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茶商》 第1章 重生 “自茶马互市开通以来,我等配合朝廷榷茶制,将八成蒙山茶卖于朝廷。但他们欺人太甚,竟想让咱们把蒙山茶尽卖入官,且禁私行交易。” 胡泉眼神扫到江吟时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挪开。 他继续道:“在坐诸位,都是产茶大户。手中亦有不少长期合作的茶商。若是此令彻底推行开来,那后果,可想而知。” 江吟垂眸,不动声色的听着。 雅州蒙山五峰分属四家,江家占两峰,上清峰和菱角峰。 上清峰,其左为菱角峰、灵泉峰,右为甘露峰、玉女峰。 而方才说话那位,便是占灵泉峰的胡家家主胡泉。 前世,江氏两峰的茶山出了问题,爹娘连夜从成都府赶往雅州处理。 之后,却在赶回来参加她及笄礼的途中,被人暗害惨死。 凶手逃之夭夭,一场大雨,更是冲刷了所有的蛛丝马迹。 前世的她沉浸在悲伤和恐慌中,就连爹娘的后事,都是由二叔张源之忙前忙后代为操办的。 也正因此,不谙世事的她,竟然完全信任张源之。 她不仅听信张源之的挑拨,在爹娘头七当日,赶走了府城茶场的管事姑姑冯夫人。还让二叔在后一日,也就是今日,独自代表江氏茶场参加了这场商会。 如今她重生归来,自然不可能让二叔自己来。 江吟随母姓,确切来说,她爹算是入赘。而茶场,则是江氏的祖传产业。 只是她江氏人丁稀少,三代都只一独女。而她娘这一支,也不过她一个继承人。 平日里她跟爹娘都住在府城,爹娘在府城除了管理府中事务外,还经营着自家茶叶铺,主要卖蒙山茶和花茶。 而蒙山那边,则是由江氏旁系族人管理。采茶时节,她爹娘才带她去雅州小住,直到炒茶结束。 以往江吟学的最多的是炒茶、制茶和烹茶,原本在她前几日及笄过后,爹娘便会开始教她打理茶场生意。 却不料天不遂人愿,爹娘惨死,家族衰败乃至满门抄斩。 回忆到这里,江吟心尖儿一痛,连忙收回神思,掩盖先前的异样。 好在玉女峰陈家家主陈蒙开口,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倒没发现她瞬间的异样。 陈蒙并未发表自己单独的见解,只附和道:“对,咱们必须团结一致,抵抗新令。” 这人,江吟有印象。前世陈氏一族只被判了流放,躲过了死劫。其他两族均跟江氏一样,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甘露峰沈家家主沈甘,抿了口茶,慢悠悠道:“前两日,有个关中来的茶商,愿花两倍价,订我剩下两成的蒙山茶。不仅如此,他还能吃下诸位剩下的两成。若是该政令推行,那将白白损失一倍利。” “哦?竟有此事?”二叔张源之诧异道,“沈兄瞒的紧,我竟不知此事。” 沈甘呵呵一笑道:“张兄见谅,我这不是刚得到消息,总得去证实真伪。” “那结果如何,可靠与否?”胡泉连忙道,“此等好事,沈兄可不能藏私。咱们蒙山四家乃是一体,荣辱与共。” 呵~江吟心下冷笑,一丘之貉! 沈甘拱手应答道:“当然,当然,只要咱们一起抵制新政,那茶商……” 他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源之连忙拱手道:“沈兄仗义,可得为我江氏茶场引荐一二。” 陈蒙紧随其后:“还有我陈氏茶场。” 有利可图,当然都想掺上一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要把这事儿敲定,丝毫没有过问江吟的意思。 至此,江吟算是知道前世这场她没参加的商讨会,到底讨论了什么。 若是没猜错,也是因为这场会,造成了最后江氏的惨剧。 既然重来了一次,那她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江吟抿了口茶,将茶杯放下。 她瞥了眼还在手里的茶盖,随即松手,任由茶盖自由落体,“砰”的一声归位。 堂内瞬间一静,老好人胡泉连忙呵呵一笑道:“世侄女,可有要说的?” 几人神色各异,张源之连忙出来打圆场:“诸位勿怪,我这侄女才痛失双亲,神不守舍罢了。” 江吟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勾唇、漫不经心道:“我江氏一族世代传承茶祖的植茶精神,守护皇茶园,誓要让蒙山茶闻名天下。” “但是,这不代表江氏会违背朝廷政令。”她扫过面色各异的几人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宋推行茶马互市,兵将需要良驹保家卫国。如此情形,我江氏能略尽绵薄之力实属荣幸,又为何要去反对?” 先前朝廷与西夏的战争,造成陕西发生“马道梗阻事件”,北方马源路断。 故而,大宋才不得不将茶马互市的地点由西北的秦、凤、熙、洮诸州改到西南,开辟新的马源。 也因此,雅州才成了“茶马互市”的重要市场之一,并成了茶马古道的起始点之一。 茶马互市后,朝廷在雅州设置茶马司,由县官兼任七品茶监,管理茶马贸易。 茶马司是个敛财的好地方,雅州茶马司成立的第一年,便上交了四十万贯的茶税。 为此,朝廷下令其他各司不得干预茶马司事务,地方官员必须协助茶马司的工作。 许是尝到了甜头,茶监改为专职,并在名山、百丈设置“茶场”尽“榷”全县茶叶,蒙山茶成为军需品。 近日,茶马司下令川陕民茶尽卖入官,严禁私行交易,全蜀茶尽榷。 所有蒙山茶尽数由官府统一收购,引起了各大种茶户的和茶商的反对,这才有了今日的会面。 …… 江吟毅然决然的决定,让这场会面不欢而散,也让张源之颜面扫地。 强忍一路回到江府的张源之,终是将自己的怒意彻底爆发出来。 他指着江吟怒斥道:“你什么意思,昨儿是谁求我去的?若非看在你爹的份上,你以为我会管你江氏这一摊子烂事?” 江吟盯着满脸怒意的张源之,不知道前世自己为何就瞎了眼,没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嘴角微勾嘲讽道:“敢问二叔,我哪句话说错了?二叔姓张,茶场姓江。江氏茶场,何时改了姓氏,由二叔做主?” 第2章 毁族谱 前世,张源之就借着自己是江吟唯一的长辈,逐渐将江氏茶场收入自己囊中。接着,再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其毁的一干二净。 这一世,江吟重生归来,她倒要看看,自己这好二叔能有多不要脸。 “你!”张源之指着江吟的手有些颤,随即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分哪门子张家、江家。都是一个族谱出来的,本就是一家,不分你我。” “二叔这话可不对。”江吟抬眼,淡淡道,“江家的族谱上,何时有二叔的名字,我怎不晓得?还是说,二叔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改了姓氏,入了江家族谱?” 说到族谱,她突然想起一个事儿。她记得前世张源之拿出过张家族谱,她跟爹娘一家三口都在上面。 按理来说,像她爹这种入赘的,是会被分出族谱的。 但张家认为在江氏有利可图,所以才让她一家三口除了上江家的族谱,还上张家的族谱。但张家族谱,并非她一家所愿。 江吟垂眸沉思,既然要跟张家断清关系,那么,族谱这事儿,必须得先解决了。 张源之一噎,随即从怀里摸出本略显陈旧的簿子扬了扬,有些得意道:“你爹没告诉你吧,你可是正正经经的张家人,咱们张家的族谱上写着呢,张吟。” “张吟?”江吟眼神微眯,不动声色道,“什么张吟,二叔说什么,我听不懂。” 可笑,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改了名儿,这张家人也太不要脸了。 “来,给你看看。”张源之冷哼一声,将族谱翻开,指着江吟一家的名字道,“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张吟?” 他嘴角扬起嘚瑟的笑,似乎江家的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 江吟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二叔怕是眼花了,哪里有我们的名字。” “我眼花?不见棺材不落泪,仔细瞧瞧,是不是在上面。”张源之直接将族谱杵到她眼前,语重心长道,“人不能忘本,你即是张家人,我身为族长就有权利管你的事儿。小丫头片子,没有大人把关,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张源之嘴里的絮絮叨叨,江吟并未放在心上。 她只盯着张源之手里的族谱,眼神微眯道:“是吗,我仔细瞧瞧。” 随即,她眼疾手快将族谱拿到自己手里,又快速将自家那页撕下来,塞嘴里吃下肚。 她看清楚了,上面是有她和爹娘的名字。不仅如此,还真如张源之所说,她在张家族谱上名叫张吟。 若是没有江家族谱,说不准旁人还真以为她是张吟。 江吟心下有些怀疑,张家族谱这事儿,或许她爹娘并不知情。若是知情,爹娘不可能任由张家人给自己改姓。 总之,她不可能让自家的名字,再出现在张家的族谱上。 除了销毁族谱,她还得抽空去趟府衙,看看府衙那边是怎么登记的。 “你你你,放肆!”张源之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立马要上手去捏江吟的嘴,让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天老爷,族谱没了怎么办,他还要用族谱来拿捏江家。 江吟将族谱往张源之身上一扔,随即后退好几步,避开张源之的魔爪。 而张源之,慌忙接过她扔过去的族谱后,又想向江吟伸出魔爪,却被闻声而来的小萝给挡住了。 “二爷这是要做甚?”小萝将江吟挡在身后,盯着张源之恶狠狠道,“二爷这是瞧我家家主和主母过世,欺负我家娘子孤苦无依?” “滚开!”张源之挥手就要将小萝推到一旁,他对江吟有顾忌,但对一个丫鬟可没那般客气。 然而,做为江吟的贴身丫鬟,小萝也不是吃素的。 她直接抬手握住张源之的手腕儿,恶狠狠道:“二爷这是逼我报官!” “来人,去府衙报官。”小萝往门口高声一喊,让小厮去报官。 然而,听到报官,张源之立马变了脸色。使劲儿将自己的手腕儿挣脱出来,再后退两步。 他瞪了小萝一眼,随即盯着小萝身后的江吟,指着她气急败坏道:“好!很好!他日可别求到我跟前来!” 江吟幽幽道:“不劳二叔费心。” 她可不敢,谁让张源之费心,谁就要被灭九族。 “哼!”张源之冷哼一声,袖子一甩,抱着族谱慌忙离去。 江吟盯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想来这次她跟二叔决裂,日后张家的事儿便不会牵连到江氏一族。 回过神来,小萝还一副戒备的模样挡在她跟前。 她心中微暖,小萝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小跟她一块儿长大,感情颇深。 平日里她们会一起练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加上小萝力气大,方才才能震慑住张源之。 可惜,前世不管是她还是小萝,都没有好结果。 前世,经过今日这次会面后,张源之跟其他家主秘密达成约定,准备侵占、瓜分江氏茶场。 在即将到来的采茶时节来临前,蒙山的问题依旧没能得到解决。若是交不出朝廷的茶,她江氏一样得完。 无奈之下,前世的她听从张源之的提议,去给朝廷新来的按察使李戟当侧室。 原本她并不想如此,但在见过既年轻又英俊沉稳的李戟后。年幼不谙世事的她,被李戟所吸引。 加上李戟此行入蜀乃是为了监察茶马司,完善榷茶制。 所以,她相信李戟能解决江氏茶场面临的困境,也能帮她保住江氏,便答应了这个提议。 也不知道前世二叔使了什么法子,李戟竟然不曾拒绝,但也未给她名分。只将她圈在后院,不许她再出门。 之后,江吟才发现她被二叔骗了,也被李戟骗了。 李戟明面上是来监察茶马司,实则在暗地里调查私自参与茶马互市、私自以茶易马之事。 此事牵连盛广,而跟江氏有关的,便是张源之竟参与其中。 张源之不仅将江氏在蒙山的两峰茶山割裂开来,换给蒙山其他三家谋取利益。 还加入意图效仿王小波李顺起义的起义军,暗地里替起义军招兵买马。 第3章 前世之死 前世,起义军之事被李戟查出来后,李戟迅速带兵将起义军一网打尽。 而作为起义军重要经济支撑人之一的张源之,也被逮捕归案,甚至还牵连了江氏一族。 案件调查结束后,李戟押送犯人回东京。而这些犯人中,就包涵了张氏族人、江氏族人及无名无分的江吟。 但前世,江吟被带去京城后并未被定罪,而是依旧被李戟圈养起来。 直到那会儿,江吟才知道,原来李戟还有另一个亲王世子的身份。 但即便李戟是世子,在东京也未曾婚配,只有江吟一个女人。李戟却还是拒绝了江吟为江氏一族求情,且禁止她踏出后院半步。 虽然李戟此番功劳甚大,前世的江吟并未被牵连,但江吟还是想替无辜的江家求情。 只是,在江家满门被抄斩的前几日起,李戟便不再踏入后院,也没再见她。 心灰意冷之下,江吟在满门抄斩那日,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了后院。 而小萝,就是在她死的前两日,被她派出去调查消息后,被人杀害惨死,还将尸体丢在她的院儿里示威。 回想起前世小萝的惨死、李戟的冷漠,还有那场让人疼到骨子里的大火。江吟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娘子,娘子你没事儿吧。”小萝慌忙扶住她,神色有些懊恼道,“早知道今早我该跟娘子一起出去的。” 小萝脸上有懊恼、有担忧,但无论怎样,她都是如此鲜活的小萝啊。从小到大,直到江吟死之前,都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的小萝。 江吟泪流雨下,这就是她今日出门前要把小萝留在家里的原因,她怕自己看到小萝会失态。 “娘子,你别吓我,娘子。”小萝直接搂着江吟往屋里走,边走边安慰道,“娘子别哭,二爷他不是什么好人,断了就断了。” 小萝以为江吟是被张源之给伤到了,继续絮絮叨叨道:“不过,娘子也别担心,族谱上没了不要紧,日后还能加上去。再者,府衙那边还有登记呢,断不了。” 刚坐下来的江吟心下咯噔,深吸口气,抓着小萝的手道:“去帮我叫王叔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当真断不了?那可不行。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今日必须要跟张家做个了结。 王叔姓王名忠,是府上看着江吟娘亲和江吟长大的老管家。他对江家,亦是无比忠心。 听到江吟喊他,他慌忙跟着小萝过来,拱手道:“小娘子有何吩咐?” “王叔莫要客气,快些坐。”江吟起身示意王叔落座,随后顺手给他沏了杯花茶,这才道,“我有一事不明,不知王叔可知晓这里头的内情?” 王叔于江家、于她,就是嫡亲的亲人。 只是,自打爹娘死后,王叔便被张源之有意无意给排挤到边缘去了。 前世她没意识到这些变化,等她回过神来,早已物是人非。 这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她一定要步步为营,把江家从这个泥潭漩涡里拉出来。 王叔抿了口茶道:“小娘子有话直说即可,但凡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吟垂眸道:“今日二叔过来给我看了张家族谱,上头有爹娘的名字,没我的名字。但是,上头写了个张吟。 不知是爹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生了姊妹,还是说故意将我的姓氏给改了。此事,王叔可否知晓个中缘由?” 族谱的事儿,当时她或许还小不清楚,但王叔一定知道些什么。 毕竟,她娘对王叔极其信任,几乎什么事儿都会跟王叔说。 “可不能胡说。”王叔嘴角微抽道,“大娘子和姑爷只有小娘子一个女儿,张家那族谱上的名字,是张家自作主张添上去的。大娘子和姑爷发现时为时已晚,未能修正。” “如此,此事竟是真的。”江吟沉吟片刻,抬眼道,“爹娘已逝,张家这趟浑水我不打算趟。所以,我想请王叔跑趟衙门,去问问我跟爹娘的户籍在衙门是如何登记的。若是只在江家还好,若是张家亦有,便问问如何撤销张家那边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族谱和户籍都不甚了解。她始终都是被爹娘保护,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 即便前世跟了李戟,那也是被圈在后院,偶尔才能得到些李戟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当然,以她前世的心性,是远远想不到现在这么多的。 即便是重来一次,许多东西她亦只能摸索中前进。 所以,族谱、户籍什么的,她还真不怎么了解。小萝每天跟着她,亦是如此。 听到向来信任张源之的江吟,不想再跟张家掺和在一起,王叔诧异又惊喜道:“小娘子可想好了,真要脱离张家?” 江吟点头道:“是,必须脱离。” 她知道这几日伤了家里这些老人的心,所以,她必须要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王叔拍了拍桌子,激动道:“好,小娘子能想通就好。那张二爷,满肚子坏水,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远离些。” “知道,以往是我鬼迷心窍。”江吟苦涩一笑道,“那族谱和户籍之事?” “小娘子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儿。”王叔笑道,“自我朝建立以来,私家修撰的族谱都由各自的宗族保存,不必上报官府。族谱,只是纯粹的宗族档案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户籍,也无需担心。虽我朝女子不必上户籍,但咱们江家历代多为女子掌家,又肩负守护皇茶园的重担。故而,官家特许江家女子入户籍,更能当户主。” “还有这事儿?”江吟讶异道,“若是如此,那我跟爹娘的户籍便不可能出现在张家?” 张家没有江家的特权,所以,正常来说,张家族谱上,最多只会有自家爹爹的名字,怎么都不会有她的名字。 王叔点头道:“不错,江家的户贴是由大娘子来保管的。小娘子若有空,可以找找。至于衙门那边,我现在去一趟,打听打听可有变动。” 第4章 冯夫人 年关刚过不久,冬日的寒冷还未完全离去。带着寒意的微风拂过,还有些凉飕飕的。 走在望平街上的江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让冷风倒灌进来。 王叔去衙门后,她并未先去找自家的族谱和户贴。而是带着小萝出了门,准备去望平街背后小巷里冯夫人的府邸。 冯夫人是她爹娘是旧友,平日里她都唤她姑姑。 七年前,冯夫人便来到了江氏府城的茶场担任管事。 她的制茶技艺高超,堪比江吟的娘亲。所以,平日里,江吟还会跟着冯夫人学习制茶、烹茶的技艺。 可以说,江吟现在会的不管是炒茶还是烹茶技术,除了是跟她娘学的外,都是跟冯夫人学的。 冯夫人对她来说,也是亦师亦母的存在。 但昨日重生前的她,听信张源之的谗言,对冯夫人说了许多重话,并坚决赶走了她。 没能来的及阻止此事发生,这让江吟很是懊恼。 而冯夫人在被她的话伤到以后,当即便离开了江氏茶场,回了自己的府邸闭门不出,也不再过问她的事。 前世就连她“出嫁”,冯夫人都没露面,可见伤的有多深。 江吟想到昨日她说的那些重话,心里愧疚不已。 她想不明白自己前世为何会听信谗言赶冯夫人走,但她知道,这次一定要及时挽救。 她必须要给冯夫人道歉,若是可以,还想请她再次出山,帮忙管理府城诸多事务。 思索间,江吟已经站在了冯府门前。 冯府离江府不过一街之隔,江府占据了半个望平街,而冯府,则在望平街背后的小巷子里。 此时不过才未时中,加上小巷里不过才四五户人家,故而很是幽静。 江吟依稀记得,冯府还是冯夫人托她爹娘帮忙置办的。 虽然只是一进小院儿,但前后院儿都很宽敞,完全足够冯夫人日常居住和种些花花草草。 年关刚过不久,各家门前的灯笼都高高挂着很是喜庆。 但冯府紧闭的大门上贴着的钟馗,却是十分凶狠,似是要将江吟前世的神魂给撕扯出来一般。 江吟紧闭双眼,稳住心神。随即,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叩响门扣,希望冯夫人能见她。 然而,她叩了很久的门,都不见门里有动静。 “姑姑,姑姑在吗?”江吟从轻声到大声喊门。 她记得前世冯夫人离开茶场后并未出远门,而是在家闭门不出,专心制她的花茶。 这一世她才来找冯夫人,想来应该也是跟前世一样的才对。 她心里有些着急,一方面担心冯夫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另一方面则是担心冯夫人气的连见都懒得见她了。 “娘子,冯姑姑许是出门了,要不咱们待会儿再来?”小萝不忍心江吟失落,忍不住安慰道,“左右离得近,待会儿来也行。或者,奴在这儿守着,等姑姑回来,便去通知娘子。”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不必,我在这里等姑姑。” 她转身直接坐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势必要等到冯夫人回来才罢休。 回头透过木门往门里看去,其实,她直觉冯夫人一定就在里面,只是不肯见她罢了。 小萝见状没再说什么,而是跟着坐在她身旁,默默的陪着她。 然而,这一等,等到了夜幕降临,都没把冯夫人给等出来。 隔壁大婶忍不住跑出来劝道:“哎哟,江小娘子别等了,冯娘子她没在家呢,下次再来吧。” 小萝看了江吟一眼,连忙起身应答道:“知道知道,婶子别担心,我们马上走。” 等大婶回屋后,她才朝江吟担忧道:“娘子?” “唉!”江吟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道,“走吧,明儿再来。” 她几乎可以确定,冯夫人就在家里,是真的不想见自己罢了。 左右今日天色已晚,加上她回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部署。所以,今日不能继续等了,只有等明日再来。 回去的路上,江吟遇到了提着灯笼出来寻她的王叔。 王叔焦急道:“小娘子怎的不早些回家,外头近来有些乱,小娘子天黑便莫要出门了。” “行,下次我早些回去,”江吟应答道,“放心吧王叔,这儿离府里就一街之隔,不会有事儿的。” 王叔嘴角微动,到底转了个话题道:“我去过衙门了,都没变化,依旧是在江家。” 江吟微微颔首,嘴角微勾,脸上扬起满意的笑容。 意思就是她的户籍在江家,上的也是江家的族谱。 而张家那个族谱,不说已经毁了,就算没有毁,也没有其他的用处。 她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偏头问道:“王叔可有打点过,不许其他人去改?” 她怕张源之狗急跳墙,丧心病狂跑去修改她的户籍。 “小娘子放心,旁人可没本事去修改户籍。”王叔呵呵一笑,解释道,“我朝的户贴,根据家里财产多少,分为五等丁产簿。一般一二等是上户,三等是中户,四五等就是下户。譬如若是有百亩田地,便可算作中户。 户贴上的信息十分详细,通常会有户主、家庭其他人口,家里田地多少,房子多少,还有牛、猪、鸡、鸭、鹅等家禽家畜多少。 甚至就连田地的边界位置,房屋的坐落占地,都会记得一清二楚。故而,我大宋朝的户贴,又相当于房契、地契。 另外,户贴上只会写男子名字,女子是不上户籍的。但咱们江家例外,无论男女,皆能上户籍。” “原来如此。”江吟恍然大悟,松了口气。 既如此,那旁人还真没办法给她上户籍。若是要上,便要把自家的财产给她。 何况,她是女子,没有官家同意,张家没法给她办。 户籍的问题落实好后,江吟回去便开始找她家的户贴。这可是关系到房契、地契的事儿,她必须得找出来才行。 然而,无论江吟怎么找,都没找到她家的户贴。 眼见她小脸微白,小萝连忙道:“娘子别急,兴许放在其他地方了。府里这么大,咱们慢慢儿找。” 第5章 户贴 江府很大,大到占了整整半条望平街。但它又很小,小到装不下江吟的慌张。 江吟把整个江府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江家的户贴。 她仔细回想过,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从未见过户贴,更不用说把户贴交给其他人。 至于张源之那里,她眼神微眯,突然想起,爹娘去世时,张源之的确在府里到处乱翻过。 但她依稀记得,张源之并未翻出什么东西来,更没带走什么东西。 “娘子。”小萝捏紧拳头愤愤道,“咱们要不要去找二爷?” 江吟抬手道:“不着急,先别打草惊蛇。” 事实上,她觉得不一定是张源之拿的。若是他拿的,他今日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仅她这样想,王叔也同样是这样的想法。 王叔沉吟片刻道:“我倒是觉得,并非二爷拿的。大娘子向来谨慎,这般重要的东西,说不定藏在哪个角落,不会让二爷轻易找到。” “嗯,正是如此。”江吟微微颔首道,“今日时辰已晚,明儿个再继续找吧。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等我去发现。”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事儿咱们都别往外说,否则被有心之人利用,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 若是被张源之和其他几家知道她家的户贴没了,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再者,户贴这个东西,衙门也是有备份的。实在不行,她便去补办一个。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江吟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她匆匆叫来王叔,让他多安排点人去雅州茶山守着,她怕出乱子。 她记得,前世爹娘赶去雅州后,并未将茶山的事情解决好。 眼下只有一个多月就到春分采茶时节,若是茶山的问题再不解决,交不出茶叶,她江家就完了。 虽然茶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还不知道,但派人先一步过去总没错。 等安排完后,她便起身准备再去冯夫人家看看。 冯夫人一日不松口,她便一日不安心。 “哎呀,娘子。”小萝一把按住她想起身的身子,焦虑道,“娘子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江家着想,瞧您这惨白的脸色,还是先歇几个时辰吧。” 她心疼自家娘子,自打家主和主母遇害,娘子便寝食难安,各种操心。 “无碍。”江吟拍了拍小萝的手,轻声安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得抓紧时间处理好这边的事,才能安心去雅州。” 茶山事件的真相等着她去调查,爹娘遇害的真凶也等着她去查。 日后,她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被爹娘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小娘子了,她得自己给自己撑起一片天! “娘子放心,奴会陪着您的。”小萝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道,“奴去给娘子端早膳。” 看着小萝跑出去的背影,江吟抿唇一笑。这一世,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小萝的。 用过早膳后,她便带小萝再次来到冯府门前。 如同昨日那般,江吟先抬手叩门,再开口朝门里喊冯姑姑,但里头依旧没有声响。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刚起床吃早膳,隔壁热心大婶又忍不住探出个头道:“江小娘子怎的又来了,冯娘子没在家呢,一早出门去啦。” “出门?”江吟上前道,“婶子可知姑姑去哪儿了?” “怕是逛街去了,江小娘子街上去瞧瞧?”婶子说完便缩回脑袋,回屋继续干活去了。 一早上鸡飞狗跳的,什么都得招呼全。 听着院里传来婶子的叫骂声和孩子嬉皮笑脸的声音,江吟会心一笑。 她抬头望着冯府墙角越出来的腊梅,不自觉出了神。 不知道冯姑姑这是真没在家,还是在家却不愿意见她。 好半响后,小萝才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娘子?” “浅染春前蜡梅黄,且把他乡作故乡。”江吟微微勾唇,摇头轻笑一声道,“走吧,去街上转转去。” 不说逛街,她差点忘记自家在府城除了茶场,还有茶铺。 前世这些都是张源之在打理,她并未关注茶铺的后续,这次正好趁此机会去瞧瞧。 要想拯救江氏和江氏茶场,这茶铺,也是一大关键。 江吟按着记忆往茶铺走,快到铺子时,却发现门口围满了簪花少年郎。 他们手拿折扇,偶尔吟几句诗,作几个对,时不时还点头夸赞着什么。 江吟快步上前,往店里凑了凑,想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无奈她生的娇小不够高,看不到。 她朝一旁的簪花书生施礼道:“这位官人,敢问里头在做什么?” 书生偏头一看是妙龄小娘子,连忙红着耳拱手道:“小娘子有所不知,今儿冯娘子来茶肆表演茶百戏,咱们这些文人雅士便赶来凑热闹来了。” “冯姑姑在里面?”江吟眼神一亮,连忙行礼道谢,就要往里头挤。 书生连忙道:“小娘子莫急,待会儿还有呢。” 然而,江吟却不管他说的,直接将前面挡着的人扒拉开,往里挤。 冯夫人制茶和煮茶的技艺一流,名扬整个成都府。所以,今日有这么多书生跑来凑热闹,江吟是理解的。 就是人太多,她不好挤进去。 “让让,麻烦各位官人让让。”小萝连路护着江吟往里头挤,边挤边低声借过,生怕声音太大惊动了里头正在表演的冯夫人。 然而,这边的动静,冯夫人却是早已发现。 面对冯夫人的飘过来的眼神,江吟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却得来冯夫人淡漠的眼神,随即视而不见。 江吟也不气馁,换成是她,也会跟冯夫人一样生气的。 仔细一瞧,今日的冯夫人跟往常一样淡然、干练。 她身着茶青色的衣服,仅用一根木簪绾发,有条不紊的接着表演茶百戏。 茶百戏,又称汤戏或分茶,是现下十分流行的一种茶道。 它的流程复杂繁多,从一块饼茶开始,要经过炙茶、碎茶、碾茶、罗茶、侯汤、烫盏、取茶粉、注汤、调膏、再注汤、击拂、分茶等十几道工序,才能完成整个茶百戏表演。 第6章 茶百戏 炙茶,得将团饼茶放在茶炉上烤制。这主要是为了提香和干燥茶饼,以便后续工作。 再是碎茶、碾茶和罗茶,这一步得将团饼茶放在茶臼上捣碎分为小块,再放入茶磨里碾细。 之后,通过茶罗,将碾细的茶叶筛成细腻的茶粉。这样点出的茶汤,悬浮液才会光滑细腻。 等筛好茶粉后,再用茶匙小心取出,放入茶盒中备用。 接着,是侯汤、烫盏。 候汤,便是煮水。而烫盏,又称温盏,是用汤瓶为茶盏第一次注水。 温盏有利于悬浮液的形成,同时击打的茶汤也不易冷。 完成烫盏之后便是取茶粉,从方才的茶盒中,取出碾碎的茶粉放入盏中。 接着,在温盏后的茶盏中,注入少量的水,将茶粉和水搅拌均匀,此为调膏。 之后,再沿着盏壁注水击拂,用茶筅回旋搅打。再反复注水击拂,将茶汤表面搅拌出绵密持久的泡沫,形成一层覆满盏面的悬浮液,使其能够保存一段时间。 这一步,还有另一个名称为融胶,让茶汤变得有胶质感。 至于注水的次数,通常来说是三次,但每个人有自己的方式方法。 譬如冯夫人,便是少量多次。她会注七到八次水,这样调出来的茶,别有一番滋味。 最后是分茶,也就是用茶匙加水或汤瓶注汤,使茶汤形成幻变图案。 有绘画技艺高超的,能在茶汤上做出一副山水画,精妙绝伦。 整个茶百戏过程繁琐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但这样点出来的茶,亦是回味无穷。 而此刻,冯夫人刚好完成击拂这个步骤,正在分茶。 茶香四溢,江吟不用看都知道,冯夫人这次用的是产自上清峰的蒙山茶。 她就守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冯夫人。等她分完茶起身,她便立马冲了过去。 可惜,旁人以为她也是抢茶的人,并未相让。 而冯夫人,也在人挤人的时候,从茶肆后门离开了。 江吟急得直跺脚,而茶肆的茶博士,也终于看到了这个东家,这才连忙过来告罪,随即带她从后门出来。 从后门出来后,江吟只看到了冯夫人的衣角。她顾不得其他,拎起裙角就开始追。 “姑姑,姑姑等等我。”江吟边追边喊,希望冯夫人能等等她。 许是她喊的急、追的也急,冯夫人竟真的慢下了脚步。 江吟见状一喜,连忙加快速度,终于在拐进冯府的小巷口时,追上了冯夫人。 “姑姑,我错了,姑姑。”江吟揪着冯姑姑的衣袖,真切道,“回来吧姑姑,您打我骂我,我都认。” 她抬眼,泪眼婆娑的看着冯夫人。这是重生回来第一次跟冯夫人说话,她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然而,冯夫人只瞥了她一眼,随即自嘲道:“回去,回哪儿去?不怕我独占你江家的家产?” 江吟脸色一僵,这话是重生前的她听信张源之的挑唆,对冯夫人说的重话。 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这一世的她,其实说完便后悔了。 但有张源之在一旁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她硬是撑着没及时补救。 想到当时姑姑受伤的眼神,以及现在自嘲的眼神。江吟想都没想,直接抬手“啪”一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娘子!”小萝尖叫一声,想上前查看江吟的情况,却被江吟推开了。 “姑姑,是我鬼迷心窍做错事、说错话。”江吟抬手拉住冯夫人的袖子,轻轻晃了晃道,“姑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 没有张源之的挑拨,又有前世的经验,她相信,这一世,她定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然而,冯夫人除了最开始的错愕外,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看眼前这人,是不是她认识的江吟。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江吟的手扒拉开,淡淡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她说完转身匆匆离去,徒留江吟一个人在原地泣不成声。 “娘子。”小萝搂着江吟,小心翼翼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嘴里还埋怨道,“娘子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姑姑为何就不肯原谅娘子呢。” 她轻轻抚着江吟微红的脸颊,心里很是心疼。 “不怪姑姑。”江吟抬手制止小萝的埋怨,继续道,“此事本就是我不对,姑姑心里有气实属正常。” 她苦笑一声道:“走吧,先跟着姑姑回家去。” 什么叫越挫越勇,说的可能就是江吟这种。 即便冯夫人说了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但她还是想着再试试。 可惜,不管她怎么敲门,冯夫人都没开门,也没吭声。 江吟无奈,只好先回去再说。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刚回到家门口,江吟便遇到了在江府门外徘徊的张源之。 她脸色一黑,想转身就走,从后门回去。 这一天天的,她一点都不想跟张源之纠缠,只想早点回去做其他事儿或是歇着。 然而,早就看到她的张源之,连忙小跑过来,边跑边道:“大侄女儿!” 江吟:…… 她深吸口气,转身幽幽道:“二叔有何贵干?” 从前她怎么不知道张源之脸皮竟然这般厚,明明都已经闹掰了,他又怎么有脸若无其事的找她。 “大侄女儿这话说的。”张源之故作不悦道,“亲人之间哪儿有隔夜仇,你瞧瞧,昨儿个你撕毁族谱的事儿,你二叔我都没再责怪你。” “怎么着,你这是又去冯夫人那儿碰壁去了?”他满脸得意道,“看吧,没有血缘关系的就是不亲。哪儿像你二叔我,昨儿你才惹了我,今儿我还巴心巴肝儿来给你跑腿。” 张源之还要继续巴巴下去,江吟忙抬手制止道:“二叔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还有,冯姑姑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容不得二叔诋毁。” 她心里气急,要不是张源之故意诋毁冯夫人来激怒她,她先前又如何会做出这种跟冯夫人一刀两断的事情来。 该跟她一刀两断的,应该是张源之才对。 第7章 破绽 听到江吟的话,张源之一噎,却还是硬生生压住自己的怒火,好声好气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好,没点血缘关系,谁会巴心巴肝为你好。” 他眼珠子一转,往江吟凑了凑道:“昨日你沈伯伯说的关中茶商的事儿你想好没,要不要参与。那可是两倍利,若是你爹娘在,定然会同意。” 江吟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拒绝道:“二叔要参与就用自己的名义去参与,别拉上我江氏。” 她说完便大步往门口走去,不愿意再跟张源之多说一句话。 她江氏可不参与那些腌臜事儿,什么两倍利,天下哪儿有白吃的午餐,说不准干的是什么通敌卖国的勾当。 “诶诶诶,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懂。”张源之伸手想去拉江吟,却被小萝一巴掌给拍开了。 “二爷请自重,我家娘子说了,不参加!”小萝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威胁道,“别跟着,再跟着,我就报官!” “刁奴!刁奴!”张源之气到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高声道,“大侄女儿,大侄女儿,二叔还能害你不成。你好好想想,可别糟蹋了你爹娘的产业。” 然而,回答张源之的,除了小萝的白眼,就只有一声“砰”的关门声。 随便张源之怎么跳脚骂人,江吟都没理会。 没人理他,张源之也觉得无趣,没一会儿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而在张源之走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也有一人恶狠狠的瞪了江府的大门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听着王叔的汇报,江吟抬眼道:“王叔可看清了那人是谁?” 事实上,她早就知道张源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还会过来找茬。 但以张源之的能力,恐怕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所以,她早就跟王叔说过,若是张源之再来,一定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看他到底要干嘛,又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没想到这才第一天,还真发现了端倪。 王叔斟酌片刻道:“瞧着像是胡家的,但胡家什么时候跟二爷扯上关系了?” “胡家。”江吟眼神微眯道,“呵,二叔倒是巴不得跟他们扯上关系,还巴不得把江氏拱手送给他们。” 那胡泉就是只笑面虎,什么时候把张源之卖了他都不知道。 不管是胡家还是沈家,都是早有异心、不择手段之人。张源之跟他们混在一起,迟早得步前世的后尘。 听到江吟的话,王叔欣慰一笑道:“小娘子能想到这些,实属难得。若是大娘子在天有灵,定会感到欣慰。小娘子放心,我定会监督好这几家人的行踪。” 他是即欣慰又难受,欣慰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娘子成长起来了。 难受是也不知小娘子是受了多大的打击,一夜之间竟蜕变成了这样。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力替大娘子护住小娘子。 江吟看出王叔的想法,起身朝王叔施了一礼:“如此,便有劳王叔。” 前世随着江家被灭九族,江家的这些奴仆官家也被发卖边疆。 那会儿王叔分明也可以一起去边疆,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但是他没有,他站出来说自己早已不是奴仆,就是江家人,要一起上京。 所以,王叔也在被斩的江氏族人里。 江吟眼眶湿润,心里的愧意加深了不少。 “使不得,小娘子,使不得。”面对江吟的大礼,王叔连忙摆手道,“此乃我的分内之事,当不得小娘子如此大礼。” “当得起,如何都当得起。”江吟笑道,“以往是我不懂事,任性妄为,劳王叔费心。好在现在一切都来的及,我定会接起爹娘的衣钵,将江氏发扬光大。” 发扬光大这个事儿,她其实说的有些脸红。眼下她能把江氏保住,让江氏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她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 “好,好,好!”王叔一连说了三个好,忍不住轻拭眼角的泪水,感慨道,“小娘子放心,你王叔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去,也会护你周全。” 江吟会心一笑,她和她娘都是王叔看着长大的。对她们家来说,王叔早已是亲人般的存在。 …… 之后几天,江吟都在边处理府城这边的事情,边继续去找冯夫人道歉。 好在现在还没到采茶时节,府城茶场这边除了制些花茶外,并没有其他事儿。 而茶肆那边,也在正常开展着,暂时相安无事。 这夜,雷雨交加,王叔带着从雅州回来的心腹,敲响了江吟的房门。 “小娘子,不好了。”王叔边敲边快速道,“茶山有变,茶树枯萎长不出茶叶。就算有新长出来的,也存活不了。” “咯吱~”江吟在小萝的帮忙下,快速穿好衣服出门来。 她冷声道:“去书房说。” 之后又让小萝安排人拿干帕子和热水过来,先让王叔两人清理下身上的水渍。 “王叔,您方才说的茶树枯萎,是全部还是部分?” 茶树枯萎,这事儿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若是枯萎的茶树太多,今年交不出要榷的茶,那整个江氏都得完。 但往小了说,若是只有一两株茶树有问题,那便无伤大雅。 王叔拿帕子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水,朝身旁的心腹道:“恒儿你说,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江吟把目光放到王恒身上,心腹王恒,就是王叔的儿子。确切来说,应该是王叔的养子。 王叔并未成亲,也不愿成亲。早些年便收养了王恒,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一起为江家做事。 王恒比江吟小一岁,自小就肩负着守护江吟的责任,江吟其实把他当弟弟来看。 而前世的王恒,则是在调查蒙山事件时有去无回,失了音讯。想来,是被人暗害了。 她眼神柔和道:“恒弟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恒施了一礼,恭敬道:“回娘子,属下此次去调查发现两峰的半山腰均有大片茶树异常。具体原因不明,但若照此下去,怕是要损失十之二三的茶叶。” “十之二三?”江吟瞳孔微缩,满眼不可置信。 第8章 突变 往年给朝廷榷的茶,就占茶山的八成,但眼下却有近三成的茶叶收不了。 也就意味着,今年不止没了自家散卖的两成茶叶,就连朝廷的,都拿不出来。 更不用说,今年所有的蒙山茶,都要尽榷入官。 若是到时候真收不回来,那官家是否会以为他们江家不配合,不愿把所有蒙山茶尽榷入官? 好歹毒的心,这些人是要硬拉江氏入伍,跟他们同流合污啊! 江吟身子微晃,她竟不知茶山的问题,竟然有如此大的影响。 怪不得前世爹娘慌张去雅州,最后都没解决。 “小娘子莫慌,事情既已发生,咱们也只能去解决。”王叔道,“这样,我今夜便出发去雅州,定要将问题查出来。” 江吟连忙道:“不着急王叔,雅州那边,我本就打算最近几日过去。如此一来,便明日出发吧。就是府城这边,还得劳烦王叔多操劳。” 冯夫人那边还没松口,她只能先把府城这边的事情拜托给王叔。 当然,她这几日,本就已经把府城茶场和茶肆的事情理了一遍,将前世有问题的也处理了。 不管冯夫人那边松不松口,她最近都会去雅州。 只不过,若是冯夫人松了口,她便将府城的事儿拜托给她。若是不松口,便拜托给王叔。 眼下看来,怕是只能先拜托给王叔了。 王叔迟疑道:“那边的事情复杂,小娘子去怕是解决不了。” 江吟抬手道:“无碍,我总得成长起来不是吗。” 偌大一个江家,她总不能依赖旁人。 王叔抿抿唇,有些无奈道:“那小娘子务必以自身安危为主,府城这边交给我,小娘子放心。” 决定好王叔留在府城后,江吟便让王叔去准备一队护卫,明日一早随她出发去雅州。 而王恒,也等着明日一早再随她一起前往雅州。 回到屋里,小萝边帮江吟收拾明日的行李,边道:“娘子,要不还是让王叔去雅州?” 她顿了顿,继续道:“雅州那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娘子,要不奴跟王叔去,您就好好待在府里。家主和主母没了,您可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此去雅州必定凶险无比,她是真不想让自家娘子去冒这个险。 “总不能这样躲一辈子。”江吟将手上的衣服叠上,凝眉道,“前几日二叔来过后,蒙山五峰其他三家的家主,跟着都去了雅州蒙山。我处理事情耽搁了些时候,加上恒弟送来的消息。无论如何,明日都得去雅州了。” 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蒙山其他三家做的,但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拿人家没法。 “我娘都能把江氏守下来,没道理我就不行。”江吟看着小萝认真道,“小萝,我没得选,也不能选,必须去。” 她这一去,打算直接待到交完今年的新茶才回来。 再者,她除了调查茶山的事情外,还会暗中调查谋害爹娘的凶手。 她爹娘,定不能凭白死于非命。 所以,这一趟,她必须去。 而这一去,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都回不来。即便回来,也只是待个几日又要返回雅州。 也正因此,她重生之后,才花了七天的时间来处理、交待府城的事。 …… 王叔一夜没睡,连夜召集了一支二十人的护卫队,还有三辆马车随江吟去雅州。 三辆马车,其中一辆,王叔给江吟放了满满的日常用品。包括吃的、用的,统统都有,生怕江吟过去受了委屈。 另外两辆则空着,一辆用来装江吟收拾好的行李、衣物,一辆则是江吟和小萝乘坐。 而二十名护卫和王恒,则是骑马在一旁护着。 看着护卫和车里的东西,江吟忍不住乐道:“王叔这是打算让我搬家?雅州那边有老宅,什么都不缺的。” 江家是从雅州蒙山起家,后续才搬到府城的。蒙山脚下的江家老宅,不比府城这边差。 只是那边的老宅里,除了主院留着他们本家人住以外,其他的院子,都分给族人在居住。 老宅那边人多眼杂,才真正是一个大染缸。她这次过去,怕是不会轻松。 王叔道:“外头的哪有家里的好吃,吃家里带的放心。对了,厨娘也过去。” 话音刚落,厨娘便背着包袱跑了出来。 厨娘的夫家就是江家自己的家奴,是原先老宅那边的管家福叔。所以,大家都叫她福娘子。 前些年福叔意外去世后,福娘子便没再回过老宅,没想到这次竟然要跟她一起去。 江吟有些担忧道:“老宅那边有厨娘,福婶子待在家里就行。左右我不过只是去个把月,很快就回来了。” 她担心福娘子过去会触景生情,何必呢。那边也有厨娘,不必非要福娘子过去。 然而,福娘子却拉着江吟的手道:“可不行,没了我啊,小娘子吃不好饭。” 她凝眉道:“再说,老宅那边都是些豺狼虎豹,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奴可不放心小娘子一个人去。” 江吟抿唇一笑道:“那就劳烦福婶了。” 福婶这般为她着想,她愿意接受这份好意。 她本来想让福婶跟她一起坐一辆马车的,但福婶拒绝了,自己跑去装她衣物、行李的马车上待着。 不仅如此,福婶还没坐车厢里,而是跟车夫一起坐在车沿上,说是为了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况。 江吟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让其他人先行一步,自己和王恒、小萝后一步出门。 一来她要去跟冯夫人道个别,二来分开走,说不定要安全一些。 当然,眼下就要到采茶时节了,若是她江家所有人都遇害,官家不可能不管这件事儿。 所以,她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江吟的马车在经过冯夫人家的巷子时,直接拐了进去。刚拐进去,江吟便下了马车,准备步行进去。 只是,还没走到冯夫人家门口,就听到了一阵怒骂声。听起来,像是她那鬼迷心窍的二叔张源之。 “姓冯的你出来,就是你教唆我那大侄女六亲不认是不是。”张源之指着冯府闭着的大门骂道,“烂心肝儿的,好好的小娘子连祖宗都不认了。” 第9章 辱骂 大清八早的,寂静的小巷里只有张源之上窜下跳的辱骂声。骂的还是江吟的冯姑姑,这可把江吟气急了。 她四处看了看,捡起角落里的石头就朝张源之扔过去。 “哎哟~谁打我。”张源之捂着屁股,扭头一看发现是江吟。 他眼神闪躲道:“大、大侄女怎么来了。” “呵,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像狗一样乱吠。”江吟捡了根棍子,拎起裙角就冲过去,“我让你吠!让你吠!” 她把棍子往张源之身上胡乱挥去,边挥还边道:“我说呢,姑姑怎么不理我,原来是你在从中使坏。呸,你张家的祖宗自己认去,我可不认。 让你骂姑姑,让你骂姑姑,看我不打死你!” 张源之真是她前行路上的绊脚石,要不是今儿她来的早,怎么会知道他还趁自己没在的时候,跑来骂姑姑。 怪不得姑姑不搭理她,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哎哟哎哟,大侄女你冷静点,我这是为你好。”张源之一阵乱窜,随即边往小巷外跑,边嚷嚷道,“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计较。” 看着张源之落荒而逃的模样,江吟将棍子往地上一杵,高声道:“再让我知道你来骚扰姑姑,我报官抓你!” 张源之最怕的,大概就是报官了。有这次的教训在,想必短时间内他都不会来骚扰姑姑。 马上就要去雅州了,若是张源之再来,她隔的老天八远也没办法。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只能让小萝去巷口找王恒,让王恒回去一趟,嘱咐王叔平日里多照看照看姑姑。 做完这些事儿,她刚要抬手敲门,门却‘咯吱’一下,从里打开来。 看到冯夫人,江吟眼神一亮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我啦。” 然而,冯夫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了屋。 虽然如此,但江吟还是听到了那一声淡淡的“进来吧”。 她将棍子往旁边一扔,连忙跟了进去。 冯府虽然小,但却被冯夫人打整的有条不紊。 前院的腊梅开的正盛,腊梅树下的石桌上摆着茶具,旁边茶壶里的水烧的正开。 冯夫人顺手给她倒了杯沏好的茶,淡淡道:“听说你要出门?” 江吟微微一顿,抱着茶杯点头道:“是,雅州茶山出了问题,我得去看看。” 至于冯夫人如何知道这个事儿的,她并不关心。 何况今早那么大的阵仗,冯府离江府这么近,有心之人自会知道。 冯夫人顿了顿,眯眼问道:“你爹娘之前过去,没把问题解决好?” “没有。”江吟摇摇头道,“江氏的两峰茶山,半山腰都有两三成的茶树有问题。马上到采茶时节了,若是长不出茶叶,怕是会惹官家动怒。” 她抿抿唇,继续道:“所以,我得过去看看。即便无法解决,也不能让事态再扩大。” 她心里明白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也做好了短时间内解决不了的准备。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事态变得更严重。 “你爹娘都没解决,还为此丧了命,你能保证你可以?”冯夫人毫不留情道,“你一介孤女,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府城。能将府城茶场和茶肆打理出来已算不错,不如把两峰茶山交给下面的人打理。待日后你真正立起来,再接手也不迟。 不过就几年的时间,这期间茶山是好是坏都随缘。左右茶山就在那儿,都是江氏的跑不了。” 江吟猛然抬头,错愕道:“那怎么行,自打茶马互市开通以来,朝廷推行榷茶制,八成蒙山茶都要卖于朝廷,更不用说今年蒙山茶需尽卖入官。 茶马互市对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姑姑比我更清楚。若是江氏交不出茶,那蒙山两峰茶山,恐怕也是保不住的。” “更何况,皇茶园也是江氏在协助打理。皇茶园外乃是江氏的上清峰,周边的蒙山茶均为贡茶。”江吟神色凝重道,“若是这些都出了问题,姑姑觉得,官家可会放过江氏?” 恐怕不仅不会放过,还会牵连九族。 她心下微苦,是了,无论如何选择,只要茶山出了问题,都恐会牵连江氏九族。 原以为躲过张源之便不会有太大问题,现在看来,必须保住茶山、保住今年蒙山茶的产量才行。 至于差的那两三成,若是事态不再扩大,她还能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把往年的库存都掏出来应急也可。 听了江吟的话,冯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微晃,差点把茶杯里的茶水给晃出来。 她将茶杯轻轻放下,神色复杂道:“你变了,阿吟。” 一声阿吟,将江吟先前蓄起的情绪打破,她眼眶微红,委屈道:“姑姑,阿吟没得选。” 她当然知道姑姑说的她变了是指什么,若她还是前世的她,那按照姑姑先前说的那条路走,自然是最正确的。 大不了,就是彻底失去蒙山产业。但却能保住她的命,保她在府城衣食无忧。 但她重生归来,知道日后会发生的事儿,便不能袖手旁观。 冯夫人顿了顿,终究不忍心让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陷入困境。 她抬手摸了摸江吟的头,轻声安抚:“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决策。既如此,便放心大胆去做吧。只是,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 至于府城这边,不必担忧,有我在,我会照看。” “姑姑。”江吟忍不住扑进冯夫人怀里,低声啜泣道,“我就知道姑姑最疼我。姑姑放心,我不会再做之前那种混账事儿。” 之前的混账事儿,也就是重生前对冯夫人说的话,还有赶冯夫人走的事儿。 “放心,姑姑没怪你。”冯夫人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道,“你我情同母女,如此情分,又岂会被几句挑拨离间的话给磨灭了。” 她继续道:“我啊,是想着你被蒙在鼓里也好,就让你那不怀好意的二叔先去折腾,你就在幕后好好过以前的日子就行。 若是哪天醒悟了,自然就明白了。若是醒悟不了,那就是命。总之,保住命比什么都好。” 第10章 端倪 江吟喉咙微紧,声音沙哑道:“可是,我的命不该如此。姑姑,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不想再那么被动,不想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个都离她而去。 更不想看着自己再那么懦弱无能,只会躲起来烧死自己。 姑姑的话是有道理,她一介刚及笄的孤女,无依无靠、心性单纯,光靠她自己,确实没有出路。 若是想安稳一辈子,的确也只能待在幕后。亦或者,嫁一个有权有势之人。 嫁一个有权有势之人,想到这里,她心里一个突突。 莫非前世姑姑始终没有理她,也没有干涉她,是因为姑姑觉得自己跟着李戟,便是自己最好的结局? 陷入沉思的她,没发现冯夫人震惊和探究的眼神。等她回过神来,眼前便多出了一本小册子。 江吟抬头,满脸错愕道:“姑姑?” 若是她没看错,眼前这册子,是她家的户贴。 没想到竟然在姑姑这里,怪不得她在家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冯夫人感慨道:“这是你娘放我这儿的,她担心有什么意外,你又年幼不知事,被人骗了去。但现在看来,你娘的担忧是多虑的。” “拿着吧,姑姑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她将户贴往江吟跟前递了递,继续道,“若是你真躲在了张家二爷身后,我还真不能给你。” 江吟神色复杂,随即释然一笑。 是啊,前世她便是躲在张源之身后。所以,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户贴之事。 之后她又躲在李戟身后,外界的什么事,都跟她无关,她也无从得知。 前世的她就像是鸟笼里的金丝雀,即便到死,也都不知道这些事。 她接过户贴,朝冯夫人深深一拜道:“吟儿谢过姑姑。”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无论前世冯姑姑做了什么、为何要那样做,她都无法考究。 前世种种,已消散在那场大火里。今生,她只管走好今生的路,莫问前尘。 府城最后的牵挂了却,江吟便跟冯夫人道了别,准备出发去雅州。 只是,当她刚要踏出门时,一阵微风拂过,她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味。 她猛然回头往院里望去,风是从院里吹出来的,也就是说,这香味,极有可能来自院里甚至屋里。 而这龙涎香,她永远不会忘,这是前世李戟非常喜欢的香味。 自她认识李戟以来,这香味便伴随着李戟,从不缺失。 龙涎香弥足珍贵,它的珍贵程度,不亚于皇茶园里每年产的正贡茶。 故而,龙涎香只供皇室使用。 而她所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李戟能用、会用、喜欢用这种香。 所以,她有理由怀疑这香味就是李戟身上的。也就是说,李戟就在这儿附近。 但前世做为监察使的李戟,并未停留在成都府,而是直接去了雅州的茶马司。 她眼神微眯,眼底有些不解。 “怎么了?”冯夫人疑惑道,“若是舍不得,便晚几日再过去。左右雅州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早几日和晚几日,差别不大。” 江吟回过神来,微微摇头道:“无碍,只是觉得方才那阵香味颇为好闻,不知是什么香?” “浅染春前蜡梅黄,且把他乡作故乡。”冯夫人轻笑一声道,“可是腊梅香?近日腊梅花开,的确香味扑鼻。等着,我给你折一支带上。” 江吟闻言顿了顿,随即笑道:“如此,便多谢姑姑。” 她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不敢直接问姑姑是否认识或知道李戟。 况且,若真是李戟的话,以他的性子,说不定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专程来暗自调查呢。 她不敢暴露什么,接过冯夫人递过来的腊梅后,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娘子。”方才回来守在门口的小萝,忍了又忍,终于在快要出小巷时,忍不住道,“方才那阵香味分明不是……” “嘘!”江吟抬手按住小萝的嘴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将腊梅递到小萝跟前道:“瞧这腊梅开的多好,等会儿咱们先回去找个花瓶插上再出发也不迟。” 小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施礼应承道:“是。” 江吟让马车在路口等着,她手里拿着腊梅,像是出门郊游才回来似的,先回了趟江府, 小萝找花瓶插腊梅的同时,她喊出了暗地里跟着的暗卫,絮絮叨叨安排了一些事儿。 因为,她想到了前世的点点滴滴,还是很不放心。她担心冯姑姑的安危,也担心发生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派父亲留给她的暗卫,去暗中观察冯府。 另外,她还派了另一行人分头行动,先去雅州的茶马司,着重观察李戟。 李戟做为明面上的监察使,主要是来监察茶马司的。所以,明面上,李戟得在雅州的茶马司才对。 若是不在,那便真的不对劲了。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江吟终于带上插好腊梅的花瓶,踏上了前往雅州的路。 这一来二去,她出发的时间,跟前面先行的队伍,竟然相差了整整半个时辰。 而从府城到雅州,乘坐马车则要花上三个时辰才能到。 像王恒这样骑马,快马加鞭赶路的话,也需要两个时辰。 如此,不管怎么着,江吟也都赶不上前面的人。 索性她也不着急,便让车夫慢慢儿走。 雅州地处成都府西侧的崇山峻岭之间,距成都府有一百二十多里路,更是进入吐蕃的要塞之地。 自雅州成为茶马互市重要地点后,每日往返府城和雅州间的车马络绎不绝。 不只有来自各地的商人,更有不少找活儿干的百姓。 此时临近采茶时节,更是有不少商人提前前往雅州,就是为了抢先预订蒙山茶。 今年虽然朝廷颁布政令,蒙山茶需尽榷入官。但仍有不少商人抱着侥幸心理,想去碰碰运气、看看情况。 毕竟,蒙山茶的利润,极具吸引力。 而找活儿干的大多数百姓,则是想去当背夫的。 蒙山茶由茶马古道运往吐蕃,这期间要穿越许多车辆无法到达的崎岖山路和险路。 这种地方,便只能由背夫将茶砖运过去。是以,便有了背夫这个行当。 第11章 线索 从雅州到打箭炉,亦或是从黎州到打箭炉,又或是到其他地方。 起始点、终点不同,根据路途长短,又分为长脚和短脚。 但凡是马车和马匹无法运送茶叶的地方,都需要背夫来运送茶叶。 男女老少皆可参与背夫行当,其中年龄最小的有七八岁、十岁左右的,年龄最大的五、六十余岁。 背的少的,譬如小孩子,只能背三十余斤。但背的多体力好的,譬如青壮年,可背三百余斤。 背夫背一趟茶叶,少则几人一群,多则百人一伙,由掌拐师作为领头人。 路途中,走‘七上八下平十一’。也就是上坡走七步,下坡走八步,平路走十一步,然后用丁形拐杖支撑休息。 沿途还会设有驿站,供背夫们休息。 但在到达驿站前,他们只能靠丁形拐杖支撑休息,不能把茶叶卸下来或是坐地上休息。 否则,再启程时,无法将东西背起来。 背夫之路极其艰辛,一来山高地险,特别是悬崖路,稍不留神便会坠落山崖。且有些路段风大、气温低,行走极其困难。 二来容易路遇土匪,被谋财害命。 三来收入得不到保证。茶商一般分半付或是全付工钱给掌拐师,掌拐师再分付给背夫。加上路上的各种消耗,最后分下来的工钱并不多。 因此,会从事背夫行当的,几乎都是穷苦人家。一年下来,挣个养家糊口的钱。 但这钱挣得极其艰难,常常会有去无回,客死他乡。 当然,除了茶马古道上有背夫外,其他地方亦有背夫。 只是,其他地方的背夫不再是运送茶叶,而是运送其他物资,譬如大件的家具什么的。 江吟望着眼神麻木又带着向往的背夫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有些几岁大的孩子,偷摸望向她的眼神极其稚嫩。 他们或许不知道,但江吟却很清楚,这般大的孩子,这一去,大概是有去无回的。 她连忙放下掀起一角的车帘,让车夫加快速度通过。 虽然眼下蒙山茶尽榷入官,官府会清理沿途的匪患。但富贵险中求,依旧会有不要命的人去冒险。 何况最要命的,还是沿途的险道。 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背夫的背茶之路,是不亚于上青天的。 但那又如何,总有人要做这件事。就算没有,朝廷也会征徭役去做。 江吟不再看外头这些人,专心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直到马车驶到她爹娘遇害的地方,她才停下来,准备下车休息。 当然,停在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循的蛛丝马迹。 她爹娘遇害的这个地方,离府城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 但这是条大路,又是官道。平日里来往的人诸多,无论从什么方向看,这都不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到底为什么爹娘会在这里遇害,又或者,是从别的地方被一路追杀到这里,最后遇害的? 马车停在路边的草地上,王恒和车夫在边捡柴烧火,边对周边的情况进行戒备,温娴则一步步往树林走去。 她四处观望着,好半响都没发现异常。于是,便想更进一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娘子,别进去了。”小萝边戒备,边担忧道,“奴总觉得这里面阴森森的,不安全。” “阴森森?”江吟轻笑一声道,“若是阴森森,那倒好,说不定是爹娘回来看我了。” 她正愁找不到线索,若是爹娘回来给她点指引,那她也能轻松些。 小萝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跟紧江吟,再加倍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江吟没管小萝,而是仔仔细细检查着她经过的地方。细到连每棵树的树干,都没放过。 还真别说,在这么仔细的情况下,真让她发现了端倪。 她发现两棵树上的刀痕,其中一棵还有凹进去的钝器痕迹。看样子,有点像是什么暗器。 江吟磨蹭着树上的凹痕,轻声道:“小萝,你见过这样的武器没?” 看这个痕迹的模样,大抵就是在最近留下的。当然,不排除跟她爹娘无关。 小萝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摇头道:“没见过,像是锥子凿出来的,又像是石头。” 总之,看着就是什么钝器使劲儿凿上去之后形成的。 江吟眯眼,将凹痕跟自己的身量比了比,刚好在脑门儿的地方。 她心下一悸,她娘跟她的身量差不多。刚好在她脑门儿的地方,也就是在娘亲脑门儿的地方。 她眼眶微润,似乎看到了自己娘亲被凶手按在树上锤脑袋的模样。 她记得娘亲的尸首被运回来时,脑袋上是有伤的。她还以为是被磕到的,现在看来,许是钝器造成的。 也就是说,杀害娘亲的凶手,使用的是钝器。找到用钝器的人,离真相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记下现在的位置,随即继续在周围寻找线索。 然而,她除了在这两棵树上发现痕迹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发现。 树林里传出沙沙声响,像是有人在里面的动静。 “娘子。”小萝拉紧她的胳膊,四处张望戒备着。 “走吧。” 江吟收回心神,带着小萝若无其事走回扎营的地方。 王恒和车夫已经烧好了水,而方才同样的问题,她也拿出来问了王恒。 “凹痕?”王恒眉头微蹙道,“我记忆里并未有用这种武器的人。娘子稍等,奴去瞧瞧。” 王恒快速去看了江吟说的凹痕,回来神色凝重道:“娘子,可否需要派人去调查?” 他很懊恼,先前自己过来调查时,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线索。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暂时不需要,只需平日里多加注意即可,免得打草惊蛇。” 这个线索目前还没有透露出去,那么,凶手便不会故意收敛。 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个线索出来了,兴许会收敛些也不一定。 江吟要的就是敌在明她在暗,在外人眼里,她不过就是刚及笄的小娘子罢了,不足为惧。 说话间,树林里又传来了沙沙声。不一会儿,从里面跑了只野兔出来。 王恒抬手射出一粒小石子,随即将野兔收到马背上,等下一次歇息的时候吃。 第12章 遇刺 江吟盯着树林看了好一会儿,随即扭头有些不安道:“咱们速度快点,我总觉得这树林有异。” 守株待兔的故事听听就行,真正遇到之时,总有些出乎意料的突发事件。 或许,你守的是兔子,但在别人眼里,你同样也是兔子。 王恒望着树林的方向,眼神微眯道:“娘子小心些,我去看看就回。” 他说完,转身就要往树林里去。毕竟,他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江吟连忙将人喊住道:“别去了,咱们赶紧吃完启程。” 她不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只希望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有意外发生。 见她神色认真,王恒只好作罢,只是更加警惕了起来。 迅速吃了点干粮后,江吟一行人便准备再次踏上前行之路。 只是,还没上车,便见树林那边忽然窜出几个精壮的男子。 虽然他们是寻常百姓的打扮,但光看模样,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更奇怪的是,方才还有不少人经过的官道,此刻竟连一个人都没有,颇为诡异。 江吟眼皮微跳,心下警惕起来,连忙上车,让车夫全速前进。 直觉告诉她,那几个人来者不善。特别是在她上马车时,他们还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把她当成了猎物。 小萝也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她握着江吟微微发冷的手,口齿有些哆嗦道:“娘子,您认识那几个人?” 她声音里带着些哭腔,自家娘子认不认得那些人,她这个向来寸步不离的贴身丫鬟最清楚不过。 果不其然,江吟摇摇头,哑然道:“不认识,但是,我的心很慌,小萝。小心些,接下来恐怕不太平了。” 人在危急时刻,往往会有第六感出现,也就是直觉。 江吟直觉方才那几个不是好人,说不定还是冲她而来。 她嘴角扯起牵强的苦笑,该来的,到底还是要来了。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马车刚驶出去没多久,便听王恒在车窗旁低声提醒道:“娘子坐稳了,他们追上来了,来者不善。” 紧接着,江吟便察觉到马车提了速。而车窗外,还依稀传来追赶声。这是身后那些人追上来了,他们当真来者不善。 江吟心下一沉,刚扶稳马车,马车又加快了速度,快速奔跑起来。 她明显能感觉到,身后追她们的那些人动静更大了。更能感觉到,追她们的这群人,武功不差。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追上马车的,不过才片刻,江吟便听到车后传来了打斗声。 江吟猛然掀起车帘往车后看去,只见王恒正被其中三个刺客缠身。而剩下三个刺客,则是朝她的马车冲了过来。 “停车,停车。”江吟朝车夫喊道,“恒弟有危险,去支援!” 她的车夫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武功并不差。 然而,她忘了她的人都是以保护她为主的。 车夫边赶车,边道:“娘子,不能停车啊。恒侍卫引开刺客,正是让咱们多点时间逃命。” “是啊娘子。”小萝咬紧牙关,紧紧握住江吟的手道,“娘子可莫要辜负了王恒一片苦心。” 现在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全部都得遇险,非万全之策。 江吟顿了顿,随即安抚一句道:“放心,我有分寸。” 她抓起胸前的哨子一吹,召唤了她的暗卫出来帮忙。 不管是王恒以一敌三,还是她们对上其他三个追过来的刺客,她们的胜率都不大。 她只有把暗卫喊出来,一起帮忙抵挡刺客才行。 除开先前派出去的,暗卫一共还有四人。 他们四人全都出来,其中一人去王恒那边帮忙,另外三人则拦住了朝马车来的这三个刺客。 眼见局势控制下来,江吟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是,刚停下来,一把大刀便直直插进车厢后方,刀尖就插在江吟和小萝的中间。 原来,除了先前的刺客外,还有一人躲在暗处寻找时机袭击。 “娘子小心。”小萝护着江吟往前扑了过去,试图躲避车厢后的危险。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刚扑过去,马车车厢后方的车框便被大刀一分为二。 不仅如此,手持大刀的刺客紧随其后,就要跳到马车上。 “走!”江吟迅速反应过来,拉着小萝就往车厢外冲。随即,毫不犹豫的带着小萝往路边草丛里跳去。 与此同时,车夫也干脆利落挥刀斩断马车上的绳子,在车厢跌落前持刀朝跟上来的刺客挥去。 扑到地上的江吟闷哼一声,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痛,连忙撑坐起来,朝战在一起的两人看去。 车夫经过专业的训练,战斗力自然不弱。 然而,就在车夫找到机会朝刺客胸膛刺去时,一根利箭直直从后背穿入,插入刺客胸膛。 江吟眉心微跳,往利箭的方向望去,却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射出的箭。 “娘子。”小萝不顾身上的疼痛,连忙去扶江吟。 “无碍。”江吟摆摆手,上下打量小萝,拉住她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儿吧?” 她心里叹了口气,小萝跟着她,两辈子都过的心惊胆战的,她心里当真是愧疚。 小萝哭哭啼啼将她扶起来道:“奴没事儿,娘子为何要护住奴,要不是奴,娘子也不会受伤。” 原本该是她受伤的,可娘子却在跳下车时,替她承受了大半的伤害。 想到这里,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江吟抬手给小萝擦了擦泪,安抚道:“放心吧,我也没事儿,走过去看看。” 她忍住膝盖上传来的痛,故作无碍朝倒地的刺客走去。 与此同时,王恒和暗卫那边也将其他刺客全部解决,暗卫再次隐到暗处。 王恒擦了擦脸上的血,朝她跑来。 许是不想身上的血腥味儿冲到她,在离她一丈远时停了脚步。 他拱手道:“娘子身上的伤可重,可要先返程回府城?” 江吟知道王恒这是看到她跳车,也发现她膝盖上有伤了, 发现王恒身上没有什么伤后,她才摇头道:“无碍,这些刺客是什么人,可有发现端倪?” 第13章 惊险 通常来说,刺客身上会有某些标记或是信物,以此来证明他们的归属。 当然,这些有代表性的东西,不一定是指名道姓的,可能会是某种特定的暗号。 江吟并不指望一下就能查出刺客是谁的人,但总得有条线索才对。 然而,王恒远远看了树林的方向一眼,随即摇头道:“幕后之人异常严谨,并未留下证据。” 江吟顿了顿,随即抬眼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罢了,接下来小心行事便可。” 说话间,出去探查的车夫已牵着马来到跟前。 车夫姓严,比江吟大几岁,也是江家的家生子,大家都唤他严哥儿。 江吟忙道:“严哥儿,如何,可有寻到放箭之人?” 虽说严哥儿自己也能制服刺客,但有人出手相助,理应答谢人家才是。 严哥儿拱手道:“回娘子,奴过去时只看到一个远去的背影,并未追上人。” 他去追了,但没追上,意味着这人的功夫比他好。 江吟也想到了这层,她眉头微蹙,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会在暗中帮她。 回想起前世今生的种种,她同样没有发现谁会这样帮她,难不成是路过的热心侠士? 小萝忍不住道:“娘子何须多虑,左右是友非敌,说不定就是那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士呢。” 江吟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是,行了,有机会再报答这救命之恩。现在咱们抓紧时间赶路,得赶在天黑前到雅州。” 先前在府城耽搁了一会儿,这会儿又耽搁了这么久。一来二去,还真耽搁了不少时间。 再继续耽搁下去,恐怕还会有其他变故。还是早点出发,先到雅州再说。 至于救命之恩,她自会派人来查。 严哥儿重新把马车架上,这次不用她吩咐,严哥儿都知道直接快马加鞭赶起车来。 本以为就这一点路程,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刺客, 然而,小萝刚给她上完药,新一轮的追杀又来了。 因着车厢后方被先前的刺客给破坏了,这次江吟是直接看到了后方追来的刺客。 跟先前的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刺客全都蒙面骑马而来。 看这气势,似乎比先前的刺客更为专业和厉害。 江吟心里咯噔一下,朝严哥儿大声道:“加快速度!” 拖拉下去,恐怕他们都要完。 马车的速度再次提了起来,但王恒却想自己慢下来去抵挡刺客。 江吟慌忙道:“恒弟莫去,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先往前跑。我记得十里外有处驿站,跑到驿站便好。” 驿站是官府的,只要逃到附近,量这些人也不敢在那里动手。 可还有十里路,能不能坚持到,还说不准。