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神话编年史》 序章：恶的使者 黑色卷发，身披白衣，有着一双怪异金色瞳孔的华夏男子，带着从头发、肌肤到身上的长衣都苍白无比的恶魔少女袭击了位于曼哈顿东四十七大街的仓库——这里，藏着足以左右世界命运的秘密。 这是2033年九月中旬的一个夜晚，入秋之后的凉爽空气让这座城市的人们更加流连于房间外的世界，而不是自己的宅邸。不过和街道上喧闹欢腾的气氛并不一样的是，东四十七大街一座红砖外墙的大楼中正在上演着一场屠杀。 白衣男子和一旁比他矮了三四个脑袋的恶魔少女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们不能给看到自己的家伙留活口，至于监控录像，则完全可以用强大的信息魔法糊弄过去。 在这座伪装成公寓的仓库里，常年有五十人左右的调停员驻守，他们的法术造诣对普通人而言全然高攀不起，但对这两个不速之客而言则完全是儿戏——恶魔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异族之一，而白衣男子的力量甚至要远远强于这个长着两根鹿角的恶魔女孩。 在一阵迅捷的行动中，几十个不明就里的调停员悉数被两人连影子都看不清的魔法杀死，整个走廊里充满了血腥味和枪械留下的火药味——而最奇怪的是，两个凶手身上都没有沾上血迹。 在冲进地下的仓库后，白衣男子和小恶魔面对的是号称无人能够突破的防御结界——常人根本无法看到这片宽广的银白色走廊上遍布的攻击性结界阵列，一旦走错一步，闯入者就会被瞬间化为焦炭。 但对于这两个拥有以太视觉的入侵者而言，那些遍布四周的结界不过是一些移动缓慢的红色光柱而已。 “怎么着，你先来吧？”恶魔少女眨巴着赤红色的双眼望向自己的搭档，说道。 男人笑了： “你是害怕了还是怎么？” “嚯——我害怕个毛线，你利索点儿不行吗，啊？” 最终，黑发青年还是身先士卒地趟过了这趟浑水——他腾空而起，有如一道四下攒射的闪电一样在白色走廊正确的方格上飞速移动，不一会儿就毫发无损地闪现在了走廊对面的安全区域。 恶魔少女抿了抿嘴，接着便屈起膝盖，如法炮制搭档的做法迅速地闪现了过来——只不过此时她身上闪烁的是和男子截然不同的红色以太光辉。 在来到白色走廊对面后，恶魔少女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结界的味道……那是我母亲的作品吧？” 男子眯着眼笑了笑：“调停协会用的东西，是你母亲的作品不也挺正常——走啦。” 没等女孩从刚才的迷思中回过神来，白衣青年便转身走进了走廊尽头的门后——那道安全门自然不会对他敞开，但这个人只是随手划了几下，巨大的铁门便如同被一柄无形之刃斩切一样断成数截，砰然落地。 “等等我你这家伙……” 门后就是这座仓库的最深处，联合国调停协会的最高机密便藏在这里。 当小恶魔跟着走进去后，才发现这里是一间光线极其黯淡的房间，房间不大，四下的空气比起外面还要冰冷很多。 ——除去仓库里无数纸质档案之外，房间的中央还置放着一件并不显眼的金属罐子。而在这件密封的管子里，就藏着两人此行的最终目的。 “这就是一号残卷？” 男子并没有回答恶魔少女的问题，他将右手搭在那层附有刚性结界的钢化玻璃上，接着猛地聚集起一阵蓝色的破魔以太流，将结界和钢化玻璃一同震碎。 赤手空拳地触碰刚性结界，这是大多数术士绝对不敢尝试的——稍不注意，自己的手和魔法修为可能都会化作乌有。 男人接着一把从架子上扯下了金属罐，在手里提溜了一阵，才从那边走过来： “刚才那会儿功夫，你有没有把楼里的空间结界清理干净？” “放一百个心吧，这种事是恶魔最擅长的了。” 恶魔少女甩了甩银色的长马尾，道。 她自己也不太信这句话，姑且不论恶魔的强大，她在清理空间结界时已经犯过无数次错误了。 白衣男子又是一笑置之，并没有接女孩的话。他拍了拍小恶魔的肩膀，接着走过去，凭空化作一片飘散的金粉消失了。 “喂——” 恶魔少女一边向同样的方向冲过去，一边也化作了红色的粉尘，消失在仓库的墙壁上。 ＊＊＊＊＊＊ 两人最后闪现在了大都会保险公司大厦的屋顶，夜色已深，但整座纽约城的热闹依旧不减。整个曼哈顿和延伸到远处的市郊有如一片绵延不绝的灯火海洋。 回望东四十七街，四五辆警车和两台轻型四足战车已经鸣着震天响的警笛冲到了那座仓库边上。但周围的路人们似乎对此浑然不知，他们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 来自华夏的男人望着远处飞速向事发街道飞去的直升机，随手用魔法点着了含在嘴里的烟。他深吸了一口，仿佛要把那股烟整个吸进胃里，接着才长长地向夜空中吐出一团云雾。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喜欢闻那个味道——感觉就像是母亲在盯着自己一样。”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 “你妈妈根本就不抽这种烟——薄荷味万宝路和中华区别巨大，该说你是嗅觉太糟还是怎么着，活了几千年都不知道烟味的差别？” 小恶魔皱了皱眉头： “是了，反正就你这种短命的人类也不把我当大人看，闻不出几个破香烟的区别当然就是我的锅喽——再说了，不要以为恶魔的肺就来者不拒，二手烟对谁的健康都不好。” 男人对此回以沉默，许久之后，他才看着上空飞过的写有＂un“字样的黑鹰直升机道： “话说回来，当初遇到我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一行没有退路了吧。” “我知道。” 白色的恶魔少女望了眼刚才被自己和搭档血洗过的仓库，这才发现纽约的夜空居然如此寒冷，以致于让她不由得抱起了胳膊： “……我当然知道。” 这是一件有去无回的差事，而当初，小恶魔也并没有任何死心塌地跟随这个华夏男人的理由，然而既然做了，自然就没有后悔的余地。自己正在为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存在服务，最后背负千古罪人骂名的一样会是自己。 ——如果在众星归位之日结束后，这个世界仍然有人活下来评判他们的话。 事件１－１：新人旧事 “i could lie， could lie， could lie everything that drowns me makes me wanna fly.” 我欺骗过，伪装过，失真过； 但置我于低谷者，必将助我崛起。 ——一体共和，counting stars（翻译取自网易云音乐译者：蛋蛋tm） ＊＊＊＊＊＊＊＊＊＊＊＊ 眼前是让路有为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那场灾难的发生恍如隔日，但因为时间已然过去了将近八年，再熟悉的东西也会变得陌生——大概对于数十亿的短命人类来说，记忆这种东西也一样短命。 在华夏最繁华的大都会沪上，江对岸的cbd商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一片狼藉。2025年八月那个不太炎热的夏日，文明共同体中几乎每一个个体都陷入了长达两分钟的睡眠，陷入了同一场不可名状的梦境。 突如其来的昏迷引发了巨大的灾难，航班坠落，交通路线几乎全都撞成了一团，因为失去了人为的操作，从锅炉爆炸、火灾到核电站燃料泄漏，甚至是军事演习中导弹的误操作事故尽数发生。加上后续的灾难，丧生的人数多达九千三百万人。 当时的商区上空黑烟滚滚，偌大的公路上到处都是撞成一堆的车子，街道上的人群扎堆倒下，很难分清谁是活人，谁是死于事故的尸体——而在那场灾难中，路有为和自己的妹妹路幽是少数几个仍然保存着清醒意识的人。 此时他眼前的路幽正站在隔着自己有三四米的位置，在回头看了眼路有为后，她便转身就跑。 这个妹妹有着和自己一样往右边斜的刘海，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披在脸颊两侧。路幽身材娇小，穿着一件黄绿色帽衫和一条深色运动短裤，整个人和高大的路有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身打扮颇有一种违和感，但路有为自己也说不上来违和感到底出在哪里。看到向远处不断坠落的碎石瓦砾奔过去的妹妹，路有为自己也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喂——！！” 没有回答，路幽投给自己的只有刚才那个有些恐惧的眼神。 路有为一路追着这个学校里的短跑冠军向金融中心的方向跑去，巨大的碎石和燃烧着的瓦砾不断地坠落下来，但他显然管不了那么多。依据本能，他一路直追过去—— 然而正当他即将追上路幽的时候，一旁的高楼发生了爆炸，落下的钢筋将他整个人劈成好几截之后埋在了街道上。 这时，路幽仍旧没有回头。 …… ＊＊＊＊＊＊ 路有为猛然醒来，整个额头上都是冷汗。一旁的全息闹钟上显示着“7：30am”，窗外的克莱斯勒大厦和纽约绵延的，遍地塔吊的天际线仿佛在提醒自己，刚才的不过是个梦罢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简单地在洗手间里洗漱了一遍，接着穿上自己工作时惯例的西装，走出了房间。 这时，和他一同工作了一年多的黑发半妖少女已经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着自己了： “怎么，今天起得很晚啊。” “又是噩梦，没什么。” 路有为对着疯狂换着电视频道的半妖说完，便径直朝放着神龛的仓库走去。 这个喜欢穿黑灰色衣装，有着一双火焰般的金色瞳孔的少女名叫冷心仪，是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满清遗少。和从军队离开后被调往联合国调停协会的路有为不同，她似乎是直接从外交部过去的。 当然，从此人强大的作战能力上也能看出，她一定也有从军的经历。 来到神龛前，路有为照常点了三炷香，对着神龛上的菩萨和一张遗像作揖三次，接着再点了一根中华烟插在遗像下的香坛里。遗像上是一个有着黑色卷曲短发的青年，此人于五年前因公殉职，是路有为人生中一直挥之不去的阴影。 西装青年完成这个例行的仪式后，便走出来，花十几分钟准备了两碗红油抄手当早餐。 冷心仪虽然能接受川菜的辣味，但对这种重口味的早餐一直颇为不满： “我说你们川中人天天早上就吃这个？” “我就是吃这个长大的，咋了？” “算了没什么……”冷心仪看了眼吃了一半的抄手：“组长你做的东西是好吃，但是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的胃？” 什么都吃的妖怪说这种话还真是大言不惭，路有为心想——天天给你们做饭还要遭抱怨，什么道理？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 吃完饭收拾干净后，两人便戴上名牌和调停协会的蓝色臂章驱车离开了公寓，前往东河边上的联合国大楼。路遇纽约令人绝望的早高峰，短短两公里的路程愣是堵了半个小时。 在停完车走进大楼后，路有为又相继跟一大群熟人打了招呼，这才总算赶到位于37层的调停协会办公室。不出所料，自己小组的另一个同事刚刚从日内瓦出差归来。 只见一个甩着两根淡金色麻花辫的血族少女正艰难地抱着比自己高两倍多的一大摞资料，跌跌撞撞地从几乎满员的办公室里走过来，一路还不停地用细软的声音连连说道“对不起”。 ——艾莉亚斯.斯普林菲尔德，曾经是十九世纪西欧的血族大家系嫡亲，步入二十世纪后家道中落。为了生计从干洗店店员到调停专家都做过，这回是她第三次“跳槽”回这份危险的工作了。 “欸欸欸——？！” 然而在碰上路有为和冷心仪的格子时，这个女孩突然踩到了不知是哪个混蛋扔在地上的可乐罐子，一下子仰面摔倒，整个人被埋在了那堆文件里。 “哎哟我去——” “谁丢的可乐罐啊——” “真惨……” 周围的人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似乎这些人丝毫没有被昨晚的惨剧影响，他们还是乐于看这个落魄吸血鬼大小姐的笑话。 当然，对于这个房间里身经百战的专家级调停员们而言，苦难并不值得时常挂在脸上。 “唉……” 路有为看着一起发笑的冷心仪叹了口气，接着拉起她走上去帮着从那堆纸里探出头来的艾莉亚斯整理起掉落在地上的文件。 艾莉亚斯低垂着黑眼圈十分明显的红眼睛，一边从自己的蓝色大衣和裙子上抖下文件，一边也帮着收拾起来。 冷心仪发挥自己的超级速度迅速地捋好了好几摞文件，叹气道： “我说你啊——再怎么倒时差也不至于连一只破饮料罐也看不到吧？” 麻花辫血族少女摇了摇头： “那也得看得见再说……那么一大摞东西，我面前就只剩一片白色了好吧。” 路有为瞪了后面看热闹的那两个俄罗斯兄妹一眼，接着回过头来看着艾莉亚斯说： “咱领导反正也不怎么把调停员当人看——算了，话说你这回临时去日内瓦到底是干什么来着？” “没什么……帮着卡特琳卡大姐辅导一群新晋的精灵调停员罢了，她们小组倒是比我轻松，昨晚的事情发生之后会长直接就把我调回来了——血族本来就怕时差，我这么着来来回回，怕是活不过六百岁就要死掉了。” 路有为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啊组长？！” “没啥，我倒是希望自己这辈子能赶上dna技术出台，这样自己就能活久一点儿了。” “喂喂喂，跟异族讨论寿命在美利坚可是政治不正确的，到时候艾莉娅找你打官司我可不管。” 冷心仪帮着两个同事飞速打理好最后几摞文件，最后三个人才在一阵插科打诨中抱着这堆东西去了后面的档案室。 跟档案室的东瀛天狗交接完之后，路有为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 “是我，莫伊拉.麦尔维尔——” “啊？教官你有什么事——” 对面那个急躁而稚嫩的声音立刻打断了自己的话： “火速赶往东四十七大街，我和华西尔会长都在——任务明细之后再交代，九点四十之前赶不到的话，这个月的工资抽走三成，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再见。” 接着就是一阵要命的嘟嘟声。 “我都听到了。那还能怎么办，走？” 路有为看了眼鼓着嘴的艾莉亚斯和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的冷心仪，笑道： “呵呵，都跟我乖乖坐车去。小姨子，你别打飞过去的主意，你组长拿不到工资，你也别想要。” “啥？！你这家伙到底讲不讲道理…….还有别叫我小姨子，老娘特么不是任何人的小姨子——” 尽管又是一路吵吵嚷嚷，但最后这两个天生怪力乱神的同事还是乖乖地坐进了自己那辆二手沃尔沃，接着又抱怨了十几分钟路有为在车流中横冲直撞的行为。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准点赶到现场。 事件１－２：不速之客 东四十七街的仓库一直是调停协会的关键要地之一，这座位于闹市区的二十层砖墙老楼看似是一家供给中小企业办公的破房子，跟周遭在“噩梦灾难”之后拔地而起的新楼格格不入，但其真正的用途乃是存放调停协会置于纽约的机密物件的安全屋，常年由伪装成办公人员的调停员把守。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五十多个调停员有将近三十人被杀，离奇的是，没有亲眼看到入侵者身形的那些人反而毫发无损，连擦伤都没有。 路有为载着整个416小组一路狂飙而来，最后他猛地一打方向盘，一个漂移停在了仓库前的马路牙子上。 而就在那个牙子后面，站着整个调停协会公认车技最好的成员——莫伊拉.麦尔维尔教官，一个常年梳着两根黑色长马尾，个子不到一米四却一直穿着老气的浅蓝色尼龙大衣、高领毛衣，在运动型的短裙下套着黑色安全裤的小女孩，整个人的风格看起来异常矛盾。 而她世界第一的运气，漫长的寿命和那对交叉的金色发光瞳仁一样，都是路有为一直搞不懂的未解之谜。 “哟，一个月不见车技见长啊。” “得了吧您，老司机就不要嘲讽我们这些生瓜蛋子了。” 莫伊拉教官离开纽约的一个月，估计又是去西海岸的赌场大肆劫掠去了——现在维加斯至少有十几家大赌场给她开了黑名单，不过想要用常规手段拦住一个大师级术士几乎是不可能的。 416小组的三人很快随着莫伊拉走进了仓库，一进门廊，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除了艾莉亚斯，别的人都不由得捏住了鼻子。 “啊，你们看我……干嘛？” 路有为和冷心仪跟捏着鼻子的莫伊拉教官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 “这个时候至少也装装自己讨厌血腥味吧——你看，周围那群纽约警察都在瞪着你呢。” 面对五六个警员异样的目光，艾莉亚斯登时红了脸，不过她还是抱怨了起来： “……谁会对天天下肚子的东西反感啊，又不是臭豆腐。” 一行人最后也没辙，只好灰溜溜地跟着莫伊拉走进了走廊深处的采样现场。走廊上血迹斑斑，但尸体似乎已经被运走了。路有为所修的魔法对物质的存在极其敏感，就算尸体已经被移走，但他仍然能隐约感知到那些尸体原本的样子。 “那些被杀的调停员身上的伤口都很整齐，从残留的以太来看，对手使用的似乎是一种很强力的魔法——如果从以太残留的性质来研究，那些痕迹大概是现实魔法留下的。” “现实魔法？！” 冷心仪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冷调停员，”莫伊拉捋了捋自己飘散的长马尾，道：“现实魔法是以太存在的力量——换句话说只有神祇、天使和恶魔懂得使用。我们这回是摊上好对手了。” 以太存在代表着魔法造诣的顶端，他们大多是可怕的强者。 路有为寻思到底会是什么原因，使得为数不多的以太存在对残卷动了心思——按理说调停协会的会长熟识此世的几乎每一个以太存在，因为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对于有敌意的同类，她应该不会不知道。 “我们去地下室吧，咱的恶魔老板娘正在那里等着呢。” 几人随着不低头几乎看不到的莫伊拉教官一路走下楼梯，穿过那道已经被关闭的致命结界，来到了存放残卷的仓库里。这里有十几个分别隶属于联合国和调停协会的工作人员，而在他们的簇拥之下，一个十分惹眼的身影正伫立在那里。 罗斯玛丽.华西尔会长，披散着一头瀑布般的银色长发，头顶两根倒钩的山羊犄角，有着发亮的赤红色瞳孔的恶魔。今天她依旧身披一件由魔法编织成的紫红色大衣，大衣里是十分凸显其有致身材的紧身西装，领口打了一根和大衣材质一样的血红色领带。 路有为低头瞥了眼华西尔白皙的双手，她细长的手指上依旧戴着那些巨大的银色戒指——这是她惯用于控制庞大魔力的法器之一。 此女数世纪前曾是叱咤风云的大恶魔，至于现在为何会胜任安理会旗下最强大执行组织的领袖，则没有人搞得清楚。 “会长好，会长辛苦了。” 路有为故意装了个蒜，但华西尔并不吃这一套： “少给我来你们社会主义的那一套。听好了，从今天起，整个调停协会都会切换到五级戒备状态——也就是说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你们都必须保证能够随时加入战斗。这是我们自成立以来遭受的最大损失，如果不能夺回残卷，我们恐怕绝无颜面再在安理会上指手画脚，你明白吗？” 路有为摆摆手：“是，是。” 华西尔拖着她玲珑的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仿佛在自言自语般地说： “那个味道……总感觉很熟悉。” “啥？您有熟人在这儿？” “——？”华西尔从迷思中抬头瞥了眼路有为等人，接着才有些急躁地说道：“没有……没这回事。” 莫伊拉在原本放着一号残卷的破碎柜台边转了一圈，接着走回来，一脸疑惑地望着华西尔道： “你是不是有点儿太累了……这几年压力都挺大的。” “那可不？”银发恶魔扶了扶额：“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不过庆幸吧孩子们——” “您啥意思？”路有为问道。 “——哼，要是昨晚赶过来的是你们，恐怕也一样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尽管一旁的冷心仪鼓起脸颊，对此似乎颇有异议，但路有为很清楚，这位女魔头在关键时刻是不会开玩笑的。而熟悉她秉性的艾莉亚斯就完全没什么反应了。 路有为咳嗽一声，觉得自己有必要立刻切入重点： “那啥领导，你们叫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华西尔低头看了眼比自己矮了许多的莫伊拉，紧了紧快要崩断了似的眉毛，这才开口道： “瞧瞧我这破记性…….除了五级戒备，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们去做。”说着，银发魔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以迅雷般带着红光的手指来回敲了一阵，不一会儿416小组三个人的口袋里都传来了一阵响动。 三人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点开只有调停专家才有资格使用的应用软件，看了眼上面显示的新任务明细——在一排文字和编号的下方，是一张并不十分清晰的动态监控照片。一个十二三岁的，戴着钴蓝色帽子，金发碧眼的小女孩跃然其上。 路有为很惊诧，这女孩实在是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人名叫蒂芙妮.卡特，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这孩子的阅历比你们之中的每一个都多，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一个，但她的行动力和对协会的重要性一点儿也不比一个调停专家差。从现在起的四十八小时之内，找到她，越快越好。” “我去，会长你开玩笑吧。” “我没开玩笑，从现在起你们能随时在手机上用信息魔法调用纽约市所有的监控录像，警察局的资源也随意使用。按时找人，不然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路有为仔细地看了一眼照片，这女孩居然在盯着摄像头笑，委实是诡异。从那个笑容来看，说她比自己那两个下属年长很多也不是不可信。 罢了，被这个女魔头刁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路有为知道这种时候最好别太招惹领导，否则自己大概连这份国家给的饭碗都保不住。 “得，在下接旨，这就跑腿去——反正是五级戒备，无论是什么情况我们都得好好听您差遣，是不是？” 待到路有为他们走出地下仓库，莫伊拉才一边用自己的魔法还原着现场的原貌，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华西尔问起来： “说起来罗斯玛丽，这事儿瞒下去有什么用吗？” “没什么用，他们迟早会知道一切的。” “那还装个屁啊？” 华西尔摇了摇头，看着一旁因为两人的传音术而无动于衷的警员们，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老娘愿意，怎么了？” ＊＊＊＊＊＊ 路有为带着两个组员走出惨不忍睹的仓库，接着突然停在自己那辆沃尔沃轿车前，对两人说道： “接下来分头行动吧，反正你们俩也不是人类，没必要靠车子代步——早点找到人早点收工，我也好回去准备吃的，如何？” “是，是……” 两个异族少女不约而同地答道，脸上都挂着疲惫和厌烦。 冷心仪随即当着街上行人的面腾空而起，叹了口气之后便迅速地卷起一阵劲风，用引力魔法飞走了。路人们被此景弄得目瞪口呆。 艾莉亚斯捋了捋自己被吹散的头发，刚准备要离开，路有为马上叫住了她。 “什么事……” 路有为在后座前的冰箱里翻了翻，找到了他提前准备的合成o型血浆，似乎还是柑橘味的。 “喏，辛苦了这么久，补充一下体力吧。” —— “谢，谢谢组长……” 血族少女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脸红，比如眼前这袋血浆。高等血族按理说能够完美地掌控体内的血液流动，只是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害羞——大概是因为来到美利坚之后漫长的苦逼生活磨平了她最后的棱角，才把本来很凶残的血族打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艾莉亚斯已经五百多岁了，不得不感叹岁月真是把万能的杀猪刀。 路有为别过血族大小姐，接着便发动车子向繁华的曼哈顿中城驶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那儿开，四十八小时内在曼哈顿八百万的茫茫人海里找出一个小女孩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但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奇怪的自信。 那个神奇的金发萝莉一定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一定。 事件１－３：先知少女（１） 这是蒂芙妮.卡特的自言自语： 这个世界是相当不一样的，从各种方面来说，它与互为影子的那个地球有着种种相同与不同之处。这个世界存在着在十九世纪就被证实不存在的万物介质——以太，宇宙之中的一切信息都必须通过以太来传播。 古代的智人在经历过认知革命之后，除了语言这项使他们得以脱颖而出的能力，还有最重要的技能——魔法。一旦能通过精神驱使以太，万物皆可被人为地改变，正是靠着这种力量，最早的智人和神祇通过魔法打败了其他的所有竞争者，建立了文明。 当然，这个世界如今存在着一个被称为文明共同体的全球社群，它的成员不止有现代人类，还有无数被称为异族的看似人类实则非人的妖魔鬼怪，对了，还有为数不多的神祇、天使和恶魔；如果龙族没有被赶尽杀绝，他们理应也会是现代社会的一份子。 根据这个世界的考古研究，在公元前三万年左右曾经有过一次所谓的“众星归位之日”，在那个时候，有一些奇特的族群出现在了地球上，并间接导致了智人族群本身的异化，精灵、血族、矮人甚至大多数妖怪都诞生在这个时代。至于强大的以太存在，比如养育我的那几位神明，其诞生的经历则更加不可考了。 这个世界既美丽又残酷，这颗影子星球上的斗争和爱恨情仇一点儿也不比任何地方少。不断轮回的命运，似乎永不终结的历史，哪怕只是为了第六大道上那家味道很好的咖啡厅和隔街卖火星土壤的小店，这个世界也值得我们去守护。 当然，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以致于我会经常陷入当下的境地，也就是不停地跟会杀人的时间赛跑。 虽然先知在完成使命之前，是绝对不会死的。 ＊＊＊＊＊＊ 路有为一路放着粤语土嗨，开着那辆沃尔沃在曼哈顿街头招摇过市，并不时引来美国人好奇的目光。他这时还戴着调停协会的臂章——如此败坏协会的形象，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过实话实说，包括自己在内的这帮动不动就砸烂一座商场的高级术士，确实也不会招人喜欢，在沪上和京城是如此，在纽约和d.c甚至东京也是如此。 穿着黑西装的调停员在行动时一直把自己的手表挂在车窗顶上，并通过信息魔法连接自己的车载电脑——调停员的手表自带以太雷达，能够识别出可疑的信号。这也是协会在追捕危险的术士时屡试不爽的招数。 他接着又在中城区靠近纽约图书馆和帝国大厦的区域转了一圈，但依旧没有什么收获。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百无聊赖的路有为准备去洛克菲勒中心找点儿吃的，在那儿有一家挪威精灵开的西班牙餐馆，虽说这个组合很奇葩，但味道着实也不错。 于是他便拐了个弯，往洛克菲勒中心驶去。在附近的复式停车场停下车子之后，路有为便拿起手表，锁上车，向人满为患的那座豪华地标走去。 然而正当他来到洛克菲勒中心前那座布满雕塑的大型广场时，自己的手腕突然震了一下——以太雷达出现了反应。 路有为抬起手来一看，眼前的东西让他一脸懵逼。 在手表上，一个不时变幻着颜色的光点正在自己远处三百米的地方移动——路有为急忙切换出手表上的全息数据，并对着手机上的任务明细检查了一遍。 【以太共鸣率——126.73％……】 常人的以太共鸣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就已经非常不错了，而眼前这个信号的强度甚至超过了大多数异族，达到了华西尔会长不再隐藏魔力，大显神威时的水平。 “嚯，真是走运呐今天……” 他很快起手用信息魔法调出了一道巨大的全息屏幕，而这是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东西——调停员的手机使用的是特殊的浓缩燃料电池，续航能力堪比一辆新能源汽车，关键时刻还能当做手雷使用。 在全息屏幕上，洛克菲勒中心附近数百个监控摄像头的影像飞速运转起来。接着通过跟以太雷达的信号匹配，路有为很快便找到了发现目标的摄像头的位置。 ——那女孩正在洛克菲勒中心的地下奔跑着，而后面似乎紧随着一些奇妙的家伙。 从那群人的行动方式来看，路有为能够很肯定地说，这些人是受过训练的杀手——而且身上一定有枪。 他顿觉大事不妙，先不说这么几个职业杀手集体上去欺负一个柔弱的小女孩有何不妥，一旦让她遭了难，那所有的责任都得让自己揽。 何况路有为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 青年调停员随即拨动了两个同事的电话： “什么事，组长？”（x2） 路有为一边加快脚步，一路避开人群向洛克菲勒中心跑过去，一边通过无线耳机说道： “小姨子、艾莉娅，你们两个赶紧定位我的信号，到洛克菲勒中心来，立刻，马上！” “怎，怎么回事……” “这家伙怕是找到目标喽！” 冷心仪用充满干劲的声音接上了艾莉亚斯的话。 “正是——好了赶紧过来，情况紧急，随时准备好作战行动——万一我碰上了麻烦，需要你们救急，知道吗？” “嗨，嗨，得了，我这就来。” 冷心仪说完便在一阵空气的呼啸声中挂断了电话。 “我也是，这就出发——保护好自己，组长。” 路有为没有回答，他直接挂断了和艾莉亚斯的通信，接着便一路绕过洛克菲勒中心前的滑冰场和巨大的气球雕塑，向大楼内跑去。 洛克菲勒中心的内部并不似外面那般宏大，新艺术风格的装修看上去陈旧不堪，内部也是又矮又暗，甚至还不如沪上和深城新建的那些没什么历史的大型购物中心。 路有为蹭着抱怨的人群冲入地下后，便一边用余光看着自己的位置一边向事发位置奔去，经过两年多在曼哈顿的生活，他对这里的道路早已了然于心—— 最后，调停专家仰仗自己高效的反应能力，在四分钟内便抵达了洛克菲勒中心通用电气大楼的底端。这里是一道长长的白色走廊，而那个女孩的信号则位于白色走廊通向地下卸货区的暗处。 路有为悄悄地摸到那个插口一旁，用声音魔法扩大自己的听觉之后便开始聆听内里的声音。 “我说小姑娘，你已经跑不掉了，干嘛不乖乖跟我们走呢？” “就是……听说先知不老不死，不如我们就在这儿把她敲个半死再裹起来带走得了。” 这时，一个和那些糙汉子声音全然不同的清脆嗓音传了过来： “要杀要剐，赶紧的——一帮变态在这里磨磨唧唧，真是恶心。” —— “噗哈哈！” 听到那个全然没有一丝恐惧的声音，路有为不由得笑出声来——当然，这是他故意的。 “谁？！” 路有为一路啪啪鼓着掌走了出来，在那个黑暗的角落，有两个人类和一个看起来血统并不高贵的附庸血族站在那里，而比他们矮了半截身子的金发帽子少女则整个人被逼退到了墙角。 此时，她正用一种十分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 “放心，我只是一个路过看热闹的——”路有为说着，便轻轻把手搭在墙上，慢慢地走进了那个角落：“只是这个热闹有点儿太糟了，让人看不下去。” 带头的那个血族立刻掏出枪来，他的两个跟班也随即效仿—— “你看起来还真是不怕死啊王八羔子……等等，这家伙肩膀上那东西——这人神特么是个调停员！” “呵呵，所以说不怕死的是你们才对——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 没等路有为说完，这些家伙便扣下了扳机。 可惜在数声枪响之后，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那些子弹全都打在了一堵无故冒出的墙壁之上，被全数挡下。接着，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路有为便迅速卧倒，从墙的下方对三个人分别射击了两枪——这些人当即倒下，在破魔子弹的作用下浑身抽搐起来。 路有为随手往墙壁上一抹，那堵从大楼四壁延伸出的水泥墙便整个化成了一堆粉末，随着子弹一起落在地上。 调停员走过去，抓住那个一脸懵逼的金发少女的手，跨过倒在血泊里的敌人，向外面走去。 “蒂芙妮.卡特？” “正是在下。” 路有为笑了一声：“跟我来吧，现在你的处境实在不妙。” “我知道啊……对了，你就是传说中那个会用物质魔法的华夏调停专家？” “是又如何？” 女孩摇了摇她小小的脑袋： “没什么……等到你带我回去交差再说吧。” 路有为心想她怎么什么都知道，但并没有问出来。在近距离看见蒂芙妮之后，他甚至觉得这孩子比照片上还要漂亮，五官端正，一双蓝眼睛宛如宝石一般——如果长大了说不定会是个美人。 不过她的举止中总有些让路有为不舒服的地方，这家伙根本不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事实上她也确实不是。 在快步来到购物中心地下后，蒂芙妮突然高声喊了起来： “注意前面，调停员先生！” “啥？” 路有为庆幸自己反应及时，当那两个男人冲进来，二话不说便掏出手枪的刹那，路有为已经先发制人用手里的格洛克手枪击倒了两人。此时枪里还剩八发子弹，不知道够不够应付接下来的路程。 事发在人流众多的购物中心，枪声使得地下街的人们全数乱作一团，有的抱头鼠窜，有的就干脆吓得瘫在了地上。 “啧，真特么烦人。” 调停员拿着枪柄敲了敲脑袋，接着对通讯频道对面的两人喊了起来： “你们俩还没来吗？！” —— “我就在你头顶上，组长。”冷心仪在一片嘈杂中答道。 “你特么给我快点儿下来！” “好啊～” 接着便是一声巨响，这个黑色的半妖踩着几个被击倒的男人，带着一大块儿楼板掉了下来。 “我去——你四不四撒喔蝦儿……”路有为一下没控制住说起来川中话：“咳咳，总之没砸着人就好，到时候扣工资就不要找我了，明白不？” 冷心仪接着又踹了一脚旁边不省人事的敌人，道： “你自己让我快点儿下来的，现在还甩锅给我喽？” “别特么扯些没用的，走人要紧。” 路有为看了眼左手牵着的金发萝莉，这孩子脸上居然还挂着狡黠的笑容： “嗬，两位，不知道一会儿脱身之后，能不能给我找家麦当劳买个巨无霸什么的呢？” 啥——？汉堡包？这种时候？ 事件１－４：先知少女（２） 虽然很想吐槽小女孩对巨无霸汉堡的无故执迷，但路有为自觉还是逃命要紧，便在胡乱答了句“好”之后，拉起蒂芙妮的小手就向那块儿落下的楼板走去。 接着，他又对冷心仪伸出了右手。 “怎么？” “带我们俩飞上去，你既然是妖怪这点儿力气还是有的吧？” 冷心仪顿时一脸懵逼，如果没记错，她上一次“载人飞行”还是在沪上的灾后救援行动里，那都好多年了。 “你大爷的，组长。” 虽然这么骂着，黑色的半妖少女还是不情不愿地抓住路有为的手，发动引力魔法费劲地把两人拉到了洛克菲勒中心一层，周围还在看热闹的群众顿时发出一阵骚动，有的人还拿起手机拍了起来。 甚至还有一个挂着购物中心名牌的西装老大爷一路小跑着冲上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质问调停员们道： “你们……知道……这块楼板要赔多少钱吗……？！” 路有为不禁露出一副尴尬的苦笑： “呃……” “你们这群破坏狂……” 冷心仪还想给人怼回去，但半途便被蒂芙妮的小手拉住了： “话先说在前头冷小姐，你要是跟这大爷纠缠上了，接下来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你……我不管——” 于是金发少女不得不向身后的路有为投来一个无辜的眼神，以示求援。 最后不得已，他只好亲自上去抱住半妖纤细但力大无比的腰身，一路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她拽了出来。 “组长你这怂逼——靠，气死我了。明明一天到晚还需要我们来保护自己，拽什么拽。” 路有为站在有些乱起来了的洛克菲勒广场上，四下张望，并不时从自己的手表上检测异常的以太反应——可惜能够称得上术士信号的，除了自己和冷心仪，就只有旁边那位神秘兮兮的金发小女孩了。 而且到现在路有为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等等，你会说汉语？” “是啊，华夏现在是新生的超级大国，作为门当户对的对手，美国人不是更应该学学普通话嘛？——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况且唐朝的官话我都会说，何况是现代汉语？” 路有为对那一口极其标准的普通话感到惊讶，这绝对不是一个初学者的水平。现在，他突然想起了华西尔对自己所言的事—— 【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这孩子的阅历比你们之中的每一个都多，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一个，但她的行动力和对协会的重要性一点儿也不比一个调停专家差。】 这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而等到路有为刚想问出这句话时，远处已经连着冲上来了好几个杀手，见人就抽出手中的枪械一通扫射——而这些都被路有为用魔法制造的土墙全数挡下。 “啧——组长你这法术真是不适合进攻。” “呵呵，你行你上啊。” 冷心仪撇了撇嘴：“那我是很行，等我三秒钟，看我不把这群混蛋全给端了。” 接着，半妖少女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像跃上土墙顶端，脚尖一点，卷起一阵暴烈的空气消失在了半空中——两秒之后，对面便传来了一阵敲打和惨叫声。 路有为小心翼翼地化掉土墙，看来自己除了楼板，还得赔洛克菲勒中心一面墙一块地板才行。 这时一看，对面的三个杀手已经全数被冷心仪打倒在地了。 “糟透了啊……” 路有为拉上蒂芙妮的手接着跑了起来，一面又换手接起对面打过来的通信——是艾莉亚斯。 “组长，往冷小姐的那个方向跑——我把你的车开过来了！” “哈？！” “三个月前你就把备用钥匙给我们俩了好吧，虽然一直没人用……” 路有为不禁扶了扶额，那俩女孩形态的怪物如果可以徒步或者飞回来，是从来不愿意坐车的——大概是为了响应《巴黎气候协定》和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什么的，虽然美国自从在某个商人加真人秀明星总统的时代退出以后就再也没有加入回去了。 路有为一路飞奔着跑到了洛克菲勒广场前的马路牙子上，在他和冷心仪停下脚步的下一刻，自己那辆沃尔沃便疾驰而来，带着巨大的轮胎摩擦声横在了三人面前。 “快上车——等等，组长你在干什么——？” 路有为二话不说便打开车门，趁着艾莉亚斯还没有抡起血族的怪力开始抵抗，赶紧把这女孩给扯了出来。 “去副驾驶，快点儿！我不放心你的车技。” “哈？！！” 艾莉亚斯立时一脸委屈，还带着点儿不可思议的表情。 “唉听我的话就是了，快点儿去副驾驶，乖，听话艾莉娅宝宝。” 此话一出，车里所有人都一阵尴尬恶心。然而现在是非常时刻，谁也没心思管那么多。艾莉亚斯曾经在清醒的情况下把车开到过哈德逊河里面，如果不是她及时切开车顶棚逃走，恐怕现在已经见不到这个组员了。 等到所有人各就各位之后，路有为便迅速开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敢在洛克菲勒中心这种举世闻名的地标上开枪，这帮人大概真是亡命之徒中的亡命之徒。 想到这里，路有为一边驱车驶过纽约并不平坦的大街，一边回头问道： “现在我有点事儿要问你，蒂芙妮小朋友——我们完全就是唐突被派过来的，对你的身份和你跟我协会的关系一概不知，所以能不能麻烦你自报一下家门？” 蒂芙妮起初似乎还有些许惊讶，但她脸上的表情很快便渐渐化为了一抹嘲讽。 