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最强县太爷》 第一章 豪强原数奉还，百姓三七分成 大明万历四十年，四月初八，琼州府昌化县县衙。 在县衙三堂内，李唐看着面前成堆的银子和铜钱，表情淡然，而身边的十几个大汉还在不断争吵。 “哥，这里零零散散差不多三万多两银子啊，不如我们分了，回去买田娶媳妇。” “放屁，我们要是拿钱走人，那个王老爷能放过我们？” 相互的争吵声将李唐思绪拉回，李唐原本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打工狗，平日里为了一日三餐而忙碌，挣扎在奸诈上司、卷王同事的双重压迫下，虽然生活异常苦闷，只能以历史书和科普书消遣日常。 谁知在海南旅游的时候，李唐乘坐的游艇突然侧翻，醒来竟然莫名穿越古代，来到大明成为昌化县知县。 这个穿越其实不算差，毕竟大小是个百里侯，但问题是，他这个知县是假的。 原主与这十几个大汉本是一伙土匪，意外打劫了赴任的县太爷，县太爷被当场吓死。后来事情的发展，跟前世的《让子弹飞》类似，原主这个贼匪头子发现自己和县太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便生出了假冒知县赴任，借机捞钱的主意。 前些天，原主为了捞钱，和当地最大的豪强王家勾连，组织了一场“捐款”，依旧和让子弹飞差不多，豪强的钱如数退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 李唐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越的，经过几天时间的熟悉，此时李唐面临一个难题：自己的这帮部下准备分钱散伙了！ 如今募捐的钱数已经算出来，以豪强王家牵头，加上城中大户、百姓捐助的铜钱、白银，算在一起相当于三万一千二百多两银子。 “不行，把他们的钱退回去，我们只拿剩下的三成，算下来这三万两我们只能拿两千两。玛德，这群人比我们当土匪来钱都快。”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豪强呢，王家家主可是从广东布政使司致仕的督粮道从三品参政！咱们不听话，这两千两都拿不到。” “关键我心疼啊，三万多两咱们只能拿两千，我们一个人分一百多两，都只够买五亩地，这点钱不够啊。” 一群人争论不休没有结果，最后齐齐看向了上首的李唐：“老大，你说咱们怎么办？” 按照规矩分钱，分的太少，众人不乐意，但是不按规矩来，他们怕是走不出昌化县。 李唐看着众人的目光，缓缓开口：“三万两算什么，只要弄死姓王的，银钱要多少有多少。” 不是李唐心狠，实在是他没得选，他一个土匪冒充县太爷，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至于回去当土匪或者老实买地当百姓、被人鱼肉，那还是算了，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左右都是死，不如干他娘的，直接造反，成了皇帝万万年，输了也不过是个死。 当然，造反也不是上来就拉旗，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县太爷，利用好这个身份，掌控一县之地，好好谋划积攒势力，未来造反才能成功。 所以，李唐现在要做的就是掌控这昌化县，成为昌化县的土皇帝，那么那个所谓的豪强老爷，就必须死，否则他还没造反，豪强老爷就能砍了他的脑袋去大明朝廷邀功。 众人听到李唐要杀王老爷，顿时惊骇到窒息。 “老大，这可不敢啊……” “是啊，杀了老爷，就是造反，咱们都会死的。” 他们之前虽然是土匪，但早前也都是迫不得已落草的平头百姓，面对地主老爷，天生有着畏惧。 李唐冷冷道：“冒充县太爷，咱们一样都要死。” “我们这不是准备跑了嘛？到时候谁能找到我们。” “放屁！”李唐低声喝道：“现在我还是县老爷，他们不敢动我们，要是知道我们是假的，就算不为功劳，单为了我们身上的两千多两银子，也会带人追杀我们，到时候我们往哪跑？除非你们把钱都丢下。” 听说要把钱丢下，众人讷讷不语，没钱那就活不下去了，还不如死了。 就在众人沉默思考下一步怎么做的时候，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家丁走了进来。 如今县衙内只剩下县丞、主簿和几个书吏，此时也被李唐找个借口，赶到二堂西面的主簿衙梳理文卷，那些衙役见来人竟然是王家的管家，也是不敢阻拦，所以那管家竟然直接来到了后院三堂。 “县太爷，老爷让我问问银钱统计好了没，是不是该把我们王家的那一份还回来了。” 听说是来要钱的，原本带着担忧的十几个土匪纷纷变色，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中的畏惧瞬间消散。 看着这些“部下”的表情，李唐顿时心里暗叫一声好，钱财动人心，更何况这些钱是土匪们立身的家底啊，是老婆本。 当初这些人敢落草当土匪，都是有一点血性的，谁敢动他们的老婆本，皇帝来了他们也敢杀。 李唐想了想，开口道：“银钱统计好了，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县老爷请说。” “按照原本咱们的规矩，王老爷拿两万九千多两，我们拿两千多两。”李唐继续道，“但是我们这次募捐的名义是赈济灾民，所以我们起码得拿出一千两来做做样子吧。” 管家点点头，募捐了三万，拿出一千做样子，确实应该，否则说不过去。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千两谁来出？”李唐笑着开口。 “当然是你们出了，我们老爷的钱，一个大子儿也不能少！”管家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话，李唐心里冷笑，王家人果然贪得无厌，拿走两万九还不知足，这一千两还要他们出。 十几个土匪听到王家还要从自己手中划走一半银钱，脸上露出杀意，恨不得直接杀人，脾气差的已经在摸刀了。 李唐摆摆手，让众人冷静：“这不太合适吧，你们王家拿了那么多，我只得两千多两，还要我出一千两赈济钱，那我不是白干了。” “呵呵，怎么白干？你们不是还剩一千多两？如果没有我们老爷，你一个铜板都弄不到。” “我好歹是县太爷，你们这样太过分了。” “哈哈哈，笑话，你区区一个七品知县，我们老爷给你面子称你一声老爷，不给你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三甲而已，我们老爷当年可是二甲出身！” 管家变得不耐烦：“少说废话，两千九百多两交出来，我们要带回去，一个铜板都别想少，否则咱们没完。” 李唐再次按下已经暴走的土匪们，面带笑容道：“这件事我要当面和王老爷商议，你把他请来。” “这件事我可以做主。” “你说了不算！”李唐忽然变得强硬，“见不到王老爷，你一文钱也别想带走，而且，你们几个也搬不走这么多钱，总得回去叫点人来？” 管家看着李唐强硬的模样，想着李唐毕竟是县太爷，身份比他高得多。又看看散落满地的铜钱，没有几辆马车确实带不走。 “好，那我就去请老爷来，不过还请县老爷记住，我们王家的钱，一个铜板也不能少。”说完，管家拂袖而去。 管家离开之后，三堂内顿时炸了锅。 “老大，杀了这直娘贼。” “我们就拿两千两他们还要我们出一千两，不给老子活路，老子要杀了他全家。” 李唐看着激动的土匪，心里乐开花，这一刀只要下去，这群人以后就是他的班底，加上他县太爷的身份，掌控一县不成问题，只要发展一段时间，拉出一支善战大军也不是不可能。 “急什么，这又不是杀鸡，有刀就行，要动脑子。” 李唐指了指脑袋，“我刚不是把他喊来了，你们按照我的吩咐提前准备好，等王家家主带人来了，我摔杯为号，你们就立即动手。” “好！老大，听你的。” “老大最聪明，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第二章 动手 王家的宅院不在昌化县城内，而是在城西的一处庄园，当王家家主王德顺带着管家，以及三十多个家丁来到县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时分了。 此时县丞、主簿和几个书吏依旧被李唐安排在主簿衙那边做事，李唐则坐在大堂上冷面看着王德顺等人。 李唐一共有十三个部下，以两人为首，长得身高手长的叫马川，长得五大三粗、胡须满面的叫宋毅，此二人是十三个土匪中最有手段的。 此时马川正带着六人在大堂上左右侍立，每人的腰间都挂着一把腰刀，宋毅在李唐吩咐了一番之后，已经提前带着五人埋伏在大堂外面，只等李唐摔杯为号。 王德川迈着四方步走进大堂内，瞥了一眼站在左右的马川等人，眼神很是不屑。王家管家跟在后面，指着放在大堂内的一些木箱子，谄媚的趴在王德顺的耳边说着什么，二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李唐看了看站在大堂外面的三十多个王家家丁，见都是些整训起来的庄稼把式，手中也没有兵刃，全都是棍棒，这样的家丁欺压百姓还可以，但是与自己手中的亡命土匪比起来，就不够看了，于是李唐稍稍放下心来，右手看似随意的握紧了茶杯。 “不就是三万多两银子吗，县尊非要将老夫找来，太多事了！” 王德顺说着，便直接坐了下来，管家吆五喝六的让人上茶，但是却没人理会。 “嗯？” 王德顺的脸色有些难看，便要对李唐说话，却见李唐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 随后在王德顺和管家惊愕的眼神中，李唐竟然用匕首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啪！” 紧接着，李唐一把将茶杯摔在地上，怒声吼道：“反贼！竟然率众冲进县衙抢夺赈灾银钱，还杀伤本官，左右还不与我拿下！” 王德顺愕然看了看管家，不是让自己来分钱吗，怎么突然就动手了，这位县太爷不按套路出牌啊？ 两个土匪直接拔刀擒住了王德顺和管家，马川带着另外几人直接堵住了大堂的门口，厉声命令三十多个王家家丁投降。 那三十多个家丁此时也傻了眼，几个比较悍勇的家丁经过短暂的犹豫后，便朝着正堂冲去，想要救出王德顺。 就在此时，宋毅也带着几个土匪冲了过来，几人手中全都拿着弓箭，虽然是县衙武库里的“破烂货”，但是近距离依然杀伤力足够。 “放箭！” 宋毅几人落草之前就是猎户出身，箭法准、胆气足，另外院子里这么近的距离，其实也不用怎么瞄准，几乎是一射一个准。 那几个准备动手的王家家丁首当其冲，两轮就被全部射倒，剩下的王家家丁见状都吓破了胆，此时在他们的眼中，李唐是县太爷，马川、宋毅等人则是衙役的身份，众人失去指挥之下，自然不敢再动。 “放下武器，全部跪下！” 马川大声呵斥着，众人虽然人数比王家家丁少，但却都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出身，不但气势十足，而且也都是敢打敢杀之辈，手中也全都是明晃晃的腰刀，那些家丁已经被彻底吓住。 随着第一个家丁放下了手中的棍棒，跪在地上，周围的家丁纷纷效仿，剩下的二十多个家丁全部跪了下来，随后就被马川、宋毅等人用绳子绑住了双手。 忽然，县丞、主簿和几个书吏听到这边的动静赶来，衙门里的十几个衙役也是闻声赶来，众人见到眼前一幕也是傻了眼。 特别是众人见到脖子鲜血淋漓的李唐，以及被五花大绑的王德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此时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谁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过既然赶上了，县丞、主簿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李唐看了看二人，这县丞名叫左益朗，主簿名叫柳子铭，二人年纪相仿都是四十多岁，此时脸色都很难看，颤颤巍巍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李唐冷声说道：“豪强王德顺率众突入县衙，意图抢夺全县捐献的赈灾银钱，并且袭杀本官，幸好众人力战将贼人擒获，二位立即写一份公文，就说贼人已经被本县尽数诛杀，写好了呈给本县查看！” 李唐的话重重的敲打在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的心头，十几个衙役更是心头发苦，“袭杀县官”？这罪名要是做实了，众人身为三班衙役，也是要受到连累的，那可是护卫不力，谁也吃不消！ 可是此时王德顺即便被绑着躺在地上，却还在大声怒骂：“狗官！我是广东布政使司致仕的督粮道从三品参政，在朝廷里有的是人脉，弄死你一个七品知县易如反掌，还不快快给老爷我松绑！” “此事只要你磕头谢罪，并且奉上五万两作为赔偿，老爷可以考虑饶你一命，不过你必须从昌化县滚蛋，这里是我王家的天下！” 而那管家虽然谄媚，但是却能看清局势，当李唐用匕首划伤自己脖子的时候，管家就已经明白，这个知县老爷绝不是善类，此时管家已经吓得瘫软，大声哭喊道：“县太爷饶命啊！小的只是王家的一条狗，王家有令不敢不从啊，绝不是存心于县太爷作对，绕我一名吧！” 王德顺闻言气得想踹管家一脚，却发现自己被绑着动弹不得，一旁的马川见状骂了一声，就狠狠的踢在王德顺的肚子上，顿时将王德顺踢得弓起了身体，叫骂声也戛然而止。 左益朗与柳子铭对视一眼，都暗道：“这位县太爷行事手段怎么如此狠辣，怎么看都不像文官，而像是……” 此时，李唐看向那十几个衙役，暗道：“这些衙役虽然懒散，但是训练一下，也是一支助力。现在我只有十几个土匪可用，必须将这些衙役尽数收服，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李唐对众衙役厉声说道：“尔等一向懒散，今日更是疏于防范，竟然让王德顺率众攻入县衙，本县忍无可忍，必须依照大明律对尔等予以严惩！” 十几个衙役顿时吓得纷纷跪下，这位县太爷半身是血的样子，以及举手之间拿下王家数十家丁的事实，让这些衙役如何不畏惧？ “太爷饶命，我等知错了！” “恳求太爷手下留情，从今以后我等唯太爷马首是瞻！” “从今以后，太爷的话就是铁律，我等绝无二话！” 李唐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你们如此说，那本县就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接着李唐将马川的腰刀要来，然后扔在地上，说道：“这些家丁乃是王家贼人，你们杀一个，本县就算作是你们抵抗贼人的功绩，这便算是将功赎罪了！” 二十多个家丁闻言顿时哭天抢地的开始求饶，而十几个衙役却犹豫不决，李唐见状冷声说道：“本县只数三个数，不愿意的话，那就收拾一下去监牢吧！” 一听李唐要动真格的，十几个衙役也是脸色狰狞，纷纷上前接过马川等人的腰刀，对着那些家丁就砍了下去，院子里顿时鲜血喷涌。 血腥的场面同样刺激着马川、宋毅等土匪，以及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等人，众人心中对李唐非常畏惧，同时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今以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谁也跑不了！ 片刻之后，李唐看着地上的残破尸体，满意的点了点头，命人将大堂里的银钱抬出来一箱，然后对众人说道：“在场的所有衙役每人分发五两，县丞、主簿和几位书吏每人发三两，马川、宋毅你们十三个，每人拿十两！” 所有人的心中都非常激动，杀人的刺激和分钱的喜悦交织在一起，让众人隐约觉得关系有些拉近，对于李唐的命令也再不敢有任何异议。 李唐看着众人的表情，心中很是满意，威逼利诱就是如此，这也是拉起一个班底最好的办法。 随后李唐对众人下令：“打扫一下这里，半个时辰之后，随我查抄王家庄园！” “是！” 马川、宋毅等人，以及十几个衙役大声答应着，随后李唐笑着对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说道：“县衙这里就辛苦二位了，明日一早，本县就要见到王德顺明正典刑的告示，以及上报琼州府衙门的公文，如何？” 在二人的眼中，李唐虽然脸上挂笑，但却是那么的瘆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急忙领命。 第三章 斩尽杀绝 在李唐率众出发之前，县丞左益朗进言说道：“大人，王家在昌化县根深蒂固，在琼州府也有诸多的关系，要想将此事办成铁案，还需要明正典刑，将王家以往的诸多劣迹也一并公之于众才是。” “嗯，此人看得清形势，很好！” 于是李唐问道：“你知道什么？说说看。” 左益朗说道：“王家劣迹甚多，例如苛责佃户，致使诸多佃户饥寒而死，例如买卖人口，殴打、虐待致使不少买来使唤的孩童惨死等等。” 李唐微微皱眉，这王德顺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致仕的，脸面应该还是要的，怎么办起事来就这么不堪？ “这些可有证据？” “有！” 左益朗说道：“往年常有苦主投告，只是前任知县惹不起王家，所以......” 李唐明白，所以前任知县就选择与王家狼狈为奸，将诸多案件强行压了下去。 李唐看着左益朗，说道：“不错，你将这些证据整理一下，本县有用。” “是！” 王家庄园距离昌化县城并不太远，徒步也只有半个多时辰的距离。 下午时分，李唐率众抵达王家庄园一里之外，这次李唐将马川、宋毅等十三个土匪，以及十六名衙役全部带来，众人来到庄园门外开始叫门。 “王家家主王德顺率众冲击县衙作乱，已经被知县老爷擒获，尔等立即开门，等候处置！” 此时王家庄园内只有十几个家丁而已，此时都聚集在院子里目瞪口呆：自家老爷不是去分银子了吗，怎么又作乱了？ 十几个家丁已经乱了阵脚，一番争吵后，还是打开了大门，马川和宋毅等人纷纷看向李唐。 只见李唐面无表情，冷声说道：“杀进去！” 马川大吼一声，带着众土匪就冲进院子，宋毅也和十六名衙役随后冲了进去。 此刻这些衙役明白，想要自己没事，就只能让王家人死，于是动起手来竟然也颇为狠辣。 李唐也进了院子，看了看四周，只见这处庄园并不算太大，但是却很精致，除了一些已经开始逃跑的家丁外，还有许多女眷和男丁在惊恐的逃跑，应该就是王家人了，于是大声吼道：“给我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那些留守的家丁很快就被全部杀死，而王家的家眷更是凄惨，王家的男丁纷纷被杀，那些女眷则被已经疯狂的土匪、衙役发现，随后被就近拖进屋子里，遭遇可想而知。 对此李唐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准备干涉，只要这些部下听从命令、忠于自己、不去随意祸害百姓就可以了，至于那些遭殃的王家家眷，管他死活！ 李唐对回到身边护卫的宋毅说道：“带几个人守住大门，不要放走一个。” “是！” 随后宋毅便带着两个土匪，如同门神一样堵在大门内，宋毅还特意找来一把锁，将大门锁上。几个王家家眷侥幸跑到了这里，还没开口求饶，就被宋毅三人砍死在大门跟前。 李唐虽然从未杀过人，但是面对眼前的血腥场面，李唐却没有一丝畏惧，反而有些兴奋。这是自己开创势力的第一战，王家人用自己的鲜血给自己染了一个开门红！ 今夜迈出了这一步，李唐便有了自己的班底，同时也没有了退路，今后只有一往无前，任何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或势力，都必须要铲除。 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多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李唐正要召集人马开始查抄王家财产，却被马川叫住：“老大，那边还发现了一个活口！” 李唐微微皱眉，不满的问道：“为何不杀？” “这、这，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兄弟们下不去手啊。” 李唐冷冷的盯着马川，将这个凶悍的土匪盯得有些头皮发麻，随即低下了头。 李唐随即迈步就走，马川急忙在前面带路，很快来到了后院的一处房间，此时还有几个土匪，以及十几个衙役都聚集在这里，众人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本县的命令是：斩尽杀绝，你们为何不执行？” 众人低头不语，李唐看了众人一会儿，走到了小男孩面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昌化县的狗官！我长大了一定要报仇，杀了你！” 李唐看着众人问道：“你们都听清楚了？” 众人脸色各异的点了点头，马川的脸色也是越发的狰狞。 突然，李唐对着众人厉声说道：“老子可以内疚一辈子，但是绝不能担惊受怕一辈子，斩草要除根！” “更何况，王家这些年祸害死多少百姓的孩子，你们都忘记了？天道好轮回，今日之事，就是王家祸害昌化县的报应！” 马川当即抱拳，然后一言不发的将那小男孩扥了起来，直接带到屋内，片刻之后便传来一声惨叫。 当马川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那小男孩已经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李唐则是满意的看了马川一眼，暗道：“这个马川够狠辣，也够忠心，今后可以重用一番，用好了，那就是一把锋利的战刀！” 随即李唐怒声对其余众人说道：“今日你们不听令，本县念在初犯可以放你们一马，今后再有一次，不管是谁，此子就是下场！” 众人都是吓了一跳，对于李唐的命令再不敢有一丝折扣和迟疑。 “马川！宋毅！” “在！” “在！” “立即清点缴获，本县一个时辰之内要知道详细数字。” “是！” 随后李唐命人搬来一把椅子，就坐在王家庄园的前院，看着一众部下忙前忙后，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一摞摞的地契、房契，还有庄园各处囤积的粮食也相继被找到，王家大批的钱粮都被找到，只要是能搬动的，都被集中到了前院之中。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宋毅拿着一份清单走了过来，这还是一个识字家丁记录的，李唐接过来只看了一会儿，就被王家的富庶震撼到了。 从王家庄园内，李唐所部抄到了白银两万七千九百两、黄金一千两百四十两，一贯一贯的铜钱更多，估算折合白银能有五、六万两之多，王家几乎用两间房子来摆放装铜钱的箱子！ 此外珍珠、玉器、古董等足足有三大箱子。昌化县以及周边各县，甚至是琼州府等地的房产有三十九处，各地的田产则是以昌化县最多，有五万三千多亩，其余各地的田产加在一起有六千多亩。 至于粮食，光是王家庄园内就囤积了六万多石，李唐估计在王家其余各处房产内，应该也有一些钱粮财产，只不过在王家被剿灭的消息传出去后，这些钱粮财产多半会被他人瓜分，李唐也是鞭长莫及，多半是拿不到手了。 此时众土匪和二十多个家丁先后聚拢过来，今晚的突袭众人无一伤亡，再见到这么多的钱粮，众人的双眼都如同野狼一般通红，要不是畏惧李唐，估计此时已经扑上去开始哄抢了。 李唐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对于这些衙役和土匪心中的想法，李唐心知肚明，也明白只有在规矩之内喂足了部下，才能让部下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卖命，于是说道：“马川、宋毅！” “在！” “今日大家抄家有功，每人分发五十两银子，剩下的钱粮财货装车运回去，将所有王家人的尸体就地焚化，运到西面的野地埋掉。至于这庄园，暂时封存起来，马川带十个兄弟留守，明日，本县要在这里公开宣布王家的罪行！” “是！” 众人顿时欢呼了一声，在马川和宋毅的指挥下开始排队领钱。 同时众人心中都在想着：没想到昨天县太爷刚发了银子，现在又要发钱，给这样的主子卖命才痛快！ 众人正忙碌起来，李唐又厉声说道：“跟着本县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不过本县也有言在先，这些钱粮财物都已经登记造册了，回去之后本县还要复核的，除了本县赏给你们的银子以外，这里一粒米、一文钱都不能少。凡是有谁中饱私囊，或者知情不报的，本县绝不留情！” 众人闻言凛然，纷纷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甚至互相之间也开始监督了起来。 黎明时分，李唐率众将王家马圈的二十几辆马车全部带走，王家的所有财产都被装在这些马车上，浩浩荡荡的朝着昌化县赶去。 第四章 公审 李唐率众返回县衙之后，命人再次清点了缴获钱粮之后，除了发给部下的银子之外，剩下的钱粮财物全部入库，并且命主簿柳子铭带着县衙书吏登记造册，这笔钱粮是李唐的第一桶金，也将是李唐用来起家的本钱。 随后李唐便叫来县丞左益朗，说道：“本县已经将反贼王德顺抄家，二衙立即张榜通告全县百姓，并且派人通知昌化县的乡绅、商贾、大户，本县明日正午时分，要在王家庄园公审此贼，明正典刑！” 在明代，一县知县被称为太爷，也称一衙，县丞为二衙，主薄为三衙，典史为四衙，现在的昌化县就空缺典史。当然，这也只是约定俗成的称呼，并不是官场的“正式称呼”。 左益朗说道：“太爷，这可是谋逆大案，应先呈报琼州府衙，由知府大人上报广东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然后再由三位大人联名上报兵部与刑部。而人犯王德顺等人，也应该逐级移交，这才是正常的程序。” “太爷直接就在王家庄园将其公审，不符合大明律啊？” 左益朗这显然是在表忠心，对此李唐心中明白，也很满意，至少说明此时在昌化县自己已经站稳脚跟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尽快发展实力。 李唐说道：“本县自然清楚，明日的公审，也只是给昌化县父老一个交代：本县虽初到昌化，但也是一方父母官，自然要上为朝廷、下为百姓。王家横行乡里多年，今日本县就为民做主，铲除这颗毒瘤，也好让全县百姓安心过活！” 左益朗闻言行礼说道：“太爷真乃李青天！” 李唐挥手让左益朗立即去办事，心中却在想着：“走正式程序，将王德顺送交琼州府衙？笑话！王家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次日一早，李唐命宋毅带上府衙内全部的土匪部下和衙役，押解着王德顺与管家，一同前往王家庄园。 王德顺带来的三十多个家丁已经在昨天全部被杀，府衙的所有衙役，甚至包括几个书吏在内，都被李唐盯着各自杀了一个家丁，现在和李唐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虽然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没有动手，但是二人亲眼目睹经过，还起草了公布王家罪行的公告、上报琼州府的公文，二人也已经没了退路。 这些人已经都是李唐的心腹，哪怕彼此之间都不熟悉。 但是李唐深知人性，想要让陌生人与自己共进退，只有两个办法：同生死，或者共富贵！ 而现在李唐已经做到了让县衙内的所有人与自己同生死，等到办完了王家的事情，李唐就可以着手共富贵的事情了。 “等忙完眼前的事情，就要抓紧时间发展了，第一步要开辟几个赚钱的路子，王家的缴获虽然多，但坐吃山空可不是长久之计！” 路上，李唐在心中暗暗盘算着，很快便来到了王家庄园外面。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有从昌化县城赶来的，也有城池周围村庄的百姓。另外还有昌化县各地的士绅、商贾、大户。 众人见到县太爷的车马来到，纷纷闪开一条路，然后在道路两边叩拜行礼。 李唐下了马车，此时换上了一副公正严明的样子，让众人起身之后，便喝令宋毅将王德顺、管家押过来。而在囚车的后面，还跟着另一辆马车，上面装的赫然一箱箱的钱财。 围观的百姓有不少人与王家有仇，见到被五花大绑的王德顺和管家，人群顿时喧闹起来，各种土块、石块投掷过来，等到二人走到庄园门口的时候，已经被砸得七荤八素、满脸是血，连带着押解人犯的衙役也是鼻青脸肿的。 李唐命人维持秩序，然后便让宋毅宣读县衙出具的公告，历数了王德顺的种种罪过，特别是强调王德顺率众冲击县衙，想要抢夺县衙筹集的赈灾款项，围观百姓顿时又是群情激奋。 那些乡绅、大户们也不得不站出来表明立场。 “太爷真乃青天，一到我昌化县，就拔出了王家这颗毒瘤，还百姓以朗朗乾坤，这是我等小民的福分！” “王家罪大恶极，王德顺更是恶贯满盈，合该有此下场！” 而此时的王德顺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路上还在不断骂骂咧咧，觉得凭借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关系，只要被李唐送到琼州府，就一定可以翻盘。 可是当王德顺看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庄园，见到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看到那些平日里与自己称兄道弟，甚至频频来巴结自己的乡绅大户的嘴脸，便已经明白了一切：自己应该是死定了，王家完了！ 此时王德顺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风。管家则已经被吓傻，此时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只一个晚上的时间，人竟然就疯了。 李唐看了看二人，暗道：“平日里欺负别人的时候，一个个比猛虎还残暴，到了自己大难临头的时候，却如此不堪，真是讽刺！” 李唐收起心思，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大声说道：“今日本县在这里明正典刑，就是为了告诉全县百姓：从今日起，在本县治下，没有人可以继续欺压百姓！而本县，也会竭尽所能，让全县百姓吃饱、吃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青天大老爷！” “谢县太爷！” 随后李唐说道：“王家既已覆灭，本县深知王家横行昌化县多年，县内百姓深受其害。今日本县带来了从王家缴获的赃款，县内百姓每户分发一千文，作为这些年诸位乡梓的补偿！” 一千文，差不多就是一两银子了，围观百姓闻言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不少激动的百姓甚至不断的朝李唐磕头，场面瞬间躁动了起来。 “太爷就是我等再生父母，昌化县的百姓有福了！” “我等要给太爷送万民伞，要为太爷立碑！” “天下官吏都是县太爷这样的，那可就真的是太平盛世了！” 看着山呼海啸的百姓，宋毅凑近了小声对李唐说道：“老大，这昌化县虽然人口不多，但也有四千几百户，这就得花四千多两啊！” 李唐一面向百姓挥手，一面低声说道：“该花的钱必须得花，只要人心在我，花多少银钱都值得！” 看着站在跟前尽收民心的李唐，王德顺抬起头，愤恨的说道：“你以为杀了我，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你错了！琼州府是天涯海角，这里讲的不是朝廷法度，而是实力，有朝一日，你这条大鱼也会被更大的鱼吃掉，我在地下等着你下来！” 李唐看了看跪在身边的王德顺，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错了，本县不是鱼，琼州府也不是天涯海角，这里将是我李唐的根基，谁敢挡我的路，就是你这样的下场！” 王德顺听完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李唐招了招手，站在后面的马川直接一棍子，将王德顺，以及跪在旁边自言自语傻笑的管家敲晕。 “此二人暂且收押，两日后，本县会将人犯押解琼州府！” 随后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李唐下令将王家庄园封存，然后命人将昏倒的王德顺和管家抬上囚车，便浩浩荡荡的打道回府了。 县衙三堂。 李唐看着马川、宋毅、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四人，冷声说道：“人犯已经送回监牢了，马川，你过两天亲自带人押解人犯，大张旗鼓的将王德顺和管家送往琼州府，一路上要好好照顾他们，明白吗？” 听着李唐在“照顾”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马川当即咧嘴笑着领命，旁边的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见了，心头不由得升起一阵寒意。 “另外，昌化县三班衙役，以及各处杂职官、民壮、兵卒等空缺太多，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宋毅，你梳理一下，先将各处空缺的杂职官补全。” 明代县衙构架里，除了知县等官员，以及六房书吏之外，还有皂班、捕班、快班、壮班，合成三班衙役，以及衙门守卫、各种所、司、驿站等大使，这些人就是所谓的杂职官了，其实都是未入流的。 但是昌化县的基层权柄，其实正是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所以李唐必须在第一时间控制在自己手中。 宋毅大声领命。 随即李唐就看向了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笑着说道：“本县还有件事要办，需要二位辛苦一趟，如何？” 二人看着李唐脸上的笑容，一颗心瞬间坠入谷底。 第五章 安排职位 大明朝县衙内都设有六房，与朝廷的六部相对应，六房都设有司吏一人、典吏一人，下设若干书吏。这些人都是胥吏，他们都读过书，能写文章会算账，熟悉大明律条文，县衙内的基本上都是昌化县本地人，而且还是父传子的“世家”。 当然，这种情况在大明律中是不被允许的，可是大明朝运转到今日，许多规矩都已经脱离了原本的面目，朝廷的低层权柄已经被这些胥吏掌控。 而像是巡检司、县学、铁冶所等杂职官，此时大明各县基本上都是由典史统管，这也是典史“首领官”称呼的由来。 左益朗、柳子铭正在按照李唐的要求，准备呈报给琼州知府刘玉的几份公文，等到准备好之后，二人便会与马川一起押解王德顺、管家前往琼州府。 此时李唐也开始思考眼下自己面临的局势：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昌化县县衙内的户、吏、礼、兵、工、刑六房的司吏都是齐全的，只是典吏一个都没有。 至于架阁库的典吏、承发房的承发则全部空缺，暂时由户房的司吏兼任。 其余各处的杂职官，也只有县学的教谕、水马驿的驿丞、税课局的大使在任，其余像是仓库大使、铁冶所大使等等，全都是空缺的状态。另外巡检司的巡检一职也是空缺的。 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虽然凭借高超的政治手腕掌控着权柄，对外的三大征全胜，可是相对应的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此时大明帝国的基层官吏严重缺编就是其中之一，以及到了严重影响整个帝国运转的程度。 不过这种局面对于李唐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李唐随即开始安排手下兄弟的职位。毕竟如今旱灾严重，城外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灾民，李唐必须尽快掌控县衙，并且开始赈济灾民，否则一定会酿成民变。 县衙的杂职官都是不入流的，所以李唐这个知县完全可以自行任命，只需要事后向琼州府报备即可。 此时李唐一个人坐在三衙内，在一纸上写写画画：“马川已经是典史了，算是从大面上掌控了县衙内的所有杂职官。不过巡检司这个位置必须控制住，将来必有大用，就让宋毅担任巡检一职吧。” “另外三班衙役和衙门守卫的首领也要是自己人……” 于是李唐分别在纸上皂班的下面写上苗坚，在快班、捕班的下面写上谢春云，在壮班的下面写上刘松雨，在衙门守卫的下面写上章旷，这四人都是李唐手下的土匪，而且都是比较悍勇、忠心的，用这些人掌控昌化县的“武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此外，李唐对税课局大使、水马驿驿丞这两个位置也很在意，一个掌控昌化县的主要财政大权，一个掌控昌化县的另一支武力以及情报来源，将来都有大用处。 只不过此时这两个位置已经有人了，于是李唐暗道：“那就见一见这两个人，能用则用，不能用就换掉！” “来人！” 一名衙役恭敬的快步进来：“见过太爷，太爷有何吩咐？” “将税课局大使和水马驿驿丞给本县找来，马上！” “是。” 没过多久，税课局大使就急匆匆赶来，毕竟税课局就在县衙三堂跨院。 “小人拜见太爷！” 李唐微微颔首，税课局大使是一个名叫来君诚的中年书生，这段时间李唐还没来得及将县衙内所有人都认识一遍，此时见到来君诚的第一感觉就是刻板。 “本县虽然到任一段时间了，可还没来得及询问税赋之事，今日有空，你便与本县说说吧。” “是。” 来君诚随后便如同背书一般说道：“我昌化县有民四千三百五十七户、口两万七千八百九十二人，历来是琼州府的中下县，所得税赋数额并不多。” “目前我昌化县收取的税赋大头有正役（向百姓分摊的各种公事杂费）、夏税秋粮以及火耗银，此外还有商税、门摊税、酒醋税、房地契税等。” “就拿去年的税赋数额来说，咱们昌化县一共收取正役银三百二十五两七钱、夏税七百四十三两九钱五厘、秋粮两万一千三百一十八石，收火耗银二百二十三两一钱九厘，至于商税、门摊税、酒醋税、房地契税等，共收取三十八两一钱三厘。” 李唐听完不由得对这个税课局大使刮目相看，此人将昌化县的财政数据基本上都倒背如流，是个人才。 此外，李唐对此时昌化县的赋税之重也是瞠目结舌，光是火耗就有三成之重，全县四千三百五十七户人，一年要承担一千三百三十多两，平摊到每一户，就要承担三钱多银子，还要缴纳将近五石的税粮！ 别看每一户的税赋数额不大，可此时昌化县的一户普通百姓，一年劳作到头扣掉吃喝拉撒等各项开支，恐怕也赚不到一两银子，甚至都没见过银子是什么模样，大部分都是以物易物，或者是使用铜钱。 而且此时百姓家里的一年收成，扣掉全家人的吃喝之外，估计剩下粮食都不够交秋粮的！ 当然，这些税赋之中，只有火耗是留在昌化县支用的，正役之中有一部分是昌化县支用，大部分是要上交给琼州府使用。这也是昌化县用度困顿的原因。 “唉！” 李唐由衷的叹息一声，来君诚以为李唐是感叹百姓生活艰辛，于是抱拳说道：“太爷仁厚，我昌化县百姓的确太艰难了，今年又是一个大灾之年，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百姓破家了！” “是啊，本县作为一县之主，自当为百姓谋福，还希望来大使鼎力配合才是。” “小人一定竭尽所能，为太爷效力，为百姓谋福！” “呦呵！” 李唐看着一脸正气、慷慨陈言的来君诚，心中暗道：“还是个中正之人，有能力、有追求，很好，此人可用！只是还需要敲打一番以观后效。” 于是李唐说道：“嗯，知道为本县效力就好，日后本县会看你的表现，为百姓谋福、为本县效力，如此才能在昌化县有个好前程，否则就是一条死路！” 来君诚见李唐语气不善，急忙说道：“小人明白，太爷的吩咐，小人一定谨记在心！” “嗯，下去吧，好好做事，本县会看在眼里的。” “是。” 来君诚刚走，水马驿驿丞赵庄群就急匆匆的赶来：“小人拜见太爷！” 李唐微微皱眉，只见此人身材瘦弱、小眼猥琐，身上还散发着浓浓的酒气，顿时不悦：“现在是什么时辰，你身为水马驿驿丞竟然敢带酒办事，好大的胆子！” “太爷息怒，小人只是太过闲了。” 赵庄群急忙解释道：“太爷也知道，咱们昌化县的水马驿站早就荒废了，小人手下的马夫、水手也早就是空额，每日都没有什么事情做了，所以小人也就……” 李唐冷声说道：“所以你就如此自在了？既然如此，那本县以为，你就不用在水马驿驿丞的位置上待着了，从今日起就收拾东西回家谋生去吧！” “太爷啊！” 赵庄群闻言顿时惨叫起来，虽然自己此时就是一个光杆司令，但是至少有些俸禄，平日里也可以凭借身份向百姓拿些好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所以此时被李唐罢免，赵庄群顿时如丧考妣，不断磕头求饶，李唐却根本不为所动。 “闭嘴！” 李唐直接喊道：“来人！” 两个衙役进来行礼，李唐指了指赵庄群，说道：“此人已经被本县罢免，即刻起逐出县衙！” “是！” 赵庄群随即被衙役赶了出去，李唐则是思索了一下，在纸上水马驿驿丞的下面写上“王琮”二字，此人也是李唐手下的土匪。 至此，昌化县的巡检司、水马驿、皂班、捕快、壮班、衙门守卫这些要点全部被李唐控制。 当然，此时除了被任命为巡检的宋毅、被任命为水马驿驿丞的王琮在县衙之外，其余众人都跟着马川去了琼州府城，李唐只能先让宋毅和王琮先去上任。 同时，李唐也准备对六房的司吏敲打敲打。 第六章 困顿 昌化县城之外的安靖，原本是由巡检司和各乡火甲共同承担的，可是到了如今，昌化县各地的保甲制度基本废弛，而巡检司弓兵也已经所剩无几。 宋毅被李唐任命为昌化县巡检司巡检，而且还是从九品的官身，比马川那个不入流的典史都要高，于是兴冲冲的带着两个衙役来到城外巡检司，准备风光上任。 昌化县的巡检司就在城东几里外的光田村，这里有官道通过，是通往昌化县城的必经之路。 宋毅带人出城的时候，便见到东门外聚集的大批灾民，这些灾民哭天抢地、衣衫褴褛，不断对着过往行人乞讨吃食。可是行人也都是面有菜色，哪里有吃食施舍他人？ 宋毅见状也不由叹息，于是加快脚步来到光田村外，见到巡检司衙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只见所谓的巡检司衙门只是一个破败的小院子，院墙全都是夯土垒成，此时已经倒塌了不少。院内有正房四间，不过都已经是残破不堪，窗户大多不知所踪，房门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扇门板孤零零的支撑着。 如果不是巡检司衙门的牌匾就悬挂在院门上方，宋毅打死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从九品巡检的驻地！ “有人没有！” 宋毅被巨大的落差打击出了怒火，带着两个衙役直接走了进去，大声怒吼道：“有喘气的滚出来！” 紧接着，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从院子的各个角落冒了出来，见到身穿从九品官服的宋毅，几人都是愣住了。 “大人是？” “老子是太爷新任命的从九品巡检官，你们是什么人！” “哎呀！” 一个汉子高兴的说道：“县衙终于派巡检来了！启禀大人，我们三个都是巡检司的弓兵。” “你们？弓兵！” 看着宋毅难以置信的样子，另一个汉子委屈的说道：“是啊，县衙已经两年多没有发下钱粮俸禄了，原本在编的三十几个弓兵，如今就只剩下我们三个，其他人都已经跑了。” “大人既然来了，那县衙拖欠我们的钱粮，是不是能给结了？大人不知道，这两年，我们三个可是靠着在光田村附近要饭才支撑下来的，太惨了！” 宋毅听着这些顿时额头青筋暴起，看着三个落魄弓兵的惨状，原本性格强横的宋毅，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与此同时，王琮也带着两个衙役来到了水马驿。 昌化县没有急递铺，只有一个水马驿，设在昌化县城以南，就在南面十几里外的昌江北岸。 此时王琮看着空无一人的水马驿站，也不由得摇头叹息，一进的院子里，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不要说船只和马匹了，就连一口粮食都没有，驿站不远处的渡口上，每日运送百姓过河的船只，都是附近船夫自己的，跟水马驿没有关系！ 而且更让王琮恼怒的是，之前水马驿驿丞赵庄群在正房的墙壁上，留下了“狗官欺人太甚，早晚必还之”几个大字，下面赵庄群三个字竟然还是红色的，不知道是不是血书。 “大人，这驿站里面的门窗都是坏的，另外一点可用之物都没有，咱们是不是先回县衙，向太爷禀报一番再说？” 另一个衙役也说道：“是啊，至少也要向太爷申请些银钱，置办一些物件才行啊。” 王琮怒声说道：“回去！这个赵庄群好死不死的，竟然敢跟太爷作对，让老子逮到他，定要让他好看！” 当天下午时分，宋毅和王琮先后回到了县衙，二人将巡检司和水马驿的情况禀报给李唐。 李唐虽然知道昌化县困顿不堪，但是也没想到竟然困顿到如此地步，如此还怎么赈济灾民？ 李唐立即派人将户房和兵房的司吏找来，很快二人来到三堂。户房司吏名叫白水吉，兵房司吏名叫武从进，二人都是四十多岁的老司吏，虽然称得上是吏滑如油，但按照主簿柳子铭的说法，二人也算是称职。 于是李唐将水马驿和巡检司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问道：“如今县衙的用度有多少，仓、库之内有多少留存，为何下面如此困顿？” 白水吉说道：“启禀太爷，咱们昌化县向来困顿，基本上每年能够留存支用的，只有火耗和少量的正役银，其余的大头都要上交朝廷。一年下来，也只有不到三百两银子，而全县官吏的开销、县衙的运转，以及全县的赈灾、修桥铺路、缉拿盗匪、修葺城池等所有的开支，都要从这笔银子里面出。” “所以，咱们昌化县几乎每年的都是入不敷出，就只好先紧着关键的地方用钱，巡检司和水马驿就是不太紧要的地方，所以近几年也就逐渐削减开支，到近来甚至直接不拨钱了。” 李唐眉头紧锁，三百两银子听起来不少，可用在一个县上面，根本就不够，远远不够！ 接着，李唐又看向兵房司吏武从进，问道：“现在昌化县的衙役、巡检司弓兵、衙门守卫等等，还有多少人？” 武从进苦着脸说道：“启禀太爷，除了县衙这里的十几个衙役之外，就只剩下巡检司的三个弓兵了。剩下的水马驿马夫、水手，衙门守卫弓兵等等，以及各乡的火甲民壮，其实都是空壳了，已经没有人了。” 李唐此时也是额头青筋凸起，说道：“朝廷的保甲制度废弛到这等地步了？” 虽然大明朝的保甲制度废弛，对于李唐来说是好事，可以最大程度的不受限制发展势力，可是眼下李唐继续人手，没有保甲制度纠集人力，李唐就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和时间，也算是一把双刃剑了。 “太爷明鉴，别说咱们昌化县，如今整个琼州府的保甲制都已经崩坏了。” 武从进说道：“而且如今县内百姓困苦，再加上旱灾之年，百姓已经快要易子而食了，哪里还能组织起火甲人手来？” 李唐冷着脸，挥手让二人先下去，三堂上只剩下宋毅和王琮二人。 此时李唐海想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现在别说赈灾了，一旦昌化县百姓因灾暴动，自己连镇压的人手都没有！ 李唐还没狂妄到凭借手中的十三个土匪部下、十几个衙役，就能震慑一县两万多百姓！ “钱粮！” 此时李唐在心中呐喊，幸好自己一上来就干掉了王家，手中攥着一笔钱粮土地，这便是自己渡过眼下难关的凭仗。 “太爷？” 宋毅看着脸色阴晴变幻的李唐，试探着叫了一声，随后李唐便对二人说道：“你们两个立即将县衙内剩下的衙役召集起来，准备赈济灾民百姓。” “另外以本县的名义张贴公告，就让户房执笔：命各乡各出十个青壮，三天之内到县衙报到，协助县衙赈灾。所有前来报到的青壮，本县都会发下口粮。” “是！” 李唐想了想，便对宋毅说道：“那三个巡检司的弓兵也带到县衙来，告诉户房把积欠的钱粮给补齐，让他们先在县衙充当衙役，反正现在也缺人手。” “另外这几天你亲自带人，看守好县衙的仓、库，没有本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第七章 赈济灾民 经过两天的准备，昌化县各乡的青壮陆续抵达县衙报到，前前后后一共有七十多人。当然，此时各乡的情况不同，县衙之令还能够传达到的，也只有几个乡而已，还有几个乡到现在都没人前来。 这也让李唐对大明的基层控制力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那就是“无力”。 此时李唐将这七十多个青壮编为几组，宋毅、王琮各带一组，分别到县城的北门外、东门外搭建粥棚，六房的司吏各带几个衙役、青壮，负责给两处粥棚运送粮食，并且记录粮食的消耗数量，以及赈济的百姓数量等等信息。 税课局大使来君诚也被李唐安排了差事，负责王家缴获钱粮的调拨，每天傍晚时分，都要向李唐禀报当天的消耗数额、剩余数额。 安排好一切之后，在四月十一日这一天，昌化县的两处粥棚开始煮粥赈灾。 李唐在几个衙役的护卫下，来到北门外的粥棚，站在一处木架子搭建起来的高台上，看着闻讯赶来的灾民，以及县城内外因为旱灾断炊的百姓，心中不禁一颤。 李唐曾在书本和后世的影视中见过灾民的形象，但是此时才真切的体会到灾民二字的分量！ 只见城门附近已经聚集了至少数百灾民，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老人和孩子很少，并且全都骨瘦如柴，男丁和妇人全都面有菜色，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李唐怀疑一阵大风都能将他们吹倒。 宋毅站在旁边，疑惑的说道：“怎么大都是青壮男女？” 李唐沉声说道：“大灾之年，城外已经有不少地方断粮许久了，老人和孩子支撑不了太久，能活下来的都是少数！” 听到这里，即便宋毅是土匪出身，也不禁瞪大了眼睛，心中的震骇无以言表。 李唐说道：“你带人过去维持秩序，一会儿放粥的时候，所有灾民都要排队过来，不管男女老幼，只要不服从指挥，一律给本县打出去！” “是！” 此时李唐最担心的就是秩序问题，那些灾民不知道饥饿了多久，一旦发生踩踏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甚至会因此引发灾民暴动，这个结果是李唐无法接受的。 很快，宋毅带着二十几个衙役、青壮在粥棚外围清出一块区域，并且在李唐的指挥下，用白灰在地上画上排队用的“通道”，所有灾民都必须沿着这条通道往前走，不得插队、不准乱走。 此时所有的衙役手中都分发了腰刀和铁尺，那些青壮的手中也全都拿着木棒，在粥棚各处站立维持秩序，众多的灾民总算是听令行动，开始缓慢的排起队来。 李唐站在木台上，只见远处四面不断有灾民和百姓涌来，城内也有不少百姓出来排队，这里聚集的灾民百姓越来越多，于是当即下令开始发粥。 “老人、孩子、女人优先，男子全都靠后排队！” “任何抢夺食物、欺压妇孺者，就地打死！” “所有灾民百姓，成年男女一律给粥一碗，老人孩子一律给粥半碗，此后县衙会根据情况酌情增量！” “所有领到热粥的百姓，全部到北门东面集中，等待县衙登记造册！” “灾民之中，原本是工匠、手艺人的，或者是有其他才能的，在县衙登记的时候可以提出，县衙会酌情录用！” 这边李唐不断下达着各种命令，粥棚前方的灾民也在衙役和青壮的安排下，开始有序的领粥。 一些饿了许久的百姓喜极而泣，看着破碗里面白花花的稠粥，恨不得将脑袋扎进去吃喝，三下两下就喝得干干净净。 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男孩喝完了半碗粥，还在哭着喊饿，他的爷爷便忍着饥饿，将自己的半碗粥喂给小男孩。 李唐站在木台上看到这一幕，顿时火冒三丈，怒吼道：“将那个老头拉开，不准再给小孩吃了！” 两个衙役如狼似虎的冲了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等将老头拉开的时候，小男孩已经将破碗添了个干净。 李唐大步走来刚要说话，那小男孩便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小手捂着肚子不断打滚，老头见状傻了眼，抱着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闻讯赶来的医学训科急忙上前查看，随即便对着李唐摇了摇头，而那个小男孩此时脸色惨白，已经不再动弹，竟然被一整碗稠粥给活生生的撑死了！ 李唐冷着脸让衙役将还在嚎哭的老头带下去，吩咐县衙出钱将小孩安葬，然后环视四周，怒声吼道：“本县赈灾，你们就要听令！你们长时间忍饥挨饿，一旦突然饱食，是要出人命的！你们有谁想当饿死鬼，就给本县滚远一些，不要在这里浪费粮食、糟蹋人命！” 周围的灾民百姓纷纷低头不语，这样的人间惨剧他们已经看得太多了，而李唐的话就如同重锤，狠狠的敲打在他们的心头。 “宋毅！” “在，请太爷吩咐！” 李唐恶狠狠的看着四周灾民百姓，说道：“你带人就在粥棚盯着，所有人必须当着你的面把粥喝下去。谁再敢不听号令，将自己的粥分给他人，就给本县当场打残，然后赶出去自生自灭！” “是！” 周围的灾民百姓噤若寒蝉，随后施粥的速度竟然还加快了一些，粥棚各处的秩序也好了许多，让李唐不禁感叹起来，有时候面对百姓，还是需要强势一些，毕竟人都是慕强的，好言好语在某些时候是不顶事的。 这时医学训科跟了过来，此人很年轻，李唐估计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书生气很浓。 “小人施百谷拜见太爷！” “施百谷？” 李唐点了点头，问道：“你现在手下有多少大夫？本县的惠民药局可有防疫的存药？” 按照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制度，大明各县都设有惠民药局和义庄，以应对瘟疫、灾情，就相当于后世的防疫中心。在一些较大的城池，比如北京、南京、广州等地，甚至还有官府设立的公共澡堂、养老院、孤儿院等等。 可以说，大明帝国在民生方面的建设还是非常到位，也非常超前的，只是到了如今万历朝末期，这些“公共福利”机构已经名存实亡，甚至沦为各地官府搜刮钱财的所在。 施百谷抱拳说道：“启禀太爷，现在小人手下一个大夫都没有，只有几个小学徒罢了，也就是跑跑腿而已。至于惠民药局，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空无一物了，现在就是一个摆设。” 李唐叹息一声，说道：“大灾之后必有瘟疫，你立即带人去县衙，拿着本县的手令，找税课局大使来君诚领取钱粮。” “本县命你在十日之内准备预防瘟疫的药物，具体的开支明细要有，事后是要报账的。” “此外，本县再给你十个青壮做下手，立即在北门和东门外整顿灾民居住区域的卫生。” “卫生？” 施百谷疑惑的看向李唐，显然对卫生二字不太理解。 “卫生就是保持清洁，本县要求：灾民聚居之地，要统一划定排泄区域，并且两天一清掏，所有人的饮用水都要集中从城内水井打上来。” “此外，灾民之中一旦有人病倒，要立即将其带到别处单独治疗，以免引发别人生病！” 施百谷用一根炭笔在草纸册子上认真记录着，然后行礼说道：“太爷才学过人，小人佩服！小人这就去支取钱粮，太爷交待的事情，小人一定办妥！” 看着急匆匆前去办事的施百谷，李唐点了点头：“此人也算是一个可用的，先用起来再说。” 当天李唐又去东门外看了看情况，见王琮这边也稳定下来，便回到县衙，准备谋划下一步的事情。 如今城外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总是这样养着不是办法，从王家抄来的钱粮早晚会用完，李唐必须要利用这些灾民的人力资源，不能被动的供养。 就在李唐刚回到三堂的时候，一个衙役来报：“启禀太爷二衙、三衙求见！” 第八章 上路 四月十二日。 昨天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将写好的公文呈给李唐过目，李唐审核无误后，便命二人收拾一下，准备前往琼州府。 这天一大早，李唐便将马川叫来，任命其为昌化县典史，也就是衙门的首领官。 大明的典史负责管辖衙门的所有杂职官和衙役等各路人马。但是考虑到眼下昌化县的实际情况，以及马川的能力，李唐只是让马川暂时先统领三班衙役和衙门守卫，其余的杂职官暂时由李唐自己直管。 不过即便如此，马川也是激动不已，直接跪下给李唐磕头表忠心，李唐勉励了几句，随后说道：“任命你的公文二衙已经写好，这次一并带去知府衙门批复，今后你也是官了，做事多动脑子，该怎么做，不要总让我提点，明白吗？” “是，小的明白！” 马川重重的磕头说道：“今后我这条命就是大哥的，不！是太爷的，但又吩咐，无有不从！” 李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此番你要办好两件事，一个是送王德顺上路，总在监牢内关押也不是事，早送走早踏实；另一件事，就是护送左益朗和柳子铭去琼州府衙，给知府送上一份大礼，以便将王家事情的收尾收拾干净。如果此二人此去府衙耍花招，该怎么做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太爷放心，我明白！” 随后马川满面红光的带人来到大堂前院的监牢，准备带人，走过来的时候，脚下如同踩了棉花一般，显得那么不真实。 此时普天之下的县衙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布局，大门口树立着宣化牌坊，进入大门便是前院，左面依次是膳房、阴阳学、监牢，监牢以狱神庙为正房，又分为外监、女牢和死牢，王德顺和管家就关押在死牢之中。 右面依次是医学司、三班衙役房和土地祠、衙神庙。 进去仪门两侧便是六房和吏舍，往前就是县衙大堂，在大堂的左侧是承发房、右侧是架格库。 再往后就是二堂、三堂，主薄和县丞的公房在二堂院内，三堂院是知县李唐的居所，县衙的税库和银局也在三堂院内。 “王德顺！” 马川带人来到死牢内，站在一间牢房外面，看着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王德顺、管家二人，厉声说道：“奉知县老爷令，今日将你二人押送琼州府，准备一下，要上路了！” 王德顺顿时打了一个哆嗦，惊恐的看着马川，突然大声叫道：“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那管家此时已经疯癫，坐在一边指着王德顺哈哈大笑，随后便爬过去想要拉扯王德顺，被惊恐的王德顺一把推开，脑袋直接撞在墙上，竟然昏死过去。 此时牢房门已经打开，几个衙役进去将王德顺按在地上，然后给其戴上镣铐。 “马爷，那个家伙怎么办，也上镣铐？” 马川看着死狗一样的管家，说道：“照上不误，完事抬到囚车上！” “得嘞，兄弟几个搭把手。” 几个衙役七手八脚的将晕死过去的管家抬出死牢，另外两个衙役押着王德顺跟着出去，一路上王德顺都在大呼小叫，一会儿哭喊求饶，一会儿怒骂李唐。 马川见状怒不可遏，上去猛地一巴掌，将王德顺扇得七荤八素，牙齿都掉了几颗，鼻血都甩了一脸：“混账东西，太爷也是你能骂的，活腻了！” 几个衙役见状，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一边推着王德顺往外走，一边拳打脚踢起来，等到被关进囚车，王德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脑袋好像是猪头一般，坐在囚车里哼哼唧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县丞左益朗和主簿柳子铭带着行囊赶到，二人身后的几个仆从还抬着一个大木箱子，看几个仆从费力的样子，木箱子肯定不轻。 马川笑着向二人行礼：“见过二衙、三衙，我这边已经好了，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左益朗和柳子铭笑着和马川打招呼，二人已经将呈报给琼州府的案件公文办好，又按照李唐的命令，写了一份任命马川的备案公文，以及准备了一份厚礼，不敢有一丝怠慢。 “那咱们出发吧，早去早回。” “好，出发！” 马川带着挑选出来的十名衙役押着囚车，这十名衙役全都是李唐带来的土匪兄弟，靠得住、下手狠。左益朗和柳子铭乘坐一辆马车，公文和木箱子都放在马车上带在身边。 众人从县衙出发，马川特意吩咐两个衙役在队伍前面鸣锣开道，马川则大声吼道：“人犯王德顺业已定罪，今日押送前往琼州府收押！” 沿途百姓见了纷纷叫好，还有不少百姓捡起地上的土块、石子，朝着囚车狠狠的砸去，一边砸一边骂，马川等人见状也不加阻拦。 众人出城之后一路向北，两天之后便出了昌化县境，进入昌化县北面的儋州境内，出发几天之后的中午，众人在黎母江北岸数里外的一处山岗停了下来。 马川一边擦着额头豆大的汗珠，一边环视四周，只见这处山岗周围植被茂密，这一路走来没有遇到村子，周围几乎没有人烟，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可供马车通行，要不是左益朗带着的仆从知道去琼州府的大致方向，众人都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 “嗯，不错，这里就可以了。” 马川暗中暗暗想着，随即让左益朗、柳子铭几人在一旁休息，自己带着几个衙役走向了囚车。 “二位坐了这么久的车，应该也累了，下来活动活动吧。” 马川要做什么，左益朗和柳子铭自然都心知肚明，二人非常默契的低下头，对王德顺的哭喊声置之不理，只希望马川快些动手，自己好快些离开这里。 此时的王德顺已经吓得四肢瘫软，被几个衙役拖着，如同死狗一般进入不远处的树丛，管家则依旧笑嘻嘻的，说着胡言乱语，也被拽了进去。 马川拿出两根麻绳，带着两个衙役也走进树丛，此时王德顺瞪大了双眼，裤子已经湿透，一股浓烈的骚臭味扑面而来。 马川皱了皱眉头，嫌弃的骂了一句。 “你不能杀我，到了琼州府你们交不出人犯，如何向知府老爷交差！” “如何交差？这是你需要考虑的事吗！” 马川冷声说道：“想想这些年被你们王家迫害的百姓，他们家破人亡的时候，你王老爷何曾心软？天道好轮回，今日我家太爷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爷替你看了，这里风景不错，你就在这上路吧！” 王德顺还想在说什么，马川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几个衙役接过麻绳就扑了上去，用麻绳将王德顺和管家直接勒死。 片刻之后，王德顺和管家双眼凸出、舌头外伸，扭捏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马川吩咐几个衙役就地挖坑，将两具尸体埋了，然后自己走出树丛，笑呵呵的来到左益朗、柳子铭二人面前，说道：“呵呵，二衙、三衙休息好了吧，咱们也上路吧。” 左益朗、柳子铭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的看向马川，惊惧的表情溢于言表。 马川见状先是一愣，然后大笑着说道：“哈哈，二位不要误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咱们要赶在天黑之前投宿，该上路了。” “额、上路，走、走吧。” 左益朗和柳子铭幽怨的瞪了马川一眼，话都不会说，吓死人啊！ 随后二人相互搀扶着上车，马川招呼一声，众人随即继续赶路。 “二衙，我看咱们县太爷行事太出格了，今后咱们的日子不好过啊！” 左益朗叹息一声，说道：“天塌下来有太爷顶着，咱们做事就行了。回头咱们还要商量一下，见到知府大人如何分说才是。” 柳子铭则不担心，说道：“有这个箱子在，知府大人绝不会为难咱们的。” 四天之后，众人一行抵达琼州府城。 第九章 知府刘玉 琼州府城始建于北宋开宝五年（972年），大规模的修筑及扩城是在本朝。 琼州府城设东、西、南三座城门和四座角楼，有子城、月城、护城河，一些外来的大船可由北面的港口经护城河直到城下。 马川、左益朗、柳子铭一行经过几天的路程，这天从南面进城，左益朗之前是来过府城的，马川和柳子铭等人则是第一次，琼州府城虽然比不上广州等大城繁华，但是比昌化县就要强太多了，于是众人进城之后兴奋不已，活脱脱像是一群土包子，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左益朗见状笑着摇头，此时一行只有左益朗知道去知府衙门的路，于是便给众人当起了向导。 “洪武二年的时候，当时的兵部侍郎孙安带兵千多人开驻琼岛，咱们琼州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升格为府的。随后府城开拓城围，扩筑城池。整整九年之后，府城才有了今日的规模，城围一千两百五十丈，高两丈七，厚两丈八，雉堞一千八百多个，开东、南、西三个城门，东门原为朝阳门，后改为永泰门，咱们刚才经过的南门叫靖南门，西门叫顺化门。” “府城不设北门，但建了城墙楼，叫望海楼。在府城的东西南北角各建一座角楼，以便巡查放哨。” “后来到了洪武十七年，海南卫指挥使桑昭在城西门外增筑土城作为子城，自此海南卫也并入府城之中。” 马川说道：“二衙见识过人，佩服！” 左益朗笑了笑，带着众人转街而走，琼州府城自古有“七井八巷十三街”的说法，知府衙门就在城中靠北的位置。 众人很快就到了知府衙门大门口，只见衙门地势较高视野开阔，有溪流在不远处流过，而在其东南边还有一片湖，据左益朗称，那片湖叫南湖，似是一面宝镜。 在知府衙门的附近还环绕三座名为抱珥、文龙、三台的小山峰，形似一把交椅，官府衙门就坐落在这把交椅之上。 “他奶奶的！” 马川看着知府衙门周围的景色，不由得低声骂道：“这个知府真他娘的会享受，占了这么好的一块地方！” 左益朗低声嘱咐道：“待会进了府衙，可不要乱说话，以免误了太爷的事情。” 马川闻言急忙闭嘴。 随后左益朗上前与门房交谈，递上了自己的拜帖，又送上了一两碎银子，那门房这才笑呵呵的点头，让众人稍等，自己快步进去通报了。 马川看在眼里，心中不悦，这门房来钱也太容易了！ 一旁的柳子铭看了看马川，低声说道：“咱们这位知府大人姓刘名玉，平日里就喜好这些黄白之物，在琼州府是出了名的，只要有银子，什么事情都好办，连带着这些底下人也是如此。” “不过也幸好如此，太爷铲除王家的事情才能有回旋的余地，毕竟花银子能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 马川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很快，门房笑呵呵的回来：“知府大人正在正堂处理公务，诸位可以进去了，不过记得不要耽搁太久。” 左益朗抱拳说道：“是，一定、一定。” 马川、柳子铭等人急忙进去，在门房的带领下来到正堂。 马川和几个抬着箱子的衙役自然不能进入正堂，只能在堂外等候，左益朗和柳子铭快步进入正堂。 此时刘玉身穿正四品官服端坐在上首，白白净净的脸上留着一缕山羊胡，看上去很有些书生气。 二人抱拳行礼之后，将两份公文呈递上去，谁知刘玉看完之后，脸色便沉了下来：“嗯？昌化知县李唐刚到任上一个月，就有贼人冲击县衙抢夺赈灾银子？这是要干什么，李唐这个知县是干什么吃的！” 外面的马川听到刘玉在大堂内大声斥责，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双眼紧紧的盯着左益朗和柳子铭。 只见左益朗说道：“启禀大人，那王家本就是昌化县豪强，平日里横行乡里无人敢管，李知县刚刚上任不久，仓促之间被王家率众冲入县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幸好李知县指挥得当，率领三班衙役击溃了贼人，抓住贼首王德顺及其管家，击杀王家家丁数十人，成功保住了赈灾银子，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知府刘玉却不买账，说道：“那王德顺是何人，本府也是知道的，广东布政使司致仕的督粮道从三品参政，就连本府见了也要礼让三分！李知县可真是胆大妄为，直接将其拿下，本府可是刮目相看啊。” “你们此番是押解人犯过来的，那王德顺及管家在哪里，可与知府衙门交接人犯了？” 这时柳子铭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因为王德顺及管家体弱多病，在来的路上突发恶疾，全都病死了。” “什么！” 这下刘玉猛地站了起来，盯着左益朗和柳子铭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冷声说道：“好啊！你们李知县真是好手段，如此一来可就死无对证了，他李知县说什么，本府就要听什么，是吧！” “下官不敢，句句属实啊！” 左益朗和柳子铭见势不妙，急忙招呼马川带人进来，将沉重的木箱子放在大堂上。 左益朗更是急忙将箱子打开，只见箱子里面是大量的银子，以及少量的碎金，还有一些铜钱，正要发作的刘玉瞬间被定住，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银箱，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从最初的愤怒变成惊愕，再到纠结、尴尬，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 这番变脸让左益朗和柳子铭、马川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大官就是不一样，光是这份变脸的本事，就已经超乎常人了。 刘玉重新坐下，然后亲切的问道：“这些银子是怎么回事？” 李唐已经教给柳子铭和左益朗一番说辞，此时柳子铭便照本宣科的说道：“启禀大人，这些银子是从王家抄出来的赃款，都是王家多年来鱼肉乡里的所得。李知县有言，必须将这些赃款全部上交大人，一枚铜钱都不能少！” “一共有多少！” 看着急不可耐的刘玉，柳子铭加重语气的说道：“碎金银和铜钱，一共折合四千两左右。当然，还有一些房产，都是在琼州府城和其余各县的好地段，这是房契。” 