常用膳啊。 云克那家伙是怎么做人夫君的?便是这段时间再忙,也不能这般疏忽你。 不行不行,一会儿膳食过来了,我要盯着你全部吃完才是。 反正云克如今不在家,不如你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好让我方便照顾你。” 苏流月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身体里竟是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这件事,闻言只是下意识地笑笑,见墨太医就要跟着明玉姑姑出去了,连忙唤住他道:“墨太医,我怀了身孕这件事,请先不要传出去。” 周云克先前说过,墨太医先前是他军中的军医,是可以信赖的。 墨太医脚步一顿,似乎有些讶异地看向苏流月,苏流月淡淡笑着道:“如今局势紧张,我们身边也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太子殿下又不在京中,若让他们知道我怀了身孕,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便当是我杞人忧天罢。” 太子妃娘娘的头一个孩子,对于太子殿下、乃至于整个大庆来说,都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若这件事传出去,确实又不知道要掀起多少风浪。 墨太医这段时间在宫中,也长了不少见识,闻言没再多问什么,行了个礼道:“请娘娘放心,小人保证,娘娘怀孕这件事,小人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若娘娘这段时间有需要小人的地方,请随时传召小人。” 说完,又行了个礼,便走了出去。 苏流月这才低头,看着自己还一片平坦的小腹,双手慢慢地轻抚了上去。 真是神奇,这个肚子里,如今真的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吗? 她至今还没有任何实感,甚至,有种如在梦中的虚幻感觉。 按照墨太医说的怀孕时间来推断,这个孩子,竟是在她和周云克圆房那一天就来了。 确实就像尔思说的那般,周云克某些方面……还挺厉害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低低地笑了笑。 长喜长公主一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见到她笑了,一颗心才放松了些许。 她方才还担心,这个孩子在这种时候到来,给流月最大的可能不是惊喜,而是压力。 然而,是她太小看流月了,流月又岂是那般脆弱的女子。 她也伸手过去,按上了苏流月轻抚在小腹上的手,轻声道:“也是难为你了,生平第一次怀孕,云克却偏偏不在你身边。 这般看来,他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就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一个你,就够让他牵肠挂肚了,再加上一个孩子,不得让他时时分神? 你啊,就别想那么多,如今云克虽然不在,但还有我,还有金总管,有容先生,还有云克留下来的所有人,他们都会代替云克,护佑你和孩子平安。 对了……” 长喜长公主犹豫片刻,问:“虽然我也赞同你怀孕的消息暂时不要传出去,但你大舅那边,可还是要找人去说一声?” 她自是知道,流月真正认可的亲人,只有薛家的人。 这么一件大喜事,她也会想跟自己的亲人分享罢。 听长喜长公主提起薛家人,苏流月不禁出了一会儿神。 她都已是一个多月没见过大舅他们了。 如今薛家外头,依然被尤丞相他们派去的兵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她暗叹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们找人过去传话,一不小心就会被薛家周边的那些兵士探听到,罢了,还是先瞒着他们吧。 而且……”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抿,沉默了半响,才淡声道:“如今,圣上终于把殿下调走了,那些人下一步要对付的,估摸就是薛家了。” 便是圣上还有那么一点良心,还想在他和周云克之间留点儿父子情分,朝堂上以尤丞相为首的那伙人不会同意,那个在背后操纵风雨的小人,也不会同意。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他的心结(二更) 长喜长公主一愣,不由得嗓音微紧,“可是云克在离开前,跟你说了什么?若是薛家出事了,你势必也会被牵连,那小子应该有做好安排吧?” 她说着,忍不住站了起来,左右踱步道:“不行,你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放心不下,要不在云克回来前,你都住在我的长公主府吧?其他事情我不敢保证,但要从圣上手里保住你,我还是有信心的……” 苏流月好笑地看着眉头紧皱的长喜长公主,道:“姑姑,那只是我的推测,你不必太紧张,何况,便是他们真的要对薛家下手,也不会那么快。 在那之前,我可以住在长公主府,但在那之后,我还是要回去的。” 长喜长公主不赞同地道:“为何,你这是不相信姑姑能保住你?” “不是。” 苏流月嘴角微扬,淡声道:“我只是不想牵连姑姑。” 若敌人只有圣上的话,长喜长公主也许还能保住她。 但问题是,他们如今最大的敌人,只怕不是圣上。 接下来,苏流月以陪伴长喜长公主为由,在长公主府住了下来。 正如她和周云克先前所料,周云克出征后,新京城针对旧朝官员的风雨,顿时来得更猛烈了。 虽然在支持周云克的那群朝廷官员的拼死阻拦下,圣上还不至于大开杀戒,但几乎每天,都有被查封的前朝家族,以及被革职甚至获罪的前朝官员。 新京城里的前朝官员人人自危,比大庆刚刚建立时,还要胆战心惊。 那些被停职在家的前朝官员先前还会想方设法了解朝堂上的情况,盼望着自己尽快复职,如今都只敢缩在自己家,连迈出家门一步都不敢了。 而依然在岗位上的前朝官员除了工作以外,别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敢议论,每天最庆幸的事情便是,一天下来,都没有被宫里负责调查他们的官员找上。 然而,人都有血性,没有人能长期忍受这样的打压与不安。 终于,在半个月后的某天,前朝权贵之家柳家一个在朝中武库司担任郎中一职的郎君,企图带着武库司里的一批兵器逃离新京,被守城的将士抓了个正着,彻底打破了一直僵持着的局势。 原本,他身为武库司里的官员,带一点兵器出城,只要理由得当,一般是不会有人查的。 然而,他所属的柳家在圣上先前列的那张要重点调查的家族列表里,他的一举一动,便是有着再合理的理由,也是会被人重点关注的。 这一关注可不得了,在守城的将士一再逼问下,柳家那个郎君突然便失控了,直接抄起一把大刀,一边吼着“昏君亡我!小人亡我矣!暴虐者,当尽诛!”,一边带着身边的随从,就和守城的兵士大打出手,直接砍杀了数十人。 被抓住后,他还在凄厉地大吼着:“与其这般猪狗不如地活下去,还不如轰轰烈烈地去死!大燕万岁!钟老将军万岁!十一皇子万岁!” 这下子,可差点把本就因为钟老将军的起事恨得不行的圣上气疯了,当场下令,查抄柳家,以谋逆罪论处! 然而,这才只是开始。 接下来,几乎每天,新京城里都会爆发一番冲突,这些冲突,或是来自于不堪忍受这种境地的前朝官员,或是来自于趁机捣乱的前朝反动团伙。 新京一时之间,不仅前朝官员人人自危,便连普通百姓的生活,也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这天,苏流月刚在长喜长公主的紧盯下,把自己的那份午膳都吃了,还喝了一碗冰糖炖燕窝。 吃完饭后,长喜长公主带着苏流月去院子里散步消食,一边走,一边叹气道:“谁曾想,云克不过离开了一个月,整个朝堂便混乱至此,我那个皇兄,当真是不到众叛亲离那一步,都不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啊。” 她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对于这个皇兄,她的感情由始至终都是复杂的。 “也幸好云克留下来的人一直在努力阻拦事情变得无法控制,但我瞧着,再这样下去,他们也有心无力了。” 苏流月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长喜长公主也不想拿这些事情让苏流月心烦,转移了话题道:“对了,昨天,云克又寄了家书回来吧?他在给你的家书上写了什么?那臭小子,写给我的家书就永远只会简单地报声平安,让他跟我多说几句话,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苏流月轻笑一声,道:“还是老样子,说他一直在云州城外,与钟老将军僵持。 钟老将军那边,如今有五万兵马,但殿下那边加上原本驻守在那里的兵马,可用的兵马一共有十万左右,按理来说,在兵力上,咱们占据绝对的优势。 但钟老将军身为沙场老将,便是手上兵马不足,只是守城的话,要守上几个月还是不成问题的。” 钟老将军一开始,应该是想等其他援军到来,只是他不知道,他的援军早在出发前,便被周云克驻守在各地的神武军扼杀在了摇篮中。 如今,钟老将军只能死守,但苏流月知道,周云克最想的还是策反钟老将军,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在信里说,他一直尝试着与钟老将军沟通,前前后后派了五个信使过去,却都被拒绝了。 但他派过去的信使,都被全须全尾地放了回来。 说明,钟老将军确实如周云克所想,并不是那种冷血暴虐之徒。 只是,他心中有着什么顾虑,或者说,有着什么心结,这才不愿意与周云克沟通。 得知这个情况的那一晚,苏流月便派人,把先前钟姑娘身边的侍婢春夏唤了过来。 钟姑娘被杀害后,春夏本来无处可去,苏流月可怜她,便把她留在了满一芳做一些打杂的活。 对于帮自家姑娘找到了杀害她的凶犯的苏流月,春夏向来是十分感激的,听了苏流月叫她过来的用意,她怔然了许久,咬了咬唇道:“我……我愿意试着劝说一下老爷,只是……我也不确定老爷会不会听我的……” 毕竟,她先前,也不过是钟家一个下人罢了。 苏流月却微微笑着看着她,道:“我没猜错的话,钟老将军的心结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因为他的缘故,不仅沦落到了教坊司那样的地方,受尽了世人的欺辱,如今她死了,他甚至无法给她讨回一个公道。 