蒂芙妮拍着自己飞机场一样的胸脯道： “既然阁下这么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好了——在下名叫蒂芙妮.卡特，是文明共同体最古老的，也是最遭罪的倒霉先知之一。” “先知——？！” 冷心仪和艾莉亚斯不约而同地惊了出来。 “是了，先知。我知道我等对于各位来说就是传说和阴谋论一般的存在，但相信我，我的确是一个能看到未来的先知，就跟传了几千年的都市传说一样。” 路有为陷入了沉默，如果自己真的碰到了先知，那么说这是命运的选择也不为过。先知的传说自古便有，这些女孩在青春期觉醒成能够洞悉未来的，不老不死的奇妙生物，只要得到了先知的帮助，从草莽英雄到帝王将相皆能成就伟业——如同某本很出名的反乌托邦小说所言，掌握了未来就掌握了一切。 然而临到现代，先知们似乎从历史的轨迹上绝迹了，甚至没有人能证明她们真的存在过。在八年前的灾难来临之前，亦没有任何真正的警告被提出过，从那以后，先知的传说逐渐被当成了儿戏。 货真价实的先知……怪不得华西尔那个女魔头会如此急切地想要找到她。 想到这儿，路有为突然打起了主意： “说起来，先知小朋友，现在能麻烦你随便预言一件即将发生的事吗，只要是可见的都行。” 蒂芙妮笑了： “好啊——二十秒后，隔壁的岔道会冲出来一辆大型卡车——它看似是一辆货车，实际上已经经过各种魔改，变成了自带攻性结界和破魔撞击器的大杀器——顺带说一句，这辆卡车上载着的和刚才追杀我的暴徒是同一伙人，各位，是时候拿出真正的实力了。” 路有为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但他实在懒得说些什么： “二十秒？” “没错，不信的话……” 路有为算了算时间——一切都在几秒之内发生了：他看到了手表上突然冒出的巨大以太反应，又即刻开启了车载防御结界，猛踩油门，不顾眼前的红灯一路冲了过去，引来周围司机们的一阵谩骂。 然而骂到一半，他们便被吓傻了。 一辆漆成红色的，足有五米高的巨型货车从一旁的十字路口咆哮而至，仅仅差三分之一米便会撞上416小组的车子，用车载破魔撞击器把车内四人全数怼成肉饼。 “…….” 特勤小组的三人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蒂芙妮一人仿佛露出了一种期待的神色。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调停员先生——刚才你们明明有九成可能被撞死，连我都差点放弃了。反正，我就算被压成肉酱，也一样能够复活…… “但是，你居然成功了，真是不可思议呢。” 下一刻，三个人看着小女孩的眼神有如看到鬼了一般。 事件１－５：先知少女（３） —— “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 路有为不禁感到奇怪，如果先知真如传说中一样全知全能，她们理应不会再为什么事而感到意外才对。不过那个时候，路有为并没有意识到先知之眼看到的事物各有各的限制。 而后座的金发少女眼中的限制可能是最少的，因此她才会是最强大的先知。 当然她自称倒霉也是有原因的，这都是后话了。 “烦请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好吗？”路有为一边猛踩油门一边喊道。 蒂芙妮虽然正强装着镇定，但此时她脸上已经泛起了茄色—— “呃……那个，我怕晕车啊路先生。” “……” 416小组的三个人顿时语塞。不过眼下不是顾及小朋友健康的时候，路有为苦笑一番，看着后视镜里逐渐逼近自己的敌方卡车，他再次踩下了油门。 “呜啊啊啊啊啊啊——” 蒂芙妮立时发出一阵惨呼，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对方的卡车虽说体积庞大，速度却不是一般的快——路有为寻思，敌人大概是往动力系统里灌了能量魔法的施法介质，虽说这么做很可能把自己连人带车炸上天，但对马力的提升也是非比寻常。 然而就在路有为想着怎么对付那辆横冲直撞的庞然大物之时，自己的沃尔沃后方突然传来了几声脆响—— “组长，副驾驶上的人正在用破魔子弹朝我们射击——怎么办？！” 路有为咋了咋舌： “我们能甩掉它吗，蒂芙妮？” “恐怕……不行……”蒂芙妮强忍着恶心，苦笑着答道：“如果不出意外，各位就算到死也甩不掉他们，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自己干掉那辆车。” 路有为看了眼眼前的大街，他知道再往前开一定会遇上一大片路障和工地，如果在那里还没有按蒂芙妮的说法把那辆车解决在半道，他们就真的要完蛋了。 这时，青年调停员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构思阻击计划了——如果要在那之前阻止对方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必须冒一冒险。 “小姨子。” “干嘛？！” “你不是讨厌坐车吗，那么出去飞一飞如何？” “啥？！” 路有为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道： “往前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就是一片工地，如果不能在那儿阻止敌人，我们就是死路一条。艾莉娅，现在麻烦你冒险用血液魔法远程牵制敌人，小姨子，你在快速开门飞出去之后，找机会用艾莉娅制造的结界空隙对那辆车的动力系统发动能量魔法——最后的处理交给我来，听到了吗？” 三秒恍如隔世的沉默之后，两位组员齐刷刷地答道： “是！” 接着，冷心仪便砰地一下蹬掉了沃尔沃的车门，接着化作一道黑色闪电飞了出去——虽然路有为很想骂街，但掉下去的车门对敌方未尝不是一种干扰，在保命要紧的情况下他也不好说什么。 在座位的另一端，艾莉亚斯已经摇下了车窗——血族少女看似斯文，要不是为了保护车载结界的完整，她也许很愿意直接一掌打碎车窗。 ——艾莉亚斯将手腕横在面前，用自己的进食獠牙猛地一咬。那股鲜血很神奇地并没有四处乱喷，反而如同一团被控制的云雾一样盘旋起来。紧接着，她便探出头去，用魔法将那团发亮的鲜血凝聚成一枚坦克炮弹的形状，接着一个响指打出火星，将那枚血魔法子弹的“底火“点燃后，驱使着它如同制导的毒刺火箭弹一般射向紧随其后的卡车。 立时，一大团火球在曼哈顿街道上炸开，其喷发出的热量连路有为都感觉得到，那声巨响差点彻底剥夺自己的听觉。 眼见艾莉亚斯不停地低声喘息着，路有为便一阵头疼： “天哪……你这是把一早上的魔力都用完了吧？” “是啊……不然一般的火力根本打不穿那么厚的结界……” 再看看蒂芙妮，先知少女一边捂着嘴一边对自己和艾莉亚斯竖起了大拇指，从她脸上的紫色来看，这孩子八成忍不了多久了。 “小姨子，就是现在！” “我－知－道－啦——！！！” 接着，一道黑影迅速地略过对着天空乱放枪的杀手头顶，他乘坐的卡车随即发出一阵电火花和线路烧坏的响声，整辆车爆发出一阵蓝色的闪光——结界发生器在那一刻便遭到了冷心仪毁灭性的打击。 眼前就是工地，路有为一行人再也无路可走，而最后的冒险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组长——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这帮人的卡车上还有一个备用的纯手动燃油动力系统，我根本没法对那玩意动手脚。现在他们就要冲你去了——” 路有为猛地把车横在工地前，看着一脸懵逼的工人们，对冷心仪答道： “我说过了，最后一段由我来处理。” —— “组长？你要干嘛……” 路有为冷不丁地打开车门，走下了车子，并没有回艾莉亚斯的话。对方切换到常规系统，再向自己冲过来还需要时间，但这一点足够了。 他打开后备箱，拿出那把常备在里面的，装满了瞄具和辅助设备的95式突击步枪，做出射击姿势，瞄准已经逐渐发动车身向自己冲来的那辆红色卡车，粗暴地对弹匣里的子弹发动了一连串的物质魔法。 雷汞火药中本来就混有能够制成破魔介质的化学成分，对于一般的工艺来说，这种转化虽然十分之难，但对拥有能够重建分子结构的神奇魔法的路有为而言，这都不是难事。 很快，他的以太感知便扫过了整个弹匣中的三十发子弹，将他们全数变成了精制破魔穿甲弹。 卡车已经发出巨大的轰鸣冲了过来，路有为长呼一口气，接着扣下扳机，以每五发为一组，在几秒钟内将三十发子弹全部打进了卡车前方——那台破魔撞击器甚至也难以抵挡只有这个调停专家能够制造的强大子弹，和前盖一起被轻松地贯穿、撕裂，卡车轮胎也因遭到密集射击而爆开。 在卡车离他们只有二十米的距离时，这个庞然大物终于支持不住，整个翻倒了过来——在一阵巨大的摩擦声之后，这辆侧翻的卡车滑到了离路有为他们不到六米的位置。 路有为迅速地换掉弹匣，跟从车里冲出来的艾莉亚斯一同往侧翻的卡车那儿走去——两个杀手正从破碎的挡风玻璃处爬出来，还没说话便被路有为的枪托和血族少女飞起的一脚击晕过去。 正当这时，冷心仪也从一道残像化作了人形，缓缓地向这一片混乱的现场走过来。 身后的工人们已经议论了起来—— “这帮人，该不会是在拍电影吧？” “瞎说什么呢——你看到那条蓝色臂章了吗，这特么是调停协会啊！” “幸亏人没把车开到工地里来，这帮破坏狂能让我们多修两年的路……” 听到那群工人的废话，半妖少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当她在这里站定时，蒂芙妮已经拿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塑料袋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遍。 “呕…….啊啊呕……呼……”戴着帽子的先知长吁一口气，接着低声道：“阁下的车技还真是好的可以啊。” ——蒂芙妮的嘲讽十分明显，但路有为并不打算接茬： “得了吧，我只是因为在部队开过车，知道赶不上时间后果很严重而已。” 青年调停员从车里拿出以太沉静手铐，小心翼翼地将两个昏死在地上的敌人拷住，以防他们突然醒来用魔法对付自己。这个时候，远处的警笛和四足战车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了。 “喂——刚刚谁叫了支援来着？” 冷心仪摇了摇头： “不是我。” 艾莉亚斯也跟着耸肩道： “我也没有……” “是我——”路有为的通信频道里突然传来了那个恶魔会长的声音：“你们一路打打砸砸，要是再不派人来救场我估计协会就要颜面扫地了—— “不过，干得不错，至少你们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路有为不由得“呵呵”两声： “那可不。” “跟条子们交接完之后就速速和协会的人回总部，对了，看住你旁边那个孩子，你不知道她平时有多爱耍小聪明。” 蒂芙妮似乎也听到了这段未加密的通信，摊手道： “安啦，这次我是不会逃跑的，‘罗斯玛丽阿姨’。出走这几天遭的罪真是够我受的了。” ——在残卷被盗走的当下，作为精英力量的调停专家们居然还要费时费力地帮助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子，路有为当时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有种奇怪的预感——就跟自己之前预感到蒂芙妮会很快出现一样，这一连串事件的真相大概也会很快水落石出。 事件１－６：神明的困境 2001年9月15日，那个举世震惊的灾难结束之后四天有余。先知蒂芙妮和自家的三个以太存在站在世贸中心巨大的废墟上，往下视察着调停协会的救援工作。此次行动之中，基层调停员也有重大损失，在航班撞击前进入世贸中心建筑群的三十人里，现在还活着的只有六人，剩下的不是确认死亡就是失踪。 四人沿着那些残垣断壁走过，一路的焦味仿佛掺杂着肉体焚毁的恶臭——两千多人在此殒命，二十一世纪的开篇在此写下浓重的一笔，恐怖主义即将成为共同体挥之不去的伤痛，往后的几十年里，美利坚合众国会渐渐从东欧剧变的喜悦中醒来——历史不会终结，谁也无法阻止它的流动。 “蒂芙妮，小心脚下。” “欸——？！” 在蒂芙妮身后那个伪装成甜食萝莉的希腊母神提醒之后的下一秒，她就差点踩空掉到下面积满污水的坑里，幸好，调停协会的恶魔老板一下子就用魔法把这个娇小的少女提了起来。 “哎呀谢谢啦——” 蒂芙妮连忙对后面那个比自己高上不少的银发魔女喊起来：“我是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的，真可惜。” 先知身后的两位神祇和一位恶魔，站在一起看起来仿佛是一家三口一般。 那个华夏父神就算对于西方人来说，亦显得十分高大；他穿着温文尔雅的大衣套装，围巾的打法好似民国先生，然而只要看到他那双火炬般的金色眼瞳和两撮质感颇为不像发丝的银发，就能断定此人并非人类。 按照身高和外貌显示的生理年龄来排序，银发魔女华西尔，或者大恶魔莉莉丝只比伏羲矮上一点点，她常年穿着一件十分中性的，十九世纪侦探般的西服，身披一件魔法织成的紫红色大衣，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化妆，一双红得发光的眼睛炯炯有神，跟传说中被歪曲的荒淫形象全然不是一个风格。 而那个像是他们俩孩子一样的小个子女神，在年龄上也一点不小。她以“盖娅”之名为世人所知，是整个希腊神系的缘起。这位神明这时看来不过一米三几，妥妥的小学生身材——甚至连她脑后扎着巨大蝴蝶结的长发都快要比她自己长了。她在身上的背心和短裙外套了一件巨大的男士大衣，那件大衣似乎永远不会因为拖在地上而变脏。 这么几个不管放到哪里都异常扎眼的人，就这样旁若无人一般在袭击事件的废墟上招摇过市，因为信息魔法的牵制，没有人会过分在意他们的存在。 世贸中心废墟上漂浮的有毒空气已经由地母盖娅的自然系魔法清理过，甚至连救援人员的饮用水也被她过滤了一遍——如果不是劳驾这位慷慨的神德，世贸中心的幸存者和救援人员里至少还会有一半人在之后的时日里饱受呼吸道疾病的折磨。 然而尽管如此，蒂芙妮也很清楚，这场灾难造成的苦难很可能永远不会消失——它已经在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种下了奇妙的种子，而这一切苦难对于在场的四人来说，甚至是必要的。 残酷的正义，必要之恶——这是世人几千年来不得不承受的痛苦。 当三人接着往废墟的边缘走去时，一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远远地走了过来—— 这个比蒂芙妮成熟不少的少女有着一头浅栗色的长发，右边的刘海被扎成了一束紧贴额头的麻花。她身上只有一件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和一件黑漆漆的厚实外套。 蒂芙妮又一次感到了意外——先知们无法看到对方的未来，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米莉亚？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位名叫米莉亚的先知刚刚在远处放下了自己带过来的花束，泪痕遍布的脸上写满愤然和怀疑。 “只是来这里拜祭亡者而已——难道我连这个权利都没有吗？” “不……”蒂芙妮咬了咬牙：“我们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米莉亚摇了摇头，她橙色的双眼边上依旧布满血丝：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不是吗？我受够了，我不要再做你们的傀儡，不想再过那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了—— “喂，我问你们，蒂芙妮前辈和神明大人们，先知不就是为了阻止苦难而存在的吗？”米莉亚愤怒地挥动右手，指向远处的残垣断壁，不顾周围莫名其妙的工人和救援者的目光吼道：“那么这又算什么？！我为光明会服务了整整三十年，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对未来的预知，现在只是因为你们的不作为，两千多条命就这么没有了！！” 对面的先知忍不住又哭了出来：“我好不容易得到的爱情……我一直以为自己就能从此得救了——到头来，只是因为一句话，拉尔夫就死在了这堆焦土下面……” 蒂芙妮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抚这个失去爱人的同行，却被那个矮个子女神伸手制止了： “米莉亚.塞莱斯汀，如果你觉得自己能为之后数十亿人的性命负责的话，大可以自立门户——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如果你那么想要自由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什么……？”米莉亚脸上闪现出一丝惊诧，因为能力的限制，她无法看到从未和自己发生关系之人的未来。 “现在你有一次说‘不’的机会，米莉亚——既然你再也无法全心为我等效力，作为光明会的首席代理人，我现在给你一次离开组织的机会。”盖娅嚼着嘴里的棒棒糖道：“如果你想离开，只要沿着过来的那条路离开就行，从此以后，你和光明会之间将再无瓜葛，你不必再坚守先知痛苦的责任，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不用害怕，这是几十年来，你唯一一次拥有自主选择权的机会。” 蒂芙妮永远也忘不了最后一次见到米莉亚时后者离去时的眼神，她似乎丝毫没有对上位者施舍于自己的自由感到高兴——她那双紫红色眸子里映出的只是茫然，是先知的茫然，是蒂芙妮自己的茫然。 米莉亚离去之后，伏羲皱着眉头给自己和一旁的莉莉丝分别点了一支中华和万宝路女士香烟，他长出一口带着云雾的气，沉声问道： “那样真的好吗，老妈子？” 盖娅耸了耸小小的肩膀： “还没看出来吗老爷，那孩子已经不会再听你我的话了，也许放她走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如果一个心怀不满的先知在光明会里乱搞，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 这时沉默许久的莉莉丝也开口了：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拿蒂芙妮这位‘亲女儿’当自己的下一任先知吗？” 盖娅笑了笑： “哼，你说呢？” ＊＊＊＊＊＊＊＊＊ 路有为在调停协会位于联合国大楼二十七层的休息室里，对着这个叫蒂芙妮的神奇生物干瞪了一个下午，换上轮班照顾她的艾莉亚斯和冷心仪，416特勤小组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差不多得有两个小时。 当然，没人知道这女孩沉默地望着西边的晚霞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眼见蒂芙妮刚刚啃完第三个巨无霸汉堡，路有为终于忍不住了——他随即敲着桌子道： “蒂芙妮大小姐，随便说点儿什么吧？虽说这不是审讯室，但我们到这儿来可就是等于在审你啊。” “嗷呜——”先知少女一口吞下最后一小块汉堡包，拍着自己鼓起的肚皮道：“多谢阁下照顾，原来我那些老不死的家长们死活不让我吃垃圾食品，这回算是过瘾了。” “哎我去——” 路有为和两个同事都忍不住扶了扶额。 就在这时，这间被征用的休息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来者居然是华西尔会长和她身边的几个高位代表，包括莫伊拉教官和当年给自己写推荐信的共和国代表尹隆成。 “哎呀哎呀，”华西尔一进门就笑眯眯地高声道：“多谢各位坚守职责，现在你们可以下班去了——把这孩子丢在联合国就行。” 路有为愣了愣： “此话当真？” “当真，”尹隆成代表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说道：“路同志你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休息了，这是会长的命令，只要把蒂芙妮.卡特小朋友带回协会，今天的任务本来就该告一段落了。”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在这儿枯坐这么久？” 华西尔低头捏起自己架着墨镜的犄角，笑道： “我乐意，怎么了么？” ＊＊＊＊＊＊＊＊＊ 开着那辆缺了车门的沃尔沃回到公寓之后，路有为便慌慌张张地准备了一顿晚饭，随后疲惫不堪的三人很快各自回屋，倒头就睡——艾莉亚斯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已经逐渐养成了颠倒吸血鬼的作息时间生活的习惯，因此就算在晚上睡觉也没啥问题。 路有为昏昏沉沉地睡了个觉，做了一个硅谷钢铁侠伊隆.马斯克真的变成了托尼.史塔克，随后上天入地跟一众巨大的怪物干架，如同小学生yy般混乱无比的怪梦。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睡醒时，却感到房间里有一股奇怪的气息——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因为长期从事调停专家工作的本能使然，路有为猛然清醒过来并迅速地抽出了放在枕头下的手枪，指向那个气息的方向。 “啊等等等等——！是我，路先生。” 床头站着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身影，在拉上窗帘变得黑乎乎的房间里，女孩头上的帽子和被缕缕阳光照得发亮的金色长发依然醒目。 “蒂，蒂芙妮？你怎么进来的？” 事件１－７：被诅咒的先知 路有为叹了口气，随手给枪上好保险放了下来。还好他平时有穿睡衣的习惯，不然突然给这女孩子瞧见自己脱得精光的状态，实在是有损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 不过在调停协会和各路妖魔鬼怪们工作了那么多年，他其实早就习惯了合法萝莉这种存在，想来天真的反而是自己。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蒂芙妮笑了笑： “我有一种万能的开锁魔法，不止能打开世界上所有的门，连墙壁都能穿透，怎么样，厉害吧？” “得得得，你撬了我们家的锁就直说，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我真的会魔法啊！啊……虽然也就只有这个破开锁魔法了。” 路有为实在懒得追问，直接作罢。而直到跟这位奇怪的先知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才会发现蒂芙妮所言的“开锁魔法”到底有多么重要。 调停专家随手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把蒂芙妮支出客厅后才在洗手间里洗漱完，穿好暗色系的衬衫和大衣套装走出来。今天他答应了要帮自己那个不省心的青梅竹马收拾研究所，动作自然要利索点儿。 路有为从冰箱里拿出一些奶酪、蔬菜和鸡胸肉，抄起菜刀麻利地片好食材，又用物质魔法处理了一遍调味料和烤好的面包，压平成了两块老远都能闻到香味的三明治——这是他需要迅速出发时最常做的早餐。 从刚才开始蒂芙妮就一直在盯着手表看——直到将包着锡纸的三明治递给先知少女开始，路有为才想起自己应该问问这孩子的来意。 “姑且先不问你是怎么溜出调停协会的，现在跑到我们这儿，你到底想干嘛？” 蒂芙妮大口大口地嚼完三明治，接着在嘴里还有东西的时候就说了起来： “不瞒你嗦，路先森……呜啊，总算咽下去了——是这样的，阁下今天要去帮忙的那位小姐，可能会遭重——作为负责任的先知，我觉得有必要过来帮个忙，所以才不顾一切偷偷从罗斯玛丽那边溜出来的。” ——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阁下一直很喜欢的那位青梅竹马——方凛然大小姐此时正处在危机的正中心，能不能力挽狂澜，就全靠你了。” 见鬼，路有为心里此时有如一万只羊驼来回奔腾。事情来得太突然，他甚至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看来今天给那位战友和菩萨烧香的每日仪式也难以坚持，自己必须速速前往现场了。 路有为匆匆用附过信息魔法的钢笔写了一张便条，告知冷心仪和艾莉亚斯之后定位自己的位置，尽量迅速赶到现场，接着便把三明治放在便条旁边，拿上长期搁在门边的武器箱出了门。 ＊＊＊＊＊＊＊＊＊ 路有为飞速地驱车驶往下城，一路上一直有辆形迹可疑的玛莎拉蒂跑车跟着自己，但不论怎么看，此人的行为模式跟昨天的敌人都有些不一样。 昨天被调停协会逮捕的几个人似乎是中了诅咒魔法，被捉回去后就在牢房里发了疯，现在没有一个神志清晰的。但是，后面跟着的家伙看上去神志相当清醒，甚至有些过头了，以致于他处处小心翼翼，全然没有昨天的杀手们身上的那种感觉—— “我们后面跟着一个尾巴，要甩掉吗？” 蒂芙妮干笑了一下： “呵，那家伙你之后再慢慢收拾也无所谓——他是我家长派来的人，并不会真的动手就是了。” “你家长？” “唉，就是罗斯玛丽的俩朋友，必要的时候加上她自己——我是被那三个人带大的，三千多年了。” 这信息量大得有点儿厉害，路有为寻思着——华西尔会长的朋友，三千多年的寿命，连最长寿的精灵也不过能活一千二百年，三千多年……那帮“朋友”八成跟这个会长一样，都是神明般的以太存在。 “罢了，先别管后面那个家伙——既然你能预知到我那位大小姐有难，为什么又不早点儿告诉我呢？” “因为……好吧，说起来其实很丢人，我的眼睛并不能保证自己能看到一切——比如今天早上的事，我居然到了事件发生前三个小时才看到它，之后计算各种可能性又花掉了一些时间——先知并非孤军奋战，我们需要一种叫计算师的，拥有时间相关能力的术士团队来辅助工作，否则如果让我一个人做一整天的预言，不仅结果不准，估计你第二天就会看到流浪少女街头休克之类的新闻了。” “那么……” 蒂芙妮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 “没错，现在我擅自出走，连计算师都没安排好，那些精密的预言只能自己来算——不过累一累也没什么，为了得到人身自由，或者说是得到你，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路先生。” ——啥？路有为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得到人身自由也就算了，得到我又是什么玩意儿？” 蒂芙妮扬起了嘴角： “嘿嘿，你有所不知路先生——我的人身自由现在跟得到你可是分不开的——在下之前是光明会的先知，你没听错，就是＇illuminati’，那个被无数闲人、影视作品、游戏和小说阴谋论过的秘密结社。我之前数十年的生活一直被家长们的淫威牵制着，连吃个饭都要听他们的安排，打游戏还要算时间…… “哎总之扯远了，在离家出走之前我和那群老头老太太打了个赌，说自己一定能够找到解决我身上的诅咒的方法——？！！” 这时，路有为正好一个漂移闪过了前面的一辆大卡车，出于在京津冀一带开车时的心理阴影，他对满载的货车从来都避之唯恐不及。当然，这么着就直接把副驾驶上的先知少女甩到了半空中。 “哇你搞什么？！我不是说了自己晕车晕得厉害吗？” “抱歉，条件反射罢了。” 路有为摇了摇头，心想这种时候，这女孩倒也蛮可爱的。 “好吧，居然还有这种操作……我接着说，路先生，古希腊诗人荷马写的那些记事史诗你应该知道吧？那可是调停协会考试的必修课之一。” “是，我为了那些无聊的题目还特么熬过无数次夜——罢了，你接着说下去。” “…….那么你一定知道先知卡珊德拉的传说咯？实话告诉阁下，那个题目的原型就是我——特洛伊的先知，被太阳神阿波罗背叛，被迈锡尼的窃国贼女王杀害——好吧本来应该如此，不过后面的事儿都是别人编的了。我还活在这里，我——蒂芙妮.卡特，即为特洛伊的卡珊德拉，最古老的先知之一。” 这件事实在是太没有实感，以致于让路有为感觉不出多大的惊讶——毕竟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即能胜任组长的调停专家，他自觉见过的市面也算多了。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嘛……” “因为我脑子转得不快，行吧？” 蒂芙妮皱着眉头拍了拍脑门： “得，快到了，所以我只说三件事，路先生，”先知少女苦笑了一番，望着狭窄街道尽头那座巨大的新世贸中心大楼道：“因为太阳神强大的诅咒，我的预言无法令一般人信服，这意味着我的先知有大半是白当了；第二，我看不到你的未来，我这辈子几乎就没碰上过这种事；第三，路先生，你似乎可以无视那个傻帽神明的诅咒，按照我的预言行事——简直不可思议。” “啥？啥你在说什么？” 路有为听得一脸懵逼。 “啧，果然是我讲得太快了吧……总之，你只需要知道这么一点，路先生，你我加起来就是拯救这个该死的世界的希望——不过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那些老不死的家长们证明自己是对的。罗斯玛丽选择相信你们，现在就是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两人已经抵达了环绕世贸中心的布鲁克菲尔德广场，路有为不顾周围大群上班族和游客的目光，甩着尾，发出巨大的轮胎摩擦声将自己那辆缺了门的沃尔沃飞速地停在了周围的马路牙子上。 稳住身子的先知少女压着帽子喘了口气： “最后再说一件事——经过我的预测，方凛然小姐在这次事件中死亡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且还在上升——做好心理准备吧，路先生，这回，你就是那个改变命运的英雄。” 路有为咬了咬牙，至少这一句，他算是完全听懂了。黑发青年麻利地拎起后座上的武器箱，在右臂上套起调停协会蓝色的臂章，接着几乎在同一时间和这个相识不到两天的先知甩上车门，向那位青梅竹马所在的大楼走去： “行啊，做回英雄也没什么不好。” “可不是？” 事件１－８：分秒必争 路有为当然没想过要扛着武器箱强闯守卫森严的大楼，但他在迎面碰上警卫时，基本上都能靠调停专家的证件了事。蒂芙妮一路跟过来，似乎对能在自己这个带头大哥身后狐假虎威感到十分过瘾。 “我说……你那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嗨——”蒂芙妮笑了笑：“没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要是能当上调停员，每每扛着大枪出入公共场合时会不会特别爽呢？” “得了吧你……你能拿得动我们用的枪，就算我服你，行吧？” “切～” 两人一路来到电梯间，按下按钮，跟着拥挤的上班人群一起挤上了十一楼——在人群的推搡之下，娇小的蒂芙妮差点摔个狗啃泥，还好路有为及时从后面拉住了她。 “你这平衡性是不是太差了点儿……” “没办法，我从小前庭器官就生得过于敏感——坐车还好，你要是带我去参加什么游艇观光之旅啥的，非得要了我的命不可。” 先知死都死不了，要个屁的命？不过路有为还是把这话给咽了下去。眼下他们已经来到了方凛然工作的信息物理研究所门口——这个研究所当然是临时搭建的，用途只是作为美国科研实力和国际号召力的展示。不过嘴上说着如此，因为方凛然家里有党员的背景，她到此参与研究和讲学都遭到了美利坚当局的审查。 “离你预言的时间还有多久，蒂芙妮小朋友？” 蒂芙妮挥了挥裹在栗色大衣里的小手： “赶紧吧，你现在还有十分钟时间。” 路有为一听这话，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他一巴掌便推开门，走进了座无虚席的讲座教室——眼前是一百多个一脸懵逼的学生和讲台上一样一脸懵逼的黑长直天才少女。 ——方凛然和往常一样打扮得整整齐齐，高领连衣裙和一件长长的白大褂，裙摆下的修长双腿和一双长筒靴让这个女孩显得十分干练，她右眼下方的泪痣，在反光下显现出两种颜色的瞳孔，以及路有为隔得老远就觉得自己能闻到的暗香味——这一切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都显得莫名的陌生。 “有为青年……” 听到这个路有为自己很熟悉的称呼，蒂芙妮也跟着笑了出来。 接着，这个扛着武器箱的“有为青年”便大踏步走上白色教室的讲台上，一把抓住方凛然纤细的手腕，将她拉了下来—— “喂！你在搞什么？！” 方凛然低声质问道。 “嘘——”路有为比了个手势：“天才少女阁下，你现在有很大的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有‘为青年干’了这么久的调停专家，这种话可不是骗你的。” “别叫我‘天才少女’——诶等等，痛！” 这时，看着路有为这个陌生的英俊男子唐突闯入教室，当场劫走黑长直美少女讲师，底下的学生们突然就开始带起了节奏，有的吹起口哨，有的欢呼起来。 “哟！方老师你走好啊！” “方老师约会愉快！” “早就知道方老师不会是单身，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男主角——” “哇！方小姐的男友看起来比她要大哦——” “你看那家伙的臂章，是调停员啊——” 方凛然没有从被路有为抓痛的手腕那儿回过神来，脸颊便已经红得像灯笼一样。 “赶紧走赶紧走，快！” 黑长直女孩慌慌张张地催促道。 于是两人和一脸坏笑的蒂芙妮很快来到了外面，方凛然还煞有介事地退回去关上了教室的门。 “你想干嘛，路有为？！” “我不是说了吗？”路有为抖了抖肩上扛着的武器箱：“这里面是一把突击步枪和五个弹匣，真枪实弹——刚才我已经拜托同事把疏散的命令发给布鲁克菲尔德广场的保安公司了，现在你很危险——具体情况就交给这位小朋友来解释吧。” 方凛然这才开始注意到这个金发萝莉的存在，顿时一脸不可思议——虽然这气氛让路有为总感觉有些不对。 “我来解释一下好了，方小姐——首先简短地报个家门，在下是先知蒂芙妮.卡特，此行特来为阁下排忧解难。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会有一群穷凶极恶的雇佣兵术士冲进布鲁克菲尔德广场，劫持上百号人质后开始寻找他们的终极目标，也就是你——方小姐。” 方凛然扬起了眉毛： “我？但是这帮人找我来做什么？” 蒂芙妮摆了摆手： “他们想要你脑子里的东西，方小姐。你大概也知道自己最近正在参与的大型项目——好了先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保密的东西，毕竟先知是无所不晓的嘛……总之，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和路先生的指示行动，不然他们很有可能在绑架过程中失手杀人——死掉的人里就包括你。” 方凛然鼓着嘴笑了一声，抱起胳膊，斜着眼睛看向了路有为： “我以为你身为堂堂人民子弟兵，不会乱搞什么封建迷信的——有为青年，你啥时候也开始相信神棍的话了？” 路有为一下子急了眼儿，看来蒂芙妮刚才提到的诅咒果然还是发作了： “喂方大小姐！我现在以自己的人格担保，这孩子就是货真价实的先知，跟历史文献上记载的一模一样——总之，现在先跟着我来，蒂芙妮你把路线重复一遍。” 于是，蒂芙妮便按部就班地把自己研究出的路线说上了一遍，然而最后却加上了一句十分让人沮丧的话： “不过就目前看来，你们不论从哪一条路线离开，都免不了跟敌人硬碰硬了。” “什么……哎算了，是祸躲不过，走吧。” 路有为不再犹豫，他一边检查着自己的以太雷达，一边拉起两个一高一矮的女孩从应急通道走了下去——在来到七层时，他果断地换回了常规的楼道。不知是什么原因，布鲁克菲尔德广场的管理者现在才堪堪发出警报，整座商场顿时大乱，人群纷纷涌向了并不宽敞的紧急通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路有为的手表突然发出了连续好几声振动，他本以为会是敌人的信号，结果一看，那个信号居然来自走廊正对面——一座计算机科学泰斗冯.诺依曼的铜像上。 路有为接受过相当的反信息魔法训练，如此把戏倒也能骗得了后面两个不会战术魔法的女孩，但绝对骗不了自己。 “你怎么了，路先生？” “呵呵。” 路有为笑完以后，走上去对着那个铜像的面们就是一记老拳。只闻那个铜像发出一声闷哼，在半空中像是被分解的马赛克一样变回了一个西装少年的模样，接着整个人砸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 路有为在这个档口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指着眼前捂着糊满鼻血的脸的银发少年喊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少年一抹鼻子，接着连连推起戴着蓝色手套的双手，用尚不成熟的嗓音对路有为喊道： “大哥别打架，我是友军啊友军…….” 眼前这孩子有着一双亮紫色的，和莫伊拉教官一样的星星眼——加上他那头一看就不是染出来的银发和身上散发的以太流，此人一定是个异族。 “你别说他现在还真不是敌人——人可是我家长们派出来的特务，是不是，白老师？” 路有为都惊了，他看了看方凛然，后者正抱着胳膊，嘴唇因为今天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件撅得老高。 “喂喂喂喂，这什么套路？你的意思是，这位跟了我们一早上的仁兄现在可以被当成自己人？” 蒂芙妮小手一摊，道： “那可不？既然没有敌意，为何不能好好做朋友？”她叉起腰来，向银发少年问道：“既然在下这个先知受到了安全威胁，作为光明会的探员，白老师不是应该无条件保护我吗？” “呃……这个嘛……” 路有为看了看周围忙着跑路的人群，手表上显示的有敌意的信号愈发靠近，现在自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放下武器箱，打开之后迅速地拼好了这支能够使用北约子弹的95式步枪和上面各种各样的瞄具配件，接着把装满弹匣的肩带挂在身上，武器箱就这么扔在了一旁。 调停专家咔嚓一声给手里的突击步枪上好了膛，接着对少年问道： “你带了武器吧？虽然我不知道短款双管猎枪在这种时候有什么用，不过如果你能打的话，最好多配合我们行动——记住，不要恋战，知道吗？” 刚才，少年已经从那件薄薄的黑色西装里掏出了一把短款雷明顿猎枪，打开枪管检查了一遍以后迅速地合上，随后又抹了抹仍在流血的鼻子，笑着说： “本人至少也是个妖怪，而且运气极好，至今为止就没有过不了的难关，阁下放心吧。” 妖怪？这么一看，这家伙确实长着一张东方人的脸。 ——也只有到了后面，路有为才会知道这家伙的真身到底是多么奇妙的存在。 事件１—９：对决前戏 他是奉命闯入布鲁克菲尔德购物中心，对那里发起袭击的雇佣兵之一。此时因为和周围的同伴分头行动，他被一个人撂在了这里。在带着藏在附加信息魔法涂层的包裹里的冲锋枪独自行动一会儿后，一个正在大楼角落折腾atm机的，看上去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麻花辫少女映入了眼帘。 正好，这个时候不如趁机捞一把外快。 ——那个捣腾atm机的麻花辫少女正是调停专家艾莉亚斯.斯普林菲尔德，这天清晨时分，同样是为了赚外快，她提早去做了把兼职快递员，此时顺道赶回，正好过来取点儿钱。 当然，过来给那个不省心的组长帮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 当身后的那个雇佣兵偷偷摸摸地溜到她身后时，血族少女正一脸绝望地看着自己那个可怜的银行账户里再次被下调的信用度，以及所剩无几的存款和高筑的债台——没错，前段时间财政部又出了新政策，导致她需要偿还的利息再次变高。 而当后面的贼人把自己那张臭脸映在atm机的屏幕上，将手里那把在血族少女的眼里丝毫没有遮挡的冲锋枪举起来时，他的死期也到了。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艾莉亚斯已经用看不清的动作将自己击倒在地，那把乌兹冲锋枪也被后者的利爪切成了一堆散落的零件。当他试图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的瞬间，自己的右手便陡然传来一阵剧痛——立时艾莉亚斯已经一脚跺下，踩断了他的腕骨。 