毕竟,后面的刺客是骑着马,快马加鞭在追赶。 闻言,王恒眼里闪过一丝纠结,随即道:“娘子随我骑马,先一步去驿站如何?” 骑马的速度总比马车快,那些刺客的目标是娘子,无论如何,都得先保护好娘子才行。 “对,娘子先跟恒侍卫走,奴跟着就来。”小萝拉着江吟,就要将她往王恒的马背上送。 然而,马车一个颠簸,她们又重新坐了回去。当然,还有江吟自己并不愿意先走。 看着越来越近的刺客,江吟眼神微眯道:“谁也走不了,准备迎战。” 这次的刺客约莫有十来个,光她们四人,必然是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她刚拿起哨子准备唤暗卫出来时,发生了异变。 一群训练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之人,突然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很快就跟刺客战在了一起。 不仅如此,时不时还有冷箭从树林里飞来。 那冷箭似乎跟先前救她的那支一样,快准狠,一箭带走一个刺客。 江吟瞳孔微缩,随即叫停了马车,让王恒上去帮忙。 她才是被刺杀的当事人,没道理让别人帮忙御敌,自己却先逃跑。 王恒加入后没多久,战斗便结束了。而在战斗结束后,救她的那些人,便训练有素的快速朝树林里退去。 这期间,这些人连个正眼都没给江吟,更不用说停下来跟江吟说话。就连王恒跟他们说话,他们都充耳不闻,更不用说回答。 江吟瞪眼,连忙提起裙角追上去:“欸,诸位留步。” 这还没感谢救命之恩,怎么就全走了。 可惜,这些人并没听她的话留步,而是头也不回的继续往树林里跑。 “做好事不留名。”小萝目瞪口呆道,“这是哪条道上的,娘子可知晓?” 她怎么没听过这样的团伙,一次两次出手相救都不留名。 “不知,追上去看看。”江吟拎起裙角继续往树林里追。 小萝和王恒连忙跟上,可刚跟几步,他们便发现江吟停下了脚步。 “娘子?” 小萝好奇的顺着自家娘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墨袍俊美男子,手持弓,背挎箭,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来。 男子神色冷峻,看到江吟几人,只略作停顿,便抬脚往她们的方向走来。 然而,看到男子的身影,江吟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努力压制眼里的错愕和惊恐。 许是发现她的异样,男子停下脚步,朝江吟道:“这位娘子可还好?” 闻言,江吟一个激灵,垂眸敛下眼里的异样,这才抬手朝李戟施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官人出手相救,再下成都府江氏江吟。不知官人如何称呼,江吟必会报答官人的救命之恩。” 她话音刚落,正好一阵轻风带着龙涎香吹到江吟鼻子里。 她眼眶微涩,努力压下心中的涌动。没错,此人正是李戟,她前世的枕边人。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戟,更没想到李戟竟会出手两次救她。 依李戟手里的弓和背上的箭来看,那些箭,都是李戟放的。 同时,她内心再次疑惑、迷茫起来。按理来说,李戟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但他不仅出现了,还出手救了她。 江吟以为她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却不料李戟早已看在眼里。 李戟顿了顿,疑惑道:“娘子认得我?” 这小娘子看他的眼神好生复杂,似乎他们早已认识,且关系匪浅。 可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这个人的身影。 第14章 李戟 向来不苟言笑的李戟,此时眼里却闪过些许困惑。 只是这种情绪的波动仅一闪而过,并未体现在脸上。 他这丝情绪波动,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前世跟他同床共枕过的江吟,却是发现了。 只是这发现,让江吟心绪有些复杂。 要知道,前世她求他时,他只皱了皱眉,并未做出其他反应。 她敛下眼底的情绪,随即勾唇一笑:“官人说笑了,救命恩人,我当然得认得。” 不管前世如何,都跟眼下什么都不知道的李戟无关。而她要做的,则是尽量远离李戟。 这人或许冷漠,她不能再对他动情。何况,这人来就是为了查案的,她不能牵扯过多。 眼下她要做的,只有挽救江氏这件事儿。其他儿女情长,这是毒药,她不会再自讨苦吃。 想到这里,她眼神里控制不住多了几分悲哀和嘲讽。 李戟眸色幽深,随即若无其事点头道:“在下李戟,举手之劳无须挂齿。倒是娘子此行怕是不安全,我此行乃是去雅州。若是与你同路,你可带人随我一起走。” 江吟瞳孔微缩,不明白向来淡漠的李戟,怎的有兴趣管她人闲事。 她心尖儿一痛,莫非,前世的他只是不愿管她的事罢了。 她面上不显,似是在思考要不要跟李戟一起走。 倒是身后的小萝眼神一亮,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 然而,江吟却当没看到,只抬眼朝李戟疏离道:“官人两次出手相救我已是感激,不过,就不给官人添麻烦了。此乃我江家信物,官人到雅州可随时光临寒舍。” 她将刻着江字的令牌交给王恒,示意他拿去给李戟。 她只想快点远离李戟,又岂会自讨苦吃跟他同路。 她不愿意同路,李戟自然不会为难她。 至于信物,李戟倒也没客气,直接收了下来。 见此,江吟眉心又是一跳。没想到他这来者不拒的性子,依旧如此。 看着李戟收下令牌,江吟便跟他告辞回到了马车上。 等马车走远后,她才泄了气,瘫靠在车厢上,捂着胸口大喘着粗气。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她以为再见到李戟,她可以做到毫无波澜。 更没想到今生第一次见李戟,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而且,李戟还成了她莫名其妙的救命恩人。 有这层关系在,即便她想无视李戟,那也是不能的。 她很是懊恼,明明要远离,却还是背道而驰。 “娘子,为何咱们不跟那位官人一起走。左右都是去雅州,若是跟他一起走,接下的路想必不会有危险……” 正掰着手指念叨的小萝,抬眼看到江吟这副模样,瞬间慌了神儿。 她慌忙扶着江吟道:“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自打家主和主母走后,自家娘子时常不对劲,她真怕自家娘子像那瓷器一样碎掉。 江吟抬起捂着胸口的手,拍了拍小萝的胳膊,安慰道:“无碍,只是受了点惊吓罢了。” 她总不能说见到李戟,控不住想到前世让她窒息和心痛的事儿。 她以为自己能平心静气的面对李戟,但事实比她想的难。 “娘子莫要吓奴,奴担心您。”小萝眼眶微涩道,“等回府奴便寻府医给娘子瞧瞧,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江吟勾唇一笑道:“行,都听你的。” 她也觉得自己该让大夫瞧瞧,看看自己到底哪根筋没搭对。 若是每次见李戟都会如此,那她日后都绕路走。 短短半日的时间,遭到两拨刺客袭击,江吟心里其实有些打鼓。 好在接下来直到驿站,都没遇到刺杀,这让江吟松了口气。 因着茶马互市转移到西南,她们这些种茶大户也算半个官商。是以,江吟是可以入住驿站的。 但她并未选择入住,而是只在驿站吃了顿饭食,修整片刻。再让驿站的人帮忙把马车车厢修好,便启程离开了。 不是她不怕再遇刺杀,而是多在外头待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 在驿站过夜,也有可能会遇刺。倒不如早些回去。 至少,回到雅州的府邸,明面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刺杀。即便有,府中人多,戒备也更加森严。 江吟本以为李戟也会到驿站来修整,却没想到李戟压根儿没进驿站,反倒是在驿站两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休整。 王恒骑马不紧不慢的跟在车窗外,看到李戟一行人,便低声道:“娘子,李官人他们在外头,你可要出来跟他们打个招呼?” 毕竟有救命之恩的情分在里头,于情于理,都该出面招呼一下才对。 怎的又碰上了,江吟眉头微蹙,心里暗骂一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严哥儿,停车。” “娘子要下去?”小萝看得出来她不想去,于是宽慰道,“若是娘子不想去,何不让恒侍卫跑一趟。” 于情于理该去,但若是自家娘子因此不开心,那便不顾这些也罢。 江吟挑眉道:“行,你家娘子我不下去。” 说到做到,马车停稳后,她直接掀起车窗帘,远远朝李戟点了点头,便吩咐严哥儿继续赶路。 小萝:…… 其实不用停车,也能点头示意的。 江吟端坐着,一本正经道:“这叫重视。” 救命恩人,还是值得停个车的。 倒是听到她们谈话的王恒,翻身下马去跟李戟寒暄了两句,这才追上来继续走。 至于李戟是何反应,江吟可不关心。 她现在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路上,至少还有一波刺杀。 她时不时握紧挂在胸前的哨子,准备一有刺客,便吹响哨子让暗卫出来。 如此,就算再碰巧,刺客全都解决了,她也不会再欠一个救命之恩。 但不知为何,江吟左等右等,直到到达雅州,都没再出现刺客。 她心里有些意外,这些刺客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眼下到了雅州,再想刺杀她,可就没那么容易咯。 当然,没有刺客是好事。只希望这些人识相点,夹着尾巴做人。 否则,若是让她逮到把柄,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第15章 雅州城 相比成都府城来说,雅州城并不算繁华。但茶马互市带来的影响,却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雅州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来往的商贩及行人。他们穿着各异,来自全国各地。 更有番邦那边来的商贩,手里还牵着骡子、马。 骡子脖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响,引得孩童一阵欢呼。 江吟带着小萝走在街上,王恒牵着马跟在她们身后。 虽然江家在雅州城里有宅子,但江吟并不打算在雅州城里多待。而是准备直接穿过雅州城,前往蒙山。 而江家真正的老宅,也是在蒙山脚下。 毕竟那边还有两峰茶山在,江家又是以蒙山茶起家。总不能将茶山丢在那里不管,自己跑到城里来享福。 当然,江家在雅州城里除了有宅子外,茶馆也是少不了的。 喝茶、品茶、卖茶,茶馆,亦是江氏茶场对外贸易的承接点。 江吟沿着记忆中爹娘带她走的路来到茶馆外,却发现不知何故,此刻江氏茶馆竟是闭门歇业的。 她眉头微蹙,爹娘还在的时候,即便是春节,也不允许茶馆歇业。 当然,春节店里的工钱也会多上几倍,有的是人愿意上工干活儿。 王恒拱手道:“娘子,我去打探打探。” 江吟点头同意,她则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朝熟悉的馄饨摊走去,准备先吃碗馄饨。 然而,还没等她坐下来,迎面便走来一位不速之客。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小娘子。”沈富贵扇子轻轻摇了摇,故意将头上簪的花朝向她,挑眉一笑道,“难得一见,江小娘子一个人可是寂寞,你沈哥哥大发慈悲陪你如何?” 江吟脸色微沉,还没开口,小萝便挡在她前面朝沈富贵破口大骂。 “呸,我家娘子需要你陪?休要拿你那勾栏的脏话侮辱我家娘子。”小萝撸起袖子道,“走走走,好狗不挡道。” 什么玩意儿,敢觊觎自家娘子。 “你你你、刁奴,让开,我不找你。”沈富贵后退两步,指着小萝哆嗦两句,随即看向江吟道,“江小娘子可得好好管管。” 江吟挑眉道:“小萝说的没错,好狗不挡道,让开。” 沈富贵是沈甘之子,今年二十岁,是个不学无术、生性放荡的浪荡子。 明明脑袋空空,却偏要学文人雅士。 可惜好的学不会,坏的全揽身上。簪花押妓样样行,吟诗作对便头疼,更不用说考科举。 所以,这些年下来,他青楼妓馆没少逛,后院更是养了不少娼妓。 整日沉迷酒色之下,他身体早已被掏空,偏还学不会收敛,日渐放纵起来。 当然,这些通通都跟江吟无关。她在意的是,这人好不要脸跑来她家提亲,想娶她为妻。 只是,每次他去家里,都会被爹娘拿扫帚打出来。爹娘没在家时,便换小萝将他扫地出门。 是以,沈富贵看到小萝,心里里还有莫名的害怕。 而他敢肆无忌惮这么做,其实也有沈甘的支持。毕竟,她江氏的两峰茶山就是坨肥肉,谁都想咬两口。 话说回来,这沈富贵除了过于好色,倒没其他坏心思,更没继承他爹沈甘的坏心眼。 可惜,前世的沈富贵也没有好下场。在沈家被诛九族前,竟马上风死在了妓馆里,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看着她略带怜悯的眼神,沈富贵一个哆嗦道:“你这什么眼神。” 他踌躇片刻,还是咬牙道:“我知道伯父伯母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放心,有我沈富贵在,保证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 提到自家爹娘,江吟脸色一沉,朝沈富贵冷声道:“滚!” 他还有脸提爹娘,爹娘就是被他们几家狼狈为奸害死的。 她捏紧拳头,看向沈富贵的目光藏不住憎恨和厌恶,她就不信沈富贵一点也不知情! 这目光一下刺痛了沈富贵,他目光闪躲着不看江吟,随即胡乱施了一礼道:“江小娘子不方便就下次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而离开的方向,却是雅州城最有名青楼。 “呵~”江吟冷笑一声,转身坐在了馄饨摊位上,等着老板上馄饨。 馄饨摊的老板是对老夫妻,江吟以往来雅州都会吃。是以,老夫妻都认得她。 阿婆把馄饨端上来时,低声朝江吟劝告道:“江小娘子可要离沈小官人远些,你这么好的小娘子,可不能跟那样的人牵扯不清。” 方才的事儿她也都看到了,但她就一个老婆子,无权无势,更没立场去说什么。 江吟意外道:“哦,此话怎讲?阿婆也认得他?” 沈富贵那人向来挥金如土,出入场所也颇为讲究,岂会来这种小摊吃混沌。 她并不认为沈富贵跟眼前的阿婆会认识。 “认得,怎么不认得,整个雅州城谁不认得他。”阿婆眉头微蹙道,“那沈小官人就是个没名堂的,瞧瞧方才还在跟你说话,这会儿便直奔妓馆去了。” 她压低声音继续道:“前些日子妓馆来了个扬州的瘦马,那沈小官人还为抢人跟旁人打了一架。” 说到这里,阿婆微微一顿,随即懊恼的拍了拍自己嘴巴子道:“瞧我老婆子跟你一个小娘子说这些做甚,总之,小娘子离他远些,那并非良人。” 都二十岁的人了,成日想着去青楼妓馆,还在后院养娼妓。正经人家的小娘子,谁愿意嫁给他。 “阿婆说的对,是该离他远些。”江吟眉眼弯弯道,“对了阿婆,我瞧江氏茶馆关着门,阿婆可知为何关门,何时会开门?” 打听消息嘛,不拘形式,只要能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就成。 只是,听到她问话,阿婆却有些踌躇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吟神色微顿,随即故作镇定道:“阿婆但说无妨。” 她心中苦涩又紧张,方才阿婆愿意跟她说那么多,这会儿却踌躇了起来。想来,定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只是,一个茶馆,她的的确确不明白会有什么问题。 第16章 失踪 看的出江吟很想知道真相,阿婆终是长叹口气道:“自打七日前起,你家那茶馆便是像眼下这样闭门不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府城惦念去了。” 江家死了家主和主母,整座雅州城都传遍了。是以,近来有关江家异常的动静,旁人都不会想太多。 “惦念?”江吟眉头微蹙。 怪不得阿婆方才没有提茶馆的事情,原来是以为茶馆关门是因为自家爹娘遇害的事儿。 可惦念的人早在爹娘下葬后,便各自回来了。 而且,即便是惦念,茶馆也会留人。 江氏家大业大,出再大的事儿,都不可能不顾自家的基业,全都涌去府城。 即便要去府城,那也只会是家族代表或是管事之类的去。寻常的茶博士,根本去不了。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让茶馆闭门歇业? 江吟心思辗转,没想明白个中缘由。 没一会儿,出去打探消息的王恒也回来了。江吟什么都没问,而是先给他喊了碗馄饨。 不管打探到什么,这儿都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等吃完馄饨跟阿婆道了谢,原本打算继续赶路去蒙山的江吟,决定还是先回雅州的府邸待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不是她不着急茶山的事儿,而是茶馆的事儿同样重要。 有些事情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却是一环紧扣一环的。说不定茶馆的事儿,也会牵扯到后面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江吟回想了许久,却还是没在前世的记忆里翻出茶馆的事儿。 转念一想也对,前世她被困后院,还信任张源之,把江氏完全交给张源之打理。更没有再来过雅州,又怎会知道这里的消息。 她再次叹了口气,这才扭头朝王恒问道:“可打听出了缘由?茶馆为何关门?” 她其实没抱希望,毕竟,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哪里能把这些事情查清楚。 却不料王恒竟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他四下看了看,随即压低声音道:“娘子,曹管事失踪了。” 他看着江吟神色紧绷,事情一件接一件,不知道自家娘子是否能接住这些麻烦。 “失踪?”江吟错愕道,“可有去报案?” 雅州的江氏茶馆,正是由曹管事来负责的。她心里想了很多种茶馆没开门的原因,却没想到竟是这种。 管事失踪,这可是个大问题。若是其他人都去找人去了,茶馆没开门,倒也能说的过去。 想到这里,她转身就要往衙门走。 王恒连忙道:“娘子放心,早已报了案。只是不仅是曹管事失踪了,茶馆还收到了威胁信。以至于茶博士们不敢开门营业,而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他都去过这些人家里,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躲在家里?同样的答案?”江吟眼神微眯道,“你去衙门问问,就问曹管事失踪以及威胁信的事情可有进展。 另外,找人盯着这几个人,若有异常,及时跟我说。” 威胁信以往不是没有收过,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闭门歇业。 再者,正常来说,曹管事失踪的话,大伙儿应该想方设法去找人又或是跟江家求助,而非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但她从未收到过任何求救的消息,又或是他们是跟老宅那边在求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江吟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间,她已经来到了江府门前,严哥儿也拉着修整的马车赶到了门口。 雅州的江府离茶馆不过一刻钟的距离,这条巷子里除了江府外,还有蒙山其他三家的府邸。 不是巧合,而是当初买宅子的时候,他们四家人商量了买在一起。 不仅如此,宅子买下后,四家人同步都把宅子推倒重新建过。 是以,四座宅子无论从里到外,都是无比阔气的。 除了江家外,其他三家都有人在这里长住。 而江家的这座府邸,不属于族中财产,只属于江吟爹娘。 平日里即便是空着,也不会让江家其他旁系族人来住。 当然,为了方便日常往来,江家在雅州还有另一座两进院儿的宅子。那座宅子属于族中财产,有需要的可以去住。 “娘子,我去敲门。”小萝拎起裙角跑上前去,刚想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来。 她瞪眼道:“怎么是你,管家呢?” “如何不能是我?去去去,没大没小,别挡路。”张扬伸手想刨开挡路的小萝,却发现站在一丈开外的江吟,瞬间变了脸色。 他面露讨好道:“阿吟怎的来了,有什么让我爹来就成,你何故大老远跑过来。” 他抬手想搭在江吟肩上,却被江吟一个侧身给躲开了。 “不来等着被偷家?”江吟指着府邸嘲讽道,“说说,谁给你的胆不经我同意就住进来的?” 张扬便是她那个好二叔张源之的儿子。两人不亏是父子,都是不要脸皮的人。 比起张源之的贪婪和无脑外,张扬还多了几分阴狠。 她记得从小到大,但凡惹到张扬的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轻则疯癫,重则丢命。 想到这里,她脸色有点难看,担心张扬对府里原本的人动手。 虽然这座府邸经常空着,但护院还是有的,更有一个老管家守在这里。 “阿吟这是说的哪里话。”张扬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随即笑眯眯道,“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以往来雅州,不也回的这里。” 呵,这些很快都是他的,他不过是提前享受罢了。 “谁跟你是一家。”江吟脸色微沉,“现在立马搬出去,我还没死,这是江家,由不得你放肆。” 张家的人就是这般不要脸,大的小的都觊觎她江家的财产。 所以,若是这一次她没来雅州,那她家的江府是不是就会变成张府。 江吟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前世的她当真是糊涂。 小萝也叉腰道:“对,搬出去,我家娘子都没在你张家的族谱上了,跟你们张家没有任何关系。” 第17章 不要脸 面对江吟和小萝的咄咄逼人,张扬脸色阴沉。 他没法朝江吟发怒,只能朝小萝骂道:“闭嘴,你这刁奴!” “什么族谱不族谱的。”他觍着脸朝江吟笑道,“有没有族谱,血缘上咱们都是一家人。那不重要,何必这般见外,你说是吧,阿吟。” 江吟白了他一眼道:“总之,咱们两家已经恩断义绝了,日后莫要再过多纠缠。” 这人倒是比张源之聪明,不拿族谱说事儿,而是拿血缘说事儿。 血缘关系,的确是不可断绝的关系。 但那又如何,如今的她压根儿不受血缘关系牵绊。 江吟说完便往家里走,丝毫不关注张扬的脸色。 然而,张扬脸色微沉,连忙上前拦住她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恩断义绝。你这般过河拆桥,我父亲可知晓?” 他继续道:“你可别忘了,眼下你的亲人只有我们。若是父亲知晓,定然会对你失望。” 他没明白江吟为什么会忽然换了副面孔,要知道前些日子还无比依赖他父亲的。 江吟挑眉道:“二叔自是知道的,他更是知道我江氏产业,跟你张氏无关。” 她当然知道张扬的想法,不就以为自己早已被他们父子拿捏,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般信任他们。 可惜,人总有清醒的时候,她不会再犯前世的错误。 “好,你好样的。”张扬指着她咬牙道,“日后可别来求我!” 他袖子一挥,径直离开了。 江吟冷笑一声,没理会他,而是直接回了府。 只是,刚踏进门,却发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老管家。 “赵爷爷!”江吟瞳孔微缩,连忙跑上前,跟严哥儿和小萝一起将人放下来。 江吟担忧道:“赵爷爷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儿。” 赵爷爷是雅州江府的老管家,这座府邸存在的时候,赵爷爷就在这里。 他年龄比王叔的年龄都大,张扬这个畜牲,竟然如此对赵爷爷,她后悔方才没拦住他。 这等丧良心的小畜生,就该送他去见官。 赵管家缓了缓,随即温和道:“没有大碍,小娘子放心。就是府中的护院出去找曹管事去了,这才让张小官人钻了空子。 小娘子怎的来了雅州,这儿现在不太平啊!” 他看着江吟的神色有些担忧,担心江吟来这里会遇到不可控的事情。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我若不来,还不知道有这么多事儿发生。赵爷爷怎的不传信给我,这么大的事情,我怎能躲着。” 她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江家的一切事务她都应该知晓。 更何况,江家自己的人遭遇到这么多的麻烦,她怎能置身事外。 但赵管家却边往屋里走,边摇头道:“小娘子近来事务缠身,我们又怎能什么事都叨扰你。” 江吟忙道:“不叨扰,赵爷爷见外了。对了,那曹管事的下落可有苗头了?” 告诉她跟不告诉她就在一念之间,若是隐瞒她,那麻烦他们自己必然得快速解决才行。 但显然,麻烦没解决,还愈来愈大了。 “没有。”赵管家叹了口气道,“曹管事像是人间蒸发了,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他的踪迹。我怀疑,他已经被人暗害了。” “暗害?谁会暗害他,目的又是什么?”江吟来到大堂坐下,示意张管家也坐,这才转移话题道,“这事儿先不说,赵爷爷先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儿。那张扬,是今日来的?” 原以为张扬已在这儿待了好些天,但从赵爷爷的状态来看,张扬似乎也是刚来不久。 果不其然,赵管家点头道:“不错,张小官人是一个时辰前到的。他想开库房拿东西我没同意,他便绑了我。 好在库房钥匙不在我身上,他找不到钥匙,没能得逞。之后,便是小娘子看到的这样。” “他想拿库房的东西?”江吟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 府城的事儿还没传过来,按理来说张扬也是不愁吃穿的,怎的还打上库房的主意了。 赵管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小娘子有所不知,张小官人近来看上了妓馆从扬州来的瘦马,费尽心思讨人欢心,甚至还跟沈家的沈小官人打了一架。” 江吟:…… 原来跟沈富贵打架的竟是张扬,这让她一时有些语塞。 讨女子欢心,她眼皮微跳,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扭头朝小萝道:“快去我房里和娘亲房里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张扬不缺钱花,缺的是稀罕的物件儿。库房打不开,说不准便把主意打到她和娘亲的首饰上了。 想到自己和娘亲的东西,有可能会被送给一个娼妓,她心里一阵恼怒。直接拍案而起,拎起裙角跟着小萝的脚步先冲去了自家娘亲房间里。 他们一家虽然不常来住,但这里的衣物首饰都是不缺的。而且,都是些顶顶好的东西。 果不其然,不止娘亲的首饰盒空了大半,她自己的首饰盒也空了大半。 江吟气的捂着胸口大喘气,不要脸的东西。她的东西丢了便丢了,但娘亲的遗物一件都不能丢。 “胡闹,真是胡闹!”赵管家连连大骂,“怪我看管不力,小娘子放心,我这就去把东西追回来。” 自家小娘子刚及笄,这要传出去,名声可怎么办。 “赵爷爷等等。”缓过来的江吟捏紧拳头道,“我亲自去,劳烦赵爷爷把外出的护院召回,再带他们来青楼接我!” 她倒要看看张扬哪儿来的胆,敢偷她的东西送人。 她带着小萝和严哥儿,出府后直奔雅州城最负盛名的青楼。 还没到门口,便遇到了安排好事情返回的王恒。 听说她东西被偷去青楼,王恒二话不说,拎着刀直冲青楼,准备把张扬给揪出来。 可惜青楼又岂是你想干啥就能干啥的,人家表面是青楼,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撑着腰。 来势汹汹的四人进不去,江吟只好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张扬你给我滚出来!别像缩头乌龟似的只能躲在里面,有脸拿我东西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第18章 青楼 青楼门口人来人往,江吟不用进去都能闻到里面传来的脂粉味儿。 虽然这味儿还算好闻,但恕她接受无能,她的确不喜这等烟花之地。 即便许多茶馆楼上也做这等生意,但她江家却是不做的。 江吟的话引来不少人驻足,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似是想看看这场热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吟也不惧,继续跟小萝你一言我一语朝里喊话。 而这些原本要进去寻欢作乐的人,全都驻足守在门口,导致青楼里的生意瞬间停滞了下来。 老鸨终于是忍不住,扭着腰挥着扇子朝江吟走来。 “哎哟,我说江小娘子,这地儿可不是你该来的。”老鸨边说边笑眯眯道,“江小娘子这骂也骂了,气也撒了,该离开了吧。” 江吟眼神微眯道:“离不离开,还得看你,把张扬喊出来,我马上就走。” 不让她进去,正好她也不想进。她就在门口,总碍不着谁。即便真碍着了,这儿不是青楼的地盘,也拿她没法。 “江小娘子说笑了,我这儿哪儿有什么张扬李扬。”老鸨轻笑一声道,“何况,咱们醉春风客人的隐私,又岂是说泄露就泄露的。” 江吟神色微敛,掀起眼皮道:“是吗,那衙门抓贼,你醉春风该配合了吧?” 说着,便见严哥儿带着一队衙役赶了过来。 方才被拦在门口时,她偷偷让严哥儿去报了官,就是知道会有眼下这种情况。 既然老鸨不让她进去找人,那么,她便找能进去的来。 而能随意进去搜查的,也只有衙门的衙役了。 “让让让让,衙门查案,速速退让。” 衙役将围观的人驱散到两边,这才恭敬的朝江吟施礼道:“江小娘子东西丢了?” 江家是雅州大户人家,便是在衙门,人家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衙门里的人都认识江吟,虽然青楼背后有人,但衙门办公事,她们该配合的还是得配合。 “是,丢了。”江吟回了一礼道,“我的首饰丢了,还有我娘亲的遗物。是张扬偷的,他在里头,我进不去。” 她神色淡然,偏说出来的话却生生剜人心窝。 “遗物?”老鸨脸色一变,随即转身骂骂咧咧往里走。 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朝江吟埋怨道:“即是遗物,江小娘子何不早说。” 早说便没有现在的事儿了。 江吟耸了耸肩,随即连忙带人跟上。衙役紧随其后,之后便是看热闹的人。 只是,刚走到大厅,便有阵阵惊呼声传入江吟耳中。就连方才气势汹汹打头阵的老鸨,都停下了脚步。 只见老鸨抬起头望向某处,而就这一瞬间,老鸨那原本阴沉的脸,也瞬间笑开了。 不过,想到自己完美的作品或许已接触到那些晦气玩意儿,她的脸又瞬间沉了下来。连忙拎起裙角往楼上跑。 江吟的目光随她而动,随即回来停留在抱着琵琶半遮面倚在栏杆上的美人儿身上。 美人儿身旁还凑着两个她十分眼熟的人,那就是沈富贵和张扬。 看到她,沈富贵没心没肺的朝她挥手道:“哟,江小娘子也来玩儿呀。今儿个你大大方方玩儿,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所有的花费我买单。” 江吟嘴角微抽,随即勾唇道:“行啊,先替我赏十贯钱给旁边那美娘子。” 所有的花费都他承担那感情好,不花白不花。赏心悦目的美娘子,谁能不爱呢。 这点钱,连利息都不够。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人都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闻言,沈富贵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江小娘子也认为如娘子美是吧。赏,赏二十贯。”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随从将二十贯钱送给如娘子。 这么多钱,如娘子自然不可能自己随身拿着,不方便。 不过,如娘子身后的丫鬟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立马上前收了钱,随即又转交一半到刚爬上楼的老鸨手里。 老鸨拿了钱心里乐开了花,便退到一旁,打算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而收了钱的如娘子,连个眼神都没给沈富贵,而是朝楼下的江吟笑吟吟道:“江小娘子称呼奴家如娘子便可,承蒙江小娘子厚爱,奴家送你一曲琵琶曲可好?” “好!” “如娘子来一曲!” “如娘子!” 江吟还没开口,围观的人便鼓掌替她开口了。 但如娘子没理他们,而是注视着江吟,看她怎么说。 “当然好。”江吟笑道,“只是,且等我处理件私事儿。” 如娘子微微颔首,笑着倚在栏杆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而一旁被江吟盯着的张扬,却有些恼怒了。 他气急败坏道:“阿吟,回去,别胡闹。” 他这堂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大妄为了,连青楼都要闯,还要在外人面前落他的脸。 “回去?胡闹?”江吟看着他凉凉道,“我娘的遗物呢,还来。” 听到遗物二字,如娘子等人不自觉挪了两步。 沈富贵更是出言讽刺道:“哟,我说张扬,没钱就少来丢人现眼,偷人家的遗物算什么本事。识相的,赶紧还给沈小娘子。否则,让衙役抓你。” 他指了指候着的衙役,随即挑衅的看着张扬。 他心里那个激动啊,这人马上就不能跟她抢如娘子了。 然而,张扬却朝江吟咬牙道:“堂妹说的什么话,我怎会拿遗物。怕是府里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做的,或是收到库房去了呢。” “我娘的遗物我还不知道在哪儿?”江吟冷笑一声道,“还有我的首饰,你是现在交出来,还是去衙门说?” 都到现在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她家的库房。也不知道张扬这是贪婪还是蠢。 “说了没拿就没拿。”张扬咬牙切齿道,“回去,晚些时候等我回去陪你一起找行了吧!” 说完,他还扭头朝如娘子深情道:“如娘子,你是信我的吧?作为兄长,我怎会拿妹妹的东西。我这堂妹遭遇变故性情大变,所以才会说这些疯话。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哄哄她就来。” 第19章 谎话连篇 张扬说着还想去拉如娘子的手,却被如娘子躲开了。 他摸了摸头上的簪花,掩唇轻咳一声,讪讪道:“如娘子且等我回来。” 他说完转身便往楼下走,而他那讨好又温和的脸,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张扬下楼,沈富贵也站不住了。 他捞起袖子,气势汹汹紧随其后:“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欺负江小娘子。” 江小娘子是他预订的未婚妻,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就算是堂兄也不行! 江吟抱着手等在原地,跑下来的张扬伸手就想拉她,却被王恒伸手挡住了。 “阿吟,别胡闹。”张扬没计较王恒的动作,而是压低声音道,“再胡闹下去,丢的也是江家的脸。马上到采茶时节了,你也不想江家丢了名声吧?” “名声?”江吟嘲讽道,“偷东西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威胁她,张扬算是用错了法子。她江家的名声早就被张源之父子败了不少,何况,她又没做错什么。 名声,在权势和利益跟前,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否则,她江家世代乐善好施,怎么还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张扬面带微笑,言语却是恶狠狠道,“没有我们张家,看你一个孤女怎么活!” 他继续道:“你以为旁人会跟我张家一样不求回报帮你?别做梦了!” 他就不信江吟一个刚及笄的女子能撑住这偌大的家业,迟早有求他们的时候。 呵,不求回报。江吟心下冷笑,张家求的是她江家上下所有的产业。 “不要脸的狗东西。”刚走近的沈富贵听到这话,立马回怼道,“江小娘子怎就不能活了,我们蒙山其他四大家族又不是吃素的,还能护不好江小娘子?” 张扬不甘示弱回怼道:“护的好把人爹娘都护死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是谁害了大伯跟大伯母,只是这事儿也正好是他想要的,加上没有证据,他没去深究罢了。 “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沈富贵跳脚道,“要我说就是你张家害的,这雅州城谁不知道你们张家在打什么主意。” 似是想让别人认可,他还朝围观众人道:“你们说是不是,这张家父子连亲家的遗物都要偷,不知道惦记人家的家产惦记了多久呢。” 然而,看客终归是看客,又怎会惹事上身。 听到他的话,众人齐齐后退一步,偏不反驳也不认同,只是看着张扬的眼神意味不明。 张扬抬头一看,发现如娘子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审视,一下来了气,一拳打在沈富贵眼眶上。 “胡说八道,老子打死你。” 沈富贵也不是好惹的,扇子一扔,便还了张扬一拳头。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打了起来,头上簪的花落到地上被踩的稀碎。 沈富贵有小厮,看到自家主子被打,立马加入了战斗。 张扬亏就亏在没带个小厮,就他一人单打独斗,没一会儿脸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眼瞧着再不能套出有用的话,江吟便朝身旁视若无睹的衙役施了一礼道:“有劳诸位官人。” 闻言,一众衙役像是这才看到有人打斗似的,上前将扭打在一起的三人分开。 与此同时,如娘子身旁的丫鬟抱着个盒子来到江吟跟前。 她朝江吟施了一礼道:“江小娘子,这是我家娘子转交给您的。先前张小官人送给我家娘子的东西都在这里,江小娘子点点可否有遗漏?” 江吟微微诧异,随即抬头朝楼上的如娘子微微颔首道谢,这才接过盒子,在沉浸在挨打痛楚中的张扬没反应过来前,打开了盒子。 这一清点,她才发现丢的东西一件没少,全在这里。 她不由感叹,张扬对这个如娘子倒是真的掏心掏肺,什么东西都往她手里送。 “娘子。”小萝有些欣喜道,“东西都是齐的。” 如娘子的丫鬟闻言,这才施了一礼道:“既然江小娘子已清点清楚,奴便回去了。” “且慢~” 丫鬟刚想转身回楼上,却被江吟给喊住了。 江吟快速从盒子里将自家娘亲的遗物挑出来用手帕包住,随即将盒子盖上,重新递给丫鬟。 她浅笑道:“替我多谢如娘子,我娘亲的遗物已找回。至于剩下这些,权当份谢礼送给如娘子。替我转交给如娘子,多谢。” 严格意义来讲,这些东西早已入了如娘子的荷包,算是如娘子的东西。 但如娘子半点没有私藏,全都拿下来还给她。这份情,她江吟承了。 不过,如娘子毕竟不是自由身,得的财物有一半要交给老鸨,她也不能让人家难做。 左右不过是些首饰,送了也就送了。只是这次是以她的名义来送,而非张扬的。 丫鬟惊讶了一瞬,随即接过盒子,朝江吟道了谢回到楼上。 东西已找到,衙役也抓了闹事的人满意离去。 临走前,沈富贵还朝江吟挤眉弄眼道:“江小娘子不必担忧,这点伤,不足为惧。等我去去就来,你可别信了那狗东西的话。” “你才是狗东西。”张扬抬脚就想踹,却被两边的衙役给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江吟淡漠的看着他们没吭声,只偏头朝严哥儿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去。 人家大晚上出来帮她解决事情,自然得表示表示。 热闹散去,围观的人继续寻欢作乐,江吟也准备转身就走,却被下楼来的老鸨给喊住了。 江吟神色淡淡道:“还有何事?” 她瞥了眼老鸨手腕儿上戴着的羊脂玉手镯,那是她方才送给如娘子的首饰之一。 这手镯价值不菲,可惜落入了老鸨的手里。 老鸨不自觉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手镯,这才喜笑颜开道:“江小娘子也算是咱们醉春风的贵客,送了这么多东西,不妨去如娘子屋里听听曲儿?” 见她不为所动,老鸨继续道:“江小娘子放心,今儿个咱如娘子只接待您一位贵客。” 她算看出来了,这位江小娘子是个舍得的主。挣谁的钱不是挣,江小娘子有钱又大方,谁不喜欢。 第20章 如娘子 面对老鸨的热情邀请,江吟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跟着老鸨上了楼。 小萝有些傻眼儿了,她轻轻拉了拉江吟的衣角道:“娘子,咱们要不还是回去?” 要让人知道自家娘子逛青楼,指不定得被人传成什么样。 “无妨。”江吟笑道,“听闻如娘子琵琶弹的甚好,今日有机会听听也不错,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空。” 这一去蒙山,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回来。若是侥幸活了下来,也得守着等制完茶才能回来。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扭头朝王恒道:“恒弟可自行玩儿去,晚上记得回家便可。” 烟花柳巷,男子流连忘返之地。 王恒不过比她小一岁罢了,对这些事儿,应当也是向往的。总不能她去享乐,却约束着王恒。 然而,听到她的话,王恒的脸却一下爆红起来。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不去,我就守着娘子。” “当真不去?”小萝凑近他,打趣道,“机不可失哦。” “不去,不去。” 王恒疯狂摇头,随后抱着刀先一步跑上楼,倚在如娘子的门口不动。 看这样子,应是打算连如娘子的门都不进了,只守在门口。 江吟走过去,轻笑一声道:“行,那便随你。” 看来还没开窍,不过,若是可以,她还是宁愿王恒找个好人家的姑娘。 她眼神看向小萝,吓得小萝连忙摆手道:“奴也不去,奴陪着娘子。” 江吟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人家这醉春风又不是小倌馆,就是想玩儿也没法。 老鸨掩唇一笑道:“小官人什么时候想了,随时来找妈妈我。我呀,给你挑咱们这儿最水灵的姑娘。” 王恒僵着脸,目不斜视的看着楼下。但又发现楼下似乎过于露骨,便干脆望着屋顶不吭声。 江吟朝老鸨挑眉道:“最水灵的不是如娘子?” 瞧这一大片为如娘子倾倒之人,今年的花魁娘子,怕是非如娘子不可。 “哎哟,如娘子可不行。”老鸨笑道,“咱们如娘子呀,卖艺不卖身。等当上了花魁娘子,可还要当官妓。江小娘子好生玩儿,我呀,就先下去不打扰您咯。” 老鸨说完转身下楼,继续游走在诸位客人之间,替他们介绍着合适的姑娘。 卖艺不卖身么,江吟垂眸,原来是想当官妓。 官妓游走于官员之间,保留处子之身,的确是会更有竞争力。 但是,官妓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她在心里长叹口气,有些同情如娘子。或许,在这醉春风的日子,才是如娘子最后潇洒的日子。 毕竟,等当上官妓之后,可就不是卖艺不卖身那么简单了。 到时候卖艺又卖身,兴许还会成为政权下的牺牲品,连命都保不住。 思索间,如娘子的屋里已传来阵阵琵琶声,丫鬟也前来迎接她和小萝。 许是卖艺不卖身的缘故,如娘子房间的点缀颇为淡雅。整个色调都是浅绿色的,熏香也带着丝丝茉莉香。 房间由屏风一分为二,屏风外是小茶室,泡的是蒙山茶。而屏风内,则是如娘子就寝的地方。 从屏风往里看,依稀能看到如娘子正在弹琵琶的身影。 想来,以往如娘子也像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都在里间弹琵琶。 江吟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大满意茶的味道。索性桌上茶具齐全,于是,她开始自己碾茶泡茶。 等茶泡开,一曲琵琶也刚结束。 如娘子抱着琵琶小步挪出来,看到桌上的茶轻笑道:“我道今日柔儿泡茶的手艺有长进,原是江小娘子亲自上手。” “如娘子坐。”江吟微微抬手,推了一杯茶到如娘子跟前道,“尝尝可满意?” 好马配好鞍,好茶叶自当配好茶艺。 即是蒙山茶,那便不能浪费。 “满意,当然满意。”如娘子解开面纱,边端起茶杯,边道,“江小娘子亲自泡的茶,自是无可挑剔的。” 她抿了一口,眼里浮现满意的神色。 是个懂茶的,江吟轻笑一声,这才道:“若是我没听错,如娘子方才弹奏的是普庵咒?” 普庵咒这首曲子,乃是由佛教禅宗咒语改编而来的。不仅有琵琶曲,还有古琴曲。 这是出自雷琴世家出色的继承人之手,没想到如娘子竟然会在这里弹这首曲子。 “静心,凝神。”如娘子浅笑道,“奴家瞧江小娘子神色疲惫,便弹奏了一曲普庵咒。虽用处不大,但总归比旁的多几分意思。” 她顿了顿道:“奴家按摩的手艺还算不错,可需要帮你按按肩颈?” 如娘子看着江吟的神色清明,似是真的想帮忙按肩颈。 江吟微微一愣,随即放下茶杯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如娘子。” 还真别说,如娘子的手艺当真是好。刚上手捏了片刻,她今日奔波的疲惫就消散了不少,还有些昏昏欲睡。 如娘子看出来她想睡觉,于是轻声道:“江小娘子可要到软榻上去小憩一会儿?待客期间不会有其他人来。半个时辰后,奴家再唤你。放心,软榻上东西都换了新的,无人用过。” 江吟睁眼,纠结片刻,还是点头道:“好,有劳如娘子。” 待会儿回府不知又要面对什么,索性这里安全许多,小憩一会儿也无大碍。 躺在软榻上的江吟,听着轻柔的琵琶声,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如娘子时不时拨弄着琵琶,小萝在软榻边守着,而丫鬟柔儿,则被如娘子使唤出去做其他事儿去了。 半个时辰后,江吟神清气爽醒了过来,屋里只有如娘子和小萝。 江吟看出来如娘子有话跟她说,便示意小萝去把门。 如娘子会心一笑道:“江小娘子可真是个妙人儿,只是,今日那两位小官人,你日后可要提防些。” 江吟意外道:“如娘子此话怎讲?” 她以为如娘子是要开口寻她帮忙,却没想到是提醒她提防沈富贵和张扬。 不过,话虽如此,她相信如娘子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否则,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些。 第21章 各有所图 江吟有一搭没一搭的拿茶盖撇着茶末,等着听如娘子的解释。 好在如娘子也不磨叽,直接压低声道:“江小娘子知道的,我们这种地方人多眼杂,时间久了,自然就见得多了。 有些人啊,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就不一定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小娘子年轻,该多留意才是。” 她顿了顿,抿了口茶,坐直身子浅笑道:“当然,奴家只是说自己的看法。至于事实真相如何,听或是不听,听多少,还得小娘子自行判别。” 如娘子说完也不着急江吟回话,而是当什么都没说过似的,开始随意拨弄着琵琶。 江吟垂眸片刻,随即抬眼看着如娘子道:“多谢如娘子的好意,我会小心。只是,无缘无故,如娘子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她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如娘子就这般信任她?亦或者,是有其他的目的。 跟如娘子说的一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眼下提防着,也是正常。 当然,她相信如娘子还有所保留,并未完全说完。 如娘子是在赌,赌她值得信任。 如娘子回望着她,良久才噗笑一声道:“我不过是瞧江小娘子有眼缘罢了。就冲你赏的东西,也足矣。” “就这样?”江吟挑眉道。 经历了前世的事儿,她早已不会把人想的太简单。 人总是会权衡利弊的,若是让老鸨知道如娘子跟她说这些,少不得挨一顿骂。 为了金银首饰?那更不可能。毕竟,如娘子连整盒首饰都乐意还给她。 “非要奴家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如娘子嗔了她一眼道,“江小娘子知道的,奴家今年要选花魁娘子。奴家初来雅州,人生地不熟的,还望江小娘子能支持奴家。” 她脸上适时露出羞涩的表情,似乎只当江吟是正常的客人。 江吟颔首道:“那是自然,今年这花魁娘子非如娘子莫属。若非我乃女子,都想筹钱把你赎走。” 与其当花魁娘子、当官妓,倒不如趁早从良,找个好人家嫁了。 当然,像如娘子这般的,要想赎人,花费必然比其他人大。 而且,如娘子是老鸨往官妓去培养的人。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弯弯绕绕,指不定还不会放人。 如娘子微微一愣,随即眼含笑意道:“若江小娘子是男子,奴家倒很是愿意追随。若有机会,奴家邀小娘子去扬州玩儿。” 她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小萝的声音,随后,丫鬟柔儿推门而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江吟放下茶杯,起身道,“如娘子手艺好,改日回来,我必定会再来。” 人多眼杂,如娘子把柔儿支开必然有她的道理。眼下柔儿回来,便不能再谈其他。 加上天色已晚,明日事务繁多,江吟便告辞出了醉春风。 只是在出门时,正巧碰到正在招揽客人的老鸨。 老鸨瞧见江吟,连忙扭着腰挥着帕子过来道:“哟,江小娘子这么快就要走啦,不留宿?” 换作其他客人,那是想留宿都是不能的。 江吟嘴角微抽,随即示意小萝塞了一贯钱给老鸨,这才道:“如娘子手艺好,下次再来。” 说完她径直出了门儿,不给老鸨继续搭话的机会。 然而,刚出门,她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戟以及他的侍从。 严哥儿也从另一边跑了过来道:“娘子。” 他身后还跟着老管家赵爷爷和家里的家丁,赵爷爷面露担忧道:“老奴来晚了,小娘子可有事儿?” 江吟眯眼笑道:“没事儿,赵爷爷,咱们先回去。” 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也不迟。 要不是严哥儿告诉赵爷爷她在楼上玩儿,兴许赵爷爷还会带人闯进去。 “好好好,没事儿就好。”赵爷爷退到一旁,给江吟开路。 江吟偏头朝李戟微微颔首,随即连走带跑往府里赶。 至于李戟为何在这儿,是否是要去醉春风玩儿,都跟她无关。 感受到李戟如芒在背的视线,江吟脚下一绊,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等回到府里,严哥儿才把衙门的事儿一一道来。 张扬和沈富贵被带去衙门里没多久,便交赎金被保释了出来。 沈富贵是他爹沈甘亲自去领的人,而张扬,则是他自己交钱赎的自己。 两人出了府衙差点又打起来,还好有衙役守着,他们才不甘不愿的被拉走。 江吟心里叹了口气,沈家家主沈甘出了面,这事儿怕不会善了。 即便眼下没有什么,但过后,沈甘必定会找她的茬。 不过,那又如何。 找她的茬,他们才会露出更大的马脚。说不定,还能发现些别的线索。 她倒是希望沈甘不必客气,尽管把他的手段使出来。 至于李戟,江吟抬眼道:“方才在醉春风遇到的李官人是怎么回事?” “哎呀,他呀。”严哥儿拍了拍脑门儿道,“巧了不是,去衙门时恰巧碰到,李官人跟着去凑了个热闹。从衙门出来后便告辞了,不知为何他又去了醉春风,许是去寻欢作乐吧。” 寻欢作乐? 江吟心底给了个否定的答案,李戟这人就是个正儿八经的正经人。连个通房妻妾都没有,又怎会流连烟花之地。 说他是去查案的,都比说她是去寻欢作乐的强。 但这些都是她前世了解到的,这一世,他们之间除了救命之恩在里面,便只是点头之交。 之后,王恒接过话来:“娘子,曹管事失踪一事暂无进展。衙门也不知道从何寻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江吟眉头微蹙,“他们不好好查案,可都是钱没给够?”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是正常的案子,没有打点,说不定也会被拖下来,她可不想找人这事儿持续拖下去。 “已经再次打点过了。”王恒道,“听说近日会来个大官,是个断案的好能手,说不定很快曹管事这事儿便能解决。” “来个大官?”江吟微微诧异。 第22章 隐瞒 江吟刚问完话,便反应了过来。严哥儿口中的大官,怕是身为监察使的李戟。 李戟虽然现在隐瞒着身份,但他可以通过别人的手,来处理这些事情。 想到这里,江吟心里莫名放心了不少。至少,李戟的破案能力,是雅州这些人不能比的。 加上李戟实则是个大公无私之人,心里坚守正义,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种种之下,她相信曹管事一案的真相,定能早日浮出水面。 但想清楚这些之后,江吟却是愣了愣,随即自嘲了一笑。 前世李戟对她不近人情,今世她倒是把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若非自己前世眼盲心瞎,雅州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也不至于现在这般被动。 前世的她,此时还缩在府城的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怨自艾过活。 她摇头叹了口气,眼下虽然曹管事失踪了,但茶馆却不能不开。 江吟抬眸朝赵管家道:“曹管事失踪,茶博士们也躲在家里闭门不出,这不是个事儿。劳烦赵爷爷在府里抽几个人去帮忙,再调几个护院去镇守,以保护大伙儿的人身安全。 即将采茶,此等重要时刻,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错。雅州的一切事务,也务必要继续维持。” 他们江家本就是种茶园户起家,雅州这边的茶园是根基。 是以,这边府里的下人大多都是家生子,对茶道这一块儿,至少是略懂皮毛的。 她不要求精通,只要求能把基础的做好就行。至于复杂的茶百戏什么的,可先暂且搁置。 若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她江氏这么些年的根基,怕是要毁在她手里。 “是。”赵管家恭敬道,“小娘子放心,我定会带人守好雅州城的茶馆。” 江吟颔首,心里暗道希望如此。 虽说赵管家只是雅州府邸的管家,但雅州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不说帮忙,怎么都该传信给她才是。 毕竟,雅州到府城,最多也不过一日的路程。 但是,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她是从头到尾都没收到消息。 现在这些消息,都是来雅州后,她们自己打听出来的。 赵管家答应下来,便先行告退,去安排接手茶馆的事情,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等人都走后,江吟这才喊了一个暗卫出来,吩咐他盯着雅州的府邸和茶馆,一有异动,及时来报。 特别是茶馆那边,以及家里和茶馆的库房,一定要守住。 若是今年的新茶不够,她还得将往年的茶叶拿出来充抵。 夜已深,安排完这些,江吟便准备歇下来。然而,刚打算歇下,屋外又有了动静。 她神色紧绷,担心又是刺客。好在来人并非刺客,而是她早先派出去的暗卫传消息回来了。 消息是其中一个暗卫传过来的,说是茶马司那边今日来了位官人,说是茶监的远房亲戚,会待上一段时间。 虽然瞧着贵气逼人,不像是茶监的亲戚,但目前没有看出其他异样,还得继续观察才知道。 江吟了然,这位茶监的亲戚,是李戟没错了。 前世李戟也是以亲戚的身份微服私访,在茶马司住了许久。之后,才寻了机会顺势公开身份。 这一世,江吟跟李戟已打了几回照面。那么,有些事情便不能按照前世的来。 她重新跟暗卫交待了接下来的事情,等送走暗卫后,这才躺床上闭目养神。 她让暗卫放松监控,不必跟的那么紧。 一来,李戟那边武功高强的人多,她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若是被李戟发现,不知道又会闹出多少事情来。 二来,这一世,她跟李戟其实也没仇,没必要过度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毕竟,最后的结局,她是知道的。 她只用保全江家就行,其他的她不关心。 江吟就这样思来想去,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倒是难得的清静,江吟一觉睡到天亮,在府里用过早膳之后,便启程往蒙山老宅赶。 从雅州城出去,经过弯曲的山路,不过才用了两刻钟,便来到了蒙山脚下的老宅。 与雅州城四座相邻的宅子相比,四大家族在蒙山这边的宅子倒是没有相邻,而是各自坐落于自家的茶山脚下。 不过,隔得也不远,马车不到半刻钟就能到。 江吟原本以为这一路会像昨日那样惊险,但好在今日无比顺畅,并没有特殊情况发生,更没遇到刺杀。 马车还没停稳,先一步到老宅的福婶便快步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小娘子。”福婶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早知道我们应该跟小娘子同路才是。” 江吟轻轻拍了拍福婶的手,安抚道:“福婶,有吃的没?好饿,想吃福婶做的菜。” 昨日她打算留宿雅州时,便差人过来留了话。 而来的途中遇刺之事,她也让人给福婶这边说过。 倒不是想让福婶担心,而是她想提前告诉她们,好让她们多注意提防着。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刺客都能在官道上行凶,不排除刺客会在老宅动手的可能。 “有,小娘子想吃什么都有。” 福婶拉着她的手就往宅子里走。 走了一会儿,江吟才发现老宅的异常之处。 整座老宅,从她到门口到现在,都没有旁支的人。 她除了见到福婶外,就只见到昨日跟福婶一起先行一步的护卫。 至于老宅原先的人,从主子到下人,她是一个都没看到。就连老宅的管家,也不见了身影。 江吟忍不住问道:“其他人在何处?福婶昨日来的时候,可有见到他们?” 福婶脚步微顿,随即笑的有些勉强:“听说他们都去了山上,还有些去了雅州和府城还没回来。小娘子先坐,我去厨房把吃的端过来。” 望着福婶的背影,江吟眼神微眯。所以,老宅这边也有猫腻? 福婶方才说的是听说,那么,意味着昨日福婶也没见过老宅这边的人。 福婶不愿意说,江吟便打算先问其他人。 她唤了几个昨日一起来的护卫进来,让他们挨着说昨日到今日的事情。 第23章 争吵 在福婶把饭菜端上前,几个护卫已经三言两语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原来还真的跟福婶说的到差不离,老宅的族人,确实有些去了山上,有些去了雅州,还有些去了府城。 去了雅州和府城的暂且不说,就说去了山上的,虽然都是去山上,但原因却是不一样的, 原本这些族人去山上,并非是所有人都要去的。这次他们都去的原因,是在避开她。 至于避她的原因,则是因为她跟张家走的近,担心她鬼迷心窍,让茶山被张家抢走。 所以,他们干脆上上下下全都收拾好行李,搬到不远处专程给下人住的宅子里去了。 那边的宅子也很大,足矣住下老宅这边的所有人。 所以,才有了眼下这种局面。老宅这边,就只有她和她的人。 江吟捏着眉心,有些头疼,她从不知道老宅这边的人竟讨厌她至此。 但事实上,若是她没重生,的确会发生族人担心的事情。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她重生了,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并不代表族人会这样想。 而怎么才能重新取得族人的信任,这还是一个问题。 正在头疼着,福婶端着燕窝和饭食来了大堂。 福婶轻声道:“小娘子先用膳,旁的事儿咱慢慢来。” 说着,她有些替江吟打抱不平道:“他们怕是都生了异心,小娘子千万要小心谨慎,可不能心慈手软。该给的教训,还是得给。” 现在正是立威的好时候,这道坎儿过了,自家小娘子定能一帆风顺。 江吟苦笑一声道:“眼下茶山的问题还没解决,还是得以此事为重。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也不迟。” 眼下她要做的是归拢人心,而非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先去给他们教训。 但若她发现茶山的事儿跟族人有关,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只是,这些事儿不好跟福婶说。所以,她只草草提了几句,便开始用膳。 快速用完膳,她便换了身衣裳,带着小萝和王恒直接去了茶山。 王恒早先来过茶山,也实地探查过茶山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即便没有其他族人带路,王恒也能带她直接到问题所在地去。 江家的上清峰和菱角峰的半山腰,都有茶树出了问题。 上清峰上还有皇茶园,江吟不敢大意,便让王恒先带着去上清峰。 然而,还没上山,她便在山脚下碰见了沈甘。 此时的沈甘,正在跟她江家的族人对立争论。见着她来,沈甘快步迎了上来。 “世侄女来的正好。”沈甘怒气冲冲道,“听闻你们江氏的茶山出了问题,我大老远跑过来,准备上山帮忙看看。没想到你家这守山人竟好心当驴肝肺,不让我上去。世侄女你说说,该如何惩戒他们?” 许是被愤怒冲昏了头,他看着江吟的眼神充满了理所当然。似乎江吟要随了他的意、再恭维他,才是正常的。 江吟面无表情道:“是吗?” 惩戒?惩戒是不可能惩戒的,给奖赏才是对的。 守山人就是不能放除江氏族人、下人以外的其他人进去。 “是,当然是。”沈甘接过话继续道,“要不是张兄拜托我帮忙,我也不会多管闲事,受这份气。” 他说完袖袍一甩,端着架子准备等江吟求他。 而一旁的守山族人却没说什么,只是紧绷着脸,准备看看江吟会如何做。 江吟当然不会如沈甘所愿,她嘴角微勾,反问道:“沈家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张源之拜托你帮忙,那你去他的茶山帮忙好了,来我江氏的茶山做甚?” 张源之算个屁,她巴不得了断的一干二净,什么干系都别再有。 还有这心怀鬼胎的三家人,都别来跟她沾边,晦气的很。 再说,茶山上的事儿,有极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搞出来的。他这么想上去,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儿。 沈甘没想到江吟会这么说,他脸色微僵道:“张家哪儿有茶山,他说的就是这儿。” “你也知道张家没有茶山?”江吟脸色冷下来,“沈家主怕是忘了我前些日子说过的话。江氏还没亡,这两峰茶山只要姓江一日,便轮不到他张家来做主,更不需要你们插手。请回吧,沈家主。” 都以为她说的是气话是吧,那她今日就把话说绝了,不允许其他人来插手江氏的事儿。 沈甘深吸口气,瞪大眼盯着江吟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来真的?偌大的江氏,没有你二叔撑腰,看你如何维持。” “不劳沈家主费心。”江吟冷着脸道,“只要我活着一天,这江氏我便管一天。至于靠山,我江氏从来不是靠靠山起家。” 她抬手道:“沈家主,请回吧,这儿,不欢迎你。” 上去帮忙,说的倒好听,谁知道是不是上去投毒的。 若是真让他上去,说不准就不是半山腰的问题,而是整座山的问题了。 “好,好的很!”沈甘指着她咬牙道,“你们江氏当真是会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亏的昨儿富贵还为你进了衙门。” 江吟连忙抬手道:“可别,你家富贵是自己打架斗殴进去的,可别说是为了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至于打架的原因,建议沈家主自己回家问问。毕竟,无风不起浪。若是我爹娘的死真跟你们有关系,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为什么打起来,昨夜旁观的人都清楚。即便她现在不说,沈甘也会知道。 沈甘脸色一僵,连声音都小了些:“世侄女说的什么话,可莫要轻信这等谣言。” 他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既然世侄女不需要帮忙,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一个小娘子家家的,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府里寻我。” 他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等江吟答话。 但江吟却在沈甘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他立马阴沉下来的脸。 江吟抿着唇,站在原地盯着沈甘离开的背影。良久,等看不到沈甘的背影时,她才回过神来。 第24章 茶山 眼下才过完年关不久,天气虽转热,但依旧冷飕飕的。 特别是山里,夹杂着水雾的风一吹,脸都要冻红。 好在此时已快要到午时,倒也没有晨间那般冷。 江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眼看向守山人道:“莫叔,二娘她们可在?” 守山是个重要的活计,换作其他有异心或是不负责的人,估计方才便直接放沈甘入山去了。 好在莫叔是江家的老人,自娘亲接手江氏后,他便在这里当守山人。十几年来,从未出现过问题。 即便这一片山连着山,从其他山头也能过来。但在莫叔的管理下,很少有人能钻漏子,除了今年这个意外。 今年这个意外来的突然,打的江氏措手不及。 这蓄谋已久的阴谋,也让莫叔无比自责和愧疚。直接搬到山口,亲自来守着。 听到她的问话,原本还错愕于她方才那般行为的莫叔回过神来。 他神色复杂道:“她们在山上,小娘子若是想寻她们,直接上山就好。或是在这儿等着,待会儿她们便下来用膳了。” 原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劝诫小娘子不让旁人进茶山,却不料竟是自己多虑了。 小娘子呀,哪儿有他们想的那般不中用。 方才有一瞬,他竟在小娘子身上看到了她娘的影子。 江吟当没看到他眼中的复杂,只点头道:“我上山去,辛苦莫叔守好山口。若非我亲自应允,不得放外人进来。” 她要尽量杜绝一切隐患,不允许事态再严重。 莫叔微微一顿,不确定道:“张家二爷父子也不行?” “不行!”江吟一口回绝道,“尤其要防备他们和其他三家人。” 都是打她江氏茶山主意的人,他们来,能有好事儿才怪。 莫叔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答应道:“小娘子放心,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谁都别想硬闯。” 刚迈出步子的江吟脚步微顿,随即转身看着莫叔,认真道:“倒也不必丢命,一切以安危为重。生死存亡之际,莫叔千万要以保命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都没有命重要,损失的可以用钱去换。 莫叔神色微震,随即笑道:“放心,快去吧小娘子。山路不好走,路上走慢些。” 不过,若是真有人危及茶山,他想,江氏族人都会以茶山为重的。 莫叔的想法江吟不知道,更不知道那才是江氏大部分族人的想法。 若是知道,她怎么着都得给这些人好好说道说道。 都丢命了,又怎能阻止歹人,保住命才是真的。 虽然江氏族人对她有些不满,对她掌管江氏有些担忧,但他们的心整体是好的。 当然,也有心怀不轨之人。但毕竟是少数,她不希望江氏一族再像前世那样被灭族。 思索间,江吟和小萝跟在王恒身后,很快便踏上了前往半山腰的山路。 上清峰并不陡峭,整体呈平缓趋势。是以,山路走起来并不累。 只是,走了好一会儿,江吟都没见到其他人。 她神色怪异道:“往日我跟爹娘一起来时,茶山遍布咱们江氏族人。今个儿怎么一个都没有,你们可有发现异常?”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满山遍野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怎么看都有一股怪异之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有问题。又或是,山上的族人得了信儿,专程避开她走了。 王恒四处看了看,随即收回视线,眉头微蹙道:“娘子且在此处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施展轻功快速往茶山山顶掠去。 小萝抱着江吟的手,四处张望警惕的同时,还不忘安慰道:“娘子莫担心,兴许她们都在山顶,又或是已经从另外的路下山了。” 眼下已经到了饭点儿,通往山顶的路也不止一条。这条路没碰上人,也还算是正常的。 江吟点点头,心不在焉道:“希望是我多虑了。” 自打经过连路的刺杀,她整个人都变得敏感多疑起来。 稍有不对劲的地方,她都觉得有问题。 她抿抿唇,继续往半山腰走。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希望问题没有扩大。 小萝连忙将人拉住道:“娘子,恒侍卫让咱们在这儿等着。” 她自己武力不行,王恒又不在,若是待会儿碰上歹徒,那可如何是好。还是听王恒的,等他回来的好。 然而,江吟却摇摇头不在意道:“这是咱们江氏的茶山,我一个江家人怕什么。” 要真有什么意外,那跟她自己这个掌家人也脱不了干系。 她执意要继续往山上走,小萝拗不过她,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往半山腰走。 整座茶山从上到下都种了茶树,放眼望去,好一片生机盎然。 江吟感受着茶树散发出来的树香,边走边观察这些茶树。时不时停下来检查一番,还惊起几只鸟儿。 处在这种环境下,她很快便忘了方才的担忧。 然而,还没到半山腰,她便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朝茶树中间的某处望去,随即抬脚朝那处走去。 小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担忧又警惕道:“怎么了娘子?” “嘘~”江吟抬手制止小萝接下来要说的话,猫着腰往茶树里走去。 小萝见状也紧张了起来,她扯着江吟的袖子,不想让她再继续往里走。 江吟轻轻摇头,示意她无碍。 小萝见阻止无望,干脆直接跟江吟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在前面打头阵。 江吟心中微暖,索性随了小萝的意,只是时刻盯着前方,以免有什么突发情况。 她原本是察觉到这边有奇怪的响动,才想着过来看看。 但这会儿却什么动静都没了,让她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多疑了。 刚这样想着,前方有几株茶树突然颤了颤,还发出稀疏的响声。 这动静不仅她发现了,小萝同样也发现了。 两人背脊一凉,瞬间僵了下来,一动不动。 等动静停下来好一会儿,两人才对视一眼,继续谨慎前行。 然而,随着她们的靠近,茶树那边又发出了响动。 第25章 愤怒 几株茶树不断传来的响动,让眼下本就多疑的江吟和小萝背脊发凉。 眼瞧着动静越来越大,江吟脑子忽然一下清醒过来,拉住小萝的手就往外跑。 是她魔障的,若真有问题,她们两个弱女子可没有办法解决。 然而,刚跑出去几步,一道黑影便从茶树丛里跳出来,径直往江吟身上扑去。 “娘子小心。”小萝连忙挡在江吟身前,却为时已晚。 黑影“喵~”的一声,直直跳到了江吟肩上,又瞬间滑倒她怀里。 看清是什么后,江吟连忙伸手接住,随即深吸口气,努力静下心来。 “原来是你这家伙。”她抬手揉了揉小狸的脑袋,故作不悦道,“调皮鬼,再这样吓人就不理你了。” 小狸是二娘家养的狸花猫,它头圆面颊宽,浑身都是漂亮的斑纹,捉老鼠十分在行。 是以,小狸常被带到茶山上来,时不时在山间捉只老鼠什么的。 就是它性子过于活跃好动,总喜欢出其不意。 “喵~喵~”小狸轻声叫唤了几声,随即懒洋洋的窝在江吟怀中。 它是舒服了,但小萝不乐意了。 小萝伸手捏住小狸的脖子,将它拽离江吟的怀中拎到跟前,故作恶狠狠道:“你这坏东西,再吓人,把你扔去喂狗!” 方才把自家娘子和自己吓得个半死,当真是该打。 她抬手拍了小狸几下,边拍还边念叨:“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喵~喵~” 小狸四脚乱蹬怒吼着,却偏偏无法脱离小萝的魔爪。 等小萝差不多出完气后,江吟才将小狸抱过来,抬手撸猫,顺便朝小萝安抚道:“好了,跟它置什么气,咱们继续赶路吧。” 虽然她也心有余悸,但好在没什么大事儿,她便放下心来,继续边走边巡视茶山。 放眼望去,呈阶梯式的茶山让人心胸都开阔了不少。若是茶山没有出问题的话,这儿倒是个适合修养身心的地方。 可惜,茶山上的问题,却是会损失十之二三茶叶的大问题。 江吟抱着小狸闷头赶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半山腰。 听到王恒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半山腰有问题的茶树,都不需要王恒过来指认,江吟便能一眼看出来。 只因半山腰有一大片地里的茶树,突兀的穿插在中间。 它们都不似旁边那些茶树青葱茂盛,而是呈不正常的微黄色。 不正常的微黄色,也就是说,再继续下去,接下来茶树就不是微黄的问题了,而是逐渐枯萎,再不能活。 茶树是产茶叶的根基,若是连茶树都没了。那便是直接把江氏的根基连根拔起,丝毫不给她江氏留退路。 要知道,茶树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种出来的。 茶树的寿命很长,短则几十年,长则百余年。自然生长的茶树,更有可能达到上千年。 而根据茶树的特性,可将茶树的生长周期分为幼苗期、幼年期、成年期及衰老期四个时期。 从茶籽萌芽出土,到第一次生长休止为幼苗期。 而从第一次生长休止到正式投产,为幼年期。此阶段所需的时间,约莫为三到四年。 茶树的幼年时期,需要及时定型修剪,以促进侧枝生长,培养浓密的分枝树型。 除此之外,还需注意各种自然灾害对茶树的影响。 茶树健康存活下来,接下来才是从正式投产到第一次更新改造,此为成年期。 成年期这期间有二三十年,茶树的产量和品质,均处于高峰阶段,也是茶树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 在此期间,依旧不能放任不管茶树,而是更要加强施肥、修剪、采摘、防灾等措施。 只有照看好茶树,才能让茶树继续长出更多优质的茶叶。 最后是衰老期,茶树由成年期过渡到衰老期直到死亡,便是衰老期。 衰老期时间是漫长的,根据栽培技术、环境变化的不同,会导致茶树衰老时间相差很大。 若是种植技术不当,或是环境恶化,茶树都容易走向衰老。 也就是说,要想重新种茶树收获新的茶叶,至少得等三四年。 而这些茶树若是枯萎死亡,影响的不止是今年,还有接下来几年。 虽说为了保证蒙山茶的产量,江氏一族每年都会分批种植替换快到衰老期的茶树。 与此同时,也会在他处做好育苗、培养新茶树、新茶山的准备。包括在府城,也有大片茶园。 但在其他地方培育出来的茶树,能达到蒙山茶标准的很少,成功移植培育的更不多。 更多的,还是得靠在蒙山培育出来的茶树苗。 只是,蒙山培育出来的新树苗少,加上前两年才替换过一批茶树。新的树苗长成至少还得两年,压根儿来不及。 想到接下来至少两年里,茶叶产量都可能会减少十之二三,江吟心下一紧,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再者,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交今年的茶了,救活这些茶树都不一定能来的及,更不用说重新种茶树。 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小萝连忙将人扶住:“娘子。” “喵~喵~”小狸也在她怀中不安的叫唤着。 江吟垂眸,一个松手将小狸放回地上去。落地之后的小狸,不安的围着她打转。 但是,江吟这会儿没功夫搭理它,而是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这些茶树和地里的泥土。 她捏紧手里的泥土,深吸口气,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慌张,平静道:“去把府上的大夫和茶山的管事叫来,我有事问他们。” 江氏世代经营挪大的两峰茶山,府上不仅有给人瞧病的大夫,更有给茶树瞧病的大夫。 这半山腰大片的茶树异常,她就不信大夫没发现。 既然发现了,那总得要有个说法。总不能什么都没有,任由茶树自生自灭。 