说着，柳子铭便拿出一摞房契，恭敬的呈给刘玉。 看着手中厚实的房契，看着整整一箱子的白银，刘玉脸上的笑容更盛：“呵呵，本府就说，李知县乃是我琼州府诸位知县里，能力最强、魄力最大者，一上任就铲除了盘踞昌化县多年的恶霸豪强，这等功绩，本府要好好表彰一番！” 此时左益朗、柳子铭、马川等人已经有些傻了，这就是银子的力量啊，果然听太爷的就是没错，几人原本紧张的心终于松弛下来。 “哦？这份公文是任命昌化县典史的，名叫马川？” 马川急忙抱拳说道：“就是小人。” “嗯，果然是好汉子，此议本府批准了。” 刘玉笑着说道：“另外李知县赈济灾民、铲除豪强之事，本府也会如实上报布政使司，为李知县争取嘉奖，本府还会协调周边各县，为昌化县匀出一些农具和种子。” “至于王家的这个事情，既然人犯已经病亡，李知县处置也颇为果断，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首尾，本府自会料理，你们回去之后，务必尽心辅佐李知县，造福昌化县百姓！” 片刻之后，三人走出了知府衙门，马川看着重新关闭的大门，不满的对左益朗、柳子铭说道：“足足四千两银子啊！就换来一个结案的结果，剩下的知府大人一点实惠的东西都没给，全都是空口白牙的承诺，老子当真是长见识了！” 左益朗说道：“能够顺利的将王家之事了结，这四千两银子就没白花，这已经算是万幸了！” 柳子铭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马川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不过心中却暗道：“的确是万幸，你们两个知道尽心为太爷办事，否则回去的路上，王德顺就要多两个邻居了！” 第十章 以工代赈 四月十六日，县衙三堂内，马川、左益朗、柳子铭三人风尘仆仆的回来，随即便赶来向李唐禀报此行的经过。 当然，对于王德顺和管家的处置，自然是马川禀报的，李唐听完非常满意，而左益朗、柳子铭则是脸色惨白，显然是被马川的手段给吓坏了。 而李唐则面露喜色，王家的事情算是彻底了结，自己可以集中精力处置昌化县的事务了，毕竟想要在这个即将大乱的世道活下去，乃至更进一步，有一个稳定而又繁荣的根据地是必须的。 此番马川的表现自不用说，就连左益朗和柳子铭也得到李唐的认可，此二人虽然是县衙旧人，可却通过此番琼州府之行证明了自己，李唐已经考虑日后对二人培养一番。 “既然王家叛逆的事情已经了结，那就说一说眼下的要事吧。” 李唐定下基调，说道：“我昌化县各处杂职官大多空闲，本县已经重新安排了一些人手，恢复县衙各处的正常运转是今后的日常事务，眼下最为紧要的事情，便是继续赈济灾民！” 左益朗、柳子铭、马川三人率众回来的路上，已经遇到了不少拖家带口涌来的灾民，在北门那里，更是见到了已经初具规模的“灾民区”，至少两千多灾民已经被安置在北门外，乌泱泱一大片，看得三人心惊胆战。 而且随着知县李唐开始赈灾的消息不断扩散，昌化县各处，甚至是周边几个赈灾不力的县，都有灾民不断赶来，随着时间推移，李唐身上的压力将会越来越大，县衙的钱粮也会飞速消耗见底。 所以，李唐随后又将宋毅、王琮、苗坚、谢春云、刘松雨、章旷几人叫来，加上马川、左益朗、柳子铭三人，这些人便是此时李唐最核心的班底了，开始部署后续事务。 “本县决定以工代赈，所有灾民都需要劳作出工，才能换取后续的赈灾粮食！” 李唐直截了当的说道：“如此，不但可以节省一大笔雇佣民夫的钱粮，也可以让这些灾民忙碌起来，以免聚在一起生事。” 众人纷纷赞同，其实在座众人都是李唐的绝对心腹，只要李唐一句话，众人都会不折不扣的去执行。 “本县决定在县城周边修建两个新的村落，用来安置外地别处过来的灾民，或者是无家可归的灾民。另外，本县准备在全县范围内兴修水利、开垦荒地。这次，赈灾、建设两件事情，本县一并干了！” 左益朗担心的说道：“只怕从王家抄出了的钱粮不够用啊！” 李唐从王家抄到了从王家庄园内抄到的钱财珍宝折合白银能有五、六万两之多，还有粮食六万多石。 现在聚集在昌化县的灾民估计有三、四千人，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李唐估计周边的儋州、崖州、万州、感恩县都会有灾民涌来，到时候聚集个几万灾民不是不可能，这些钱粮估计能也就能支撑个两、三个月的时间。 而此时粮价腾贵，甚至是有价无市，李唐空有金银也买不到大批的粮食，所以只能早做打算，以工代赈便是第一步，接下来李唐还要让昌化县能够“钱生钱”。 对于左益朗的担心，李唐说道：“以工代赈先干起来，凡是参与出工的灾民，可以保证一天两顿，那些无法出工的老人和孩子，只要一天一顿就好，保证饿不死人就成。” “另外，” 李唐看着一众部下，说道：“现在县衙内各处的衙役、弓兵，加在一起是三十八人，各乡凑出来的青壮有七十二人，这一共一百一十人，就是本县的全部人手了。” 李唐随即对主簿柳子铭说道：“通知兵房和户房，那七十二个青壮全部招募为县衙衙役，让兵房和户房尽快办好手续。” “是。” “此外，本县将这一百一十人重新分配：巡检司设置弓兵二十人，水马驿设置驿卒十人，衙役皂班设置二十人，衙役捕班和快班各十人，衙役壮班二十人，衙门守卫门子、弓兵二十人。” 众人听着自己手下终于有了人手，不再是一群“光杆司令”，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尤其以马川脸上的笑容最盛，毕竟三班衙役和衙门守卫都归他管，这么算下来，马川手中就掌控了八十人。 李唐并没有让众人高兴太久，随即就继续说道：“从明日起，在北门外和东门外开始灾民安置村落的修建，本县分别命名为北门村和东门村，分别由衙役皂班和壮班监工、维持秩序。” “此外，全县各处的水利修建同时进行，二衙带着户房、工房出面协调各乡，由巡检司、水马驿的人手负责监工、维持秩序。” “至于各方的补给运送事，由衙役捕班、快班负责，衙门守卫负责县衙守卫，随时听侯本县调遣！” 众人想不到李唐竟然明天就开始，都是吃了一惊，柳子铭说道：“太爷，是不是太急了？就算是兴修水利，也要先查阅架阁库内的文档，走访各乡的实地情况，再制定水利设施的修建方案，然后才能正式开始干啊。” 李唐冷声说道：“等你这一圈走完，灾民早就旱死了！架阁库内的卷宗不用看，都是些不实的东西，正好趁着这次灾民众多、人手充足的机会，将全县各地水利、田亩的情况走一遍，将架阁库内的卷宗重新编写，此时就由主簿来负责吧！” 柳子铭闻言急忙领命。 “本县有话说在前面，城外灾民每天都在增加，但是本县能给你们的人手就是这么多，所以诸位最好尽心办事，有了问题立即上报。如果谁那里因为自作主张，或者是隐瞒不报而出了乱子，本县绝不姑息，一定严惩不贷！” 李唐的手段众人都是知道的，这番话进了众人的耳朵里，就好像是匕首一般，割得众人心跳加速，纷纷起身抱拳领命。 次日一早，整个昌化县县衙便热闹了起来，马川、宋毅等众人已经连夜调配好了人手，一大清早便各带人手出发，按照李唐的部署前去办事。 李唐则来到架阁库，户房司吏白水吉在一旁陪同，恭敬的说道：“不知太爷想看什么卷宗？” “本县的舆图，以及黄册、鱼鳞图册！” “这......” “哼！” 李唐说道：“本县自然知道这些都是不实的东西，只是想看一看大致的情况而已，立即找出来。” “是。” 很快，大摞的卷宗就被找了出来，李唐随手翻开了几页u，那些黄册和鱼鳞图册上面虽然记载非常详实，但是即便李唐这个“统计学”的门外汉都能看出端倪来。 因为如果这些黄册和鱼鳞图册的数据都真实的话，那昌化县的土地和税赋就非常平均了，没有土地兼并、税赋集中的问题，百姓不可能如此顿困！ 再看舆图，李唐皱眉问道：“昌化县有这么多的荒地？” 白水吉说道：“启禀太爷，因为咱们昌化县靠海，所以临近海边的土地基本上无人开垦，因为那边的土地砂石较多，开垦和修建水利设施的投入都很大，所以大户不愿意投入，小民又没能力投入。” 李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等忙完这段时间，你这个户房司吏带人去转一转，本县要知道昌化县荒地的大致数量！” 白水吉闻言顿时傻了眼。 第十一章 人太多了 昌化县城北门外。 马川眉头紧锁的看着周围乱哄哄的灾民，此时皂班班头苗坚正带着二十个衙役维持秩序，此时修建北门村的公告已经在灾民聚居范围内张贴，苗坚已经大声宣读过，但是此时北门外已经聚集了将近三千灾民，仅仅二十个衙役根本无法组织起来。 “差爷啊，这以工代赈的话，我家里老小怎么办？我出去做工可以吃饱，他们却只能吃一顿啊！” “做工不给钱？差爷，能不能给点钱啊，家里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此时苗坚已经喊得口干舌燥，嗓子都沙哑了，见围过来不少灾民仍然在杂七杂八的问这问那，顿时火冒三丈：“都他娘的要饿死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事！太爷仁慈，让你们出去干活换粮食，也保证你们的家小不会饿死，这还不行？” “你们去别县问问，琼州府上下，哪里有太爷这般仁慈，现在到处都在饿死人，你们竟然还这般不知足！” 可是苗坚的话并没有起作用，毕竟二十个衙役的震慑力太小了，众人忙活了半天，北门外的灾民依然乱哄哄的，更不用说组织人力开始规划北门村的地基和界限了。 马川见状也是火冒三丈，直接怒声说道：“不用这么废话，凡是不愿以工代赈者，一律每天一顿饭，愿意出工者，立即到前面登记，等候派遣差事！” 马川的话顿时引起众灾民的喧嚣，大部分灾民都开始涌过来登记，苗坚见状急忙带人开始登记，但是场面依然乱哄哄的，那二十个衙役费尽力气想要维持秩序，让登记的灾民有序排队，可是努力了半天却是徒劳。 这时一名衙役从城东跑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四爷，快去东门外看看吧，那边的两千多灾民都乱套了，班头人手有限，根本维持不住啊！” 此时壮班班头刘松雨带着二十个衙役正在东门外，不用说情况跟这边是一样的，这么点人放在两、三千灾民之中，一撒出去就不见踪迹了，更不用说维持秩序。 马川怒气冲冲的说道：“你没长眼啊，这边也是一样！你回去告诉刘松雨，要是出了乱子死了人，让他自己在城外抹脖子吧！” 说完，马川便让苗坚在这边继续维持现状，自己快步前往东门外。 此时的东门外已经乱成一团，壮班班头刘松雨正满头大汗的带人维持秩序，可还是有两个男丁趁乱动手，一把抢夺了身旁妇人省下来的粮食。 “啊！” 妇人惨叫一声：“那是我省下来的粮食，我要给孩子留着的救命粮，还给我啊！” 两个男丁应该是一家子，夺了粮食便往人群里跑，根本不管那妇人凄厉的呼喊声。 马川见状怒火中烧，直接带上两个衙役，乱棒驱散挡路的灾民，穿过人群很快就来到那两个男丁的跟前。 “大、大人！” 见到怒气冲冲的马川，两个男丁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跪下来行礼。此时妇人也追了过来，尖叫着扑上去就想夺回粮食，却被一个男丁猛地推倒。 “大胆！” 马川一脚将那男丁踢倒，怒声骂道：“太爷早就有令：凡抢夺妇孺者，杀无赦！你二人竟然敢当着老子的面行凶，找死！” 说完，两个衙役便上前一顿棍棒，将两个男丁打得惨叫连连，不断的向马川求饶。 “大人饶命，小人是饿昏了头，饶命啊！” “小人不抢了，请大人高抬贵手！” 马川捡起地上的粮食，递给妇人说道：“自己省下粮食可以，但是记住不可给孩子暴食，那是会撑死人的！” 妇人喜极而泣：“谢大人、谢大人！” 马川随即拔刀走到两个男丁面前，直接怒声说道：“此二人违抗太爷命令，欺压孤儿寡母，当杀！” 言毕，刀落。 两个男丁顿时血溅当场，周围的灾民被这一幕吓得鸦雀无声，刚才还乱哄哄的东门外，此时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马川环视四周，大声吼道：“太爷有令：所有灾民要以工代赈，再有不听号令者，这就是下场！” 刘松雨见状立即带人开始维持秩序，虽然现场还是非常杂乱，但是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马川见状也不停留，直接进城前往县衙。 在另一边，宋毅带着巡检司的二十个衙役早早的就出了城，县丞左益朗与户房司吏白水吉、工房司吏马登州也一同随行。 众人此番勘查各乡的水利设施和耕地情况，第一站就来到县城东北方向的安海乡，这里是此时昌化县的第一大乡，只要将这里的情况搞清楚，然后将安海乡的水利设施修建起来，那昌化县其余地方的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二衙，安海乡的耕地分布很散，咱们这点人手恐怕得忙活十天半个月才行，反正安海乡是指望不上了。” 宋毅等人走访了大半天，不由得发出感叹。 左益朗也是点头赞同：“太爷此番的动静太大，各乡的士绅已经被惊到了，生怕自己的隐户和耕地被县衙查办，所以……” 左益朗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李唐此番全县范围的修建水利设施、清查耕地情况的举动，注定会被全县的士绅大户共同抵制。 宋毅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也能明白其中的关键，于是说道：“那咱们怎么办？太爷已经交代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复命吧？” 白水吉和马登州两个司吏站在一旁不敢插话，其余众衙役也是一言不发。 左益朗思索了许久，然后说道：“不如这样，宋巡检带人与两位司吏继续在这边勘查，争取先将安海乡的情况绘制成图。我带着两个衙役回县衙去，将情况向太爷禀报一番。” “依我看，即便以太爷的命令为准强行推下去，咱们这点人手也是不够用的，至少是震慑不住那些士绅大户的。” 宋毅等人自然同意，左益朗当即赶回县衙。 当天傍晚时分，县衙三堂内。 此时马川已经将北门外和东门外的情况禀报了一番，李唐此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此时昌化县的情况就是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今日在东门外的事情，你处置的非常好，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一律这么办，杀一儆百，才能震慑众多灾民！” 得到李唐的肯定，马川也放心下来，笑呵呵的领命。 随即李唐也思索对策，毕竟现在县衙的人手太少，想要铺开摊子肯定是不够用的，就在这时左益朗也赶了回来。 “怎么，二衙那边也进展不顺？” 左益朗说道：“太爷英明，的确如此。说到底，还是人手不足，想要尽快将全县的水利和耕地情况摸清楚，只靠巡检司的二十个人手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也镇不住那些士绅大户。” 李唐闻言双眼顿时冒出一阵精光，冷哼一声，说道：“士绅的事情先不谈，本县自有理会。至于人手的问题，本县看还是再从灾民之中征召一些人手吧。” 左益朗说道：“如此，仓库内的钱财就又要花费一些了，接下来兴修水利、建设北门村和东门村、开垦荒地，都是非常耗费钱财的，就怕到时候县衙的钱财不够用了。” 李唐摆摆手，说道：“千金散去还复来，本县自有办法筹集钱粮，眼下先解决人手问题再说！” 第十二章 招募人手 四月二十八日，昌化县城东门外。 此时李唐身穿七品知县官服，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正在建设中的东门村工地也暂时停了下来，大批的灾民百姓聚拢过来，壮班班头刘松雨、衙门守卫班头章旷率领几十个衙役打起十二分精神维持着秩序。 “太爷，公告都已经张贴几天了，各乡也派人送去宣讲了，各地灾民百姓都很上心，太爷是不是讲两句？” 一旁，主簿柳子铭询问着，李唐点了点头，起身清了清嗓子，周围的衙役纷纷呵斥着，让附近的灾民百姓安静下来。 “本县张榜招募衙役，为的是安靖地方，造福百姓，希望乡里多多支持。” “凡是选上衙役者，本县都会开出每年二十四两的工食银，每日的饭食、号衣、住宿也由县衙管了。” 这些待遇在公告中都已经提及，可是从李唐嘴里说出来，就又是一回事了，这算是板上钉钉，顿时引得周围灾民百姓一阵轰动。 当衙役原本是一种差役，身份依然是百姓，没有俸禄、没有优免，而且名声也很不好，所以一般在此时的县衙内还存在“贴差”、“白役”的现象，说白了就是挂着一个正式衙役的名头，对百姓敲诈捞钱的存在，属于黑户临时工。 由此可见此时李唐给出的待遇有多好了，不但给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食银，而且县衙包食宿，这就足以让这些食不果腹的灾民百姓争相应征了。 看着争先恐后高喊着要应征的灾民百姓，李唐挥挥手，大声说道：“不过本县是不会允许贴差、白役存在的，本县要的是能够安靖地方的衙役官差，所以应征者必须是没有劣迹的良家子，而且还要经过几番选拔才行！” 此时不管李唐说什么，围观的灾民百姓都会趋之若鹜，因为这是摆在面前最好的一次机会，一次改变自己乃至全家命运的机会。 李唐见民心可用，便吩咐身旁的马川，说道：“按照本县的部署，开始登记、选拔吧。” “是。” 随后李唐便返回县衙，这便具体的事情，已经不用李唐亲自动手了。 按照李唐的部署，此时在昌化县城的北门和东门，各设有一处衙役招募点，另外在安海乡等三个乡里，也各设有一处招募点。 县城的两处由马川和柳子铭负责招募与登记，其余三处由宋毅和左益朗负责。 此时县衙的人力全部投入到招募人手的公事中，以至于勘察、修建水利设施，以及北门村、东门村的修建事务都暂时停顿。 没办法，李唐现在只能先一步充实人手，然后才能将铺开的摊子继续推进下去。 当然，对灾民的赈济并没有停顿，班头谢春雨依旧带着捕班和快班的衙役，每日在北门外和东门外赈济灾民。 到了下午时分，县衙设置的五处招募点已经登记了不少人，此时在安海乡，宋毅看着报上来的名册，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只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光是安海乡这边就登记了一百一十八人，而且按照李唐定下的初步筛选条件：只要青壮、不要地痞游手、有家室子女者优先，这一百一十八人都是经过挑选的合格青壮。 “不错！” 此时一百多个青壮已经被衙役聚拢到一起，宋毅说道：“你们虽然通过了登记面试，但是依然要通过后面的选拔才行，一年二十四两银子的工食银不是那么好拿的！” 这时一个衙役过来说道：“大人，已经都准备好了。” “嗯，那就开始吧。” 宋毅随即带着众人来到一处打谷场，这里已经被衙役们整理出来，宛如后世的小操场一般。 “身为县衙衙役，自然要有一副好身板！” 宋毅大声说道：“所有人绕着这里开始跑动，以半个时辰为限，凡是偷奸耍滑、敷衍了事者，立即淘汰，凡是跑得最慢的二十人，立即淘汰！现在开始！” 随着宋毅一声令下，这一百一十八个青壮全都奋力跑动起来，整个打谷场顿时热闹起来，周围安海乡村子的百姓闻讯纷纷赶来，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不由得纷纷欢呼起哄，惹得许多青壮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羞的。 过了一会儿，宋毅看了看计时的香，大声说道：“时间快到了，都加把劲啊！” 这一百多人虽然都是青壮，但此时正是大灾之年，平常百姓即便没有沦为灾民，家里也是吃不饱饭的。所以跑到现在，几乎所有青壮都已经精疲力尽，一些体弱的青壮已经累倒，不是躺着就是趴着，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 “时间到！” 随着宋毅一声令下，最后面的二十个青壮被衙役们带了出去，众人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周围等候的家人也是黯然叹息。 宋毅随即大声说道：“县太爷体恤百姓，已经有言在先：所有淘汰的青壮，每人发给粮食二十斤。你们到一旁领取，回家吃着粮食，可要知道念谁的好！” 那二十个青壮连同家人闻言都是感激涕零，这年头突然得到二十斤粮食，可不仅仅是吃饱饭这么简单，关键时刻是能够救命的。 于是众人纷纷磕头感谢着李唐，周围的百姓也是唏嘘不已，纷纷感叹昌化县终于来了个体恤百姓的县太爷。 随后宋毅带人在这边稍作休整，便带着剩下的九十八个青壮出发，前往县城报到。 与此同时，其余两个乡的招募点，以及北门、东门外的招募点也差不多完成了招募。 等到第二天傍晚时分，各处招募点都距离县城并不算远，此时或多或少的带回来一批青壮，李唐下令将这些青壮暂时安顿在北门外，那边现在已经搭建了许多简易窝棚，等到明天再进行安置。 当晚，李唐在三堂内召集众人议事，在座的除了李唐之外，就只有县丞左益朗、主薄柳子铭、典史马川、巡检宋毅、税课局大使来君诚五人。 除了来君诚之外，其余四人算是此时李唐的绝对心腹了，而来君诚经过李唐这几天的观察，此人办事仔细、一心为公，经手的钱粮没有半分差错，在李唐心中也算是半个心腹了，至少是可用之才。 主簿柳子铭此时拿着兵房统计好的名册，对李唐说道：“太爷，昨日一天，各处共招募青壮五百二十三人，现已经全部登记造册，在兵房备案了。” “嗯，很好，今晚咱们就将这五百多人分配到各处，尽快简单操练一番。如今县衙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时间不等人啊！” 随后李唐对来君诚问道：“这段时间县衙钱粮消耗了多少？” “启禀太爷，这段时间城外灾民已经达到五千多人，而且还在增加之中，庆幸的是这两天每日增加的数量已经减缓了许多。” “即便如此，县衙消耗的粮食数量也很大，从王家抄获的六万石粮食还剩下五万七千多石。” “此外，按照太爷的命令，小人还给原先的衙役补发了积欠的工食银，给上一批招募的衙役提前发放了一年的工食银。如果再加上这次五百多人的工食银，本月县衙光是在衙役上面支出的银子就有一万五千多两！” 李唐微微皱眉，虽然自己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花出去一万几千两银子、两千多石粮食，心头还是不由自主的震动了一下。 “该花的总是要花的，不用心疼这些，现在衙门的钱粮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后面本县会想办法的。” “是。” “现在本县说下新募衙役的安排事宜。” 第十三章 训练与梳理 李唐继续说道：“这五百二十三人，本县准备如下安排：皂班、捕班、快班、衙门守卫的人数全部增加到五十人，壮班的人数增加到一百人。” “巡检司的人数增加到一百人，水马驿的人数增加到一百人。” “此外，递运所、闸官、河伯所各安排三十人，县衙仓、库各安排二十人。” 所谓递运所就是负责运递粮物，为县衙转运物资的。闸官是看守水闸的杂职官，河伯所是掌管渔税征收的，这两个都在县城南面的昌江北岸。 李唐自然不会将所有人力都集中安排，分散安排才是正理。 此时马川和宋毅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二人手下都有了两三百人，这才一两个月的时间，便从小小的土匪变成如今的朝廷小吏，跟着太爷就是有前途啊！ 二人心中不禁感叹起来。 李唐看着马川和宋毅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要飞上天去，便直接给二人浇了一盆冷水：“从今日起，你们二人要在两天之内将所有人手配备到位。第三天，各部就要开始进行操练，本县给你们定下：体能、队列、号令三个项目。” “操练为期四天，四天之后本县会对各部进行检验，谁的手下不合格，本县就把谁给撤掉！” “啊！” 马川和宋毅顿时傻了眼，想不到还有这一关要过。 “啊什么啊？” 李唐说道：“别以为本县给你们安排个位置，就是一劳永逸的了，要是干不好一样得滚下来！” “是，遵命！” 李唐继续说道：“这几天，赈灾的事情就由二衙费心了，本县每日都会调配三十个衙役，供二衙差遣。” 左益朗领命。 “至于众衙役操练之事，三衙现在就记录一下：体能方面，每日要跑步三里，扛重物、抛石锁等一个时辰；队列的话，就是若干人为一排，若干排为一阵，进行转身、行进、跑动等训练，要做到大致整齐；号令方面，则是要做到令行禁止，本县暂且不会制定详细的进退号令等，不过简单的一些口令还是要的，这一点三衙可以斟酌一下。” “是。” 看着柳子铭在一旁奋笔疾书的样子，李唐心中暗道：“该放权的时候就要放权，这些具体的详细事务，就该让底下人去办。” “来大使，众衙役操练期间的伙食要跟上，虽然只有几天时间，但是操练下来的体力消耗也很大，每天都要有菜，想办法每天发几小块肉吃，主食管饱，一天三顿饭，明白吗？” 来君诚虽然也有些心疼，至少在周围几个县，没有那个县太爷会如此善待衙役的，工食银能多少发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李唐竟然还要给衙役吃肉？天知道这样的年景到哪里去弄肉来！ 不过来君诚主打一个听令，虽然事情不好办，但还是皱着眉头领命。 这时左益朗说道：“太爷，那递运所、河伯所、闸官的主事人都是空缺的，是不是先安排一下这三处的主事人？” 李唐点了点头，说道：“这三处的主事人本县已经有了人选：递运所大使盛明、河伯所官王忠石、闸官李自有。招募的青壮里面不是还多了三人吗？提拔他们三个之后，让那三个青壮去补缺就行了。” 盛明、王忠石、李自有三人也都是李唐原来的土匪部下，此时被提拔起来后，李唐基本上就掌控了昌化县所有的“基层武力”。 “至于分派给仓、库的四十个衙役，暂时由本县与来大使共同调配。” 此时仓库的大使还是空缺的，李唐现在手中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暂时兼任一下了。 “是。” 左益朗和柳子铭随即领命，准备今日就带着六房办理相关手续。 “另外二衙要给本县列一张名单：如今县衙六房以及县学等人，谁与本县士绅有所往来，谁在平日里鱼肉百姓，都给本县一一列出来。” 左益朗闻言顿时变色，李唐这是要大干啊，于是急忙说道：“太爷明鉴，如今县衙的首要政务还是赈灾，切不可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啊。” 柳子铭也劝道：“太爷此举，肯定会让县衙上下人心惶惶，到时候众人无心做事，是要耽误赈灾大事的！” 李唐冷笑着说道：“找你们这么说，赈灾没结束，别的事情就都不能做了！” “县衙上下人心惶惶？在本县看来，可能会人心惶惶的，恐怕也只有六房、县学等人了吧？” 此时左益朗和柳子铭才意识到，原来整个县衙就只剩下这么点人不是李唐心腹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李唐是要彻底清除县衙内的异己，这位县太爷行事做事果然不同凡响。 “既然太爷有令，那下官就如实写明吧。” “如此最好！” 两天之后，昌江北岸水马驿。 此时的水马驿经过简单的修葺，虽然还是很破旧，但是已经没有了衰败的气息。 再加上驿丞王琮带着分配到的一百名衙役到来，更是给这里增添了许多的人气。 “这些桌椅陈设都是太爷命人置办的，都给我抬到房内摆放好，以后这些就是咱们的家底了！” “都给老子小心点，这张床板放到里屋，本驿丞要在里屋住下。” “所有人抓紧时间打扫，半个时辰之后到院子外面集合，今天就要开始操练！” 一百个衙役很快就将水马驿整饬了一番，王琮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心中很是满意，随即便开始操练。 按照李唐的要求，所有衙役都是以十人为一队，眼下马川、宋毅、王琮等人只是统领若干队，并没有太复杂的建制编制。 王琮看着面前的十队衙役，众人站的队列歪歪扭扭的没有一点官府的气象，随即开始呵斥道：“太爷已经下达了操练要求，所有人跟着我，绕水马驿开始跑步。太爷要求每天跑三里，咱们就要跑四里、五里，否则就对不起太爷辛辛苦苦弄来的肉食！” 此时除了被李唐调到县城北门、东门外的几十个仓库衙役之外，其余衙役都暂时回到各处开始整训。所以李唐便命人将这几天的粮食和少许肉食各自带走，自行烹煮了事。 一众衙役听到有肉吃，顿时来了精神，这个年景能吃饱饭就已经是奢侈了，要是能再吃上一顿肉，就足以让这些衙役为之疯狂。 于是几乎所有的衙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一个多时辰之后，包括王琮在内的众衙役全都瘫坐在地上，如此大运动量的操练，显然已经超出众人的承受范围。 “明天还是跑三里吧，不然真要累死人了！” 王琮心中暗暗想着，与众人休息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开始训练队列。 队列训练依然让王琮非常的头痛，因为大部分的衙役都分不清左右。 当然，王琮一开始也是分不清的，李唐在县衙内为马川、宋毅讲解过队列训练的要点，其中就有左右的区分。马川、宋毅向王琮等人传达的时候，也是分了很大力气。 此时王琮命人找来一些小树枝，一一递到衙役的左手上，大声说道：“现在你们拿着树枝的，就是左手，另一边就是右。任何人都不能换手，也不得遗落树枝！” “我喊左右左的时候，有谁走错了，别怪我不留情面！” 随后王琮拿起一根木棍，开始喊号训练，凡是分不清左右走错的衙役，都被王琮用木棍狠狠敲打。 终于，在棍棒和训练的加持下，王琮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教会了这一百衙役左右区分，并且队列也有了一些样子。 傍晚时分，王琮和所有衙役一同吃着饭，嘴里狠狠的咀嚼着小肉块，心中想着：“不知道明天训练号令的时候，会不会轻松一些。” 而此时，李唐在县衙内，也拿到了县丞左益朗呈上的名单。 第十四章 初见成效 “二衙是在说笑吗？” 李唐脸色不善的看着左益朗，手中的名单，上面记录着县衙六房司吏和县学教谕的情况。 左益朗则是正色说道：“启禀太爷，下官所写全都属实！” 李唐盯着左益朗看了一会儿，随后说道：“县衙六房司吏只是与士绅有税赋往来，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多的交往？县学教谕则耻于和士绅交往？此话当真可信！” 大明的税赋体系，其实是一种分包的体系，就是朝廷将需要收缴的税赋分摊“承包”给当地的士绅，由这些士绅去向百姓收缴。 这也是因为大明朝的皇权与政权无法深入到县城之外的乡野，所以只能依靠各地盘根错节的士绅来收取税赋。 这样也就导致了一个弊端，那就是士绅们往往会收取更多的钱粮，明明朝廷是收取十两银子，士绅就会收取十二两、甚至是二十两，剩下的自然都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此时左益朗言辞凿凿的说道：“太爷明鉴，我昌化县本就是贫困之地，朝廷的税赋并不多，士绅捞钱的地方就少。再加上县衙各处杂职官、甚至是衙役都缺失严重，所以长久下来，地方上的士绅也就不屑于和县衙众人往来了。” “可以说，在太爷到来之前，咱们昌化县其实已经是失管之地，如果不是县内的士绅势力并不大，恐怕如今已经出现祸事了！” 李唐闻言脸色变了变，当然并不是畏惧，而是欣喜。 昌化县因为困顿，就连盘踞在县内的士绅都受到影响。如果说左益朗的话没问题，那县内的士绅势力就很不会很大，那接下来自己推行下一步的计划，就会少了许多的阻力。 “嗯。” 李唐说道：“本县姑且就相信二衙所言，只是日后本县还会了解县内士绅的情况，到时候二衙可要如实作答。” “是，太爷但又吩咐，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 几天之后，李唐站在三堂跨院的税库门口，此时税课局大使来君诚正带着十几个衙役搬运银箱，新招募的五百多个衙役要发工食银了。 “太爷，小人已经核算完毕了，新招募的五百二十三个衙役，一年的工食银一同发放：碎银子连同铜钱，一共折合一万两千五百五十二两，全都在这里了。” 李唐心中叹息一声，虽然从王家抄出五、六万两银子的钱财，但是依旧不禁花啊。 刨去之前赈济灾民花去的一些散碎银两，以及陆续投入水利设施的修建，北门村、东门村的修建开支，以及荒地的开垦开支，现在县衙仓库内只剩下两万七千八百多两。 此时李唐的心中有一种破财的“疼痛感”，不过李唐并不是很着急，因为自己有许多赚钱的手段，只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就可以开始施行了。 李唐说道：“仓库内的钱财要预留出一万两左右，这笔钱财绝不能动，本县有大用处，明白吗？” 来君诚自然领命，只是说道：“太爷，如此一来县衙还能够动用的钱财就只有一万七千多两了，可是这些钱财用在目前的摊子上，实在是不够用啊！” 李唐自然知道，说道：“本县知道，多几天本县会给灾民分配耕地，尽快让这几千灾民自力更生，让县内百姓能够自食其力，如此县衙就能减轻不小的负担。” “至于其他的开支，目前还节省不了。不过本县已经有办法搞钱粮了，你们都等着本县号令就可以了。” “是。” 这时左益朗从外面走来，这几天左益朗一直在盯着各处水利设施修建，以及荒地开垦的事情，李唐也有几天没见到左益朗的人了。 此时左益朗灰头土脸，原本的官气已经少了许多，身上多了几分脚踏实地的干劲。 “见过太爷！” 李唐笑着说道：“二衙这几天辛苦了，可要注意身体啊，二衙要是累坏了，本县可就少了一个臂膀！” 左益朗感激的说道：“有太爷这句话，下官就算再累也不怕。” “哈哈，有事？” “这段时间的数据，户房和工房已经统计出来了，请太爷过目。” 李唐随即嘱咐来君诚，命其带着仓库的四十个衙役着手发放工食银，然后自己与左益朗来到三堂内。 “说说看，水利的修建、荒地的开垦，北门村和东门村的修建，都已经推行大半个月了，有多少成果？” 左益朗感叹道；“说实话，下官在昌化县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政务如此麻利的推行下去，真是难以想象这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做成的事情！” 李唐大笑起来：“所以了，有本县在，以后昌化县只会越来越好，你们自然也会有更多的功劳和好处！” “下官一定跟着太爷继续好好干下去。” 说完，左益朗便开始禀报四月这些天的成果：“......目前北门村和东门村已经开始全面建设，两村内房屋的坐落分布已经各自划定，正在进行打桩修建。两村的人手足够，只是木料、土料供应不足，所以进展会慢一些。” “目前全县的水利设施修建已经初见成效，四月内共打井二十八眼，修建引水渠约十三里，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连接以前荒废的引水渠，并且对旧水渠疏通了一番。至于其余的水车、耧车等设施，也修建了三十多处......” “四月内，全县共开垦荒地五百一十八亩，不过这些荒地都集中在县城西面，田内砂石较多，目前也只是将土地进行平整，并且大致清理了田内的砂石。这些新开垦的荒地想要全部用于耕种，还为时尚早，需要进一步的翻耕、蓄肥等步骤。” 李唐认真听着，自己目前在昌化县铺开的事业分为四部分：开垦荒地、赈济灾民、兴修水利、兴建两处村落。另外还能加上掌控昌化县县衙的权柄，这一点目前已经基本完成了。 这四部分事业关系到李唐今后的发展，一点都马虎不得。不过可喜的是，虽然现在都没有最终完成，可却已经步入正轨，正在按部就班的推进着，相信只要有足够钱粮供应，再有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全部完成了。 到时候李唐就在昌化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可以着手推行更进一步的计划，那就是：大办工坊。 “城外灾民的情况如何？” 左益朗说道：“县衙登记过的灾民人数在七千三百五十二口，其中大部分都是男丁和壮妇，大概有五千四百多人。按照太爷的安排，这些灾民中凡是本县人口，已经陆续送回原乡原村，并且进行了赈济和安顿，防止其再次沦为灾民。” “目前还滞留在城外的灾民基本上都是从邻县逃难过来的，人数大概在三千二百多人，下官已经派人到各乡巡视过，还可以安顿一些外县灾民，大概是一千人上下，剩下的两千两百多灾民将分别安顿在北门村和东门村。” 李唐点了点头，两个村子安置两千多人，放在此时已经是非常大的村落了，甚至人口已经比得上一些市集镇子。 “此事二衙多多用心，一定要办好。” “是。” 随后左益朗担忧的说道：“只是太爷安置了这么多邻县灾民，日后邻县问责起来，难免会说太爷争抢人口，届时不好争辩啊。” “他们要是赈灾得力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多灾民逃出来？闹旱灾的时候全都不见踪影，完事了想过来要人，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第十五章 分地 大明朝到了万历四十年，可以说土地制度已经完全崩坏。民间土地兼并严重，天下耕地大部分都集中到了官员、士绅、豪强的手中，各地流民遍地。而各地的卫所也是如此，大量的军田被将官、当地士绅，甚至是当地皇族侵占，当年五出漠北的卫所大军，已经沦为依附当地势力的佃农，再没有当年的雄风了。 五月中旬，此时昌化县的旱灾稍缓，在月初的时候甚至还下了一场小雨，虽然雨量很小，但是已经让李唐和全县百姓看到了灾情结束的希望。 此时昌化县已经陆续开垦出来的两千多亩荒地，加上从王家抄来的本县耕地五万三千多亩，以及李唐下令收缴的无主耕地七千多亩，如今李唐的手中已经有了六万三千多亩耕地。 李唐准备将这些耕地全部分发给灾民和县内贫苦百姓，同时采购一批种子、农具，也一并发下去，尽快恢复昌化县的农业生产。 原本李唐还想要采购一批耕牛，以租佃的方式供给百姓使用，但是派人到县内和周围几个县询问了一下耕牛的价格，李唐便彻底死心。 李唐记得曾经看过一份资料，在大明初年的时候，一头耕牛的价格普遍在三到四两银子左右，到了万历初年的时候，即便是北京城的耕牛价格，也才五、六两银子。 可是如今到了大明万历四十年的光景，琼州府各地的耕牛价格竟然高达九两多一头！ 按照户房的计算，要想在全县普及耕牛，即便是几家合用一头，李唐至少也要采购两千三百多头耕牛，花费两万多两银子。而且以现在琼州府各地的情况来看，恐怕将整个琼州府的耕牛都买过来，也不够这个数量。 于是李唐只好命人多少买了一些，前前后后买了三十多头耕牛，先放在北门村和东门村使用。 “太爷，” 此时在县衙三堂内，左益朗和柳子铭带着户房司吏白水吉、工房司吏马登州正在向李唐禀报。 只见左益朗说道：“经户房这些天的重新清查，目前县内无地百姓有两千七百多户，少地百姓有一万三千六百多户。县衙目前掌控的耕地总数为六万三千多亩，如此分派下去的话，恐怕耕地是不够的，一户也分不到多少。” 李唐这两天也在为此事发愁，李唐原本打算仿效后世，先用这六万多亩土地进行实验，试行后世的土地联产承包制，也就是说这些土地的“产权”依然是县衙的，只是县衙租给百姓耕种，百姓收获后，产量留下一成作为军粮，上缴三成作为田税，剩下的不论多少都是百姓自己的。 如此李唐便可以最大程度的调动百姓的积极性，只是这种制度有一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此时的产量太低了，按照这个方法，百姓一年到头依然存不下什么，时间一场又会回到出卖土地使用权，继而沦为流民的循环当中。 于是李唐经过思考，还是决定先分发下去，依旧沿用昌化县目前的土地制度，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再做变动。 “本县以为，可优先给无地百姓分发耕地，每户分发十二亩，剩下的耕地平均分发给少地百姓，每户大概可以分到两亩多。” “唉！” 户部司吏白水吉将李唐定下的方案记录下来，准备回去之后找准执行。 而左益朗和柳子铭则是不约而同的叹息起来，六万多亩耕地看上去很多，可是分摊到全县百姓身上，就没有多少了。 李唐说道：“诸位不必泄气，这只是开始。这次分地意义重大，虽然无地、少地百姓分不到多少耕地，十二亩耕地的产量也不足以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甚至大部分的有地百姓这次都没地可分，但是本次分地却可以让百姓们看到希望。” “二衙这次负责分地事宜，要在分地的时候让百姓知道：只有跟着本县，才能有越来越好的日子，否则就只能沦为灾民、流民！” 左益朗抱拳领命。 随即李唐对马登州说道：“工房这次也要参与其中，分地的同时勘察各处水利设施是否完备，县内的水利修建要继续进行。” “是，小的明白。” 两天后，昌化县以西二十里外。 这里原本是一处靠近海边的砂石地，虽然土层很厚，但是因为土里夹杂了太多的细砂和石块，所以士绅大户是不屑于过来圈占的。 此时这里已经被彻底平整了出来，往日地里的砂石也基本不见了踪影，大批的百姓赶来围观，正兴奋的谈论着眼前几十亩的新垦耕地。 “我的天啊，县太爷真是青天大老爷，竟然在大灾之年还开垦荒地，然后无偿分给咱们百姓，这等善举闻所未闻啊！” 一个老者感叹道：“我老头活了五十多年，才见到李太爷这么一个好官，咱们昌化县有福了。” “就是新垦耕地太少了，我家的耕地有八、九亩，昨天问过前来张榜宣告的衙役，说是数量超了，不在这次分地的名额里。” “这次没机会，下次也许就能轮到你我了，只要有李太爷坐镇在咱们昌化县，还怕过不上好日子？” “说的是！” 这边百姓们议论纷纷，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在另一边，县丞左益朗已经与户房司吏白水吉、这边的乡老甲长等人核对好了名册、数据，随后便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诸位乡邻静一静，本官有话要说。” 周围百姓纷纷安静下来，充满期待的看向左益朗。 “本官乃是昌化县县丞，受知县老爷吩咐，今日在此为无地、少地百姓分发耕田，一会儿衙役会挨个宣读户籍名号，念到名字的百姓，便过来量地，与户房办理变更鱼鳞图册等事务。” 如今的县衙内，绝大部分的衙役都是新招募的，并没有旧衙役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没有吃拿卡要等种种恶习，所以此番分地进行的很顺利，虽然不敢说是绝对公平，但放眼此时大明朝，也算是公平公正的了。 左益朗更是惊叹这次分地之顺利，感叹李唐的能力之强，心中的敬仰之情更盛。 “此番知县老爷为了开垦这些荒地，花费了大量钱粮，动用了大批灾民青壮和衙役出工，可以说是费心费力。分到耕地者，一定要记得是受了谁的恩惠；这次没分到耕地的人家，也不用眼馋，只要有知县老爷在，今后我们昌化县一定会更好，大家都会有好日子的！” 经过左益朗的一番话，围观的百姓纷纷欢呼起来，不少人都开始称颂李唐的“仁政”，甚至已经有老者开始暗中商议，是不是要给李太爷送一把万民伞。 “好了，时间不早了，开始分地！” 随着左益朗一声令下，一众衙役开始忙碌起来，一户又一户百姓有序过来量地、办手续。 与此同时，在昌化县的其余各处，六万多亩耕地同时分发，柳子铭和马川、宋毅等人全都被李唐派了出去，昌化县上下都被这场声势浩大的分地行动震撼到。 只不过在县衙内，李唐的脸色却有些难看，手中拿着税课局大使来君诚送来的表单，不由得叹息起来。 第十六章 县衙的收入 来君诚按照李唐的指示，将这一个多月以来县衙的各项开支仔细核算了一遍，此时县衙仓库内的钱粮已经消耗了大半，几万两银子、六万石粮食，这笔钱粮的数额看上去很大，可是投入到整个昌化县的建设中，依然是远远不够的。 “太爷，现在县衙的库存，就只剩下粮食一万一千五百六十石，钱财的话，算上碎银子和铜钱，折合八千九百一十三两七钱八厘，按照目前的开支情况，估计到不了六月初，县衙就拿不出钱粮了！” 李唐眉头紧锁的点了点头，此时才五月中旬，也就是说，现在自己手中的钱粮就只能支撑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可以说，此时的李唐心中很是震惊，原本想着从王家查抄的钱粮怎么也能支撑两三个月的时间，可现实却只支撑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两个月而已，这样的消耗速度已经超出了李唐的预料。 而且随着各项事务的推进，钱粮开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李唐明白自己的赚钱计划必须要提前实施了，不然就没有钱粮支撑眼下的摊子。 “现在是五月中旬，朝廷要征收的夏税应该开始了，户房那边的进展如何了？” 此时各地县衙征收夏税，都是继续执行一条鞭法，将各种实物赋税折合成银钱，其中县衙可以将其中的火耗银留存使用，还可以留存一部分摊派的杂税。至于正役银，县衙能够留下的数额微乎其微，李唐也无心再问了。 这些税款的数额虽然不是很多，充其量也就是几百两左右，可也能够多支撑几天时间。 来君诚说道：“启禀太爷，户房那边已经汇合各乡士绅进行收取，到了今日估计收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咱们昌化县经历了这次旱灾，百姓们都很困苦，所以估计今年的税额肯定是收不齐的，应该没有多少银钱才是。具体收了多少，小的还需要向户房核实，因为这笔夏税在户房入账之后，才会正式入库。” 李唐点了点头，说道：“你跟户房司吏白水吉商议一下，看看县衙留存的火耗等摊派杂税有多少，这笔银钱先单独留存不要动用，本县有用处。” “是。” “另外现在县衙的开支太大，府库内的钱粮一旦支撑不到五天，就要立即向本县禀报。” “是，小的记下了。” 待打发走了来君诚，李唐便一个人在三堂内谋划自己的赚钱大业。 如今县衙的税赋收取都要依靠各地的士绅，那些士绅就如同是朝廷的“税务代理人”一般，基本上是掌控了县一级以下的政权。 明代的县衙想要收税、缉拿盗贼、发布政令等等，都需要各地士绅的配合、协助，光凭县衙本身是无法运转整个县的。 这就是此时大明政治制度的弊端，正所谓皇权不下县、县官不下乡，原本明太祖朱元璋制定这套制度的时候，本意是想最大程度的避免官府对百姓的骚扰，让地方上可以自行治理，朝廷只掌控大政方针。 在朱元璋希望用这种方式减少官员盘剥百姓的机会，百姓自得、官员自在，双方各司其职、各行其道，让乡绅充当二者之间的缓冲，可以说当年朱元璋的本意是很好的。 可是时过境迁，这套制度却造成大明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极度削弱，甚至可以说已经被地方的士绅势力架空。而百姓受到的盘剥却一点没少，反而因为官绅勾结越发的严重。 李唐甚至认为，大明朝的败亡，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执政的粗忽，用后世的话讲，就是政权对地方的动员力、掌控力严重不足，所以大明朝在面临内忧外患的时候，根本无法调动地方上的庞大人力、财力、物力，无法完全发挥自身实力。 而且各个士绅家族也是盘根错节，到了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势力，让大明朝已经没有改变现状的可能，至少在不打破现有平衡的前提下，是没有这个可能了。 这就让李唐的一些计划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自己的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前，还不能直接与士绅势力发生冲突，只能在“规则之内”尽可能的周旋。 所以在选择赚钱手段的时候，李唐也有些发愁，自己知道的赚钱手段有很多，但是目前这个阶段，似乎又没有多少选择。 “以前上网的时候，各种论坛都有人在大言不惭，说什么穿越之后随随便便都能赚到金山银山，只要不是白痴都可以富可敌国什么的，甚至叫嚣说银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真到了自己身上，赚钱怎么就怎么难呢？” 此时的李唐在纸上依次写下了：玻璃、水泥、海盐、肥皂、炼铁、酿酒等字眼，想了想，便又将海盐和炼铁两个划掉。 “现在实力太小，贸然弄私盐无异于找死。炼铁的话也很难办，没有现成的铁矿，也没有专门的人才。而且就算是炼铁成功了，想要变现也很难，恐怕整个琼州府也消耗不了多少铁。当然，等腾出手来恢复县衙的铁冶所，炼铁自用还是可以的。” 李唐依稀记得在海南有一个大铁矿，好像就在石碌一带，只是不知道万历末年开采了没有：“等腾出手来，要派人调查一下的，将来没有一个高产的铁矿在手里可不行！好像石碌距离昌化县也不算远吧？” 接着，李唐看了看纸面，思索了一会儿，便又将水泥也给划掉了。 如今昌化县乃至琼州府的百姓都很穷，商贸也没有发展起来，水泥这种东西即便被自己生产出来，也是卖不掉的，至少在目前这个局面下是赚不到银子的。 至于玻璃，李唐叹了一口气，这个是一定可以赚到银子的，而且还可以赚到不少银子，按理说是短时间内赚钱的最佳选择。 但是与海盐一样，想要平稳的以玻璃赚钱，李唐自己的实力就必须达到一定的程度，至少要在琼州府范围内无法被撼动才行，否则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谁都想扑上来咬一口。 甚至消息传出去，朝廷都会派人过来掺和，毕竟在这个时代能够生产出高质量玻璃的工坊，放眼整个大明，乃至此时的欧洲，都是非常少见的。 “太招摇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至于酿酒......” 李唐也将酿酒给划掉了，如今旱灾刚刚好转了一些，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都没有多少粮食储存，更不用说高粱什么的了。 想要酿酒赚钱，现在时机不对，不但没有充足的粮食可供酿酒，就算酿出来了，民间的需求也不会很大。毕竟饭都吃不饱，也不会有多少人想要喝酒的。 最终，李唐的目光定在肥皂两个字的上面，至于其他的赚钱途径，还是等到自己的实力再发展一段时间再说吧。 “还是做肥皂吧！” 李唐打定主意，肥皂本就是平常百姓常用之物，造价低，价钱也低，普通百姓都可以用得起。要是再弄得精致一些，还可以高价卖给士绅、官吏，赚钱是没有问题的。 关键是肥皂本身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东西，此时大明民间就已经有了用草木灰和皂角做成的混合物，其实本质与肥皂是一样的，只是比较粗糙，清洁效果也不如肥皂好而已。 “好！” 李唐将这张纸卷起来，点燃了火折子烧掉，然后暗道：“说干就干，时间不等人啊！” 第十七章 做肥皂 第二天一大早，李唐从仓库的四十个衙役之中，亲自抽调了十五人，然后带着众人来到了城外的王家庄园。 如今的王家庄园已经被县衙彻底查封，庄园大门上挂着一把厚重的铜锁，门板上还贴着封条，李唐随即命人拆了封条打开门，然后进入里面。 “你们几个将这里打扫一下，本县这几天要在这里住下办公。” 十五个衙役随即忙碌了起来，虽然王家庄园不算小，但是这些衙役在李唐面前都想表现一番，干起活来非常卖力，不到一个时辰就收拾完毕。 李唐随即带人来到后院，这里有几间正房和厢房，李唐四处看了看，便决定将肥皂工坊设在这里。 王家庄园这里有现成的房产，距离县城也不算远，两者之间往来很方便，李唐也乐得节省一大笔修建工坊的费用和建设时间。 随后李唐开始安排人手去准备原料：“你们几个回县衙领些银钱，到城内去买些豆油和生石灰，一定要质量好一些的，先各买五十斤。” “你们几个去多弄些干草来，在前院烧了，给本县多弄些草木灰，一定不要有别的杂质，用筛子多过几遍。” “是！” 十来个衙役随即被派了出去，李唐又对剩下的几个衙役说道：“你们几个也别闲着了，本县这里有一张清单，你们去城内采买，一定要齐全。” “是。” 清单上的东西都是昨天晚上李唐写下来的，是试做土法肥皂的各种工具，虽然后世的网络上充斥着各种土法肥皂的制作方法，李唐也的确知道制作的过程，可是李唐毕竟没有实际操作过，所以在正式招募人手大规模生产之前，自己必须先试做一遍，熟悉一下基本的制作流程。 随后李唐在庄园内等待了一个多时辰，先是几个衙役弄来了大量的干草，就在前院生火烧了起来，忙活了半天总算给李唐准备好了二十多斤的草木灰。 其实制作肥皂使用碱面更好一些，只是直接购买碱面的话，成本就会增大许多。此时气候干旱，城外到处都是干草，直接烧草木灰就好了，可以省下不少银钱。 李唐查看了一下，这些衙役干事还算靠谱，这些草木灰都很纯，没有什么杂质。 “嗯，不错。先将这些草木灰用坛子装好，全部放到后院的正房内。” “是。” 随后，出去采买的衙役也陆续赶了回来，铁锅、木炭、木料等各种工具一应俱全，衙役们也向李唐禀报了具体的花销。 不过制作肥皂还需要专门的定型模具，这就需要李唐自己动手制作了，有了买来的木料，做几个差不多的先对付着用也不难。 李唐开始自己制作模具，其实就是用木料钉在一起，弄一个长方形的小木框，大小差不多有手掌大小。 做好模具之后，李唐便让几个衙役按照模具的样式，立即再做三十个。 那几个衙役比李唐手巧，很快就做好了三十个模具，李唐检查之后，便全部拿进了屋子里，让众衙役依然回去前院等候。 最后就是各五十斤的豆油和生石灰了，这算是众多材料中花费最大的，具体金额也向李唐做了禀报。当然，按照李唐知道的知识，其实制作肥皂使用动物油脂的效果更好，只是成本和最终的售价也随之大了许多，权衡了一番之后，李唐还是选择使用豆油。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李唐便准备开始试做肥皂。 “本县要在这里办事，你们全都去前院守着，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处庄园。没有本县的命令，你们也不能到后院来。” “是。” 随后李唐便一个人进入屋内，开始制作肥皂。 此时衙役们准备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搬进屋内，李唐先是往一个大木桶里装满井水，然后将一斤半的生石灰扔了进去，只听见嗞啦一声，那一桶水就翻滚起来变得滚烫，生石灰也就变成了熟石灰。 然后李唐两斤草木灰倒了进去，木桶内瞬间就沸腾起来，冒出大量的水气。 李唐见木桶内的水被蒸发了许多，急忙再往桶里加冷水，这才降低了水温，而这时水桶里已经是混浊一片。 “高化学还真是累人！” 李唐弄完这些也感到有些累，随即让木桶静置了一会，然后反应出来的烧碱就浮在了溶液的上层。 此时李唐用勺子一点点把溶液勺到另一个木桶里，又用麻布过滤了一遍，这才完成了第一步：制作烧碱。 接着，李唐把木桶内的烧碱留下一半，把另一半倒进了灶台上的铁锅里。 李唐生了火开始加热烧碱溶液，同时一点点把豆油倒进锅里去。豆油倒进去之后，李唐就开始用棍子不断搅拌。烧碱和油脂在高温下发生皂化反应，油脂渐渐消失，铁锅上层生出一层粘稠的液体。 就这样一直烧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李唐才用勺子把这些液体捞出来一些观察，发现还有一些油脂，就继续加入剩余的火碱溶液。如此反复，直到脂肪全部变成消耗掉，粘稠物里不再有油脂为止。 到了此时，李唐就要进行第三步：盐析。 李唐将纯碱粉末一点点倒入粘稠液中盐析，然后继续加热搅拌，如此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经过片刻的静置，李唐要的肥皂终于聚集在了溶液上方。 不过此时的肥皂还是不够纯，里面还溶有杂质。 李唐想了想，随后又进行了加热碱析处理，这才得到了纯度比较高的肥皂。碱析完成后，厚厚一层黄色半透明的固体浮在溶液上面，就是李唐要的高纯度肥皂了。 “成了！” 李唐见状心情大好，随即开始用锅铲把这一层肥皂捞出来，放在一个个模具中挤压成手掌大的长方形，然后再倒出来，放到地上阴干。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肥皂全部阴干，这些肥皂呈现暗黄色，李唐随即拿起一块在水里搓了搓，直接就搓出了大量的泡沫。 李唐又喊来一个衙役，命其找来一块破布，随后李唐用那肥皂搓洗一番，破布上的污渍很轻松就被洗了下去。 “哈哈！这下好了，成功了。” 李唐大笑起来，随即又将省下的原料全部做成了肥皂。等到李唐全部做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此时后院正房的地上，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六百八十多块肥皂，这便李唐今天一整天的战果了。 忙完这些之后，李唐便坐在地上休息，看着满满一地的肥皂，李唐的脸上挂满了喜悦：“回头要核算一下成本，定好价格尽快上市才行。还有就是，土法肥皂制作出来是没有任何香味的，甚至因为是用了生豆油的原因，味道还会有一点生豆味。可以加入一点松香，这样便可以让肥皂自带芳香，卖相更好，价格自然也会更高。这种肥皂可以专门卖给士绅大户和官吏，反正这些人手里都有钱。” “至于没有加入松香的肥皂，李唐准备大量生产，以低价售出，专门卖给普通百姓。” 李唐休息了一会儿，随即穿上官服来到前院，众衙役纷纷过来行礼。 “本县要在这里住几天，你们几个去准备一些居住物品和饭食，另外明日一早把二衙和四衙请来。” “还有，这几天你们也全部住在这里，没有本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也不能去后院。你们就在前院这便各自找地方先凑合一下，明日本县会派人采买居住用品。” 众衙役当即领命。 第十八章 招工 “太爷是要开办工坊？” 第二天一大早，县丞左益朗和典史马川赶到王家庄园，此时的庄园内已经变了样，经过一个晚上的整顿。 李唐将前院作为对外销售肥皂的店铺，前院正房便是门面，厢房则是招待客商、转运货物的地方。 后院则是工坊的所在，后院正房和几间厢房作为生产肥皂的地方，李唐还预留了地方作为储存肥皂的库房。 当然，等到肥皂的销量和产量大幅提升之后，李唐会在昌化县城和其余地方设置销售网络，王家庄园整个都会作为工坊使用。 此时左益朗、马川就站在后院，看着指挥衙役摆弄一些模具的李唐，心中很是诧异：“难道太爷之前提起的赚钱手段，就是开办工坊？” “不错！” 李唐笑着说道：“本县就是要开办工坊，具体就是生产这些东西：肥皂。” “肥皂？” 左益朗看着模具里尚未晾干的东西，疑惑的说道：“这肥皂是做什么用的，听名字与皂角有关？” 李唐赞许的说道：“嗯，二衙果然有见地，是有些关系，因为肥皂和皂角一样，都是用来清洗衣服的，而且肥皂还可以用来洗澡，效果非常好。” 李唐说着便命人找来一块脏兮兮的破布，然后当着左益朗和马川的面，用肥皂和水搓洗那片破布。不一会儿，等李唐把那麻布洗好拧干的时候，破布上的污渍已经完全被洗掉了。 左益朗和马川吃惊不已，平日里使用的皂角可没有这么好的作用，平民百姓都是用棒槌捶打清洗衣服的，这两种办法都无法将衣服洗的这么干净。 左益朗激动的说道：“太爷做出的这种肥皂一旦出售，肯定会畅销，只是不知道售价几何？” 李唐笑着说道：“价钱的话，随后本县会仔细核算的，不过本县做出的这第一批肥皂并不准备卖，而是要送出去。” “送？” 马川说道：“送人还怎么赚钱啊！” 左益朗则笑着说道：“还是太爷聪明，寻常百姓都没有多少闲钱，对于没用过的东西，哪怕再好用，也绝不会花钱买的。只有先送一批，让百姓口口相传，先造出声势去，然后自然可以畅销了。” “哈哈！” 李唐笑着说道：“还是二衙懂我。” 随后李唐便招呼二人进入，见到满屋子各式各样的工具，左益朗和马川都瞪大了眼睛：“太爷真是大才，竟然会做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 马川更是直接：“太爷就是神人啊！” 李唐不理会二人的马屁，而是吩咐道：“现在这里的十五个衙役都要从仓库那边调出来，以后就专门驻守在这里。” “另外将谢东颜提拔起来，作为班头，带着这十五个衙役驻守在肥皂工坊这边。” 谢东颜也是土匪出身，此前就在仓库那边做事，被提拔起来之后，仓库就只剩下十四个衙役了。 马川和左益朗自然没有意见，只是二人不知道李唐这个工坊要怎么办。 “太爷，这肥皂工坊怎么经营啊，需要下官做什么？” 李唐对左益朗说道：“从明天开始，二衙便在县城内外招募人手，本县只要老实青壮，凡是市侩之人、油滑之人一概不要，另外以有了家室的青壮优先录用。” “招募的人手，每个月有一两五钱银子的工钱，而且工坊还管一天两顿饭。至于人数嘛，先招募两百人好了，这已经是庄园这边的极限了。” 左益朗瞪大了眼睛，说道：“这么好的待遇，那一个月的开销就要三百多两银子，那工坊还能赚到钱吗？” 李唐说道：“肯定能，本县自己一个人一天就可以制作六百多块肥皂，要是日后熟练起来，再分为诸多顺畅的环节之后，每日的产量数倍乃至十数倍于此不成问题。” 随即李唐向左益朗等讲述了自己的规划，将两百个招募的伙计分为四组： 第一组是原料组，一共三十人，负责采集干草，并且搬运生石灰、豆油等原料物资的伙计。 此时李唐已经派人与城内售卖生石灰和豆油的商贾谈好，今后所有的原料都定时送来，具体的采购量，肥皂工坊这边会提前下订单。 第二组是生产组一组，一共二十人，负责烧碱的制作，地点就在后院西厢房内。 第三组是生产二组，一共七十人，负责烧碱与豆油的造化反应，地点在后院的东厢房内。 第四组是分装组，一共四十人，负责肥皂的凝固晾干，以及分块包装事宜。 此外还有四十人，这四十人便是运输队了，负责将做好的肥皂运送到各处销售。 “本县粗略算了一下，今日制作六百多块肥皂大概花费二两多银子，日后成规模生产后，每块肥皂的各种成本大概在三文钱左右。” “这两百个伙计分工序干一个月，每月应该可以生产二十五万块以上的肥皂，其中普通肥皂少做，一个月生产五万块就可以了，精品肥皂多做，一个月做二十万块，如此加上平均到每天的人工等开支成本，一块普通肥皂的总成本也不过五文钱，加了松香的肥皂成本也不过十文钱。” “本县准备将一块普通肥皂的售价定在十二文钱，加了松香的精品肥皂售价定在四十文钱，如此一个月至少可以盈利至少六千三百多两银子！” “六千三百多两？” 左益朗和马川面面相觑，随后马川问道：“可是太爷，如今琼州府的百姓都很贫困，即便有人买，一个月也卖不出二十几万块啊！” 李唐说道：“这是自然，将来肥皂工坊生产出来之后，大部分都要面向士绅和官吏售卖，卖给百姓的肥皂只是一小部分。” “将来，本县还会打通渠道，将肥皂卖往琼州府之外，甚至是大明以外去！到时候，一个月二十几万块的产量还会不够呢。” 听了李唐的话，左益朗和马川兴奋不已，一个月六千三百多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已经被全县的留存税赋都多了。 李唐看着二人兴奋的样子，笑着说道：“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本县的治理，咱们昌化县肯定会越来越富裕，将来肥皂的产量也一定会越来越大，赚的银子也会越来越多。” 随即李唐便开始给二人部署任务。 “二衙招募到伙计之后，便要按照本县制定的制作流程进行培训，具体的内容本县会亲自教授。不过有一点要格外注意，那就是要严格保密。” “每个环节的伙计只负责自己这部分，任何人不得互相打听，驻守在这里的衙役也是一样，每人分片看守，不得随意询问、走动。” “所有人实行连坐制度，只要肥皂的制作工艺泄露，所有人一律连坐，本县的手段你们都是知道的，到时候可别怪本县不讲情面！” 左益朗急忙正色说道：“请太爷放心，下官一定谨记。” 随后李唐对马川说道：“留在这里的衙役要盯严一些，告诉谢东颜：肥皂工坊这边出了任何问题，本县都会要了他的脑袋！” “是！” 马川急忙说道：“属下会亲自交待给他，一定不会出问题。” 次日，县丞左益朗便带着一些衙役开始招募人手，如今昌化县各地民生疲敝，虽然旱灾已经缓解了许多，加上李唐的赈济和以工代赈的支持，百姓已经能够吃上饭了，可是依然不富裕。 肥皂工坊的待遇就显得非常诱人了，左益朗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招够了两百个伙计，并且在傍晚时候全部带到了王佳庄园这边。 此时的王佳庄园已经改头换面，肥皂工坊的牌子已经挂了起来，并且谢东颜带着衙役开始在门口和四周巡视，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左益朗带着这两百人赶到这里之后，所有人都要在门口经过登记造册、盘问审查、搜身检点等环节，然后才能进入前院。 “所有人依次进入院内，全部在前院集合待命，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否则等同于奸细拿下！” 众多伙计依次进入前院等待，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也是其中之一，紧张又兴奋的四处张望，随即就被谢东颜看到：“别乱看，在这里等着听令！” 第十九章 开工与产出 被谢东颜吼了一声，那男子急忙点头应承者，随即就不敢四处乱看了。 这男子名叫石毅宽，家就在昌化县城内，家里没有地，平日里在城内做工讨生活，日子很是凄苦，家里的婆娘和孩子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次县衙出面招工生产什么肥皂的东西，石毅宽也是病急乱投医，只要给钱就干，急急忙忙的报名来到这里，却不知道具体要干些什么。 “所有人听好：叫到谁的名字，就站到那边，有衙役带着喊到的人去工坊上工培训！” 此时谢东阳拿着名册，站在众人前面高声喊着一个又一个名字，石毅宽聚精会神的听着，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在喊自己：“石毅宽，生产二组！” 石毅宽急忙走出人群，与另外几十个伙计站在一起，然后众人跟着两个衙役去了后院。 “这里便是工坊了，你们在东厢房内做工。” “记住了：你们每日清晨辰时初刻（早上7点）到工坊前院报到，经检查后没问题，便进入后院上工，一直到入夜戌时初刻下工，一天做六个时辰，工坊管两顿饭食。” “此外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在上工期间不得去别的组乱串，也不能询问其余各组的工作内容。工坊这里每天都会有衙役巡视，一旦发现有谁胡乱打听、胡乱跑动，那是要吃官司的，直接抓了下狱！” “你们晚上下工回家之后，也不得对外透露在工坊的工作内容，不管是老婆孩子，还是父母长辈，就算是天王老子问你们，也不能说一个字！” 那衙役最后用阴森的语气说道：“这个工坊是县太爷的产业，如果肥皂的工艺流传出去，你们所有人都要被隔离审查，弄不好连同你们的老婆孩子在内，一个都跑不了！” 石毅宽和其余伙计闻言都是吓了一跳，这个肥皂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这么多的规矩，想想那一个月一两五钱的工钱还真是不好赚啊！ 随即石毅宽和其余几十个伙计被分为几个小组，东厢房每间房子是一个小组，里面已经置办了许多制作肥皂的工具：大量的豆油，每个房间内都有几口铁锅和数个炉灶等等。 石毅宽和另外十来个伙计被分到一间屋子里，等了一会儿之后，便有衙役过来交给他们如何操作。 这便是这几天李唐忙碌的事情了，从谢东颜手下的十五个衙役之中，亲自挑选了五个嘴巴严、靠得住的衙役，将自己制作肥皂的流程“分段”教给了他们，让这五个衙役给招募来的两百个伙计进行“岗前培训”。 石毅宽听得非常认真，特别是当衙役拿来一些烧碱，当着他们的面示范制作了起来，看着铁锅里的烧碱和豆油正在不断加热翻滚，而且还发生了从未见过的变化，石毅宽和其余几个伙计都看傻了眼。 “这个东西就是肥皂啊！” 衙役看了看众人，说道：“都记下了吗？所有的步骤和要领，都必须用脑子记，任何人都不得写下来，你们每天上工、下工的时候，都会有人搜身检查，你们做工的时候也会有人巡视，你们彼此之间也要相互监督！” “另外，县衙还会不定期对你们所有人的家里进行抽检，只要是心怀异念者，定当严惩不贷！此外，你们有谁发现同伴有异心，一定要及时上报，只要情况属实，县衙便会给予五十两银子的奖赏，还会予以提拔！” 石毅宽等人都是大吃一惊，随即便互相看了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警惕二字。 “好了，今天是你们上工的第一天，你们的工作就是尽快熟悉各自的流程。这些就是今天供给你们的烧碱和豆油了，在中午吃饭之前，这里的房门会被从外面锁上，你们在这里好好干吧。” 待到衙役出去之后，石毅宽等人便各自找了一口铁锅，然后自顾自的忙碌起来。 “加水，将烧碱烧热，然后加入豆油，搅拌......” 石毅宽此时聚精会神的操作着，虽然这个工坊管人非常严，但是待遇却是全昌化县最好的。石毅宽想想家中的妻儿，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干下去。 此时在外面，谢东颜安排四个衙役在大门外看守、巡视，前院只留下两人巡视，剩下的九个衙役全部放到了后院，正房、东厢房、西厢房都安排专人盯着，谢东颜自己也四处巡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左益朗在工坊内待到了傍晚时分，见一切已经有序展开，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呵呵，看来太爷此举当真能成，一个工坊短短几天时间就办了起来，真是想不到啊！” 谢东颜恭敬的说道：“一会儿就要下工了，二衙是不是也回城休息，毕竟也忙碌几天了。” “嗯，一会儿伙计们下工，我便回城去，也好向太爷复命。” 转眼到了戌时初刻，工坊内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摇铃声。随即从分装组开始，后面依次是生产一组、运输队、原料组、生产二组，各组打乱顺序依次下工。每个组从工坊出来的时候，其余没走的伙计都必须在各自屋内待着，不能说话、不能走动。 等到石毅宽这一组下工的时候，众人从各自屋内出来，在衙役的监督下来到前院，随即便是挨个搜身。 石毅宽非常配合的举起双手，其余伙计也是如此，一番搜查没问题之后，众人便列队走出了前院大门。 “明日早上辰时初刻到这里集合，任何人不得迟到，迟到一次便立即开除，都给老子记住了！” 