他看似在责怪没有公平对待钟姑娘的大庆朝廷,又何尝不是在责怪自己。” 春夏的眼眸,一下子红了,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姑娘从没有怪过老爷,她知道,这样的结果,也不是老爷愿意的……” “那你就把钟姑娘生前的这些想法,都如实告诉钟老将军,还有,钟姑娘那番‘我想看看,如今的大庆,是不是真的不会重蹈大燕的覆辙,是不是真的能给天下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的话,都一五一十地告诉钟老将军。”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钟老将军这般聪明的人,自然就会明白,钟姑娘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养猪的生活(一更) 距离苏流月把春夏派过去,已是过了五天了。 然而,东北地区路途遥远,便是春夏他们日夜兼程,也要七八天左右才能到达前线。 苏流月头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古代交通上的不便利。 长喜长公主听了苏流月的话,不禁眉头微蹙,但她看了苏流月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 云克他们那边周旋几个月没什么,毕竟是他们占据上风,赢只是早晚的问题。 但如今问题是,新京这边是撑不了几个月的。 再这样下去,必定会爆发大规模的动乱。 到时候,云克又被困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这边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情况。 只是,流月这段时间烦心的事情已是够多了,长喜长公主不忍心继续给她添堵。 最后,也只能把话都咽进肚子里,装作无事人一般与苏流月说笑。 然而,便是长喜长公主再如何想办法让苏流月远离某些事,有些事,该来的还是会来。 七天后的一个午后,苏流月正坐在房间里的暖炉边看书,一只手已是十分习惯地轻抚着还十分平坦的肚子。 按理来说,她怀孕已是快满三个月了,但她的肚子还是一点都不显,她问了墨太医,墨太医说这是正常的,一般孕妇都是在三个多月到四个月之间,才会开始显怀。 她肚子里的宝宝也异常的乖巧,她几乎没有严重的孕反,只是会对食物的味道格外敏感,一度十分嗜睡,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旁的反应了。 跟她的大表嫂王氏先前因为怀孕吃什么吐什么的情况比,简直舒服太多了。 苏流月正看得入神,尔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娘娘,长公主殿下让后厨给你炖了盅乌鸡汤,嘱咐奴婢们一定要盯着娘娘把汤喝完。” 这段时间,唯一让苏流月有些无奈的事情是,长喜长公主简直是把她当成了猪在养,一日三餐都要亲自盯着她吃完便算了,还时不时给她弄些加餐,一天下来,苏流月基本要吃上五顿。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微微垮下了一张脸,“我记得,不是刚吃完午膳没多久么?” 尔安笑眯眯地道:“娘娘记错了吧?如今已是申时(下午三点),咱们吃完午膳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而且一碗汤而已,占不了肚子多少地方的。” 尔安如今找到了最佳盟友,若是苏流月不愿意吃东西,便立刻找长喜长公主打小报告。 苏流月也只能嗔了她一眼,轻笑着坐直了身子,“好罢,我喝就是了,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尔安只笑着道:“奴婢也不过是为了娘娘和娘娘肚子里的小主子。前儿个,王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把大舅爷他们乐惨了,自从大舅爷他们被停职至今,这算是最让大伙儿高兴的事了罢。 若他们知道娘娘也怀孕了,还不知道要乐成什么样子。” 尔安话里的王夫人,便是苏流月的大表嫂王氏。 王氏在大半个月前,终于生了,一举得男,据来报喜的小厮说,云氏当场喜极而泣,抱着孩子整晚都不愿意撒手。 苏流月也替他们高兴,这样,大舅他们被停职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苏流月喝了一口暖呼呼的汤,忍不住嘴角微扬道:“大舅母到时候定是又要责备我,为什么不早一些跟他们说这件事了。” 说实话,她都有些怀念云氏的念叨了。 就在主仆两一边喝汤一边喝着话的时候,尔思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脸色微白。 苏流月微怔,放下了手里的汤勺,坐直身子,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尔思微微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带着掩不住的哭腔道:“不好了,娘娘,奴婢……奴婢方才听到后厨的人在议论,昨天晚上,朝廷的官兵在冯家的库房里,搜到了好几份新京城及新京城附近州镇的布防图,冯家在朝廷做官的人里,可没有一个人的官职是需要接触到这些布防图的! 冯家的家主冯中丞一直否认,说这些布防图不是他们冯家的,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布防图是从哪里来的! 但尤丞相还是下令,把冯家的人都关押了起来,后来,据说冯中丞的小儿子冯七郎在牢里指认,说那些布防图,是……是薛御侍先前来冯家时,带过来的……” 新京城里,能被称为薛御侍的还能有谁?! 苏流月心头猛地一沉,站了起来道:“大舅他们如今如何了?” 冯中丞是大舅的直属上司,先前大舅就是因为他的提拔,才最终在御史台站稳脚跟,可以说,大舅是冯中丞一手培养起来的。 有这一层关系在,冯家对大舅的指认,大舅就更难撇清了。 “奴婢……奴婢不知道……” 尔思有些无措地摇了摇头,“奴婢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立刻回来与娘娘说了……” 苏流月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皱眉沉思片刻,果断道:“尔思,你去把风起叫进来……” “流月啊,你先别急。” 长喜长公主的声音突然从外头响起,很快,长喜长公主就在明玉姑姑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进来,有些无奈地道:“我就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冷静不下来,这才让你身边的人都先不要告诉你。 谁料,千防万防,却是没防住家里的仆从……” 也不能怪他们,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最近新京城里风云变幻,他们难免会关注,关注了,难免就会议论上几嘴。 尔思连忙双膝跪下,道:“都是奴婢的错,请长公主殿下责罚……” “起来吧,这与你何干?要怪,也应该怪导致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长喜长公主暗叹一口气,亲自上前把苏流月按回到了座位上,才道:“事情确实就像尔思说的那般,但你也不用太担心,如今,薛家只有你大舅被抓到了大理寺里审问。 大理寺里有云克的人,他们会想办法保住你大舅的。 而且,如今虽然冯七郎指认了你大舅,但据我打探到的消息,冯中丞否认了冯七郎的话,说这件事跟冯家无关,更是与薛家无关。 你大舅这一个多月,也几乎没有离开过薛家,更是没有踏进过冯家一步。 他们要想给你大舅定罪,也没那么容易。” 第二百九十四章 神秘的朋友(二更) 苏流月却乐观不起来。 她静默片刻,轻笑一声道:“姑姑,我知晓你想安慰我,但……昨天那件事,明显是针对薛家设下的局。 冯家在圣上列出的前朝家族列表里,早在一个多月前,便被朝廷的兵士从里到外地搜过好几轮了,却都没有找到那几份所谓的新京布防图。” 只是,因为冯家没有像薛家那般,被圣上特意颁发圣旨针对,被搜家的次数少一些罢了。 所以,那个幕后黑手才不敢把那什么布防图放在薛家吧。 毕竟,以那些官兵对薛家五天一大搜,三天一小搜的频率来看,薛家墙上有多少个蚁窝他们都该数出来了,又怎么可能找不到那几份布防图。 说是在冯家搜出来的,更合理一些。 “而冯七郎在被抓进大理寺前,明明什么都没说,怎么被抓进去后,就突然知道了那些布防图是我大舅带过去的?” 苏流月冷笑一声,道:“姑姑,若是有人一门心思针对薛家,便是我们再怎么防备喊冤,都是没用的。 如今冯中丞尚有不牵连我大舅的义气,但如果,有人用冯家人的性命威胁他呢?有人用冯家的兴亡威胁他呢?” 苏流月就是研究人的心理的,所以她打从心底里知道,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便是冯中丞宁愿拼上整个冯家也不愿意牵连大舅,那冯家其他人呢? 若冯家其他人都和冯七郎一般指认大舅,冯中丞一个人的反驳,又有什么意义? 长喜长公主顿时完全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嗓音艰涩地道:“流月,那你想做什么?” “放心吧,姑姑,我不会拿自己冒险的,更何况如今,我不止是我自己。” 苏流月淡淡一笑,再次站了起来,对尔思道:“把风起叫进来。” 看到面前女子脸上淡然坚韧的神情,长喜长公主一阵怔然。 也许,她再次小看了面前的女子。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是要被人保护的娇花。 而是能迎着风雨前进的战士。 风起很快走了进来,行礼道:“小人见过娘娘。” 苏流月淡然道:“你派人去紧盯着大理寺那头,我大舅的事一有什么进展,便立刻回来告知我。 还有,准备一下,我要离京,去新丰县找我三表哥。” 众人都一脸讶异,风起怔然了半响,才问:“娘娘是要秘密离京,还是……” “不,我要高调地走,能多高调便多高调,你派人传出消息,就说我在京里待得不舒服,听闻新丰县那边山清水秀,想去那边散散心。” 长喜长公主忍不住道:“流月,你明知道那些人如今在针对薛家,你还要在这会儿高调离京,不是明摆着让人知道,你这番行动有异吗?