小萝面露为难道:“可是恒侍卫还没回来,奴不放心娘子一人在山上。” 话音刚落,便听一响亮的声音从山上传来。随即,一道略小的身影,抛下王恒朝江吟跑来。 “阿吟姐姐!” 第26章 传言 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小身影,江吟神色微变。 随即,她收起紧绷的神色,扬起嘴角朝来人道:“江小芽你慢着些,小心摔倒。” 朝她跑来的这人,正是二娘八岁的儿子江小芽。 二娘是江氏旁系的族人,唤江吟母亲一声表姐。另外,还有大娘、三娘和四娘。 她们都在雅州老宅这边,主要帮忙照看茶山和照看雅州这边的生意往来。 而她们的夫婿,无一例外,都是招来的赘婿。 当然,她们在这边,最主要的,还是以管理茶山为主,茶馆为辅。 毕竟,照看茶树的手艺不是谁都有。江氏族人不分男女,自小便要学习这些手艺,自然比外招的农户强。 至于茶叶和茶馆那边的生意,更多的都是江吟爹娘负责打理。 另外,张源之偶尔也会带着张扬参与进来。 但江吟爹娘看的清楚,又怎会让张家父子深入接触,不过是偶尔给他们行点便利罢了。 大娘、二娘、三娘和四娘分管两峰茶山,而大姑爷、二姑爷、三姑爷和四姑爷,也跟她们一起,都在茶山上帮忙。 其实,往日里这几位对江吟都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这次为何会忽然躲开她。 思索间,江小芽已来到她跟前。 江小芽仰头欣喜道:“吟姐姐今日来的?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小狸,原来它是躲在这里迎接吟姐姐。” 他说着便从地上拎起小狸,随手递给江吟道:“吟姐姐可要抱抱它?” 江吟顿了顿,随即拿没有沾上泥土的手,拍了拍江小芽的脑袋道:“我方才已经抱过了,这会儿手上有泥土不方便。怎的就你一人,你爹娘呢?” 虽说在自家茶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近来形势严峻,相信二娘她们不会放心让小芽一个人乱跑。 然而,江小芽却瘪嘴道:“爹娘他们从另一边下山去了,我是来寻小狸的。中途碰到了恒哥哥,爹娘便不管我了。 吟姐姐,三爷爷说你要把咱们的茶山送给张家打理,是真的吗?能不能别送,我会努力学习,长大以后守护好茶树、守护好茶山。” 他不想江氏的茶山变成张氏的茶山,他讨厌张家人。 江吟眼神微暗,随即蹲下来看着江小芽道:“三爷爷是胡说的,茶山是咱们江氏一族世代的基业,你吟姐姐我怎么可能把茶山拱手送人呢。” 怪不得她来了这么久,老宅这边没有一个人主动来见她,原来是以为她要把茶山拱手送人。 可是,三爷爷又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这个消息。她压根儿没这般想过,又怎会透露出这样的消息。 “真的?”江小芽眼神一亮,兴奋道,“吟姐姐真的不会把茶山交给张家人?” “当然是真的。”江吟给了江小芽一个肯定得答复,随即,不确定道,“所以,你爹娘他们是听了三爷爷的话,所以才带你们搬家不理我的?” 三爷爷是三娘的父亲,同是江氏族人,他没理由害她才是。 她以为是因为三爷爷说的话,才让老宅这边的人不安逸她、躲着她。 然而,江小芽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前段时间张家大爷来老宅找过大爷爷和三爷爷。之后,大爷爷和三爷爷便很生气,每日愁眉苦脸的。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爹娘没跟我说。” 他说完便真诚的看着江吟的眼睛,并且保证道:“吟姐姐,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骗人是小狗!” 他才不会骗人,共何况是骗吟姐姐。 “我当然相信你。”江吟笑了笑,随即拍了拍他的头道:“那咱们先回去问问大爷爷和三爷爷。” 大爷爷就是大娘的父亲,他和三爷爷是茶山的大管事和二管事。 两人都是江氏一族旁系的血亲,并非是入赘而来的赘婿。加上他们辈分高,能力强,所以,很受族人尊敬。 但她却不知张源之竟私下来找过他们,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竟让大爷爷和三爷爷带着族人搬离了老宅。 江吟心里有些不安,难不成张源之打算连脸都不要,直接动手抢江氏茶山? 随即,她又甩甩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抢茶山,那是不可能的。再者,户贴也都是跟着她江家家主走的,除了家主谁也看不到,更不用说张家。 索性茶树枯黄的事儿,江吟也要找管事和府上的大夫和其他人问清楚,索性直接先跟着江小芽往山下走。 听到江吟要去家里吃饭,江小芽很是高兴,连忙抱着小狸跑在最前面。小萝紧随其后,生怕他一个不留神摔倒。 江吟则落后一步,正跟王恒说着茶山的事儿。 “所以,你前两日来的时候,茶树损毁还没这么严重?” 江吟侧头看着王恒,等着他给答复。 按照王恒的话来说,前几日他来这边时,茶树只是长的没其他那般好,不长新茶叶罢了,但不会影响茶树的根基。 但她今日看到的,却是茶树正在逐渐枯黄衰败。这可是直接在损毁茶树,损毁江氏的根基啊! 短短两日,茶树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让江吟很是担忧。不知道是有人再继续破坏,还是先前的破坏造成的。 王恒点头道:“没错,除此之外,这次我还发现有些地方的泥土,有翻新的痕迹。” “翻新?”江吟脚步微顿,随即疑惑道,“眼下是茶叶生长的关键时期,族中之人断不会去随意翻新泥土。” 王恒赞同道:“的确,眼下看来,暗中之人阴险狡诈,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娘子,咱们得把人揪出来,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凶手一日不揪出来,茶山便一日不安宁。 即便茶叶收上来,也会让人时刻担忧。毕竟,茶树的生长周期可没那么快。 江吟深吸口气道:“如你所说,凶手极有可能是外来人或是内鬼,恒弟可有怀疑的?” 她其实想现在去山顶看看,但半山腰的茶树问题更要紧。还是只能先下山找人问清楚,再带人重新来山上查探。 第27章 误会 凶手是谁,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事儿。 虽说江吟心里清楚,这背后之人,必然是蒙山其他三家人,中间甚至可能会有张源之的参与。 但口说无凭,这事儿得讲真凭实据。若是没有抓到十足的证据,她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要想找到证据并不容易,毕竟,这不是李戟暗中查的那些案子,都有账本或是其他可循,只能尽快想办法。 听到江吟的问话,王恒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道:“娘子,恕我直言,这事儿怕跟隔壁那几个山头脱不了干系。” 他抬眼看了江吟一眼,随即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眼神微眯,随即冷笑一声道:“既然他们不仁,那便别怪我不义。你这样,晚上替我去办件事儿……记住乔装打扮,别让其他人看到。” 说着,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是被人发现,便下次再去。” 王恒越听眼神越亮,随即拱手道:“是。” 等江吟慢悠悠说完计划,两人也紧随江小芽其后,回到了山脚下。 而此时的山脚下,除了莫叔、小萝和江小芽外,还有另一人正牵着江小芽,朝山上的路张望。 见着江吟的身影,那人又连忙背过身,不去看她。 江吟唇角微勾,提裙跑上前,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轻声道:“二娘。” 没错,这位便是江小芽的娘亲江二娘,也是江吟的二娘。 见到二娘,江吟还是开心的,但似乎二娘并不是很想见她,她眼底闪过一丝忧伤。 然而,就在她难过时,二娘却忽然转身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不消片刻,便隐隐传来啜泣声,这是二娘在哭。 江吟身子一僵,有些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但她还是抬手拥住了二娘,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无声安抚。 良久,她才听二娘瓮声道:“阿吟,辛苦你了。你放心,只要你不把咱们江氏的基业送出去,二娘便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和依靠。” 不是她不相信江吟,而是以往有这种苗头,由不得她盲目相信。 江吟闻言,微微一笑道:“二娘放心,我江氏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 江氏一族所有族人从小学习的东西,便是协助嫡系管理茶山,守护茶山和茶叶生意。 是以,江氏族人把茶山看的比她这个继承人还重。 族人眼下不信任她,也怪她自己以往活的太过天真,仗着没及笄,便只沉浸于制茶、品茶中。 爹娘也纵着她,想让她及笄后再参与这些俗世。 谁能想到世事难料,爹娘竟突然没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上一世的教训历历在目,这一世,她宁愿断情绝爱,也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天真。 “当真?”二娘松开江吟,随即抓住她的胳膊再次确认道,“江氏永远不会拱手送人,也不会卖出去是吧?” 二娘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要从她眼里看出她话里的真假。 江吟狠狠点头,一口应道:“当真!” 接着,她话头一转,有些无奈道:“不过,茶树的问题再不解决,恐怕官家快出手,茶山也会保不住了。 二娘,咱们边走边说,你给我说说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半山腰的茶树,为何突然枯黄,可有找到原因和解决的法子?” 或许,她该把老宅这边的人都盘问一遍,也好从中获取到有用的信息。 二娘神色紧绷,立马紧张了起来。她神色认真,将自己知道的通通说给江吟听。 江吟边走边听二娘说,竟当真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有用的消息。 原来二娘她们集体搬走,并非全是她的原因。还因为最近茶树枯黄,他们想再离茶山近些,也好随时能照看茶树。 不仅如此,这些天除了守山的族人外,其他人夜里也会轮流值守,随时巡查守好茶山,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 但即便如此,半山腰的茶树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在持续枯黄。 这个现象让大伙儿都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府中的大夫,都没找到原因。 “没找到原因?”江吟眼神微眯道,“茶树枯黄,要么是有人在茶树上动了手脚,要么就是有人在土壤里动了手脚。这般容易想到的原因,他当真想不到?又或是,故意为之?” 随便揪个茶农出来都会知道的原因,府上的大夫,当真就没发现问题? 不管怎样,江吟是不相信的。 然而,二娘苦笑一声道:“但是,这两个都查过了,并未发现问题。茶树未曾中毒,土壤里更没发现被下毒的痕迹。” 许是怕江吟不相信,她还补充道:“每株茶树和茶树下的土壤,都一一检查过,的确没有中毒的痕迹。不仅如此,大爷爷和三爷爷还从雅州城里,请了其他大夫过来瞧,都没发现问题。” 这事儿似乎就是个无解的,不管用什么法子,结果都是正常的。 江吟抿抿唇道:“茶树是从何时开始变黄的?为何不通知我?即便我在府城,即便这边没人能抽空去找我,也可用急脚递给我传信。 还有,雅州城里茶馆歇业,曹管事失踪之事,为何没人禀报我?” 虽然江吟不愿意相信,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老宅这边有问题。 她才是江氏唯一的继承人,不管有什么问题,爹娘不在,都应该上报给她才对。 但这么久以来,她得到的消息都是王恒带给她的,又或是自己打听的。 老宅这边的族人,不仅没把她放在眼里,更没把她当继承人! 这个认知让江吟心口一痛,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一连串的问题,砸的二娘有些头晕。但这些问题合情合理,一时间,二娘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好。 以前不觉得有问题,但听江吟这么一说,她便意识到了。 二娘拉着江吟的手,压低声音道:“阿吟你不能就这么回去,你先回老宅。想问什么话,让小恒去挨着喊人。这江家,怕早已不是原来的江家了。” 瞧大家伙儿现在对江吟的态度,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28章 怀疑 江吟爹娘突然离世,留下偌大一个江氏无人接手,更没来得及做交接。 虽然江氏一族向来团结互助,但这般大的诱惑下,有人心里会有其他想法实属正常。 但是,重活一世的江吟,压根儿不可能让江氏落入其他人手中。 她目光微冷道:“去,怎么不去,我就不信他们敢光明正大对我动手。” 户贴什么都在她这儿,若非她心甘情愿,没人能把江氏抢走,她就是要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江吟拉着二娘连忙往家里赶。 眼下江二娘她们住的宅子离老宅不远,但却更靠近茶山。 从山下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宅子里烟囱飘出来的烟。 江吟拉着二娘快步来到宅子门口,这座宅子同样也叫江府,只是住的基本都是更加远的旁系,以及长工和短工们。 还没进门,江吟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欢笑声。他们似乎一起凑在院子里,正吃着饭。 她挑眉,随即直接伸手推开了大门。 果不其然,院里坐了有五桌人,他们正有说有笑的吃着饭。 “诸位,吃着呢?”江吟端着手踏进门,但当她看到桌上的菜时,她却脸色一变道,“我江家还没穷到让你们没肉吃的地步,肉呢,每日要求的肉为何没有?。” 她跟着看了好几桌桌上摆着的菜,除了绿叶菜还是绿叶菜,甚至还有野菜。 就连小孩儿碗里,也不见一点荤腥,越看越心酸。 寻常也就算了,但现在正是种茶的关键时期,哪儿都需要人守着。 不说大鱼大肉,但至少每日得有一个荤菜。何况孩子还在长身体,每日吃这些,如何长的好。 莫不是,府里的管家把钱私吞了,苛责族人和下人? 想到这里,江吟眼神一厉,盯着主桌上坐着的三姑爷万盛。 万盛兼老宅这边的管事工作,现在出了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万盛。 万盛被她盯得一个哆嗦,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阿吟怎么过来了,这地方破旧,怕污了你的眼。老宅那边我们专程腾出来给你住,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多方便。” 他以为这样说便能得到江吟的笑脸,却不料江吟眼皮微掀道:“三姑爷说笑了,这江氏,什么东西不是我的?不管我住在哪儿,都不会缺衣少食。”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就是说这儿不欢迎她,让她赶紧回老宅的意思。 但她就是偏不回,偏要在这里守着,看看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万盛脸色一僵,随即立马敛下神色,笑眯眯道:“阿吟说的对,当然都是你的。 你看要不赏脸跟大家伙儿吃个饭?最近大伙儿发现了新的野菜,味道还算不错,我跟你三娘都挺爱吃的。” 他眼神示意坐着的江三娘赶紧上来劝说。 而接到眼神示意的江三娘,却不是很乐意,最后还是妥协朝江吟走来,温声道:“你三姑爷说的有理,阿吟要不一起用膳?” “倒也不必。”江吟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幽幽道,“不过,还要劳烦三娘和三姑爷好好解释解释,为何大伙儿的饭菜里没有荤腥?” 她神色幽深,似乎若是理由不充分,那么,她便会大义灭亲。 但千算万算,江吟没算到竟是另一个原因。 江小芽哒哒跑到她跟前,扬起脸解释道:“阿吟姐姐,我们不是在节约钱,而是在守孝。爹爹和娘亲说家主过世,咱们至少得守一个月的孝,不能吃肉。” 他拉着江吟的衣角,希望江吟不要动怒。 江吟瞳孔微缩,守孝? 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嫡女,都没这样守孝。 她扭头看向三娘夫妇,哑然道:“小芽说的可对?” 江三娘长叹口气道:“是真的,本来不想让你知道,免得记起伤心事。但兜兜转转还是知道了。” 江吟张了张嘴,哑然道:“你们不必如此,若是爹娘还在,他们定不会希望你们这样做。” 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 她蹭一下站起来,随即边往屋里走边道:“你们慢些吃,等吃完之后,挨个来跟我说说茶山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故意做给她看的,还是往日也是这般,但这份情谊她认了。 不过,她刚踏出两步,走重新返回来,朝还杵在她跟前的江三娘道:“三娘,大爷爷和三爷爷呢,他们没在家?” 张源之先前来找过大爷爷和三爷爷,她现在想先问问他们,张源之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但是,从进门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他们俩的身影。 听到她的问话,江三娘神色有些踌躇,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江吟眉头微蹙道:“三娘但说无妨,有什么事儿,说出来才好解决。” 现在就算天大的事儿,都没有茶山茶树枯黄大。 然而,江三娘却摇了摇头道:“我爹和大伯去了府城还没回来,阿吟来时没碰到他们?” “去府城?”江吟眉头微蹙道,“他们去府城做什么?我来之前让人传了话过来,他们该知道去府城谁也找不着。 再说,雅州茶馆曹管事失踪之事还没有线索。他们不好好在雅州待着,跑府城去做什么?”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一路上都是被追杀着来的。大爷爷和三爷爷身边的护卫没她这么多,若是遇到刺客,能不能逃脱还是一回事。 听到可能刺杀,三娘瞬间有些慌了。 她拉着江吟的手道说:“这可如何是好,阿吟,我爹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江吟气笑了,“大爷爷和三爷爷去府城到底所为何事?知道具体缘由,我才能对症下药,派人去保护他们。” 什么都不知道,等于白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三娘隐瞒她也不简单,就是守孝吃素这事儿,背后的原因也经不起推敲。 江吟垂眸掩饰眼中的情绪,她倒要看看这些人都想做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不会坐以待毙。 第29章 去向 江三娘垂眸、沉默片刻,随即果断道:“他们去找冯夫人去了。” 找冯夫人? 老宅这边还不知道冯姑姑已经原谅她了,但他们依旧去找冯姑姑。那就意味着,他们更信任冯姑姑。 江吟有些庆幸又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她以往被保护的太好,这些事儿他们首先想到的都不是她。 “行,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随即脚步一转往门外走,“我去老宅安排,你们待会儿挨个儿来找我。” 走到门口,她脚步微顿,回过头扫了五张桌子上的人一眼,道:“每个人都得来,一个也不能少。” 既然说了要安排人接应,那她是该回去安排一番,只希望能赶得上。 而以往老宅这边的事儿,都是自家爹娘在处理,她让每个人都来她跟前过一遍。 除了更好的了解他们外,还想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江吟到底是江氏新任的家主,极有可能还是新任族长。所以,大伙儿都没反驳她。 只有江小芽抱着小狸跟在她身后,非要护送她回老宅。 她索性随他的意,并没有拒绝。 路上,江小芽偏头道:“吟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吟眉头微挑,偏头问道:“你每日吃素不生气?” 半大的小子吃垮老子,小芽还在长个头的阶段。光是吃素,必然是吃不饱的。 孩子都吃不饱,更不用说要干活儿的其他人。 这事儿不仅会让大家心生怨气,若是传出去,恐怕还会沦为笑柄。 “不生气。”江小芽眯眼笑道,“回去爹娘还会给我煮肉吃。” 他想了想,继续道:“吟姐姐你也别生气,不止是我家,其他人回去也会煮肉吃。我都闻到了,大爷爷和三爷爷家也一样。” 他更多的是把一起吃素当做每日的活动,可吃可不吃。 但想到吃素是为了守孝,他连忙补充道:“吟姐姐,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守孝可以换个方式。咱们把茶山管好,不辜负家主的期望也好。” 江吟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你说的对,你吟姐姐我也这样认为。” 活着的人总要继续,何况江氏背后还有那么多族人要养活,外头又有那么多人在觊觎,她又怎能消沉下去。 她就说每日都如此折腾,怎么没人反抗,原来是私下都在开小灶。 那么,这吃素的形式,又是谁搞出来的? “是三姨夫说的。”江小芽不假思索道,“三爷爷也同意了。” 江吟心下微沉,却还是不动声色,笑道:“你个小机灵鬼。” 江家前家主是她的母亲,所以,在她这里,江三娘是母亲这边的亲戚,称呼为三娘,称呼万盛为姑父。 但在江小芽这边,他还是按照寻常那样的称呼,称为姨和姨夫。 他们的称呼各论各的,互不干扰。这一点,在江家是比较常见的,有别于外头那些家族。 只是,三爷爷作为茶山的二管事,竟然会同意这般形式的事情,江吟实属没想明白。 但这事儿还得再看看,江小芽一个孩子,知道的也不多。 回到老宅后,江吟便让福婶做了一桌饭菜,让她带江小芽先去吃,自己则安排人出发去府城接应。 当然,她并未派暗卫过去,而是只派了寻常护卫。 毕竟,前世大爷爷和三爷爷,那可是活着到了东京的。意味着,他们中途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但不管他们现在有什么小心思,前世的他们,都没有成功,更没有从这场漩涡里摘出去。 就连大娘、二娘、三娘、四娘这几家人,也都一样。 所以,江吟现在主要的担忧和怀疑,并不是这几家人,而是其他更远的旁系和小工。 但她又不能完全放心,毕竟这一世因为她重生改变了许多。兴许其他人或事,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前世茶山的事情还没水落石出,江氏的两峰茶山便被瓜分的一干二净。是以,幕后凶手是谁,还有待查证。 茶山方才她已经看过了,今日接下来的时间,她都会在家里等着人挨个儿过来聊。 不出门便没有太大的危险,所以,趁着这会儿时间合适,江吟便让王恒去办她说的事情去了。 王恒走后没一会儿,大娘便带着大姑父先来到了老宅。 江吟给两人倒了两杯刚泡好的蒙顶黄芽,这才慢悠悠道:“怎的不见柔表妹,可是没在家?” 柔表妹便是大娘夫妇的孩子,名唤江柔,比她还小三岁。 方才在那边宅子里,她也没看到江柔的身影。 江大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那孩子上雅州去了,说是要在城里多待些日子,等采茶时才回来。” “哦?”江吟拨弄着茶盖,不经意道,“柔表妹在雅州城里,那大娘和大姑父可知城里的茶馆已歇业了好些天?” 雅州城离老宅这么近,她就不相信他们当真不知道。 再者,大姑父方显山家就在城里,茶馆歇业,加上曹管事失踪。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她抬眼扫过大娘有些软弱的脸,随即把视线停在方显山身上。 四个姑父里,大姑父方显山年龄最大,亦是最沉稳的。 他沉吟片刻道:“此事我们的确知晓,你大爷爷和三爷爷去府城,亦有这方面的原因在。你也别怪我们没及时通知你,你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如何处理的了。 再者,雅州那府里还住着张家人。消息向来有去无回,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你手里。” “有去无回?”江吟眯眼道,“大姑父的意思是,你们曾把消息送去雅州的江府?” 张家父子经常去雅州的宅子住,这她是知道的。但据她所知,张扬也是近三日才去的。 若是大姑父说的情况属实,那么,消息便是近三日送去的。 时间上,也跟曹管事失踪的时间对不上。 然而,大娘却难得开口疑惑道:“阿吟莫不是记错了,前些日子我送阿柔去城里时,便在城里见过张小官人。” 她沉吟片刻,继续道:“阿柔去的时间,是在十日前。” 第30章 谢道允 江吟心下一沉,十日前送的信,且还知道张扬在府上。 要知道昨日她回雅州江府时,赵爷爷有意无意都表示张扬也是才去府上的。 赵爷爷跟眼下大娘说的不一样,他们都是她信任的人。 但不出意外的话,总有一个人在撒谎。 江吟端起茶杯,掩饰眼里的神色。或许,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她抿了一口略带苦涩的茶汤,这才道:“无妨,这些账我自会慢慢儿清算。大娘和大姑父对曹管事失踪一事如何看?平日里曹管事可有得罪之人?” 若是仇家寻仇,还能给衙门提供线索去寻。 可惜,似乎并不是如此。 方显山沉稳道:“曹管事为人和善仗义,要说得罪人,也只有半个月前的那件事。” 半个月前,有外地的茶商曾出高价,要把茶馆所有的蒙山茶全部买完,但被曹管事拒绝了。 江氏所有的茶馆,除了卖蒙山产的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两种茶外,还会卖各种花茶和小食。 另外,江氏的茶馆以卖茶汤为主,茶叶为辅。 更多是为了搭建一个场所,让外来茶商可以品尝到江氏茶场自己制的茶叶,以此来促成大笔生意。 虽然如今榷茶制的实施,让茶馆吸引茶商的作用变得没有太大意义。 更让蒙山茶变得更为紧俏,作用更不是单纯的生意那般简单。 但即便如此,江氏茶馆依旧以品茶为主,卖茶叶为辅。 如今品茶品的依旧是她江氏制的茶,包括以往留存的蒙山茶。而卖茶,则更多的是卖蒙山茶以外的花茶和其他茶。 所以,有人想买茶馆里库存的蒙山茶,曹管事拒绝是没错的。 江吟抬眼,故作镇定道:“大姑父怀疑是那商人买卖不成,便想着杀人越货?既如此,那咱们茶馆里库存的蒙山茶,可还在?” 她还想着拿几个茶馆的存货,来填补今年茶山的损失。 否则,以官家和朝堂那么多大臣多疑的性子。若是交不出足量的蒙山茶,江氏恐怕不会好过。 方显山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个你放心,那日过后,曹管事便把茶叶全拿去给赵管家入了库。 府上护院众多,茶叶又存入库房,想必没人能偷走。” 江吟心下一凉,深吸口气。谁说没人能偷走茶叶?监守自盗便挺容易的。 当然,她心底还是相信赵爷爷不会做这种事儿,但若是张扬去偷钥匙拿的呢? 江吟心里有些担忧,直到江二娘夫妇进来,她都还绷着脸。 知道江吟不会把茶山给旁人,江二娘对江吟不再有意见,而是满满的心疼。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娘子,看到她的神色。还没坐下来,江二娘便担忧道:“阿吟可是不舒服?要不今儿别整了,明日继续。左右大家伙儿都在这儿,日后有的是时间接触。” “你二娘说的是。”二姑父谢道允抬眼附和一句,随后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捧着茶杯不再做声。 当然,他没忘记先给江二娘倒上一杯茶。 江吟扫了谢道允一眼,随即故作镇定朝江二娘道:“二娘放心,我无碍。” 二娘今年二十有八,比大娘小两岁,但她们性子却完全不相同。 与大娘的软弱和大姑父的沉稳不同的是,二娘这边是二娘强势,二姑父无所事事。 不过,二娘性子强势归强势,挑夫婿的眼光倒是不错。 二姑父谢道允样貌生的好看,即便已二十有八,那双桃花眼依旧有些勾人心神。 怪不得二娘愿意养着他,随他成日里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操心。 当然,谢道允对二娘也是极好的。什么事儿都迁就二娘,几乎是有求必应。 江二娘看江吟走神,直接起身来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儿千万别憋在心里,跟二娘讲,咱们一起分担。” 她心疼的看着江吟,继续道:“瞧你最近瘦的……” “二娘不必担心,我只是在想曹管事失踪的事。已经这么多天了,我担心他遇害。”江吟心下微暖,随即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从二娘手中抽出来。 无她,她只是担心自己再不撒手,会被谢道允的眼神给杀死。 啧,这占有欲,前世已经历过人事的江吟,自然是懂的。 许是见她识趣,什么都不想管的谢道允挑眉,难得开口道:“放心,死不了。” 江吟立马坐直身子,神色认真道:“二姑父有何高见?” 要说老宅这边最让她信任的,非二娘一家莫属。 再者,旁人不知道这位二娘捡来二姑父是谁,她却是知道的。 这位二姑父来头可不小,他来自东京,更是跟李戟认识。只不过是年轻时负气出走,始终不愿意回去罢了。 这还是前世李戟押送他们回京时,她发现的,那会儿李戟对二娘一家也颇为照顾。 亏的她前世还以为李戟是看在她的份儿上,才这么做的。 只是前世她死的早,不知道这位二姑父最后有没有逃脱死刑。 然而,谢道允却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耸耸肩无所谓道:“直觉。” 江吟嘴角微抽,抬眼可怜巴巴的看着江二娘。 江二娘脸色一沉,径直上前在谢道允腰上掐了两下,咬牙道:“好好说话,什么直觉不直觉。你知道就说,省的阿吟担忧。” 都什么时候了,这不靠谱的还打哑迷。话说,她怎的不知道她的好夫婿背着她打听了什么。 想到这里,江二娘眼神微眯,手上的劲道不由加大。 “哎哟,娘子轻点,轻点。”谢道允哎哟两声,随即握住江二娘的手,故作可怜道,“娘子你好狠的心呐~” 看着谢道允的模样,江二娘老脸一红,抬手又给了他肩上两巴掌,再次咬牙道:“给我正经点,好好说话!” 长辈就要有长辈样,何况还有小辈在这里,像什么样。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就吃这一套。两巴掌也轻飘飘的,跟拍棉花似的。 见此,江吟不由轻笑一声,心里其实有些羡慕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 第31章 紧迫 谢道允到底是听江二娘的话,妥协的朝江吟道:“你这丫头,我可是看在你二娘的份上,才跟你说这些。至于我的话对不对,全凭你自己去确认。” 他神色坦然,满脸都是无所谓。 看的出来,要不是江二娘要求,他压根儿不想管这闲事。 江吟连忙起身施礼道谢:“多谢二娘、二姑父,这份情,阿吟铭记于心。” 虽然大家都是江氏族人,但有前世的记忆在,她确实没法将谢道允看成江家真正的赘婿。 谢道允这人连荣华富贵都可以舍去,自家祖宗也可以不认,她何德何能要求人家必须为江氏办事。 况且,有谢道允在,二娘完全可以另起一支,另谋出路。 但二娘没有,依旧矜矜业业管理茶山,毫无私心为江氏付出。 是以,不管知不知道谢道允的身份,江吟对二娘都是感激的。 “哎哟,谢什么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江二娘连忙扶起江吟,随即朝谢道允瞪眼催促道,“快说,别磨蹭。” 谢道允幽怨的看了江二娘一眼,这才掀了掀眼皮,朝江吟道:“我曾在雅州城里发现过曹管事的踪迹,看样子,是跟茶馆的茶博士有交集。 当然,这是在七日前。至于之后,我没去过雅州,自然也不知道其他情况。” “七日前?”江吟凝眉道,“三姑父可还记得是哪个茶博士?” 七日前,那便是曹管事失踪后的第一天。 若真如此,那么,曹管事失踪的日子便对不上。至少,应该比她们知道的要晚一日才对。 曹管事失踪后,就连茶博士都闭门不出,怎么都不愿意上工。这事儿怎么看,的确都过于蹊跷。 “赵肖。”谢道允抿了口茶,悠悠道,“就是你们府上那老管家的远房亲戚,听说前段时间过继到名下,准备让他给养老送终。 当然,我亦是听说,个中缘由,并不清楚。行了,我知道的就这些。至于其他的,看你自己。” 他说完,便起身拉着江二娘出了门。 江二娘还想说什么,但抵不过谢道允的手劲儿。 只能略带抱歉的看了江吟一眼,随即被拉走,换了三娘夫妇进来。 他们走的急,江吟还沉浸在谢道允说的消息里。 看到三娘夫妇进来,这才连忙收起脸上的错愕,让小萝把先前的茶杯撤下去,再给江三娘夫妇斟了茶。 她竟不知赵肖过继给了赵爷爷,而且,赵肖还是最后见曹管事的人。 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她这会儿来不及深究。只能先记下,晚些时候再来梳理。 比起大娘和二娘夫妇,三娘夫妇又走的是另一条路子。 三娘是三爷爷万保宗的女儿,跟大爷爷不一样的是,三爷爷也是入赘到江家的。 而三姑父万盛,则是三爷爷的侄子。 这两人都是有些小聪明和野心的,就连自小在江家长大、一心向着江氏的江三娘,偶尔都会被唬弄住。 像那守孝的素菜宴,江三娘原本便是不赞成的。但在万保宗和万盛的怂恿下,便也半推半就没反对。 因此,对三娘一家人,江吟持保留意见。 江吟刚斟好茶,万盛便笑眯眯道:“大侄女泡茶的手艺见长啊,后生可畏啊!有大侄女在,今年咱们江氏定然会比去年红火。” 江吟神色微顿,看向万盛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随即,淡淡道:“红不红火不知道,只求官家看在往年的份上,不追究今年茶山的损失。” 所有的蒙山茶尽榷入官,若今年交的量跟往年一样,江氏便离死不远了。 江三娘面露担忧道:“怎么,什么追究不追究?咱们江氏矜矜业业种茶、卖茶,何时惹的官家不高兴?” 她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倒让江吟有些意外。 江吟怪异道:“三娘不知?今年官家颁了新令,蒙山茶必须尽榷入官,不得私留,更不得私下买卖。 咱们江氏两峰茶山的半山腰,都有茶树受损。若是无法挽救,那么今年两峰茶山的全部产量,也只当得往年七八成。 眼下朝廷战事吃紧,茶马互市官家尤为看重,甚至派了监察使来雅州监办此事。 如此,若是今年交的茶叶比不得往年,官家会如何想?监察使会如何想?这中间,又有多少人想把江氏拉下水。” 她抬眼看着三娘和万盛,直接把这事儿的利害关系说给他们听。更多的,是在说给万盛听。 整个江氏都被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要想从中作梗,便是拉整个江氏下水。 然而,万盛却有些不在意道:“大侄女这话严重了,这树长不长叶子岂是咱们能决定的。 就是官家亲自来看,长不出的依旧长不出。天灾人祸,非咱们能左右,官家又岂会怪罪咱们。”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何况,这政令,可没人认。你瞧近来那些往来的茶商,不依旧在往雅州跑?” 这就说明,新政令并不一定要规规矩矩的遵守。 大不了,跟其他几家人商量好,都交同样数量的茶,咬死都说只有那么多。 至于留下来的茶叶如何处置,便各凭本事了。 江吟凉凉道:“三姑父这是想脑袋搬家、株连九族?咱们江氏可冒不起这个险。” 亏万盛想的出跟其他人沆瀣一气的法子,这不就跟先前在府城,几家会谈时他们的别有用心一样? 若非当初的会谈江吟亲自参加了,她都要怀疑万盛也在其中了。 他这想法,倒是跟张源之不谋而合。就是不知道万盛背后,会不会跟张源之一样站了起义军。 万盛并未因为江吟的话而生气,反而笑眯眯道:“大侄女年纪小,这商场如战场,你不知道弯弯绕绕还多着呢。 不过,这些事儿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前头挡着,大侄女儿尽管放心即可。” “砰!”江吟茶杯重重一顿,朝万盛勾唇道,“三姑父这是何意?是已经寻了人跟你一起做这事儿?”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生气了。 第32章 解释 江吟的举动吓了江三娘一跳,江三娘连忙起身解释道:“阿吟别激动,你姑父他还没去呢。 如今江氏由你做主,这事儿怎么着都得你点头才能做。” 说着,她朝万盛挤眉道:“你别胡乱说话,官家的意思,岂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猜测的。江氏这么多年,可不会做背叛官家的事儿。” 她心下微苦,不管是她爹还是夫君,都想做江氏的主。 但那怎么可能,不说嫡系还有阿吟,就算没有,也还有江氏其他族人在,又怎会轮到他们入赘的外姓人做主。 可惜她人微言轻,无法阻止他们的想法。只能从中调和,尽量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而被江吟一个小辈质问的万盛,此时脸色也不好看。 但他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隐忍又略带讨好道:“你三娘说的是,这种事情我怎会自己做主。” 他说完便不再吭声,也不看江吟,只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略微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还有那守孝的素宴也不必再办。想必爹娘在天之灵,也希望族人能安安稳稳活下去,守好江氏的基业便可。” “是是是,你说的对。”江三娘毫不犹豫点头道,“阿吟放心,我们都听你的。” 江吟笑着点点头,随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端茶送客。 旁的事情,现在跟他们也说不着,更没必要再说。 至于江三娘的儿子,她也听说是跟着一起上府城去了,便没再多问。 江三娘拉着一言不发的万盛匆匆出了门,门口遇到江四娘夫妇也只点头示意,并未多做停留。 江四娘跟江大娘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今年二十,两年前成的亲,膝下暂无子嗣。 而她招的夫婿方文远,则是方显山的远房表弟,比她大一岁。 方家两个男子愿意入赘江氏,除了方家只是普通人家外,自然也是因为看重江氏的财力。 与方显山的沉稳和深谋远虑不同,方文远只是个心思单纯,一心只想读圣贤书、考科举的文人。 当然,除了读书外,他还习武,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江四娘同样也是个心性单纯的,她以江吟娘亲为榜样,一心沉浸在茶山和生意上,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江吟娘亲那样的人。 也正因为他们俩心性单纯直爽,过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上了府医江德旺。 江德旺也是江氏稍远旁系族人,早已出了五服,但占了江这个姓。 他年龄四十有二,是专程负责茶山的土壤及茶树问题的大夫,大家都称呼他为德叔。 他们三人一起过来,这倒是省了江吟的心。 江吟让小萝给三人斟了茶,眼含笑意道:“四娘、四姑父、德叔近来可好?” 爹娘去世时,他们三人其实都去了府城奔丧。只是那会儿她沉浸在伤心中,并没有过多说什么。 年长的江德旺率先道:“劳小娘子挂念,我们都好。就是没能解决半山腰茶树的问题,我有愧江家啊!” 他满脸愧疚和懊恼,照顾了这么多年的茶树,却在今年遭了道。 不仅治不好茶树,更是连原因都没能找出来。 江吟还没开口,江四娘便凝眉道:“德叔,这也不怪你,这等事以往都不曾有。想找到解决办法,的确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据她所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总之,她看顾茶山这些年,都没发现过今年这种情况。 “可我现在都没能查到原因。”江德旺苦涩道,“我这身本领,算是白费了。” 江吟神色紧绷,顺着他们的话问道:“所以,眼下依旧没法子治好那些茶树?” 江德旺一来就先发制人先认错,而且还毫不犹豫说自己没用。 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推卸责任。 但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江吟还真不好为难人,顶多不过是得个学艺不精的名头罢了。 江德旺摇了摇头道:“暂未寻到解决的法子,就连原因,我都没查出来。 这次两位茶山管事去府城,会请些大夫过来会诊,希望他们能有办法。” 他神色坦荡,似乎他都已经尽力了,再怎么样都没法解决。 江吟垂眸,所以,江德旺这是要撒手不管了? 既要指望府城的大夫,那为何不早点去寻。何况,府城的大夫都是给人看病的,并没有给草木看的。 她压下眼底的探究,随即偏头看向始终皱着眉的江四娘:“四娘可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四娘种茶的天赋,以及对茶山的熟悉度都是数一数二的。 若是连四娘都不清楚,那旁人怕也不知道。 江四娘抿唇道:“此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原来,一个月前江氏的两峰茶山便出现了异常。 先是茶山上的泥土莫名其妙被翻新,后是发现泥土在逐渐减少。 没错,就是减少,江四娘怀疑有人偷茶山上的泥土。 “有人偷泥土?”江吟坐直身子,表情有些沉重道,“偷了多少,可知是谁偷的?” 茶山的一切都是江氏多年来努力的心血,不止是茶树,山上的每寸土以及一草一木,都是付出过心血的。 土壤是茶树生存的根基,江氏世代祖先耗费了多少心力和时间,才养出适合茶树生存的土壤。 有人偷土,那便是在直接窃取江氏的成果,还在破坏山上的茶树。 若是茶树生存的土壤被换,倒真有可能让茶树枯萎。 但江吟知道半山腰茶树枯黄的原因,并非如此。 江四娘没有立马给答复,而是从方文远手中结果一本册子递给她。 这才道:“人还没有找到,但偷了多少,以及偷的位置在哪儿,我都记在这个本子上,阿吟你可以先瞧瞧。” “哦?”江吟接过本子道谢,“让四娘费心了。” 她就知道四娘是个靠谱的,这册子不仅记录了土壤消失的问题,还记录了四娘在茶山上发现的其他异常问题及时间。 可以说,江吟完全能拿这册子去挨个解决、分析,不必再自己去发现问题。 第33章 异常 蒙山茶历来珍贵,而珍贵的原因之一,便是蒙山独特的风土造就的。 西蜀漏天,中心蒙山,雨雾蒙沫。 雅州多雨,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多雨的雅州,又以蒙山为最。云多雾多,终年烟雨,是为天时。 而蒙山的高度恰到好处,适合茶树生长,是为地利。 雅州百姓勤劳、善良、纯朴,蒙山所在的名山县百姓,更是推崇茶祖吴理真,是为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这才造就了蒙山千年的古茶园,更是茶文化的发源地。 蒙山在这种多云、多雾、多雨的气候,以及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独特的光照条件下,再加上蒙山上的酸性土壤,为蒙山茶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 蒙山南坡和西南坡的土壤,呈深棕色,用手掌搓碎很细腻,有很多腐殖质。 而处处可见的红砂岩,则是土壤中风化矿物质的来源。 这样的土壤,被称为“茶末土”,营养丰富而疏松。 加之高山坡地森林茂盛,对喜水又需要排水良好的茶树来说,无疑是理想的生活环境。 每年三月,正是杉枝吐新、蕨芽初卷、李花漫天的时节,茶芽在柔媚润泽环境中慢慢萌发,制出的茶也格外细腻柔和,品质无可替代。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才使蒙山茶受官家和吐蕃的喜爱,官家也才会将茶马互市转移过来。 而蒙山五峰里,又以江氏的上清峰为最。 加上皇茶园和贡茶所产地都是在上清峰,是以,有人会打上清峰的主意,江吟是能理解的。 但能理解是一回事儿,有人敢打江氏的主意,这笔账,江吟不打算放过。 四娘给的册子字迹工整,甚至还带带着些笔锋。江吟一看,就知道这是四姑父方文远的字迹。 她挨着把册子翻了一遍,果不其然跟四娘说的一致。自打一个月前,上清峰的土壤就在消失。 或许比一个月还早,只是四娘是一个月前发现的。 而在半个月前,半山腰的茶树才开始出现问题。直到几天前,茶树开始呈枯黄状态。 江吟凝眉,或许,幕后凶手一开始并不想真正破坏茶树。 若是照前世的发展来,很快上清峰和菱角峰都会被其他三家人瓜分干净。 若是这事儿是他们所为,要瓜分江氏两峰,便不会让茶树受损。 可惜,这次没如他们的愿。 大堂里静悄悄的,除却江吟翻册子的声音,只偶尔有几声低喃。 仔细一听,原来是方文远在背诵文章、诗词。 江吟:??? 怕是考科举魔怔了。 良久,她才抬头道:“今日我们发现山顶的土壤有翻新的痕迹,莫不是有人又来偷土壤了?” 王恒告诉她时,她并未往这方面想。眼下结合起来看,似乎就是有人在偷土壤。 可偷土又何必去山顶偷,便在山脚或是半山腰偷有何不可? 江四娘神色微正,颔首道:“是,这次盗贼更是猖狂,不仅想盗山顶的土壤,还想盗皇茶园外的土壤。 只是,皇茶园外有人智炬寺的僧人和咱们的人把手,没让他们得逞。” 江吟冷声道:“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茶园的主意都敢打!” 皇茶园位于五峰之间、上清峰下,不远处便是由智炬院转变而来的智矩寺。 皇茶园里,茶祖吴理真种下的七株茶树产的茶叶,每年都专用于皇室宗庙祭祖。 每年到采摘之日,都要由官员沐浴礼拜,朝服登山,再请山上智炬寺的僧人主持开园仪式。 当然,这些江氏也得陪同参与。这是独属于江氏的荣耀,沈、陈、胡家即便再眼红,也没法参与进来。 焚香拜山,冗长仪式之后,智炬寺的僧人会在皇茶园中,采茶叶三百六十片。 采摘好的茶叶,将由智炬寺的茶僧,经过盘坐诵经、炒制成贡茶。 炒制完成后,存入两个银瓶中,再贡送入京。此两个银瓶的贡茶,仅供官家祭祖之用。 皇茶园除了智炬寺会参与管理外,江氏也会参与。 除此之外,茶僧在炒茶的同时,江氏会同步将皇茶园周围的茶叶择优采摘,炒制成另一批贡茶。 这批贡茶会跟皇茶园产的贡茶同步送入京中,供皇室专享。 皇茶园的意义非凡,为此还专程开辟了另一条通往皇茶园和智炬寺的道路,专供僧人和去皇茶园的江氏族人使用。 这条路,便是先前江吟上山时,二娘她们下山的那条路。 眼下有人打皇茶园外土壤的主意,便是在打贡茶的主意,这是想取代江氏在官家那里的地位。 江吟神色紧绷道:“多派些人手上山巡查,务必保证茶山不再受损。” 她深吸口气,闭了闭眼道:“紧急情况下,若是无法兼顾,便以皇茶园和贡茶为重!” 在她看来,与寻常的蒙山茶相比,皇家祭祀以及皇家专享的贡茶更重要。 毕竟,寻常的蒙山茶,她还能想办法去凑一凑。但贡茶就那么点,没了,那可真的是没了。 四娘给的册子,她并未当着江德旺的面再说什么。而是约了四娘明日一早,同去茶山转一圈。 之后,江吟又挨个见了其他人,直到天黑,才把所有人都见了一遍。 把所有人送走后,她便带着小萝将每个人说的要点全部登记在册,并标注了自己觉得异常的点。 等整理完,夜已深,江吟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爹娘这些年辛苦了。” 要撑起偌大一个江氏,实属不易。要不是她已死过一次,怕是真的接不下这个担子。 小萝边替她捏着肩,边道:“娘子,奴有些不明白,家主和主母为何不早早培养娘子的掌家能力。 若是娘子早早参与江氏的管理,眼下也不至于灯下黑,什么都不清楚。” 许多世家便会自小培养接班人,主母同样是自小便开始学习掌家能力。 不仅制茶技艺要学,生意场上的事儿更要学。 但自家娘子自小除了学习制茶种茶技艺外,便自由自在,未曾接触商场上的事儿,更未曾参与家族庶务管理。 第34章 疑惑 小萝的话让江吟神色微顿,是啊,这是为何? 娘亲既已把户贴交给冯姑姑保管,便是想过或许会有意外发生。 若是如此,那为何不早些让她参与族中生意场上的事儿? 莫非,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她不知道的。 又或者,他们的的确确是想让她过的无忧无虑,等及笄以后再开始烦恼? 江吟想不明白,或许冯姑姑知道。等日后寻了机会回府城,她再去问冯姑姑也不迟。 她不想把事情复杂化,但人心难测。现在经历的每件事,都不得不让她多想。 只有多想,她才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也才能少走些弯路,早日带江氏起来,早日替爹娘报仇。 眼瞧着江吟沉默下来,小萝连忙自打嘴巴子道:“呸呸呸,是奴的错,娘子当奴没问过这话。必定是家主和主母疼爱娘子,不想让娘子劳心劳力。” 她搅着手帕,满脸懊恼。娘子才失去至亲,她不该提起这些。 江吟抬手拍了拍她的手,淡笑道:“无碍,万事皆有可能。不过,人死如灯灭,爹娘已经离去,他们往日的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好以后。” 爹娘的想法重不重要,当然是重要的。但这些在不清楚真相前,她不会跟小萝说,免得徒增烦恼。 虽然夜已深,但江吟丝毫没有入睡的打算,她在等王恒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她才念叨着王恒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王恒便扣响了书房的门。 江吟先上下打量了王恒,确认他安然无恙后,这才开口道:“如何,事情可办妥了?可有遇到什么意外?” “妥了,娘子放心。”王恒顿了顿道,“其他意外没有,但是,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德叔,他似乎去茶山巡逻才回来。” 他是在山脚下碰到的德叔,当时他多看了几眼,但也没多想。 “巡逻?”江吟眼神微眯,沉吟片刻,随即挥挥手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去吧,其他的明日再说。” 下午找大伙儿谈话时王恒没在,自是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但以德叔下午说的话来看,江吟其实不相信他会去山上巡视。 毕竟,连枯黄的茶树,他都不想管,也管不了,更不用说夜间巡视。 她心底不由一阵心寒,老宅这边,的确没有想象中那般风平浪静。 对了,下午谈完话时,她还说过,想回老宅住的,就尽快搬回来。 若是明日内没搬回来,便视为他们自己有能力自立门户,放弃在老宅居住生活。之后,她也不会再接受他们回来。 既然想搬走,那便彻底搬走。江氏又没亏待他们,他们完全能出来自立门户,自己起新房子来住。 别人她不知道,但大娘、二娘、三娘和四娘几家人,在谈完后立马就搬了回来。 其实他们四家也不过是去另一座宅子住了一晚,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拿。 倒是德叔还没搬回来,即便在老宅足够大,一家可以分一个院子。 江吟心里想着事儿,但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她在自己院儿里吃了早饭,便寻了四娘一块儿上茶山。 吃早饭的时候,江吟已经大致给王恒讲了现在的情况,并且还安排他去做了些准备。 所以,这会儿只有小萝跟着她和四娘。 走出宅子,江四娘边走边道:“这边的事情,阿吟可有苗头和对策?” 她偏头看向跟她年岁差不多的江吟,有些心疼。 偌大一个江氏的重担,全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江吟摇摇头,哑然苦笑道:“这事儿我爹娘都搭进来了,又岂是我能轻易解决的。四娘呢,你怎么看?” 比起她,四娘她们就居住在蒙山下,知道的事情必然比她多。 四娘能做那般详细的记录,想来就算没有确定凶手是谁,也会有一些线索。 果不其然,四娘瞥了周围一眼,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怀疑跟旁边那三家人脱不了干系。就好比昨日非要闯进茶山的沈家主,我就不信他当真是好意。 你爹娘在的时候,都没见他们这般亲近江氏,怎的突然就主动要来帮忙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说句不中听的,若你那二叔当真与他们走的近,他也难辞其咎。” 当真以为她在这儿光顾着手里的活儿? 要想跟家主一样能干,自然得比旁人更努力。 阿吟那个二叔也不是个好东西,可惜她也只能提点,并不能去做什么。 江吟颔首附和道:“四娘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江氏的茶山,最遭觊觎的便是他们那三家。 若是江氏倒了,他们三家趁机瓜分咱们的两峰茶山,从中得到的利益,非同小可。” 无利不起早,茶马互市开通前蒙山茶的利益便大有可为,更不论现在。 眼下的利益诱惑太大,也是幕后之人敢铤而走险的原因。 听到江吟也赞同这个观点,四娘神色柔和,但立马又凝重起来:“蒙山四家虽江氏独大,但若他们三家联手,便会棘手不少。 再者,就算是他们,咱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却也拿他们没办法。阿吟,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现在正是江氏和江吟的蛰伏阶段,不宜在没有证据前暴露太多。 暴露太多,若是打草惊蛇,还容易被反咬一口。 江吟唇角微勾道:“四娘放心,我没那么蠢。何况,即便爹娘不在,有茶马司和官家撑腰,相信他们三家也不敢光明正大来。” 若是被人抓到把柄,他们三家的根基也完了。坐收渔翁之利,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四娘脚步微顿,有些错愕道:“你的意思是,江氏有内鬼?” 她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为自己谋利的倒是有,但是确实没想出来谁会出卖江氏。 “有没有内鬼,这事儿还得查出来才知道。”江吟悠悠道,“只是,在查出来前,我希望四娘能替我保密。” 即是内鬼,便已跟江氏不是一条心…… 第35章 智炬寺 江家有内鬼,这个猜测不止让江四娘震惊,更让江吟心惊。 虽然只是猜测,但江吟觉得这是八九不离十的。 而江四娘在震惊过后,便是沉默。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她还不曾察觉,这让她很是挫败。 但万一不是呢,她抿唇有些不甘心道:“当真?” 短短两个字,江吟却从里面听出了咬牙切齿和疑惑的意思。 江吟摊手,无奈道:“我也不相信,但人心难测,谁能保证一定不会有内鬼呢?” 江氏两峰茶山的半山腰,都有那么大片的茶树受损。若是没有内鬼里应外合,又怎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茶山上的土壤,也还在陆续被偷。直到现在,都没人把凶手找出来,更没人发现凶手的踪迹。 除非对方都是些绝顶高手,否则,正常情况下都会有蛛丝马迹。 江四娘垂眸,良久,才泄气道:“你说的对,人心难测。放心,我会保密。不管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到先前搬走的事儿,瞬间脸颊微红。 随即,略带抱歉道:“前日搬走的事儿,是我不好,我听信传言……也不全是传言,先前在府城看到的情况,确实如传言所说。” “不过,现在我知道阿吟你不是那样的人。”江四娘连忙解释道。 江吟爹娘走的时候,她去府城看到的,便是江吟完全信任张源之的模样。 之后,还听说连冯夫人都被赶走了,这让她们如何不失望、不心寒。 虽然不知道江吟怎么突然变了,但终归是变好了。很多地方,她都自愧不如。 “不怪你们。”江吟伸了个懒腰,望着茶山的方向眯眼道,“以前是我太过天真,想的简单。但是四娘你放心,日后能打倒我的只有我自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会拼命护好江氏!” 好汉不提当年勇,更别说前世的糊涂事儿。 江四娘眼眶微润,只是刚想说什么,便被江吟给打断了。 “走,四娘,咱们先去智炬寺拜拜,再见见普惠大师。” 江吟脚步一转,往智炬寺的方向走去。 江四娘连忙跟上,却还是疑惑道:“去智炬寺?” “对!”江吟一本正经道,“贼人太过嚣张,竟然打皇茶园的主意。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怎么着我也得去看看,慰问慰问。” 智矩寺位于山腰之中,离皇茶园不远。 上山前,江吟先去皇茶园看了里面长势喜人的七株茶树。 之后没走多久,便来到了智炬寺门前。 智炬寺大门敞开,门口有位年轻的僧人正在扫地。 江吟抬眼,只见寺门右联写着‘何人能饮九霄露’,左联写着‘试汲蒙泉煮蒙茶’,横批‘禅茶一味’。 因着江吟每年都会来智炬寺,加上外面就是江氏的茶山。因此,这里的僧人都认识她和江四娘。 看到她们来,扫地的僧人放下扫帚,上前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里面请。” 江吟还了礼,浅笑道:“普惠大师可在?” 小僧人颔首笑道:“在,江小施主稍等片刻,贫僧这便去通报主持师父。” 江吟施礼道:“有劳。” 普惠大师便是小僧人口中的主持大师,亦是智炬寺的第二位创始人。 普惠大师德高望重,即便官家来,也要给几分薄面。 小僧人跑去寻普惠大师,江吟后脚便跟江四娘和小萝进了寺里。 许是位置特殊,加上今日时候尚早且不是礼佛日,这会儿寺里并没有其他香客,很是清静。 只寺里那口古泉眼,正发出清灵的声音。 这口泉眼常年有清泉自山中瀑布流下,水质清澈甘美,泡出来的茶亦是尤为清香。 江吟晃眼看了一圈,随即先去给供奉着的茶祖吴理真上了柱香。 刚把香上完,普惠大师便来了。 “普惠大师。”江吟欣喜的朝他施礼道,“许久未见,普惠大师可好?” 普惠大师朝她还了一礼,随即和蔼道:“劳江小施主挂念,贫僧一切皆好。” 他抬手示意江吟几人往旁边去坐,见江吟脸色有些憔悴,顺口安慰道:“生死各安天命。缘起缘灭,一切皆有定数,江小施主节哀。” “一切皆有定数?”江吟嘴角微动,“定数中亦有变数,若变数太大,何解?” 她的定数便是早死,但最大的变数是重生了。 以前江吟也信佛,但只是秉承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的态度去礼佛。 但重生这种荒唐事儿都会发生,让她把不全信变成了全信。 若是这上头供奉的是佛祖,她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佛祖看穿,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普惠大师捻了捻佛珠,注视着江吟意味深长道:“天命所归,顺应天命便是最好的定数。江小施主莫要钻进那死胡同,一切自有定数。” 闻言,江吟心中一怔,突然有些不敢面对普惠大师。 她总觉得普惠大师看出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只是在安慰她失去了爹娘。 一旁的江四娘也是认为江吟放不下爹娘,而普惠大师在安慰她。所以,她静静地等着,没有打岔。 江吟不说话,普惠大师也不催她,只默默的捻着佛珠。 很快,江吟便想明白了。即便普惠大师看出什么又如何,今生的她问心无愧,可无惧神佛。 想通这些,她心中豁然开朗,抬眼道:“多谢普惠大师,不知我可否在寺里替爹娘点两盏长明灯?他们这一生都奉献于此,想必会很高兴。”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爹娘的牌位回来。待选个黄道吉日,便开祠堂放入祠堂里。 “阿弥陀佛。”普惠大师施了一礼道,“当然可以,江小施主孝心可嘉,佛祖会保佑他们。” 江吟连忙回礼道谢,又捐了几贯香油钱。 等长明灯点上之后,江吟这才看准时机,朝普惠大师问道:“近日江氏茶山上有贼人出没,不仅毁坏茶树,还偷了不少土壤。 前两日,更是妄想偷皇茶园外的土壤。这事儿,不知普惠大师可有察觉?” 第36章 普惠大师 江吟目不转睛的盯着普惠大师,希望能从普惠大师这里得到些线索,亦或是提示也行。 然而,终究让她失望了。 只见普惠大师摇了摇头,叹道:“听说了,但不知道是谁。不过,皇茶园无碍。” 意思就是确实有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他负责的皇茶园无碍,他便不管其他的。 江吟一噎,有些幽怨道:“普惠大师功德无量,可能帮我算算,凶手到底是谁?” 得道高僧掐指一算,比她使劲儿忙活都管用,还来的快。 然而,普惠大师只是淡笑道:“阿弥陀佛,子不语怪力乱神,江小施主还是得务实才是。” 什么都能靠算出来,岂不是连衙门都不需要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江吟眼皮子微跳,没明白普惠大师是如何在寺庙里,捻着佛珠说出这话的。 江四娘忍不住拉了拉江吟的袖子,轻声道:“阿吟你别急,假以时日,咱们定能找出凶手,可别为难普惠大师。” 她真想敲开阿吟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竟异想天开,想让普惠大师算凶手。 “四娘莫急,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江吟轻笑一声,拍拍她的手安抚,随即朝普惠大师施了一礼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普惠大师了,改日我再来给爹娘上香。” 自家爹娘的长明灯已点上,日后她只要有空,都会上来给爹娘上香。 普惠大师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她们出门,眼里的笑意逐渐加深。 离开智炬寺后,江吟几人直接顺着这条路继续上山。 这条路也是上清峰的后山小路,往上没走多远,便是江氏设置的茶山围栏。 因着最近是多事之秋,围栏外巡逻的护卫都变得多了起来,另外还有隐藏在暗处的。 从围栏的门进去,便是江氏茶山的范围。只是,刚进去,江吟就发现了土壤翻新的痕迹。 她蹲下身子戳了戳地上翻新的土,是松的。而茶树的树根,也露出了一些,明显是有人掏了茶树的窝。 江吟抿紧嘴唇,摸出昨日四娘给她的册子翻了翻,随即偏头朝四娘道:“这处昨日没有?” 册子上的记载截止到昨日,但并未说围栏边上也有异常。 也不知是记漏了,还是的确是新增的。 同样蹲下来江四娘,神色凝重道:“这是新增的,昨日我下山前巡视过,这处并无异常,想必,昨夜必然有人趁机进来偷土。” 她心里气急,到底是什么小贼如此猖狂,每日都跑来偷土。 再这么下去,怕是整座山都要被搬空。 江吟眉头微蹙,朝不远处巡逻、站岗的人招了招手,喊他过来。 等人到跟前,她才问道:“昨夜可有其他人来过?” 她指着泥土翻新的地方,继续道:“特别是这个地方,可有人在这儿逗留过?” 若是护卫有看到,但没阻止,那极有可能就是江氏自己的人干的。 护卫拱手施礼道:“回娘子,昨夜小的巡逻,并未见外人来过,只德叔和恒护卫来过。” “你昨夜都在这儿没离开?”江吟眯眼道,“他们两人来此都做了什么,呆了多久?” 王恒过来她能理解,毕竟是她安排的。但江德旺就不一样了,她并未安排他晚上上山。 难不成大晚上,江德旺还放不下茶山,非要上山来? 总之,这个原因,她江吟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护卫回答道:“回娘子,小的昨夜都守在这儿不曾离开。恒护卫是从山上下来,路过此地。而德叔,则是放不下茶树,进去检查去了。” “哦?检查?” 什么检查是靠翻土来检查的,而且不仅是翻土,还偷土。 江吟沉吟片刻,随即挥手让护卫离去。并嘱咐他看好茶山,记录来往的人,不管是谁。 她现在看谁都觉得不可信,但依然要把这些事交待给他们去做。 至于消息可靠与否,她自会判别。 越往山上走,其实越能发现偶尔有泥土翻新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都是被人偷了土。 好在这些地方只是土少了,并未伤到茶树。而茶树枯黄的区域,也仅在先前发现的半山腰。 而今日半山腰的茶树,又比昨日的更枯黄。 江吟对此已经不抱希望了,准备着手把往年的陈茶通通收集起来,到时候再单独上交,亦或是混入新茶一并上交。 陈茶不多,混入进那么多新茶里,除非行家,否则也尝不出来。 上清峰转完,江吟又去了菱角峰。 菱角峰的情况比上清峰好,这边的土壤没有翻新的情况,就连半山腰枯黄的情况,都比上清峰好不少。 江吟若有所思,看来幕后凶手更想得到的是上清峰。 只是,眼看现在得不到,便开始想办法把上清峰的土带走。 两峰茶山转完,已过午时,江吟连忙带四娘和小萝下山,顺便还带了些枯黄的茶树和泥土。 她留了江四娘在自己院里用午膳,并告诉江四娘她准备回雅州城一趟,明早再回来。 “回雅州城做什么?”江四娘有些不放心道,“雅州城里最近也不太平,要不我陪你回去?”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无碍,四娘放心,雅州城离得近,不会出什么事儿。何况,四姑父要看就要参加秋闱,四娘多陪陪他才是。” 方文远去年参加了科举,以吊车尾的名次通过,成为了举人。 恰逢今年秋天会举行秋闱,若是秋闱能过,便是贡士。 成为贡士,便能前往东京,参加明年的春闱。若是春闱能过成为进士,那么便是半只脚踏进了官场。 春闱若是能通过,之后便是殿试。殿试通过之后,再由官家对进士们授官。 殿试过后便是授官,成为正儿八经的官身。 江家世代从商不从政,若是方文远能成功进入官场,便是江家第一位从政之人。 不过,江吟并不觉得官场又有多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没有根基,在官场上沉浮亦容易被当做蝼蚁,任人宰割。 依她看,像方文远这般不争不抢的淡然性子,更适合先外放出去当个县官。 第37章 恶意 天色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雨。 严哥儿架着马车,快速行驶在去雅州城的路上。 只是,刚走到半路上,便有一辆疾驰的马车迎面而来。 “吁~”严哥儿担心撞车,连忙拉停马车,还特意将马车往边上赶了赶,好错车。 然而,对面的马车停下之后,便杵在原地不动。 马车里的江吟闭着眼小憩,察觉到马车停下来,只以为是正常的停留,直到严哥儿的说话声传来。 只听严哥儿道:“兄台,劳烦挪一挪,我这边距离甚窄,无法行进。” 严哥儿谦逊有礼,找不出一点错误。 然而,对方依旧杵在原地不动。这让严哥儿很是无语,同时也谨慎起来。 严哥儿压低声音道:“娘子小心,来者不善。” 对方沉默不语,不退不让,确实让人心生警惕。 小萝看了江吟一眼,慌张道:“奴出去看看。” 江吟睁眼,伸手拉住小萝,朝小萝摇了摇头:“莫急,静观其变。” 随即,她掀起一角车帘,往斜前方的马车看去。 这一看,才发现竟是胡家的马车。 胡家的马车,让她悬起的心放了下来。 这些人暗地里再搞小动作、搞谋杀,暂时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来。表面上的和谐,还是该有的。 胡家的马车车夫是个上了年纪的,不过,看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就知道跟胡泉一样,不是个好的。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又许是听到了严哥儿的话,胡家的马车开始缓慢移动过来。 但当两辆马车并排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江吟没放车帘,就这样注视着旁边的马车,看他们想做什么。 只见旁边马车的车帘同样掀起来,露出胡泉那张瞬间阴转晴虚伪的脸。 江吟注视着她,没吭声。 倒是胡泉笑眯眯道:“世侄女这是要去哪儿?许久未见,不妨去我府上坐坐?” 江吟挑眉,意味深长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几日才见过。不是吗,胡家主?” 去他府上坐坐,这她还真不敢,容易有去无回。 “呵呵。”胡泉也不在意,只笑道,“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等他说完,江吟刷一下将车帘放下,冷声道:“我还有急事,恕不奉陪。” 严哥儿也配合着快马加鞭,继续往雅州城赶。只留瞬间黑了脸的胡泉,在原地吃灰。 “哼,不识好歹!”胡泉冷哼一声,吩咐车夫继续往蒙山赶。 而马车里的江吟,此时脸色异常难看,甚至觉得恶心想吐。 小萝更是啐了一口,愤愤道:“不要脸,老不羞的,净说些污言秽语。娘子你别气,等恒护卫回来,让他去套麻袋。” 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希望他明日就躺棺材板里去! “噗嗤~”江吟噗嗤一笑,被小萝这么一打岔,心里的郁气也散开来。 她斜靠着,懒洋洋道:“放心,迟早让他躺板板。” 也不对,或许,连板板都没得躺,甚至连草席都没有,直接扔去烂葬岗喂狗。 她别的不能做,买几条恶狗放烂葬岗还是可以的。 其实,若是她愿意,倒也能在胡家犯下杀头之罪前,略施小计或是提醒拯救一下。 毕竟,胡家现在犯的都是小罪,最多判个终身监禁或是流放。而杀头之罪,却是这次茶叶丰收后犯下的。 沈家亦是如此。 但她不可能去提醒,前世今世杀父杀母之仇,便让他们全族来陪葬! 接下来一路无话,更无刺杀,平安回到了家门口。 小萝还没上前敲门,门房便打开门迎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府里的赵管家。 王恒没在,明面上严哥儿要跟着保护江吟。 所以,便由门房接过严哥儿手里的缰绳,帮忙把马车赶到后院。 而赵管家则笑眯眯道:“小娘子回来啦,一路奔波,快回家歇歇。” 至于小娘子为何昨日去今日回,这些都不是他一个管家该问的。 江吟点点头道:“赵爷爷这是要出门?” 她刚到,门就恰巧开了,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赵管家无奈道:“是啊,前些日子过了个族里的小辈在名下。就是先前在茶馆做茶博士的赵肖,不知小娘子有没有印象。 他这些日子被吓怕了,成日都窝在家里不出门。我担心他出事儿,每日都会去看看他,给他带些吃食。 老咯,到底是自己认下的,合该操操心。” 江吟微微一愣,没想到赵管家会如此直接告诉她这事儿。 她敛下心思笑道:“恭喜赵爷爷认得义子,赵爷爷去吧,家里有我在。” 虽不知道赵管家有几分可信,但在查清楚之前,她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然而,赵管家却摇头道:“罢了,一日不去也无碍,我先替小娘子张罗张罗。” “不必麻烦。”江吟一口回绝道,“赵爷爷忙去便是,我待会儿还得去趟医馆,其他的回来再说。” “医馆?”赵管家讶异过后又是担忧,“小娘子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可有大碍?此次回来是看病?” 他担忧的看着江吟,生怕江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昨日才去蒙山,今日便回来了,怕是不一般。 江吟连忙摇头解释道:“是茶树生病了,我想让城里的大夫帮忙看看是什么病,可否能医。” 茶树有问题,这在江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告诉赵管家也无妨。 赵管家神色一凝,连忙抬手指引道:“小娘子,进去再说。” 江吟颔首,抬脚先回府里。 进了门,赵管家才道:“茶树的事儿,德旺那边还是无法处理?” 这话一出,江吟便明白赵管家对茶树枯黄的事儿有些了解。 她摇头道:“半山腰的茶树枯黄,德叔他解决不了,亦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有他无他都一样,啥都干不了。 “茶树竟已枯黄?”赵管家痛心疾首道,“我就说这小子东西没学全,小打小闹还好,真一有事儿便靠不住了。 往日让他多学学,他当耳旁风。现在好了,这么大个事儿,可如何是好!” 第38章 被盗 赵管家似乎对德叔有非常大的意见,说到德叔,他越说越停不下来。 江吟并未打断他,而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盘点、埋怨。 等停下来,她才偏头道:“如此看来,德叔的医术并不好?” 给草木看病的大夫也是大夫,而且,德叔还能给人看病,兼任老宅的府医。 原以为德叔能在老宅干这么久,是因为医术好,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果不其然,赵管家没好气道:“好什么好,若不是树大夫少,又怎会轮到他来。 想当初你爹娘也质疑过,但那小子的爹就只把医术传给他,其他人连看都不能看。” 赵管家又是一阵输出,江吟这才搞明白前因后果。 她张了张嘴,了然道:“原来如此。” 这世上专门给草木看病的树大夫少之又少,整个雅州也不过才两人。除了德叔外,还有一人是胡家的。 而德叔的医术,则是他父亲传授给他的。这专门给草木看病的医术,全靠他们这一支世代相传而来。 以往不是没想过让其他人学,但他们这一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坚决拒绝,只传自己的嫡子嫡孙,能学多少算多少。 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树大夫,江家便会保证他们这一支的地位和荣耀。 也正因此,德叔才会如此肆无忌惮,认为江氏非他不可。 江吟垂眸沉思,心里有了些计较。 而赵管家,则是摸着枯黄的茶树,痛心疾首道:“茶树枯成这样,怕是无力回天。还得早日做打算,先把这次渡过,再移植新的茶树上山才行。” 他偏头担忧的看着江吟道:“这些对小娘子来说太过复杂,我还能动几年,要不我来办。再不济,也还有赵肖那小子跑腿。” 大娘子和姑爷因为此事丧了命,小娘子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闻言,江吟垂眸,叹了口气道:“多谢赵爷爷好意,爹娘没了,我总得成长起来。虽然茶树暂且只能这样,但我还是想去医馆问问。医馆的大夫见多识广,说不准真能看出点什么。” 某种意义上来讲,医术是可以通用的。 譬如茶树上有残留毒素,医术高明的大夫,便能通过树枝来判定是何种毒药。土壤里若是有毒,亦同样如此。 虽然辨别出来后也不一定能治,但总归是得了个说法,日后好更为防备。 她想进屋换身衣裳,便出门去医馆寻医。 可前脚刚踏进大堂,后脚空中便传来“轰隆~”一声响,随即外面开始稀稀疏疏下起了雨。 春雨本是带着新生的气息,但江吟却觉得异常沉闷。 这场雨,不知能否冲刷茶树和土壤里的毒。 赵管家抬头看了看天,有些遗憾道:“小娘子看来只有明日再去了,今儿这个雨,怕是停不下来。” 就是他,都不想冒雨去看那个没出息的义子了。 江吟面露遗憾,随即朝赵管家道:“如此,今日便盘一下库房。听说咱们茶馆里剩的蒙山茶,全都放在府里的库房里?” 盘点库存的蒙山茶,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 原本她还担心赵管家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打算迂回去查。 但现在她有些分不清赵管家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打算一起去库房盘点,再观察观察。至于赵管家话里话外想提携赵肖,她都只当做耳旁风。 赵管家起身道:“成,小娘子稍后一步,我先去拿库房钥匙。” 他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先回自己屋里去拿钥匙。 江吟望着赵管家离开的背影眯了眼,库房的钥匙,竟是单独存放,未曾随身携带? 小萝趁机道:“娘子,要不要我跟去看看?” “不必。”江吟摇摇头道,“咱们先去库房门口等着。” 真有什么,待会儿去了库房便知道了。还有张扬的事儿,她不明白赵管家为何要帮忙隐瞒。 江府地界很宽,但库房离主院不远。 而各个院子、房间之间,都修了连廊。即便下雨,也不会影响什么,更无需打伞。 库房门口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守着,暗处更有不少人守着,以保证库房那些东西的安全。 江吟带着小萝和严哥儿在库房门口等了一小会儿,赵管家才带着一串钥匙匆忙赶来。 府里的库房结构,江吟是知道的。库房外的这道门,只是第一道。 进去之后,左右两边都各有一间房,用来放常用或是不那么贵重的东西。 再继续往前面,还有一道大门。这道大门打开之后,才是三间真正放宝贝的库房。 五间房两道大门,总共有七把长条青铜钥匙,看起来的确有些重。 