如此，石毅宽等人忙碌了一个月，转眼到了六月中旬，肥皂工坊已经产出二十三万块肥皂。因为众伙计都是新手，所以产量比李唐预估的少了一些，不过也算不错了。 李唐专门到工坊视察一番，见工坊内秩序井然，心中很是满意，于是命谢东颜集合所有的伙计，当众宣布：“诸位辛苦一月，本县非常满意，希望诸位今后能够再接再励，只要工坊生意好，诸位的工钱就能涨上去！” “今日，本县便先发下第一个月的工钱。” 说完，典史马川便带着几个衙役抬着木箱子过来，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些碎银子和大批的铜钱。 马川大声说道：“念到名字的，过来领工钱了！” 所有的伙计都兴奋不已，石毅宽也是满脸涨红，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如今终于是见到现钱了：“晚上回去买小块肉吧，孩子已经许久没吃荤腥了！” “石毅宽！” “小人在！” 随后石毅宽结过一贯钱和五钱的碎银子，心中激动不已，已经多少年没见过银子了，此时拿在手里，虽然只有五钱，但是却感觉异常沉重。 “今后就为县太爷效力了，效死力！” 此时石毅宽心中如是说，其余伙计看向李唐的眼神也是坚定不移。毕竟在这个世道，谁能给钱花、给饭吃，能给自己安定的生活，那就是自己的主子！ 随即李唐便下令今日工坊提前下工，让众伙计回家休息一下，明日正常上工。 众伙计欢呼一阵，便按照顺序兴高采烈的下工回家了。 “太爷，这批肥皂已经全部入库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出售？” 李唐则说道：“先不急，等到天黑之后，全部运回县衙去。” 马川疑惑的说道：“运回去？” “对！” 李唐说道：“如今市面上都不知道肥皂的好处，本县先要造声势，然后才能打开销路。” 第二十章 县太爷代言 六月十七日，昌化县城东街坊。 这天一大早，石毅宽家的大门就被人敲响，妻子石李氏出来一看，是几个邻居家的妇人。 “几位嫂子有事？” “哎呀大妹子，你不知道？城里开了一个什么铺面，说是卖一种叫做肥皂的东西，用来洗衣服、洗身子非常好用，十几文钱一块，已经有好多人去排队买了，咱们也去看看吧？” 石李氏犹豫了一下，说道：“十几文啊，太贵了。” “买来也不是天天用，三节两寿总要把衣服浆洗一番吧，咱们女人也总要擦擦身子吧，那个肥皂要是真的好用，买一块总是没错的。” 石李氏被说得动了心，反正丈夫石毅宽拿回来一两五钱工钱，如今家里的日子也算是有了盼头，去看看也好。 于是石李氏带上几岁的儿子，与几个妇人一同来到城北的铺面。 此时这里已经排起了大长队，石李氏粗粗一看，至少也有六、七十人，而且还不断有人赶过来。 “这么多人啊！” 石李氏拉着儿子，与几个妇人站进队伍里，慢慢的向前挪动，众人排了许久才来到铺面里面。 “这位嫂子看看吧，这可是县太爷开办的产业，质量那是没的说，不管是多脏的衣服，用肥皂浆洗，都能干净如初！” “而且就算是大人小孩洗澡、擦身子，也可以用肥皂，不但可以去灰，还可以留下淡淡的香气，别提多好了！” 石李氏听得动心，忽然想到丈夫石毅宽去的那个工坊，到今日也没跟自己提起是做什么的，难不成就是做这个肥皂的？ 石李氏也向石毅宽询问过，可是石毅宽就是不说，也不让自己问，于是石李氏也就作罢了。 “多少钱一块啊？” “十二文一块，今天是售卖第一天，我家店里做优惠，两块肥皂二十文！” “那、那我要两块！” 石李氏咬着牙买下两块肥皂，虽然现在手里有些余钱，但是苦日子过惯了，花二十文出去也照样感到一丝心疼。 片刻之后，两块用油纸抱着的长方形东西拿在手上，石李氏拉着儿子出了队伍，打开一块，只见比手掌略小的肥皂好似凝固的膏体，通体发黄，还散发着一丝香气，好像是蒸熟了的豆香，非常好闻。 “这就是肥皂啊？” 另外几个妇人也各自买了一些，多则三、五块，少则两块，几个妇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笑起来。 “回去用这个擦擦身子，我家男人还不得两眼冒光啊！” “那肯定的，不但你家男人两眼冒光，别人家男人也一样！” 几个妇孺大笑起来，石李氏也是笑着，不过却没有几个嫂子那样的“豪爽”，不敢开这种笑话。 忽然，界面上的行人纷纷朝着县衙的方向赶去，一个妇人说道：“咱们也去看看吧？” 众人纷纷赞同，石李氏等人随即来到县衙，此时县衙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李唐也身穿七品官服站在门口面前还摆着一张长桌子，上面是一些包装精美的肥皂。 其实说是包装精美，也不过是用红纸仔细包起来的肥皂，但是在那些百姓看起来，就是比门面卖的肥皂好看。 而且在围观百姓的前面，还有昌化县各处的士绅、商贾大约二十几人，这些人都是李唐提前派人请来的，这可是李唐为精品肥皂预定的“客户主体”。 “诸位乡梓，知县大人有话要讲，请安静一下！” 见时间不早，县丞左益朗高声说着，周围嗡嗡议论的人群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李唐抱拳说道：“呵呵，本县到任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虽然也为昌化百姓做了一些事情，可是却因钱粮不足，许多想做的大事无力去办。” “不过现在好了，本县从古书之中习得肥皂的制作之法，创办了一处工坊，今日在这里，便由本县亲自为诸位展示肥皂的妙用。” 随后李唐看向前排的士绅和商贾，笑着说道：“如果诸位觉得这肥皂还不错，还请多多照顾本县的生意。” 大明知县公开做生意，这是大明律绝对不允许的。不过此时围观百姓和那些士绅、商贾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因为此时的大明官吏早已经是官商一体了。 大明的官员兼并土地收取地租只是最低级的做法，与商贾合股开铺面、开工坊，甚至是开矿都是寻常之事，还有许多官员直接安排亲属做生意，这些在大明民间、官场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此时李唐开办工坊卖肥皂，已经没有人为此感到吃惊，况且李唐之前赈灾、兴水利等等，在百姓的眼里已经是青天大老爷一般的存在，自然不会有什么非议。 前排的士绅和商贾纷纷抱拳迎合着，不过这些人并不知道肥皂是什么，所以只当今日是李唐在找借口圈钱，众人心中都在盘算着，一会儿要给县太爷上贡多少钱财合适。 看着众人附和的样子，李唐自然明白几分，随即便命人取来脏衣服、打来清水，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了一块肥皂，一股香气顿时飘散出来。 “哎呀，这肥皂好香啊！” “是啊，看这样子，应该是加了香料的，当真是精致。” “只是不知道用起来如何了？” 李唐先是让衙役拿着脏衣服到人群之中展示，那些士绅和商贾看着脏兮兮的衣服满脸嫌弃，纷纷掩鼻后退，周围的百姓见状也是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 “诸位请看！” 随后李唐亲自将脏衣服浸泡在水里，再用肥皂来回的在脏衣服上揉搓，很快就打出了许多的白色泡沫，脏衣服也在不断的揉搓中起了变化，黑色的脏水不断留下去，再经过李唐的漂洗之后，原本乌漆嘛黑的脏衣服已经彻底干净，而且还带着一股香气。 当衙役拿着这件衣服再次向众人展示的时候，所有的士绅和商贾都围了上来，瞪大了眼睛不断翻看，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太爷，这肥皂多少钱一块！” 李唐笑着说道：“这种精品肥皂四十文一块，本县还在城中开了一间铺面，那里卖普通的肥皂，香气和包装都不如精品的好，不过效果是一样的，普通肥皂只需十二文就能买一块。” 这下，所有的士绅和商贾都沸腾了，众人纷纷挤到长桌钱，大声呼喊着。 “太爷，我要一千块精品肥皂、三千块普通肥皂！” “我每样要三千块！” “太爷，我要本县的独家经销权，我可以出银子，太爷开个价！” 周围的百姓也沸腾了，大部分都去城中铺面抢购普通肥皂，一些家境还过得去的百姓，则过来抢购精品肥皂，不过都是几块的购买。 一旁的左益朗和马川见状都是惊喜交加，二人原本还担心昌化县区区四千多户人口，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多的肥皂产量，工坊弄不好会赔钱。 可是今日一看，光是那些士绅、商贾就能吃下绝大部分的产量！ 李唐也是非常高兴，今日自己亲自给肥皂做代言，看来效果不错，只要等到这第一批肥皂成功卖完，用不了两个月，肥皂工坊可能就要扩建增加产量了。 “哈哈，诸位都到这边下单子，本县会安排人手尽快为诸位送货。”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商贾挤过人群，对李唐说道：“太爷，小人想入股工坊，不知道可不可以，小人可以出银子，太爷开价，小人绝不还口！” 第二十一章 参股与销售（一） 县衙二堂。 李唐打量着那名商贾，只见此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高消瘦、目光有神，更为难得的是，此人虽然是商贾，但是身上却有着一股书生气。 “不知如何称呼？本县看你也是大家之人，想要入股肥皂工坊，你能做主吗？” “小人名叫张义楚，家里在昌化县时代经商，到小人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如今家父早逝，家里的生意便由小人打理，所以张家的事情，小人完全可以做主。” 李唐又问道：“你读过书？” “小人兄弟三人，二弟张义鲁、三地张义秦，从小就由家父聘请的先生教授读书，只是小人与三弟都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小人继承家业继续经商，三弟则在家中舞枪弄棒，只有二弟张义鲁还在读书，不过也只是闭门做学问，商人世家是没有功名路的。” 虽然如今大明已经日渐没落，商人已经可以身穿绫罗绸缎，不必再像明初的时候那样，只能身穿麻布衣服，可是商贾想要从政考科举，依然是天方夜谭，顶多就是与官吏勾结一起明里暗里做生意，以此来攀附权势罢了。 此时李唐心中暗道：“这个张家似乎也有些名气，听柳子铭说起过。而且张家在昌化县算是实力比较大的商贾。” 不过李唐一向对明末的商贾没有什么好感，明末的商贾为了敛财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里通外国、官商勾结、欺压百姓，可以说就是明末商贾的直观描写。 眼前的张义楚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李唐心中照样加了一层防备，于是说道：“入股肥皂工坊是不可能的，本县虽然有分股的计划，但也只是针对士绅而言。至于商贾的话，倒是可以负责肥皂的具体销售事宜。” 是的，李唐准备将昌化县的士绅拉进来，虽然对于这些士绅，李唐心中也没有多少好感，不过士绅都是有田亩房产在的，拉他们入股不但可以增加自己手中的财力，将更多的人绑在自己的利益战车上，一旦那些士绅有个风吹草动，李唐便可以直接拿人抄家，毕竟士绅基本是被土地拴住的。 张义楚闻言面露喜色，虽然想要出钱投效被李唐拒绝了，可是分销肥皂也是个肥差，于是抱拳说道：“小人谢太爷提携！” 李唐笑着说道：“这样，本县准备过两日召集县内的一些士绅和商贾议事，张家主如果方便，就帮本县召集一些有实力的商贾参与好了。” 张义楚急忙躬着身子再次抱拳：“太爷吩咐，小人一定照办。” “此外肥皂工坊刚刚运转，太爷也一定手紧，明日小人派人送来一些钱财，权当小人的孝敬，还请太爷不要推辞！” 李唐笑着说道：“难得你有这个孝心，那本县就不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 第二天早上，城内的肥皂门面依然排着大队，县衙门口售卖精品肥皂的摊子前，也是聚集了不少人。 忽然，一辆马车停在县衙门口，后面还跟着几个家丁，周围的人群纷纷投来目光，并且议论了起来。 “这是张家的马车？看来张家人攀上县太爷的大腿了！” “是啊，张家人可是人精，那三兄弟能文能武能赚钱，就是家底不是太好，前些年才填上了他们父亲留下的窟窿。” “这下好了，张家人算是找到靠山了！” 这边，一个身材魁梧的二十多岁年轻人下了马车，招呼几个家丁抬下一个木箱子。 “呵呵，小人是张家的，张义秦，奉家兄之命，给太爷送东西的。” 门口的衙役看了看张义秦递过来的拜帖，这时典史马川走了出来，问道：“可是张家来人？” “正是，小人张义秦，拜见四衙！” “嗯。” 马川说道：“跟我进来吧。” “谢大人！” 片刻后到了二堂，张义秦跪拜说道：“小人张义秦，拜见太爷！奉家兄之命，今日特为太爷贡献白银一千五百两，请太爷笑纳。” 李唐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张义秦，问道：“听张义楚说，你武艺不错？” “小人懂些三脚猫的拳脚，平日里在家中与家丁为伴，常被家兄斥责不务正业。” “你们张家有多少家丁？” “二十八人。” “嗯。” 李唐点了点头，记在了心上，随后说道：“难得你大哥的一片心意，本县就收下了。明天本县在县衙内议事，回去告诉你大哥，明日早些过来。” 张义秦闻言大喜：“是，小人一定转达！” 次日一早，昌化县内有实力的士绅和商贾纷纷来到县衙，在大堂内分别落座，左边是士绅，右边是商贾，张义楚也是早早到来。 随后李唐身穿官服来到堂上，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呵呵，诸位都是为了本县的事情而来，不必多礼，都坐下说话。” 随后李唐看向张义楚，笑着微微点头，张义楚的心中顿时激动不已，起身抱拳还礼。 “好了，言归正传。” 李唐说道：“本县开办肥皂工坊的事情，诸位都已经知道了，这几天在城内已经买开，可以说深受百姓喜欢。甚至昨天本县听衙役说起，已经有儋州等地的游商过来收购肥皂了。” “啊？这么快！” “怎能让外人捷足先登啊！” “这肥皂到底是怎么个章程，还请太爷示下！” “太爷，我等可都是昌化县的根基，今后都以太爷马首是瞻，这肥皂生意，还请太爷多关照本县人啊。” 李唐笑着说道：“本县自然要优先关照诸位，所以今日才会召集诸位到县衙商议。” 众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本县已经制定了章程......” 李唐看向一众士绅，说道：“诸位都是县内的大家族，一共是六家。本县准备将肥皂工坊分为十股，你们六家各占半股，本县独占七股。” “当然，你们这半股是要用真金白银来买的，本县定下的价钱也很公道：半股三千两银子，或者是两百亩耕地，又或者是等价的粮食。诸位入股之后，本县会每月进行盘账，并且按照入股比例进行分红。” “当然了，诸位入股之后只是肥皂工坊的股东，无权参与到工坊的治理和销售等事务之中，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六个士绅听到入股竟然需要这么大的代价，一时之间有些迟疑。 这时张义楚站起来大声说道：“这肥皂虽然售价低，可却是人人需要的消耗品，一人一月至少也能用掉三两块，咱们昌化县四千多户百姓，就算只有一半能买得起，积少成多之下也是非常可观的。” “更何况，肥皂才上市几天，就已经卖到县外，还有许多大户抢购，如此算下来，每月的进账已经非常不错了。” 此时张义楚佯装不满，说道：“这等入股的好事太爷为何不让我们参与？如果诸位士绅不愿入股，那小人愿意要半股！” 有了张义楚牵头，其余十一个商贾也纷纷争抢起来，那些士绅见状也急了，纷纷答应出钱入股，生怕这等好事被一帮商贾给抢了去。 李唐满意的看向张义楚：“此人可用！” “哈哈，好！” 李唐随即对六个士绅说道：“既然诸位同意，那便请先去税课局办理手续，在三天之内交齐费用。” 六个士绅纷纷领命，然后争先恐后的赶去税课局，大使来君诚已经得了李唐的命令，在税课局院内等候众人了。 随后李唐看向张义楚等十二个商贾，笑着说道：“好了，现在本县再与诸位说一说销售肥皂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 参股与销售（二） 李唐说道：“本县的肥皂工坊现有存货二十万块，光是咱们昌化县是吃不下这么多的，所以必须要向县外销售。” 张义楚等商贾听到肥皂工坊的产量竟然如此巨大，心中都是欢喜得紧，全都聚精会神的看向李唐。 “本县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去关照肥皂的销售情况，所以就需要诸位出力了。” “目前工坊的普通肥皂定价在十二文，精品肥皂的定价在四十文，这个价格其实并不高，本县为了打开肥皂的销售渠道。等到诸位负责肥皂的销售之后，本县便会以这个价格作为进货价。不过本县也给诸位留下了盈利的空间，诸位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涨价，不过涨价幅度不能过高，毕竟现在百姓都不是很富裕，普通肥皂不得超过二十文，精品肥皂不得超过六十文。” 随后一众商贾就不说话了，全都低着头开始盘算起来。这些商贾都是人精，基本上都懂得心算，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结论。 此时张义楚心中暗道：“如此说来，就算以最高价格贩卖，普通肥皂毛利八文，精品肥皂毛利二十文，只要量大的话，扣除人工和运费的开支，也能有不少赚头！” 其余商贾的脸上也纷纷露出喜色，因为肥皂工坊的产量够大，刚开业就能有一个月二十万块的产量，将来只会更多不会少。 如此算下来，即便都以普通肥皂的毛利计算，那也是一千六百两银子的收益，众人分一下，每人每月也能有一、二百两银子的进账。加上一些精品肥皂的收益，众人每月的进账只会更多。 虽然看上去这些银子并不算太多，可是如今各行各业都很萧条，每月有这么多的进账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而此时众人的表情都被李唐看在眼里，李唐之所以允许这些商贾涨价，也是想在保障自己收益的前提下，给这些商贾一口肉吃。 当然，涨价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会牺牲一部分的销量，至少普通百姓的购买量会减少许多，不过总体上的收益应该不会差太多。 此时张义楚率先说道：“小人愿意经销肥皂，不知太爷有什么具体的章程？” 其余众人也是纷纷询问。 李唐随即命人取来一些纸张分发下去，张义楚等人仔细看了起来，这些纸张便是李唐拟定的销售策略。 “昌化县内分为城内、城外两部分，以两家商贾为主，各负责一部分。其余商贾分别承包其余各县的销售渠道，以一家到两家商贾负责一县区域，各区域不得干扰、不得越界销售。” “每家商贾进货之时，需向肥皂工坊缴纳总货款一成的保证金，一旦发生越界销售、超额度涨价等行为，立即取消其销售资格，并且罚没保证金。” “每月月末为订单期，各商贾需提前向肥皂工坊下订单，以保证货源充足。” 李唐一共洋洋洒洒拟定了二十八条规矩，张义楚等人看着厚厚一摞的纸张，心中都非常惊诧。 此时虽说民间也会订立契约，但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内容，比如约定期限、金额、双方的名讳、保人中人等等，众人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详细的契约内容，几乎全方位将众人给限制住。 “太爷，这......” 张义楚刚开口想询问能否简略一些，可对上李唐的目光，便猛地惊醒过来，随后急忙改口说道：“太爷的这份契约当真是周密，小人愿意听从！” “呵呵，张掌柜同意就好。” 李唐随后问道：“诸位的意思呢？如果诸位觉得这份契约太苛刻了，也没什么，本县另找人销售肥皂就好了。” 众人见状纷纷表示愿意听从李唐的安排。 笑话！虽然李唐的规矩多了一些，可是跟着李唐却能实打实的赚到银子，这几年天灾不断，再加上今年的旱灾，这些商贾的生意其实都非常惨淡，再没有稳定的进项，估计大多数人都要支撑不下去了。 如今的肥皂生意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在场众人没有谁愿意放弃。 “嗯，如此最好！” 随后李唐叫来户房司吏白水吉，白水吉行礼之后，便给张义楚等商贾分发契约的正式版本。 “诸位看过没问题，现在就可以签字画押，本县用过私人印章后，便由户房办理存档。” “另外，诸位回去之后要尽快准备本钱，这第一批肥皂只剩下二十万块，诸位可要抓紧时间先到先买啊。” 众人闻言纷纷商议起来，这些商贾此时也算是有些风度，在销售区域上面，众人还能互相商量，心平气和的讨价还价。 片刻之后，众人便达成一致，然后便各自开始签字画押，在契约上写上自己准备负责的销售区域。 这时张义楚却顿了顿，而后抱拳问道：“敢问太爷，我等签约之后，太爷这边的铺面怎么办？” 李唐笑着说道：“本县的铺面也是租来的，只租了十五天而已，诸位签约完毕，本县便要撤摊子了。” 张义楚彻底踏实下来，然后也签下了契约。 当日入夜时分，李唐看着手中的十三份契约，身边的税课局大使来君诚已经没有了平日的严肃样子，脸上已经乐开了花。 “太爷，今日六大士绅已经全部交齐了入股本金，一共收到碎银、铜钱合计一万两千两，另有粮食七千五百石。小人已经将这些钱粮全部登记造册，现已入库。” 李唐笑着说道：“好啊，有了这笔钱粮，县衙的各项开支怎么也能撑过六月份，等到下个月，肥皂工坊的下一笔收益就又到了，如此便可以接上茬口。” 一旁的左益朗和柳子铭也是面露喜色，不过马川却微微皱眉，说道：“太爷，属下担心这肥皂的生意如果太赚钱，会招来他人窥伺啊。” 李唐自然明白，至少在官场上，其余各县的同僚，琼州府的上官都是过来打秋风，甚至遇到蛮横的，还会联起手来巧取豪夺，这种情况在如今的大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李唐说道：“本县也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咱们要未雨绸缪。” 左益朗和柳子铭、来君诚三人意识到了什么，都不敢说话。 李唐则对马川说道：“目前县衙有六百多衙役，皂班、捕班、快班、壮班、衙门守卫都归你这个典史负责，宋毅管辖巡检司，本县准备将递运所、闸官、河伯所也划归宋毅管辖，水马驿与仓库、肥皂工坊的衙役，本县直接管辖。你们二人的人马从明日开始进行整训，其余的杂务都不要过问了。” “是。” 如今众衙役的训练内容已经不仅仅是队列和体能两项了，李唐已经下令加入枪阵训练。当然，目前昌化县武库内根本没有什么长枪，只有一些哨棒、铁尺之类的，弓箭也没有多少。所以目前也只是演练枪阵队形而已，效果上肯定是要打折扣的。 至于李唐心心念的鸟铳、火炮，则是一个都没有，以目前的状况，李唐一个知县也不可能大肆铸造，更没有这个财力。 所以李唐暗道：“目前看来，也只能先装备制式的冷兵器，并进行严格的操练来提升战力了。” 想到这里，李唐便对主簿柳子铭说道：“本县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碌民生和工坊的事情，所以没有关注衙役的装备情况。明日将铁冶所大使和兵房司吏叫来，本县要开始整顿昌化县的武备了。” 第二十三章 铁冶所 清晨时分，兵房司吏武从进便急匆匆的来到三堂，此时李唐正翻看着从架阁库调来的武库存档。 “武司吏，本县查看了近三年的武库卷宗，发现我昌化县库存的兵备数额充足，有长枪三百五十二杆、腰刀一百二十七把、弓五十张、箭矢七百六十支、盾牌六十面，另外竟然还有鸟铳三把、碗口铳十二把、虎尊炮两门，城头上还有二将军炮三门、三将军炮八门。” 李唐说完便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然后盯着武从进冷声说道：“可是本县在城头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将军炮，城头上干净得很！武库本县也派人去清点过，除了七十多杆枪头生锈的长枪外，只有二十多把残破的腰刀、十几张勉强能用的弓，其他的一概没有！” “你这个兵房司吏是怎么当的，卷宗上面的兵备去哪里了？被你倒卖出去了不成！” 武从进吓得急忙跪下，说道：“太爷息怒，架阁库内的卷宗与实物不符，向来是不宣之事，当今各府各县都是如此。” “卷宗里面的兵备数量，还是成化元年时候的记录，到如今已经一百五十多年了，武库和城墙上的兵备或是调拨、或是损耗，早就不知所踪了。这些年虽然也曾补充一部分，但是远不及损耗的多，小人也是无能为力啊！” 李唐面若寒霜，这段时间自己忙着赈济灾民、赚钱开工坊，没顾得上清点武备，想不到自己手中的昌化县几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几乎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装备，这如何得了！ “你先起来吧。” “谢太爷！” 李唐语气稍缓一些，说道：“本县准备整顿昌化县兵备，你要在三天之内，将昌化县能招募到的所有铁匠、木匠等手艺人，全部送到城内铁冶所去，不得延误！” 武从进说道：“启禀太爷，铁冶所情况属下知道，现在只剩下一个大使带着几个工匠而已，城中的铁匠等手艺人也是跑的跑、散的散，估计三天时间招募不到多少人手的。” “这不需要你操心，抓紧时间去找人吧！” “是。” 武从进以及慌张的退出去，片刻之后铁冶所大使便来到三堂。 按照大明惯例，一般会在拥有冶铁矿场的县设置铁冶所，但是昌化县并没有铁矿，只是因为昌化港的原因，会有一些铁料从别处海运过来，所以在城内也设立了一处铁冶所。 只不过如今的昌化县铁冶所已经破败，李唐虽然没有时间过去巡视一番，但也从旁人的言语中知晓一二了。 “小人铁冶所大使罗丙辰，拜见太爷。” 罗丙辰有四十多岁，黑红色的脸颊，身材很壮硕，一双胳膊更是粗壮。 “本县今日将你找来，是要询问一下铁冶所的情况。你先起来回话。” “谢太爷。” “铁冶所现在有多少人手，如果全面开工的话，一个月可以打造多少熟铁？” 罗丙辰恭敬的说道：“启禀太爷，现在铁冶所只有小人和三个学徒，而且已经有两、三年没有什么活了。平日里，小人们只是给百姓打一些菜刀、铁环等小物件，换一些吃食，已经快活不下去了。幸好太爷来了，给小人补发了这两年的工食银，才让小人和学徒们没被饿死，小人谢过太爷了！” 说罢，罗丙辰又跪下磕头。 不过此时李唐却眉头紧锁，昌化县并没有设置兵仗所，没有专门打造兵备的地方，衙役和弓兵所需的装备都是由海南卫供应的。 只是李唐估计如今的海南卫也是自顾不暇，自然没有能力给各县供应兵备了。 “万事还是要靠自己！” 李唐心中暗道，随即说道：“本县已经命人去招募人手了，要重新扩充铁冶所。” “你身为铁冶所大使，要将铁冶所承担起来，在两个月之内重新开始生产，有什么问题吗？” 罗丙辰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说道：“有！太爷，咱们昌化县没有铁矿，小人需要铁料和煤炭的供应，以及一些其他的辅料。” “这没问题，” 李唐思索着说道：“本县命人去采购运来，你列个单子留下。” “现在铁冶所非常残破，小人肯定太爷能够稍稍修葺一番，还需要添加一些高炉。” 李唐说道：“好，本县也答应你。” “谢太爷，别的就没有什么问题了。等到准备好了之后，太爷需要长枪还是腰刀，小人都能打造出来。” 李唐心中一动，问道：“火器你会打造吗？” 罗丙辰一愣，然后说道：“这个小人不会，小人只会打铁，会打造刀枪之类的兵备，别的就不会了。” “嗯，本县知道了，你且回去准备，人手在这几天就到，本县也会在这几天派人去修葺铁冶所。” “另外等到人手备齐后，本县会去铁冶所巡视。” “是！” 罗丙辰按照李唐的要求写好了需要的物资清单，然后便兴高采烈的走了，可是李唐却苦着脸，随即又派人去将张义楚找来。 当张义楚来到三堂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 “小人拜见太爷。” 李唐没有寒暄，直奔主题：“本县需要采购大量的铁料和煤炭等，你看下这张清单，你们张家有没有门路？” 张义楚接过清单看了看，说道：“太爷放心，小人与儋州、琼州府，以及雷州府的商人都有些往来，这些东西都能搞到，太爷什么时候要？” 李唐想了想，说道：“最好在十天之内先运来一批，以后每月需要的数量，本县让铁冶所大使联系你。” “十天？” 张义楚迟疑了一下，然后咬着牙说道：“没问题，此事小人亲自去督办，先从儋州、崖州和感恩县买来一些应急。只是太爷给的时间太急了，价格方面可能会高一些。” “没问题，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价格，本县都会追认的。” 张义楚雷厉风行的做派，很合李唐的胃口，于是李唐接着说道：“另外，采购这些物资要以你们张家的名义，如果走漏了风声，本县可是不会认账的，另外你们张家在昌化县的处境也会非常不好，明白吗？” 李唐以一个知县的身份大批量采购铁料、煤炭等敏感物资，此事可大可小，被别有用心之人知道，李唐多半会引火烧身，所以白手套是必须的。 张义楚自然明白，想抱李唐这个大腿，就必须要有必要的觉悟，于是急忙说道：“小人自家需要这些物资而已，绝不会出去连说的。” “嗯，很好，所需钱粮张家先垫付，运来之后，拿着货单到税课局支付货款和脚费。” “谢太爷！小人这就回去准备，告辞。” 打发走了张义楚，李唐疲惫的起身活动腿脚，心中却在思量着：“冷兵器的制式装备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选的，肯定是长枪，再加上少量的腰刀和盾牌就可以了。弓箭的话，先不说铁冶所会不会制作，光是制作周期和成本，以现在昌化县的情况就承担不起，还是算了。而且训练一个合格的弓箭手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去训练弓箭手。” 不过李唐也不得不考虑在装备火器之前，部下人马的“远程输出”问题，将来遇到装备火器和弓箭的敌人，总不能当活靶子吧？ “既然弓箭不行，那标枪呢？训练标枪兵应该不算太难，还是先用标枪凑合一下，等时机成熟，尽快上马制造火器吧。” 第二十四章 高炉 六月二十三日，昌化县城内铁冶所。 这处铁冶所占地不大，仅仅只有一个院子，以及四、五间房，铁冶所周围的房屋也是破败不堪，与城南萧条的大环境融为一体，四周几乎都是无人居住的院落。 李唐只带了两个衙役过来巡视，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心中暗道：“这里周围没有什么百姓，果然是打铁的好所在。” 二个衙役不太明白李唐的意思，李唐则是想到将来扩大铁冶所，甚至建设兵仗所的时候，这里有足够的空地，也方便封闭保密，可以省许多事。 随后李唐一行进入铁冶所内，此时兵房司隶武从进已经从各处招募了二十三个铁匠等手艺人，以县衙的名义雇佣了起来，在兵房已经登记在案。 李唐走进来，直接就看到铁冶所大使罗丙辰正召集众人安排事务，一共二十六个铁匠伙计站在不大的院子里，正聚精会神的听着。 “太爷要重整铁冶所，这是咱们手艺人的机会，大家要齐心协力，拿出最好的手艺来，报效太爷的赏识，为太爷分忧……” “今后铁冶所一定要以质量为先，谁打造了残次品，便要从其工食银内扣除铁料等本钱，三次之后便直接走人，我铁冶所这里不要无用之人！” 李唐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暗道：“这个罗丙辰虽然是一个打铁的粗人，却也有些眼力，知道什么是机会，此人观察一下，能力尚可的话，将来可以适当提拔一下。” 随后罗丙辰等人便看到站在门口的李唐一行，纷纷过来行礼。 “小人拜见太爷！” 李唐笑着招呼众人继续：“本县今日过来巡视一番，也看看咱们昌化县铁冶所的情况。” 罗丙辰随即给李唐介绍了起来：“太爷请看，这边是正房三间，是打铁等工序的地方。那边的房子是住人的，还有一间是存放铁料等物资的。” “太爷请看，这便是铁冶所的高炉了。” 李唐等人站在院子一角，整个铁冶所也只有这一处高炉，整体并不大，而且已经比较残破了。 随后李唐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座高炉竟然还增加了鼓风机，不由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铁料、木炭和其他原料都运来了吗？” 罗丙辰恭敬的说道：“城内张家派人运来了一些，够用几天的了，说是后续还会不断运来。” “这个高炉一次可以出多少铁？” 李唐虽然在后世看过许多炼铁的办法，可以说是理论丰富，但是实践能力却是零，所以一些实际的问题还是要罗丙辰来回答的。 “启禀太爷，这座高炉一天大概可以出一千斤左右的生铁。” “出不了熟铁吗？” “这、这要看运气了，因为温度等原因，小人无法保证一定可以炼出熟铁来。” 罗丙辰担心李唐对自己的能力不满意，于是急忙又说道：“不过小人的本业是铁匠，而且是祖传三代都干铁匠，祖上传了一些炼铁的把式，所以炼出来的生铁也勉强凑合能用。这两年下来，小人又悟出了一些窍门，在昌化县和周边几个县，都是有些小名气的。” 李唐点了点头，随后便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 只见院子的另一侧地上，一字排开挖了几个大坑，每个坑边都立着一根高大的十字木杵，据罗丙辰介绍是粉碎矿石的选矿坑。 在旁边还有一排低矮的砖窑，里面木柴堆得满满的，这些便是炭窑用来备木炭的。 在这个不算大的院子里，二十六个铁匠伙计已经被罗丙辰分派好了各自的任务，碾矿、烧炭、背运矿石、锻打铁料等等，众人各司其职。 李唐看完一圈之后说道：“花银子直接购买铁料不是办法，日后本县会通知张家，采买矿石回来，你这边要开始自己炼铁打造各种兵备了。” 现在张家买回来的铁料，质量还不是很好，就要每百斤一两七钱银子，如果算上脚费等成本，每百斤的开支要增加到一两九钱银子，因为大部分的生铁都要跨海从雷州府运来，所以花费很大。有这么大的成本，还不如买价钱更低的矿石自己冶炼。 罗丙辰急忙答应，不过还是提出，以现在铁冶所的人力和规模，自行炼铁打造兵备的话，产量不会很高的。 这一点李唐自然明白，现阶段够用就好，等自己的势力再大一些，自然会扩建这里，大幅提升产量。 随后李唐便盯着铁冶所唯一的一座高炉，此时素有“广东徐霞客”之称的学者屈大均还未出声，他的《广东新语》自然也没有成书。 不过李唐却记得穿越之前看过的一些内容，其中就提到的明末广东佛山的冶铁炉：“炉之状如瓶，其口上出，口广丈许，底厚三丈五尺，崇半之，身厚二尺有奇”。 此时铁冶所的高炉尺寸小了许多，但结构大致不差，看来是这个时期通行的技术，只是鼓风木扇的尺寸小了许多，大略只有记载中“高五、六尺，宽四尺”的一半。 “现在铁冶所内可有矿石？” “有，是以前留存的一些，不过不多，只可以炼一、两炉罢了。” 李唐又问道：“那木炭呢？以往炼一炉铁，需要消耗多少木炭？” “那就多了，” 罗丙辰说道：“其实炼铁的大头花费并不是矿石，而是木炭！” “头两年铁冶所还能运转的时候，县衙没钱，也买不起净炭，小人只好带人去城外买木柴自己烧炭。可即便如此，一炉铁也要花掉半两银子的木柴，一天下来就是至少三两银子的开销。” 李唐心中盘算着：“眼下木炭每百斤大概一钱多一些，木柴大概每百斤三四分。按照一炉出铁二百斤计算，就要花上千斤木柴，算起来光这部分成本就接近两成了。” 李唐明白，想要重新运转铁冶所，控制成本是关键，而且眼前的高炉也要改造一番。 这座炉子修建在一处浅坑里，方便从炉顶加料，炉子下半部分用的是砖，上半部分是耐火泥，李唐仔细从炉顶看下去，内壁上还抹了一层厚厚的耐火泥。 “这高炉虽然有鼓风机，但是还缺少一个必备的设备，加上之后，本县可以让每炉少烧三成左右的木炭，而且炼出的铁质也会更好！” “什么？太爷当真！” 罗丙辰和二十多个铁匠伙计都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县太爷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李唐肯定的说道：“本县自然不会乱说，你们听本县吩咐就好。” 其实李唐要加的设备就是储热室，可以让高炉内的火焰温度更高，让木炭更加充分的燃烧，从而炼出更优质的生铁，甚至是熟铁，而消耗的木炭却更少。 于是李唐便吩咐起来，让罗丙辰等人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比如按照李唐的要求烧制耐火砖，用现成的铁料打造一些铁扇叶等等，这些都需要时间，所以李唐便先返回县衙处理事务，让众人明天上午必须准备妥当，到时候自己再过来。 待到李唐离开后，罗丙辰等人干劲十足，二十六个伙计之中，就有两人懂得烧砖，于是便暂且用高炉凑合着烧耐火砖。 而罗丙辰则亲自“操刀”，开始按照李唐画下的图样，叮叮当当的打制铁扇叶。 “县太爷真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竟然还会炼铁，昌化县有希望了！” 罗丙辰心中想着，手中落下的锤子似乎更加有力起来。 第二十五章 储热室与初试 铁冶所高炉的改造过程其实并不复杂，只需要重新烧制部分耐火砖，另外打造一些铁扇叶，前期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按照李唐的要求，对高炉进行具体改造，也就是增加一个储热室。 李唐接到罗丙辰的消息，便从县衙赶过来，只见在高炉旁边的坑顶直接又多一个坑，此时已经在里面砌起一个小砖房，砖房里是蜂窝般的耐火砖结构。 同时罗丙辰等人还挖出一条通道，通到炉子的鼓风口，也用砖砌好。而在砖房上面用砖同样砌出一条通道，靠近炉顶，通道的中间砌起烟囱，设置了一个凸管结构，将铁片做的风扇装在凸管后方，用人力摇，这样重的烟尘可以从烟囱出去，而轻的热空气可以被风扇抽到蓄热室。 当然，这些都是昨天李唐返回县衙之前，一一吩咐给罗丙辰等人的，想不到罗丙辰和这二十多个伙计都是好手，竟然完美的将李唐的吩咐给实现了。 随后李唐绕着高炉转了一圈，又吩咐罗丙辰带人将鼓风口改造了一番，让鼓风机这边可以直通蓄热室，而进风口则放在了蓄热室那边，罗丙辰带人很快就解决了。 此时的高炉炉顶还是敞开的，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要封闭炉顶，可眼下因为只是实验改造，所以不得不考虑炉顶的进料问题。 所以李唐才让罗丙辰打造一些铁扇叶，就是准备用铁扇叶卷成一个大喇叭，可以在进料后盖住炉顶。 最后李唐又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于是便大声说道：“装木炭，记住要比平时少装一些，暂且就少装两成左右，保险一些。准备生火！” “是！” 此时罗丙辰激动不已，铁冶所已经有两三年没有生火炼铁了，今日终于要重操旧业，于是亲自上前点燃高炉。 很快高炉里面就燃起了熊熊烈火，劈劈啪啪的木炭爆响连绵不断，此时众人看不到炉里的情况，但罗丙辰等人都是炼铁的好手，此时即便看不到炉内的实情，也能估摸着八九不离十，所以李唐见众人的表情还是非常淡定的，不由点了点头。 按照往常的经验来看，铁冶所的这种土高炉炼生铁，一炉耗费的时间也就一个时辰左右，于是李唐便让其余众人各自去忙，就剩下罗丙辰在一旁盯着。 当然李唐自己也没走，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炼铁，关系到将来“科技树”的攀登，所以李唐心中其实比罗丙辰等人还要紧张。 一旁，两个伙计卖力的转着风扇，罗丙辰不时地指点着伙计将蓄热室里的口子打开，放进新鲜空气。 “啊！” 突然，一个正在鼓风的伙计碰到了储热室，瞬间就被烫伤了。而此时刚过去不到一个半时辰，李唐却见听罗丙辰猛然大叫起来：“开炉！快点开炉！” 周围一帮伙计都很诧异，还以为罗丙辰算错了时间，一个伙计便过来想解释一番，却被罗丙辰一把推开：“都他娘的聋了？再不开炉，这炉子就要塌了！” 罗丙辰急得一边吼着，一边扯过铁钩子，将堵在炉子下方的砖口勾开。 李唐也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些改进如此高效，急忙让鼓风的伙计停手。 “出铁水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只见一股炽青的黏糊状液体从炉子下方流了出来，顺着斜斜的砖道，淌进了浅浅的平坑。坑里横竖还立着几道纹路，这就是铁版，一版大概二百斤。 “怎么这么快？” “是啊，炼铁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遇见！” 罗丙辰则是咧嘴笑着说道：“有了太爷加的这个储热室，高炉里面更热了，自然出铁就快。看这架势，一天下来至少还能多炼两炉铁！” 李唐也是笑了一起，自己初试成功，这小小的铁冶所将是自己建立的第一处“工业基地”。 过了一阵，等到高炉内的铁水流尽，几个伙计从出渣口将炉渣挖出来的时候，一个伙计又惊呼了起来，原来高炉里面还有不少没烧尽的木炭。 罗丙辰快步上前，随后激动的说道：“按照太爷的改进办法，一炉节省的木炭不止是少三成啊！” 李唐也是大笑起来，随后指着眼前的高炉说道：“不过这座高炉太陈旧了，再烧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塌了，本县看来还是拆了重修一座新的。不，修建两座新高炉。” “修建新高炉所需的钱粮，这两天本县会让税课局准备好。” “是！” 此时的罗丙辰兴奋不已，万万想不到自己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还能从县太爷李唐这里学到一手，虽然只能在铁冶所这里使用，但对于一个打了大半辈子铁的手艺人来说，也足慰平生了。 李唐继续说道：“修建高炉的事情要抓紧办，月底之前，本县要看到两座崭新的高炉，到时候铁冶所就要开始为衙役和弓兵、巡检司等打造兵备了。” “小人明白，一定尽快办好。” 罗丙辰问道：“只是不知道太爷要打造什么样的兵备？” 按照大明律，各县的衙役、弓兵、乡勇等人马基本上是不装备成建制火铳的，当然城头上装备的火炮，以及零星的火铳还是有的。 这些火器以及弓箭、盾牌等都是由朝廷兵部设在各地的兵仗局统一打造，并且调配给各地卫所装备，各县人马装备的兵备则有的由兵仗局调拨，有的从当地卫所划拨。 昌化县就属于后者。 李唐此时也没财力和人力打造火器，只能先从基本的冷兵器入手，于是说道：“打造的兵备不用繁杂，只打造三种就行：长枪、腰刀、短矛。” 说着，李唐从旁边拿来一根一米多一些的木棍，说道：“短矛的话，做这么长就行，矛头要重一些。” 罗丙辰疑惑的说道：“太爷，衙役和弓兵、乡勇装备长枪就可以了，还打造这些短矛做什么？这么短，真要有贼人也没办法阵战啊？” 李唐笑了笑，随后掂量了一下木棍，让前面的人闪到一边去，便猛地将木棍投掷出去。 虽然李唐的姿势并不标准，可木棍还是被投出了十多米，斜插在前方的木炭堆里。 周围的伙计们纷纷叫好，罗丙辰也明白过来：“太爷是准备将这短矛当成投枪使用？” “正是。” 李唐说道：“咱们昌化县的人马没有弓箭，更没有火器，遇到装备了弓弩、甚至是火器的贼人怎么办？现在的天下可不算太平！” “这短矛虽然比不上弓弩、火器好用，但是只要衙役、弓兵、乡勇们勤加练习，少则十几、二十步，多则三、四十步的距离内，还是有很大杀伤力的！” 罗丙辰说道：“小人明白了，等到两座新高炉建好，便会立即开始打造这三种兵备。” “另外铁料充足的话，还可以打造一些盾牌，不用太多，先打造十几、二十面用着，后续再陆续打造。” “是。” 李唐回到县衙后，便找来税课局大使来君诚，让其准备好拨给铁冶所的钱粮，同时询问了张家领取钱粮的情况。 “太爷放心，张家人做事还是很规矩的，他们给铁冶所代购的铁料、煤炭等物资，价格上都很合理，货单也齐全，并没有什么手脚在里面。” 李唐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了，你去忙吧。” “是。” “张义楚？嗯，此人有眼力，也懂得分寸，看来日后可以与张家人多接触一番，总不能只依靠原来的土匪部下和县衙的胥吏，人才嘛，多多益善才好！” 第二十六章 畅销 时间来到六月底。 这一天清晨，肥皂工坊大门外，一辆辆马车正在排队等待装货，工坊内第二批肥皂已经开始出货，在工坊伙计越发熟练的劳作下，第二批肥皂的产量达到二十七万块，其中普通肥皂八万块，精品肥皂十九万块。 这次进货，张义楚亲自带着家丁过来，看着一箱箱肥皂被装上马车，张义楚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张家就从肥皂商议中赚到了二百多两银子，这么大的收益，让张义楚坚定了跟着李唐走下去的决心。 这次，张义楚更是直接下了两万块普通肥皂、五万块精品肥皂的大单，光是本钱就需要两千多两银子，张义楚直接将赚的二百多两全部投了进去，还拿出张家大半的积蓄。 可以说，此番张义楚已经将张家的身家全部押了上去，其决心之大可见一斑。 “张掌柜，货全部装好了，这是货单，请核对一下。” 张义楚仔细核对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后，便用炭笔在两联货单上分别签字，然后将自己这一联收好。 “呵呵，那就告辞了，月底我派人送下个月的订单过来。” “好，张掌柜慢走。” 后面前来进货的商贾看着张家的几辆大车缓缓离开，都不住的赞叹起来。 “哎呀，张家出手不同凡响，这么多的肥皂，估计光是本钱就要不少。” “那是，儋州方向的有钱人，估计都要用上肥皂了，这下子张家可发财了！” 此时在工坊内，石毅宽正在认真忙碌着，忽然听到外面的班头谢东颜大声说道：“外面正在出货，这个月工坊产量全部卖空，大家都辛苦了，这个月的工钱每人多发五钱银子！” 石毅宽心中欢喜，加上多发的赏钱，这个月自己就能拿到二两银子了，心中便盘算着，晚上下工之后，是不是割块肉回去，让老婆孩子吃顿好的。 不过一旁的一个叫王月的伙计却小声抱怨起来：“工坊一个月卖出那么多的肥皂，赚了多少银子，才给咱们一人五钱银子，当真是黑了心！” 石毅宽心中一惊，不过也决定有些道理，便没有做声，依旧低头忙着。 谁知那王月看了看四周，然后凑到石毅宽的身旁，小声说道：“石兄弟，我一看你就是有主意的人，咱们这么辛苦，却只拿五钱赏钱，你说是不是不公平？” “不如你我一起赚些大钱，如何？” 石毅宽微微皱眉，说道：“有钱拿、有活干、有饭吃，还要怎样？你没见年初旱灾的时候，城外都饿死人了？我劝兄弟还是踏实一些，赚钱养家才是正理。” 王月撇了撇嘴，嘟囔道：“呆人！” 当天晚上下工，石毅宽和所有伙计都拿到了工钱，每人都多了五钱银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除了那个王月。 石毅宽出了工坊正要进城回家，却见到王月并没有一同朝着县城的方向走，而是朝着北面走去，还不断的四处张望，好像生怕自己被别人注意到一般。 “真是奇怪！” 石毅宽心中疑惑，但是想着进城买肉回家，也就没有理会。 当石毅宽带着一块两斤多的肥猪肉回到家中，儿子顿时欣喜不已，妻子石李氏虽然嘴上埋怨石毅宽乱花钱，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遮掩不住，笑着接过猪肉，说着晚上要给石毅宽做几个好菜。 “你是不知道，这一个月以来，城里的肥皂卖疯了，普通肥皂五块以下是二十文一块，五块以上则是十七文一块，许多人都排着队去买，晚些还买不到呢！” “听说精品肥皂更贵，单买要六十文一块，可依然有不少人去买。” 石李氏一边切着肉，一边唠唠叨叨的说着：“当家的，你说这肥皂是从哪里贩来的，竟然如此好用，那些商贩岂不是都发财了？” 石毅宽自然不敢多说，只是打着哈哈，然后拿出了买肉剩下的二两多银子，说道：“这是这个月的工钱，你收好了。” 石李氏擦了擦手，欣喜的接过工钱数了数：“哎呀，怎么比上个月还多了一些？” “这个月多发了五钱的赏钱。” 石李氏一边将钱收进小木盒里，一边说道：“你们的掌柜真是好人，有这么好的活计......” 随后石李氏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石毅宽：“当家的，那肥皂工坊该不会是......” 石毅宽急忙摆了摆手，说道：“别瞎问、别乱说，你还想回到以前吃不上饭的时候啊！” 石李氏急忙闭嘴，但是心中却已经认定，脸上的笑容也更盛了。 吃过晚饭，石毅宽忽然想起王月来，特别是王月提到的“赚大钱”，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该死！这个混账下工不回家，该不会是有什么坏主意吧？” 石毅宽此时想起工坊内的连坐规矩，顿时坐不住了，对石李氏说了一句，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二人是工友，石毅宽自然也知道王月的住址，此时在夜色下快步赶路，很快就来到王月的家里。 “谁啊？” 敲了几下门，是王月妻子的开门：“是石大哥啊，我当家的不在，有事吗？” 石毅宽闻言大惊：“他下工没回来！” “回来了，不过我看他好像有事，在家里待了一会儿坐立不安的，赶在天黑之前便又出去了。” “坏菜了！” 石毅宽闻言转身就走，可是走出胡同之后，却又犯了难：“怎么办？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石毅宽犹豫了一下，此时已经是晚上，无法出城去工坊了，于是石毅宽便打定主意，直接朝着县衙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税课局大使来君诚正拿着账簿向李唐禀报。 “太爷，肥皂工坊这个月收益不少，共赚到八千六百两，扣除人工和成本，也有六千三百多两的纯利！” “此外，扣除县衙在铁冶所的开支，各乡修建水利设施的开支等，以及全县衙役、弓兵的训练费用和工食银，目前仓库还有粮食一万四千一百四十石，铜钱、碎银合计两万九千零四十五两一钱四分。” “再有就是铁冶所那边，现在两座新高炉已经建好，罗大使已经开始带人打造兵备，所以估计下个月，铁冶所的开支将会增加不少。” 李唐点了点头，不过眼下肥皂工坊的生意非常好，而且随着产量的小幅增加，可以遇见收益也会缓慢上升，李唐对于增加的开支并不是很担心。 李唐忽然想起户房司吏白水吉登记收入的时候，曾提过一嘴，便问道：“听说今天张家一下子就进了几万块肥皂？” “是的，小人在核对货单的时候，张家的货单上的确是这么写的。” 李唐笑着说道：“看来张家是要发一笔小财了！” 来君诚笑着说道：“应该是那些商贾都能发笔财了，太爷的肥皂工坊，估计现在已经是名声在外，周围各县，哪怕是琼海府城都传开了。” 李唐闻言笑了笑，随即心中却隐约有些不安：“太招摇了！” 一个月几千两银子的稳定收入，而且还是稳定增加的收入渠道，这就是一个聚宝盆！ 李唐此时有些迟疑，自己这个知县的身份能不能守住肥皂工坊？ “看来要去各处巡视一下衙役、弓兵等人马了，财力上来了，武力也必须跟上才行，否则就是别人眼中的肥肉。” 李唐心中正想着，忽然就看到典史马川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太爷，肥皂工坊那边出事了！” 第二十七章 告密者 马川带来的正是石毅宽，李唐脸色微变，问道：“工坊出什么事了？” 马川说道：“太爷，此人是肥皂工坊的伙计，他赶来投告的，让他说吧。” 石毅宽见到李唐，顿时紧张起来，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启、启禀太、太、太爷，今日工坊发下五钱赏钱，但是与小人一组的伙计王月却嫌少出言抱怨，还说要我帮着一起去赚大钱。等到下工的时候，小人见其没有直接回城，而是去了别处，小人就存疑了。” “等到了晚上，小人越想越不对劲，便去了王月的家里，他门里的告诉小人：王月回来似乎坐立不安，然后就又出去了，直到晚上也没回来，所以......” 李唐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你叫石毅宽？很好，为本县做事就应该如此警觉，此事不管有没有问题，本县都会嘉奖你。” 随后李唐对马川说道：“立即召集三班衙役，派几个人去王月家中蹲守，其余衙役散出去，在城内搜查王月踪影。” “另外，立即派人去肥皂工坊，通知班头谢东颜，让他惊醒一些。” “是！” 随即马川向石毅宽要了王月家的地址，便去部署人手了。石毅宽也恭敬的退出去，李唐让人给石毅宽五钱赏钱不提。 与此同时，在肥皂工坊不远处的一个沟壑里，赶在闭城之前出来的王月正趴在里面，身边还有一人，赫然是被李唐免职的赵庄群。 “赵驿丞，那边就是肥皂工坊了。” 赵庄群脸色狰狞的说道：“天杀的李唐，竟然弄了这么一个赚钱的所在！” 随后赵庄群低声问道：“制作肥皂的工艺呢，你弄清楚了没有？” 王月讪讪的说道：“赵驿丞啊，那李唐非常的狡猾，所有的工艺都是分开的，负责各道工序的伙计之间不能互相打听，还要互相监督，管的非常严格，小人也只知道自己负责的这点事。” “废物！” 赵庄群怒声说道：“就这点消息，你还想要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做梦那！” 王月急忙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不管怎样，小的也将自己负责的这点工序告诉你了，这还不值二十两银子啊？” “老子要的是整套工序，只知道一道工序能做出肥皂来吗？” 说完，赵庄群就要走人，却不想王月一把将其抓住，说道：“赵驿丞你不能走！” “好胆！” 赵庄群趴在地上用不上力气，甩不开王月，随即怒声说道：“你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王月顿时吓了一跳，随即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赵驿丞不知道，工坊管的非常严，小人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透露消息的，大人你多少也要给一些赏钱，要不然小人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好啊，你等着！” 赵庄群也笑呵呵的在腰间摸索着，王月以为是在拿银子，心中顿时笑开了花。 突然，赵庄群脸色突变，狰狞的扑了过来，手中哪里有什么银子，分明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呜！” 王月猝不及防下被赵庄群压在身下，赵庄群一手捂住王月的嘴巴，一手朝着其身上不断刺去，很快王月便瘫软下来没了气息。 “贱货！” 此时赵庄群的身上满是鲜血，幸好四下无人，此时又是黑夜，随即便在王月的尸体上蹭了蹭匕首，一边低声骂着：“什么狗东西，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打探不到，竟然还有脸跟老子要银子，死有余辜！”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赵庄群吓得急忙趴在地上，然后透过沟壑边的草丛望去，只见一个衙役策马停在肥皂工坊门外，随即开始敲门。 “谁啊？” “太爷有令，让班头出来！” 很快，班头谢东颜便急匆匆的出来：“太爷有什么吩咐？” “工坊伙计王月不知去向，很有可能是泄密去了，太爷让班头这边惊醒些，明日上工的时候，一定要严查一番。” 谢东颜顿时吓了一跳，随即怒声说道：“这个狗杂种，这么好的差事不好好干，竟然吃里扒外，以后生孩子都没屁眼！” “你回去禀报太爷，工坊这边我会小心应对。” 随后衙役策马回城，可是肥皂工坊这边却热闹了起来，班头谢东颜将十几个驻守衙役全部喊了起来，开始在工坊各处巡逻警戒。 赵庄群见状吓了一跳，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于是小心翼翼的爬着向后退去，慢慢的隐入了黑夜之中，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一大早，当工坊伙计们赶来上工的时候，王月的尸体被人发现，顿时吓得不少伙计到处乱跑，随即就被班头谢东颜怒斥一顿，然后让人立即去禀报知县李唐，自己则带人维持秩序。 “所有人继续接受搜身和盘问，有序进去上工，胆敢扰乱秩序、喧哗乱跑者，立即拿下关押！” 队列之中，石毅宽看着已经从沟壑里拖出来的王月尸体，脸上写满了惊恐，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怎么就死在工坊外面了？ “你！别乱看了，安心排队！” 一个衙役走了过来，对着石毅宽斥责了几句，吓得石毅宽急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 没过多久，李唐带着典史马川赶到肥皂工坊外面，看着被杀的王月，李唐面若寒霜，而马川则命随行而来的仵作立即查验。 “启禀太爷，此人是被凶徒用匕首捅死的，一共是七刀，其中两刀是致命的，刺中了胸口。” “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是昨天临近午夜时分。” 一旁的马川凑到李唐耳边，低声说道：“太爷，昨天通知工坊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 李唐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别的发现吗？” 仵作随即拿出一块残片，说道：“太爷请看，这是在尸体手指缝发现的，应该是一件挂坠的穗。” 李唐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递给马川：“这个挂坠穗很精致，一般人不会用的，凶徒不是有钱就是有权。” 马川说道：“太爷，是不是先在县衙内暗查一番？” 李唐思索着，忽然仵作说道：“启禀太爷，小人想起来，似乎之前见过这样的挂坠穗。” “在哪里见到的！” 仵作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是之前的水马驿驿丞赵庄群，他有一件玉观音，上面装饰的挂穗就是这种的，因为很精致少见，所以他经常拿出来炫耀，小人这才记住的。” 李唐挥手让仵作带着尸体先回县衙，然后对马川说道：“本县差不多应该弄清楚始末了，定然是赵庄群被本县赶走心有不甘，所以勾结王月想打探肥皂的制作工艺。当然也有可能是想对工坊不利，只不过此人没有大胆略，偷取工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马川怒声说道：“王月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回头我就去把他的尸体丢到河里喂鱼！” 李唐说道：“肥皂工坊管理严格，王月顶多是将他负责的工艺泄露出去，这对于赵庄群来说没太大用处。” “从今天开始，你调集捕班、快班衙役开始捉拿赵庄群，死活不论！” “是！” 这时班头谢东颜赶来，直接跪下领罪：“小人管理不善，致使出了这等事情，请太爷责罚！” 李唐说道：“虽然王月是在下工之后出的事情，可在上工期间你没能察觉端倪，的确有视察之过，就罚你一个月的工食银吧。” “谢太爷！” “另外从今天开始，你要时刻观察工坊伙计的状态，本县认为那个叫石毅宽的伙计不错，非常警觉，可以提拔起来作为工坊的主事，让他负责具体的生产和监督事宜，你负责整体的警戒，你们二人互相合作，杜绝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是，小人一定严防死守，不会再出问题了。” 马川问道：“太爷，那王月的事情，对外怎么说？” 李唐思索了一下，说道：“工坊明天提前半个时辰上工，明天早上本县要在这里处置王月之事。” 第二十八章 震慑与通缉 次日早上，肥皂工坊外。 此时所有的工坊伙计已经全部到齐，但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检查进入工坊，而是在工坊外列队站好。 同时几乎所有的工坊家眷也全部到场，聚集在旁边低声议论着，不知道要做什么。 原本李唐下了命令，工坊内的伙计不许对家人提起工坊的所有事情。但是经过王月的事情后，李唐意识到光靠工坊和县衙，似乎并不能完全杜绝泄露。 于是李唐下令将所有伙计的家眷也召集起来，此时李唐也赶到这里，典史马川还带着二十多个衙役过来维持秩序。 众人见到县太爷李唐，纷纷跪下行礼。随后李唐便对一众家眷说道：“大家到了这里，应该也都明白了，你们的家人就在本县的肥皂工坊上工，你们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本县发下的工钱，这也是为何你们的家人之前守口如瓶的原因！” “谢太爷赏饭吃！” “跟着太爷干，就能有好日子啊。” 一众伙计家眷纷纷行礼感谢，可是李唐却冷着脸，高声说道：“可是本县给你们饭吃，让你们月月有工钱拿，在如今旱灾刚好些的世道上，可以顿顿吃饱饭，却有人要反本县！”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炸开了，工坊伙计加上家眷，足足上千人，乌泱泱的大声呼喊着、叫骂着。 “是谁反太爷？黑了心、瞎了眼，不得好死！” “谁那么没良心，反太爷就是要反天，打死他！” 此时所有人都明白，自家的衣食都来自李唐，李唐要是没好日子过，那众人更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此时这些工坊伙计和家眷群情激奋，甚至比马川等衙役还要愤怒。 在人群中，石李氏看着远处的丈夫，心中也是欢喜得紧，丈夫果然是在肥皂工坊上工，这下家里的日子就有了保障。 “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敢反太爷？这不是要砸大家伙的饭碗吗？” 于是乎石李氏与周围的家眷一样，也是振臂高呼起来，就连石毅宽的小儿子也举着小拳头，跟着大人们呼喊着。 李唐随即命人将王月的尸体抬出来，当血淋淋的尸体摆在众人面前，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个妇人和孩子的凄厉哭喊声还在回荡。 “当家的！这是怎么了啊？” “爹！” 妇人和孩子自然是王月的妻小，此时正趴在王月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李唐大声说道：“此人是工坊伙计王月，昨天上工的时候，工坊伙计们应该已经看到了，是本县下令封锁了消息。今日本县就给大家一个说法：王月受到前水马驿驿丞赵庄群蛊惑，妄图泄露肥皂的制作工艺。幸好王月没能得逞，本县也接到线报，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不过王月却被赵庄群杀死灭口，本县已经发布海捕文书，对赵庄群进行通缉，大家回去都看一看海捕文书上的画像，有消息立即向县衙禀报！” 说完，所有的工坊伙计和家眷都不干了，纷纷对着王月的妻小骂了起来，一些妇人还嫌不解气，捡起地上的土块、石块砸了过去，马川见状急忙命人维持秩序。 “就是此人反太爷，砸死她！” “此人留着也是祸害，太爷不如将其赶走，免得留下祸端。”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一路货色，不是什么好鸟！” 此时王月的妻小不敢再哭，被这样的场面吓得瑟瑟发抖，身上都被砸得青一块紫一块，但是依然不敢说什么，毕竟自家男人干了这等天怒人怨的坏事，自己也无处说理去。 李唐随即挥手示意，待到众人安静下来，才说道：“现在王月已死，赵庄群已经被通缉，不过本县依然要对王月进行处置，以震慑宵小、警示众人！” 这时，两个衙役抬着一个木架子过来，然后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洞，将木架子竖在肥皂工坊的大门外。 “将王月的尸体绑在架子上，示众三天！” 李唐的目光扫过众人，厉声说道：“本县再次重申肥皂工坊的保密原则：今后谁敢泄露工坊的任何机密，王月就是下场！” 此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就连王月的妻小也捂着嘴不敢出声，任凭衙役将王月的尸体抬走，绑到了架子上。 没过一会儿，王月的尸体就如同后世的某稣一样，在耷拉着脑袋绑在木架子上，石毅宽看了一眼，只觉得心中惶恐，幸好自己没被王月的鬼话迷住，否则现在自己也会是这么一个下场。 “石毅宽！” 突然石毅宽听到知县李唐竟然在喊自己的名字，顿时一吓了一跳，急忙从工坊伙计的队伍中出来。 “小人在！” 李唐说道：“从今日起，肥皂工坊的四个组、一个运输队，各自设置组长、队长一名，同时工坊设主事一人，统一管理肥皂工坊的具体生产。” “石毅宽为人勤勉，本县现在就任命你为肥皂工坊主事，每月工钱五两，四名组长、一名队长每月工钱三两。” 石毅宽当场傻了眼，万万想不到这样的好事竟然会落在自己的头上。还是旁边的班头谢东颜小声提醒了一声，石毅宽才急忙跪下磕头：“小人一定为太爷效力，效死力！” 李唐随即勉励了石毅宽几句，然后便规定：各组组长依旧只负责自己这个环节的工序，不得互相询问、打探。而石毅宽虽然是工坊主事，但是也只负责生产出货、原料采购等，对于各个环节的具体操作和工序，石毅宽也不得插手。 对此石毅宽自然没有意见，毕竟有王月的前车之鉴在，在肥皂工坊里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当然，此时李唐对石毅宽只是提拔而已，石毅宽还不算是李唐的心腹，等到将来确定此人忠诚可用了，李唐自然会将肥皂工坊完全交给其打理。 此时石李氏看着正在和谢东颜寒暄的丈夫，脸上写满了自豪，站在人群里仿佛也挺拔了许多，心中暗道：“没想到老石家也有今日的光彩，晚上下工回来，定要好好犒劳当家的一番。” 想到这里，石李氏的脸颊不由泛红，急忙左右看了看，好在周围家眷都看向知县李唐那边，没人注意自己。 处理了肥皂工坊的事情，李唐命人将王月的妻小带来，此时周围的工坊伙计和家眷都怒视二人，母子二人也被今天的一连串变故打击到，畏畏缩缩的跪在了李唐的面前。 “王月吃里扒外，虽然该死，但是其妻小却不知情。” 李唐大声说道：“本县宅心仁厚，念在王月妻子孤苦无依的份上，今日自费拿出十两银子，让王月妻子做养家之用。” 说完，李唐便拿出一个钱袋子，里面的碎银子和铜钱差不多是十两左右，交到了王月妻子的手上。 “你丈夫反我，但是你和孩子是无辜的，今后本县自会养之！” 王月的妻子急忙拉着孩子给李唐磕头，李唐笑着命人将母子扶起来。 “太爷真是宅心仁厚，王月这种叛徒的家眷都会赡养！” “就是，当今哪里还有李青天这样的大老爷？咱们昌化县有福了。” “你们说背叛太爷的家人都能受到妥善照顾，那忠于太爷的人呢？” “那还用说？肯定会有更多的照顾和好处了！” 李唐听着周围众人的议论心满意足，今天的目的全部达成了，于是命工坊开始正式上工，所有家眷各自散去，自己也带着马川等人返回县城。 马车上，李唐透过车窗对随行的马川说道：“加派人手，一定要尽快找到赵庄群，此人找不到，此事就不算彻底了结。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属下明白。” 第二十九章 摘桃子的 七月初三，儋州城。 儋州乃是千年古郡、底蕴深厚。儋州古称“儋耳郡”， 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众多古迹，古迹多为宋代以前，如汉代的伏波井、宋代的东坡书院等等。 据说当年北宋大文学家苏东坡谪居儋州三年，期间苏东坡讲学明道，使儋州教化日兴，“书声琅琅，弦歌四起”，海内外名士接踵而来，从师东坡。时至今日，儋州也是琼州府文气最盛的地方。 这天下午时分，赵庄群狼狈的从南门进城，此时的赵庄群灰尘垢面、发髻松散，衣服也尽是污垢，猛的一看如同叫花子一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很是虚弱。 “李唐！” 赵庄群脸色狰狞，一边走着一边恶狠狠的自言自语：“你不让我活，我迟早要百倍偿还，咱们看谁笑到最后！” 自从李唐下令通缉赵庄群后，很快昌化县各处都张贴了告示，典史马川和巡检宋毅都派出不少衙役和弓兵，在各处官道、要道设卡。 赵庄群为了逃出来，也不敢回家，只能是昼伏夜出的出逃，不但衣食无着，就连睡觉都不敢睡踏实，这几天过的简直是鬼一般的日子，要不是心中怀着对李唐的恨意，恐怕赵庄群早就坚持不住了。 就这样，赵庄群在街上走了一阵，来到了知州衙门外面，这里也正是赵庄群的目的地。 “李唐，老子就不信没人能制住你！” 儋州知州任宏宇是个出了名的贪财之人，也因为这个原因，任宏宇和琼州知府刘玉走的很近，任宏宇常常将敛到的钱财送给刘煜，继而被刘玉视为自己的心腹。 赵庄群被李唐免去水马驿驿丞的职务后，之所以逼着王月打探肥皂的制作工艺，就是想以此为“投名状”，到儋州投靠任宏宇。 只是赵庄群万万想不到王月如此没用，不但没打探到肥皂的制作工艺，还害得自己被李唐通缉，此时想起来，赵庄群还是满心的愤懑。 片刻之后，在知州衙门的三堂偏房内，赵庄群见到了知州任宏宇。 只见任宏宇身穿正六品官服，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正眯缝着眼睛打量着赵庄群。 儋州是琼州府的散州，虽然如今散州与府辖县是平级，但是散州知州的品阶却要比知县高一品，是正六品，而且散州是可以管辖县的，所以任宏宇也算是李唐的上官。 此时赵庄群跪在地上，任宏宇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开口，只能这么跪着。几天没吃没喝，赵庄群已经有些坚持不住，跪在地上直冒虚汗，摇摇晃晃的咬牙坚持着。 许久之后，任宏宇才说道：“你是说，近来卖得大火的肥皂，是昌化县知县李唐的产业？本官可是头一次听说此事。” “正是！” 赵庄群跪着抱拳说道：“此事千真万确！李唐凭借肥皂工坊发了财，一个月就有数千两的收入，这可是一个稳赚不赔的聚宝盆啊。如果大人能将肥皂工坊拿到手，那银子就能滚滚而来，这可是一笔横财。” 