接着就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你是来找方小姐和我们组长麻烦的人吧？” 艾莉亚斯眯起眼睛微笑道——这个笑容让地上的雇佣兵毛骨悚然。要放在平时，他也许还会有闲心去欣赏这个女孩短裙下伸出的纤长双腿什么的，只不过，当下的剧痛已经彻底消灭了他的欲望。 ＂你难道是……” 艾莉亚斯摇摇头，指着自己胸前的名牌道：“我也是个正牌的调停专家呢，虽说这些‘专家’们大多也都不靠谱得可以——不过嘛，既然你正好找上门来，倒也省了我们抓人的功夫。” 语毕，她便悄悄在脚底发了力，这个人又一次发出一声惨叫。 “我……我什么都说，我……” 艾莉亚斯正准备提问，这家伙却突然两眼翻白，整个人要命一般地抽搐了起来—— 就跟那几个被逮捕的雇佣兵一样，一到紧急关头就发疯。此人在原地抽搐了一阵后，便以刚才全然没有的巨大力量挥开了艾莉亚斯的脚，并缓缓站起来，准备对血族少女发动袭击。 艾莉亚斯不由得苦笑了一番，从她目前知道的事情来看，自己这几天面对的真的是个相当危险的势力。 她让血液冲破指甲，化作长长的利刃，准备应对这个变成无理智怪物的人——然而—— “乓”的一声，一只巨大的铁质邮箱从后面飞来，直接把这家伙的后脑砸了进去，他飞出一段距离后陷进了atm机里，当场毙命。 “哟，你居然比我先到了啊，艾莉娅。” “不……我只是过来送快递而已……只是没想到组长他居然又碰上麻烦了。”艾莉亚斯见状便让伸出的鲜血液化缩回了体内。 一身黑的半妖少女甩着她那条从不离身的围巾，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嘴上还叼着一块路有为做的三明治。 ——路有为用信息魔法写就的纸条里简短地解释了这场袭击的对象，至于为什么会选择他那位方姓的青梅竹马，几个人一时也搞不明白。 “可怜孩子……算了，我有个坏消息，从刚刚开始，我们跟组长的通信频道就断掉了，是人为的屏蔽。” “什么……” “你大概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我们要单独行动了？” “没错。” 冷心仪插着腰看了眼那个被她砸死的雇佣兵，接着摇了摇头，道：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当年折磨人的恶趣味，我还以为你已经洗心革面了呢——总之，现在先跟我走，只要盯着以太雷达，应该就能发现对方。这回的敌人里可能有一个相当厉害的术士，我怕路组长一个人应付不了。” “是是是，我们毕竟是一个组的同事，不是吗？” 艾莉亚斯看了眼手里的摩根大通银行卡，叹了口气，接着便和冷心仪一同走出无人银行，向远处的大楼奔去。 ＊＊＊＊＊＊＊＊＊ 路有为和那个被蒂芙妮称为“白老师”的家伙来到商场的走廊时，雇佣兵们已经冲进来并且开枪阻吓了现场的大部分人员。此次事件之后，估计会有不少纽约市民质问自家警察局的效率——调停协会隶属于联合国安理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解决国际纠纷，实际上很少会管这种国内案件。 当然，如果接到委托，华西尔为了预算有时还是会让手下去打理警察系统难以保障的工作，毕竟，调停协会是唯一一个拥有凌驾于主权之上的执行权力的国际组织。 路有为念及现在协会正处于五级戒备状态，就算临时被发配到这种危险的现场，他们大概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喂——路先生。”侧身蹲在一旁的蒂芙妮用脑袋指了指楼下，小声道：“你看到那个带头的中年黑衣人没有？” “怎么了？” “那是前段时间遭到通缉的塞尔维亚术士科尔尼科夫上尉——他曾经在科索沃战争中立下显赫战功，当然啦，之后他的国家不复存在，他本人因为被塞尔维亚当局忌惮，也在郁郁不得志的情况下离开了军队……之后的事情，作为调停员你是知道的吧？” 这时，“白老师”突然接了茬： “那家伙后来成了个臭名昭著的雇佣兵头子，专门帮别人料理各种脏活——洗钱、抢劫、人口走私和暗杀，无恶不作，甚至引来国际刑警高达六百二十五万美元的通缉令。科尔尼科夫上一次出现是在墨西哥，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跑到纽约来。” 蒂芙妮笑了笑： “当然是冲着方小姐来的——”她望向后面贴着墙壁站着的方凛然，后者脸上的不愉快和莫名其妙正变得愈发可见：“绑架阁下可不止是能捞到科研成果这么简单，必要的话，他们甚至会把你当作要挟华夏的政治资本……当然，最重要的还有一点——对于科尔尼科夫当下的目标而言，一个精通信息魔法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方凛然皱了皱眉： “是吗？蒂芙妮小妹妹，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有多么‘精通''信息魔法——” 就在路有为等人悄悄地看着楼下玻璃大厅里的动静时，带头的那个棕发黑衣人——亦即科尔尼科夫上尉，突然对被四处驱赶的人质们开口问道： “各位——我现在只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有谁看到了照片上这个孩子，麻烦打声招呼好吗？”科尔尼科夫晃了眼周围的人：“这孩子是国际以太信息研究所的首席特约专家，只要你们能供出她的位置，我就能保证各位的安全。” 接着，一个被影像魔法投影出来的巨型方凛然大头贴出现在了大厅中央——她本人差点发出一声惊呼，幸而立刻被踮起脚来的蒂芙妮捂住了嘴。 娇小的先知接着又对走廊后面躲着的十几个路人比了比手势，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开口。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不好了——路先生，方小姐的死亡概率又上升了……”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底下一个浑身写满恐惧的秃顶教师突然指着二楼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喊了起来：“就，就在那儿！我刚才看到了，那个华夏人就在那儿！” 路有为身旁的银发少年不禁仰天长叹： “卧槽……” 一旁的几名教职人员立刻围攻起那个高密的教师，然而他只是颤抖着摇了摇头，大声回应道： “我还有家人！我的孩子还在等我回去——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眼见场面逐渐混乱起来，科尔尼科夫的手下立刻对着天花板开了几枪，现场在几声尖叫之后迅速地安静了下来。 “方小姐，退后！” 蒂芙妮突然喊了出来。 “啥？！” 路有为已经看到了手表上陡然变大的以太反应，然而此时向后逃开已然来不及了，在科尔尼科夫挥舞手上的那根金属杖做出施法动作的同时，路有为已经伸手将走廊和墙壁上的混凝土聚集起来，形成了一团巨大的盾牌，接着，那根金属杖尖端便迸发出一阵闪光，霎时间，路有为做出的墙壁被直接炸开了一道直径三米有余的熔融大坑，碎石飞溅，巨响让整个购物中心的人都捂住了耳朵。 “有意思，有意思！”底下的科尔尼科夫拍着手喊道：“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别的术士，甚好——来人，跟我追上去，第二分队，堵住这栋楼的后门，谁要是敢强闯，格杀勿论。” 路有为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抱着一小一大两个女孩扑在地上，面前是两人身上清新的气味，背后则是一片碎石——今天因为时间仓促，自己居然忘了穿上贴身防弹衣，要不是科尔尼科夫的魔法威力并非全开，自己可能已经和后面的女孩们一起被飞溅的碎片射死了。 而往旁边一看，那个贱兮兮的异族少年居然因为被一座倒下的消防柜挡住而毫发无损，要知道如果没有那个掩体，刚才坐在爆炸正下方的他立时就会被碎片射中要害蛋痛而死。 “我靠……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老师”一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边问道。 “你没听到他们的话吗？我们的退路已经被封住了——而且现在我的以太通讯器根本用不了，信号被那帮家伙屏蔽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被路有为压着的那位“天才少女”突然开口说话了： “有为青年……把我送到这栋楼二十五层，我可以在那里搭一个强度足够高的临时基站突破对方的信息魔法。”方凛然推开路有为，说道。 “可是……” 这时蒂芙妮也加入了进来： “方小姐说的没错——根据我看到的未来，那可能是唯一能协助各位逃出生天的办法……只要能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得到调停协会的支援，我们就有脱身的希望。” 小小的先知随后又沉下眼睛看了眼路有为，道： “现在，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你是历史这部漫长的电影里唯一不会给我剧透的演员，路先生，第一次出场，主角可是不能挂的呀。” 事件１－１０对决开始 上楼的路途异常艰难，除去保护两个没有战斗力的女孩免遭从楼下赶来的敌人袭击，她们的体力也实在是个问题。蒂芙妮爬到十二楼时已经喘得跟个气泵一样，方凛然也差不多——尤其是后者还穿着高跟长靴。路有为现在愈发怀念起自己那两个女超人一般的同事起来。 “……有为青年，我知道现在事关性命，但我们能不能休息会儿……” 在十五楼时，方凛然已经完全走不动了。 “唉——” 路有为抬起手里的95连开五枪击毙了两个从楼梯下冲上来的敌人，接着对一旁表现出惊人战斗力的“白老师”喊道：“妖怪老兄，麻烦你殿个后！” 这个当口，银发妖怪少年又对着底下冲上来的敌人开了两枪，将三个人敌人全部击倒——他射出的是附加魔力制导的奇妙子弹，只要不瞄太偏，就几乎是百发百中。当然，这枪吵得厉害，而且换弹也十分之麻烦。 “啥？！” “我让你殿后！”路有为在震耳欲聋的火并声中嚎了一嗓子，接着把枪挂在侧肋，对坐在楼梯的死角喘气的方凛然伸出手来： “喏，大小姐，我抱着你上去还不成吗？” 方凛然立时瞪大了那双反射出两种色彩的眼睛，脸蛋涨得通红： “你——” “别墨迹了好吗，天才少女？我今天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死掉，不想出事的话，就特么好好配合我这个专家！” 说着，他也不管方凛然的畏畏缩缩，一把就给人抱了起来—— “喂！！！” 少女柔软的身体曲线和那阵芬芳近在咫尺，然而临到这个关头，路有为实在也难以兴奋得起来。 他就这么抱着方凛然开始了狂奔，而蒂芙妮则紧随其后，由“白老师”保护着跟了上来。 接着就是一连串连路有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亡命奔跑，子弹常常就这么擦着四人的脸颊飞过去，有几颗流弹甚至来回在墙壁间弹了几圈，没伤到人，只能说是上天有恩于四人的结果。 20、21、22、23、24……25。 难以置信，就在这种全队几乎完全丧失战力，还拖着俩无力平民的情况下，路有为他们居然撑了过来，并且成功抵达了二十五层。同样的状况，他只在噩梦之灾后从中亚撤侨的行动中遇到过。 他放下方凛然，并一把将后者推进门里，随后，跟上来的蒂芙妮也挤了进去。路有为和“白老师”最后各开了数枪，将后面跟上来的敌人逼退，这才关上门，并用物质魔法将墙壁缠绕在安全出口，封死了敌人的来路。 “可算是活下来了……”路有为看了眼喘得脸蛋都红了的蒂芙妮和满头大汗的妖怪少年，最后向发着懵的方凛然问道：“这就是二十五层，你们现在打算去哪里？” “后面……”方凛然指了指北边的走廊：“那里有一个基站实验室，我会在那里碰碰运气，如果不成功的话，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而，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走廊尽头的一角突然发生了一阵剧烈的爆炸，整整一面消防门被炸飞了出去，接着，在一片消防雨雾、火光和烟雾的掩映之中，提着法杖的科尔尼科夫走了出来： “你们好啊——看来我还正好赶上了。” ——好死不死，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退后，天才少女、蒂芙妮。” 路有为沉声道。 然而方凛然却摇了摇头，不顾路有为的阻拦往前迈了一步，高声质问道：“喂，说吧！你们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蒂芙妮轻轻扬了扬眉毛——她似乎想强装不在意，但那个细微的表情已经被路有为看在了眼里，只是后者并不知道这个面部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科尔尼科夫耸了耸肩，道： “只是需要你的力量帮我们找一个东西而已——那边的调停员，我不想隐瞒什么，实话实说，你们丢失的最高机密——一号残卷，就是我等的目标。” “啥？！你们到底是……” 这时蒂芙妮也笑着接了起来： “这下就全都说得通了嘛——阁下的雇佣军团显然已经入伙了黑色十月，而你们从残卷被窃走一开始就想趁机搞到它，所以在绑架我的行动失败以后，才会舍近求远地寻求方小姐这个信息术士的帮助，不是吗？” 方凛然突然瞪了一眼蒂芙妮，她向来不喜欢别人透露自己术士的身份——这位大小姐虽然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魔法修为，却十分精通信息魔法和相关的信息论技术，其天赋堪称千古难寻。 再者是黑色十月——这是历史上最最邪恶的存在之一，以致于人们在谈到它时往往会以“狂人教团”或者“他们”代替。 “不愧是光明会的先知——”科尔尼科夫笑道：“当然，说是加入‘他们’，实际上我们跟那个狂人教团有的仅仅是交易关系而已。他们行踪诡异，我甚至根本就找不到联络者的踪迹。不过……‘探求者’给了我一个求之不得的许诺，只要我能找到一号残卷，他们就能把我不复存在的故国复苏回来。” “探求者”是对狂人教团首脑的统称，听到这个名讳，包括方凛然在内的众人顿时愕然： “‘探求者’的许诺，难道是重建南斯拉夫？不可能……” —— “哈！”科尔尼科夫笑了：“‘探求者’能做到的事，已经不能用‘奇迹’来形容了——你知道吗？七千多年以来，神祇、天使和共同体，一切的宗教和意识形态都没能消灭‘他们’，比之于那群狂人和他们代表的巨大存在，我们都显得太渺小了——既然如此，伟大的国父铁托与之相比也不算什么。相比之下，我要的只是一个能够统一斯拉夫人的国家而已。 “我的妻儿死于阿尔巴尼亚游击队的袭击，我亲自在战场上杀掉过上一年还称兄道弟的塞族友人，我的国家在北约的炮火中分崩离析，战争留下的丑恶痕迹到了今天也没有消失——然而对于‘探求者’而言，这些不过是万亿年漫长岁月中的须臾而已。先知姑娘，你也很清楚残卷的力量不是吗？” 蒂芙妮耸了耸肩： “所以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脑袋发热的人，我们才会把残卷藏得那么严实哪——” 科尔尼科夫朝前挥动手杖，其尖端喷射出点点火星；随后，他将手杖横在胸前，做了个鞠躬的动作——这是巫师们请求决斗时的礼仪，微量施法，再把魔杖横过来鞠躬。 “嘿……”路有为笑了笑：“没想到你居然还留着自己学派的习惯，真是不可思议。” “多说无益，这位先生，我认可你的实力，因此才会以礼仪相待。现在就让我们以术士的方式来比试一下吧——如果你输了，我会干脆地给你个痛快，然后带走我需要的一切，如此而已。” 这时，路有为也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白老师’，带着蒂芙妮和天才少女去那个房间，保护好她们的安全——科尔尼科夫交给我一个人就行。” 妖怪少年皱着眉头看了眼路有为，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他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道： “好吧……千万别死啊，老兄。” 方凛然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跟着“白老师”和频频回首的蒂芙妮向走廊后面跑了过去，一声机械门开关的清脆响动之后，这道干净的走廊里就只剩下了路有为和科尔尼科夫两人。 “哼……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吧？” “是啊——求之不得。” 语毕，科尔尼科夫便竖起手杖，几乎与路有为在同一时间激发了手中的魔法。能量魔法的火焰和路有为改造的超高强度破魔子弹立时撞在了一起，相互抵消成一团四散的以太粉末。 对决开始了。 事件１－１１对决（上） 在布鲁克菲尔德大楼的另一边，艾莉亚斯和冷心仪已经通过二十五层巨大的以太反应找到了路有为的位置。两人遂一路从雇佣兵的包围圈里冲向自己组长的位置。 那群巴尔干雇佣兵发现这两个看似柔弱，实则强大得难以理解的异族少女时，显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他们射出的子弹不是被艾莉亚斯手中的血液大马士革刀切碎，就是被冷心仪不可思议的身法避开，两人很快便硬生生地把雇佣兵们的包围圈切开了一条口子，连带解救了大楼后方出口附近的好几十个人质。 “科尔尼科夫的雇佣军到底是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的？” 清理完二十四层的雇佣兵后，艾莉亚斯突然想起来似地问起一旁的冷心仪来。 “恐怕只是因为残卷的丢失给了他们一个大好的机会罢了——不过这至少也是一个好消息，残卷并没有落在黑色十月的手里，而是被别的什么人拿走了。” “……被别的人拿走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啦……” 语毕，两人已经来到了二十五层那道被路有为的魔法锁死的安全通道前——冷心仪摇了摇头，望向艾莉亚斯道： “请吧，炸弹吸血鬼小姐。” “喂——” “行了，我们华夏妖怪不讲美国人的政治正确，开开玩笑不也正常吗？” 艾莉亚斯心想这个同事真是双重标准，组长谈个寿命都不行，她自己就能随口开这么过分的玩笑。不过话虽如此，她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冲过去救急，没空计较这些。 门后是激烈的交战声响，枪声、物质魔法的隆隆声和科尔尼科夫释放的爆炸巨响源源不断地传来——看样子对面还真是陷入了苦战。 科尔尼科夫的术士评级比之416小组的三人还要高，是一个亮眼的a级，这种情况下，路有为能撑上这么久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不过，艾莉亚斯和冷心仪都很清楚，这个吊儿郎当的人类组长拥有的可不只是b级术士的力量，他唯一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冷小姐，麻烦退避一下。” “哦，哦。” 说着，艾莉亚斯便随手将大马士革刀刺在那道被封死的门上，侧身闪避到门边的墙后，看着漂浮在二十六层楼道边上的冷心仪叹了口气，接着打出一个带火花的响指—— 那簇火花立刻沿着一条看不见的引线燃向了钉在墙上的大马士革刀，随后就是一声巨响——当然，这对于异族少女们强大的耳膜来说并不算什么。 —— ＊＊＊＊＊＊＊＊＊ 路有为和科尔尼科夫在那个爆炸前的刹那便本能地闪身向后避了开去，前一刻，两个术士正不断地试图拉开——缩短敌我间的距离，而整个走廊也被两人的魔法彻底“修缮”了一番，变得一片狼藉。在这个当口，艾莉亚斯制造的爆炸更是彻底打乱了两人战斗的节奏。 那把大马士革刀被血族少女当成了简易的破门炸药，尽管她刻意控制了爆炸的威力，但这一下还是直接把缠绕在门上的混凝土和安全门一块儿炸飞了出去——路有为心想这不愧是欧亚大陆上血统数一数二的高等吸血鬼，随便几毫升血就能毁掉一辆主战坦克。 烟雾散尽之后，两位异族少女便翩然出现在那片被炸得焦黑的爆点中央，冷心仪还是抱着脑袋，一副极其懒散的样子，一旁的艾莉亚斯则是直挺挺地拿着一把鲜血野战刀，比起前者要像模像样得多。 “嗨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们似乎正好赶上啊。” “冷小姐——” 艾莉亚斯不由得面色一沉。 “哎哟嘿，我简直惊喜得不行，意外得不行，好吧？”路有为苦笑道：“科尔尼科夫上尉，没啥好介绍的，我那个破小组的两个女同事而已。” 这时的科尔尼科夫虽然仍旧一脸猖狂的笑意，但对于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了不少精力和以太流的他而言，再度面对两个调停专家实在是很不妙的事。 巫师和女巫都是十分依赖法器存储魔力的术士，他们并非是精灵一般天生拥有强大魔力储备的异族，也不具备血族和某些妖怪那样的惊人体质，仅靠与巫术系魔法契合到极点的本能和强大的魔杖、飞行器（俗称扫帚）等法器来战斗，一旦这些提前充能的武器消耗太大，他们就必须以自身体内存储的以太流，也就是魔力来补缺空白—— 这样做的代价自然是对身体机能的消耗。 不过，科尔尼科夫似乎并没有失去自信： “——这样也不错，如果我能端掉一个特勤小组，说不定连巫师联合会的那群老头子都会对我刮目相看呢。” “你—— “科尔尼科夫上尉，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曾经在西德学习过被前南斯拉夫当局所不齿的巫术，而且还拿到了荣誉学位，不是吗？” 经历丰富，人脉广泛的艾莉亚斯当即问了出来。 “可惜我只在当地任教过两年而已——”科尔尼科夫道：“后来战事频发，国家需要我这样的年轻人用对手的学问带来贡献——我的母国死去后，我沦落成法外之徒，巫师联合会自然取消了我原来的地位。想来现任大女巫芙蕾莉.赫尔维希不也因为服务纳粹党卫军而被吊销过自己的学位吗？” 黑衣巫师摇了摇头：“扯远了，到了这个年纪，我居然还会跟敌人叙旧，老了真是可怕……两位异族小姐，希望你们知道，我和各位一样，并非是孤身作战。” 说着，科尔尼科夫竖起那根金属支架般的魔杖，用其末端猛地连点三下地面，每一下都激起一阵强烈而冰冷的以太涟漪和蓝光，将两个女孩的长发和路有为的西装都吹得飘飞起来。 冷心仪即刻反应过来： “这是……死灵术的信号！难道刚才那些发疯的家伙……” 这时，楼梯口和走廊的各处纷纷传来了一阵支离破碎的鬼哭狼嚎，刚才那些被击毙的敌人全都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达米尔.科尔尼科夫——你居然会在私底下研究炼金术，怪不得黑色十月那群家伙会看上你。” 科尔尼科夫对路有为的话并不在意，趁着那些死灵冲上来之前的空隙，他闪身与路有为的队伍拉开距离，高声道： “我深知死亡的可怕——在科索沃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我就已经开始琢磨着死亡对于我们这些生者的意义。死者不应该白白死去，他们仍旧还有别的用途……别忘了，成吉思汗也有使用死者的习惯——炼金术的最终目的是起死回生，一切的奇迹都是将死物变为活物，就和‘探求者’许诺给我的一样。 “放心，等我了结了各位，你们一样也会成为这些奇迹的一部分——我会好好‘保养’你们的。” “……” 听到这话，艾莉亚斯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不知道复活南斯拉夫到底是不是炼金术能做到的事，但路有为和两个组员都知道这个人的话意味着什么——他们可不想被做成死灵。 “准备好了吗？”路由为问道。 “好啦——” “我也没问题。” 于是，三人便摆好架势，准备对付迎面涌上来的死徒群——破魔武器对这些半死不活的僵尸有先天优势，加上前面那两个异族破坏狂，这里一会儿估计会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路有为咬了咬牙，扣下扳机开始了第一波攻击。 ＊＊＊＊＊＊＊＊＊ 在二十五层的那个实验仓库里，“白老师”和蒂芙妮已经竭尽所能地用尽可能多的重物堵住了大门——当然，若是碰上科尔尼科夫那种恐怖的能量魔法，这堆杂物肯定也派不上任何用处。 十几分钟过去了，外面的战场变得愈发混乱，而半跪在地上捣鼓那台试验机械的方凛然却丝毫没有完成工作的迹象。 妖怪少年此时愈发着急了起来： “大小姐，你到底还需要多久……” “别吵！”方凛然伸手喝住了他：“就快了……” 蒂芙妮绕过地上盘根错节的管线，俯身从侧面望向正在不断调试机械的黑长直少女——她那双似乎反射着两种颜色的眼睛，显得比平时还要明亮许多。 而这个世界上，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那双眼睛代表的可怕力量。这其中包括蒂芙妮但没有416小组中的任何一人。 没错，甚至连路有为这个青梅竹马也并不知道方凛然的秘密。 “大小姐，麻烦你快点儿好吗？你要是死了，我们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才能选出下一个人来……” “吵死了——”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白老师”仍旧张着嘴在那儿唠叨连篇，然而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挺好嘛，我要是会用你这种信息魔法，早就该把我那几个家长的声音都给屏蔽了——哦对了，你父亲大概也经常陷入白老师的状态不是吗？” 方凛然瞥了一眼身后张口结舌的妖怪少年，道： “我爹就是个软蛋，上古神祇也不过如此罢了……哎等等，先知小姐，我现在还有多大几率会死掉来着？” 黑发少女的眼神让蒂芙妮感到一阵发凉——那是她在不知情者面前绝不会流露出的神色，看起来恶毒而富有威胁。 “啊哈哈……”蒂芙妮刻意避开了她的眼睛：“还是百分之八十——如果路先生没法战胜命运，恐怕我们都凶多吉少了。” 方凛然笑了： “不，不会的。” “什么……” 先知眼里的可能性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下跌。 “我说过，有为青年可是拯救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如果他不行，就没有人能行了——”她拿出一枚奇怪的金属片，缓缓地塞进那台中继器的电源旁的凹槽里：“这是只有他才能做出来的东西，这种合金能够将信号发射的效率提高三千倍，这样，我的信息魔法就能以光速覆盖整个北美洲……虽然有些离谱，但对付科尔尼科夫这种人，我实在是不敢手下留情。” 方凛然站起来，随后轻轻按下了机器的启动开关——此时她投给蒂芙妮的眯眼微笑，让先知少女再次感觉到一阵颤栗。 “守卫秘密的人，怎么会轻易随着那些秘密死去呢？” 事件１－１２对决（下） 路有为最后不得不给自己的步枪上了刺刀，以此来抵抗近身的敌人。他的弹药所剩无多，在刚才跟科尔尼科夫的战斗中，自己已经损失了不少精制破魔子弹，现在又迎上大批死灵，弹药的消耗有如流水一般。 更何况，科尔尼科夫居然还在远处不时往自己这边释放能量魔法，幸好有冷心仪那个奇妙的种族天赋——能够转移热能的“能量结界”当做保护，不然科尔尼科夫放的几团火球非得把这层楼给炸塌了不可。 路有为堪堪避过两个扑过来的死灵，抬手便用破魔刺刀划开了其中一个家伙的喉咙，接着又反手连开数枪杀死了三个眼睛发光的僵尸。其后，一直护在自己后方的艾莉亚斯也踏着舞蹈般的步伐接连把几只死灵切成了豆腐，那些死灵身上的伤口瞬间便被她的高温血刀烤焦，发出一阵糊味。 至于冷心仪——因为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以至于这家伙像是在踩着死灵的尸潮跳街舞——如若不是有科尔尼科夫设下的用以自保的结界遮挡，她大概会直取敌首而去。 在接连清理掉了二十多个敌人后，三个调停专家才发现这些死灵有些不对劲。 ——不对，这家伙怎么连活人也用上了？死灵的进攻中明显混杂着一些发了狂的活人，他们身上没有伤口，眼睛却散发着跟死灵一样的金红色光芒。 路有为一把用刺刀将其中一个发狂的雇佣兵钉在地上，并趁着这个间隙换好了子弹，随后拔出刺刀，对着冲上来的另外三个家伙又是一阵扫射，顺带还用墙壁上物质魔法制造的尖刺困住了两个真的死灵，并逐一爆头。 “靠——这还有完没完？！你们俩刚才到底杀了多少敌人……” 冷心仪一边用一记飞踢将扑来死灵的脊椎骨击碎，一边喊道： “我记得真正中了致命伤的不过十几人——但现在这个数量也太多了吧？！” 艾莉亚斯一口气洞穿了两个死灵，接着又反手砍掉了背后某个并不像死灵的发狂者的脑袋—— “仔细看看，组长……” 路有为这才想起来，炼金术能做到的可不只有制造死灵这种事，有时候，它甚至能操纵活人的心智…… “妈的！科尔尼科夫居然在用平民和正常的手下当炮灰——注意不要伤到他们！” “可是……” “照我说的做！” 艾莉亚斯咬了咬牙，闪身避开了一个迎面向自己的刀口撞上来的衬衫男人，并顺势用一记背摔将此人砸晕在地上。 路有为现在只剩下一个弹匣，要是这都打完了，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整个走廊里已经充满了血腥味，如果让方凛然看到这个景象，不知道她会有何反应。 然而，就在三人逐渐被逼退至走廊一角时，奇迹出现了。 在隔壁那个被“白老师”锁死的房间里，一道巨大的信息魔法突然被释放了出来，其能量之大让三人的手表足足振动了十几秒有余。 “这是……” 在这道巨大的魔法释放之后，死灵们眼中的光亮瞬间消失，那些被驱使的活人们也纷纷跟着死灵一起瘫倒在了地上。方凛然的信息魔法不止能联系附近的调停员，甚至还切断了科尔尼科夫用以控制死灵的以太频道！ 这下轮到科尔尼科夫感到惊讶了—— “什么——？那个女孩居然……” 眼见死灵和被【和谐】操纵的普通人们纷纷倒下，面前的敌人就只剩下科尔尼科夫了。 “嚯……看来这下子，我们终于可以好好打一架了。” 路有为说完，科尔尼科夫脸上的震惊也逐渐平复，很快便回到了之前那种平静且带有一丝笑意的表情。然而正当他要再度举起魔杖，准备继续作战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黑衣术士突然痛苦地单膝跪地，将那柄魔杖杵得咯咯作响—— 眼前这幅景象看得416小组的三人不明所以，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可恶……这帮家伙居然会利用我——” 利用——科尔尼科夫？听到这句话，路有为才想到眼下即将发生的事，会有多么可怕。 科尔尼科夫的眼中逐渐冒出了死灵一样的金红色光芒，他的皮肤上暴起青筋，显然即将成为那些死者中的一份子。 “为——什——么——？？？！” 随后就是一阵惨烈的嘶吼，在那阵嘶吼期间，三人的手表已经通过振动不断地释放了一连串的警告。 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妙，不论如何，将科尔尼科夫转化成死灵的绝非是他自己，而对方居然能越过方凛然刚才发出的截断信号单独转化活人——这只有一个可能，这次袭击的幕后推手，一定是个强大到可怕的术士。 或者更有甚者，此人也许是个炼金术师——精通这种被禁绝数个世纪的恐怖禁术的敌人。 科尔尼科夫的嘶吼逐渐平息，他杵着咯咯作响的手杖站了起来——眼下路有为手表上显示的信号逐渐变成了红色，也就是说，对方身上散发的魔力强度至少翻了一倍。 “组长……” 艾莉亚斯显然十分不安。 “活人难以如此倾泻体内的以太流，这样做无异于自杀——不过死人就不一样了，‘死人不会说话’，因此也不存在身体极限和人道主义的顾虑……同志们，准备好冒个险吧。” “冒险——？” 两个异族女孩几乎在同一时间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一会儿好好听我说话，如果这事儿没搞好，我们几个都会被这堆楼板埋掉。” 语毕，科尔尼科夫在打了几个趔趄后便以惊人的爆发力冲了过来，其手中的魔杖化作一柄火焰光剑，所到之处的混凝土皆被切割熔化。 “你特么逗我——” 路有为骂了一句，接着便扣下了扳机，余下的二十多发子弹倾泻而出——然而，这些破魔子弹却尽数被科尔尼科夫挥舞的火焰之刃挡了下来，发出一阵阵破魔介质的蓝光，随后化作虚无。 死灵化的巫师眼看就要冲上来，不得已，路有为只好扔下打光子弹的步枪，双手触地，拼尽全力释放了一个大范围的物质魔法，将四壁的混凝土全部集中起来，变成了一道巨大的包围圈——这么做不仅把科尔尼科夫套在了里面，也降低了那一片建筑结构的强度。 ——很好，第一步算是成了。 路有为平日轻易不敢在建筑物内用出这招，因为稍不注意就可能毁掉承重结构，殃及自己，但现在他不得不赌那么一把。 “艾莉娅！” “在！” “给我把那一圈炸掉！” “啥——？！”麻花辫血族少女犹豫了一下，这才理解组长的意思：“——好吧，我明白了。” 接着，血族少女便抬手将那柄由鲜血变成的野战刀甩向空中，划出血液魔法的手势指令，将其变成尾翼稳定穿甲弹的形状，随后啪的一声点燃底火，在科尔尼科夫即将切碎那道屏障冲出来的瞬间射了出去。 血液炮弹击穿了混凝土墙，发出巨大的火光的震耳欲聋的响声，将那一片墙面和地板全部炸塌了下去。接着，楼板持续地垮塌，直到在三人身前不过半米左右的地方，坍塌才停滞了下来。 还好，自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居然算对了承重结构的分量。再偏一点点，也许整栋大楼最后都会轰然倒塌。 —— “路先生，听得到吗？！” 在爆炸后的短暂沉默里，路有为的耳机对面突然传来了那个熟悉的稚嫩声音，是蒂芙妮。 “是——怎么了？” “咳咳……”她顿了顿：“各位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安心休息吧。” ＊＊＊＊＊＊＊＊＊ 的确，战斗比想象中结束得还要快。 当路有为等人顺着那堆被炸踏的楼板走下去时，正好能看到将死的科尔尼科夫躺在一堆瓦砾之下，身上血流如注且散发着一股糊味。 “嘿，是我输了……” 惊了！这家伙眼睛里的金红色光辉已经消失，显然，死灵术已经失去了作用。 “你居然还会说话？！” 科尔尼科夫虽然嗓音沙哑而微弱，却还是能清晰地吐出字来。 “我还没窝囊到那个程度，就算是被死灵术操纵，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灵魂交出去……嗬，到头来，我还是太执迷了，为了一个不存在的梦想居然会去相信黑色十月这种狗屁玩意……” 这时，二十层那间办公室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没有错，达米尔.科尔尼科夫——任何人都可以改变命运，只是你算记错了一点，死去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复活的，就跟你弄出来的还魂尸一样，死灵归根究底，不过是一群发了疯的僵尸，根本不会重现活人的光彩。” 举着一支ar15步枪的莫伊拉教官走了过来，对着躺倒在地的巫师道： “你的巴尔干半岛，实际上也是一具四散的尸体罢了——想要重建倾颓的大厦，光靠一个人不切实际的梦想根本是不可能的。‘探求者’给你的许诺本来就不值得信赖，你自己不也很清楚吗？塞尔维亚、黑山、克罗地亚……铁托死后，所有人想要的只不过是自己掌权而已，你无法改变人性，更别说让南联盟起死回生了。” 仿佛被唤起了什么远去的回忆，科尔尼科夫突然流下了眼泪——然而男人的表情却仍旧很平静，同刚才几乎没有变化： “哈哈——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需要付出生命去理解…… “真不愧是命运之女……莫伊拉.麦尔维尔，或许我应该叫另一个名字吗——？” 接着，科尔尼科夫用没有发音的嘴唇嚅动着说了些什么，但没等他说完，莫伊拉教官便举枪在他的脑袋上开了两个洞，终结了此人的生命。 “喂——至少等他把话说完吧？” 面对路有为的抗议，莫伊拉全然无动于衷： “说完个毛线——走了，上楼把那帮孩子带下来，我们还得向大楼业主和会长解释一下怎么赔偿他们的地皮呢。” 此话一出，艾莉亚斯和冷心仪的脸色瞬间一阵发青，路有为仿佛能预见到工资被克扣后三个人留下的血泪。 事件1——尾声 三个调停专家带着方凛然和蒂芙妮等人离开布鲁克菲尔德大楼的时候，那个黑长直大小姐居然对堆满走廊的尸体无动于衷，这让路有为大感意外。后来方大小姐仅仅轻描淡写地表示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对血腥场面恶心的习惯，所以实在也是无所谓。 再问下去，她就变得不耐烦了，因此路有为也懒得继续深挖。 高楼林立的布鲁克菲尔德广场上此时挤满了疏散的人群，看上去像是个大型野餐派对，而9.11纪念公园附近可能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番奇妙的景象了——不过就算如此，哈德逊河边的清新空气还是让众人感到颇为宽慰。 ——至少自己活下来了。 “喂，组长你看，那些雇佣兵……” 顺着冷心仪的目光望去，能发现科尔尼科夫雇佣军团的大批人马正被调停协会、国民警卫队和纽约警方三股势力联手押向远处的押运车。 然而最先说话的却是方凛然： “你们别瞎操心了，那些家伙身上用以启动死灵术的以太频道已经全部被我的机器摧毁，不用担心他们会发疯了。” 艾莉亚斯顿时一惊，赶忙问道： “可是方小姐你又是怎么知道死灵术的事的……” 方凛然望着哈德逊河远处下沉的夕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我就是知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有一瞬间，路有为突然瞥见了这个青梅竹马脸上一抹罕见的苦涩笑容——在失去两人共同的那个友人之后，他总感觉自己对这个女孩的了解愈趋减少。 或者说，也许自己本来就不了解她身上的任何事。 来到调停协会的车队前，将方凛然安置在一辆救护车边并给她披好一张毯子后，路有为便走向等在对面的尹隆成代表和莫伊拉教官，准备向他们汇报一下情况。 “结果呢？你们查出来科尔尼科夫背后的关系网没有？” 尹老摇了摇头，道： “我们拜托情报中心的人搜索过全球的网络使用记录，包括从事非法交易的暗网——有关科尔尼科夫近一个月的一切活动记录都被删除了。”这个前任华夏外交官点了支烟，道：“我们倒是还原了一些数据——而最好玩的是，这些数据好像是被人刻意留下的，正好能拼凑成一串暗码。” “那么那个暗码又是啥子？” “——‘浩劫将至，大战在即’，只有这么一句罢了。” “浩劫将至，大战在即？” 不知为何，路有为在疑惑的同时隐约感到了不安。此时，刚才一直磨皮擦痒的蒂芙妮突然开口了： “这不就是那帮家伙的宣战书吗？” 莫伊拉晃了眼远处美丽的晚霞，笑道： “没错，那的确是个宣战书——话虽如此，从几千年前开始，大家不就一直在为这场‘大战’做准备了吗？” 搞什么？这帮家伙说的东西让不知情的路有为感到十分之莫名其妙： “你们说的啥，我不是很懂。” 然而尹老只是拍了拍路有为的肩膀，说了一句全然没啥意义的话便走开了： “孩子，你迟早会明白的。” ＊＊＊＊＊＊＊＊＊ 在两位领导走远后，蒂芙妮突发奇想要和自己去广场里散散步，路有为一开始是拒绝的，谁知道这孩子居然抱住他的胳膊耍起了小孩脾气，不得已这个组长只好支开两位一脸懵逼的下属和金发萝莉一起往马路那边走过去。 冷心仪叉着腰，忍不住叹了一声： “不是吧……我们组长原来是个萝莉控吗？” “别瞎想，”艾莉亚斯捏了捏自己长长的辫子：“除了会长的气息，你难道没发现那个方向还有别人吗？” “啥——啥？” “冷小姐你也太迟钝了……那是神祇的气息，就算再怎么隐藏自己的魔力溢出，我也能感觉得出来。看来会长跟老朋友们还有不少联系呢。” 半妖少女这才想起来，华西尔会长朋友圈里那个特别好说话的华夏父神似乎也在北美——不过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面了。 回到路有为和蒂芙妮处，此时他们已经缓步穿过叽叽喳喳的人群，来到了布鲁克菲尔德广场前宽阔的马路上——眼前正停着一辆让人感觉穿越了一般的蓝色五菱宏光s3，然而仔细一瞅就能发现，这辆车连结界发生器的回路都有，简直是某款古老丧尸网游里，华夏玩家驾驶的连坦克都能怼翻的神车再世。 