但江吟分明记得,以往自家爹娘都是要求随身携带最外面这把钥匙。 至于剩下几把,则是锁进匣子里,放在库房第一道门的进门口。 如此,便是随身携带一大一小两把钥匙。 只有打开第一道门,才能拿到其他的钥匙。而要想打开其他门,还得有装钥匙的匣子的钥匙。 赵管家看出她的疑惑,边开门边苦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打这库房主意的人太多。若是我随身携带钥匙,怕是随时都会被人套麻袋。 就像前日小娘子看到那样,这太不安全。倒不如寻个好位置,把钥匙都锁起来。” 库房里的东西贵重,他是有这个担忧的,更何况最近他每日还要出门。 若是被人套麻袋拿了钥匙,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江吟坦然道:“赵爷爷不必太过担忧,这不是还有护卫守着嘛。” 守库房的护卫,不管是明理还是暗里,都是长期不能动的。 他们雷打不动守着库房,连只苍蝇都不让飞进去。 然而,赵管家却摆手道:“我现在只相信我自己,把东西放自己那里最保险。” 至于旁人,不主动来招惹他还好,若是招惹,他也不会让其他人好过。 江吟抿抿唇,没再多说什么。等着赵管家把第一道门打开,便跟着赵管家一起她踏进了库房。 但是,刚踏进库房,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39章 损失 “咯吱~”一声,库房第一道沉重的大门,在江吟面前缓缓打开。 许是因为外头在下雨,库房里尘封的气味夹杂着有些水润的风,扑面而来。 江吟眯着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往两边的房间看去。 这一看,便发现两边房门上的锁头都未锁上。 她瞳孔微缩,偏头朝赵管家冷声道:“平日里房门也不锁?” 即便外面这两间房里的东西不是那么贵重,但也不是不锁门的理由。 库房,存放的都是家里贵重或是量大的物品。 说是不那么贵重,但比起放在外面的那些,价值依旧不小。否则。直接放在外面的院子或小库房即可。 “锁,怎么不锁。”赵管家声音有些颤,随即快步往其中一间房走去。 他边走还边嘟囔道:“我明明记得我是锁了的,怎么会没锁呢?” 江吟抬眼看着他的背影没吭声,只抬脚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左手边的房间。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房间里放的是府里平日采买的物资。譬如常用的布料、香料以及一些小物件儿。 一眼望去,屋内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若是熟悉屋内的东西,便知道少了不少东西。 而主要少的,则是布匹和香料,以及零零碎碎一些小物件。 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不重要,重要的是布匹和香料。 布匹可当货币交换其他物资,虽然这里放的布匹都不是最好的,但了胜于无,会少也是预料之中。 只是,布匹这般显眼的物件儿,到底是如何搬出去的? 江吟把眼神放在赵管家身上,希望赵管家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而此时的赵管家,脸色同样也很难看。他张了张嘴,无力解释。 库房的钥匙只有他有,他也是第一负责人。现在出现了问题,找他无可厚非。 他愧疚道:“是我的失职,不过,请小娘子放心,我马上调查。” 说着,他连忙到门口喊来了一个守门的护卫,当着江吟的面盘问起来。 然而,护卫的话,却让赵管家有些沉默了。 护卫说只有放蒙山茶的那天有人来过,其他便没有了。 而茶馆里的蒙山茶,则是赵管家和赵肖带着人放的。 只是,那天赵管家中途有事儿出去了一趟。 等回来时,其他人已经离开,只有赵肖在等着赵管家。 赵肖把外面的钥匙和这两间房的钥匙给赵管家,之后才依依不舍跟赵管家告别。 赵肖是赵管家的义子,他对赵肖是信任的,便没再检查这里的东西是否有误。 赵管家满脸懊恼,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儿,那天他就该亲自检查一遍。 江吟故作为难道:“这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赵爷爷你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照护卫的话来看,东西丢失,跟赵肖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库房丢了东西,这事儿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她也可以去报官来调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她冷着脸,赵管家慌忙弯腰施礼道:“小娘子放心,我这就去找那小子问清楚。” 说到这里,他还不死心帮赵肖解释一句:“赵肖那小子胆子小,这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误会。” 他的义子,在过继之前,他可是考察过的。 江吟眯眼附和道:“是啊,赵爷爷可得好好问问。让他把这事儿说清楚,好洗脱嫌疑。” 误会?那是不可能的,就看赵管家接下来会怎么处理了。 是直接选择包庇,还是自己把钱补上,亦或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 这些江吟都不知道,只能等着看。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不着急,先去其他几个屋看看再说。”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其他损失。 赵管家嘴角微动,想说什么,却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想反驳解释几句,说其他的没有问题。但想到这边屋都有损失,其他的可能也会有。 于是,他便歇了心思,跟着江吟去对面的屋。 对面的屋放的是各类茶叶,江氏不止产蒙山茶,还产其他普通茶以及花茶等都有。 每年在茶场制好茶,除了直接卖给其他商人的,剩余的一部分会被运送到各处茶馆售卖,另一部分则是存在府中的库房里,平日按需补给。 前些日子茶馆关门,茶叶被送回府中的库房,便是放在这个屋里。 看到一排排整齐的茶笼,江吟悬着的心想放下,却依旧放不下。 茶笼,是盛放茶饼的茶器。 烘培过的茶饼若要长期保存,须用竹编的茶笼盛放,茶笼的四周还要用蒻叶封裹。 最后,再将装满茶叶的茶笼放在高高的地方,不让它接近地面的湿气。 所以,眼下这些茶笼都放在架子上,以免受潮损坏。 江吟还没开口,一旁的赵管家倒是松了口气道:“小娘子,这里的茶笼没有少、也没有被损坏,茶叶必然也是不会少的。” 每个茶笼里都装满了茶,若是将茶笼拆开,耗费的时间长,还不容易恢复,得不偿失。 至少,现在明面上看起来,是没有缺的。 江吟看了赵管家一眼,随即朝小萝和严哥儿道:“你们去把茶笼打开,看看都是什么茶。每个茶笼都要看,再把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单独分出来。” 他们江氏两峰茶山主要产的,便是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这两种茶,主要也是卖这两种茶。 当然,朝廷榷茶榷的,也是蒙山茶。 若是要填补今年的亏损,也只有用库存的这两种蒙山茶去填补。 至于其他那些随意用老叶子做的粗茶,便没有什么用处。 原本听到江吟让打开茶笼检查,赵管家心里还有些不高兴。 但这会儿他突然又想明白了,也看出了江吟的意图,便立马加入了进来。 只是,想象是美好的。当这层美好遮羞布被撕下,便会发现底下早已开始腐烂。 小萝接连看了两个茶笼,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且难看。 她抿了抿唇,朝江吟道:“娘子,这些茶笼里的茶,不是蒙山茶。就连蒙山粗茶,都不是。” 第40章 雅州黑茶 茶笼里的不是蒙山茶,这个消息在江吟脑中炸开。 她既惊恐,又觉得早在预料之中。先前听说有人找曹管事要买陈茶时,她便知道这事儿没法善了。 江吟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吩咐道:“都打开验验。” 她就不相信一笼蒙山茶都没给她留,至少原先存在库房里的,该幸存下来才是。 那些有可能被成功替换的,也只有从茶馆搬来的那些。赵管家信任赵肖,便没检查茶笼里到底是不是蒙山茶。 而把茶馆的陈茶搬到府里的库房,这事儿是赵管家和赵肖主导做的。能做这事儿的,也只会是他们其中之一。 当然,不排除茶馆其他人也有参与的可能。否则,那些茶博士怎会闭门不出呢? 赵管家埋着头,一声不吭的继续手上的活儿。 不管如何,他这张老脸,今日算是丢尽了。 方才看的所有的茶都被人调换了,没有找到蒙山茶的后果,他是知道的。 赵管家神色晦暗不明,似是没想到赵肖竟如此大胆,把蒙山茶全部替换出去。 江吟瞥了他一眼,随即,也默不作声的开始动手检查茶笼。 好在一阵忙活后,才查出只有从茶馆搬过来的那些茶被人调换了。 其他原本库房里存放的蒙山茶,则依旧原封不动,安然无恙。 至于调换过来的那些茶,有雅州产的黑茶,亦有其他地方产的普通茶。另外,还有另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茶。 而这几种茶,除了同样产自雅州的黑茶最多外,便是另一种她不曾见过的茶最多。 这一大批茶来的蹊跷,让江吟感到奇怪。 小萝瞪了赵管家一眼,担忧的看着江吟道:“娘子,这可怎么办?” 接收到小萝的眼神,赵管家并未生气,而是满脸苦涩道:“是我的错,小娘子,我没管好这个家。” 他将手里的钥匙恭敬的递给江吟道:“这钥匙,小娘子便收回吧。没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我没脸掌管这个家。等把丢的东西找回来,要打要骂,我都悉听尊便。” 他想直接辞了管家这个活儿,但东西没找回来,他没脸这么做。 江吟沉吟片刻,伸手接过钥匙,这才道:“赵爷爷知道库存的蒙山茶叶对江氏意味着什么,我希望赵爷爷不惜一切代价寻回蒙山茶。” 她抿抿唇,神色严肃道:“三日内,若是寻不回,我会报官处理。 今年蒙山茶尽榷入官,赵爷爷该知道,若是交不齐,官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让官家亲自出面关注到江氏,倒不如她现在手段狠厉点,逼赵管家去把茶叶找回来。 眼下茶马互市还没开市,那些茶叶指不定还在雅州城里。 毕竟,茶马古道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就她丢失的那点茶叶,还犯不着谁去冒险专门走一遭。 再者,现在走茶马古道运送茶叶,那目标可是十分显眼的。就算她不追究,茶马司和官家也会去追究。 贩卖私茶,私自以茶易马,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赵管家身子微僵,整个背都塌了下去,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 他佝偻着身子,恭敬行礼道:“是,小娘子放心!” 他说完便冒着大雨匆匆往外走去,这下他是不想出门也得出门了。 小萝疑惑道:“娘子,里面的三间房咱们不查了?” 若是还有东西丢了,好一起找赵管家。 “查,怎么不查。”江吟拎着钥匙往外走,“走,去看看。” 不过,若是她猜的没错,里面的东西大抵是没丢的。 事实确实如此,只有外头这两间房有异样,而里面三间房里的东西全都在。 盘完库房天色已黑,江吟把替换进来的几种茶叶,各打包了一份带走。 另外,她还让小萝多打包了些她没见过的那种茶叶。 并且,她加强了库房的戒备。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回房换了身衣裳,江吟将黑茶和另一种茶摊开放桌上,并烧水各泡了一杯。 这些雅州黑茶是粗制型的,跟她们江氏平日卖的精制黑茶不一样。 粗制黑茶通常由茶农完成,茶农把茶菁割下后,当天经过炒青、搓揉环节,第二天摊晒,进行推摩。再把茶装入踏袋中踏茶,然后再晒干,即成毛茶出卖。 而市面上卖的精制黑茶,则是由茶商自己来完成从毛茶到精制黑茶的制作。 茶商收购毛茶后,除毛尖、芽子二种茶外,均需做色。也就是使毛茶发酵,变成黑褐色。 这道环节需二十余日,晒成八、九成干。 干茶经拣选后,分为茶梗、精茶及细茶。再把制成的茶梗同时加入茶叶内,进行配堆。 配堆完毕后的茶叶入包,再把茶装入甑内蒸上片刻,压制成形后,用黄油纸包好。 粗茶每包四甑,每四大甑重四斤,细茶每包十六甑,每甑一斤。 每四大甑或十六小甑合并后,再以黄油纸包好,扎上篾条,套上篾兜即可运输、存放或是售卖。 而精制和分包,不同的茶商有不同的制法,江氏也不例外。 他们江氏也会在茶农那里买粗制黑茶,再根据自己独特的手法精制售卖。 江吟端起泡好的黑茶抿了一口,口感不涩不苦、回味甘甜。但因是粗制,口感比不得江氏自己售卖的黑茶。 随即,她又将目光放到另一种茶上。 这茶外形微卷,形状如同雀舌,银毫显露。色泽是黄绿油润的,带有金黄色的鱼叶。 冲泡之后,它的汤色清澈带微黄。抿上一口,味道鲜浓,有甘甜、醇厚的味道,叶底嫩黄。 江吟眉头微蹙,这口感这模样,似是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的结合。 难不成,有人在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的基础上,炒制了另一种茶? 她有些不确定,于是偏头朝小萝道:“小萝你来尝尝这茶,可觉得有什么不同?” 兴许,是她的错觉也不一定呢。 小萝端起她递的茶杯抿了一口,又再抿一口。 直到喝了半杯茶,这才放下茶杯,怪异的盯着茶杯里的茶叶看。 第41章 刺杀 为了确认口感,小萝一口气喝了半盏茶。但她这会儿依旧紧锁眉头,眼里还有茫然和探究。 见她这样,江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吟抬眼道:“你是不是也发现口感似曾相识,但又不是完全相同?” 她江氏的人就没有不懂茶的,小萝自然也能从这茶里瞧出些不同。 “嗯嗯嗯”小萝使劲儿点头道,“就是这种感觉,娘子,这该不会是别家制的蒙山茶吧?” 虽然都是蒙山茶,但蒙山四家制出来的茶,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江吟摇摇头,肯定道:“不是,这像是蒙顶石花和黄芽的结合体,但并非真正的蒙山茶。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这茶并非出自雅州。至于具体出自哪儿,还得探查一番才能知道。” 若是产自雅州,相信在榷茶制下,没有人想把茶做成这样,除非得到官家认可。 毕竟,在蒙山茶有利可为又稀有的情况下,定然是要先制蒙山茶的。 而这种新的茶叶,若是按照蒙山茶的制法,或是再制的精细些,口感和质量便能与蒙山茶相提并论。 能与蒙山茶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江吟眼神微眯。或许,她可以从这个新茶下手。 蒙山茶尽榷入官,虽不再愁销量,但价格却被官家压的极低,没有太大的利润可言。 长期下去,她江氏的生意和收入必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严重的话,还会影响到根基。 但若是她能找到这种新茶的产地,从新茶着手,对于江氏来说,或许是另一个机遇。 即便最后官家让她江氏补齐损失的那两三成蒙山茶,她也有把握用这种新茶来说服茶马司、说服官家。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能找到这种新茶。 江吟心下有了计较,让小萝收拾好桌子,梳洗一番,便躺床上闭目养神,准备睡觉。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赵管家下午出去便没再回来。 王恒赶来时,江吟便让他出去暗中跟着赵管家去了。 到底是在江氏干了这么多年的老人,在没查清楚事实真相前,她要保证赵管家的安危。 这两日的清静,让江吟以为那些想刺杀她的人,暂且歇了心思。 然而,今日这种雨夜,夜黑风高,正好杀人。 并未深睡的江吟耳朵微动,突然听到屋顶传来轻快的跳跃声,这是有人在屋顶奔跑。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慌忙套上衣服,把睡在软榻上的小萝给摇醒。 小萝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她指了指屋顶,眼神示意小萝仔细听。 屋顶的动静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显。 小萝瞪大眼,明显也是听到了动静。 她连忙套鞋,拿好放在软榻上的刀,跟江吟一起躲在了门边。 江吟手里也抱着把大刀,这是经历过刺杀后,她从库房里选的,就放在床边。 为的就是若再次遇到刺杀,好有个趁手的工具。 小萝紧贴着她,准备随时保护她。 江吟则是一手抱着刀,一手捏着哨子。准备等刺客进来,便立马吹响哨子召唤暗卫。 其实,只要她有危险,无需哨子,暗卫也会出来救她。但她喜欢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吹响哨子更为保险。 然而,还没等她吹响哨子,屋顶便传来了打斗声。 听声音,打斗还挺激烈。 江吟松了口气,想来是府上的护卫发现了刺客。 府上的护卫足有三十多人,除开库房附近守着的,也有二十多人。 这些护卫都是自家爹娘精心挑选的,各个武艺高强。想必对付这些刺客,不会费太大的劲儿。 然而,还没等她彻底松下这口气,她房间的窗户,便被人给暴力踹开了。 两个刺客跳窗而入,举着刀朝她走来。 江吟神色一紧,在窗户被踹开的同时边吹哨子,边带着小萝往院外跑。 哨子一响,暗卫便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 她身边的暗卫除了派出去的,还有四个。 四个暗卫快速将两个刺客解决,随后退到江吟身边保护她。 江吟刚想让他们去帮其他人,她的院子里,又涌进了四个刺客。 这四个刺客,刚好四个暗卫一人对付一个,他们很快激烈的斗在了一起。 江吟拉着小萝靠在墙边,警惕的戒备着,以免遭到偷袭。 “砰~”的一声,一具刺客尸体从屋顶掉下来,吓了江吟和小萝一跳。 小萝一个哆嗦,护着江吟往旁边挪了挪,随即担忧道:“娘子,来的刺客太多了,咱们出府去报官吧。” 这是在城里,只要报官的话,有衙门管这事儿。 刺客再多再强大,也不敢轻易跟衙门作对。 “出去就是死路一条。”江吟望着屋顶激烈的打斗道,“走,往库房跑。” 库房的护卫有十人,没她的允许他们都不准离开半步,但库房恰恰是部署最安全的地方。 即便是今日这种情况,江吟也不会把库房的护卫全部调走。毕竟,谁能保证这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呢。 小萝眼神一亮,附和道:“对,往库房跑。” 江吟吹响哨子,让暗卫尽快跟上。随即拉着小萝,沿着隐蔽的地方,快速往库房跑。 雨越下越大,她的院子里早已血流成河。就连屋檐上滴下来的,都是血水。 江吟有些心惊,但此刻顾不上其他,更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淋雨,只管使劲儿往库房跑。 四个暗卫四对四,其中武功最强的暗卫,快速解决掉对手跟了上来。 其他三人见状,也加快了速度,解决掉刺客后跟上来。 被刺杀的主角离开,不管是屋顶还是院里的刺客,都在想办法跟上江吟的脚步。 而拼杀的战场,也在逐渐往库房转移。 看到四个暗卫跟上来,江吟心下松了口气。 若是他们没跟上来,万一半路跳出两个刺客,那可如何是好。 说曹操曹操到,江吟刚想完,当真跳出了两个刺客拦路。 她抬手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该死的乌鸦嘴。 好在暗卫在身旁,直接上去跟这两人打在了一起。她则带着小萝,继续往库房奔去。 第42章 不相欠 江吟跑到库房门口后,便调了五个护卫去后院儿帮忙。 有暗卫在这里,库房和她都会比较安全。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越来越小,刺客也越来越少。 江吟在库房这里,总共也只遇到了五个刺客,其中还包括半道上遇到的那两个。 她眉头微蹙,似乎觉得不应该。按今夜的阵仗来看,对方似乎是非要她的命不可,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了事。 直到严哥儿找来,她才相信刺客全都撤退或是死了。 “你说衙门来了人,还把刺客的尸首带走了?”听到严哥儿的话,江吟瞪眼不可置信道,“还有,那位李官人也在?” 这是什么情况,她有些没搞明白。 她还没来得及报官,衙门的人就主动来了。不仅如此,就连李戟也来了。 想到这里,她眉头微蹙,李戟不是在名山的茶马司吗,怎的跑这儿来了。 严哥儿恭敬道:“是的,小娘子。他们还在后院儿收拾,小娘子可要过去?” 江吟颔首道:“走,去看看。” 不管怎样,作为江家的话事人,她都该去感谢人家。 今夜的刺客总共有二十来个,各个武艺都不错,看的出来幕后真凶是花了大心思的。 许是因为李戟的原因,衙门的人速度极快。等江吟一路小跑回到后院儿,他们已经收完尾退了出去。 而李戟,也正要出去。 江吟连忙跑上前,施礼道:“多谢李官人和衙役大哥们的救命之恩。” 她将手里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诚恳道:“这里头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李官人换些钱,请今日帮忙的兄弟们吃顿好的。” 荷包里的是银子,银子在雅州并不通用,只她们这种大商户,或是宦官人家才会使用。 若是平日要花费,还得换成铜钱才行。否则,一般的商家都不收。 但对李戟这种从东京来的王公贵族来说,银子便是钱。 将银子交给李戟,他也自是能换铜钱的。 再者,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今日有衙役来帮忙,怕有他的手笔在里头。 就是不知道,李戟如何知道有刺客来偷袭江府。 李戟抬眼,望着江吟的眼神幽深。他没有拿钱袋,而是背着一只手道:“我只是路过报了个官罢了。江小娘子若是想感谢,明日自去衙门即可。” 他说完便要离开,江吟连忙拦在他跟前,不死心的递了另一个荷包过去。 “不管如何,李官人都三番两次救了我的命。这是单独给李官人的谢礼,还望收下。” 这次的荷包里装的是金叶子,虽然对李戟来说不过尔尔,但也算是抵消了今日这事儿。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最近遇到危险,李戟总会出现。 她不想越欠越多,还是还了这份恩情比较好。 许是见她坚持,李戟终究是接过她手里的荷包,这才快速离去。 末了,他还回过头意味深长道:“江小娘子这招祸的本事,还是多请些护卫,早日揪出幕后凶手的好。” 江吟站直身子抬手作揖道:“多谢李官人提醒。” 任谁一介小孤女继承这偌大家业,都会变成香饽饽、招来祸端。 这点,不可否认。 至于揪出幕后凶手,她当然也在做这事儿,只是目前还未抓到具体的把柄罢了。 等李戟走后,小萝上前望着李戟离开的方向,由衷道:“这李官人当真是人中龙凤,武功又高,若是能给娘子当夫婿就好了。” 这样的话,即便遇到刺杀,自家娘子也不会有危险。 “小萝,慎言!”江吟冷声呵斥道,“李官人这种人中龙凤,岂是咱们这种人能沾染的。 你记住,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日后遇上敬着些、也离远些,莫要再说这些话。” 再跟李戟在一起?除非她疯了,否则不可能。 这辈子她宁愿孤独一生,守着江氏过一辈子,也不愿再继续沾染李戟。 李戟这种人,是天上的月,高处的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心里嘲讽一声,她算什么东西,怎配让李戟那样的人跌下凡尘。 看到她严肃的表情,小萝吓了一跳,连忙认错:“是奴的错,娘子别生气。” 她怎么就忘了娘子还在守孝期,先前娘子说过,三年内她都不会考虑亲事。 不过,小萝从自家娘子的话里听出了对自己的贬低。 于是,她顶着压力,咬牙道:“娘子莫要妄自菲薄,在奴眼里,娘子配得到最好的。” 自家娘子是这世上最好的娘子,即便是天上的月,娘子也配得上。 江吟这会儿没心思跟小萝多说,只让她去收拾偏房,今日先在偏房将就一晚。 她还将李戟没接的荷包交给严哥儿,并嘱咐严哥儿,明日一早务必要拿去衙门,交给今夜帮忙的官差。 无论如何,他们今夜都帮了忙,她该表示一下心意的。 折腾了一晚,江吟身心疲惫,却又不敢深睡。直到天快亮,确定不会再有刺杀时,她才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准备洗漱吃饭。 只是,刚打开房门,江吟便看到赵管家神色焦急的在院里走来走去。而王恒,则是满脸紧绷着守在门口。 看到江吟完好无恙,王恒偷偷松了口气。 赵管家则是扑上来焦急道:“哎哟,小娘子,你没事儿吧?昨夜的事儿,今儿一大早我就听说了,早知道昨夜我该回来的。” 望着满脸懊恼的赵管家,江吟抿唇一笑道:“赵爷爷放心,我没事儿。昨夜有衙门的人来帮忙,刺客都被抓走了。” 她话头一转,继续道:“幸好赵爷爷昨夜没在,否则怕会有危险。” 若是按照往常来看,她确实也是真心实意关心赵管家的。 “我不怕。”赵管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活一天赚一天。只要小娘子安全,我这把老骨头,就算豁出命去又何妨。” 江吟连忙摆手道:“可别,赵爷爷得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才行。” 第43章 纠缠 前一日的刺杀,虽然让人心惊胆战,但并未影响到江吟今日的行程安排。 把赵管家打发走以后,江吟漫不经心用了个午膳,这才让小吟拿上从茶山上带来的泥土和茶树枝,再带上王恒,一起去城里最大的医馆找大夫。 只是,刚出门,就遇到了携手而来的张源之和张扬父子二人。 江吟脸色一沉,装作没看到他们,扭头就想往另一条路上走。 然而,张源之却小跑过来,边跑边道:“大侄女儿,你跑什么!” 他快步挡在江吟跟前,满眼痛惜道:“听说昨夜府上进了刺客,死了好些人。不是二叔说你,这家里没个男人,总归不安全。 这样,我跟你兄长现在就搬回府上。有我们父子在,保证不会让昨夜的事情再发生,怎么样?” “保证不会?”江吟冷声道,“莫不是昨夜的刺客,是二叔派来的?” 她前脚刚来雅州,后脚张源之就追了过来。现在还大放厥词,让她不得不怀疑昨夜的事儿跟他有关。 张源之或许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武功高强的刺客,谋划昨日的刺杀。但他背后的那些人,却是有能力的。 他背后那些人,可是在谋划起义造反的。他们的谋略和才智,必然不会太低。 至少,策划一个谋杀,是没有问题的。 “胡说,怎么可能是我派来的。”张源之跳脚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二叔我巴不得你平平安安的,怎么可能找人刺杀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江吟心下冷哼,好处,那可就多了。光是把江氏占为己有,便是最大的好处。 她盯着张源之,故作认真道:“真的?” 张源之竖起手指,保证道:“真的,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你兄长。” 他招了招手,把满脸不情愿的张扬喊过来。 却只见张扬轻哼一声,扬了扬下巴道:“我爹可是今儿才到的,刚到就来看你,你可知足吧。 先前你对我不敬的事儿,若是你好好道个歉,我还能勉强接受原谅你。你得先道歉,我才跟我爹搬回府保护你。” 不仅如此,还得把库房打开,让他去里面挑选些赔偿。 江吟冷哼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见张源之一巴掌拍在张扬头上,骂道:“你这臭小子,说什么胡话。道什么歉,要道也是你道,阿吟没错!” 这臭小子是不是还没被她这大侄女儿收拾过,竟然想让大侄女儿低三下四道歉。 要知道,现在连他在大侄女儿面前,都只能低声下气装孙子。 张扬捂着头不服气道:“我不管,必须道歉,不道歉我就不回府!” 江吟白了两人一眼,无语道:“谁稀罕你们来我府上,我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住江府!” 她说完,绕过他们便走,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欸,大侄女儿别走啊!” 张源之伸手想拉江吟,却被拔刀的王恒挡住了去路。 张源之连忙停下脚步瞪了王恒一眼,随即,站在原地朝江吟喊道:“大侄女儿,我这是为了你好,住府上才能保护你,你可别不识好歹啊!” 他跺了跺脚,想追上去,却又怕王恒的刀不长眼。 江吟头也没回,只挥了挥手道:“你能打的过恒弟再说吧。” 就他们父子俩那个废物劲儿,连她跟小萝都打不赢,何况是王恒。 还保护呢,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何况,指不定是谁保护谁。 江吟觉得,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刚摆脱了张家父子,转个弯儿,又碰见了刚从府里出来的沈富贵。 沈富贵看到她眼前一亮,连忙跑过来道:“真巧啊,江小娘子。昨夜雨下的真大,不知江小娘子可否听到有人打斗的声音?” 他凑近江吟,神神秘秘道:“昨夜怕是不太平,不知道什么人在厮杀。” 吓得他门儿都不敢出,只能捂紧被子瑟瑟发抖。 江吟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府上。” 也不知这人是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三家向来沆瀣一气,这些事儿,她就不相信沈家没参与。 “什么,你府上什么?”沈富贵满脸懵懂,似乎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江吟直接白了他一眼,同样不想解释,直接绕过他就走。 然而,沈富贵也是个脸皮厚的,压根儿不管江吟的白眼,偏跟在她身后转悠。 他嚷嚷道:“江小娘子,你倒是说清楚呀,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然而,江吟依旧不搭理他,只加快了脚步。 沈富贵也不气馁,继续跟在江吟身后。 被吵的烦了,小萝直接道:“沈小官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什么,昨夜遭刺客是我们娘子。 那些刺客就在衙门关押着,沈小官人若是想知道具体的,不妨自己去衙门问问。” 问问问,就这么几座挨着的府邸,她就不相信沈富贵猜不出是江府出了事儿。 “什么!”沈富贵瞳孔微缩,不可置信道,“怎么是你们府上?” 小萝白了他一眼,呛声道:“事实就是如此。” 她说完也不再搭理沈富贵,连忙追上自家娘子的脚步。 “欸,你说清楚啊。”沈富贵想追上去问清楚,却被王恒给拦了下来。 见王恒浑身不好惹的模样,沈富贵有些怂,便没有继续追上去。 身后没人跟着,江吟浑身都放松了下来。直到拐弯进入闹市区,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以往爹娘是怎么想的,竟然跟其他几家人一起修建府邸。 把自己完全放在敌人眼皮底下,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其他人府上大概也会知道。 小萝偏头低声道:“娘子,昨夜的事儿,会不会跟沈家无关?” 毕竟,连沈富贵这个沈家唯一继承人都不清楚。 江吟淡淡道:“是谁做的,跟谁有关,咱们都没有证据,奈何不了。 且等衙门调查出来,到时候一切皆有定论。” 她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你又怎知这不是故意放出来迷惑人的?” 第44章 梫树粉 甩开沈富贵后,江吟终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医馆。 医馆的小童认识她,见她要找他们老大夫,连忙将人请到了后院。 昨夜下雨,今日出了大太阳。医馆的后院晒满了药材,还有一白头老翁在整理药材。 江吟恭敬行礼道:“葛大夫。” 听到声音,葛大夫才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随意擦了擦手道:“听说江小娘子想找老夫看茶树和土壤?” 他抬手示意江吟坐,随即继续道:“来吧,给我瞧瞧。不过,能否瞧个明白,我可保证不了。” “这是自然,葛大夫放心。”江吟嘴角含笑,将包裹着的茶树枝和土壤双手呈上,恭敬道,“有劳葛大夫。” 葛氏医馆是雅州城最大的医馆,而作为东家的葛老大夫,也是雅州城公认最好的大夫。 所以,她才会直奔葛氏医馆而来。 若是连葛大夫都没法看出这里中的是什么毒,那么,其他地方更不可能。 葛大夫接过东西放桌上,便开始认认真真研究起来。 江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会儿闻一闻,一会儿捏一捏,又拿银针戳一戳。 最后还起身回屋,拿了些工具和药水出来,似是在验毒。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你来晚了,这茶树病入膏肓,没救了。倒是土壤能救一救试试,不过,能不能恢复,我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 行医救人或是救其他什么,最忌把话说的太满。 况且,他的确没救过树和土,无法判断是否容易治好。 “葛大夫可知这是什么毒?”江吟有些激动又有些复杂,但她还是将这复杂的情绪压下,道,“还有,可能知道大概的中毒时间?” 若是知道这几点信息,她也有眉目去做针对性的调查,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 “是梫树粉和浓盐水。”葛大夫没卖关子,而是慢悠悠解释道,“梫树,顾名思义,它具有侵的力量。在它周围,往往没有其他草木可以存活。 另一方面,浓盐水,对草木的根茎具有极强的破坏性。这两者合二为一使用,你这茶树和土壤都得废。” 这两样东西对草木来说,都有致命的伤害。二者合一,伤害更甚。 江吟脸色极其难看,她拳头紧握,继续问道:“不知可有其他人来找过葛大夫看茶树或土壤,亦或是,来买过梫树粉?” 她还以为是有多难解的毒,没想到葛大夫没一会儿就瞧出来缘由了。 分明雅州就有大夫能拯救茶树,但为何蒙山那边迟迟解决不了。 葛大夫抚了抚胡须道:“江小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事儿或许不怨别人,我医馆里也没有梫树粉卖。” 他顿了顿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去了府城,也是这两日才回雅州的。另外,梫树的危害,还是我机缘巧合下得知的。换作一般的大夫,恐怕也不清楚个中缘由。” 意思就是,梫树粉不是从葛氏医馆出的。这东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寻常的医馆大概也没有。 而老宅那边没有来请他看,则是因为他那段时间不在医馆。 种种机缘巧合下,便成了眼下这般情形。 听到葛大夫的话,江吟脸色好转了一些。 她起身施礼道:“劳烦葛大夫配些解药,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既然是梫树粉和浓盐水的问题,那她便多给中毒的茶树浇水。 把浓盐水冲淡,把梫树粉冲走,或许还能补救。 “依江小娘子带过来的茶树枝来看,这茶树怕确实是没救的。”葛大夫叹了口气道,“不过,倒是能配些药,尽量把土壤给养回来。 否则,以现在土壤的状态,种多少茶树上去,最后的结局都是死。” 可惜了,好好的茶树成了这般模样。 他瞥了江吟一眼,心下再次叹了口气。 这位也是个命苦的,眼下乱世本就不易。她一介孤女继承这偌大家业,能不能守住家业另说,能不能把命保住才是真的。 江吟再次施礼答谢道:“如此,便有劳葛大夫。” 她也是这样的想法,若是救不了茶树,便把土壤给救下来。 但即便能救回来,那些土壤也是元气大伤,怕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好。 等种新的茶树时,她还是得铺些干净的土壤上去,省的再出什么意外。 江吟等着葛大夫配好药,又买了些其他的药材,这才从医馆离开。 方才趁着配药的时候闲聊,葛大夫透露,当初他年轻时发现梫树有此功效,身旁还有另一位大夫在。 那位大夫姓齐名山,齐山,乃是葛大夫的同门师弟。 之后两人都默契的没再提起,更没想过把这东西透露出去。 而那齐山齐大夫远在关中,并未到过成都府,更从未到过雅州。 葛大夫的意思很明显,这位齐大夫,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回去的路上,小萝瞅了瞅周边,没有可疑的人,便凑近江吟,低声道:“娘子,那边那位树大夫,姓齐。” 两个大夫都姓齐,这其中,大抵会有什么关联。 当然,也不排除是巧合的可能。 江吟垂眸:“先回去再说,今日之事,切莫透露出去。至于这些药,若是有人问,便用方才医馆的那些话即可。” 方才在医馆的时候,她拜托过葛大夫。若是有人来打探消息,便说她最近心力交瘁,还受了惊吓,所以才来抓药吃。 至于梫树粉的事情,她也选择不提及。 一来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有更多人用这法子来做坏事。 二来没抓到凶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另外,浓盐水。 她江氏两峰茶山的半山腰,那么大的地方,全都被浇灌过浓盐水的话,这事儿就不简单了。 盐这个东西,向来受官家管控,不是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 所以,这其中,怕还牵扯到私盐的问题。 这事儿她得想想,或许得让官家的人介入。 要么是茶马司以调查茶山的事儿介入,要么是提供线索给李戟。 她垂眸沉思,得从长计议。 第45章 污蔑 为了配合对外的说法,江吟回去之后便开始熬药吃。她还在家里休息了两日,之后才启程回蒙山。 药是在葛大夫那里捡的,的确也是养身子、补气血的药。 至于要用在土壤里的解药,则是她在这两日陆续采购的。 采购了许多,全都磨成了粉,等回去之后,便用在半山腰那些有毒的土壤里。 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悄悄解毒,否则,还不知道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而在回去之前,衙门来了消息。说是那些刺客畏罪自杀,线索中断,暂时结案了。 若是之后还有其他新的线索,再来给她说。 畏罪自杀,江吟倒是没想到那些刺客竟然这么有骨气,直接自杀了。 不过,他们自不自杀的,她并不在意。 若是证据那么容易收集,她早就把蒙山那三家拉下水了。 回蒙山的路上畅通无阻,半个挡路的人都没有。 然而,等回到老宅门口时,江吟却发现其他三家家主胡泉、沈甘和陈蒙都堵在门口。 她放下车帘,压下微勾的唇角,整理好面部表情,这才下了马车。 三位家主早已围了过来,不等他们开口,江吟便先发制人道:“三位家主今日来,又是为了帮我江氏看守茶山? 你们也知道我江氏的茶树被歹人觊觎,毁了不少。莫不是你们抓到了人,或是找到了解毒办法?” 毕竟,先前沈甘便是以帮忙的理由,想去她江氏的茶山查探。 她歪着头满脸诚恳的看着三人,似乎是真的以为他们能帮上忙。 她这一抢先,三位家主刚想说出口话,突然就没那么容易说出口了。 胡泉阴沉着脸道:“世侄女说的哪里话,你的茶山有问题,我们的也有。 前日我胡家茶山上,也有茶树遭了毒手。眼瞧着就要交今年榷的茶,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偏偏不能暴露出来。 这种情况下,谁先承认就是谁输。 他看着江吟眸色微深,没想到这小娘子竟如此难缠。 沈甘咬牙附和道:“是啊,五峰茶山原本可只有你江氏的两峰有问题。这会儿我们三家的也都有问题,世侄女是不是该给个交待?” “交待?”江吟气笑了,“沈家主莫不是瞌睡没睡醒,你茶山有问题,关我江氏何事?照你这么说,我江氏茶山有问题,是不是应该找你要个交待?” 疯狗乱咬人,逮到谁咬谁。 “指不定就是你们得罪了人,才连累了我们。”沈家主指着她道,“做人留一线,小小年纪,我劝你莫要把事情做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自己心知肚明。” 怎么就有那么巧合的事儿,他们几家的茶山,出现了跟江氏一样的问题。 虽然波及的面积小,但另外还有土壤丢失。 这损失,该由江氏来承担! “这话应该送回给你。”江吟白了他一眼道,“我早在三日前就回了雅州,这会儿才回来。沈家主怎么着,也不能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吧。” 她这几日可有不在场证明,他们没有证据,谁能正大光明奈何得了她。 随便编个理由,就想把事情赖在她身上,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胡泉眼神微眯道:“你不在,不还有其他人在?” 谁说做坏事必须主人家亲自下场。 “其他人?”江吟冷哼一声,“我看几位今儿专门挑府上没人的时候来找茬,就是欺负我江氏只有我一介孤女。 摆明了欺负人就直说,还编什么理由。要我说,我江氏茶山上出的问题,都是你们搞的才是。” 她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只继续道:“要我看直接报官好了,蒙山茶意义非凡,茶马司不可能坐视不理。”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马车,准备让严哥儿先带她去名山茶马司。 呵,这三人终于沉不住气要撕破脸皮了。 “诶诶诶,你急什么。”一旁不吱声的陈家主陈蒙连忙道,“此事大家都是受害者,咱们该先坐下来共同商议对策才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去了茶马司也没人理。” “我觉得咱们没什么好商议的!”江吟咬牙道,“你们说是我做的,我还说是你们做的呢。既然无法判别,便让茶监来主持公道!” 若不是他们心虚,又怎会一口咬定她这个受害人就是凶手。 眼瞧着她还坚持要去茶马司,胡泉袖子一甩,冷声道:“世侄女最好小心行事,若是被我抓到把柄,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完便走,丝毫没给江吟留反驳的机会。 陈蒙紧随其后,跟着胡泉的脚步离开。 倒是沈甘落后一步,指着江吟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好好一小娘子掺和这些做什么。倒不如早日同我家富贵成亲,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他眼里的贪婪都快漫出来了,就想两家联姻,好白捡两峰茶山。 江吟淡淡道:“沈家主要跟我一同去茶马司?” 有时间扯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跟她一起去茶马司告状。 沈甘神色微变,连忙道:“我家富贵对你一往情深,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沈甘连忙小跑跟上胡泉的脚步,没再逗留老宅门口。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小萝忍不住挥了挥拳,往地上啐了一口,愤愤道:“几个老不死的,贼心不死!” 话里话外都是自家娘子毁了他们的茶树,但又没有具体证据,全靠猜测。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吟拍了拍她的手,没好气道:“行了,人都走远了,咱们先回去。” 可不就是贼心不死,还有贼心没贼胆。 小萝回头不解道:“咱们不是要去茶马司告状?” 她是真想让茶监好好管管,看自家娘子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去,只是不是现在。”江吟悠悠道,“放心,等时机成熟,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快了,等不了多久。” 她又何尝不想立马就把这些人绳之于法,但关键的证据还没找出来。而且,江氏的叛徒,也还没抓到。 第46章 计划 将蒙山另三家的家主打发走后,江吟便去了书房,开始筹划解毒的事儿。 她既有心隐瞒,便不能大张旗鼓去解毒,只能遮掩。 深思熟虑后,她决定将药粉放入粪肥里搅拌均匀。再给受损的土壤施肥,之后再浇水浸透。 这事儿,除了在粪肥里搅拌药粉需要她自己的人来做以外,其他的都可以让族里的人来做。 等二娘她们回来,江吟便宣布要开启拯救茶树计划。 “拯救茶树计划?”江二娘疑惑道,“如何拯救,阿吟可有成算?” 江小芽举手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阿吟姐姐是不是早就知道怎么救活那些茶树了。” 江二娘随手拍了江小芽一巴掌,没好气道:“少在这儿瞎胡说,你阿吟姐姐又不是神,什么都知道。” 她家阿吟也不过才及笄罢了。 江吟笑了笑道:“法子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不管怎样,问题咱们都要去解决。总不能坐以待毙,任它坏下去。” 两峰半山腰那些茶树跟禁忌似的,谁都不敢妄动。 二娘她们先前其实是想过办法的,但实施过后,茶树的问题却更加严重了。 所以,他们现在不会轻而易举去动那些茶树。 关于茶树更严重的问题,江吟心里很明白。这并不是二娘她们的问题,而是又有人投了毒。 江二娘凝神点头道:“阿吟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放心,我们坚决不会给你拖后腿。” “是啊,说说呗,怎么做。”三姑父万盛阴阳怪气道,“你的法子要是管用,我们也好早日把茶树救活不是。” 江三娘掐了万盛一下,嗔道:“你少说两句。” 江吟瞥了两人一眼,道:“办法管不管用不知道,但总得去试试。麻烦大娘和三娘分别安排人给半山腰的茶树浇水。 多浇些,咱们把底下的土壤过一遍。若是有什么毒的,过一遍,也能减轻毒素。大娘负责上清峰,三娘负责菱角峰。 浇完水后,二娘和四娘安排人把咱们的粪肥挨着埋进土里。二娘负责上清峰,三娘负责菱角峰。 土壤和茶树都有受损,需要把土壤里的养分给补起来。但现在那些土壤很脆弱,粪肥的选择需要注意。至于怎么选,下来我再跟你们一起看。 埋入粪肥后,大娘和三娘再继续浇水,让土壤充分吸收粪肥里的养分。” 她顿了顿,继续道:“咱们把这些做完,差不多也到了采茶时节。到时候半山腰那些土壤和茶树能不能救活,就看天意了。 咱们总得往前看,不能总停留在过去。若是救不回,待采完茶,再重新移植新的茶树过来栽种。”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尽人事听天命。 她不是神,没法起死回生。 “说了这么多,你这不还是没办法。”万盛板着脸道,“要我说,与其做这些无用功,倒不如去跟胡、沈和陈家搞好关系,让他们帮衬些,卖点茶给咱们。” “住口!”大姑父方显山沉着脸道,“亏你还是江家人,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不努力管好自家事儿,伏低做小对你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好处,至少不会得罪官家。”万盛嘴硬道,“等官家发现咱们少了这么多茶,可不得追究责任。” 二姑爷谢道允挑眉,揶揄道:“有些人呀,就喜欢当狗!殊不知人家当你不如狗。” 江吟差点笑出声,这话配上谢道允的表情,确实有点欠打。 “你!”万盛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谢道允刚想骂,手指却被谢道允弹了个石子打了下去。 “嗷嗷嗷~我的手。”万盛捂着手嚎叫道,“谢道允,老子跟你没完!” 谢道允冷哼一声:“再指,废你的手!” 看着他眼里的冷意,万盛越嚎越小声,到底没再敢跟谢道允硬碰硬。 江吟并不关心他们的矛盾,只抿了口茶道:“那么,就拜托各位了。” 她话头一转,继续道:“对了,大爷爷和三爷爷没回来?” 她是派了人出去接应,但并不代表这事儿她全权负责。 都过了这么多天了,那两位还没回来,他们的子女应该最操心才是。 江四娘担忧道:“父亲还没消息传来,阿吟,要不再派些人去接应?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慌什么,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江大娘冷静道,“许是中途遇到什么事儿耽搁了。” 江三娘接话道:“曹管事都会被绑,我爹他们会不会也被绑?” 不是她乱说,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连茶馆的管事都有人绑架,更不用说茶山的管事。 江吟坐直身子:“三娘莫急,我这就传信去城里,让城里的护卫去府城接人。” 三娘的担忧没有错,的确有被绑架的可能。 若是跟绑架曹管事的人有关,那还能顺藤摸瓜,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莫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江二娘朝江三娘递了个安抚的眼神,道,“阿吟不如先找人回成都府问问王管家和冯夫人,让他们来安排接应的事儿会更稳妥。” 王管家和冯夫人都是厉害之人,他们考虑事情比他们都周到。让他们来安排,或许会事半功倍。 江吟刚想说话,万盛又开始挑事儿了。 他斜眼儿瞧了江二娘一眼道:“二姐说的倒轻巧,不是你爹你当然不关心。” “哎哟!”刚说完他嘴角又被弹了个石子,这次直接破了皮。 谢道允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冷冷道:“不想活命就直说,再让我听到你嚎,仔细你的狗命。” 江吟连忙端起茶杯掩饰嘴角的笑意,谢道允此举简直甚合她意。 万盛这种嘴贱之人,合该有人收拾他。 再者,江二娘的父亲早已离世,万盛这话直戳江二娘肺管子。谢道允如此宠妻的人,不生气才怪。 眼瞧着万盛见了血,江三娘有些不乐意了。 她幽怨道:“二姐也不管管二姐夫,万盛只是嘴碎罢了,都是一家人,为何下这般重的手。” 其他也就罢了,见了血那就过分了。 第47章 茶马司 大堂里的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能打起来一般。 江吟垂眸暂时没有说话,而是先静观其变。 而听了江三娘的话,江二娘也不干了。 她将茶杯重重一放,冷哼一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三妹夫如此关心我爹,三妹夫若是想我爹,大可去底下找他,不必在此阴阳怪气。” 还做主,以谢道允的性子,没废了万盛都还算好的。何况他还提了自己那没福气享福,早死的爹。 见江二娘丝毫不给面子,江三娘脸色更沉了:“二姐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大娘打断了:“好了,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抓紧时间把活儿做好才是真的。 马上到采茶时节,茶场那边也得先准备好。否则,炒茶的速度跟不上,咱们依旧交不了差。” 江吟附和道:“大娘说的有理,大家自行安排去吧。二娘和二姑父留一下。” 炒茶制茶都在茶场,平日里茶场虽然也开着制些花茶什么的,但用的并不多。 所以,在集中采春茶前,还需要把茶场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做好充分的准备。 而江吟把江二娘留下来,则是为了把茶树中的毒告诉她,好让她配合做事。 不过,在其他人眼里,江吟留下江二娘夫妻,则是为了说教。毕竟,谢道允可是把万盛打出了血。 “阿吟莫不是也要说你二姑父?”江二娘瘪嘴有些委屈,似乎若是江吟点头说是,她便能立马撂挑子。 江吟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二娘莫要误会,我是站二姑父这边的。三姑父那人就是欠揍,若非我是小辈不好动手,早就不忍他了。” 当然,若是被她查到万盛做了什么对不起江氏的事儿,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谢道允扬眉看了她一眼,随即继续瘫着摆烂。 “我就知道阿吟你是明理的。”江二娘松了口气道:“那你留我们这是要说粪肥的事?” “是,也不是。”江吟把葛大夫的话说了一遍,之后才说起了她的打算。 她专门让二娘和四娘来负责粪肥的事儿,便是更相信她们。 至于只把真相告诉二娘夫妻,则是因为谢道允。 她相信谢道允不会害她,也有能力保护二娘。 然而,她刚说完,二娘还没说话,谢道允便坐直身子道:“这事儿你该给茶马司的茶监说,跟我们说有什么用。” 他只想过安生日子,丝毫不想卷入这些是非中。 江吟一噎,知道这是谢道允不想掺和太多的意思。 她抿唇道:“茶马司肯定是要去的,但我还没想好何时去说。” 若是打草惊蛇,再想抓到把柄就难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道:“再者,族里的内奸还没揪出来……” “怕什么,不破不立。”谢道允枕着手幽幽道,“茶马司没你想的那般废物,另外,听闻茶马司最近来了位监察使。若是你能请这位介入帮忙,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他不过是看在江吟近来脑子清醒没被骗得份儿上,才提点一二。 否则,他宁愿事不关己,什么都不管,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江吟微微一愣,沉默片刻,随即偏头朝江二娘道:“二娘以为呢?” 是啊,不破不立。查案什么的,她不是专业的。 茶马司事关重大,官家派来的人不会是废物,李戟更不是废物。早点让他们介入,或许会早点有收获。 但她还是想听听二娘的意见,她将视线放在江二娘身上。 江二娘沉吟片刻,抬眼道:“你二姑父说的对,眼下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该采茶了,现在该去找茶马司。 怎么解决处理,先给他们交个底,让他们拿拿主意。至于解毒的事儿,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解毒一事非同小可,不能再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行。”江吟起身干脆利落道,“那我现在就去。” 说干就干,她当即就要出门备车去茶马司。 江二娘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连忙起身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我可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谢道允连忙拒绝。 出主意已算仁至义尽,要让他去茶马司,那不行。 然而,有江二娘在,他不去也得去。 江二娘掐着他的腰,咬牙道:“去,怎么能不去。难道你想让我们两个弱女子,独自面对这些?若是被欺负了怎么办,你良心可安?” 江吟偷笑一下,识趣的背过身去。 谢道允捏了捏眉心道:“娘子怎么能是弱女子呢,放心吧,茶马司又不是什么豺狼虎穴,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江二娘果断摇头道:“不行,你必须去。” 几个回合下来,谢道允终究抵不住江二娘的软磨硬泡,答应跟他们走一趟。 但他只在外面待着,至于怎么给茶监说,他不管。 江吟嘴角微勾,一物降一物,还得是二娘,能降住谢道允。 谢道允能去,她是安心的,也更有底气。 三人立马出发,这次没带小萝,小萝得留在家里带江小芽。 王恒也得留在家里暗中监督,不让其他人有破坏水源和粪肥的机会。 左右谢道允是个武力高强的,有他和暗卫在,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茶马司就在蒙山所处的名山县,不过一刻钟,马车便来到了茶马司门口。 跟寻常的衙门不一样,茶马司是一座红墙四合院。 大门两边的墙上是鎏金壁画,而门头上,则用两种语言写着“茶马司”三个烫金大字。 另一种语言,不用猜也知道是吐蕃语。毕竟,茶马互市主要是跟吐蕃换战马。 整个茶马司四合院坐北向南,左右两边布局对称,全用整块成型的石头凿成。 大门口还横卧着几根赭红色石柱,石柱上写着“赤兔”二字。而这石柱,便是拴马石。 这不是江吟第一次来茶马司,但每次来,她依旧会被茶马司的外观所吸引。 眼下新一年的茶马互市还未大规模启动,所以,茶马司大门紧闭,只有两个守卫在门口守着。 第48章 茶监 马车刚停稳,门口的守卫便上前询问来意。 看到是江吟,守卫这才施礼恭敬道:“江小娘子。” 茶马司主要之一就是要跟茶商打交道,蒙山占两峰的江氏,他们自是知道的。更知道眼下的江氏,由这位江小娘子做主。 虽然现在只是一介孤女,但该有的尊重,他们还是得给。 江吟回了一礼道:“茶监可在?劳烦两位官人通报一声,江氏江吟前来拜访。” 按理来说,她应该先递拜贴。但决定做的仓促,便只能贸然来访了。 守卫连忙道:“江小娘子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消片刻,守卫便出来将江吟和江二娘迎了进去。至于谢道允,则是斜躺在马车上并不露面。 江二娘心里骂骂咧咧,直道谢道允是个小娘子,羞于见人。 江吟倒是知道谢道允为何不进来,只是,她谁也没说。 守卫将他们引到大堂便退了下去,茶监严理看到人进来,起身迎了上来。 江吟和江二娘施礼道:“江氏江吟、江二娘见过严茶监。” 茶监严理是官家从东京派遣过来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为人正直、清廉,是个难得的好官。 只要正直,江吟便不怕。 严理笑呵呵道:“二位娘子有礼,快快请坐。” 他们有事相商,丫鬟上了茶便退出去关了门。 严理瞧着江吟道:“江小娘子家的事儿我已听说,请节哀,万事还得往前看。江氏两峰茶山关系重大,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茶马司寻我。” 茶山不仅关系到这些茶商世家、关系到他的官场生涯,更是关系到整个大宋的发展。 所以,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能帮则帮。 江吟起身再次施了一礼道:“江吟谢过严茶监。不瞒您说,小女子此次过来,便是有事相求。” 她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接着道:“我江氏两峰半山腰的土壤和茶树被人下了毒,前几日开始,茶树变得枯黄。那些中毒的茶树,今年怕是产茶无望。 不仅如此,那些茶树大概是保不住了。待今年的茶收了以后,我们会移栽新的茶树苗进去。” 她一口气把现在面临的问题说给严理听,但她心里明白,茶山上的事儿,这位茶监应该是清楚的。 严理眉头微蹙道:“江小娘子可知道是什么毒,什么人做的?今年官家要求全部蒙山茶尽榷入官。 按往常茶山的产量算,若是那部分中毒的茶树无法产茶,这茶叶,你江氏如何交?” 这就是官,只要涉及到自身岗位的利益或是国家大事,首先考虑的都不是你的难处。 只要是官家下发的任务,不管你怎么完成,总归只要能完成就行。 江吟心下一沉,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面露苦笑道:“不瞒您说,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而且,我爹娘的死,怕都跟这场针对江氏的阴谋有关。 我一介孤女撑起江氏已是艰难,从府城过来到现在,已遭遇过三次刺杀。” 说到这里,她眼眶微红,直接跪在严理跟前道:“严茶监,求您救救江氏!” 江二娘也跟着朝严理下跪道:“求您救救江氏。” 严理眉心微跳,连忙避开,上前虚扶两人道:“二位不必如此大礼,我说过,有我茶马司能做的,定会帮忙。” 他说完顿了顿,面露为难道:“但是,蒙山茶尽榷入官这事儿,是官家亲自下的命令,恕我无能为力。” 他说完忍不住瞧了江二娘一眼,他可不敢让这位跪他。若是她家那位夫婿知道,怕会找他的麻烦。 其他事儿他还能帮忙,但缺茶叶这事儿,他的确无从下手。 回过神来,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江吟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珠,这才诚恳道:“茶监放心,茶的事儿我会尽量想办法去解决。可我除了担心人身安全外,还担心之后还有人使坏,去破坏其他的茶树。 如今这点损失都不一定能全部补上,更不用说再来些。另外,此次回雅州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土壤里的毒,是梫树粉和浓盐水造成的。 不说浓盐水得要用到大量的盐,就说梫树粉能破坏草木这事儿,便极少有人知晓。 听闻蒙山其他三家共用的树大夫姓齐,巧合的是,知道这事儿的人之一那位大夫,同样也姓齐。但那位大夫现如今人在关中,想来不会是他。” 江吟一口气说了很多,好让严理心里有个底,也能帮她参考参考现在应该怎么办。 盐这事儿严理不管也管不了,但李戟要管。贩卖私盐乃是大罪,就冲这一点,李戟都会顺藤摸瓜去调查。 把心底这些事儿吐完,她莫名有种卸下了负担的感觉。这事儿,终于不是她一个人兜底了。 严理神色凝重,沉默了良久,这才眼神幽深的看着江吟道:“江小娘子可有什么打算?” 这事儿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但江吟选择现在才来找他,估摸着是有自己的想法。 江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的想法是先把剩下的茶树保住,再试着去解毒。解完毒,之后才好移植新的茶树。 若是侥幸把枯黄的茶树救活,自是能保住明年的新茶。若是不能,待采茶时,还是得先把新茶采了再说。 至于缺的那些,且容我先想想其他的办法。” 黑茶还好说,但那种新的茶她还没查出是从何而来,现在还不能贸然给严理说。 若是她知道新茶产自哪儿,有多少产量,价格几许,便能评估用这茶代替部分蒙山茶的可能性。 严理眯眼道:“江小娘子没想过要查出真凶?” 这么大的损失,他不相信江吟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要知道,江氏的前家主江吟的娘亲,那可是手段凌厉之人。 她的女儿,不该懦弱。若是懦弱,那他该考虑其他的法子。 听到这儿,江吟坐直身子认真道:“想,当然想,我做梦都想抓到凶手替爹娘报仇。可茶监也知道现在江氏面临的局面,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动不了任何人,甚至连取证都是极难的。” 第49章 监察使 大堂里静默了一会儿,在场的三人都心思各异。 严理开口道:“江小娘子希望我帮忙做什么?” 到目前为止,江吟说的都是她的遭遇。但要求助什么,却是一个字没提。 他总不能把自己放在被动的局面,主动去提自己能做什么。 江吟抿抿唇道:“我希望茶监能帮忙调查此事的幕后真凶,另外还希望能帮忙护住剩下的茶树。” 调查真凶这事儿,她去做的话耗时耗力,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但由茶马司出面就不一样了,茶马司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做很多事情。 至少,查案的手法,比她这个半吊子更专业。 至于护住剩下的茶树,这事儿有些复杂,只能看严理愿不愿意帮忙。 毕竟,偌大两峰茶山,得派多少人去守着才能完全守住。 果不其然,严理颔首道:“调查幕后凶手这事儿,我会派人去。但保护茶树,恐怕有些难度。” 要想保护的天衣无缝,整个山头都得部署人手。他茶马司的人手,没有那么多。 “这……”江吟面露为难,却还是咬牙道,“可眼下损失两成茶叶,我还能拼命想想办法。但若是茶山上其他的茶树再出问题,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没法补齐损失的那么多茶叶。” 这话也是实话,她可以想办法用陈茶或是其他茶来补这两成。但是,她却没办法全部补。 两峰茶山的产茶量巨大,她没法在短时间内去找一个同样产量、品质也能跟蒙山茶相媲美的茶山替换。 否则,官家早就让这些茶山纳入榷茶制的范围了,也不会等着她去发现。 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该采茶了,说白了,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若是江氏茶山这边再出现问题,严理也得受罚。 这个道理,严理自是懂的。 他眯眼道:“谁敢破坏茶山,便是与官家为敌。江小娘子娘子放心,你说的事儿我会派人去查。” “可茶山……” 江吟还没说完,大堂的门突然被从外打开,门口露出李戟的身影。 见到来人,原本还因为有人闯入而生气的严理,突然起身迎了上去。 他刚想施礼,却被李戟抬手挡住了。 李戟逆着光大步往里走来,直到江吟跟前站定。 江二娘拉了拉江吟的衣角,有些警惕的看着李戟。 江吟心下叹了口气,却只能起身施礼道:“李官人,别来无恙。” 她派来监视茶马司的暗卫传了消息告诉她,李戟今日在茶马司,但她还是来了。 方才还庆幸没碰到李戟,没想到他却自己找上来了。 李戟微微颔首,虚扶一下:“江小娘子别来无恙,这两日可有再遭遇刺杀?” 严理讶异道:“你们认识?” 他看江吟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江吟朝他颔首,回答道:“李官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方才跟茶监说过的刺杀,便是这位李官人出手相救的。” 她不知道李戟现在出来是什么个意思,但这都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儿。 “哦~原来如此。”严理意味深长道,“这位是从东京来的监察使,或许,他能解决江氏的问题。” 两人认识,那许多事情就好办的多。他没有人,这位有。他查案不在行,这位在行。 江小娘子是个厉害的,短短时间竟搭上了这位的线。只要这位愿意,她那些难事儿都不是事儿。 可江吟又怎会主动去麻烦李戟做这些事儿。 听到严理的话,江吟连忙施礼道:“原来是李监察,恕民女有眼无珠。” 做戏做全套,她早知李戟是监察使又如何,那些都该烂在肚子里。 “江小娘子聪慧过人,现在知晓也不迟。”李戟落座到严理旁边的主位上,话头一转道,“只是,这事儿还请两位娘子暂且保密,如此,才好为接下来做打算。” 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他私下行动更为方便。 江吟还没答应,江二娘便接过话道:“李监察的意思是能替江氏护住茶山?” 她盯着李戟,似乎若是他说一个不,她就会拉着江吟拒绝承诺。 李戟颔首道:“是,茶叶采摘在即,为了避免突发意外,即日起,茶马司将派人守在茶山脚下,避免有人假公济私,私自采摘茶叶。” 他顿了顿继续道:“有茶马司的人提前入驻看守,能采多少茶便是多少,做不得假。 粮食产量每年都不一样,茶树也一样。今年多明年少,明年多今年少,实属正常。” 江吟瞳孔微缩,李戟这话的意思是,江氏可以不用补损失掉的那两成? “不可。”严理连忙制止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缺失太多,再有人去嚼舌根,难免引起官家猜忌。” 这位的处境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再者,若是惹得官家震怒,江氏还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江吟也不想承这么大的人情,连忙附和道:“严茶监说的是,放心,我会把往年的陈茶都拿出来,另外再寻些口感相似的替代品。 替代品口感与品质不会低于蒙山茶,到时候我提前拿过来给两位品品,看看能否使用,” 两峰茶山缺至少两成的茶叶,就算严理和李戟同意不补,官家也不会同意。 何况,想到前世李戟的绝情,她今生也不愿承他这个情。 李戟眉头微蹙道:“与蒙山茶相媲美的茶,又岂是那般容易寻的。江小娘子不必逞强,若是有难处,便按我说的处理。” 他心底有些怪异之感,总觉得江吟对他似乎有些抗拒,更不愿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但他搜刮了所有的记忆,的确没有得罪江吟的印象。 旁边的严理一个劲儿给江二娘使眼色,希望她能劝劝,别听李戟的。否则,大家都得玩儿完。 然而江二娘却不看他,微微偏过头去喝茶。 旁人如何管她何事,她巴不得江吟应承下来,如此,就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了。 严理又气又急,他算看出来了,眼下这种状况,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罢了罢了,他们爱怎么就怎么吧。天塌下来,还有李戟和这位的夫婿顶着。 第122章 徽墨 果然如江吟所料,苏山和李青都是本地世家之人。而且,还是大世家,徽墨和宣纸。 江吟面露惊喜道:“失敬失敬,原来你们竟来自徽墨苏家和宣纸李家。早就听闻你们两家,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见了。” 她挑眉打趣道:“如此说来,我若要买徽墨和宣纸,苏兄和李青能行个方便?” 徽墨和宣纸都是她心动的,她也确实想买些回去。 大世家好啊,大世家又与茶无关,那监察使怎么也怀疑不到她来。 “当然,现在就可以去看。”苏山大手一挥道,“给你多便宜些。” “我这儿也行,看你要多少,越多价格越便宜。”李青含笑道,“张兄除了做茶的生意,还做不做其他的生意?比如,就我们这徽墨和宣纸?” 他们也想过把生意做到外地去,但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只能大批量卖给南来北往的徽商,或是其他商人,再由他们转手销往他处。 但这样压根儿就不能把东西大规模推销出去,还得有专门的铺子用来展示和销售才行。 江吟眼神微眯道:“你是说想跟我合作?” 江氏主要专做茶叶生意,其他的都是搭售,能卖多少算多少。 当然,这种搭售的东西,拿货也是稳妥拿,并不会拿太多。 是以,李青说的这种情况,她是知道的。 “是。”李青点头道,“若是我猜的没错,张兄家中应是开茶馆的。 我也不要求整个铺子都卖宣纸,只需在茶馆里开辟一个位置,专程用来卖宣纸即可,利润好说。” 虽然是合作共赢的事儿,但现在表面上看,是他们在求人做事儿,姿态自然得放低些。 “徽墨也一样。”苏山连忙举手附和,“我也想合作。” 徽墨和宣纸搭档使用最好,他们要一起行动。 江吟沉吟片刻道:“这是个好主意,但得容我考虑考虑。这样,我先去看看,买上一些带回去。 若是此法可行,我再给你们传消息,或是直接派人来进货可好?” 茶馆参杂其他无关的东西一起卖,这是她以往没想过的。 通常,茶馆除了卖茶,便是一些糕点、小食。 但想到徽记茶馆,她又觉得也不是不行。或许,还能给茶馆带来不少客人。 李青果断点头道:“行,就这么定了,那现在咱们去铺子里看看?” 江吟点头答应,她也想出去看看。 路上她还问了李青和苏山,徽记茶馆为何不直接售卖宣纸和徽墨。这下就连苏山,都有些无奈了。 “我们的铺子就在徽州城里,当然得来铺子里买才是。”苏山感叹道,“茶馆这边只是为了吸引人罢了。” 这还是李青想出来的主意,他只是沾光罢了。 还真别说,这茶馆给她们招了不少客人去店里买徽墨和宣纸,还有不少是外地人。 “那为何不在书肆里寄卖?”江吟偏头疑惑。 墨和纸,最常用的还是书生。哪里的书生最多?当然是除了书院便是书肆。 而且,正常来说,书肆也是会售卖笔墨纸砚的。 “书肆里当然也有。”苏山道,“但是,徽墨和宣纸都不是普通的墨和纸,我们的成本高,卖的自然也就贵。 而且,许多书生并没有那么多钱买徽墨和宣纸,只能买些一般的纸笔墨。” 这才是徽墨和宣纸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没钱买。而有钱买的,许多是商人而非穷书生。 江吟眉头微蹙道:“所以,你们在茶馆里吸引客人,便是为了吸引那些有些钱的人?” 徽记茶馆里的茶不便宜,一开始便筛选了一批客人。 加上慕名而来听天仙配的人,客人并不局限于徽州茶。 所以,才让苏山和李青这般重视茶馆的事儿。 李青接过话来道:“张兄聪明,正是如此。” 江吟抿抿唇道:“徽墨和宣纸贵,那你们怎不把生意做到东京去?那里可遍地都是有钱人。” 什么东西拿去东京,只有更贵,没有最贵。 “当然有去。”苏山噘嘴道,“可这天下又不是只有我们的徽墨和宣纸。东京那么繁华的地儿,要什么没有。” 他们的铺子是开到东京去了,但并没有那么显眼,还受到了排挤。 江吟有些无语,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安慰道:“没关系,日子还长,总有机会把你们的徽墨和宣纸卖到各个的地方去,变得无处不在。” 她突然在苏山和李青身上看到了惺惺相惜之感,他们都是想振兴家族,想探索一条新的路出来。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苏家的徽墨铺子。还没进门,便闻到了一股墨香味。 江吟眼神一亮道:“这就是徽墨吧,仅是味道,便已看出它并非凡品。” “那是。”苏山挺了挺胸脯道,“一两黄金一两墨,徽墨不是什么都能比的。” 一两黄金一两墨的徽墨,是以松烟、桐油烟、胶、香料为主要原料制作而成的。 它具有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等特点。 徽墨的制作过程非常复杂,大致有点烟、和料、杵捣、制墨、晾墨、锉边、洗水、填金、刻模等二十多道工序。 徽墨特征鲜明、技艺独特、流派品种繁多,在官家那里也是挂上号了的。 苏山有些自豪的介绍着徽墨,这是他家最拿的出手的东西。 他介绍的认真,江吟听的也入迷。若非不合适,她都想让苏山带她去看看制作徽墨的作坊,是个什么样。 然而,苏山却无所谓道:“可以去看,就是在歙县,有些距离。但那里有不少制作徽墨的家族,竞争可不小。” 徽墨并非是他苏家独有,而是有许多家族都会制作。 只是,那些家族做出来的,都抵不上苏家的。苏家算是一家独大,但却不独享。 江吟眼神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遗憾道:“那下次吧,下次有空时一定去看看。” 这次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得查,不能跟苏山他们接触的太过紧密。 第123章 宣纸 "蒸蒸膏润紫云寒,馥馥香清翠笔端。雅韵冷光何所似,半窗风月一安澜。" 江吟围着铺子里的徽墨打转,有的徽墨其坚如玉,其纹如犀,写数十幅不耗一二分也。 有的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衰。 有的取松烟,择良胶,对以杵力,滓不留砚。 有的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一螺值万钱。 有的光可以鉴,锋可以截,比德于玉,缜密而栗。其雕镂之工,装式之巧,无不备美。 总之,每一块墨都有它的特点。每一块墨,江吟都想带回家。 可惜,徽墨跟成都府那蜀锦一般,制作难、价格高,她也只选了其中五块。 而这五块里的其中两块,上面的图案是描金的茶树和竹子,江吟甚是喜爱,买回去藏进自己的私库。 至于剩下三块,则是准备放在茶馆里寄卖。 每块徽墨后面,都刻了"苏氏墨"三个字,代表着是由徽州苏家所产的墨。 就以往江吟对墨的了解里,也是听苏氏墨听的比较多。由此可见,徽墨亦是名声在外的。 买完徽墨出门,江吟偏头疑惑道:“敢问苏兄,你家这苏氏墨,可有卖入皇室,亦或是进贡?” 像蒙山茶为什么会备受关注,除了茶本身的品质外,还有贡茶的原因在。 因为皇茶园里的正贡茶和周边的贡茶,让官家每年到采茶时节,都异常关注蒙山茶。 也因此,蒙山茶向来抢手。运到番外去,更是能赚成倍的钱。还有官家保驾护航,震慑那些觊觎蒙山的权贵。 若是徽墨也能入的了官家的眼,便不愁打开它的销路。 苏山脚步微顿,意味深长的看了江吟一眼,随即道:“当然想过,能入官家的眼自是极好的,可哪儿有那般容易。” 不说他们这些小人物没机会见到官家,就说找人带,也是没有渠道的。 江吟疑惑道:“徽州的知州也不愿帮忙?” 知州能上达天听,这种双赢的事儿,不应该坐视不理才是。 然而,苏山却叹了口气道:“提过,还送去了上好的徽墨,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什么。又或者,是在等他们送更好的东西? 总之,知州这条路,他们苏家早已试过,此路不通。 江吟眉头微蹙,偏头朝李青道:“你们的宣纸也一样?” 宣纸跟徽墨一样,都是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南唐后主李煜,便对徽州的徽墨和宣纸评价极高,没道理在大宋寂寂无名。 