若把一些小人招惹过去,可如何是好……” “我的目的,就是把他们招惹过去。” 苏流月道:“姑姑,那个幕后黑手选择这会儿对薛家下手,是他觉得各方面的时机都成熟了,他可以收网了。” 长喜长公主一脸不解:“各方面的时机……都成熟了?” “对,不管是圣上对前朝官员的仇视程度,还是他对太子派官员的厌烦程度,都达到一定的高度了,这时候,不管圣上会做出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例如,圣上下旨,抓捕所有薛家人,包括正在新丰县任职的我三表哥。” 长喜长公主眼眸微睁,“你的意思是,那些人真正的目标,是你三表哥?!” “确切来说,是新丰县。” 苏流月淡声道:“殿下先前说过,新丰县靠近新京,三面环山,与新京相连的地方,又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若有敌军占据了新丰县,便能靠着新丰县周边环境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朝新京派兵。 因此,殿下先前才会想办法让我三表哥去了新丰县任县令。 先前,圣上虽然颁发圣旨针对薛家,然而,奇怪的是,他停了我大舅和大表哥的职,却……独独没有停我三表哥的职。” 长喜长公主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许是,你三表哥如今不在京中,圣上觉得没必要停他的职?又许是,那时候的圣上,还不想与云克闹得那么难看……” 然而,那些理由,她说着都有些心虚。 薛文津虽然不在京中任职,但新丰县就在新京周边,要停他的职也不过是一纸圣旨的问题。 至于说圣上不想和云克闹得那么难看……他都颁布圣旨针对薛家了,还不够难看么?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轻吸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圣上没有针对薛三郎,不是他的本意,而是……有人怂恿他这么做的?” “没错。” 苏流月嗓音微凉,“而怂恿圣上的那个人,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让我和殿下察觉到,他们针对薛家,除了挑拨圣上和殿下间的关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占据新丰县。 先前的新丰县,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一直被殿下牢牢掌控在手里。 若在殿下出征前,他派去新丰县的我三表哥就出事了,殿下定然会立刻派另一个人过去,顶上我三表哥的位置。 然而如今,殿下不在京中,自是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察觉到那些人占据新丰县后想做的事情,长喜长公主不由得浑身发凉。 她暗暗咬了咬牙,道:“能在不知不觉间让圣上按照他的想法做事的人,定然是圣上的身边人!尤丞相,定然又是这个小人!魏王如今已是失了圣上的信任,他却还不死心!他莫非是想直接逼宫不成!” 虽说魏王私联外族,犯了圣上的大忌,但尤丞相在那之后,虽然也尝试过把魏王救出来,但见圣上意志坚定,便十分聪明地没再多说什么。 加上尤丞相是最早跟随圣上的那批人,圣上会走上逐鹿天下这条路,说到底是因为尤家对他的怂恿,圣上对尤丞相,还是十分信任的。 苏流月却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虽说怂恿圣上的人很可能是尤丞相,但……在背后挑拨新旧朝权贵间关系的人,不见得是他。 如果尤家有那样的心计和谋略,又怎么会让魏王那么轻易就被殿下抓住小尾巴,直接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先前魏王的所作所为,用一个字形容就是——蠢。 那样的魏王和尤家,跟她和殿下这段时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他狐狸尾巴的那个幕后黑手比,明显不在一个层次。 只怕,尤丞相也是被他利用了。 长喜长公主连忙问:“那会是谁?” “我这回去长丰县,不就是为了把他钓出来么?” 苏流月微微扬眉,意味深长道:“那个人藏得再深,在计划的最后一环,大戏即将落幕的时候,总不能再藏下去了。 聪明人都知道,若这种时候再藏,自己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硕果,可是很可能被人摘走的。 如果新丰县的分量还不够他亲自现身,便再加上一个我。 总能让咱们这位神秘的朋友,亲自出场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也太看得起她了(一更) 两天后,太子妃娘娘因为心里不舒坦,将会在长喜长公主的陪同下前往新丰县散几天心的消息,就快速地在新京城里传开了。 因为前几天,薛家涉及谋反,薛成义被大理寺带走调查这件事才发生,一众吃瓜群众纷纷议论,太子妃娘娘是因为薛家发生了这样的事,觉得糟心,才想出城避上几天。 毕竟谁不知道,薛家才是太子妃娘娘唯一认可的娘家啊! 更有人说,太子妃娘娘如今出去,是想避嫌,不想被牵连进薛家这件事里,毕竟谋反可不是小事,一不小心,还可能牵连到太子,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对于太子妃娘娘来说,现如今肯定还是太子殿下比较重要的。 各种说法都传得沸沸腾腾的,最后的结果是——太子妃娘娘去了新丰县这件事,连新京城里的三岁小儿都知道了。 而此时的苏流月,已是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前往新丰县的马车上,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长喜长公主,苏流月无奈地笑笑,“姑姑,其实你不必亲自陪着我来的……” “姑姑怎么可能放任你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长喜长公主瞪了她一眼,道:“何况,若不是我跟圣上说,要陪着你去散心,你以为这关头,圣上会那么爽快地放你离开?” 虽然对新丰县虎视眈眈的人不是圣上,但圣上自是知道,她三表哥在新丰县。 在薛家涉嫌谋反这当头,他自是不乐意看到苏流月跟薛家人有什么接触的。 因此,这两天,是长喜长公主亲自进宫,说流月这段时间心情抑郁,眼看要熬出病来了,她在新丰县那边刚好有一个风景秀丽的庄子,便想带流月去住上几天。 圣上一开始是百般不愿意的,长喜长公主半是求情半是打感情牌,圣上最后才勉强点头了。 只是,他还是派出了一队千牛卫,美曰其名如今不太平,担心她们路上会出什么事,所以派一队千牛卫护卫她们。 就是因为取得圣上的许可花了一些时间,他们才迟了两天离京。 苏流月也知晓是这个理,看着长喜长公主淡淡一笑道:“我自是知道姑姑的良苦用心的。” 长喜长公主看到她这模样,也不好说什么了,拉过她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叹气道:“你这两天给你三表哥传信了吧?他那边可有回信过来?” “回了。” 苏流月脸色淡然,道:“但,是他的长随回的,他在信里说,新丰县附近的山头最近有山贼出没,大表哥这几天带人出去剿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虽说剿匪也是县令工作的一部分,但这会儿剿匪,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太巧了。 苏流月冷笑一声,道:“只怕是那个躲在背后的小人,故意把三表哥支开的。 薛家是这两天出事的,若三表哥一直待在县衙里,定然早就收到消息了。 而以三表哥的聪慧,他知道薛家出事的消息后,怎么会想不到,这把火迟早会烧到他身上? 所以,背后那个小人唯有把三表哥支开,才能让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们抓回京城。” 这样,三表哥甚至可能来不及把这件事告知周云克在新丰县旁边的驻军。 但……如果背后那个小人想占领新丰县,又怎么可能不防备周云克布置在新丰县旁边的驻军。 只怕他早就针对那批驻军,做了什么防备措施了。 她继续道:“若那个幕后黑手想出其不意,很可能在三表哥剿完匪回到县衙前,就会出手了。” 这样,才能杀薛文津一个措手不及。 长喜长公主一脸了然,“所以,你才让风起派人先连夜赶去新丰县,暗中查出薛三郎如今的所在。 然而,便是让你知道了薛三郎的所在,如今圣上派来的千牛卫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咱们,你也无法离开去找薛三郎啊。” “我昨天说了,我是来做饵的,若我这个饵一直不撒出去,也钓不到大鱼。” 苏流月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笑着道:“所以,我想请姑姑帮我一个忙。” 听完苏流月要她帮的忙,长喜长公主:“……” 她突然发现,流月跟自家那个不省心的侄子在某些事上,还是挺像的—— 一样的……疯。 因为新丰县离新京不远,到了下午的时候,长喜长公主和苏流月便到了长喜长公主在新丰县旁边的庄子。 这个庄子,也是圣上赏赐给长喜长公主的,圣上在对待长喜长公主上,确实没话说。 虽然如今,他很可能万分后悔自己赏了这么一个庄子出去。 苏流月和长喜长公主进了庄子后,圣上派来的那队千牛卫立刻分布在了庄子各处,严防死守。 然而,没过一会儿,庄子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守在院子外头的千牛卫微微一愣,不禁互相对看了一眼。 还没等他们理出个所以然来,长喜长公主身边的明玉姑姑突然脸色煞白地跑了出来,一脸惊慌道:“庄子里……庄子里有贼人!那群可恶的小人定是知晓长公主殿下要来,在那之前想方设法装扮成庄子里的仆人潜了进来!长公主殿下如今被他们……被他们挟持了! 你们快来救救长公主殿下啊!” 一众千牛卫一惊。 然而,他们如今守着的是庄子左侧的小门,这个小门离其他几个门都比较远,若他们离开了,其他人也没法立刻赶过来。 甚至,他们可能都没时间通知守在别处的伙伴。 这就相当于,这个小门有一段时间,会没人看守…… 他们正万般纠结着,明玉姑姑忽地一脸恼怒地跺脚道:“你们都在做什么!