车子边上除了华西尔会长，还守着两个神奇的家伙——一位身着跟五菱宏光一样充满穿越感的老式军大衣，叼着中华烟，有着两撮银白鬓发和爬行动物般金色瞳孔的沧桑老人；以及坐在车子前盖上，身披巨大的卡其色男士风衣，叼着棒棒糖的黑发蝴蝶结幼女——她的双眼呈现一种发光的绿色，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类身上的体征。 路有为看了眼这个像是一家三口般的奇怪组合，他们身上散发着的浓烈以太气息隔着很远就能感受得到，以纯度来判断，这一老一少两人和华西尔会长一样，都是强无敌的以太存在。 蒂芙妮此时仍旧抱着路有为的胳膊，大有把小脸都蹭上去的架势——这个举动招来了车前盖上那个甜食幼女一个大大的白眼。 “喏，介绍一下，这是我那三个烦人的家长，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路有为先生。” 坐在车前盖上的小女孩瞥了眼抱着胳膊看热闹的恶魔会长，不屑地说道： “所以说，这个小男人就是你们说的‘希望’？” 路有为听到“小男人”这个词从车盖子上那位幼女嘴里说出来，顿觉五雷轰顶，不过因为对方绝非等闲之辈，加上其贵为华西尔会长的友人和蒂芙妮的家长，路有为并不想失敬： “是了，在下路有为，是华西尔会长摩下的调停专家。” “嘿……” 盖子上的棒棒糖幼女撑起雪白的脖颈，斜着眼和路有为对视了一番——不得不说，她那双宝石般的绿眼睛实在是太美了。 “这孩子，跟一般的人类术士还真不一样呢。” 仿佛嘲讽一样，华西尔也接了上来： “那当然，你要知道这孩子从命名到做事都十分符合‘有为青年’的风范，不然我为何要重用一个只有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棒棒糖女孩鼓了鼓双颊： “你高兴就好。” 这时，被晾在一边的蒂芙妮终于开口了： “我说，老妈子，我的测试通过了吧？我可是证明了这个男人能够改变全人类的命运哦。” “你说什么呢——” “得了老妈子，我比你更有发言权。”坐在车里抽烟的那个华夏老人突然打断了小女孩神明的话：“路有为同志，可能要到很久以后，你才会意识到今天你自己到底做了多伟大的一件事……顺便，好好照顾方凛然那个姑娘和你旁边这个小屁孩，以后的路还很长呢。” 令人意外的是，老人的后半句是用汉语说的。闻言，蒂芙妮也笑了起来： “所以说，我通过了考验喽？说好不追究我离家出走的事，现在这个承诺可以兑现了吧？” “老妈子”咔嚓一声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怒道： “老娘我什么时候说了……” “哎哎哎，你虽然没说，但是我说了——我的文明素来有一句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光明会里我虽然只是个没啥屁权力的观察员，但看在老朋友和西方文明形象的份上，给我们一个台阶下吧。” “嘁……”缠着蝴蝶结的小女孩神明撇了撇嘴：“抚养权就先交给那个恶魔欧巴桑好了，老魔女，蒂芙妮可不是那么好带的，自己捡的麻烦，到时候别来找我抱怨。” “是是，我知道啦。” 华西尔摆了摆手，郑重其事地望向路有为和先知少女，笑道： “明天到协会去报到吧，蒂芙妮，我已经给你把加入416号小组的程序弄完了。” ——什么情况？从今以后自己居然要跟这个几千岁的熊孩子做同事？ 此时，蒂芙妮露出了一个罕见的微笑，那不是什么插科打诨时的笑容，那个笑容就像所有孩子都会露出的纯真笑容一般——只有在噩梦之灾后长江三角洲一带的救灾行动里，路有为才见到过那种宛如得到救赎一般的纯粹笑容。 “谢谢各位，我不会辱没先知的使命的。” 见状，车子上的三个老妖怪都笑了起来，连那个态度奇差的幼女神祇也笑出了声。 这时，车里的华夏老者冷不丁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中华，对路有为笑道： “这是深城特供的‘华夏硅谷’款中华，内含薄荷味弹珠，怎么样，跑任务那么辛苦，不来一根吗？” ＊＊＊＊＊＊＊＊＊ 方凛然身上还披着那张毯子，尽管自己并未受到刺激和惊吓，但路有为和调停员们还是执意给自己披上了这张布条。 眼前站着本来“不应该”同自己认识的莫伊拉.麦尔维尔和那个姓白的银发妖怪，此时只有三人很清楚，他们之间的交情已然不是外人能够想象的了。 “我说……要不是我及时屏蔽了科尔尼科夫的声音，你的真身就要被有为青年知道了。” —— “嗬，”莫伊拉笑了一声：“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谁知道你居然能在那么远的地方看到我们在做什么，还冷不丁地放了个音障术——要不是我动作快，到时候这帮调停员真不知会怎么看我——况且，你自己不也是堪堪捡回来一命吗，大小姐？” “不错，如果不是有为青年上次生日时给我的那块石头，我恐怕真的会死在那儿——他对于命运而言纯属是个例外，先知无法看透他的未来，计算师难以算出他的影响；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莫伊拉眯起了眼睛： “哦——？” “如果没有成功地启动信息中继器，整个416小组都会因为被上千死灵包围而不支，想必我也会在被那个术士利用完之后干脆地撕票吧。”黑长直少女习惯性地点了点自己眼角的泪痣，道：“不过还好，到头来我没有输，莫伊拉的身份也没泄露，两全其美啊。” 这时，妖怪少年也一脸戏谑地加入了进来： “都快世界末日了，你们居然还在乎自己的身份？你看我，现在只要有钱，我什么活儿都拉——啊当然，跟科尔尼科夫这种坏家伙比，我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 方凛然摇了摇头： “唉，莫伊拉，啊不，拉克西斯小姐，你本来就不是守密人（keeper ）的一员，这些话我都不该当着你的面讲——看在你和那边的白泽同样无所不知，我干脆就直说好了。正是因为众星归位之日即将到来，我们才会更加坚守守密人的律法——毕竟我等的职责，就是将黑暗永远地挡在此世之外呢。” ——说这话时，连她自己都觉得奇妙不已。这不是她习惯的说话方式，却也是她必须表现出来的态度。守密人的身份渐渐与自己重合，到底谁是方凛然，谁是“第一守护者”，她已经分不清了。 想到这里，方凛然突然感到一股奇怪的气息从世贸中心一号大楼高耸的楼顶上传了过来，随后便转瞬即逝。 ——而那个味道，居然让自己产生了一丝乡愁。 不可能是他……死人是不会复生的，那个人也一样。 “你在看什么呢，大小姐？那里有什么人吗？” 方凛然扶着前额摇了摇头：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而已——” ＊＊＊＊＊＊＊＊＊＊＊＊＊＊＊＊＊ ＂所以说，你的青梅竹马们现在都觉得你死了？” 在世贸中心一号的巨型天线上，银发小恶魔抿着嘴对一旁的黑发青年问道。 “那可不——而且在一段时间内，估计他们还是会把我当死人看。世上真正知道我还活着的，又有几个呢？” 五百多米高处的狂风将白衣青年的衣摆吹得翩翩起舞，露出他看似纤细实则结实得堪比钻石的身躯。小恶魔虽然有不少腐女的习惯，但对眼前这个英俊男子却全然没什么好感。 两人不过是利益之交罢了，况且自己现在算是寄人篱下，实在没什么儿女情长的必要——那样的想法会让她觉得恶心不已。 “你这条命可是古神给的，想想跟死灵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白衣男人仍旧没在看这个娇小的同伴，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绵延至天际的纽约城，缓缓说了一句： “乡愁吗？要是真能回到过去的日子，我宁愿不要这身力量。” ——的确，古神的眷顾从来不会带来什么好下场，对先知和眼前这个男人，都是如此。 不知道母亲回忆起上古人类走出的那个花园时，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想法。 ＊＊＊＊＊＊＊＊＊ 第二天，调停协会迎来了一个新人，按照惯例，新加入的调停专家会在休息室得到盛大的庆祝，结果蒂芙妮刚一进门，就差点被喷溅的香槟和彩条糊上一脸。 幸好先知及时算计到了这点，一个箭步便闪到门后，让抱着香槟的女巫和那对银发俄罗斯兄妹扑了个空。 “我说了，你们打不中人家的，上次那套对我好使，对她可不行。” 路有为说完便招来了那个俄罗斯少女术士和双马尾女巫一致的白眼： “切——真没趣。” “路有为真是无聊到爆啊。” 调停协会里的二十几个专家级调停员，八十几个基层调停员和那群老不死的领导全都来了，据说是因为华西尔会长特别强调，这次欢迎仪式才会如此盛大。 过了好一会儿，蒂芙妮才战战兢兢地从门后走出来，那个俄罗斯同事丽萨维塔一看到蒂芙妮便嗖地一声冲了上去，抱住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先知蹭个不停，脑后那个巨大的银色麻花辫跟她此时的心情一样来回摆动： “哎呀，没想到是这么可爱的孩子——姐姐我跟这群老妖怪相处太久都要腻歪了……” “你打住——我们又不认识……放开啦！” 路有为葛优躺一般地瘫在椅子上，举着香槟对一旁面面相觑的两位组员和众人笑道： “卡特小姐是我们组的新成员，虽然人不能喝酒，不过我们还是先敬一杯以示欢迎吧。” 语毕，房间里便传来一阵哄笑。大家随后便举杯喝彩： “欢迎！” 蒂芙妮终于挣脱开了那个力大无比的萝莉控毛妹，双手交在身后缓缓地走到房间中央，开玩笑似地提起长裙行了个礼： “在下蒂芙妮.卡特，以后承蒙各位关照了。” 休息室里再度传来一阵大笑，仿佛这个组织承载的一切苦难都被抛在了脑后—— ——此刻，对房间两端的蒂芙妮和路有为而言，都是这最后的未来神话拉开的最初序幕。 事件1——完 事件２：序幕 一个不合时宜的二人组唐突地出现在了芝加哥北郊的一片“临时市场”里——对于灾后的芝加哥人而言，“临时市场”在九成时候代表着黑市，什么都卖，什么都能交易，全然无法无天的那种。 这是一个下着绵绵阴雨的夜晚，而那由一高一矮两个女子组成的二人组就算身披雨衣，也无法掩盖她们极其强烈的存在感。 更何况，从一开始，“临时市场”的主人就知道这群人是来砸场子的。 带头那位身披紫色雨衣的高大女子一边向脏乱的棚户区深处走去，一面低头对自己的搭档道： “小幽，我看再这么装下去也没用了。” 被唤做“小幽”的黑发少女看着四周逐渐形成包围圈的打手，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师父，咱不就是来拆人家台的嘛。” “那就痛快点儿？” “痛快点儿吧。” 再往下走已是寸步难行，这批市场主人的小弟已经堵在了两人前后，黑市里的闲杂人等见状都纷纷避开—— 【怕是又有不识趣的家伙来讨债了吧？】 【真可怕真可怕，那还是俩姑娘呢……】 【快走快走！少看热闹。】 没过一会儿，这片照明奇差的区域就只剩下了一群坏笑着的混蛋，其中不少因为过量摄入药物和姿势不正确的生物魔法改造，身形已经变得丑陋不堪，跟中间那两个漂亮的闯入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说……你们能不能利索点儿？” 矮个子女孩笑道。 其中一个举着金属水管的刺头儿见状顿时发笑了起来—— “就凭你们两个小婊【和谐】子，怕是连——” “你说我们是什么——？” “我说你们俩个小婊……” 没等那个人把＂bitch”这个单词讲完，矮个子少女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那身雨衣甩在了他脸上，下一刻，他便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 那个女孩已经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一个一身黑衣黑裙，戴着一顶别有笑脸兔子徽章的海蓝色翻沿帽，脑后梳着长长的低段黑马尾的华夏少女。她的面庞干净而富有一股比朝气浓烈得多的狠劲儿，仿佛整个人就是为干架而生的。 而此时的她，手里还握着一柄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spas-12霰弹枪——前面的几个家伙愣了几秒，赶忙看向刚才被这个少女击倒的同伴，那人身上没有血迹，显然刚才“小幽”射出的是非致命防暴子弹。 “拜托，大人没教过你们不要人身攻击吗？我记得尊重女性可是你们国家的主旋律来着。” 那群小弟见状也不再啰嗦，在一股混杂着恐惧的愤怒驱使下，十几个人很快便一拥而上——他们即将见识到作战型术士的恐怖。 “小幽”手里的枪在连番击倒七八个敌人后已经耗尽了子弹，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束手无策的当下，少女突然间便扔掉了那支霰弹枪，在那把枪凭空化作白光消失，一个近身的暴徒即将用手里的弹簧刀刺向她的刹那，这女孩便再次从空气中抽出了一柄带着白光的aa-12全自动霰弹枪，并一记枪柄砸在这个人的下巴上，将他整个人带飞出去。 而在她的后方，那个被称为“师父”的高个子性感女子亦已连续击倒了将近十个围上来的敌人——靠的只是一根警棍般的短小魔杖。这根尖端闪烁着蓝光的魔杖所到之处，敌人皆如同被一道冲击波击中一样翻倒出去，且全然丧失站起来的力量。 直到这时，一个被“小幽”的枪托击倒在地的人才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抽出自己刚刚想到的手枪准备射击——随后此人便连人带枪被“师父”的雨衣罩了起来。 露出身形的，有着一头玫瑰金色长发和红蓝异色瞳孔的女巫举起魔杖一挥，便以一股无形之力将此人身上的雨衣收拢起来，把他整个人捆得不得动弹——接着，女巫飞起一脚，以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将此人踹飞到了五六米开完，砸在一辆老旧皮卡的挡风玻璃上昏厥过去。 身材高挑的异色瞳女巫甩了甩身上那件紫色的大衣，望着周围倒成一片的敌人，道： “好像都解决了？” “小幽”用脚轻轻点了一下一个意识模糊，在地上不断呻吟抽搐着的家伙，抹了把脸上混杂着汗水的雨露，回答： “除了他们应该还有别人。” “唔——的确不止这帮家伙，看来柯林斯那混蛋招揽部下的手段还挺不错的嘛。” 语毕，这片棚户区上方的不少窗户里都探出了大大小小的枪杆子。 “哦豁，你们这帮瓜娃子可有得受啰……” 黑发少女不禁飚出了一句方言。 在灾后的芝城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迷途不知返的少年和流浪者，底层的沉沦和滥药给了诸如柯林斯这种“临时市场主”无数的机会，只要手段合适，他完全可以编织出一套连警方都鲜有办法应对的犯罪网络。 当然对于这两个来拆台的女子而言，这些都是浮云。 不一会儿，柯林斯的房间外面便响起了接连不断的枪声、爆炸声和自己人的惨叫。 而在这个当口，满面胡子拉碴，身上还带着酒味的“市场主”柯林斯正慌乱地在愈发靠近的枪声和惨叫声中收拾自己的现金和必要的细软，准备逃到别处去东山再起—— 就算芝加哥混不下去了，别的地方也还有无数的可能性。 然而正当他收拾完东西，扛着那一大袋现金准备离开住所前往车库时，一道蓝光突然在窗外迸发出来，随后，他便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掀飞了出去—— 在耳鸣渐渐缓和后，爬起来的柯林斯才发现眼前的墙壁和门廊已经全部消失了，只有一地散落的钞票，燃烧的砖瓦和玻璃碎片。而在被炸开的那个大口外，赫然站着前来讨债的女巫和她的弟子，后者手中的连发霰弹枪正笔直地对着自己。 “你们……为什么会……” 甩着玫瑰金色侧马尾的女巫踩着长靴缓缓地走了过来，每一个脚步都带动残破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呀的响声，听起来有如一柄切割自己神经的木锯。 “不为什么——阁下既然知道我们的厉害，就不该有打歪主意的念头。我们素来恩仇必报，这点你打从一开始就该明白了才对。” 女巫一脚便剁碎了柯林斯侧脸边上的木地板，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一脚踩烂自己的脑壳。想到这里，昔日的市场主便立时唇齿战栗起来。 大女巫——芙蕾莉.冯.赫尔维希真是不负其名，这位从一战后期便光芒四射，并奇迹般地一直存活至今的神秘术士实在是可怕得难以理解。 “我……我不知道那块该死的石碑去哪儿了——那帮家伙拿走石碑之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们了……嘿嘿，嘿嘿嘿……你们如此大动干戈砸了我的场子，到头来也不过是白跑一趟而已……” 然而芙蕾莉只是轻蔑地笑了笑，随后一脚踏在男人的胸口上，沉声道： “柯林斯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砸掉你这种祸害社会的违法市场，不是为民除害吗？怎么能说是没用呢？我告诉你，就算我现在立刻用魔法烧掉你的脑浆，芝加哥警察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微词——既然你不遵纪守法，又为何指望法律会保护你呢？” “我…….不要杀我……我还有……” “还有家人”这种台词，真是这种人屡试不爽的求饶手段。在自己一个多世纪的生命中，大女巫已经见过无数垂死挣扎的人说过这种话了。 —— 仿佛有些不耐烦了一般，守在那道被炸烂的门廊边的黑发帽子少女咳嗽了一声，道： “师父，话虽这么说，警察只要两分钟就要来了。到时候我可不想进去喝茶。” “真扫兴呐你——”芙蕾莉叹了口气，用力瞪了地上的柯林斯一下才离开这个被吓傻的男人：“我可是很享受这种体验的。” 似乎是受不了导师的暴戾，那个亚裔少女扶了扶额，接着说： “我可没有您这种变态的兴趣，走啦，接着待下去我们也套不出任何情报，那块鬼石碑只好以后去找了。” 随后两人便如同柯林斯不存在一般，丢下这个失去一切的市场主离开了他曾经的地盘。从柯林斯宅到市场外面的停车地点，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胆敢拦住这两个凶悍的女术士。 直到坐进驾驶位，芙蕾莉才看着远处曾经美丽的风城天际线道： “那个，根据‘第一守护者’大小姐的情报，你哥哥近期似乎会来这个城市一趟。” “你说什么——？！” 对于这个女孩而言，那位失散已久的兄长似乎总是能让她一惊一乍。 “调停协会的下一个行动似乎就是冲着那块黑石碑而去的——罗斯玛丽.华西尔老师似乎很想找到那块危险的石头，并借着这个踏板找到他们刚刚丢失的残卷。目前而言，这就是守密人们知道的全部了。” “那么……” “准备好吧，过了这么久，你也许终于能跟哥哥打个照面了。” —— 两人都是方凛然摩下的“守密人”中的一员，是这个世界终极秘密的守护者。 在守密人组织上千年的历史中，无数的伟人义士、天才学者和造诣绝顶的术士都曾加入其中，又如同过客一般逝去，仅仅在那本厚重的名录里留下自己的名字——比如“艾萨克.牛顿”、“本杰明.富兰克林”抑或是“王阳明”和“萨拉丁.优素福.伊本.阿尤布”这些古老的名讳一般，守密人留下了无数的历史。 “芙蕾莉.冯.赫尔维希”和“路幽”这两个名字能否在千百年后为共同体所知，只能是阻止那场即将发生在众星归位之日的灾难之后。 而直到现在，横在面前的敌人似乎还是不可战胜的。 事件２－１国家宝藏 “sing， love could change the world in a moment but what do i know?” 歌唱与爱能短暂地改变世界， 但我又知道些什么呢？ ——ed sheeran， what do i know? ＊＊＊＊＊＊＊＊＊＊＊＊＊＊＊＊ 现在由我——蒂芙妮.卡特继续向各位解释一下：所谓的古书残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距今大约一千三百年前，一位名叫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的犯病诗人写就了一本极其邪恶的典籍，从那以后，这个世界便被推向了一场似乎不会结束的永劫轮回。 这本邪恶古书的名字早已由操纵历史的大能们所隐去，而其堪称魔法制品造诣之最的原稿，亦已被分解并由诸如联合国安理会和各国强力机关的机构看管起来。这本书揭示了人类和异族的起源，神祇和天使的虚伪以及众星归位之日和那些古老存在的恐怖——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本书乃是邪恶的黑魔法——炼金术的滥觞。炼金术因其神奇的万能效应和对以太不可思议的高效利用而流传世界，波斯和罗马的统治者、蒙古帝国的皇帝、西欧和俄罗斯的贵族甚至华夏的某些道士都曾受其影响。直到大批炼金术使用者和接触者开始发狂，并畸变成可怖的非人生物时，共同体才开始知悉其真正的面目。 知悉古书秘密的超人们在一场几乎毁灭西方文明的危机中分裂成了两派，最终，恪守共同体存续利益的一派成为了“守密人”，而堕落为炼金术师的那一方则形成了后来的狂人教团——黑色十月。两派的斗争引发了令欧亚大陆生灵涂炭的黑死病，对于知情者而言，此次危机亦被称为“百年地下战争”。 在那之后，占得上峰的守密人几乎将黑色十月的成员全数清洗，消灭炼金术的传承，并顺带清理了他们存在的所有痕迹，将古书的残卷永远地封存了起来。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古神的影响不消失，黑色十月便永远不会被消灭。 步入二十一世纪，噩梦之灾的到来彻底地改变了世界格局，原本针锋相对的大国不得不选择合作，联合国（特别是安理会）的权力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加强。然而灾难和混乱也给了狂人教团复苏的机会，如今，他们的影响似乎无处不在。 ——说了这么多，各位应该也能理解，罗斯玛丽（莉莉丝）会长阿姨丢掉残卷后的心情会有多糟了吧？ ＊＊＊＊＊＊＊＊＊＊＊＊＊＊＊ “这是广岛原爆时留下的雕塑，各位可以看看它的背部——这尊圣阿格妮斯像在原爆时因为冲击而面朝地板倒下，其背部暴露在外，因此被爆炸的超高温熔解成了一片平整的形状——试想一下，一尊坚硬的石像尚且如此，血肉之躯的人类面对核爆炸有多么脆弱可想而知。 “联合国的一大宗旨即为消除化学武器并实现核裁军，目前安理会的五个常任理事国均已彻底销毁化学武器，而正申请入常的印度也在推进着化学武器的大裁军—— “虽说如此，如今的世界仍然没有一个拥核国家会选择消灭核武器。虽然作为联合国的一员我可能不该说这种话，不过各位切记，核武器虽然万恶，却是唯一阻止了大规模战争的手段。试想某日共同体不得不面对同一个强大的敌人，而我们手中却连核弹也没有，会是什么一番情景？” 来自北欧的精灵调停专家，路有为的同事卡特琳卡.阿尔芬斯刚刚讲完，旁听的二十几个观众中便窜出一个小男孩，好奇地问道： “卡特琳卡小姐，您的意思是外星人真的存在吗？” “当然，宇宙如此广大，我们肯定不是孤独的——从小仰望星空可是个好习惯哦，作为精灵，我们在漫长的童年里反而渐渐对最浩瀚宏大的事物麻木了，真是讽刺。” 路有为一路假惺惺地跟着那位漂亮的银发精灵大姐从安理会的门口一直转悠到联大会议室，接着又溜出去，直到她做完最后的介绍，游客们一哄而散为止。 被强征过来当临时导游的卡特琳卡，此时穿着一身十分显现其有致身材的黑色办公裙装，银色的长发和束成麻花的侧鬓一同随她的步伐起舞，看上去甚至都让路有为有些心动了。 “你还打算装多久，路调停员？” “得，我只不过想看看平时那么强悍的精灵姐姐是怎么当导游的罢了——没想到除了打打杀杀，你还挺有演说的天赋嘛。” 路有为和银发绿瞳的精灵一路走进通往联合国大楼的长廊时，后者才突然扭过头来，对着人类青年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 “你只是觉得我挺能夹带私货的，是不是？” 精灵中修为甚高的术士经常能通过“真实之眼”——亦即强大的以太视觉看破普通人说话时情绪对生理反应造成的影响，换句话说，卡特琳卡这种精灵简直就是行走的测谎仪，刚才路有为忘记用以太流屏蔽对方的探知，口胡时立刻被识破了。 “行了吧您，在别人装逼的时候拆台可是会交不到朋友的，尤其是男朋友。” 卡特琳卡的尖耳朵猛地颤了一下，随即便白了他一眼： “要你管……” 这位自身调停专家今年已经有六百岁了，然而在最近的一个世纪里，她甚至连一次成功的爱情都没找到。十次尝试里，至少有九次是男方被她吓跑的。精灵整个族群的生育率都奇低无比，要是精灵女性都是她这样，那这个北欧异族的存续实在是令人担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完话时，已经来到了位于大楼中部的战略会议室，这是灾后专门为安理会和调停协会设置的会议地点。尽管位于一道巨大的落地窗旁边，这座会议室却是全封闭的。 路有为装模作样地上前拉开了大门，嬉皮笑脸地鞠了一躬，对卡特琳卡道： “请，阿尔芬斯小姐。” “呵呵……” 卡特琳卡发出一阵不屑的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 这是每一次重大任务前的例行公事，参与任务的调停专家们、调停协会和安理会的各级代表乃至别的一些部门的官员，都会到这个战略会议室来开会，一旦会议结束，各方制定了令人满意的规划（其实就是利益分配得到所有参与国的认可）之后，调停专家就可以外出跑任务去了。 路有为此时正同艾莉亚斯、冷心仪和蒂芙妮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看着黑暗的房间尽头华西尔会长做的简报——不可否认，黑暗的房间会让血族之外的大部分族群昏昏欲睡，比如前面的俄罗斯调停员丽萨维塔就躺在哥哥阿列克赛的肩上睡着了——少女的鼾声让周围的好几个代表面露难色。 “各位请看，这就是此次任务的目标。”台上的华西尔随手一挥，便将会场前的全息影像放大了几十倍，几乎填满整个空旷的讲台：“这块石碑大有来头，相信知情的英国代表们心里对此已经很清楚了。” 语毕，台下不少一脸懵逼的代表们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据说，这块石碑曾和著名的罗赛塔石碑出土自同一片区域，其年龄却比后者还要古老一千多年有余——更神奇的是，这块石碑上所镌刻的文字根本不属于古埃及文明乃至共同体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曾经有六国语言学家试图破译其上的内容，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那么再来整理一下这块石碑的近况吧，”华西尔看了眼坐在会场左侧的英国人们，微笑道：“不列颠联合王国当局已经同我协会签署了解密合同，虽说如此，在座各位最好也不要将这件事带出会场—— “石碑自1802年起便由不列颠当局保管，最后更是转手至了军情六处手中。在一个月前，据说有可靠的来源表示能够进行石碑的破译工作，mi6的各位便欣然将其运送至美国并准备转手于破译者，谁知道运送石碑的车队半道遭袭，两位特工不幸殉职不说，石碑也不翼而飞。” 听到这儿，路有为就知道接下来的套路是啥了。 “尽管最近丢失一号残卷之事严重损害了我协会的信用，但联合王国的各位还是第一时间联系了我们。”华西尔不无戏谑地说：“甚至连首相先生都写了一封亲笔信过来，恳请我们在短期内找回石碑。” 路有为瞥了眼角落里坐着的几个英国代表，他们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据我协会的情报来源透露，黑色石碑目前仍旧停留在芝加哥——经过安理会的挑选，我们决定派遣蓝旗、416和白狼特勤小组前往芝城执行任务，如果各位没有异议，三组共计十位调停专家将会于下午三点十分搭乘专机前往目的地—— “那么，各位代表，如有异议就请举手吧。” ＊＊＊＊＊＊＊＊＊＊＊＊＊＊＊＊＊ 结果，战略会议还是在一段不痛不痒的讨论之后结束了。直到最后，丽萨维塔似乎还在睡觉，要不是因为她哥实在受不了自家代表的目光，不得不一拳把她敲醒，这姐们儿估计能一路梦游着出去。 来自俄罗斯的这对姓“伊萨耶夫”的灰发兄妹隶属的小组即为“白狼”，成员只有他们两个。而卡特琳卡和女巫（兼腐女）琳德塞所属的小组则是“蓝旗”——跟路有为这个因成立于四月十六日而被叫做“416”的小组一样，会长和代表们对起名这件事并不怎么走心。 路有为在休息室取行李时遇上了一脸迷思的女巫琳德塞，平时经常随着她的心情起伏的两根打卷马尾似乎也安静了下来。这位穿着棒球夹克和运动短裤，活像高校运动队成员的红发少女看着倒在地上的一堆巨大行李发了很久的呆，直到被路有为拍了拍肩膀，她才梦醒一般地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 琳德塞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苦笑道： “你管我……好吧，我只是在想芝加哥的事情而已。” “啊？” “不要觉得意外，我就是芝加哥人，只是从灾后第二年起，我就举家搬迁至新泽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琳德塞的眼神有些苦闷，看来是被路有为戳到了痛处，他本想转移话题，这个十八岁的小女巫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直到大灾难之前，芝加哥都是一座非常美妙的城市——当然，五大湖城市圈已经衰落，灾难只是加剧了这座城市的落败而已。灾后我们这些幸存者尽了最大的努力去重建这座伤痕累累的风城，但最后急剧恶化的治安差不多把七成的重建投资都逼走了。联邦政府因为赤字攀升迟迟没有作为，我们也看不到希望，只好打包走人。” ——路有为在她的眼里仿佛看到了灾后几个从东北工业带归来的战友，顿觉自己实在不该带起这个话题： “真是抱歉，我不该提这壶的。” 听完，琳德塞一边用引力魔法加持着拿起了那堆巨大的行李，一边用恢复如常的语气对自己说道： “无所谓啦，反正隔了这么多年，再怎么不想回去也该回去了——不这么做岂不是对不起密歇根湖边的父老？” 说完，她便在卡特琳卡和她们那个矮人组长的催促声中匆匆地离开了。路有为看着刚才一直躲在远处人群里，假装喝咖啡偷看的蒂芙妮，苦笑了一声，接着拉起行李，向出口的方向走去。 “快点跟上！这么大了还让人帮你拎行李，真的是服气了……” “哼，帮着小女生拿行李不是天经地义吗？至少对于你们的文化来说……” “少来，老子可不是什么直男癌加大男子主义，跟我们的文化也没有鸟关系。先知小姐你都活了三千多年了，还好意思自称小女生，要命。” “切——” 两人就这么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随后，这批调停专家便随着一车的辅助工作者和零星的教官前往肯尼迪机场，等候飞往芝加哥的专机。因为纽约港的军事演习，航班足足延误了五十分钟才起飞。 事件２－２疑案、教官和心理医生（上） 调停专家们抵达芝加哥后下榻的是位于门罗街的帕尔默家园希尔顿酒店，这座四星级酒店建成于十九世纪末期，在1923年和灾后的2029年进行过两次重建，令人倍感惊讶的是，这座酒店恢弘的大堂居然在灾难中保存得十分完好，而且客流量庞大，全然没有许多其他的酒店那般萧条的感觉。 在大堂里折腾了半天之后，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安排，蒂芙妮居然被分到了路有为自己的房间，而艾莉亚斯和冷心仪又必须收留蓝旗小组的那个兽人姑娘过去打地铺，实在是让人头大。 “据说是为了节省房钱来着——东瀛和别的一些国家今年没交完联合国会费，导致会长阿姨不得不紧缩预算了。”蒂芙妮笑道：“哦顺便，因为华夏提前交齐会费，那个老魔女还跟联大一起表扬了你们一番呢——说是什么‘负责任的大国’。” 路有为笑了： “我国本来就是负责任的大国，不需要靠表扬来证明。” 扯完这些皮，路有为便提着自己的小件行李，带上蒂芙妮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中途还碰上了正在跟蓝旗小组的金毛兽人姑娘——玛尔芬.卡蒂尔讨论床位分配的冷心仪和艾莉亚斯。 然而一见到走来的路有为和蒂芙妮，三人的注意力便顿时被转移了过来，玛尔芬当即甩着狐狸尾巴，耳朵一跳一跳地凑了过来： “路调停员，可要想好啊，这种事在美利坚可是会从重判决的……而且出狱了之后还会遭到社会的口诛笔伐，哎呀，想想就害怕……” 一看到艾莉亚斯和冷心仪脸上那抹坏笑，路有为就感到无比恼火： “害怕个锤子哦，我根本不是那种人，对旁边这个小屁孩也实在没啥兴趣——要不是会长为了省钱搞这一出，我还巴不得自己睡一间呢。” 眼见再扯下去只会越陷越深，路有为干脆借口要去洗手间带着蒂芙妮直接上了楼。 两人下榻的房间位于十八楼东侧，往外看能看到芝加哥曾经引以为傲的天际线和远处临近密歇根湖的大楼废墟——那一块因为被失去控制的战斧巡航导弹击中而直接沉了下去，现在反而变成了电影拍摄者和黑市商人的圣地。 路有为拉开窗帘瞥了眼雾气升腾的城市，对身后坐在床上蹦着玩的金发先知道： “收拾收拾，准备好去古镇附近的芝城警察总部，我们得去开个会——” “别说了，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你忘了先知是干什么的吗，路先生？” 路有为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不太习惯罢了……” 刚下飞机就要跑任务，岂有此理？路有为现在恨不得就这么躺在床上睡过去得了，就算身边还有一个不安分的大孩子在那儿晃悠，他也不怎么在乎。 ＊＊＊＊＊＊＊＊＊＊＊＊＊＊＊＊＊＊＊＊＊＊＊＊＊＊ 前往古镇的公路相当的不平实，并时常出现一两个莫名其妙的大坑，搞得巴士司机手足无措，车上犯晕的人比之纽约也多了不少。然而更让人震撼的则是芝加哥市区的“盛况”。 在芝加哥河南部，一些在灾后遭遇拆除的建筑废墟上已经被违章搭建的棚户区和其他十分奇妙的建筑结构所填满，而街道上除了正经八百的市民外，还有不少一看就是用药过度，或者胡乱往身上安装人造器官的家伙——这座风城已经变成了全美最大的人造器官走私地，从加拿大流入境内的毒品一般也会经由这座城市散布至整个国家。 路有为偷偷地瞥了眼隔壁座位上的琳德塞映在车窗上的面庞，双马尾女巫的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路有为料想自己的家乡如果变成这副模样，他也一样会难过得不行。 何况在灾难发生之前，路有为也曾经见识过那个繁华有序的芝城是什么样的。 调停员们乘坐的巴士在穿过北部湖畔的富人区和更远一些的，充满了各种破败集市的地带，最后才抵达古镇周遭那座相比之下极其规整的玻璃楼。外面的砖墙标有“chicago police department”三个单词，在别的墙壁上也有相应的字样。 接着，一行人就被带头的警官领进了警局内部的另一间狭小会议室，路有为心想自己不到一天就开了两次会，也是挺敬业的。 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会议室的讲席上站着的并不是警员，而是调停协会的各位都非常熟悉的一个家伙—— 马修.莱维特教官，一位头发花白，身材健朗，面容坚毅且不乏英俊，气质极佳的中年男人。此人今年四十三岁，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生物魔法术士和武术家之一，他灰白的头发也是生物魔法强化肉体时留下的副作用所致。 “马修教官……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见丽萨维塔一脸懵逼地提问，马修教官鼓着嘴笑了笑，道： “没什么，我正好在明尼苏达办完事，上头使唤我过来协助办案罢了。” 路有为一边找位子坐下，一边也跟着说起来： “你也是够折腾的，教官。” “没什么——反正我现在除了做这个也没别的事可干，”说到这儿，马修教官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阴霾，随后转瞬即逝：“对了，你身边那个女孩，是新任调停员？” 蒂芙妮见状便笑嘻嘻地答道： “在下名叫蒂芙妮.卡特，是刚刚入职416小组的新人，以后承蒙各位照顾了——您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马修.莱维特教官吧？” “哟，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我就是马修.莱维特，之前突然听说你入职了，也没机会回联合国参加仪式——对了，小姑娘看起来不像是异族，也不像是战斗型术士，你是怎么被华西尔会长看上的？” 路有为突然有些心急，蒂芙妮的身份和家世对大多数调停专家都是秘密，这个时候公然说自己是先知也不是很合适——正当他在想着怎么给这孩子圆场的时候，先知少女已经先一步回答了马修教官的问题： “我啊——我其实是个信息魔法术士，只是有点儿太厉害了而已。” “嚯是吗？华西尔会长已经开始把触手伸向未成年人了吗——真是可怕……”马修教官苦笑道：“不过，我还是很期待你未来的表现的，孩子。” “谢谢——” 有那么一瞬间，马修教官和蒂芙妮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个极其不对劲的眼神，而在场人员里面似乎只有路有为注意到——老男人的苦笑和那位三千岁伪萝莉狡黠的表情，似乎是在传递着什么东西。 搞啥？合着这俩人原本就互相认识么？ 事件２－３疑案、教官和心理医生（中） 会议开始时已是傍晚时分，警察总部这片幽静的地带在没有人抗议的情况下迅速陷入了寂静，四下只有偶然经过的车声和一些小动物的鸣叫。不过，会议室很快便在讨论的声音中变得热闹起来。 “首先，让我们再来看几遍湖街的摄像头拍下来的监控录像——各位只要仔细观察一下，也许就能发现其中的蹊跷。” 说完，马修教官便抬起教鞭指了指那卷老式投影屏上显现的影像——影像上出现的是湖街鳞次栉比的大楼之间，靠近城铁轨道的画面。其中，一辆漆黑的押运车在靠近特朗普国际酒店的十字路口突然停下，之后便有数个戴着面具，身着附有光学迷彩的黑衣的家伙冲了上来，并与车内人员发生了激烈的交火——甚至还掺杂着魔法产生的以太蓝光。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押运车内的特工渐渐不敌，最后被悉数消灭，敌人随即便劫车而去。 然而在马修教官鬼畜一般的反复播放中，路有为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之处。此时，眼尖的卡特琳卡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那帮劫车的家伙根本就没那么厉害，车上的特工也不是他们打死的，是不是？” 马修教官像是捡到宝一样，顿时面露喜色： “不愧是阿尔芬斯调停员，接着说。” “过奖过奖，我还受不起这个‘不愧’呢——总之，在座各位之中要是有能看得跟精灵一样清楚的人的话，估计很快就能发现，最后击中特工的子弹根本就不是从袭击者的方向打过去的，将他们置于死地的那几枪，其实来自驾驶座。” “……什么？” 盘腿坐在椅子上的琳茜顿时一愣，估计还没跟上自己组里这位大姐姐的思路。 路有为心想，如果子弹来自驾驶座，那整件事反而都说得通了—— “没错，这辆押运车的司机到最后也没有走下车，而是跟着劫持者一起把特工们的尸体撂在大街上，逃之夭夭。这只能说明那个司机是个二五仔。” 等到卡特琳卡说完，马修教官便主动“啪啪啪”地鼓了三次掌，朗声道： “很好——记住了各位，当你们身边有精灵同事的时候，别忘了让他们帮助自己查看人类难以发现的弹道，这样能省下至少几天的调查功夫——当年去澳洲的时候，有个芬兰的精灵外交官一路打死了三十几只苍蝇，简直是神功盖世啊。” “呃——那个，教官，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 眼见卡特琳卡面色发冷，蓝旗小组的矮人组长也皱起了眉头，马修教官便咳嗽两声，不再继续调侃精灵的动态视力： “接着说正事，”教官退回电脑一旁，在上面来回敲打了一番，将投影屏上的画面换成了另一个地点的录像——只不过这回是手机录像和监控录像的结合：“这是劫案发生后四天在芝城北部一家‘临时市场’发生的袭击事件，受害者是个不值得同情的黑市头头和他被打趴的几十个小弟——据可靠消息，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两个女性术士，其中一位还是个颇为厉害的女巫。” 然而影像上的东西让路有为觉得愈发不对劲起来——仅仅凭着路人的手机录像和摄像头拍下的，在魔法和爆炸的火光中闪烁不清的身影，也能看出一些对自己而言并不陌生的东西。 ——两名袭击者之一的那个矮个子术士，使用的分明是自己妹妹的魔法……只是那种威力，已不是路有为印象中这个走丢的孩子所能达到的了。 直到路幽在那次外滩的烟花表演上与自己失散为止，她那种能够凭空制造物质的，连历史记载都没有的法术还只是家人替之保守的秘密——而且她最多也只能造出一根小勺子而已。 ——视频里的黑衣少女，能随手造出功能完整的轻兵器不说，而且还可以一把接一把地取出使用，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两个术士的魔法诡异而强大，如果对方与我们为敌，一定会是十分难缠的敌人——不过如果各位想知道这起袭击事件同我们的调查有何关系的话，我可以接着介绍一下案子的背景。” 马修教官接着又从电脑上调出了几份fbi的备案文件，和一个中年人胡子拉碴的照片： “费伦.柯林斯，这个被砸烂的临时市场的主人，曾经因为庞氏骗局被华尔街的会计事务所扫地出门，后来一路流窜到芝加哥，变成了如今那个无恶不作的黑市商人——没被那两个女术士弄死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此人在黑石碑丢失后的两天，曾经接手过一个神秘卖家‘暂时保管’于他那里的古物，根据他本人的描述，那就是我们的目标。而那两个女术士据信也是对黑石碑有兴趣，便出高价打算将其买走。然而临到后来，柯林斯拿了钱却反而把黑石碑还给了那位卖家，因此招来两人毁灭性的报复—— “走运的是，那俩姑娘没有杀人，虽然她们如果想干，随时可以把整个市场给屠戮干净。” 路有为见马修教官停下来喝水，便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 “那啥，马修教官，既然警察局逮捕了柯林斯，那么他也应该会知道那两个女术士的身份才对啊？” 中年教官清了清喉咙，道： “我刚好要讲这一点——很简单，柯林斯和他的手下几乎都中了语言类的诅咒，一旦吐露关键字眼就会全身瘙痒痛不欲生，短期内估计是没法从他们那儿打探到进一步的消息了。” 我去——路有为心里一惊，诅咒可不是谁都会用的魔法，这种恶毒的招术不止是被现代法律明文禁止的，真正能学会的术士也少之又少，里面许多人不是被情报机关征召，就是皈依了极端主义，变成文明世界的祸害。 这段话说完之后，屋里的调停员们也不禁发出一阵唏嘘。路有为心里念及一些奇妙的期待，也不希望那两个术士会是自己的敌人。 他期待那位甩着黑色马尾的黑衣帽子少女，就是自己走失的妹妹——路幽还活着，就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哪怕过了这么长时间，路有为依然执着地抱有这种希望。 事件２－4疑案、教官和心理医生（下） 会议结束后，回到旅馆的路有为简单地在附近的东瀛料理店吃了些粗暴的食物，接着便丢下准备回去休息的组员们，自己沿着门罗街一路走向千禧公园旁的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虽然博物馆已经打烊，但那边似乎正在举行什么活动，西装革履的行人络绎不绝。 回望远处混乱的城市，这一带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路有为走着走着，正准备掏出一根烟来，却被后面某个熟人冷不丁地拍了下肩膀：“孩子，借个火。” 路有为回头一看，发现马修教官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实在是神奇。 “吓我一跳……您请便。”青年调停员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质量中不溜丢的铁质打火机，给自己和马修教官同时点着了烟。 马修教官深深地吸了一口，路有为知道他烟瘾很重，但每次看到这个人仿佛要把烟吸进肠道的抽法，也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只有跟他相处很久的人，才会知道这个男人的一生有多少落魄和惨剧——这似乎也成了他吸烟酗酒的缘由。 男人一边走着，一边吐出一团在夜空中逐渐消散的白烟：“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想起到这种地方来走动呢？” “没啥，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大概是因为以前跟一个亲人来逛过吧。” “是在说你妹妹吗？” “您怎么知道？” 路有为扬了扬眉毛，随后便和马修教官一起在那座下方有铁道交错纵横的宽大石桥上停了下来。 “我就是有直觉罢了——别忘了我也曾经失去过至亲，对同类有种奇怪的共鸣。”马修.莱维特摇了摇头：“得，你要是不想提这事儿，我们就打住不说好了。” 路有为心想他大概是在说自己的女儿和那场失败的婚姻，但实话实说，除了那个会议播放的录像带来的莫名期待外，青年调停员自觉内心也足够平静，没有必要在乎这么多。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一直觉得路幽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至于能不能在某一天找到她，这就不是我所能预见的了。” “毕竟你也不是蒂芙妮嘛。” 听到这里，路有为顿时一惊：“这么说，你们真的认识？” 马修教官叹了口气，似乎不无遗憾地道： “我当时就知道你看出来了——实际上那个先知跟华西尔会长的关系，我们这些当教官和代表的基本上都有所了解。只不过她的真实身份对于外界是严格保密的，就像后来会长对你说的那样，我们轻易不会对不知情者——包括调停专家说这件事。” 路有为心想这也没什么不合理的，依照先知的传说来看，她们的确算得上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存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实在也是有失稳妥。 “好吧……但愿我们真的能保守住这个秘密。” 路有为接着又跟这个莫名其妙跟上来的教官说了些有的没的，据他所言，自己会半夜到这条街上散步，也是因为怀念一些事：“我和前妻的蜜月是在芝加哥渡的——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那个时候我刚从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毕业，也懒得去找别的地方玩……不过你还真别说，那大概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说这话时，马修.莱维特的双眼一直空洞地盯着夜空，仿佛要从那里找出什么遗失之物一样。 路有为为了配合这股奇妙的气氛，也装模作样地没有说话——直到远处的一阵争吵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走开，我说过我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 【得了吧亲爱的，不过过了六年而已嘛……】 发生争执的一男一女似乎是从活动的现场跑出来的，周围还有不少别的人和保安一同在劝阻他们，但并不怎么管用。 路有为和马修教官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都向艺术博物馆的现代馆入口走了过去。直到来到那一片有着巨大台阶的石质地带，路有为和马修.莱维特才看清楚争执双方到底是什么人—— 男方是一个看上去有三四十岁的黑发白人男性，比起马修教官要年轻不少，一身笔挺的西装，海军蓝的领带也打得很整齐——此人一看即知是上流社会的一分子。 至于被他拉扯来拉扯去的那个女性则更加不可思议了——她有着一头扎着两根飘散的小辫子，样式极其可爱的浅栗色长发，就算戴着一副大眼镜，她的面庞依旧充满魅力。这位女子在藏青色的露肩礼服外披上了一件内外深浅不一的灰色披肩，加上那双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高跟鞋，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十分高雅。 当然，最奇妙的是对方那双橙色的眼睛——在路有为的印象中，似乎没有人类能生出这种瞳色，生物魔法术士后天的改造除外。 “住手！我叫你放开，听到没有！” “我——” 栗发女子似乎终于被逼急了，她猛地甩开那个人的手，接着从包里冷不丁地掏出了一支防狼喷雾，对着那家伙的脸就是一糊——立时，那个男人便捂着脸跪倒在地，发出一阵痛苦而难听的哀嚎。 女子似乎有些后悔，她举着那瓶防狼喷雾，在周围众人的环视之下显得不知所措。 “妈的……你这个贱货——” 那个男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准备反手从西装外套里去掏什么东西——当这个动作开始之时，马修教官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尽管他没有刻意使出全力，但生物魔法强化过的惊人肉体力量，仍旧在路有为身边吹起的那阵疾风里体现了出来。 马修教官以常人几乎跟不上的速度冲到了那个男人旁边，在他掏出手枪的下一秒，便一记飞踢踢在这个人拿枪的手上，在踹得他腕骨脱臼的同时，也踢飞了那把枪。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教官可是能一脚踹断大树，跟高等血族也能战得不相上下的人，没把这家伙踹成重伤只能说他命大。 “——！！！” 这下子，那个男人便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冲击而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久久难以爬起来。周围的人都看得傻了眼，但似乎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对这个英雄救美的义举表示感激。 马修教官走上去，拾起那把手枪后直接赤手拆碎了它，并随手把那堆铁渣子和子弹丢在了刚刚被跟班扶起来的男人面前：“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没想到就是个一言不合会对女人动枪杆子的王八蛋而已。” 那个男人一边颤巍巍地爬起来，一边用一种扭曲的声音笑道：“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敢坏我的事，看我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道刚才是谁报了警，警车的声音很快便从密歇根大道的方向传了过来。看来敢坏这家伙事儿的人并不只有马修教官一个。 路有为一边走上去扶住那个栗发女子，一边对马修教官喊道：“走吧教官！那家伙交给警察处理就成。” 然而马修.莱维特似乎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冷笑了一番，接着直视着仍在搓脸的男人高声道： “鄙人是联合国调停协会的调停员马修.索恩.莱维特，记住这个名字——想要找麻烦，我随时欢迎。只是如果你再敢动那个女孩一根手指，我就会让你体会到地狱烈火的滋味，懂么？” ＊＊＊＊＊＊＊＊＊＊＊＊＊＊＊＊＊＊＊ 最后，那个男人还是被送上了警车，虽然他的跟班多次阻挠执法，但毕竟警方人多势众——加上见识到马修教官恐怖的力量，不敢造次，他最后还是乖乖屈服了。 待到闹事的男人在不断的骂骂咧咧中被送走之后，出于安全考虑，路有为和教官干脆跟那个晚宴的出席者们打了个招呼，便将栗发女子带往了调停协会下榻的酒店。一开始这个女孩还有些抗拒，直到两人亮出证件之后，她才放下心来。 三人在帕尔默家园酒店那座巨大而富有古典质感的大厅里坐下，在满堂的游客喧闹声中叫服务员点了一杯伏特加、一杯卡布奇诺和一杯绿茶，才开始好好说话。 “刚才真是谢谢了……” “不谢——”马修教官居然显得有些羞涩，实在是令人意外：“呃那个，虽然有些不礼貌，不过我还是想知道阁下芳名为何？是怎么掺和到这件事里去的？” 栗发女子摇了摇头，眨着那双橙色的眼睛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您救了我一命，我自当好好报答——我叫米莉亚.塞莱斯汀，是个来芝城做客座讲师的心理科医生。至于刚才为什么跟那个男人缠上……他算是我以前交往过的人，只是分手六年多了一直没见而已——” 米莉亚沉吟片刻，接着道：“那个人——是一个国会议员的独子，自幼飞扬跋扈，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过了这么久，他也没什么改变。” 感情您当年的择偶标准是不是有些问题？路有为心想，如此渣男，能痛快地分手大概已经算是幸运了。 马修教官在伏特加下肚后为之一笑，道：“没什么关系，我以前在fbi的时候收到过无数这种混蛋的威胁，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那只是因为确实没人敢招惹您罢了——”路有为叹道：“在fbi时尚且如此，进了调停协会岂不是人人都得畏您三分？” 银发教官干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家伙出现在了路有为他们身后——最先发现蒂芙妮走过来的，反而是米莉亚。 令路有为感到不解的是，蒂芙妮和米莉亚在见到对方后脸上都露出了相当惊讶的神色——只是这股惊讶似乎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你们俩发什么楞呢？以前认识？”路有为问完的下一刻，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便同时摇起了头。 “不，我只是觉得这位小姐姐有点像一个熟人罢了。” “呵呵呵呵……真巧，我也是。” 眼下的气氛实在是诡异至极，路有为和马修教官似乎都知道这么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匆匆换了个话题。然而自从蒂芙妮坐上桌子之后，米莉亚和她似乎都有点儿不自在，不得已，大家只好提前结束了茶席。马修教官坚持要送米莉亚回住处，而路有为则带着蒂芙妮回到了房间。 两人洗漱完后，倍感疲倦的路有为便提议关灯睡觉——幸好华西尔没把他们分到一间大床房，不然这个觉一定会睡得无比尴尬。 路有为睡前抱着英国历史学家写的那本《丝绸之路》看了半个小时，这才发现一直把脸背过去的蒂芙妮居然还没睡： “那个，今天的事你最好别放在心上，路先生。” “哦？” “总之就不要放在心上，安心看那本书就行了——里面关于一带一路的展望不都实现了吗？” 路有为还想问些什么，但一阵倦意上来，他也放弃了追问的念头：“华夏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大经济体，我们在中亚和亚太的建设都搞得如火如荼，那本书的作者大概也因为这个赚翻了吧……行了，睡觉！” 事件２－５：止战之殇 先知蒂芙妮.卡特和刚刚成为先知的少女米莉亚.塞莱斯汀第一次相遇，是在1916年上半行驶于泰晤士河的一艘渡轮上，那时距离一战最血腥的索姆河战役爆发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除了她们两个之外，当时服务于德意志帝国情报机关，尚未成为大女巫的芙蕾莉.冯.赫尔维希亦是见证这次邂逅的关键人士之一。 时至今日，蒂芙妮仍旧记得那时烟雾弥漫的伦敦和污染严重的泰晤士河——只不过在她和见习先知米莉亚相遇的那天，雾都的上空显得意外晴朗，整个画风都不一样。 在渡轮前舱外的甲板上，蒂芙妮正迎着风远眺前方的伦敦桥和泰晤士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其中甚至有巡洋舰拖着百米高的烟雾向外海驶去。 这时就算不回头看，一身暗铜色维多利亚风长裙，头顶夸张饰花毡帽的蒂芙妮也能感知到后面那位打扮得要简谱得多的少女。 先知看不到同类的未来，在一片把自己的一生剧透得干干净净的人群里，米莉亚的存在实在是再显眼不过了。 “请问……阁下就是光明会的卡特小姐么？”米莉亚战战兢兢地问道，显然对眼前这个前辈感到有些忌惮。 蒂芙妮这时才笑着回过头来，道：“正是在下。” 眼前这个从身理上来看要比蒂芙妮成熟三四岁的先知少女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自己：“唔……您看起来比我想的还要幼齿不少呢——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毕竟成为先知并不是一件能自由选择的事。” 蒂芙妮摆了摆手：“确实——比如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你那么大的胸部。” 米莉亚顿时一阵脸红。 这一幕让蒂芙妮感到莫名荒诞——自己一个看起来不超过十三岁的小屁孩居然显得比对面那个大女孩还要成熟得多，连躲在甲板的人群里，一边喝香槟一边偷窥的芙蕾莉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卡特小姐可真是过分……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到伦敦的呢？” “因为德国佬的无限制潜艇战把我们这批美国公民困在了欧洲，不得已我只好在这座城市避难喽。”蒂芙妮撑着栏杆望了眼这座巨兽般的世界之都：“说起来，你又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呢？” 米莉亚笑了笑：“我本来就是威尔士人，只是后来上司命令我前往这里执行任务罢了——”米莉亚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不少：“……要我说，那可是很痛苦的任务呐。” “是圣殿骑士的那帮家伙？” “没错——我和圣女大人以及卡特小姐这种人比起来，终究不过是个弱小的先知，不过既然承担了先知的使命，我就必须为了共同体的未来而努力，不是吗？” 米莉亚口中的“圣女大人”即是光明会在地下世界的老对手——圣殿骑士团的首席先知西格琳德.卡西乌斯，和蒂芙妮一样，她也是为数不多的坚守了数千年“先知使命”的强大预言者。 “何必跟我和西格琳德那种老家伙作比较……罢了，战争刚刚爆发时，我还以为共同体已经没有未来了呢。” “欸——” “要说为什么——这个星球上唯一会对同类进行有组织的屠杀的生物，就是我们啊。这么一群卑鄙邪恶之辈组成的共同体，发起指向同类的世界大战，乃至于自我毁灭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不过，看来你还不知道嘛，米莉亚——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 想来，第一次世界大战离“文明共同体”这个称谓出现，也不过过了一个世纪。 “可是……既然您知道它何时会结束，为什么又不去阻止呢？” 米莉亚的问题让蒂芙妮为之一愣——这种问题由一位先知问出来实在是太过天真，然而正是这种许久不见的天真，让蒂芙妮质疑起自己的事业来：“——因为我们没办法改变一切——未来和历史是一台无比精密的机器，稍有差池就会酿成不可预料的后果。当你以为自己能将某些人带出苦难的同时，很有可能不会意识到，另一批人又会为此而蒙受折磨。” “那么我们就应该坐视上千万人在战火中消失吗？” 米莉亚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奉劝你一句，塞莱斯汀小姐——作为先知，最不该想的就是去改变世界，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意志而变好，却很容易因此而走下坡路。” “可是……” “你迟早会理解的！”蒂芙妮斩钉截铁地说，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有些不耐烦了，而且这句话也吓到了米莉亚：“我们——并不是像传说中那样万能的存在，你想做的事，我和西格琳德早就尝试过无数次了……当然，我没能拯救特洛伊，她也没能拯救罗马，事情的结果再也简单不过。” 米莉亚呆立在原地，握紧在身旁的拳头一直在颤抖着——蒂芙妮对此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糟蹋一个纯真先知最初的理想，但与其让她在长期残酷的生涯中去慢慢体会，不如现在就对此作出警告。 当然，这场会面大概也无法再继续下去——对于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一切的米莉亚而言，蒂芙妮说的话直接让接下来的任何交流成了不可能之事。 “对不起……你的确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不该说这些的。” 蒂芙妮摇了摇头，接着便越过一直呆立在原地的少女向座舱内走去。 在渡轮大厅里的长椅上坐了半个小时有余，先知女孩才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那时的芙蕾莉还没有把自己的发色变成杀马特玫瑰金的习惯，海蓝色的双眼也并未因为转化药物而变成无机质的两种颜色。 仿佛是在向蒂芙妮报告一样，芙蕾莉波澜不惊地在长椅旁说起来：“米莉亚.塞莱斯汀，芳龄十八岁，成为先知不过半年。其父母原本是在比利时开面包店的威尔士侨居者，后来在德法两军交战期间因未及时撤离战区被没长眼睛的炮弹炸死，她的弟弟在遭遇强征入伍后因为临阵脱逃被英军将领枪毙——也是在那一个月之后，她才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先知—— “——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大家都很悲惨，人生如此艰难，何必互相拆穿？” “你这是去哪里学的拗口语法？”一旁那个打扮得无比时尚的女巫扬起眉毛问道。 “哦，这是未来的华夏人发明的东西——其间历程太长，我就不解释了。总之在下一个世纪，这个世界是属于他们的。” 对于看不到遥远未来的芙蕾莉和大部分先知而言，理解在二十世纪初期仍旧衰老而落后的华夏如何会变成日后的超级大国，实在是太难了。蒂芙妮因此跳开了这个话题：“这么说起来，间谍女巫小姐——如果米莉亚知道你是个细作，她一定会向当局揭发的。” 芙蕾莉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么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不会向当局揭发我呢，先知阁下？” “因为我很懒，知道你这趟任务并不会对战争进程造成任何影响——再往下的东西可是机密，不过就算我说了，你们也做不了什么。” “哦？” “别忘了，我可是个被诅咒的半残废先知。” 蒂芙妮晃了晃脑袋，看着渡轮大厅里似乎仍未被战争的阴影笼罩的贵族和普通人们，面如止水地说：“真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地过圣诞节——家里的暖炉总比那些发臭的战壕要好得多，不是吗？” 芙蕾莉没有回答——有那么一刹那，蒂芙妮都在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晓了两个月后，那场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不，不可能的。蒂芙妮想，那个时候，在索姆河战场上抱着同学的尸体哭成泪人的唯一幸存者，绝对不会对此毫无触动。然而只有经历过这件事，天才女巫芙蕾莉.冯.赫尔维希才会蜕变成后来叱咤风云的大女巫。 那才是有益于历史进程的可能性，哪怕再说不过去，先知们也不会动手消灭芙蕾莉未来的痛苦。 事件２－6：调查 来自芝加哥的女巫琳茜.康斯坦丁此时正骑着“扫帚”——也就是一柄由包揽美利坚战机工业的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生产的高速机动飞行器，匀速翱翔在自己的故乡上空—— 对于琳茜而言，这座城市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它远远不是童年的那座以精致而壮丽的建筑闻名世界的风城，现在这座城市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扭曲的怪物，那些毁于噩梦之灾的废墟和其上立起的违章建筑，看上去仿佛是变异生物翻滚而出的病变器官。 眼下的风景实在是太让人难过，小女巫便索性在飞行器的辅助显示屏上调出了东瀛的耽美漫画来看——据说这部描述贵族吸血鬼和仆人（男宠）间禁断感情的漫画口碑还不错，美国观众在旁边还给出了一个四星半的评价。 然而还没翻到第一话的高潮，416小组那个华夏组长讨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说你……能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看bl漫画吗？” 琳茜顿时感到一阵羞耻——话说回来，这家伙是怎么在隔着十公里的情况下知道自己在不务正业的？ “你，你是不是黑了我的飞行器，老实交代！” “我还真没那个本事，不过我家的新组员似乎知道你在干什么——别忘了，会‘信息魔法’的是她，不是我。”路有为的语气显得跟往常一样四平八稳，不过这也不妨碍琳茜从中读出一些戏谑的味道——蒂芙妮那孩子看似可爱，实际上鸡贼得很，难道以后看漫画还得屏蔽信号躲起来看不成？ “好了，有什么发现，即刻汇报给我们这些地面人员——开车在城里转悠几个小时可是很累的，不信的话以后欢迎你来我朝帝都体验一下朝阳区晚高峰的拥堵，保证让你体验到屁股不再属于自己是什么感觉。” 琳茜想起自己一年前在京城的第五道环路上堵了三个小时的经历，顿时感到尾椎骨莫名作痛——随之传来的还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好吧我知道了……我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琳茜接着又在芝城上空飞速地盘旋了一圈，从南部市区一路向西北边靠近——她的飞行器上配备了高精度以太雷达，只要识别过一次案发现场的施法残留物，她就能借着残留物的特征找到别的相似之物，甚至是留下这个残留物的术士本身——至少理论上如此。 然而就算事无巨细地调查过湖街和北部那座黑市的废墟，琳茜却仍然难以查找这个术士在别处留下的痕迹——在和路有为通话过后的一个多小时，除去一次在商场附近降落解决生理问题，她一直都在天上转悠。 直到她跟随地面的车队飞到芝城西部，准备就此放弃之时，飞行器前的屏幕突然闪烁了起来——天哪，总算是找到了！ 琳茜一个激灵，差点整个人从飞行器上摔下去，堪堪坐稳后便赶紧联系上了地面人员。 哪怕女巫必须接受航空作战训练，但正常人在持续的高速机动中处久了，也会犯晕。琳茜此时恨不得用空间魔法把自己瞬间转移到地面，只可惜她并不会这种法术。 ＊＊＊＊＊＊＊＊＊＊＊＊＊＊＊＊＊＊＊＊＊＊＊＊＊＊＊＊＊＊＊＊ 蓝旗小组的小魔女琳茜找到的是个被烧焦的仓库，它掩映在城市西边的树荫里，周围都是被废弃的破败民居，属于典型的三不管地带。想来就算这里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发现。 路有为抵达此处时，琳茜也堪堪从高空降落，打着趔趄从“扫帚”上一跃而下，随后又差点摔个狗啃泥，幸而路有为及时走上去抱住了她。 “——？！” 然而当她反应过来时，脸蛋便立刻涨得通红，一把便推开了力气理应比自己大得多的路有为——在又一次差点跌倒后，这女孩便晃着两根螺旋状辫子破口大骂：“你他x的不要太得寸进尺了好吗？！” 路有为摊摊手，道：“拜托我只是帮你站站稳而已，这都有错吗？” 眼见琳茜突然语塞，脸红得像是要炸了一样，路有为便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 “得，咱还是赶紧办正事吧。” 支走琳茜以后，后面跟上来的蒂芙妮冷不丁地用胳膊怼了一下自己。 “你干啥？” “没……我只是觉得你在这方面倒是挺熟练的嘛。” 路有为觉得自己挺无辜的，不过是扶了一把即将跌倒的女孩，就被这个贱贱的先知污蔑成把妹，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看后面跟着的艾莉亚斯和冷心仪也都是一副嫌恶的表情，路有为不禁扶起了额头： “那个……我们还是好好工作，好吗？大小姐们？” ＊＊＊＊＊＊＊＊＊＊＊＊＊＊＊＊＊＊＊＊＊＊＊＊＊＊＊＊ 这个曾经被电商公司当做储货仓库的棚屋被烧得一干二净，联系了芝加哥警方之后，路有为才发现似乎连警察局都对这个所谓的纵火案兴趣缺缺，案发时根本没有出动警力和消防车不说，甚至连电脑里的记录都差点删掉了。 “这座城市现在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警察早就成了摆设——调停员先生，你们要是想在这个被抛弃的地方寻找什么希望的话，恕我直言，那就是瞎犯蠢而已。” ——这是跟路有为联系的警官说的原话。 路有为看着脚下漂浮着烧焦物体的积水和残破的仓库四壁，不由得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原来和妹妹一起来芝加哥游玩时，这座城市至少还保留着一座繁华都会应有的辉煌，而不过十年没到，一场灾难便将它化作了废土。 路有为踩着地上咯咯作响的破烂，抬起手电筒在仓库里来回搜寻了一番，因为物质魔法自身的敏感性，他觉得自己总能感受到一些原本存在，现在却已经被烧毁的事物—— ——包括人。 路有为跟着警探和调停员们仔细地转了一圈，试图找到能够应证自己感知的证据。在四处翻找，并小心翼翼地避免破坏现场之后，路有为突然发现了一连串难以识别的脚印——如果不是自己所习的法术所致，他恐怕根本看不到那些几乎已经被火焰彻底摧毁的证据。 当他沿着脚印走向仓库深处时，琳茜突然叫了起来：“大伙快过来，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不得了的东西？闻言，路有为便循声而去，当更多的人聚集在他身后时，他才看到琳茜已经站在仓库的一道大门前观望很久了。 “你发现了什么？”路有为问。 “以太雷达在这里似乎有很大的反应——前段时间应该有人在这里释放了一个相当大的法术。我觉得……我自己再修炼几十年可能都无法放出如此纯粹的魔力……”琳茜难掩自己的惊叹。 这时，蒂芙妮突然说话了：“那当然——琳茜小姐，那可是恶魔的法术，凡人恐怕永远都达不到那个境界。” “啥——？！” 在场的调查者人群里顿时传来一阵骚动。 蒂芙妮接着又波澜不惊地说：“各位先不要问在下是怎么发现的——大概是体质特殊吧，我对‘过去’和‘历史’的味道极其敏感。在此地施法的人和之前袭击调停协会仓库，盗走残卷的贼人们，可能就是同一批人。” 【我去——那小妮子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就太可怕了……】 【我看她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路有为身后的人群立刻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没等他们结束这阵无意义的讨论，路有为便发觉到琳茜研究的那一片有什么不对——他走上前去，不顾琳茜写在全身上下的警惕，在小女巫身边俯下身来，伸手触地，仔细地感知起发生在这个仓库里的物理反应来—— 看来蒂芙妮说的没错，这里的确发生了跟东四十七街仓库一样的事。 “这里有两个人被活活烧成了粉末，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们跟湖街袭击押运车，劫走黑石碑的那帮子是同一群人。” 警员和基层调停员们顿时炸开了锅，这时，刚才一直不知所踪的马修教官突然拨开聒噪的人群，走了过来：“这么说，你们发现证据了？” 路有为不由得摊了摊手——“可不是？只是就算找到了这些，我们恐怕还是不可能知道凶手是谁。” “同感。”蒂芙妮也跟着说道。 ＊＊＊＊＊＊＊＊＊＊＊＊＊＊＊＊＊＊＊＊＊＊＊＊＊＊＊＊＊＊＊＊ 在大批人马仍旧马不停蹄地，恨不得穷尽一切细节把案发现场翻个底朝天的时候，路有为和蒂芙妮已经偷偷摸摸地跟着马修教官来到了屋外。两人本想抽上一支烟，奈何蒂芙妮极力反对，两个男人才不得不放下烟盒和打火机。 “行行好，别在未成年人面前带坏头好吗？” “你可不是什么未成年人，蒂芙妮。”马修教官戏谑地说。 “哼！我至少看起来也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好不好……”金发帽子少女撇了撇嘴：“扯远了，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看不见行凶之人，对吧，马修大叔？” “是。” 蒂芙妮摇摇头，道：“就像路先生一样，我看不到行凶者的历史和命运——换言之，跟路先生一样，那两个家伙在先知之眼里是隐形的。” “什……什么？” 路有为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例外，没想到……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很诡异的事—— 那个残留在仓库里的以太反应，像极了自己认识的某个人——没错，就是挂在自家神龛上的，路有为已经死去的那位挚友。 不过，这怎么可能？ “路先生，你在想什么呢？” 调停专家抬头一看，发现教官和蒂芙妮都在以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自己。他于是装模作样地环视了一圈周遭被抛弃的民房，轻描淡写地说道： “没啥，我突然想到了晚上该吃什么而已。” 正当他还在寻思怎么给自己打圆场的时候，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会长”，而且对方发来的是全息视频通话的邀请。 “哈啰，会长。” “你省省吧——”画面里坐在办公椅上的华西尔双手交握在桌面，皱着眉头道：“把现场的数据发给我一份，顺便，现在我有个非常危险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好吧……请讲。” 华西尔捋了捋那头银色的长发，道：“根据一个可靠的情报来源，我们发现了黑石碑现在的位置——它就在芝加哥市中心的地下城里。从现在起，我会轮流指派一个特勤小组去蹲点站岗，直到发现夺取石碑的时机为止。” “那么——” “放心，你们是最后一组，而且你旁边那个教官会随时在外面准备支援，他可是很强的，你应该知道吧。” 说到这，华西尔冷不丁地给马修教官使了个眼色。 “那座地下城现在是一位国会大佬的地盘，我们没办法明着跟他们作对——除非我找到那家伙在这次事件里留下的证据。在那之前，你们不仅要抢到黑石碑，还要隐匿身份，知道吗？” 路有为顿时感到头大如斗——多事之秋，多事之秋，这个秋天的破事儿确实有够多的。 事件２－７：伪装行动（1） “所以，你就这么把那家伙给卖了？”调停协会的恶魔会长在听完那位“可靠的情报来源”所做的陈述后，如此问道。 “那个人并不值得同情，我在他身上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华西尔，或者传说中的恶魔女王莉莉丝对电话那头米莉亚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她料定这位前任先知的心早已随着她唯一的爱人死去，就在2001年那个举世震惊的袭击事件里。 ——在那之后，恐怕任何人都不值得她交予真正的信任。 华西尔突然想起自己可能还有一个问题要问：“那个，米莉亚——你刚才的意思是，自己在六年前就看到了现在会发生的事？可是你现在……” “那是我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预知，哪怕再丑恶，我也会记得清清楚楚——”米莉亚咬牙切齿的声音甚至在电话这边也能听得十分清晰：“就算我已经不是先知了，那些记忆也不会消散——和我在拉尔夫身上失去的未来一样，至少在记忆里，我能假装自己还拥有一段美好的生活，不是吗，会长阁下？” 华西尔历经数千年的漫长生命，早已对这种怨恨习以为常——到头来，米莉亚.塞莱斯汀究竟还是一介凡人，而这个女孩失去的可能已经太多了。 “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那根本就不是问题，也不关我的事。不过放心，如果你希望我协会能找那个国会大佬和他玷污你的孩子算账的话，我完全可以做得到。”华西尔望着办公室外渐渐沉下纽约天际线的夕阳，冷冷地说道。 “感谢阁下。” 语毕，米莉亚便挂断了电话，不给华西尔任何回应的时间。 这个身兼重任的银发魔女抽出含在嘴里的香烟，伴随着一阵云雾长长地出了口气。她总是觉得，要是几千年来造的那些孽能像这股烟气般，在吞吐间迅速地烟消云散，该有多好？ ＊＊＊＊＊＊＊＊＊＊＊＊＊＊＊＊＊＊＊＊＊＊＊＊＊＊＊＊＊＊＊＊ 所谓的芝加哥地下城乃是这座城市灾前即拥有的一片地下区域，正好就坐落在繁华的卢普区下方。这片庞大的地下空间连接了整个芝加哥市区南部几乎所有的交通要道，甚至还有不少是直接穿过芝加哥河通往北部的。 地下城在过去除了公路和地铁外，还有购物中心、车库之类的设施，自然，在灾后的混乱之中，这里原本的许多功能都惨遭废弃，进而被不法分子的老鼠窝和流浪汉的棚户区所替代。 而现在，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争夺之后，地下城实际上的主人已经变成了一位在合众国国会拥有相当地位的大佬——林登.格林斯潘。他利用手头巨大的资源整合了这一地带，在恢复其秩序的同时，也将加拿大与美国之间的毒品贸易的相当一部分，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当然，除了身在体制内，不得不跟这些事务打交道的内部人员之外，很少会有人知晓那位屡屡赢得地方选举的人气议员真正从事的勾当。 况且这座地下城的经营关系到灾后芝城十几万的工作岗位，哪怕为了生计，许多人也会硬着头皮对此坐视不理，甚至把格林斯潘议员视为恩人。 —— 至少到目前为止，这就是路有为所知道的一切。 这位特勤小组的华夏组长已经在地下城附近的那片桥梁和远处的废弃大楼轮番蹲点了将近两天，在此期间仍旧收获寥寥。地下城的运作井然有序，其本身也被森严的守卫所包围，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独闯其中显然不现实。 不得已，在马修教官和华西尔会长的商讨之下，他们换了一个方案—— 由路有为带头，假扮一个由华夏企业牵头的富商团队，前去和地下城的运营人员讨论黑石碑的买卖。 ——路有为心想，要是这次卧底行动成功了，倒也算是给国家争光。 在当晚十点以后，西装革履的416小组的三位战斗人员、白狼小组的俄国兄妹和蓝旗小组的组长——矮人克雷格，以及组员卡特琳卡都加入了这场伪装的商业会议。小女巫琳茜因为个人的原因，并不想看到这座地下城现今的模样，便自行要求担当起支援者的角色。 当路有为他们在领路人的带领下，步入这座布满霓虹灯和稀奇古怪的店铺的地下空间时，都不由得为之一震。 “我记得自己在灾前来这儿的时候，这里完全没有现在这么大啊。”路有为不禁叹道。 领路的那个毛头小子笑着摆了摆脑袋：“这里可是像我一样的人们最后的归宿——大灾难之后，这座城市最好的容身之处反而是地下世界……为了容下更多人，我们只好不停地往下扩建，现在的地下城纵深至少有五百米了吧。” “五百米！我的天……”白狼小组的组长，丽萨维塔的哥哥阿列克赛瞥了眼地下城正中那座庞大的电梯井，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座电梯井的直径少说也有一百米左右，地下城浅表处的一切结构似乎都是围绕它建造的。无数的电梯在此上上下下，穿过井中错落有致的地下建筑，向最深处进发。 这时，那个满面虬髯，留着一头很潇洒的红色长发的矮人组长克雷格.