也不对,并不算寂寂无名。毕竟,就连远在成都府的她,都有些了解。 说话间,便到了李家的宣纸铺。 李青边请他们进铺子,边解释道:“都是一样的情况,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专程拿了张试用的宣纸,又顺手递了支毛笔给江吟,试探道:“张兄试试我们的纸?” “好马配好鞍,好纸配好墨。”江吟接过笔感叹道,“李兄铺子里用的墨,也是苏氏墨吧?” 能用徽墨当试纸的墨,当真是豪气。就冲这,他这宣纸在徽州也是好卖的。 “张兄好眼力。”李青竖起手指道,“试试?” 江吟颔首,提笔蘸墨,往宣纸上题字。 李家这徽州宣纸,质地纯白细密,纹理清晰,绵软坚韧,百折不损,光而不滑,吸水润墨,宜书宜画。并有独特的渗透、润滑性能。 用宣纸题字作画,写字则骨神兼备,作画则神采飞扬,最能体现墨分五色。 一笔落成,深浅浓淡,墨韵清晰,层次分明,骨气兼蓄。给人跃然纸上,神采飞扬的感觉。 据李青所言,徽州宣纸还有防腐防蛀的作用。故有纸寿千年、纸中之王的美称。 宣纸按料比可分为棉料、净皮、特净三大类。 有几十个品种规格,另有品种繁多的加工纸以及宣纸制品如册页、扇面等。 造纸的主要原料多以竹与木为主,木柔韧,制成之纸,吸墨较强。竹脆硬,所制之纸,吸墨性较弱。 故而,以此特性不同,分为弱吸墨纸类和强吸墨纸类两大类。 弱吸墨纸类多系竹制成,纸面较光滑,墨浮于表面,不易漫开,所以色彩鲜艳,以笺纸类为主。 而强吸墨纸类,多系木质所制,吸墨性强。表面生涩,墨一落纸,极易漫开。书写常加浆或涂蜡,光彩不若笺纸鲜明,较为含蓄。 宣纸除了题诗作画、书写外,还是保存档案和史料的最佳用纸。 为了让江吟更加信服,更加了解宣纸。李青专门带江吟和苏山去了雅间,还把铺子里珍藏的两百年的书,拿出来给她观摩。 “此书便是用宣纸记录的,两百多年,依旧完好如初。”李青小心翼翼的把书递给江吟,继续自豪道,“我家里还有放的更久的,只是不好拿到铺子里来展示。” 做为造纸世家,他们李家的底蕴还是有的。 但若是只为了卖纸,证明宣纸保存的时间久,放这一本有两百年历史的书足矣。 江吟打开来,眼神一亮道:“这书里的墨是徽墨?” 李青笑道:“没错,是徽墨。” 他们李家跟苏家是世交,谋求共同发财致富。 江吟忍不住感叹道:“互惠互利,倒是能省不少事儿。” 想到这两位对她这般真诚,虽然他们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合作,但她能感受到诚意。 她径直起身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些麻烦在身上,故而不好坦白身份。” “但这不妨碍咱们合作。”她顿了顿继续道,“两位若是放心,可准备一份进贡的徽墨和宣纸给我带走。 我虽无法上达天听,但有其他渠道可传达一二。 此事若成,你们给我的货价按现价的八成来算,如何?” 无利不起早,她不会做亏本生意。 无论通过自家的渠道,或是通过李戟和谢道允,她都有法子把东西呈到官家面前。 但得有足够的利润,否则,她不愿浪费时间去做这些。 她也不怕事成后他们反悔,毕竟,她能促成此事,亦能破坏。 第124章 交易 江吟的话,像一记闷棍打在苏山和李青身上。但又似甘泉,滋润遍全身。 闷,是因为江吟开的八成价有些狠。但她能帮忙上达天听,这可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若是钱能解决,那他们两家早已拿钱,找人把东西呈上御前了。 李青试探道:“张兄,这八成价,可有谈?” 价格都是谈出来的,不问便没有机会。 至于张江的身份,他和苏山都默契的没有多问。 人家都已说了现在身上有麻烦不便说,那么,他们也不好再追问。 何况,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然而,江吟却摇头拒绝道:“没有,八成价已经很低。说句实在话,这点钱,不足以让我去冒这个险。” 跟官家打交道,稍有不慎便会掉脑袋。所以,她做这件事,是承担了丢命的风险。 卖价的八成,如何能抵得上她的命。 但话又说回来,不管是她江氏目前的份量,还是李戟、谢道允,都不至于让官家要她的命。 因此,她才敢应这件事儿。 她继续道:“也是看两位跟我有缘,我才想着若是有机会,便替你们递上去。成与不成不确定,但总归也算是个机会,不是吗?” 机会就在这里,抓不抓住,就看他们的了,左右她也没有损失。 “张兄说的是,是我魔怔了。”李青神色微正,随即认真朝江吟拱手施礼道,“我李家这边愿意跟张兄合作,待会儿我便将备好的宣纸交给张兄。” 宣纸嘛,他们李家有的是。即便最后不成功,那也无妨,权当结个善缘。 江吟笑眯眯回礼道:“那便合作愉快。” 为江氏添砖加瓦,指日可待。 若是徽州这边顺利,江氏的商队将重新启用。 等走丝绸之路时,她亦能把宣纸加入进去,创造另一笔财富。 宣纸的事情谈好,她偏头看向苏山,不知道能否拿下徽墨。 眼瞧着李青已经谈好生意,苏山心里也着急,但他这儿的情况却不一样。 他连忙施礼道:“不知张兄可否等我两日,徽墨制作慢、成本高。这两成的钱,我不敢擅自决定,得回去跟族人商量后才能决定。” 他跟李青不一样,李青乃是他家的独子亦是少主,早早便掌管宣纸生意。 至于跟他在茶馆里厮混,亦不过是空闲时间消遣一二罢了。 但他不是,他是家中次子,上头还有兄长镇着。 而他的兄长,才是苏氏的少主。 生意上的事儿,小事苏山自己还能做主,大事儿却不行。 像现在这般大的事儿,即便是自家兄长来,亦不能轻易下决定。还得他爹和叔伯同意,他们才能做。 李青也帮着替苏山解释,希望江吟能多等苏山两日。 闻言,江吟颔首道:“不着急,我最近几日都在徽州。苏兄尽管去问,有结果后,可来徽记客栈寻我。 若是寻不到,亦可在茶馆等我。我会趁现在在这里,时常去茶馆喝茶。” 她也知道徽墨的事儿没宣纸这般容易办成,但她可以等。 左右都要在徽州待上一段时间,等两日又何妨。 “多谢张兄,那我先回去商量。”苏山扶了扶头上簪的花,连忙朝两人拱手拜别,随即快步离去。 苏山离开后,江吟也没有在宣纸铺里多待。等李青将包好的宣纸送过来,她便离开了。 李青送过来的宣纸,均放置在精美的木匣里。 他一共给了三盒,其中一盒呈到官家面前,另外两盒则随江吟如何处置。 在李青看来,江吟即便能把东西送到官家手里,也少不得去找人。 找人时,便能将剩余的宣纸当礼品送给中间人,免得江吟难做。 李青考虑的周全,江吟自然没有拒绝,她还真有准备送的人。 出了纸铺,江吟没有再瞎晃悠,而是直接拎着东西先回了客栈。 而此时,乔装打扮的江四娘亦早已到了客栈,正黑着脸坐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喝茶。 见到江吟进来,她明显的松了口气,是真担心江吟在这里出什么事。 江吟神色讪讪,但也按耐住心情,若无其事快步上楼回房。 她刚把东西放下,坐下喝了杯茶,江四娘便偷摸过来了。 “咱们不是说好在茶馆相遇?”江四娘紧绷着脸道,“你怎么就先跟两个陌生男子走了?” 天知道她看到江吟跟两个陌生男子从茶馆里出来有多着急,后来跟到了徽墨铺子,又跟到宣纸铺子。 见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先一步回客栈等江吟。 江吟有些心虚,但还是笑眯眯道:“四娘先坐,给你看点好东西。” 她把买的徽墨和宣纸拿给四娘看,又把今日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才把李青给的那三匣子宣纸拿出来。 江四娘微微诧异道:“那两人连你的身份都不清楚,就这么轻易信任你?” 这事儿可真是奇了怪,哪儿有心这么大的生意人。 江吟感叹道:“是啊,他们莫名信任我,我也觉得异常。 但后来一想,兴许最开始他们只是想让我去看看徽墨和宣纸。只是在我提出可以帮忙后,才认真了起来。” 信任一个人并非那般容易的事儿,但只是短暂的信任,又能给志同道合之人介绍自家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 她也清楚的知道,是在她提出可以上达天听后,苏山和李青才真正重视起来。 江四娘嘴角微动,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总之,你多注意,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放心吧四娘,我知道的。”江吟笑眯眯应承道,“四娘快些帮我看看这徽墨和宣纸可好?” 四姑父方文远便是读书人,四娘自然对墨和纸这种文房四宝有些涉猎。 江四娘见江吟真的放在了心上,这才继续看桌上放着的徽墨和宣纸。 良久,她才感叹道:“这是我见过最好的墨和纸。若是咱们能拿下这笔生意,其中的利润倒是值得期待的。” “只是。”江四娘话音一转道,“你真不打算跟他们签订契约?” 第125章 败仗 谈任何合作,都该签订契约。契约也是衙门认可的东西,若是有人毁约,还能寻求衙门的帮助。 像江吟这样不签订契约的有,但是很少。 毕竟,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利益打赌。除非,有足够的底气。 就好比相爷王安石,他跟比他弱的人谈合作,即便不签契约,也没人敢毁约。 但江四娘还是担心,江吟不是王安石,江氏也达官显贵,谁知道人家苏家和李家身后还有什么人。 江吟何尝不知道,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她没法签订契约。 她叹了口气道:“我女扮男装,还用的假名,即便签了契约,也不起作用。 倒不如等事情有了结果,再用真实身份来签约。” 她顿了顿,继续道:“四娘放心,若是他们当真毁约,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若是真闹掰了,那她必然不会让徽墨和宣纸再入官家的眼。 天下没什么东西是不可替代的,若是有,她不相信官家不想收归朝廷所有。 江四娘无奈,只好长叹口气道:“行吧,你有分寸就好。不过,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些,而是先把手上的事儿给解决了。” 她坐直身子,认真道:“监察使那边,你可有消息?” 昨儿江吟便派了人去打探消息,今儿怎么着都得有消息回来才是。 “说到这个,我也正想说。”江吟同样坐直身子,神色认真道,“这事儿有点麻烦,那监察使进了驿馆便没出来。 我的人从昨天守到今天,都没有看到他的真面目,更没有看到他有所行动。” 她抿抿唇,继续道:“倒是接二连三有人去驿馆拜访他,而且,大部分都是那些茶商。也不知道是他召见的,还是那些商贾主动去的。” 驿馆在那监察使来以后,防备更加森严了,他的人不敢靠的太近。 毕竟,她的人的确比不上人家东京来的,这点不可否认,她也不愿让自己的人去凭白送死。 “那怎么办?”江四娘眉头微蹙道,“只能等着他出来?”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的确也可以等到那所谓的监察使出来。 但时间不等人,她们不能拖太久。 果不其然,江吟摇头道:“不能坐以待毙,待会儿我去附近瞧瞧,看看能不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她还能去跟出来的那些人打探消息,看看那位监察使到底要做什么。 江四娘眉头微蹙道:“我跟你一起去,咱们过去看情况。最好能分头行动,从不同的角度切入。” 江吟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她不是神,能面面俱到。有四娘在,总能一起发现些不同。 确定好事情后,江吟便让客栈送了些饭菜上来。 吃过饭后,她并没有立马出去,而是在房间里休息了半个时辰。这才跟四娘一前一后出门,准备往驿馆去。 徽州城的驿馆在闹市旁的巷子里,离府衙不远,不会太过吵闹,但出门也很是方便。 驿馆对面是家茶馆,跟徽记茶馆不同,这家两层的苏记茶馆里十分清幽,并没有表演的舞台。 这般清幽的茶馆也是江吟喜爱的,正好,二楼朝外的雅间,还能看到驿馆门口的动静。 除了驿馆门口,还能看到远处的府衙,江吟不由有些怀疑这家茶馆背后的主人。 可惜四娘去了另一个方向,没跟她在一起。否则,她怎么也得跟四娘探讨一二。 正在她感慨之时,同样做男装打扮的小萝进了门。 方才来茶馆二楼开了个雅间后,她便派小萝下去转了一圈。 小萝进来关上门,快步到她跟前低声道:“官人,有新情况。” 江吟连忙把人拉到身旁坐好,递了杯茶给她,这才道:“什么情况,快快说来。” 这雅州,看来也不太平啊。 不过也对,他们大宋好似就没太平过。 小萝一口气把茶喝完,这才低声道:“听说驻守甘肃的经略安抚使那边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官家震怒,要求收集大量茶叶去换战马。” “竟是败了?”江吟瞳孔微缩,“大量的茶叶,是不是含徽州茶?” 驻守甘肃的经略安抚使乃是王韶,前段时间还听说他打了胜仗。 他还特地跟官家要战马,催促蒙山那边的茶马互市,想一鼓作气继续打胜仗。 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就败了,还损失惨重! 小萝颔首道:“没错,含徽州茶。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所有的徽州茶都会被收走。” 徽州茶产量高,以往就有收徽州茶换战马。只是随着茶马互市的转移,重心也转至了蒙山。 江吟眼皮子直跳,这下,徽州这边的榷茶制不推行也得推行了吧。 她神色紧绷,沉吟片刻道:“你继续去楼下盯着,注意安全。若有异常,立马回来。” 还是得出门来,才能最快得到消息。只是,要报仇的话,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了。 王韶吃了败仗,不管是他还是官家必然是震怒的。这种情况,谁要动了收茶的监察使,便是在跟朝廷作对。 她心下苦笑一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她得知道仇人究竟是谁。 “是。”小萝起身施礼,快速离开了茶馆。 而江吟,则是端着茶杯来到窗前,眼神微眯望向驿馆的方向。 不一会儿,驿馆里便冲出两队人马。他们出来后快速四散开来,立马往四面八方跑去。 江吟手里的茶杯微晃,随即一口饮尽杯里的茶,跟着快速下楼去。 当然,这间雅间她并没有退。来时她便订到了明日,若非她本人去退,茶馆亦不会自作主张给她退。 这是个好位置,待会儿说不定她还会回来。 然而,她刚下楼,便有一人冲了进来,直奔柜台。 “砰”的一声,那人将佩刀拍在柜台上,高声道,“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 掌柜从柜台里出来,恭敬的行礼道:“官爷稍等,在下马上去叫。” 见状,江吟也不着急走了,跟其他人一起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看这人的穿着,江吟便认出了这是方才从驿馆出来的人。 第126章 混乱 侍卫火急火燎的来茶楼所为何事,江吟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很快,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茶楼的老板跟着掌柜出来,刚行了礼还没说话,侍卫便开口道:“行了行了,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茶楼里所有的茶叶全部拿到驿馆。 官家有令,全徽州茶尽榷入官。从现在开始,未经许可,禁止贩卖私茶。赶紧的,我还要去通知下一家。”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一声“且慢”,中年胖大叔老板连忙上前将人拦住。 老板的眼神往江吟几人的方向看过来,江吟折扇遮脸,仰脸望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看。 但她眼角还是瞥见老板往侍卫手里塞了个银锭子,随即谄媚道:“敢问官爷,散茶需不需要拿过去?” 团、饼一类的紧压茶,称为片茶。蒸而不碎、碎而不拍的蒸青和末茶,称为散茶。 团、饼制作虽精,可是工艺繁琐,煮饮也比较费事,价格相对较贵,散茶则相反。 是以,徽州茶虽以片茶为主,散茶为辅。但散茶依旧有卖,寻常人家,大都也是买散茶来喝。 目前的黄山毛峰,便是属于散茶一类。 侍卫手指微捻,眼神微眯道:“散茶不要,你自己留着。” 他丢下这句话便走,丝毫不再给人另外的指示。 但仅这句话,便让老板高兴不已。 散茶又怎样,只要是茶,他的茶楼便能继续开下去。 等人走后,现场炸开了锅,都在讨论出了什么事儿,竟要把所有的茶叶都收走。 还有跟老板关系好的,凑到老板跟前,询问老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徽州要推行榷茶制,茶馆的老板自是知道些内幕的。 他环顾四周,并未打算瞒着,只摇头无奈道:“就是你能看到的这样,榷茶制知道吧。所有的茶都得卖给朝廷,拿去换战马好打仗。 这咱们的徽州茶啊,以往也得卖给朝廷拿去换战马,但并未强制卖多少。 现在不一样咯,全都给朝廷。就连我茶馆里的库存,也都一样。”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这世道,怕是要乱咯。 “哎呀,那咱们日后岂不是没茶喝了?” “是啊是啊,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人官爷不是说了,散茶不要,咱们日后还能喝散茶。” “喝茶算什么大事儿,要我说啊,这仗就不该打。” “就是,打了这么些年,有几次赢过?别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不要命啦,说这些!” “……”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老板摇摇头,转身离去。他还得准备把茶叶归拢归拢,好拿去驿馆。 江吟眼神微眯,也转身离开了茶馆。 方才那人说的对,打什么仗,搞得民不聊生,还没几次胜仗。 自打大宋建立以来便重文抑武,跟辽国打不过也就算了,连西夏也打不过,还劳民伤财、民不聊生。 大宋历任官家都想攻打辽国收回燕云十六州,可也不审视审视自己这兵力行不行。 燕云十六州为幽、蓟、瀛、莫、涿、檀、顺、妫、儒、新、武、云、应、朔、寰、蔚州。 该区域为险要之地,易守难攻,是中原北部边境天然的防御阵地。 可惜了,如今在辽国手里。大宋去打了,打不赢,还得每年缴纳岁笔换取安宁。 就连官家这个称谓,也是宋太祖心虚,掩盖自己的不正统才挪做己用。 否则,官家应该叫皇帝才是。 就连宋太祖当初杯酒释兵权、重文抑武,亦是因为怕部下重蹈覆辙,学他自己黄袍加身起兵造反。 江吟抬头看了眼天边的夕阳,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些与她一个商贾有何干,她有的不过只是蒙山茶。 至于朝廷的决策,她无权妄议,只要能在这乱世中,守好江家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可。 她并没有走太远,而是站在茶馆门口看了一会儿,便回到了楼上的雅间。 没多久,茶博士进来敲门,恭敬道:“客官还需要些什么茶?” 现在想喝什么还能喝到,待会儿茶叶送走,便什么都没了。 江吟指了指桌上的茶,偏头道:“能否把这些茶叶都卖些给我,我拿回家自己泡?” 她把茶馆里的茶都点了一遍,不得不说,这家茶馆的泡茶手艺,比徽记茶馆要好上一些,她还挺爱喝。 茶博士面露为难道:“这事儿我可做不得主,客官稍后片刻,我得去问问我们东家。” 江吟点头,善解人意道:“去吧,能卖更好,不能卖也无妨。” 方才底下闹那么大的动静,她总不能装不知道,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明目张胆与朝廷作对。 “多谢。” 茶博士朝她施了一礼,退出门去给江吟问茶叶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茶博士便拎了个小木匣子上来。 他边将木匣子打开放在江吟跟前的桌子上,边笑道:“东家说茶叶是不能卖给客官了,但是可以送一些。 这木匣子还是我们东家前不久做的,里面装有六种茶叶,虽然量不多,但也能尝尝鲜,还望客官莫要嫌弃。” 眼下再卖片茶便算贩卖私茶了,他们茶馆还要开下去,可不能做这种事儿。 “这怎么好意思。”江吟蹭的一下站起来,施礼道,“无功不受禄,这样,我出钱买。” 木匣子里被分割成了六小格,每一格里面都有一种茶叶。 量不多,加起来大概都只有一把。看的出来,这是专用来送人品尝的。 但这种时候能拿出来送给她已是难得,她不占这个便宜。毕竟,这些茶叶她其实也都买了一些。 “这。”茶博士面露纠结,想把,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东家向来说一不二,他说送便是送。 江吟摆手道:“这样,不如你下楼去问问你们东家,看看这东西他同不同意收钱。” 她可没有光明正大占便宜的癖好,免得被人利用。 茶博士无奈,只好按照江吟的要求,转身先下楼去征求意见去了。 而江吟,则又回到了窗边,光明正大的注视着驿馆的情况。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27章 夜袭 落日的余晖,很快便随着行色匆匆的脚步,消失在夜空里。 期间,茶博士又上来了一次,说是他们东家收下了钱。但钱多了,又给江吟拿了些散茶上来。 江吟没拒绝,把散茶也收下了。 等夜幕降临,小萝跟着回了雅间。 “如何?”江吟问道,“他们都配合?” 她在楼上看了,有人送茶叶过去,但是不多。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也不过三车的茶叶。 “并未都配合。”小萝喝了杯茶,连忙继续道,“今日去的只是一小部分人,有些大家族,还只是象征性的交了一点,并未全部都交。” “哦?”江吟挑眉道,“那监察使可有说什么?” 果然不出她所料,愿意毫无保留把茶叶全都拿出来的人不多。 即便监察使追究,他们其实也能找个理由出来。 毕竟,这榷茶制的命令,可是傍晚才下的,他们来不及清理完很正常。 就这一夜的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转移多少茶叶。 徽州茶也刚采摘炒制出来,在炒制之前,许多茶叶已被订了出去。这笔钱,没人会放过。 是以,能快速转移多少便多少。等尽榷入官之后,要想重新买,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去了。 小萝摇头道:“驿馆里现在看守森严,我进不去。不过,恒护卫进去了,估计待会儿会传消息回来。” “行,那咱们先回去。”江吟当即便起身带小萝往客栈走。 王恒是一早去的驿馆,一直没回来过,她心里也挺担心的。 还有四娘也没消息,她得早些回去跟他们汇合交换消息。 等她回到客栈房间时,江四娘早已在房里等她。 两人快速交换了消息,最终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那就是,徽州城戒严了。 江吟咋舌道:“是担心有人偷运茶叶出城?” 还好她昨夜让人连夜把四娘这边收集的茶叶全都运走了。否则,今日这个情况,恐怕还没走多远,便会被截留下来。 虽然黄山毛峰大多数散茶一类,但她们这次自己却是做了不少片茶。 何况,这次黄山毛峰的量并不少,足矣让监察使心动乃至扣留。 江四娘也松了口气道:“是啊,还好咱们速度快。” 她继续道:“今儿我还打听到了,监察使姓李,听说也是什么皇亲国戚。” 江吟眼神微眯道:“所以,要我爹娘命的,是皇亲国戚。” 除此之外,还有可能是官家。 她突然想到当初齐海盛和江德旺大半夜带上茶山的李官人,她怀疑那人便是这儿的监察使,她想去见见。 “你去不行,容易露马脚。”江四娘眉头微蹙道,“王恒不是已经去了?他见过那人,等他回来一问便知。” 若真是那人,怕是想立马把她们都给摁死在这里。 江吟笑道:“四娘放心,我不会鲁莽。” 本以为王恒也会很快回来,然而,又等了一个时辰,人都还没回来。 就连她刚刚派出去找的人,也没回来。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江吟蹭的一下站起来。 她实在不放心,担心王恒出了什么事儿。 王恒是她当弟弟一样的人,她不希望王恒出事。 “我也去。”江四娘跟着起身附和。 但江吟拒绝了:“四娘留在客栈吧,若是他回来,或是有什么急事,也好做决策。” 四娘不会武,她真担心跟着出去会遇到危险。 江四娘嘴角微动,到底还是同意了留在客栈,她不能出去拖后腿。 江吟带着小萝出了客栈就往驿馆走,却没想到还没走到驿馆,便听到了打斗声。 “快!”江吟脸色一变,连忙就要往驿馆跑,生怕她的人孤立无援。 “官人等等。”小萝连忙把人拉住,“我先去看看,官人在次稍等片刻。” 她头都要大了,怎么就打起来了,她在心里祈祷不是他们的人。 江吟反手拉住小萝的手道:“不必,咱们一起去,先在旁边看看情况再说。” 她在心里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让小萝死,她得跟着一起去才放心。 江吟的决定小萝无法反抗,只能谨慎的跟在她身旁,时刻关注周围的情况。 等他们来到先前的茶楼门口时,茶楼已经关闭,只有对面巷子里的驿馆灯火通明,还有打斗声。 听打斗声就知道人数众多,不是王恒一个人能惹出来的动静。 江吟瞬间松了口气,不是王恒就好。 她们躲在角落听了一会儿,刚想继续往驿馆那边去,便看到有两道身影往她的方向跑来。 小萝捏紧她的手,若是苗头不对,立马拉着自家娘子跑。 倒是江吟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来的两人竟是王恒和严哥儿。 他们俩此时蒙着脸,一般人不会发现他们的身份,除了相熟之人。 小萝也认出了两人,连忙道:“是他们,官人,真是他们。” 江吟颔首,连忙朝两人打了个手势,随即转身往客栈相反的方向跑去。 而王恒和严哥儿在看到手势后,便立马跟在她身后。 等转了两条巷子,没有发现追兵和跟踪之人后,江吟才在角落停下来,等王恒和严哥儿过来。 只是,等两人走近一看,江吟才发现王恒受了伤。 伤口在肩上,若非他随意包扎了一下还捂着肩,这一路上都得留下血迹。 江吟瞳孔微缩,连忙上前关切道:“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快,上点金疮药。” 她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给王恒。 王恒摇头道:“已经上过药了,官人快些回去,咱们分开走,回客栈再汇合。” 他方才其实不想跟过来的,但想到不跟江吟说清楚,江吟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于是,只能带着严哥儿跟了过来。 “行,回客栈汇合。”江吟没多说什么,而是收回金疮药果断道,“你们俩先走,注意些,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穿着夜行衣还受了伤,谁见了不说一声坏人。 王恒和严哥儿没有磨蹭,叮嘱两句后,便快速离去。 江吟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随即,跟小萝一起,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第128章 搜查 黑夜是掩盖一切罪恶最好的工具。 远处的打斗声江吟并不想多管,她只想保证自己人安然无恙即可。 是以,看着王恒和严哥儿离开后,她也带着小萝快速往客栈赶去。 然而,有些时候并不是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就不会来找你。 她刚穿过一条小巷子,便遇到了你追我赶,从驿馆那边追过来打斗的两个人。 那两人正在墙头对质,江吟刚转过弯便看到了他们。 瞧见两人都扭头面露不善的看着她,江吟深吸口气,讪讪道:“路过、路过,两位继续。” 她说完转身就要跑,打什么,她可不想参与进来。 这两人,一人穿着夜行衣蒙着脸,一人穿着侍卫服,一看就知道是监察使的人和刺客。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想走,没那么容易。”黑衣人抬手拿起暗器往江吟身后掷去。 江吟瞳孔微缩,凭借直觉,连忙拉着小萝拐进墙角。 “砰”的一声,暗器坠落在地,并未伤到江吟和小萝一丝一毫。 这会儿江吟也顾不得去骂骂咧咧,只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保命要紧。 然而,黑衣人却不想放过她,想用她来引开追兵。 那侍卫也不是好惹的,紧追黑衣人不放。倒不是为了保护江吟,而是为了捉拿黑衣人。 江吟相信,那侍卫有监察使那样的主子,并不会管她的安危。 小萝边跑边往后看了一眼,担忧道:“官人,他们还跟着咱们。” 那两人也是闲得慌,不好好打斗,竟追着她们不放。 江吟眼神晦暗不明,咬牙道:“往城外的方向跑!” 说完,她拉着小萝果断转了个方向。 这里还是在城里,人多眼杂,她不好让暗卫出手。 等往城门的方向,跑到偏僻的地方,便能让暗卫出来助她脱困。 索性不过只有两个人,她的暗卫能解决。 只是,她改变方向后,那两人又斗在了一起,并未及时跟来。 看样子,应该是不打算再跟着她这个闲杂人等。 江吟松了口气,拉着小萝乱窜了几条街,最后才回到了客栈。 客栈里,江四娘依旧坐在她房里等着她回来。 瞧见她们气喘吁吁的回来,江四娘连忙给两人倒了茶,这才低声问道:“你们那里什么情况?” 江吟一口饮尽杯里的茶,摆手道:“别提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把方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这才道:“恒弟和严哥儿呢,他们可回来了?” 希望他们没遇到这些。 “回来了,我让他们先回去收拾、处理伤口去了。”江四娘眉头微蹙道,“你们也换身衣裳吧,若是待会儿有人搜查,恐怕会有些麻烦。” 今夜当真是混乱的很,她担心方才的事情对江吟有影响。 听到王恒两人没事儿,江吟放下心来。 她颔首道:“四娘说的是,我们先换成女装。这大半夜的,也该睡觉了。 四娘也去睡吧,帮我带话让恒弟他们也先休息。至于其他事儿,明日再说。” 她顿了顿,继续道:“对了,让他们俩多注意,别露馅儿了。” 他们俩穿的是夜行衣,很容易被认为是跟刺客一伙儿的。 加上还受了伤,那可真是百口莫辩。 万一那劳什子的监察使突然来了兴趣,跑来全程搜捕刺客就不好解释了。 江四娘颔首,出门去给王恒和严哥儿带了话,便回房休息。 而江吟这边,也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熄灯休息。 至于换下来的衣袍,则是塞进箱子底,先掩盖一二。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楼下便传来了吵闹声,说是抓刺客。 江吟还能听到掌柜的不停的说好话,希望他们不要打扰到自己的客人。 然而,官差岂是那么好打发的,该查依旧要查。 江吟从被窝里钻出来,刚穿好衣服,房门就被敲响了。 “砰砰砰!” “出来,里面的人出来。” 江吟嘴角微抽,有些无语。就这么个查法,非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不可。 她轻叹口气,示意小萝去开门。 “女的?” 为首那人是徽州府衙的官差,比监察使带来的侍卫好说话。 只见他摆手道:“行了,下一个。” 大半夜闯女子闺房,他可做不出这种事儿。 何况,他已经眼尖的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另一位非富即贵的女子,可不能随便得罪人。 等人呼啦啦一窝蜂离开后,小萝有些懵的赶紧关上房门。 她一句话都还没说便过关了,属实没有想到。 江吟偏头道:“行了,先睡觉。” 但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王恒他们那边。 好在这些人查的速度非常快,没一会儿便离开了客栈,也没听到他们抓了什么人。 不知道是因为官差不想过多折腾,还是客栈掌柜给的钱够多。 总之,没事儿就好,管他是因为什么。 原以为今夜就这么过去,却不料半夜三更,有人动了她的窗户。 听到窗户的响动声,江吟蹭的一下坐起来,抱起花瓶摆件悄悄走到窗边。 “咯吱~” 只听窗户一声细微的响动,随即,似是有人坠落的声音响起。 江吟心下松了口气,但很快,她又提起了心。 没一会儿,窗户再次被叩响,这次是像敲门一样,有礼节的叩响。 “是我,江小娘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吟瞳孔微缩,连忙放下花瓶去开窗。 直到李戟成功翻窗进门,她都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这种时候,李戟不是应该在雅州或是成都府调查谋利和贩卖私盐、私茶的事儿么,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儿了。 她心里疑惑,便低声问了出来。 “我来调查些东西,过不多久便会回去。”李戟眉头微蹙道,“方才门外有人想爬上来,你被谁盯上了?” 要不是他来的及时,那人说不定都已经翻窗进来了。 “放心,我没那么弱。”江吟没好气道,“若是他今日当真爬了上来,那便是有来无回。” 敢翻她的窗,她怀疑是方才搜查队里的人。瞧见她和小萝是女子,便起了歹心。 第129章 受伤 江吟跟李戟面对面站着,月光透过窗户映到房间里,颇有一种朦胧美。 这种情况下,孤男寡女,本该生出几分暧昧。但不管李戟是何感受,江吟心里确实没有半分涟漪。 旁的不提,就说李戟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就是令人心惊和怀疑的事情。 两人沉默着,但方才的动静,却已惊醒了外间睡在软榻上的小萝。 “娘子。”小萝轻唤一声,刚拐进来,便看到身穿夜行衣的李戟杵在自家娘子跟前。 她心下一惊,刚想叫出声又立马捂住嘴,快步往前挡在江吟跟前。 江吟在李戟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这才抬手拍了拍小萝的肩,低声道:“去外间守着,有情况给我说,别让人进来。” 她闻到了血腥味,借着月光也看到了几滴可疑的液体在李戟脚下。她怀疑,李戟受伤了。 小萝犹豫片刻,但在江吟的催促下,还是不情不愿的回到了外间守门。 虽然李戟她们是认识的,但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 现在看来,她也只能警醒点,苗头不对就立马进来保护自家娘子。 等小萝一步三回头去了外间,江吟才皱眉道:“你受伤了?” 李戟微微一愣,随即扬起嘴角,颔首道:“是,受伤了。伤口在肩上,江小娘子这里可有金疮药?” “有,你可以坐下换了再走。”江吟叹了口气,把先前没给出去的金疮药掏出来递给他,“说来,这金疮药还是你给的。” 是之前她在茶山遇刺受伤时,李戟给她的。还真别说,效果挺好。她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真好,你没用上。”李戟顺势坐到茶桌旁的椅子上,边松衣解带,边道,“江小娘子要看我换药?”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略带揶揄的看着江吟。 江吟被他看的老脸一红,连忙背过身去。 她张了张嘴,哑然道:“你上快点。” 这人也真是,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戟见状也不逗她,轻笑一声便开始认认真真给自己上药。 一时间,连空气都开始停滞了。 江吟觉得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又怎知我住这儿?” 她自认为自己的装扮没有任何问题,也不知道李戟是怎么准确找到自己住哪个房间的。 李戟知道,那么,其他人会不会也知道。 对此,江吟心里有些担心。 李戟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即若无其事继续上药,随口道:“当然知道,午间我见你进了这家客栈,便留意了一下。” 江吟不解道:“可我女扮男装,你如何知道是我?” 她当真开始怀疑自己女扮男装的装扮是否有破绽了。 李戟轻笑一声道:“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何况只是换了装扮。” 他望着江吟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宠溺。不得不承认,江吟在他心里是特殊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江吟似乎对他有些抵触。 接触了这么久,他依旧没想明白这抵触来自哪儿。 江吟嘴角微抽,无语道:“那改天你试试能不能把灰认成我。” 还化成灰都认识,当他有通天的本领不成。 然而,她还没在心里想几句,便忽然被李戟扯转身,被迫直视他。 江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皱眉道:“你、你做什么!” 她眼神不经意间瞟向他光着的膀子,随即像被烫了似的,慌忙看向别处。 然而,李戟却不放过她。径直将她的头转过来,面向他自己,认真道:“你不会变成灰,永远不会,日后别再说这种话。”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江吟化成灰,他的心就一阵抽痛,仿佛江吟当真离他而去。 “啊?”江吟眨眨眼,没搞懂他这是在计较什么。 但她还是识趣的妥协道:“行,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你先去上药,伤口又浸血了。” 她这会儿才看到,李戟这次伤的还挺严重,像有个血窟窿,不停的往外冒血。 “无碍,不过是小伤。”李戟得到满意的答复,便重新坐回去,继续给自己上药。 江吟跟着上前,好奇道:“你这是谁伤的,怎么看着像是锥子伤的呢?” 左右方才已经被迫看了他露出来的膀子,现在看看也没啥。 再说,前世李戟哪里是她没看过? 咳咳,她神色讪讪,不自在的往外间瞟了瞟。小萝没动静,看来她们的动静的确小,没引起小萝的注意。 也还好她没注意,否则她都不知道脸该往哪儿放。 不过,李戟这伤口若真是锥子造成的,那必然是杀她爹娘的那人伤了他。 李戟挑眉道:“的确是锥子,是在驿馆被伤到的。” 他神色微正,继续道:“那人你也知道,是杀害你爹娘的凶手。” 江吟能查出来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查出来。 此次他本是追着嫌犯过来的,正巧碰到驿馆的事儿。新仇旧恨加起来,他便动了手。 可惜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时不察中了计,还受了伤。 但对方也没好过,伤到了经脉,日后还能不能动武都难说。 “你把他打了个半死?”江吟突然激动起来,但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那你觉得他会不会死?” 若是不会,她都想派人去趁乱补几刀,这应该是离报仇最近的一次。 李戟嘴角微抽道:“别想了,你现在去捡不了漏,只会背黑锅。 咱俩有共同的敌人,你的仇,我会顺便帮你报了。” 事实上,那些人跟他是没有死仇的,他可以不必赶尽杀绝。 但江吟跟他们有死仇,为了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他还是顺手把人杀了得了。 江吟可惜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过,我的仇我自己会报,就不麻烦你了。” 前世也没见李戟替她报仇,谁知道这一世他抽什么风。 她自己的仇,还是自己报妥当,免得凭白欠人情。 她方才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最好的杀人时机已经过了。 现在刺客撤退,她这会儿去,若是被发现,就连前面的事儿也会加在她身上。 第130章 真相 江吟果断的拒绝,在李戟的意料之内。但他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他希望江吟能依赖他。 江吟可不管他怎么想,继续道:“那驿馆里的监察使你认识?你追的人跟他有关?”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可李戟偏不如她愿,并没有一次性全部解答她的疑惑。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李戟轻叹口气继续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只是,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听过便忘了吧。” 江吟只是商贾之女,现在更是孤女。牵扯到朝堂之事,对她没有好处。 江吟连忙举手道:“你放心,我只是听听、了解一下罢了。” 她只是想知道现在的局势是什么,李戟的进度又是怎样。 李戟将衣服穿好,略显悠闲的坐在椅子上,轻声道:“蒙山茶已开始陆续送往吐蕃换取战马,你知道的,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背夫背茶叶过去。 但有几个背夫不老实,私自将背的茶贩卖给了别人。背夫我抓了,追着买私茶的人一路到这儿。” 他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复杂道:“说来,我能抓到背夫,还是靠你当初让冯姑姑带给我的信,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未卜先知?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大概,是以往也有过这种情况吧。 李戟在心里给江吟找好了理由。 “我说是直觉你信不信?”江吟呵呵一笑,道,“开个玩笑,是因为以往也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我才想着提醒你一下,没想到你还真发现了。” 她话头一转道:“其实我很好奇,你跟冯姑姑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藏在她心里已久,她不知道怎么问姑姑,姑姑先前也没打算跟她解释,便不了了之。 本以为这次从李戟这里也得不到答案,没想到李戟却挑眉道:“你以为,我为何唤她姑姑?” 又为何跟姑姑走的那般近,必然是亲近之人才会如此。 江吟神色微震,倒吸口气道:“你、你你你的意思是她是你姑姑?亲的?可姑姑姓冯,你姓李!” 姑姑这个称呼,乃是父亲这边的姐姐或是妹妹。若当真是亲姑姑,那这姓氏又做何解释? 她盯着李戟,想从李戟眼里看出他是否在说谎。 李戟被她看的有些莫名,但鬼使神差还是认真解释道:“是,亲的。至于姓氏的问题,咱们不做讨论。” 这事儿不好说,还是等姑姑自己跟江吟解释吧,若是她愿意说。 闻言,江吟一个踉跄,后退几步。 她白着脸,咬牙确认道:“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当然。”李戟点头肯定道。 这下,他也看出了江吟的不对劲。 他起身走到江吟跟前,眉头微蹙道:“怎么,有何问题?” 他想不明白江吟为何这么大的反应,是觉得姑姑欺骗了她,还是他欺骗了她? 可他们没提这事儿也是有苦衷的,另外,知道的太多对江吟没有好处。 江吟退后两步,仰头道:“所以,当初从成都府到雅州的路上,你多次出手相救不是巧合,而是受姑姑所托?” 李戟抿抿唇,颔首道:“是,姑姑的确托我多照看你。不过,现在不一样。现在即便没有姑姑的嘱托,我依旧会照拂你。” 他承认,当初若不是姑姑的嘱托,他不会多管闲事,不会对江吟多加照拂,更不会大半夜跑去救人、收拾烂摊子。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他是依照自己的心来保护江吟。 江吟凄凉一笑,哑然道:“我知道了。” 她说完转身回到床边,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原来,姑姑跟李戟竟是亲人。前世李戟将自己收下,大概也是因为姑姑。保下自己的命,亦是因为姑姑。 前世自己伤了姑姑的心,姑姑依旧想保住自己的命…… 前世的种种皆有了解释,李戟不过是看在姑姑的份上,才留下自己罢了。 她自嘲一笑,什么情、什么爱,都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 想来,若是前世她没烧死自己,李戟依旧会将她圈在后院,保她一世衣食无忧。 还好,她回来了。她不愿做那金丝雀,只想带着江氏在这乱世争条活路! “你怎么了?”察觉到江吟的情绪波动,李戟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着急道,“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江吟挥手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深吸口气,扭头望向他,“夜深了,李官人请回,我要休息。” 她需要静静,不想看到李戟。 李戟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吟脸上的泪水闪了眼。 他知道江吟不想说,只挫败点头道:“那江小娘子多保重,明日我再来找你。” 他深深的看了江吟一眼,随即转身往窗边走。 只是,在打开窗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替自己解释道:“方才的话我没骗你,我是想保护你的。我大抵,是有些心悦你。不过,你不必烦恼,我尊重你的选择。” 李戟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随即开窗直接跳了出去,只剩江吟呆愣愣的站在床边。 听到里间的响动,小萝跑进来便看到江吟泪眼婆娑的模样。 她满脸担忧道:“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那李官人欺负你?” 她跺了跺脚,心里后悔自己听他们的话出去守门。 早知道,她就应该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家娘子。 江吟回过神来,抬手捂住剧烈跳动的心,随即语气有些僵硬道:“我没事儿,只是听到了些令人伤心的事情。” 她僵硬的坐到床上,又僵硬的躺下拉好被子,朝小萝眨眼道:“我要睡了,折腾了这么久,你也快去睡觉吧。” 她说完便闭眼沉思,没再看小萝。 小萝见状有些无奈,确定自家娘子没事儿后,也只能先去了外间。 而江吟这边,在小萝出去后,又立马睁开了眼。 方才,李戟说心悦她? 前世直到死,李戟都不曾说过心悦于她。 但这一世,竟然说心悦她。 他这是什么意思,又想让她没名没分当个妾? 第131章 妥了 前世的种种,在这一刻忽然都烟消云散,江吟的心绪也跟着平复了下来。 眼下,她已明白,前世和今生是有极大区别的。 甭管前世如何,今生已是另一种景象,她不必沉迷于前世的伤痛中。 只是,旁的都好说,但感情上,她的确不想跟李戟再纠缠下去。 可李戟偏偏说心悦她,这让她心神有些不宁。 她有自知之明,前世李戟当她是金丝雀,他们俩的感情根本不在平等的位置。 现在不一样,现在李戟将她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如此,若是当真跟李戟在一起,亦不会无名无份。 可李戟的身份在那儿,当真会娶她一介孤女为妻? 即便他愿意,李戟的家人定是不愿的。所以,江吟不想跟他扯上瓜葛。 江吟抬手揉了揉脸,索性什么都不想,直接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先让王恒和严哥儿过来说了昨夜的情况。 昨夜的情况即便王恒和严哥儿不说,她也知道了大概。 只是,他们并未认出昨夜李戟也在里面。反倒因为场面太过混乱,撤退的时候受了伤。 江吟让两人先养伤,之后多关注驿馆的情况,这才下楼准备在大堂用早膳。 没想到刚下楼,便遇到了同样在大堂里用早膳的李戟。 她嘴角微抽,大概知道李戟昨夜也是住在这家客栈。 但她还不想理他,便若无其事的坐到另一桌去。 江吟依旧是女扮男装打扮,并不想多跟李戟说话。 然而,李戟却不如他所愿,直接端着自己的粥,挪到江吟这张桌子。 江吟眼眸微抬,板着脸道:“这位兄台有事?” 她不由在心里腹诽几句,这人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儿,当做不认识她。 李戟丝毫不介意江吟的冷脸,反倒呵呵一笑道:“我观兄台有些眼熟,不如一道用膳?” 说着,他抬了抬下巴道:“左右人多,跟旁人拼桌不如跟我拼。” 闻言,江吟抬头扫了眼四周,用早膳的人的确很多。 而她桌旁,正有两个止步不前的男子。想来,本是打算跟他拼桌。 见状,江吟也明白了李戟为何要过来。索性也不再纠结,只颔首表示答应。 李戟笑着坐下,并未介意她的冷脸。 两人沉默着用完早膳,还没等江吟起身,便瞧见苏山进了客栈门。 苏山踏进门后左右看了看,在看到江吟时,眼神一亮,朝她走来。 “张兄。”苏山朝他拱手打招呼。 江吟连忙起身,笑着回礼道:“苏兄。” “张兄可用好了早膳,咱们出去说?”苏山顿了顿,看了李戟一眼,扭头道,“这位是?” 他知道客栈用膳时人多会拼桌,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人张兄是否认识。 若是认识,倒不好不打招呼。 江吟摇摇头道:“拼桌罢了,咱们走吧。” 苏山这么早来找她,恐怕是已经决定好了要不要跟她合作。 她猜测,大抵是愿意合作的吧。否则,怎么会这么早主动找过来。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客栈,只留满脸不悦的李戟在客栈。 李戟如何想,江吟并不关心。或者说,李戟昨夜的话到底影响到了她的心绪,她现在并不想多跟他说话。 出了客栈,苏山边带着江吟往他家的徽墨铺子走,边道:“张兄当真不认识方才那人?我看他盯着咱们出门,似乎有些不满。” 确切来说,应该是对他不满。 “苏兄倒是敏锐。”江吟笑了笑,解释道,“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罢了,算不得认识。” 她顿了顿继续道:“苏兄这是想清楚了?咱们合作?” 她在心里不由感概,这徽墨,若是通过李戟呈上御前,便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惜了,她暂时不想跟李戟合作。 见她不想多说,苏山也不再探究,而是颔首道:“不错,昨日你提的要求,我们苏家答应。 这会儿去铺子里,张兄可以挑选三块看的上的徽墨带走。另外,我们还专门准备了一块。” 这专门准备的,当然是用来送给官家的。至于这会儿江吟可以挑选的三块,则是打点所用。 “甚好。”江吟咧嘴一笑道,“苏兄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她当然知道苏家和李家也是在赌,赌赢了便能在官家面前长脸、名声大噪。 赌输了,不过就是几块墨、几刀宣纸罢了,没其他什么损失。 毕竟,他们连她真实的身份都不清楚。 不过,偌大的家族,这点东西还是给的起,不至于那么小气。 江吟眼里的笑意加深,她现在倒是真想跟这两家人合作。 等拿到了徽墨,江吟再次回到客栈。不一会儿,江四娘便过来找到她。 同时,也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昨夜的刺杀并未让监察使退缩,反倒更变本加厉的催促徽州的茶商上交茶叶。 不仅如此,没有上门的,那监察使都派了人专门上门去催促。还给了时限,三日内必须把徽州茶尽榷入官。 若是没有,或是有私藏,便等着蹲大牢。 江吟咋舌道:“他这般强硬,那些茶商当真愿意?” 物极必反,就不怕这些茶商暴乱,再来个王小波起义? 想当初蒙山刚推行榷茶制,官家派去的人也是挨家挨户、好声好气聊了的。 而且,是在采茶前颁布的,并未等到采茶后。 眼下徽州茶刚采完,速度快的,茶叶早已被外来的茶商定完了,哪儿还有什么茶叶可以尽榷入官的。 江吟甚至觉得这徽州的监察使,并非官家派来的。 若官家真有这个意思,必然会赶在采茶前颁布政令。朝廷有王安石在,不会让官家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何况,徽州茶本就有很大一部分卖给了朝廷。 “当然不愿意。”江四娘摇头,轻声道,“听说这些茶商正联合起来,想写万民书,闹到东京去。” 江吟忍不住道:“这事儿本就是朝廷不占理,人家有意见也正常。就是不知道闹剧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们还得买地。” 左右黄山毛峰归为散茶,榷茶制管不到这里来。 第132章 万民书 江四娘没好气道:“万民书都出来了,府衙哪儿还有心思卖地。若真让商户递了万民书到官家跟前,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古往今来,递万民书的事儿屈指可数。 即便成功递了万民书之后,政令依旧要执行,那也不能忽略万民书这个东西。 这代表了民意,只要不是昏君,都会在乎,谁也不想在史书上添这么一笔。 所以,无论如何,万民书,监察使和府衙都会想办法摁下来。 江吟叹了口气道:“徽州这监察使到底是什么人,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 莫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想为自己谋利。 若是像当初蒙山施行榷茶制时的有商有量,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具体是何人还不知道。”江四娘抿唇道,“总归不是个好的。” 否则,怎么搞出这么多破事儿,第一天夜里就有人去刺杀他。 江吟沉吟片刻,随即笑道:“说不定他们递万民书也是好事。” 让官家、朝廷和大宋的子民们,都看看被榷茶制压迫下的茶商都成了什么样。 保家卫国是没错,但也得给茶商们留条活路不是。 不提蒙山,就说这徽州茶,即便要尽榷入官,也该是明年施行,而不是现在。 “可不是嘛。”江四娘赞同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咱们要一直待在这儿?” 她们准备好的茶叶已送去了蒙山,剩下在这里的事情便是买地、种茶树。 另外,还得买一批茶树。 茶树可以在许安那边买,就是卡在土地的问题上。没有土地,再多茶树也没地方放。 想到李戟还在这里,土地的问题也还没解决。 江吟沉吟片刻道:“这样,四娘先回镇上跟许安谈谈买他茶园的事儿,我就在府城。 正好我才谈妥了徽墨和宣纸,先去他们的工坊看一看。” 原本她是想等下次过来,以真是身份去参观。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眼下寸步难行,便先去看看吧。 江四娘偏头道:“你决定好了,要买许安那茶园?” 那茶园里的茶,味道确实不如人意。 “买。”江吟点头道,“日后可以用来培育茶树苗,或者盖个庄子。” 像蒙山脚下的老宅,日后守茶山的人住进去好管理。 “也行。”江四娘沉吟片刻道,“不过,你那边去看工坊的时候,把小萝和王恒带上,严哥儿也带上,以免有什么意外。” 严格来说,江吟跟那两家的人也不过才认识两日罢了。 谈好了合作是一回事儿,该有的防备还得有。 江吟挑眉一笑道:“四娘放心,除了他们,我身边还跟了不少人呢。” 昨夜差点被牵连,她没有立马喊暗中跟着的人出来,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若真威胁到了自己的命,她肯定是要喊他们出来的。 见此,江四娘才放心了下来。但很快,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我今日竟瞧见了李官人。”她眉头微蹙道,“就是当初雅州那边的监察使,不知他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她并未将李戟跟徽州这边的监察使视为一人,毕竟,若是李戟,他不会像现在这般行事。 江吟讪讪一笑道:“他过来跟这边的榷茶制没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江四娘疑惑道,“你见过他了?” 她突然发现,那李戟跟自家阿吟的关系,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她神色有些怪异。 江吟眼神有些飘忽,却还是颔首道:“昨夜见过,他受伤了,在我这里包扎了一下。” 至于李戟说的什么心悦她,她是不会说的,即便对面的人是四娘。 “什么?昨夜?”江四娘深吸口气道,“阿吟,你们俩……” 什么时候这两人这么熟悉了,李戟受了伤还大半夜跑来找阿吟。 她心下有些不悦,那李戟又不是一般人,也不是没地方可去。大半夜找过来,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江吟知道四娘想岔了,连忙解释道:“四娘放心,我们俩没什么,真的,我对他可没旁的意思。 只是他跟冯姑姑有些关系,姑姑托他多照看我几分罢了。” 至于姑姑跟李戟的真实关系,她暂时是不打算给别人说的。 若是要说,也得先征得姑姑同意才行。 “他竟跟冯夫人认识?”江四娘诧异过后,倒是平静了下来,“说来也是,冯夫人并非一般人。如此,倒该多感谢她。” 这么多年,她们自然知道冯夫人不是普通人。只是,她们都不知道冯夫人的真实身份罢了。 若是冯夫人嘱咐的,那她倒能放心不少。 江吟含笑道:“四娘放心,我有分寸。” 但江四娘还是嘱咐道:“男女有别,下次可别大晚上待在一块儿了。若是有事儿,记得来找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有损名声。 江吟点点头,答应道:“知道啦四娘,我下次注意。” 下次她睡觉把窗户封死,谁来也不行。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把买茶园的事儿,以及能接受的价格交了个底。 之后,江吟便把身上带的银子分了些给江四娘。 不仅留足了买茶园的钱,还把之后买地的钱及后续需要的钱也预留了些,以免计划有变她直接回去了。 江四娘对江吟再三嘱咐之后,这才抱着银子回了镇上。 而江吟这边,也派人去跟苏山和李青越好时间,明日一早便去实地看工坊。 两家的工坊并未紧挨在一起,是以,约了两天的时间。先去徽墨坊,再去宣纸坊。 约好时间后,江吟也没再出门,只留在客栈养精蓄锐。 到了晚上,她还真把自己房间的窗户给封上了。 以至于李戟想再次翻窗,都失败了。 这事儿江吟不知道,即便知道,她也只会无语。 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半夜翻女子闺房,也只有他想的出来。 而第二天一早,为了避免在楼下遇到李戟,江吟专程把用早膳的地方改到了房间里,准备在房间用完早膳再出门。 第133章 出发 苏山家的徽墨作坊,位于歙县境内。从徽州城过去,得三个多时辰。 也就是说,眼下用过早膳出发,到地方都得下午去了。就连午膳,都得在路上解决。 今日也注定赶不回来,得在歙县住一夜,明日直接从歙县转道去李家的宣纸坊。 是以,此次不止苏山要去,就连李青也是要一起的。 江吟在屋里用过早膳便出了门,严哥儿早已套了马车,跟王恒等在门口。 只是,她刚跟小萝上马车,便听一声“且慢”响起。 江吟嘴角微抽,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李戟的。 她无奈的撩开车帘道:“这位官人有何事?” 她是真不想在这种多事之秋跟李戟扯上关系,就让他们当陌生人不好么。 李戟摸了摸鼻头道:“你是要回雅州?可以等几日,咱们一起回去。” 他顿了顿,解释道:“回去路途遥远,没想象中那么安全。” 他心里隐隐后悔,早知道表明心迹会让江吟远离他,他一定不会这么早说。 江吟瞧了他一眼,神色复杂道:“你误会了,我暂且还不回去。若是没有其他事儿,我便先走了。” 她说完便放下车帘,吩咐严哥儿启程往城门外约好的地方去。 李戟没追来,倒让她松了口气。 小萝忍不住低声道:“李官人好似心悦娘子?” 那夜她便觉得不对头,李官人定是觊觎自家娘子的。 而自家娘子的心思,她反而没看太明白。 江吟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嗔道:“瞎说什么呢,少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奴才没瞎说呢。”小萝捂着额头道,“奴只是觉得,若是有他帮忙,娘子必然会轻松不少。” 自家娘子一个人撑着江氏太苦了,李戟有钱有势,长的还好看,配的上自家娘子。 “求人不如求己。”江吟没好气道,“把自己身家性命寄托在旁人身上,可不是件好事儿。” 就像她前世,即便能保下命来,也不过只能依附旁人过一辈子。 她要靠自己撑起江氏,旁人的力要借,但不至于把自己搭上去。 小萝吐了吐舌头道:“奴晓得了。” 不管自家娘子做什么决定,她都是赞成的。 马车很快来了城门外,苏山和李青早已等在城外。 他们两人一人一辆马车,外加一个车夫一个护卫,再没有其他人了。 三人也不磨叽,见了礼便坐上马车往歙县去。 路上,三人都默契的快马加鞭,想要尽快赶到歙县。 也只有快到午时,他们才寻了片树林进去,准备休息休息吃点干粮。 都是大老爷们儿,随意垫吧垫吧得了,等到了地儿,再吃精细些便罢。 然而,江吟却不想吃干粮。 她这趟出来,除了是去参观徽墨和宣纸的制作过程,还是来郊游的。 于是,她便让王恒和严哥儿去打猎、捡柴火,准备吃点野味儿。 苏山和李青来了兴趣,也让自己的人去打猎、捡柴火。 几人很快捡了柴火,还打了三只兔、两只鸡。 苏山和李青自认为是有生存经验的,直接一人拎了只剥了皮的野兔,准备直接架到火堆上烤着吃。 江吟连忙制止道:“等等,不能这样直接烤。” 苏山偏头疑惑道:“张兄此言何意?不这样烤,还能如何烤?” 李青也同样看着她,不知道她拦着他们是何意。 江吟丢了个眼神给他们:“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没有一只兔子可以离开巴蜀。” “为何?”苏山眨眨眼,眼里有些迷茫之色。 江吟挑眉道:“因为都被吃了啊。” 苏山一噎,没好气道:“张兄别卖关子了,你说这兔子该如何烤?” 在他少有的经验记忆里,烤野味儿一向都是这么烤。最多,就是给它们码点盐。 倒是李青若有所思道:“听闻蜀地喜辣、喜重味儿。” “没错,李兄说的对。”江吟笑呵呵接过小萝递过来的包裹,从里面掏了几个瓶瓶罐罐出来道,“这吃烤肉也是有讲究的。 虽然条件有限,但咱们还是可以还原蜀地专有的一两分味道。” 说着,便开始摆弄自己跟前的兔子。 早已剥皮的兔子,此刻躺在一片大树叶上,等着江吟给它安排最终的归宿。 她手起刀落,在兔子身上划了不知道多少刀。随即,才开始把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往兔子身上抹。 码料可是精髓,重中之重的一步,决定了最后烤出来的东西好不好吃。 苏山看的目不转睛,朝江吟道:“没想到张兄还随身携带调料,这可是蜀地特有的,除了盐?” 他往自己这边扇了扇,随即连忙回头打了个大喷嚏:“这什么啊,怎么这么刺鼻。” 即便闻着调料刺鼻,但苏山依旧好奇的紧。 “是姜末和茱萸。”李青接过话来,白了苏山一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他们这里虽然大多数不喜辣,但不代表没有这类菜。 只是,都是些远庖厨的人,认识的调料自然少。 “就你知道。”苏山同样回了他你和白眼儿,随即偏头朝江吟道,“除了盐,还有一味是什么?” “是巴椒,麻麻的,吃起来很是过瘾。”江吟边解释边道,“你们也可以试试,若是吃不得辣,可以少放些。 在兔肉上多划几刀,刀口划深一点,这样把调料抹上去烤更入味。” 不管苏山和李青要不要像她这样来烤肉,反正她是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的。 这几日吃的都太过清淡,这一口还真是念的紧。 还好四娘会做饭,否则在这里待久了,怕是会疯。 闻言,苏山和李青对视一眼,最终决定参照江吟的法子,尝试从未试过的烤肉。 三人一人架了只兔子烤,这期间其他人又去打了几只野味儿出来。沾了江吟的光,都用了她的调料。 这下真是人手一只,各人守着各人的野味儿。 不消片刻,整个林子里遍布香味。不仅闻着的人想吃,烤的人更想吃。 等烤肉一熟,几个顾不得烫,都迫不及待往肉下手。 第134章 歙县 江吟带的特质调料让苏山和李青欲罢不能,都已经到了歙县,苏山还在回味。 苏山忍不住朝江吟道:“张兄手上可还有那些调料,能否卖些给我?” 江吟挑眉道:“苏兄不是辣的慌,还想吃?” 方才苏山可是边吃边辣到流泪,本以为他可能不会再次尝试,没想到他还想吃。 苏山面露感叹道:“又辣又好吃,日后我可以适量减少调料的份量。” 少放些,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行。”江吟挑眉道,“回去后送你些。” 随即,她又扭头朝李青道:“李兄若是需要,也送你些。” 李青连忙拱手道:“如此,便先谢过张兄。” 他只是没好意思要,但对这味道,是极其喜爱的。 几人边走边聊,转眼便到了苏山家的徽墨作坊。 作坊并未在闹市里,而是在歙县县城边上的一座大庄子里。 整个庄子比江家在蒙山的茶厂还要大,地儿大、人少,主要以厂房为主。 只是,徽墨作坊里除了作坊外,还有工匠用来居住的房屋。 苏山带着他们边走边介绍道:“徽墨制作时间长、工序复杂、材料特殊,便没选在闹市里。” 江吟看到工坊里有许多工匠在打磨手里的徽墨,不仅整个人手上、身上弄的黑漆漆的,流连屋里地面和墙面也一样,整体都跟徽墨映衬着。 苏山只带他们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并未进去,而是先带他们去了选材区。 苏山自信满满道:“徽墨的选材主要包括烟料、骨胶、墨泥……” 而烟料,则以松烟、油烟、漆烟等为主。其中松烟是最常用的烟料之一,色黑质细。 骨胶是徽墨的重要原料之一,粘性好、透明度高,可以增加墨锭的硬度。 墨泥则是徽墨的另一个重要原料,有粘性和可塑性,可以调节墨锭的硬度。 除了以上三种主要原料外,徽墨还会加入一些辅助材料,如冰片、金箔、珍珠粉等,以增加墨锭的香气和色泽。 徽墨的制造工艺也非常独特,包括炼烟、搅拌、研磨、筛选、晾晒、包装等环节,每个环节都有严格的操作要求和标准。 总之,徽墨的选材和制造工艺都非常讲究要求严格,因此才能生产出高质量的墨锭。 江吟咋舌道:“怪不得你做决定那般谨慎,原来就连选材都这般讲究。” 平心而论,徽墨的制作工艺和耗费的时间,比蒙山茶复杂多了。 苏山挑眉道:“那是自然,所以,徽墨卖的贵,它值这个价。” 完成选材后,便是炮制。 徽墨的炮制步骤繁多,首先为炼烟,使用木材烧出的烟灰作为原料,将烟灰收集起来备用。 其次是配料,将烟灰、骨胶、墨泥等原料按照定比例混合在一起,形成墨坏。 之后是搅拌,将墨坏放入搅拌器中,加入适量的水,搅挫均匀,使墨坏质地更加细腻。 搅拌过后再研磨,将搅拌后的墨坏放入研磨机中加入适量的水,研磨成细腻的墨浆。 研磨好之后便是过滤,将研磨后的墨浆倒入过滤器中,过滤掉其中的杂质和颗粒,使墨浆更加清澈透明。 之后是沉淀,将过滤后的墨浆静置一段时间,让墨浆中的悬浮物自然沉淀到底部,倒去上层的清水。 沉淀的过程可以是缓慢的,也可以是快速的,这取决于墨汁的成分和浓度。 墨汁的沉淀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通常,徽墨的原材料中会含有一些杂质和颗粒,这些杂质和颗粒会在搅拌、研磨、过滤等环节中被去除,但有些微小的颗粒可能无法完全去除。 因此,在墨汁的沉淀过程中,这些微小的颗粒会慢慢地沉到底部,使墨汁变得更加清澈透明。 此外,徽墨的沉淀还会影响墨汁的粘稠度和使用效果。 墨汁的沉淀越彻底,其粘稠度就越低,使用起来就越流畅。反之,如果墨汁的沉淀不够彻底,其粘稠度就会高,使用起来就会感觉有些阻滞。 在徽墨的生产过程中,墨汁的沉淀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紧接着是晾晒,将沉淀后的墨浆倒入模具中,放置在通风干燥的地方晾晒,让其自然阴干直至墨锭完全干燥。 徽墨的晾干时间一般需要半年以上,具体时间视墨的大小、厚度和天气情况而定。 若是晾干时间不够,会导致墨锭内部潮湿,影响使用效果。 而晾干时间过长,则会导致墨锭表面干燥过度,内部却仍然潮湿,同样会影响使用效果。 徽墨的晾干环境要保持通风干燥,避免阳光直射和潮湿的环境。 若是晾干环境过于潮湿,会导致墨锭受潮、发霉。 相反,若是晾干环境过于干燥,则会导致墨锭表面过于干燥,容易开裂。 在晾干过程中,需要不断翻转墨锭,以使墨锭表面均匀干燥,避免出现干燥不均的情况。 最后,则是描金装饰。 徽墨在晾干后,需要进行描金装饰,以增加其美观度和使用价值。 描金时需要注意图案的精细度和色彩的搭配,以达到最佳的装饰效果。 总之,徽墨的晾干过程需要注意时间、环境、翻转和描金等多个方面,以保证其质量和美观度。 江吟咋舌道:“这么说来,制作一块成功的徽墨,至少得半年的时间?” 这个成本可有点高,她忽然觉得先前苏山给她的那几块墨有些烫手。 苏山苦笑一声道:“是啊,半年都算短的。若非徽墨制作艰难,我苏家也不会畏手畏脚。” 若是做了无用功,损失太多徽墨,会动到苏家的根本。 当然,昨日给出去的几块算不得什么。再怎么说,他们苏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徽墨世家。 江吟颔首表示理解,若是换成她,也会一样的谨慎。 就是蒙山茶,她都不会轻易做这样的尝试,以免得不偿失。 见此,苏山眼里的笑意加深,他又开始讲起了炮制徽墨的注意事项。 苏山讲的仔细,江吟听得也认真。多了解些知识,她去推广时亦能有话可说。 第135章 徽墨坊 徽墨的炮制复杂,需要注意的细项自然会多一些。 首先,选材上便有讲究。徽墨的原材料要选择质量好、纯度高的,以保证制作出来的徽墨质量优良。 其次,炼烟要控制火候。炼烟时,要注意控制火候,不能烧焦烟灰,以免影响徽墨的质量。 再者,搅拌要均匀。搅挫时,要将墨坏搅拌均匀,不能有结块现象,以免影响徽墨的质量。 研磨要细腻,研磨时,要将墨坏研磨细腻,不能有颗粒感,以免影响徽墨的质量。 过滤要彻底,过滤时,要将墨浆过滤干净,以免影响徽墨的质量。 沉淀要自然,沉淀时,要让墨浆自然沉淀,不能搅拌或摇晃,以免影响徽墨的质量。 晾晒要通风干燥,晾晒时,要将墨锭放在通风干燥的地方,以免受潮影响徽墨的。 包装要精美,包装时,要将墨锭精美包装,以免受污染或损坏。 以上种种,无一不是在反复提醒炮制墨块需要用心、谨慎。 否则,粗制滥造炮制出来的墨,不仅会毁了徽墨的声誉,还浪费了好材料。 徽墨的炮制流程复杂,对江吟这种学的认真的,看的仔细的,苏山是高兴的。 他忍不住再次道:“张兄当真不打算亲手试试?” 亲手感受下徽墨炮制的过程,才能真正领悟到徽墨优势的真谛。 这次江吟都还没开口,李青便白了他一眼道:“这里面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你看张兄这一身白袍,哪里适合炮制墨块。” 他继续没好气道:“要来亲自体验,也得换身袍子才行。” 没个眼力劲儿的,也不怕得罪人。 苏山拍了拍脑袋,反应过来,连忙道:“那就算了,改日张兄想来体验可以随时给我说,我都给你安排。” 他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只想着张兄既然有兴趣,亲自试试又何妨。 江吟连忙解释道:“苏兄、李兄言重了。只是,今日除了穿着不合适外,也是为了不浪费这么好的材料。” 她一个从未炮制过墨块的新人,若是直接上手,万一在哪一步出了错,可是会影响一整块墨的。 一步错步步错,所以,她还是看看得了,不必非要上手。 见此,苏山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让她日后若是想来,便给他说。 江吟并未拒绝,欣然答应了下来。 从徽墨坊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几人并未住客栈,而是住在苏山在歙县的宅子里。 苏家大部分的人还是在徽州,或是外出寻找商机,长期停留在歙县的并不多。 是以,眼下宅子里的主家,只有苏山一人。 三进的宅子,江吟和李青各被安排到了一个客院。当然,他们各自带的人也随他们住进各自的客院里。 一行人安顿好后正在用膳,苏府的下人来报,有客人找苏山。 江吟笑道:“苏兄有事尽管去忙即可,无需顾虑我们。”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总不能一直让别人陪着。 苏山起身朝两人拱手道:“张兄、李兄慢用,我稍后就回来。” 他说完便匆匆离去。 只是,很快便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带了另一个江吟不认识的人回来。 不等江吟开口,苏山便解释道:“张兄,这是祝砚,乃是我从小玩儿到大的好兄弟。” 江吟连忙起身施礼:“在下张江。” 两人分别见礼后,落了坐。 祝砚也不在意,下人给添了副碗筷后,便跟几人一起吃喝闲聊。 祝砚跟苏山认识,自然跟李青也是认识的。 跟苏山和李青不一样的是,祝砚乃是歙县本地人,眼下也长期居住在歙县。 从他的名字里,江吟有了些猜测。 她故意打趣道:“祝兄这名字,听起来跟砚台倒有些牵连。莫非,祝兄家盛产砚台?” 歙县除了苏家的徽墨外,还有与之配套的歙砚有些名气。 若是她没猜错,这祝砚家里,应该是做歙砚的。 果不其然,祝砚抬手推了推头上的簪花,笑道:“张兄好眼力,我祝家的确是产歙砚的。 这歙县不说所有,起码有八成的歙砚,皆产自我祝家。” 他顿了顿,继续道:“张兄若是有兴趣,明儿可以去我家的铺子瞧瞧。” 就冲自己这两位好友对待眼前之人的重视程度,他便知道这位恐怕不一般。 “好啊。”江吟一口答应道,“左右来都来了,明儿先去瞧瞧你家的歙砚。” 祝砚跟苏山他们一样,看起来都是斯斯文文的书生。 毕竟,她们大宋重文抑武,文人的地位极高。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几家做的都是文人的生意的缘故。 至于歙砚,她的确也是感兴趣的。说不准,她还得挑选几方买回去。 虽然原本计划的是明儿去看李青家的宣纸坊,但这下突然改变行程,苏山和李青都没有意见。 左右都在歙县,去看看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接着,江吟又了解了歙砚目前的现状。 也是巧了,歙砚竟跟徽墨和宣纸一样,面临的是相同的困境。 江吟索性顺势提了跟她合作,她帮忙把歙砚呈上御前的方案。 也是在这时候,祝砚也才知道为何苏山跟李青这般重视江吟。 看到祝砚还在思考江吟的提议,苏山恨铁不成钢道:“考虑什么考虑,你那歙砚还有我家的徽墨值钱不成?” 机会都送到跟前了,抓住了说不定便会一飞冲天。 即便失败了又何妨,左右不过损失几块墨、几方砚台罢了。 江吟忍不住笑道:“不急,这事儿祝兄慢慢儿考虑即可。买卖不成仁义在,做生意也得你情我愿。” 她并不是非要合作做这几个生意,只是凑巧遇到罢了。 能做既做,不能做便不做,她不会损失什么。 “多谢张兄体谅。”祝砚起身朝江吟施了一礼道,“张兄放心,明日我便能给出答复。” 祝家不是他一个人的一言堂,他还是得回去问过族中之人,才能确定这生意做不做。 因着有生意的事儿在,祝砚没待多久便告辞了。出去的时候,苏山亦专程去送他。 第136章 歙砚 不知道苏山跟祝砚说了什么,或是祝砚自己想清楚了。 反正第二天祝砚来苏府找江吟,同意了跟江吟做生意。 苏山会心一笑道:“这样才对嘛,大家一起有个伴儿。正好有墨有砚凑一对。” “还有我家的宣纸。”李青凑过来接话。 就差笔了,可惜他们没有相熟的人家里在卖毛笔。 祝砚笑了笑,随即拱手朝江吟道:“如此,便有劳张兄。” 江吟连忙回礼:“互惠互利、互惠互利。” 若是她从中得不到好处,自然也不会费心去给他们做推荐。 几人在苏府用了早膳,便跟着祝砚去了他家的歙砚坊,亲身感受歙砚的制作过程。 祝家的歙砚坊跟苏家的徽墨坊规模和构造差不多,就连位置,也都一样在歙县边上。 墨和砚台是不可分割的一套,但制作手法却不同, 制作歙砚的过程,主要分选料、制坯、设计、雕刻、磨光、上光、包装等七道工序。 首先是选料,将拣出的石料,用铁凿轻轻敲击。发音如铜声即为上品,发音低沉者次之,发音如木者即有石病,不宜涿砚。 砚石硬度要适中,断面硬度与版面硬度相差不能太大。 选好的石料用水洗净后,进入下道工序,制坯。 制坯,分锯坯和磨坯两步。划线后的石料分圆形、方形和不规则形三种,锯时应确保截面与砚面垂直。 磨坯分粗磨和细磨,先用粗沙加金刚石和水在石板上平磨,平整后改用细沙水磨。 最后用油石和水砂纸打滑,使其四面平整、厚薄均匀。 制成的砚坯,以见不到节理裂隙或矿物细脉者为上品。 制好砚坯后,便到了设计环节。 按砚坯大小、质地优劣、形状方圆等赋以不同图案,将图描于砚坯上,再循图雕刻。 雕刻是一种艺术创作,与书法、绘画同理。 刀法分轻、重、徐、疾、刚柔相济。图案布局得当,疏密相间。 完成雕刻后,便到了磨光环节。砚刻完成后,砚面和图案必须磨光。 先用细石将砚通磨一遍,再用细沙纸水磨至手触无铓为止。 图案部分可撒些细金刚沙,用刷子磨光,有需故意显示刀痕的例外。 磨光之后需上光,以棕帚蘸少许油脂,涂抹全砚,使其更加晶莹光洁,纤尘不染。启用时,用姜片擦砚池,即可着墨。 最后是包装,佳砚均需配砚盒,以保护图饰和铭文。既防止尘埃入砚,又对砚起装饰作用。 砚盒有褪光漆盒、楠木盒、紫檀木盒、红木盒、梨木盒、红椿木盒等。 不可用比砚更硬的金属或其它材料制盒。 制盒要根据砚的形状量体裁衣,容砚应稍宽,籍以衬布,砚置盒内摇晃无声。 砚盒刻字,以篆隶为常见,嵌以石绿。 “张兄可要试试亲自雕刻砚台?”祝砚拿了把刻刀给江吟,想让她试试自己雕刻砚台。 这种动手的活儿,还是得亲手体验体验,才能知道其中的趣味。 “我来?”江吟忍不住道,“我可以吗?” 