圣上派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你们不知道吗?!我们长公主殿下可是圣上唯一的嫡亲皇妹,若长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众人闻言,一颗心忍不住一哆嗦,顿时也没时间多思考了,连忙抽出腰间的利剑便问:“那些歹人如今在何处?!” “跟我来!” 明玉姑姑连忙在前面带路,一众千牛卫也快步跟去了。 小门这边的千牛卫本就不多,也就六个,他们本来还想留一个人下来,但被明玉姑姑催得,竟是连这件事都忘了。 他们刚离开没多久,一身男装打扮的苏流月就带着风起快速从一旁的遮蔽物后头走了出来。 风起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道:“小人已是派人在不远处准备好马车了,还请娘娘……” 他本来想说“快点”,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生生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苏流月却已是十分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终于赶在那些千牛卫回来前,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她就沉声道:“立刻前往薛县令所在的地方。” 马车很快就往前疾驰。 苏流月轻轻哈气,暖了暖有些被冻僵的双手,掀开一点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快下雪了,外头的天色,一片黑沉沉的。 方才她刚到了庄子里,风起就沉着一张脸跟她说,他们已是找到薛县令所在的位置了,只是同时,他们留守在新京的人快马加鞭送信过来,说圣上已是派了人前往新丰县,抓拿薛县令。 看来她这回来到新丰县,也刺激到了圣上。 圣上派了千牛卫来盯着她还不够,还要把她三表哥也抓回去放到眼皮子底下,才算放心。 圣上这般抬举她,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觉得好笑好。 第三百九十六章 幕后黑手的身份(二更) 风起打探到,薛文津如今正在新丰县一座叫牛头山的山里剿匪,已是去了三天了。 那里离他们这边不算远,抄近路的话,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到。 风起派过去的人,已是把如今的情况与薛文津说了,然而,圣上已是派人去抓拿薛文津的事,风起也是刚刚才知道,还没来得及与薛文津说。 新京那边传来的情报说,苏流月他们离开没多久,圣上便派了孙常侍带人前往新丰县。 按照时间推算,如果孙常侍他们快马加鞭,这会儿估计已是到了牛头山了。 在赶路之时,风起突然策马跑上前,在马车边低声道:“娘娘,新京周边几个州镇都传来消息,说……从昨晚开始,就有好几批兵马在秘密朝着新丰县聚集。 我们的斥候想方设法打探消息,却也只能打探到,其中有几批兵马,来自于前朝一些中下层武将。 因为他们人数不多,行军又十分小心,朝廷的探子暂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向,幸好殿下在离开前,要求谈将军他们重点盯着新丰县周边的情况,才发现了这些兵马。 我们的斥候说,那些兵马人数虽然不多,但能看出来,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若是让这批兵马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新京,后果不堪设想……” 前朝的中下层武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流月忍不住,低低一笑,眼中泛着冷光道:“敢情一直在背后跟我们玩抓迷藏的那只老鼠,先前收拢的都是这些中下层的官员以及武将,所以,才能藏得那么深,至今没有被我们发现。” 这些中下层的官员以及武将,手上虽然都有一些权势,但不多,基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因此便是他们做了什么,也很难被别人察觉。 然而,虽然他们手上的权势只说得上是一些星星之火,但当有人把这些星星之火都聚在一起,也能演变成足以焚烧一切的燎原大火。 那个幕后黑手,远比她和周云克想的要有耐心。 要想把这么多星星之火收集起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只怕早在大庆建立之前,这人就一直在秘密地行动了! 苏流月冷声道:“你立刻派人给神武军的营地传信,让他们派人紧盯着那几批兵马出来的州县,如今往长丰县外头聚集的兵马,只是先行部队,等他们成功攻入新京了,他们的大部队紧接着就要跟来了。 若让他们取得先机,咱们这边再想反攻,就麻烦了。” 风起立刻道:“是!” 这会儿,他们已是快要到达牛头山了。 他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兵士突然快速折返了回来,道:“报!属下们在前头,看到朝廷的兵马了! 而薛县令在收到我们的人的消息后,便在启程返回县衙,如今看来,薛县令会在中途与朝廷的兵马正面遇上。 娘娘,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风起扬了扬手,让一众人都停下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苏流月所在的马车上。 苏流月淡声问:“朝廷派去的人里,除了孙常侍,可还有其他人?” 那个打探消息的兵士道:“属下们只见到了孙常侍!” 还是只有孙常侍? 苏流月眉头微蹙。 按理来说,这不可能。 不过,她从长喜长公主的庄子上逃离的消息应该才传出去没多久,便是那人一直藏在这附近,要赶过来也要一点时间……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踩踏在枯黄的杂草上的声音。 听那马蹄的声音,来人,还不止一个。 风起的心微微一跳,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手里的大刀已是提了起来,一脸警惕。 其他侍卫也已是团团围着苏流月,脸色紧绷地看着不远处。 终于,不远处慢慢出现了一批人影,为首的男人身着甲衣、身材颀长,便是离得老远,也能看出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温文尔雅的气质,眉眼间,与周云克有几分相似。 随着他的面容越发清晰,风起的眼眸也越瞪越大,忽地便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怎么在此处?楚王殿下!” 却见来人,不是楚王周景铭,又是谁! 跟在他身后的那队兵马的人数,更是他们这边的两倍有多。 而且一看,便知道都是数一数二的精兵。 只是抓拿小小一个县令,哪里需要这么多精兵? 更别提,真正抓拿薛县令的兵马,不是由孙常侍带着么? 娘娘说过,会在这里出现的,除了圣上派来抓拿薛县令的人,便只有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楚王在背后操纵的? 楚王扯着马缰,一直到马走到了风起他们面前后,才让它停下了,温和一笑道:“本王记得,你叫……风起是吧?本王总是会分不清,二皇兄身边那两个侍卫的名字,若是记错了,还望你不要介意。 至于你问本王为何出现在这里……” 楚王忽地,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可知道,本王多么想能有单独见到二嫂的机会,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本王怎么可能放过呢?” 风起暗暗咬了咬牙,低吼一声,“楚王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楚王低低地笑了,一双眼眸中却毫无笑意,“二嫂这么聪明,应该猜出来了吧?虽说如今二皇兄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但二皇兄手上握有三十万神武军,便是本王能趁现在成就大业,但若是二皇兄赶回来,可也大事不妙呢。 虽然本王前期做了许多准备,还是有信心能打败二皇兄的,但……胜利的筹码,谁会嫌少呢,对不对?” 楚王抬起手,皮笑肉不笑地猛地一挥,道:“来人,把二嫂给本王抓起来!别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二嫂还有一口气在便行! 要怪,就怪一听到薛家出事,就慌不择路的二嫂自己吧。 想来再聪明的人,在听到自己的亲人出事时,也很难保持冷静呢。 也不知道若二皇兄知道二嫂在我手上,会不会也像二嫂这般,慌了手脚?” 然而,他后面的兵马还没走上前,马车里就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这阵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听得众人一脸懵然。 莫非这太子妃娘娘太过震惊心慌,以至于疯了? 楚王眉头紧皱,冷声道:“二嫂可是吓得反常了?放心,若二嫂乖乖就范,看在你是本王二嫂份上,本王也不会亏待你。”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你还是小看了我(一更) 马车里的苏流月这时候,推开马车门,却没有下马车,只是眼神淡然地看着不远处的楚王,道:“楚王殿下多虑了,这点小阵仗,还不至于吓到我。只是,发现一直在背后操纵一切的那个人是楚王殿下时,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罢了。” 楚王的嘴角,慢慢牵起一个似嘲讽似不屑的笑容,把他原本伪装出来的那股子温文尔雅彻底撕裂,显然完全没把苏流月的话放在心上。 苏流月继续往下道:“先前我在追查孩童失踪案时,曾去过卫家,楚王殿下应该还记得。那时候,楚王妃也在卫家,她哭得肝肠寸断,一直说,是她害死了卫小郎君。 后来,我拜托了卫家的大少夫人在楚王妃的心情平复一些后,去询问楚王妃,为何她说,是她害死了卫小郎君。 