威廉姆斯也加入了进来——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他一边整了整自己的大衣，一边看着比他高上差不多一倍的卡特琳卡道： “这儿的设计师似乎也是个芝加哥矮人移民——当初他作为灾后的失业者之一，在这里为格林斯潘设计了这座新地下城的结构——这里跟我在威尔士的老家太像了，就算不查资料，我也知道设计师跟自己是一个族类。” 卡特琳卡望着那片肮脏混乱，却莫名充满生气的地下空间，苦笑道：“克雷格组长，您老家对的矿山可没有这么脏乱差。” 路有为看了眼身旁的两个组员——冷心仪当年为了执行公安的一次缉毒卧底任务，曾经在深城的城中村里住过很久，加上她本身也在改革开放前后过过穷苦日子，未尝不知道这种世界的面貌。 而艾莉亚斯眼里的同情似乎比自己和冷心仪都要多——她在美利坚的生活史本身就是一部贫穷的历史，路有为想起来，这家伙似乎在纽约破败的哈林区被要命的包租婆赶出来过十几次，最差的时候甚至不得不带着家人，和流浪汉一起在废楼里过冬，对这些事感同身受也很正常。 在步行二十分钟左右，随后又搭乘高速电梯一路下降到相当深的区域后，伪装成商人的调停员们随着领路的那个毛头小子来到了格林斯潘旗下商会的交易点，也就是那座传说中的巨大仓库。 “我就只能带你们到这儿了，各位先生——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我能掺和的了。”毛头小子笑道。 “也好，你去吧——”路有为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美金的钞票，递给他：“这是额外的小费，感谢你给我们做的介绍——以后有机会，考虑考虑去地上当导游吧。” 毛头小子收下那张大钞时眼睛都快发光了，然而他的答案却并非是路有为所期望听到的：“谢谢老爷——不过要去地上，还是算了吧。我们家在此扎根已深，恐怕到外面去也不会有什么机会的。” 别过那个孩子，七个人在进入地下城那间仓库时，出于对方的安全需要，都卸下了武器——或者大部分人干脆就没带武器来。 在一阵令人蛋疼的，事无巨细的搜身之后，七人陆续走进了那间亮着苍白灯光的仓库。 然而仓库大门一开，路有为就有些傻了眼—— “哎呀各位，你们好啊。”站在门前的一个年轻人开口道，他的右手还搁在骨科夹板上。 ——靠，行不行？！路有为仔细看了一眼，发现这家伙居然就是前几天非礼米莉亚小姐，而后又被马修教官揍翻的那个官二代。 还好众人来这里之前都稍稍改变了原来的形象，不然被认出来可就麻烦了。 “呃，你好啊，格林斯潘先生。”路有为最终不得不接受对方用左手握手行礼，不知为何，这人在握手时仿佛刻意加了不少力。 希望那只是错觉。 事件２－８伪装行动（２） 待到小格林斯潘的手下关上地下城仓库的大门后，这个手腕被打折的家伙才大摇大摆地接过侍者递来的喜力啤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望着这帮子跟过来的“商人”们打量了一番。 小格林斯潘的眼睛在在场生理年龄最小的丽萨维塔身上停顿了许久，接着他才放下酒瓶，有些戏谑地说：“这么说……你们居然还会带着未成年人到这种地方来？小姑娘的眼睛挺漂亮的啊。” 穿着黑色办公连衣裙的丽萨维塔此时大有撕开裙摆上去拼命的架势，还好她哥哥阿列克赛及时按住了前者，并陪着笑脸，用一股子俄国腔的英语道：“这在我们国家挺正常的，孩子以后都得继承家业，我妹妹今年十六岁了，出来长长见识也没什么不好。” “啊哈哈哈，是啊……”丽萨维塔用那双金蓝两色的眼睛翻了个白眼，道：“我们的牵头人是路先生，让他来谈吧。” 路有为不免感到一阵尴尬，现在小格林斯潘脸上的笑容更奇怪了：“那个，我该怎么称呼您来着——lu wuwiee……先生？” “‘路无为’——该这么念，格林斯潘先生。”路有为尬笑道：“我的名字没什么好在乎的，说说您手头的货就好。” 神特么路无为——现在自己想到华西尔的取名品味，就觉得无比搞笑。 路有为瞥了眼一旁提着铝合金箱子的艾莉亚斯，示意她走过来将箱子打开——艾莉亚斯用略带嫌恶的眼神瞪了眼沙发对面，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大腿看的小格林斯潘，当她打开箱子时，屋子里格林斯潘的那一方无不为之一惊。 ——箱子里装了至少三百万美元，还只是初期的定金。 “和之前约好的一样，我给您把定金带过来了，一分不差。看到这个，您现在算是愿意谈谈那个‘国家宝藏’了吧？”路有为说这话时，一直在强装淡定，哪怕眼下发生的事已经让他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格林斯潘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给来访的七人每人都递上一瓶啤酒。此时他的目光再次转向了一脸不耐烦的丽萨维塔，并对后者说道：“据说俄罗斯没有给饮酒年龄立法，不知道阁下是不是很不习惯我们这儿规矩繁多的法治生活呢？” “——呵呵，至少在我看来，贵国能容忍你们这样的政治掮客存在，也谈不上有多么法治。”丽萨维塔接过啤酒，冷冷地嘲讽道。 路有为眼看丽萨维塔已经暗自握紧了那只能轻易打碎大理石柱的拳头，而小格林斯潘的手下们也都有蠢蠢欲动之势，便赶紧给俄国少女使了个眼色，道：“我们还是继续谈正事吧。” 坐在沙发另一边的卡特琳卡和克雷格不禁露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容——想来他们似乎对自己能控住场子感到不可思议。 “那块石碑对于不列颠当局而言可能算是无价之宝，但放在我们这儿，委实是没有多大作用——现在父亲似乎急于将它转手，所以才拜托我来做这桩买卖。”小格林斯潘微微抬起左手，又放了下去，似乎是因为包在夹板里的右手在隐隐作痛：“家父对此事十分着急，因此您也看到了，我不得不负伤工作。” 路有为对此心存疑惑：“但据我所知，格林斯潘议员可是不惜雇佣杀手射杀英国特工来抢走黑石碑的，这种事儿——我可不觉得像是能为一个不重要的资产做出来的。” 小格林斯潘闻言顿时皱了皱眉：“看来您的消息非常灵通嘛，我都有点儿惊讶了——华夏人的情报网，实在是无法小觑。” 路有为心想自己并非国家安全系统的人，实在是受不起这个评价——况且这个情报的来源本来就是华西尔会长的私货，自己这些帮忙打工跑腿的还真搞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黑石碑的下落的。 青年调停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道：“我向来不做亏本生意，特别是涉及如此敏感的事务时，我一定会万分小心。如果阁下想知道我的情报来源是什么——恕我直言，这是不可能的。” 小格林斯潘接着又抿了一口喜力啤酒，长长地出了口气道：“那也成——本来我也不指望能从路先生这儿得到什么情报。而且说实话，我总觉得我们俩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路有为心里大喊不妙。 “你们在哪见过吗？我怎么没印象？”卡特琳卡挑了挑眉毛，面色如水地说道。 感情您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路有为心想，也许刚才自己的情绪已经被这个精灵女子看得一干二净，因此弄出刚才的神配合，也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我看您八成是在去年旧金山的商业峰会见过我——那个时候我有幸和一群华夏的企业大佬前往加州，我记得那时您和令尊都出席过峰会——当然，您可能并不记得我了。” 眼下不自然的气氛愈发明显，连站在沙发后面的艾莉亚斯都有些紧张起来了。 路有为现在突然觉得，这桩交易是不是有些顺利过头了？当时仅仅是用一个空壳公司的名头加上一个伪造的身份，就成功地在第一次联系时得到了地下城掌管者的邀请，这未免也太搞了。 “嚯——恐怕您那个时候可能太过低调了，我当时跟华夏来的各位几乎都喝过酒，只是可能因为你们太能喝，把我给灌迷糊了——”小格林斯潘笑道：“事情结束后，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要记住每一个人的面孔，所以忘记您也很正常。” 刚才那番出席会议的话算是半真半假——真的一部分是：当时自己确实出席了那场峰会，当然假的则占了大部分：他那时明明是以调停员的身份去现场维持秩序，顺便保护华夏大佬们的安全，根本就不是以现在这个空壳公司——“高屋投资”的名义去的。 眼见路有为若有所思，小格林斯潘便不紧不慢地大饮了一口喜力啤酒，接着坐直身子，对自己说道：“容我先去一个洗手间，最近这段时间身体不是很对头，大概是这些破啤酒喝太多了吧。” “行，您先去着。” 小格林斯潘似乎一去就不回了，路有为他们在原地枯坐了许久，这家伙也仍旧没有回来。 眼见情况有些不对劲，旁边坐着的红发矮人组长克雷给便试探般地问道：“我说，你们老板人呢？” “他——去去就会来。”刚才端啤酒的那个侍从答道，此人的双眼皆为墨镜所遮住，身材壮得像只公牛，俨然是一副类固醇药物服用过多的形象。 五分钟过后，连艾莉亚斯也等不下去了，她于是俯下身来，轻轻在路有为耳旁说道：“我看，情况有些不对劲……” “怎么啦？” 艾莉亚斯瞥了眼那些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保镖们，压低声音继续说：“这个仓库跟外界的以太信号已经全部被遮蔽了，他们现在居然在用无线电通话，这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知道无线电可是信息时代之前的技术，除了蛋疼，一般人几乎不会再接着用这种既没效率又容易被窃听的通讯方式了。 然而这么做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将通讯隐匿于遍布各处的以太基站之下，这些通讯基站无法检测到以太通讯之外的信号，而调停协会和大部分军事组织一样，现今采用的都是高强度以太雷达——无线电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成了一招好棋。 而正当路有为试图接着做进一步推理时，格林斯潘的声音突然从高处传了过来： “各位久等了！” 什么——等等，这家伙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现在格林斯潘站着的那个消防梯，离地少说也有七八米左右的高度。 “您这是要——”路有为立刻警惕了起来，并悄悄地将魔力聚集在了脚下。 “不瞒你说，刚才那一段互相鬼扯还蛮有趣的——不过调停员先生，当你自以为知道我全部的秘密时，我也一样知晓你们的秘密。”小格林斯潘笑道：“不过既然我们彼此都没什么诚意，那就是时候收场了……看来米莉亚那个贱货似乎不准备只卖我一次啊。” ——米莉亚？感情心理医生小姐姐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小格林斯潘语毕，底下的侍从们便纷纷掏出了身上的枪械，指向对面的“商人”们。 ——没想到努力演了这么久，却还是崩了。 路有为看了眼一旁坐着的卡特琳卡，后者仰着头翻了个白眼，并把脖子扭得喀吧作响：“那个，路调停员，我本来对你还有点儿信心的呢——没想到最后，我们还是要用调停协会一贯的手段解决问题。” 路有为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是了，谁特么知道这回运气这么差……之后的事情，等到我们活着出去之后再谈吧。” 虽然有失调停协会在大众心目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浪漫形象，但对于路有为和在场大多数调停专家而言，伪装行动失败，以致于不得不出手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事件２－９：行动败露 “我有个问题——”路有为苦笑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假扮的呢？” 只见小格林斯潘拿着另一瓶啤酒在空中晃了一圈，仿佛睥睨蝼蚁般俯视着下面的众人笑道：“你们有米莉亚那个情报来源，那么我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向我告密的可是帮老爹取得黑石碑的那两个人，他们神通广大，你们这些调停协会的家伙根本就不可能是那种人的对手…… “不过，我是不可能把人家的身份全盘托出的——毕竟，就算你们一定会死在这里，万一有人把信息放出去了也颇为麻烦。” 小格林斯潘说完，路有为顿时有种极其可怕的预感——那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对手，究竟有多强？不止无所不能，而且无所不知，从一开始，协会就被这两个神秘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想到这儿，路有为接着问了下去：“那么你刚才突然离场又是什么鬼？别告诉我那是因为你尿急。” “嚯！我当然需要解决一下膀胱的问题，”小格林斯潘朗声道：“不过更重要的一点，因为你的提醒——路先生，我这才跑去查了一下去年旧金山商会的出席者列表，其上根本就没有你们这家‘高屋投资’的影子。加上你说我们俩见过，我的印象反而更加清晰了——” 小格林斯潘顿了顿，说道：“阁下在我父亲参与的那场峰会上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你大概是那个峰会上最有趣的华夏保镖了……好吧，那个时候你已经是调停员了。我记得你不仅酒量奇大无比，说话也十分有意思，甚至连你的英语我也听不出那么重的口音——加上前几天在艺术博物馆前的遭遇，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你。” 听完这堆话，冷心仪一脸嘲讽地瞪了路有为一眼，道：“组长你人缘不错啊，隔着那么久都能让人想起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特么也不愿意好吗？谁知道那天在桥上碰上的家伙这种时候居然会是同一个人啊？！”路有为心里有种比紧张更加强烈的尴尬——就跟小时候在朋友面前扯谎装逼被一个知情人士戳破了一样。 卡特琳卡也按捺不住一直积攒的疑问，问了出来：“合着你们俩确实见过？” “是啊……”路有为拍了拍脑袋：“虽然我不是真的想跟这家伙打交道就是了。” 站在上面的那个黑心官二代冷笑了一番，对路有为说道：“顺便，我还扯了个谎——那块石碑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无价之宝，甚至有理由相信，只要得到它，我们这个家族就算得到整个国家也不是问题。说什么黑石碑不重要，根本就是瞎骗人而已。” “好嘛我信你呀——”路有为甚至都懒得接这个茬了。 小格林斯潘接着又晃了一圈，看着下面的调停员们笑道：“都给我弄死——把女孩子们的尸体处理得干净点，说不定还能在某些变态那里卖个好价钱。” 艾莉亚斯和丽萨维塔登时咬着牙交换了一个嫌恶的眼神。 接着，没等路有为把话说下去，小格林斯潘就哼着一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蹩脚小调离开了那座梯台。 路有为看着眼前狞笑着的打手们，不禁觉得有些可悲——他望了眼在今晚的谈判上数次被小格林斯潘恶心到的丽萨维塔，这个娇小的俄罗斯少女已经仰起脖颈，挥动胳膊做起了准备运动。 “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路有为对着那群拿枪指着自己的恶棍笑道。 “哈？你说什么？”带头的那位内固醇吃多了的壮汉有些不耐烦地走了上来。 “我说——”路有为感觉自己脸上的苦笑都快渗出真的苦味来了：“你们老大说话那么不负责任，到时候让这帮小哥哥小姐姐迁怒于你们，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你，他妈的，想说什么——”壮汉立时就扑了上来，手上依旧拿着那把伯莱塔手枪——而路有为出言嘲讽拉仇恨，实际上就是为了这个。 当此人的手正好够到路有为时，他便瞬间释放了刚才凝聚在脚下的魔法——轰隆一声，一道巨大的墙壁垂直升起，瞬间便把那个壮汉顶到了三四米高的位置，随后肋骨尽碎的他在体验了直上云霄的感觉之后一把落下，砸在另一个打手的面前。 当这群人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壮汉手里的枪已经易位到了路有为手里—— “我说了，确实挺不好意思的。” 语毕，路有为便将那个一脸懵逼的，离卡特琳卡和克雷格最近的敌人一枪击倒。 随后，卡特琳卡和克雷格也趁势冲了过去，接连夺下两个人的武器，随后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枪击倒了一大片堪堪反应过来的敌人。 路有为正好躲到自己制造的掩体之后的刹那，刚才跃跃欲试的丽萨维塔便无视一旁有些蒙圈儿的哥哥，一个箭步跃上沙发，随后一记飞踢踏在某个站位靠前的敌人脸上，将这个人的脑壳都踢歪了之后，便顺手一个空翻，从他手中抽走了一把ar-15突击步枪，随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射击声和敌人的惨叫。 路有为望了望身后抽出血液战刀格反弹了几枚子弹，并将之物归原主，打翻了好几个敌人的艾莉亚斯、仿佛根本就不害怕子弹的冷心仪和一旁刚刚一拳就把一个近身的敌人揍飞到老远的阿列克赛，不由得笑得更无奈了： “我说什么来着？说话不负责任，装逼就会被打脸的。” 接着，他自己也翻出掩体，加入了战斗。 ＊＊＊＊＊＊＊＊＊＊＊＊＊＊＊＊＊＊＊＊＊＊＊＊＊＊＊＊＊＊＊＊ 在解决干净了仓库里的敌人后，路有为等人迅速地搜寻了一遍这座仓库——然而除了一些非法交易品，巨量的喜力和札幌啤酒外，居然连稍微贵重一点的东西都找不到。 而仓库最深处居然还有一间空荡荡的大房间，除了地上一片摊开的白布，就什么都没有。 天生对以太敏感的卡特琳卡在白布上俯身蹲下，仔细地用那双发光的绿色眼睛看了眼手里的布匹，这才沉下声来对旁边扛着一支m4a1步枪的路有为道：“这底下原来放着的，恐怕就是黑石碑——只不过它已经被撤走了。” ＂还真撤走了……”路有为在仓库边上走了一圈，道：“这帮人是早就准备好放我们鸽子了是吗？” 卡特琳卡摇了摇头：“何止是放鸽子，人家在外面至少布置了五十人以上的天罗地网，现在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 仓库里的众人顿时冷了下来。 路有为最后又检查了一遍自己手里的步枪和身上的弹匣，好在敌人在仓库的休息室里还留有一些临时的武器和弹药补给，如果没有这些，就算七个人再牛逼也不一定能活着上到地面。 “所以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路有为看了眼身后正在捣鼓那把ar15突击步枪的丽萨维塔，道。 ——过了很久，那个毛妹才在仓库后门前站定，歪头对众人笑道： “很简单，一路杀出去就行。” 说实话，那个笑容看上去挺可怕的。 事件２－１０：过往与当下 从那是三年前的元旦之夜，路幽至今都对那天发生的事记忆犹新。 似乎自从翻过那一页之后，自己的人生就天翻地覆了——她不再是静安区某个实验中学里的孩子王，不再拥有繁忙却也算得上平静的生活，甚至必须与家庭绝缘。 而在那天晚上，烟花满天，华灯初上的时刻，望向对岸陆家嘴天际线的兄妹俩恐怕都对未来没有丝毫的预感——而站在黄浦江两岸的近百万人里，又有多少真的知晓未来即将发生的诸多大事呢？ 路幽那天叼着根在路边摊买来的冰糖葫芦，跟一路抽着烟的路有为拖拖拉拉地在人民广场一带晃了半天，最后在离午夜时分还有仅仅一个小时的时候才磨磨蹭蹭地走向外滩。 来到外滩观景台时，当地已经人满为患，兄妹俩不得不发挥在国内景区常用的人挤人战术一路挤到观景台较好的位置——夜晚的沪上实在是太美了，而仅仅过了五年，江对岸的天际线甚至已经完全看不出受灾的迹象，连外国人也不得不感叹华夏的重建速度。 “哥，你再跟我讲讲那个‘先进模范’的故事嘛。”路幽用胳膊怼了一下路有为，用一贯有些调皮的声音说道。 穿着皮夹克的路有为拍了拍脑袋，似乎因为在人群中不方便抽烟而大为烦恼：“我都跟你讲了多少遍了，是个正常人都该听腻了好吗？” “讲嘛你就。”路幽不由自主地又怼了怼哥哥的后背。 “啧，”路有为咋舌道：“好吧，把传音术开大点儿，这边太吵了。” 路幽于是像只兔子一样点了点头，这个女孩因为常年在头发上别着一枚笑脸兔子，似乎连自己的动作都变得一蹦一蹦的了。 “当年大灾难发生，有一架客机差点掉到江对面的闹市区去——如果这件事发生了，后果一定会不堪设想。”路有为捏了捏额头上那两根家传的刘海，接着说：“然而那架航班上似乎有一个跟我们俩一样的神奇之人，在数十亿人唐突睡着的情况下，他居然还保持着清醒。 “接着，那家伙就在航班几乎要坠落到大楼中间时，不知以何等毅力冲到了指挥室，并在两三分钟内力挽狂澜——飞机紧急爬升了将近一千米，最后因为机场也已经瘫痪，他不得不把飞机迫降在了崇明岛附近的海边。机上无人遇难，只有四五个人受了轻伤……”路有为讲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懒得开口，专心等待起元旦焰火来。 然而路幽却不满起来，继续用小胳膊怼着路有为道：“你怎么又不讲了？快点继续！” 路有为摇了摇头：“唉……就这么个破事儿到底有什么好听的……我接着讲吧，路幽小祖宗——事后这个大英雄请求了机务人员以及某些上级领导，让他们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最后这哥们儿，或者姐们儿就凭空消失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结果灾难之后，媒体上铺天盖地地报导了这件事，甚至连外媒也没放过。 “最后就是你想听的，你哥我当时救灾完回部队，有整整两天的时间政委都在讲这位没有名字的‘先进模范’，并且不断告诫我们什么‘新世纪的人民军队需要这种地上开得了坦克，天上开得了飞机的人才’之类的话。不过事实上，你哥现在确实是个能开坦克能开飞机的家伙——虽然歼击机那种东西还是得交给专业飞行员吧……” 路有为说完这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妹妹居然听得若有所思，以致于小女孩只是望着江对岸壮丽的天际线，久久不说话。 在路幽陷入沉思期间，元旦焰火在午夜零点准时地升上了夜空——对于这座城市能够目睹焰火表演的两千多万人来说，灾后五年来首次恢复的表演仿佛昭示着这座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的新生。 而那个时候，自己并不知晓即将到来的众星归位之日，和那一天将会发生的，终结一切的灾难。 “喂——你在想什么呢？”路有为拍了拍妹妹的脑袋，道。 放在往常，路幽绝对会反抗哥哥这种哄小孩一样的举动，然而今天她只是撅起嘴唇，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了事。 “没什么……”路幽看着江对岸迷离的夜景和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周围成千上万的人们仿佛也和整座城市一样沉入了焰火的光辉里：“我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没办法继续过这种日子了。” 少女不知道的是，她的预感居然会成真得如此之快。 ＊＊＊＊＊＊＊＊＊＊＊＊＊＊＊＊＊＊＊＊＊＊＊＊＊＊＊＊＊＊ 路幽从追思中回过神来时，正飞奔在芝城几座并排而建的大楼楼顶——这个位置，乃是她用自己的预言反复演算之后得出的结果。 如今的路幽，正是这个世界最年轻的先知之一——毕竟离自己真正觉醒，也不过过了三年左右。自沪上那个焰火之夜后，她几乎是立刻走进了这个世界未知的一面，其间甚至连一个合适的过渡也没有。 在拐走自己的大女巫芙蕾莉的集训下，她很快便依靠惊人的天赋成长为一个强大的作战型术士，到如今能跟那个可怕的魔女一通往返于世界各地，执行种种危险至极的任务的程度，也不过是短短三年间的事。 日常离开了自己，父亲和兄长离开了自己，但路幽知道自己并没有失去他们。 只要能成功地让共同体撑过那个万物终结之日，她大可以好好地回归过去的日子。 ——直到那天，这个名叫路幽的先知都必须投入到永无止境的战斗之中。 “看在你对哥哥那么仗义的份上，这回我就让你搞得过分一点得了。”芙蕾莉的声音在对讲机对面响了起来。 路幽一个箭步跃出楼顶，并立刻抬手用钩锁枪钩住对面大楼顶上的钢结构，收缩绳索将自己抛上楼顶，她于是在狂风呼啸之中对对面的女巫答道：“您要是真有那么好心就好了，师父——” “跟我好不好心可没什么关系，听好了，你哥哥现在是共同体最大的希望，如果让小格林斯潘那种货色把他弄死了，我们简直就不好意思回去见人……”芙蕾莉顿了顿，道：“那种事要是真的发生了，方大小姐大概会杀了我的。” ＂嘿——”路幽落地后立刻又向着更高的一栋大楼跑了过去：“我还真相信，方凛然会动那个手的。这可是个人爱憎的问题。” 根据路幽算出的未来，今天参与行动的调停员们在来到地面后将会面临极大的威胁，而自己和私下沟通的古老先知——蒂芙妮.卡特，可能正是唯二能将危险最小化的参与者。 有时候路幽甚至觉得，自己如果是蒂芙妮就好了——那样她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呆在路有为身边。 事件２－１１：逃离地下城 路有为一行人仅仅凭着敌人留下的零散装备就迅速地将包围圈打出了一个豁口，随后众人便在枪林弹雨之中沿着另一条直通货梯的路线摸索了过去——现在坐电梯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在格林斯潘控制的地下城中，他们随时都可以将电梯破坏掉。 不过有了冷心仪这个不仅会飞，而且速度往往能快过子弹的同伴之后，电梯的安全至少还有了保障。 毕竟，这是他们唯一能迅速从两三百米的地底脱离的方法。 路有为一路用魔法给自己人制造了无数的掩体，到现在他还觉得挺好玩——这次行动，主要的输出全都在卡特琳卡、阿列克赛和丽萨维塔这三个神枪手身上，因为敌人过于分散且占有地形优势，能够有效击败他们的只有这些动态视力惊人，不论用什么枪都是百步穿杨的狠角色。 而自己则只好充当一个辅助法师了，路有为心想，还是加不了buff的奇葩。 “跟紧了！”路有为一边制造新的掩体，一边对身后杀红了眼的丽萨维塔喊道：“老子可不是魔力永动机，再这么浪费下去，到时候没有掩体用了你们可别怪我！” 路有为说完便看见艾莉亚斯抬手又射出了一发血液榴弹——那枚榴弹沿着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入电梯井上方的一座阳台，将那里的敌人炸得粉身碎骨。 【这帮人都是怪物吗？！】 【调停专家各个都是怪物——】 【妈的，就算是怪物你们也不能给人放跑了，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向老板交代？！】 路有为稍微集中精力使出传音术，便能够听到敌人间奇妙的窃窃私语，着实也是好玩。他一路沿着用脚底的水泥和金属制造的掩体向前冲去，一边不时地用手中的步枪压制敌人。两分钟后，众人总算来到了仓库对面五六十米的货梯处。 冲在前面的路有为和冷心仪很快地按下了货梯按钮，幸运的是，这座电梯就停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大约十几秒之后，高速货梯便在不断飞来的子弹中停靠于众人面前。 “小姨子，你跟着电梯一起飞上去——接下来怎么做全看你自己了！”路有为对着电梯旁闪烁身形躲过子弹的冷心仪喊道。 “是……”冷心仪轻轻压低膝盖，应道：“这种时候你还是管好自己吧，组长。” 接着她便卷起一阵旋风，消失在了原地。 “卡特琳卡！你和白狼小组一起负责殿后，我会在附近尽量制造掩体，其他人，赶紧撤进电梯！”路有为一边尽全力抬高掩体，一边对面前赶来的同伴们喊道。 接着就是一片齐刷刷的回应声： “明白——” 在精灵调停员和那对俄国兄妹的火力压制下，敌人的攻势很快便渐渐退潮——不出意外的话，派来围剿路有为他们的五十人里，至少有二十几个或是被打死，或是伤重失去了战斗能力。 接着，在所有人都撤进电梯中后，最后留下的路有为也一边对敌袭的方向倾泻多余的子弹，一边向后退进了电梯。 待到电梯门关上，大家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 成功来到地下城表层后，一行人的压力瞬间就少了不少。不止是因为冷心仪已经提前把守在电梯门口的敌人清剿干净了的缘故，地下城表层并不像其深处那般，几乎沦为格林斯潘家族的自留地，而是相当有机地和整个芝加哥社会结合了起来。 正因如此，在表层行动时，路有为几乎找不到地下城深处那种压抑寂静之感——此地行人如织，大小商贩们仍旧乖乖地作者买卖，其中甚至还有一家卖煎饼果子的华人商店，香味飘了老远。 “我感觉……好像有点饿……”嗅到香味的丽萨维塔舔了舔嘴唇，说道。 伊萨耶夫兄妹既然身为生物性魔法术士，吃的自然要比一般人多得多——跟马修教官一样，强韧的肉体需要更多营养来维持，哪怕是丽萨维塔这个小不点儿，一顿吃得也比路有为多多了。算到这个点儿，正好也是他们的夜宵时间。 “快别，丽莎——”路有为瞪了身后的俄国兄妹一眼，道：“阿辽沙，你也劝劝你妹妹……咱现在还没脱险，千万不要犯馋。” “哎呀真是抱歉，其实我也挺饿的。”阿列克赛揪了揪自己的灰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 wtf？路有为心里又出现了那种成千上万的羊驼来回奔腾的场景，不过他最后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情，没有把那句“ what the f**k?”给说出来。 结果直到那个煎饼果子店移出视线，丽萨维塔还在满脸遗憾地回头看。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路有为等人一边向前移动，一边也注意着周遭的动态。在这片混乱与秩序并存的地下世界，人们就算看到一群扛着大枪的家伙招摇过市也并不会觉得奇怪——这当然也意味着，哪怕前面的路途仍有敌人存在，调停员们也很难从正常的人群中发现他们。 在经过一段贩卖肉类的商铺之后，街道上的人突然少了起来。而正当路有为他们准备找另一条道离开时，对面突然迎面走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家伙——那帮人身上的标记赫然是受雇于格林斯潘家族，管理此地的安全公司。 ——不妙！ 几乎在两股人相遇的瞬间，调停员们便扣下了扳机——前排堪堪掏出枪的敌人瞬间倒成一片，在后面的人成功开火时，路有为他们已经闪身躲进了肉铺的台子后面，子弹打在那些巨大的肉制品上，溅起一堆油脂，并带出了奇妙的味道。 “我还真是不想在这种地方作战呢……”和路有为躲在一个掩体里的卡特琳卡笑道：“这里实在是太有损精灵的审美了。” 路有为不禁摇了摇头：“得了吧，你们又不是不吃肉——让使魔处理肉类跟人类自己切也没多大区别。” 这时，不知闪现到哪里去的冷心仪突然间用已经恢复了信号的对讲机喊了起来：“你们别折腾了，这帮家伙交给我不到半分钟就能搞定！” “哈？！”听到这话的卡特琳卡不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在另一块掩体之后等待射击的克雷格组长很快给这个下手做了个科普：“你是不知道那女孩的力量——她的族裔大概是这个星球上最强的妖怪之一，哪怕只继承了一半的血统，真的要解决这帮叠在一起的敌人肯定要比我们快得多。” “可是——”正当卡特琳卡还想说些什么时，一道黑影突然从附近的屋顶上攒射出来，直冲那群还未分散的敌人而去。 “嗬，”克雷格摇了摇头：“你看吧，如果说我们矮人给人的既成印象就是腿短手慢，那么这帮家伙就是快到能追上洲际导弹了。” 冷心仪极少谈及自己的出身，大多数人只知道她的父亲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妖怪，然而却根本不知道那家伙是谁。 不过当路有为知道那个老家伙居然在架空历史经典《西游记》里都有露面，且连齐天大圣都几乎无法将其战胜时，不由得感慨万千。 ——只见那道时而化为人形，时而变成黑色幻影的闪电一路在敌人间左冲右突，安全公司的雇佣兵们根本就打不中她，不出半分钟，这队和调停员们迎面撞上的家伙就悉数被击倒在地。 卡特琳卡都看呆了：“天哪……那个速度连我都看不清了。” 精灵的动态视力按理说连子弹的弹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也使得他们在蒙古帝国入侵欧洲的战争中成为了能够与那些铁骑媲美的战斗力，然而，就连在精灵中都属于顶尖上位者的卡特琳卡，居然也看不清那个半妖的身形。 现在路有为愈发觉得自己的队伍简直充满了怪物。 “还愣着干嘛？走吧？”冷心仪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道：“我没在一个人身上下杀手，也算是对得起调停协会‘最大利益，最小牺牲’的原则了。” 当众人确认现场已经清理完毕后，便接着在地下城居民战战兢兢的目光下走了出去，路有为还不得不给闻声赶来的肉铺老板们道歉，最后甚至得赔钱了事。 这茬解决完，一行人终于抵达通往地面的停车场斜坡时，蒂芙妮的声音突然在通讯器里响了起来：“路先生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路有为向身后越来越远的地下城望了一眼，接着说：“你们还在上头？” “没错……不过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蒂芙妮顿了顿，沉声道：“现在赶快让大家跑起来，敌人的四足战车很快就要出现了。” “什么——” 果不其然，当蒂芙妮说完话之后差不多六秒，远处的停车场便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整整一面墙被撞得粉碎，一辆灰绿色的陆军四足战车出现在了那片瓦砾和粉末之中。 眼下无需任何提醒，所有人都在战车的探头扫向自己的前一刻使出吃奶的劲，向斜坡上方跑去。临到一半，战车重炮倾泻出的火力便洒落在众人刚才站立的地方，那一片登时迸发出喷泉般的碎石和烟尘。 要命。路有为心想——小格林斯潘那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还真不是说着玩的。 事件２－１２：生死关头 一　　七人冲上蒂芙妮和马修教官停在地库上方的黑色押运车时，那辆四足战车离他们也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且那股履带和负重轮发出的巨大响声还在以迅猛之势飞速逼近。 “坐稳了！”马修教官喊完，立刻便猛踩油门向前方的密歇根大道开去——车里不少女性成员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包括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位金发先知。 路有为侧身看了看车内，接着高声对马修.莱维特喊道：“教官！车里有没有装备？！” “有啊！不过你如果想要对付那辆四足战车的话……估计车上的东西根本不够用。”马修教官不无遗憾地说。 车内四下沉默了片刻，眼看那辆中型四足战车已经冲了出来，艾莉亚斯才回过神来一般打破了沉默：“要不让我来？” “可别，”路有为摇了摇头：“我觉得你的魔力很不ok。那辆战车身上至少叠了三层结界，哪怕你的血液魔法再强，被那么厚的结界抵消之后威力还能剩多少呢——况且，你今天的消耗已经够大了。” “我……” 没等血族少女开始争辩，一枚战车炮弹便已经打在了车子边的马路上，若不是马修教官及时以蛇皮走位躲避，这发炮弹可能会正中车厢，把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 “妈的……”被晃到车厢边上的丽萨维塔不由得骂了句颇为和自己可爱外表冲突的脏话：“我看到车子后尾箱里有榴弹发射器，你们有谁还想要装备的，我可以给递过来！” 眼下的车速使得车内人很难好好交换位子，而路有为和克雷格组长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探出车门对那辆四足战车进行射击，两个人没有多余的议论，径直收下了丽萨维塔递过来的，带有枪榴弹的m4a1步枪。 “先说一句，我们附近的支援只有琳茜和玛尔芬两个人，我刚才已经向芝加哥警察局请求了支援，只是他们现在和南边的基层调停员一样，怕是很难及时赶到现场。”马修教官叹了口气：“而且就凭他们，我不觉得能解决后面跟着的那个家伙。” 路有为忍住骂人的冲动，冒险打开押运车一旁的车门，向后面穷追不舍的敌人射出了一发枪榴弹——后者的炮管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喷出了一串长长的火舌。 结界本身无法隔离冲击波和动能对自身保护的物体制造的影响，也正因如此，刚才那发枪榴弹制造的爆炸直接让四足战车的走位出了偏差，它的炮弹也打在了一旁的街道上——还好没伤着行人，不过那条街上的人群几乎都被吓得不轻。 如果不快点阻止这家伙，兴许连无辜的群众都会遭殃——这可不成。 路有为很快便退回车厢内，迅速地给枪榴弹换弹一次，而那时，克雷格.威廉姆斯组长的炮弹也射了出去——对方的驾驶技术显然非常不错，这么一发炮弹居然被他一个甩尾躲了过去。 而因为这个，当押运车抵达通往密歇根大街的十字路口时，所有人心里都绷得很紧——那里毕竟是整座城市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之一，如果在此任由那台四足战车作妖，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路有为不禁有一种可怕的预感——敌人恐怕根本就没有底线，不然他应该在路有为等人撤走之后就停止追击。 地下城之外，可不是格林斯潘家族一家说的算的。到了这个地步还在穷追猛打，真的不知道战车里坐的到底是个什么狠角色。 “如果我们不能解决这个家伙，大街上的人们恐怕会有危险！”路有为射出下一发榴弹的同时，对马修教官喊道。 然而下一刻，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那台战车不知是对自己的动力系统做了什么手脚，居然猛地加速了起来，不止躲过了路有为的枪榴弹，甚至直接绕到了押运车的左侧。 不妙！ 在路有为准备撤回站稳时，一股巨大的力道撞上了押运车，站在车门旁的路有为猝不及防，整个人滚下了车子。 “组长！” “路先生！” “路有为你——” 好几个人的叫喊同时传了过来，然而路有为已经顾不得分辨谁是声音的主人了。他在马路上尽量蜷曲身体，卸下掉落时巨大的力道，在滚了好几圈之后才堪堪用物质魔法将自己身边的沥青和混凝土软化，以稳住身子。 当路有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望向远处的押运车和四足战车时，发现押运车似乎在马修教官的神技下逃出了四足坦克的追击范围——不，不对，那家伙居然调转车头，伸展开被履带包裹的四肢，朝自己冲了过来！ “靠……” 眼下路有为只能挤出这么一句，当他下意识地向一旁的千禧公园跑去的时候，坦克主炮的炮弹便稳稳地落在了自己身后。 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整个人掀飞了出去，热浪扑上来，有一瞬间简直像是自己被火焰包裹了一般——很快，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他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缓缓流下，显然那就是自己的血。 ——然而眼下可不是趴在这儿等死的时候，他很快便摸到了自己的枪，并迅速地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发枪榴弹，给发射器装上。 那个时候，战车已经出现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了。因为刚才的摔伤，路有为的手臂一直在颤抖，他使出全力瞄向飞速退回的战车，扣下了扳机。 这发被自己临时改造成破魔武器的榴弹居然真的打在了对方的车顶上，然而蓝色的火焰褪尽后，那台战车的结界似乎仍未受到重大损伤。 该死的，这家伙的皮到底是有多厚？ “孩子——我们这就回来救你。”对面传来马修教官的声音。 然而路有为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宁肯叫同事们放弃自己还比较好——如果以自己为代价，让他们成功甩掉敌人的追逐，倒也不错。 “别过来，马修教官，你们跑路吧。”路有为站起来，一边对冲过来的战车点射起来，一边说道。 “可是——” “快走，只要趁现在离开，你们就能保证全车人的安全！”路有为在手中突击步枪的轰鸣中大声喊道。 至少这个牺牲是有价值的——— 想到这儿，路有为便觉得心安理得了一些。虽说自己未能实现的东西还有很多，人生也完全谈不上圆满，甚至连刚刚拥有的做救世英雄的机会眼看着也要泡汤——但至少这样救了所有人的命，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路先生！听我说，你不能……” 然而没等蒂芙妮喊完，路有为便掐断了以太通信，一边开枪一边向那辆战车走去。 当战车的主炮指向自己时，他也笑着闭上了眼睛。 —— 一声巨响传来，自己的生命眼看就要结束了—— 然而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声巨响之前还伴随着一阵空气被划破的呼啸声——巨响之后，炮弹却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斜着飞向了密歇根湖，最后落在那里的灾后荒地里。 而那台四足战车，居然被一发从北侧慎行广场大楼上射过来的火箭弹一发击毁了——简直不可思议，要想一发击穿陆军战车的三层防御性结界，并同时还有余力打穿它的装甲，到底得是多么强大的火力啊。 路有为望向慎行广场大楼的楼顶，那里除了一道火箭弹留下的白色轨迹，什么也看不见——夜色此时已经吞噬了一切。 路有为一路一瘸一拐地向火光冲天的战车走去，临到一半，一个浑身着火的家伙居然从战车里翻了出来，并且不断惨叫着。 那个声音居然还有点让人熟悉。 劫后余生并没有让路有为感到多么兴奋，他继续缓缓地向那个人走去，此时押运车也快速退回到了四足战车附近的位置。 “天哪……”路有为拖着伤筋动骨的身体站定在那个烧伤严重的敌人身前时，完全被惊呆了。 “什么天哪？路组长你没事吧——”当走下车来的冷心仪看到躺倒在地的敌人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是他？！” 这个在地上挣扎，呻吟着的，正是那个担任路有为向导的地下城小伙子。 “小姨子，赶紧用能量魔法把这家伙身上的火灭了——”路有为望向身后站着的同伴们，道：“卡特琳卡大姐，你不是会医疗魔法吗？赶快救一下他。” “可是这家伙——”卡特琳卡也显得很犹豫。 然而，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这件事路有为不论怎样都必须搞清楚。 “快！”路有为吼道。 眼下这种情况，没有人愿意跟差点殉职，成为烈士陵园石碑上某个名讳的路有为拌嘴，冷心仪和卡特琳卡很快便俯身对这个少年进行起应急治疗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路有为身旁的蒂芙妮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你这个时候思维还挺清晰的嘛，路先生。” “啥？这家伙不是在犯傻吗？居然跑回去救一个差点把我们全都干掉的敌人？”丽萨维塔不禁对此感到奇怪，也罢，杀伐果断是她历来的作风，自然也不会理解路有为现在的考虑。 “省省吧丽莎，你很快就会明白这么做的意义的。”蒂芙妮替路有为回答了这个极其没礼貌的问题，随后又转过头来，对自己说道： “路先生，好好感谢楼上那位英雄吧，要不是有她，我也救不了你。” “‘她’？她是谁？” “嘿嘿，”蒂芙妮像猫咪一样笑了笑，道：“这是秘密，至少现在还是。” ＊＊＊＊＊＊＊＊＊＊＊＊＊＊＊＊＊＊＊＊＊＊＊＊＊＊＊＊＊＊＊＊ 同一时间，慎行广场大楼的侧翼天台。路幽在随手扔掉了那支不一会儿就化作白光消失的毒刺火箭发射器后，不禁长吁一口气。现在看看，自己身上因为今晚不断的剧烈运动，已经变得汗津津的，眼下身上的白衬衫甚至已经湿得能看到内衣了。 这可不好——路幽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用黑色衬衫外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不知从哪里飞到楼上的大女巫芙蕾莉说道：“我还是挺害怕的，其实——” “为什么？”芙蕾莉朝底下混乱的场面望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可是我哥，我当然害怕因为自己失手而失去他。”路幽回应着，又顺手接过了芙蕾莉递过来的百事可乐。 “跟你说了，老是喝这种东西对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大女巫似乎显得很无奈。 然而路幽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收起身上的装备，对自己的导师伸开双臂，道：“按照惯例，如果是我完成了mvp，你就该抱着我飞回去——可别耍赖，师父。” “真是拿你没辙……”芙蕾莉摇了摇头，随后走上前来，一个优雅的公主抱抱起了身材娇小的徒弟：“说好了，明天你负责做饭，我实在是不想再吃外卖了。” “哈欠——好啊……” 在飞行途中，路幽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芙蕾莉望着怀中华夏少女甜美的睡脸，不禁哭笑不得。也许在未来，能够好好享受这种微小闲暇的时间，会变得越来越少。 事件２－１３：地上地下（１） 一　　当晚等到琳茜和玛尔芬赶到现场时，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路有为对蒂芙妮追问再三也没问出那个“英雄”的真面目，最后因为自己多少受了些伤，不得不在接受卡特琳卡有限的治疗后，在三个组员的陪伴下到西北大学医院住院部巨大的米色建筑里呆了一个晚上。 同样接受治疗的还有那个获得卡特琳卡的生命魔法救急后依旧留有二级烧伤的少年，路有为醒来时，第一个问题就是询问那个毛头小子的状况。 “组长你就不能好好关心一下自己吗？”冷心仪一边给自己递上开水，一边说道：“——那家伙应该没啥问题，如果不是我及时灭火，他大概已经被烧得不得不截肢了。” “嗨……抱歉我昨晚发那么大火。”路有为看了眼趴在膝盖上呼呼大睡的艾莉亚斯和病房另一边啃着早餐面包的蒂芙妮，道：“那孩子的底细，我无论如何也要搞清楚——他实在是有些太不正常了。” “不正常？”冷心仪显得有些诧异。 这时，刚刚给自己灌了一口牛奶的蒂芙妮也坐直身子说起了话：“那家伙名叫戴维.蒙德斯，是灾前就一直生活在芝加哥的本地人。只是出于一些一言难尽的原因，他最后投入了格林斯潘家族的摩下，实际上他也是美利坚中西部最有影响力的情报贩子之一，然而人家平素行事低调加上善于伪装，他的真身一直不为人所知罢了。” 听到这里，路有为不免感到一阵唏嘘。原来连这个少年都是格林斯潘准备好的，用以谋害自己的工具——这个破世道，简直没法好好相信人。 蹭了蹭额头上的纱布之后，路有为便接着道：“说起来蒂芙妮，你应该能看到那个小伙子的真面目才对，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呢？” 只见蒂芙妮摊了摊手，应道：“本应如此，可惜很诡异的是，我直到你们的行动开始了之后很久才看到了那个未来。结果你也能想到，自从你们进入地下城深处之后，信号遭到屏蔽，我们就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了。结果只有到后来各位遇到危险时我才来得及做出通知。” 听到这话，冷心仪也陷入了思索——半妖少女托着下巴看了眼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冷清的街道，说：“结果……先知除了路组长，居然还有看不见未来的人么？” 蒂芙妮皱了皱眉头：“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虽然在证实它之前说出来可能不太好，但于我而言，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哦？”冷心仪突然来了兴趣。 “我们目前最大的敌人，亦即夺走残卷的家伙，很可能也是跟路先生一样的存在。更有甚者，他们甚至能将自己在先知之眼下隐形的能力传染到别人身上，这可不得了。” 蒂芙妮说完，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沉默。路有为虽然知道这件事，却也懒得开口。 在长长的沉默之后，负伤的青年调停员总算因为尴尬开口打破了寂静： “话说，现在我既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如就先去看看那个小伙子吧——我有很多事想问他呢。” ＊＊＊＊＊＊＊＊＊＊＊＊＊＊＊＊＊＊＊＊＊＊＊＊＊＊＊＊＊＊＊＊ 路有为在冷心仪的搀扶下带着蒂芙妮一并走进了由警察把守的病房，这座单间病房的靠窗位置上放着一张构造复杂的病床，而戴维.蒙德斯则半坐在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黑色的约翰.汉考克中心发呆—— 那是芝加哥最著名的建筑之一，虽然在灾难中几乎全毁，但当地人和全美上下的许多百姓居然主动众筹了一笔巨款，加上政府的补贴将它修缮如初。 “咳咳，”路有为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道：“导游先生，我们有些话要跟你讲讲清楚，麻烦配合一下。“ 语毕，浑身绷带的戴维又沉默了很久，才望着窗外喃喃说道：“我本来应该杀了你的——可惜现在没机会了，调停员。”他转过身来，露出半边被绷带裹住的脸：“大概你过来也是想知道，我昨晚为什么会那么急着干掉你们吧？” 不知为何，路有为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戴维目光里流露的怨恨，仿佛自己是一个认识很久的仇敌一般。 “嘿，我们本来就无冤无仇——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既然这样，我们的确需要你的解释。”路有为装模作样地活动了一下右臂，道：“不要指望对我们动手动脚，以你现在的状况，对上两个调停专家简直就是自杀。” 戴维很不屑地“呿”了一声，他脸上那股怨恨似乎变得更深了：“格林斯潘先生知道，如果放你们一条生路，之后肯定会毁掉整个地下城的秩序——哪怕是为了我的归宿之地，我也不愿意让你们活下来，尤其是你，路先生。＂ “我？” “当然，在先知之眼中隐形的人，难道还不算是巨大的威胁吗？” ——好家伙，这孩子居然知道得这么多？ 蒂芙妮这时也从路有为身畔走了出来，向戴维问道： “这么说来，戴维小哥，路先生的身份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泄露出去，这一定是‘某些人‘告诉你的吧？” “哼——”戴维冷笑一声：“你就是调停协会的先知吗？没有真正见过一面，我甚至都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不老不死的先知存在——我经营了好几年的地下情报网络，有时甚至可以向美国的敌对国家出卖情报，却不知道真正左右历史的先知居然是你这样的小丫头……罢了，既然我也没有缄口不谈的权利，不如就这么直说好了——的确，有人把路先生的身份和你的存在都告诉了我们。” 戴维从床头柜上艰难地拿起一杯水，喝下去润了润嗓子，接着又颤颤巍巍地把杯子放回原位，才又说起来：“虽说我十分信赖格林斯潘先生的能力，而我能活到今天也全靠他们家族的帮助，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因为那两个神通广大的以太存在，我们可能根本就拿不到黑石碑，也无法提前预知到调停协会会派人乔装成富商前来做图谋不轨之事。” 路有为心下惊讶不已——这么着就说得通了，原来那两个神秘人居然在为格林斯潘家族服务，怪不得他们能够在一连串的行动中稳压调停协会一筹，甚至还能在代价甚微的情况下得到黑石碑。 ＂所以……你见过那两个人喽？”路有为假装漫不经心般地问道。 “不，很可惜——”戴维笑了笑：“我只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一样东西，而关于这两个人长相的一切记忆，都被他们的信息魔法抹去了。” 此时蒂芙妮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抬高声音道：“你就是靠着那个东西，从先知们的视野下隐匿了行踪吧？” 戴维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才说道：“可惜那玩意儿的效用只有很短一段时间，要不是我没算好时间，完全应该在那个东西的有效期里干掉你们——而且别想从我这拿到那玩意儿，一旦用完，它就会凭空消失，无人能够查证。” 仔细一想，路有为便渐渐地感觉到了那两个神秘人的恐怖——对方不只有相当的勇武，且每一着都算计得无比精准。到现在，哪怕众人感觉离真相近在咫尺，他们也绝对找不出任何破绽，得以将之破解。 更加离奇的是，路有为总觉得，那俩家伙很可能十分了解自己——了解得有些过头了。 这种对峙般的谈话让自己觉得头疼无比，正好一夜没吃东西，现在路有为想到早餐，便完全提不起继续说下去的劲儿了。他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任，然而饥饿的呼喊，是大多数人都难以拒绝的。 “唉——”青年调停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接着望向身后的两人道：“差不多也到早餐时间了，我们先失陪一下吧……” 然而就在路有为转身准备走出病房时，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突然推开了门—— ——是小女巫琳茜。 可是她来这儿做什么？ 琳茜似乎对路有为他们的存在并不意外，而当她走进病房时，戴维顿时瞪大了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而琳茜只是低垂着双眼，久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事件２－１４：地上地下（２） 一　　琳茜再次面对眼前这个阔别五年的旧友时，仍然颇有迟疑。她虽然鼓起勇气走进了病房，却在见到那个少年之后便双足发软，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很难提得上来。 “路调停员，麻烦你们先回避一下……我有很多事要找这家伙谈。”琳茜难得地用较为礼貌的语气跟路有为他们说了话。 “没事，我们正好要去吃早饭，不打扰你们了——”路有为回答时的语气依旧充满了那种让自己火大但却完全没辙的散漫，然而这时琳茜却连翻白眼的心情也拿不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三个人走出房间时，蒂芙妮似乎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不过管他呢，现在这里只剩下自己和戴维两个人了。 在持续了将近半分钟的沉默之后，戴维居然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是来嘲讽我的吗，琳茜？” 这句话里字里行间的怨怼让琳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过她并不打算像上次一样逃离，哪怕注定是徒劳无功，她也必须把话给说完： “不……我只是不想让你再这样下去了……” “啥？”戴维一下子起了劲儿，抬高嘶哑的声音道：“你不想让我再怎样下去？琳茜大小姐，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琳茜被这个曾经的玩伴震得目瞪口呆，甚至连双腿和手掌都打起了颤——不过她并不愿意就在这里退缩，眼下留给自己的机会并不多了。 “听我说，戴维。”她强迫自己恢复了平静，道：“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这座城市以外有更好的可能等着你。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吗？如果失去格林斯潘家族的庇护，你做的那些事足够让自己在联邦监狱里被关到一百年以后！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可以拜托华西尔会长帮你洗刷罪名……至少这样你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 然而，戴维似乎对此全然不以为意，他在干涩的喉咙里闷哼了两声，接着颇为不屑地道：“正常人？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所谓的正常人？那些朝九晚五，掂着一张虚伪的面孔，成天在网上争执不休，线下却跟个饭桶一样，饱食终日，终其一生对这个世界全然没有任何贡献的中产阶级；还是说，是像你们一样的，为肮脏的国家利益疲于奔命，所谓的世界和平维护者呢？” 眼见琳茜不再吭声，戴维便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你多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会染上那一套虚伪——可惜，你也跟他们一样，根本就没想过要留下来——你们走了以后，我这种穷孩子只能靠着日复一日的，老鼠般的勾当在这座破败的城市活下去……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呢，小魔女？” “小魔女”，这是从小向别人吹嘘自己以后一定会成为新任大女巫的琳茜从别人那儿得来的绰号，来自一部当年在网飞上热播的东瀛动画《小魔女学园》。然而隔了这么多年，这个外号听上去却颇为讽刺。 “对不起……”琳茜沉声道：“但是我现在——” “你现在什么？你现在也救不了我，琳茜。当年如果没有格林斯潘先生的帮助，我肯定会死在那群毒贩的追杀之下，那个时候你在哪儿？过去那些朋友们又在哪儿？”戴维苦涩地笑出声来：“我已经做好了放弃自己的打算，如果最后fbi会沿着调停协会给出的线索从我这里查起，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 说着，戴维突然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支注射器，随后抬手便向自己的脖颈刺去！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琳茜早已将搁在裙子旁边的魔杖抽了出来——她以一个标准的快速制敌起手式射出一道机械能魔法，将那支注射器打飞到了一边。 那玩意八成是氯化物，见鬼，他到底是从哪里搞到这个东西的？ “住手，戴维！”琳茜喝道，她的两根卷曲马尾也因为情绪不稳而颤动起来。 听见房间里的动静，守在门边的警察和医务人员第一时间便冲了进来——琳茜颤抖地举着魔杖，戴维的手因为被能量魔法伤到而血流不止——那并不是多严重的伤口，但此刻简直让小女巫感到心如刀绞。 在警察和医务人员联手的压制下，戴维激烈地挣扎起来，并用那张充满怨恨的脸庞望着自己，扭曲脸上的肌肉笑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在救我吗？哈？你以为你是在救我吗？！！！！！” 琳茜被那副表情吓得张目结舌，手中的魔杖差一点都握不住了。她颤颤巍巍地向后退去，并关上了房门。 【镇静剂，快！】 有一个护士喊了起来，随后戴维的挣扎便在一阵高峰之后逐渐平息，显然镇静剂已经起到了效果。 有那么一瞬间，偌大的医院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琳茜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哭了出来，她沿着墙壁缓缓坐下，双手绞在膝盖上，把头埋在怀里，任凭眼泪倾泻而出。 “我真是个混蛋……” 少女低语道。 ＊＊＊＊＊＊＊＊＊＊＊＊＊＊＊＊＊＊＊＊＊＊＊＊＊＊＊＊＊＊＊＊ 马修教官前来医院接人时已是黄昏时分，尽管医护人员认为路有为还需要疗养一段时间，但现在任务没完成，他也没心情继续呆下去了。 况且早上吃完饭后看到琳茜一个人在墙角哭得双眼红肿，让一向不喜这种场面的路有为颇为不适。加上他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劝得动这孩子，只好打电话让蓝旗小组的其他三人过来安慰了她一番。 玛尔芬上去拥抱她时，小女巫的整个脑袋都快埋进了金发兽人少女的胸脯，路有为不由得感叹起后者伟岸的尺寸。 调停员们迎着暮色离开了卢普区北部，回到帕莫尔家园酒店后，路有为趁着这个空隙陪马修教官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抽起了烟。 “我说，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烟抽到一半，马修教官突然看着眼前走马灯一般的人群道。 “随您便，只要别是什么太过分的事就行。”路有为吐出一口烟气，道。 马修教官长吁一口气，说：“我在离开芝加哥之前，想去看一下米莉亚，那孩子估计很久之后才能见得到了。” 路有为从教官的话里听出了不少遗憾——尽管只认识不过几天，他谈到米莉亚的时候，就跟提起自己的某个旧识没什么区别。 “您的意思是，让我跟您一起去呗？” “没错。”马修教官沉声道：“按理说她对你的印象颇为深刻，离开之前再见见也无妨，不是吗？” 路有为抽完了烟，随手用物质魔法将烟蒂分解成飘散的碎屑，道：“ok，我答应您，明早去的时候叫上我就成。” 说完，路有为便回身走进了酒店大门。 回到房间时，蒂芙妮正在翻看着一本某个摄影大师拍摄的，名叫《余波》的9/11事件摄影集，路有为虽然疲惫到一躺上床立刻就能睡着，但他还是凑过去瞄了眼。 “这是——？！” 他惊呆了，那是一幅非常漂亮的照片，在暮色中，一位梳着浅栗色长发，穿着印花连衣裙的美丽少女正抱着一束花匆匆前往世贸中心废墟外的祭拜点，人们会集中在那里为死者献花。 而那个少女，分明就是米莉亚.塞莱斯汀本人——尽管年轻了几岁，但路有为还是能毫不费力地看出来。 “哦，你看上去很惊讶嘛，路先生。”趴在床上的蒂芙妮回过头来，对自己笑着说。 “那可不——这个人真的是米莉亚小姐？”路有为问。 不可能，那场袭击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如果照片上的米莉亚有十七岁，那么现在她怎么着也应该是个中年妇女了才对。 然而她现在看上去，最多也不过和路有为年龄相仿，这太不正常了。 “告诉我，米莉亚她到底是什么人？”路有为皱着眉头对蒂芙妮说道。 眼前这个猫科动物一样的娇小先知翻过身来，啪的一声合上厚厚的摄影机，摇头晃脑地对自己道： “米莉亚.塞莱斯汀，可是我原来的同行——也就是说，她曾经是一位先知啊。”蒂芙妮摇了摇头：“这可是你自己想知道的，路先生。为了不节外生枝，劝你还是不要随便跟别人说比较好。” 路有为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搭在腿上久久不语——世界的秘密，仿佛一片茫茫大海般深邃，今后的路途尚远，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到多少埋藏于阴影之中的秘辛。 “我知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路有为走到墙壁上内置的柜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说道：“你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麻烦。” 事件２－１５：地上地下（３） 路有为在睡着之后做了一个梦，梦境中他正身处于一座广阔的，绵延至天际的白色花海，路有为叫不出那些白花的名字，大概它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星球。 诡异而美丽的白色花海之上，是一片无垠的星空，比之哈勃望远镜拍摄的照片还要震撼得多。在那片星空的正中，则漂浮着一颗熟悉的蓝色星球——没错，那就是自己生活的世界，那颗存在了四十五亿年的太阳系第三行星。月球正绕着它缓缓运转，其上月面殖民地的辉煌灯火清晰可见。 路有为被此情景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尽管是在梦中，这里的以太流也充沛得难以言喻，远胜于他于自己的世界中的任何体验。似乎连那些无名的白花都是由这些以太滋养的。 他无言地往四周看了一圈，接着便踱步走向花海深处——在不远的一座小丘上，居然有一座破败洋房存在。 不过，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来到洋房前，路有为便能愈发清晰地看到花海上站着的那个身影了——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穿着白色连衣裙和驼色大衣的娇小少女，路有为仅仅看到那顶世上只此一件的钴蓝色大帽子和少女脑后飘散的，似乎无视重力的同色系发带，便能轻易辨别出这个女孩的身份。 然而他依然不愿意相信——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不得不接着在没到自己小腿的花海里艰难前行，直到来到那座小丘面前，路有为才强迫自己接受了现实。 “真的是你呢，路先生。” 蒂芙妮.卡特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用她充满灵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路有为不免有些纳闷儿，他一边沿着一段破败的小道向蒂芙妮站着的丘陵上方走去，一边问道：“你……真的是蒂芙妮.卡特？” “没错啊，”蒂芙妮看着头顶的星空道：“我在现实世界里，还睡在你旁边的床上呢，路先生。” 此话一出，路有为便感到愈发不解起来：“你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路有为总算走上了小丘，来到撑着破败的木栏杆仰望星空的先知少女旁边，这时，后者才回过头来望向自己，道： “这里是先知的梦境，除非是先知或者神通广大之人，一般人是绝对不可能进得来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也是‘神通广大之人’喽？” 蒂芙妮双手一撑，离开了那段破围栏，接着她指了指天上悬挂的地球，苦涩地笑道：“我原本以为你就这么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呢，没想到会这么快……不过既然你已经进来了，我也藏不住这个秘密。抬头看吧，路先生，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终极命运。” 路有为抬头望去，发现那颗星空之中的蔚蓝星球突然间便出现了变化——一朵巨大的火云在太平洋上炸开，随后便是来回攒射的流星和流星落地后的巨大爆炸——整个星球很快被灼烧成一片红色，接着地壳似乎也跟着裂开了…… 最后，一个有一块大陆般大小的庞然巨物从海底升起，它看上去像是一团由触手、巨大的肉翼和别的什么东西组成的碳基生物，这个怪物发出一阵恐怖的嘶吼，最后张开翅膀，扇起毁天灭地的海啸和风暴离开了地球。 这颗星球的残留物是一片半灼烧的团块，大气已经被灰尘遮盖，放射性和地质灾难彻底摧毁了一切生命。甚至在那只怪物飞过月球时，这颗卫星也被它的翅膀所撕裂，其上的生命绝无可能在那样的冲击下生存下来。 “路先生？路先生，你在听吗？” 蒂芙妮的声音在短时间内并没能让路有为回过神来，青年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慑，额头和后背都涌出了汩汩冷汗。那个景象实在是太过恐怖，恐怖得难以名状……倘若心智正常的人看到这一切，十有八九都会是路有为这个反应。 “嘿！路先生！”蒂芙妮凑到路有为身边，跳起来喊了一嗓子，这才把路有为拉回了现实。 “那到底……是什么？”路有为问。 蒂芙妮抬头望向那颗已经毁灭殆尽的行星，喃喃地对路有为说道：“那就是第二次众星归位之日时，即将发生的事情——通俗点来讲，一年以后，世界末日的景象就是如此。” “你到底在说什么？”路有为不禁失笑道。 “你迟早会明白的，路先生——当然，不是现在。” 蒂芙妮语毕，整个梦境世界便响起了一阵巨大的闹铃声——是路有为设置的《counting stars》，一体共和乐队的音乐声此时简直像是排山倒海一般，将眼前这片星空与花海构成的世界尽数击碎。 —— ＊＊＊＊＊＊＊＊＊＊＊＊＊＊＊＊＊＊＊＊＊＊＊＊＊＊＊＊＊＊＊ 路有为试图关掉闹钟，却不小心一把将手机扫到了地上，他不得不爬起来将其捡起，然后关掉那首著名的“数星星”。这个时候，身着小熊印花睡衣的蒂芙妮也在长伸一个懒腰后起了床。 路有为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对面睡眼朦胧的少女，眼见对方只是眯着眼睛迟迟不说话，便主动打破了沉默：“喂我说，刚才那场梦是真的？” “啊是啊，怎么了？”蒂芙妮一边掀开被子起床，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路有为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刚才那场梦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有两个人同时进入一个梦境这种事？不，不对…… 这种事确实发生过，就在八年前的那场大灾难之中，所有人都陷入了同一场梦。而唯独在那个时候，路有为和路幽，以及少之又少的人，却并没有进入那场梦境——他们在灾难发生时，依旧保持了清醒。 “你在想什么呢，路先生？”穿着睡衣的蒂芙妮凑到自己身边，怪里怪气地问。 “不，没啥。”路有为摆了摆手：“八年前的噩梦之灾里，你睡过去了吗？” 蒂芙妮一贯调皮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去，露出她少有的严肃神色： “我的确睡过去了——不过说是睡过去，不如说，我们这群先知，是直接从现实世界钻进了梦境里，连肉体也一样。” 听到这里，路有为突然觉得自己必须得把接下来的话讲清楚：“我们俩在梦里看到的那个世界末日，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言，蒂芙妮唐突地叹了口气，接着便一屁股坐倒在床上，仰着下巴望天道：“那副景象，在八年前就已经于世界人民中的脑海里出现过一次了，只不过很可惜的是，九成九的人从那场噩梦中惊醒后都忘记了梦境的真正内容——而先知们自从觉醒之日开始，就必须日复一日地在睡眠中体验那个梦境，每天不间断地自我提醒——知道吗，路先生，那副毁灭的画面，其实代表着我们的‘使命’。” “使命？”路有为感到这件事变得愈发玄乎了。 “没错，一旦先知不再做梦，她们也就变回了平凡的人，一样会生老病死，且再也无法看到未来——就跟现在的米莉亚一样。给我们这副‘启示’的存在，并没有明示我们那个使命到底是什么。我们只知道，在一年后的十月，这个世界会在第二次众星归位之日中走向终结。 “不过先知们之间还普遍流传着一件事——路先生，一旦有先知以外的人踏入了这片梦境，这个使命便也会被交付于他们身上——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路有为摇了摇头，准备起身去洗漱，以此冲刷掉自己的疲倦：“所以说，你觉得那个使命——我们俩的使命，到底是什么？” “嗬——”蒂芙妮高声笑道：“那当然是拯救世界啦，这不是很简单的目标吗？” 真是哔了狗了，路有为心想——从遇上这个女孩开始，莫名其妙的事便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且大有超出自己这个“见多识广”的调停专家的认知之势——而且说是拯救世界，直到那场梦境出线为止，路有为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敌人。那个巨大的怪物并不像是共同体能够真正战胜的对手。 —— 洗了一把脸后，路有为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早上还得陪马修教官去拜访米莉亚。 ——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事件２－１６：地上地下（４） 在酒店吃完早饭后又过了半个小时，路有为才和马修教官一同搭乘后者租来的车，前往密歇根大道上某座像是被削掉半截的白色后现代主义建筑——米莉亚暂住的诊所居然就在那儿，那栋楼离当时黑石碑劫案发生的地点不过一街之隔。 在离开酒店的时候，蒂芙妮冷不丁地问了自己一句： “你确定要去当这个电灯泡吗，路先生？” 路有为当时不由得擦了擦额头：“不想去也得去，这是我们答应好的。” 蒂芙妮听完，不知为何苦笑了起来：“那么你就好好保重吧，路先生，这个电灯泡可不止是单纯的电灯泡这么简单咯。” 尽管蒂芙妮的苦笑实在是意味深长，但路有为那时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别过其他的调停专家，和马修教官一起去办他的私事儿了。 快要抵达时，教官连着给米莉亚打了三个电话，但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接听的打算，不得已，路有为他们只好祈求上楼找她时，这个前任先知会打开门。 “路调停员，你今天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啊——”在大厅里等电梯时，马修教官假装没事儿似地望着天花板问道。 路有为于是苦哈哈地动了动嘴唇：“没啥，您大概不知道我老是爱做梦，睡眠不好挺正常。” 听到做梦一词，马修教官的眉头突然跳了一下，然而他却并没有为此追问下去。两人在瞎聊了一堆诸如华夏之外哪个国家的中餐最正宗之类的无聊话题后，终于等到了电梯。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马修教官望着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道：“我总觉得自从走进这栋楼之后，好像总有什么人在看着我们一样。” “啥？您当真？” 路有为虽然也有类似的感觉，但因为自己此时实在是不想跟往常一样搞得疑神疑鬼的，便主动忽略了这种警惕。 两人到达二十一层的心理诊疗所时，庆幸地发现这间诊所依旧处于繁忙状态——这里不只是一个诊所这么简单，它还兼备着学术研究机构的功能，因此办公区域并不像一般的心理医院那般幽静，工作人员们在格子间来来往往，不时还有电话的响声。 马修.莱维特和路有为在柜台前跟那里的姑娘打了声招呼，后者腼腆地笑了笑，告诉他们米莉亚现在很忙，但不妨让他们见一见——只是能不能见到她，就不是别人所了算的了。 “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大概是我想多了吧。”马修教官一边穿过人流涌动的格子办公室，一边说道。 两人最终还是来到了诊所深处米莉亚的办公室，橙色的门紧闭着，而且不知为何，路有为怎么看都觉得里面好像没有人。 “米莉亚？你在吗？hello？” 马修教官连着敲了好几次门，对面都没有回应，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您要不要再等一会儿？”路有为问道。 马修教官摇了摇头：“我们一点就要坐飞机回纽约，哪怕再等半个小时都不行——不知道这女孩跑哪儿去了……” “那要不我们再等等？就十分钟，怎么样？“路有为觉得就这么见不到人家了，可能还有些遗憾——他甚至有点想故意延迟回纽约的期限，因为自己的疲劳仍未缓过劲儿来。 路有为和马修教官还真的就在诊所那儿等了十分钟，然而人家还是没回来。算上收拾东西、退房还有还马修教官租来的车，接下来至少还要花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实在是等不了了。 “嗨——算了孩子，反正我还有她的手机号码，以后有缘再见吧。”马丁教官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无遗憾地说。 说到这儿，路有为才突然有种吐槽的欲望——合着你们俩是怎么搞的，这么快就交换手机号码了？一个老调停员和一个退休的先知，简直是奇妙得不能再奇妙的组合。 “好吧，抱歉了，教官。”路有为随后也站起身来，说道。 “没什么好抱歉的，又不是你的错。”马修教官一边伸手挥别了柜台上的小姐姐，一边打开玻璃门，向外面走去。 两人最后坐电梯回到一楼时，正看到门口有一群像是电影摄制组一样的家伙在卡车上捣鼓什么东西——那群人看到路有为和马修教官出来，简直就像是见了鬼一样，一路从街这头瞄到马路对面的停车场。 当然，那个时候两人也没想那么多，直到走到复式停车场的时候，马修教官才在自己的车旁边看出一丝蹊跷。 “您在看什么呢？”路有为守在车子旁，对马修教官问道。 “那帮拍电影的到底在搞什么……”马修教官看着看着，居然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型望远镜观察了起来：“妈的……那群人拿着的根本不是摄影器材！” 马修教官即刻放下望远镜，快步向自己走来：“路调停员，有带枪吗？” “可您这是——” “我们摊上大麻烦了，那群人根本不是什么拍电影的家伙，他们带着的都是真枪实弹的枪械，甚至还有作战用法器……我不知道这群人是去干什么的，但是他们肯定不是警察和国家机关的人。”马修教官说完时，后备箱已经大打开了——里头赫然是好几把任君挑选的突击步枪、冲锋枪和手枪。 “嗨，我真是服了这世道了……”路有为苦笑着说：“我要那把vector冲锋枪，还有那把cz 75，虽然不知道对付那群家伙够不够用。” 马修教官从后备箱里取出携带型弹药带和枪套，几乎跟路有为在同一时间穿好了这身装备，迅速地将弹匣和手枪塞进包里后，他又拿起一支黑色的scar步枪，咔嚓一声给它上好了膛。 两人随即不顾车库里被吓到的群众们，一边套好调停协会的臂章一边从车库冲了出去，大街上是更多被吓到的路人，然而路有为他们现在显然管不了这么多。 “我说，您怎么连租来的车里都放着这么多枪？”路有为颇有些意外地问。 “习惯罢了，自从以前发生了一些事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安全感。”虽然是这么说着，马修教官的脸上却很难看到慌张之感——然而是个人都知道，此时他心里一定惦记着米莉亚。 “那个，我们下午飞纽约的航班该怎么办？”路有为忍不住问道，此时他们已经抵达了人烟寥寥的大楼厅堂——那几个饭桶一样的保安居然没去拦真正的暴徒，反而上来刁难起两个调停专家来。 不得已，两人只好出示证件将他们打发掉。 “放心吧孩子，蒂芙妮肯定已经拜托会长把机票改签了。”马修教官按下电梯的按钮之后，如此说道。 “啥，您说什么？！” ——路有为想起早上蒂芙妮对自己说的话，这才感到头大如斗：原来自己还真的不只是过来当电灯泡的啊！这下子米莉亚没见成，自己反而莫名其妙地跟上教官开始了一趟随机生成的支线任务。 那个先知，从一开始可能就看到了现在即将发生的事——只是她不知是安的什么心，似乎根本就没打算把这个可能性告诉两人。 …….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了一层。 “准备好了吗，路调停员？”跃跃欲试的马修教官问道。 “嗨……实话实说，我真的不想跟您趟这趟浑水——不过既然来了，我也没别的办法——”路有为苦笑了一声：“是，我准备好了。” 