还真别说,她挺想试试的。 墨块会脱色,砚台可不会。更何况,砚台不会轻易损毁,她不怕弄坏了。 祝砚挑眉道:“当然可以。” 他将手里的刻刀递给江吟,又拿了块工匠雕刻到一半的砚台给她试手。 苏山和李青同时道:“那我们呢?” 他们也想试试,不想在一旁干瞪眼儿。 祝青嘴角微抽,随即,同样给他们拿了刻刀和砚台,让他们也一起试手。 见此,江吟便放心大胆的拿起刻刀,开始按照图案来雕刻。 还真别说,没点手劲儿也不能把图案雕刻上去。 几人花了半个时辰试着雕刻,可惜进度不是很大,只雕刻了一点点。 江吟放下刻刀,感叹道:“不容易啊,你们的工匠们都十分了不起。” 常年累月做这种枯燥的体力活儿,不仅需要毅力,还需要耐心。 若是急于求成,雕刻出来的东西只会粗制滥造。 但是,方才她看了一圈,并未发现粗制滥造的歙砚。相反,都是些精品。 “是啊,他们都很了不起。”祝砚毫不客气,点头感叹道,“所以,虽然歙砚不比徽墨,但也不差。” 都是手艺活儿,花的成本也高。 墨是实打实的用,没有替代品,但砚台不一样。若是家里穷点的,随意找块石头打磨打磨,亦能将就用。 李青接过话来,催促道:“行了,赶紧带张兄去你铺子上选几方砚台,晚些时候还得赶路呢。” 徽墨和歙砚看了,最后总该轮到他家的宣纸了。 宣纸的制作亦是十分麻烦,他也要带张兄看全套的制作流程。 祝砚笑道:“李兄莫急,咱们现在就去。” 观摩歙砚的制作过程,本就是一场文化传承。 只有了解了这其中的文化,才能更好的去向别人介绍。 江吟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是以,他们带她看什么,她都看的仔细和认真。 去了祝家的铺子里,祝砚便给了她四方砚台。其中一方上贡,剩下三方江吟自行安排。 而江吟自己,则是买了四方砚台,准备带回去自用和送人。 从铺子里出来,几人选了家酒楼用过午膳后,便启程往泾县去。 李青家的宣纸坊便在泾县,往徽州的方向走,马车大概需要两个半时辰。 他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泾县,在泾县住一夜,明日再去宣纸坊。 明日等参观完宣纸坊,江吟便打算直接回徽州去。 左右两个地方相隔不远,她能在天黑前赶回去。 当然,这只是她的计划。若是有其他变动,便继续待在泾县。 而这次去泾县,祝砚还有自己的事儿,并未跟着他们一起走。 中途休息时,江吟忽然想到她还没把答应的调料拿给苏山和李青。 于是,便让小萝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人给了他们一份。 拿到调料的两人异常高兴,当场便要再来一次烤鸡。 江吟连忙制止道:“可别,调料就这么多,你们俩留着自己吃吧,我要吃可以回去吃。” 第137章 报仇 从歙县出发后,江吟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黑夜降临前到了泾县。 李青想邀请苏山和江吟住他家的宅子,苏山倒是没有意见,但江吟却是拒绝了。 李青神色有些委屈道:“张兄这是看不起我李家?” 在歙县时都是住在苏家,在泾县合该也住在他李家才是。 苏山亦有些不解的看着江吟,没明白她是怎么考虑的。 江吟连忙道:“李兄误会了,并非我不愿意去你府上。而是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处理,不便去你府上。” 她方才已经在县城门口看到了她的人,等落脚之后,还得跟自己的人汇合。 李府到底是别人家,不说方不方便,就说他们之间也还没到这种信任的程度。 加上她这事儿有极大的风险,她不想拖别人下水。 “当真?”李青疑惑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已是信了几分。 若是有紧要的事儿要做,那人家不去他那里住,的确也是正常的。 “当真。”江吟颔首笑道,“如若不然,明儿再留一夜,去你府上住?” 李青也是真性情,没什么坏心思,江吟并未因为李青的话而产生不满。 原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却没想到李青竟毫不犹豫道:“行,那明日住我府上。” 去了苏府住,也得去他府上住。否则,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江吟有些好笑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她便跟两人挥手告别,带着自己的人往客栈去。 等马车驶出去一截路后,小萝才面露兴奋,却还是压低声音道:“官人,可是咱们的人成功了?” 即便只有她们自己人在,小萝依旧唤江吟官人。 毕竟,谁知道会不会有个耳力好的,正好路过他们的马车旁。 习武之人耳力好,内功深厚的更甚。是以,她们也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江吟抬手敲了敲小萝的额头,没好气道:“咱们可是一起行动的,眼下还没见到人,谁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话虽如此,但她直觉此次行动是成功的。 毕竟,她方才可晃眼看到,自己人脸上扬起的惬意和兴奋。 若当真是失败了,恐怕非死即伤,亦不会像现在这样放松。 小萝吐了吐舌头道:“官人运道好,咱们的人吉人自有天相,此次计划必然是成功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要不我出去寻他们,单独说说话,免得他们来找官人节外生枝?” 她觉得去客栈汇合也不是那么安全,他们最好不要跟自家娘子碰面。 如此,即便日后查到什么,也查不到自家娘子身上来。 江吟沉吟片刻道:“你去太危险了,还是让恒弟去吧。他武功高强,警惕性也高。” 小萝见此也不再坚持,等王恒去打探消息,他们继续往客栈去。 江吟心里也很是期待王恒能带来好消息,但这会儿她也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异样。 当然,不让小萝去接头的原因,除了小萝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不安全外,还有小萝每天都跟在她身边,太过有辨识度。 客栈有单独的小院儿,江吟直接定了个小院儿。除了可以住下他们所有人外,连马车都一起赶了进去。 稍微梳洗过后,王恒也借着月色摸了回来。 小院儿不怕隔墙有耳,江吟径直问道:“如何,可成功了?” 她身子前倾,非常期待王恒接下来的回答。 王恒知道她着急,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成功了,那人已死,家主和主母直接的仇已报!” 王恒嘴角不受控的勾起,看的出来心情很是激动。 没错,即便江吟知道特殊时候不能轻举妄动,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趁他病要他命。 在她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时,她便已经想了无数种报仇雪恨的法子。 原本在驿馆遇刺前,她还没打算这么快。 但当她知道李戟重伤那大胡子侍卫时,她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她一边派人去找机会把大胡子侍卫杀掉,一边约了苏山和李青出来看工坊。 如此,即便怀疑到她头上,她也有不在场证明。 而她的人在把大胡子杀掉之后,便直接往东京的方向去,伪造成是东京那边的势力动的手。 至于来报信的人,则是另外的人。 在行动之前,她早已嘱咐过她的人。不管得没得手,动完手之后便立马往东京逃去。 至于最终的结果,则会由暗处的另一人传递给她。 他们约的传信地点,便是泾县。至于时间,不过也就这两日。 江吟忍不住勾唇,顺势问道:“除了大胡子,可有再赚几条命?还有,我们的人可有伤亡?” 不管是大胡子还是其他跟他们一伙儿的人,其实都是她的仇人。 那大胡子是直接造成爹娘死亡的凶手,她更是一定要杀的。 “另外还杀了两人。”说到这里,王恒不由笑道,“也是咱们运气好,遇到他跟两个同僚出门。那两人似是新手,不难对付。我们的人受了伤,但没有死亡。” 也是因为大胡子受了伤,所以他们才这么容易得手。 另外,江吟派出去的人,除了两名暗卫外,还有三名精心挑选的高手。 所以,这次才会这么容易得手。 江吟松了口气,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行,没有伤亡便好。传消息给他们五人,让他们在东京一定要搜集到那人的证据。” 那人,自然指的是徽州的监察使。 江吟已经知道这监察使是谁了,跟李戟一样,同样是世子。 但不一样的是,李戟乃是异姓世子。而这位监察使名为赵盛,乃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跟官家同姓、同祖宗。 也正因如此,赵盛才会那般嚣张。不仅没把徽州那些茶商放在眼里,更未把地方官员放在眼里。 这人的身份注定了不好对付,但江吟占了前世的便宜,知道这人起了反心,索性便让逃亡东京的五人暗中搜集证据。 这一环扣一扣,少了哪一环都不行。 江吟自认为自己没那个能力直接杀了赵盛,但她可以借力正大光明除掉他。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38章 宣纸坊 报仇之路进了一大步,江吟心里是十分满意。只希望能早日找到赵盛谋逆的证据,让官家处置他。 赵盛毕竟只是世子而非皇子,有谋逆之心,官家自是不会手软。 另外,现在看来,蒙山另外三家早已跟赵盛勾结在一起。 这次回去,她必定是要尽快找出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听到江吟的话,王恒点头应下来,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江吟疑惑道:“恒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王恒顿了顿道:“咱们的人动手时遇到了李官人,他出手帮了忙。” 其实,凭他们自己的人也是完全可以对付大胡子的。 但李戟从中插了一脚,偏他们又没立场赶人走。 江吟眉头微蹙道:“他可有隐藏身份?” 若是让旁人知道,指不定说她江氏跟李戟勾结在一起。 王恒点头道:“隐藏了,应是没人认出来。” 不仅如此,李戟还帮了忙善后。 闻言,江吟心下松了口气道:“那便无妨,随他去吧,等回去我再跟他道谢。” 否则还能怎么办,帮都帮了。 江吟心情极好,躺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睡着。 但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在约定的时间里,跟苏山和李青汇合,一起去李家的造纸坊。 李家的作坊跟苏家和祝家的一样,同样位于县城边上。 毕竟,这么大的作坊,总不能建在城里。 泾县属宣州府管辖,故称为宣纸。 宣纸易于保存,经久耐用,不会褪色,亦有纸寿千年之誉。 江吟不由问道:“这宣纸,当真能保存千年?” “当然。”李青扬了扬下巴道,“我府上便有保存千年的,晚些时候回去可以给张兄看。” 上一次在宣纸铺子里只看了几百年的,至于千年的户籍,当然不能放铺子里。 江吟拱手道:“如此,便等回去再大饱眼福了。” 紧接着,跟看徽墨炮制和歙砚制作一样,李青边带他们逛作坊,边介绍宣纸的制作过程。 纸之制造,首在于料。 在宣纸制作中,皮为骨干,草为肌肉。 皮多则纸坚韧,称为净皮。草多则纸柔软,称为棉料。 一般绘画用特种净皮,书法用棉料。 宣纸的主料是青檀皮和沙田稻草,泾县境内的青檀树皮,便是制造优质宣纸的最佳原料。 是以,李家才会把宣纸作坊建在泾县。当然,李家也是从泾县起家的。 制作宣纸工序分为摊晒宣纸原料、木碓制浆、捞纸、晒纸及剪纸。 摊晒宣纸原料,是将宣纸制作原料稻草和青檀树皮,进行摊晒。历经日晒、雨淋、露炼,使其软化。 青檀树皮茎皮优质,绵韧易剥,沙田稻草材质均匀。 在漫长的加工过程中,二者特性得到充分融合和发挥,使纸张具备较好的存水导墨特性,达到墨韵万变的效果, 皮料和草料都要经过三四次碱水浸沾熏蒸,处理成燎皮和燎草。 通过这一方式,可把宣纸原料中的杂质去净。再配合摊晒时的日晒雨淋,处理过程缓慢、柔和。 这些都是宣纸具备较好书画性能和较长寿命的重要原因。 木碓制浆,则是剔除掉不合格的老皮,经历碓皮、切皮、踩料、袋料等过程。 再锤皮切皮,将青檀树皮和沙田稻草分别处理,制成燎皮浆和燎草浆。 之后是捞纸,捞纸是宣纸成纸的第一道工序。纸的厚薄、大小都是由这个工序来决定,一旦成型,便无从更改了。 捞纸讲究一深二浅,还要恪守梢手要松,额手要紧。抬帘的要活,掌帘的要稳等技巧。 两人操作的好,配合默契,捞出来的纸才会均匀。 捞纸工序复杂,包括多个具体步骤。 通常情况下,每捞一张纸需连续捞两次,俗称头帘水、二帘水。 头帘水主要起上浆的作用,形成纸页。二帘水主要起补浆,平整纸页的作用。 除了制作八尺以上纸张,小幅面纸张皆由两人完成。 一人掌帘,一人抬帘,动作须整齐划一,配合默契,严格按照传统工艺要求进行操作。 八尺及以上的宣纸在捞制时,需多人共同完成,具体人数和分工通常由纸张尺寸决定。 以三丈三的宣纸为例,这一宣纸中的巨无霸,捞纸时需由四十四人协同操作。 类似的大幅面宣纸在捞纸时,需要使用吊绳、滑轮,方可拉起、移动帘床进行相应操作,难度极其大。 捞完的纸层叠到一定数量后,需进行扳榨,压出纸张中多余的水分,将其变为湿纸帖。 之后再交由晒纸工开展后续的烘帖、晒纸等操作。 晒纸,是把湿宣纸一张张从纸帖上揭下。再用天然松针刷,将一张张薄如蝉翼的宣纸刷,在高温的石灰焙表面进行烘干。 晒纸的主要目的是将一张张湿纸烘干,形成宣纸成纸。 晒纸环节中,烘帖、浇帖、鞭帖、做帖等,都是正式晒纸前的工序。 目的是为了使晒纸工从压得又厚又紧实的纸帖上,顺利揭下每一张湿纸,这一过程也被称为牵纸。 牵纸讲究三条线,要完整不破地牵下一张纸,全靠多年的经验与手上功夫。 晒纸时,晒纸工用刷把将牵好的湿纸贴到焙墙上,并刷平、刷匀,借助焙墙温度将其烘干。 刷纸的刷路通常有严格规定,数量也要求控制在十六到十八刷左右。讲究不起皱、不破纸,晒纸火候不欠不过。 晒纸完成后,需将纸张叠好理齐,交由剪纸工做进一步检验和处理。 最后一步便是剪纸,剪纸的基本步骤分两步,一步就是逐张检验纸,将有瑕疵的纸张剔出来,或做上记号。 第二步,则是将成垛的纸进行齐边。 剪纸并非是通过手来剪,而是用手推过去拿刀切的。 说到这里,李青顿了顿,随即偏头道:“张兄可要试试剪纸?” 剪纸是最后一步,直接进行最后一步,也算是完成了宣纸制造吧。 江吟连忙摆手拒绝道:“不必,大可不必。” 费了老大劲儿制造出来的纸,可别毁在她手里了。 若是切偏了、切毁了,她便是罪人。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39章 买山 剪纸,即对宣纸进行裁剪的过程,也包括看纸、盖印等前后关联工序。 看纸,即对宣纸的检验,纸上的灰尘、杂质和微小瑕疵都逃不过剪纸工的眼睛。 不合格的纸张将被抽出,回炉再造,重新变成纸浆,迎接第二次生命。 剪纸,通常以五十或一百张为一个刀口。 因此,一刀也成为了宣纸生产、流通中的一个特定数量称谓。 剪好的宣纸将被盖上红印,表明纸张的规格、材质等信息。 宣纸玉骨冰肌、绵韧洁白,独特的品质使它和艺术共生,与文化共存。 “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细分工序一百零八道,历时三年完成,这就是宣纸。 李青很是大气,看过宣纸的制作过程后,直接一人送了两刀宣纸给江吟和苏山。 江吟接过宣纸,拱手道谢:“多谢李兄,等我回了成都府,给两位寄蒙山茶。” 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都是些存货,数量不多,还望两位见谅。”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江吟倒真把这两人当朋友来看。 他们虽也有自己的私心,但她自己也有不是。 “蒙山茶?这可是好东西。”苏山眼神一亮道,“对了,徽州施行榷茶制,你要买的徽州茶可有买到?” “并未。”江吟摇头道,“徽州城榷茶制来的快而强势,这种时候我还是不去触这个霉头的好。” 何况,这本就是她的一个借口,她并不是一定要买徽州茶。 “那我给你分点。”苏山附和道,“你说的对,这种时候别去触霉头的好。正好我家里有些,可以给你分些。” 那驿馆还被偷袭来着,若再去买徽州茶,被那监察使盯上也麻烦。 他们这种普通商贾,还是不能跟官府硬碰硬。 然而,江吟却摇头拒绝道:“多谢苏兄,但不必了。我本就买了些,足够了。等这边事儿了,我也该回去了。” “张兄何时走?”李青偏头道,“到时候我们给你送行。” 江吟早一日回去,就意味着会早一日把他们的东西呈上御前。 是以,他并不会过多挽留。 江吟再次摇头拒绝道:“过两日吧,不必送我,过不了多久我还会回来的。” 黄山毛峰她是一定要种的,等回去把蒙山的事儿了了,再搜集好证据把那三大家族送进去后,她还会再次回来的。 至于赵盛谋反的证据,她当然也要寻。只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解决不完。 何况,她还打算去趟东京。去东京的时候先拐道来徽州,再去东京即可。 江吟不愿意他们送,李青也不好说什么。 索性很快也会再见,倒也不必执着于这些形式。 几人出了造纸坊,便在泾县找了家特色的酒楼用膳。 之后,李青带着他们在泾县逛了一圈,这才回李府。 到了李府,李青便把府上珍藏的千年孤本找出来给江吟看,这让江吟对宣纸的认知又上了一层楼。 在李府住了一夜,第二日他们便启程往雅州城赶。 只是,江吟在半路跟苏山和李青分道扬镳,拐道去了黄山。 跟江四娘不过才分别几日罢了,江吟竟觉得恍若隔世。 见江吟站在院里神色怔愣,屋里的江四娘连忙迎出来。 “阿吟回来啦?”她上前拉住江吟的手,上下打量道,“如何,此行可还顺利?” 然而,话音刚落,江吟却突然扑进她的怀里,紧紧的抱住她。 江四娘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扬起温和的消息,轻轻抚着江吟的背。 她并未着急问什么,而是留时间等江吟缓和情绪。 “四娘,爹娘的仇报了一些。”江吟瓮声瓮气道,“我把直接杀死的爹娘的那人给弄死了。” 先前一直跟苏山和李青在一块儿,她没办法表露太多情绪。 现在见到亲人,又在家里,她情绪便绷不住了。 “什么?”江四娘的手顿住,把江吟从怀里扒拉出来,神色严肃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能轻举妄动?” 监察使岂是那般好惹的,若是查到江吟头上,指不定又会注意到江吟, 江吟连忙解释道:“四娘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的,只杀了那个大胡子。” 她连忙把事情经过说给四娘听,生怕她误会自己去做了什么太过危险的事儿。 “这还不算危险?”江四娘没好气道,“这次算是运气好,下次可不能如此莽撞。” 知道有惊无险,她倒是送了一口气。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太过危险。 也是她们这些当长辈的无能,否则怎么会让江吟一个小丫头去谋划这些。 江吟抱了抱江四娘道:“四娘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给我免去这么多后顾之忧。 若非有你们在,我也不能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不管是蒙山还是黄山,全靠她一个人定然是做不好的。 她庆幸自己还有这么多为她着想的亲人,也庆幸这次自己能让族人逃过一劫。 “说什么胡话。”江四娘嗔怪道,“都是骨肉亲人,何须说那些。” 她顿了顿,感叹道:“不过,这次那李官人可是帮了大忙。若非有他在,我也不能在这短短几日内,把茶园那片山给买下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那李戟并非是大公无私想帮她们,而是有所图谋。 至于图谋的,便是自家阿吟。 不过,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若是阿吟不愿,谁也不能强迫她。 江吟面露诧异道:“山已经买下来啦?” 她是真有些意外了,也没想到李戟会出面帮她。 她倒是没想过李戟如何知道她想买山,又如何知道四娘在这里。 毕竟,以李戟的身份和权利,想知道这些简直易如反掌。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江四娘面露感慨,随即道,“这次李官人帮了咱们这么一个大忙,可得想想该如何答谢他。” 什么大恩不言谢都是假的,不管大恩还是小恩,该答谢的总得答谢。 江吟默了默,沉吟片刻道:“是该答谢,且容我想想该怎么谢。”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40章 回程 李戟一次次主动出手帮忙,打乱了江吟原本的安排和计划。但同样,他的帮忙也让江吟省了不少心。 而江吟自己,更是明白了李戟恐怕当真是心悦于她的。 她眉头紧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好。 江四娘抬手抚平她的眉头道:“不必担忧,还有我们在。这人情不是你欠的,是我们江氏欠的,江氏来还。” 的确,这么大的人情,不能只压在阿吟一个人身上。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如今江氏的家主是我,我便代表了江氏,还是得由我来还才行。” 她继续道:“四娘放心,我心里有数,会把事情安排好的。” 她觉得,她该跟李戟好好谈一谈。又或者,她再给他透露些东西。 但她透露的那些东西,来源本就有问题。而且只有个结论,并没有具体的细项。最终该如何,还是得李戟自己去查。 她想了一夜,最终还是在临行前提笔给李戟写了封信,让四娘找人代为转交。 里面透露了赵盛意图谋逆的方向,当然,她并没有直接写明,而是拐弯抹角说了些异常的东西。 相信这些东西能让李戟有方向,不必走太多偏路。 在黄山歇了一夜后,江吟便直接从黄山出发,准备回蒙山。 至于赵盛那里,她亦留了人。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她的人会及时给她传消息。 临行前,江四娘递了封信给江吟,满眼不舍道:“阿吟放心,黄山有我在,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封信帮我带给你四姑父,跟他说我在这里等他。” 他们夫妻相隔两地哪儿有不想念的,但为了以后,亦只能短暂的分离。 等黄山这边一切步入正轨,她亦能先回趟蒙山。 至于方文远,等科考过后,成与不成,都会想办法来徽州。 江吟接过她手里的信,上前轻轻拥住她,安抚道:“四娘保重,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她眼里有些湿润,虽然心里万般不舍,但还是得暂时分别。 “去吧,一路平安。”江四娘挥了挥手,示意江吟赶快走。 等江吟离开后,她才揣着信从另一条路往徽州去。 李戟依旧住在当日的客栈里,是以,江四娘想找他还是很容易。 而客栈里的李戟,已有几日没见到江吟。原本以为江吟回来后会来找他,却没想到来人是江四娘。 听到江四娘的话,他神色有些错愕道:“江小娘子回去了?” 这是有多不愿意见他,连招呼都没打便走了。 他心下有些无奈,看来自己的路还长着呢。 江四娘颔首道:“家里事务繁忙,她得回去主持大局。何况,蒙山茶的事儿还未了解,不敢在此地耽搁太久。” 先一步运回去的茶也不知道到了没,总得回去看看才行。 李戟也没为难江四娘,只拱手道谢:“多谢四娘子告知,往后在此地有何难处,都可以去寻知州。” 如此,也算了了江吟的后顾之忧。 江家在黄山毫无根基,若是无人撑腰,恐怕会寸步难行。 闻言,江四娘连忙施礼道:“李官人已帮我江氏良多,可不敢再劳烦。我江氏行的端坐的正,想来应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人情债最难还,再多欠些下去,阿吟可得愁死。 李戟见状也不勉强,左右他会让他的人私下多加照看。知州那里也打了招呼,不会出大问题。 这些江四娘不知道,已经在回蒙山路上的江吟亦不知道。 更不知道李戟在江四娘走后,也立马启程往蒙山赶。直到在有一次歇脚时,碰巧遇到了李戟和他的人。 李戟翻身下马,爽朗一笑道:“江小娘子这是要回去?真巧啊,我也正要回去,咱们一起?” “的确是挺巧。”江吟心下叹了口气,却还是施了一礼道,“就不打扰李官人办事儿了,我们是马车,行的慢。” 她心下有些懊恼,谁知道这人直接追了上来,早知道就让四娘晚一两日再把信给李戟。 然而,李戟却装作听不懂江吟话里话外赶人的意思。 而是故作坦然道:“此行来徽州我的事儿已办完,倒不着急回去。咱们一起赶路,也能震慑那些半道拦路的土匪不是,” 左右都表明心意了,他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走的。 江吟沉默片刻,知道定然是赶不走李戟,便也不再挣扎。 只大大方方邀请他落座,一起吃些干粮。 “你就吃这?”看着吃干粮的江吟,李戟眉头微蹙道,“等着,我去打猎回来给你补补。” 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能吃这些干巴巴的干粮呢。 他说着便起身往山里走,江吟连忙开口道:“不必麻烦,这荒郊野外的,吃点干粮垫垫即可。” 赶紧吃完还得赶路,她得赶在天黑前到达入住的城池。 然而,李戟却拒绝道:“我很快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他也不管江吟是何反应,直接运着轻功往山里打猎去。 江吟嘴角微抽,看着手里的干粮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小萝不过来悄悄咪咪道:“娘子,这李官人是不是不放心娘子,专程赶过来跟咱们一块儿回去的呀?” 小半个月的路程,来时有惊无险,回去时可就说不准了。 若是有李戟在,她们的安全倒是能得到更大的保障。 “你家娘子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江吟嗔了她一眼道,“大概的确真是凑了巧,说不准待会儿人家便先回去了。” “哦~”小萝意味深长,看破不说破。 她其实看的出来自家娘子并不讨厌李戟,只是自家娘子顾虑太多,并未敞开心扉罢了。 “去去去,少打趣我。”江吟没好气道,“有这功夫,去吧车里的水果切出来,总不能吃人家的白食。” 李戟出手,必然是要猎到猎物的,也必然会让江吟吃。 她不好吃白食,还是得礼尚往来才行。 “是,娘子。”小萝起身施礼,按照自家娘子的意思去切果盘。 她们是带够吃食的,但自家娘子想把好吃的留在后面罢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41章 以身相许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戟竟然也带了一堆调料,用在了他打回来的野鸡和野兔上。 江吟闻着火堆里传来的辣香味,偏头朝李戟疑惑道:“李官人吃的惯我们蜀中的麻、辣?” 在她的印象里,北方许多地方都吃不得辣。 李戟偏头挑眉道:“当然,蜀中的麻辣口味一绝。但凡是吃过的,都很难不喜欢。” 事实上,他也是来蜀地之后才尝试吃辣的。 当然,并非此次做为监察使过来才开始的。而是以往来看姑姑时,便已开始尝试。 江吟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安静的等着吃烤肉。 倒是李戟主动道:“还没跟你道声谢,今日你让四娘子带给我的信我看了,对我有极大的帮助。” 他顿了顿,还是继续道:“还有之前给我的那封亦是,若是没有那封信,我恐怕也查不到那背夫身上去。” 更无法通过那些背夫,查到最终的买主那里去。 更没想到,买主竟然跟赵盛有牵连。 以茶易马,蒙山茶的作用极大,赵盛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的都是实话,若是没有江吟的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赵盛竟然存了那样的心思。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齿。”江吟摆摆手道,“当初我爹娘面对这么多尔虞我诈,总能留些有用的线索给我。 只是,这些线索于我无用,我也做不了什么,能帮到你便可。” 她不动声色的将消息来源归功于自家爹娘,否则,光是解释这点,她便不知该怎么解释的好。 李戟专门提出来,大概,也是存了试探之心吧。 “原来是他们查到的消息。”果不其然,李戟神色轻松了不少,但他还是严肃道,“这些消息你别再往外说,若是让旁人知晓,恐怕会寻你的麻烦。” 特别是赵盛那睚眦必报的性子,非得对江吟赶尽杀绝不可。 “当然。”江吟挑眉道,“只要李官人这边没问题。” 信里面的内容,除了她也就只有李戟知道,就连小萝和江四娘都是不知道的。 除非她往外说,否则就是李戟这边透露的。 “江小娘子把我当什么人了。”李戟脸上有些不高兴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护住你。” 有他在,总不会让江吟在他眼皮底下出事。 江吟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先前你救了我的人,我也得跟你道谢。那封信,算是我的谢礼。” 不管李戟如何看,但在她眼里,那封信已经足够了。 李戟哑然道:“我也是在为自己报仇,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事事都算的如此清楚,让他有种无力感。 江吟笑了笑道:“我不喜欢欠人情,只是李官人三番五次帮忙,我亦是欠了不少。眼下能还一点是一点,如此我心里好受些。” 不还是不可能的,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 李戟抿抿唇,似是随意道:“救命之恩可以身相许,若是……” “没有若是。” 他还没说完,便被江吟给打断了。 江吟放下手里的肉,起身施了一礼道:“多谢李官人的野味。” 她说完便转身回了马车上,并吩咐严哥儿立马启程。 小萝看到她满脸不高兴的回来,连忙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方才只有自家娘子和李戟在那边烤肉,他们一众人都守在不远处。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自家娘子连肉都不吃了,直接起身便走。 “无碍,走吧。”江吟靠在车厢里,闭着眼不想说话。 虽说有些误会已经解开,但她还是无法毫无芥蒂的接受李戟。 若是可以,她此生只想自己一个人过。江氏也不是没有可用的后辈,好比江小芽,相信日后他亦能撑起江氏。 至于李戟,以他的身份,总能找到合心意的良人。 小萝见状也不敢再多问,只在一旁帮忙打着蒲扇,替江吟扇风解暑。 马车晃晃悠悠往下一座城走,等江吟醒时,已经到了临近的镇子。 王恒早一步安排了客栈,江吟下车便能直接入住。 原以为她直接拒绝后,李戟便不会跟她一起赶路。却没想到,当她下马车时,李戟也正好翻身下马往客栈走。 江吟下马车的脚步微顿,随即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继续走。 回到房间后,她便没再出门。就连晚膳和第二日的早膳,都是端到屋里去用的,这让等在楼下的李戟很是无奈。 直到第二日中途停下来休息时,李戟才找到机会跟江吟说话。 这次他没再开玩笑,而是郑重的朝江吟施了一礼道:“昨日是在下太过轻浮鲁莽,还望江小娘子见谅。” 他哪里知道就一句话,便惹的江吟转身就走。还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她对自己的态度至少会缓和些。 江吟微微颔首,淡淡道:“李官人知道便好,日后可莫要再开这种玩笑。” 李戟抿着唇,他想说他不是开玩笑,却不敢继续再说。 罢了,她以为是玩笑便是玩笑吧,只要还会继续理他便可。 江吟现在不想跟李戟尴尬的相处,但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却又不得不下车缓缓。 这次歇息她倒是没有吃干粮,而是让小萝拿出在镇上打包的饭菜,稍微热一热便能吃。 饭菜上桌,李戟眼巴巴的看着。那眼神,连江吟都没法忽视。 无奈之下,江吟只好让小萝去请他过来一起吃。 李戟当下便大步走过来,丝毫没有想过要拒绝。 整个用膳期间无比沉默,看的小萝也很是不好受。 要她说这两人都太过守礼、克制,这样如何会有未来。 当然,自家娘子肯定是没错的。即便有错,那也是李戟的错,跟自家娘子无关。 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还没办法逗自家娘子开心,她也是无语。 小萝的心思江吟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只会觉得小萝在胡思乱想。 接下来三天的行程里,江吟和李戟都维持着这种莫名的气氛,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李戟想说,但也被江吟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42章 暴雨 路途漫长而枯燥,还有些难熬。好在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利州地界,踏上了蜀道之路。 李戟仍旧不愿意先一步离开,江吟无法左右他的思想和行为,只能随他去。 许是之前的路太过顺利,没想到进入利州没多久便下起了雨。 江吟撩开车帘看着蒙蒙细雨,朝骑马跟在一旁的王恒道:“停下先把蓑衣穿上,再加快速度赶路。” 也不知道待会儿雨会下多大,趁现在刚下起来,把准备工作做好,以免待会儿乱了手脚。 王恒点头应答,从马车顶上取下蓑衣分发下去。 他们回程跟去时一样,都扮成了送标的队伍。是以,随行的人员还真不少。 至于李戟那边,除了他以外,也还有十个随行人员。 “吁~”李戟跟着停了下来,同样吩咐他的人拿出马背上绑着的蓑衣穿上。 他打马上前停在车帘外,随即看向江吟道:“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还会越下越大。 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下雨山路崎岖,要不先找个地方落脚,等雨停了再走?” 他继续道:“我知道这附近有间破庙,一刻钟便能到。” 这会儿雨小还能提前做决定,待会儿雨大起来行到路中间,怕是没那么容易返回来。 说话间,雨又大了些。 江吟抬眼望天,那黑压压的乌云,似是有什么要从里面跑出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回过神来,她颔首应道:“有劳李官人带路。” 雨天赶山路,且还是蜀道,着实有些危险。 若是附近有落脚点,倒也不必执着于赶这点时间。 而且,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点慌。 见她点头答应下来,李戟心里很是开心,直接打马跑在前头带路。 这条路是从东京去成都府的必经之路,他不知道走过多少次,当然知道哪里有破庙。 江吟的车队也加快速度,跟在李戟身后,争取在雨下大前到达破庙。 果不其然,换条路走了还不到一刻钟,便看到了破庙的踪迹。 江吟心里很是庆幸,虽然雨越来越大,但好在还是赶到了破庙。 大抵是真的运气好,他们的人刚进破庙,雷声便响彻云霄。随之而来的,便是倾盆大雨。 此时也不过刚过午时,天色竟已暗的像是在黄昏时分。 江吟站在破庙门口,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忍不住朝身旁的李戟道:“还是李官人有经验,如若不然,眼下我们恐怕会被困山中寸步难行。” 这么大的风雨,不要说往前走,说不定站在那里,都会被吹下山崖。 还好她选择了跟李戟来破庙避雨,否则,他们还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 李戟挑眉,刚想说什么,话临到嘴边又改口道:“江小娘子鲜少出门,经验不足实属正常,哪儿像我们这种常年在外奔波的。” 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话,她可是不敢再说了,生怕惹得江吟不高兴。 江吟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认可,随即转身往屋里走。 这隐藏在山间的破庙并不大,大抵是被人破坏的厉害,整个破庙全部打通成了整体。 中间是尊布满灰尘的破旧佛像,凶神恶煞的,有些骇人。但那双眼睛里,又似有些悲悯。 江吟上前将佛龛打扫了一下,随即从马车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糕点敬上,以表借住的谢意。 李戟打趣道:“江小娘子不怕?” 正常的小娘子遇到这种情况,怕是会哭哭啼啼的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更不敢直面这佛像。 更不用说,此时门外惊雷滚滚。 “有什么好怕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江吟抬眼淡淡道,“我爹娘便是死在这样的雷雨夜,我多拜拜佛,说不定这些神佛还能保佑我爹娘。”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是噗之以鼻。 若是苍天有眼,神佛有灵,自家爹娘又怎会枉死。 这人呐,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既不信,又希望可以信。 尽管神佛管不到她这大活人身上来,但她还是希望神佛能被她的真心所打动,能善待她在另一端的爹娘。 李戟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纠结片刻,还是抬手拍了拍江吟的头,顺手捡下她头上的枯草,默默退后几步。 随即,在江吟开口前,抢先道:“你爹娘直接的仇已报,你能做到眼下这种程度已算难得,不必再承受太多。” 李戟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另外的仇,这不是你能做的。你只需静静等着,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皇室中人岂是那么容易能扳倒的,江吟若是插手进来,恐怕会有危险。 江吟沉默片刻,随即抬头笑道:“江家的仇我会想办法,李官人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 李戟可以针对赵盛,但不能因为江家针对赵盛。 李戟眉头微蹙,压低声音在她耳旁道:“你以为官家什么都不知道?那遍布天下的耳目,不是以你的小聪明就能瞒过去的。” 若是官家铁了心要查,有什么查不出来。 “我知道。”江吟抿紧唇,不想再继续说什么。 恰好此时,在佛像背后的空位置收拾东西的小萝“啊”的尖叫一声。 “怎么了?”江吟瞳孔微缩,提起衣袍便往后跑。 这破庙佛像两边和后边各有一块空位置,江吟和李戟带的人各占一边。 至于佛像后的那点地儿,便留给了唯二的两个小娘子。 想到先前没由来的心慌,江吟竟怀疑是不是有刺客。 然而,刚跑过来便看到小萝边挪东西边喊道:“漏雨啦,这儿在漏雨。” 江吟:…… 她嘴角微抽,有些无奈,却又松了口气。 “漏雨便漏雨,咱们换个不漏雨的地方即可。”江吟叹了口气道,“我们夜里睡车厢里,外头生火烧些热水便可。” 破庙年久失修,漏雨实属正常。 这种天气,破庙任何一处角落,都有漏雨的风险。加上地面潮湿,她们还是睡车厢里保险。 “知道了娘子。”小萝吐了吐舌头道,“奴先烧水、热干粮,娘子先去车上歇息片刻。”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45章 到达 自打爹娘死后,江吟便知道她以后的路必定危险重重,伤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但想到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后一刻便没了生息,她的心还是一样揪痛。 但她再怎么也只是小小的商贾,斗不过皇权,只能尽量尽量保全家族和身边的人。 她眼眸微敛,只愿死去的人下辈子能投生在安宁的盛世,不必再像这一世这般打打杀杀。 绵州离成都府不远,快马加鞭六个时辰便能到。但若是路况不好,说不定得十个时辰。 收拾好之后,一行人便继续出发赶路。 好在接下的路途都没再遇见刺杀,而天气也是好的出奇,不仅明媚,还有些炎热。 一鼓作气赶到成都府时,天也才刚刚暗下来。 成都府外,马车悠悠停下,江吟撩开车帘朝李戟道:“我准备回成都府待一夜再走,李官人呢?” 好歹是一路经历生死过来的同伴,于情于理,她都该问问李戟。 李戟打马上前,扬起嘴角道:“我也是,准备在成都府待一夜,明日咱们还能一道回雅州城。” 江吟眼皮子微跳,随即眉眼弯了弯道:“李官人尽管忙你的事去,不必管我。好歹回家了,应当没有什么凶险。” 何况,她怎能让李戟随时保护她,李戟又不欠她的。 若真有危险,她也只能靠自己。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当真在家里遇险了,也只能说这是她的命。 “顺势罢了。”李戟无所谓道,“何况,我不能辜负姑姑的嘱托。” 总之,要想抱得美人归,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能掉以轻心。 江吟耸耸肩道:“那便明日再说。” 说完,她便跟李戟告辞,直接回了江府。 至于姑姑那边,等她明日过去找姑姑说清楚。 早在到达城门口时,王恒便先一步回府告知府里的人江吟回来了。 是以,等江吟到时,王叔已在门口等着接她。 “王叔。”江吟下了马车,朝向她走来的王叔弯了弯眉眼道,“多日不见,王叔一切可好?” 望着熟悉的家、熟悉的亲人,她不由感叹,还是在家里自在舒服。 “好,一切皆好。”王叔拱手,笑道,“小娘子一路辛苦,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找你细说。” 先一步回来的王恒,已经大概说了路上的情况。又是刺杀又是风雨,这一路怕都没怎么过好。 “好,有劳王叔。”江吟颔首,放松下来之后,脸上的疲态尽显。 长途跋涉本就辛苦,更不用说还要随时担心被偷袭。 也就是到了家门口,她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玄才断掉。 江吟这边收拾收拾便进入了梦乡,而李戟这边,也来到了冯夫人的府邸。 “姑姑。”李戟恭敬的朝冯夫人施礼。 冯夫人眉眼含笑,亲自将人扶起来:“好孩子,辛苦了,快过来坐,这一路可还顺利?” 她拉着李戟上下打量,见李戟没有受伤,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李戟嘴角微勾道:“顺利,姑姑放心。” 他顿了顿道:“倒是江小娘子猜到我们的关系,我也没瞒她,但也没有细说,恐怕她会来找姑姑求证。” 任谁突然知道这样的消息,恐怕都想求证一番。 他先提前给姑姑说说,免得到时候江吟找来时太过被动。 “她知道了?”冯夫人诧异片刻,随即摇头道,“罢了,知道也就知道了,总不能瞒她一辈子。” 若是原来没改变性子的江吟,那她还真不打算解释什么。 但现在的江吟明显已有很大的不同,该解释的,她还是会顺势跟她解释。 李戟点点头,随即抿抿唇,欲言又止。 冯夫人挑眉,稀奇道:“怎么,何时变得婆婆妈妈了,有话直说即可。” 她倒是鲜少看到李戟这番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看到了哪家的姑娘。 然而,片刻之后,只听李戟道:“姑姑,我心悦江吟,想娶她为妻。” 姑姑不止是他的姑姑,还是江吟的姑姑。虽然不是血亲,但甚似血亲。 是以,要想娶到江吟,还得过姑姑这一关,他也不打算隐瞒姑姑。 “什么?”冯夫人偏头,满脸错愕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竟听到李戟说他心悦江吟。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太着的人,若非是她叮嘱李戟多照看江吟,他们俩都不会有什么牵扯。 何况,皇家的事岂是一句心悦就行的。两人的家世和身份,可隔了好几道天堑。 李戟直接起身,恭敬的朝冯夫人施了一礼,坚定道:“姑姑,我心悦江吟,想娶她为妻。” 冯夫人眉头微蹙,脸色有些不好看:“你想娶阿吟为世子妃?还是妾室?” 江家可没有一夫多妻的习惯,何况,江家乃是女子为家主,更不会愿意夫婿再纳妾。 她神色有些不高兴,即便是李戟,她也不愿江吟去给人做妾。 李戟连忙解释道:“当然是世子妃,姑姑,我想娶她当我的世子妃,正妻。” 就这人家都不一定同意呢,何况是妾,他可不敢想。 冯夫人神色缓和了些,却还是冷声道:“阿吟答应了?” 李戟脸上有些囧,无奈摊手道:“没有,她好像并不想跟我走太近。但我心悦她,自是要先跟姑姑说清楚的。” 若是姑姑能帮他,那他会很高兴。 听到这里,冯夫人笑了,不由揶揄道:“还有不乐意嫁给你的?东京那么多前赴后继的女人你不要?” 这话她可没夸大,以李戟的家世和样貌、才能,在东京那是迷倒一片又一片的千金。 若不是李戟没有成亲的心思,否则,扑上来的更多。 还得是她家阿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骗走的。 李戟:??? 到底是谁的姑姑? 李戟眨眨眼,无辜道:“所以,姑姑同意我追求江吟了?” 东京的女子跟他何干,又不是他心悦之人。 话题绕了回来,冯夫人又冷了脸。 良久过后,她才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我不插手。” 至于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看李戟自己的。 当然,她也会跟江吟说清楚这其中的利弊。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46章 真相 李戟跟冯夫人的谈话江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修整一夜,第二天用过早膳,处理完堆积的事情后,她便来了冯府找冯姑姑。 许是蒙山茶已采摘完毕,找茬最厉害的赵盛也去了徽州。 是以,在江吟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成都府倒是没什么大事发生。 就连自家的茶馆,也都新收了一批花茶,正常在经营着。 至于蒙山那边,老宅问题不大,但茶马司那边似乎出了些问题。 具体出了什么问题,没往外透露。江吟隐隐猜测,就是李戟抓到的背夫偷茶的问题。 其他的,等她回蒙山一探便知,只要不影响到江氏就行。 再次来到冯府门口,只见冯府门大开着,冯夫人一个人正在院儿里品茶。 见到江吟过来,冯夫人朝她招了招手道:“阿吟回来啦,快进来。” 江吟眉眼弯弯,回身接过小萝手里的礼盒,来到石桌前。 她施了一礼道:“姑姑近来可好?这是我从徽州给姑姑带的礼物,还望姑姑莫要嫌弃。” 她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冯姑姑,里面除了在徽州城驿馆旁的茶楼买的茶叶礼盒外,还有宣纸、徽墨和歙砚。 她走之前在黄山又买了些宣纸、徽墨和歙砚回来准备送人,冯姑姑这里自然不会少。 冯夫人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说的什么话,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这些可送到姑姑的心坎儿里了。” 她直接从盒子里拿些茶叶出来,道:“这是徽州茶吧,来,正好咱们可以试试。” “姑姑好眼光。”江吟颔首笑道,“可惜徽州也开始施行榷茶制了,日后恐怕也买不到徽州茶了。” 连茶馆里存着的茶都收走了,更不用说其他。 “哦?”冯夫人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即继续手上的动作道,“何时兴起的榷茶制,都没听说。” 她眼眸微敛,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轻嗤一声道:“我倒是觉得是某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临时决定的。竟在采完茶后,才突然通知这个事儿。” 她轻声将在徽州看到的那些事儿,说给冯姑姑听。 等她说完,冯夫人的茶也泡好了。 冯夫人将茶杯往江吟跟前推了推,叹了口气道:“不管是不是临时决定,这都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事儿。 徽州的事儿你掺和,把黄山毛峰种好即可。左右是散茶,没人管。” 是谋私利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些都是上面那些人的事儿,跟她们无关。 少掺和进去,才是保全自己的法子。 江吟笑道:“姑姑说的是,那些都跟咱们小老百姓无关。” 她抿了口茶,继续道:“对了,姑姑可是托了李官人照拂我?” 她抬眼看着冯姑姑,想从姑姑脸上看出什么异样。 然而,冯夫人却没否认,而是颔首承认道:“没错,他是我侄子。武功不错,正好来这边办事,手里有些权利,我便托他多照拂你。” 她抬眼看着江吟,继续道:“不必多心,他是可信之人,不会对你不利。 当然,若是他强迫你做什么,或是欺负你,尽管给我说,我收拾他。” 打知道李戟那小子对江吟有意思起,她的心就偏到江吟这边来了,生怕江吟会吃亏。 江吟眼皮子微跳,连忙道:“姑姑放心,李官人没欺负我,更没强迫我做什么事儿,倒是多次出手救我。” 她心里不由有些好笑,李戟一个世子,那是有些权利吗。 “没有就好。”冯夫人松了口气道,“左右你尽管随心就好,不必管他。” 她倒不是担心李戟跟江吟使手段,而是担心江吟顾忌太多,反而不好判别做决定。 江吟有些不解道:“姑姑为何会这样想,可是李官人跟你说了什么?” 冯夫人顿了顿,沉吟片刻后还是开口道:“他说他心悦你,阿吟,这事儿你怎么看?” 阿吟没了爹娘,这些事儿也不知道找谁说。她觉得,她还是很有必要跟阿吟聊聊,免得日后出什么事儿。 江吟张了张嘴,有些无语道:“他跟姑姑说的?” 她没想到李戟竟然直接跟姑姑说心悦她,这算什么,她一时没搞明白李戟的想法。 “是他跟我说的。”冯夫人颔首道,“不过,感情的事儿向来讲究你情我愿。得两情相悦,才可结为夫妻。若是委曲求全,日后也是苦了自己。” 当然,联姻的不算。 若是选择为家族利益,心甘情愿去联姻。便只用做到相敬如宾即可,有没有情分都无碍。 只是,联姻讲究门当户对,相互借力。江家和李戟差距太远,不属联姻的范畴。 冯姑姑的意思,江吟自是明白的。 她轻笑一声道:“姑姑放心,我对李官人无意。何况,我自知配不上李官人,自是不敢妄想什么。” 即便李戟再心悦她又如何,李戟乃是世子,她只是商贾。若真入了李戟府中,最多也就是贵妾罢了。 她已重活一世,有大好的年华可以在成都府过的自由自在,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 “当真无意?”冯夫人偏头道,“若你们两情相悦,便随心走就行。至于门第之差,我们会想法子解决。” 然而,江吟却依旧道:“当真无意,姑姑莫要在这上面费心了。” 冯夫人见她脸上一片坦然,便没有多想,只道:“行,若是日后有别的想法便跟我说,我会帮你。” 到底是故人留下的独苗苗,在能力范围内,她能护则护,尽量不让阿吟受委屈。 江吟心头一热,有些感动。 但她还是顺势问道:“姑姑,若是当初我没改过自新,还去缠上李官人,你当如何?” 虽然前尘已了,她也猜到了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你怎会这么问?”冯夫人有些诧异,没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假设,“没什么假设,如今你不是已经改过自新了?” 假设那些没意义的做甚,凭白伤了感情。 “我就是假设一下嘛,姑姑。”江吟笑眯眯的看着冯姑姑,是真想知道答案。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47章 谈心 冯夫人原本并未认真思考江吟问的这个问题,毕竟这些都是不会发生的事儿。 但见江吟着实想知道,她沉吟片刻后,还是回答道:“若真如此,我自是不会干涉你的决定,最多会叮嘱李戟好好待你。” 不过,也只是叮嘱好好待她罢了。至于身份什么的,想都别想。 故人之女,她的确会多加照顾,但并不代表她会无条件、无原则的照顾。 即便这是个假设的问题,她依旧不愿说违心的话。 冯夫人的回答在江吟的预料之内,若是换成她自己,她也不一定能做到冯夫人那般好。 无论如何,江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前世的事儿,她谁都不怪,只怪自己。 瞧见江吟没说话,冯夫人以为江吟不高兴,不由打趣道:“怎么,不高兴了?有什么好不高兴的,这些都是不会发生的事。” 不说阿吟不喜欢李戟,就说改过自新,她也是早就改了,哪儿来什么如果呢。 江吟连忙解释道:“没,没有不高兴。” 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做不到姑姑这般大度。” “哼~”冯夫人轻哼一声,抬手敲了她脑门儿一下道,“你也知道。” 小孩子嘛,总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当然,若非她把江吟当自己的孩子,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她。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那些事儿都过去了,你不必太在意。 总归你只要不离经叛道,不再像以往那般。我活一日,便会护你一日。” 她无儿无女,这么多年早已把江吟当做自己的孩子,自然会对她好。 “我就知道姑姑最好了。”江吟挽着冯姑姑的手,靠在她肩上,笑眯眯道,“姑姑放心,日后我要给姑姑养老送终。” “去去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冯夫人嗔了她一眼,没舍得将人推开,只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这套东西,改日我带去给范知州。他喜欢舞文弄墨,必然喜欢这些东西。” 范纯仁帮了江家不少忙,是该送些东西过去以表感谢。 江吟连忙坐直身子道:“不必,这是我送给姑姑的,哪儿能让姑姑转送他人。至于这些东西,我那儿还有呢。” 她偏头朝小萝道:“小萝,你回去再备上一套过来。嗯,就拿苏山他们给的那些吧。” 她自己掏钱买的那些,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买的,拿来送亲朋好友合适。 而范知州这类,江吟自动划归到了合作共赢的一类。 用苏山和李青配送的那些,更为合适。 “苏山?”冯夫人挑眉道,“这又是谁?” 看来江吟这次去徽州,收获颇丰啊! 江吟笑道:“是新认识的朋友,亦是合作伙伴。” 她将自己的打算一一说给冯姑姑听,正好还能请姑姑帮忙参考一二,看这个生意做不做得。 当然,若是做不得,她还是会依照当初的约定,把东西呈上御前。 闻言,冯夫人面露赞赏道:“你做的对,眼下茶叶没了优势,能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更好。 至于范知州那边,等我送东西过去时,会跟他提上一嘴。” 这种要呈到官家跟前的东西,能提上一嘴便已是不错,当然不能指望更多。 江吟也知道,是以,她并不会强求冯姑姑做什么。 等小萝把东西送过来,她又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一路上小萝欲言又止,江吟知道她想说什么。虽然不想提这个问题,但她怕把小萝憋坏了。 于是,她偏头无奈道:“想说什么便说吧,我们俩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挽着小萝的手,神色放松,难得享受在家的时光。 小萝抿抿唇,看着她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终于才忍不住开口了。 “奴知娘子不愿跟李官人在一起,是有自己的原因。不管是什么原因,奴都支持娘子。”她紧握江吟的手,眼眸微润,“但是,奴希望娘子能幸福,能遵从本心,不必为其他事务烦恼。” 她看的出来自家娘子心里不一定没有李戟,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娘子始终在压抑自己的心。 这世上能配得上自家娘子的少之又少,能真心待自家娘子又能护住娘子的更少。 而李戟,便是最好的选择。她不想自家娘子日后后悔,更不想自家娘子日后过的如履薄冰。 就目前而言,若是自家娘子非要选一个人成亲,她希望是李戟。 江吟愣了愣,随即会心一笑道:“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做甚。若是空的很,便早日寻个心悦之人,我来替你把把关。” 这小丫头,一天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打算随心走。 “哎呀,娘子莫要逗我。”小萝跺了跺脚,耳尖微红。 江吟眉头微跳,自然而然略过了这个问题。当然,小萝担心的问题也直接略过了。 江吟带着小萝去茶馆溜达了一圈,回府用过午膳后,便带着人启程往蒙山赶。 她可没忘记蒙山的事情还没解决,不过,现在看来问题不大。 原以为李戟早已离开了成都府,却不料出了城门没多远,便遇到了李戟。 这次李戟明面上只有他和贴身侍卫,其他的人并未跟在一起。 江吟抬头看了看天,随即眉头微蹙道:“李官人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大太阳,也不嫌热。 “怎么能叫浪费?”李戟拉着马,控制跟江吟的马车并列而行,“我说过,我会护你安全。 眼下事情并未结束,江小娘子要去蒙山,跟我顺路,那我自然不能独自先行。” 追求心悦之人并不丢脸,他亦没做什么过激的行为惹江吟厌烦。 是以,他认为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追求江吟的同时,还能护她周全是没错的。 江吟放弃挣扎,只抬了抬下巴道:“既然李官人乐意当这个好人,我再拒绝也是不识趣。” 左右路只有一条,摆也摆不脱,他愿意跟着便跟着吧,权当多一队护卫罢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48章 求情 此次同道回蒙山没被江吟赶,李戟自认为是进了一大步。他相信自己再接再厉,一定能走进江吟的心。 他一路上都在沾沾自喜,江吟撩起车帘时都看到了不少次。 她嘴角微抽,不由有些无语。 然而,这份欣喜,在快到雅州城时也被迫断了。 还没到雅州,茶马司的人便快马加鞭朝他们赶来。 马蹄声止步在马车前十丈的位置,他们似是早已查清江吟这一行人里都有谁。 领头之人翻身下马,径直跑到李戟跟前,单膝下跪道:“官人……” 他刚开口,便被李戟抬手打断。 李戟打马回到车厢边,低声朝江吟道:“江小娘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江吟偏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挥手道:“李官人自去忙,不必管我。” 倒也不必跟她说这些,左右不是找她的,她也不会管什么。 李戟笑了笑,没解释什么,转身带着茶马司的人一旁说话去了。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总之李戟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 “茶马司那群废物,又有茶叶在半道丢失。”李戟冷着脸,但面对江吟又温声道,“抱歉,不能亲自护送你回去了。我先走一步,我的人会护送你回去。” 已经快到雅州了,想来从这儿分开走没什么问题。即便有问题,他也能尽快赶到。 江吟笑道:“李官人去忙就好,正事要紧。我准备先回趟雅州城,只一刻钟多便能到。” 她瞧了瞧官道上人来人往的贩夫走卒,光天化日之下,没人会蠢到在这么多人跟前动手。 至于茶马司的茶被偷,李戟既然避开了她,便是不想让她知晓,她亦不好多问。 李戟千叮铃万嘱咐的离开后,江吟便让严哥儿加快速度,很快回到了雅州城。 雅州城因着蒙山茶和黑茶的缘故,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挤满了整座城。 江吟索性直接下了马车,跟小萝慢慢儿逛回去。 许是逛街速度慢,等逛回府时,她竟在门口见到了相互不对付的两人,沈富贵和张扬。 她眉头微蹙,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混在了一起,还鬼鬼祟祟在她府前晃悠。 “阿吟,你终于回来了!”张扬扇子一收,毫无形象的朝她跑来。 他伸手想拉江吟,却被江吟侧身躲过。 “做什么?”江吟冷声道,“离我远点儿。” 她心里暗骂一声晦气,怎么就没抓住这人的把柄,将人给关进牢里。 张扬的脚步微顿,只好停下脚步,故作失望的看着江吟道:“阿吟好狠的心,我爹可是你二叔、亲二叔,你怎忍心将他送入大牢? 你听话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去把我爹放出来,咱们还是一家人,最亲的亲人。” 没有他这个男丁在,江家恐怕早就被人瓜分殆尽,哪儿来江吟优渥的生活。 江吟白了他一眼,无语道:“你当大牢是我开的,说抓就抓,说放就放。” 她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你爹是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好在我早已跟你张家断绝了关系,影响不到我身上来。 倒是你,恐怕很快就会跟你爹一样被抓走了。我若是你,眼下必然是将功补过,尽量减轻罪行。” 张扬蠢是真的蠢,不过,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最多就算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 “你!你胡说!”张扬憋红了脸,怒斥道,“好啊你,没想到你心这么脏,居然诬陷你亲二叔!” 小萝一个健步挡在江吟跟前,叉腰就骂:“谁心脏?就你张家的心最脏!你怕是没钱花了才来找我家娘子的茬。 滚滚滚,滚远点,否则我马上去报官!” 随着她话音落下,江府里跑出来一队护卫,把张扬和沈富贵团团围住,让他们无法再靠近江吟半步。 “小娘子回来啦。”赵官家快步上前施礼道,“小娘子先回府,外面这些交给老奴来即可。” 都到家门口了,总不能让自家小娘子被别人欺负了去。 江吟看了看不敢吭声的张扬和沈富贵,随即朝赵管家道了句“好”,便抬脚往府里走。 “且慢。” 这次并不是张扬的声音,而是沈富贵。 沈富贵神色复杂的看着江吟道:“江小娘子可愿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我想单独跟你说。” 看到眼前颇有家主范儿的江吟,他心里很是复杂。 他也想扭头一走了之,但他不能,他还有事相求。 江吟脚步微顿,心里有些疑惑,却还是回身道:“沈小官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索性她也不急着回府,听听沈富贵想说什么亦无妨。 得到江吟的允许,护卫队瞬间让出一条道给沈富贵。 张扬眼珠子一转,也要跟在他身后出来,却被王恒手里的剑给挡了回去。 张扬恶狠狠的瞪了王恒一眼,只能抿着唇退回去,一动不敢动。 江吟是个狠人,他怕把人得罪狠了,自己也跟着下大狱。 而另一边带着沈富贵走了两丈远的江吟,停下脚步回身朝沈富贵道:“你想说什么?” 在她印象里,沈富贵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那一类人。 但这会儿仔细一看,她竟在沈富贵身上看到了颓废之感。 只见沈富贵后退一步,朝江吟深深的施了一礼,这才道:“江小娘子是个大度之人,亦是有福之人。 以往我沈家对不住你太多,不奢求你原谅,但日后我沈家会竭尽所能补偿你和江家……” “停。”江吟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眉头微蹙道,“你若想说的是这些有的没的,便不必再说。” 她转身就要回府,沈富贵连忙将人拦住:“江小娘子留步,我方才说的是真心的。只是,还有一事相求,不知江小娘子能否帮忙?” 眼见江吟耐心逐渐耗尽,他不敢卖关子,只能继续道:“我爹因为误会被抓去了茶马司,听闻江小娘子跟那监察使关系匪浅。所以,我想请江小娘子帮忙美言几句。” 他心里泛苦,若非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也不会来求江吟帮忙。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149章 幸灾乐祸 面对江吟,面对江家,沈富贵毫无底气可言,有的只是卑微和愧疚。 毕竟,他沈家做了许多对不起江吟和江家的事儿。 说的严重点,若不是江吟运道好,恐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原以为江吟会开口讽刺,或是拒绝。 却没想到江吟眼神一亮,神色略带惊喜道:“什么,沈家主被抓啦?” 这么好的好消息,感谢沈富贵专程来告诉她! 沈富贵一噎,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他知道江吟高兴,但请先别高兴,他是来寻求帮助的。 他深吸口气,挤了个笑出来,再次朝江吟施了一礼道:“是,被抓了。还望江小娘子不计前嫌,能帮个忙,我沈家必有重谢。” 他闭了闭眼,拳头微握。只要能救出他爹,他可以做任何事。 若是他爹没了,那沈家必然也会没。是以,他受点小委屈不算啥。 他自认为自己没害过江吟,并没结下死仇,顶多算是个袖手旁观的看客。 “重谢?”江吟抬眼看着沈富贵,良久才道,“你觉得我缺你的重谢?” 她嘲讽一笑,继续道:“若是换成你,你愿意救你的仇人?把仇人救出来继续折磨自己,轻则家破,重则人亡? 沈富贵,我江吟虽是一介孤女,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我不是菩萨,没你想的那般大度。 说的不好听点,我恨不得在你爹的伤口上撒盐,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你,可明白?” 救什么人,她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 她是真没明白沈富贵为什么会觉得她会帮忙。 沈富贵一个踉跄,脸色苍白,但他还是忍不住道:“真的不能帮忙吗?” 他不会去承认他爹真的有问题,只希望江吟能帮忙。 江吟本打算转身就走,但看到沈富贵红着眼强撑的模样,又想到沈富贵确实没直接害她,而且还帮过她。 于是,她顿了顿道:“我若是你,现在该弃车保帅。早些断干净,或许还能留条后路。 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族人考虑。总之,你爹犯的事儿会牵连到什么,你心里应当有数,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我言尽于此,就当全了你那份赤子之心,顺便报了你先前帮忙的情。” 报答恩情,沈富贵眼神一亮,还想借题发挥再挣扎。 江吟脸色冷了下来:“替我说几句话也算是帮忙,你那点情,抵不了命!” 她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在意沈富贵的感受,以及他接下来的行为。 呵,想得寸进尺,也得问问她同不同意! 沈富贵伸了伸手,没能碰到江吟一片衣角。 他垂眸,沉默的站在原地思索。就连江府的侍卫和张扬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 两刻钟后,他深吸口气,抬眼看了看江府紧闭的大门。 随即退后一步,恭敬的朝着大门的方向施了一礼。 一礼起身,他眼里闪过一丝决绝,转身大步离开。 江府门内,门房从门缝里看到沈富贵离开后,立马转身往屋里跑。 而江吟,在跟赵管家以及王叔安排过来的人,了解完她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后,便去了书房,处理需要她亲自决断的事情。 门房过来时,她刚看完雅州城茶馆的账本。 听到门房说沈富贵走后,江吟神色淡淡,并不在意。 等门房走后,小萝边帮江吟研墨边道:“娘子,他会不会使坏?” 在门口待了两刻钟才走,也不知道在暗中谋划什么。看来以后要多加防备,免得他对自家娘子使坏。 江吟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脖子,无所谓道:“无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他。” 若是沈富贵真的使坏,她反击起来便不会有任何心里负担。 “还有张扬。”小萝眉头紧蹙,“奴觉得他使坏的可能更大。” 张扬平日里都比沈富贵更嚣张,说不准使坏也是一样。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是至亲,为何不要脸的这般理直气壮。 “行了,快来帮忙把账本清一清。”江吟有些好笑道,“他们如何,咱们管不着,随他们去。 但是,咱们这账要清不完,可回不了蒙山。” 赵管家提了他想告老还乡,回乡下养老去。 这正合江吟的意,早日把账清完,也能早日放赵管家走。 先前他犯了那么大的错,她没有直接让人走,已算全了这么些年来的情义。 何况,她去徽州前便让王叔安排了几个心腹过来,打的也是替代赵管家的主意。 相信赵管家心中早已明白,留了一个月的缓冲期,这才在她回来的第一天提了这个事儿。 早日核完账本,她便能早日将所有的事情转交给新的管家。 当然,她也会给赵管家一笔钱,让她能安享晚年。 小萝点头应答,连忙跟江吟一起继续核账本。 两人在府中核了两日,这才把东西核完,移交给新的管家。 新管家名为江肆,乃是江家的旁系族人,江吟的族叔,四十岁出头。 他以往在成都府的宅子里,跟着江吟的娘亲做事情,是个可信之人,也是能干之人。 江吟和小萝把账本清完的同时,江肆也把府里的事情摸了个清楚。 送走前来交接的赵管家、哦不,应该是赵爷爷和江肆后,江吟不由松了口气。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桩桩、一件件挨着解决。 她感叹道:“果然,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她这儿都还只是小家族的一个小管家,都因为自家爹娘的离开变得不一样,更不用说偌大一个朝堂。 若是朝堂出现像江氏前段时间的漏洞,那影响到的可是天下黎民百姓。 家族危机尚且让人元气大伤,更不用说朝堂。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娘子。”小萝握住她的手,坚定道,“不管前路如何,奴都会陪着娘子。” 江吟偏头,会心一笑,随即立马板着脸道:“都说了别自称什么奴,咱们姐妹相称即可。” 小萝在她心中早就是妹妹一样的存在,很早以前她便不让小萝自称奴,小萝偏偏不听,她是真拿她没办法。 第150章 姐妹 面对江吟再次提出来的要求,小萝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了。 不仅如此,她还板着脸,颇为严肃道:“不行的娘子,奴就奴。尊卑有别,奴不能逾矩。” 旁的还好说,但尊卑有别。若是日后时间长了,她受不住诱惑把自己当成主子,生了异心可怎么办。 虽然她相信自己不会生出异心,更不会做对不起自家娘子的事情,但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万一以后的自己因为什么事儿生了异心,当真做了对不起自家娘子的事情,那真是追悔莫及。 听到小萝的话,江吟不由泪目,这下换成小萝慌了。 “娘子怎么哭了。”小萝手忙脚乱道,“是不是奴做的不好?” 她心里有些担心,自家娘子这是被自己气哭了? “是,就是你做的不好。”江吟咬牙,恨铁不成钢道,“我问你,小萝,若是你家娘子还有个嫡亲的妹妹。妹妹若是犯错,是直接不要,还是让她改过自新?” “当然是改过自新。”小萝毫不犹豫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怎么能因为犯了错就不要……” 说到这里,她瞬间卡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说啊,怎么不说了?”江吟轻哼一声道,“要不咱们锸血为盟,结个拜?” 小萝这就是杞人忧天,何况,前世小萝为了她连命都丢了。这一世即便小萝对不起她又怎么,她愿意把小萝当妹妹宠。 “不不不。”小萝连忙摆手,脸色微囧,“是我想岔了,我听娘子的。” 结拜什么的就算了,不过,以往的确是她陷入了死胡同,一根筋想错了。 她虽比不得王恒有王叔撑腰,但她自小跟娘子一起长大,有娘子撑腰啊。 想到这里,她心中微暖,暗自发誓一定不会辜负娘子的希望。 “这才对嘛。”江吟搂着她笑呵呵道,“好妹妹,快些收拾收拾,咱们立即启程回蒙山去。” 昨日回雅州一直到今日傍晚,终于把事情给处理完了。 趁着夏日里天色暗的晚,她们还能赶在天黑前回蒙山。 闻言,小萝二话没说,快速跑去收拾东西。 东西收拾好,把雅州城的江府交给江肆打理,江吟便启程往蒙山赶。 江吟不知道李戟是安排了人暗中盯着她,还是当真凑巧。她前脚刚出雅州城,后脚李戟的人就跟上来了。 李戟的人也不过来跟她说话,就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保护她。这让江吟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江吟无奈,只能随他们去。 索性雅州跟蒙山离得近,马车很快便驶到了老宅门口。 李戟的人也四散离开,不知是隐藏在了周围,还是真走了。 而此时,有一人正在老宅门口踱步。他手里拿着书,也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散步。 见到马车驶来,那人也不看书了,连忙朝马车跑来。 “四姑父。”江吟跳下马车,恭敬的朝他施了一礼。 没错,那在门口晃悠的,正是江吟的四姑父方文远。 至于方文远为何在门外晃悠,江吟当然知道,他这是在等四娘的消息。 她也不磨叽,立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匣子递给方文远:“四姑父,四娘的信在这里面。另外是从徽州带过来的宣纸、徽墨和歙砚,还望四姑父莫要嫌弃。” 四娘夫妇分隔两地,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只希望四姑父能金榜题名,早日跟四娘汇合。 “好好好。”方文远激动的接过东西,连声说了三个好。 他克制住转身就想回去看信的欲望,朝江吟温和道:“阿吟此行可还顺利?你四娘她过的可好?”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隔了多少个秋了。他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早日跟自家夫人团聚。 “四姑父放心,四娘那边一切都好。”江吟简明扼要道,“咱们已在黄山置办了茶山,四娘跟在蒙山一样,会在那里把茶山种起来。” 种茶是四娘熟悉的事情,四姑父应该会放心不少。 果不其然,听到江四娘一切皆好,方文远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你们速度倒是快,竟连产业都置办好了。” 他抿唇一笑,看来自家夫人能如愿在黄山大展身手,闯出一片天地出来。 这是自家夫人长久以来的心愿,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江吟笑着点点头,随即继续道:“秋闱快要到了,四姑父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东京?” 通常,外地的考生都会提前几个月前往东京,就近租个宅子先住着。 一来是熟悉东京城,二来则是结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毕竟,这些人许多都是日后的同僚。现在维护好关系,对日后的路也有极好的好处。 江吟也打算过段时间上东京,可惜恐怕无法跟四姑父一道启程。 方文远笑道:“估摸着就这两日便要出发,时间充足,去东京的路上还能游历一番。” 若非是为了多等江吟几日,他其实已经出发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雅州或是成都府找江吟,但他怕错过了浪费时间。 “四姑父东西可收拾好了?”江吟连忙道,“等四姑父走的那天,我派人跟着护送你去东京。” 虽说书生赶路甚少有半路被截的,但万一呢。 去东京路途遥远,她还是得考虑全面才行。 不等方文远回答,她继续道:“四姑父尽管放心,在徽州时我已派人直接拐道去了东京。 等四姑父到东京,便能直接入住府里,不必再去租宅子。” 江氏这么多年,积蓄还是有的。在东京城置办产业不算难事儿,之后她还准备买铺子开茶馆。 “这么快?”方文远微微诧异,便笑着点头道,“如此,你四姑父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人跟着保护,到东京也有人安排起居。