任宏宇顿时动了心，一双小眼睛不断的转动，随后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要用这个消息做礼，投靠本知州？” “小人自此，愿为大人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哈哈。” 任宏宇大笑起来，说道：“你以为就凭你的一句空口白话，就能让本知州与李知县交恶？要知道，前天本知州就收到昌化县县衙送来的通缉令了，你现在可是大明朝的通缉犯！” 赵庄群闻言心中焦急，重重的磕在地上，大声说道：“大人，李唐手中不但有肥皂工坊，他还查抄了昌化县最大的豪强王家，抄到了数万两金银，如果大人能够出手，那就……” 任宏宇当即打断赵庄群的话：“王家的事情不要再提，知府大人有令，此事已经了结了。” “是，是小人失言了。” “不过你提起的肥皂工坊，本知州还是有些兴趣的。” 赵庄群闻言大喜，趁热打铁的说道：“大人明鉴，那李唐是大人的下官，只要大人开口，李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大人可以直接向李唐索要肥皂的制作工艺，然后就在儋州另设工坊，到时候大人便可以坐收金银，何乐而不为？” “嗯。” 任宏宇点了点头，不过随即说道：“要是李唐不答应呢？” “大人乃是上官，不管是明面的、还是暗面的，大人想整治一个正七品的知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哈哈！” 任宏宇指着赵庄群说道：“好，够狠，本官喜欢！” 随即任宏宇让人准备酒菜，并且让赵庄群先去洗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当赵庄群去洗澡换衣服的时候，任宏宇在心中盘算着：“这个赵庄群虽然是个小角色，但要与李唐讨要工坊，此人也算是一个帮手，就看此番能不能从李唐身上捞一把了！” 想到这里，任宏宇不禁笑了起来，仿佛已经将肥皂工坊拿到手一般。 转眼到了傍晚时分，在知州衙门三堂内，任宏宇和赵庄群对坐喝酒，桌子上摆着儋州的特色佳肴，像洛基粽子、长坡米烂、松涛鳙鱼、光村沙虫等，此外还有几道下酒小菜，可谓非常的丰盛。 赵庄群已经几天水米未进了，双眼瞪着不断扫过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任宏宇笑着说道：“这里没有别人，你自便就好，不要拘束。” 有了任宏宇的话，赵庄群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体统，开始大口吃喝起来，任宏宇见状也不以为意，只是小口喝着酒，等到赵庄群吃的差不多了，才说道：“肥皂工坊之事，还需要妥善商议一番。李唐虽然是下官，但毕竟是朝廷的正七品文官，大家都是同朝为臣，关系弄僵了也不好。” 这些自然都是场面话，赵庄群也不管这些，只要能让李唐出血就行。 “大人不必担心，此番大人可派人联络李唐，以扩大产量为由，入股昌化县的肥皂工坊，同时让李唐交出肥皂的配方。” “如果李唐不同意，那大人便可以切断肥皂在儋州的销路，甚至是联合其他几个县的知县一起抵制肥皂，让李唐血本无归，逼着他就范！” “嗯。” 任宏宇又抿了一口酒，说道：“这是个办法，只不过见效太慢，本官还是喜欢直接一些、快一些的办法。” 赵庄群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向任宏宇。 任宏宇夹起一块鳙鱼肉，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呵呵，我儋州不但有美食，也有不少贼寇，要是李唐不肯就范，那本官也就无力保证地方上的安靖了。” 赵庄群闻言大喜，可见任宏宇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真的能够动刀子，正好可以给自己解气。于是赵庄群立即端起酒杯向任宏宇敬酒，二人各怀心思的干杯喝酒。 “还有一事。” 任宏宇放下酒杯，说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朝廷的通缉犯，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待在本官府上，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准出去，也不准与外面联系。如果被外人知道了，本官可不会袒护一个通缉要犯的。” 赵庄群急忙起身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小人一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那就好。” 第二天，任宏宇写了一封亲笔信，然后叫来一个心腹，说道：“你拿着本官的名帖跑一趟昌化县，将这封书信交给知县李唐，告诉他：本官立等回话！” 第三十章 回绝 “入股？还要出让肥皂的制作工艺？” 昌化县县衙的二堂内，李唐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来人，此人正是儋州知州任宏宇派来的心腹。 “正是！” 来人是任宏宇手下的一个司吏，名叫叶义和，此人本是一个胥吏，可就是因为任宏宇信任，所以在儋州知州衙门里，也是一个人见人怕的人物。 叶义和很是傲气的说道：“说白了，知州大人认为这肥皂是好东西，想增加产量，最好能够在儋州那边也开办一处新工坊，所以这制作工艺，还请李知县让出来。” “此外昌化县这边的肥皂工坊，李知县最好让出六成的股份，这样咱们两家也好齐心协力，将肥皂生意做大做强，不知道李知县意下如何？” 李唐听完顿时大笑起来，眼神之中满是戏谑。一旁的典史马川和巡检宋毅都是怒不可遏，二人目不转睛的瞪着叶义和，只要李唐一声令下，便要将其当场拿下。 此时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也是非常震惊，想不到肥皂工坊的生意刚刚起步，就有人要下手摘桃子，这下可要出大事了！ “呵呵，” 左益朗担心李唐直接发怒，所以抢先说道：“肥皂的制作工艺是李知县自创的，工坊也是我昌化县花费了许多钱粮建造起来的。知州大人想要入股是好事，不过其中牵连甚多，以我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柳子铭也急忙说道：“不如这样，从下个月开始，李知县每月给知州大人送去一千块肥皂自用。至于入股之类的事情，咱们慢慢商量，如何？” 叶义和冷声说道：“你们二位做得了主吗？区区一千块肥皂就想打发知州大人，是不是太不讲情面了！” 左益朗、柳子铭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的看向李唐。 李唐说道：“这样，叶大人先下去休息一下，容本县想一想。” “希望李大人快一些，下官还要回去复命呢。” 待到叶义和出了二堂，马川当即说道：“太爷，用不用好好照顾此人一番？” 李唐瞪了马川一眼，说道：“好酒好菜招待着，等我命令。” “唉！” 马川一跺脚，怒气冲冲的出去安排了。 李唐又命宋毅带人去看着叶义和的车马和随从，一个都不要漏掉，同样等自己的命令。 “太爷！” 见李唐如此，将左益朗和柳子铭吓了一跳，左益朗急忙说道：“此人是代表儋州知州来的，那知州任宏宇是正六品，大人可不要冲动啊！” 李唐冷声说道：“一个小小的司吏，也敢在本县面前狗仗人势，当真是活腻了！” 柳子铭说道：“太爷息怒，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不如给儋州知州一点甜头，还是赚钱要紧。” “给他甜头？” 李唐说道：“你们信不信，今天儋州知州过来摘桃子，本县给了甜头，明天琼州知府就会闻着腥味扑过来，后天其他各处的文官武将就会蜂拥而至！” “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唉！” 左益朗和柳子铭都是长叹起来，二人明白李唐已经打定主意，看来此事是无法善了了。 “对了，这个儋州知州是个什么人，你们谁清楚？” 柳子铭说道：“下官知道一些：此人也是一个贪财之辈，向来以琼州知府刘大人心腹自居，据说平日里与刘知府也是来往甚密。” “而且此人在儋州一地向来横征暴敛，据说儋州的火耗银甚至达到了四成之重！而且知州任宏宇一旦发现儋州各地有什么好的田产、房产，都会想尽办法弄到手，也因此被儋州百姓称之为任狼。” “人郎？” “是任狼！” 柳子铭又重复了一遍，李唐才明白过来，笑着说道：“不过这头任狼遇到本县，算是好运到头了。” “太爷准备如何应对？” 李唐随手扬了扬任宏宇的亲笔信，说道：“任宏宇不是送信来了吗？本县也回书一封就是了。至于入股和交出肥皂工艺的事情，本县当然要回绝，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左益朗担心的说道：“就怕任宏宇不甘心，回头背地里下绊子。” 李唐也担心这一点，不过想来任宏宇作为儋州知州，毕竟是朝廷命官，要下绊子也是向琼州府知府刘玉进谗言，或者是打压张家在儋州那边的生意。 于是李唐说道：“实在不行，本县就找个由头、编个说法，再给琼州知府送点礼，让知府给任宏宇施压。同时，也要给张家传个话，让张义楚小心一些。” 柳子铭担心的说道：“可是下官却听说，任宏宇在儋州胡作非为的时候，还曾闹出过人命。下官担心太爷直接拒绝此事，任宏宇会不讲官场规矩下黑手啊。” “下黑手？” 李唐冷声说道：“任宏宇要是规规矩矩的，只是以官位压我，本县才是真的难办。任宏宇要是下黑手，本县可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左益朗和柳子铭闻言一愣，心中顿时冒出一阵寒气：“任宏宇是正六品知州，对上官都敢下手，太爷也太胆大了！” 过了一会儿叶义和吃饱喝足，在典史马川的陪同下回到了二堂上，见到李唐之后，依然傲气十足的说道：“李知县考虑的如何了？” 李唐笑着说道：“呵呵，本县也写了一封回书，请带回去给任知州。至于肥皂工坊的事情，本县以为还需要从长计议。告诉任知州：凡事不要着急，大家同朝为官，还是要讲究和气的。” “和气？哼！” 叶义和见李唐竟然拒绝了，顿时变色，怒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李知县就好自为之吧！” 看着叶义和离开的背影，李唐的脸色变得阴沉似水，片刻之后对马川说道：“从今日起，你手下的所有衙役、弓兵开始戒备，随时听候本县的调遣。” “是！” “另外告诉宋毅，让巡检司和水马驿那边也警醒些，防备任宏宇下黑手。再派人通知张家做好防备。” “是。” 柳子铭说道：“下官派人去通知。” 这时，税课局大使来君诚拿着账簿进来，抱拳说道：“太爷，这个月数百衙役、弓兵的工食银，肥皂工坊的各项开支、县衙各处的开支，以及各乡水利设施的修建开支、荒地的开垦支出等等，都已经陆续发放下去了，这是具体的账目，请太爷过目。” 李唐结果账簿看了起来，马川、柳子铭则各自去忙了，只剩下来君诚和左益朗还在二堂内。 “有这么多！” 到了七月初，县衙扣除了所有的开支，仓库内的钱粮消耗了三千三百一十七两银子、一千零七十三石粮食。 来君诚说道：“没办法，光是衙役、弓兵的工食银，一个月就是一千两百多两。另外的大项是水利的修建和荒地的开垦，现在县衙的摊子铺的太大了。” 李唐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看来光是一个肥皂工坊是不够的，本县还要再想想其他的赚钱门道了。” 同时，李唐心中暗道：“另外还要去铁冶所看看，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数百衙役、弓兵尽快全部武装起来才行！” 一旁的来君诚和左益朗都是暗暗吃惊：“太爷开了个肥皂工坊，就已经弄出这么大动静了，难道还要再开别的工坊之类的？” 李唐看着二人吃惊的表情，忽然笑着问道：“怎么，你们不相信本县有别的门道？” 左益朗笑着说道：“下官等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想不出除了肥皂之外，还有什么赚大钱的门道。” “本县有聚宝盆若干！” 李唐笑着说道：“明天本县去铁冶所巡视之后，便着手此事！” 第三十一章 兵备与新工坊 次日，李唐来到城中的铁冶所。 此时的铁冶所一派热闹景象，在大使罗丙辰的带领下，二十六个伙计各司其职，在这段时间已经打造出不少兵备。 “呵呵，太爷这边请。” 满头大汗的罗丙辰殷勤的跑了过来，将李唐领到了铁冶所值房内。 看着一身短打、黑面大汗的罗丙辰，李唐笑着说道：“罗大使辛苦了，看来铁冶所的进展不小啊。” “太爷吩咐，小人不敢不尽心尽力。眼下铁冶所也新建了三座高炉，张家那边也开始以供应铁矿石为主、铁料为辅，铁冶所已经陆续打造一批兵备，质量堪称上乘！” 李唐随即起身说道：“带本县去看看。” “是。” 随后李唐在罗丙辰的带领下来到库房，虽然说是库房，但是铁冶所地方不大，也就是一间厢房而已。 李唐看了看，心中便打定主意，等时机成熟的时候，要将铁冶所迁出城外，将铁冶所扩建成规模一处兵工基地。 “太爷请看，这边都是长枪，那边是腰刀和盾牌，另外太爷要求打造的短矛都集中放在这边。” 李唐一一查验先是拿起一根长枪，笔直的木杆、锋利的枪头，这种长枪虽然做工很容易，但是罗丙辰和收下的伙计都很用心，长枪木杆用桐油刷过，以增加韧性、防止虫蛀，铁质枪头与枪杆的连接处，也用铁皮包裹了差不多一掌的距离，防止敌人砍断枪头。 “嗯，不错！” 再看腰刀，李唐拔出一把腰刀，只见刀刃锋利，而且竟然还能看出覆土烧刃留下的纹路，可见罗丙辰等人手艺都是非常不错的。 “这些腰刀都经过高温淬火和覆土烧刃，不是小人夸口，即便是放在广州兵仗局里，这些腰刀都要算是上乘质量的！” 李唐点头表示赞同，虽然自己的兵马将来肯定是要装备火器，可是精良的近战兵器也是很重要的，于是对罗丙辰说道：“这些腰刀质量很好，本县很满意。” 至于盾牌，则是普通木质圆盾的样式，不过按照李唐的要求，铁冶所做得比一般的圆盾大了两圈，可以将衙役的大部分身体都遮掩住。 同时还在这些圆盾的外面包裹了一层皮革，在皮革的上面镶嵌了大量的铁钉，以便增加对弓箭、火器的防御力。 最后是李唐要求打造的短矛，李唐拿起一根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长短、重量都很满意，手感非常不错。而且这些短矛的矛头与长枪一样，都是锋利的铁质锋刃，而且连接处也用铁皮做了保护，投掷出去一定威力不小。 “这些兵备有多少？” 罗丙辰早就心中有数，说道：“启禀太爷，现在库房内一共有长枪一百零八杆、腰刀三十三把、盾牌二十九面、短矛七十一杆。” “这些兵备都经过小人亲自检验，然后在上面都刻有编号，在铁冶所的账簿中进行了登记，每个伙计打造的兵备是多少号，是什么种类，都记录的非常清楚，一旦将来谁打造的兵备出了问题，连同小人在内，都可以查到具体的责任人。” “嗯，罗大使做的很好！” 这个罗丙辰的确是个人才，虽然铁冶所规模不大，但是就目前而言，铁冶所的产能是可以满足需要的。罗丙辰也将铁冶所经营得非常不错，将来可以对其栽培一番。 “本县回去之后会做安排，铁冶所的所有人，这个月的工食银发放双倍，另外每人再发放二十斤粮食，以示奖励！” “谢太爷！” 罗丙辰脸上洋溢着喜悦，看来给太爷做事，只要用心努力，就一定会有好处。 “不过铁冶所的产量要保持住，要在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内，为全县各处六百多衙役、弓兵提供足够的兵备，还要将县内的武库储存一批备用的兵备，能完成吗？”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罗丙辰当即说道：“太爷放心，小人与铁冶所二十六个伙计，这个月就算是不吃不喝不睡，也一定完成太爷的交代！” 不过罗丙辰也不是头脑一热就不知所以的人，随后又说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张家那边提供的大宗矿石、小宗铁料，以及煤炭等物资，能不能及时足量的供应上？” 李唐说道：“此事本县会交代张家那边，你不用担心。真要是因为原料问题导致产量不足，本县也不会怪到你们身上。” 从铁冶所出来，李唐便回到县衙。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李唐在前往铁冶所之前，就让马川带人去城中寻找一处院落，做好是地方大一些、偏一些的，用来当做新工坊使用。 只不过当天马川回到县衙，并没有找到合适的院落，昌化县的城池本就不大，没有太大的院落，根本就找不到附和李唐要求的。 于是李唐思索了一番，便找来县丞左益朗和典史马川、税课局大使来君诚三人，说道：“本县准备在北门村划定一处工坊，你们各有任务。” 三人闻言都是吃了一惊，此时北门村已经修建了不少院落，基本上都是一进小院，几间正房围上一个小院子，就是一户人家了。 马川说道：“太爷，北门村都是小门小户的，也没有合适的大院子啊，要是新建的话也可以，就是需要不少时间。” 李唐大手一挥，说道：“明日，你和县丞一起带人去北门村，将尚未分配给灾民百姓，并且相邻的一些院落圈起来，作为新工坊的房产，然后召集工匠新建院墙，将这些院落连在一起，不就是一处工坊了吗？” 左益朗说道：“可是如今北门村还有两百多户没有分到房子，还住在窝棚里，这么做的话，恐怕百姓会有意见。” “有什么意见？” 李唐说道：“那些灾民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们都还记得，是本县给他们饭吃，让他们活着，现在又给他们房子住，只不过象征性的每户收取一百文而已，而且还是分两年还清。在如此大的恩惠前，本县不过是临时征用这些房屋，后续还会给他们补建，如果有谁对此议有意见，那就是喂不熟的狼，直接赶出昌化县就是了！” 左益朗闻言一愣，的确是这个道理，只不过说起来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马川则是问道：“太爷，这新工坊是要做什么？赚钱吗？” 李唐笑着说道：“之前本县弄出来的肥皂只是大部分人用得上，这次新工坊生产的东西，则是所有人都离不开的。” “那是什么？” “棉布！” “棉布？” 李唐肯定的说道：“嗯，棉布！” 几天之后，县城北面的北门村，一处大院子初见形状，这是由六个小院子重新围成的，整体布局是三进三出，加上圈进来的邻近房屋，这处院子有十三间厢房、八间南房、六间耳房、四间正房，一共是三十一间屋子，其中十三间厢房和八间南房都各自打通成两个偌大的房间，只留下一些梁柱支撑。 李唐亲自过来巡视了一番，新工坊一水的青砖铺地，整个工坊院落位于北门村的西面，距离昌化县县城的北门很近，就在出入北门的官道边上，方便将来货物运输。 同时按照李唐的要求，整个工坊只在西面留有一个大门，在大门外修建了一处门房，作为全天候的值守之地。 李唐对新工坊很满意，于是对随行巡视的左益朗说道：“本县看这里不错，可以开始招工了。” “此事下官去办，太爷准备招募多少人手？可有什么要求？” 李唐想了想，说道：“一百人左右吧，每月工食银一两五钱，伙食待遇与肥皂工坊一样。不过有一点，这处工坊一律要妇人，而且要已经嫁人的妇人，黄花闺女可不要，以免坏了名声！” 左益朗顿时瞪大了眼睛：“只要妇人？！” 第三十二章 织布机 李唐准备筹建的新工坊自然就是织布工坊，但是工坊的织布机却不是此时大明的老式织布机，而是效率更高的飞梭织布机。 当然，就织布机而言，飞梭织布机也不是最好的，只是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而言，显然还无法制造出技术水平更高的织布机。 虽然李唐并不是什么设计师，或者是工业能人，但是得益于后世发达的网络信息，李唐也曾了解过纺织机械的构造还是了解过的。 只不过此时的李唐还需要回忆一番，于是在安排了左益朗立即开始招募女工，安排了马川将县衙仓库剩下的十四个衙役集中起来，全部调到新工坊去守卫之后，李唐便回到县衙，开始整理飞梭织布机的图纸。 三堂内，李唐在桌上摊开一张草纸，找来一根炭笔便开始画了起来，不过小半个时辰之后，地上、桌子上已经铺开十几张草图，李唐都不是很满意。 “看来将记忆和想法具象化，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李唐感叹一番，手中的炭笔却没有停歇，还在不断的描绘着各个零件，飞梭、框架等等，一直画了两个时辰，李唐才总算满意的停下笔。 下午时分，李唐带着几张图纸来到铁冶所，在值房内，李唐将图纸递给罗丙辰，说道：“你立即找几个可信靠得住的伙计，给本县按照图纸打造这些部件。” 罗丙辰仔细看着图纸，然后说道：“太爷的这些图纸，好像与织布机的零件有些相似，但是又多了一些东西，有些许不同。” “没错，就是织布机的各种零件。” 李唐嘱咐道：“只不过这种织布机是本县找高手改良过的，外人都不知道。所以你打造零件的时候，一定要严格保密，能亲自动手就不要叫人，实在需要帮手，就一定要用可靠之人，明白吗？” “小人明白，请太爷放心！” 飞梭织布机各种零件里面，对于罗丙辰来说最新奇的就是弹簧了。 虽然弹簧这种东西早在唐代就已经出现，在宋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广泛应用了，比西方早了不少。可是在此时的大明，将弹簧应用在织布机上，罗丙辰还是头一次见到。 而且李唐图纸上的弹簧要求高，粗细、大小、弯度等等都有要求，所以罗丙辰便亲自动手，按李唐的图纸开始制作弹簧。 罗丙辰将一块熟铁烧红，放在铁砧上反复捶打，直到打成筷子那么粗细的粗铁丝，然后又用钳子把这粗铁丝一圈一圈缠在了一根木棍上，做成了一个弹簧，最后把弹簧放在水里兹一声淬火。 这个过程中，罗丙辰始终是一个人在操作，甚至将房门从里面锁死，不让任何人进来。 做好了弹簧之后，罗丙辰又开始打造其他的零件。为了保密，罗丙辰始终没有交帮手，一个人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才算是将李唐要求的零件全部打造完毕。 这期间，李唐也没有回县衙，因为铁冶所的熟铁都有现成的，打造起来应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免得来回奔波。于是李唐一面等待罗丙辰的消息，一面在铁冶所内四处查看。 当李唐得知罗丙辰完成之后，便立即过去，二人关好门后，李唐开始一一查看各种零件，特别是弹簧。 李唐试了几下，却微微皱眉，这弹簧的弹力比较一般，多按几次就会失去弹性而变形，看来是原料的质量不行。 罗丙辰也看出了端倪，发愁的说道：“这已经是铁冶所最好的熟铁了，这可怎么办啊？” 李唐想了想，其实后世的弹簧都是用专门的弹簧钢做的，于是说道：“罗大使，这弹簧不要用熟铁来做，用精钢来做，立即派人去采买！” 罗丙辰愣了愣，说道：“太爷，这只是织布机而已，就要用上精钢？小人估计一架这样的织布机恐怕就要花费一到两钱银子的精钢！” 李唐说道：“不要估计花销，别说是两钱银子，就是二两银子也要用！” “是。” 市面上的精钢虽然少，但是在昌化县也不是买不到，只是量非常小而已，日常消耗还是能够满足的。所以罗丙辰派人出去转了一圈，就买回来一块精钢。 于是罗丙辰就在李唐的注视下，把这块精钢烧红，然后铛铛铛地敲了起来，那块精钢被打成细细的长条，被缠在木棍上，最后经过淬火，一个钢制弹簧就做好了。 待到冷却之后，李唐试了试钢制弹簧，弹力效果果然好了许多。不过距离李唐的要求，还是差了一些。 于是在李唐的指导下，罗丙辰又派人买来几块钢，然后一一打造成弹簧，只不过这些弹簧都略有不同，不是改变了缠绕的角度，就是钢丝的粗细不同，如此做了十几个不同的钢制弹簧，李唐最后找出弹力最大的一个，才算是最终定型。 做好了大弹力的弹簧，飞梭织布机的其他零件就容易了。 当天晚上李唐先返回县衙休息，而罗丙辰却熬了个通宵，一个人将导轨、沉栏等零件一一打造了出来。最后在凌晨的时候，还让铁冶所内，一个原来做过木匠的伙计起来，按照图纸做了一台宽度比此时织机宽一倍的新式织机出来，最后罗丙辰才按照图纸，一个人把飞梭装在了上面。 第二天一早，李唐早早的来到铁冶所，见到已经组装起来的飞梭织布机，绕着查看了一圈，非常的满意。 最后李唐为了保密，让罗丙辰找来了一些木板，订成木框，将织布机上的飞梭全部挡住，如此就能遮掩住织工的视线，让人看不到飞梭的构造。 接下来就是实际操作了，飞梭织布机在大量投产之前，李唐必须实际看一看效果才行。 于是李唐让衙役找来一些棉纱，请来一个会织布的老妇人，当场试验操作了一次。 那老妇人熟悉了一下，便开始操纵起来，随着飞梭的每一次穿越经纬，飞梭织布机就回线一次，织布的速度十分可观，就连织了十几年布的老妇人都惊叹不已：从没见过这么快的织布机。 老妇人操作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织出了两尺左右的宽布，这种效率可是此时织布机的两倍上下。而且李唐的这种新式飞梭织布机的宽度，本来就是此时织布机的两倍，如此算下来，新式织布机的实际效率应该是此时织布机的四倍！ “哈哈！” 李唐笑了起来，一旁的罗丙辰送走了老妇人，还给了二十文作为“封口费”，然后感叹道：“太爷，这种织布机可真是好东西啊。” “那是自然，这可是能赚大钱的。” 李唐随后说道：“你立即算下成本，打造一台这样的织布机，大概花费多少？” 这台飞梭织布机都是罗丙辰一个人打造的，所以各种花费都很清楚，罗丙辰仔细算了一下，制造这种织布机需要人工和材料消耗，成本大概是二两七钱银子一台。 听到这个价格，李唐心中更是高兴，按照这个成本，纺织工坊第一批的一百台织布机，完全可以一次性投产。 于是李唐说道：“从今天开始，铁冶所的兵备生产先停一下，集中人手先打造这种新式织布机。” 罗丙辰愣了一下，然后问道：“那太爷准备打造多少？” “一百台！” “一百台？” 李唐点头说道：“一百台！而且弹簧等重要零件，本县会一一标明，这些都要你一个人来打造，其他不重要的部分，以及组装的工作，就交给其他人去做。” “所有做好的织布机，都要加上这种木质的挡板，每做好十台，就派人到县衙禀报一声，本县会派衙役运走。” “另外所有的成本开支，在月底向县衙税课局报备核销，一定要保证质量，明白吗？” “小人明白。” 第三十三章 供货商和销售商 深夜时分，张义楚匆匆来到县衙，一路来到三堂上，只见李唐正一个人翻看卷宗。 “小人张义楚，拜见知县大人！” 李唐笑着说道：“张掌柜请坐，这么晚还劳烦张掌柜来一趟，还请见谅啊。” “太爷客气，只要有事，太爷尽管吩咐就是了。” 李唐先是询问了一下近来肥皂生意的情况，张义楚详细禀报了一番，得知儋州知州任宏宇没有什么动作，李唐心中并不踏实，反而越发的担忧起来：“看来要派人去儋州那边打探一下了，此獠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压下心中的疑虑，李唐说道：“这么晚将张掌柜请来，是有事商议。” 随即李唐便将自己准备筹办织布工坊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问道：“张掌柜以为，布匹生意能否赚到钱？” 张义楚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启禀太爷，咱们琼州府的百姓向来有纺织布匹的习惯，不过都是民间百姓零零散散的纺织，根本不成气候。所以民间商贾也只能是耗时费力的去收购，赚不到什么钱。” “嗯。” 听了张义楚的话，李唐便有了底气：“如果本县能够大量生产优质的布匹，那事情就好办了。” 张义楚说道：“太爷所言甚是，如果太爷开办纺织工坊，大量出售优质的布匹，商贾肯定愿意用很好的价钱收购，一定可以赚钱的。因为省时省力，又能大宗采购、贩卖，就连脚费都省了许多。” “那琼州府可有合适的棉纱商人和棉布商人？” 李唐想要筹办纺织工坊，自然不可能挨家挨户的去收购棉纱，琼州府的耕地本就比广东其余地方少，民间也没有那么多百姓种植棉花，所以纺织工坊所需的棉纱只能依靠商贾贩来。 张义楚说道：“小人倒是知道一个人。” “说说看。” “太爷，此人姓崔名云逸，是琼州府万州人，家中世代经商，主业就是从江南采购棉纱向琼州府各地贩卖，然后收购各地百姓纺织的布匹，再向广东各处出售，从中赚取差价。” 李唐闻言顿时来了兴趣，有这么一个人在，纺织工坊的供货商和销售商就全都齐全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崔云逸的财力如何，能不能给纺织工坊提供足够的棉纱了。 “这么说起来，崔云逸住在万州那边了？” “据小人所知，崔云逸的宅院的确是在万州，只是他人在与不在，就不得而知了。” 李唐点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本县想见一见这个崔云逸，张掌柜能否居中引荐一下？” 张义楚抱拳说道：“小人明日就动身前往万州。” 七月初八，张义楚乘坐马车来到县衙，身旁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此人正是崔云逸。 二人递上名帖之后，很快就进入县衙，来到三堂上。 “哈哈，张掌柜这么快就从万州回来了？该不会是飞回来的吧！” 李唐身穿官服走进三堂，张义楚和崔云逸纷纷起身行礼。 “说来也巧了，小人动身前打听了一番，得知崔掌柜经常从咱们昌化港乘船出货，所以便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派人在昌化港盯了几天，还真的等到了准备出海贩货的崔掌柜！” 李唐命人上茶，笑着说道：“如此，那就是老天相助，注定本县与崔掌柜的这笔生意会成功！” 崔云逸抱拳说道：“承蒙李知县厚爱，在来的路上，张掌柜已经将缘由向小人说了，小人对这笔生意也非常感兴趣，只是不知李知县的纺织工坊有多大的产量，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李唐说道：“本县的纺织工坊目前准备置办一百台织布机，产量的话，一个月可以生产两万匹左右的棉布。棉纱的价格，崔掌柜给一个便宜的价格吧。” “两万匹一个月？” 这下，张义楚和崔云逸都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要知道一百台织布机就能有这样的产量，即便是江南那边的豪商，也是做不到的！ 李唐自然不是在吹牛，明代《海盐县图经》曾有记载“纺者日可得纱四、五两，织者日成布一匹”，《嘉善县志》记载“东南乡妇女日织三匹者，然小而粗，不如松江远甚”，“妇女勤纺织，早做夜休，一月常得四十五匹”。 李唐打造的飞梭织布机效率是普通织布机的四倍，如此算来，一百台飞梭织布机月产一万八千匹棉布，其实是一个底线，一个月两万匹棉布的产量是正常水平。 此时李唐给了张义楚和崔云逸肯定的答复，二人顿时欣喜若狂，如此的话，这可是一笔大生意，而且收益会异常丰厚！ 于是崔云逸激动的说道：“启禀李知县，如今广东的棉纱零售是五两三钱一石，小人便给李知县一个低价，四两五钱，如何！” 李唐自然不会一口价就答应，于是笑而不语，目光看向了张义楚。 张义楚自然明白，说道：“崔掌柜，太爷的纺织工坊已经建成，很快就能投产了，每月所需的棉纱都是巨额，产出的棉布数量也是非常巨大的，这其中的收益有多大，你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以在下的想法，你还是将棉纱的价格再降低一些，否则太爷不满意，随时可以派人去琼州府，甚至是广州城寻找供货、收货之人，到时候你就亏大了！” 崔云逸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吧，小人给李知县四两二钱每石，这已经是非常低的价格了。” 李唐说道：“每石四两，可以的话，咱们就谈一谈棉布的收购价，不可以的话，本县就不耽误崔掌柜时间了。” “可以！” 崔云逸急忙说道：“咱们就以四两每石成交！” “好！” 李唐问道：“如今棉布的行市如何？” “不瞒李知县，张掌柜也在这，应该也知道一些，小人从民间零散织户收购棉布的价格，平均是八钱一匹。” “至于李知县的棉布，小人就加一钱，按照九钱一匹收购，如何？” 李唐摇头说道：“本县出产的棉布是一般棉布的两倍宽，而且质量也会更好，如此实在的棉布只值九钱一匹，价钱太低了！” 李唐提前做过估算，一石棉纱大概可以纺织六匹半棉布，如此算下来的话，每匹棉布光是原料的成本就在六钱多，加上人工等各项成本，一匹棉布的成本将在八钱左右！ 崔云逸用九钱一匹的价格收购，简直是将价格压到最低了，只留给李唐每匹布一钱的盈利。此人是常年做棉布、棉纱生意的精明商贾，李唐可不相信他算不出大概的成本来。 于是此时李唐也不再绕弯子，说道：“每匹一两二钱，不讲价！” “太高了，小人实在没有赚头啊！” 看着“哀嚎”的崔云逸，李唐笑着说道：“崔掌柜如果不满意这个价格，那今日之事就算了。” “这、这……” 随后崔云逸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也罢！李知县本就是有名的李青天，小人也乐得与李知县做生意，就按李知县的意思办。” 随后李唐便让张义楚代为拟定合约，与崔云逸签字画押。 李唐与崔云逸约定，在七月底之前，要给李唐运来三千两百石棉纱，八月底运来第二批棉纱，同时将纺织工坊的第一批出产棉布收购走。 与此同时，左益朗已经张贴出了招募女工的告示。 明代的纺织工坊广泛使用女工，已经是百姓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万历朝的首辅徐阶大肆经商，就曾经开了一间规模很大的纺织工坊，当时就雇了很多织布女工，每年生产大量织物在市场上进行交易。 所以左益朗的招募事宜进展非常顺利，超乎李唐的预料。 第三十四章 女工 昌化县城西街上，一处临街的破旧房子内，马寡妇匆匆出了门。 今天马寡妇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准备前往北门村的纺织工坊试工。就在两天前，县衙张贴了招工告示，县太爷李唐要招募一百名女工，城内许多会纺织的妇人都跃跃欲试，毕竟一个月有一两五钱的工钱，还管饭，这可是打破头都找不到的好差事。 马寡妇只有二十多岁，但却是一个纺织能手，要不是早几年为丈夫治病败了家，怎么也能凭着自己的织布手艺过上好日子，如今却沦落到快要断炊的地步。 北门村西面，班头谢东颜带着十四名衙役已经进驻纺织工坊，现在李唐手下暂时没有合适人选，便将纺织工坊这边的驻守也交给谢东颜，好在两处工坊相距不远。 “都别拥挤，排队一个一个向前走，试工合格者留下，不合格者立即离开回去！” 几个衙役在门口维持着秩序，此时在纺织工坊门口摆放着五台织布机，都是此时民间常用的普通织布机，只是试工而已，李唐自然不会将飞梭织布机拿出来“显摆”。 左益朗也站在门口，此时已经招募到七十多人，看这个速度，今天就能招够一百人的名额。 马寡妇看着眼前的阵仗，心中非常紧张，特别是还看到县衙的二衙竟然也在，更是紧张的微微颤抖起来，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手指都捏的发白了。 过了一阵，终于轮到了马寡妇，只见一个衙役指着织布机说道：“你到那台机子去试工，手艺可以就能留下。” 马寡妇紧张的没有说话，直接做到织布机前，当织布机开始织布的时候，马寡妇竟然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眼中只剩下棉纱的经纬交织，耳朵里只剩下织布机嗡嗡的声响。 “嗯？” 左益朗注意到马寡妇这边，走过来看了一会儿，只见马寡妇非常熟练，比旁边的试工妇人快了不少，而且看上去织出来的棉布质量也更好一些。 “这位娘子怎么称呼？” 马寡妇急忙起身：“小妇人娘家姓马。” “出来做工，家里没什么问题吧，夫家可同意？” “小妇人的夫家前两年病死了。” “哦。” 左益朗说道：“看你也是个苦命人，手艺不错，留下吧。” 马寡妇大喜，急忙向左益朗跪谢。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太爷，是太爷开办工坊，才给了你们这份好差事，以后可要好好上工才是。” “是，小妇人一定谨记，定然好好上工。” 随后马寡妇和其余二十多个被选上的妇人进入了工坊，谢东颜已经带人将众人登记造册，并且发下了工牌，其实就是一块刻着名字的小木牌子，以后每天上工都要检查才行。 “这边便是工坊的上工地方了，你们十人编为一组，织布机在屋内。” 马寡妇和另外九名妇人被安排为一组，跟着一名衙役进入院内的一处房间。 进门马寡妇等人都发出了一阵惊叹，里面竟然是几间房屋打通了，变成了一间很大的房间，十台奇奇怪怪的织布机整齐的摆放着。 衙役指着那些织布机说道：“织布机上的木板不能动，你们只管织布，每天都会有人随时巡视，谁那台织布机上的木板被动过，谁就要被惩办，严惩不贷！” 马寡妇虽然心中好奇，但是听令总不会错，和身边的几个妇人一样，纷纷点头答应着。 “今天上工，你们先熟悉一下这种织布机，有问题尽快问。” 衙役指了指门外，说道：“你们这组和邻近的另一组，都是归我管理，你们要记住，从今天开始，凡是上工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屋子。如果有谁想要出恭、饮水，或是别的什么事情，要提前跟我报备，得到准许才可以！” “管的这么严啊？” 马寡妇微微皱眉，不就是一处织布工坊吗？怎么弄得跟金銮殿一样！ 不过这些话马寡妇是不敢说出来的，只是和其他妇人一样，在心中嘀咕着。 “好了，现在开始上工。” 衙役随即拿出一张草纸，说道：“十台织布机分别编号一到十号，我念到谁的名字，就去相应的织布机上工。” “……马春燕，到三号机！” 马春燕就是马寡妇。 听到叫自己，马寡妇急忙坐到三号织布机前面，此时织布机旁边已经准备了一些棉纱，数量不多，应该是临时采购的，因为马寡妇看到这些棉纱的质量都不太一样。 而且，马寡妇看着眼前的织布机，与自己用过的织布机也有许多不同，首先就是宽度要宽了不少，应该有普通织布机的两倍宽吧。 “这要是织出布来，可是普通织布机的两倍产量啊！” 马寡妇顿时就明白了重点，脸上也露出了“明白”的表情：“怪不得管的这么严，原来是担心这种织布机被传出去。” 当马寡妇开始织布的时候，脸上更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因为这种织布机实在是太快了、太顺畅了。 “我的老天爷，怎么会有这么快的织布机？” 马寡妇瞪大了眼睛，用这种织布机织布，几乎比使用普通织布机快了至少两倍！如此一来，这织布工坊的产量就太吓人了。 “这布？” 此时马寡妇已经停下了织布机，看着刚刚织出来的一小段布匹，双眼更是冒光，因为用这种织布机织出来的棉布质量非常好，比百姓零散织出来的棉布好太多了。 “这，这都比得上江南的松江棉布了吧！” 马寡妇当初嫁人的时候，娘家陪嫁过一块松江棉布，还引得周围邻居争相称赞。可是看着自己织出来的棉布，一点也不比松江棉布差，让马寡妇感叹不已：“难不成江南的那些棉布，都是用这种织布机织出来的？” 这时，衙役说道：“今日是上工第一天，诸位将分配的棉纱织完，就全部出来到院子里集合。” “目前大批量的棉纱还没有运到，所以大家的主要任务，是接受保密培训，以及熟悉工坊的管理条款！” 不管是肥皂工坊还是纺织工坊，李唐都有太多需要保密的东西了，所以便亲自拟定了保密条款和管理条款。肥皂工坊那边已经全部推行下去了，纺织工坊自然也要跟上，正好趁着崔云逸还没运来棉纱，先对这一百名女工进行培训。 “保密？” 马寡妇疑惑的皱了皱眉，才明白应该就是不让乱说话的意思吧。 很快，马寡妇第一个织完了分配到的棉纱，然后便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陆续有女工从各个屋子里出来，很快院子里就站满了人。 谢东颜命人清点了人数，随后便指挥众衙役分组培训。这些衙役将一百名女工分开，就在院子里分组培训，每组还有一个识字的学童，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张草纸，上面便是各种规矩条款。 这些学童是左益朗特意让县学教谕调来的，专门给这些女工宣讲各种规矩，命众衙役督促这些女工熟记背诵。 马寡妇听着一条条的规矩，也不禁傻了眼，没想到做工还要记住这么多的规矩，背不下来就要扣工钱，只能硬着头皮一遍一遍的听学童朗读，然后跟着背了起来。 就在这时，马寡妇看到一个衙役快步冲了进来，风风火火的顿时引得众人看过去。 “二衙！” 左益朗微微皱眉，说道：“这般慌乱，出什么事了？” “太爷让二衙立即回去，肥皂生意出了大事，死人了！” 第三十五章 袭击 左益朗急匆匆的赶到昌化县县衙三堂内，只见李唐脸色阴沉的坐在上首，主簿柳子铭、典史马川、巡检宋毅都在，另外张义楚也在场，不过张义楚的脸色非常难看，可以用面无血色来形容。 “太爷。” 李唐示意左益朗坐下，然后说道：“张家送往儋州的肥皂被劫走了，张家的家丁死了七个，伤了十二个。” 听了李唐的话，左益朗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说道：“在儋州，是不是……” 李唐没说话，张义楚则是既害怕又愤怒的说道：“应该是了！” 在几天之前，张义楚亲自带着车队前往儋州，将一批三万块左右的肥皂运往儋州那边。 可是当车队途径儋州境内一处河滩的时候，突然大批人马从附近的树林中冲了出来，与张义楚带着的十几个家丁打成一团。 “小人虽然带了十几个家丁，可那些贼人个个都是凶徒，他们手执钢刀全都下杀手，小人带去的家丁死伤惨重，足足三万块肥皂也都被抢走了！” 左益朗问道：“那张掌柜是如何逃出来的？” 张义楚苦笑着说道：“贼人的头领没动我，而且还放我回来传话，让太爷好自为之。” “混蛋！” 马川大声怒吼道：“太爷，咱们集结人马，一定要杀回去！” 宋毅怒声说道：“那儋州知府还是朝廷的官吗？竟然干这种下作的事情！” 柳子铭说道：“太爷，知州任宏宇做事没有底线，这只是刚开始，下官担心后面还会有别的下作手段，咱们要造作防备啊。” 李唐冷声说道：“本县不是要做防备，而是要反击！” 马川和宋毅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请命杀回去，左益朗和柳子铭则是愁眉不展，一个知州、一个知县，竟然如同街头混混一样，要喊打喊杀的，这还是大明朝廷的天下吗？ 左益朗急忙说道：“太爷，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万一出了篓子，谁也撑不住啊！” 李唐说道：“人家都杀过来了，还要本县别意气用事？笑话！” 看着杀气腾腾的李唐，左益朗和柳子铭不敢再劝，二人只是在心中盘算着此事会如何发展，又会如何收场。 忽然一名衙役前来禀报：儋州来人了！ 众人都是一愣，李唐则冷声说道：“请上来。” 片刻之后，司吏叶义和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李知县，近来可好啊？哎呦！张掌柜也在啊。” 张义楚怒视说道：“大人千万别高兴的太早，别以为我昌化县无人！” “哦，是吗？” 随后叶义和便笑着对李唐说道：“李知县，现在咱们谈一谈入股肥皂工坊，交出肥皂工艺的事情，不知道李知县怎么想？” 李唐沉吟了一会儿，随后说道：“真是没想到，为了区区肥皂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让张掌柜损失了不少人，真是不值得啊！” “知道就好！” 叶义和冷声说道：“怎样，李知县能否答应知州大人的要求？” 李唐叹息一声，说道：“不答应还能怎样？本县就给知州大人四成股份，换算成产量交割。现在肥皂工坊每月产量在二十五万块，四成就是十万块肥皂，普通肥皂三万块，精品肥皂七万块，每月月底由本县派人送到儋州去。” “另外肥皂工艺，本县也会详细写好，到时候随着第一批肥皂一同送过去。” 说完，李唐便“为难的”对张义楚说道：“此事还麻烦张掌柜一趟，到时候由张掌柜带人送去吧。至于时间嘛，就在四天之后，如何？” 李唐说完，张义楚欲哭无泪的点头答应着，左益朗和柳子铭则瞪大了眼睛，琢磨着李唐到底要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怕了知州任宏宇？ 旁边的马川和宋毅则是钢牙咬碎，怒视叶义和，恨不得将其活活打死。 “哈哈！” 叶义和大笑着说道：“李知县早这样，咱们两家又何苦伤了和气？我立即回去禀报知州大人，四天之后在儋州城南面的苏公岭，下官带人等候张掌柜一行，到时候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说完，叶义和扬长而去。 “太爷！” “太爷！” 马川和宋毅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此时几人都看向李唐，只见李唐已经换上一副冷酷的表情，冷声说道：“马川，带上你手下的三班衙役和衙门守卫，今天晚上赶到安海乡驻扎下来，等待本县命令，准备潜入儋州埋伏。” 随后李唐招手让马川过来，然后附耳说道：“你一旦带人进入儋州，到时候你就这么办……” 左益朗和柳子铭、张义楚只见马川脸上的怒色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笑容，三人的顿时瞪大了眼睛。 特别是左益朗和柳子铭，当即就想到了已经被当成肥料埋掉的王德顺，想来儋州知州任宏宇也要倒大霉了。 “去吧。” “是！” 李唐交待完之后，马川大步流星的就去调人做准备了。 “宋毅，调巡检司的衙役进驻肥皂工坊和纺织工坊，调水马驿的衙役进驻县城，严加防范！” “是！” 宋毅也当即去调集人手，左益朗和柳子铭都明白，李唐是准备动手了。 左益朗说道：“太爷，任宏宇毕竟是正六品的知州，此事要是弄大了，就没办法收场了！” 李唐冷声说道：“现在已经没办法收场了，除非把任宏宇彻底打服！” “张掌柜！” 李唐对张义楚说道：“四天之后，本县要你带着张家的家丁再辛苦一趟，到时候你就这么办……” 张义楚听了李唐的话，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左益朗和柳子铭也是猛地站了起来，二人脸色惨白，想不到李唐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太、太爷，这，小人、我……” “怎么？张掌柜不敢？” 李唐说道：“既然如此，那张掌柜就不要再参与肥皂生意了，毕竟这里面的危险太大。等本县搞定了儋州方面的事情，再找其他人负责儋州方向的销售吧。” 张义楚顿时涨红了脸，这相当于断了自己的财路，如何得了！ 于是张义楚咬着牙，怒声说道：“太爷！小人一定将此事办妥，到时候小人将张家的所有家丁都拉上，让三弟张义秦带领，我们兄弟一起去！” 两天之后，叶义和回到儋州知州衙门，将李唐的回复禀报给任宏宇。 “哈哈，本官就知道，一个七品知县能有多硬气，杀几个人就立刻服软了！” 任宏宇靠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上，旁边赵庄群也是喜笑颜开，李唐能够吃瘪，自然也让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大人，以小人之见，光是每月十万块肥皂还是太便宜李唐了，按照市价，也不过是三千多两银子而已。” “那你是什么意思？” 赵庄群说道：“让李唐每月另外再孝敬大人三千两银子，然后大人在儋州开设一处肥皂工坊，如此自然可以日进斗金。” “好！” 任宏宇听到“日进斗金”四个字，脸上顿时洋溢着喜色，然后对叶义和问道：“李唐定的时间，算起来是两天之后吧？” “正是，小人路上用了两天，现在就只剩下两天时间了。” “那好，” 任宏宇说道：“到时候你和赵庄群一同过去，再带上本官的所有家丁，将本官的意思告诉来人，然后再杀几个人立威，让李唐认清楚现在的处境！” 叶义和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李唐毕竟也是朝廷命官，万一给他逼急了，告到知府大人那里，到时候也是麻烦事啊。” “怕什么！” 任宏宇说道：“知府大人不知道李唐是个肥鸭子，要不然下手比我狠！李唐识趣还好，他要是不识趣，本官就让他在琼州府再无立足之地！” 第三十六章 想死我帮你 七月十五日。 宋代大文人苏东坡曾被朝廷贬到海南为官，就是在儋州这里，只不过当时儋州还叫做儋耳州。 儋州城的风景很好，是琼州府的一处热闹所在，当年苏东坡就写了《减字木兰花·己卯儋耳春词》，描写了海南的美好春光、鞭春的情景以及热闹的节俗： 春牛春杖，无限春光来海上。便丐春工，染得桃花似肉红。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 而在儋州城以南十几里，有一处不算太高的小山岭，地势很缓，据传闻当年苏东坡曾在这里修建有居所，故而这里被百姓称呼为苏公岭。 只是到了如今，儋州却因为知州任宏宇的压榨而民怨沸腾，早已没有了当年苏东坡为官时候的欣欣向荣。而苏公岭上也看不到当年苏东坡的痕迹，只留下茂密的植被，以及通行的山道。 “大人，就是这里了，苏公岭。” 赵庄群擦了擦汗水，看着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然后讨好的递给叶义和一张汗巾。 “让兄弟们休息一下，今天太他娘的热了！” 叶义和说完就席地而坐，周围三十多个大汉也是三三两两的找地方休息，这些人都是知州任宏宇的家丁，平日里横行儋州，每个人都是让任宏宇喂足了钱粮，所以用起来也颇为效力。 只是这些家丁大部分都是从卫所里面“替换”出来的兵丁，所以这些人身上有许多兵痞的恶习，对此领队的叶义和也是心知肚明，根本不予约束。 “怎么还不来？” 等了一阵，叶义和皱眉说着，忽然前面的几个家丁就大喊起来：“来了！那些昌化县人来了，有好几辆马车，人手也不少。” “哼！” 叶义和当即招呼众人准备，没过一会儿就见到了张义楚，这才冷着脸上前：“现在才到，太慢了吧！” 张义楚赔笑说道：“呵呵，这次运来的肥皂太多了，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嗯？这是谁！” “这是小人族弟，这次运来的肥皂太多，帮着护卫车马的。” 张义秦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是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却让叶义和很不舒服。 “来，将这辆马车往前赶，让几位大人验验货！” 张义楚招呼着，张义秦随即带上几个张家的家丁赶车过去，迎面就看见了赵庄群，不由得心中一凛。 很快，张义秦等人将马车赶到了一众知州家丁的跟前，叶义和、赵庄群也上前查看，众人此时的注意力全都在马车上，却没注意张义秦已经带着两个赶车的张家家丁悄悄后退了。 而张义楚等其余十几个家丁也纷纷后退，众人的动静终于也惊动了叶义和等人。 “你们干嘛？跑什么！” 话音刚落，赵庄群就看到赶过来的马车上开始冒烟，急忙掀开了上面的遮布，一股火药味就迎面扑来。 “是火药！” 一众知州家丁顿时一哄而散，紧接着马车上的十几个箱子相继炸开，一团团火光中，大量的碎瓷片和铁蒺藜向四周飞去，当场就有十几个知州家丁惨叫着倒地。 赵庄群也“啊”了一声，后背上已经血肉模糊，直接扑倒在地，然后就打滚惨叫了起来。 叶义和站得较远，所以侥幸没有受伤，但是却被吓得脸色惨白，万万想不到李唐为了还击，竟然直接上火药！ “狗贼！” 张义秦怒吼一声：“给老子干死他们！” 十几个张家家丁纷纷拔刀，跟着张义秦就冲了上去，张义楚见状已经吓得坐在地上，大喊着让张义秦小心一些。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围的树林中喊杀声四起，马川带着从三班衙役中挑选出来的五十个好手冲了出来，原来马川已经提前一天带人埋伏在这边，就等着马车上的火药炸响，便是进攻的信号了。 “杀！一个不留，给老子杀光他们！” 马川怒吼着，直接带人冲进人群之中，一刀就劈翻了一个敌人。 所有的衙役都拿着铁冶所新打造出来的腰刀，对上被几箱火药轰得七荤八素的知州家丁，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此时马川和张义秦一方不但伏击得手，而且人数也占据优势，叶义和一众根本抵挡不住，只一个照面就被杀死十几人，剩下的四、五个家丁护着叶义和退到一边，随即就被众人围了起来。 这场厮杀结束的非常迅速，叶义和带来的三十多个家丁割草一般就没了，只剩下几个人战战兢兢的聚在一起，这番大起大落让叶义和无法接受，整个人此时都傻傻的，嘴巴张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衙，怎么办？” 张义秦兴奋的询问着，第一次杀人，而且杀的还是知州的手下，按道理来说应该害怕才对，可是张义秦却非常兴奋，嘴巴都咧着在笑。 马川看了看张义秦，暗自点头，然后说道：“太爷有令：杀无赦！”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儋州的司吏，是朝廷的人，你们这是杀官造反！” 叶义和闻言顿时慌乱起来，大声呼喊着，眼睁睁的看着仅剩的几个家丁被砍死，然后一个“嗜血”的大汉提刀走了过来。 马川冷声说道：“朝廷的人？你他娘的算个屁啊！” 说完，马川便挥刀砍死了叶义和，然后又是两刀，将叶义和的首级砍了下来：“带好了，拿回去复命。” “是。” “四爷！” 这时一个衙役大声喊道：“这里还有个活口！” 马川、张义秦、张义楚闻声跑了过去，只见受了重伤的赵庄群正奋力往外爬去，想要逃出生天，身后已经拖出了一段红色的痕迹。 张义秦直接踩住赵庄群，说道：“这不是赵驿丞吗？当初可没少到我们张家打秋风！” “饶命啊！我是被迫的，留我一条狗命吧！” 马川更是直接，一言不发，直接一刀将赵庄群砍死，然后同样是枭首带走。 此时张义楚看着三十多具尸体，心中恐惧不已，暗暗想着，以后再去儋州做生意，说什么也不会再从这里经过了：“四衙，这些尸体不用掩埋吗？” 马川说道：“不用！太爷说了，将尸体全都留下，只将咱们的痕迹打扫一下就好。张掌柜二位带人赶着车马先回去，我带人在这里处理一番。” “是。” 张义楚正求之不得，急忙催促张义秦招呼十几个家丁，然后赶着车马先行一步。 马川则是看了看四周，这里虽然叫做苏公岭，但却是一处荒地，平日里人迹罕至，附近也没有什么村庄。刚才厮杀的时候还有火药被引燃，闹出很大的动静，却没有引来什么人影，马川带人又等了一会儿，便放下心来。 “都翻一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五十个衙役四下又找了找，确定没有什么遗漏，马川便招呼众人准备撤走。 不过在临走之前，马川拿出一封提前写好的书信，放在了叶义和那具无头尸体的衣服里。 转眼到了第二天正午时分，儋州知州任宏宇带着十几个拼凑出来的衙役赶到了苏公岭。 任宏宇始终不见叶义和等人回来，便意识到出大事了，但是手下的家丁都派出去了，任宏宇也不敢直接赶到苏公岭查看，等到拼凑到这些衙役，才壮着胆子赶来，随即就见到了血腥的一幕：三十多个家丁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摆放在苏公岭上，叶义和、赵庄群的尸体也在其中，但是人头却不见了！ “李唐，你好狠辣的心啊！” 任宏宇脸色惨白，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随即就招呼部下收殓这些尸体，全部就地掩埋。 这件事情死了太多的人，闹大了自己也吃不消，还是尽量掩饰起来为好。 “大人！” 忽然，一个手下衙役大喊一声，将一封书信递了过来：“这是在那具无头尸体身上发现的。” 任宏宇自然认得是叶义和的尸体，毕竟衣服和身形是熟悉的。 任宏宇打开书信，只见信中只写了五个血红色的大字：“想死我帮你”。 看完之后，任宏宇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倒。 第三十七章 抵制 第二天，任宏宇被手下人抬回知州衙门，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都处理好了？” 叫来手下人，任宏宇有气无力的询问着，想起李唐留下的那封信，还是心悸不已。 “大人放心，那些兄弟都已经入土了，家里也发了安家费，对外就说是剿匪不利。” “嗯，办得好。” 任宏宇挥了挥手，让手下人先退下，然后闭目养神，可是脑海中却是苏公岭上血淋淋的几十具尸体，猛地就睁开眼坐了起来。 “李唐！” 任宏宇咬着牙，大声说道：“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进来的是知州衙门的同知，名叫白赟，正恭敬的行礼。 “立即派人，拿上本官的名帖，到万州、文昌县、陵水县、崖州、感恩县、会同县、乐会县、清澜所、南山所、清迈县、琼州府去，请求各地府衙协同禁绝肥皂！” 白赟闻言大吃一惊，说道：“可是大人，现在肥皂非常畅销，别说请求整个琼州府协同禁绝了，就算是咱们儋州也难以禁绝啊。这么赚钱的东西，那些商贾一定会继续暗中贩卖的。更何况，咱们没有正当的理由，不会有人理会咱们的。” “本官不管！” 此时任宏宇大声吼道：“就按本官说的去办，马上！” “是，下官这就去办。” 几天后，七月二十日，肥皂工坊。 主事石毅宽正在仔细核对货单，此时工坊的运输队正在往外搬运一箱一箱的肥皂，已经在工坊门口堆放了许多。 这时，一支车队沿着道路来到肥皂工坊门口，张义楚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大声说道：“动作都快一些，交割之后立即装车！” 张家的伙计纷纷开始做着准备，张义楚看到主事石毅宽，便走过去笑着说道：“呵呵，石主事，辛苦了！” “哎呀，张掌柜真是亲力亲为，运货这种粗活还要亲自过来，真是佩服！” 石毅宽虽然当主事没多久，但却进步很快，原本的些许木讷已经不见了踪影，待人接物方面很是得手。 张义楚无奈的说道：“没办法啊，儋州的事情石主事应该也知道一些，现在儋州知州已经下令禁绝肥皂生意，所以运货的事情我必须亲自盯着才行。” 石毅宽自然知道，如今的肥皂工坊已经改变了出货规矩，不再是集中在月底交货，而是“随做随出”，只要做好一批肥皂，随时可以向商贾交割。 但是这几天，肥皂工坊的销售量却降低了一些，原因就是儋州知州任宏宇下令禁绝肥皂生意。 “唉！” 任宏宇叹息一声，说道：“我听其他一些掌柜说起，琼州府各地都接到了儋州衙门的公文，幸好其他各地都是敷衍了事，肥皂生意虽然多少受到一些影响，却问题不大。只是儋州这边……” 张义楚说道：“儋州这边的商贾也是一样，暗地里该怎么卖还是怎么卖，知州衙门的衙役和公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银子给的及时就行。” “不过毕竟有知州的命令在，所以这次我也只能少拿一些肥皂，先暗地里继续卖。等这股邪风过去之后，我可还要继续大宗拿货的，到时候石主事可要多多帮忙啊。” 石毅宽笑着说道：“这是自然的，张掌柜放心。” 二人正说着，张义秦过来，先和石毅宽招呼一声，然后说道：“大哥，货物数量没问题，货款也交割了，咱们出发吧。” “好。” 张义楚随即与石毅宽告辞，车队随即出发。 路上，张义秦和张义楚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此番二人带了二十多个家丁，虽然在苏公岭将任宏宇打怕了，可是必要的防备还是要做足的。 “大哥，昨天县衙的马典史找我喝酒，言语之间对我很好，还说要以兄弟相称。” “有这事？” “是啊，堂堂四衙，突然跟我称兄道弟的，我这心里有些不踏实，是不是苏公岭的事……” 张义楚眉头紧锁，说道：“别瞎想，人家是官，要想灭口有的是办法，用不着七拐八拐的。现在咱们张家在肥皂生意上，实际上与太爷已经是一条路上的了，所以有事不要乱想，容易误事！” “大哥说的是。” 张义秦说道：“只是马典史那边……” “在苏公岭那边，你也算是和马典史并肩作战了，也许人家就是单纯的想结交认识一番。” “这倒也是！” 第二天早上，张义楚兄弟二人的车队抵达了儋州境内，在儋州城南二十里外的官道上继续赶路。 这里的官道边上有一处茶摊，此时已经有十几个商贾等候在这里，正焦急的朝着官道方向观望。 “来了！” 忽然，一个儋州商贾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起身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支车队正从远处赶来。 “车上的号旗就是张家的，来了！” 片刻之后，车队抵达茶摊，张义楚下车与众商贾寒暄，张义秦则带着几个家丁在附近警戒。 这里就在官道边上，四周无遮无挡，自然不用担心有埋伏，不过必要的谨慎还是必须的。 “呵呵，张掌柜果然是信人，说到就到，我等佩服！” 张义楚还礼，说道：“咱们直接说吧，近来儋州的生意不好做，诸位还能够继续从张家进货，我张义楚在此谢过了！” “张掌柜哪里话，我等还指望着张掌柜发财呢！” “这肥皂可是聚宝盆，就算天塌下来，我等也要进货的。” “不管出什么事，咱们也要多亲近才是，有钱大家一起赚，张掌柜放心好了！” 众人寒暄一会儿，张义楚便招呼众人验货。 “诸位的货单在这里，请各自派人验货吧。” 十几个商贾都带了伙计来，此时纷纷按照货单验货、收获，然后当场与张义楚结账，双方的交易当场完成，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非常的迅速。 “没办法啊，” 一个儋州商贾苦笑着说道：“张掌柜啊，你说那些当官的闹什么闹？之前多好，咱们就在儋州城交割，不着急不上火的，交易完了，大家再去酒肆吃喝一阵，晚上再去勾栏听戏，舒舒服服的就把生意做了。” “现在倒好，做点生意就跟做贼似的，回头我们将肥皂运回去也不敢进城，只能在城外的村子里散卖出去，还要上下打点一番，这生意做起来真是窝火！” 张义楚说道：“是啊，这就要怪你们的任知州了，这是存心不让咱们商人活命啊！” “谁说不是啊，平日里就横征暴敛的，每月的孝敬一点不少，可办起事来却推三堵四的！” “还不能在任知州面前露富，要不然就要破家的！” “你们说任知府打压肥皂生意，是不是就因为这一行赚钱，任知府想分一杯羹？” 众人随即都看向了张义楚，张义楚却笑着说道：“呵呵，这些都是大人们的事情，咱们这些小人物就不要多想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对、对，张掌柜说的极是。” “咱们安心做生意，跟着张掌柜发财就对了，别管其他许多。” “大哥。” 这时张义秦过来说道：“大哥已经交割完了，钱货两清。” “好。” 张义楚随即向众人抱拳说道：“那咱们就此别过，等下一批有货了，咱们再联络。” “好，张掌柜慢走。” “张掌柜路上慢行。” 在返程的路上，张义秦看着张义楚皱眉沉吟，便问道：“大哥，有事？” “我在想，咱们的县太爷杀豪强、打知州、开工坊，这可不像朝廷文官的行事作风啊。” “大哥的意思是？” “跟着这样的县太爷，咱们张家要么一飞冲天，要么就是……” 张义秦顿时变色，问道：“那大哥是什么意思？” “咱们张家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人人欺负、举步维艰，这样的日子三弟你还没过够吗？” 张义秦不说话了。 “咱们张家没什么关系靠山，想要壮大家势，就只能靠机会，现在李知县就是咱们张家的机会，抓住了，咱们张家就能翻身起来！” 说完，张义楚看向弟弟，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呢？” 第三十八章 张家子弟 昌化县城南。 张义楚、张义秦兄弟二人回到城内家中，张家宅院在城南主街上，占地并不大，但是如今却是门庭若市，昌化县许多小商贾都上赶着过来攀关系，只为了能从中分到一些肥皂售卖。 而张家的许多旁支亲戚也是频频登门，自从张家兄弟开始做肥皂生意以来，这些人便赶来投效，让张家的人气涨了许多。 对此张义楚已经下过严令：张家的销售范围在儋州，决不许一块肥皂从张家流到昌化县各地！ 而对于那些投效的旁支亲戚，张义楚则是来者不拒，多少都给安排了一些事情。 “大哥、三弟！” 在正堂内，张家老二张义鲁听到消息过来，笑着说道：“大哥、三弟一路辛苦了，这笔生意如何？” 三兄弟坐下，张义楚说道：“这一趟是两万块普通肥皂、六万块精品肥皂，已经全部卖光了，纯利一共是一千三百多两。” “要不是儋州那边现在不好做，这一趟运去的肥皂还要再多两成，可惜了。” 张义鲁笑着说道：“大哥不用多心，我看儋州那边的抵制也只是暂时的，肯定长不了。” “而且自从咱们张家攀上李知县，族中的日子就好过许多了，甚至其他的一些小生意都可以不做了，我看日后咱们张家就专心肥皂生意即可。” 张义楚赞同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咱们张家的其他生意都不成规模，每月几两、十几两的，还不够费力气的。” 随即张义楚说道：“正好今日咱们三兄弟都在，有件事情我想与你们商量一下。” “经过这段时间做肥皂生意，咱们张家赚了不少银子，家族中原本已经散了的旁支，见到咱们三兄弟又挺了起来，也纷纷靠拢过来，张家的家势复起了不少，这些都是拜李知县所赐，咱们不能忘本。” “李知县上任以来的所作所为，我是都看在眼里的，可以料想，李知县的志向绝不在一个小小的昌化县。在我看来，李知县就是一条没有化龙的走蛟，迟早是要飞出昌化县这汪小水潭的。” 张义秦和张义鲁都是吃了一惊，张义鲁说道：“大哥这些话听着有些犯忌讳，可却是实情，李知县的确不是一般人，只是大哥准备如何做？” “我想赌一把，拿上咱们张家的一切堵上一把，全部压在李知县的身上，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 张义秦不有多想，直接说道：“我同意！反正在苏公岭，咱们已经和马典史一同伏击了儋州知州的人，有这件事情在前，咱们张家已经跟李知县分不开了，李知县倒了，咱们张家也落不到好，只能帮着李知县一路走下去，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张义鲁则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也罢！反正以咱们张家商贾出身，也是不可能走科举这条路的，投效官吏是咱们张家唯一的出路。我看李知县的确不是一般人，也许咱们张家的兴旺就在李知县的身上！” “哈哈！” 张义楚见两个弟弟都同意，当即笑着说道：“那好，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咱们就向李知县表示一番心意。听闻李知县正在筹建纺织工坊，估计已经开投产了，现在一定缺少钱粮，我准备将咱们张家这段时间的盈利拿出来，送给李知县作为投名状，如何？” 自从肥皂上市，短短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张家便赚了将近三千两银子。张义秦和张义鲁闻言虽然吃惊，但是二人并没有反对，张义鲁甚至说道：“我看凑个整数，从家中再拿出一部分银子，凑够三千两！” “好！” 张义楚说道：“你们今日就在家中筹钱，我去一趟县衙，拜见李知县。” 与此同时，典史马川来到县衙三堂，此时李唐正在看税课局大使来君诚送来的表单，为了筹建纺织工坊，县衙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修建工坊、招募人手、打造飞梭纺织机、采购棉纱等等，以及其他的各项支出等等，县衙已经陆续支出了大量的钱粮。 此时县衙库房内还有粮食一万零八十二石，算上碎银子和铜钱，折合三万零一百多两。 这是已经加上肥皂工坊收益的数额，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支出三、四千石粮食，钱财却增加了将近一千两，但是李唐却并不满意，因为自己财力的增长太慢了。 “现在的开支太大，肥皂工坊虽然赚钱，但是盈利已经基本上被县衙的各项开支给抵消了，想要快速积累钱粮，只能靠纺织工坊了，必须要尽快投产才行！” 在李唐的计划里，现在的武力方面是很不满意的，打造火器装备、训练近代化军队才是大方向，可是要办这些，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财力支撑才行。 如今的赚钱速度是远远达不到李唐要求的，李唐便开始琢磨着，要派人催促崔云逸加快运送棉纱，纺织工坊必须尽快开始运转起来。 “太爷！” 李唐放下表单，见是马川，便问道：“有事？” 马川说道：“太爷，属下是想向太爷举荐一个人。” “什么人？” “张义秦，就是那个商贾张义楚的弟弟。” 李唐让马川坐下说：“我记得之前你回报，是张义秦带人协助你伏击的，对吧？” “正是。” 马川坐下说道：“太爷，这个张义秦是条汉子，下手狠辣、毫不犹豫，手上很有些功夫。而且更为难得的是，经过苏公岭一事，此人也算是跟咱们绑在一起了，太爷要是征召此人，也算是将张家拉拢到身边，将来也是一大助力。” “嗯？” 李唐笑着说道：“不错，四衙深谋远虑啊。” “太爷取笑属下了。” 李唐点头说道：“你去将县丞找来，本县要问一问张家的具体情况。” “是。” 很快左益朗就来到三堂。 “张家的具体情况？” 左益朗沉吟了一番，说道：“太爷，这张家是咱们昌化县的商贾世家，不过自从张义楚的父亲去世之后，张家就已经开始衰落了，张家的许多旁支都各自谋出路，已经不把张义楚、张义鲁、张义秦三兄弟当回事，一大家子已经算是散掉了。” “不过近来听说，随着张家做肥皂生意有了起色，那些张家旁支也纷纷回头，张家的人气也重新盛了起来。” 马川撇嘴说道：“我看那些张家旁支都是些巴结人的货色，算什么族人！” 李唐则问道：“张家的人口很多吗？” 左益朗说道：“下官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只是知道张家旁支有很多，再加上姻亲等等，几百口人总是有的。” “另外因为张家兄弟中张义秦在，所以张家子弟也有不少人舞刀弄棒，再加上张家各支大部分都是做生意的，家丁、护卫之类的也都有，所以也能拉起一些人马来。” 李唐笑着说道：“好，刚才马典史向本县举荐这个张义秦，本县听了左县丞的介绍，也有了打算，看来本县要见一见张家兄弟了。” 话音刚落，外面衙役进来禀报：“启禀太爷，商贾张义楚求见。” “嗯？” 李唐说道：“来得正好，让他进来。” 