电梯开门时，里面空无一人，不过接下来是否还能这么安全，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了。马修教官下意识地按下了二十层，对于这个选择，路有为也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招惹到格林斯潘家族的，似乎不止调停协会一家。 ＊＊＊＊＊＊＊＊＊＊＊＊＊＊＊＊＊＊＊＊＊＊＊＊＊＊＊＊＊＊＊ 在这座大楼的厅堂里，刚才那个装模作样上去刁难两位调停专家的警卫已经冷不丁地走到了一个被承重柱挡着的角落。他即刻塞上无线电通讯器的耳机，悄声对对面的人说道： “那两个人已经上去了，怎么办，少爷？” 对面的声音立刻愤怒地回应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靠不住！不过无所谓……有了那两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当帮手，我也不用担心什么——等我把米莉亚那个贱货弄到手，非要好好地享受一番不可。那个滋味，简直不能想象啊。” “少爷请便。”伪装的警卫随口道：“希望您能成功。” 他深知自家少爷的脾性，这种话，也许并不只是说说玩而已。 事件２－１７：地上地下（５） 电梯门打开之前，路有为和马修.莱维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侧身躲到电梯门一旁，之后如两人所料，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刻，子弹的潮水便倾泻而至，将电梯座舱的后部打出数不清的孔洞。 趁着对面敌人射击的间隙，马修教官迅速探出身子，几下点射便解决了对面胡乱开枪的两个敌人。 “跟我走吧，还愣着干嘛？”马修教官喊道。 路有为“哦，哦”地点了点头，接着便端起那支vector冲锋枪走出了电梯，当两人迅速地挪到诊所里离自己最近的格子掩体后时，好几个后知后觉的“电影摄制组员”才堪堪赶到外面，这时，办公桌下的柜台妹子突然看到了两人，并差点发出一声惊呼。 “嘘……”路有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她。 马修教官看了眼自己，接着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敌人，用传音术说道：“那帮蠢货正好排成了一排，你看怎么办？” “我解决左边两个，您搞定右边那三个，注意不要伤到人质。”路有为答道。 马修教官点了点头，随后当敌人沿着迷宫般的格子通道绕向他们时，两人便同一时间探出头来，对尚未发现自己的敌人扣下了扳机。 在一连串的枪声之后，那一排敌人很快挨个倒了下去，这么一套下来，整个诊所顿时在枪声和惨叫声中变得一片大乱。 两人在无言中从掩体后走了出来，一路以作战姿态躬身前行，向米莉亚的房间走去，路有为在心里数了数，刚才倒下的七个人，加上之前守在电梯门口，被放倒的两个，差不多占了之前车上那群“电影摄制组”的八成——那么接下来还剩的有几个敌人。 在路有为和马修教官的指示下，办公大厅里的人们很快地便在一阵小骚动中跑了出去。 “记得走紧急通道，不要搭电梯，各位。”马修教官假惺惺地笑着提醒道。 来到米莉亚的房间附近时，马修教官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一个反身，抬起枪来对走廊尽头的一道门就是一阵扫射，门后的两个敌人很快便顺着门倒了下来，留下斑斑血迹。 “卧槽，厉害了！”路有为忍不住对马修教官的神预判赞叹道。 然而教官只是收回了枪，并没有对此感到意外：“嗬，如果你在自己身上做过生物性魔法的手脚，肯定也能体会到感官比常人发达数倍的感受——我听到的可不止这点儿声音，剩下的敌人应该就在那道门后面。” “您是说——？” “唉，没错，”马修.莱维特叹气道：“剩下的敌人就在米莉亚的办公室里。” 路有为不由得扶了扶额：“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 “杀进去，只能是靠这个办法。”马修教官笑道。 接着，两人很快便形成了默契。两人退避到那扇门的两侧，接着，路有为便轻轻将右手放在门的表面，发动物质魔法——门板即刻腐坏朽烂，门栓和连接处也纷纷在生锈后化为铁屑，整道门在十秒钟之后便轰然倒塌。 很奇怪的是，门内并没有子弹飞来。 路有为和马修教官互相点了点头，接着便迅速地窜出门廊，将枪指向了门内米莉亚的办公室——内里的景象让两人惊呆了。 “哟，两位——没想到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在凌乱的办公室中央，小格林斯潘正用一支大口径手枪指着怀中那位栗发女子的脑袋，脸上挂着令路有为印象深刻的残忍笑容。 “果然是你……”马修教官咬着牙道：“把那孩子放开！” “哦？如果我说不呢？”小格林斯潘一边笑着，一边又勒紧了米莉亚的脖颈，后者随之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不要管我……这家伙——！”米莉亚还想说什么，但小格林斯潘愈发收紧的手臂已经让她难以再说出成声的话。 就在这时，路有为的手机居然响了起来—— “搞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路有为随手便隔着口袋挂断了电话，然而在数次挂断之后，对面的人居然还在锲而不舍地打过来，委实不太正常。 不得已，他只好一边抬着枪跟小格林斯潘僵持着，一边抽出了手机。 来电显示居然是“蒂芙妮.卡特”！ “啧——怎么什么破事儿都是这时候来……”路有为咬牙说完，便单手滑动屏幕接起了电话： “喂——你现在找我到底想干嘛？！” “咳咳，”对面的先知少女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找你干嘛？当然是因为有危险，所以才会找你——听好了路先生，马上带着马修撤出那道门，快！” ——那一瞬间，路有为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想法，怀疑、厌烦，还有对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件由衷的不爽，然而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拉着马修.莱维特退回了门前的走廊，下一个瞬间，两人手表上的以太雷达便被附近爆发的一股强烈以太流弄得响声大作。 以太雷达的响声很快便被房间里传来的轰鸣盖过，一股巨大的烟尘和冲击波登时从房间里袭来，之后便久久地回荡在诊疗所之内，将门口的两人掀翻在地。 “可恶……”路有为的耳鸣还没消失，便已经能听到马修教官的咒骂声。 但他撑起身子向旁边看去时，发现马修教官居然已经站了起来，没等路有为叫住他，这家伙便冲入了刚才被不明魔法破坏的房间。 见鬼…… 理论上，刚才的那次爆炸已经足够将屋里的米莉亚和小格林斯潘炸成齑粉，但当路有为也跟随马修教官的脚步冲进去时，才发现刚才的爆炸不止没留下火焰，且颇为神奇的是，之前米莉亚和小格林斯潘所在的地面居然完好无损——除了那一片之外，整座房间几乎全都被刚才那股无形的魔法炸得变了形。 两人也不顾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危险，径直就冲到了办公室被摧毁的外墙边缘。 接下来更加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米莉亚和小格林斯潘居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缓缓下降到了地面，随后，小格林斯潘便迅速地将米莉亚塞进了一旁停着的一辆黑色面包车里。当他也坐进去之后，那辆车便即刻发动，向远处的地铁桥下开去—— 临到一半，诡异之事又出现了——那辆车的轮廓渐渐模糊起来，直到最后，彻底消失。 “我去……”路有为叹了一声：“那可是传说中难度极高的光学隐形魔法，况且让使用者自己隐形就算了，这玩意居然能让整辆车都消失掉——什么玩意？！” 这时，路有为一直没挂的电话里才响起蒂芙妮的声音： “奉劝你们别追了，路先生——我现在连格林斯潘少爷的未来都看不到，更别提车上的其他人了——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上面八成就是制造东四十七街仓库惨案的神秘人。” 路有为望了眼一旁的马修教官，后者此时面色凝重，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沉默。他知道马修教官此时的心情有多糟糕，便很久都没有开口将后者从沉默里拉出来。 ＊＊＊＊＊＊＊＊＊＊＊＊＊＊＊＊＊＊＊＊＊＊＊＊＊＊＊＊＊＊＊＊ “呼……”小格林斯潘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你还真能让这车隐形？” 驾驶座上那个有着黑色卷发的白衣华夏男子闻言便笑道：“当然，格林斯潘少爷，只要有以太，就没有我不能做到的事。” ——只要有以太，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小格林斯潘自然对眼前两人的力量不敢小觑——还好他们并没有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然到时候失败的一定是他，甚至是整个格林斯潘家族。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米莉亚的脸颊，后者已经被那个小恶魔的幻术催眠了。这个奇妙的旧情人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恐怕只有之后慢慢拷问她时才能问个明白。 “要我说，格林斯潘少爷——”副驾驶上的银发恶魔少女望着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楼宇，喃喃说道：“如果不是有利益交集，我还真不想帮助你这种家伙呢。” 不知为何，小格林斯潘并不觉得她是在说谎——那个小恶魔血红的双眼虽然一直在看着外面，但从后视镜上的反光来看，这家伙毋宁是在看着自己。 那个冰冷的眼神，让他罕见地感到脊背发凉。 事件２—１８：撕破脸皮（上） 与此同时，纽约，联合国大楼调停协会总部。 在那间位于大楼高层的办公室里，罗斯玛丽.华西尔会长正心急火燎地拨打一个算不上熟人的熟人的号码——老林登.格林斯潘。眼下的情况，使得她不得不拨通这个可憎之人的电话。 “你好啊，恶魔女王小姐，有什么事吗？”对面那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 华西尔清了清嗓子，道：“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格林斯潘议员，你现在是在跟两个国家的当局作对——除了不列颠，还有你自己的国家。只要拿到证据，我们即刻就可以拿到逮捕令把你送上法庭！” 然而对面的老格林斯潘只是随口笑了笑：“那么，也要等到阁下能拿到证据再说。” 华西尔望了眼窗外在正午艳阳下变得朦胧起来的纽约城，咬着牙对对面的议员回应道：“放心好了，我说过会将你绳之以法，我们说到做到。” “嚯，这么做，你怕是不打算给我背后的那个神明议员一个面子了吧。” 闻言，华西尔感到自己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出来——此人口中的神明议员，正是华西尔在这个国家多年的对头之一。那个爱好养宠物乌鸦的北欧父神，几乎会出现在每一次涉及政治人物的重大案件当中，且总能有效地阻挠调停协会的行动。 “是啊，我不打算给他面子，我从来就没有那个打算。”华西尔冷声说。 “那么我们就拭目以待了。”格林斯潘戏谑地回应道。 “去你大爷的，格林斯潘。” 没等对面回应，华西尔便在骂完这声之后挂断了电话。她几乎要把手机捏碎，只是一想到联合国专员的手机不仅昂贵不已，随便破坏还可能会造成爆炸毁掉这间办公室，恶魔女王便忍了下去。 她躺倒在办公椅上，在桌子上翘起双腿，连着抽了好几支烟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过来——冷静，莉莉丝，你还有好几个电话要打呢。 ＊＊＊＊＊＊＊＊＊＊＊＊＊＊＊＊＊＊＊＊＊＊＊＊＊＊＊＊＊＊＊＊ 路有为和马修教官从混乱一片的现场离开时，警察和围观的芝加哥市民们已经聚集在了大楼底下，索性刚才那个巨大的魔法并没有伤到人——路有为看了一眼那块外墙在街道上四散的碎片，如果有路人正巧从底下经过，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 两人刚刚跟赶来的警官谈完，就看见空中两个骑着“扫帚”的身影从天而降——戴着护目镜的琳茜没等飞行器停稳，便一把从半空中跳了下来，而后座上的蒂芙妮看上去被吓得不轻，直到走下飞行器后依然面色铁青。 “你们这是来干嘛？”路有为苦笑了一下：“如果是来支援我们的话，现在已经晚了。” 琳茜抬起护目镜，叉起腰来，怒气冲冲地对两人说道：“得了吧您！我们倒是想过来支援，可惜事情发生的太快，就算是冷小姐，跑过来的时候估计你们也已经搞定了吧——”双马尾女巫用脑袋指了指一旁满头冷汗的蒂芙妮，道：“喏，详细的事就让蒂芙妮来说吧。” 蒂芙妮咧着嘴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举起手机道：“你们俩也不看看任务日志的吗？” “啥？”马修教官立刻和路有为一起凑了上去。 蒂芙妮的专员手机上投影出来的画面上显示的是华西尔会长亲自传达的命令，大意即为“停止行动，立刻回纽约”。 路有为念及刚才发生的一切，心想敌人既然还在芝加哥，为什么又这么快让他们回到纽约呢？ 然而蒂芙妮似乎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我知道你们觉得那帮家伙大概还会在芝加哥行动，但是根据某个‘可靠的情报来源’，他们此时很可能已经前往了纽约——告诉你们好了，林登.格林斯潘议员自己现在也在那座城市，他很可能需要从自己儿子那里收回一些东西。” 路有为觉得，现在这件事可能还需要参考一下旁边这位的意见，便问道：“马修教官，你怎么看？” 马修.莱维特仿佛刚从一阵迷思中醒来，然而他的那种状态只维持了一小会儿，便又回到了往常的镇定：“我服从会长的命令，走吧。” 啥——这么干脆？ 路有为虽然对此感到不解，但终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回过身，对蒂芙妮问道：“机票怎么解决？” 先知少女扬了扬眉毛，道：“你们别担心那个啦，会长大人已经破费订了专机前来运你们回去，随叫随到的那种。” 原来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吗？路有为心想，也许华西尔已经下定决心要跟格林斯潘议员在法庭上见了，也说不定。 ＊＊＊＊＊＊＊＊＊＊＊＊＊＊＊＊＊＊＊＊＊＊＊＊＊＊＊＊＊＊＊＊＊ 在仓促的收拾了一遍之后，一行调停员们全都在下午三点左右搭上了协会租来的专机，随后便匆匆地告别了这座城市，回到远在东海岸的大都会。 一行人在肯尼迪机场下了飞机，随后便转乘几辆巴士，穿过皇后区前往联合国总部——不知为何，今天所有人都很安静，包括路有为自己都实在不想开口说什么，而其他人似乎也各有心事，全都望着窗外不断从低矮楼房变化成高楼大厦的风景沉默不语。 路有为心想如果蒂芙妮要是能说说话，倒也好给自己这边活跃一下气氛。结果这孩子坐在他旁边倒头就睡，而且频频把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哈喇子也流得到处都是，实在难以想象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这么睡一路。 一行人抵达联合国之后，路有为不得不把先知少女晃醒，接着在她没完没了的抱怨中下了车。 下午五点左右，秋季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众人迎着这片夕阳向楼内走去时，突然发现华西尔会长居然亲自在门口等着。 “您这是搞啥？”路有为不禁纳闷道。 华西尔缓缓地将香烟抽离嘴唇，呼出一道细长的烟气，随后便答道：“路有为、马修，我之后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们商量，麻烦跟我去会议室一趟——其他人，虽然现在我协会仍旧处于五级戒备状态，不过你们大可以解散了，好好享受下班的时光吧，再见。”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事件２－１９：撕破脸皮（下） 路有为和马修教官被叫到大楼里一间小型会议室时，太阳看上去已经快下山了——这个时候的纽约天际线逐渐绽放出绚烂迷离的光彩，与芝加哥的衰败相比，这座城市俨然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眼下，这间小小的，缺乏装潢的米色会议室里只有路有为、马修.莱维特和罗斯玛丽.华西尔三个人，银发恶魔在沉默中给自己点着了一支烟，随后才用泛着红光的手指将其衔起，说道： “你们俩可别学我。现在在这座大楼里，只有我能控制二手烟飘散的方向，让它们好好流进通风系统里——其他人看到禁烟标志，乖乖从命就好。” 路有为看了眼正准备拿出香烟，又像是憋了一口痰一般塞回去的马修教官一眼，叹气道：“所以说会长你现在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儿？” “我的问题也差不多。”马修教官接道。 华西尔走到窗前，将背影投给两人，说：“实不相瞒，我叫你们来这儿就是为了让你们俩停止针对格林斯潘家族的行动——” “您说什么？！” 几乎是在同时，路有为和马修教官一起喊了出来。 华西尔侧过脸来，用那双绯红的恶魔之眼望向两人，此时她的眉头骤然蹙紧了许多：“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个反应。听好了，在拿到格林斯潘家族参与黑石碑事件的证据之前，我们不可能贸然行动。眼下我们已经跟他们撕破了脸皮，如果继续在没有对方把柄的状态下出击，最后毁掉的可能是我们自己的声誉。” “可是，那个心理医生她该怎么办——”马修教官第一时间问了出来。 “我当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然而现在我们并不知道那孩子在什么地方……况且，如果对方早就能察觉到你们的行动，那么我们现在的一切营救计划不仅毫无现实意义，而且到最后恐怕都是徒劳的。”华西尔此时的表情在背光的情况下变得很难被看到，路有为能看清的似乎只有那只发光的红眼睛。 “徒劳？那么什么都不做就不算徒劳吗？”马修教官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什么都不做了？”华西尔有些不耐烦地说：“现在我们必须按兵不动，要是为了一时的急性子出动，最后一定会落个满盘皆输。” 马修教官显然没法克制自己的愤怒，他一拳砸在会议室的铁桌上，抬高声音问道：“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只能等着那孩子自生自灭？！” 华西尔似乎也来了劲儿，路有为知道这俩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从今天在联合国大楼门口下车见到她时，自己就知道这个恶魔会长显然已经经历过了不少糟心的事儿——就在调停专家们前往芝加哥的短短几天内。 “马修.莱维特，”华西尔转过身来，怒视着两人道：“如果你觉得自己现在可以空手救人，可以。我不拦你。如果没有哪个把握，还不想重演你之前在fbi捅的篓子的话，就他妈的听我的话，你们要是如此不把上级放在眼里，大可以去自立门户啊！” 砰！ 马修教官立时便站起身来，冷哼一声，接着转身摔门就走。 眼下房间里只剩下了路有为和罗斯玛丽.华西尔两人，刚才那个老男人摔门时发出的巨大响声现在还回荡整个简陋的空间里，甚至连会议室里仅有的一盆植物也不住地摇晃起来。 这气氛可不妙。 “呃，领导，我说你现在大概可以放我走了吧？”路有为强装镇定地问道。 “滚吧。”华西尔此时的声音甚至出现了那种脑内低音回声的感觉——这似乎是恶魔脾气发作时一定会发生的现象。 路有为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立刻走了出去。眼下的气氛想来并没有通融的余地，如此一来，自己还是先走为妙。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会长孑然独立的背影显得比平时还要孤独许多。 ＊＊＊＊＊＊＊＊＊＊＊＊＊＊＊＊＊＊＊＊＊＊＊＊＊＊＊＊＊＊＊＊ 路有为走出大楼，来到纽约繁忙的大街上时，发现自己今天除了招呼组员们去中城区的川菜馆吃饭之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可做，便准备打开微信给这帮人发个通知——没错，在自己和冷心仪以及其他几个华夏调停专家的带领下，半数以上的同事们，甚至是不少外国领导都玩起了这个国产社交软件。 不得不说，一个微信的功能至少比得上fb和推特之类的七个app加起来还多，而且如果要跟华夏人打交道，自然也是需要这些东西的。 然而正当路有为拿出手机准备呼朋唤友时，一个奇怪的“未知号码”突然打了过来——路有为一开始以为是卖房子或者电信诈骗的骚扰电话，刚刚挂掉，便发现对方居然又打了过来。 什么鬼？ 路有为皱了皱眉，一边在大街上和来往的人流擦肩而过，一边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 —— 【听好了路有为，如果你想阻止格林斯潘家族，并且救出米莉亚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对面传来的声音即刻道出了惊为天人之语，用的还是汉语普通话——这个声音像是将一个少女的音调抬高了十几倍一般，对方的声音尖得刺耳，似乎除了语气之外，已经完全抹去了声音主人的声线。 “你到底是谁？”路有为压低声音，警惕地说。 【我是能帮到你的人，知道这么多就行啦！听好了，格林斯潘议员今晚会主持一场拍卖会，在那里，他似乎打算利用黑石碑的力量从心智上操控几个到场的国会大佬，以便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过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任务要做……】 “快说！”路有为不耐烦地喊道。 【咳咳，】对面的“少女”清了清嗓子，道：【听好了，他们举办拍卖会的地方是无线电城音乐厅附近一座新建的高楼，小格林斯潘很作死地把米莉亚绑到了那里。我会把那栋楼的蓝图和所有关键人物的位置都发给你，到时候怎么救米莉亚，就看你自己了。当然，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 那个声音沉默了很久，才继续开口道：【能够制裁格林斯潘家族的证据，其实就在三个关键人物身上，而这三个关键人物今晚都会到场——小格林斯潘、老格林斯潘和他们最信任的第三方人士——戴维.蒙德斯。他们将自己做黑账的账本分成了三份，放在每个人都知晓的地点，这样一来，既可以方便自保，又能随时要挟那些跟他们一起从事不法勾当的人。 【听好了，路有为，你这次行动的成功几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如果不把握好这二成的机会，代价就会是米莉亚和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好好做准备吧，祝你好运！】 没等路有为开口，对面便挂断了通话。 之后，没等行走中的路有为有更多思考的空间，那个未知号码便已经将一份快1gb的文件传了过来——路有为用低级信息魔法藏住视觉信号，在只有他能看见的情况下迅速地瞄了一眼那份动态图像—— 真的跟电话对面的声音说的一样，这张蓝图已经事无巨细地把那座大楼从通风管道到厨房和排污渠的信息全都囊括其中，且明确地标注了路有为需要前往的地点。 真是有够贴心的，您嘞！ 路有为这么想着，便快步向前走去，然而临到一家披萨店前，他却被三个熟悉的人给拦了下来。 “嘿！组长，这么重要的事不带上我们怎么行呐？”带头的冷心仪上来便走到了自己面前，扬起脑袋道。 “你们……” 后面跟上来的艾莉亚斯也捂着嘴轻笑了起来：“呵呵，组长这不才是脱离集体脱离组织吗？” 而站在正中的蒂芙妮只是眯起眼睛浅笑着望向自己，并没有开口说话。 “不……你们怎么会知道……”路有为对眼前的事感到既兴奋又奇怪，蒂芙妮理论上是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的，那么冷心仪和艾莉亚斯则更不可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时蒂芙妮却笑了出来：“别忘了，我也是‘可靠的情报来源’之一，路先生。给你提供蓝图的人，可不希望你就这么只身面对危险哦。” ——合着这帮家伙早就串通好了！就跟当时在芝加哥遭遇四足战车那次一样。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路有为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这个残酷的世界眷顾了一般——似乎时运正在逐渐回到自己这边。 “你们真的是……”路有为摊了摊手：“那还等什么？416小组，出发吧！” 事件２－２０：各就各位 由于此次行动并没有调停协会直接提供的支援，因此416小组的四个人不得不乘车辗转前往时代广场附近的一家服装店，在里面好好乔装打扮了一番。如今格林斯潘家族的人已经能认出自己，因此上次参与地下城行动的路有为、冷心仪和艾莉亚斯这三个战斗人员就只需要找到进入大楼的方法，接下来就没什么关系了。 ——毕竟，进入大楼之后，免不了要靠武力来解决问题。 而蒂芙妮，则在那个疑似中高龄宅男，真身则是个传奇吸血鬼猎人的老板打扮下，变成了一副哥特萝莉的模样——一身带蕾丝褶边的黑裙和一顶巨大的黑色毡帽，俨然和之前的她是两种风格。 “呃，您确定这样没问题吗？”路有为问了问那个看上去年岁不过三十的老板。 英俊的老板绞了绞卷曲的黑发，笑道：“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们协会长期的服装供应商之一，这点把握都没有，还是趁早别给华西尔老大干活了。” 老板在给艾莉亚斯调试裙子的松紧时，让后者明显显得十分不快——血族少女游移不定的红眼睛里还闪烁着一丝惶恐不安。 “放心吧，斯普林菲尔德大小姐，现在是法治时代，我们已经不干原来那些勾当了。要我说，不就是一百多年前在伦敦打了场架，我们又没结仇，至于么？”老板说着，突然冷不丁地扯了一下艾莉亚斯短裙的腰带。 “噫！”艾莉亚斯惊呼一声，随后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管住您的手好吗，范海辛先生？到时候要是不小心砸了您的店，我可不想负责。” “您请便，如果阁下觉得能从我手下毁掉这家店的话。”老板不温不火地说完，又伸手摸了一把胸前那支银白色的十字架。那似乎是他百年来一直不曾改变的习惯。 也只有在这家店给协会和地下世界的组织们特设的隐蔽房间里，调停员们才会直呼这个现在叫做“卡尔.温伯特”的服装店老板的真名——鼎鼎大名的血族猎手亚伯拉罕.范海辛，现在居然不得不开服装店糊口，真是颇为讽刺。 路有为试了试身上这件西装，随后望向已经给艾莉亚斯调好裙子的范海辛，说：“那啥范海辛老爷，您不是说想让我们看看这身衣服的‘神功’么？” 闻言，范海辛笑了笑，从桌子上摸出一把黑不溜秋的格洛克手枪，接着在房间角落站定，指向对面挂着的那块西装内衬道：“看好了路调停员，这可是本店最新的成果——老行当干不了，我也就只能好好给别人做些裁缝活儿了——至少这跟我原来的工作倒也合得来。” “砰，砰”两声下去，范海辛已经将两发子弹打在了对面挂着的衣料上。接着这位店主便自己走上去，取下了那块镶嵌着两颗手枪子弹的衣料，回来将它递到路有为等人面前。 “怎么样，满不满意？”范海辛面带笑意地问。 路有为和冷心仪两个人同时凑上去，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便发现子弹根本没能将那层薄薄的涂层穿透，甚至在范海辛将两枚子弹轻轻扣下后，凹陷的衣料便迅速地复原了。 “我去……真有您的。”路有为忍不住啧啧赞叹。 冷心仪说完也抖了抖身上的黑色长大衣，笑道：“要是您能把丝袜也做成这样就好了。话说回来，我根本就不喜欢穿连裤袜这种东西，搞得跟艾莉娅那家伙的风格重合了都。” “什么啊……”艾莉亚斯即刻便抱怨起来。 范海辛瞥了眼面前的四个人，接着又在自己引以为傲的神级服装收藏前转了一圈，这才有些悻悻地说：“很遗憾，哪怕这次任务做成了，也千万别跟你们会长报告——到时候她要是把我的生意砸了，那重可真的遭不起。” “好好，我知道了。”路有为摇了摇头。 正当路有为他们准备走出这间黑科技作坊一样的房间时，范海辛冷不丁地叫住了他们：“且慢各位，那边的先知小妹，留下来给我拍张照呗？” 蒂芙妮闻言，整个人似乎顿时缩了一圈。她朝范海辛翻了个白眼，接着低声道：“死宅可真恶心。” 路有为瞥了一眼蒂芙妮望过去的地方，赫然是一座摆满了美少女手办的柜子，其中有一位哥特萝莉风的少女跟现在蒂芙妮的画风居然完全一致——这下子，他才知道为何先知会对这位俨然没了尊严的前吸血鬼猎人如此厌恶。 “哎，走了走了走了！拜托阁下以后还是别把这个风气带到我们协会，好不好？” 路有为说完便拉着三个女孩走出了服装店，只留下身后范海辛无比遗憾的叹息声。 416小组一行人走出服装店，来到时代广场上宽敞而人流拥挤的公路时，突然发现一位本来不应该出现于此的人赫然开着一辆橙色吉普越野车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各位，要搭辆顺风车吗？” 要不是此人突然对着自己挥手说话，路有为还真认不出他是谁。 车里的银发老男人把头发梳成了一个朋克乐队一般的隆起发型，身上穿着足够杀马特的，亮闪闪的银色西装，加上那副墨镜，整个人全然不像之前那位名叫马修.莱维特的教官。 “噗哈哈……”蒂芙妮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出来：“您那是什么打扮啊？！” “哈？我这身打扮很奇怪吗？这可是老子年轻时每天都会穿的风格好不好？！现在的年轻人啊……”马修教官笑着说完，便伸手打开了电动车门，对外面站着的四人道：“走吧，还愣着干啥？我们这就去端掉格林斯潘的邪恶派对，时间可是不等人的。” ＊＊＊＊＊＊＊＊＊＊＊＊＊＊＊＊＊＊＊＊＊＊＊＊＊＊＊＊＊＊＊＊ 早些时候，在芝加哥西北大学纪念医院的病房里，前来更换药物的护士们在推门而入之后便发出了一声惊呼，手里放满药品的托盘也砸在了地上。 ——病床上空空如也，本来躺在这里的病号戴维.蒙德斯整个人已经不翼而飞。在由警员们严加看守的医院里逃走，显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能将不可能之事化作可能的神奇之人。 镜头来到纽约，纽瓦克国际机场，一架从芝加哥飞来的班机降落后，某位提着手提箱，半张脸都被兜帽遮住的少年走下了飞机。他一走进人声鼎沸的航站楼，便拿起手机，拨通了自己现在急需帮助的恩人的电话。 “喂，格林斯潘老爷，是我，戴维.蒙德斯。” 对面那个老者用鼻子笑了一声：“看来那个华夏人和小恶魔真的把你从医院里弄出来了嘛。” “可不？”戴维轻声道：“他们把我从医院楼上弄下来的时候，我还担心自己可能会摔死呢。” “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放心好了，小伙子——等到我们成功用黑石碑控制了那几个到场的议员之后，大可以直接把它转手给贝斯托尔先生。那样一来，我们得到这个国家的计划又会迈出关键一步的。”老格林斯潘笑道。 “那就祝您好运了，老爷。希望我们都能成为英雄。” “放心，我们一定会成为英雄的。” 待到格林斯潘挂断电话，戴维便一边向机场外走去，一边渐渐沉入了迷思。他见过格林斯潘提到的那个人——阿尔弗雷德.贝斯托尔，东海岸最富有的商人，现任大巫师。 戴维望了眼航站楼窗外的月亮，其上的工厂和殖民地闪烁的光芒在地球上依然清晰可见。他知道，贝斯托尔正是靠着掌握月球的能源供应，成为了美国乃至整个西方在经济和政治上都不可或缺的大能——赐福者集团（赐福者的英文正好跟‘贝斯托尔’同音）在现在的地缘环境里，俨然成为了跟华夏竞争月面能源市场的最大筹码。 但是，戴维却对格林斯潘如此信任那个巫师感到不安。格林斯潘家族显然还没有察觉到，贝斯托尔也许拥有着甚至连他们都难以匹敌的资本。 弱势的一方被利用完之后，往往就是被抛弃的对象。这点戴维再也清楚不过了。 事件２－２１：突袭拍卖会（１） 经过一段简单的讨论，混合蒂芙妮看到的未来，五个人决定兵分两路潜入格林斯潘的拍卖会——416小组的三位战斗人员负责营救米莉亚，而马修教官和蒂芙妮则负责潜入拍卖会会场，假扮参与者，时刻准备挫败林登.格林斯潘使用黑石碑的计划。 众人一路坐在教官那辆橙色吉普上，穿行于入夜的纽约街道里——尽管车流拥挤，但马修教官飙起车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他们的行进速度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一贯晕车的蒂芙妮显然又遭不住了。 “话说回来，教官，您又是怎么知道我们私自行动这档子事儿的？”路有为一边在副驾驶上试图稳住身体，一边问道。 马修教官一个急转弯刹到了第六大道上，接着没等片刻便迅速地踩上油门从大道上飞奔向前，洛克菲勒中心迅速地从众人面前退向后方。在差点把后座上的三位姑娘甩成一团后，他才开口回答：“我收到了一个神秘电话，大概跟你们一样。那是一个女孩子打过来的，她不仅提供了地图之类的东西，还给我备好了进入那栋大楼的必要物品—— “——比如这个。”马修教官说着便举起五白色的id卡，对路有为和后座上的三位说道：“据说这五张id卡只要过了一个小时就会‘消失’，所以在一座小巷里拿到装备之后，我就直接按照她提示的时间赶到了时代广场，这下时间应该足够了。” 路有为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有她的……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会会这个姑娘。” 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据离时代广场不到一英里的大楼，这座新修缮的楼宇宛如一座金属教堂一般，在装修上极尽华丽之能事，说是灾后纽约最有代表性的新建筑也不为过。 马修教官凭着id卡很轻易地来到了大楼的停车场内，接着，便是分头行动的时刻了。 “好好干，各位——毕竟这回我们可没有代表调停协会，只要不算太过分，怎么着都无所谓，不是吗？”马修教官笑道。 “那是当然……”冷心仪咔吧咔吧地握了握拳：“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的场子砸个底朝天，也算是为组长报仇——对吧，艾莉娅？” “呃……”艾莉亚斯不好意思地望了望旁边，显然没有被这位同伴的热情带动。 马修教官打量了一遍按照范海辛的品味打扮好的四人，除了穿得像是个动画人物的蒂芙妮外，身着红色贴身连衣裙，头发扎得跟维多利亚时代英国贵族一样的艾莉亚斯，和一身经典女巫一样的黑色开襟礼裙，裙摆蓬得奇大的冷心仪两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除了路有为，其他三人的画风跟她们平日里完全不一样，不过不论如何，这些姑娘看上去居然更加赏心悦目了——这让路有为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癖好是不是也被玩过的萌豚养成类手游改造过。 “我说，你们这身要是跑到宴会上去，准能钓到不少男人。”马修教官若有所思地说。 “哈？！拜托，要不是范海辛那家伙瞎特么搞，我们也不至于……”冷心仪不禁发火道。 “行了行了……”路有为摆了摆手：“现在要紧的是救人和砸场子，裙子的事儿，我们之后再说吧。” ＊＊＊＊＊＊＊＊＊＊＊＊＊＊＊＊＊＊＊＊＊＊＊＊＊＊＊＊＊＊＊ 同一时间，拍卖会会场外的一道无人长廊里，一位打扮成修理工的华夏少女正在往长廊上的消防闸里塞东西——这些，正是路有为一行人之后需要用到的装备。 此人正是路幽，而之前打给路有为和马修.莱维特的两个神秘电话亦出自她的手笔。 搞定送装备这件事之后，她又瞥了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保安——这俩人的闯入似乎是必然的，然而作为先知，路幽根本就看不到毫无交集之人的未来，不得已她只好用跟自己的体型完全不匹配的体术和魔法利索地解决了两个人。 ——之后只要把这俩大块头塞进自己变出来的袋子里，扔到后面的配电室里就好。 “说起来……”耳机对面的女巫突然发话了：“你觉得让你哥哥来做这些事，真的就能解决问题么？” 路幽抬手变出一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将两个保安拖了进去，随后又用魔法制造了一辆只能存在几分钟的推车，推着这袋“垃圾”向后面的配电室走去。 “能不能解决我不知道，只是按我国俗话来说，‘人多力量大’，没有他们的参与，光靠我们这些人根本也解决不了问题。记住，方凛然大小姐可没下命令让我们直接干涉格林斯潘的事。”路幽答道。 芙蕾莉叹了口气：“你倒是很积极嘛。” 路幽沉默了一会儿，在将两个保安推进配电室并随手关上大门，用一条变出来的链条锁将其锁上之后，她才一边向大楼深处走去，一边回应芙蕾莉： “我从来都很积极不是吗，师父？” ＊＊＊＊＊＊＊＊＊＊＊＊＊＊＊＊＊＊＊＊＊＊＊＊＊＊＊＊＊＊＊＊ 再次通过id卡，416小组的四人和马修教官便全都顺利地进入了大楼。之后的事就好办多了，马修教官和蒂芙妮在会场入口前别过了三人，而路有为则带着两个女超人从大楼后方的一条正在装修的无人地带穿行而去——那后面正是通往大楼中部，小格林斯潘囚禁米莉亚之地点的通道。 在一道长长的走廊里，一路看着蓝图前进的路有为突然停了下来。 “组长，你又怎么了？”冷心仪怪里怪气地问。 路有为看了一眼大楼蓝图，道：“看起来那个‘女孩子’给我送的装备就在这里，艾莉娅，你看看能不能感觉到火药的存在？” 艾莉亚斯闻言，立刻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消防闸：“再明显不过了啊，组长——看来你那位朋友不止能提前告知我们未来的发展，还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把根本不可能带进会场的火器放在这儿，真是可怕的帮手呢。” “嗬——”路有为浅笑一声，接着便用物质魔法直接腐蚀掉了消防闸沉重的接口部，将整块闸门都卸了下来。 ——里面赫然是一支路有为惯用的95式步枪，甚至连配套的弹药包里装的也是国产弹药，而不是来到美利坚之后不得不改装使用的北约子弹。 “真是够贴心的……” 路有为从消防闸里取出95式突击步枪，将保险和枪栓都检查了一遍，接着便准备朝楼上进发。 ——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冷心仪突然之间便化作一道黑色残像飞了出去——那个时候，走廊前面的大门正好打开。 本来应该猝不及防的是走廊里的三人，然而在冷心仪出击之后的三秒钟不到，大门里冲过来的敌人便被悉数打趴了下去。 变回人形的半妖少女拍了拍自己黑色的裙摆，伸出右手指向大门道： “请吧，各位，楼上似乎还有不少充满敌意的气息——我们怕是只能慢慢解决喽。” 真够倒霉的。 “靠……” 路有为拍了拍脑门：“结果到最后，我们还是被发现了吗？” 当年尹隆成代表在联合国门口迎接自己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调停员的工作就是百分之九十的艰难险阻，和百分之九的疲于奔命——剩下那百分之一则是应付不领情的大众和国家机关。” 路有为觉得，这话哪怕放在自己跑私活儿的今天，也仍然具有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