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拒绝。 说话的功夫,江二娘和江大娘闻声赶来。 “你们有什么话不能回屋说,非要杵在门口挡路?”二娘没好气道,“阿吟赶路辛苦了,快些进来。” 方文远挠挠头,讪讪道:“瞧我,这一激动便给忘了。” 失礼,简直太失礼了。 第151章 黑茶 一行人回到府里,齐聚一堂,江吟把带的礼物挨个儿分下去。 礼物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宣纸、徽墨及歙砚的组合。 另外,给江大娘和江二娘送的是套首饰。 江小芽得了礼物,迫不及待打开来。 他拿着装满笔墨纸砚的匣子,仰头道:“阿吟姐姐,为何独独我多了支笔?” 他可以不要笔,不写字的。 江吟看透他的心思,挑眉道:“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笔,你还小,多几支笔换着写,总有写的惯的笔。” 江小芽噘嘴,被谢道允一瞪,立马站直身子道:“谢过阿吟姐姐,我这就去试试。”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跑,不想跟大人们待在一起。 江吟示意小萝跟上,以免出什么意外。 眼下府里的主子们都在大堂里,老宅地儿又大,出了什么事儿还真不好及时知道。 趁着所有人都在,江吟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以及日后要在黄山种茶的事儿给大伙儿通了个气。 当然,准备跟苏山他们合作的事儿,她也说了。 而蒙山这边事儿,则是由大爷爷主要阐述,其他人做补充的方式,全都说给江吟听。 今年收的蒙山茶已尽榷入官,包括之后从黄山运来的那些茶,也都充当次等的蒙山茶交到了茶马司。 但这林林总总的茶叶加起来,竟然还差一成才能凑够往年茶叶的产量。 剩余这一成,他们思来想去,决定用黑茶来替代。 就算最后黑茶无法用来交换战马,但也让官家看到了江氏的诚意。 这事儿是由谢道允代表江氏出面去谈的,不管怎样,严理都会卖谢道允一个面子。 江吟不由道:“茶马司是按照正常蒙山茶的价格,来结算这部分茶叶的钱?” 怕是不能够吧,看在谢道允的面子上收下那部分黑茶已算宽容。若是要给钱,也该在能换取战马后才给吧。 “想的美。”谢道允白了她一眼,却被身旁的江二娘不满的掐了一下。 他连忙端正态度,继续道:“这黑茶算是私货,若是能换战马,茶马司便按照蒙山茶的价格来结钱。 若是不能换,则会把这些黑茶还回来,茶马司损失背夫的工钱。” 背夫的这点工钱,茶马司还是给的起。 若是这次成功了,严理算是立了一个大功,寻到了新的茶源。 不过,真到那个时候,黑茶必然也会纳入榷茶制,尽榷入官。 是机遇,也是挑战。 但那些都不是江吟操心的事儿,她现在只用管好眼前,让江氏顺利渡过难关。 然而,还没等她放下心来,谢道允又继续道:“不过,那批黑茶被偷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砰!”江吟一巴掌拍在桌上,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瞪眼道,“被偷了?在哪儿被偷的?” 这可真是不让人安生! 她知道李戟在调查茶叶被偷的事情,可没想到自家的茶叶也被偷了啊! 谢道允不紧不慢道:“急什么,当然是从茶马司手里丢的。” 只要不是在他手里丢的,他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哦,不是咱们的丢的啊。”江吟瞬间松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货物一出,概不负责。 江氏的使命,在把茶叶交给茶马司的那一刻起便完成了。之后,茶叶便与江氏再无瓜葛。 除非是茶叶本身出了问题,才会追究到江氏来。 谢道允抬了抬下巴道:“没错,茶叶送去了茶马司,便与咱们无关。 左右咱们交了那么多茶,茶马司便该认这么多茶。这茶叶的钱,他该给。” 那些黑茶掉了便掉了,掉了还不必等检验,直接让茶马司给钱得了。 江吟嘴角微抽,她认可前面的话,但对最后一句直接让茶马司给钱的话,持保留意见。 这种时候茶马司怎么可能给钱,恐怕会折半或是直接不给钱。 “他敢不给!”谢道允冷笑一声,起身道,“明日一早跟我去茶马司要钱,这钱,他没道理不给!” 若是不给,他会好好教教严理该怎么做人。 江吟一脸懵的看着跟江二娘携手出去的谢道允,偏头朝江大娘确认道:“大娘,方才二姑父说要带我做啥?” “带你去要钱。”江大娘神色复杂道,“听你二姑父的话,说不准明儿还真能把钱要回来。” 她也是经过近来这些日子,才发现谢道允是个厉害的人物。就连茶马司的严茶监,都要礼让三分。 有他在,江吟不会出事。至于能不能把钱要到,一试便知。 江吟神色诧异,随即又偏了偏头道:“大爷爷和大姑父认为呢?” 怎么才一个月不见,她成熟稳重的大娘,变成了这般草率的模样。 这钱是她要就能要的?确定不是在给茶马司雪上加霜? 然而,大爷爷和大姑父方显山同样颔首道:“听你二姑父的。” 江吟:…… 行吧,这两个也是。就连默不作声的方文远,也在默默的点头。 江吟嘴角微抽,这才反应过来,恐怕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谢道允的身份不简单。 这样也好,这样有震慑力。若是谢道允一心向着江氏,那么,其他人便不敢轻易觊觎江氏。 既然大伙儿一致认为该跟谢道允去茶马司讨债,江吟便如他们所愿。 第二天一早,她便跟谢道允和江二娘,一起出发去了茶马司。 要钱是件得罪人的事儿,不止得罪严理,还得罪整个茶马司、甚至官家。 这么个事儿,当然得先礼后兵,把礼数做周到了,才能开口。 江吟又把送人三件套宣纸、徽墨和歙砚拿了出来,另外还准备了徽州茶。 收到礼物的严理,很是开心的邀请他们入座喝茶。并且,还对江氏这些日子来的所作所为提出了表扬。 江吟笑眯眯道:“还要感谢严茶监的帮忙,听说这次丢了些茶叶,我江氏送过来的最后一批茶也在其中?” 她并未点明丢的茶是黑茶,左右没人提,她还能当成蒙山茶。 “是啊。”严理似是变脸,瞬间从笑脸变成了哭脸,“这事儿说来惭愧,是茶马司的责任。江小娘子放心,我茶马司定会把茶叶找回来。” 第152章 算账 江氏一个小小的家族,尚且知道要多加防备,以免有歹人从中作梗,毁坏蒙山茶。 但偌大一个茶马司,却在运送茶叶的途中,丢失了不少茶叶,其中还有江氏未曾结算的茶。 这让严理倍感难堪的同时,又十分愧疚。 这份愧疚,让他在面对江吟时,不由得有些气短、心虚。 只是,严理不知道江吟和谢道允过来的真实原因。若是知道,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愧疚。 但很快,他便知道了。 谢道允挑眉,直接道:“严茶监知道是茶马司的责任就好,眼下不说茶叶能不能找回。即便能找回,那也不一定就是我们丢失的那些。” 只要在眼前消失过,便有可能被掉包。 他现在不承认有一成是黑茶又怎样,左右证据都没了,他想怎么说怎么说。 严理顿了顿,疑惑道:“谢官人以为呢?” 他没明白谢道允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重新送一批茶叶过来,还是那掉了的茶叶便当掉了,不必理会? 江氏今年无法交齐茶叶,这早就在意料之中,就连监察使李戟都没说什么。 是以,他本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交齐跟没交齐,在官家那里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交过来,他便收着,这没什么问题。 若是他们交不齐,他也不会强求,只需如实报上去即可。 天塌下来还有李戟顶着,把幕后真凶找出来,也就没江氏什么事儿了。 谢道允语气凉凉道:“我的意思是你该结账了,总不能让我们江氏吃亏不是?即便茶叶丢了,但该给的钱还是得给。银钱两讫,互不相欠。” 他漫不经心的要钱,一旁的江二娘和江吟差点偏头掩面,不好意思直面严理。 只是他们现在都代表了江氏,得齐心,站在一条线上。 严理瞳孔微缩,放在礼盒上的手直觉滚烫,连忙缩了回来。 这礼物,还真不好拿,烫手。 但他又不好得罪谢道允,只能干巴巴道:“谢官人说笑了,剩余那一成黑茶的钱,咱们不是说好等换了马再结算?” 他心里一阵无语,茶马司还能少他的钱不成。前脚才丢了茶叶,后脚便跟过来要钱了。 “黑茶?什么黑茶?”江吟故作不解,眼神疑惑道,“严茶监是不是记错了,我们何时交过黑茶?” 她在心里暗自跟严理道了个歉,形势所逼,她也不想这么做。要怪就怪这榷茶制,不留一点活路给他们。 严理闻言,深吸口气,假笑道:“呵呵,江小娘子说笑了,那最后一成不是黑茶是什么?” 这江家的人是疯了还是什么,碰瓷碰到他这儿来了。 他脸色有些僵硬,最后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江吟神色严肃,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可不能乱说,若是我没记错,我们江氏应是没有交过黑茶。” 什么黑茶,他们可从未买过黑茶。缺的那些茶叶,都是到处高价收回来的蒙山茶。 严理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他忍不住坐直身子道:“几位今日来,是为了找茶马司的茬?” 不为找茬,又怎会来就打胡乱说。 他那单据上可记得明明白白,最后交的一成就是黑茶。 这会儿他们又是要钱,又是否认黑茶。要说不是在找茬,他都不信。 “找茬?什么茬?”李戟从门外大步走进来,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应是才从外面回来。 严理连忙起身朝他施了一礼,随即苦笑道:“许是误会,江小娘子他们竟忘了最后交过来的茶是黑茶。” 他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终于有做主的来了。若是有什么,也有人给他作证。 然而,他似乎高兴的太早。 李戟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抬眼道:“黑茶?茶马司何时收过黑茶?” 他看向严理,眼神似乎在说记错的人是严理,并非江氏。 严理:…… 合着这是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外人,小丑竟是他自己? 他深吸口气,识趣的拱手道:“大抵真是我记错了,稍后我便去找找单据,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不管黑茶白茶,他找到单据都得默不作声的改成蒙山茶。 天王老子来了,江氏这一成都是蒙山茶! 当然,这也只是对外的说法罢了,官家那里是瞒不住的。 意思就是若是要用黑茶,他们打算暗地里来进行。否则,不知道又会被哪些人盯上。 这次有人恰巧偷到了黑茶,正好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江吟今日来要钱是假,把黑茶这事儿略过去是真,只是没想到李戟会赶来支持她。 许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严理,江吟起身朝他施了一礼道:“如此,便谢过严茶监。 至于茶叶丢失一事,我江氏也会全力配合提供线索。待抓住真凶,要回茶叶,再来茶马司找严茶监结账。” 整个茶马互市的流程以及茶马古道,他们江氏亦是十分清楚的。 她打算跟着走一遭茶马古道,根据那点微薄的回忆,去看看有什么异常。 “你要走茶马古道?”李戟眉头紧蹙,直接拒绝道,“不行,路途遥远且艰辛,你不能去。” 就连他都没完全走过这条路,更不用说江吟一介弱女子。 何况,这条路除了本身的环境十分艰苦外,还有人为的危险。 沿途多为荒凉的山道,人烟稀少,不时还有匪患。 加上背夫多为男子,江吟一个女子过去,无疑是掉进了狼窝。 严理虽然不太高兴,但他还是劝道:“是啊,江小娘子有这份心即可。至于查案,我们自己来。” 若是让同僚知道茶马司靠一介弱女子查案,他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我不会走太远,就跟一截路便回来。” 她最多也就跟两日的路程,基本都是宽敞的官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这事儿等回去商量过后再说。”江二娘抿唇打断她的话,“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或许,能在蒙山或是雅州找到线索呢?” 她暗自瞪了江吟一眼,去走什么茶马路。 君子不立危墙,把自己立于危险之中,实非良策。 第153章 调查 大堂里气氛诡异,不仅李戟和严理不赞成江吟亲自去调查,就连江二娘也不赞成。 江吟沉吟片刻,不得不接江二娘的话,退让道:“行,那便等回去商量后再说。” 早知道会这样反对,她该在来之前跟二娘通通气。 离开茶马司前,李戟有些不放心,专门把江吟喊道一旁,嘱咐道:“江小娘子若是要去,一定要先来找我,可别私自行动。” 他可以反对江吟以身涉险,却无法左右她的决定。若是她真想去,跟自己一起去才是最稳妥的,左右他会护着她。 江吟微微一顿,随即点头道:“行,我知道了。李官人放心,若是我要去,一定会告诉你。” 她原本也是打算过跟李戟一起去的,只是先前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罢了。 跟李戟说了几句话后,江吟便跟江二娘夫妇往老宅赶。 马车里,江二娘有些生气道:“阿吟你是怎么想的,当真要去冒险? 这事儿跟咱们没啥关系,你何必参与进去呢?左右那一成的茶叶,茶马司不会赖账。” 货物售出,概不负责。这些事儿都是茶马司该解决的,与她们无关。 她们就只管种好茶,打理好江氏不好么? “无妨,二娘放心。”江吟抬手握住江二娘的手,安抚道,“眼下茶马互市还未结束,我担心越拖到最后越会出大问题。 事关重大,多一个人多一条路。说不定我还真能查出些东西呢。” 当局者迷,她以旁观者的身份去查探,说不定更容易查到消息。 早日把李戟送走,官家和东京那边的人才会早日转移注意力。如此,才利于江氏休养生息。 何况,蒙山另外三大世家,还有两家在外头蹦哒。 这次借着查案,她会亲自送他们一程,让他们早日在牢里团聚。 “你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去?”江二娘神色凝重道,“派王恒去也行,何必非要自己去?” 她是越来越看不懂江吟了,虽说是在往好的方向变化,但也太过大胆和冒险。 然而,江吟依旧摇头道:“二娘放心,我心里有数。再说,我又不去太久,最多三五日便回来了。” 有些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她只能自己去查证。即便能透露些给李戟,也只是一小部分罢了。 她亲自去查证,消息便有了出处。 江二娘手肘推了推谢道允:“你倒是跟着劝劝!”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需要有个盟友帮她一起劝。 然而,谢道允却耸耸肩,无所谓道:“去便去,有李戟在,不会有问题。” 李戟对江吟的心思显而易见,他会保护好江吟,没什么好担心的。 若是连保护江吟都做不到,那李戟真是白活这么些年了。 江二娘脸色一僵,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是让你劝她不去,不是去。” 让他劝江吟别去,他还撺掇她去,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谢道允摸了摸鼻头,偷摸给了江吟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不再吭声。 江吟连忙道:“是啊,二娘放心。有李官人在,安全的很,大不了有情况我就跑。” 她又不是那种不自量力,非要去送死的人,打不过就该跑。 “你实在要去,我也没法。”江二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不过,去了之后,万不可单独行动。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顶着,有事儿让茶马司和李戟去,可别傻愣愣的往前冲。” 江吟还小,哪儿能斗得过那些久经官场的老狐狸。 江吟挽着江二娘的手,点头撒娇道:“好嘞,我听二娘的。”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往前冲,她的命值钱,得留着保住江氏。 决定好要去茶马古道调查背夫盗茶案后,江吟便在老宅里写写画画,把脑子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拼凑出来。 这次的背夫盗茶一事,其实并不单单指哪一个背夫,而是团伙作案。 不一定只有一个团伙,很有可能是多个,来自多方势力。 从挑选背夫、运送时间及路线到盗茶、销赃,背后必然都有团伙在组织。 当然,单个的背夫也有盗茶的,但不多。偶尔有这种情况,茶马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作罢。 毕竟,背夫从蒙山千辛万苦背茶到吐蕃,本身也赚不了多少钱。那一点点茶叶,算是施舍。 不过,这些也是在量少的情况下才作罢。若是量大,依旧会按贩卖私茶处理。 若要处理,轻则丢命,重则株连九族。是以,私人盗茶的情况有,但不多。 这次去调查,不仅要把盗茶的背夫给找出来,还得把背后的团伙给找出来,以绝后患。 …… 茶马路上,江吟女扮男装,跟李戟穿着粗布衣服、背着包袱,正往吐蕃的方向赶路。 其他人要么不远不近的跟着,要么隐藏在暗处。 每年这个时节,这条路上都有许多来往的商贩,普通百姓更多。 是以,江吟他们的打扮和行为并不突兀,也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趁着周围地势开阔还没人,李戟凑到江吟耳旁,低声道:“你觉得背后之人是谁?” 他觉得江吟会知道真相,即便不知道,江吟说的话也有理有据,并非空穴来风。 从前几次江吟给的信息便能看出来,虽然,他觉得江吟的消息来源并不一定是她爹娘。 耳边突如其来的热气吓了江吟一跳,她立马往旁边挪了几步。 “别离我这么近。”她没好气道,“当然除了那些起义军,也就只有那些闲得发慌的皇族了。” 她觉得东京那些人过的实在太过舒坦,非要没事儿找事儿。 若是官家当真认真起来,让那些人像李戟一样做些利国利民的事儿,那这大宋不知道有多繁荣。 看到江吟的举动,李戟心里有些受伤。 但他还是立马调整状态,若无其事继续道:“那你觉得他们何时会再次行动?” 理想状态是他们这一路正好遇到偷盗的,之后再由他的人和茶马司的人出面,直接把范围一网打尽,省的他们一个个费劲去查。 第154章 独处 李戟的话让江吟有一瞬间的迷茫,她没明白李戟为何问她这个问题,她也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李戟讪笑一声道:“我就问问,并无其他意思。” 好不容易跟江吟单独相处,总得抓紧机会联络感情才是。 江吟嘴角微抽,随即随口道:“随时都有可能,说不定待会儿就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正午十分天气炎热,背夫们会找地方歇息、吃干粮,咱们可以多关注关注。”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天气太热了。若非是走的山路,山里比外头凉快,恐怕会更热。 她望着背起高高的茶砖的瘦弱背夫们,心中一阵感叹。 背夫背茶,背的少的,譬如小孩子,只能背三十余斤。 但背的多、体力好的,譬如青壮年,可背三百余斤。 背夫背一趟茶叶,少则几人一群,多则百人一伙,由掌拐师作为领头人。 路途中,走‘七上八下平十一’。也就是上坡走七步,下坡走八步,平路走十一步,然后用丁形拐杖支撑休息。 走不了多少步便要停下来休息,可想而知他们背上的茶叶是有多重。 但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生存方式。 背夫们出来挣这个苦力钱,或自愿或被逼无奈,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们即便要帮忙,帮的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倒不如按兵不动。 李戟垂眸看着江吟,随即拿起手上的扇子替江吟遮挡太阳。 江吟摆摆手拒绝:“你自己遮吧,不必管我。” 她现在是女扮男装,一个大男人给另一个大男人扇扇子像什么话,没看见周围都有异样的眼神了? “无妨,他们看等他们看。”李戟坦然道,“他们如何,跟咱们无关。” 他顿了顿,打量了江吟一眼,随即道:“何况,你这个身量,眼睛尖的也能知道你是女子。” 江吟身量小,女扮男装只是一眼忽悠旁人罢了。明眼人想要深究,还是能看出不是女子。 江吟瞳孔微缩,张了张嘴,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女扮男装,很容易被认出来?” 要知道,先前在徽州时,她都是女扮男装跟苏山和李青他们到处跑来着。 若是真如李戟说的那般,岂不是苏山他们早已猜出了她是女子,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揭穿罢了。 李戟顿了顿,随即宽慰道:“是容易认出来,但大概是我对你比较熟。 再者,眼下你这粗布衣服跟你很不搭。若是换成精致的衣袍,更为自然。” 江吟无论是气质还是皮囊,都跟这身粗布衣服无甚关系。 李戟依旧替江吟遮着太阳,江吟索性随他去,之后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像便不像,左右我又不是要一辈子扮男子。” 至于苏山和李青那边,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她再告诉他们她的真实身份即可。 李戟也没多说什么,只眯着眼继续替江吟遮太阳。 路上的人逐渐增多,只是比较零散。走的快的,等到休息的地点,便能多休息些时候。 走的慢的,或许刚歇下又要李戟处理。 到了午时,掌拐师们吆喝着背夫们到树荫下来聚集乘凉。 一群又一群的聚集起来,倒是比方才热闹许多。 江吟和李戟选了个人少的角落吃干粮,边吃边观察那些背夫们的行为举止。 为了避免被关注,他们吃的干粮很是简单,不过就是馒头和小菜。 可惜,等到背夫们陆续开始背起茶叶继续赶路时,他们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会儿人多且集中,江吟和李戟并未再闲聊,而是神色匆匆跟着赶路。 这一赶路,便到了夜里。 山路崎岖,背夫们夜里通常都不会赶路,而是找个熟悉的地方修整一夜再走。 熟悉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破庙和朝廷修的驿站。只是,此驿站非彼驿站。 茶马路上的驿站,跟破庙一样,只是间空旷的房屋,仅能遮风挡雨罢了,但就这个用处足矣。 江吟跟李戟本就没有什么行李,赶路也轻巧。两人先一步来到破庙后,同样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窝着。 之后进来的人,都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那些人把背上的东西卸下来后,便三三两两开始吃干粮。有节约些的,只喝些水饱腹,并不会吃干粮。 不吃干粮的人里,便有一个估摸着十岁大的小男孩儿。 江吟白天的时候便注意到他了,若是没猜错,这孩子是一个人出来当背夫的。 看着他独自窝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像个暗自舔舐伤口的受伤小兽,江吟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抬手推了推身旁的李戟,往小男孩儿那边努了努嘴,示意李戟帮帮忙。 李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哑然道:“你想帮他?” 这孩子他也注意到了,但这种事儿每日都在发生,他帮不过来。 然而,江吟却点头道:“是,我想帮他,还得劳烦你出面。” 李戟沉吟片刻,随即抬手朝那人招了招手。 但那孩子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直接忽视了李戟。 李戟嘴角微抽,随即直接起身,大步走到小男孩儿跟前。 他站了有一会儿,这人依旧没理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蹲下身来,望着缩成一团,默默守着茶叶的人。 随即,李戟从袖子里摸了一个馒头出来,往他跟前递了递。 他没说话,但这次明显能感受到这人动了。 “怎么,怕有毒?”李戟声音冷清,并未劝说他收下。 对面的人身子一僵,随即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力,抢过李戟手上的馒头往嘴里塞。 这副模样,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饭的。 “你吃慢点儿。”李戟眉头微蹙,满脸不赞同的看着这人。 吃这么快,也不怕噎着。 果不其然,他前脚刚在想这种可能性,后脚人就噎着了。 他噎着的动作有些大,就连周围的人都有看过来的。 李戟面无表情的扔了个水壶给他,随即起身回到江吟身旁。 但经过这么一事儿,还真有人开始注意到了江吟和李戟。 第155章 误会大了 小男孩儿吃完李戟给的馒头和水后,又继续埋头窝在原地不动。 反倒是其他人,因为方才李戟的善举,纷纷打量着李戟和江吟。 但即便他们再打量,江吟和李戟都没理会,也并未过多关注他们。而是缩在角落里,暂避风头。 李戟直接坐在江吟对面,将江吟护在墙角,不让打量的视线落到江吟身上。 而江吟这边,虽是躲在李戟的遮挡之内,但她却是在透过缝隙观察这群背夫的情况。 方才给那孩子送吃的,一来是因为可怜他,二来是因为想试探试探这些背夫。 果不其然,那些背夫反应不一。 有真心为那孩子高兴的,有艳羡的,有嫉妒的,也有神色闪烁准备打坏主意的。 当然,还有目光深沉,面带探究的。 以上种种,通通都印入了江吟的眼中。 前面那些她倒是没太过在意,而是重点关注最后一种。 有那探究眼神的,大抵都是些聪明人。但聪明人为何非要来挣这个苦力钱,而不是去做些旁的。 这类人若非当真是走投无路,必然是有所求的。 江吟这个位置选的好,能观察到整个破庙的情况。 借着李戟的遮掩,她偷偷摸摸把在场所有人的情况都大致摸了一遍。 李戟心头微动,低头看着她,轻声道:“如何?” 望着近在眼前的江吟,他心里升起浓浓的满足感。 他突然希望这个案子能多查一段时日,这样他便能多跟江吟独处。 江吟拉着李戟袖子,仰头道:“差不多了。” 话刚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离李戟仅一指之隔。 李戟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她的脸一下便红了,连忙把身子往后撤。 江吟身后便是墙,眼看她的头即将撞到墙上。 李戟眼疾手快,身子前倾,伸手将自己的手掌垫在江吟后脑勺。 如此模样,在外人看来,便是李戟把江吟拥入了怀中。 几阵吸气声传来,不少人都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俩一眼。随即便好心的收回眼神,各自忙碌。 这一打岔,倒是让方才那些还在探究的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们潜意识相信自己看到的,也就没再多关注江吟和李戟。 江吟当然听到了那些人的吸气声,她神色讪讪,抬手拍开李戟的手。 随即,无声道:“离远些!” 川蜀之地安逸舒适,喜好玩儿乐的也多,民风开放。 是以,龙阳之好,在这里不算太过特殊,还有专程供人享乐的小倌馆。 也就是说,那些背夫和掌拐师,把江吟和李戟当成了喜好龙阳之好的两口子。 想到这里,江吟心中一阵无语。突然有些怀疑自己这次出来查案,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面朝她而坐的李戟却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无声道:“将计就计。” 这么好的机会,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抓住。 或许,因为这个被误会的身份,还会让那些人放松警惕呢。 当然,有这层误会在,他跟江吟相处起来也会更放松、亲昵。 江吟瞪眼,不过,还没等她拒绝,便见有一掌拐师朝他们走来。 她拉了拉李戟的袖子,眼神示意有人来了。 李戟不动声色的转身,将江吟挡在身后。 与此同时,他们散落在四处的人,也若无其事开始戒备起来。若有情况,便会立即出手。 “在下刘二。”刘二拱了拱手道,“两位兄台这是要去吐蕃?”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人,只是先前还警惕着。眼下他看出了些道道,便想上来问问。 刘二的眼神朝背后的江吟望去,李戟不动声色往他的视线处挡了挡,拱手道:“是,我二人去找找有没有发财的机会。” 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茶马路,便是只通往吐蕃的。 “发财啊?发财好啊!”刘二吸了口旱烟,眯眼道,“你二位何不来当个背夫,正好还能跟着我走,安全些,还能挣点钱。” 通常不会有单独走这条路的,毕竟容易有去无回,除非他们这种成群结队的背夫。 李戟摇头,苦笑道:“刘兄谬赞了,内人身子弱,担不起这个活儿。” “内人?”刘二恍然大悟,这才意味深长道,“原来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若是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果真是有龙阳之好的小两口啊,怪不得遮遮掩掩的。 李戟点点头道了谢,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这里谈话的声音并不小,是以,几乎是整个破庙里的人都知道了李戟和江吟是一对。 包括分散在四处的自己人,以及王恒。 王恒埋着头,气的牙痒痒。可惜他被身旁的人桎梏着,无法有其他动作。 风波归于平静后,李戟跟江吟并排而坐。这会儿两人肩靠肩紧挨着,并未再留什么空隙。 江吟有些不自在,想离李戟远一点。但也知道现在不少人看着,不是矫情的时候。 李戟将自己的肩往她跟前凑了凑,尽量挡住旁人视线的同时,又可以让她可以靠着休息。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私心的,但此次事情结束后便要回东京了,他不想让自己后悔。 江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秉着都这样了,靠一靠也没什么的原则,直接将头埋在李戟肩上闭目养神。 至于查案什么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四周还有那么多他们的自己人呢。 李戟嘴角微勾,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若非嘴边贴的胡须遮挡,必然能看到他翘起的嘴角。 王恒再次握拳,心里暗自安慰自己,形势所逼,要忍住。 其实,不忍住也没法,没有江吟的命令,他不能轻举妄动。 察觉到江吟的呼吸均匀后,李戟往角落里打了个手势,让其他人轮流守夜后,他自己也开始闭目养神。 照这个进度,估计不出两日,必然会查到些蛛丝马迹。 只是,大抵是时机不合适,今夜注定没有人轻举妄动。 但这群人,李戟和江吟都摸了一遍底,心里有些数了。 坐着睡总归不太舒服,江吟早早便醒了。 她揉了揉额头,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离李戟远一些。 第156章 掌拐师 李戟在感受到身旁的温度消失时已经醒了过来,但他没睁眼,而是先暗自遗憾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才故作悠悠转醒。 他偏头看向江吟,发现江吟并未在原地,猛地一慌,四处观望江吟去了哪儿。这才发现江吟正往门外走,他连忙跟了上去。 而江吟这边,她其实是想解手。醒来之后便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去外面找个地方解手。 天还未亮,时辰还早,江吟边警惕边往树林的方向走去。 她是真没明白为何破庙里没有茅房,只能往树林里去自行解决。 看到她出去,时刻警惕着的王恒也悄无声息跟着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王恒和李戟先后跟着出门的原因,那些背夫里,竟也有人偷摸跟在后面出门。 这样一来,江吟自己的人又跟了两个出去。 一时间,大伙儿竟像约好似的,出去了一个又一个。还有凑热闹的,跟着一起出去。 就连江吟先前关注过的那小少年,犹豫了片刻,也咬牙跟了上去。 于是,当江吟好不容易寻着合适的位置时,周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她嘴角微抽,扫了众人一眼,随即将目光放在李戟身上。 无他,在旁人眼中,她只认识李戟。 李戟抬手抵唇,轻笑一声道:“我担心你。” 江吟没说话,李戟大步走向前跟她站在一起,将人挡在身后,随即回身面无表情的看向其他人。 这其他人里便有刘二,而且,刘二离得还挺近,算是最先跟出来的人。 刘二讪讪一笑道:“出来撒泡尿,我去别处,去别处。” 他朝李戟挤眉弄眼,那模样,似乎是在暗示什么似的。 李戟脸色一黑,心里明白他是在暗示什么。 不等他回话,刘二便转身朝另一边跑去。而其他人,也跟在刘二身后朝另外的方向跑去。 只留那小少年一人在原地踌躇,另外便是四散在不远处的自己人。 看到小少年不走,江吟上前两步,故作粗声道:“你可是有什么事?” 看的出这少年不是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更不会多管闲事。 眼下在这儿踌躇,不是有事儿求帮忙,便是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小少年抬头看了江吟一眼,神色复杂道:“小心刚刚那人,还有,谢谢。”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丝毫不给江吟询问的机会。 江吟眉头微挑,回头朝李戟轻声道:“他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她心下感叹,这小少年是懂感恩的。 “听清了,我会处理。”李戟颔首,话头一转道,“你可要方便,我帮你守着。” 他说完脸便红了,这种尴尬的时刻,他也没经历过。 不仅他脸红,江吟也脸红。 江吟也想转身就走,但人生大事儿不是想暂停便能暂停的。 转念一想,说不定李戟会因此对她敬而远之。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一举两得。 是以,她虽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隐蔽的地方方便。 等方便完,她才故作淡定朝李戟道了谢,顺便问李戟需不需要方便,她帮忙守着。 李戟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即点头道:“要,有劳了。” 他说完便大步往方才江吟选的位置去,江吟连忙阻止道:“你、你去另一边。” 再怎么也不能去她方才去的地方,那真是要丢死个人。 “呵~”李戟浅笑一声,但还是听她的话,往另一边去。 等都解决完出来,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事儿,而是寻了个地方简单梳洗一番。 梳洗完以后,两人也没再回破庙,而是就在外头地势开阔的地方吃干粮,顺便商量接下来的事儿。 “我觉得那刘二有问题。”江吟眼神微眯道,“不止他有问题,他手下的背夫也有问题。说不准,就是他们在从中谋利。” 原本她直觉刘二不是个好人,更不用说还有那小少年的提醒。 李戟伸手递了个烤好的馒头给她,随即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人看着他们了。若是他们有异动,暗中的人会立马动手。” 他暂时不打算亲自动手,毕竟,除了这些人外,说不定还有些人在暗处观察着想寻合适的机会。 他们暂时不暴露出来,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 江吟点头认可,随即叹了口气,有些不解道:“你们怎么不派人跟着他们呢?茶马司养那么多人,不就是应该用在这种时候?” 若是有茶马司的人跟着背夫,相信背夫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更不用说与外人勾结。 “掌拐师便是茶马司的眼睛。”李戟目光悠远,解释道,“运送茶叶的背夫队伍络绎不绝,每日都有。 茶马司会在几个出入口设置关卡,用于清点人数和茶的数量。至于行程途中,便交由掌拐师全权负责。 掌拐师与茶马司有协议,若是出了事儿,首先便会找掌拐师。” 掌拐师挣得多,担的责自然也多。只是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这也是富贵险中求。 当然,这只是运送茶叶时的安排。等交换好战马,运送马匹时,便是由茶马司自己的人来统筹安排运送了。 有时候,还会由当地驻军协同运送。毕竟,战马影响甚远,丢失一匹都是极大的损失。 江吟神色微正,偏头道:“那先前丢失茶叶的,掌拐师找到了没?” 既然有事儿掌拐师担着,那么先前丢失茶叶一事,最应该找的,是掌拐师才对。 她神情麻木,有担责的人,他们还跑出来做甚? 李戟连忙解释道:“掌拐师已经被抓了,但他拒不认罪。说那带着茶叶失踪的背夫都是半路加入进来的,他事先并不知晓他们有其他目的。” 掌拐师拒不认罪,亦不交待背后之人。他们从他嘴里问不出东西,自然只能做两手准备。 一边继续拷问那掌拐师,另一边则沿着茶马路继续调查。 “好一个开脱的理由。”江吟冷笑一声道,“不管是不是半路加进来的,他做为掌拐师就该负责!” 若真不想担责,就不应该半路招揽陌生的背夫亦或是做那背叛之事。 第157章 露出马脚 “我倒是觉得那个掌拐师才是真正有问题的人。”江吟继续道,“就像刘二,我看他不是好人。” 谁家好人在半道上找人加入他的团队啊。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往李戟看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什么。 李戟道:“你别轻举妄动,待会儿看看他想做什么。” 瞧刘二着急拉他们入伙的样子,好似无比着急什么似的。 江吟默了默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小少年的掌拐师是刘二。” 若真是如此,那小少年恐怕知道的挺多,而且这一趟,凶多吉少。 李戟顿了顿道:“我会让人专程关注他。” 那少年心性不错,又是个懂感恩的,救一救也无妨。 两人吃过早饭,没等一会儿,背夫们便陆陆续续背着茶从破庙出来。 作为掌拐师的刘二,身上除了背着个包袱外,便再没有其他什么。 走到他们跟前时,刘二脚步微顿,朝李戟笑眯眯道:“如何,兄台可要加入我们的背夫行列?” 不等李戟再次拒绝,刘二继续道:“不当背夫也行,就帮大伙儿提提行李、跑跑腿什么的。” 为了将这两人拉进来,他已经放低了自己的要求。 只要是想挣钱的,应该就没有不想来的。 江吟看了刘二一眼,随即拉了拉李戟的袖子,好奇道:“给多少工钱?” 即便是行李,那也不能白干活儿。总得给钱,才能接这生意。 “工钱嘛,好说。”刘二哈哈大笑道,“这样,一人一贯钱如何?” 这年头,一贯钱已经够多的了。只是顺手的事儿,连带身弱的少年都能赚这钱,他就不相信这两人不心动。 然而,江吟却疑惑道:“就一贯?” 一贯钱够做啥,还要当牛做马被使唤。 “就?”刘二瞪眼道,“一贯钱还不够,你还就?” 他指着那些陆续启程的背夫,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他们这一趟挣多少钱?少的连五贯都挣不到。你们只背个行礼,一贯钱还不知足?” 连他都挣不了多少钱,他们怎敢嫌弃这一贯钱。 江吟眉头紧蹙,没有接话。 背夫跑一趟只挣几贯钱,那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稍有不慎,还会搭上性命。 李戟挡在江吟身前,再次冷声拒绝道:“罢了,这活儿我们暂时不接,有劳你了。” “哼,不识好歹。”刘二冷眼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靠你们自己是走不到吐蕃的。” 茶马路最忌单打独斗,没有他们庇护,说不定半路上人就没了。 他走之前不怀好意的看了江吟一眼,若是半道上这人没了一个,看另一个还嘴不嘴硬。 望着刘二远去的背影,江吟乐道:“这人是记恨上我了,想半路解决我?” 李戟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无妨,有我在。” 护个人他还是没问题的。 江吟抬手挥了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李戟挑眉,若无其事的将手收了回来。 不得不说,江吟的这个猜测的确是对的。 距离出发不过才两个时辰,刘二便有了动作。 他的动作阴狠又毒辣,直接瞅着时机,将离江吟最近的背夫给绊倒。 眼下地势险峻,一边是山崖,一边是山体。这一绊倒,背夫受力不均,直接往前翻去。 翻过去的同时还不忘去拽身旁的江吟,想拉江吟当替死鬼。 然而,早已注意到情况的江吟却拉着李戟离远了些,刚好避开背夫的手。 “救命!救救我!” 背夫吓的高声求救,要看即将掉落悬崖。李戟拿出匕首割断了背夫身上的绳,单独将背夫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原本在他背上的茶叶纷纷滚落下山崖。 背夫瞬间慌了:“茶,我的茶叶。” 眼见茶叶救不回来,他猛地转身朝李戟道:“你赔我茶,是你把茶叶扔下去的!” 这人明明能把他的茶叶也救下来,可偏偏任由茶叶掉落山崖。 这么多的茶,就是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背夫们纷纷停歇下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李戟和江吟。 他们呈包围状态,让李戟和江吟没有丝毫逃出去的机会。 刘二站出来,抱着手冷笑道:“赔钱吧,二位。” 不听话的人只有教训,教训人他可是拿手的。 “赔钱?”李戟盯着刘二,“若是我没看错,是你造成的这个后果,你故意把茶叶送到山崖下有什么企图?” “企图?”刘二丝毫不见慌,反而嘲讽道,“有企图的是你们这两个中途加进来的人。 二位,是我亲自送你们下去,还是你们自己下去?” 他自始至终都只是想拉个垫背的,既然他们不妥协、不配合,那他不介意来硬的。 “下去?”李戟眼神微眯,一脚将想拉他们下水的背夫给踹下了山崖,顺便偏头问道,“你是说这样?” 事态明了,他也不想周旋了。暴露便暴露,经此一事,相信不会再有人挺而走险盗茶。 何况,这次他便要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你!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刘二瞪大了眼,脚步不自觉往后挪了几步,略带惊悚的警惕着李戟。 他是真没想到李戟是个狠人,竟然连犹豫都不曾,直接轻飘飘将人给踹下了山崖。 “呵?罚酒?”李戟抬手打了个手势,他的人立马出来将背夫和刘二团团围住。 眼见背夫们有些恐慌,李戟拿出个令牌举过头顶:“茶马司办案,原地待命。” “茶马司?”刘二瞳孔微缩,忽然觉得自己完了! 他猛地激动起来:“骗人,你们冒充茶马司有何目的。” 他边说边往山崖边退,说完便毫不犹豫的冲下了山崖。 “追!”李戟带着人跟着跳了下去。 江吟也想跳下去,却被王恒给拉住了。 王恒并未跳山崖,他的任务是保护江吟不受伤。 至于查案什么的,该交给李戟他们来。 是以,他寸步不离的守着江吟,并未去做其他的。 “快下去看看。”江吟有些急了,她方才看过了,山崖可不低。 她这一着急,声音也顾不得掩饰了。 第158章 谋前程 且不说李戟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就说江吟这边,在一阵混乱后,她终于找到个角落坐了下来。 背夫们纷纷准备着,即将由茶马司的人带领他们走完剩下的路程,顺便监视他们。 江吟拿手扇着风,缓解炎热同时也缓解心里的焦躁。 王恒在她身旁守着,也不知道上哪儿捡了片稍大些的树叶,当扇子替江吟扇风。 看到江吟担忧,王恒抿抿唇,有些不情愿道:“娘子放心,李官人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出事情。” 吉人自有天相是一回事,希望他上来后不要再缠着自家娘子。 “我知道。”江吟神色恹恹,为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而烦恼。 不一会儿,背夫队伍继续启程赶路。 但就在旁人都已背上茶叶,缓步向前时。先前那小少年却偷摸从队伍里溜出来,往江吟这边跑。 茶马司的侍卫眼神一厉,就要拔刀上前,却被眼疾手快的江吟摇头制止了。 然而,那茶马司的人看到江吟的示意后,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脚下没停。 他依旧跟在少年身后,保护江吟的同时,亦是监视小少年。 江吟抬眼看着朝她跑来的小少年,没有吭声,她也想知道这少年想做什么。 小少年不曾踌躇,径直朝江吟施了一礼道:“官人莫担心,那山崖没有危险。” 只是底下有人罢了。 江吟猛地坐直身子,眼神微眯道:“你怎知道,是下去过?” 啧,这少年不一般。 不管是心性还是他的言论。 果不其然,少年颔首道:“下去过,但是是偷偷下去的。” 若是眼前之人想知道更多,他也可以解答。只是,这茶叶,他就背不成了。 江吟抬眼道:“你且留下,至于那些茶叶,自会有人帮你送。 若是你的消息有用,自是少不得你的好处。” 区区几贯钱,她还是出的起的。 然而,那少年却直接跪到江吟跟前,扣了个头,郑重道:“小子王贵,愿意为官人效劳。”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可以,小子想求个立军功的机会,不要钱。” 他本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想去军营当兵,立军功。 当然,也能自己去参军,或是服兵役。但有贵人推荐,那必然是不一样的。 权势是个好东西,他知道方才自称茶马司的那人必定不是一般人。 若是有那人推荐,他在军营里必然不会被欺负了去。 不仅不会被欺负,说不定还有机会让他发挥自己的价值。 江吟神色诧异,随即默了默道:“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但方才下去的人可以。 至于他帮不帮你,便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她以为王贵想要钱,没想到却图谋前程。 但想得到世子的推举,又岂能什么都不付出。 她跟王贵说清楚,自己不保证这事儿能成。至于怎么选,看王贵自己的。 王贵连忙感激道:“小子知道,谢官人。” “起来吧。”江吟瞧着带着人由远及近的严理,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跟上,有什么,待会儿好生交代。” 她跟李戟乔装打扮出来查案,做为茶马司茶监的严理,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是以,严理带着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这边一有情况,便能及时去通报。 眼下严理已知晓李戟带人冲到了山崖下,他那个心颤抖的,差点连马都骑不稳了。 严理翻身下马朝江吟走来,他还没说话,江吟便先开口道:“严茶监,这是王贵,他知道些山崖的情况,我还没来的及问他。” 山崖虽低,但底下情况不明,越待的久,越危险。 “真的?”严理眼神一亮,“走,咱们那边去说。” 背夫们陆续离开,原先王贵背的那些茶也被其他人背走。 但江吟和严理还是带着王贵,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问话。 一番询问下来,原来那刘二早已勾结外人,专程挑选在这个山崖边动手。 他的动手简单粗暴,直接将背夫连人带茶扔下山崖。 而扔下山崖后,底下自有人接应。 山崖底下早已被人动了手脚,摔下去不会死,只会受点伤。 运气好的,只会受些没什么影响的小伤。 这事儿不是他第一次干,去年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只是并没有今年这般明目张胆。 王贵知道这事儿还是凑巧遇到,再偷摸溜下去发现的。 严理抓住关键词,问道:“这么说,你知道下方的路线?” 知道路线好啊,前面派去的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若是有熟悉路线的人,能少走不少弯路子。 “回茶监,小子知道。”王贵恭恭敬敬道,“我还能找到那些人藏匿的地点。” 这将是他立的第一个功,日后他还会立更多更大的功。 “好小子!”严理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带我们下去。”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王贵,而是派几人跟着王贵先一步下去,他带人后面跟上。 若是安全,前面的人自会留记号,他只管跟着记号走即可。 等王贵跟人离开后,江吟才道:“我也要去。” 若是没猜错,这应当就是前世胡家家主胡泉被抓的地方,她想下去亲眼见证。 “江小娘子担心李官人?”严理偏头道,“放心,我一定会将人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啧,倒是情深,这种时候都要不离不弃。 江吟眼皮子微跳,幽幽道:“严茶监误会了,我不过是想尽绵薄之力罢了。 放心,我和我的人跟在后面即可,不会给严茶监添麻烦。” 她又不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跟在后面不会拖后腿。 见她否认,严理也不在意。 他沉吟片刻道:“行,江小娘子务必小心。若有需要,尽管喊我。” 他待会儿得把人全部带走,留江吟自己在这儿确实有些不放心,倒不如依她所言。 得到严理同意后,江吟立马让王恒把自己的人聚集起来,安排待会儿下山崖的事儿。 王恒眉头紧蹙:“娘子,我去即可,你先原路返回等消息?” 山崖再安全也是陡峭的,路上走不稳都是常态。 第159章 山谷 “报仇这种事儿,不能亲自动手,总得亲眼所见才畅快。”江吟无所谓的摆摆手,“你们这么多人在,还能让我出事儿不成。” 江吟坚持要去,王恒也没办法。只能找了绳子,将自己和江吟绑在一条绳子的两端上,多个保障。 准备好之后,严理便带着人走在前,江吟和她自己的人走在后头。 习武的还好,这点坡度不算难事儿。 但对江吟来说,若是不借住外力,行走起来恐怕还是有些艰难。 是以,王恒专程给她找了两根木棍,让她可以有支撑的东西。 实际上,当江吟真正踏上山崖往下走时,她才发现这条路并没有想想中那般难走。 特别是走了一刻钟,把最陡峭的地方走完后,便露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踩踏出来的小路。 这条小路蜿蜒曲折,却不陡峭,只似寻常的山间小路。 江吟眉头微蹙,这背后之人恐怕预谋了太久。连路都给踩出来了,不知道做过多少缺德事儿。 一路来到山崖下,除了最开始稍显艰难外,便没再遇到什么。 只是,山崖下躺了不少尸首,就连先前的那背夫,也都死在了这里。 江吟瞥了地上的尸首一眼,没发现有自己人,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王贵和先下来打探的斥候在山脚下停留着,等大部队下来再做打算。而他们跟前,则是一个山洞洞口。 江吟快步上前,跟严理一起走上前。 望着眼前的山洞,她偏头问王贵:“山洞里是那些人的藏身之处?” 这大片都是山连着山,即便是在山崖下,那也是翻过山又是山。 倒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寻常人想找点蛛丝马迹也是艰难的。 然而,王贵却摇头道:“回官人,穿过这个山洞,背后的山谷才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眼下已经知道江吟是女娘,但江吟并未透露身份,他也只敢唤官人。 “山谷?”严理抿抿唇道,“山谷里有多少人?是临时的聚居地还是久居之地?” 已有斥候先去打探去了,但不妨碍他从王贵这里多打探些消息。 王贵神色微正道:“小子先前来时里面炊烟袅袅,有住人的屋子,想来是久居之地,” 严理神色一凝,抬手道:“留一队人马在外守着,其他人跟我分批进去。” 若是别人的营地,那先前下来的李戟可能有危险。他等不及斥候回来了,得立马进去。 江吟也跟着严理一起进山洞。 他们刚进山洞便遇到返回来的一个斥候,带来的消息是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严理眉头微蹙道:“加快速度,追。” 他带的人到底是不足的,下到山崖底下后,大部分的人跟他走。 只有少量的人四散开来,往别处去寻线索。 他把大部队带到山洞这边来,除了因为王贵,还因为这底下的痕迹大都是往山洞这边来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快速穿过山洞后,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宽阔的山谷。 谷中除了一排又一排的房屋,还有演武场。一眼望去,便知道这是驻军的驻扎地。 只是,眼下整个山谷空荡荡的。除了凌乱的脚步,便没见到什么。就连尸首,都不曾见到。 严理瞳孔微缩,打了个手势道:“搜!” 眼下这个场景,已经不是他小小一个茶马司能解决的了。 必须将这事儿上报,至少,得告诉知州,让知州派人过来查。 而他现在先搜一遍,只是想先找线索罢了。 江吟也有些发懵,但她还是低声安排,让王恒赶紧找人回去找冯姑姑和范知州。 倒不是她不相信严理,而是多一个人多一个希望,她也要派人回去求救才放心。 搜查的事儿有茶马司在,江吟很是放心。她观察了山谷的情况后,径直往边沿走去。 她要找找其他的出口,看看李戟他们是否是从另外的出口离去的。 当初王贵偷偷摸摸来时,这里面驻扎了许多人。他不敢多做逗留,只敢快速瞟一眼便跑了。 是以,山谷里面的事儿,只能靠他们自己。 除却方才进来时的山洞,江吟还发现了另外有两处出口。 她并未轻举妄动,而是把消息分享给严理,再让自己的人和茶马司的人一起去其他的出口探探。 然而,其他两个出口并没有什么发现,好似只是通往山里的路,跟出口什么的不挂钩。 与此同时,搜查山谷的人也纷纷拎着战利品,集中到严理跟前来。 “哟,竟然还有茶叶?”江吟看到封好的茶叶眉头微挑,上前拎起一个茶砖看了看又闻了闻。 “今年的蒙山新茶。”她继续道,“出自胡氏。” 她顺手把篾片封好的茶砖递给严理,也不知道这是胡泉主动送过来的,还是掌拐师半道扔下来的。 她倾向前者,毕竟,胡泉不仅极其反对榷茶制,还暗中跟起义军有极大的牵扯。 严理接过茶砖仔细看了看,眼眸微沉:“不是从茶马司出去的。” 今年所有的蒙山茶需尽榷入官,而茶马司收到的茶叶,都会在茶砖上戳上印章。 那印章即便被洗去,亦会在竹篾上留下印记,做不得假。 眼下出现没有印章的蒙山茶,必然是有人贩卖私茶。 好大的胆子! “呵,真是好大的胆子呢!”江吟嘲讽一笑,“这儿几个茶砖,想必是他们走的急落下的。” 蒙山茶精贵,能落下几个茶砖,想来是没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总共送了多少茶叶过来,还真是大手笔。 严理嘴角微抽,这江小娘子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挡都挡不住了。 他轻咳一声道:“此事我会尽快查明。” 他连忙吩咐人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这都是证据。 虽然除了那几个茶砖外,其他都是些柴米油盐或是小物件儿。但从这些东西里面,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他们收东西的同时,王贵不知道从哪儿跑过来,举起手中的东西,朝严理激动道:“茶监,找到个旗子!” 他心情有些激动,这旗子可是个大证据。 第160章 汇合 旗? 江吟的眼神朝王贵手上看去。 只见严理接过他手里的旗子,有些颤抖着手将旗子打开。 不颤抖不行,他心里怕啊! 等旗完全打开后,严理的手更抖了。 他猛地将旗合上,深吸口气,闭上眼,挥手道:“拿走拿走,装起来一并带走。”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他只想找回他的蒙山茶。 等人走后,江吟朝严理靠近了几步,低声道:“可是起义军的旗?” 很好,又抓到了一个致命把柄。 无需她动手,官家自会帮她把仇报了。 “你收敛点!”严理面带笑容,咬牙道,“别跟捡了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事儿跟你有关呢。” 这一个个的,都不是省心的主,幸灾乐祸表现的如此明显。 若不是看在江小娘子双亲皆被害有些可怜,还有李戟和谢道允的面子上,他早就一个白眼翻过去了。 “可不能乱说。”江吟故作正经道,“我江氏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不跟这些人混一起。” 反正只要胡氏倒霉,她就高兴。 至于陈氏那边,陈蒙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谨慎的追随者。要从这儿给他定罪,怕是有些难。 若是这里找不到陈氏的证据,便只能靠李戟顺藤摸瓜查过去了。 严理终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正事儿要紧,先去找人再说。” 他说完转身便走,准备从山洞原路返回,去另外的道上追人。 江吟轻笑一声,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江吟以为还得再费些功夫才能找到李戟,没想到出了山洞没多久,便遇到了带着人返回来的李戟。 除了李戟和他的人外,她竟然还看到了范知州。 而刘二等人,则是被范知州的人押在后面。 满山的军人,让人一看便觉得很是放心。 江吟连忙上前跟着打招呼:“范知州。” 范知州来的还真是时候,正好还能解决起义军的问题。 范纯仁略微诧异道:“你这小娘子怎么也跑了过来?” 看这模样,还是从山上下来的,倒是没寻常的小娘子娇气。他心里不由满意了几分。 李戟接过话来,帮忙解释道:“这趟便是我跟江小娘子乔装打扮,混进背夫队伍里才发现的异常。” 意思就是,眼前这个功劳有江吟一半。 严理虽奇怪江吟为何认识范纯仁,但还是帮着解释道:“是啊,这趟要不是江小娘子和李官人,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 江吟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凑个热闹罢了。” “对了,我们在山谷里发现了些东西。”她偏头看向严理,把主场交给严理,随即退到了李戟身旁。 “可有受伤?”李戟垂眸看着江吟,“怎的不在上面等着。” 他抿抿唇,娇滴滴的小娘子,从那么陡峭的山崖下来不容易。 “嗯?”江吟茫然了一瞬,还以为李戟会先听严理汇报,却不料他还能分心问她情况。 她嘴角微抽道:“本就是来查案的,我又怎能安心待在上面。”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及时知道这次能不能一举把胡氏拿下。 “下次不必如此冒险。”李戟叹了口气道,“有我在,不必担忧。” 他心里知道江吟非要下来的原因,但他希望江吟能多给他点信任,他会帮她。 只是,他也知道这是奢望。 果不其然,江吟只随意摆手道:“无妨,李官人不必担心。” 她说着便朝严理和范纯仁看去,想听听他们说到哪儿了。 却没想到这时候严理才抬手道:“下官在山谷里搜出了起义军的旗帜,还有些私盐,此事恐怕只有请知州您来做主。” 两人对视一眼,眼含笑意。吃到瓜了,他们的李世子追妻路漫漫。 范纯仁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那些逃出来的逆贼,除了几个头头外皆已被斩杀。 严茶监放心去处理茶马司的问题即可,善后的事儿我来。” 他最近可没闲着,带着人把这儿附近都翻了个遍。 即便今日没有这出事儿,他也打算最近动手的。 严理连忙拱手道:“如此,便有劳了。” 说完,他让人把刘二带上就准备走。 但转身看到王贵,他才拍了拍额头,转身道:“这小子名叫王贵,原先当背夫跟在队伍里送茶。 此次能这么快解决此事,他功不可没。是个机灵的,不止范知州可否让他进军营历练一番?” 既然答应了人家要举荐他从军,那么他也不介意提上一嘴。 江吟见状拉了拉李戟的衣角,拜托李戟帮忙说话。 李戟垂眸看了衣角一眼,没舍得把衣角抽出来,而是抬眼道:“是个机灵的,范知州不妨考虑考虑?” 王贵也会来事儿,感激的看了严理和李戟、江吟一眼,随即直接跪到范纯仁跟前,叩了个头道:“求知州给小子一个机会,小子定会努力建功立业。” 他以为最多就是直接入军营罢了,没想到却能遇到范知州。 若是他真能入范知州的队伍,日后必然不会差。 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往后在军营里他也不容易受欺负。 “哈哈哈,好小子!”范纯仁一巴掌拍在王贵肩上,见王贵只晃了晃,并未倒地,他才满意道,“王副将,送你个好苗子,来领回去好生教导。” 能得眼前这几人夸奖,必然是个好苗子,得好好培养才是。 “是,知州放心。”王副将立马搓着手出来,将王贵给拎到了队伍里一起帮忙。 王贵的事情解决,严理便带着嫌犯匆忙回茶马司。 人都抓到了,接下来的审案工作他总得做好。否则,他自己恐怕都会被退回东京。 李戟和江吟也准备跟着离开。 “李小子,你过来。”范纯仁仗着跟冯夫人的关系,把李戟当做小辈来看待。 李戟偏头朝江吟道:“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江吟点点头,自觉的走到不远处去等李戟。 “你小子,可以啊。”范纯仁毫不客气的拍了拍李戟的肩,随即带着李戟转身背对江吟,“对江小娘子有意思?” 第161章 大义灭亲 范纯仁眼里的八卦之心差点溢出来,还没等李戟回答,他又继续道:“那江小娘子没同意吧?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要知道,李戟在东京可是个风云人物。不知道多少小娘子爱慕他,求而不得。 没想到倍受欢迎的李戟,竟在江小娘子这里栽了跟头。 范纯仁幸灾乐祸的样子挡都挡不住,李戟很是无语。 他抬手轻飘飘的将范纯仁的手拿开,睨了他一眼道:“范知州还是先操心起义军的事儿吧。此事事关重大,跟范知州可是有直接的关系。” 至于江吟接不接受他,这就不是范纯仁该操心的事儿了。 范纯仁脸色一僵,无趣道:“你还真是……” “罢了,你走吧。”他挥挥手道,“快走快走,莫要在这儿碍眼。” 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八卦都不让他八卦。 李戟站直身子,轻轻弹了弹衣袍,下巴微抬:“成,我们就不打扰知州办案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给范纯仁留任何询问的机会。 见状,江吟偏头疑惑道:“你不留下来查案?” 她记得李戟不仅在查茶马司的事儿,还在查贩卖私盐以及起义军的事儿。 这会儿离开,许多东西都会自然而然转介到范纯仁那里。 然而,李戟却摇头道:“不留,起义军出现在范知州的地界,他理应解决。至于其他,我的人也在这儿,无碍。” 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江吟送回去,再跟严理一起把茶马司的事儿调查清楚。 至于其他,若真有什么,不说他的人会跟他说,就是范纯仁,也是会跟他说的。 江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边走边道:“我们在山谷发现了出自胡氏的蒙山新茶,不知你们是否有抓到胡氏的人?” 起义军什么,她现在不是很感兴趣。她还是最想把胡氏拉下马,最好是再无翻身余地的那种。 “胡氏?”李戟仔细回忆了一会儿,随即摇头道,“被抓的人里并无什么异常,不过,既然牵连到他们,那我必然会查清此事。” 即便只是为了江吟,他也会查清此事,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李官人是个好人。”江吟笑眯眯发了个好人卡,道,“若是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只要能把胡氏拉下马,让她做什么都行。 李戟嘴角微动,无奈道:“江小娘子安心在家等着便是,若有情况,我会来跟你说。” 这样也好,他能经常见到江吟。 两人心思各异,从山崖下的这条路,快速往名山茶马司赶。 等走上了官道,依旧还有不少背夫背着茶慢腾腾的往吐蕃走。 这次不仅有掌拐师在掌管队伍,还有茶马司的人沿途跟着,以免再生事端。 江吟和李戟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直接骑上早已备在一旁的马,快马加鞭离开。 他们几乎是跟严理一起到的茶马司,因着严理和李戟要审犯人,江吟不好继续待着,所以便先回了老宅。 望着风尘仆仆的江吟,江二娘有些心疼的拉着她的手道:“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伤?” 让她别去她非不听,跟她娘一样犟的很。 江二娘心疼的拉着江吟左看看右瞧瞧,确定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二娘,我好饿。”江吟直接转移话题,拉着江二娘撒娇,“还想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至于旁的,她都有心思洗澡吃饭了,自然没什么大问题。 江二娘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小没良心的,等着。” 她说完便转身往厨房去,吩咐福婶给江吟做点好吃的,又让人拎了热水过来让江吟泡澡。 等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走酒足饭饱后,江吟才懒散的瘫在椅子上,跟江二娘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听到胡氏竟贩卖私茶,还给了起义军,江二娘心下十分诧异:“他就不怕波及九族?” 这跟叛徒没什么两样,他怎么敢! “他当然不怕。”江吟悠悠道,“恐怕巴不得起义军能胜利。” 她顿了顿,继续道:“说起来,我已经许久不曾去看二叔和三姑父了,他们想必跟这事儿也是有牵扯的。” 凭借前世的经验教训,张源之必然是跟起义军有牵扯的。 而万盛和江德旺那边,想必也一样。 “他们竟敢想着造反?”江二娘眉头微蹙道,“如此,得趁早做打算才是。” 张源之那边已经很江吟断了关系,无甚影响。 但万盛那边就不一样了,他跟江三娘还是夫妻,还在江氏的族谱里。 江吟打了个哈欠道:“我准备待会儿去找三娘聊聊。若是她愿意,便尽快办和离,再将三姑父和三爷爷踢出族谱,免得牵连江氏。 若是配合,我也不介意留那小狼崽子一命。不过,他不能继续待在江氏。” 虽说斩草得除根,但到底是自己的亲人,江吟还是尊重江三娘的选择。 江三娘若是不愿意和离,那她干脆直接将他们这一房踢出江氏得了。 当然,若是愿意和离,但还想保住小狼崽子,江氏也容不得她们母子。 她放她们母子一马,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只是,日后若要再犯到她手上来,她不会再手下留情。 “你考虑的周到。”江二娘神色复杂道,“但这事儿还是由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来吧,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是他们这些长辈惹出来的祸端,合该自己解决不拖后腿才是。 江吟顿了顿,颔首道:“如此,便有劳二娘了。” 她可以留时间给二娘她们去处理,若是结果不尽如人意,她再出面即可。 说干就干,江二娘立马出门找江大娘他们商量去了。 江吟独自待了一会儿,小萝也回了府。 “娘子,你猜我打探到了什么?” 小萝兴冲冲的凑到江吟跟前,卖了个关子。 “什么?”江吟挑眉,“这么高兴,说来听听。” 她去查案的时候并未带小萝,而是让小萝去了雅州,时刻注意着雅州的情况。 小萝每日都会回来,便是打算在江吟回来的第一时间,分享她打探来的消息。 第162章 换家主 “我在雅州碰到了沈富贵。”小萝脸上的兴奋劲儿不掩,她凑近江吟道,“娘子你猜怎么着,他竟真的把他爹剔出了族谱,自己担任新家主!” “哦?这么快?”江吟略微诧异道,“仔细说来听听。” 她还以为沈富贵是个孬的,没想到竟有如此魄力,就不怕他爹从牢里出来灭了他? 原来,沈富贵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极快的说服了沈氏族中的族老。 并联合族老逼迫沈氏族长,强硬的将沈甘及他的一众党羽,全都踢出了族谱。 将那些人踢出族谱后,沈家元气大伤,就连族长和族老们都有心无力,更不想插手太多。 沈富贵咬牙自己担任家主,并接手了沈家的生意。 被迫从一个纨绔富家子,蜕变成了稚嫩的世家主。 “啧,他速度当真是快。”江吟咋舌道,“这才几天,他就把沈氏搅的个天翻地覆。” 随即,她轻嗤一声道:“他以为家业这般好继承,家主这般好当?” 在她被迫坐上家主的位置,被迫接手江氏时,她便已经知道这事儿很难了。 “是嘞。”小萝点点头道,“所以,眼下他正在家里焦头烂额呢。” 要不是今年的采茶时节刚过,蒙山茶也已尽榷入官,想必沈富贵会更难过。 “这可不一定。”江吟眉头微挑,“说不准还有更难的事儿等着他。” 胡泉私藏蒙山茶,还落到了起义军手里,她就不相信沈家没有参与其中。 若真参与了,那即便沈甘已脱离沈家,沈富贵依旧得收拾烂摊子。 总不能那些茶叶白白没了,或是给了叛军。 不管如何,只要他沈氏的蒙山茶不是尽榷入官,茶马司必然会找他的麻烦。 “娘子说的是,总之他们这次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肯定追不上咱们的。”小萝满脸高兴,若是那几家直接家破人亡更好。 不是她狠心,而是那几家不当人,坏事做尽。 江吟抿唇笑了笑,随即摇头道:“行了,跟我去库房转转,咱们把四姑父上东京需要的东西收收。” 方文远明儿便要启程前往东京,虽然大爷爷那边已经把他的行李准备好了,但她于情于理都该表示表示。 先前从徽州回来已经送了墨纸砚,还差笔。 老宅这边有不少物件儿,江吟在库房里翻了翻,翻了支唐朝收藏的毛笔出来,放进给方文远准备的箱子里。 接着又挑挑拣拣,各种小物件儿都准备了些。 有的是给方文远自己用的,有的是方便他拿去送人情用了。 东京城不比家里,人生地不熟的,许多事儿都得靠礼来当做敲门砖。 礼多人不怪,该送就送,他们江氏供得起。 当然,库房里的茶叶,她也装了好些给他带上。 蒙山茶她这里还是留了些陈茶的,少量的拿出去送礼,里子、面子也都有了。 除此之外,更应该带够的是钱。 蜀地还更流通铜钱,但铜钱太重,不方便携带。是以,江吟只放了二十贯铜钱,其他的都装成了银子。 零零散散装了一小匣子的钱,加起来总共有两百两银子。 若是不够,方文远还能直接去东京的府里支。 好在东京城繁华,富贵人家都用银子交易,也不愁兑换的问题。 “唉!”江吟抱着有些重的钱匣子,深深叹了口气道,“这也太不方便了,若是日后黄山那边的茶山种起来,东京的铺子也开起来,银钱往来会更加频繁。” 日后生意做大了,银钱往来的次数增多,数量也增大可怎么办。 镖局倒是能找,但银钱这种东西一旦多了,谁知道会不会见钱眼开、携款潜逃呢。 再者,路途遥远,也不安全。 将全副身家都压在镖师身上,不是长久之计。 小萝附和道:“是啊,不像成都府和雅州,一天便能跑个来回,无需借他人之手。” 她也愁啊,不说其他,就说四姑爷马上要带进京的这些,她都担心路上被人抢。 想到这里,她操心道:“娘子可得给四姑爷多安排些人跟着,四姑爷一个文弱书生,恐怕连我都打不过。” 她好歹还习过武,虽然不精,但也能抵点事儿。 四姑爷那柔弱的身子,恐怕风一吹都得倒。 若是真遇到强盗劫匪,那可真是躲不过去的。 “放心,本朝重文抑武。即便是强盗劫匪,也少有去害文弱书生的。”江吟边挑拣东西边道,“只是,人虽没事儿,但东西就不一定了。” 文人本就受优待,特别是赶考的书生。要说谁赶路最安全,必然是这一类。 若是赶考的书生路途中遭受意外,官家必然会下令清查的。 小萝眼神一亮:“那咱们可以让四姑爷带些东西去东京。” 特别是贵重物品,带去东京新府邸,等她们上京时便不用太过担心。 江吟点了点她的额头道:“那倒不必,四姑父还是专注赶考的好。等这边的事儿了完,我们也跟着去东京。” 李戟回京时,便是尘埃落定之时。 那时候江家没被牵扯进来,便是彻底渡过了生死大关。 到那会儿,她也能安安心心的去东京走一遭,安排东京的事儿。 之后再南下去趟黄山,去看看四娘的同时,也顺便把结果告诉苏山他们。 徽墨、歙砚和宣纸这三样东西,江吟送出去了不少。 李戟知道她想做什么,还主动要了两套走。其中一套,李戟会直接给官家。 江吟承他这个情,送了不少谢礼给他,眼下只用等结果即可。 江吟心里记挂着银钱不方便运送的事儿,第二天一早送方文远上京时,她专程叮嘱道:“四姑父可别忘了帮我问问钱庄,可有愿意跟我们江氏合作的。” 她昨儿给方文远送东西时,便提了银钱不方便的事儿。 她想找家钱庄合作,最好是在各地都有的大钱庄。再谈谈能不能不带现银,拿其他地方的凭证去东京取钱。 成都府的她问过,是不可以的。 但她还是想问问东京城那边的,若是可以,她再继续找成都府的谈谈。 第163章 分家 方文远神色微正,朝江吟施了一礼,郑重保证道:“阿吟放心,此去我定会说服钱庄跟咱们合作。” 江吟提的是个极其重要的事儿,若是能办成,日后不管是自家夫人那边还是其他,都会方便不少。 他想的深远,若他有能力,还想试试改变当下的货币政策。 “不必如此,顺其自然即可,四姑父更重要的还是科举。”江吟回了一礼,同样郑重道,“此去,祝四姑父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钱庄不同意便不同意,总之不能影响四姑父的科考。 方文远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会的。” 他抬眼朝送行的众人望去,随即躬身行了个大礼:“保重!” 说完,他便揣着众人的祝福,踏上了前往东京的康庄大道。 一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拉行李,还有二十个护卫骑马跟着。 另外,江吟还派了两个自己的暗卫跟着。 两个暗卫此行的任务不止是保护方文远,等到东京后,还得完成她交办的事儿。 当然,江吟还打算让其中一个暗卫长期跟着方文远。 商场如战场,更不用说官场。 举全族之力培养的读书人,当然得保护好。 江吟鼻头微酸,目送车队离开后,这才转身准备回府。 没想到刚转身,便看到了扒在门边,悄悄目送方文远离开的江三娘。 江吟的视线停留在江三娘身上,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江三娘被看的有些心虚,良久,她才一步步朝江吟走来。 江吟嘴角微动,哑然道:“三娘来啦?” 二娘昨儿说给三娘一夜的时间考虑,今日会给答复。 她想着,若是三娘不同意,那她便是一狠心,也得把三娘踢出族谱。 左右三娘的那些个私产她也没收、没抢,脱离了江氏她也能过的好。 当然,前提是万盛犯的错没牵连到她。 若是她不听劝不和离,恐怕苦日子还在后头。 江三娘搅着手,抿了抿唇,一咬牙道:“阿吟,我想过了,我自请离开江氏。你把我这一支都移出族谱,我出去单立一户。 正好趁着现在时辰尚早,咱们去衙门把手续办一办吧,免得夜长梦多。” 她自是已经知道万保宗和万盛做的孽,那等祸事,若摊在江氏头上,恐怕得让江氏脱一层皮。 她总不能为了一己私利,把整个家族都拉下水。 江吟瞳孔微缩,随即神色复杂道:“三娘可知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并没有错,没必要跟他们一起遭罪。” 轻则流放,重则杀头。三娘这样孤注一掷,摆明了是不想再留其他退路。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离了谁都能活,还能再嫁或是招婿。 然而,江三娘却苦笑着摇头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若是真到那个地步,我会带练儿单独过。 但练儿你是知道的,他听他爹和爷的话,必然是不愿意跟我走的。” 说不定他还会恨她,恨她见死不救。 江吟默了默,抬眼道:“你都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愿意为他付出这么多?” 小狼崽子可是标准的白眼儿狼,谁摊上都得掉层皮。 “我没办法,阿吟,我没办法。”江三娘捂着脸蹲下身子,边哭边道,“他们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夫君,还有一个是我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做不到对他们狠心。 