第三十九章 乡勇 几天之后，李唐命主簿柳子铭草拟命令，要在昌化县各乡筹建乡勇。 因为此时大明基层的保甲制度废弛，以及昌化县的困顿，各乡的乡勇早就名存实亡，全县也拉不出五十人，所以李唐在这个时候要筹建乡勇，也不会有人反对，只会感叹李唐太有钱了。 城南张府内，张义楚兄弟三人正在商量事情。 “此番太爷下令筹建乡勇，正是给咱们张家的机会，一定要将族中子弟都拉出来！” 张义楚说完，一旁的张义秦便摩拳擦掌起来，说道：“三千两银子，换来一个乡勇团练的名头，当真是值得了！” “这是自然。” 张义鲁说道：“如今各乡的情况很差，保甲废弛、士绅垄断，即便是太爷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整顿出来，所以此番说是全县筹建乡勇，可实际上操作起来，其实就是县城一处而已。” “而且太爷已经有了明示：让三弟出任乡勇团练使，摆明了就是要提携咱们张家！” 三兄弟越说越兴奋，张义楚说道：“明日一早，三弟便召集族中子弟，按照太爷的要求，要整编的两百人手中，要优先咱们张家人，日后也好出头。” “两百人！” 张义秦说道：“咱们张家子弟充其量也就是三、五十人，剩下的都要招募，我将族人召集起来之后，便要去县衙报备，然后跟着三衙一起在城内招募人手。” “好！” 三兄弟商议妥当，随后就行动起来，张义秦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将张家族中子弟集中了起来，然后就开始简单的训练，准备几天之后去县衙报备。 昌化县的校场很小，就在县衙西侧，由于昌化县没有卫所驻军，县内的乡勇也是名存实亡，所以本就不大的校场已经破败不堪。 到了七月二十五日，李唐命人将校场修葺了一番，校场之内的十几间房屋也勉强能够使用住人了，随后张义秦便带着三十九个族中子弟来到校场报到，主簿柳子铭也将招募乡勇的报名处迁到这里。 “哈哈，张团练真是干练这么几天时间就拉起三、四十人，不错啊！” 张义秦抱拳说道：“小人接到太爷的命令不敢怠慢，急忙将族中子弟全都带来了。为太爷效力，我张家定然不遗余力！” 柳子铭拉着张义秦往校场里走，兵房司吏武从进带着几个衙役招呼众人进去登记安顿。 随后柳子铭与张义秦来到校场大门口内一处房间，这里便是招募乡勇的所在。 “已经几天时间了，现在一共有一百一十七人，已经全部拉到校场这边了，我估计再有个三两天，应该就能招齐两百人了。” 柳子铭说着，然后对张义秦说道：“此番太爷有命：所有乡勇每人每月二两工食银，一切待遇与衙役、弓兵相同。为此，太爷可承担了非常大的负担，这一点，张团练回去可要跟张掌柜说一下。” 按照大明制度，朝廷是不会给乡勇发下钱粮的，因为这是一种徭役，是百姓应该承担的责任。 可是如今李唐却给这些乡勇发下衙役水准的工食银，顿时让张义秦感激不已，毕竟自己拉出了三十九个族中子弟，有了这份保障，自己三兄弟在族中的地位会更高。 “小人代兄弟们谢过太爷了！” “呵呵，坐。” 随后柳子铭说道：“至于张团练，虽然名为团练，但是在县衙内，你的地位是与马典史、宋巡检相同的。朝廷经制，宋巡检是有从九品官身，马典史是首领官，可是在太爷眼中，对你们自然是一视同仁，日后张团练如何做，就要心中有数了。” 张义秦这下脸色大变，急忙跪下，激动的说道：“太爷如此抬举小人，我张家上下自此便是太爷的马前卒，日后鞍前马后在所不惜，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哈哈！” 柳子铭将张义秦拉起来，说道：“日后咱们就在太爷手下共事，还要互相关照才是。” 当天，两百乡勇全部招募齐，柳子铭随即命兵房司吏武从进整理好花名册，并且全部在兵房记载到位，然后将两百人的乡勇交给张义秦，自己和武从进返回县衙向李唐复命去了。 “这几天先整顿一下人马，太爷会派人过来整训的。” 张义秦回想着柳子铭的话，然后便开始谋划着整顿这两百乡勇。 不过张义秦爷没有什么“经验”，也只是先十人一队简单整合了一下，然后等待李唐派人过来。 谁知道两天之后，张义秦直接将李唐给等来了。 “小人拜见太爷！” 在校场内，李唐身穿官服，笑着让张义秦起来，说道：“将乡勇都集中起来，本县要看一看，然后咱们再具体说一说吧。” “是。” 很快，两百乡勇便集中到校场空地上，李唐带着团练使张义秦、典史马川、主簿柳子铭、兵房司吏武从进四人站在高台上，目光扫了一遍，这两百人都是青壮，不过队伍却是七扭八歪。 “不过这些乡勇的精气神都不错，没有游手地痞之类的，也没有城中的市侩，都是老实本分之人，都是好苗子！” 李唐心中暗暗想着，然后大声说道：“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昌化县的乡勇，本县给你们等同衙役的工食银，就是要让你们免去后顾之忧，可以安心训练，为安靖昌化县各地出力！” “从今以后，本县的号令便是你们的军令，任何人不得质疑、不得违抗、不得敷衍，否则立即免除乡勇身份，并且本县定会让其滚出昌化县！” 有了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食银，还有其他一些待遇，白痴才会质疑、违抗李唐的号令，此时众人的队伍虽然不是很严整，可是所有人都站得笔直，生怕自己表现不好被李唐记住，留下不好的印象。 对此李唐很满意，便命张义秦将众人带回解散，明日开始正式的训练。 校场值房内，李唐和张义秦、柳子铭、武从进、马川几天落座，然后李唐说道：“如今咱们昌化县已经有了不少的人马，三班衙役、守卫，巡检司、水马驿等各处，再加上这两百乡勇，已经有了八百多人，所以必须要有详细的建制才行。” 说完，李唐对武从进点了点头，只见武从进拿出一份公文，上面便是李唐定下的具体编制。 按照李唐的计划，昌化县的衙役、乡勇等人马实行统一的编制，仿效此时明军的军制。 以十人为一队，设队长一人；五队为一哨，设哨长一人，一哨共五十一人。 目前来说，各部的衙役、弓兵用这种两级编制就能满足需求了，所以李唐只是简单的划定了一下，同时还将队长、哨长的工食银涨了一些，队长每月是二两五钱，哨长是三两。 同时，李唐再次重申了县衙各处人马的分属：水马驿、递运所、闸官、河伯所以及巡检司都归巡检宋毅管辖，三班衙役和衙门护卫，以及肥皂工坊、纺织工坊的驻守衙役归典史马川，乡勇自然是归团练使张义秦。 “按照编制，巡检司整编为两哨，水马驿整编为两哨，递运所、闸官、河伯所整编之后，各有三队人马。” “皂班、快班、捕班和衙门守卫各是一哨人马，壮班是两哨人马。肥皂工坊和纺织工坊各为一个加强队。” “至于乡勇这边，两百人整编为四哨人马。” 张义秦脸上洋溢着喜悦，当即向李唐表了一番忠心。 李唐也对张义秦勉励了一番，然后说道：“各部人马从明天开始就要开始整编训练，另外乡勇这边，从明天开始也要开始装备兵备了，具体的操练内容，兵房也会派人送来，本县也会调一些衙役过来充当教官。” 部署好这边的事情，李唐便带人返回县衙，却在县衙大门外遇到了张义楚。 “呵呵，张掌柜有事？” “小人拜见太爷。” “咱们里面说。” “是。” 众人簇拥着李唐来到三堂，落座之后，李唐问道：“张掌柜有事吗？” “太爷，崔云逸今天刚到县城，现在小人家中住着，小人过来请示一下，太爷什么时候方便见一见？” 第四十章 棉纱不足 李唐有些诧异，原本与崔云逸约定的是七月底将棉纱运送过来，可是现在提前了几天，看来这个崔云逸办事很靠谱啊。 “当然要见一见了，” 李唐说道：“不如就今天晚上吧，本县准备一些酒菜，张掌柜和崔掌柜一起过来，咱们三人商量一下具体的事情。” 张义楚笑着说道：“小人就不必了吧，太爷与崔掌柜商议纺织工坊的事情，小人参与进来不合适。” “无妨，张掌柜是中人，听听也无妨。” “那小人从命。” 当天晚上，李唐在三堂偏房准备了几道酒菜，张义楚和崔云逸早早过来，二人恭敬的坐在椅子上，言语之间满是恭维之词。 “咱们言归正传。” 李唐说道：“崔掌柜此番运来多少棉纱？” 崔云逸抱拳说道：“太爷恕罪，小人此番运来的棉纱并不多，只有一千四百石棉纱。” 李唐微微皱眉，这个数量距离自己要求的三千两百石差了几乎一半，已经严重影响到纺织工坊的正常开工了。 “为何如此？不是说广州和江南各地工坊众多，棉纱的产量很高的吗？” 崔云逸说道：“这也是小人万万没想到的，此番小人带人去了广州等地，还派人去了北面的江西等地工坊，但是各地的产量都非常低。” “这是为什么？” “税监！” 崔云逸脸色凝重的说道：“现在江南各处的税监非常猖獗，不断追缴商贾士绅历年的欠税，已经造成江南各地许多工坊关门了。” 大明万历年间的税监非常有名，是万历皇帝对付官僚士绅的重要手段，通过对各地派驻税监不但收取了大量的税赋，而且也打压了文管集团的势力。 只不过连带着，那些派驻地方的税监也对民间商贾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许多商贾被税监盘剥，甚至是倾家荡产。 李唐虽然对税监有所耳闻，但是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此时听了崔云逸的话，不由眉头紧锁，说道：“这么说来，此后棉纱的采购都会不足数了？” “是啊。” 崔云逸满脸焦急的说道：“小人估计，江南供应的棉纱在很长时间内，都会处于短缺的状态，毕竟江南的纺织业非常发达，本身就会消耗大量的棉纱。卖往别处的棉纱，也都会是高价售出。” 随后崔云逸又急忙补充道：“此次小人买回来的棉纱就是高价，比以往高出了一成左右。不过太爷放心，小人自己吃亏，依然按照说好的原价出手。” 李唐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本县就心领。” 张义楚说道：“太爷，纺织工坊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用高价棉纱吧，而且还总是供应不足，长此以往会出问题的。” 李唐自然也明白，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崔掌柜，你能买来大批量的棉花吗？” 崔云逸吃惊的说道：“太爷是要自己纺纱？” “没错！” 李唐说道：“既然棉纱产量少、价格贵，那本县就自己纺纱，大不了再建一处纺纱工坊。如果从江南采购的棉纱价格居高不下，加上脚费的话，成本会非常高，倒不如自行纺纱来的划算。” 崔云逸说道：“如果太爷建工坊自己纺纱，用来织布的成本的确要低一些，而且可以解决棉纱供应不足的问题。至于棉花......” “如今江南和江北的棉花滞销了太多了，各地纺纱工坊破产众多，那些种植户的棉花根本卖不出去，小人可以以低价大批量采购，这一点不成问题。” “那就好！” 李唐随即说道：“崔掌柜可以与纺织工坊去交割棉纱了。从下个月开始，崔掌柜只需要给本县采购棉花就好，数量不限，多多益善。” 对于棉花，李唐是来者不拒，这可是好东西，不但可以用来纺纱，还可以用来改良火药，用来制作棉衣棉被等军服，用处颇多，多囤积一些也是好的。 崔云逸说道：“是，小人今日就去办。” 随后李唐又与崔云逸商量了采购棉花的价格，按照崔云逸的说法，如今从江南、江北采购棉花运回来，价格差不多是二两三千一石，如果量大的话，还可以降一些，崔云逸估计最低价应该在一两八钱一石，而且还是包含了脚费和自己利润的。 这可比直接买棉纱合算多了，李唐估计，就算是加上纺纱工坊的人工等各种成本，自产棉纱一石的成本也不会超过二两银子，如此一来，纺织工坊出产的棉布价格还能有更大的利润空间，原本八钱一匹的棉布成本，这下可以下降到六钱一匹左右。 “呵呵，从下月开始，崔掌柜运来棉花、运走棉布，这其中的赚头可是不少。” 崔云逸此时已经喝得满面红光，自己报价一两八钱一石的棉纱已经有三钱左右的赚头，而李唐卖给自己的棉布价格也很合适，价钱从原来的一两二钱一匹降为一两一匹，到时候自己可以狠狠的发一笔财了！ 于是崔云逸急忙说道：“这都是托了太爷的福，今后小人就是太爷的人，但又吩咐无有不从！” 李唐满意的点头，然后又对张义楚说道：“张掌柜促成了本县与崔掌柜的生意，功劳很大，本县也想着如何回报张掌柜一番。” 不等张义楚起来说话，李唐便说道：“如今县衙承发房和架阁库都无人打理，本县想征召令弟张义鲁担任这两处的司吏，不知张掌柜意下如何？” 张义楚顿时大喜，急忙跪下感谢。 崔云逸也是羡慕的说道：“二掌柜这下可算是得偿所愿，虽然不是大明正式官途，可是吏员，跟着太爷迟早都要一飞冲天的！” 当晚酒散，崔云逸急匆匆的回去准备出发，张义楚也是急急忙忙的回去，准备告诉张义鲁这个好消息。 而李唐则回到自己房内，找来炭笔和草纸，准备凭借记忆绘制纺纱机的草图。 李唐记得，后世随着飞梭织布机的出现，织布的效率大幅提高，这就导致棉纱的产量供不应求。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英国人詹姆斯·哈格里夫斯在1764年发明了一种新式的纺纱机，大大提高了纺纱的效率和产量。 这种新式的纺纱机和旧式的不同，这种纺纱机将纱锭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极大地提高了纺纱的效率。哈格里夫斯以女儿的名字命名了这种新机器，便是闻名世界的珍妮纺纱机。 其实此时大明也有多锭的纺纱机，而且还不止一种，但是这些机器依然横置纱锭，最多只能排列五个纱锭，江南那边用的最多的，就是这种五个纱锭的纺纱机。 李唐虽然只是在后世网上了解过珍妮纺纱机的构造原理，但是大概的结构还是能够简单描绘下来的。 次日一早，李唐便来到铁冶所，让罗丙辰其人分别打造各个部件。罗丙辰的手下人里，就有人曾打造过纺纱机，对于基本构件很了解，所以一些李唐不清楚的地方，也能够很快打造出来。随后众人又在铁冶所里进行了组装，前前后后花了三天时间，才出了一台二十锭的珍妮纺纱机。 当然，李唐带人做出的这种珍妮纺纱机只是仿造版本，构造还是很简单的，效率的话应该比不上原版的珍妮纺纱机，但是也足够用了。 这种纺纱机在纺纱的时候，只需要纺工转动纺纱机的大转轮，再带动转轴，转轴就会通过绳套转动锭杆。完成这一步后，小小的倒转一下大转轮再顺转，使的纱线从锭杆钩上脱下。最后放下锭子压板使锭子与锭杆同轴转动，将纱线卷绕到锭子上，便完成整个过程，将棉花纺成棉纱。 李唐大致估算了一下，这种新机器的效率，是此时普通纺纱机的五倍左右。 不仅如此，珍妮纺纱机纺出的棉纱粗细一致，用这种棉纱织出的棉布均匀细密，质量要明显好于此时市面上的普通棉布。 看着眼前的纺纱机，李唐长出了一口气，暗道：“纺纱工坊不能离纺织工坊太远，现在北门村没有太多空房、空地了，那就建在东门村吧。” 第四十一章 纺纱工坊 李唐在铁冶所试造珍妮纺纱机成功后，便命罗丙辰将这台试造机存好，自己赶回到县衙，命县丞左益朗负责纺纱工坊的建造事宜。 “这处纺纱工坊就设在东门村吧，那边的空房应该还有一些，与纺织工坊一样，在现有房屋的基础上修建围墙，将多处院子整合成一处工坊。” 左益朗得知李唐又要筹建一处工坊，心中暗暗吃惊，不过这位县太爷行事与众不同，自己也只能听令而为：“是，下官今日就去招募泥瓦匠和木匠，并且同步招募纺纱女工。只是这纺纱工坊要筹建多大规模，招募多少人手？” 李唐思索了一下，目前纺织工坊有一百台飞梭织布机，每月的产量在两万匹左右。按照这个产量和规模，纺纱工坊至少也要打造一百五十台纺纱机。 于是李唐说道：“人手要招募一百五十名女工，至于工坊的规模，比照纺织工坊的规模，再大一半左右吧。” “是。” 这边左益朗忙着纺纱工坊的筹建事宜，李唐又派人给铁冶所大使罗丙辰送去命令，让其抓紧时间打造一百五十台新式纺纱机，而时间也只给了一个月而已。 期间铁冶所少不了又要全员上阵，兵备的打造也暂时停了下来，让李唐很是无奈，昌化县的铁匠等工匠人才太少了，人手根本不够用，等到这段时间忙完了，必须要想办法从外面招揽人才了。 很快位于东门村的纺纱工坊建成，囊括了十几处院落，在四周新建了高大的围墙。 新式纺纱机也是要保密的，所以跟飞梭织布机一样，李唐让罗丙辰在纺纱机的关键部位都用木板遮住，不让纺纱工看到纱机的秘密。 等到纺纱女工招募完毕之后，也要在纺纱工坊推行与纺织工坊、肥皂工坊一样的保密规定。 至于纺纱女工的待遇，也是与纺织工坊一样，每人每月一两五钱的工钱，伙食标准也是一样的。 八月初三傍晚，马寡妇，也就是马春燕下工回家，从北门进城后，便注意到张贴在城门附近的告示，此时正有识字的衙役在向过往行人宣读着。 “嗯？纺纱工坊招女工！” 马春燕因为自己的技术好，此时已经是纺织工坊的一个小工头，工钱也从一两五钱涨到了一两八钱，这么快的涨工钱，让马春燕非常高兴，日子过得也更加有滋有味。 此时看到告示，马春燕便想到了自己的邻居姐妹，于是急忙往回走，来到邻居家门口敲起了门。 “谁呀？” “是我，快开门。” 很快，一个与马春燕年纪相仿的女子打开门，问道：“马姐什么事如此着急？” 这个女子名叫翟静，也是一个苦命人，父母早年去世，便一个人孤苦讨生活，只靠着家里的一台破旧纺纱机，平日里纺纱卖钱生活。 “刚才我看到县衙的告示，县太爷又开了一处纺纱工坊，正在招募女工呢，待遇和纺织工坊一样，一个月一两五钱银子，你还不快去应征！” “什么？” 翟静性格内向，平日里只是在家里纺纱，除了与马春燕来往，就很少出去了，自然不知道招工的事情。 “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马春燕直接拉上翟静，随手锁上房门就走：“你说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你头上。快跟我去东门村报名，告示上说了，县太爷只招募一百五十人，去晚了就没机会了！” “可是能招募上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马春燕边走边说：“你日日在家里纺纱，手艺自然是没的说，我看一定能招募上，到时候一个月一两五钱银子，你就不用如此辛劳受穷了，说不准过两年就能给自己攒些嫁妆！” 翟静顿时脸红起来，低着头快步跟着，嘴角却微微上翘。 二人很快就赶到了东门村的纺纱工坊，此时大门外已经有人在排队了，马春燕急忙拉着翟静排到队伍中，不多时就走到登记处。 “姓名。” “翟静。” “哪里人？” “就是城内的。” “会纺纱吗？” 翟静急忙说道：“会的，我在家中就是靠纺纱生活，平日里在家中日日纺纱，手艺很好的。” “呵呵，那就好，不用紧张，会纺纱就进去，到左边集合。” 负责登记的衙役指了指工坊大门，继续说道：“一会儿会让你们试工，如果试工合格就能被录取。当然，会纺纱的人很多，想要被录取也要看你们的手艺如何。” “是，谢官爷！” 听到是比拼手艺就能录取，翟静顿时有了底气，跟马春燕招呼了一声，便进入了工坊。 “这么大啊！” 没过多久，翟静就被衙役带进一处房屋内，与纺织工坊一样，这处房屋也是由几间房子打通了的，翟静没见过，不禁发出一阵感叹。 “这些就是纺纱机，你们一人一台先熟悉一会儿，待会儿听我指令开始试工。” 翟静急忙来到一台纺纱机前坐下，却发现机器上有几块木板遮掩着一部分，整台纺纱机奇奇怪怪的，与自家的纺纱机有些不同。 但是熟悉了片刻之后，翟静也发现基本的操作还是一样的。 很快衙役给众人发下原料，说道：“现在开始，我喊停的时候，纺纱最多最好的一半人留下！” 翟静闻言急忙开始忙碌起来，房间内一共有十二台纺纱机，此时都开始吱吱呀呀的运转起来，包括翟静在内的十二人，全都聚精会神的纺纱，生怕自己是被淘汰的那一半。 而翟静的心中还多了几分震惊，这纺纱机太快了，远比自己家里的那台老旧纺纱机快了几倍不止！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纺纱机，竟然这么快？要是踏踏实实纺一天，足够抵得上三五天的量了吧！” 此时翟静压下心中的震撼，手中不停的忙碌着，生怕自己比别人慢下来。 “时间到，全都停下！” 过了一阵，当衙役喊话停止，十二台纺纱机先后停下，此时翟静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衙役逐一查看，然后开始确定录用的人选。 “嗯，你叫翟静是吧？你纺的棉纱质量好，数量又是最多的，你被录用了。” “每月一两五钱的工钱，中午管饭，晚上加工的话，也会管一顿饭。” 随后衙役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以及明天早上正式上工的时间，便让翟静和另外几个被录取的女工先回去准备。 当翟静走出工坊大门，马春燕便急忙迎了上去：“如何了，定是招募上了吧？” 翟静笑着点头，说道：“是啊马姐，录上了，明天早上过来上工，一两五钱工钱呢！” “太好了，这下苦日子终归是到头了！” 翟静还想谈及那台奇怪的纺纱机，可是话到嘴边就想起了衙役的嘱咐：“任何人不得泄露工坊的任何事情，特别是这种新式纺纱机，县衙有太多的手段能够打探出来泄露之人，到时候太爷一定严惩不贷！” 于是翟静一阵后怕的换了个话头：“马姐，今天晚上去我家吧，我要做些好菜谢谢你！” “这是哪里话，咱们姐妹都是苦命人，自然要互帮互助，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两天之后，纺纱工坊招足了一百五十名女工，李唐将纺纱工坊的驻防事宜也交给了谢东颜，让他从捕班调集衙役过去，肥皂工坊、纺织工坊、纺纱工坊都驻扎十五名衙役。 也就在纺纱工坊筹建完毕的时候，张义鲁赶到县衙报到了。 第四十二章 糊弄人的架格库 张义鲁赶到县衙报到的当天，就被李唐叫到二堂内，二人寒暄了几句，李唐便直奔主题：“本县将昌化县的架阁库和承发房一并交给你了，希望张司吏不要让本县失望才是！” 张义鲁此时心中沉重，虽然进入县衙充当胥吏与入仕的愿景差了许多，但好歹也是有了一丝希望的，只是这架阁库是什么地方？可以说昌化县多年来的积弊都反应在架阁库，这是一座火山口啊！ “是，小人一定尽力而为。” 看着神色凝重的张义鲁，李唐说道：“本县知道架阁库的弊端，也知道接手架阁库是一件苦差事，可没办法，积弊总要梳理清楚的，本县也只能将有用之人放在这个位置上，希望张司吏是这样的人才！” 张义鲁微微变色，抱拳说道：“不知道太爷想做到什么地步，肯定太爷能给小人交个底。” 虽然张义鲁并没有去过架阁库，也不是官府中人，可是如今大明朝苛政就在眼前，各种卷宗是什么样子，就连平民百姓也是知道一二的，更不用说饱读诗书、一心想要以商入仕的张义鲁了。 此时张义鲁隐约觉得，李唐虽然明面上是要梳理架阁库的存档卷宗，可真正的目的却是土地和人口，只是暂时还不清楚李唐到底有多大的底气和魄力。 李唐说道：“本县就坐在这里给张司吏压阵，对于架阁库，本县只有一个要求：弄清楚所有卷宗数据的真伪！” “不管是鱼鳞图册还是人口黄册，本县只要实数，一点虚的东西都不要！” 张义鲁闻言骇然变色：“太爷这是要直接掀桌子啊！” 从二堂出来，张义鲁便急匆匆的朝着架阁库走去。 承发房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上传下达而已，那边有两个书手日常值守，不用张义鲁操什么心。 现在张义鲁只想着一头撞死在架阁库里，这等差事竟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当真是倒了血霉！ “太爷还是太冲动了。” 张义鲁快步进了架阁库，将两个书手赶了出去，并且嘱咐任何人不能进来，随即便将大门从里面反锁，一个人坐在一张板凳上愁眉不展。 “不用看，这里面的鱼鳞图册和黄册全都是一团乱账，跟实际上的人口、土地实数根本核对不上，就是用来应付上面的。” “想要将所有的档案卷宗核准，那就要彻底清查昌化县全境的人口实数，就要重新丈量全县的土地实数，这可是要死人的！” 张义鲁看着满屋子的架子和大量的卷宗，不禁摇头叹息。 所谓鱼鳞图册又叫鱼鳞图、鱼鳞图籍、鱼鳞簿、丈量册，是大明朝土地登记簿册。 “江南之地尺寸皆有税”这一说法在广东各地广为流传，说的就是每一寸土地都有归属，都要向朝廷纳税，要实现这一点，靠的就是鱼鳞图册。 根据《明史》记载，鱼鳞图册的主要方法是“量度田亩房源，明以字号，悉书主名及田之丈寸，编类为册，状如鱼鳞，号曰鱼鳞图册。”“鱼鳞图册”以税粮一万担为标准，称为区，区绘总图。鱼鳞图册上标注田主姓名，土地肥瘦、税粮多少等，使得征收者对田赋的数目一目了然。 只是到了如今万历四十年，大明各地的鱼鳞图册大多保管不善，再加上官员舞弊、隐瞒不报等原因，其内容已经开始与实际脱节，有颇大的疏漏，更是成为地方士绅隐瞒土地、兼并田产、躲避转嫁赋税的手段。 黄册又称赋役黄册，是大明朝为核实户口、征调赋役而制成的户口版籍。 黄册以户为单位，详细登载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并按从事职业，划定户籍，主要分为民、军、匠三大类。 民籍除一般应役的民户外，还有儒、医、阴阳等户。军籍除一般供应军役的军户以外，还有校尉、力士、弓、铺兵等。匠籍，登记手工业户，向朝廷承应工匠差役以及厨役、裁缝、马、船等。另有灶籍，登记制盐户。 黄册的编造程序是，由政府仍把户帖发给各户，每年填报，由地方官核实其丁口、田宅及资产等的变动情况，逐年累计的材料作为十年大造黄册的依据。 黄册共造四份，上送户部，布政使司、府、县各存一份。因送户部的册子表面用黄纸，所以叫"黄册"或"户口黄册"。 原本大明对编造黄册很重视，规定发给各户的表册，必须由本人填写，或本户自报请人代写，如有隐瞒作弊，家长处死，家属流放化外。 可是如今的黄册已经是一本本废纸，百姓为了躲避日益繁重的徭役而隐瞒人口，甚至投靠士绅充当佃户。而士绅同样也会作弊，将人口分为若干小户，以免除征发。 张义鲁不是读死书的书呆子，对鱼鳞图册和黄册上面的弊端心知肚明，更知道其中的利害，一旦开始重新核查，昌化县的士绅，甚至是普通百姓都要闹起来，到时候一县之地都要动荡的！ “太爷这是要干什么？” 张义鲁眉头紧锁，暗道：“原本以为太爷筹建工坊是为了赚钱，可是清查鱼鳞图册和黄册，整顿架阁库是什么意思？难道太爷真的要革除弊政！” 张义鲁不相信，因为如今整个天下都是弊政丛生，李唐一个小小的正七品知县能干什么？难道还能把天给捅一个窟窿吗？ “唉！” 张义鲁思索再三，随即打定主意：“也罢！既然太爷要做，我便将架阁库的诸多问题统计一番，呈报给太爷顶多好了。” 在张义鲁看来，也许当李唐清楚的看到鱼鳞图册、黄册后面隐藏的利害关系，也许就知道进退了。 可是张义鲁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李唐已经赶到了铁冶所，正在带人清点这段时间打造出来的兵备。 “太爷，现在铁冶所正在全力打造新式纺纱机，这些兵备都是前段时间打造的，差不多已经足够装备现有人马了。当然，新招募的两百乡勇还要等一段时间，只能先用原先裁换下来的铁尺和哨棒了。” 李唐点了点头，说道：“将这些兵备全部发放下去，本县稍后就派人来取，铁冶所这边要做好记录，出了多少都要一一登记。” “是。” 随后李唐回到县衙，命衙门守卫班头章旷带着手下的一哨弓兵前往铁冶所，在两天之内发放全部的兵备。 “马典史和宋巡检手下的人马要全部装备到位，两天之内必须做完。” 章旷领命。 “幸好现在儋州那边没什么动静，可以腾出手来办正事了！” 此前儋州知州任宏远压制商贾，想要抵制肥皂工坊的生意，可是很快就被周围各县孤立，李唐的肥皂生意不但没收到多少影响，反而因为各县商贾的全力营销而销量大增，收入更加丰厚。 就连儋州的商贾都暗中大批进货，肥皂在儋州大卖特卖，任宏宇见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阻止。再加上任宏宇手中的家丁已经被李唐消灭殆尽，所以暂时也偃旗息鼓，没有什么动静了。 这天傍晚，李唐来到架阁库，见张义鲁正带着两个书手查阅鱼鳞图册，便进去勉励了几人一番，。 不过李唐随即便微微皱眉，想到自己要重新丈量全县土地、清查人口，就一定要有个理由，总不能直愣愣的就开干：“要想把昌化县打造成根据地，清查土地人口是必须的，只是现在还差一个契机啊！” 第四十三章 三只畜生 八月初八日。 李唐刚刚从东门村回来，此时第一批新式纺纱机已经运到工坊内，李唐检查了一番，便回到县衙，准备与工房司吏马登州商量从外县招募工匠的事情。 “太爷！” 忽然，县丞左益朗面色凝重的走来：“有人在外面鸣冤。” 李唐很是诧异，自己当了几个月知县，还从来没有审过案子，于是问道：“是什么案子，状纸交了吗？” “是城外安海乡的一户农户，家里孩子被人打死了，直接就跑来鸣冤，也没写状纸。” 李唐脸色阴沉，直接下令升堂。 当李唐来到大堂，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妇人在旁边，已经哭得晕厥了过去。 “去将医学训科施百谷找来，给那妇人看看。” “是。” 李唐一拍惊堂木：“升堂！” “威~武~” 此时李唐也没有心情感受审案子的新奇，直接问道：“姓名，你有什么冤情？” “小人王光，要状告县学生员宋海、耿菓、王川三人，他们杀了小儿！” 李唐眉头紧锁，问道：“具体情况如何，从头说来。” “是。” “小人夫妻只有小儿一个孩子，今年才七岁。小人家中困苦，只有几亩薄田讨生活，但是小儿非常懂事，常常跟着我们一同下地干活，在村中人尽皆知。” “可是昨日小儿被那三个畜生叫去玩耍，当晚一夜未归，小人担忧便招呼村人一同去寻找，在离家不远的一处田埂内发现了小儿。” 说到这里，王光失声痛哭，好一会儿才开口继续说道：“小儿已经被那三个畜生杀了，埋在地里，脑袋都被打碎了！” 李唐闻言不禁震怒，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被杀了，如此残暴行径，已经不能用畜生两个字形容，完全就是恶鬼！ 不过李唐还是压住心中怒火，问清楚了孩子尸体的位置，以及埋尸的地点，然后对衙役说道：“去找仵作，然后让皂班班头苗坚带人去收殓尸体、查验现场。” “是。” 这时医学训科施百谷到了，李唐说道：“将这妇人带到厢房去诊治。” “是。” “谢太爷！” 随后李唐问道：“你说是县学生员宋海、耿菓、王川三人杀了你儿子，可有证据？” “小儿是他们三个叫走的，自然脱不了干系！” 王光咬牙说道：“小人还在埋尸的地方发现了许多脚印，都是孩子的脚印，不是他们又是何人！” 李唐更加震惊了，问道：“宋海、耿菓、王川三人也是孩子？” “他们也是七、八岁的孩童，只是家中都是安海乡附近的士绅大户，所以花钱进了县学成为生员！” 王光哭诉道：“小人家中薄田靠近一口水井，他们三家已经先后侵吞了小人十几亩耕地，现在只剩下这几亩薄田了，他们还是死咬着不放，现在又害死了小人的儿子，这些天杀的杂种，不让人活命了！” 李唐闻言怒不可遏，看来一个人是不是畜生，跟其年纪大小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七岁还是七十岁，畜生就是畜生，永远别指望这样的人有所改变！ 一旁的左益朗轻声说道：“太爷，这个案子不好办啊，三个人犯即便是证据确凿了，那也是三个孩子，下狱定罪报上去，刑部也多半会打回来。况且那三家都是大户士绅，闹起来不太好办。” “以下官之见，不如先安抚这王光，然后压着那三家多赔些银子好了。” 李唐狠狠的瞪了左益朗一眼，冷声说道：“你给本县记住：年龄不是畜生的免死金牌！” 随后李唐怒声说道：“来人！立即到县学将人犯带来审问，再派人去安海乡，将宋家、王家、耿家三家家主带来！” “是。” 过了一阵，班头苗坚和仵作回到大堂，苗坚的脸色很不好看，抱拳说道：“启禀太爷，孩童尸体已经带回，现停放在仵作那边。” “好。” 李唐问道：“仵作，情况如何？” “启禀太爷，孩童尸体被埋在田中，身上多处伤痕，应该是升迁被多人殴打，脑袋破碎，已经可见脑子，还有多处类似刀伤的痕迹，应该是铁铲之类的凶器。” “此外，从孩童尸体上的伤痕来看，凶手是两到三人，而且与孩童的身高相差不多，所以小人判断凶手应该也是孩童！” 李唐点头，让仵作下去准备查验文书。 随后宋海、耿菓、王川三人被带到，见到李唐后依然嬉嬉笑笑，并没有半点畏惧和惶恐。 “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到这里？” 宋海说道：“我等不知，只是太爷要问什么快一些，我们还要回去念书。” 王川则说道：“是啊，该吃中饭了，太爷这里可有好吃的？” 一旁的王光突然扑了过去，幸而被衙役拦住：“畜生！你们还我儿命来！” 谁知宋海、耿菓、王川三人非但不躲，反而跟王光对骂，耿菓还上前扇了王光一巴掌。 “狗一样的东西，也敢跟我们叫嚷！” “我们都是生员，就算杀了你儿子又如何？我们这个年纪、这个身份，顶多就是花些银子的事情，大不了多给你几两就是了！” “啊！” 王光愤怒的大声后叫着，但是却被衙役拉到了一旁。 李唐怒声说道：“你们为何要杀人，从实招来！” 三人依旧不当回事，王川说道：“谁让王光不知好歹，剩下几亩地死抱着不出手，我们是替家里出气。” 宋海更是笑着说道：“我们都知道，太爷就算抓了我们，顶多也就是关押一段时间。想要杀我们，需要上报刑部，以我们的年纪，刑部肯定会驳回的。所以太爷也别麻烦了，让我们回去读书吧。” 李唐闻言怒极而笑，说道：“放心，进了衙门，你们就出不去了！” 这时宋海、耿菓、王川三人的父亲也都到了，见到眼前的情况，三个家主都紧张的看向李唐。 李唐则眉毛一挑，然后问道：“王家孩童被埋了多深？” 班头苗坚说道：“启禀太爷，大约六尺左右（两米）。” 李唐猛地一拍桌子，怒声说道：“你们三人的同伙是谁！” 宋海、耿菓、王川三人纷纷叫嚷着自己没有同伙，李唐怒声说道：“挖一个六尺深的土坑，别说是你们三个孩子，就是三个壮汉也要一两个时辰，你们是怎么挖的？没人帮手，骗鬼啊！” 宋家、耿家、王家的家主闻言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人都不敢说话。 李唐怒声说道：“你们三个都知道自家孩子杀人了对不对？为何不报官！这三个小畜生竟然还照常去县学读书，其心之阴狠可见一般，本县如果不将他们三人重判，天理不容！” “太爷！” 宋家家主大声说道：“小儿他们三个都是孩子，不懂事，还请太爷手下留情，我们三家愿意赔偿王光。我们三家各出白银十两，如何？” 李唐起身走到三个小畜生的跟前，说道：“在本县这里，赔钱与领罪并不冲突，别以为只要赔了钱，就不用领罪！” 说完，李唐对耿菓说道：“刚才你当着本县的面打了王光，本县就先治你藐视大堂之罪！” 言罢，李唐一把抓住耿菓的两只手，然后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两声，耿菓的两只手都被李唐掰折，大堂上顿时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宋海和王川见状也被吓得坐在地上，耿家家主想要冲过去护住耿菓，则被衙役按在地上。 “你只是断了手就疼成这样，王光儿子可是被你们杀了！” 李唐怒声说道：“现在本县宣判：宋海、耿菓、王川三人以非人手段残杀王光之子，现判处三人斩立决！” “宋海、耿菓、王川三人父亲协助掩埋尸体，判处三人各自杖责一百！” 第四十四章 哗然与民愤 李唐下令将宋海、耿菓、王川三人收押死牢，将三人的父亲全部关进男监，准备明天公开行刑。 当晚，左益朗和柳子铭一同来到东花厅，这里便是李唐的居所。 “太爷。” 李唐此时还没消气，谁能想到三个小畜生竟然如此没人性！ “坐吧。” 李唐命小厮上茶，然后说道：“明日一早，本县会让马典史将人犯带到县衙门口，然后召集城中百姓公开行刑，到时候二位也一起监斩吧。” 左益朗说道：“太爷，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什么意思？” “太爷，按照大明律，判处死刑的人犯要收押死牢，然后将案卷上报布政使司，由刑部审批后，再进行秋决。” “这三个人犯没有刑部的核准，是不能立即斩首的。更何况他们三人都只有七、八岁，刑部也不会准许死刑，多半是关起来，让家属出钱平事。” 李唐冷声说道：“也就是说，三个小畜生还有改过的机会，可以继续去县学读书，长大了可以娶妻生子。王光的儿子什么都没做错，却只能躺在棺材里腐烂，是吗？” 左益朗叹息道：“没办法，这也是刑部的惯例。” 李唐拍桌怒吼道：“惯例就一定是对的吗？就不能改吗！” 柳子铭急忙说道：“太爷息怒，如果明天就将三名人犯斩首，不符合朝廷法制，将来朝廷怪罪下来，太爷是要被免职审查的！” 李唐冷哼一声，也思索了起来，片刻之后说道：“本县知道了，既然如此，那明日先将三个小畜生重打三十大板，然后收押死牢。柳主簿明日就行书琼州府，向上禀报此案。” “三十大板？” 左益朗惊呼道：“太爷，他们三人的父亲每人一百大板就已经是九死一生了，再打三个人犯三十大板，肯定会被打死的！” “那就不是本县能管的了，人犯手段残忍，上刑责罚也符合大明律。至于他们能不能撑下来，就看天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唐身穿官服带着县衙众人来到大门口，此时马川已经带着一众衙役维持秩序，在门口围出一块很大的区域，宋海、耿菓、王川三人连同三人的父亲全部被带了出了，全部跪在地上等待发落。 此时三家的亲属也闻讯赶来，纷纷在人群中哭喊撒泼，而王光夫妻二人也赶来，遇害的孩子也被收殓，棺材就停放在一旁。 刑房司吏名叫顾念安，由于这几个月昌化县一直没有什么官司，所以李唐也没有过多主意此人，今日顾念安站了出来，正大声向围观百姓宣读此案的经过，以及李唐的宣判。 这件案子顿时引得百姓哗然，所有人都想不到，三个七、八岁的孩子竟然如此狠毒。 “什么？三个几岁的孩子竟然如此狠毒，伤天理啊！” “可怜了王光家的孩子，多好的孩子啊，真是命苦。” “杀了他们，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可是朝廷不会杀孩子的，我看顶多就是关几年到头了，最多再赔点钱。” “这怎么行？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长大了还得了！” “说的是啊，这人啊，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跟年纪大小没关系的，早杀了早了事！” 周围百姓纷纷议论着，三家的亲属却开始辱骂周围百姓，顿时引起民愤，纷纷扑上去开始殴打三个凶手的亲属，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典史马川见状怒不可遏，带着二十多个衙役冲了上去，众人挥舞着铁尺不断落下，但是基本上都是打在三个凶手家属的身上，很快就将几个凶手家属打得头破血流，还有一个直接被打得昏死了过去。 “再有人扰乱秩序，立即以劫法场论处，给老子砍了！” 马川愤怒的嚷嚷着，一众衙役也是凶神恶煞的答应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三个凶手家眷的身上，这些人才算是老实了下来。 李唐冷眼看着这出闹剧，然后说道：“本县已经向琼州府行文，等到朝廷核准之后，是执行本官斩首的判决，还是其他的，就要看朝廷的意思了。” “不过此三个人犯罪大恶极，可谓是天怒人怨，今日虽然不能直接将其斩首，但也要给予严惩！” “顾司吏！” “小人在。” “先将三个从犯重责一百杖，然后再将三个小畜生重责三十杖，你来监刑！” “是。” 顾念安随即招呼衙役上前，将三家家主按倒在地，三个身强力壮打得衙役拿着水火棍就开始重重的打了起来。 “一！二！......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三个衙役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当打到第三十下的时候，三家的家主就已经不再嚎叫，而是全都趴在地上没了动静，三人的身上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宋海、耿菓、王川三人看着各自的父亲被打，开始还不断骂人，现在见到这幅惨状，三人都被吓得屎尿齐流，不断哭喊着向李唐求饶。 此时三个衙役已经停下，顾念安也看向李唐。 李唐只是冷声说道：“一百下打完了吗？” 顾念安当即大声斥责道：“继续打，不够数不要停！” “三十一！三十二！......” 随即打板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周围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那些凶手家属此时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不断向李唐求饶，可是李唐却连看都不看。 而王光夫妻则是跪在地上不断哭着，二人死死的盯着三个小畜生，只等着一会儿他们打板子。 “九十九！一百！” 终于，一百板子打完，此时三家家主早就气绝身亡，三具尸体的屁股和后背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全都被厚重的水火棍打得稀烂，甚至都能看到断裂的骨头。 顾念安上前看了看，便大声说道：“三名从犯受刑不住已死，暂且拖下去装殓，待刑房出具公文上报琼州府批复后，再交由家属领回！” 随即三具尸体被几个衙役拖走，顾念安则带着另外几个衙役将宋海、耿菓、王川三人按倒，准备打板子。 “太爷饶命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受不了的，我不想死啊！” “救命啊！母亲就我啊！” 三个小畜生此时被吓得纷纷呼救，一些围观的百姓见着三个孩子如此，也有些心软，可是李唐却大声说道：“此三个畜生当真是后悔了吗？不！他们只是怕死而已！立即行刑！” 听了李唐的话，围观百姓纷纷释然。 是啊，他们虽然只是七、八岁的年纪，可是却如此凶残，怎么可能后悔？无非就是死到临头害怕了而已，这样的畜生死不足惜！ 顾念安大声说道：“行刑！” 此时马川亲自拿着一根厚重的水火棍走到宋海的旁边，招呼另外两个衙役一同动手。 “一！二！三！......” 马川咬着牙，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才三下就将宋海打得皮开肉绽口吐鲜血。 旁边的耿菓、王川也好不到哪去，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哭喊，全都哼哼唧唧的呻吟着，身上满是鲜血。 王光夫妻见状都是大喊大叫起来，不断朝着李唐磕头，转眼二人额头就已经鲜红一片。 “儿啊，今天太爷给你报仇了啊！” 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叫好，甚至不少人都跟着顾念安一起数了起来。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转眼，三十下板子全部打完，三个小畜生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耿菓和王川早已经被活活打死，可是让李唐有些吃惊的是，宋海竟然还活着，只不过此时也只吊着一口气罢了。 马川见状冷笑一声，蹲下按住宋海的脖子：“你怎么样？说话啊！” 同时手下用力，直接将宋海的脖子按断，宋海当即瞪着眼睛气绝。 随后马川对着顾念安点了点头，顾念安依旧照本宣科的说道：“三名主犯受刑不住已死，暂且拖下去装殓，待刑房出具公文上报琼州府批复后，再交由家属领回！” 随着三具小畜生的尸体被衙役拖走，那些家眷也在围观百姓的叫骂声中离去。 自此之后，这三家士绅算是衰败了。 第四十五章 清丈土地 随后李唐上前，指着王光夫妻，对围观百姓说道：“这场惨案的起因，是宋家、耿家、王家不断蚕食王光的田产，我昌化县土地兼并严重，被各乡士绅侵占土地之人，又岂只王光一家？本县虽然不才，但也有心护卫百姓，杜绝此等人间惨剧再次发生！” 王光一家的遭遇顿时引起围观百姓的共鸣，士绅横行的苦头大部分人都吃过，可是却没人为这些百姓出头。 “故此，本县准备清丈全县土地，重新梳理鱼鳞图册和黄册，以实际土地情况征收赋税，核查人口户籍情况！”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纷纷欢呼起来，这个消息如同飓风，在一天之内就刮遍了整个昌化县。 自八月初八开始，李唐便调集户房司吏白水吉，承发房、架阁库司吏张义鲁二人，并十名书手，以壮班班头刘松雨为二人副手，带着壮班两哨一百名衙役分头清丈昌化县土地，核查全县百姓户籍情况。 虽然昌化县并不大，只有五千八百多户、三万五千多口，可以一百衙役进行清丈，也是不够的。 于是在几天之后，李唐又命团练张义秦带着两百乡勇参与进来，以便加快清丈土地、核准户籍的进程。 八月十三日，张义鲁急匆匆的从安海乡返回县衙，见到李唐后禀报道：“太爷，遇到难事了！” 李唐自有预料，清丈土地就是从士绅嘴里抢食吃，那些士绅要么将侵占的耕地吐出来，要么就按照实际耕地数量补缴税款，哪一项都是在割他们的肉，自然要想尽办法反对的。 “天塌不下来，坐下慢慢说。” “是。” 张义鲁坐下说道：“几天前太爷将那三个小畜生杖杀，的确是震慑了各地的士绅，那些士绅不敢明面反对，现在全都暗中捣鬼。” “那些士绅或是干扰丈量，或是找来妇人哭诉喊冤，或是让孩童老者偷取我等整理出来的卷宗，反正手段之下作可笑，无所不用其极啊！” 李唐闻言也是气得笑了笑，这些士绅难道都是白痴吗，竟然以为这种撒泼打滚一般的手段可以拦住自己，真是可笑！ 于是李唐说道：“本县不是派了班头刘松雨、团练使张义秦跟着去了吗？你回去告诉他们二人，再有以任何形式阻拦者，不管是妇人、孩童还是老人，一律抓起来下狱！” “同时你们每到一地都要向当地士绅讲清楚：三个小畜生都死了，本县可不会以年龄、性别作为留情的依据，让他们好自为之！” “是。” 李唐又想了想，之前自己筹建肥皂工坊的时候，有许多士绅是出钱出粮入股了的，虽然股份是一小部分，但每月的收益自己可没亏欠过他们。 于是李唐说道：“另外你派人跟那些士绅通知一下，凡是阻拦此次清丈土地、清查户籍者，本县都会将其在肥皂工坊的股份清零！” “是。” 张义鲁笑着说道：“太爷此举太妙了，小人这就去办。” 安海乡。 经过几天的走访，安海乡的士绅已经被张义鲁全部说服。毕竟有肥皂工坊的股息吊着，还有李唐狠辣的手段压制着，这些并没有太大势力的士绅只能认栽。虽然不情愿，可安海乡的士绅还是开始配合清丈土地事宜。 “哈哈，这下就好了，咱们在安海乡这边开了头，其余各乡就都好办了。” 白水吉笑着说道：“是啊，还得是太爷有手段，我原本想着此番肯定会与乡民发生冲突，没想到进展也算顺畅。” 张义鲁点头说道：“是啊，出人意料，当真是出人意料。” “对了，” 这时白水吉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咱们清丈安海乡这边的耕地，已经有几乎士绅想出卖土地了，他们积欠的赋税太多了，所以想暗中出手，此事咱们如何处置？” 张义鲁微微皱眉，这样的事情必须向李唐禀报，自己和白水吉可不能自作主张。 于是张义鲁说道：“还是向太爷禀报吧，正好我要将这几天的表单送回架阁库存放，我一并向太爷禀报，白司吏先等我消息。” “好。” 随即张义鲁又风尘仆仆的赶回县衙，见到李唐之后，便将士绅想要出售欠税土地的事情禀报了一番：“太爷，这段时间小人等四处走访，这样的情况还不是少数，所以请示太爷，此事如何处置？” 李唐想了一下，说道：“这些士绅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响啊，不交积欠，直接将土地卖掉，难道他们以为卖了土地，那些积欠就能一笔勾销了？妄想！” “这样，本县让左县丞出一份告示：凡是想要出售土地的士绅，县衙可以用平价收购。不过凡是出售的土地有积欠的，需将积欠折抵地价。” 张义鲁笑着说道：“只是这样一来，那些士绅还会卖地吗？” 李唐肯定的说道：“他们依旧会卖地的，毕竟此番清丈土地之后，手中土地越多，缴纳的赋税就越多，还要清积欠，这里里外外可是一笔不小的钱粮，还不如直接抵扣卖掉划算。” 张义鲁当即说道：“好，属下这就回去办理，等到二衙张贴告示之后，与那些士绅联络。” 次日，张义鲁回到了安海乡，此时这边的清丈土地事宜已经接近尾声，户房司吏白水吉正带人挨户核对户籍情况。 “太爷是这么说的？” “是啊。” 张义鲁说道：“太爷此举真是神来之笔，用本就收不回来的积欠换来了大量土地，然后就可以分给无地、少地百姓，相当于对咱们昌化县的耕地重新划分了一次。” 白水吉感慨道：“我的老天啊，土地兼并一直都是顽疾，当年朝廷推行一条鞭法到现在才过去多久，天下的农田就又乱成一团了。可是太爷却剑走偏锋，用这样的办法重新划分昌化县的耕地，真是意想不到！” “这就是太爷未雨绸缪的高明之处啊！” 张义鲁说道：“要不是太爷筹建肥皂工坊，杖杀三个小畜生在前，既让士绅吃到了工坊股息的甜头，又用几个小畜生的命震慑了他们，此番清丈土地、核查户籍的事情绝不会这么顺利。” 两天后，就开始不断有安海乡的士绅找上门来，拿着礼物到二人的临时住所内，向张义鲁、白水吉商议出售耕地的事情，此时县丞左益朗出具的告示已经张贴到了这边。 “其余各乡也全部张贴了告示，估计现在整个昌化县的士绅都要争着出售土地了。” 前来张贴告示的衙役说着，张义鲁和白水吉都非常高兴，这就意味着后续的清丈、核查工作将更加顺利。 “既然太爷已经给咱们打下这么好的基础，咱们也不能集中在一个地方慢慢弄了，不如从明日开始，咱们直接分开，如何？” 白水吉听了张义鲁的建议，说道：“好是好，只是咱们的算手和书手太少，分组的话忙不过来的。” 张义鲁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便说道：“派人向太爷请示：从县学调生员过来，我也从张家借调一些会算学的伙计过来。” “咱们分组之后，每组只要有一两个熟悉清丈、户籍事宜的算手和书手就行，剩下的抄录、登记事宜，就让那些生员和伙计负责，如何？” “好办法！” 白水吉笑着说道：“我立即派人回城禀报太爷，此事应该不难，太爷一定会同意的，我看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分组，先准备一下。” 第四十六章 编撰 大明朝自从张居正推行新政以来，以推行一条鞭法为目的，开始进行全国性的田亩清丈，这也是全面施行一条鞭法的基础。 当年明太祖朱元璋最初定的天下税亩，有超过八亿五千万亩的纳税耕地，朱元璋就是依靠这些充裕的土地支撑起洪武盛世。 但是，到了弘治年间，朝廷再次清核天下税亩的时候，大明朝账面上的税亩就只剩下六亿二千万亩而已。减少的两亿三千万亩数额，虽然会有一些土地被抛荒，分封给诸王，或者是收归官田、学田，但这仅是占天下税亩极小的一部分。 大明休养生息二百余年，并没有多少土地流失的理由，仅明太祖之后，就对贵州整个省进行了开发，国家的税田，应该大量的增加才对，怎么反而少两亿多亩呢？ 原因就是土地兼并！ 越来越多的土地，不断从百姓手里被侵占、掠夺、收买，然后归并到士绅官僚的手里。大量的土地归并以后，士绅官僚为了达到逃税的目的，又通过各种手段隐瞒土地数额，致使朝廷账面上的税亩大量减损。 另外，不仅仅是税亩，明太祖朱元璋还定了天下军屯田四亿多亩，这些土地，不包括在当地官员征税的黄册之内，到了如今的万历朝，这些土地也被侵占得所剩无多。 按照李唐的粗略估计，大明朝到如今至少有一半的土地没有征收到应有的税！ 所以李唐这次在昌化县清丈土地，就是把这些隐瞒的土地清查丈量出来，虽然从土地上收取的税赋也没有太多，而且还要上缴朝廷，但至少要保证昌化县的土地、人口数量是准确无误的，这是以后李唐治理地方的依据和底气。 八月十五日，张义鲁和白水吉主持的实地清丈告一段落，至此整个昌化县的耕地数目、人口户籍情况已经全部核查清楚。 在历朝历代，清丈土地都是一场几乎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战争。有的官员为了增加田亩数为功，多报清丈数据，以尺寸较小的丈量仪器，或者征收其它的田亩来充当虚粮；有的出于“爱民”的理由，则尽量的少报田亩数，或者降低土地的质量，以减轻百姓的负担。 再加上士绅的隐藏和抵制，这就让朝廷的清丈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至少不可能做到完全准确。 但是李唐却做到了，至少在昌化县这里，李唐的实力已经凌驾于本地的士绅，所以才能在十几天的时间里完成这一壮举。 “太爷有所不知，国朝从万历六年初到八年未，曾经用时三年，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核查天下田亩，共得耕地七亿二千万亩，比弘治年间，仅增长了一亿多亩，” 此时李唐将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司吏张义鲁、户房司吏白水吉叫到三堂内，众人见到装了好几个大木箱子的数据卷宗，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左益朗更是说起了万历初年朝廷清丈的事情：“朝廷的这次清丈虽然看上去成绩斐然，却是朝廷上下都很清楚，得到的数据离实际情况还相差甚远。也就是说，依然有大量的耕地被士绅，甚至是官僚兼并隐藏着！” 李唐点头赞同，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后世先进的信息手段，甚至以大明帝国粗忽的基层控制力，也无法通过投入大量人工的手段进行清丈，只能得出一个非常不准确的数据而已。 “哈哈。” 左益朗笑着说道：“按照原本的鱼鳞图册和黄册，咱们昌化县有耕地四万三千五百一十三亩，有民五千八百二十七户、口三万五千二百四十四人。经过这次清丈土地、核查人口，咱们昌化县的实际耕地数额达到六万一千二百五十八亩，有民六千九百三十七户、口四万三千七百五十三人！” 李唐也是非常高兴，增加的耕地一部分是士绅隐匿的，也有一部分是李唐下令开垦的荒地。而增加的人口，除了各处士绅抛售耕地后释放的隐户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迁徙过来的灾民，李唐全部落户为昌化县户籍。 “既然数据都弄清楚了，那户房与架格库两方就辛苦一下，立即开始编撰新的鱼鳞图册和黄册。” 左益朗问道：“太爷，按照朝廷的制度，鱼鳞图册和黄册都要一式四份，琼州府、广东布政使司和户部都要有存档备份，咱们这次是不是也给上面送去？” 李唐反问道：“朝廷下令清丈土地、户籍了吗？” “没、没有啊。” “那凭什么给朝廷送去？” 李唐说道：“这次编撰新的鱼鳞图册和黄册，只作为县衙的内部资料，任何人不得外传！” 众人顿时变色，柳子铭则问道：“那咱们昌化县向朝廷上缴赋税，还是按照原有的数额？” “当然！” 李唐说道：“从今年开始，县衙征收正役和田税，都要按照新的鱼鳞图册和黄册进行，但是向朝廷缴纳的赋税，要按照原有的数额，明白吗？” 几人纷纷点头，如此昌化县就能截留一部分增长出来的钱粮，虽然不多，但是总比平白拿出去要好。 其实李唐心中还有一个担忧，这次虽然将昌化县的鱼鳞图册和黄册更新核准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数据百分百还会重新失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李唐却没有什么好办法避免这种情况，因为鱼鳞图册和黄册虽然弊端很多，但确是这个时代最先进、最准确的治理手段了。 这个时代的欧洲人根本没有如此细化而又理性的治理手段，西方人的治理水平已经被大明甩了几条街。 所以李唐目前阶段只能继续使用鱼鳞图册和黄册作为数据支撑，不过必要的“补丁”还是要做的。 “这次虽然核准了鱼鳞图册和黄册的数额，但是百姓添丁减口，耕地增加减少，都是随时都在变化的。” 李唐沉声说道：“所以本县今日就定下规矩：从今年开始，咱们昌化县的鱼鳞图册和黄册每两年核准一次。户房要时刻盯住此时，民间田亩过户，以及新丁办籍、老人过世，各乡都要及时上报，户籍要时刻记录在案，两年时限一到，便将此作为核准的数额依据。” 白水吉抱拳领命。 一旁的左益朗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各乡也要增加人手才是，以下官之见，不妨在各乡重建保甲制，在各乡各都设立乡首、都图长、保甲长，层层管控才是。” 李唐点头说道：“此事县丞负责吧，在各乡选定合适人选，记住一点：各乡首、都图长、保甲长不能让士绅担任，必须选拔当地百姓之中有能力、有威望的普通百姓充当！” 左益朗为难的说道：“如果这么办，恐怕各地士绅会不服的。” 李唐冷声说道：“谁敢不服，让他找本县理论便是！让这些人充当各地乡首、都图长、保甲长，那就等于将本县的一半权柄拱手让给那些士绅了！” “是。” 随后李唐继续说道：“此事要立即办理，本月之内就要办好。以后收税、征调人手、执行本县命令，都要各地乡首、都图长、保甲长出力负责。” “当然，本县不会让他们白干，所有人都由县衙按月发放工食银，乡首每月五两，都长每月四两，图长每月三两，保长每月二两五钱，甲长每月二两。” “这些人不能是一成不变的，每两年为一个任期，县衙重新核准鱼鳞图册和黄册的时候，会对各地乡首、都图长、保甲长进行考核，从赋税征收、安靖地方、执行政令等方面进行评测，不合格者裁撤，合格者晋升嘉奖！” 左益朗、柳子铭、白水吉、张义鲁四人闻言都很吃惊，因为在大明朝，县以下是不设官吏的，都是乡老士绅“自治”。 李唐此举已经是直接设置官职了，虽然都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吏，但是也足以让李唐实际掌控县城之外的所有乡村了。 对于李唐此举，众人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左益朗担忧道：“只是此举会加大县衙的开支，此番核准耕地数额后，县衙就要继续补建水利设施，还要重新分配部分耕地，给新得耕地的百姓分配耕牛、种子和农具。再加上数百衙役、乡勇的开支，以及县衙的各项开支，下官担心目前县衙的财力会难以支撑的！” 第四十七章 财政缺口 九月初四日，安海乡。 工房司吏马登州眉头紧锁的站在田间，此时昌化县的土地清丈、人口核查已经全部结束，新的鱼鳞图册和黄册编撰事宜也进入了尾声，不过各乡普及水利设施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早在年初旱灾严重的时候，李唐便命人在各地修建水渠、打造水井，兴建了部分水利设施，只是当时财力有限，李唐的主要精力还是赈灾和赚钱，所以并没有在全县范围真正的铺开。 如今县衙库房内有了一些钱粮，李唐便借助这次机会，开始在全县范围内兴建水利设施。 不过这对于工房司吏马登州来说，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太爷心急了，这样干下去，用不了一个月，县衙的库房就得搬空了！” 此时在田间，三十多个民夫正在挖沟渠，几个工匠正抬着提前打造好的龙骨车准备安装。在不远处，一口新打的水井已经出水了，这架龙骨车就是用来从水井提水，引流到沟渠中的。 按照李唐批准的计划，整个昌化县将打造这种水渠、水井相结合的灌溉设施七十多处，每处的修建费用差不多在二十八两银子，用时四、五天。 如此算下来，光是修建这种灌溉设施，县衙就要花掉两千多两银子。再加上单独打造的水井和沟渠，以及蓄水池等各种其他设施，以及从外县采购的耕牛、种子，雇佣工匠打造的各式农具等等，马登州估计县衙至少也要花掉两万多两银子，这还不算那些民夫消耗的粮食！ “司吏！” 马登州摇头叹息，大明的官员还没有像李唐这样的，为了民生花钱如流水，虽然是好事，可怎么都觉得是在败家啊？ 这时马登州看着前面过来的书手，说道：“怎么了？” “启禀司吏，安海乡这边的支出都算出来了，这是清单，请司吏签字确认。” 马登州接过清单看了一遍，仅仅是安海乡一处，各项支出就要有七千一百二十九两银子，另外还有一千零六十二石粮食。 “太多了！” 按照这个数字估算，库房是支撑不住全县开支的，这下县衙要出现巨大的缺口了。 “你们先在这边盯着，这几处沟渠今天必须完工。” 马登州收起清单说道：“我赶回去像太爷禀报一下，等我回来再说。” “是。” 马登州乘坐马车赶回县衙，在大门口遇到了另外几个书手，都是自己派往另外几个乡核算支出数额的。 “你们都核算完了？” “启禀司吏，我等都算完了，只是数额太大，所以我们想着在这里等司吏回来再去禀报。” 马登州一一接过众人的清单，只是扫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先去工房等消息，我去禀报太爷。” “是。” 随后马登州愁眉不展的来到二堂，正好税课局大使来君诚和户房司吏白水吉也在这里，二人正在向李唐禀报公务。 李唐看到马登州赶了回来，问道：“数额算出来了？” 马登州随即将各乡的支出数额做了汇报，并且将若干张清单呈给李唐：“太爷，现在县衙的开支太大了，全县都在兴建水利、补助百姓耕牛和农具等，另外沿海那边开垦荒地的事情，北门村和东门村的修建都没有停下，县衙还要养着数百衙役、乡勇，这些都是很大的开销，必须要想办法开源节流了！” 李唐看了这些清单，昌化县各乡这次修建水利设施、补助百姓耕牛和农具的开支，总数大概在三万一千五百一十六两，消耗粮食七千九百八十三石。 这还只是七月到九月初的支出，在全县范围修建水利设施，还要开垦荒地等，可不是一两个月能够结束的。 “支出的确太大了！” 李唐将单据递给来君诚和白水吉，二人核对了一番，脸色都变了变。 来君诚急忙说道：“太爷，七月时候，县衙库房内结余粮食一万零八十二石，结余的碎银子和铜钱，折合三万三千一百多两。” “到本月初，肥皂工坊收入一万四千六百一十一两，纺织工坊收入两万五千八百零九两，另外眼下到了秋粮上交的时候，各项赋税也开始收缴，扣除县衙七月到本月初的各项开支，目前库房结余粮食八千一百零三石，碎银、铜钱折合三万六千一百三十一两。” 李唐问道：“目前各乡的开支算在里面了吗？” 来君诚摇了摇头，说道：“粮食的消耗扣除在里面了，钱财的支出之扣除了一小部分，就是预先采购部分物资的支出，剩下的人工等各项开支本来是准备到这个月初再统一结算。” 随后白水吉也做出了解释：“因为现在县衙户房的主要精力是征收赋税，全县各处都有大量的民夫和工匠在兴修水利，采购物资的商贾也有很多家，所以户房腾不出人手随时结账，只能拖到本月初清一次。” 李唐点了点头，这也是此时朝廷各处衙门的常规操作，毕竟此时大明的运转效率很低，昌化县已经算是“高水平”的了，但是依然做不到各项开支实时结算。想必那些民夫和商贾也都习惯了，所以并没有人反对。 于是李唐问道：“如果算上目前各乡的所有开支，县衙有多大的缺口？” 来君诚核算了一下，说道：“扣除之后，库房有四千六百一十五两的盈余，粮食有一百二十石的盈余。不过这些只是暂时的，下个月虽然肥皂工坊和纺织工坊预计会有两万两左右的收入，可是下个月水利设施的修建依旧无法完工，各项开支不会减少，以县衙的收入和库存钱粮数计算，顶多再维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 李唐点了点头，说道：“先将各项费用结清到八月底，剩下的等到十月底再说，先争取一些时间出来。” “是。” 李唐对白水吉说道：“需要给琼州府解送的赋税尽早运过去，该留存的钱粮入库封存。” “是。” “你们先去忙吧，本县要想想对策。” “是。” 白水吉、来君诚、马登州三人各自去忙，李唐随即叹息一声，想不到只靠肥皂和棉布的生意，还是支撑不住现在的势力规模。 “看来还是要继续扩张生产啊！” 李唐的第一想法便是扩大肥皂工坊和纺织工坊的产能，不过随后自己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今肥皂工坊和纺织工坊的生产已经达到了饱和状态，李唐也不准备继续扩大生产，因为以琼州府的消费能力，目前的肥皂产量已经达到饱和了，扩大生产没有意义。 而棉布生意虽然可以买到广东其他地方去，可扩大纺织工坊就要同时扩大纺纱工坊，还要增加棉花的购入数量，以目前来看投入太大，库房剩下的几千两银子不可能一次性全砸进去。 于是李唐思索再三，暗道：“看来要开辟新的赚钱渠道了！” 第四十八章 玻璃工坊 昌化县地处海边，县城以南又有一条昌江流经入海，所以在城南一带就盛产优质的石英砂。 李唐为了筹建玻璃工坊，专门叫上马川，带着一队衙役到昌江一带巡视，最终在几天后找到了一处地方，在县城以南二十多里外，就在昌江北岸，这里距离水马驿很近，只有几里路程。 这个地方是平缓的河滩，不但遍地的石英砂，而且周围没有什么村落，距离水马驿也很近，方便保密生产，一旦有事，李唐也可以直接从水马驿调人过来支援。 于是李唐派人将县丞左益朗、水马驿驿丞王琮找来，宣布在这里修建玻璃工坊。 几人听闻李唐进果然还懂得烧制玻璃，都是大吃一惊，此时玻璃可是非常值钱的稀罕物，不管是大是小，也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制，都能卖一个好价钱。 “太爷此话当真！” 李唐笑着说道：“自然是真的，县丞立即去招募修建工匠和玻璃工匠，具体的事情比照肥皂工坊来做，一定要做到保密。” “招募的修建工匠只管盖房，这里的工坊要大一些，院墙也要高一些，河边与北面各留一个大门，记住不要对这些修建工匠说起工坊的事情。” “至于招募的玻璃工匠也不要说，只说是本县的产业，等招募的工匠签订契约之后才说，重点也是保密。这些玻璃工匠最好是拖家带口的，将他们的家人全部安顿到县城之中。” “这里距离县城太远，玻璃工坊的工匠每半个月放假两天，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出工坊回家。待遇什么的，与肥皂工坊一样。” 李唐的要求左益朗全部记下，随即就先走一步去具体操办了。 随后李唐对王琮说道：“回去之后，你从水马驿调两队衙役过来驻守，这边的防务本县就交给你了。” 王琮激动的抱拳说道：“太爷放心，小人一定看守好这里，绝不让任何人泄露这边的事情。”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李唐便带着马川一众回到县城，不过并没有回县衙，而是去了铁冶所。 “太爷是要找会建坩埚炉的工匠？” 李唐点头说道：“铁冶所这里有吗？” 罗丙辰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一个，小人这就让他过来。” 片刻之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工匠被找来，罗丙辰介绍道：“太爷，这是孙明华，是前两年到的铁冶所，之前是烧瓷匠人，也会建坩埚炉。” 李唐顿时眼前一亮，这不是专门给自己准备的人才吗？其实烧瓷和烧制玻璃有很多相似之处，有这么一个人在，李唐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了。 “小人孙明华拜见太爷！” 李唐笑着让其起来，说道：“本县准备新建一处工坊，将你调过去担任主事，你可愿意？” 孙明华愣住了，想不到李唐会突然提拔自己。一旁的罗丙辰捅了孙明华一下：“还不快谢过太爷，一定要好好干，不要让太爷失望！” “是、是，小人愿意，谢太爷提拔！” 随即李唐便让孙明华几天之后去水马驿报到，自己便返回县衙去了。 转眼到了九月十六，水马驿以东、昌江以北的玻璃工坊已经初见规模，县丞左益朗征召了数百民夫、数十工匠在这边大兴土木，十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将工坊的地基全部建好，各处房屋也开始搭建房梁、修建屋顶，整个工坊的围墙同步修建，已经快要合拢了。 期间，李唐过来巡视过两次，见工坊修建的速度很快，便派人去水马驿将孙明华找来，让孙明华开始在工坊这里选定坩埚炉的位置。 “启禀太爷，小人看了一圈，这工坊分为前中后三进，后院临近昌江，可以作为玻璃选料的所在，中院则是烧制玻璃的地方，前院是库房和接待的地方。” 此时孙明华已经知道这是一处玻璃工坊，于是便说道：“这坩埚炉就建在中院好了，小人的意思是，工坊招募数十人即可，坩埚炉的话，先修建三处，看日后销量再进行增加。” 李唐点头赞同，说道：“那此事就交给你了，现在工坊正在修建中，你带些人，先把三处坩埚炉建起来。” “小人遵命。” 建玻璃作坊最重要的就是修建坩埚炉，烧制玻璃需要把纯碱、石灰石、石英石混合的原材料加热到1550~1600度，要达到这种温度，就算是炼铁的高炉都不行，这就需要坩埚炉了，就连盛放原材料的坩埚也需要专门制作。 随后李唐又强调了坩埚炉的构造，因为后世的坩埚炉与此时明代的不同，除了主炉、储热室之外，还多了一个退火通道。 李唐和孙明华就蹲在地上，用木棍在地上比比划划，孙明华很快就看明白了，赞叹道：“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小人看明白了，多些太爷提点！” 所谓退火就是控制温度变化让高温材料按适宜速度逐步降温，消除材料内部的残余应力。如果不消除残余应力，玻璃是会自己裂开的。 这也是此时明代玻璃产量不高、质量不好的一个重要原因，孙明华此时看向李唐的目光充满了敬佩，想不到堂堂知县大人竟然还懂得玻璃的烧制工艺！ “坩埚炉要将玻璃原材料加热到比烧瓷还要高几分的温度，让这些材料完全融融变成玻璃液体，然后加入硝石去色，然后进入退火通道退火，最后用食盐澄清去泡，灌入模压器中模压成型。” “你要按照这个流程梳理一下工坊的布局，完善各种工具，本县需要这处工坊尽快投产，明白吗？” “是，小人明白，一定按照太爷的要求去做。” “嗯。” 李唐满意的说道：“县丞那边负责给你招募工匠，至于所需的一切原料，你尽快拉个单子，找城内张家去采购。至于石英石，河边到处都是，这笔成本是可以省下的。” “小人明白。” 九月三十日，玻璃工坊正式建成。同时，三座坩埚炉也修建完毕，左益朗招募了五十名工匠，此时也随着大批采购到的原料进入工坊内。 这一天，李唐也赶到工坊，巡视了一番，见王琮已经亲自带领两队二十名衙役进驻这里值守，便将孙明华找来，开始试烧第一炉玻璃。 此时工坊的一座坩埚炉已经提前点火，并且持续不断烧了两天，炉内已经烧得白热，温度肯定是没问题的，李唐才把命人将准备好原材料放进坩埚里。 这第一次烧制玻璃只能是试验，李唐安排人手在不同的坩埚里放置略有不同的原材料：有的坩埚里只有纯碱、石灰石和石英，有的坩埚里这三种主要原材料配比不同，有的坩埚里加上一点硼砂，有的加上一点长石。 因为李唐虽然知道制作玻璃的大致方法，可实际操作还是第一次，具体的精细配比只能靠这种笨办法去试，看看哪种配方最后产的玻璃最好。 随后就是具体的操作了，这些自然有工匠去操作，孙明华也在一旁指点着，生怕出一点问题。 烧热的玻璃水中，要加入硝石去色，这是因为玻璃含有微量的铁元素所以呈现绿色，工匠在加入硝石后，硝石将铁元素由二价铁氧化为三价铁，玻璃就显得无色透明。 而后玻璃烧制好后还需要澄清，就是要在玻璃热液中加入澄清剂，最容易获得的澄清剂就是食盐了。