楚王妃只是说,她觉得卫小郎君是因为她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才冒险跑出去找那个所谓的半仙,而当卫家的大少夫人进一步追问,她为何心情不好时,楚王妃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说了,被问急了,就会再次情绪失控,后来,卫家的大少夫人也不敢继续问了。” 这件事,卫家的大少夫人早在他们去过卫家的第二天,就派人与她说了。 虽然苏流月觉得楚王妃的态度很是耐人寻味,但因为那会儿,路由他们那边找到了新的线索,她便暂时把这一件事抛诸脑后。 如今,见到出现在她面前的楚王,苏流月突然就想通了一切。 苏流月淡声道:“如果只是普通的心情不好,楚王妃完全没必要瞒着家里人,甚至被问起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时,也没必要这般激动。 如今想来,她宁愿自己背负这些痛苦也不愿意跟家里人倾诉的原因很可能是——那段时间,她发现了你在筹划谋反的事情!她很痛苦,很无措,她一方面担心自己的夫君,一方面担心自己以及卫家将来的处境,所以她心情郁郁,却又不知道该与谁说! 所以,楚王妃才会这般肯定,是她害死了卫小郎君!” 楚王一开始,似是有些意外,随着苏流月的讲述,他脸上的笑容不禁越发玩味。 苏流月冷冷地看着他,道:“那天在卫家,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就是担心我一不小心遇到楚王妃,楚王妃会与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罢。 楚王妃错了,大错特错,害死卫小郎君的不是她,而是你!” 可怜古代的女子,出嫁从夫,即便发现了自家夫君在谋划谋朝夺位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把这一切狠狠咽进肚子里,无奈地把自己的命运,都交到自家夫君手上。 楚王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轻轻摇头道:“二嫂,你果然聪慧过人,本王是不是该庆幸,那一回,有其他事情转移了你的注意力,否则,你只怕在那时候,就会察觉到什么端倪了。” 苏流月冷笑一声,道:“你既然知晓我聪慧,又怎会那般有自信,觉得我会不做任何准备就赶来新丰县?” 楚王微微扬眉,笑了,“本王自是不敢小看二嫂的,但二嫂说的准备,莫不是……驻扎在这里附近的那批神武军? 是本王小看了二嫂,还是二嫂小看了本王?虽说二皇兄亲自带出来的神武军,一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但这里的神武军不过是其中一个分支,统共也就三千兵马罢了。 只需要那么一点点泻药……” 他伸出手,无名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嗤笑一声道:“就足以把他们珍贵的战马全都药趴下。 不过,该说不说,二皇兄带出来的神武军,军规严明,要想对里头的将士下手,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但幸好,他们对待那些畜生,还不至于那般无微不至,还是能找到一些漏洞的。” 他说着说着,眼神忽地一厉,嘴角笑容阴冷道:“好了,闲话家常就到这里,本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二嫂还是乖乖就范吧!” 说完,他再次扬起手,刚要挥下,不远处的空中,却忽地传来一声细微的破空声,楚王脸色一变,猛地收回手往马上一趴,跟在他后头的精兵反应也快,迅速跟着他一起俯下身子。 下一息,一支利箭直直地擦过他们的头顶,深深地插进了他们后头的一棵大树上。 楚王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再次挺直身子,转头脸色煞白地看着那支利箭。 他身旁的好几个精兵已是快速上前,大声道:“有埋伏,保护好王爷!” “不可能!” 楚王猛地转回头,瞪向苏流月,“除了这些人,你还带着其他人?!” 怎么可能! 从苏流月和长喜长公主离开了新京那一刻起,他的人便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他们身边带了多少人,他的人理应已是摸得清清楚楚! 除了她身边那群护卫,她理应没有再带其他人出来才是! 苏流月嗤笑一声,眼中冷意闪现,“楚王殿下,你能想到要对付在这里附近驻守的神武军,难道我就不能想到,你会对他们下手? 还是你觉得,因为薛家出事,我心急如焚,能想到这里有埋伏,已是我的极限了。 你还是小看了我。”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旁的树丛里,突然鬼魅一般,钻出了无数个身着甲衣的将士。 在楚王震惊得眼眸大睁之时,林子深处,更是慢慢踱出了一队兵马,为首的男人,面容白净,嘴角含笑,眸色冷厉,明明是处于这般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却悠闲得仿佛是来散步一般。 风起顿时一脸看不过去的神情咬牙道:“谈莫!你小子既然就在这附近,能不能给点提示!老子方才都要吓死了!” 他还以为,他今儿就要献上自己这条小命,壮烈地换取娘娘逃走了! 谈莫好笑地睨了他一眼,道:“娘娘两天前,便让我秘密带兵来这里埋伏,娘娘的命令,我又怎么可能做不到?我都在这里喂了两天蚊子了,你不过担惊受怕一会儿,算得了什么?” “屁!” 风起一脸你别想骗老子的表情,“现在这大冷天,哪来的蚊子!” 楚王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这女人竟是让他们两天前就来埋伏了! 难怪他们的人一直跟在苏流月身后,都没见到他们身边出现援军! 敢情她的援军,早在两天前就就位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的流月如此能干(二更) 虽说他带的都是数一数二的精兵,但神武军里出来的人,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不会比他手上的将士差。 更别说如今,他们的人数已是反超了他们! 楚王暗暗一咬牙,低吼道:“先撤退!” 说完,一拉马缰,转身就要离开。 “哎呀。” 谈莫低笑一声,眼中却快速地掠过一抹杀气,一把抽出腰间利剑,冷声道:“到手的猎物,可不能让他逃了!追!” 两方人马,霎时缠斗在了一起。 风起连忙护卫着苏流月退到了后方,却也没有急着离开。 如今是他们这边占据上风,楚王已是插翅难逃,更别提要对他们娘娘不利了。 一想到若是他们抓到楚王,可是大功一件,风起便忍不住一脸激动。 然而,虽说他们这边占尽了上风,但架不住楚王那边,所有人都以死相博要保住楚王。 眼看着谈莫他们被楚王手下的人死死缠住,楚王那边在几个精兵的带领下,就要杀出重围了,苏流月眉头紧皱,扬声道:“谈将军!不要让楚王离开!新丰县只怕已是潜进了不少楚王的人,若让楚王与他们汇合了,再想抓住他就难了……” 然而,苏流月话音未落,楚王身边一个身材健硕的兵士就突然大吼一声,张开双臂,竟是直直地迎上了他们这边将士的利剑。 见过不怕死的,但这般上赶着找死的,还是少见。 一众将士被惊了惊,手上的利剑已是收不住,直直地刺穿了他的身体! 趁着这个机会,楚王和另外两个杀出了重围到了他身边的兵士,快速甩开他们这边的人,扭转马头疾驰而去! 谈莫沉着一张脸,厉声道:“留下一半人马保护娘娘,其他人都随我来!绝对不能让敌人逃脱了!” 说着,狠狠一拍马屁股,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下一刻便如一支箭一般冲了出去! 自家主子都走了,其他人哪里还有留下来的心思,楚王其他兵马顿时也加大了攻势,想强行冲破包围网,然而成功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被他们这边的人斩落了马下。 他们如今在牛头山上,苏流月记得,方才那个去前面打探消息的兵士说过,前方有个小山崖,从那里可以眺望山下,山路上发生的事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立刻道:“走,去前面的山崖看看情况。” 谈莫他们最好能在这里把楚王抓住。 否则后患无穷。 风起也没想到,他们这样都能让楚王逃脱了,连忙应了一声,带着苏流月便去了前方的山崖。 果然就像先前那个兵士说的,从山崖那边看下去,能清楚看到此时的山路上,有两队人马在快速地往前疾驰,跑在前头的是楚王的人马,加上方才冲破包围圈跟上去的,共有大概六七个人头。 而在后面紧跟着的,是谈莫的人马,人数是对方的一倍有多。 然而,楚王那边许是逃命,那速度快得不正常,只怕是往死里去驱赶马匹的。 眼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苏流月的眉头也越发紧皱。 忽地,风起一脸讶异道:“山脚下似乎有人过来了!” 众人一怔,随着风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山脚下,有一片人影在快速往那边移动,刚刚好堵住了楚王他们出山的道路! 那些人,若是楚王那边的援军,他们就完了! 可是,根据风起方才收到的情报,楚王那边的援军应该还在新丰县外头聚集,便是有些人提前进来了,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兵马啊! 苏流月不自觉地屏气凝神,试图看清那些兵马手上拿着的军旗,是什么军旗。 虽说他们这边离山脚很远,基本什么都看不清,但大的色块,还是能看出来的。 那是一面……红底的军旗,中间有一个白色的图腾。 虽然看不清那个图腾的图案,但……那样的配色,苏流月如今已是无比熟悉,心底忍不住便漫上几分激动之情。 一旁的风起更是大声道:“是神武军!是咱们神武军的军旗!我不会认错的!那就是我们神武军的军旗!” “可是……” 一旁的兵士虽然也很是兴奋,但到底比较谨慎,道:“新丰县那边,还有咱们神武军的人吗?” 殿下如今不在新京,按理来说,他们这边没有可以调动神武军的人。 谈莫愿意听苏流月的话,调动兵马,一是因为她的身份,二是,他们心里是认可她的。 但这样的兵马调动,要较真的话,也是不合常规的。 因此,谈莫是借着去周边巡逻的借口,才带出了这一队兵马。 驻扎在新京那边的神武军周围,更是一直有圣上的人在密切盯着,若他们一下子毫无缘由地调出太多兵马,也定然会引起圣上的关注。 谈莫带着的兵马,应该就是他们如今在新丰县所有的神武军了。 