阿吟你知道吗,练儿才出生时像只猫儿似的。那会儿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倾尽所有对他好,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可我没想到他竟会变成这副模样,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大意,没早点发现问题。若是早发现,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江三娘哭着说了一大堆话,但情绪还算稳定,大抵是已接受了现实。 江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蹲下来抱着江三娘安慰道:“三娘随心就好。若是这么做能让你高兴,那你便去。 只是,这一去,前路未知,凶险难测。如此,三娘可还要去?” 好坏都摊开挑明了说,若三娘还非要去,江吟也没有什么办法。 “去,我要去。”江三娘抬头咬牙道,“这次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活,无论结果好坏,我都认。” 以往她听父亲的、听夫君的,日后,她只听她自己的。 若当真栽了,她也认,这就是她的命! 江吟长叹口气道:“如此,便祝三娘能得偿所愿。” 言尽于此,再往后,那都得靠三娘自己的。 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好的坏的,她总得自己承受。 夜长梦多,江吟当下便跟江三娘去衙门办了手续,还帮三娘立了女户。 拿到户籍出了衙门,江三娘如释重负,终于不会再连累到整个家族了。 她朝江吟施了一礼道:“阿吟,谢谢你。是三娘对不住你,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后一步过来的江二娘会帮她带过来。 之后,若无特殊情况,她也不会再去老宅了。 江吟回了一礼道:“这不是三娘的错,日后三娘若是想通了,尽管回来寻我。 只要我在江氏一天,必定会为三娘你留一席之地。” 当然,也只是对三娘一人。至于其他人,想都别想。 江三娘满脸感动,哽咽道:“谢谢你,阿吟。日后你定能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她上前轻轻拥了拥江吟,心里有太多的不舍。 江吟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三娘也要平安啊!” 活着就有一切。 送别江三娘后,江吟直接转道去了茶马司。 她现在心里一通火气,不发出来不舒服,她要去牢里把万盛那没良心的一家子骂一顿。 只是,她刚进茶马司,便碰到了李戟。 李戟这几日都要留在茶马司查案,暂时不会出去。 看着怒气冲冲还红着眼的江吟,他吓了一跳,连忙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 他身侧的手拳头微握,若是有人欺负江吟,他还是能帮忙做主的。 不、不对,有他罩着,谁那么不长眼跑来欺负江吟? 第164章 扎心 李戟心里有些急,他发现他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了,特别是涉及到江吟的事儿。 他想,他这辈子怕是都要栽在江吟手上了。 “没人欺负我。”江吟张了张嘴,哑然道,“我想去探监,不知道可不可以?” 她心里有些纳闷,难不成在李戟眼里,她是那种会任人欺负之人? 上辈子可能是,但这辈子绝不可能。 果不其然,李戟继续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先跟我说谁欺负了你,你为何哭?” 他都舍不得强迫、欺负江吟,旁人凭什么。 江吟嘴角微抽,有些无奈道:“真没有,我家三娘自请出族另立女户,我舍不得,还有些难过。 难过之余,便想来探探监,顺便骂骂我那不成器的三姑父和三爷爷,顺便再好好教训教训那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 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歇下打江氏算盘的主意。 毕竟,他们的户籍可全都随着三娘一起迁了出去,不再属于江氏本家。 李戟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反应过来,不太确定道:“当真?” “当然。”江吟摸了摸鼻头道,“李官人放心,我进去后不会坏了你们的规矩。” 她顶多就骂骂人过过嘴瘾,不会直接动手让李戟和严理难堪。 见她似乎真的没说谎,李戟这才松了口气道:“无妨,你便是想动手也可。若是失手打死了,我亦能兜住。” 权势就是这般好,不过几条人命罢了,压根儿不会有任何影响。 江吟哑然,有些不自在道:“倒也不必。” 她眼神看向别处,没好意思看李戟那略显深情的眼,自然也就错过了他眼里闪过的一丝宠溺。 倒是默默守在一旁的小萝看在眼里,心中不由高兴了几分。 不管是从哪方面看,她都觉得自家娘子跟李戟在一起是最优的选择。 整个成都府,也再找不出比李戟更优秀的男子。 小萝心中所想江吟并不知道,即便知道,她也只会一笑而过,不会在意。 李戟送江吟到牢房门口,还想跟着一起进牢里。 江吟脚步微顿,回头朝李戟施了一礼道:“多谢李官人送我过来,牢里晦气,李官人留步,我自己进去即可。” 她要进去骂人,哪儿能让李戟看见。 何况,现在是紧要关头,李戟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忙的,哪儿能陪着她。 李戟顿了顿,本想说无妨,该查的都查的差不多了。 但转念一想,这样会让江吟不自在。 于是,他轻咳一声道:“我在门外等你,若是有事儿,尽管唤我。” 又不是天天跟江吟见面,他自然是不会走的。 他不走,江吟也管不着,只施了一礼道:“多谢。” 之后,便转身进了牢房。 茶马司的大牢最近好不热闹,除了先前关进来的万盛等人,还有后进来的沈甘等一应沈家人,便是才抓进来的胡泉等胡家人。 而牢房里原本干干净净的刑具,眼下也沾了不少血迹,江吟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牢里都是些熟人,看到她进来,万盛率先爬到门口,伸手道:“阿吟,你是来救姑父的吗?” 经过这些日子他是真怕了,还有人被用刑。 好好的一个人出去,回来便是血糊糊的,吓死个人。 “呸,没出息!”万保宗踹了万盛一脚,随即略带讨好的看着江吟,“阿吟当然是来救咱们的,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 “嗤,救你们?”趴在地上浑身是伤的胡泉忍不住轻嗤一声,恶狠狠的盯着江吟,咬牙道,“做梦!这毒妇不杀你们泄愤就好了。” 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受伤,江家人关了这么久,半点事都没有。 张源之捏紧拳头,附和道:“就是,要救也是救我这个二叔。” 他跟江吟才是嫡亲的亲人,不救他救谁。 倒是沈甘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大概,是已经知道他自己被踢出族谱了吧。 江吟静静地看着他们争吵,看了会儿戏后,这才走到万盛几人的牢房门口。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嘴里吐出的话异常冰冷:“你们已经不是我江氏族人了,都是你们,连累三娘一起除族另立女户。 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们如何,跟我江氏本家无关。 但是,若让我知道你们亏待三娘,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随即,她眼神微眯,转头看向小狼崽子江练,一字一句咬牙道:“还有你,若让我知道你对不起你娘,我便把你扔去喂狼!” 原本她还有许多骂他们的话,但她忽然觉得没必要。 继续纠缠下去,也只是让旁人瞧热闹罢了。 万盛反应过来,怒斥道:“你说什么胡话,老子还在,她怎敢另立女户!” 他好好一个当家的,没有他的允许,江三娘她怎么敢! 这话万保宗不乐意了,他虽然不高兴江三娘另立女户,但他更见不得万盛反客为主,站在他们父女头上。 他又是一脚给万盛踹上去:“老子还在,轮的到你指手画脚?” 踹完人,他阴沉着脸看向江吟:“我才是家里做主的人,轮不到她一个妇道人家做主。” 意思就是那女户不作数,必须她出面才行。 “呵!”江吟冷哼一声道,“妇道人家怎么了?别忘了江氏历来是女子做主,而你们,都不过是赘婿罢了。 你们才是我江氏女子的附属品,轮不到你们来做主。” 眼见万盛和万保宗气的脸都绿了,江吟还继续扎他们的心:“对了,你们猜我在别处见到了谁?” 她扫视了整个牢里关着的人一圈,勾唇道:“你们马首是瞻的那李官人、哦、不对,人家本姓可是姓赵呢。 那赵官人啊,现在可在别的府逍遥自在,哪儿还能记得成都府这小小一个蒙山上无关紧要的你们。” 赵盛,便是那夜来她江氏茶山上、他们口中的李官人。 也对,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又怎会用本名呢,怕还打着嫁祸给李戟的主意。 第165章 跟我回京 江吟的话一出,整个大牢瞬间寂静了下来。 随即,又像炸开了锅似的,吵吵闹闹起来。 “胡说,他怎么可能不管我们。” “就是,你休要在这儿妖言惑众。” “起义军万岁……” 张源之最后这句话冒出来,整个大牢又安静了下来。 江吟嗤笑一声,意味不明的扫了这些人一眼。随即,掸了掸衣袍,扬起下巴原路返回。 张源之就是个蠢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还好她早已跟张家做了切割,无论他怎么作死,都影响不到她和江氏。 她像是战胜的公鸡,昂首往前走。 然而,这个状态在踏出牢房时,却瞬间泄了下去。 她没想到李戟竟还在门口等她,不曾离去。 也就是说,她方才说的那些,以及牢房里那些人嚷嚷的话,李戟全都听见了。 江吟神色讪讪,故作镇定道:“李官人还在啊,他们方才的话你听到了?那些人,恐怕全都跟赵盛有关。” 赵盛这摊子铺的可真大,把除江氏外的蒙山茶商,全都笼络到了他那边去。 也不对,江氏只是自家爹娘没被笼络罢了。但不管是万盛和万保宗,还是张源之,都跟江氏脱不了干系。 若非她重生归来果断跟他们断了关系,待东窗事发,谁又会相信她江氏当真没参与这些勾当呢? 李戟轻笑一声,边带着江吟往外走边道:“那边我已派人去了,江小娘子无需担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且放宽心,那些人牵连不到你,更牵连不到江氏。” 他知道江吟在怕什么,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儿,江吟都是在为江氏做打算。 即便真漏了什么,他也会替江吟把尾巴扫干净,不让她受牵连。 江吟偏头笑了笑道:“自当如此,我江氏清清白白,不做那等勾当。” 谁也不能把江氏拉下水,包括她自己。 “我自是晓得的。”李戟抿唇笑了笑,继续道,“这边事儿已在收尾,估摸着最多不超过半个月,我便会启程回京。江小娘子有何打算,可要随我回京?” 他说完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江吟。 谁也不知道他淡定的神情下,掩藏着一颗多忐忑的心。 虽然不用问他也知道江吟的答复,但他还是想着问一问,万一呢。 “入京?”江吟愣了愣,随即笑道,“我的确要入京,但不是现在。” 何况,即便要去,也不是跟李戟一起去。 李戟原本提起的心,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他迫不及待道:“那你何时入京,我可以等你,或是来接你。” 若是只晚个十天半个月,他还是可以等的。 但再晚的话,他就只能先把犯人押送入京后,再返回来接她。 江吟哑然,摇了摇头道:“不劳李官人费心,我只是入京看铺子、做生意,顺便等我四姑父科考出来罢了。” 她跟李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此间事一了,他们该不再有交集才是,何必牵扯太多。 李戟抿紧唇,有些不甘心道:“先前我说过心悦于你,这是我的真心话,江小娘子可愿给我个机会? 无论是在东京还是这儿,我必不会辜负江小娘子。” 这世间能让他心动之人,眼下不过江吟一个。 总得努力努力,不让自己留下遗憾才是。 江吟被李戟看的有些不自在,李戟眼中的认真她自是看到了,但她不能。 她偏过头不自在道:“多谢李官人厚爱,我并不打算成亲,让李官人失望了。 李官人一表人才,必能觅得良缘,幸福美满。” 她嘴角微勾,是真心实意祝福李戟。 李戟不欠她的,相反还对她有恩。这恩情她还不完,也不至于恩将仇报。 “你当真这么想?”李戟有些受伤,他抬手将江吟的身子转过来面对自己,“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就不信江吟一点情都没动,否则,怎不敢正视他? 江吟原本还想避开李戟炽热的眼神,却迫不得已直视他。 李戟重复道:“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江吟抿了抿唇,更加不自在了,但依旧道:“当真。” 她心头一紧,但为了避免让李戟发现异常,连忙垂眸,没再说话。 她扪心自问,当真能毫无芥蒂祝李戟觅得良人?江吟也不知道,但眼下确实想这般说。 李戟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随即放开江吟,面露伤感道:“那我倒是要多谢江小娘子祝福了。” 江吟还没松口气,便听李戟继续道:“可那人不是你,我便不会欢喜。 江小娘子自便,在下有事儿要忙,先行一步。” 他说完转身边走,独留江吟怔愣在原地。 良久,江吟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小萝:“他、他这是生气了?” 他们俩可没啥关系,最多也就是李戟心悦她。 她拒绝也是她的自由,李戟哪儿来的气可生? 何况,她这么大的家业都在成都府,又怎会随随便便跟他去东京。 小萝不确定道:“大概是吧。” 可她怎么看到李官人脸上有笑意?是她眼花了还是确实如此? 自家娘子拒绝李戟,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但只要自家娘子高兴,她都支持娘子。 江吟嘴角微抽,叹了口气道:“罢了,生气便生气。总归等他回京,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时间一长,李戟自会忘记她。 毕竟,满打满算,他们认识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 虽然共患难过,但也不见得是割舍不下的。 小萝看出江吟心中所想,她想说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还有一见钟情的呢。 或许,人家李官人当真割舍不下呢。 但这话她没说,她不能让自家娘子为难。 来茶马司的目的已达成,江吟也没再关注李戟,而是去拜见了严理,之后便回了老宅。 刚回老宅,她便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外出归来的谢道允。 江吟连忙施礼道:“二姑父。” 礼不可废,见到长辈该行礼还得行礼。 谢道允微微颔首,顿了顿还是道:“你要跟李戟去东京?” 第166章 询问 谢道允的话让江吟瞬间瞪大了眼,她不可置信道:“二姑父听谁说的,我怎么可能跟他去东京。” 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什么叫她要跟李戟去东京。 “是吗?”谢道允眉头微蹙,“那你可要去东京?” 他可没看错,江吟跟李戟之间关系匪浅。总之,并非寻常的普通关系。 虽然江吟这边并未表现出对李戟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李戟那小子的心思,他可看的明明白白。 江吟一噎,没好气道:“是要去东京,但是为了咱们家的生意。我想着黄山离东京比较近,日后黄山毛峰便以东京为中心,主要在东京售卖。” 徽州茶品类众多,本是散茶的黄山毛峰在这里并不占优势。 是以,还是去东京更合适。 瞧见江吟的神情不似作假,谢道允顿了顿,忍不住道:“你跟李戟的关系……” 他话未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跟他没有其他的关系。”江吟立马道,“若非要说有关系,那便是他于我和江氏有救命之恩。” 她顿了顿,继续道:“再者,便是二姑父知道的,冯姑姑那边的关系。” 谢道允的身份从未在江氏公开,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起,但这也不能否认他的身份。 而此次李戟的到来,以及最近发生的这种种事儿,谢道允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 当然,他也没想过要怎么瞒。只是顺其自然,不主动提及罢了。 谢道允挑眉,颔首道:“如此,倒是我多想了。” 他说完便负手大步往府里走去。 “二姑父。”江吟开口喊住他,随即快步朝他走了几步,“二姑父可要回京?” 她不知道谢道允家族那边知不知道二娘和小芽的存在,但她不允许谢道允让二娘母子受委屈。 谢道允眯了眯眼,淡淡道:“这你得去问你二娘,若她愿去打理你在东京置办的产业,那便去。” 至于家什么的,有妻儿的地方才是家,其他跟他有何关系? 江吟闻言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二姑父。” 挺好,二姑父的心始终是没有变的。 只要二姑父真心待二娘,她便无话可说。 …… 接下来的日子,江吟都在忙替换受损的茶树的事儿,每天日子过的好不充实。 当然,这些日子,她也没再去茶马司,更没再见过李戟。 半个月后,小萝匆匆跑上山来找她:“娘子,李官人找人来传话,说是后日他要启程回京,想问问娘子要不要跟他同路。” 江吟愣了愣,这么快? 回过神来,她轻叹口气道:“你帮我转告他,我就不跟他同路了,后日再去给他们送行。” 此去一别,大抵是没什么机会再相见的。 相识一场,去送送他也无妨。 当然,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她还会带大娘、二娘她们一起。 毕竟,李戟押送的犯人里,可有不少江氏的人。 “好嘞,我这就去跟他们说。”小萝答应下来,转身跑下山去传话。 其实,她们最迟不过半个月也会去东京。 若是跟李官人同路,那么,她们去东京的路上亦不会怕了。 但自家娘子既然不愿同路,便不同路好啦。 只是,还没等到后日送行,第二天傍晚李戟便来了老宅找江吟。 从山上回来收拾好,江吟便匆匆出来见等在院儿里的李戟。 她朝李戟施了一礼,眼含歉意道:“李官人久等了。” 方才从山上回来满身都是泥土不好见客,只能让李戟等她梳洗一番。 李戟回了一礼道:“江小娘子客气,是我贸然来访,打扰了江小娘子。” 江吟摇头笑了笑,抬手将李戟引入院儿里的石凳上入座,顺便给他倒了杯茶。 江吟抿了口茶,抬眼道:“李官人寻我所为何事?” 总该不会又是想劝她跟他回京吧。 李戟放在茶杯上的手微紧,随即坦然道:“我来是想跟江小娘子说说最近查到的事儿。” 已经有半个月没见了,他回来便想找借口过来看江吟的,只是忍住了。 江吟微微诧异:“这不会妨碍到你?” 办案的进度她没理由询问,是以,除了她参与进来的,亦或是她自己调查的,她都没问过李戟情况。 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上门,要跟她说进度。 “些许事情,无妨。”李戟淡淡道,“赵盛那边我已呈上证据,禀明官家,官家已派人协助,很快便会将人捉拿归案。 虽不知官家最终会如何判,但总归不会落得好下场。” 何况,有他在,会尽量让官家除掉赵盛,以绝后患。 如此一来,也算是替江吟报了杀父母之仇。 “他跑了?”江吟偏头正色道,“会不会跑来雅州?” 赵盛可是在徽州收了不少茶叶,眼下茶马互市转移到了西南这边,他收的茶要想换战马,必然也是要经过雅州的。 “没有。”李戟摇头道,“他倒是聪明,直接走水路南下去了,估计想改别的道去番外。”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徽州到蒙山这段路,我们已埋伏了不少人马。若是他当真出现在此,我们的人会立马将他拿下。” 实则,他应该抓到赵盛再启程回京。 但一来赵盛从别的路逃了,二来他先把牢里的人押送回去,说不定赵盛会现身劫囚、自投罗网。 “如此甚好。”江吟松了口气,随即偏头道,“多谢李官人来告诉我这件事儿。” 杀害爹娘的仇人,终于要伏法了。就连那些帮凶,也都被抓,即将送入京判刑,她很开心。 若是跟前世一样的结局,那么,胡氏和沈氏两家是要被抄家灭族的。 想到还有一个陈氏,她有些犹豫道:“后面抓的那些陈家人,不知他们的罪行可重?” 先前她去探监时,陈家人还未伏法。只随着调查跟进,才陆续抓了他们。 看起来,他们陈家犯的事儿不算太严重。 果不其然,只听李戟道:“他们只是帮凶,罪行不重,大概不会被杀头。但错了便是错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167章 押送回京 不会有好结果好啊! 江吟眉眼弯弯,心里很是高兴。 李戟偏头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他神色柔和道:“你可有什么想法,若是我能做到,定会帮你。” 譬如,她想让哪个犯人什么死法。他权利不大,但这点小忙也是能帮到的。 “不必。”江吟笑吟吟道,“只要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便满意。” 抄家、灭族、流放,这很合她的心意。 当然,针对赵盛这种嫡亲世子,她也不指望能受到这样的处罚。 毕竟,灭族岂不是连官家也要一起灭了。 她能做的,也只有协助调查、提供证据,让赵盛伏法罢了。 她没有其他的想法,李戟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厚着脸皮多待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江家老宅。 第二天一早,江吟便跟着大爷爷、大娘、二娘夫妻一起前往茶马司给李戟送行。 他们到的时间刚刚好,牢里的犯人全都已经戴上了手铐脚链,等着李戟一声令下,便要出发进京, 看到他们过来,万保宗激动的朝大爷爷江光武道:“大姐夫,大姐夫救我。” 他是真的慌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要把他们押送进京。 他是知道的,只有犯了大事儿的人,才会被押送进京处置。 若是犯的小事儿,直接在当地县衙就能解决。 此次若真被送入京,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江光武却冷哼一声道:“可别得寸进尺,江练不跟你们一起去,你该知足。” 江练还是他出面找阿吟保下来的,等监察使一走,茶马司便会跟着放人。 等江练出来后,跟着江三娘好好过日子便不会有事。 也正因为江练被保了下来,这次送行,江三娘才没出现。 “我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万盛捏紧拳头愤愤道,“自家的事儿,关起门来说不好吗?” 江光武气了个仰倒,他们到现在都没认清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呢! 江吟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大爷爷不必跟他们多说。是非曲直,自有律法来判定。咱们不过小老百姓,管不着那么多。” 若真没做亏心事儿,律法也管不了他们。 但若真做了错事儿,他们也管不着。 江光武回过神儿来,释然道:“是我想岔了。” 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去争论什么呢。 江吟颔首,大步往李戟和严理的方向走去。 “李官人、严茶监。”她朝两人施了一礼,“此次多亏了二位,我江氏才能在动荡中保全蒙山茶。” 她伸手接过小萝怀里的两个包裹递给李戟和严理:“这是江氏的小小心意,都是些不值钱的干粮,祝李官人和严茶监一路平安,前途似锦。” 她没说谎,包袱里确实是干粮,不过是专程给李戟和严理准备的细粮。毕竟,众目睽睽下,也不好行贿不是。 不过,虽不是值钱的东西,却也是这成都府的特产。 而严理作为茶监,此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也是要回京述职的。 今年的茶马互市基本已结束,严理不在的日子,会由县令暂代茶监一职。 原本还挺高兴的李戟,在看到严理也有同样的包袱时,脸瞬间垮了下来。 直到出发行至江吟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严理没好气的把自己那个包袱塞给他时,他的心情才好了起来。 偏偏他还扬了扬下巴,故作淡定道:“既然严茶监如此热情,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严理嘴角抽了抽,无语道:“李官人何不表明心意,接江小娘子一同入京?” 他就不明白了,像李戟这种身份,怎么就死心塌地看上了江小娘子。 看上也就罢了,凭他的身份,人江小娘子还能拒绝不成。 早日挑明心意,早日抱得美人归不好么。 然而,听到他这话,李戟刚扬起来的嘴角立马又塌了下去。 他冷冷的瞥了严理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打马越过了严理,离他远一些。 严理张大嘴、愣了愣,没明白自己又怎么惹到这位爷了。 而独自生闷气的李戟快马加鞭跑了一截路,直到成都府,才停了下来等严理他们过来。 因着要尽快回京,犯人都是坐囚车赶路,倒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等人跟上来以后,李戟才道:“按原计划行动,务必要确保囚犯安全抵达东京。” 历来劫囚的不在少数,此次涉及茶马互市,官家异常重视。 否则,也不会派他过来,更不会千里迢迢把犯人送到东京去审。 何况,还涉及到起义军。也不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会不会跑出来拦路。 严理神色微正,拱手道:“李官人放心,下官定会将犯人安全送入京,李官人亦要保重。” “嗯。”李戟微微颔首,随即侧身让他们先行离去。 等他们离开后,李戟才带着人往另一条路赶去。 当然,他自己也有一部分人是跟着严理一起走的。 兵分两路,更好的引出躲在暗处的人,这是李戟和严理先前就计划好的。 果不其然,严理带的这一队囚犯,出了成都府之后,还没到绵州的地界,便遇到了起义军劫囚。 劫囚的起义军出来之后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往囚车去。 却不料这种情况早已在李戟的预料之中,他们刚接近囚车,便毫无防备的被囚车里刺出来的刀给一刀毙命。 原来,囚车里的犯人早在成都府时,便被调换成了范知州的人。 而真正的囚犯,早已暗中押送回京。 劫囚的起义军很快便被拿下,活口被送往范知州的营地审问。 打扫好战场,严理若无其事的继续送‘囚犯’入京。 这些‘囚犯’可都是诱饵,能钓出一波又一波的鱼。 严理这边遭遇埋伏,李戟那边同样如此、且更甚。 李戟和他的人被包围在一队铁骑兵里,赵盛竟也在里面。 李戟脸色阴沉无比,没想到赵盛竟然真的敢造反,还圈养私兵。 赵盛骑在马上,扬起下巴高傲的看向李戟:“李戟,给你个机会,乖乖投降为我所用。否则,我的铁骑不会手下留情。” 第168章 抓人 赵盛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戟,似乎认准了李戟就只带了身旁那八个侍卫。 对应他带的这上百个起义军,李戟可以说算的上是孤立无援。 只要李戟惜命,便不会跟他硬拼。 虽同为世子,但他不得不承认,李戟的的确确比他有能力。 怪就怪在李戟没有魄力,更没有他这般伟大的抱负罢了。 同为赵氏子孙,他凭什么就不能登上那个高位,受万人敬仰。 李戟抬眼看过去,眼里没有一丝情绪,他淡淡道:“赵世子现在迷途知返,还有一线生机。” 再怎么也是皇室血脉,说不定官家还能看在这个份儿上,饶他不死。 “呵,一线生机?”赵盛满脸不屑道,“看来你确实是不想要命了,既然你不要,我也不好勉强你。” 他冷笑一声,抬手便道:“杀,一个不留。”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也不会留李戟的命。 但他没看到,在他下令之前,李戟抬手打了个手势。 一行人刚战起来,另一队兵马便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冲出来的人马装备及气势都比起义军更甚一筹,看那满身的杀伐之气,便知道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看到这一突发情况,赵盛瞳孔微缩,不可置信道:“范纯仁的?” 明明他的人都搜查过,并没有其他人跟着。范纯仁带的这些人,他不明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爷爷在此!”范纯仁狂笑一声,举起大刀冲入起义军里,“大胆逆贼,拿命来。” 敢在他的地盘惹事,也要看他同不同意! 李戟见状勾唇一笑,扬起手里的刀,策马就朝赵盛奔去。 这一场仗,他可准备了许久。 他早就知晓赵盛偷偷摸摸跑来了成都府,目的还是他的命。 是以,他跟范纯仁商量好了对策。他带几人在明面上当诱饵,范纯仁则带人暗中随行,提前埋伏。 没想赵盛这个蠢人,竟然还真敢正大光明拉着起义军出来拦截他。 这下,谋逆的证据确凿,就是天王老子来,都救不了赵盛这个找死鬼。 “李戟,你卑鄙无耻!”赵盛气红了眼,提刀就迎上李戟的攻击。 卑鄙小人,专程将他引到此处、赶尽杀绝。 面对他的狂怒,李戟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更没有跟他多说。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场仗持续的时间不长,就是气焰极高的赵盛,在面对武功高强的李戟时,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李戟和范纯仁联手,不费吹灰之力,便以最小的损失,将这些人通通拿下。 之后,起义军留下的活口被范纯仁押走审问,赵盛则由李戟亲自羁押回京。 …… 李戟回京路上的这些事儿,远在蒙山的江吟并不知晓。 当然,就算知道,她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她只是小小商户女,顶多就是有些钱罢了。 江吟在李戟走的一周后,也带着人低调的踏上了前往东京的路。 也不知道谢道允是怎么想的,这次竟然带着江二娘和江小芽随她一起入京。 江吟虽然疑惑,但也没好多问什么。 只是,这一路上,江二娘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也没有给谢道允什么好脸色。 看到这个情况,江吟便也知道二娘跟谢道允在闹别扭。 她忍了又忍,终于在半路休息时,凑到江二娘跟前道:“二娘怎么了,为何不高兴?可是不想去东京?” 不止是因为好奇,还因为她想让二娘开心些。 “我知道我知道。”江小芽不知道从哪儿凑过来,举手道,“娘这是怨爹爹撒谎。” “撒谎?”江吟诧异道,“撒什么谎?” 她嘴角微抽,难不成这么多年,谢道允当真不曾给二娘透露他的身份信息? 她有些无语,这也太不靠谱了些。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只听江小芽道:“爷爷生病了,爹爹瞒着娘亲,不想回家看爷爷,娘亲就生气了。” 这是他偷听来的,他也觉得撒谎不好。 江二娘抬手点了点江小芽的额头,嗔怪道:“去去去,你这孩子,胡乱说些什么。” 哪儿都有这小子的身影,像个小大人似的。 江吟微微诧异道:“小芽的爷爷?” 难不成二娘一直是知道谢道允的身份的?看这个样子,似乎小芽也认得谢道允他爹? 果不其然,把江小芽和其他人打发走后,江二娘这才叹了口气道:“是啊,小芽有爷爷。” 她抿了抿唇道:“其实,你二姑父来自东京城。但他早些年跟家里闹矛盾断绝了关系,这才跑到了雅州来。 后来我们成亲时,他爹来过也劝过,你二姑父非不回去。小芽出世后,他隔两年也会千里迢迢跑来看小芽。 可每次他来的时候,你二姑父便躲出去不见他。 小芽他爷爷其实是挺好的一个人,这两年他没来,是因为生病了,受不了长途颠簸。” 她心里挺愁的,谢道允他爹不是坏人,否则也不会任由谢道允入赘到江家来。 但谢道允对他爹的怨气还挺重,以至于这么些年都没消散。 就连他爹病重的消息,都视而不见。 “二姑父的爹病了?”江吟张了张嘴,哑然道,“二娘可知二姑父的爹是什么身份?” 她怎么记得前世直到她死,谢道允他爹都活的活蹦乱跳的,每日还在国子监上蹿下跳打学生。 谢道允他爹乃是国子监祭酒,就连李戟,都是他爹的学生。 是以,谢道允这个国子监祭酒的亲儿子,自然也是倍受宠爱的。 “身份?”江二娘疑惑道,“还能什么身份,不过是祖上有些出息,在东京城做些小生意罢了。” “不过,到底是他爹,他不该如此冷漠。”她继续道。 子欲养而亲不待,就只看在他爹对小芽那么好的份儿上,这个公爹她是认可的,也愿意替他养老送终。 江吟眼皮子微跳,合着这一家子都有隐藏身份的癖好,二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心里更无语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她没说话,江二娘忍不住道:“怎么,有什么不对?” 第169章 解释 望着江二娘不明所以的神情,江吟心里很是复杂,有些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毕竟是二娘夫妻的事儿,由她来说,总归有些不合适。 好在谢道允走了过来,两人便止了话头。江二娘还故意去了其他地方,不理谢道允。 谢道允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吟沉吟片刻,看了不远处的江二娘一眼,随即偏头道:“二姑父如何想的,何时告诉二娘你的真实身份?” 谢道允长期以来的异常,眼下做为家主的她会了解很正常,谢道允也不会怀疑什么。 果不其然,谢道允并没有问她为何会知道,而是抿唇幽怨道:“你没给她说?” 他可是专程给她们腾出了空间,没想到竟然没有说。 “什么?”江吟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压低声音道,“二姑父自己不说,指着我去当这个恶人?” 她就说谢道允看她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开什么玩笑呢,这种事儿该他们夫妻自己解决。她一个外人,跑去瞎掺和什么。 “条件你提。”谢道允道,“许你三个条件,若能让你二娘不计较此事,便再多三个。” 他已经失去最好的坦白时机,自己现在贸然坦白,恐怕自家夫人会更恼怒。 江吟乐道:“难道二姑父不会帮我,若是我跟二娘求助的话?” 谢道允向来是个惧内的,或者说是宠着二娘的。二娘说什么,他也乐意顺从。 即便没有答应的条件,只要二娘开口,谢道允自然会帮忙。 谢道允神色微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还是一本正经道:“那不一样。”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自家夫人也不会凭白给他找事儿。 但他亲口答应下来的条件,自会用心办好。 “唔~”江吟做思考模样,“二姑父容我考虑考虑,毕竟,二娘的怒火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二娘生起气来,她也怕啊。 闻言,谢道允脸上才有了笑意:“行,那我待会儿再来问你。” 江吟:??? 待会儿?她打算考虑个几天来着。 谢道允幽幽道:“你忍心让你二娘继续不高兴?” 再过不久就要到东京了,等到东京由自家夫人发现这事儿,那事情就大条了。 趁在路上还有时间缓冲,他也想尽量让自家夫人能接受些。 江吟无语道:“二姑父就没想过二娘知道后会更生气?” 任谁知道自己被瞒了这么多年都不会高兴,更何况再过几日到东京后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谢道允眉头微蹙道:“我没想过回去,不回去,这些并不重要。” 左右那些都跟他没有关系,日后也不来往,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非这次夫人非要回去看那死老头,他怎么都不会回去。 江吟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低声好奇道:“我能不能问问,二姑父为何要跟家里断绝关系?” 虽然她知道,但消息来源来路不明,她不好光明正大说出来。 事到如今,谢道允也没想再瞒着,只板着脸道:“他辜负了我娘,害我娘抑郁而亡。” 以往他年纪小并不知道这些,但后来无意间听到了些东西,便去查证过了,确实如此。 之后,他跟他爹吵了一架离家出走,誓不回家。 江吟神色复杂道:“你问过你爹?” 有时候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并非事实,万一是谢道允误会了,这么多年的相互折磨岂不是白搭了。 她其实觉得,好歹是国子监祭酒,应该不会品行不端吧。 “问过,他承认了。”谢道允勾唇嘲讽道,“我给过他解释的机会,但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也改变不了。” 否则,他这么多年又怎会如此呢。 江吟哑然,若是真的,那确实就没办法了。谢道允不原谅他爹,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还好奇是怎么个对不起法,但谢道允她娘已故,她也不好多问,免得让人伤心。 良久,她才憋了一句:“二姑父节哀。” 之后,谢道允倒没真过一会儿就问这事儿,而是第二天才问的。 江吟满脸认真的保证道:“二姑父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不为那几个条件,只为二娘入京后不那么被动,她都会做这件事儿。 昨儿说的考虑考虑,也不过是想让谢道允吃点苦头罢了,谁让他瞒这么久。 然而,当她真的去跟二娘说这事儿时,二娘的反应让她震惊了。 二娘竟然,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儿。 江吟满脸震惊道:“二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事情的走向,让她有些懵了。 二娘这一家子倒底在打什么哑迷,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江二娘没好气道:“在我们成亲前我便知道了,是你二姑父他爹说的。” 他其实看的出来公爹对夫君心里有愧,但又拉不下面子去纠缠、解释。 说来,公爹人其实并不坏。只是父子俩之间积怨已久,矛盾不好调和。 江吟咋舌道:“祭酒没反对你们成亲?” 按理来说,是会反对的。 江二娘叹了口气道:“大抵是对你二姑父有亏欠吧,他并未反对,还让我们好好过日子。何况,咱们江氏也不差。” 谢道允能娶到她,也是谢道允的福气。 “二娘说的是,咱们也不差。”江吟跟着附和道,“那这次入京二娘是什么想法?” 在蒙山还能忽略祭酒的身份,但去了东京就不行了,高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还能有什么想法。”江二娘幽幽道,“人都要死了,我们去送个终便回来。” 江吟嘴角微抽,弱弱道:“万一死不了呢?” 她猜测,祭酒是想通了,想改善关系装病的。 “死不了更好。”江二娘无所谓道,“那样的话,他要欢迎我们,我们便去看看他。若是不欢迎,那咱们就回府、回蒙山。 你不是已经在东京置办了宅子?咱们不怕他。” 公爹跟夫君,那肯定是要站在自家夫君这边的。 让他看看孙子已经做的够仁义了,任人欺负拿捏那不能够。 第170章 到京 江二娘不是一根劲儿对待谢道允的家人,让江吟松了一口气。 在谢道允和祭酒间,她们江家人自然得站谢道允这边。 因着有她这个中间人还有江小芽在,原本就没多大矛盾的江二娘和谢道允迅速和好,又继续黏糊糊在一起。 对此,江吟乐见其成。甚至还拉着江小芽走远些,单独坐她的马车,不影响二人秀恩爱。 此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他们也不着急赶路。是以,玩玩儿闹闹,走了二十二日,才抵达东京。 到东京时天色已晚,但城里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江吟咋舌道:“盛世不过如此。” 比成都府还繁华热闹,很是稀奇。 小萝兴奋道:“娘子可要下去逛逛?” 自打大娘子和姑爷去后,娘子已经许久不曾好好逛过街了。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今日便不去了,长途跋涉,先回去歇歇,明儿咱们再来。” 她顿了顿,揶揄道:“别急,咱们得在东京待上许多日子呢,有的是时间逛。” 左右蒙山也没啥事儿,她想待到什么时候便待到什么时候。 小萝小脸微红,嗔怪道:“我才不急呢。” 江小芽放下车帘,回过头激动道:“我急我急,是我急。” 江吟笑了笑,依旧没有让他们下车去逛街。 初来乍到,什么都还没有了解,还是低调一点,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否则,在东京这种遍地是官的地方,恐怕是容易犯别人忌讳的。 不能出去玩儿,江小芽神色恹恹,不是很高兴。 但很快到了新府邸,他又兴奋了起来。 早已收到消息的方文远,带着管家和一应家丁丫鬟在门口等着。 看到马车停下来,他才扬起嘴角上前。 “四姑父。”江小芽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欢喜的抱着方文远道,“四姑父近来可好,可有好好看书学习? 马上就要秋闱了,四姑父可不能沉迷于京中的盛世,得争口气考个好成绩出来呀。” 四娘不在,他做为江家的一份子,有责任帮忙监督四姑父。 东京繁华,可不能让四姑父沉迷其中荒废学业。 方文远接住他,温声笑道:“劳小芽挂心,我最近有好好看书,不曾出去游玩。 放心,我会好好看书,争取考个好功名回来。” 他耐心的回答江小芽的话,并未因为江小芽是孩子便敷衍他。 “臭小子,从哪儿学来的混话。”江四娘搭着谢道允的手下了马车,匆匆过来揪着江小芽的耳朵,将人拽出来。 小小年纪,还学会说大人的话了,不像话。 江小芽蒙着耳朵不服气道:“我这是肺腑之言。” 四姑父可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他可得好好看着,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江四娘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方文远,颇为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四妹夫,小芽这孩子被惯坏了,口无遮拦。” 望着下人们探究的眼神,要不是小芽是她亲儿子,她都想直接捂脸走人了。 方文远笑道:“二姐言重了,小芽也是为了我好。” 小孩子心性,他又怎会去怪罪呢。何况,小芽说的也是有理的。 江吟连忙接话道:“咱别站在这儿,快些进去吧。这一路奔波的,我都要累死了。” 她抬眼打量了宅子一番,这三进大宅院,虽比不上成都府的宅院阔气,但也很是正派的,她喜欢。 官家极会看人脸色,连忙上前笑呵呵道:“屋里早已备好酒菜替娘子和诸位主子接风洗尘,诸位主子们随我来,小心台阶。” 江吟颔首道:“有劳刘管家。” 刘管家是买这宅子时附带的,就连这些下人,也有一半是原先府里的。 江吟虽没见过,但在收到的信中了解了不少,便暂且把他们留了下来。 日后是否留用,全看他们做人做事如何。 “不敢不敢。”刘管家惶恐又谦卑道,“能为娘子做事是我的福分。” 江吟笑了笑没说什么,吃过饭后,一行人便各自回房歇息,有什么事儿都等明日再说。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江吟起床去用早膳路过大堂时,便发现大堂里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方文远,另一个则是李戟。 她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们俩一声不吭坐在那儿干嘛?” 人吓人吓死人,就坐在那儿,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没。 “江小娘子。”李戟大步上前,拱手道,“江小娘子入京怎的没跟我说一声,我好来替你接风洗尘。”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是一个月不见。 江吟没好气道:“李官人这不是知道我来了么。” 她昨夜才到,李戟今早便来了。要说他没派人监视她的府邸,她是不相信的。 李戟摸了摸鼻头,讪讪道:“巧合巧合,我也是恰巧知道罢了,顺便过来给你送些新的消息。” 他知道江吟必然是想打听京中的消息的,这不,一早便巴巴过来了。 “阿吟还没用早膳。”方文远幽幽道,“李兄不如等等?” 这人的算盘都崩到他脸上来了,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然而,李戟不仅不收敛,还得寸进尺道:“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啊。” 方文远:…… 江吟:…… 不过,人都来了,江吟也不能把人赶走,只能请他一起用早膳。 而方文远这种守礼之人,更不会让他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是,也跟着一起去用早膳。 他跟李戟日渐熟悉,也赖于李戟时不时跑来府里晃悠一圈,又打听江吟的消息。 李戟的身份眼下他已知晓,但也不会因此便放纵他接触江吟。 三人默默的用过早膳,江吟才在李戟哀怨的眼神中,把方文远给劝走学习去了。 江吟带李戟去了书房,大门敞开,小萝在门外守着。 江吟亲自替李戟斟了杯茶,慢悠悠道:“李官人有何想说的,但说无妨。” 她心里叹了口气,既然消息送上门了,那她不收也不合适。倒不如等李戟一吐为快,他想说啥她便听啥。 “好茶。”李戟答非所问,抿了口茶赞叹道,“这是徽州茶?” 第171章 推迟 李戟答非所问,江吟也不恼。 她淡淡笑道:“是徽州茶,李官人若是喜欢,待会儿给你包一份带走。” 但李戟什么身份,还能缺这点徽州茶喝? 然而,李戟却颔首道:“如此甚好,多谢江小娘子。” 江吟一噎,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目的达成,李戟也不再卖关子,而是悠悠道:“官家打算等年后再审问那些人,他担心影响秋闱的学子。 另外,也是因为此事牵扯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贸然处置。” 一个茶马互市,不知道引出了多少牛鬼蛇神。 上到皇子,下到背夫,这里面牵扯到的人不知几何。 若是立马动手,恐怕会闹的人心惶惶,许多官职亦会有空缺。 等秋闱过后,一切都成了定数,还能选些能用的人出来。 江吟默了默,并没有就此说什么。毕竟,这事儿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只道:“官家圣明。” 李戟抿抿唇,继续道:“你那徽墨、宣纸和歙砚我已呈给官家,官家甚是喜爱。兴许不久之后,便会下旨做为御用贡品上贡,你可以先行做好准备了。” 终于是个好消息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若非有这个消息在,他都不好意思来找江吟。 “这么快!”江吟眼神一亮,连忙起身施礼道谢,“真是太感谢李官人了,这么大的恩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这样,这几样东西我这边的利润,给李官人分两成,你看怎样?” 虽然没有李戟,她也能把这事儿报上去。但有李戟做靠山,这生意,旁人抢不走。 她从自己的利润里面分两成给李戟,算不得什么。 “不怎么样。”李戟板着脸,眉头微蹙道,“我们之间不必言谢,何况,我又不是图你这点钱才帮忙的。 这种话不必再说,我先走了,你好好计划接下来的事情便是。” 说的好像他是为了贪图那几分利才帮忙似的。 若是江吟愿意,他全部身家都是可以拱手给她的。 他说完便急匆匆离开了江府,看起来就像是生气了似的。 江吟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跟着送李戟出府。 以李戟在京中的地位和名声,府里这些土生土长的东京人自是知道的。 虽说不是谁都见过他,但刘管家却是见过他的,还认出了他。 但这也只是单方面的认识而已,李戟并不认识刘管家。 刘管家不仅认得李戟,还认得早些年便离家出走的谢道允。 他昨夜便心头微震,对江吟和这些小主子的态度也越发恭敬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的新主家,背后竟有这般大的人脉。 刘管家如何想,江吟不知道。 今日一早二娘一家起床用过早膳后,便出门去了谢府,眼下家里只有她和方文远。 方文远要备考,江吟本不想打扰他。但他在李戟走后主动过来寻她说了会儿话,顺便说说这些日子跟江氏相关的事情。 在东京的铺子,是早在买宅子的时候便已买下的。眼下已经投入使用,且还放了徽墨、歙砚和宣纸一同售卖。 而先前说过的跟钱庄商量的事情,却再次受了挫。东京这边的钱庄,亦不愿做风险这么大的事情。 江吟抿抿唇,有些不甘心道:“四姑父问过哪些钱庄,可有漏了的?” 她脸色很是难看,这么多钱庄,为何没有一家敢合作?是怕有人造假惹麻烦? 果不其然,方文远道:“各地都有的大钱庄不多,这几家大钱庄不愁生意,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 其他小钱庄更甚,谁也不敢随意做这种承诺。万一赔了钱,可是伤经动骨的。” 也就是说大钱庄看不上这点生意,小钱庄则是承受不起可能会带来的风险。 是以,没有钱庄愿意专门为江家行这个便利。 除非,江家成为大宋的首富。如此,自然有钱庄抢着上门合作。 江吟长叹口气道:“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她有些发愁,难不成日后都只能拉着一箱又一箱的铜钱和银子到处跑。 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有钱,快来抢? 方文远顿了顿道:“前些日子有位姓吴的老板上门拜访,说是愿意跟咱们合作,以凭证来兑换银钱。 他说认识你,等你来以后,他会再来拜访。” 但他觉得,钱庄都不愿意做的事儿,一个商贩如何做。此事不太稳妥,他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吴老板?”江吟微微诧异道,“可是来自扬州的吴老板?” 她心下微动,想到了苦苦追寻如娘子脚步的那个吴老板。 虽然他做生意颇为圆滑世故,但也是个极有情义的人。 吴老板生意做的大,走南闯北,若是与他做这个生意,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还得当面聊聊再说。一个人的力量到底太小,但先从小做起也不无不可。 方文远颔首道:“没错,是从扬州来的,阿吟当真认得他?” 他还以为那吴老板只是想借机套个近乎,没想到阿吟竟当真认得。 “认得。”江吟颔首道,“当初赵肖背着我卖出去的蒙山茶便是被他买了,只是,后来他给了补偿,也才有了之后的黄山毛峰。” 这事儿算是因祸得福,还给了个徽州的人脉,便不能再去追究那事儿。 方文远也明白这个道理,只道:“那你怎么看呢,要不当面聊聊?” 若真是一个好机会,也好把握住。 江吟道:“要见,四姑父可知道如何寻他?” 她还想去见见如娘子,看看如娘子可有得偿所愿。 “这事儿我来办。”方文远道,“吴老板留了地址给我,晚些时候我让刘管家去安排,约到明日如何?” 江吟点头:“听四姑父安排。” 把见吴老板的事儿安排好,时辰还早,江吟便带着小萝出门逛街。 东京城繁华,又地处北方,跟成都府还是有些差异。 两人见什么都新鲜,又是摸又是买的逛了一天,累的不想动弹。 但江吟还想去夜市,感受一番东京城热闹的夜景。但实力不允许,只能明儿再去。 第172章 凭证 第二天一早,江吟刚用完早膳,管家便来传话有人拜访。 江吟连忙让他将人带进来,果不其然,是吴老板。 “许久不见,吴老板近来可好?”江吟笑眯眯道,“如娘子可好?” 吴老板来东京本就是为了如娘子,这事儿她知道。 虽说先前如娘子担心自己报仇会给吴老板带来危险,便抛下吴老板自己走了。 但她相信,以吴老板对如娘子的执着,他必然还是会坚持不懈跟过来。 “都挺好,劳江小娘子挂心。”吴老板笑眯眯道,“江小娘子这一路可还顺利?” 江吟也笑眯眯道:“也挺好,劳吴老板挂心。” 江吟松了口气,瞧吴老板脸上这笑容,想来在东京过的还挺舒心。 吴老板笑眯眯道:“客气的话咱们就不说了,听说江小娘子去了徽州,我那印章可有给你帮上忙?” “帮上了。”江吟颔首道,“说来惭愧,以往是我不懂事,把怒气都发在你身上,还望吴老板莫要往心里去。” 她起身朝吴老板施了一礼,表示歉意。 当初确实是她太过着急了,生意上的事儿,她只能怪自己人,怪不到别人去。 “哎哟哟,江小娘子言重了。”吴老板连忙起身虚扶她一下,“以前的事儿过了便过了,都过去了,不必再说。 何况,也是我贪那点利润,没考虑你这边。” 他毕竟是商人嘛,以赚钱为主。 但现在跟江吟已经认识熟悉了,自然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 “吴老板言重了。”江吟笑眯眯回道,“以往的事儿咱们都不说了,来说说另一件事儿。”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听四姑父说你有意向合作银钱凭证的事儿?” 终于步入了正题,江吟心里松了口气。 只听吴老板面露兴趣道:“是,我走南闯北,带着银钱其实也不方便,提心吊胆的,倒不如换成凭证。 若是此法好用,我可以去问问以往合作过的商贾,看他们愿不愿意加入进来。” “你是说商会?”江吟坐直身子,认真道,“把愿意加入进来的人集合起来组成商会,凡是经商会认可的凭证,均为有效?” 这个主意好啊,这样一来,他们便是一个小团体。 由商会统一出空白凭证,戳上商会的印章。再由参与生意的双方盖上自己的章,凭证便能在两家互通。 当然,生意繁琐、交叉过多。若是之后有其他人要共用这张凭证,再在凭证上加印章。 “江小娘子果然是极适合做生意的。”吴老板毫不掩饰自己对江吟的赞赏,“我正是这样的想的,但具体的,还得再细化细化才行。” 这个计划一旦施行,凭证便代表着钱。稍有不慎,损失的便是大量的钱。 是以,光有计划还不行,得进一步细化,考虑好各种特殊情况才行。 江吟颔首道:“吴老板说的是,这样,咱们都各自再思考思考,可以写在纸上。三日后,咱们再来定稿怎么样?” 原先她想的是跟钱庄合作,并未想着跟其他商贾合作。 眼下要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来合作,她还得从头考虑。 三日的时间其实已经算短的了,但也足够他们拟一个初步的计划出来。 “可以。”吴老板起身拱手道,“如此,咱们便三日后见。” 至于其他的商贾,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去找他们。而是打算等所有的事情都定了以后,再去找他们谈谈。 否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他们跟江吟又不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江吟颔首,亲自把吴老板送出府后,便回了书房着手准备计划的事儿。 小萝边给她研墨边提醒道:“娘子可要先把信寄出去给徽州那边?” 昨儿个李官人来说,徽州那几样东西可以安排起来了,还得早点把消息送到徽州去才是。 “寄,让恒弟找人亲自送过去。”江吟把昨夜写的信拿出来递给小萝,“信送到四娘手上即可,至于其他的,四娘会去处理。” 左右她在东京再待一段时日后,也得去趟徽州。 其他的细项,等她去了徽州后,亲自跟苏山他们说。 信寄出去后,江吟又在书房里写了一会儿计划,这才出去用午膳。 之后午睡了一会儿,李戟又来了。 李戟提议道:“想不想去祭酒家,我带你去瞧瞧。” “我去祭酒家做甚?”江吟怪异道,“难道你这边有我四娘他们的消息?” 昨日四娘一家去了谢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亦没传个消息来。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消息是有,不过不算坏消息。”李戟卖了个关子道,“祭酒家现在正鸡飞狗跳,我可以带你去瞧瞧热闹。” 祭酒为了哄儿子一家回来,竟然装病谎称自己快死了。 谢道允昨个儿回去发现真相后气的立马要走,但被撒波打滚的祭酒和江二娘给拦下了。 这么多年,祭酒终于拉下脸皮来了。这难得一见的的热闹,去瞧瞧也无妨。 江吟无语的看着他,随即薄唇微启吐了句:“不去。” 这种热闹有啥好瞧的,何况她只是个外地来的商人,并不打算在京中的权贵圈里露面。 李戟嘴角微抽,似是没想到她拒绝的这般干脆。 他幽幽道:“为何不去,你在东京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无聊。” 倒不如跟他一起到处转转,适时再让那些人日后不敢招惹她。 “不无聊。”江吟道,“我还有正事儿要做。” “何事,我可能帮忙?”李戟来了兴趣。 在李戟的热心询问下,江吟到底还是将她打算做的事儿,挑挑拣拣说给了李戟听。 李戟听完之后颇为诧异,随即沉吟片刻道:“要说权威和保障,凭证由官府来统一印制是最好的。 但这事儿太过新颖,要想说服官家让官府介入,需要费不少功夫。”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可以先按原计划进行一段时间,若是成功了,我再以此为例向官家提这事儿,你觉得如何?” 第173章 交子 江吟属实没想到李戟会愿意帮这么大的忙,但既然他主动提出来了,她也不会拒绝。 她连忙起身道了谢,并表示定会思考出一个合理的方案。 而李戟为了找借口每天都过来,直接表示要帮着一起想。 江吟无奈,但也没拒绝。这种东西,李戟能给些有用的意见也好。 之后加上吴老板,几人商商量量了一周的时间,才将方案敲定。 基本的方式,其实跟之前想的大同小异。 由商会出面设立专门发放凭证的铺子,有需要的便往铺子里以银钱来开出凭证。 商会里的商家认凭证,可以凭证来做买卖。 同理,手持凭证者,可来商会兑换对应的银钱。 当然,若是在外地,亦可用凭证跟商会里的商家兑换银钱,不必千里迢迢跑回来取钱。 “规则定好了,我待会儿回去便写信联系旧友。”吴老板笑眯眯道,“只是,咱们这凭证凭证的叫也不是办法,要不取个专有的名儿?” 好歹也得取个大气点儿的名儿,日后若真整出个名堂来,也不至于闹笑话。 “是得有个名儿。”江吟沉吟片刻道,“合券取钱,便于交易,不如便叫‘交子’如何?” 通俗易懂,还容易记。 她觉得,‘交子’这个名儿,亦是十分形象的。 当然,若还有其他更好的,也可以再挑挑选选。 “好名字。”吴老板赞道,“交子,我觉得行。” 江吟朝他勾唇一笑,随即偏头看向李戟:“李官人觉得如何?可有其他的想法?” “合券取钱,便于交易。”李戟念了一遍,勾唇道,“‘交子’。甚好。” 江吟扬眉道:“行,那就这么定了,便叫‘交子’。至于铺子,便叫交子铺。至于交子印刷的事儿,我可以找人来做。 正好我认识一位造宣纸的,过几日我去找他当面谈谈。” 宣纸铺和宣纸坊她都去看过,对于制作优良的宣纸,她还是有信心的,更不用说她跟李青有合作。 说不定,她还能厚着脸皮让李青帮忙,定制专用于制作交子的宣纸。 有专用不流通的宣纸,旁人也无法伪造交子。 “行,那此事就劳烦江小娘子了。”吴老板朝她和李戟施了一礼,便告辞匆匆离去。 他要去联系经常跑成都府的朋友,让他们加入进来。 等吴老板走后,李戟终于忍不住道:“你过几日便要去徽州?” 他抿抿唇,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一去徽州,恐怕再难来东京。 如此,他怕是难见到江吟了。 江吟颔首道:“是,等过几日便去。” 她去铺子里看过了,经营正常,还摆上徽墨、宣纸和歙砚一起售卖。另外,还有说书人每日都去说书。 虽比不得京中其他老字号茶馆,但生意也还行。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赶上成都府的茶馆。 茶馆的事儿没问题,但二娘那边的事儿还没结果。 等他们那边有了结果,四姑父再考完试。她便可以启程去徽州,再从徽州打道回成都府。 之后,便在成都府安安心心等着年后官家如何判决那些人。 李戟心里无奈又心酸,只能道:“离秋闱只有七日的时间,江小娘子可有要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转转。”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多谢李官人的好意,但最近我不想出门。” 东京人多眼杂,李戟天天往府里跑,怕是已经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她是万不能再跟李戟共同出游的。 李戟心里很是遗憾,却也不得不放弃。 只是,之后的这些日子里,他依旧每日厚着脸皮上门来。 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江吟也没计较。毕竟,府上还有方文远在。 终于到了秋闱的时候,江吟和着急赶回来的二娘一家将方文远送入考场,便一起回了府里。 江吟问起他们可要搬回来,江二娘这才说暂时不回来,他们还得在谢府住一段时间。 原来,祭酒的确是装病的。二娘一家回去后,祭酒每日撒泼打滚,好歹是把人暂时给留住了。 谢道允只有一个已出嫁的姐姐,他爹谢祭酒丧妻后未再娶妻。 是以,在二娘一家回去前,谢府除了祭酒这个主子外,便再没有其他。 至于谢道允父子间的那些矛盾,他们没仔细说,江吟便识趣的没多问。 只知道谢道允父子的关系虽未重修旧好,但好歹是缓和了些。 这些日子祭酒还亲自在给江小芽启蒙,希望江小芽能继承他的衣钵,能在文坛上占一席之地。 看样子,似乎是想让江小芽入国子监上学。 若是小芽真去了国子监,接下来二娘一家怕都得待在东京。 江吟沉吟片刻道:“祭酒亲自教导小芽是极好的,能入国子监,对小芽来说,亦是最好的选择,留在谢府是对的。二娘,我支持你。” 小芽这个年龄启蒙已算较晚,但好在祭酒以往去蒙山时亦在教导小芽。 更何况在蒙山时,小芽也去上了学。加上谢道允这个亲爹亲自教导,小芽其实不比旁人差,但到底比不上国子监。 若是要走仕途,小芽留在京中是最好的。 只是没想到祭酒竟这般大肚,连小芽没跟着姓谢都不在意。 江二娘叹了口气道:“哪里是不在意,是先前提改姓时我们没答应。不过,小芽自己倒是答应了日后会有一个孩子姓谢。” “如此也好。”江吟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的事儿,让小芽自己去操心即可。” “什么儿孙不儿孙的。”江二娘没好气道,“你才多年轻,哪儿那么多感慨。” “是是是,二娘说的是。”江吟没跟二娘过多争论。 二娘一家没在府里多待,用过晚膳便回了谢府。 之后几日,江吟依旧没有出门。 等接了考完试的方文远回来,江吟这才忙叨叨让人伺候着方文远吃喝完去休息。 科考是件十分累人的事儿,甚至还有人晕倒在考场。 再之后,便等着结果出来后去殿试,殿试完才是等着派官。 天天往府里跑的李戟,知道方文远想谋个外放黄山的官,便记在了心上。 等结果出来,他倒可以寻机会替他谋划谋划。 第174章 大结局 方文远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会试得了第二十名的好成绩。 虽不是前三甲,但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得知方文远这次秋闱稳了,江吟心里松了口气。 她也没等殿试结束,直接收拾包袱跟他们告别,启程往徽州去。 李戟虽然不舍,但也没理由制止。 东京到徽州虽要近些,但快马加鞭还是赶了有七日的路程才到。 到徽州城后江吟并未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去了黄山,准备先跟四娘汇合,之后才来徽州城找苏山他们。 日后徽州这边主要还是四娘在负责,是以,她会带上四娘一起过来认人。 谁知道她到黄山的时候,才得知四娘去了徽州城,得晚点回来。 江吟无奈,只能先安置下来等四娘。 傍晚四娘回来时,得知江吟回来,没好气道:“你说你,过来也不知道传个话,我好在家等你。” 江吟拉着江四娘的手,亲昵道:“有什么可等的,回自己家呢,四娘近来可好?” 徽州城和黄山都买了府邸,虽然不大,但也足够住。 只是黄山这边的茶山刚开始离不得人,四娘便待在黄山没去徽州城。 该移植上山的茶树已移植,茶树不够还在别家买了不少,就等着黄山的优质条件改良茶树。 “好,看着茶树一天天活起来,我心里更开心。”江四娘感叹道,“希望来年是个丰收节。” “会的,四娘。”江吟笑了笑,随即把最近的事情讲给她听。 最重要的是,把方文远的情况说给她听。 听到方文远会试排名二十,江四娘眼眶逐渐湿润,期待方文远早日过来与她团聚。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约好明儿个一早回徽州城的府里。 等第二天回到徽州城的府里,江吟便让小萝去给苏山和李青、祝砚递拜贴。 好巧不巧,他们三人刚好在徽州城,还聚在苏家。于是,便跟着小萝来了江府。 “好啊张兄,瞒我们瞒的可真紧。”苏山刚踏进门便打趣道,“没想到张兄竟是小娘子。” “什么张兄,该唤一声江小娘子。”李青含笑接话。 祝砚则是正正经经拱手道:“江小娘子许久不见,可安好?” “安好。”江吟连忙起身施礼道,“是我的不是,先前情况特殊隐瞒了身份。正式介绍一下,我乃蒙山江氏江吟,这位是我四娘,亦是眼下江氏在徽州的负责人。” 先前她让小萝去请人时,便让小萝告知了他们真相。是以,此刻这几人还算淡定。 闻言,几人又连忙跟江四娘见礼。 一番寒暄下来,这才坐下来说起贡品的事儿。 几人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苏山忍不住朝江吟竖起大拇指道:“还得是江小娘子。” 李青勾唇道:“江小娘子放心,贡品的事儿我们定会全力以赴,不辜负你的这番努力。” 祝砚也捏拳道:“我们也是,定会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他们想过这事儿会成功,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成功。 江吟笑道:“这也是我的份内之事,毕竟,我也占了便宜不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另外,还有一事想请李兄帮忙。” 她将交子的事儿说给李青听,并表示想请李青专门为交子定制专用的宣纸。 “竟能这样?”李青神色微正道,“江小娘子放心,此事交给我即可。” 造纸嘛,他们是专业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知这商会,我能不能加入?” 想来等宣纸的名声打出去,必然有各地慕名而来的商人采购宣纸。 若是能用到交子,倒也能省一番功夫。 苏山举手附和:“我苏家也参与。” 祝砚同样:“祝家也参与。” 江吟挑眉道:“当然可以,欢迎你们加入还来不来呢。” 于是,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 对于交子这事儿,李青很是上心。前前后后做了十来种专用的宣纸出来,最终才跟江吟确定下来。 而专用的宣纸做出来后,则以朱墨两色来印刷,最终做成交子。 江吟等拿到第一批印刷出来的交子,便匆匆赶回了成都府与吴老板汇合。 商会设置在成都府,是以,所有的交子都会从成都府的交子铺里出。 日后李青也只管提供宣纸,印刷亦在成都府进行。 是以,此次苏山等加入商会的人,都前往成都府的交子铺,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让江吟没想到的是,沈富贵竟也加入了进来。 沈富贵大义灭亲,保全了沈家。但想来等明年判决下来,属于沈家的那一峰蒙山是不会再给他们的。 这些江吟都不在意,只要江氏在便好。 到底是新鲜玩意儿,即便有这么多人支持,加入商会的商贾亦只有十二家。 不过,随着交子的使用频率增加,越来越多的商贾也加入了进来。 还有个小插曲,交子发行当日,喝的烂醉如泥的张扬前来捣乱。 只是,还没等他撒泼起来,便被冯姑姑给打了出去。 交子的出现,极大解决了铁钱携带不便等问题。 在交子试行一年后,朝廷指定专由十六家富商联保特许经营发行交子。 再之后,朝廷设立益州交子务,交子的发行权转移到朝廷手中,由朝廷发行,也称官交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的江吟,还等着官家的判决结果。 可惜,等了又等,年都过完、新的一批蒙山茶亦即将收获,都还没等到结果。 江吟很是气愤,连带着炒正贡茶时都板着个脸。 严理看不过眼,在炒茶结束后,偷摸道:“江小娘子莫急,等这批蒙山茶收完,必有结果。” 跟其他的比起来,还是茶马互市最重要。总要稳稳当当把新一批茶收上来,官家才能真正放心。 江吟抿紧唇,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好在今年的黄山毛峰口感异常好,出乎了她的意料,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严理果然没骗她,没过多久,便有消息传来。 胡泉、沈甘贩卖私茶、易马反叛,斩立决,流放九族。同谋陈蒙,九族皆流放苦寒之地,非召不得离开。 赵盛勾结外敌,意图造反,贬为平民,斩立决。 蒙山江氏女江吟胆识过人、忠君忠国,蒙山五峰皆赐予江氏,望不负君恩。 而像张源之和万保宗这种小人物,同样被判了流放,非召不得离开流放之地。 至此,江吟才真正松了口气。大仇终于得报,江氏她也守住了! 老宅门口,江吟手握圣旨,逐渐笑开了眼…… (正文完~) 第175章 番外 又是一年冬,京中传来消息,如娘子得偿所愿报了仇,但终究还是丧生在了一场大火中。 “砰”的一声,江吟手中的茶杯碎了一地。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哽咽道:“你、你说什么?” 小萝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紧握住江吟的手道:“娘子,如娘子去了。” “去了,怎么能就这么去了。”江吟泪水忍不住落下来,“明明前些日子我们还通了信,她说她要回来了。” 这些年她跟如娘子时常通信,如娘子得偿所愿当了官妓。她才艺好,依旧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她去东京时,如娘子也会偷摸出来见她。 如娘子还说等她办完事儿,即便是当妾,她也愿意跟吴老板过日子。 毕竟,吴老板这些年都在东京陪着她,一年亦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才会去外地。 虽然吴老板这样的行为对不起妻儿,但对如娘子,那是掏心掏肺的。 对吴老板的行为,江吟不做评价。但她知道,如娘子日后若跟着吴老板,必不会受委屈。 眼瞅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如娘子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呢。 “消息可真?”她颤声跟小萝确认。 小萝道:“是真的,娘子。如娘子自己放的火,京中都传遍了。” 江吟眼里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拜托李戟关照如娘子,还有四姑父,他虽远在徽州任职,但也帮忙托了在京中任职的同窗照看如娘子。 这样的情况下,如娘子怎就没改变命运呢? 但不管她相不相信,事实就是事实。 江吟心里很是伤心,在府里寻了个角落给如娘子烧纸。 如娘子的死,让她伤心了好两个月,就连春节,她都没多开心。 小萝看不下去,上元节时拉她去锦江边上放孔明灯。 “娘子写什么好呢?”小萝递了支笔给她,笑眯眯道,“听说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都能实现。” 她心里叹了口气,如娘子是娘子少有的朋友之一。她的死,对娘子打击很大。 大抵也是想到了已故的大娘子和姑爷,是以,这么久还时不时想起如娘子。 “是吗?”江吟唇角微勾,温声道,“那我可要好好写。” 她没写其他,只写了句‘岁岁长相见’。 她希望每年都能跟自己想见的人见面,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平安喜乐。 她跟小萝一起将孔明灯放飞出去,立马闭眼再许一次愿。 “娘子,娘子你看谁来了。”小萝兴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恍然间让她以为自己许的愿实现了。 事实上,也当真实现了。 江吟捂着唇,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竟是早已‘死’去的如娘子。 而如娘子身后站着的,是李戟和吴老板。 “瞧你,哭什么哭。”如娘子上前拥住她,也忍不住红了眼,“怎么,不认得我了?我说过会回来,这不伤好就立马回来了。” “也不知道传个信儿回来。”江吟举起手想捶她两下,临了却改为抚,“我还以为你死了。” 如娘子道:“是死了,可又被你给救活了。” 原来,当初的大火刚烧起来,她便被李戟的人给悄悄救走了,替换了具差不多身形的尸首进去。 但她到底受了伤,养了这么久才养的差不多。 如今她已改头换面,成了吴老板的妾室吴姨娘。 这世上,再也没有如娘子了。 江吟很为她高兴,一番寒暄后,知道如娘子身子骨还弱,便催着吴老板带人去休息。 李戟非要送江吟回府,小萝识趣的跟王恒坠在后面,没打扰两人。 江吟感激道:“如娘子的事儿,多谢你。” 她在心里长叹口气,不知不觉,她这辈子欠了李戟良多,怎的算都算不清了。 “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言谢。”李戟温声道,“官家欲赐我王位,我求了他让我入蜀,他同意了,圣旨不日便会下达。 蜀王府离你府邸不远,日后你得空可以来坐坐。” 他既早已明白自己的心意,断不能轻易放弃的。 索性蜀地人杰地灵,亦是茶马互市重要地点,有他在这儿,官家更能放心。 江吟讶异道:“你不必如此。” 她何德何能让李戟为她做这么多。 “你值得。”李戟脚步微顿,神色认真道,“日后若是你回心转意,可随时跟我说。” 他可以等,等到江吟接受他的那天。 江吟抿紧唇,沉吟片刻抬头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什么,但是,跟你一起我不排斥。” 前尘往事都已随风而去,这辈子的她,若是跟李戟过一辈子,她想,她是愿意的。 李戟愣了愣,随即瞳孔微缩,有些不相信道:“你、你说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江吟点点头,眼角弯弯道:“嗯,愿意的。” “太好了,阿吟,阿吟。”李戟当即兴奋的抱起江吟转了几圈。 随后连忙写信入京,求官家赐婚。 他还承诺,日后生的孩子,跟谁姓由江吟做主。 两人心意互通,在最早的良辰吉日里,江吟十里红妆,风光嫁给了李戟成为蜀王妃。 自此,两人携手并进,开拓茶马古道,壮大茶马互市,蜀地一片繁荣昌盛。 而蒙山茶,也走向了各地…… …… 李戟做了个梦,梦里他在成都府便跟江吟在一起了。 梦里的江吟一心都扑在他身上,似乎他便是她的全部。 梦里的他也是喜欢江吟的,但那里的江吟柔弱、单纯、不谙世事。 他不愿她接触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以,很多事情不会跟她说,只告诉她一切有他。 那会儿江氏被张源之霸占,还明目张胆给起义军提供帮助。 最后他不仅抓了蒙山其他家族,也把江氏和张氏的人给抓了。 官家有意把蒙山五峰收归朝廷统一管理,他便没有客气,把证据尽数交给了官家。 几个家族被判了诛九族、流放,他拿自己立的功跟谢道允联合求情,请官家饶过被蒙在鼓里的江氏。 官家同意了,但官家想揪出其他关联之人,便让他准备起来,若是有劫法场的便全部抓起来。 为此,他连熬了几个大夜,才部署完成。并在行刑当日,抓捕了剩余的漏网之鱼。 然而,就在他高高兴兴回去准备告诉江吟这个好消息,并商量他们的婚期时,江吟却一把火将她自己烧死在了后院。 他疯了似的扑进火海里也没把人救回来,之后他还听说小萝死了,尸体被扔进了江吟的院里。 那会儿他还在宫里部署,没收到消息。 他无比后悔和痛心,后悔自己没跟江吟多说说话,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儿。 梦到这里,李戟便被惊醒了过来。 他脸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 感受到身旁的气息,他才红着眼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还好,还好那只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