澄清剂遇热挥发会形成大气泡，这些大气泡上升过程中带出小气泡，能让玻璃中的气泡减少，因此澄清。 如此，李唐、孙明华带人烧了一整天，把足足八锅原材料全部烧成了玻璃热液。 这些玻璃液分别进入退火通道退火后，李唐亲自检查玻璃试验品的成色，发现第五个坩埚里加了硼砂的玻璃的透明度最好，这才算是找出了最优的配方。 接着李唐命人开始烧制第二炉玻璃，这一次李唐又微调了之前找出的最优配方，直到将配方最优化，这才开始正式制作玻璃成品。 第四十九章 成品与销路 随后的第三炉玻璃就是正式品，李唐命人开始用模压器模压玻璃用品。 这所谓的压膜器其实就是用熟铁制造的简易工具，模压器上抹上一层用桐油调和的木炭粉末，防止铸模和玻璃黏合。一个坩埚的玻璃液倒入退火通道降温后，将一些玻璃液被倒入铸模。 随后几个工匠在孙明华的指挥下压下铸模压具，迫使玻璃液体在模压器中成型。待模压器中的玻璃冷却后，一个圆形玻璃瓶就做出来了。 这个透明的玻璃瓶放在桌子上，虽然在李唐眼中，与后世的普通玻璃瓶没什么区别，放在后世也卖不上什么高价，可眼下是大明万历四十年，这种成色的玻璃瓶完全可以以高价卖出。 此时所有人看李唐的眼神都满是崇拜，孙明华更是激动的欢呼起来，自己从一个烧瓷工匠进了铁冶所打铁，如今又学到了烧制玻璃的工艺，只要跟着李唐，将来一定可以有更好的成就。 不过李唐在众人欣喜欢呼的时候，却自顾自的拿起那玻璃瓶仔细观察，还是发现了一些不足之处。玻璃瓶的壁里还有一些气泡，虽然需要仔细观察，但是有这些气泡在，不但会有碍美观，而且会让玻璃瓶变得脆弱，容易破裂。 于是李唐和孙明华讨论了一下，觉得还是澄清的环节没有做透。 于是李唐命人在重新做一锅玻璃热液，并且在里面加大了食盐的投放量。不过让李唐失望的是，这一次食盐放多以后，玻璃上的气泡倒是减少了，却让整个玻璃液乳化了，做出来的玻璃瓶变得不再透明，就如同是磨砂版的玻璃。 眼见如此，李唐决定换一种思路，还是维持原来的食盐投放量，不过要增加搅拌的工序，试着能不能将玻璃中的气泡搅拌出去。 于是李唐命人找回县城去，命铁冶所立即打造一批铁棍子，两个时辰后几个衙役带着十几根“新鲜出炉”的铁棍子赶回工坊。 此时新的一炉玻璃已经烧制起来，李唐便让几个匠人在玻璃液冷却前不断搅拌坩埚中玻璃热液，把玻璃热液中的泡沫尽量搅拌冒出，之后才加入食盐做澄清剂。 在加入了搅拌程序后，一个新的玻璃瓶做好了，李唐等人仔细观察，惊喜地发现气泡基本没有了。 “哈哈！” 李唐看着这个完美的玻璃瓶，忍不住大笑起来，有了玻璃在手，自己的财政危机可以宣告结束了。 随后李唐命孙明华这边开始正式投产，主要就先生产两大类玻璃制品：茶具、酒具。 至于镜面玻璃，等到玻璃工坊的工匠们熟练之后，再进行研制。另外，李唐也担心此时就开始生产平面玻璃，会引来朝廷的注意，毕竟平面玻璃太扎眼了，容易给自己惹祸，还是先缓一缓为好。 李唐回到县衙之后，便开始谋划玻璃的销路了。 此时的大明玻璃制品很少，民间和官方虽然也有一些玻璃工坊，但是生产出来的成品质量都不太好，产量也不大。 欧洲虽然有威尼斯商人等可以生产玻璃，但在这个时代的西方也一样是昂贵奢侈品，贩运到大明价格更是不菲。 这就意味着此时大明的玻璃市场很大，竞争对手也不会很多，虽然百姓都很困苦，但是大明朝庞大的官僚、士绅集团，完全能消化李唐这个小小工坊的产量。 只不过此时李唐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销路的问题，虽然工坊已经开始生产，但是也要打开市场，于是李唐决定派人在琼州府置办一处铺面，作为玻璃制品的销售门面。 这件事情李唐交给张义楚去办，这处铺面算是二人合开的，张义楚出人、出铺面，李唐负责供货，赚到的银子扣除成本之后，纯利李唐占九成，张义楚占一成。 “不过对外，这玻璃铺面可要说是张家的产业，明白吗？” 李唐如此嘱咐着，张义楚自然不敢怠慢。 “太爷放心，小人一定办得仔细，只是......” “有话但说无妨。” 张义楚说道：“太爷，这玻璃不同于肥皂，这可是尖货，眼下在琼州府也只有府城那边能卖出去，其他地方即便有人买也不会太多。所以小人的意思是，最好能够在广东其余各地也销售玻璃，如此才能赚到大钱。” 李唐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先在琼州府城站住脚，然后以张家的名义，试着在广州也开个门面。” 原本李唐并不想过早进入广州，因为此时的广州城就是一处神仙地，不但有南海县、番禺县附郭其中，还有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座大山，一个不好就会让李唐暴露在这些大人物面前。 不过张义楚说的也对，小小的琼州府太穷了，消化不了多少玻璃制品，只能走出去向整个广东销售才行。 “此事也要办得仔细，不要生出事端。” “是。” 张义楚说道：“此外还有一件事，就是知府大人那边，小人用不用登门拜见一下？” 李唐顿时明白张义楚的意思，琼州知府刘玉是出了名的贪财之辈，在他眼皮子地下开玻璃商铺，是很危险的事情，极有可能会引来刘玉的窥伺，还是主动上门比较好。 李唐思索了一下，说道：“先将铺面开起来，然后去工坊运货的时候，挑选几件精品备上，给刘知府送去。” “那小人是以什么名义去？” “当然是本县的名义！” 李唐说道：“刘知府不同别人，以你的名义上门，这铺面肯定是保不住的，只能以本县的名义去。” “另外此事要你亲自上门，并且透露给刘知府口信，就说玻璃工坊是本县的产业，只要刘知府能照顾生意，本县每月都会送上一套精美玻璃制品。” “太爷，这也太贵重了！” 李唐笑了笑，虽然玻璃卖出去的价格很高，但是成本却低得吓人，说白了就是用砂子石头烧制而成的。 如果让李唐每月给刘玉送银子肯定不愿意，但是送一套玻璃制品，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 “就这么办。” “是。” 十月初八，张义楚在琼州府城开了一个门面，就在城内繁华处，距离知府衙门也不算太远。 当初被命名为琉璃阁的铺面开张之后，顿时引得城内士绅、商贾和官员前来，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具、酒具让这些人爱不释手，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制品都是成套的，更是难得。 而且李唐给这些玻璃制品的定价也不算高，一套普通的茶具、酒具只需要二十两银子，当然还有精品的，则需要五十两银子。 相比于成本而言，这样的价格已经算是暴利了，但是对于前来围观的士绅、商贾和官员而言，这样的价格简直可以称得上“物美价廉”。 此时在广州等地的玻璃制品，随便一件玻璃小镜都可以卖上七、八十两，而且品质还远不如琉璃阁的卖品好。 张义楚从玻璃工坊一共运来了三百五十套酒具、茶具，其中普通品质的有一百五十套，精品品质的是两百套，在短短四天之内就全部销售一空，这也让张义楚惊叹琼州府的“购买力”。 当然张义楚不知道的是，不少人购买都不是为了自己用，而是为了去临近的雷州府，甚至是广州府送礼。这种精美的玻璃制品可是讨好上官、拉拢关系的佳品。 张义楚只好命店铺的伙计挂上“断货”的告示，凡是前来购买玻璃制品的客商，都可以先行登记领取号牌，然后等到有货了，再按照号牌依次购买。 随后张义楚便拿着一套预留的精品酒具来到知府衙门，拜见了知府刘玉，按照李唐的吩咐，给刘玉送上礼品，并且做出了承诺。 这套精美的酒具顿时引得刘玉瞪大了眼睛，随后还热情的宽待了张义楚，言语之间满是对李唐的喜爱。 第五十章 灯具工坊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玻璃工坊投产之后，基本上每五到六天就能出一批货，其中绝大部分都要运往琼州府城的商铺销售，剩下的一部分，则要运到昌化港，经张家运往广州。 此时张义楚已经赶往了广州城，并且在广州城内盘下了一处铺面。现在张义楚正在那边囤积玻璃制品，准备在本月开始售卖。 在昌化县县衙内，税课局大使来君诚满面春风的对李唐说道：“太爷，这才半个月的时间，玻璃工坊就进账五千七百多两，而且是纯利！” “小人估计，等到广州城的铺面开始销售之后，玻璃工坊要扩招一些工匠增加产量，到时候玻璃工坊的收益将会更多。” 李唐点了点头，说道：“玻璃工坊扩招人手的事要提前办，此事本县会知会县丞的。” 不过玻璃工坊眼下虽然很赚钱，一个月的收益肯定是要超过一万两银子的，但是对于李唐来说，这些收入还是不够用。 来君诚已经将各处工坊的收益情况进行了统计，就目前来说，肥皂工坊每月能有六千七、八百两的收入，纺纱工坊是原料工坊，但是纺织工坊每月的收入更多，能有一万两千两以上。 再加上玻璃工坊每月的一万多两，以及火耗等其他杂税的截留税额，目前李唐每个月都有三万三千两以上的收入，这放在琼州府，已经算是“高收入”了。 但是李唐铺开的摊子太大，按照来君诚的统计，每月的支出数额也在三万两以上，还要消耗数千石粮食。 所以此时李唐的财政状况仅仅只是扭亏为平而已，李唐想要打造强军，想要打造精良的火器，就要继续扩大收入才行。 “太爷，目前扣掉本月需要支出的钱粮，库房内还有粮食四千七百五十二石、钱财三万四千一百一十七两。钱财方面暂时能维持了，可是粮食却不足了，需要采购囤积一批。” “目前的粮价已经涨了不少，市面上差不多是七钱银子一石，小人的意思是，至少要采购五千石应急。” “此时你与户房司吏白水吉商议一下，先采购五千石吧，具体的采购事宜，你们自行商量后，报给本县批准。” “是。” 李唐心中算了一下，买五千石粮食需要三千五百两银子，到时候库房内的存银只剩三万两多一些，还是要继续赚钱。 于是李唐叫来左益朗，命其继续招募工匠和民夫，在玻璃工坊的旁边再建一座工坊。 “太爷还要建工坊？” 左益朗问道：“不知太爷这处工坊要做什么？” “做灯具！” “灯具？” 李唐心中开灯具工坊的想法由来已久，自从自己来到大明，使用的都是烛火和灯笼照明，不但亮度低，而且照明的时间也短，很麻烦。 所以李唐便想到了后世的马灯，现在有了玻璃工坊，灯罩的问题就解决了，可以仿效后世的马灯开办工坊。 而且这一次出售灯具，李唐也准备不用张家了，毕竟肥皂和玻璃的销售都与张家合作，已经让张家尝到了太多的甜头，李唐不能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处。 “此事县丞尽快去办，好在玻璃工坊那边都是荒地，县丞筹建了几处工坊也有了经验，只管去做就好。” 李唐连续筹建了几处工坊，都是大赚特赚，所以这次左益朗也是直接领命，急忙招呼人手去办事了。 新的灯具工坊修建的也很快，到了十月二十八日的时候，整个工坊的地基就已经完成了，并且同步开始修筑围墙。 灯具工坊的工匠也招募完毕，一共招募了一百六十多人，此时已经开始由孙明华进行整训。 灯具工坊和玻璃工坊紧挨着，而且孙明华在玻璃工坊虽然只干了一个月，但是很有干劲，也管理的仅仅有条，所以手下缺人的李唐便将灯具工坊也交给其打理。 这天，李唐带着一个在铁冶所打造的样品来到了灯具工坊，其中所需的玻璃片还是从玻璃工坊拿去的。 在玻璃工坊内，主事孙明华、县丞左益朗、班头王琮都看着桌子上的一个怪灯看着，而李唐则给几人讲解着：“以现在玻璃工坊的工艺，做出这样的玻璃罩子不成问题，这些罩子不需要仔细研磨，只是比盘碟薄一些，烧制的时候注意调整退火即可。” “另外灯具工坊要修建几个高炉，从铁冶所那边调两个铁匠过来，尽快在灯具工坊教出几个学徒。” “这新式灯具要打造这样的铁质底座、盖子和提手，另外外面还要打造一个这样的扭轮机关，大概的原理是这样，不明白的孙主事带人琢磨一下。” 现在已经有了样品在面前，虽然很粗糙，看着也不美观，但是仿造起来却并不困难，孙明华点头答应着，随后问道：“太爷，这是提灯还是马灯？” 李唐说道：“算是马灯吧，不过是本县改良过的马灯。” 左益朗笑着说道：“这马灯外面有玻璃罩，点燃后光亮可比灯笼、蜡烛强多了，要知道油灯怕的就是晃动和风灭，有了玻璃罩就不怕这些了。太爷的这些改良真是不错，这种新式马灯一定可以大卖！” 王琮笑着说道：“是啊，我看这种马灯也可以给各部衙役装备一些，毕竟晚上巡逻、警戒什么的，提着这种马灯要方便省事的多！” 李唐闻言赞同，笑着说道：“这个建议好，等灯具工坊出产之后，本县先调一批马灯分发下去，到时候每队人马都分一个马灯。” 王琮抱拳说道：“那就太好了，小人先谢过太爷了！” 孙明华问道：“不知道这种马灯如何定价？又如何售卖？” 李唐说道：“本县在铁冶所打造样品的时候，也核算过具体的成本，一盏马灯的成本大约在八钱银子左右，这已经是算上人工的成本了。如果大批量生产的话，成本应该可以下降到六钱银子一盏。” “至于定价嘛，本县准备定五两银子一盏，如何？” “五两？” 左益朗说道：“如此，普通百姓是买不起的。” “本县也没指望普通百姓能买，这种马灯本来就和玻璃一样，主要面对有钱人。当然，将来咱们昌化县的百姓富裕了之后，自然可以买的。” 李唐继续说道：“至于如何售卖，本县准备放开售卖渠道，任何商贾都可以下单订货。” 左益朗说道：“不用张家也是对的，只是太爷要如何将消息传出去？” “这好办，以本县的名义在昌化县各处张贴公告，招募灯具经销商贾。本县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上门订货的。” 李唐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另外此事可以让崔云逸帮忙，他不是往广州和江南卖咱们纺织工坊出产的棉布吗？本县可以派人告诉他，让他帮着去广东、江南各地扩散消息，帮咱们拉客商和订单，本县可以根据订单的多少，给崔云逸一定的提成。” “好办法！” 众人纷纷称赞。 两天后，崔云逸到纺织工坊提布的时候，被李唐派人请到了县衙，在见识到马灯样品后，崔云逸对这种新式马灯赞不绝口，当即提出想要经销这种马灯，但是被李唐拒绝了。 “呵呵，崔掌柜不要多想，本县也是想多一些销路，这种马灯单价在五两银子，产量也在每月数千盏，崔掌柜的财力难道可以兼顾棉布和马灯两项生意？” 崔云逸闻言叹息摇头，随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此番运货去广州，小人便竭力帮太爷拉拢客商。” “好。” “只是这盏样品马灯，还请太爷送给小人，小人也好在拉拢客商的时候更有说服力。” “哈哈。” 李唐笑着说道：“这没问题，本县等着崔掌柜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刑房司吏顾念安急匆匆的赶来，抱拳说道：“太爷，刚刚得到消息，灯具工坊的修建工地上死人了！” 第五十一章 发炎 李唐闻讯赶到灯具工坊，班头王琮和县丞左益朗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二人命衙役将死者太到一处刚刚改好的房间内，任何人不得进出。 “太爷！” 李唐迈步进屋，问道：“怎么回事？” 左益朗看向王琮，王琮急忙说道：“启禀太爷，这是个盖房的民夫，前两天不小心划伤了手，也没放在心上，就一直继续干活。可是今天早上，这个人突然昏倒了，还没来得及去请大夫就断了气。” 李唐微微皱眉，查看尸体受伤的手臂，只见一道差不多一掌长的伤口很显眼，伤口虽然已经止血，但是却红肿发黑，伤口处还有不少黄白色的脓液。 “发炎了！” “发言？” “是发炎。” 李唐说道：“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被脏东西侵染，导致毒素入体，这就是发炎。” 左益朗和王琮自然听不懂什么叫做细菌、什么叫发炎，李唐只能给二人解释一番。 “要是刚受伤的时候让大夫处理一下就好了。” 李唐感叹一番，不过王琮却说道：“原来这种情况就是发炎啊，小人等都叫脓疮。” “嗯，其实是一回事。” “唉！” 王琮说道：“其实就算找来大夫也无济于事，这里到处都是尘土狼烟的，天气又这么热，大夫处理过也是没太大用处，只能靠自己硬抗过去，这个兄弟太走背字了。” 李唐奇怪的说道：“为什么大夫来了也没用，用药就行了啊？” “问题是没有专门诊治浓疮的药啊。” 一旁的左益朗也说道：“的确是这样，下官也听医学训科施百谷提起过，要清创化脓，眼下是没有什么特效药的，只能用金银花、蒲公英等碰运气。小伤口也许还能管用，但是这种伤口就难办了。” “听闻军中也是如此，当年朝廷出兵西北、西南、朝鲜的三大征时，就有不少官兵因为伤口化脓而死，据说为此陛下曾非常震怒，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李唐听完若有所思，然后说道：“将此人好好收殓安葬，并且派人给其家里送去十两银子的抚恤。” “是。” 回到县衙，李唐意识到自己的缺漏，不能只给部下衙役、乡勇装备精良的武器，进行严格的训练，后勤方面也要跟上，最大程度的降低部下的伤亡率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 “青霉素啊！” 在如今冷兵器为主的大环境下，青霉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李唐却不知道具体的制作方法，而且在李唐看来，以目前万历年间的技术水平，想要批量生产青霉素也是不现实的。 于是李唐回到东花厅后，便开始思考青霉素的替代品。 “最好的当然是酒精，高纯度的酒精，最好是七十五度的！” 李唐想到的第一个替代品就是酒精，即便是在后世，酒精也是战场上非常好的消炎药品，而且以眼下的技术水平，也是最容易获得的。 只是现在李唐正在筹建灯具工坊，再加上刚刚投产的玻璃工坊，已经先后支出六千多两银子，如果再继续筹建一处工坊生产酒精，那县衙的开支负担就又要加重了。 “搂草打兔子！” 李唐略略思索了一下，便一拍桌子：“反正也是一回事，生产酒精跟酿酒一起干了，还能再开辟一条生财之道！” 在后世，李唐也是好酒之人，喜欢一个人喝点小酒，所以虽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但对酿酒的工艺也是知道不少。 此时大明上到达官贵人、下到普通百姓，都是以喝黄酒为主，市面上的酒坊也多是酿制黄酒。白酒虽然也有，但此时的蒸馏技术并不是很过关，白酒里面的杂质很多，口感也不好，所以并不被人喜欢。 这就给了李唐一个很好的机会：“那就酿高粱烧酒吧，二锅头！” 李唐打定主意，便将典史马川找来：“你带人到市面上收购高粱，一定要颗粒饱满的，最好是能够找到能够大量且稳定供货的商贾。” 马川疑惑的说道：“太爷要高粱做什么？咱们琼州府这边不习惯吃高粱，那些商贾从北面运来的高粱，大多都是用来喂牲口的。” “喂牲口？” 李唐笑了起来，如此最好，高粱的价格就不会太高，正好给自己省钱了。 “本县要酿酒，你今天就带人去收购高粱，去税课局领取现钱。” 马川领命退出了东花厅，不过依然自言自语：“太爷这是要喝酒？可是高粱能酿成什么好酒啊，反倒不如直接买些绍兴黄来。” 两天后，马川便带人将昌化县的大批高粱全部买了回来，一共是五百四十二石。 本来高粱在琼州府这边就是“小众”粮食，所以价格很低，五百多石才花了不到一百两银子，算下来一石高粱才一钱五。 李唐命马川将这些高粱全部运到县衙库房内，然后便开始在城内寻找酒坊的合适地址。 昌化县城内的房屋价钱都很低，买下一处作为酒坊不但省钱，还非常省时间。 李唐只转了一天，就在成西定下了一处院落，一进的院子房屋倒是不少，七间房屋足够酒坊使用了。而且这处院子价钱也很低，只需要六两银子就能买下，李唐当即买下，让一个衙役跟着卖主先回县衙户房办理过户。 随后李唐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暗道：“酒坊的房子和高粱都有了，但是酿酒最重要的是酒曲，还要找来上好的酒曲才行。” 其实李唐也知道一些制作酒曲的办法，只是从未实际操作过。此时的大明虽然流行喝黄酒，但是白酒也不是没有，所以会制作酒曲的酿酒师傅还是不少的，李唐也没必要事事自己动手。 于是李唐在院子转了一会儿，便回到县衙，开始安排人手筹建酒坊。此时县丞左益朗正在盯着灯具工坊那边，李唐也只有自己调配人手了。 “雇用酿酒师傅？还要买来酿白酒的上好酒曲？” 马川听着李唐的吩咐，说道：“太爷，现在城外的乡间也有百姓自酿的小作坊，直接买过来就是了，为何非要自己建酒坊啊？” “再说了，这白酒也不好卖，赚不到银子的。” 李唐摆手说道：“按照本县的吩咐去办就是了，两天之内，要给本县雇到十名酿酒师傅，再雇五十个伙计，酒曲也要齐备，明白吗？” 马川不敢怠慢，当即领命前去找人。 随后李唐又找来壮班班头刘松雨，让其派人将酒坊院子打扫一番，然后再按照自己列下的清单去采办酿酒所需的各种物件，比如蒸锅、天锅等等，也要在两天之内采办齐全。 “酒坊办好之后，先出酒运转起来，然后可以将酒坊附近的院子再买一处，作为生产酒精的地方。” 李唐靠在东花厅的椅子上，心中暗道：“将来这里也可以作为军队的后勤工坊，除了生产酒精之外，棉纱布、各种随军药品等等，也可以在这处工坊生产。” “至于主事之人，不妨先让医学训科施百谷干起来，此人应该能撑起这摊。” 李唐心中想着，只是所谓的后勤工坊并不着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灯具工坊和酒坊先正常投产。 两天之后，马川和壮班班头刘松雨都完成了任务，十名酿酒师傅、五十名伙计，以及酒曲和一应酿酒物件全部齐备，全部被李唐安顿在酒坊那边。 “太爷，之前买回来的高粱也都运过去了，酒坊什么时候开始干？” 李唐想了想，说道：“先不着急，本县明天去一趟酒坊，先教会那些酿酒师傅怎么干再说。” 马川当场愣住：“太爷还会酿酒？” 第五十二章 李氏二锅头（一） 第二天一大早，李唐来到酒坊，此时十名酿酒师傅和五十名伙计已经在院子里集合，等待李唐的训话。 李唐身穿官服站在院子里，众人都新生畏惧，低着头不敢跟李唐对视。 马川数了数人数，然后说道：“太爷，人都齐了。” 李唐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说道：“这处酒坊是本县的产业，今后诸位在这里上工，要恪守规矩，酒坊的一切事情，都不得外传，否则本县决不轻饶！” “酒坊内，十名酿酒师傅每月有一两五钱的工钱，所有伙计是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每天是早、中两顿饭，隔天有肉。本县可以给你们昌化县最好的待遇，就要你们用力气来偿还，如果有谁偷懒、泄露消息，到时候就别怪本县不讲情面！” 说完之后，李唐便命众人各自散去，只留下十名酿酒师傅。 此时的酒坊已经被收拾出来，两侧各有两间厢房，左边的两间是库房，一间用来储存的高粱，一间用来储存日后酿成的高粱酒。 右边的两间是伙计们的住所，此外马川还命人在旁边搭建了一处小厨房，修建了一处窝棚用来存放杂物。 正房那边有三间房子，左边便是酒窖的所在，买来的酒糟和酒曲发酵就在这里。剩下的两间房子便是酿酒、出酒的地方。 李唐一口气置办了十口天锅，每名酿酒师傅负责一口，单就酒坊的规模，不要说昌化县，就算是放眼整个琼州府也是数一数二的。 因此马川和十名酿酒师傅都非常担心，这么大产量的高粱酒到底能不能卖出去？ 此时李唐招呼十名酿酒师傅和马川进入正房内，然后指着其中一口天锅说道：“本县这处酒坊酿制的高粱酒与众不同，诸位先用这口天锅试酿一番，然后再开始正式酿制。” 十名酿酒师傅面面相觑，这县太爷有这么大的本事，难道懂得什么佳酿的手艺？ 众人不敢质问，只好点头领命。 随后李唐问道：“诸位之中，有谁管理过酒坊？不管大小，只要是酒坊就算。” 十个酿酒师傅中站出来一人，只见此人四十多岁，身材不高，一个酒糟鼻很是明显：“小人周处，几年前在儋州管过一处小酒坊，后来小酒坊不干了，小人便回到昌化县当了酿酒师傅。” “周处？” 李唐当即想到了“周处除三害”，不由点头说道：“那本县就暂时任命你为酒坊的主事，工钱从一两五钱涨到二两，干得好本县还会给你再涨工钱。” “谢太爷抬举！” 随后李唐指着眼前的天锅说道：“好了，你先带着大家酿酒，多长时间可以出酒？” 此时酒坊中暂时用的是买来的酒糟和酒曲，以及半成品的酒粮，因此就不需要再进行个把月的发酵，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当然后续酒坊要正式投产，就要自行发酵酒糟、酒曲和酒粮了。 周处闻言犹豫了一下，随后抱拳说道：“这酒坊的原料和各种器皿虽然都是齐全的，可是要正式酿酒、出酒，也有许多的准备事宜要做。小人估计，要出酒的话，至少也要一到两天时间才行。” 李唐说道：“明天！本县明天就要看到新出的酒，所以周主事还是带着大家辛苦一下。” 周处只好领命，当即表示自己会带着众人连夜做准备。李唐则带着马川离开，先是前往灯具工坊巡视了一番，此时灯具工坊已经恢复了秩序，意外死去的民夫家中也得到了抚恤，此事并没有影响灯具工坊的筹建。 按照左益朗给出的时间，最迟十一月中旬就能投产出货了。对于这个时间，李唐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巡视一番后，便赶回了县衙。 第二天一大早，李唐再次来到酒坊，见到周处问道：“周主事，今日什么时候能出酒？” 周处没想到李唐一大早就过来，急忙抱拳说道：“启禀太爷，今日肯定可以出酒，只是昨晚小人等忙了一夜，凌晨的时候才睡了一会儿。现在小人正带人准备生火，请太爷稍后。” “好！本县也一同去看一看。” “好、好，请太爷这边来。” 随后李唐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正房内，此时已经是十月底，昌化县虽然地处琼州府，但是远没有后世海南的温暖炎热，此时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冷，甚至百姓需要穿上棉衣才能出门，城外的昌江都有了结冰的趋势。 李唐明白这是小冰河期已经开始“发威”了，以后这种异常气候和各种天灾只会越来越频繁！ 不过与外面的寒冷相比，此时正房内却非常的燥热,正在里面忙碌的几个酿酒师傅和伙计全都赤膊上阵。 李唐在屋内看了看，只见几个伙计正拿着木锨把酒粮铲进木桶,然后向屋内运过去。 “启禀太爷，前面是蒸酒的地方，所以会更热一些。” “无妨，过去看看。” “是。” 众人随即也向前走去，才走到门口,李唐就感到里面的热气蒸汽扑面而来，甚至让李唐有了一些轻微的窒息感。 进入最后一间屋子，李唐便看到一个伙计正在拉着风箱，随着风箱的不断运动，一股股白色的蒸汽开始弥漫开来，将充斥在整个屋子内，让李唐感觉好像是后世的“桑拿房”一般。 然后周处便对李唐解释道：“太爷请看,这蒸酒要慢火细蒸才行,只有这样才能把酒气全蒸出来,要是火一大,里面发的太快,反而没有酒出来的。” 李唐点了点头，此时李唐看到连接着风箱的一个很大的器皿，这是一口直径有数尺的大锅，整个放在一个点燃的火灶上,但在这口大锅的上面套着一个小了两、三尺的大木桶,大锅与木桶之间严丝合缝,拼接的地方还用不知道是什么的泥状物抹平,外面又围着几层厚布，完全堵住了缝隙，因此从外面仅仅能看到锅沿。 李唐海看到大木桶的上半部分开着几个小口,有几根铜管从里面伸了出来,李唐心中暗道：“这应该就是出酒的管子了。” 这时候几个伙计过来，搬着木桶将酒粮倒进了大锅里面，一股蒸汽顿时冲了上来，几个伙计急忙侧过脸闪开，以免被热蒸汽烫伤。 对于眼前这个蒸酒的大锅李唐却叫不出具体的名字，只知道有天锅这个名字，但是与实际的器皿却对不上号，不知道眼前的这口大锅是不是天锅。 此时李唐很燥热，擦了一把汗，问道：“还要多久出酒？” 第五十三章 李氏二锅头（二） 周处说道：“启禀太爷，很快了。” 随后周处便给李唐介绍着：“太爷请看，这下面的大锅叫做地锅,中间这个叫做蒸桶,上面那个就是天锅,等下在地锅上铺满酒粮酒母,然后慢火细蒸,酒气上升,那天锅里放着冷水,酒气在天锅上凝成酒水,掉在天锅下面的露台上,然后顺着铜管流出来,这就做出酒了。” 周处跟在李唐的身后，解释的很详细。 李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此时有伙计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说道：“周主事,火力正好，可以蒸酒了。” 周处看着李唐点头,连忙大声说道：“伙计们起蒸桶,下酒粮。” 随后周处指着一个伙计说道：“你去外面盯着香头,等香燃尽,就立即去井里打水过来降温。” “是。” 几名伙计用一根木棍穿过蒸桶的木把手，将沉重的蒸桶抬起,此时地锅边上一个酿酒师傅盯着，指挥几个伙计把一桶一桶的酒母酒粮倒入地锅的大蒸屉中,又有伙计用木耙将酒粮铺平，以便让酒粮受热均匀。 然后有伙计过来，将湿布仔细的围在蒸桶和地锅的结合部,防止蒸汽露出。就在此时，外面的伙计见香燃尽了,便招呼另外几个伙计去挑水，很快一桶桶的井水就被抬了进来。 忽然蒸桶上半部分开始有蒸汽冒出,一直盯着这边的周处急忙喊道：“快加水！” 已经准备好的伙计踩着木梯上去,几人配合人手传递,把一桶桶冰凉的井水倒入天锅里面。 倒了几桶水之后，天锅就已经满了，于是上面的那个伙计接过一根木棍，开始在天锅中搅拌着。此时下面的柴火依然烤着,加进去的凉水很快就会变热,所以要不断的搅和才能热得慢一些。 在蒸桶上面一共有五根探出的铜管,每个铜管下面都已经放上了酒坛子，这是用来装酒的。 李唐看了许久，此时已经热得大汗淋漓，心中也燥热得有些烦躁，就在这时，周处兴奋的叫道：“出酒了！” 周围的酿酒师傅和伙计也是面露喜色，虽然众人对高粱酒并不是很感冒，认为这种高粱酒肯定卖不上价钱，可是此时出了酒，众人心中依然满是成就感。 李唐盯着那几个铜管看,随即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而且味道很刺鼻,跟李唐印象中的二锅头完全不一样，没有那种清香型的酒香味。 周处担心李唐不高兴，误会了众人的手艺，便解释说道：“启禀太爷,现在出来的是酒头，不管是高粱酒好事黄酒，酒头都是这样的。” “而且这酒要等这一锅都蒸完,然后把陆续出来的酒混在一起，然后存几天才能卖，到时候味道就会好一些，不过也还是比不上黄酒。” 此时站在木梯上的伙计还在用力的搅动天锅里的水,几根铜管也在不断的出酒。 随后一众酿酒师傅和伙计又加了几次水，从几根铜管中流出的酒又多了起来，李唐从始至终都在仔细看着。 突然，李唐开口问道：“接酒的坛子现在不换吗？” “现在不用换,天锅第一次出酒比较少,这些酒坛都装不了多少的。” 李唐却说道：“现在就换新酒坛接酒。” “现在？” 周处和几个酿酒师傅都愣住了，现在换酒坛子根本没必要，于是周处说道：“太爷，现在才装了没多少，是不是......” 不等周处说完，李唐直接瞪了过来，厉声说道：“快换！” “是、是！” 周处被吓了一跳，急忙亲自带人更换坛子接酒。 “把第一锅的头酒都拿出去，不用要了。” 李唐说完之后，几个伙计不敢怠慢，急忙将几个酒坛子搬了出去，周处见了也只能在心中叹息，不知道这个酒坊能开多久，从来没见过这么酿酒的。 忽然,屋子里弥漫的酒气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之前的冲鼻酒味,而是一股浓郁的酒香。李唐闻了闻，当即笑了起来，这种香气和后世的二锅头已经很接近了。 李唐这时的脸色才好看了许多，对众人笑着说道：“接下来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各司其职就好。” 众人纷纷低头忙碌着，周处则是满脸难以置信，跑到蒸锅附近,伸手接了一把酒水,直接喝起来，随即整个人就愣在了当场：“这真是好酒，小人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高粱酒啊！甘醇清香又不失浓烈，这种高粱酒一定比黄酒更好卖！” 马川和众人闻言都瞪大了眼睛，在得到李唐的许可之后，每人都接了一小口喝下，随即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诧和喜悦。 紧接着周处恍然大悟的说道：“以前师傅教我的手艺的时候,曾告诉我出酒就出酒,然后把前后的酒搀和起来就可以买,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这第一锅的酒原来是不能喝的,从第二锅开始才是好酒！” 马川拍手大笑说道：“这下酒坊也能赚大钱了，太爷真是大才，竟然真的懂酿酒之法！” 李唐笑了笑，随即让众人继续忙碌，先将这一锅酒出完。此时出来的酒比之前更多，已经有伙计把接满的酒坛子取走，换上了新酒坛。 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李唐操心了，于是便带着马川和周处来到外屋，这里的温度低了一些，李唐也感到轻松了不少。 随后李唐对周处说道：“酒坊的事情你全权负责，要与其他几个工坊一样实行保密制度：关于头酒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如果此事泄露出去，酒坊内的所有人都要对马典史做出交代！” 周处闻言不由自主的看向马川，只见马川正冷笑的盯着自己，眼神满是杀气，顿时吓得冒出一阵冷汗，急忙说道：“请太爷放心，小人一定严格按照制度行事，绝不让头酒的事情泄露出去！” “如此最好！” 李唐想了想，又对周处嘱咐道：“另外你要记住，每锅出的酒都要单独标记好，以免弄混了，坏了酒的味道。” “从第三锅开始，其实酒味已经开始变淡了,第四锅更淡,第五锅味道已经有点发酸。所以将二锅和三锅的出酒混起来,酒的味道应该更加合适，具体的周主事自己去琢磨吧。” “其实咱们琼州府乃是整个广东来说，口味都是比较偏淡的,也可以试着把第四锅酒也掺进去。至于将来往北面卖的话，则只能用第二锅和第三锅进行混合，毕竟北方人都喜欢喝烈酒。” 对于李唐的嘱咐，周处一一记下，不敢有一丝怠慢，同时心中也是非常的激动，这可是能够传家的手艺，县太爷竟然毫不保留的告诉自己，单就这份信赖和恩情，就让周处感激涕零，不自觉间眼角都已经泛红。 李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还在继续说着：“等到出完五锅酒，酒粮估计就变成酒糟了,不过也不要扔,这个东西是非常好的猪饲料,可以卖给各处的农户再赚些小钱。” “是，小人全都记下了。” “嗯。” 李唐说道：“目前酒坊一共有十口天锅，你自己负责一口，剩下的九名酿酒师傅各负责一口，要尽快将酿酒的流程细化。本县的要求只有一个：三天之内开始正式酿酒！” “是。” 周处说道：“只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高粱啊，现在不要说咱们昌化县了，就连整个琼州府也没有多少高粱，小人担心酒坊正式酿酒之后，高粱会供应不上的。” 第五十四章 李氏二锅头（三） 李唐想了想，说道：“今年的耕种已经结束，本县会发布政令，从明年开始鼓励百姓种植高粱，按照民间每石一钱五的价格，酒坊按照每石两钱的价格收购，县衙还会给种植高粱的百姓发下补贴，每石补贴一钱，如此一石高粱可以卖三钱，也就是三百文左右。” 虽然如今琼州府的气候很冷，但是高粱的适应性很强，在如今的琼州府也能做到一年两熟。开春三、四月种植一次，等到了七、八月还可以种植一次，产量是很客观的。 而且高粱的产量在一亩四百到五百斤左右，一户有二十亩耕地的百姓种植一年下来，扣除吃喝、交税等开销，能有二十多两银子的收入，完全可以靠种植高粱过上好日子。 “在明年第一批高粱收获之前，酒坊先用囤积的五百多石高粱酿酒，同时本县会委托张家从雷州府等地代购高粱回来应急。” 不过周处还是有些担心，说道：“太爷此举的确很好，只是酒坊的十口天锅产量很大，每月差不多可以消耗一千石左右的高粱，按照一石高粱三钱银子的价格，每个月光是买高粱的支出就有三百两，加上其他的各种开销，每月酒坊的支出能有五百两以上！” “太爷啊，这么多的开支，咱们的酒坊能赚钱吗？” 李唐说道：“肯定能赚钱，如果高粱供应充足的话，这个酒坊一个月就能出酒七万多斤，本县准备定价每斤高粱酒一百一十文，扣除收购高粱、人工等各种开支，酒坊每个月至少有六千两以上的收入！” 周处和马川闻言面露喜色，又一个每月入账数千两银子的工坊，以后昌化县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于是周处笑着说道：“太爷,这样的好酒必定要有一个好名字,太爷来起个名字吧” 李唐沉吟一下,说道：“这种高粱酒是本县改良酿造的，便要冠以本县的姓氏。此外这种高粱酒去掉了头一锅，取用第二锅以后的酒，所以就叫二锅头酒，名字嘛，就叫李氏二锅头，如何？” “好名字！” “这个名字一定能名扬大明！” 马川和周处纷纷叫好，而后世的北京二锅头酒就此被李唐带到了大明万历年间，比历史上早了好几十年。 随后周处便找人开始准备酒坛子的封贴，并且请人在上面写上“李氏二锅头”五个大字。 酒坊众人一直忙碌到夜幕降临才停下,众人虽然很累，但是每个人脸上挂着笑容，有这样的好酒出产，酒坊肯定能长久发展下去，众人的工钱也更有保证。 当晚风吹过,酒坊中的热气飘散不少,所有在酒坊里做工的酿酒师傅和伙计都被叫了过来,李唐笑着扫视一圈,身后周处低声说道：“太爷,酒坊里的人全来了。” 李唐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今日咱们酒坊正式出酒,诸位都有大功，主事周处和几个酿酒师傅每人奖两个月的工钱，其余伙计每人奖励一个月的工钱。” 话音未落,周处等一众酿酒师傅、伙计顿时欢呼了起来，甚至有几人都激动得留下泪水。 不过随后李唐的脸色便严肃了许多,说道：“不过本县还是要再重申一番：从今日起,如果你们或者家人在日后开设酒坊,或者与别的酒坊有任何来往,本县一定会查到，到时候本县定会让马典史带人上门，好好照顾一番！” 众人闻言顿时浑身一震，所有人都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着。 随后李唐勉励众人好好干，便带着马川回县衙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李唐便再次来到酒坊，只不过这次李唐不是为了酿酒的事情，在酒坊巡视了一番，便开始在酒坊四周查看，准备再找一处合适的院子做工坊。 随行的典史马川和兵房司吏施百谷有些诧异，最近县太爷开工坊“上瘾”啊？玻璃工坊、灯具工坊、酒坊，现在又要找地方再开一处工坊，虽说工坊肯定是赚钱的，可这也太快了。 不过二人不敢说什么，跟着李唐还是非常殷勤的四处查看，到了下午时分便找到了一处合适的院子。 关于制作酒精的工坊，李唐准备让医学训科施百谷来管理，毕竟这处工坊以后生产的物资，基本上都要装备给各部人马的。 李唐命人找来这处院子的主家，这里距离酒坊不远，只相隔了两条胡同，彼此关联起来很方便，而且院子大小也合适，虽然只有一进，但是正房数间，两侧还各有几间厢房，门口也有数间倒座房，作为工坊是足够用的。 更难得的是，与酒坊一样，这处院子里面也有一口水井，可以供工坊日常使用。 李唐和马川在院子里四处看着，不远处施百谷正在与主家讨价还价，过了一会儿施百谷就走了过来，说道：“太爷，那主家要去感恩县投奔亲属，所以这处院子要卖了筹钱，只要七两八钱银子，属下压价到七两二钱，不知太爷满意吗？” 李唐点了点头，昌化县的房产都不值钱，这么一处院子也只要几两银子而已，于是点头说道：“可以，签契约，让人带着主家去户房办理手续吧。” “是。” 随后那主家满脸喜悦的向李唐行礼鞠躬，然后跟着一名衙役去了县衙。 这时马川说道：“太爷，这处工坊要做什么？” 李唐说道：“之前灯具工坊死了人，你们都知道了吧？” 马川和施百谷点头，这件事情整个县衙都知道的。 李唐说道：“其实那个民夫是死于伤口化脓，如果当时有特效药的话，人是可以救回来的。” 马川说道：“太爷的意思是，这里是一处药坊？” “也不尽然，这处工坊是本县为衙役、乡勇筹建的后勤工坊，生产治疗伤口化脓的药品只是其中之一。” “后勤工坊？” 李唐说道：“你们想一想，将来衙役、乡勇征讨贼寇，或者是有人受伤了，伤口化脓的情况肯定会很普遍的，到时候会死多少人？” “所以这处工坊便要生产救治伤员的各种物资，比如消肿化脓的物资就是其中之一，本县称之为酒精！” 施百谷问道：“不知道这酒精是何物？难不成与酒有关？” “没错，就是用高粱酒再次蒸馏得到的精华，此物可以杀毒化脓，可以很好的解决伤口化脓的问题。” 李唐说道：“除此之外，这处工坊还要生产专门的棉纱布，用来包扎伤口，要生产便携的各种药物，专门让衙役和乡勇随身携带等等。” 施百谷闻言大为吃惊，脸上也露出了喜悦：“太爷此举真乃壮举，属下还从见过有大明官吏做过如此善举的。这后勤工坊如果建成，咱们昌化县的衙役、乡勇出战征讨，伤亡肯定会减少许多！” 马川也笑着说道：“哈哈，如此兄弟们就踏实许多了。” 李唐说道：“这处后勤工坊就交给施训科了，这两天你先招募一些伙计，等人手招募齐了，本县再过来教授制作酒精的办法。” “另外施训科要培养一些医学学徒，将来作为衙役、乡勇的随队人员，明白吗？” “是！” 施百谷激动的说道：“属下一定办妥此事。” 其实李唐还有心将后世的一些战场救护办法整理出来，虽然自己不是专业的，可是从后世的网络等渠道也能知道不少知识。 “虽然后世的许多战场救护知识不适用这个时代，可也有一些能够用得上，回去之后整理一下才是！” 第五十五章 后勤工坊 经过半个月的生产，酒坊已经陆续打出了名头，在张义楚和崔云逸的帮手下，琼州府各地的商贾很快就知道了昌化县出产这种李氏二锅头，于是纷纷前来进货，卖得非常好。 同时灯具工坊也开始正式投产，李唐命人将一些马灯送到琼州府和广州府城的玻璃铺面“代售”，受到许多高门大户的欢迎，随即便陆续开始有商贾赶到昌化县进货。 十一月十七日这天，后勤工坊也万事俱备，医学训科一共招募了七十个伙计，并且采购了不少物资和器械。 按照李唐的要求，后勤工坊目前暂时只生产两种物品：酒精和棉纱布。 制作酒精所需的二锅头酒，以及制作棉纱布所需的棉纱，要分别从酒坊和纺纱工坊采购，即便几个工坊都是李唐的产业，也要明算账，以此才能避免买卖不清，导致工坊亏损。 李唐在这天上午来到后勤工坊，施百谷已经采购了一批烧锅酒喝棉纱，李唐巡视了一番，笑着说道：“工坊办得很好。” “谢太爷夸奖，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棉纱布本县没有什么可说的，刚才本县也看到工坊这边采购了十几架织布机，只需要按照需求纺成纱布就好，具体的工艺，那些招募来的伙计更清楚。” “只不过有两点施训科要记住：纺织出来的棉纱布要做成手掌宽的长条，以方便包扎伤口，棉纱布长条卷成卷，方便携带和运输。另一点，就是一定要保证干净，所有的织布机都要用高粱酒每日擦拭，等到酒精生产出来，要改用酒精擦拭。” “另外织布的伙计在上工之前，也要用酒精擦拭双手，生产出来的棉纱布质检合格后，要立即用干净的油纸袋装好、封口，明白吗？” 施百谷一一记下：“太爷的这些规矩属下明白，都是为了保证包扎伤口时候避免化脓，只是这样一来，后勤工坊的生产本钱就会很高了。” “钱不是问题！” 李唐如今有几个工坊支撑着，日后等到武力更进一步的时候，还准备暗中征收商税，财政方面已经有了保证，支撑一个后勤工坊还是没问题的。 “本县只要保证质量，这里生产的东西都是用来救命的，所以必须要保证质量！” “是，属下明白。” 随后施百谷陪同李唐来到左边的厢房，这里就是生产酒精的地方，里面置办了许多蒸馏酒精所需的器皿和物品，都是施百谷按照李唐的要求，提前派人采买或者是制作的。 进门之后，李唐见十几个伙计已经在这里等候，这些便是施百谷选拔出来学习酒精制作工艺的伙计了。 “现在本县交给你们如何制作酒精，此法也要严格保密才是，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 施百谷急忙抱拳说道：“请太爷放心，属下已经在后勤工坊推行了保密条例，一定不会发生泄密的情况。” 因为如今李唐的手中有肥皂工坊、纺织工坊、纺纱工坊、玻璃工坊、灯具工坊和酒坊，如今又多了一个后勤工坊，如此多的工坊都有各自的技术要严格保密，所以李唐便将之前制定的保密规定整理了一下，整理出一份保密条例来，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在各处工坊同时推行下去。 “这就好。” 随后李唐便命人关好门，招呼众人围过来，开始制备蒸馏酒精。 此时屋内已经准备好了一坛子李氏二锅头，制备蒸馏酒精所需的酒肯定是越烈越好，不过后世像伏特加之类的烈酒是没有的，自产的李氏二锅头已经是目前能找到的最烈的酒了。 李唐命人将一个开口很小的坛子搬过来，将一坛子李氏二锅头全部倒了进去。这个小口坛子很大，比酒坛子还要大一些，两个伙计搬起来也有些费劲。 其实用来蒸馏酒精的器皿使用玻璃的更好，只是现在玻璃工坊烧制这种大型的制备玻璃有些困难，所以李唐便命人找来这种薄壁坛子代替。 此时屋内有几处砌好的灶台，一个已经开始生火了，一个比小口坛子更大一些的铁锅坐在上面，铁锅里已经添了不少清水，此时正微微冒烟，估计就快要沸腾了。 “将这小口坛子放进去煮。” 李唐指挥着，两个伙计抬着小口坛子放进铁锅内，旁边拉风箱的伙计更加卖力，随着风箱的不断拉扯，铁锅内的水很快就沸腾了，小口坛子里的李氏二锅头也跟着冒起了白烟。 “将竹管拿来！” 一个伙计拿着一根竹子支撑的奇怪管子来到灶台跟前，这是按照李唐的要求提前制作的，像是后世衣柜的把手，呈c型，外面还抱上了浸了冷水的纱布，另有伙计准备了一大盆很凉的井水，随时准备给纱布浇水降温。 竹管的一头放到小口坛子里，另一头则伸到铁锅外面，在下面放一个用来接酒精的小坛子。 这些都准备好了之后，李唐便说道：“加大火！” 施百谷看着忙碌的伙计，从未见过这样的办法，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喊道：“加大火！” 那边的伙计随即双手用力，加快了拉风箱的速度，很快灶台的火力更大了许多，锅内的热水剧烈的沸腾起来，很快竹管就开始变热，李唐仔细看去，依稀能看到有液体从竹管流过去，另一头也能看到一滴滴的液体出来，看来这个办法开始奏效了，已经开始出酒精，只是速度还有些慢。 “换小火！” “是，换小火。” 现在已经开始出酒精，便不需要继续大火烘焙，而是要用小火慢慢烘烤。 “现在等待就好了，等小口坛子里的酒全部没有了，就算是一遍蒸馏。” 施百谷激动的说道：“出来的这些就是酒精了吗？” 李唐说道：“这还不算，这个过程要重复四遍。将接到的液体再放入小口坛子里继续蒸馏，如此往复四遍，得到的才是半成品的酒精。” “原来如此。” 其实李唐的这个办法是比较简单的土法制备酒精，四遍就可以获得差不多九十五度左右的酒精。不过李唐准备获取的是百分百的纯酒精，用纯酒精制备七十五度的医用酒精比较方便。 而且百分百的纯酒精也有许多其他用处，比如军事用途，这可是一种非常好的燃烧剂！ 随后十几个伙计就开始重复这一过程，一直到第四遍，李唐检查了一番，一股浓烈的酒精气味扑面而来，成功了！ 接下来，李唐便带着众人进行最后一步：“将草木灰拿来。” 此时自然没有纯碱，制作纯碱的话成本会更高，工序也太麻烦。而使用食用碱面的话，效果又会打折扣，于是李唐便命人制作草木灰，并且进行了筛选、细化，效果上虽然不如纯碱，但是比碱面强了不少。 几个伙计在李唐的指挥下开始忙碌，众人将得到的酒精放入一个干净的大锅里，然后加入草木灰，一个伙计拿着木棍开始搅拌。 待到两者充分融合之后，另外几个伙计取来另一个开口坛子，在坛子口放了几层纱布，准备开始过滤。 “慢一些，慢慢倒下去。” 两个伙计抬着大锅，一点一点的将混合了草木灰的酒精倒入坛子，酒精透过纱布开始过滤，过了一阵大锅内的酒精全部倒了进去，几层纱布也变得满是渣滓。 “成了！” 李唐去掉纱布，一股更加精纯的酒精味道扑面而来，屋内几乎是瞬间就充斥着酒精的浓烈味道，施百谷等人无不赞叹起来。 其实李唐这次使用的是草木灰，所以得到的酒精并不能算是百分百的无水酒精，但是纯度肯定要比九十五度更高，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于无水酒精了。 “好，现在进行最后一步。” 李唐命人取来一个舀酒的勺子，一勺就是二两左右，然后按照三勺酒精、一勺清水的比例进行勾兑，得到的就是百分之七十五的医用酒精了。 “这就是最后成品的酒精了，全部用小号的竹筒来装着，便于携带和使用。” “是！” 第五十六章 人才与整顿 十一月二十八日。 邻近月底，李唐召集税课局大使来君诚、县丞左益朗、主簿柳子铭、典史马川、巡检宋毅开会。 近两个月以来，儋州知州任宏宇已经偃旗息鼓，按照张义楚带来的消息显示，任宏宇正在重新招募家丁，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多少人，毕竟之前数十家丁被杀，在儋州一地闹得很大，并没有多少人应招。 李唐的外部环境暂时没有什么威胁，对于任宏宇，李唐始终想要找机会将其铲除，但被左益朗和柳子铭劝住。 李唐是七品知县，任宏宇是六品知州，二人之间有些小冲突并不碍事，死几个人也能遮掩首尾，但是二人之中要是死一个，那就出大事了，弄不好会直接惊动广东“三司”，甚至是惊动朝廷，到时候就没办法收拾了，于是李唐也只好暂时收起了杀心。 此时在县衙三堂内，税课局大使来君诚禀报着县衙的收入，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到今日，太爷筹建的肥皂工坊、纺织工坊、纺纱工坊、玻璃工坊、灯具工坊、酒坊运转正常，产量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目前几个工坊一个月的纯利在九万二千两以上，本月扣除县衙的各项开支，以及加上年末向百姓收取的各项杂税，县衙库房结余粮食九千三百二十八石、钱财十万一千四百零八两。” 此前按照李唐的命令，县衙从民间采购了五千石粮食，除去消耗的部分粮食，所以目前县衙库房的粮食存量增加了不少。 “哈哈！” 李唐笑着说道：“好啊，现在咱们昌化县的日子好过了，本县也能干更多的事情了。” 左益朗笑着说道：“太爷是有为之人，我等也想跟着太爷干一番事业。” 柳子铭说道：“说起来，咱们昌化县可从来没有这般富裕的日子，真是不敢想象，有太爷坐镇，我等心中都踏实了许多。” 来君诚禀报完钱粮数目后，左益朗向李唐禀报了各处工坊的增产事宜。 “……这就是各工坊增招伙计的情况，目前属下提拔了几个主事：纺织工坊主事马春燕、纺纱工坊主事翟静。此二人原本都是工坊中表现突出的小组长，在各自工坊内很有威信，提拔起来方便两个工坊的运转。” “嗯，没问题。” 李唐说道：“只要干得好，就要给予提拔，这很好，要让各个工坊的伙计都明白这个道理。” “是。” 随后柳子铭禀报了六科房和承发房、架格库的卷宗整顿情况，经过对全县耕地、人口情况的重新核查，可以说目前昌化县的鱼鳞图册、黄册等各种卷宗，是整个大明最确切、最真是的，这一点是李唐最自豪的。 “太爷，等到明年征收夏粮秋水的时候，咱们昌化县以实际数额征收钱粮税赋，县衙可以截留更多的钱粮。虽然数额肯定不如各个工坊的收益，但是维持县衙的基本开支应该是足够了。” 李唐点头说道：“县内各处的士绅有什么反应？” 柳子铭说道：“他们自然是不愿意了，暗地里怨言很大，但是太爷放心，这些士绅都是虚张声势之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也就是在暗地里抱怨一下。” 马川怒声说道：“这些混账还敢瞎咋呼，之前偷税漏税还有理了，要是按属下的意思，就应该抄家拿人，免得这些混账再对太爷出言不逊！” 李唐笑着挥手，说道：“他们愿意说就说吧，不过如果有谁敢闹出什么幺蛾子，本县肯定要出手整治的。” 随后李唐对马川和宋毅问道：“目前各部人马训练如何了？” 在十一月初的时候，铁冶所已经将各部衙役、乡勇所需的兵备全部配发下去，李唐召集马川、宋毅和各处班头训话，命众人严格训练。 马川抱拳说道：“太爷放心，目前三班衙役、衙门守卫的兄弟们装备兵备后，已经训练一个月了，不敢说比得上朝廷精锐，至少在琼州府内，是一顶一的强悍，儋州、感恩县等各处的衙役绝对不是咱们的对手！” 宋毅也说道：“巡检司、水马驿、递运所、闸官、河伯所等各部也是一样，现在每天都在严格按照太爷的要求进行训练。别的不敢保证，现在咱们兄弟去剿灭土匪什么的，肯定是势如破竹！” “哈哈，好。” 李唐笑着说道：“如此最好，你们带着各部兄弟好好训练，以后肯定有机会让你们出手表现的，等忙完这段时间，本县也会到各处去巡视。” “是！” 目前昌化县各处的杂职官已经齐备，但是李唐却依然觉得自己手中缺人。 六科各房的司吏之中并没有什么太惊艳的人才，都是循规蹈矩之人，不过好在众人都算听话肯干。至于其余众人，铁冶所大使罗丙辰和医学训科施百谷是李唐最满意的，二人将铁冶所和后勤工坊整顿的很好，算是目前李唐手中的“科技树”根基。 不过对于县学，李唐却并不满意。 “县学教谕在几天前被本县免职了，此人将县学弄得乌烟瘴气，那些士绅子弟只要交钱就能念书，可普通百姓的子弟却备受责难，本县很是恼怒！” 李唐提起县学，众人都是回想起几天前的情况，李唐在巡视了县学之后，当场将县学教谕给免职，并且将其赶走，还连带着将县学内三十多个生员轰走了，惹得各方侧目。 左益朗说道：“太爷，教谕虽然干得不好，可却也是读书人，连带着还有三十多个生员，此事太爷做的的确有些冲动了。” 宋毅说道：“二衙，太爷这么做难道不对吗？那教谕仗着自己是读书人，在太爷面前摆架子，难道太爷不是读书人吗？他有什么资格！” “此人不过是心高气傲罢了，要说是过错，那就是跟士绅走的太近，两者之间有些不清不楚。” 李唐点头问道：“凭这点，本县就必须将其拿下！” 左益朗叹息一声，然后说道：“既然太爷这么做，那就一定有太爷的理由了。只是现在县学教谕的位置空缺出来了，必须要有人主持，不知道太爷如何安排？” 李唐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们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吗？” 马川和宋毅自然没有什么人选，左益朗和柳子铭对视一眼，二人也是沉默不语。 “你们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不方便说？” 李唐靠着椅子上，沉声说道：“本县要的是人才，只要是有本事，本县可以不拘一格，你们只要有合适的人选就说一说，不用有什么顾虑。” 柳子铭说道：“太爷，属下有一个人选，只是此人太过怪异，属下不知道合不合适。” “怪异？” 左益朗说道：“三衙说的不会是岑松坡吧？” “正是此人！” 左益朗摇头说道：“他怎么行？一个学杂了的怪脾气，怎能主持县学！” 柳子铭说道：“我也只是提一提罢了。” 李唐顿时来了兴趣，说道：“这个岑松坡是怎样一个人？本县到任已经几个月了，也没听说过此人啊。” 左益朗说道；“启禀太爷，这个岑松坡是一个很怪的人，此人早年曾到南洋和大明各地都游历过，据说是见识很广，学问也很大，可是却非常的高傲，曾口出狂言道：大明只推行四书五经是误人子弟，应效法汉唐，重启实用之学，重用经世之才，否则大明必亡！” “也因此，这个岑松坡名声大噪，不过却是恶名，随后便被各方排斥，虽然也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却始终穷困潦倒。” 柳子铭补充道：“据说此人天文地理、外域风情都懂得，不过实际情况如何，却很少有人知道，因为此人太狂妄了，得罪的人比认识的人都多！” “嗯？” 李唐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个人才！” 第五十七章 登庐拜访 明末虽然充斥着官场腐败、天灾人祸、动荡不安，但是却并不闭塞，并不像后世满清那样愚昧无知，反而有一种开放的姿态，从官场到民间，都在积极的与西方互通有无。 明末的有识之士都明白变革的重要性，研发新式火器、改良新式技术，与西方保持联系，这些都是后世满清比不了的。 当然李唐也听过不少后世的言论，华夏在明末时代的科技水平其实是要超过西方的，因为西方人先一步开启了大航海时代，许多传教士进入大明各地，从大明“窃取”了许多科技成果，为西方的发展提供了极大的动力。 甚至后来满清入关之后，西方传教士还与满清鞑子勾结在一起，西方传教士为了遏制华夏，而满清为了维持自己的异族统治，所以二者一拍即合，联手销毁了许多明代流传下来的科技成果。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火器的制造技术，以至于后世鸦片战争的时候，清军的火器装备水平远远低于明末时期，这也算是古今中外极为少见的怪事了！ 此时李唐听到左益朗和柳子铭提到岑松坡这种与众不同的人才，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此人多大年纪，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左益朗叹息一声，说道：“太爷还真想征召此人？下官肯定要劝一劝的，征召了此人，肯定会引来各方侧目的。” 李唐说道：“本县做事只管对错，岂会因为他人看法而迟滞不前！” 左益朗随即不再阻拦，柳子铭便说道：“启禀太爷，岑松坡应该有四十上下，以前听说此人居住在昌化港南面，昌江南岸的一处小村子。只不过那边的村子在两年前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村民都被县衙迁到江北，不知道岑松坡如今还在不在那边。” 李唐想了想，然后对马川说道：“明天马典史准备一份重礼，跟本县过去看看。” “啊？” “什么！” “不可！” 这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马川叫道：“属下带人把那个岑松坡带来就是了，太爷还跑一趟干什么？” 左益朗皱着眉头说道：“那岑松坡就是一个狂徒，太爷亲往也太给他面子了，到时候不知道他要狂成什么样！” 宋毅虽然没说话，但是也是微微皱眉，显然李唐的态度有些出乎意料。 柳子铭说道：“太爷不过是想征召一个新的教谕，咱们昌化县虽然不是什么教化盛地，但是找几个有真才实学的秀才也是没问题的，太爷何必为了一个岑松坡如此放低姿态？” 李唐说道：“有才之人都有脾气，本县去一趟就能带回一个可用之人，很划算，诸位不用再劝了。” 众人见状只好作罢。 两天之后，马川准备了一份十两左右的重礼，然后带了一队衙役出发，护卫着李唐前往昌江南岸的那处小村子。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底，即便是处于琼州府的昌化县也是寒风凛冽，虽然比不上大明北地的季度严寒，可是也让赶路的众人缩着脖子，呼出的哈气都化作阵阵白雾。 “这几年的鬼天气越来越离谱了，咱们昌化县竟然也这么冷，真是闻所未闻的咄咄怪事！” 马川策马跟着马车，裹着一件棉衣小声抱怨着，其余一队衙役全部是步行，此时都被冻得打着冷颤，费力的跟着马车。 李唐虽然坐着车赶路，可是冷风依然从车厢四面渗透进来：“呼！” 李唐也是叹息一声，现在才是万历四十年，还不是小冰河期最厉害的崇祯年间，气候就已经变得如此恶劣，以后还不知道要有什么样的天灾人祸。 “还有多远？” 马川四下张望了一下，说道：“快了，前面就是过河的渡口，过了渡口再走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李唐说道：“等到了渡口，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喘口气。” “是。” 李唐等人是早上从县城出发的，等过了渡口抵达昌江以南的小村子，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可是当众人进村之后，却都傻了眼，因为村子里空无一人。 “四下看看！” “是。” 一队十名衙役两人一组分开查看，过了片刻便先后回来。 “启禀太爷，村子里没人。” “这边也没人。” “太爷，这是一个荒村啊！” 马川说道：“属下听三衙说起过，这里原本就没有多少人，县衙为了征收赋税方便，就将这里的村人都迁走了，反正周围也没有多少耕地。看来那个岑松坡也不在这边居住了。” 李唐微微皱眉正要说话，忽然前面寒风中出现一个人影，正骑着一头驴子慢慢走来。那头驴子非常瘦弱，李唐甚至能看到驴子的肋骨，而骑在驴子上面的人，此时正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衣，摇摇晃晃的坐着。 马川当即带人迎了过去：“站住，你是什么人？” “嗯？” 来人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人岑松坡！你们是什么人？这个荒村可是有日子没人来了。” 马川闻言大喜，当即将岑松坡从驴子上拽了下来，然后不理会岑松坡的怒斥，和两个衙役一起将其架到了李唐的面前。 “干什么！放手！” 李唐当即怒斥马川等人：“放肆！对待岑先生怎能如此粗鲁！” 马川等人急忙松手，纷纷抱拳退到一边。 岑松坡这才打量李唐，疑惑的问道：“你是何人？” 马川说道：“这位是现任昌化县李知县，今日专门为了先生而来。” “哈哈！” 岑松坡当即大笑起来，随后也不再理会李唐等人，回头牵着瘦驴子就走：“知县而已，竟然也要学三国演义？” 李唐见状也是哑然，这个岑松坡还真是狂，见到自己这个直管的百里侯，竟然也如此无礼。 “太爷！此人太狂妄，让属下干他一顿，然后直接绑走好了。” 李唐瞪了马川一眼：“你以为自己是土匪啊？你现在是昌化县的首领官，是典史，记住啊！” “是，太爷教训的是。” 随后李唐便带着众人跟上，跟着岑松坡来到村子边上的一处院子。 “既然都来了，就进来吧。” 李唐等人跟着进院，只见院子里虽然破败，但是却很整洁，唯一的一间房子里面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木桌，看上去竟然也有几分隐士的风采。 李唐让马川等人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屋子，只见岑松坡将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然后便开始生火。 “草民我刚才去外面凿冰钓鱼，不过鱼没钓到，看来今日只能饿肚子了。” 李唐问道；“岑先生过的如此窘迫，为何不去教书？” “谁会要我？我又会去教谁？” 生了火，屋子里稍稍暖和了一些，岑松坡便坐在床上，让李唐自便，然后说道：“草民我虽然有秀才的身份，但是却不愿意教那些四书五经，这些所谓的经典只能作为提升文采的手段，却不少真正的学问，可叹如今的人却本末倒置，实在是可惜！” 李唐问道：“那岑先生以为什么是真正的学问？” “天文地理，寰宇风貌！” 李唐笑着说道：“不如这样，本县与岑先生比试一下学识，就比天文地理、寰宇风貌。如果本县输了，便留下重礼，如果本县赢了，那岑先生就跟本县回昌化县去，出任县学教谕，如何？” “哈哈！” 岑松坡大笑起来，说道：“大明知县乃是正七品，学惯了四书五经儒家经典，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才当了这个知县，天文地理等真才实学岂是李知县所长？” 李唐笑着说道：“既然岑先生有自信，那咱们就试一试吧。” 第五十八章 说服 岑松坡看着自信满满的李唐，不由微微皱眉，说道：“好！既然李知县有雅兴，咱们就探讨一番。” 李唐自知肯定不如岑松坡这样的狂生有学问，可是要说到天文地理方面的知识，以及此时对西方和周边各国的了解，李唐有信心远胜于岑松坡。 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有太多的渠道获取这方面的知识，而且后世华夏的基础教育可谓是世界之最，李唐不管怎么说也是大学文凭，自然不会输给眼前的岑松坡。 随即李唐便开始了压制，当然是信息层面的压制。 “什么？洋流是什么意思？” “李知县是说，天下的大洋都是按照既定路线在不断流动，船只航行可以借助这些所谓的洋流行进，更快捷的抵达目的地？” “驰道？赤道！这是什么？” “不可能！” 岑松坡难以置信的说道：“自古以来都是天圆地方，脚下的大地怎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圆球？还说所谓的赤道是圆球的最大外围！” “坤舆万国全图！” 岑松坡更加震惊了，大声说道：“李知县竟然知道这幅舆图！” 坤舆万国全图是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与大明光禄寺少卿李之藻合力，在万历初年绘制的地图，第一次使用了赤道、回归线、南极、北极等名词，远比同时代的西方地图更精准，已经与后世的现代世界地图相差无几，远比满清时代的“抽象派”地图强了不止一个等级。 而且后世一些学者经过研究还提出，这幅坤舆万国全图应该是大明学者根据郑和船队留下的数据资料绘制的，并不是与利玛窦合作绘制。 因为同时代的西方地图普遍都是粗制滥造的，远不如坤舆万国全图精准，而且西方地理测绘技术始终都是非常落后的，甚至可以说是原始的，不可能在明末时代短时间就取得巨大突破，所以其中必有缘由，甚至有人提出是满清篡改历史的结果。 李唐说道：“当然，本县有幸看过坤舆万国全图，从图上就能看出脚下的土地是圆形的。另外听闻岑先生曾去过南洋游历，应该知道乘坐海船出海，远处的太阳都是从海面之下升起的，就如同是这样……” 说着，李唐拿着一块大些的石头，让岑松坡靠近观看，然后拿着另一块小一些的石头，从另一面满满太高。 “就是这样！海面升日，就是这样！” 岑松坡激动的说道：“如此说来，这个世界当真是一个巨大的圆球？” “当然！” 李唐说道：“如果从咱们昌化县乘船出海一直向西航行，若干时间后，则可以从东面回到原点。” “真是神奇！” 此时的岑松坡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狂妄，看向李唐的目光中充满了激动和敬仰。 随后李唐又讲起了一些天文知识，以及此时朝鲜、日本和欧洲的一些风土人情、山峦河流、大事名人等等。 岑松坡此时已经不再反驳，听着李唐的讲解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站起身，抱拳说道：“李知县才学超人、见识广阔，岑松坡远远不如，此番输得心服口服！” 李唐笑着说道：“哈哈，既然如此，那岑先生就收拾一下，跟着本县回去吧，这县学的教谕非岑先生不可了！” “好，在下这就收拾行囊。” 岑松坡又说道：“只是有一事在下不明，还请李知县解惑。” “什么事？” 岑松坡问道：“李知县也是科举出身，是从何处知晓这么多的实用之学？又是在哪里见过坤舆万国全图？” 李唐随即神神秘秘的说道：“本县在梦中见过一个神仙，是从神仙那里知晓的！” “哈哈！” 岑松坡当即大笑起来，不再追问，随即收拾了一个破包袱，跟着李唐等人一起返回昌化县城。 次日一早，李唐带着岑松坡来到城内的县学，县学训导和二十几名生员在门口迎接。 “呵呵，小人等拜见太爷！” 李唐看了看众人，昌化县的县学有二十多个生员，不过这些所谓的生员并不是通过科举获得秀才身份之人，而是各处士绅的子弟，都是走了之前教谕的关系进入县学的。 “这位是新任教谕岑松坡先生，从今日起，诸位便要听从岑教谕的指挥。” 县学训导名叫何松明，也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儒生，与上任的教谕也不是很对付，并不喜欢这些花钱进入县学的所谓生员。 可是何松明对于岑松坡也不是很感冒，认为此人就是一个狂生。 于是何松明抱拳自报了家门，然后说道：“太爷，县学虽然不是国子监那种国学圣地，但也是国朝教化百姓的基础之地，所以小人以为教谕的任命一定要慎之又慎！” 李唐微微皱眉，看向岑松坡，压服属下的事情自己这个知县不好出面，如果岑松坡连这种局面都摆不平，那也就白费了自己一番心意了。 只见岑松坡说道：“何训导所言甚是，只是不知昌化县县学现在是什么情况？诸位生员可有真才实学？训导又做了什么教化之举！” 何松明哑然，自己的确没干过什么，这些生员也都是滥竽充数，多少年了，昌化县的生员参加科举，就没有一个考出名堂的。 看着何松明的样子，岑松坡说道：“我虽不才，但是受李知县重托，也决意要整顿县学上下！何训导说得好，县学是国朝教化的基础之地，我决不允许有藏污纳垢之举，如果何训导有意，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看着岑松坡慷慨的样子，何松明抱拳说道：“是小人孟浪了，今后小人定与岑教谕共同努力！” 岑松坡大笑着，拉着何松明就往县学里面走，二十多个生员见状都小声嘀咕了起来，不少人看向岑松坡的表情都是充满了玩味，显然没将岑松坡当回事。 李唐也进入县学，众人簇拥着李唐来到正房内，这间房屋很大，是生员日常集中上课的地方。 李唐先让众生员散去，然后屋内只留下岑松坡和何松明。 “二位先生既然愿意精诚合作，那本县就给你们提一个要求。” “请李知县（太爷）吩咐。” 李唐说道：“县学乃是昌化县全体百姓的县学，不是士绅大户独有的！所以二位要对现有的生员进行梳理，凡是在县学混日子的，一概清除出去。” “另外，县学要对全县六到十二岁的孩童进行招收，具体的花费由县衙承担。” 何松明说道：“太爷，各乡都有私塾，不少城外的孩童都是在私塾念书的，都集中到县学来，是不是有这个必要？” 李唐说道：“何训导应该四处看一看，不要总待在县学做学问。” 何松明急忙抱拳称是。 “昌化县已经接连几年收成不好，各乡的私塾也已经所剩无几。更何况民间百姓多困苦，根本没有能力让孩子去读书，就算有私塾也不会去念。” “本县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昌化县的孩童绝大多数都无书可读！所以本县才要将全县孩童集中到县学来。” 何松明闻言当即长拜：“太爷重视教化，小人佩服。” 岑松坡则问道：“敢问李知县，如此，县学教授的内容怎么定？” 李唐自然知道岑松坡想要“夹带私货”，毕竟对于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儒生，想要让他老老实实的教授四书五经是不可能的。当然，这也是李唐将岑松坡请回来的原因。 “县学的教授内容暂时先按照三百千执行，先要让所有的孩童认字、明理，随后本县会对县学进行改革，教授的内容也是改革之一，到时候二位等候本县命令即可。” 第五十九章 巡视各处 十二月初六日。 李唐带着县丞左益朗、典史马川从县衙出发，开始巡视各处。 此时的昌化县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李唐非常惊讶，想不到地处琼州府，也就是后世海南岛的昌化县竟然会下大雪，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天气！ 