风起也一脸懵,很快却大大咧咧地道:“许是……驻扎在新丰县附近的罗将军他们临时找了一批战马,赶过来了?谁知道呢,反正我只要知道,那是咱们的人便是了!” 苏流月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下面的那批兵马。 楚王虽然小看了她,但她向来不会小看任何人。 在明知道新丰县附近的神武军是最大的威胁之时,楚王定然会想方设法把他们牵制住,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快就能正常行动? 那批兵马,只怕不是驻扎在新丰县旁边的那批神武军。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我们下去看看。” 顿了顿,她道:“还是先派两个人下去探探情况再说。” 一边说,她的手一边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认错,下面那批兵马拿着的军旗,就是神武军的军旗。 但她与他们的距离到底比较远,若是其中有诈呢? 不管怎么说,如今,她不仅仅是自己。 凡事,还是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在他们的兵士下去查看情况之时,苏流月回到了马车上。 如今已是深冬,外头已是一片刺骨的寒凉。 幸好,这几天没有下雪。 他们走在这山路上时,尚算平坦。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苏流月坐在铺着厚厚的软垫的座位上,手里捧着一个手炉,心里莫名地一片平静安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苏流月的额角微微一跳。 虽然她心里清楚,若来的是敌军,风起他们定然早就来禀报她了。 她的心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收紧,放下手炉,正要去推开马车的门,门却突然一下子打开了。 顿时,一张无比熟悉、此时却染上了风尘仆仆的气息的俊脸出现在她眼前,苏流月微微一怔,竟是少有地,呆愣在了原地,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云克看着马车里有些呆傻的女子,凤眸忽地微弯,俯下身子,低声道:“流月,我回来了,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苏流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山脚下的那些兵马,是你带来的?” “是。” 周云克轻轻一笑,“多亏你把春夏送了过来,当天,钟老将军见过春夏后,终于愿意与我好好沟通了。 正如我所想,他的本意不是再起战火,而是希望得到我的一个保证和态度。 在安顿完东北战场的事情后,我便先带上一队精兵,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却是没想到……” 他的嘴角似是忍不住,一下子扬得更高了,“我的流月竟是这般能干,我刚回来,便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苏流月嗓音微紧,很想瞪他一眼,但看到他那张久违的笑脸,一颗心忍不住微潮微湿,最终,还是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心情,笑出声来,轻轻推了他一把道:“你要进来就进来,要出去就出去,一直占着门口,外头的冷风都吹进来了。” 周云克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深了,果断地坐了进来,关上了马车门。 他身上穿着战甲,虽说如今那身战甲干干净净的,但到底沾染了外头的寒意,他也只能坐在苏流月对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在用眼神细细地描摹她的面容,笑道:“我就坐一会儿,在回来的路上,我已是传信给如今在新京外头的神武军,让他们整军待命。”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抿,道:“你可是做好心理准备了?” “应该说,早在出征东北前,我便做好心理准备了。” 周云克轻轻拉过苏流月的手,把它握进已是暖了起来的手心里,轻声道:“钟老将军因为相信我,如今留在了东北,替我解决前朝反叛军的问题。 我答应了钟老将军的那些事情,也总要兑现。 我该问的是,流月,你做好准备了吗?” 她有什么好准备的。 早在决定和他成亲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苏流月看着面前的男人,忽地,轻声道:“云克,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风扬紧绷的声音,“启禀殿下!新京那边传来急报!圣上发现了咱们神武军的异常动向,也开始把京中所有兵马召集进宫里,并派人迅速调动新京周边的所有兵马! 新京那边的将士希望殿下能速速回去,主持大局!” 第二百二十九章 来年花开的声音(大结局) 周云克的眉头顿时微微一蹙。 苏流月连忙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道:“你快去吧。” 周云克看向她,轻声问:“你方才想说什么?” “不过是小事,等你办完正事后再说也不迟。” 苏流月莞尔一笑,道:“你快走吧,你的将士都在等你。” 周云克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外头又传来风扬催促的声音,他只能嘴角微抿,沉声道:“好,你等我,新京这两天会很乱,你和姑姑便别回去了,等形势稳定下来,我会派人去接你。” “好。” 苏流月眼神微柔,“你一切小心。” 周云克最后又看了苏流月一眼,才打开马车门,跳了下去,上马离开了。 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会依依不舍你侬我侬的类型。 然而,不管什么时候,他们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个角落,是留给对方的。 他们也清楚知道,对方心里有这么一个角落。 苏流月也下了马车,目送着周云克他们离去。 风起依然被留了下来保护苏流月,见状凑过去道:“娘娘,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方才风扬与小人说,新丰县里潜入了不少楚王的同党,我们的人正在薛县令的协助下,逐一对他们进行抓捕,这会儿进城应该也不会太平。” “回姑姑那里吧。” 苏流月眼神微冷,淡声道:“你先派几个人回去,若圣上派过来的千牛卫还在,便直接制服他们。 然后,在姑姑的庄子附近再找一个住处。” 如今,他们和圣上已是彻底撕破了脸。 也没必要再装样子了。 风起微怔,不解地问:“为何要另外找一个住处?” 苏流月斜睨了他一眼,一旁有一个兵士似是很是无奈地望了望天,尽量恭敬地道:“风侍卫,咱们殿下和圣上如今彻底对立,若让圣上知晓太子妃娘娘的所在,太子妃娘娘恐会有危险……” 风起顿时一拍脑袋,十分虚心地道:“原来如此,阿火,你的脑袋果然好使!难怪殿下方才特意把你留下来哈哈哈! 娘娘请放心,小人这便派人去找新的住处。” 苏流月看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兵士一眼,嘴角微弯。 难怪她觉得他脸生,原来是周云克特意留下来的。 在风起快步走开的时候,阿火就像个不放心的老妈子一般,一直跟着他身后碎碎念,“风侍卫,记得嘱咐派去找住处的人,一定要找一处隐蔽的、方便随时逃走的地方,娘娘他们原来的那个庄子,也要做好安排,不能让别人察觉到,娘娘她们已经不在里头了……” 接下来,苏流月先是回了一趟庄子,与长喜长公主说了如今的情况。 长喜长公主这段时间,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闻言什么也没说,只在苏流月说要搬去另一个住处时,笑笑道:“你搬过去吧,不用管我,如果我和你一起离开,圣上那边定然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庄子已是空了。” 苏流月眉头一皱,不赞同道:“可是……” “你不用担心,我是圣上唯一的亲妹妹,圣上便是再走投无路,也不会对我下手的。” 长喜长公主打断苏流月的话,温声道:“但你不一样,你确实不该住在这里。 方才,那些千牛卫察觉到我们骗了他们后,已是派人快速往新京那边递信。 你还是快走吧,我担心他们再回来的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苏流月虽然有些担忧,但长喜长公主说得也有道理,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很快点了点头,道:“那姑姑,你一个人在这里,务必万事小心。 我的住处就在这里附近,你若有事要找我,便派人去前面不远处的亭子里等着,自会有人做出回应的。” 说完,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带上尔思尔安她们去了新的住处。 风起给她找的,是这里附近一条村子里的农舍,那个农舍虽然简朴,但还算干净整洁,又因为那条村子在深山里,向来不怎么惹人注目。 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要逃走,借着深山的遮掩,也方便。 苏流月便这样在村子里住了下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对外的说法是,她是去新京探亲的,只是走到半路身子不舒服,才找了个宅子先休养几天。 虽然他们住在村子里,但风起每天都会派人去外头打探情况,因此,苏流月知道了,圣上虽然叫人紧急把新京附近的军队都调过来,然而响应他的命令的寥寥无几。 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有些军队的将领,追随的本就是周云克。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新京周边军队的将领中,有不少是前朝的武将,因为圣上这段时间针对前朝的官员,已是彻底在前朝官员中失了民心。 得知如今发生的情况,那些前朝的武将不趁机闹事便算好了,自是不可能上赶着去护驾。 最后导致的结果是,周云克回到新京后,圣上也只能让人紧急闭紧城门,派人站在城墙上怒骂周云克是个乱臣贼子,不孝子孙。 然而,在这般巨大的实力悬殊下,周云克要攻破新京的城门,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别说,新京城里,追随周云克的人本就不少。 几乎是在周云克回到新京城的当天,风起就急急忙忙来报,说长喜长公主住着的那个庄子被新京来的一队精兵团团围住了,随即他们对整个庄子进行了地毯式搜索,显然是冲着苏流月来的。 唯一幸运的是,正如长喜长公主所说,圣上便是再疯,也不会对她这个唯一的亲妹妹下手。 因此,那队兵士找不到苏流月后,便离开了庄子,只留下了几个人在庄子里看守,随即在庄子附近,一寸一寸地搜寻了起来。 这样找下去,他们迟早会找到这条村子里。 因此,第二天一早,苏流月便决定,离开村子,直接前往新京。 风起却不怎么赞同,道:“新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娘娘不如先去和薛县令汇合,薛县令那边还有我们神武军的人,他们都可以护佑娘娘安全……” “你能想到的事情,你以为圣上派过来的人想不到?” 苏流月道:“你信不信,如今进出新丰县的各个入口,都有圣上派过去的将士在把守,只要我靠近新丰县一步,便会立刻被抓去。” 风起一开始还不信,在派人快速去外头探索了一番后,便说不出话来了。 苏流月轻轻一笑,道:“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但凡是有抓到我的可能的事情,他们都不可能不去做。 只要判断出,我如今只有三条路可以走——一、去和我三表哥汇合;二,离开新丰县,不去找我三表哥,也不去找殿下;三、去新京和殿下汇合,他们自然就会知道,守在新丰县附近,便能彻底堵死我第一条路。” 风起不解道:“那另外两条路呢?” “另外两条路,没那么容易堵死啊,毕竟进新丰县的路就那么几条,然而离开新丰县的路,却有无数条。” 苏流月眼角一扬,笑道:“如今去新丰县,就是自投罗网。 还不如直接回新京,与殿下汇合。 明白了,就立刻去准备吧,晚上的山路不好走,我们争取在白天出发。” 圣上派过来抓拿她的人手不可能多,毕竟他自己身边也人手不足呢。 只要他们在回新京路上,避开他们的人,要顺利回到新京,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们甚至不需要拼命赶路,可以走得悠闲一些。 苏流月就这样,和风起他们走走停停,偶尔绕一下路,在第二天正午前,便能远远地看到新京城了。 然而,因为他们昨天一天都在赶路,风起没时间去打探消息,他们也不知道,如今新京的战况如何了。 苏流月最后,让所有人都停下,先派了两个探子前去查看情况。 却谁料,最后,他们是带着风扬一起回来的。 看到一路疾驰而来的风扬脸上那掩不住喜悦的表情,苏流月的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便是已经猜到了结果,但看到风扬一下马就给她行了个大礼,笑容满面地道:“小人见过娘娘!没想到娘娘竟是自己回来了!殿下今儿一大早便已是成功攻破新京城门,刚在宫里安顿下来,他便派人去新丰县接娘娘。 幸好小人见到了娘娘,否则若新丰县那边传来找不到娘娘的消息,殿下还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小人这就护送娘娘回宫!” 苏流月的脸上,顿时也忍不住扬起了笑意,急忙问:“殿下可有受伤?我大舅他们呢?” “娘娘请放心,殿下什么事都没有,薛侍御他们也什么事都没有!” 风扬连忙道:“圣上在最后关头,确实……急红了眼,不住地把追随殿下的官员推上城墙,威胁殿下,并……亲自砍杀他们。 但……殿下先前就派了暗卫在薛家周围秘密保护薛家,在圣上与殿下开战后,他们便护送着薛家人偷偷离开了薛家,藏在了新京城里一处隐僻的宅子里。” 虽然听说大舅他们没事,苏流月的心还是微微一跳。 圣上简直疯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这般草菅人命! 他这是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这般砍杀朝廷官员,是在给周云克留下一个天大的难题,便是周云克顺利登上了帝位,又要他如何处置自己的父亲? 给他一条活路?被砍杀的朝廷官员和他们的家属不会愿意,而且那些官员是因为周云克而死的,若是周云克不给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其他人恐怕也会对周云克心生不满。 不给他们活路?虽说周云克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但那到底是……他的父亲。 何况,长喜长公主先前曾请求过周云克,可以的话,留圣上一条活路。 苏流月沉默片刻,道:“殿下如今在哪里?立刻带我去殿下那边。” 风扬连忙应了一声,“殿下如今就在宫里,小人这就带娘娘回宫。” 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新京城,说不出的萧条,街上的门店都紧紧闭着,肉眼所到之处几乎都是兵士,偶然间才能见到一两个百姓。 但风扬说,这次战争,因为不是大规模的战争,殿下又下令不许伤害平民百姓,百姓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他们如今不敢出来,只不过是因为,还不清楚是什么形势,不敢妄自行动罢了。 苏流月径直入了宫,以前,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皇宫,只觉得这个皇宫,让她说不出的压抑。 只是,这会儿,她一心记挂着周云克,倒也没心思去琢磨自己的心情了。 风扬问了人才知道,周云克现在,正在地牢里。 而如今的圣上,便被关在地牢。 风扬犹豫了片刻,问:“娘娘,地牢环境脏污,可要小人去通报殿下……” “不用。” 苏流月果断道:“我去地牢找殿下。” 她也有些好奇,周云克怎么会到地牢里。 虽然按照如今的情况,周云克定然多少会有些心烦意乱,但他的心烦意乱,不可能是因为圣上。 一个本来就没什么感情的人,没那么大的能耐让他心烦意乱。 因此,苏流月也不认为,周云克会特意去地牢看望圣上。 他会去地牢,定然是有别的原因。 风扬一路带着苏流月走到了地牢处,刚到地牢外头,苏流月就微微一愣。 却见那里,此时已是站了不少人,除了守在地牢外头的兵士,还有一群宫婢,为首的,苏流月前不久才见过——正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的慧明姑姑。 却见她此时眼睛一片通红,眼睛周边一片红肿,眼角处还微微湿润,显然方才曾失控地哭过一场。 她现在虽然没在哭了,但一双眼睛带着掩不住的担忧和焦急看着地牢里,牙齿把下嘴唇咬得发白。 苏流月心头有些不安,走过去问:“慧明姑姑,可是地牢里发生了什么?” 这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慧明姑姑一跳,她猛地转头,见到是苏流月,连忙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太子妃娘娘,奴婢……奴婢方才走神了,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太子妃娘娘……” 苏流月连忙扶起她,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地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慧明姑姑闻言,又下意识地狠狠咬了咬下唇,带着哭腔道:“回禀娘娘,方才……方才皇后娘娘进去了,说想与圣上说几句话,处于盛怒中的圣上却一直不愿意听皇后娘娘说话,用这天底下最恶毒的话,不停地咒骂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说……说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不得好死……一开始,他就不该让他们母子俩活下来……” 苏流月听得心不停地紧缩。 她似乎……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 慧明姑姑似是又回想起了方才的可怕情形,忍不住哭了,“然后皇后娘娘就突然失控,竟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直直地……直直地朝着圣上刺了过去! 奴婢们吓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后娘娘便又把匕首抽了出来,再次……朝着圣上的心口刺去…… 那之后,皇后娘娘苦笑着,把沾满了圣上鲜血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奴婢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时候藏着这把匕首的!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失职!奴婢……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见慧明姑姑整个人快要崩溃了,苏流月嘴角紧抿,沉声道:“慧明姑姑,你别多想,先回去休息吧。 便是……要对你进行责罚,也应该是殿下亲自责罚。 殿下进去里头多久了?” 慧明姑姑泪流满面道:“殿下已是进去了两炷香的时间了……里头的太医方才已是出来了,说……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已是回天乏术了…… 殿下叫人传了命令出来,说在他出来前,所有人都不许进去。 殿下应是想一个人静静……” 苏流月心里知晓,周云克虽然对圣上没有感情,但对皇后娘娘,却是不一样的。 虽然皇后娘娘曾经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但小时候,皇后娘娘还是正常过一段时间的,在她不疯的时候,她也有努力尽到做一个母亲的职责。 周云克对这个母亲的感情,终究是复杂的。 她暗叹一口气,道:“慧明姑姑,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 她淡淡一笑,“我会等殿下出来。” 