李唐一行人乘车骑马，两队衙役更是徒步行进，此时的官道上已经被积雪覆盖，变得非常难走。 众人先到了城南的光田村，李唐巡视了这里的巡检司。 宋毅带着手下的两哨一百名弓兵出来列队迎接，此时众人已经装备了制式的长枪和腰刀，再加上换上了崭新的号服，看上去整齐划一非常的精神。 “呵呵，不错，如此天气，大家还能坚持操练，很好！” 李唐称赞了一番，然后就站在巡检司的门口，让宋毅等人进行操练演示。 “是！” 宋毅此时非常激动，站在寒风中大声吼道：“所有人，列队前进！” “虎！虎！虎！” 按照李唐的要求，所有弓兵都要按照明军的口令进行训练，此时这一百人虽然都叫做弓兵，但是却没有装备一张弓，反而装备的都是长枪、腰刀、标枪等。 李唐看着众人列队前进，前面大约一队人马是刀盾兵，后面的一哨五十人是长枪兵，再后面大约四队人马是标枪兵。 只见刀盾兵举盾组成盾墙，长枪兵平举长枪组成枪阵，标枪兵右手持枪，随时准备投掷，一百人组成的战阵非常严整，远比此时的卫所兵精悍。 “不错！” 李唐心中欢喜，如果这次巡视下来，各部人马都是如此，那自己手中的几百人完全可以压制数倍于己的卫所兵！ 一番演练下来，李唐也发现了问题，那就是服装。 此时各部人马的服装都不统一，巡检司是弓兵号衣，其余各处衙役都是另一种号衣，这是暂时不能改变的，毕竟这层衣服还是要保留的。 可是众人的棉衣都很破旧，甚至是破烂，一番操练下来，这些弓兵被冻得瑟瑟发抖，这可不行！ “宋巡检。” “属下在！” “你将部下的身材统计一下，然后尽快报到县衙去。本县会让县丞统一采购棉衣，尽快发下来。” “是，谢太爷！” 一旁的左益朗说道：“太爷放心，其余各处下官也会尽快统计，然后向各处商贾下订单，尽快办成此事。” “好。” 随后李唐等人便离开了巡检司这边，先后又巡视了昌江北岸的水马驿，连带着巡视了邻近的玻璃工坊和灯具工坊。 之后李唐带人先后去了闸官所、河伯所，以及县城以东的递运所。 各处人马都完成了兵备的换装，并且日日操练。如今县衙财政充裕，各部人马每日三餐都可以吃饱，隔天有肉，每五天有酒，这等好待遇，让所有人马都拼了命的操练，不敢有一丝怠慢。 李唐在城外各处巡视了两天，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李唐便带人返回县城。 在东门村，李唐来到纺纱工坊，被任命为主事的翟静急忙出来迎接，面对李唐，翟静显然非常的紧张，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位县太爷。 “哈哈，翟主事不用紧张，本县听闻翟主事将纺纱工坊打理的很好，产出的棉纱不但可以供应纺织工坊的需求，而且还能匀出一部分卖给民间百姓自行纺织，不错，很有头脑啊。” 得到李唐的称赞，翟静顿时红了脸，急忙行了一个万福：“太爷谬赞了，这都是小女子应该做的。” “嗯，不骄不躁，很好，继续努力。” 随后李唐在翟静的陪同下四处看了看，便从东门村向北，到北门村巡视纺织工坊，此时提前接到消息的马春燕已经等在这里。 “太爷驾临，小女子和工坊全体不慎惶恐。” 李唐略显诧异的看了看马春燕，然后说道：“本县也听闻了，工坊管理的不错，再接再厉。” “是，小女子一定再接再厉。” 随后李唐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工坊，马春燕则在旁边介绍：“启禀太爷，目前纺织工坊的伙计增加到了一百三十人，新式织布机也增加到一百三十台，每月可出产优质棉布两万六千匹以上。” “咱们工坊出产的棉布非常畅销，崔掌柜每次来进货，都要抱怨供不应求，本月过来，崔掌柜还问小女子，能不能再扩建一番呢。” 李唐笑着说道：“下次崔掌柜再问你，你就说没问题，工坊扩建，甚至是再开几个新工坊，都是早晚的事情。” 马春燕惊喜的点头答应。 其实对于几个工坊的发展，李唐早就有了大致的规划。这几个工坊都要按照后世商社的模式，现在每个工坊在扩充产量之后，都会积累一定的财力，将来就是不断新建工坊，组成商社发展的模式，说白了就是实业公司。 李唐看了一圈，对马春燕这个主事很满意，在临走的时候说道：“纺织工坊如果要继续增加产量，要向本县上报计划，同时也要与纺纱工坊联络，避免扩建之后棉纱供应不足的问题。” “是，小女子记下了。” 李唐从北门村离开后，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便就近巡视了肥皂工坊，在主事石毅宽的陪同下看了一圈。 如今肥皂工坊的伙计已经增加到二百二十人，每月可以出产普通肥皂八万块、精品肥皂二十万块。 肥皂工坊是李唐筹建的第一个工坊，自然也是比较重视的一个，在临走的时候，李唐对石毅宽勉励了一番，然后说道：“张家派人向本县禀报过肥皂的销售意见，现在已经有雷州府等地的商贾上门联络，甚至已经有商贾开始倒卖肥皂到琼州府以外，所以继续增加产量是必须的。” “是，小人一定谨记，尽快制定新的增产方案，上报给太爷。” 黄昏的时候李唐回到城内，然后便带人去了酒坊和后勤工坊巡视。 酒坊经过近期的发展，产量也有所增加，目前每个月可以有九千多两银子的收益。不过因为城内地方有限，所以主事周处有意在成外选择一处地方，再开一处酒坊，两处酒坊同时生产李氏二锅头，李唐当即答应下来。 “周主事先计划一下，尽快将计划报给本县。现在已经开始有琼州府以外的商贾过来进货了，等明年的时候，就能开始办理此事了。” “是。” “现在高粱的供应充足吗？” 周处说道：“充足，张掌柜的支持很大，小人也联络了一些小商贩，基本上可以满足现在的需求。只是扩建酒坊后，高粱的供应就跟不上了。” 李唐说道：“此事周主事要提前与张掌柜联络，尽早拓宽进货渠道。另外县衙已经发布了鼓励种植高粱的告示，已经有不少百姓从县衙领取了高粱种子，明年本地的高粱产量也会上来的。” “是，多谢太爷提点。” 而在后勤工坊，施百谷向李唐禀报，工坊内已经生产并且储存了八百斤酒精、三百份棉纱布。 所有的酒精都是按照三两一份，用竹筒封存的，方便携带和使用。而棉纱布则是按照每斤一份，卷起来用油纸袋装好，避免被弄脏。 李唐抽查了几份酒精和棉纱布，制作的都很仔细，便称赞了一番，施百谷和一众伙计都非常振奋。 从后勤工坊出来，已经是夜里了，李唐等一众站在夜晚的寒风中，左益朗紧了紧棉衣，说道：“太爷，咱们是不是先回县衙？” 李唐点头说道：“先回去，明天一早咱们去铁冶所。” 第六十章 铁冶所扩建 次日一早，李唐带人来到城内铁冶所，左益朗和马川依旧陪同。 铁冶所大使罗丙辰陪同在铁冶所内巡视：“太爷请看，现在铁冶所已经将产量提高到最大，一共是三座新式高炉，每月可产生铁八万斤左右，这些生铁扣除杂质太多的，需要回炉重炼，剩下的所有生铁都要继续精炼，炼成精铁，也就是熟铁。” “以现在铁冶所的水平，每月八万斤生铁可精炼成熟铁五万斤左右，这样的产量在整个琼州府都是翘楚了！” 看着罗丙辰略显得意的表情，李唐笑着勉励了几句，不过一个月五万斤的产量，依然不能让李唐满足。 日后大规模打造火器的话，一杆精制鸟铳就要消耗熟铁十二斤，如果再算上制作鸟铳过程中的废品率，一杆鸟铳平均就要消耗十五斤左右的熟铁，如此算下来，一个月九万斤熟铁可以打造三千多杆鸟铳，看上去非常可观。 可是需要熟铁的地方太多，兵马配备的长枪、腰刀需要，打造的铠甲需要，铸造的火炮需要，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地方都需要熟铁，甚至各种军中的小物件也都需要熟铁，虽然小，但是架不住数量多。 这样算下来，这五万斤的产量就不够分了，毕竟铸造一门小型的虎尊炮都要消耗一百多斤熟铁，一副棉甲也需要二十多斤的熟铁，这样一分，能分给打造鸟铳的熟铁也就只有一半多。 而且如今的铁冶所是“综合性”的，这样并不能适应将来李唐规划中的发展。 于是李唐说道：“铁冶所现在的产量的确很可观，但是距离本县的要求还有段距离。” 罗丙辰微微一愣，然后抱拳说道：“小人明白，只是现在铁冶所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增加高炉了，所以这产量上已经达到最大了。” “本县自然知道这些，” 李唐说道：“本县今日过来，一是要巡视铁冶所的情况，再有就是要部署铁冶所扩建之事。” “扩建！” 罗丙辰欣喜的说道：“这是好事，小人一定奉命。只是目前铁冶所附近已经没有合适的房子了，要扩建的话，怎么办？” “那就迁到城外去！” 李唐招呼罗丙辰、左益朗和马川到屋内，说道：“罗大使这两天将铁冶所的事务安顿一下，然后便带人到城外勘查合适的地方。本县准备在城东新建铁冶所，新铁冶所不但要有炼铁工坊，还要有打造兵器、打造火器的工坊，以及研究新兵备的研发工坊，甚至如果有合适的地方，应该再新建一处铁矿！” 听了李唐的话，罗丙辰大吃一惊，这哪里是铁冶所，就算是广州府城的兵仗局也没有这样的规模。 “太爷当真是大手笔，只是这需要太多的钱粮和人手，而且也太扎眼了！” 李唐自然知道扎眼，说道：“不用担心，本县的这个计划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第一步先将铁冶所迁出城去，先筹建炼铁工坊和兵刃工坊，剩下的慢慢来。” 罗丙辰抱拳说道：“太爷放心，小人明天就带人出城寻找合适地点。” “嗯，找到合适的地方，你直接向县丞禀报，具体的筹建事宜由县丞负责。” “是。” 李唐部署了一番，然后便带着众人返回县衙，到了三堂，左益朗犹豫再三问道：“太爷，此番扩建铁冶所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下官有两个担心。” “具体说来。” “第一个担心，就是钱粮方面。按照太爷的计划，铁冶所要扩建成四到五个工坊，而且都要有一定的规模，这需要的钱粮数额巨大。而且这些都是不赚钱的工坊，到时候咱们昌化县注定会背上沉重的负担。” “第二个担心就是影响，一旦太爷扩建了铁冶所，儋州知州任宏宇和知府大人都会为之侧目，甚至还会出现不利于太爷的声音，对于太爷的仕途非常不利。” 李唐说道：“左县丞一片好心，本县知道。只是铁冶所扩建是必须要干的，将来你会明白本县的用意。” “钱粮的问题不用担心，本县说过，铁冶所的扩建需要时间，足够其余工坊增加收益的。至于影响，等到铁冶所扩建全部完成，本县也就不用担心什么影响了！” 左益朗闻言微微变色，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确定，此时说道：“太爷行事向来出人意料，但是下官相信，太爷的每个决断都有道理，下官坚决执行便是。” 李唐看着左益朗的背影沉吟了一会儿，暗道：“这个左益朗是个聪明人，铁冶所的事情办成之后，可以考虑机会栽培一下。” 十二月十三日，昌化县城以东百里处。 这里已经靠近昌化县东面的边界了，再往东走就是黎母山，闻名于世的五指山就是黎母山的一部分，只是比黎母山这个名字更加出名。 此时在这边的一处丘陵里，数百民夫正在大兴土木，一座初具规模的工坊已经拔地而起，外围还有源源不断的马车和民夫从西面赶来，运来了大量的各种物资。 铁冶所大使罗丙辰裹着一件脏兮兮的棉衣也在这边，就站在这处工坊的后院。 这处工坊是三进式的格局，正是扩建外迁的铁冶所新址。前院是物资存放处，中院是六座高炉的所在，也是铁冶所的核心炼铁的地方，后院则是罗丙辰的办公之地，以及一众工匠的居所。 三进院子还各有跨院，作为各种补充只用。 按照李唐的整体规划，后续还要陆续修建兵刃工坊、火铳工坊、火炮工坊、火药工坊、防具工坊、研发工坊等，都会围绕着铁冶所新址建设。 李唐最终要将这里打造成自己的军工基地，从这里源源不断的生产出精良的兵备，供自己扩建新军。 此时县丞左益朗已经调集了数百民夫，后续还在往这边运送钱粮和砖石木料，铁冶所新址的建设速度很快，并没有因为寒冬的原因而拖延。 罗丙辰在这边监工了几天，整个工坊虽然还是初创阶段，但是各处房屋的地基已经完成，正在逐步向上修筑。各处院落的院墙也在垒砌，数百民夫和大量钱粮的投入，让这处工程进展迅速。 “嘿嘿！” 罗丙辰现在每天都在亢奋的忙碌着，不是调配人手和物资，就是计划着竣工之后的投产事宜，虽然劳累，但是心中却充满干劲：“真是想不到，我老罗也有今日这般风光，跟着太爷就是有奔头！” 跟罗丙辰不同的是，此时的左益朗却愁眉不展，因为李唐要在东面百里外筹建如此大规模的产业，扩招工匠、购置设备、修建工坊等等开支，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支出了四千多两银子和八百多石粮食，而且这个支出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更为要命的是，铁冶所新址的位置太偏了，跟感恩县和万州的边界已经很近了，难保不会被感恩县衙和万州州衙知晓，到时候如何解释？ 难道要说，一个小小的正七品知县要打造堪比广州府，不！是堪比京城兵仗局的军工基地？ 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左益朗找到李唐，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谁知李唐却说道：“没事的，本县已经下令将递运所迁到铁冶所新址，命班头盛明带着手下的三队弓兵在那边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 “如果感恩县和万州来人询问，就说那边是三地交界处，本县为了地方安靖便扩建了递运所，并且增设了巡检司一处。” 左益朗问道：“可是别人要是不相信呢？” 李唐说道：“不信？又能如何！” 第六十一章 改革县学 铁冶所新址的建设事宜，李唐全权交给了县丞左益朗和铁冶所大使罗丙辰，只等到建成之后去“验收”即可。 李唐深知放权的重要性，虽然目前自己只有昌化县一县之地，但是各种事务也是千头万绪，要发展实力也有太多的事情可做，自己一个人就算能力再强，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于是铁冶所新址这边是事情李唐就交了出去，自己开始专心办理另一件事情。 此时岑松坡担任县学教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时间不算太长，但是岑松坡已经在县学干出一番动静，甚至已经有士绅到县衙告状了，不少士绅子弟聚集在县衙门口，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李唐先是命人驱散了人群，然后通过了解知道，岑松坡先是对县学内的所有生员进行考核，只用了一场考试，就将那些花钱进来，绝大部分都不学无术的士绅子弟扫地出门，现在整个县学就只剩下三、四个还算有些真才实学的生员。 那些被赶出县学的士绅子弟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本来家里花了钱财买了一个所谓的生员名头，就是为了壮大家族的声望，连带着糊弄一些好处。 可是被岑松坡这么一弄，不但之前的钱财白花了，而且家里在昌化县还怎么待？ 于是这些士绅子弟自然要跑到县衙擂鼓申冤，向李唐状告岑松坡“打压士子”。 李唐在了解具体的情况之后，便找了一天升堂审议此事。只是升堂之后，李唐并没给这些纨绔子弟好脸色，只是冷着脸问道：“你们在县学苦读多年，现在以经邦济世四个字为题，每人写一篇策论，时间为一个时辰，写得好的，本县做主让他回县学，写得不好，或者干脆写不出来的，一律杖责二十赶出去，如何？” 一众士绅子弟闻言全都低着头默不作声，这些人想不到李唐竟然剑走偏锋，此时全都答不上来。 李唐看着众人的样子，随即斥责道：“一群废物！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敢在本县面前聒噪，岑教谕将你们清走哪里有错？本县只嫌晚了些，你们竟然还敢跑到县衙来闹事？来人！” “在！” 左右一众衙役手持水火棍齐声应答。 “将这些不学无术之辈乱棍打出去！” “是！” 随后大堂上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众衙役早就看这些所谓的生员不顺眼，平日里招摇过市，自以为高人一等，今日总要出口恶气，打起了都用上了十分力气。 转眼间那些士绅子弟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纷纷手脚并用的跑出了县衙，外面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甚至一些百姓也跟着动手推搡、踢打那些只顾跑路的士绅子弟。 第二天一大早，李唐带着马川和几个衙役来到县学巡视，教谕岑松坡、训导何松明在门口迎接，二人身后则是四名“硕果仅存”的生员。 一众士绅子弟到县衙闹事的事情，已经在县城内传开了，一番寒暄之后，岑松坡说道：“属下办事不力惹出事端，给李知县添了麻烦，请李知县处罚。” 李唐不以为意的说道：“这算什么事端？本县早就想清理县学了，只是没顾得上，岑教谕此事办得好，本县非常满意。” 说完，李唐看了看后面的四个生员，说道：“不过现在县学的生员的确少了些，县学应当要招募新人了。” 随后众人进入县学，岑松坡和何松明陪着李唐来到一处大屋内，这里本是生员上课之处，此时李唐坐在正位，岑松坡和何松明一左一右作陪，另外四名生员也被叫到这边坐下。 “今日本县过来有三件事情要办，一是要改革一下县学的授课方式，第二件事情就是要与二位商议一下，规范县学的授课内容，第三件是要在各乡各建一所乡学。” 李唐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冲破当下的天地，就要从娃娃抓起，不然再强大的势力也会后继乏力！” 所以李唐便准备在昌化县建立一整套的新式教育体系，全县的适龄儿童都要在各乡乡学上学，以两年为期，以识字扫盲为主，兼顾诵读三百千以及部分儒家经典，重点是要在这两年时间灌输树立李唐的光辉形象。 随后各乡学生要通过考试进行选拔，成绩合格者进入县学进修。这些学生在县学就要学习更深一步的知识，接受更深层次的教育了，这一阶段就是为培养李唐所需各类人才。 当然，在各乡筹建乡学，这少不了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过以目前李唐的财政状况，暂时还是可以承受的。 此时岑松坡心中疑惑，问道：“李知县，咱们先说这第一条，要改革授课方式，这要怎么改？从孔圣教授三千门徒开始，不管是私塾还是官学，都是一样的授课方式啊。” 李唐说道：“本县准备从具体的授课过程入手，” 说着，李唐让那四名县学生员也坐到旁边来：“各乡的乡学筹建后，势必会缺少先生，你们四人都是有学识的，本县今日就先征召你们为县学先生，日后分配到各乡去，每月领取一两五钱的工食银，如何？” 四个县学生员基本上都是普通百姓家中子弟，有这等好事自然激动不已，纷纷行礼答应。 随后李唐看了看随行的马川，只见马川说道：“人都带来了吗？” 马川说道：“已经到了，就在外面。” “让他们进来吧。” 岑松坡等人疑惑不解，随后就看到二十几个孩童进来，他们年龄不一，基本上都是七、八岁到十一、二岁。看这些孩童的衣着，应该都是各乡百姓家中的，进入屋内左看右看，充满了好奇。 李唐说道：“刚才岑教谕询问如何改革教授方式，本县今日就演示一场公开课，诸位看好了。” 岑松坡和何松明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县太爷李唐竟然还会教书？ 说起来华夏自古并没有成系统的教育理论，虽然有成体系的教育机构，但也只是以先生礼、弟子规作为日常指导。具体的教法就是先生带着弟子读，让弟子先填鸭式的死记硬背下来，然后先生再逐字逐句讲解，最后问答解惑。 这套教授手段看似落后生硬，其实李唐明白，这是一种效率非常高的手段，哪怕后世以基础教育称雄于世的新国家，本质上也是在用这一套手段。 不过对于眼下屋里的这些孩童，这套教法就遇上到麻烦了。这些孩童大小都有，年纪小的呆若木鸡，年纪大的朽木难雕，又或者是调皮捣蛋。 想要继续使用以往的老手段，肯定是效率低下的，而如今李唐又做不到精细划分“年级”，只能简单的分为乡学和县学，将各个年龄段的孩童聚在一起教授，所以就必须要对教授方式进行变革了。 此时李唐见屋内人都齐了，便看向马川，就听马川对着一众孩童喊道：“问先生好！” “先生~好。” “先~生~好。” “先~生好。” 二十几个孩童愣是喊出了十来种声调，看得岑松坡等人眼皮直跳，日后乡学要都是这种状况，那还不得累死？ 此时屋内的孩童们一个个垮肩塌腰歪脖子，乡野民家的孩子没有太多的规矩，基本上都是站没站像、坐没坐像，李唐看了微微皱眉。 李唐大声说道：“迎送先生声音要洪亮，不可有丝毫的怠慢！” 李唐随后挺胸抬头、双腿并拢，两手贴在腿侧，如同后世站军姿一般，然后面对岑松坡，大声喊着：“先生……好！” 李唐在喊的同时，对着岑松坡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惊得岑松坡连连摆手，直呼不敢当。 李唐指着所有的孩童大声说道：“你们不管是动作，还是喊话，都不能有差错，所有人再来一遍！” 同时马川走在孩童中间，一个一个的督促孩童认真起来。 这二十多个孩童几乎是一个一个的学，一个一个的做，一直到所有孩童的喊话、动作都标准了，李唐才算罢休。 “你们要记住：先生教你们读书写字，教给你们做人的道理，就是你们的再生父母，对待父母岂能无礼！” 岑松坡和何松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此时心中激动不已，李唐不但有本事，而且还尊师重道，二人此时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李唐要如何改革县学，自己也要竭尽全力去做，否则怎能对得起李唐“再生父母”这四个字！ “上课期间不准打闹、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四处张望！” “先生说什么都是对的，不准跟先生争辩！” “先生交代事情，学生要回‘是的，先生！’” “有事必须举手，说‘报告先生！’，去茅房什么的，必须先生同意才能去！” 李唐的声音还在屋内回荡着，可是岑松坡和何松明却已经呆住了：如此严格的规矩，怕是连京师的国子监都不曾有吧？ 第六十二章 黑板与粉笔 课堂规矩的事情搞定之后，屋内的二十几个孩童坐着，气势上就已经有了一些不同，虽然姿势依旧不是很标准，但是已经能够聚精会神的看向前方，不再是散漫的状态。 在二十多个孩童的注视下，岑松坡、何松明二人隐约感到一丝感动。 随后李唐就命衙役给二十几个孩童发下书本，让这些孩童翻开。这些都是李唐让马川一并带来的，其实就是简版印刷的三字经。 同时，两个衙役抬着一个黑乎乎的木板走了进来，岑松坡、何松明见了吃了一惊：这是个什么东西？ “太爷，这是何物？” 李唐命人将木板挂在墙上，然后说道：“这个东西叫做黑板，今后不管是乡学还是县学，都要用这个东西来教课！这就是本县所说的授课变革了。” 岑松坡急忙说道：“可是我等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用啊？” “这个本县现在就教你们，都看好了。” 只见李唐拿出一个小纸盒，从里面取出一根手指粗细的白色圆柱东西，这其实就是后世的粉笔，用石灰做成，没有什么技术难度，随便一个匠人都能做出来，当然质量肯定不如后世工业化生产出来的粉笔，但也能够满足目前需要了。李唐在命人准备黑板的同时，便连带着做好了一些带来。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唐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哒哒划动，随着一缕缕白尘飘落，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字迹出现在黑色的黑板上，即便是屋子最后面的孩童都能看得清楚。 “昌~化~县，这就是咱们的昌化县的名字......” 岑松坡和何松明都不是迂腐之人，看到李唐在黑板上写着字，看着二十几个孩童聚精会神的看向前面，顿时就明白这黑板和粉笔的好处。 原本学堂的教授方式是先生一句一句的念，学生一句一句的背诵，学写字的时候也是如此，需要先生一个人一个人的去纠正，过程不但耗费时间，而且还枯燥乏味，远不如使用黑板、粉笔效率高，如此学生可以直观的看着先生一笔一划的写字，直观又方便，还可以加深记忆印象。 此时二十几个孩童的手中也发下了小块的黑板，每人手中也发下了粉笔，李唐在上面写一个字，下面的孩童就跟着有样学样的写着，虽然会出错，也写得很难看，但是经过简单的纠正，这些孩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学会了十来个字的写法，这样的学习速度让岑松坡、何松明大吃一惊！ 只不过岑松坡发现了一个问题：用粉笔在黑板写字，实在是惨不忍睹，撇捺弯钩也是轻重不分，只见骨不见肉，真用了这东西，再好的书法也要毁了。 “这字迹也太难看了，一个先生要是写出这样难看的字迹，还有什么脸面教书育人？” 不过随后岑松坡便释然了，相对于黑板和粉笔的好处，字体的好坏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反正这黑板与粉笔也只是在授课的时候使用，平日里依然要用笔墨纸砚的。 其实岑松坡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华夏还是西方，教学的效率都是很低下的，所以别看黑板、粉笔如此简单，但是李唐将这两样东西用在教课上，绝对是一项颠覆性的变革，这将是一场教育方面的极大变革。 不过就在这时，一旁的何松明打断了李唐，问道：“太爷，为何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要反着写？如此也太别扭了！” 此时李唐在黑板上写的字，不仅左右反了，还从竖的变成横的，另外还在该停顿的地方，用上了逗号来划分，这其实就是李唐夹带的私货了。 “没办法，在黑板上按照原本的写法，写到后面，前面的就抹花了，所以在使用黑板和粉笔的时候，只能如此书写。” 华夏古时的书写阅读习惯都是从右到左、从上到下的，这种习惯是源自竹编，即使有了布帛、纸张，这种习惯也没改变。和后世的书写、阅读习惯相比，华夏古时候的习惯不能说是落后，只是不再适应快速阅读的需求。 岑松坡和何松明此时已经有了一种“天地大变”的感觉，正在极力消化李唐给他们带来的震撼，而那四个生员更是吃惊，显然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一番。 过了一会儿，李唐结束了自己的“示范课”，先让马川带着那二十多个孩童出去，并且吩咐要给这些孩子安排吃饭，然后给每个孩童发下三文钱，再派衙役逐一送回去，一定要保证这些孩子路上的安全。 马川自然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去安排这些事情。 岑松坡见状赞叹的点了点头，李唐这个县太爷如此亲民，当真是当今少见的好官。 如今大明的官吏只顾着升官发财，对于治下百姓都是视为草芥，随意驱使都是轻的，更有甚者草菅人命、欺男霸女者也比比皆是。 而李唐竟然对于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都能如此仔细仁义，这样的情况让岑松坡感叹不已，心中更是非常的感动。 “李知县仁德，小人佩服，非常的佩服！” 李唐则是一脸的“悲天悯人”，说道：“如今世道艰难，百姓讨生活已经非常困难了，本县为百姓做的还是不够多，每每想起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岑松坡、何松明以及四个生员闻言再次拜服，让李唐心中暗爽了一番。 此时屋内只剩下李唐和岑松坡、何松明，以及四个生员，李唐指了指黑板，继续说道：“如何？今后不管是县学还是乡学，都要用黑板、粉笔教课，如此才能保证授课的速度。” 岑松坡疑惑不解的问道：“李知县为何如此着急？这些孩子岂能个个都是神童，慢慢教就好了，学的这么快终归难成大事！” 李唐说道：“这些孩童当然没有一个神童，不过本县就是急啊，本县准备用两年的时间，让全县适龄儿童全部识字，并且让县学招收到足够的，有真才实学的生员！” 岑松坡哑然，李唐的这个计划在自己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是大明首善之区的北京城，也不敢说所有的适龄孩童都识字吧？ 而且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政绩？ 岑松坡想不明白，李唐自然有不会细说，总不能说自己要打造一支有文化、有理想的新式军队，所以需要一定基数的文化人口吧。 何松明说道：“太爷拿出的这黑板与粉笔虽然好用，但是太过另类，一般的先生也要适应一段时间。不如保留这种教课的方式，将黑板换乘悬挂的白纸，依旧用笔墨纸砚来教课，如何？” 李唐说道：“那成本呢？每日如此授课，全县的乡学以及县学一个月下来需要消耗多少笔墨纸砚？用粉笔书写，不过是用石灰做成的东西，根本不值什么钱，花费可以低许多。” “二位应该知道，日后乡学和县学的学生入学进修，县衙都要承担日常开销的，本县也不宽裕，所以能省一些就省下吧。” 面对李唐的“哭穷”，何松明也只能点头赞同，并且还要说上一句：“太爷真乃体恤百姓的好官，属下佩服！” 随后李唐说道：“本县这几日就会与柳主簿商议，在各乡筹建乡学之事，暂时由柳主簿负责，各处乡学缺少的先生，则需要岑教谕去招募了。” “是。” 岑松坡说道：“不过在各乡筹建乡学需要时间，现在已经是腊月时节，民夫和工匠都不好征召，应该要等到明年了。这段时间内，属下以为李知县可以先张榜公告几次，命各乡开始登记适龄的孩童，以便安排各乡乡学的规模。” “嗯，不错。” 李唐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需要的就是这种既能提出问题，也能给出解决方案的下属，于是说道：“此事二位负责吧。” 岑松坡和何松明抱拳领命。 “各乡乡学的筹建事宜就这样定下了，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县学的授课内容了，不知二位有什么想法？” 岑松坡和何松明对视一眼，随即二人便有了分歧。 岑松坡说道：“我觉得除了要教授四书五经以外，也要教授天文、地理、算学等，古有君子六艺，今时岂能只学儒家经典？如此才能避免生员被教成书呆子！” 何松明则说道：“不然！县学自然是只教授圣人经典，只有将圣人之言学精、学透，才能融会贯通，如此才能为科举做准备，这才是读书人的正途！” 二人说完，便再度对视，显然谁也不服谁，李唐见状大笑起来，说道：“二位的意见本县都知道了，以本县之见，县学不能只为了科举存在，而是要以育人为宗旨，还是教授实用之学吧。” 说完，李唐暗道：“我手下教出来的人才，可不是给行将就木的大明准备的，所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还是免了！” 第六十三章 实用之学 听了李唐的话，岑松坡和何松明都微微一愣，都在琢磨李唐话语的含义，片刻之后何松明问道：“太爷，何为实用之学？” 而岑松坡则忽然笑了起来，大致明白了李唐的意思，说道：“李知县高瞻远瞩，此议非常明智！” 李唐说道：“所谓实用之学，便是经邦济世的学问。我昌化县的县学，决不能教出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也不能教出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混账，更不能教出平日里叫喊着忠君爱国，危难关头却带头投降的败类！” 岑松坡闻言拍手叫好，而何松明则若有所思，然后说道：“太爷此议很好，只不过要成功却不太容易，因为自古这样的人太多了。” “所以才需要二位助本县一臂之力，咱们一起做成此事！” 李唐正色说道：“别的地方暂且不管，至少我昌化县绝不能教出这样的人来！” 此时马川已经安排完人手去送二十几个孩童，正好进入屋内，李唐便命马川取来一个小木盒子。 打开之后，里面是三本不算太厚的书籍，看封面，应该是手写本。 李唐拿出这几本书摆在桌子上，只见分别是《天文》、《地理》以及《海外杂闻》。 “这三本书是本县这几天总结出来的，内容肯定有许多不尽详实的地方，但是大致内容是准确无误的。” “《天文》一书讲的是我大明的四季变化、气候变迁，以及简单的星象知识，还有一些天象，比如日食、月食等天象的成因等等。” “《地理》一书讲的是我大明以及周边岛屿的山川、河流、海洋等知识。” “《海外杂闻》说的是大明周边各国、各族，以及西人各国的基本情况。” 此时岑松坡和何松明已经各拿一本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书中的内容放在此时绝对是“颠覆性”的。 岑松坡之前也接触过天文地理方面的知识，甚至还去南洋游历过，所以此时虽然吃惊，但还不至于失态。 而何松明就不一样了，此时已经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地、地球？所有人都活在一个巨大的圆球上？太阳和月亮也是球！” 许久之后，何松明才慢慢的放下手中的《天文》，然后深呼一口气，对着李唐长拜：“太爷才高八斗，竟然知晓如此深奥的学问，属下拜服！” 这并不是李唐有多么高深的学问，只是来自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接触到了太多的海量信息，可以整理出这样一本书籍出来。 其实地圆说在此时的大明并不是无人知晓，一些大明学者已经有了非常精准的认识。 此时的兵科给事中、福建佥事、宁夏参议熊明遇就是其中的翘楚，熊明遇在后来的天启、崇祯两朝历任太仆少卿、南京右佥都御史、兵部右侍郎、南京刑部尚书、工部尚书。熊明遇在此时是以工诗善文盛名，但是李唐知道，熊明遇还是不可多得的天文人才，因为他知道地球是圆的。 熊明遇在《函宇通·格致草》一书中写道：“地如弹丸，是圆球型，地球的中心是极重者，四周高低不平，内有孔窍相同，如蜂巢或者菌瓣一般，内伏水火之气。” 可见明代的科技发展水平还是非常高的，只是后世满清入关后，满清为了防汉，将太多的科技予以封禁。 言归正传，虽然李唐这三本书籍的内容并不连贯，知识也不成系统，可是准确性却是这个时代最前沿的，也难怪让岑松坡、何松明二人拜服。 待到二人稳定了一下情绪，李唐继续说道：“日后在县学，学生要学习如下学科：国文、天文、地理、时政、算学、历史、体育等七科。” “其中，国文课学习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务求学生提高文采；天文课学习这本《天文》，地理课学习这本《地理》，要求学生开拓眼界，了解自身生活的自然环境真理。” “时政课学习《海外见闻》，本县要让县内的学生开眼看世界，虽然我大明是当今强国，但是普天之下并不只有我大明一家，周边如何，西人又如何？都应当做到心中有数。” “算学学习《九章算术》等经典，历史学习历代史书，体育则要练习长跑、力量、搏击等，强健体魄，决不能做文弱书生！” 这下，就连岑松坡也瞪大了眼睛，说道：“按照李知县这样的安排，县学就要储备大量的教书先生了！” “如果各乡的乡学全部建成，两年之后第一批学生晋升到县学，人数至少也在数百乃是上千，那就要分为数个班组进行教学。每个班组都要学习七门课，那就是数十名先生啊！” 李唐说道：“到时候各班组的课程可以岔开，几个班上午学算学，另外几个班上午学国文，如此每个先生就可以同时教授几个班了，所需的先生人数会少很多。” “当然，具体的还需要二位斟酌。” 说着，李唐指着自己编写的三本书籍，对岑松坡说道：“本县写的这三本书很仓促，岑教谕先看一下，如果觉得还有些内容需要加进去，可以自行增加。” 岑松坡长拜道：“属下遵命。” “另外，本县以为县学不用等到两年之后再招收学生，本县回去之后就张贴公告：各乡在筹建乡学的同时，县学也同时招生，不过要进行入学考试，具体的考题二位自行斟酌。” “凡是通过考试的学生，不管出身，只要年纪在二十岁以下、十二岁以上，都可以进入县学进修，录取人数暂时定在六十人，县学可以二十人为一班，先编为三个班试教学看看效果。” “对于录取的学生，县衙承担一切食宿、学习开支，并且每人每月发给三钱银子的生活费。” “啊？还给钱？” 面对二人的惊叹，李唐说道：“自然是要给钱的，因为县学以后招收的学生不再是士绅子弟，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你们知道这些孩子平日里做什么吗？种地、做工，他们是要跟着家里大人一起讨生活的！” “入了县学，就要在县学吃住，也就无法再给家里出力，这对于一般的百姓人家来说，就少了一大助力，甚至家里男人少的话，还可能会破家的。” 听了李唐的话，岑松坡颇为动容，何松明也是频频点头，二人都过过苦日子，但是却没想到这一点，想不到李唐竟然能够想到，并且为这些学生解除后顾之忧。 “太爷（李知县）仁德，我等拜服！” 一天之内，二人已经数次拜服，就连李唐也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李唐也有自己的打算，花在县学学生身上的钱财虽然不多，但是却可以很好的收取人心，将来这些县学的学生毕业之后，都将是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人才，而且是感激李唐，甚至是效忠于李唐的，这些人也将是李唐日后发展的基石！ “呵呵，本县身为昌化县知县，自然要为治下百姓着想，些许钱财，不足挂齿！” 李唐“高风亮节”了一番，然后说道：“县学招募学生的事情，本月就要开始，在年前完成考试录取事宜，并且将录取名单报到县衙礼房，以后县学的事务在公务上划归礼房管理。等到过完年，县学就要择期开学了。” 原本县衙六房与其余各杂职官的关系很纷乱，说不上统属，但是公务上却又制约着，这也是此时大明各县的通病。 李唐自然不能容忍这种乱象，于是便做出来划分，各部衙役和乡勇归兵房，仓库和税课局归户房，铁冶所归兵房、工房共管。 但是铁冶所、后勤工房和各处工坊，则归李唐直接管辖。 当然，虽然在流程上是这样一个划分，但是众人的官职却不一定是上下级。 比如典史马川在流程上是要接受兵房的管辖，日常的文书要向兵房上报，以后李唐的一些命令，也会通过兵房下发，可马川却是典史，是县衙的首领官，职位是比兵房司吏要高的。 而巡检宋毅也是一样，甚至比马川还要高，因为宋毅这个巡检是从九品的官身。 对于这种局面，李唐也只能暂时如此安排，虽然乱一些，但是如今大局面就是这样，这也大明对于基层的控制力不足的一个侧面了。 李唐定下了县学的大体时间表，岑松坡和何松明自然不敢怠慢，二人在送走了李唐之后，便开始忙碌起来，积极准备着县学招生的事务。 而李唐回到县衙后只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医学训科施百谷就找了过来：“启禀太爷，属下这段时间招募了二十名医学学徒，准备开始进行培训，想请太爷过去指点一下，不知太爷是否有时间？” 第六十四章 随军医护（一） 李唐这段时间一直奔波各处，不是巡视各处工坊、人马，就是盯着筹建新的工坊，还要不时过问各地乡学的筹办情况，以及各乡适龄学生的登记情况等等。 如此繁杂的事务，甚至让李唐都有了一种后世打工人“996”福报的疲惫感。 可是听到施百谷的请求，李唐依然一口答应下来，因为施百谷训练的这些医学学徒，都是将来自己麾下兵马的随军医护种子，关系到将来大军的战损率，当然马虎不得。 “好，施训科回去准备一下，本县明日一早就过去。” 施百谷见李唐一口答应，当即抱拳领命，脸上挂着笑容，自己干出了成绩，自然会被县太爷看中，心中更是干劲十足。 次日一早，李唐在马川和一队衙役的陪同下来到后勤工坊，医学训科施百谷已经早早的等候在门口，然后恭敬的陪同李唐进入工坊内。 此时工坊内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数十名伙计或是忙着蒸馏、制作酒精，或是正在制作棉纱布，还有一些伙计将半成品进行分装，然后再分类整理放入库存。 李唐见状满意的说道：“施训科干得不错，看来后勤工坊已经步入正轨了，本县很满意。” 施百谷受到李唐的称赞，心中非常高兴，自己连日来的疲惫也顿时烟消云散，笑着抱拳说道：“这些都是太爷指挥得当，如果没有太爷坐镇督导，小人怎会懂得酒精和棉纱布的制作方法和妙用！” “哈哈。” 李唐笑着走到后勤工房的一处厢房内，施百谷招募的二十名学徒已经全部在这里集合，见到李唐等人进来，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其实李唐对于这种跪拜礼很反感，只是此时礼节就是如此，自己也只能受着，等到将来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再一步一步改变这些吧。 “都起来吧，” 说着，李唐便坐下，施百谷招呼众学徒站到一边，自己与马川先后坐下。 “本县前段时间已经将培训的内容送来，不知道施训科准备的怎么样了？” 施百谷急忙起身：“小人已经将所需物品准备齐全，今日就可以开始培训。只不过太爷此前下发的培训内容只有各项的名称，以及演示时需要的器具，小人担心理解有偏差，毕竟这是关乎任命的事情，所以斗胆请太爷来进行第一次的培训，以便演示。” 随后施百谷指了指二十名学徒，说道：“这二十人都是小人从县城和各乡精心选拔出来的好苗子，一些还有些底子，很不错。小人有信心，只要按照太爷发下的内容进行培训，这些学徒很快就能有所成就。” “这就好。” 早在几天之前，李唐抽时间写了一份名为《战地救护》的小册子，内容都是些外科的简单救护手段，包括火器伤的清创、伤口止血，以及消炎、消毒等，另外还包括人工呼吸、骨折救护、心肺复苏等，但是李唐并没有写具体的方法，只是写了各项的名称，以及救治需要的器具等，为的就是防止内容外泄。 这些简单救护的手段放在后世基本上都是常识性的，随便一个中学生都能张口就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是李唐的制定的这些手段在如今这个时代，那就是堪比神迹的手段。 别不相信！ 此时欧洲人还在用“放血疗法”包治百病，放血、截肢、灌肠等“黑暗”手段大行其道，不管是得了什么病，都要用轮番用上放血、灌肠、灼烧等手段，然后病人在遭受连翻酷刑后，大半都会痛苦的死去。 可以说此时的西方根本没有成系统的科学医学可言，连巫医都没有！ 相反大明的情况要好许多，以中医为主体的华夏医学经过数千年的实践发展，已经形成了一整套非常科学、实用的体系，形成了包括汤剂、片剂等各种方式的药物疗法，以及针灸、正骨等独特的外科治疗手段，甚至华夏医学还有非常科学的外科手术技术，效果良好的麻药等等，这些都是同时代欧洲人无法比拟的。 可以这样说，此时的欧洲医学就是扑街货，根本上不了台面。而李唐总结出来的这些外科技术，则弥补了华夏医学关于战场紧急治疗的短板。 李唐相信，以自己整理出来的这些后世急救知识，再加上中医数千年沉淀下来的药剂成果，将来自己军队的死亡率和伤残率将大大降低！ 于是李唐说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培训吧。本县今日就在这里做培训，施学科和诸位都要认真牢记。” 施百谷抱拳领命，然后招呼众人说道：“今日太爷亲自示范，这是咱们的大机遇！所有人按照预先的编组站好队，你们要认真看、注意听。以后本主事会与你们日日练习，你们有一个月的学习、训练时间，一个月后本主事会对你们进行考核，考核不合格者一律辞退！” 施百谷不但是医学训科，而且也兼任后勤工坊的主事，所以面对这二十个学徒便自称主事了。而那二十个学徒此时已经站好了队，每五人一组，四组学徒全度聚精会神的看向李唐这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此时已经有伙计抬着一些物品进来，李唐随即走过去开始第一项演示。 “第一项，本县要讲解如何急救火器创伤！” 此时地上摆着一个木头人，虽然雕刻的非常粗糙，一看就是赶工出来的，可也能看出头部、四支和躯干来。 李唐用毛笔在木头人的胳膊上画了一个圈，说道：“假设这里被火铳击穿，按照你们的学识，应该如何救治？” 二十个学徒大多摇头，几个有些医学底子的学徒则是摇头叹息，一人说道：“火铳发射的弹丸都是铅弹，带有铅毒，就算胳膊没被打废，中了铅毒也要死人的，小人看来，这个人只能等死了。” 一旁的施百谷点头赞许，显然对这个学徒很满意，随后又补充道：“以往的通行方法，就是断肢活命。尽快将被火器打中的手脚截肢，如此还能有一线生机。不过究竟能不能活下去，则还要看天意如何。” 李唐点头说道：“接下来本县就实操演示一番，不过有言在先，今日演示内容，只限于屋内之人知晓，任何人不得外传。” “以后你们进行培训，也要在室内进行，以免内容外泄！如果有谁泄露了消息，本县一定严惩不贷！” 众人纷纷抱拳领命。 施百谷也对李唐的做法非常赞同，毕竟一般的民间医家都有自己的独家绝活，甚至还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李唐身为知县，教的又是闻所未闻的救命技术，自然要严格保密。 随后李唐便开始演示：“被火铳打伤，其实只要不是击中要害，或者是大出血无法止住，一般都是可以救活的，而且大部分都不需要断肢。” “就比如此时的这个木头人，胳膊被火铳击中，先要用酒精冲洗伤口清创，然后用镊子取出铅弹和残渣......” 李唐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镊子比划着，就如同是在夹取铅弹和残渣，施百谷等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就连呼吸都轻了许多，就怕会打扰到李唐。 “然后就是止血，医家有许多止血的药剂，只是在战场上非常纷乱，药剂运送上去也会非常困难，所以一般战地急救都要剑走偏锋，只选用用最简单直接，但是又最有效的办法。” “那是什么办法，可以如此有效的止血？” 李唐在众人的注视下，从物品中取来一小包火药，直接倒在木头人的“伤口”处，然后用火折子直接点燃，只听呲的一声，木头人的胳膊顿时被烧得漆黑。 “啊！” 众人都是惊呼起来，施百谷瞪大眼睛说道：“本就被火铳打伤了，为何还要用火药灼烧？这当真是在治伤！” 李唐则淡定的说道：“因为铅弹带有铅毒啊，所以才要在伤口处点燃火药，以猛火去强毒，同时还可以灼烧伤口的创面来止血，一举两得！” “猛火去强毒？” 施百谷从未听过这个说法，但是仔细一琢磨却又觉得很有道理，毕竟火药是何等威力，燃烧起来非常剧烈，的确是可以消毒的。 李唐继续说道：“下一步，就是要用酒精再次冲洗伤口，如此便可以敷上药品，然后用棉纱布包扎伤口，火铳创伤就算救治完成了。当然，将伤者送回后方，还要进一步的观察诊治才行，战场上的处置只是救命，并不是治伤。” 李唐说完后屋内静悄悄的，包括施百谷在内，所有人都在用炭笔快速记录着，这可是实打实的实用之学，而且还是“独家秘诀”，此刻众人生怕漏掉什么。 “第二项，就是伤口的止血和消毒。” 李唐说道：“在战场上，一般的刀剑伤口止血，其实并不需要用火药来止血，就如同前面所讲，火药只是用做火器创伤的紧急止血。如果是四肢受了刀伤之类的，则需要这样......” 第六十五章 随军医护（二）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唐用一根麻绳绑在木头人的胳膊上，边做边说：“还是假设这个胳膊被战刀砍伤，要快速止血，就需要用绳子绑在伤口上面，靠近腋部的位置。记住，一定要系紧了，要多紧？做好是能将各部勒紫，如此才能让鲜血尽可能少的流向伤口，以达到止血的目的！” “接着，用这种针线开始缝合伤口，记住一定要让人按住伤者，因为在战场上是没时间给伤者喝麻沸汤的，只能这样硬缝。” 众人见状都是露出了不认之色，不过也能明白李唐的说法，战场上纷乱非常，当然是一切从权了。 李唐继续演示着：“缝合之后，依旧是先用酒精消毒，然后敷药，用棉纱布包扎，就算完事了。不过要记得在伤口愈合之后，要将缝合伤口的棉线取出，当然会再次流血，不过已经无大碍了。” 施百谷看着如此粗暴的救治方法，也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小人基本可以懂得太爷的意思，而且可以确定此法的确很有用。只是太粗暴了，小人估计光是缝合的剧痛就能让伤者昏厥。” 李唐说道：“战场之上以活命为先，昏厥就昏厥吧，总比没命要好。而且战场上千军万马厮杀，也没有时间让你们这些学徒和大夫慢悠悠的治病救人。” “你们要记住，到了战场上，你们只需要珍惜两件事情：伤兵的性命，救人的时间！你们要用最少的时间救治最多的伤兵，至于手段是否粗暴，过程是否优雅，行为是不是符合医书，甚至是否符合人伦，这些都是无所谓的，本县只看结果！” “是！” 施百谷和二十个学徒纷纷抱拳领命，可以说李唐的这些说法都是闻所未闻的，但是却又如此有道理，听上去让人难以接受，但是却又无法反驳。 “至于下一个项目消炎就很好办了，就是用酒精冲洗伤口，然后频繁更换干净的棉纱布，再辅佐消肿化脓的药物就可以了。” 此外还有其他的一些项目，不过都是比较简单的，李唐也是用几句话，连带着比划了几下就“一笔带过”了。 随后李唐说道：“不过接下来这个两个项目，本县要重点说一下，你们都要注意听。” “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李唐看着满脸疑惑的众人，显然包括施百谷在内，众人都不知道人工和呼吸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就连一旁的马川也是瞪着眼睛，应该是在思考着什么，露出了一丝渴望的神色。 李唐懒得管马川的“走思”，而是继续说道：“在战场上，一旦有人受伤闭气，那怎么办？” 施百谷说道：“按照医书上的记载，可以将伤者面部朝下放在石头或者硬物上，然后用力拍打伤者的后背。或者是捶打伤者的胸口，不过效果不是很明显。” 李唐点头赞许，施百谷说的办法也是中医常用的急救办法，的确是有效果的，其具体原理其实也跟人工呼吸差不多，也是通过拍打后背来迫使石头积压伤者胸口，促使心肺复苏从而自主呼吸。 “施训科说得对，不过这个项目的办法，要比施训科提出的办法更好。” 说着，李唐便指着木头人说道：“现在假设这个木头人伤重昏迷了，第一步要将其平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按住脸颊，将其嘴巴弄开，然后这样做，” 只见李唐随即“亲”了上去，但是脸颊却一鼓一鼓的往里吹起，吹了几下，然后快速起来，双手交叉放在木头人的胸前，然后用力按压。 “记住了，要嘴对嘴渡气三下，然后双手这样放，快速按压伤者胸部五下，这是一个循环。要一直做这个循环，一直到伤者可以自己呼吸，或者是彻底死掉！” 众人这下傻了眼，马川直愣愣的说道：“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这、这如何下得去嘴啊！”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李唐则瞪了马川一眼，说道：“下不去嘴？那就看着他死掉好了！” 马川急忙低下头，讪讪的说道：“那还是下嘴好了，总不能看着兄弟死了。” 众人再次大笑。李唐则没好气的瞪着马川，想着是不是要给这些兄弟找女人了，免得胡乱瞎想、胡乱说话。 过后，一旁的施百谷感叹道：“太爷的这个办法真是没听说过，不过虽然能够救人，但战场上都是男人，这样做的话，难免会有人接受不了。” 李唐直接说道：“接受不了那就不要干随军医护，就说明他不是这块料！医者，治病救人、扶危救困者，如果连这些都放不下，那也就没有资格再去学医了。” “随军？医护！” 施百谷对李唐的这个说法非常赞同，说道：“太爷起的这个称呼好，言简意赅。的确，在战场上还真是不能矫情，太爷放心，小人招募的这些学徒，都是能够识大体的。” “那就好。” 最后李唐海为众人演示了骨折救护的方法。 “凡是在战场上骨折之人，不要乱动伤者骨折的肢体，先用木板夹住骨折之处，然后用绳子紧紧系住，这便是战场上的紧急救助之法。” 说着，李唐已经用两块一样大小的木板，将木头人的一条腿夹住，并且系好了绳子：“剩下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一番演示之后，李唐呼了一口气，问道：“如何，都记住了吗？” 那二十个学徒都是纷纷点头，李唐如此生动的演示，给众人带来了不一样的感官体验，将原本枯燥的救护知识记得非常牢固。 施百谷若有所思的说道：“以后小人教授训练这些学徒的时候，也要向太爷学习，不能光讲解医书、只背诵药方，同时还要实操起来。” 李唐肯定道：“这么想就对了，学以致用才是最终目的，大夫更是如此！” 说完，李唐便让那二十个学徒先出去，施百谷还不忘嘱咐着说道：“你们先回去消化一下今日所学，今晚上灯时分再到这里来，我要带着你们复习一遍。” 待到二十个学徒出去之后，李唐便对施百谷说道：“本县让你招募学徒的意思，你可明白？” 刚才李唐在示范的时候，一直在提“战场”二字，施百谷自然能听出其中意思。 寻常的衙役、乡勇哪里会遇到什么战场，施百谷自然明白李唐的志向绝不仅仅是一个正七品的知县，将来说不定还要做一些不敢想的大事！ 但是在施百谷的认知中，也绝对想不到李唐究竟有多大的“志向”，所以只是认为李唐这个县太爷崇尚王阳明，应该是满脑子都是“以文带兵”建功立业，所以才会在昌化县搞出这么多的名堂来。 施百谷说道：“太爷志向远大，定然有常人所不如的理想，小人身为太爷的下属，自然要全力以赴，跟着太爷一起建功立业！” 李唐闻言笑了起来，自然知道施百谷肯定是想错了，但是李唐肯定不会说明，这种事情有误会，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说道：“嗯，你知道就好。” “所以这随军医护的意义就不用本县多说了，施训科只管做好分内之事，本县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施百谷抱拳说道：“请太爷放心，小人一定做好分内事。” “嗯。” 李唐随后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本县要建立一套随军医护的等级和制度，年前也会派人给这些随军医护缝制专门的号服。” 施百谷诧异的说道：“太爷，这些有必要吗？不过是随军的大夫而已，为何要如此重视？” “他们可不仅仅是大夫，到了战场上，他们也是杀敌的勇士，只不过他们杀敌用的不是刀枪火铳，而是高超的医术，他们可以让更多的士兵痊愈康复，重新回到战场上，给敌人沉重的打击！” “所以说，如此重要之人，本县如何不重视？” 李唐顿了顿，说道：“本县准备将随军医护分为三等，分别是随军医官、随军医护、随军学徒。” “随军医官已经是官职，虽然不是朝廷的正式官职，但也相当于本县衙役、乡勇里面的哨长。每名医官配备若干医护作为帮手医护相当于衙役、乡勇里面的队长。” “至于随军学徒，则没有官职，算是随军医护里面的杂役。” 李唐随即又说起随军医护的制度：“所有的随军医护每半年会进行一次考核，以优秀、合格、不合格评价之。” “优秀者可以晋升一级，合格者不升不降，不合格者第一次警告，第二次降级，第三次则直接开除。如随军学徒不合格，则直接开除！” “至于随军医护的号衣，自然要醒目一些，以便在战场上可以让士兵们及时发现。本县以为就用海蓝色，然后号衣上用水纹做为标识。” 李唐用手沾水在桌子上画着水纹标识，说道：“以后这便是你们随军医护的标志了！” 第六十六章 意外来客 李唐在后勤工坊演示完之后，施百谷便在工坊内抓紧培训二十名学徒，并且按照李唐的要求，暂时将这二十名学徒全部算作随军学徒，准备在集训一个月后，在明年开春的时候，找时间进行第一次考核，从二十人中选拔若干随军医护。 至于随军医官，目前只有施百谷一个人。等到随军医护人员多了，也发展起来之后，李唐便准备将施百谷提拔为医学方面的“首领官”，此人的确是一个可用之人。 转眼到了十二月十七日，大风凛冽。 此时已经是腊月中下旬，距离过年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昌化县城内外喜气洋洋，虽然此时的琼州府各处都是天寒地冻，一点也没有后世海南岛的“热度”，可是昌化县的百姓却热情不减。 那是因为今年昌化县有了知县李唐坐镇，基本上全县都重新划分了土地，那些已经赤贫的百姓或多或少都分到了土地、农具和种子，并且还得到了县衙的赈济，来年的生活有了希望。 同时因为李唐陆续筹建了诸多的工坊，不但给县内许多百姓提供了活路生计，而且也带动了昌化县商事的兴盛，连带着许多百姓都从中受益，几个月下来日子也有了起色，可以预见明年的日子肯定会更好，所以昌化县内外都洋溢着积极向上的喜悦气氛。 李唐这边也是松了一口气，根据税课局大使来君诚的禀报，到了十二月，县衙库房总算是充盈了起来，积蓄了粮食五千零八十二石、钱财四万九千七百一十八两。 这还是在李唐扩建铁冶所，兴建几个工坊的前提下积攒下来的，不管是粮食还是钱财，都比十一月的时候增长了一些，财政上的宽裕让李唐心情大好，心中盘算着明年是不是可以迈开步子，加快发展速度了？ 这天李唐站在东花厅，窗外寒风阵阵，将窗户纸吹得来回抖动，这样的天气里李唐在屋内生了火盆，但是依然需要穿着棉袍。 “天气太冷了，看来要让各部衙役和乡勇御寒了。” 按照李唐的要求，各部衙役和乡勇都要每天坚持出操训练，一天都不能停歇。 几个月下来，李唐麾下的数百人马已经算是琼州府数一数二的精锐，在李唐给各部灌输了严格的军律后，昌化县的人马已经可以用军容严整、纪律严明来形容。 只是李唐心中明白，自己手中的数百人马目前只是“绣花枕头”而已，因为手中的兵马除了最初的老人，曾击杀过王德顺和儋州知州的家丁外，剩下大多数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而且自己手中也没有火炮等重火力，真要对上精锐敌军，依旧是不堪一击的！ 如今琼州府各地都不太平，大大小小的贼匪很多，虽然都不成什么气候，可也是虱子多了咬死象，各地百姓深受其苦，李唐看着外面被寒风吹上天空的枯叶，也不禁暗道：“明年暖和之后，是不是应该带人剿匪练兵了？” 就在此时，李唐透过窗户看到巡检宋毅大步走来，敲门声响起，李唐便让其进来。 “鬼天气，冻死人了！” 宋毅进屋后一边搓着手，一边跺着脚，显然是被冻坏了。而随着宋毅进来，一股寒风倒灌了进来，吹得李唐也是打了一个寒颤。 李唐让宋毅烤烤火，然后说道：“你不在巡检司待着，这么冷的天进城来，有事吗？” 宋毅说道：“今早属下接到禀报，说是昌化港那边来了一艘西夷的商船。太爷也知道，巡检司虽然在城南的光田村，但是属下也在港口那边放了一队弓兵维持秩序。” “手下的弓兵禀报说，那艘商船是什么、大佛郎机国的，因为商船在海上遇到了大风被吹坏了，所以被迫停靠在港口。那些西夷吵吵着要进城躲避严寒，属下没接到命令，便命人将他们全都堵在港口了，随后就急着过来禀报。” 李唐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所谓大佛郎机国其实就是葡萄牙。 明朝与后世的满清不同，其实此时的明朝官府对于欧洲的了解非常深刻，这一点从坤舆万国全图就能知道，能将世界地图画得如此精确，怎么可能不了解欧洲的情况？ 所以此时明朝政府其实一直是以葡萄牙来称呼，但是民间和非正式的场合，却依然习惯用大佛朗机称呼葡萄牙，用小佛郎机称呼西班牙。 此时李唐问道：“那些西夷有多少人？携带了武器吗？” “只有十几个，剩下的都是广东那边招募的水手，都是广东的渔民百姓。驻守在港口的衙役上船查看了，没发现武器，的确就是一艘商船。” “确定？” “属下确定，在来之前属下也亲自去港口看过，并且一一询问过的。” 李唐点了点头，捋出了一些头绪，这艘葡萄牙船只应该是濠境澳，也就是后世澳门的。 明末清初岭南三大家之一的屈大均在其《广东新语》中写道：蚝镜去香山东南百二十里，有南，北二湾，海水环之。后因蚝较粗俗，便将蚝镜改作濠镜。 在嘉靖十四年的时候，葡萄牙人贿赂广东地方官吏，取得在澳门码头停靠船舶，进行交易的权利。在嘉靖三十二年又以晾晒水浸货物为由，开始上岸居住，自此葡萄牙人开始聚居在濠境澳。 只不过此时的葡萄牙人在濠境澳的情况不同于后世满清末年，此时葡萄牙人在濠镜澳的活动并不是侵占，濠境澳也不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 因为此时的濠境澳是归广东香山县管辖的，葡萄牙人虽然自行设置了总督，并且驻有部分兵马，但是却要接受香山县的管辖，葡萄牙人除了每年需要向大明缴纳两万多两银子的租金，而且还要向香山县缴纳税赋。 甚至李唐记得曾经看过一份关于香山县的史料，说的是在万历初年的时候，香山县有一股贼寇很是猖獗，但是香山县的衙役弓兵不足，于是知县征调濠境澳的“西夷兵”出战，应该说的就是葡萄牙士兵。 可以说此时的葡萄牙人对大明还是很恭顺的，不少葡萄牙人在明军中服役，与明军交流火器技术和航海技术，甚至在后来对满清的激战中，都能见到葡萄牙雇佣军的身影。 当然，这也不是说葡萄牙人是什么善男信女，只不过此时大明虽然已经日暮西山，但是对于葡萄牙来说，依然是一个难以战胜的庞然大物，根本无法撼动。 所以葡萄牙人为了通商利益，所以是“被迫”选择与大明友善。如果将此时的大明替换成满清，估计葡萄牙肯定会露出一副凶残的面目。 此时宋毅暖和了许多，便问道：“太爷，那些西夷如何处置？” 李唐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他们船上运的是什么货物吗？” “属下上船查验了，都是些香料和木料，上面的货物都是从广南国运来的。” “广南国？” 此时的广南国就是后世的越南，只不过此时的越南四分五裂，从北向南依次是北河国、莫朝、后黎朝、广南国、南蟠国，这些国家互相敌对，关系非常纷乱。 不过李唐也从些许信息中猜到，这些葡萄牙人应该是经营濠境澳到广南国的海上上路，也许还有其他地方。 “这些葡萄牙人来的很及时啊！” 李唐随即说道：“你再辛苦一趟，带人将那些葡萄牙人和广东水手全部带进城内，暂时先在西面的校场安顿下来。然后将那些大佛朗机人的头目带过来，本县要见一见。” “是。” 宋毅当即冒着寒风前往城外的昌化港，而李唐则开始盘算起来。 如今李唐手中数个工坊出产的货物都是畅销货，而且像是肥皂、玻璃、灯具、李氏二锅头酒这几样，更是属于不可替代的“硬通货”，放在哪里都是不愁卖的。 可是琼州府的“购买力”又是很有限的，想要将这些货物销往琼州府之外，李唐的主要渠道就只有张义楚和崔云逸二人，剩下的都是零敲碎打的小商贾，根本不成气候。 这样的局面不但让李唐的销售渠道受限于人，而且也严重影响了众多工坊的增产创收，所以李唐急于开拓新的销售渠道。 本来李唐准备过完年派左益朗去一趟琼州府，看看能否与琼州府的可靠商贾搭上线。但是考虑到要在知府刘玉的眼皮子底下办事，有这样一个视财如命的上官在，李唐心中很是迟疑。 现在好了，一场海风把葡萄牙人刮来了，正好解决了李唐的难题。 李唐也不愿意在目前阶段与琼州府的官商搭上关系，毕竟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一个不留神就是麻烦，能引入外人进来最好，给李唐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不知道这些葡萄牙人有多大的胃口？” 第六十七章 钓鱼 昌化港距离昌化县城并不算远，李唐等了不到两个时辰，宋毅便带着两个人回到了县衙。至于商船上的其他人，宋毅已经派人全部带到了县衙旁边的校场安置。 此时在二堂内，李唐换上了正七品官服过来，看着堂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典型的葡萄牙人，另一个却是汉人。 宋毅抱拳说道：“启禀太爷，这个是大佛朗机商船的船头，这个是牙人。船上的其他人，已经按照太爷的吩咐，全部带到校场安置下来了。” 李唐点了点头，所谓的牙人说白了就是这个时代的买办，是此时广东各地普遍存在的一个行当，平日里跟外国商贾接触，从事翻译、中介、联络官府等“业务”。 此时那个牙人跪在地上，葡萄牙人原本想站着，但是想了想，也跟着跪了下来，态度还算恭敬。 李唐见状不由得感叹：“这个时代的西方人也很谦卑嘛，应该说如今的大明虽然已经日暮西山，但是也比晚清强了许多，至少对外是足够强硬的，决不投降后退，所以这些西方人才是这个样子，典型的欺软怕硬！” 在心中“诽谤”了一番，李唐便问道：“你二人的姓名报上来。” 牙人说道：“小人严训楚，香山县人，在大佛朗机的商船上做牙人的。” “这个大佛朗机商人，叫阿方索。” 李唐说道：“你们没有停靠大明港口的手续，如果没有，那此番就算是擅自停靠，按照大明律，你们可是要吃官司的！” “知县大老爷明鉴啊，我们是遇到海风了，桅杆都被吹断了一根，是迫不得已的，还请大老爷明查，行个方便啊！” 李唐看着不断磕头的严训楚，佯装为难，然后说道：“那本县问一问这个大佛朗机人，你来做翻译。当然，你一定要如实翻译，本县有的是手段知道真伪，明白吗！” “是、小人不敢有一句谎言！” 随后李唐问道：“你们平日里走的是哪里的商路？” 面对李唐的询问，阿方索的回答都是经由牙人严训楚翻译的。 “我们都是去年才开始出海的新人，因为本钱小，所以只走濠境澳到广南国的短途。” “具体做什么生意？” “就是从广南国收购一些香料、木材、皮货等，运到濠境澳卖给那些中转的葡萄牙商人，也卖给一些大明的商贾。” “你们有多少船只、有多少人？” “我们只有这一艘商船，现在被这位大人一同带回来的，就是我们全部的人手了。” 李唐询问了一会儿，也算是弄清楚了大概的情况，这些葡萄牙人就是一群跑海的“新嫩”。不过这样也好，跟这些新手交易能省去许多的麻烦。 于是李唐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县就免去你们的过错吧。” 严训楚急忙叩谢，并且对一旁的阿方索翻译了几句，阿方索也有样学样的叩谢李唐。 随后李唐说道：“既然你们的商船损坏了，那本县许可你们在县城停留一段时间，并且借用港口的工匠修葺船只。具体的花费要给足，明白吗？” “是，一定给足。” 说完，李唐挥了挥手，让宋毅将二人送出去。 等到宋毅回来的时候，李唐说道：“从明日开始，你安排人在港口那边盯着，告诉港口的工匠修船的时候不用着急，先弄个七七八八的，等本县口信再给他们全部修好，先慢慢来。” “是。” 宋毅随后疑惑的说道：“太爷是有什么打算？” 李唐笑着说道：“是有些想法，这样，你带些肥皂和二锅头去，就是给那些大佛朗机人使用，另外再拿几盏马灯过去给他们照亮，对了，记住用玻璃酒具给他们用。” “再有，那个牙人不是说大佛郎机人商船的桅杆断了一根吗？他们肯定要采买布匹暂时充作船帆，到时候你让人带他们去纺织工坊进货。” 宋毅当即笑着说道：“属下明白了，太爷这是将咱们的出产展示了一番。只是太爷为何不让属下带着他们直接去各处参观？” 李唐说道：“别人展示出来的，跟自己亲身使用过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本县不能主动展示，而是要等着那个大佛朗机人主动找本县来，这样才好提条件！” 次日一大早，在县衙西面的校场内，葡萄牙人阿方索冲进严训楚的屋内，手舞足蹈的说道：“严！快带我去县衙，我要见知县大人！” 严训楚看着兴奋的阿方索，疑惑的说道：“出什么事了？” “你没用这个吗？” 阿方索拿出一块用过的肥皂，说道：“这个东西简直太神奇了，我在葡萄牙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还有昨天晚上喝的白酒，以及喝酒用的玻璃酒杯，这些都是钱，数不清的钱啊！” 严训楚说道：“别费劲了，昨天晚上见到玻璃酒杯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些了，并且跟送东西的衙役询问过。不管是玻璃酒杯、白酒，还是这个名叫肥皂的东西，还有送来给咱们修补船帆的那种优质棉布，都是县太爷的产业出产的，而且已经有大商人在经销这些货物，咱们插不上手的。” 阿方索不以为然的说道：“那又怎样？咱们可以将这些货物卖到濠境澳去，卖到广南国去，甚至卖到朝鲜国和日本国去，那些大商人可以做到吗？咱们可以给县太爷带来巨大的利益，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严训楚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带着阿方索出了校场，很快就来到县衙。 此时典史马川正在门口执勤，见到二人心中好笑：“鱼儿上钩了！” 随后马川上前拦住二人，说道：“太爷让你们在校场待着，跑来县衙做什么？” 阿方索非常恭敬的说道：“我们有要事想求见太爷，还请这位将军行个方便。” 马川听了严训楚的翻译，特别是听到将军两个字，很是心中欢喜，但是脸上却依然板着：“太爷现在有政务要处理，你们先回去吧，没事不要乱跑！” 说完，马川便转身进入县衙，将阿方索、严训楚晾在外面。 随后马川直接来到东花厅，将二人求见的事情禀报一番，问道：“太爷为什么不见他们，要是那个西夷不来了怎么办？” 李唐笃定的说道：“放心，那些西夷见到利益就如同遇到腐肉的秃鹰，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本县就是要抻着他们，后面才好跟他们谈生意。” 随后几天，阿方索和严训楚几乎每天都要跑到县衙求见，但是都被马川以各种理由挡在了外面，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这样的局面让阿方索非常难受，仿佛前方有一座金山，可是自己就是无法靠近，只能干巴巴的望着，却永远都得不到。 “必须要见到县太爷才行！” 这天晚上，阿方索拉着严训楚在屋内商量着：“明天早上咱们再去县衙，就待在门口不走，直到见到县太爷为止，怎么样！” 严训楚面露难色的说道：“要是惹恼了县太爷怎么办？你是葡萄牙人自然无所谓，顶多就是打一顿板子扔出去，可是我呢？万一县太爷一生气，找个理由给我扔进牢房怎么办？” 阿方索问道：“那银子还赚不赚了？我赚到大钱，给你的工钱可会多很多的！” “赚啊！肯定要赚啊。” “想赚银子还不该冒点危险吗？” 严训楚愁着脸不说话了，阿方索问道：“我就问你，要钱还是要命！” 严训楚苦着脸说道：“我都想要行不行？” “那活该你受穷！” 第二天早上，严训楚虽然心中担忧，但还是守不住阿方索的游说，跟着阿方索来到县衙外等着。 