苏流月这一等,就等了快半个时辰。 周云克几乎是一出来,就见到了她,原本有些淡漠的面容瞬间染上了几许讶异,快步走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沉声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派去新丰县的人马,应该没那么快把你接过来才是……” 他此时已是换上了一套月白色的常服。 苏流月感觉,她已是很久很久,没见过周云克穿战甲之外的衣服了。 她微微一笑,道:“因为……我感觉有人需要我,所以,我就飞奔过来了啊。” 周云克有些怔然地看了她半响,嘴角,轻轻一扬,那上翘的弧度却带上了几分苦涩和无奈。 他已是猜到,她知道了一切。 他握紧她的手,轻声道:“流月,陪我在宫里四处走走吧。” 苏流月看着他的眼眸,轻轻点头,“好。” 这个皇宫,苏流月就没住过几天,也说不上有多熟悉。 因此,她只是默默地跟着周云克,他去哪,她便跟着去哪。 周云克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最后,他带着她,走到了一片湖边,拉着她在湖边两块并列的石头上坐下,嘴角含笑道:“流月,我先前说过,尤贵妃和尤家的人……一直看我不顺眼,想方设法想把我除掉吧? 我记得,有一天冬天,那时候,我才……六岁左右吧,我在湖边玩,突然,有个仆从匆匆在我身边跑过,猛地撞到了我,我一时站不稳,掉进了湖里。” 苏流月的心微微一沉。 冬天的湖水,可是能冻死人的。 更何况,那时候的周云克,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周云克继续低低道:“那时候是什么感觉,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一回我差点就死了,是我娘……不顾一切跳进湖里,把我救了上来,那之后,我烧了三天三夜,姑姑说,我差点烧傻了。 而我娘……却是病了好几个月都还没好,至今,还留有病根。” 苏流月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悄然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我娘……虽然算不上一个多好的母亲,但,她也曾豁出一切保护我,也曾……努力想要对我好。 慧明姑姑说,方才我娘在杀死那个男人时,最后说的话是,不许你那般诋毁我和我儿子……” 周云克深吸一口气,苦笑着道:“在我逐渐长大,与我娘的关系逐渐疏远后,我曾经以为,我在我娘心中,已是没什么地位了,我娘心里唯一在乎的,只有那个男人。 却原来,是我错了……” 他虽然没哭。 苏流月却仿佛,听到了他哭的声音。 她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站了起来,在周云克反应过来前,站到他面前,轻轻把他的头揽住,让他靠在了自己柔软的小腹上。 周云克微微一愣,耳边,就听到女子柔声道:“殿下,你想哭就哭吧,哭其实不丢人,我不会笑你的。” 周云克微微扬眉,忍不住笑了,刚想把她推开,说自己没事。 女子的下一句话,却一下子把他钉在了原地—— “只是,你得哭得小声一些,我可不想我肚子里的孩子有样学样,也像他爹一般是个爱哭鬼。” 周云克的身子僵了许久,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猛地抬起头,也顾不上他们如今的姿势是多么诡异了,一双凤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道:“你……怀孕了?” 苏流月抿嘴一笑,事到如今,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是,我是在殿下出征那一天发现的,如今,已是满三个月了。 那天在新丰县,我想与殿下说的,就是这件事…… 啊——” 她话音未落,就被突然站了起来的男人搂着腰,一把抱了起来。 周云克仰头看着还有些余惊未消的苏流月,竟是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一再追问:“流月,这可是真的?还是你只是为了安慰我,随口编出来的?” 苏流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我编这些事来骗你做什么,殿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毕竟,到底是要当一国之君的人了。 周云克却眼眸微弯道:“在你和孩子面前,我还要顾及什么形象。流月……” 他说着,眼眸微柔,低声道:“谢谢,这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心里因为方才的事生出来的那个大洞,似乎一下子,就被填上了不少。 在想到不久的将来,就会有一个摇摇晃晃的孩子,唤他阿爹,唤他怀里的女子阿娘,他就感觉自己的人生,竟是前所未有的圆满。 看到周云克不自觉地微微红了起来的眼眸,苏流月心里又暖又潮,忍不住便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他的唇,低声道:“殿下,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父亲,那些曾经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在我们的孩子身上。 我允许你低落几天,但那些不好的事情,以后便别再想了,可好?” “好。” 周云克的眼神也不禁微微一柔,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就往宫殿里走。 就仿佛抱着自己的全世界。 虽然如今是寒冬腊月,但他似乎已是听到了,来年花开的声音。 …… “对了,殿下,以后咱们就要住在宫里了吧?我还能时常去外头查案么?” “自是可以。” “那我还能去姑姑那边,给那些女子授课吗?” “当然。” “还有我大舅他们那边,我想时不时去小住几天。” 周云克的脚步忍不住停了停,轻笑道:“流月,你的要求,似乎有些多啊。” 苏流月眼角微扬,“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周云克看到她这熟悉的傲娇模样,又是轻轻一笑,“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是你希望的。 我都会竭尽全力为你做到。 (全文完) 【番外】他们的帝后 五年后,大庆国新京城。 “父……嗯,爹爹……” 一个身穿嫩粉色和黄色间色襦裙、看着粉雕玉琢仿若天上下凡的小仙童的小女娃紧紧牵着旁边明明已年过三十、却依然俊美倜傥的男人,仰着小脑袋摇头晃脑地道:“娘亲明明说好,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去野餐的,娘亲怎么又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呢?” 周云克垂头看 另外孙亚楠由于实在是迫不及待,他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的新专辑成为中华史上第一张网络付费专辑。 钱美丽和公孙咏希见林智骁神情严肃,心知不是玩的,都严肃地点了点头。 而这种恐怖的刷野速度又意味着什么呢?很多玩家追求的是打野在前期的高伤害,乐衷于去玩螳螂、男枪、盲僧之类的肉食性打野,来通过自己的入侵和ank来建立优势。 媚娘和老范,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让龙振海完全无招架之力。 车门刚一关上,韩少勋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子立刻就窜了出去,叶窈窕因为没系安全带,一下子没坐稳,后背重重地撞在椅座上,疼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待她回到办公室之后,立马就拿起了电话,开始汇报刚才的情况。 韩夫人虽然说得很隐晦,但韩部长已经听明白了,儿子居然闹出这样的丑闻,还被传到了网上,脸色变得愈加难看。 “我们求高人帮忙,这不算是……”距离我较近,魂魄较为清晰的男子道。 而紫烟此时,正驾驶着墨苒给她的古怪的驾驶工具缓缓的开过来。那交通工具姑且叫车好了。 谁知回去之后,萧熠却借口自己饮酒后吹了风,也醉意上头,不能回王府了,又顺理成章留宿将军府。 若是拖下去,只防守不进攻,两人在十招之内必败无疑,毕竟这个月神娘们一出手便是用上了全力。 楚景晗惊讶地望着楚景贤,心中不阴白他怎么会认为她喜欢赵冲。 苏雪凝脸色微微放松,她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但还是忍不住紧张。夏芝的脸上则泛起微微的笑意,心道三朝老臣的面子果然大。 程若雪没嫁人之前征战沙场多年,在战场上结识数位过命的兄弟,慕月白便是其中之一。 回来的路途是比较贫乏,同学们都在讨论沈城的繁华,却无人了解,在繁华背后的平民是如何生存的? 葬在这里的人,死后成鬼,脱不了身,入不了轮回,一直要受着煎熬的苦楚,对后世子孙,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为首的人和同伴举起早已准备好的旗帜,上面写着“宸妃还政,打倒贾仁”的口号,广场上的人跟在他们后面雄赳赳气昂昂向刑部而去。 魔月身体在空中翻转,立马化作一锥形紫色棒子,用尽了全力朝星辰王的金光刺去。 警察不一会儿就到这里了,王飞跟他们解释了大概的情况之后,这些人倒是很通情达理。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就好像那只巨虎是兽潮的头领似的,头领一被干掉,麾下的兄弟们就造反了,一个个直接转身叛逃。 青狮精几句话,钟天师也是暗暗皱眉,看崔子阳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几乎是一夜之间,凭空怎么多出来这老些的鬼与妖的说法与见闻? “怎么会?抓了咱们妖族最厉害的大祭司白素贞的那个秃贼?他不是都死了八九百年了吗?”三位妖王一脸呆懵,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