这次在门口执勤的是守卫班头章旷，见到二人早早的来到门口堵着，章旷也是心中好笑，不过想起昨天晚上李唐的吩咐，还是板着脸，大声说道：“我说你们怎么如此死皮赖脸的？都说过多少遍了，县太爷很忙，没时间见你们！” 在严训楚的翻译下，阿方索赔笑说道：“我们是想跟县太爷谈生意，就是帮着县太爷将那些肥皂、玻璃、美酒、布匹卖到很远的地方去，为县太爷赚很多很多的银子，还请这位将军通报一声。” 章旷说道：“我告诉你们，已经有许多商贾帮太爷卖东西了，不缺你一个，明白吗？” 正说话间，衙门大门忽然打开，李唐身穿官服走了出来，典史马川带着一队衙役随行，看样子是准备出门了。 “县太爷大人，我有大事禀报！” 阿方索见状直接冲过去跪下，大声呼喊着，严训楚见状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咬着牙急忙跟过去翻译。 李唐看着二人眉头紧锁，只说了两个字：“轰走！” 第六十八章 订单 典史马川得到李唐的命令，当即带人上去驱赶，阿方索被两个衙役架着拖走，却还在大声说着：“我可以将县太爷大人的货物卖到濠境澳，卖到大明之外去，还可以帮县太爷买来各种别的货物，我可以帮县太爷赚到很多很多的银子，是真的！” 严训楚也被衙役架着走，虽然狠狠的瞪着阿方索，但嘴上却没停，依旧在尽职尽责的翻译着。 这时李唐招了招手，几个衙役将二人又拖了回来，阿方索和严训楚心头一松，急忙跪下来行礼。 “本县记得你自己说过，你只有一艘商船，还是一个经商的新手，你凭什么保证可以为本县赚到银子？” 阿方索说道：“小人虽然只有一艘船，但是在濠境澳认识很多大商人，可以帮县太爷搭建商路：由小人将货物贩卖到濠境澳，或者是别的地方，再由那些大商人继续分销，如此定然可以为县太爷赚到很多很多的银子！” （严训楚同声翻译中） 李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如此的话，本县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只不过现在本县手中几个工坊的产量已经饱和了，没有多余的产量分给你。你想要参与进来，本县就只能扩大生产，可是本县没有多余的钱粮扩建工坊啊！” 阿方索闻言面露纠结，然后咬着牙说道：“我可以先付货款！县太爷用货款去扩建工坊，等货物凑齐了再交割，这样如何？” “嗯？” 李唐有些诧异，原本自己只是想从阿方索这里敲一笔银子出来，然后再谈合作的事情，没想到这个二十多岁的葡萄牙商人还是挺有气魄的。 “这个建议倒是可以，本县可以答应。” 阿方索急忙说道：“不过我要先去各处工坊看看，毕竟下订单先给货款，这是有风险的，我也要将全部的身家都压上，总要让我去看一看工坊才行！” “嗯，这个要求很合理，本县答应。” 说话间，已经有衙役一前一后赶着两辆马车过来，李唐招呼二人说道：“本县今日正好要去巡视各处工坊，你们跟着一起去吧。” 阿方索和严训楚大喜，兴高采烈的去了后面一辆马车。李唐和马川看着二人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各个工坊都嘱咐好了？” 马川说道：“太爷放心吧，昨天就已经派人一一通知了，各项保密技术都不会让那个西夷看到的，他们只会看到各个工坊准备好的货物。” “另外各个工坊开出的价格也不会低，当然按照太爷的吩咐，也不会刻意加价，都会给出平常价。” 李唐点了点头，随即上车出发。 众人先是就近来到城内的酒坊，阿方索和严训楚看着一坛坛酿出来的二锅头酒正在装车，已经有不少商贾过来提货，整个酒坊都忙得不亦乐乎，二人见了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随后阿方索询问了二锅头酒的价格，稍稍思索了一下，便说道：“县太爷，我现在就要下订单，第一批先定下这样的五千坛！” 酒坊出产的李氏二锅头目前都是五斤一坛的规格，阿方索一口气就定下两万五千斤，价值两千七百多两银子，这样的实力的确比零敲碎打的小商贩强许多。 但是李唐也知道，阿方索这样的新手海商虽然比普通的商贾强，但是在海商之中只能算是“入门级”的，此时给自己下大订单，估计也是在咬着后槽牙硬挺，心里估计也是抱着梭哈的心思，要么一夜暴富，要么穷途末路。 李唐笑着说道：“好啊，本县命人下单子，只是货款什么时候能到位？” 阿方索说道：“我这次去广南国赚到不少钱，这次全部用来采购县太爷的货物，所有订单确定后，就可以去港口那边拿钱！” 李唐说道：“跑海这么赚钱吗，你确定带来的钱财足够用？” 阿方索说道：“如果有不足的地方，只要县太爷信得过，我回到濠境澳去可以筹钱，尽快送来！” 李唐思索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于是说道：“先看下各处工坊，等订单全部下完之后再说吧。” 一旁的酒坊主事周处写好了货单交给阿方索：“等到交货款的时候，要将后面的一张副单拿回来入账。” 听了严训楚的翻译，阿方索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随后李唐带着二人去了北门村的纺织工坊，阿方索看着一匹一匹的优质棉布，惊叹着询问马春燕这是如何织出来的，为什么比广东那边的棉布好这么多。 马春燕笑着说道：“我手下的这些女工心灵手巧呗，都是一样的用手织布，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每匹这样的棉布是什么价格？” “既然是县太爷亲自带来的大主顾，那就便宜一些吧，每匹一两二钱，不讲价！” 阿方索摇头不信，这些都是场面话，自然骗不了自己，但是阿方索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直接订货：“这样的棉布我要三千匹！” 马春燕笑着说道：“好，我这就下单子。” 就在这时，阿方索看到一批棉纱运了进来，应该是刚到的：“这些棉纱的质量太好了，不知道是从哪里进货的？” 李唐并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四处看着。 马春燕笑着说道：“这些都是工坊从外面收购的，质量也就是一般的，不值得一提。这位掌柜除了买棉布，难道还做棉纱生意？” 阿方索也只是好奇罢了，虽然运棉纱回去也能赚到一些钱，但是却比不了棉布赚钱，再说自己的财力也有限，便笑着摆了摆手。 众人从纺织工坊出来已经快到中午了，阿方索先后下了两单，也花了六千多两银子，但是脸上却的笑容却越发的浓郁。 这时阿方索说道：“县太爷，我先后下了两个大单，玻璃和肥皂的单子能不能给我一些优惠啊？” 李唐诧异的说道：“本县给你的价格本来就是优惠的，已经比给其他的商贾的价钱便宜一成了，还要怎么优惠！” 阿方索张了张嘴，自然不会相信李唐的话，只是李唐有这么多畅销的好东西在手，转了两处工坊，也的确有许多商贾上门进货，李唐并不发愁销路，自己也只能认下。 “现在咱们去哪里？” “肥皂工坊。” 阿方索听到肥皂两个字，脸上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 正午时分，李唐一行来到肥皂工坊，此时主事石毅宽已经提前收到消息等候在门口，笑着将众人迎了进来。 此时肥皂工坊的前院已经堆积了不少的肥皂，看样子是准备出货的，一些工坊的伙计正在忙碌着，门外也停了一些准备装车的马车、牛车，一派忙碌的景象。 阿方索看着院子里堆积的肥皂，疑惑的问道：“这些肥皂的包装为什么不一样？” 石毅宽解释道：“左边的这些是精品肥皂，做工更精致、效果更好。右边的是普通肥皂，制作的比较朴素一些。” 说着，石毅宽随手拿起一块精品肥皂，拆开了递给阿方索，一股淡淡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阿方索耸了耸鼻子不禁惊喜交加，这种肥皂比自己用过的那种更好，自然也可以卖更高的价钱。 “这种精品肥皂多少钱一块？” “这样吧，给你四十文一块，已经算是优惠价了。” 阿方索闻言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就要这种精品肥皂，就要，十万块！” 此时阿方索已经是咬着后槽牙在说了，旁边的严训楚已经瞪大了眼睛，小声说道：“你还有多少钱啊？” “你别管！” 石毅宽不管他们二人的嘀咕，笑着说道：“好，十万块精品肥皂，我这就去下单子。” 随后阿方索想到了什么，说道：“将来交货的时候，这些肥皂要做好防水处理，我是用海船运走的，可不要被海水打湿，到时候我的货会损失的！” 石毅宽笑着说道：“放心吧，凡是我们工坊交付的肥皂，都是用油纸包装好的，防水很好的。” 片刻之后李唐众人从肥皂工坊出来，阿方索的手中已经有了三张货单，脸上的表情也是非常的精彩，兴奋、喜悦，还夹杂着心痛的表情，不过显然是兴奋和喜悦的表情更多一些。 “现在去哪？” 李唐说道：“出城，去玻璃工坊和灯具工坊。” “好！” 阿方索顿时来了精神，玻璃可是重头戏，不管是什么价钱，自己也要多买一些，大不了回去之后将濠境澳的房产变卖掉。 随后马车出城，李唐一行在傍晚时分抵达了水马驿。 “今天不早了，现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去玻璃工坊和灯具工坊。” 阿方索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反对，只是追着李唐说道：“县太爷，咱们是不是确定一下交货的日期？我可是将全部身家都压上了，一定要给我一个交货时间才行啊。” 李唐说道：“放心，本县身为大明官吏，自然不会食言的。不过具体的交货日期暂时还不能确定，需要等到你全部订单下完，并且支付了货款之后，本县才能核算扩建事宜，才能确定交货的大致日期。” 阿方索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说道：“县太爷要是经商的话一定是个精明的商人，这场交易完全就是稳赚不赔，用我的钱来办我的事啊！” 第六十九章 互惠互利 次日一早，李唐一行便来到了玻璃工坊，阿方索和严训楚看到工坊院子里有许多木箱子，在询问过李唐后，工坊的伙计打开了几个让阿方索查看，里面都是玻璃酒具和茶具，此外还有一些新品玻璃杯子。 阿方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精美玻璃器皿，此时眼睛都已经冒光，一旁的严训楚更是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什么工坊啊，分明就是聚宝盆！ 阿方索心中暗道：“这么高品质的玻璃如果运回葡萄牙去，肯定可以卖上天价！只可惜我没有船队，单独一艘海船运货回去成本太高了，唉！” 而严训楚则想着：“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一定要跟阿方索提一提佣金上调的事情。只要这笔生意昨晚，这小子肯定要发大财的！” 随后阿方索期盼的向李唐询问：“县太爷，这些酒具和茶具、杯子都是什么价格？” 李唐随即将主事孙明华找来：“下订单的事情，你直接与工坊主事商议吧，本县就不过问了。” 孙明华笑呵呵的打量着阿方索，说道：“在下就是工坊主事，具体的价格嘛，请看，这是具体的价格清单。” 阿方索接过清单详看，只见上面清楚的列举了各种玻璃制品的价格：普通的酒具、茶具价格都是二十两一套，精品的则要五十两，另外还有各种器型的玻璃杯子，这些都是玻璃工坊的“新产品”，基本上是十二两银子一个。 阿方索看完急忙问道：“有玻璃镜子吗？” 这些玻璃酒具、茶具和杯子虽然非常精美，可以卖不少钱，但是真正值钱的还是玻璃镜子，最好是全身镜。不管是在大明还是在欧洲各国，一面精美的全身玻璃镜都可以卖到天价！ 孙明华说道：“目前工坊出产的货物已经供不应求了，所以暂时没有生产玻璃镜子的计划。不过在下已经收到太爷的命令，等到工坊扩建之后，人手和产量增加了，自然会开始出产玻璃镜子，到时候还请这位掌柜多多照顾我们工坊的生意。” “好！” 虽然这次没有买到玻璃镜子，但是阿方索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急忙说道：“我定下普通酒具和茶具各五十套，另外再要两百个玻璃杯！” 说完，一旁的严训楚已经汗流浃背，这么几单下来，想必阿方索已经压上全部家底了，甚至都有所不足，接下来万一销售不畅，就要全盘皆输了，那自己这个牙人的雇佣费用也就泡汤了。 “是不是少要一些？” 严训楚好心提醒着，可是此时阿方索已经孤注一掷，要不是自己财力不足，那些酒具和茶具肯定都要精品的，现在也只能先定下普通的酒具和茶具。 好在阿方索看了样品，即便是普通的酒具、茶具，也比广州、濠境澳市面上的玻璃制品强了不少，运回去肯定不愁买家。 “这并不多，只恨我手里的本钱太少了！” 李唐见状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旁边的灯具工坊还去看吗？不如就到这里吧，咱们来日方长如何？” 阿方索则坚定的说道：“去！” 片刻之后，众人来到灯具工坊，孙明华继续给阿方索介绍着工坊出产的各种灯具，并且附上了灯具的报价。 “一个玻璃灯具要五两银子！” 严训楚惊愕的说道：“谁会买啊，抢钱啊！” 孙明华笑着说道：“价格的确不低，不过我们出产的灯具都是用了精铁和玻璃的，整体华丽精美，而且发出的光亮更足，也不惧风吹雨滴，方便得很，更能凸显身份地位。所以说买家还是大有人在的，即便是富户很少的琼州府，工坊每月都可以卖出不少的。” 阿方索则很直接的说道：“这样的玻璃灯具我要两百盏！” “好，货单这就拿来。” 当天傍晚时分，李唐带着一行人回到了县衙，在二堂内，阿方索、严训楚正坐在一旁，两个商船上的算手正在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核算几个订单的货款数额。 另外税课局的两个算手也是一旁核算，屋内满是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虽然各种货物的数量和价格都并不繁杂，但是因为阿方索支付的钱财种类很繁杂，铜钱，各种成色的碎银子、银锭，甚至还有欧洲的银币和金币，这就涉及到折算的问题，还有火耗的问题，所以必须要在交割货款之前核算清楚。 片刻之后，几个算手都停下手，各自将数额写在纸上报给李唐。阿方索的算手和税课局的算手得出的数字基本上都差不多。 “购买李氏二锅头五千坛，作价两千七百五十两；购买棉布三千匹，作价三千六百两；购买玻璃灯具两百盏，作价一千两；购买普通酒具和茶具各五十套，以及两百个玻璃杯，作价四千四百两；购买精品肥皂十万块，作价四千两。” “货款总计一万五千七百五十两，另外买家阿方索掌柜需要另外支付三千三百零七两五钱的火耗银。” 李唐笑着看向阿方索，问道：“本县就称呼阿掌柜了，如何，什么时候可以交齐货款？” 阿方索此时也接过价格清单看了看，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启禀县太爷，现在我船上的银子大概只有一万三千多两，剩下的两千多两，需要我回到濠境澳筹措，请给我十五天的时间。” 李唐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不知道阿掌柜准备如何筹措？” “我在濠境澳有一处房产，回去之后我就低价卖掉。另外我还有一间店铺，也可以抵出去，应该可以凑够两千两银子。” “哈哈！” 李唐笑着说道：“这笔生意其实本县占了一些便宜，既然要求阿掌柜先交钱，岂能眼看着阿掌柜回去变卖家产？” “不如这样，阿掌柜就先交一万三千多两，剩下的货款用实物冲抵如何？” 阿方索顿时来了精神，能保住自己的房产和铺面自然是好的，于是问道：“不知道县太爷需要什么样的实物，我一定全力去筹措！” 李唐说道：“本县身为昌化县的知县，有保境安民的责任，可是县内衙役和乡勇却缺少兵备，上官也没能力调拨下来，所以本县准备自行打造。” “听闻濠境澳有不少火器工匠，所以想请阿掌柜帮着从濠境澳招募一些手艺不错的火器工匠过来，最好能带来一些精良的火器样品。” 阿方索闻言有些迟疑，虽然此时在濠境澳的确聚集了不少的工匠，这些工匠有从广东和江南各地逃来的匠户，也有葡萄牙工匠，甚至还有日本工匠，各式火铳，甚至是火炮都可以生产出来。 而且这些工匠基本上都是雇佣性质的，在濠境澳有一些炮厂，谁给钱就给谁打造火器，一些葡萄牙人，甚至是西班牙人都会花钱从濠境澳补充火器，甚至明军也会出钱采购。 “我的确可以招募一些工匠，但是差额的两千多两银子如何冲抵？我以为还是说清楚的好。” 李唐说道：“这好办，一个熟练的火铳工匠抵消五十两银子，火炮工匠抵消八十两银子，一杆精良火铳抵消三十两银子，一门小炮抵消五十两，一门重炮抵消一百两，如何？” 阿方索心中盘算着，如此算来，自己只要招募到四、五十个工匠就能补足货款了。至于火铳、火炮之类的，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钱财了，自然也是弄不到的，最多到时候帮着碰碰运气，也许能找到别人淘汰下来的火铳和火炮。 “好！” 阿方索当即答应下来。 李唐随即让马川带人，跟着严训楚一起前往昌化港，清点船上的银两货款，全部运回县衙来。 一万三千多两的钱财一通清点、运输、登账、入库，一直忙碌到掌灯时分。 税课局大使来君诚忙完之后来到二堂，说道：“启禀太爷，货款已经全部入库了，因为其中有铜钱、碎银子，还有一些西洋金币、银币，以及广南国成色较差的银子，所以汇兑的时间长了一些，那些西洋金币、银币还要重新熔炼。” “所以全部折合，并且扣除火耗之后，一共收到货款一万三千三百七十八两。这位阿掌柜尚欠货款两千三百七十二两。” 说着，来君诚便拿出了一份收据和一份欠款单，阿方索看过之后便收好。 李唐笑着说道：“好了，生意谈完，本县准备了一些酒菜，今晚咱们美酒佳肴庆祝一番。” 阿方索则归心似箭，想要尽快回去招募工匠，同时也关心李唐手下的工坊何时开始扩建。 李唐说道：“本县回来的时候询问过，商船这两天就能修好，两天左右阿掌柜就能回去了。” “至于工坊扩建的事情，本县明天就安排下去。现在是冬季，虽然寒冷但是琼州府也不至于将泥土冻住，还是可以施工的，农闲时节招募民夫也方便。所以本县估计，年后左右就能陆续竣工，明年二月左右就能将货物交割，如何？” 第七十章 扩建与销路调整 两天后，十二月二十日，阿方索、严训楚的商船在李唐的“照顾”下终于修好了，二人随即带着一众手下人乘船离开，急匆匆的返回濠镜澳准备部署销售的事情。 在临行前，阿方索承诺自己最晚会在正月十五日前赶回来，到时候会给李唐带来一批工匠，用以冲抵欠缺的货款。 而李唐则送给阿方索一个忠告：“想要继续与本县做生意，阿掌柜就需要学会大明官话，总不能到哪都带着牙人吧？” 阿方索当即表示认同，只是严训楚脸色发黑。 随即李唐则找机会单独对严训楚说道：“本县也需要很多人才，将来如果没地方去，可以来本县这里讨饭吃。” 严训楚的脸色随即“阴转晴”，对着李唐不断赔笑行礼。 在送走了阿方索一行后，李唐便开始部署各个工坊的扩建之事。 在县衙三堂，县丞左益朗和各个工坊的主事全都被李唐召集来，税课局大使来君诚、户房司吏白水吉、工房司吏马登州也被找来。 “这几天本县谈了一个大单子，各个工坊的产量已经跟不上了。其实在之前，就已经有商贾反应这个问题，但是本县苦于没有精力和足够的本钱，再加上各处工坊建成投产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就没将扩建事宜提上日程。” “这次，本县决定肥皂工坊、纺织工坊、纺纱工坊、酒坊、灯具工坊、玻璃工坊全部进行扩建，具体的扩建方案由工房拟定，报给本县批复。” “本县的意思：此番扩建就不要在原工坊的基础上扩充了，最好是在附近建一座新工坊，而且规模要更大。这样各个工坊便可以在不影响生产的情况下，同时展开扩建。” “方案定下之后，户房负责征召民夫和工匠，税课局负责支取钱粮，具体的事宜由县丞全权负责协调。” 左益朗、白水吉等人纷纷抱拳领命。 李唐又对石毅宽、孙明华等几个工坊主事说道：“在各个工坊扩建的同时，各工坊的生产决不能停顿，必须保证稳定生产。同时，各个工坊要开始招募伙计，为新工坊提前储备人手。” 几人纷纷领命。 左益朗有些担心，说道：“太爷，这就相当于一口气要新建六座更大的工坊，花费会很大的。更何况现在铁冶所新址正在修建中，冶炼工坊已经基本完工，后续工坊也在建设之中，县衙的负担会急剧增加的！” 李唐随即看向来君诚，来君诚说道：“太爷、诸位，现在县衙库房有粮食三千九百三十二石，钱财四万六千三百九十五两，而且每月稳定收入大概有九万两千多两，是足够支撑此番工坊扩建的。” 左益朗问道：“来大使，现在县衙每月的开支有多大？你可要算好了，千万不要出问题！” “是。” 来君诚说道：“现在县衙的主要开支包括：数百衙役、乡勇的工食银，县衙的正常运转开支，各乡水利的修建支出，以及开垦荒地的补贴，铁冶所的搬迁、扩建开支。” “这些开支的总体数额每月大致在七千到八千多两，另外还需消耗口粮一千一百多石。” 来君诚报完数据之后，说道：“所以以目前县衙的收支情况来看，完全可以承担所有的消耗开支。” 此时左益朗也放下心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按照太爷的吩咐，下官等全力以赴就是了。” 李唐点了点头，说道：“另外此番扩建工坊，不管是图纸还是招募的工匠，都要登记造册，存入架阁库备查，文案的事情要让柳主簿盯紧了。” 左益朗说道：“是，近来柳主簿正在整顿承发房和其余各方的原始卷宗，的确是很忙，不过此事下官会转告柳主簿的。” 随后李唐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于各个工坊扩建后，产量的分配问题。” 石毅宽、马春燕、翟静、孙明华、周处几人看向李唐，只听李唐说道：“琼州府各地的百姓普遍贫困，所以各个工坊日后要以琼州府以外为主。各个工坊扩建之后的产量，要四六分，甚至要根据实际情况三七分，琼州府内只留下三到四成的产量销售，剩下的大部分产量要卖给琼州府以外的商贾！” 众人纷纷点头，特别是石毅宽，因为肥皂工坊是最先筹建起来的工坊，这几个月以来，虽然有张义楚带头，但是琼州府各地采购的肥皂数量已经接近饱和，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多少增长了。 只是得益于张家开拓了雷州府的商路，另外崔云逸也开始连带着贩卖肥皂到广州等地去，肥皂工坊的产量每月才会被卖光。 其余几个工坊的情况也都差不多，琼州府以外的商贾大多都是中小规模的，现在几个工坊也都是依仗着张义楚和崔云逸两家，才能将大宗的货物卖到琼州府以外，这种局面其实是暗藏隐患的。 哪天张义楚或者崔云逸出了问题，各个工坊的产量将会严重积压，到时候就会极大的动摇李唐的财政根基，这将是致命的。这也是李唐迫切需要重新开拓一条琼州府以外商路的原因。 “等到将来我的势力扩展到琼州府以外，这个问题就不复存在了，希望这一天早些到来吧！” 此时李唐心中想着，随后说道：“如今本县已经与大佛朗机商人打成协议，日后此人会参与各个工坊货物的分销，到时候各个工坊要预留足够的产量。在优先保证大主顾的前提下，再照顾一下零散的小主顾。” 石毅宽等人纷纷领命。 当日会议结束后，工房主事马登州便开始忙碌，一连几天带着工匠前往各处工坊实地勘察，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时候，拿出了一份工坊扩建的方案。 “太爷，此番各个工坊扩建，按照太爷的要求，就在原工坊的临近地方新建一处工坊，这便是工房制定的具体方案。” “小人已经将几处新建工坊的草图画好，位置朝向，规模大小等等都已经标注在上面，都是按照各工坊原本规制扩建而来的，请太爷过目。” 李唐先是称赞马登州办事迅速、可靠，然后便仔细看了起来。 按照这份计划，新的肥皂工坊就在原本王家庄园的北侧，与原工坊只有不到一里的距离，二者之间还新建了一处专门的仓库，将两处工坊连在一起，形成规模。 新的纺织工坊依旧在北门村，只不过在官道的另一侧，与原工坊隔着官道。新的纺纱工坊在东门村，与原工坊紧挨着。 玻璃工坊和灯具工坊也是一样，都与原工坊紧挨着，按照这份方案，新工坊建成之后，新旧共四个工坊将连城一片，在水马驿以东、昌江北岸组成一个“工坊群”，到时候也会是昌化县一景。当然这样的景色只能远看，而不能近观。 再有就是酒坊，新的酒坊设在城外南面四里外，这里也是靠近官道，周围没有什么村子，方便兴建工坊和运输。只是两处酒坊之间有不近的距离，就让酒坊主事周处辛苦一下，多跑一跑吧。 几个新工坊的规模都要更大，产量自然也大了不少。 马登州说道：“太爷，按照这份方案，几个新工坊建成之后，产量都会增加几倍，例如新肥皂工坊的产量可以在两倍以上，新的纺织工坊、纺纱工坊也会在三、四倍左右，新玻璃工坊、灯具工坊也是一样。” “酒坊的规模会更大一些，小人估计新酒坊的产量将是原工坊的五、六倍！” 李唐对这份方案很满意，心中暗道：“如此算来，所有新工坊建成之后，一个月的收入就能有几十万两！到时候再进行什么新项目，就不用再为钱粮发愁了！” 于是李唐笑着说道：“如此，那就立即实行吧。” 说完，李唐便在方案上批复，递给马登州说道：“转报县丞，让左县丞立即开始实行，你这边也要做好具体的事务。” “是。” 与此同时，阿方索的商船已经回到了濠境澳，此时正在自己家里会客。 “你们不明白，这将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 在阿方索的面前，十几个葡萄牙商人，还有几个大明商人坐在屋内，众人或是沉吟，或是看向阿方索，脸上的表情都非常丰富，众人想不到在偏僻的琼州府，竟然有这么多抢收的货源。 而阿方索则在众人面前慷慨激昂的说道：“只要帮昌化县的李知县招募到足够的工匠和火器样品，我就可以获得长期与之合作的机会，我运回来的所有畅销货物，都将由诸位分销到各地，面对这样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尽快帮我去招募工匠，寻找火铳和火炮样品，这才是最急迫的事情！” 第七十一章 火器和人才 十二月三十一日，昌化港外海海面上，一艘葡萄牙商船正在朝着港口靠近。 阿方索站在船上，已经可以隐约看到远处昌化港的轮廓，海面上寒冷的海风吹打在脸上，依然抵消不掉阿方索脸上的笑容，此时阿方索的心中满是兴奋。 这一次，阿方索在诸多濠境澳商贾的联手帮助下，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招募到三十八名火铳工匠、十九名铸炮工匠。另外阿方索还通过香山县的关系，弄到了一杆鸟铳，以及一门虎尊炮。 当然，弄到的这杆鸟铳上面挂着一根长长的火绳，并不是燧发枪。而那门虎尊炮也是旧的，是香山县附近的卫所屯堡淘汰下来的。 这时严训楚裹着一件皮袍子走了过来，说道：“马上就要进港了，不知道现在昌化县的那几个工坊扩建的怎样了。” 阿方索也是很期待，自己已经砸进去一万六、七千两银子，自然期盼早些拿到货物，不然自己的家当可就打水漂了。 “那个李知县不是一般人，至少我到了大明几年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知县。” “李知县怎样？” 阿方索顿了顿，说道：“大明的文官大多贪财、争权，喜欢探讨文化。可是李知县却开办了这么多的工坊，办事还如此的务实，我觉得他不像是大明的文官，倒像是一个商人。所以说跟这样的知县做生意，还是非常有保证的。” 严训楚则摇头笑着，心中暗道：“大明像商人，甚至直接下场做生意的官员多如牛毛，这有什么奇怪的？” 没过多久商船停靠在昌化港。 昌化港位于昌江的出海口，距离昌化县城很近，这里水陆交通便利，是一处自然的避风港，历朝历代很早就在这里修建了港口。 《昌江县志》有记载:"每年3-7月为渔汛期，两广渔船数千只云集于此……为岛西沿海天然捕鱼良港。" 昌化港内泥土乌黑，故又被称为"乌泥港"。李唐到任后便曾派人过来开采港内的乌泥，运回去肥沃耕地，同时还可以为港口清淤。 此时阿方索让手下的水手和伙计暂时在船上等候，自己带着严训楚先一步去了县衙。 李唐听闻阿方索求见，也是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个年轻的葡萄牙商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于是在二堂见到了阿方索二人。 一番行礼寒暄之后，李唐笑着问道：“阿掌柜这次回濠境澳，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通过严训楚的翻译，阿方索答道：“县太爷放心，我已经招募了三十八名火铳工匠、十九名铸炮工匠。另外还通过关系弄到了一杆鸟铳、一门虎尊炮。” 李唐顿时喜上眉梢，自己几个月都没能开始打造火器，就是因为手里没人可用，铁冶所虽然有工匠，但是却没人懂得火器铸造，以至于李唐手下的几百人只能每天拿着长枪、腰刀训练。 现在好了，有了这五十多个火器工匠，李唐可以立即将铁冶所充实起来，火铳工坊、火炮工坊、火药工坊都要立即开始修建，李唐心心念的火器装备终于可以开始铸造了。 “哈哈！” 李唐笑着说道：“好啊！阿掌柜这件事办的好，本县很高兴。等咱们第二次交易的时候，本县会再给阿掌柜一些优惠的。” 随后阿方索问道：“不知道现在各处工坊的扩建事宜怎么样了？” 李唐说道：“此事本县已经部署下去了，县衙已经招募了上千民夫、数十工匠，正在各处工坊新址修筑房屋，阿掌柜放心好了，如果着急，也可以去实地看一看，本县可以派人带路。” 阿方索踏实了一些，不过还是问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交货？” 李唐说道：“实际的进展被本县预料的快一些，如果中途没有事情耽搁的话，应该是正月中下旬陆续完工，二月初可以交付第一批货物，当月可以保证全部货物交齐。” 阿方索订购的货物种类多、数量大，李唐自然不可能一次性交付，所以便在双方签订契约的时候就约定，所有货物分两批交付。 阿方索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此就好。” 当天，阿方索将招募到的工匠，以及鸟铳和虎尊炮移交给李唐，又在第二天看了几处工坊的修建现场，只见各处工坊进展顺利，已经初见雏形。 当然，这些工坊的房屋并不是民居那种砖木结构的，那种民居房屋修建时间要更长，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肯定是无法完工的。 这些工坊的房屋全都是夯土结构，并且在夯土中加入了麦秆和稻草充当“钢筋”的作用，可以让夯土房屋更加结实耐用。 如此修建工坊，不但可以防止火灾，而且修建的速度非常快，成本也更低。 当然这种修建手段也有弊端，那就是工坊的房屋不如砖木结构的结实，也更容易风化损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李唐的长远规划中，这些工坊将来都是要合并重建的，甚至是有可能要迁往别处的，所以没必要花费太多的钱粮去修建。 看完了各处工坊的修建进程，阿方索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先一步回濠境澳，继续招募伙计、划定商路、寻找分销商贾，做前期准备。 而李唐则叫上典史马川，带着一哨五十名衙役出城，二人带着数十名工匠，用马车拉着虎尊炮和那杆鸟铳，迁往东面的铁冶所新址。 此时的铁冶所新址的冶炼工坊已经建成，大使罗丙辰招募了不少新伙计，将原来铁冶所的一部分伙计也放在这里，此时冶炼工坊的人手已经达到一百二十人。 这段时间罗丙辰就吃住在这边，一面对冶炼工坊的一百二十人进行训练，让冶炼工坊开始生产，一面督促着其余几个工坊的修建事宜。 李唐等人抵达这里后，罗丙辰兴高采烈的带人迎接，李唐看着四周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心中很高兴。 “太爷有日子没来了，小人带太爷四处看一看？” 李唐点头说道：“先派人将这些工匠安顿下来，马车上的东西也抬进去，找妥当地方放好。” “是。” 随后李唐在罗丙辰的陪同下四处巡视，铁冶所新址是由冶炼工坊、兵刃工坊、火铳工坊、火炮工坊、火药工坊、防具工坊和研发工坊，一共七个工坊组成的建筑群。 其中，冶炼工坊在左，研发工坊在右，这两个工坊是整体的核心，被部署在中央。 其余兵刃工坊在北面，火铳工坊在东面，火炮工坊在南面，防具工坊在西面，四个工坊围绕着中央的两个核心工坊分布，方便铁料和图纸设计的分派。 火药工坊因为存在一定的危险性，所以被部署在工坊群的东南面，其余几个工坊相互距离也就是一里左右，而火药工坊则距离其余几个工坊足足有五里路。 如此分布，铁冶所新址其实就是由一系列工坊组成的“军工基地”，这里将是李唐起家的最大倚仗，也是最大的本钱。 “太爷请看，按照太爷的吩咐，以后所有的长枪、腰刀等兵刃，都是兵刃工坊生产，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不用说了，就是打造火器的。防具工坊打造铠甲以及各种装具，研发工坊则是研究各种新式兵备的。” “说实在的，小人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工坊群。别说是琼州府、广东布政使司了，小人估计就算是放在南京、北京，也绝对能排的上号了！” “嗯，这个差事办的不错！” 李唐看着自己手中的军工基地日渐雏形，心中非常满意。不过对于罗丙辰的称赞，李唐只是一笑置之。虽然此时大明的军工质量已经非常堪忧了，但是生产规模依然庞大，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 大明的军工产量真正质量、数量双下降，已经是崇祯年间的事情了，此时还是实力犹存的。所以李唐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铁冶所新址的规模虽然不小，但是别说与南京、北京的兵仗局相比，估计就连广州的兵仗局都比不上。 罗丙辰笑着说道：“工坊的修建是二衙的功劳，小人只是在现场盯着而已，没出什么大力气。” 李唐说道：“现在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的工匠已经到位了，你这边要尽快招募两个工坊的学徒和伙计，并且重点加快这两个工坊的修建事宜。” “太爷放心，按照现在的进度，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再有个十来天就能完工了。小人明日就开始招募人手。” “嗯，另外火药工坊也要快一些，人手也可以先招募一些。” “是。” 罗丙辰随后说道：“只是火药工坊需要大量的硫磺和硝石，这些都是极为忌讳的东西，要采购这两样，需要想些办法的。” 李唐已经有了办法，笑着说道：“本县自然有对策，先去冶炼工坊吧，本县有许多事情要吩咐。” 第七十二章 几个主事 冶炼工坊内，李唐将数十名从濠境澳招募到的工匠聚集在院子里，罗丙辰和马川一左一右站在李唐的身后。 这些工匠乘船来到昌化县，都是第一次到这边，此时都很紧张、彷徨，身处陌生环境下，众人大多低着头不敢说话，特别是还有李唐这个正七品知县站在面前，众人更是紧张得厉害。 李唐的目光扫过众人，见众人都是如此，便说道：“本县是琼州府昌化县知县李唐，今后就是你们的雇主。你们之前都是在濠镜澳讨生活，现在到了昌化县就是到了家，只要你们听令好好干，就会有好生活。” 数十工匠闻言都踏实了不少，眼前这位大明知县与众不同，并没有以前见到的官吏那种官威，更不会动辄斥责、打骂，而是给众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李唐继续大声说道：“从今天起，你们要服从本县的命令，按照你们的手艺分配到各个工坊做工，普通工匠每月有一两五钱的工钱，工坊包吃住，干得好每月还有奖赏银钱发下。” 听到这里，这数十个工匠顿时激动起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广东各地逃跑的匠户，在有明一代匠户都是非常悲惨的一个群体，他们几乎是全年无休的忙碌上工，可是能拿到手里的工钱却并不多。 到了眼下万历末年，这些匠户更是被各地卫所、府衙横加盘剥，几乎就是工奴，一年忙到头除了一点口粮之外，一个铜板都看不到。 这样的压榨生活大明各地的匠户逃亡情况非常普遍，这也是明末时期明军兵备质量低下的一个重要原因，没有能工巧匠，甚至连工匠都没有，军队的兵备质量如何可想而知。 而此时李唐给出的待遇已经非常优厚，要知道即便是之前的戚家军，一个普通士兵的月饷也就是一两五钱到二两银子，当然还会有其他一些补助，比如口粮、食盐、布料等等补贴。 此时数十个工匠都激动了起来，不少人都纷纷向李唐跪拜，不断说着各种好话。 “大老爷，我等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偷懒！” “太爷就是我等的活命父母官，我等一定做牛做马报效。” “我们真是走大运了，到了太爷这里，我们一定好好干！” 李唐笑着让众人起身，看着这些工匠，基本上都是三、四十岁的汉子，而且都是孤身一人。 这也难怪，如果是拖家带口的，也不会跟着阿方索渡海来到琼州府讨生活，甚至都难以逃过各地官府、卫所的追击。也可以说，这些工匠也都是苦命人。 随即李唐便安排众工匠，将三十八名火铳工匠分配到火铳工坊，十九名铸炮工匠分配到火炮工坊。 “现在两个工坊还没有最终完工，你们先在附近的地窝子安顿下来，等到工坊完工后，你们就都有房屋可住了。” 铁冶所新址这边不同于其他工坊，距离县城远，而且因为保密等各种原因，所以各个工坊的工匠、伙计都要住在各个工坊内，只有每月放假的时候才能出去，但是也要报备行程，并且按时回来。 “另外现在虽然暂时还不会上工，但是本县也会给你们发下工钱、提供餐食，所以你们就安心待在这边，听候进一步的安排。” 此时铁冶所新址一带修建了许多临时的地窝子，其实就是仿效大明北方流民的常用办法，在地上挖一处能容纳三两人的大坑，大坑有一米多深，在中间支一根木头作为“房柱”，然后用稻草、木板等各种材料盖在上面，只留一个出入口。 这种地窝子虽然简陋，但是可以在冬日里防风防寒，即便不如室内温暖，但至少不会冻死人，所以在此时大明北方非常的普遍。 这些工匠都是苦惯了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暂时有了住处和工钱、伙食，众人已经非常满足了，随后便兴高采烈的跟着工坊伙计去各自安顿了。 随后李唐招呼罗丙辰和马川进入房内，说道：“现在冶炼工坊已经开始生产，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也即将建成，这三处工坊要各有一名主事，罗大使不可能一个人兼顾几个工坊的。” 罗丙辰说道：“小人听从太爷的意思。” 李唐笑着说道：“对于这些技术活，还是交给懂行的人来管，不知罗大使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罗丙辰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冶炼工坊的话，赵亚川就可以，此人原本就是铁冶所的铁匠，手艺很不错，在工匠中口碑也很好，能够服众。” “那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呢？” 李唐说道：“这两处本县不可能让那些新来的工匠担任主事，毕竟不知根底，还是用自己人放心。当然，自己人也不能是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 罗丙辰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让吴然管火铳工坊，让郑艾管火炮工坊吧。” “他们两个虽然不是专门的火器工匠，但是二人在当学徒的时候，在琼州府城那边给火器工坊打过下手，只不过后来在那边待不住了，没有学成就辗转来到了昌化县。” 李唐点头说道：“那好，就这么办，你去任命吧，本县会让吏房司吏邢则水给他们几个登记的。不过虽然冶炼工坊、火铳工坊、火炮工坊都有了主事，你也要盯着这几个工坊，不能放松。” 吏房本来是主管县内各“印信衙门”官员的人事情况(出身、到任日期等),本籍在和迅休官员的情况。 但是李唐现在将各工坊主事的管理也放在了吏房，当然这是对内的资料，并不会对朝廷方面出示。 “是，小人一定盯紧了。” “另外研发工坊的主事你自己先兼任，其余几个工坊的主事人选，这些日子你也上些心，尽快找一找。” “是，小人遵命。” 随后李唐说道：“至于罗大使你说的硫磺、硝石来源问题，本县也早有打算。” 海南岛上因为地质原因，在形成的漫长过程中喷发过无数次火山，在岛上形成了不少的硫磺矿，所以早火药需要的硫磺可以通过开矿来解决。 罗丙辰问道：“不知道太爷准备如何解决？” 李唐说道：“本县回去之后会让工房司吏马登州带着矿头去找矿。” “找矿？硫磺矿！” 罗丙辰有些担心的说道：“这能行吗？朝廷虽然已经开放了矿禁，但是硫磺和煤铁一样，都是朝廷严格管制的，要开采必须得到朝廷工部的批准。” 李唐说道：“在现在这个世道，规规矩矩的办事，什么都做不成！只要能将事情做成，出点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出了事有本县顶着，你怕什么？” 罗丙辰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点头赞同：“是、是，大人说的是。” 随后李唐说道：“当然，开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本县会让工房那边抓紧的，不过罗大使这边也要搜集一些硫磺和硝石备用。” 罗丙辰说道：“是，其实硫磺也是一味中药，小人想办法去买，其实也能分散着买一些。硝石的话，应该也能买到一些。应该也能支撑一段时间，不过制作出来的火药数量不会太多。” 李唐说道：“数量不多没关系，火药工坊建成之后，初期也不需要大量生产火药，后续本县还有其他的吩咐。” “是。” 硫磺的来源可以通过开矿解决，至于硝石的话，李唐也有办法解决，后世网上关于土法制硝的信息简直不要太多，李唐现在掌管着一个县的人口和资源，自然有信心用各种办法解决硝石的来源问题。 “好，今日就先这样吧，本县要赶回县衙，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 李唐此时也感到很疲惫，虽然自己解决了工坊扩建、拓宽销路、增加收益等问题，但是连带着，又出现铁冶所下属各工坊的诸多问题。 后续李唐要派人找硫磺矿，要盯着打造火铳的事情，要解决硝石的问题，再往后还有火药颗粒化，以及铸造火炮，以及给部下人马换装火器，以及相关训练等等问题。 现在的李唐虽然已经搭建起自己的一套人马班子，但是依然觉得自己非常忙碌，甚至有一种分身乏术的感觉。 “现在总算理解那些皇帝为什么大多不长寿了，应该都是累得掏空了身体！” 李唐感慨着乘马车离开了铁冶所新址，朝着昌化县城赶去。 回到县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李唐回到东花厅便沉沉睡下。 次日一早，李唐找来工房司吏马登州，安排好了寻找硫磺矿的事情：“可以到东面的五指山一带找找看，那边距离铁冶所新址也比较近。” 马登州开始有些担心，不过也仅仅是担心而已。如今的昌化县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都得益于李唐的治理，所以面对李唐的命令，马登州已经习惯于听从。 “小人今日就召集人手出发！” 第七十三章 火铳大跃进（一） 十二月二十四日，铁冶所新址。 此时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已经先后竣工，火药工坊也快要完工，于是李唐在马川带队护送下，赶到了铁冶所新址，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计划，那就是开始打造火器。 葡萄牙商人阿方索带来了一杆火绳鸟铳，李唐也将这杆鸟铳放在了罗丙辰这里，让火铳工坊的工匠进行研究。其实对于这些工匠而言，鸟铳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困难，所以这杆鸟铳也只是参考而已。 不过这几天李唐在忙碌的时候，对于制式火铳的选择，也开始有了一丝犹豫，因为明代的火铳种类实在是太多了。 先不说《神器谱》中记录的多大数十种火铳，单说一些比较有名的，像后世人尽皆知的鸟铳、三眼铳之外，还有射程远、威力大的鲁密铳，连发的迅雷铳、掣雷铳，还有手铳等等。李唐想从这么多的种类中选出一种批量打造，其实也是比较纠结的。 目前明军中大规模装备的火铳其实就是两种：鸟铳和三眼铳，南方明军以鸟铳为主，北方明军以三眼铳为主。 鲁密铳虽然射程和杀伤力是最强的，但是制作工艺繁杂，对于工匠的要求太高，成本也很高昂，所以明军只是小规模装备而已。 至于迅雷铳、掣雷铳这些连发火铳，虽然火力强大，但是装填过于繁琐，而且故障率也是相当的高，所以在明军之中只是零星装备而已。 这几天李唐经过仔细的思考，最终定下了准备装备的火铳种类，不是鸟铳也不是鲁密铳，更不是射程近、威力小的三眼铳，而是米尼步枪！ 米尼步枪在历史上是法军奥尔良猎兵队上尉克劳德·爱迪尔内·米尼于1849年左右开发出来的前装速射枪，当时法军在北非战场上对抗阿尔及利亚革命者时，发现法军的火枪不能持续保持猛烈的火力，吃了很大的亏。 于是米尼大胆的对法军步枪进行改进，先是创造出来了一种新式步枪弹即米尼弹，之后为了配合这种新式枪弹，米尼经过反复设计，开发出了一支新式步枪，这就是著名的米尼步枪，也就是第一种大规模装备军队的线膛枪。 不过李唐还是比较谨慎的，虽然自己知道米尼步枪的大致构造，毕竟这种东西在后世的网络上已经算是烂大街了，几乎动动手就能查到，但是以此时大明工匠的技艺是否能完美的复刻出来？李唐还是有些疑问的。 于是到了铁冶所新址之后，李唐便叫上罗丙辰来到火铳工坊，很快工坊主事吴然便带着两个骨干工匠前来听候调遣。 一个四十多岁的工匠名叫楚河汉，工坊人称老楚，另一个年轻一些三十多岁的工匠名叫王岩。经过这几天的熟悉，这两个算是三十多个火铳工匠里面技艺最好的了，所以被主事吴然提拔出来，作为自己的左右手。 众人见到李唐后少不了行礼，李唐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说明了来意，那就是要进行一场火铳大跃进，开始研制打造昌化县自己的精良火铳。 其实对于李唐而言，米尼式步枪的制造技术并不难，李唐只要把设计图画出来，这些火铳工匠经过钻研，完全可以仿制。 但是李唐要打造的米尼步枪肯定是燧发枪，而且还是线膛枪，要制作膛线就需要手工拉床。好在这种拉床对精度要求不高，李唐只要将设计图画出来，一般手艺不错的铁匠就能将手工拉床仿制出来。所以前期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做足，李唐也想让这些工匠先仿造一杆鸟铳，看一看他们的技艺如何，做到心中有谱。 听到李唐要先打造一杆鸟铳试看众人手艺，吴然便说道：“太爷放心，火铳工坊修建的同时，小人便已经开始准备工坊所需的所有物件和设备，目前已经全部齐备，随时可以进行打造。” 李唐说道：“那好，现在咱们就过去，本县这段时间就待在这边了。” “是。” 罗丙辰等人闻言非常高兴，李唐如此重视铁冶所新址这边，也给了众人一个表现的机会，自然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众人随后簇拥着李唐来到工坊的“工作区”，这里已经分了好几个区域，有专门打制相应铁料的，有制作铳管的，有制作其他各种配件的，有专门组装火铳的，各组互不干涉，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速度和质量。 很快吴然就安排好了人手，一众工匠也开始忙碌起来，李唐则在一旁仔细观看。 楚河汉负责带人做鸟铳的铳管，只见楚河汉带人先是将几块熟铁锤打成片状，然后趁着铁片被烧得通红，在中间放了一根圆形钢条，然后在一个钢制半圆形凹槽里反复转动敲打，直到把熟铁片敲成铳管的形状。 随后楚河汉又用另外一个铁片包裹在上面，也一样敲成铳管的形状，如此两块铁片就组成了一个铳管，最后再用铁粉和硼砂焊合缝隙处，反复敲打直到焊接处牢固。 铳管粗成型后，楚河汉把铳管交给旁边等候的王岩，只见王岩将铳管放在一个钻孔器械上开始钻孔，钻头上涂有润滑油，一点一点换上大些的钻头，一点点刨掉铳管内部不均匀处，直到在铳管里面钻出一个平滑的内膛。 一旁的罗丙辰说道：“太爷，现在就开始钻铳管了，不过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即便是一个非常熟练的工匠，也要钻上十几天才能钻出一根合格的铳管，平常工匠甚至需要一个月左右才能钻好一根。” 李唐看了一会儿，便让王岩停下不要再做了，此时李唐已经可以确定，楚河汉、王岩等一众工匠的确都有很好的技艺，这杆鸟铳也不用再打造了，因为众人完全有能力打造出精良的鸟铳。 罗丙辰说道：“太爷你看，是不是从今日开始，让火铳工坊开始批量打造鸟铳？” 主事王然也说道：“打造鸟铳还需要一定数量的火绳，火药工坊那边已经招募了一些伙计，小人可以调一些人手过来，先在这边制作火绳。” 李唐说道：“鸟铳虽然很好，但却不是本县需要的。本县要打造一种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射速更快的火铳，这种枪不用火绳，是燧发的，而且能打两、三百步外的目标，在两百五十步左右就有很强的杀伤力，在两百步左右可以破重甲，一百五十步可以射穿敌军的双层重甲！” 众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楚河汉和王岩两个火铳工匠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楚河汉年纪大一些，此时也忍不住说道：“小人听闻朝廷精锐装备了一种鲁密铳，但是即便是这种从未见过的精良火铳，也没有这样的火力，太爷说的可是真的？” 王岩也跟着说道：“如果真的有这么厉害的火铳，为什么官军从来没有装备，哪怕只是小范围的装备？要知道那些将官给自己家丁很舍得花钱，什么样的精良兵备都会装备上的” 李唐笑着说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这种火铳是本县自己设计的！本县已经画好了这种火铳的图纸，你们只要按我的图纸打造就可以。当然，一些细节上面，你们可以稍加改良，大的方向总是没错的。” 众人面露喜色，不过李唐却脸色一变，阴沉着对众人说道：“不过本县也将丑话说在前面，这种火铳是本县独创的神兵利器，所以打造方法和图纸都是绝对的机密，你们一旦开始打造这种火铳，就不许再离开昌化县，也不许向外透露这种火铳的任何细节，否则本县保证会让你们死无全尸！” 楚河汉和王岩等工匠见状都是心头冒着寒气，纷纷抱拳领命，连道“不敢”。 随后李唐对罗丙辰说道：“从今日起，本县给铁冶所新址这里再立一条规矩：所有工匠每月一两五钱的工钱只是底薪，以后火铳工坊、火炮工坊等每打造一件合格兵备，工匠便可以记一分，月底统一结账，一分可兑换两钱银子，上不封顶！” “但是如果工坊出了一件废品，那所有人都要扣除一分，同样是月底统一结账。” “是。” 这下楚河汉、王岩等工匠都欣喜若狂，如此一来只要自己努力干活，每月的工钱就远远不止一两五钱，以后的日子可就真的是天堂一般的好日子了！ 随即一众工匠纷纷向李唐磕头感谢，李唐自然少不了出言勉励众人。 随后李唐拿出两张图纸，一张是燧发枪机的，一张是手工膛线拉床的。 楚河汉和王岩看了李唐的图纸，琢磨了一阵便想通了燧发枪的构造，顿时惊为天人，二人以前也听人提起过自来火枪，也就是燧发枪，但是却始终不知道如何打造这种燧发机，现在看了图纸才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而对于膛线拉床的用法，楚河汉和王岩等人虽然能够看明白，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第七十四章 火铳大跃进（二） 李唐看着几人疑惑的表情，说道：“现在本县也不好解释什么，你们只需要照着图纸打造就可以了。” 既然李唐都这么说了，楚河汉和王岩等人自然不敢多话，于是纷纷领命。 随即在主事吴然的带领下，众人按照图纸开始打制部件，这期间又花了七天时间，最终在万历四十一年正月初二日这天，将先后造出的十台拉床呈现在李唐面前。 在此期间李唐一直待在铁冶所新址这边，就连春节除夕都是在铁冶所与众人一起过的。如今的昌化县事务繁多，所以李唐这个知县也不敢休息，连带着一众部下自然也就不能休息了，县衙那边的事务每两天一通报，其余众人都只是在除夕当天放了一天假，然后便开始正常忙碌起来了。 工房司吏马登州已经带人进入了东面的五指山一带，甚至除夕都没有返回县城，就在一处小村子里过了年，但是目前尚未找到硫磺矿。 各个工坊扩建的进展也没有停歇，众多的民夫在过年期间都没有回家，而是继续冒着严寒修筑工坊。当然，李唐也下令正月发放三倍的工钱，并且采购了一批肉食发放下去，还从酒坊调了一批李氏二锅头酒。所以这些民夫、工匠虽然没能回家过年，但是士气却依旧高涨。 张义楚和崔云逸也先后派人送来了消息，现在二人经销的各种货物非常受欢迎，二人准备在过完年后加大采购的数量，担心货源不足，所以二人都捎带着送来了订单。 对此李唐也很是高兴，以后对外销售这方面，就准备让张义楚、崔云逸、阿方索“三足鼎立”，哪一条商路出了问题，李唐都不至于伤筋动骨。 至于张义楚和崔云逸的订单，李唐思索了一下，还是先答应下来，只不过在给二人的回复中，李唐提出了分批交货的条件，毕竟目前各个工坊的新址尚未建成，李唐也需要时间。 此时十台手工拉床打造完毕，李唐便准备先处理眼前的事务，于是带着众人前来验收。 只见每台拉床上面都有一个固定的铁杆子，铁杆子上铸有螺纹，杆子前后运动时候螺纹必须通过拉床上一个固定死的卡门，杆子在螺纹和卡门的作用下能够以匀速旋转。杆子最末梢镶着一个钢球伸进枪膛里，钢球下面可以垫多层厚纸片，一点点加厚纸片，就能够逐渐抬高钢球的突出度磨枪管内膛，在枪管里一点点磨出旋转的膛线。 这种手工拉床的精度并不高，只要拉出来的膛线能迫使子弹旋转就可以了。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讲，已经算是一种“黑科技”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按部就班的了，主事吴然将带着火铳工坊的众人，按照李唐提供的图纸打造米尼步枪。 当然，李唐自然没有告诉众人这种新式火铳叫什么米尼步枪，众人自然也无法接受“米尼”这种不伦不类的名字。于是李唐给米尼步枪换了一个“本土化”的名字：昌化式步枪。 罗丙辰等人听了纷纷拍手叫好，这也算是昌化县的一大“特产”了。 众人有打造鸟铳的丰富经验，眼下又有李唐提供的米尼步枪图纸，以及手工拉床，完全可以自行研究打造了。 现在是正月初，主事吴然和楚河汉、王岩等工匠琢磨、商议了一下，随后几人向李唐保证，下个月初火铳工坊就可以打造出一批样品来。 按照李唐的要求，这批样品的口径和铳管长短都要有所区别，在试射的时候才能选出最好的一款用来批量打造，以便最终定型，开始批量生产。 接下来，李唐又拿出这几天时间里，自己画出来的定装弹图样，准备趁着这个时间，将定装弹给搞出来。 这种定装弹其实就是一种圆头柱壳铅弹改良而来的，也就是后世闻名的米尼弹的定装弹版本。 由于这种子弹比米尼步枪的口径略小，所以一举解决了旧式火枪的前装子弹时，由于子弹过大导致塞不进去枪管或堵塞枪管的尴尬情况。米尼弹可以很轻松的用推弹杆推入枪膛，从而大大提高了射速。 这种子弹在弹体周围车以螺纹以配合膛线，螺纹中间以动物油填塞.子弹的底部使用软木材料。在火铳射击的时候，火药燃烧产生的气体冲击软木，软木受瞬间冲击后猛然撑大子弹。由于子弹被撑大，所以在发射瞬间就可以依靠自身完成枪膛的密封而不会泄露火药气体，导致枪弹的动能丧失。 这样就解决了旧式前装枪的膛室密闭问题，大大增强了火铳的射速、射程和安全性。 而李唐的图纸中，就将米尼弹整合成了定装弹，将米尼弹用油纸与火药包裹在一起，形成一个略长一些的弹体，如此火枪手在发射的时候，只需要将子弹的火药部分撕开一个小口，先倒一些火药到燧发机的火门内，然后整体放入铳管，按照步骤发射就可以了，中间省去了诸多步骤，让原本射速就很快的米尼步枪更进一步。 吴然、楚河汉、王岩等人看着这种设计的弹药，都是大吃一惊。 楚河汉赞叹了几句，然后说道：“如今军中的火铳手在弹药装填上也是有定制的，比如在戚家军中，鸟铳手每人就背着装有火药的竹管五十三个，火药多少都是定量的。另一个袋中也放着铅子五十三个。其余各部明军之中也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办法，只是形式不同而已，但是效果大多不尽如人意。” “因为一旦到了战场上，兵将都会非常的紧张，军中的这种办法已经简便了许多，但是依然会让火铳手慌乱。而太爷的这个办法当真是好，只要简单的几步就可以直接开火，如此真正可以做到火力持续不断啊！” 李唐笑着说道：“本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样不但可以大大减少火铳的装填步骤，原本二十多道的步骤，现在只要很少的几步就可以完成填装，到了战场上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而且按照李唐的估算，米尼步枪加上定装米尼弹，足以让普通士兵达到一分钟六到八发的射击速度。这样的射速可以让火铳手打出更为密集的弹雨，即便面对建奴骑兵，甚至是这个时代的西方军队，李唐自信手下的将士也可以打出非常好的交换比。 当然，用来制作纸壳定装弹的纸张不能是普通的宣纸，而是有一定硬度，又能隔绝水气的牛皮油纸才行。 楚河汉这时指着图纸问道：“敢问太爷，这种铅弹为什么要做成这种圆柱形，还要在铅弹上面做出这些凹痕来？” 李唐自然不可能给楚河汉讲解空气力学什么的，也不能讲解那些凹痕是用来配合膛线，让弹体旋转飞行，以便稳定弹体，增加精度和射程、射速的。 于是李唐想了想，说道：“这么制作的铅弹，可以打得更远、更准，具体的原理本县不方便说，你们知道结果就好。” 楚河汉闻言一副“明白”的表情，以为这是李唐的独门技术，不愿意对外说，所以也很识趣的不再询问。 随后李唐想到此时定装弹的概念对于众人来说还是很新鲜的，而且这些工匠也没有“标准”的概念，于是不得不叮嘱道：“这种定装弹就在火药工坊内生产，回头派人去采购一批精准的小秤，就是那种用来量取药材的小秤，用来量取每颗定装弹的装药量。” “本县要你们保证每颗定装弹的弹头、装药量都保持一致，等到昌化式步枪的样品打造出来后，按照样品的口径，可以多制作几个种类，不同大小的弹头，不同的装药量，在试射之后确定威力最好的一种。” 罗丙辰点头领命，随后说道：“火药工坊也快要完工了，人手目前已经招募齐全，只是缺少一个主事。小人有个人选，请太爷定夺。” “说说看。” “此人名叫高师曲，原本是琼州府制作烟花的手艺人，后来因为得罪了知府衙门，便跑到了感恩县躲避，去年才辗转到了咱们昌化县。” “小人专门考验过此人，是个人才，从他手中配制出来的火药总是比旁人更精纯，威力也更大。” 李唐笑了笑，要说火药的精纯、威力大，自己这个“穿越者”才是最强的，当然这也是占了后世知识的便宜。 “此人可靠吗？” “可靠，此人已经没处可去了，做事情非常上心。” “那好，就让这个高师曲先担任火药工坊主事吧。” 此时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已经全部建成，李唐这边部署好了昌化式步枪的打造事项，准备继续指导众人打造火炮，然后再去解决火药的一系列事务。 等到这些火器问题全部解决，李唐就准备开始大生产，争取在开春的时候，让手下数百人一步到位，直接从冷兵器跨步到“火器时代”！ 第七十五章 铸造火炮（一） 正月十一日，火炮工坊。 火铳工坊那边正在紧锣密鼓的打造“昌化式步枪”的样品，同时火药工坊也在两天前正式完工，随即便进行制作米尼弹样式定装弹的准备工作，只等着样品步枪做出来，便立刻按照具体的口径制作定装弹。 于是李唐便来到了火炮工坊，既然已经开始着手打造制式步枪，那火炮的制造也要提上日程了。 李唐在铁冶所大使罗丙辰、火炮工坊主事郑艾的陪同下巡视火炮工坊，这天县丞左益朗也忙完了手头的事务，赶到铁冶所这里候命。 在火炮工坊院内一侧，只见几个工匠正忙着制造铸炮的泥型，几人看到李唐等人过来，连忙跪下行礼：“小人叩拜太爷！” 早在李唐刚赶到铁冶所新址的时候，便已经将阿方索带来的虎尊炮送到这里，火炮工坊的这些工匠的手艺都很不错，铸造虎尊炮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李唐在这几天的思索后，却下令停止铸造虎尊炮，而是要铸造远程火炮。 因为一旦昌化式步枪列装下去，李唐所部的近程火力足以形成密集而又持续不断的火力网，至少在一百步内可以给敌军巨大的杀伤，所以虎尊炮这种射程近的火炮，其实对于李唐所部来说已经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也许李唐以后会为麾下兵马增加一些火力补充火器，但是也不会是虎尊炮这种近距离小炮，而应该是类似于明军装备的九头鸟之类的，具有一定射程和散弹能力的大火铳。 于是李唐在几天之前给火炮工坊下了命令，要求铸造类似于佛朗机炮的中型火炮。李唐之所以暂时放弃重型火炮，而选择中型火炮，是因为这种重量的火炮基本上用于一匹马拉着就能跑，机动性强，而且威力和射程都适中。 至于重型火炮，目前阶段李唐还不需要，毕竟几部用攻城，也不用面对拥有重炮的敌军，而且重炮也太扎眼了，容易惹麻烦。 可是即便如此，当县丞左益朗听闻李唐不但将铁冶所详细划分成若干工坊，已经开始研发新式火铳，而且竟然还准备批量铸造火炮，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太、太爷只是文官，守土抗敌、安靖地方乃是武将的责任，太爷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吧？”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左益朗的心中却暗道：“我的老天爷，造火炮？太爷啊，你这是要干什么！” 李唐看着被吓到的左益朗，笑着说道：“安靖地方怎么是武将的责任？本县身为昌化县知县，也是一样有责任的。县内没有卫所驻军，要是有倭寇或者西夷登陆怎么办？就靠衙役、乡勇手里的长枪大刀？” 李唐指着几个工匠弄了一半的铸炮泥型，说道：“只有火炮和火铳才靠得住！” 左益朗擦了擦汗珠，附和了几句，但是心中依然在打鼓：“此事虽然也说得通，但是下官担心一旦传出去，知府刘大人会有别的心思。” “放心吧，现在本县有钱，足够堵住刘大人那张嘴的。” 同时李唐心中暗道：“等工坊的步枪、火炮全部列装之后，不管是知府刘玉还是其他人，谁也别想再大声跟老子说话！” 随后李唐便询问起铸炮的情况，火炮工坊主事郑艾说道：“启禀太爷，现在铸炮所需的工具和熔炉已经全部就位，属下等正在制造泥型，准备制造一门铜炮样炮。等到试射之后，再听从太爷的指示加以改进，或者是定型。” 李唐看着面前的泥型，问道：“工坊用泥型铸炮，那泥土里的水气怎么办？本县知道，用高温度的铜水浇进去，泥型里只要有一丝水分就会立即蒸发，并且在炮身里形成气泡。这气泡可是火炮的大害，很容易导致炮壁脆弱导致炸镗！” 众人都没想到李唐竟然还懂得铸炮工艺，惊叹之余，主事郑艾说道：“太爷所言在理，这泥型铸炮的确容易藏水，所以在做好泥型之后，都要风干一个月左右才使用，要是遇到阴雨天，还要进行苫盖，防止被雨水淋湿。不过即便是这样，还是免不了有些细小的水气存在，所以即便是手艺最好的工匠，基本上铸炮十门才有一、两门合格可用！” 李唐听完便摇了摇头：“十门炮才有一、两门可用？如此消耗的钱粮和时间太多了！” 其实关于铸炮工艺，特别是明清时期的铸炮工艺，后世的网上可以用多如牛毛四个字来形容，李唐对此也很感兴趣，知道不少的细节。 此时李唐思索了片刻，说道：“不要再做泥型了，工坊铸炮全部使用精铁做铸模！” “铁模？” 此话一出，包括主事郑艾在内的所有人都傻了眼，铸炮工匠手艺相传，从来都是用泥型铸炮，从未听说过用什么铁模铸炮的！ 李唐则继续解释道：“精铁里面不会有水汽，也就不会形成气泡，所以火炮的成品率会极大提高！而且精铁做铸模产出的铜炮内外壁都会比较光滑，可以大大减少镟铣内膛的工作量，节省大量的铸炮时间。” “而且铁模不同于泥型，铸造完火炮之后，铁模还可以重复利用，不需要每铸造一门火炮就重新制作型模，如此就又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众人听到李唐的话都愣住了，想不到火炮还可以这样铸造。 只是一个工匠疑惑的问道：“敢问太爷，虽然用精铁做铸模好处很多，但是小人不明白，这铸模和铜炮在加热的时候肯定会熔炼到一起，到时候如何分开呢？” 李唐说道：“用铁模铸造炮到时候，先在模的内表面刷上用细稻壳灰与细砂泥加水和成的涂料，然后再涂刷极细煤粉调制的第二层涂料，最后箍紧铁模、烘热、浇入铜水。待铜水凝固后，立即脱去铁模，趁炮身还是红热的时候，立即清除毛刺，如此就能得到成品。” 虽然李唐说的工艺流程非常简单，只是大概的流程而已，但是这些工坊都是铸炮的老手艺人，对于铸炮工艺可谓是了然于胸，所以工艺的具体细节众人都能自行“脑补”，没过多久众人的脸上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其实华夏是世界上最早使用金属型铸造模具的国家，早在战国时代就用铁范成批铸造生铁农具和工具。使用铁模铸造采用双层涂料这样的办法，其实也是传统铸造的常规技艺，只是以前并没有用在铸炮工艺上。 此时众人已经想透了李唐所说的大致工艺，纷纷向李唐投来崇敬的目光。 主事郑艾更是抱拳说道：“太爷大才，这么好的铸炮方法，小人等以前竟然闻所未闻，今日听了太爷的点拨才恍然大悟，我等此前的数十年当真是白活了！” 李唐笑着说道：“本县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大致的流程和工艺可以告诉你们，但是具体的还是要你们自己去完善的。” 接着，李唐又给众人补充道：“......制作铁模的话，首先要按照铜炮的大小，将铁模分五节作出泥炮。然后按泥炮节数分制铁模泥型，每节泥型分成两瓣，用车板旋制内面，使表面光洁形状规整，然后烘干备用。泥型内放入预制的把手，浇注时和铁模铸成一体。” “用泥型翻制铁模的时候，要先将炮口那一节倒置在泥制平板上，用泥充填其中一瓣。在烘干之后，盖上泥制平板，将泥型箍紧，浇注后便得到第一节铁模的一瓣。然后除去填泥，又可如法铸得另一瓣铁模。这样逐节浇注，就可铸成层层榫合的整套铁模。” 听了李唐的这段解释，一众工匠也想明白了具体的操作细节，众人都想不到，铁模竟然是这样制作出来的，与刚才众人心中琢磨的杂七杂八的办法有很大的不同。 李唐又说道：“你们先按本县的办法铸造铜炮，算是铁模铸炮的试水。等到成功了以后，你们也就能熟悉这一铸炮工艺了，到时候工坊再正式铸造精铁火炮。” “精铁火炮？” 众人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此时铸炮，普遍以铜炮为优，因为铜炮有重量轻、不易炸膛的优点，虽然造假会贵许多，但是相比铁炮而言，铜炮的安全性和寿命更突出，所以众人以为李唐会坚持铸造铜炮。 李唐看着众人的表情，笑着说道：“本县还是倾向于铁炮，当然成本是最主要的原因了。” 铜炮？同样口径、威力的铜炮，基本上可以铸造三、四门铁炮了，有这个钱，李唐还不如铸造更多的铁炮，以火力优势轰死对手！ 随后李唐又向主事郑艾等人交代了一些要点，便带着罗丙辰和左益朗前往冶炼工坊。 火炮工坊这边要试制铜炮，以便尽快熟悉铁模铸炮技术，就需要不少的铜料。 在此时铜料可不是单纯的金属，而是实实在在的钱，所以李唐要去冶炼工坊部署一下，让冶炼工坊主事赵亚川尽快炼一炉优质铜料出来。 左益朗则有些心疼的说道：“太爷啊，一门铜炮少说也要几百斤，这得需要多少钱啊！” 李唐则不以为意，说道：“只要让工匠们熟悉了技术，花多少钱都值得。再说了，这门铜炮用完了，也可以重新熔炼嘛。” 第七十六章 铸造火炮（二） 正月十四日。 这天李唐收到消息，火炮工坊将铜炮铸造好了，李唐随即带人来到火炮工坊“验收”。 当众人来到工坊内，只见一门大概三百斤左右的铜炮摆放在地上，这门铜炮现在只有一个炮身，还没有打造、安装炮架或者是炮车。 李唐上前仔细查看，并且用手抚摸炮身和炮膛，这门火炮的里外都很光滑，可见火炮工坊的众工匠手艺都很不错。 于是李唐笑着夸赞了众人一番，并且宣布火炮工坊所有人本月工钱翻倍发放。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主事郑艾说道：“多些太爷！其实还是太爷的铁模工艺太好了，小人等才能在几天之内铸造出一门精良的铜炮来，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前，小人等连想都不敢想啊！” 其实铁模铸炮的办法并不是李唐自创的，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这是后世鸦~片战争期间出现的一种铸炮工艺。 当时满清使用的火炮都是陈旧不堪用的，甚至据说在南方沿海地区，很多炮台部署的火炮都是几十年前，甚至是康熙时期、明末时期铸造的，满清武备之腐朽可见一斑。 因此在战争开打之后，面对一边倒的战局，满清统治者才迫切的想要向南方增派火炮助战，只是北方只要城池部署的炮不敢轻易南下，满清又不具备大规模铸造优质火炮的能力，所以只能命令下面的官员自行制造大炮助战。 而因为泥模制造大炮的周期太长，满清面临的战事急转直下根本等不了，所以当时就有能人想到了金属模制造工具和农具速度快的特点。于是乎满清便开始经过一系列改进措施，将这个办法用来铸造大炮。 此时李唐对郑艾说道：“以前不敢想的事情，今后未必不能实现！” “太爷教诲的是！” 随后李唐说道：“这两天给这门铜炮装备炮架，准备试射。” “是。” “另外火炮工坊要对这次铸造铜炮的过程进行总结，要梳理出技术规范来。” “技术规范？” 李唐说道：“当然！所谓的技术规范就是铸炮的规矩，铸造火炮也和打造火铳一样，必须要严格按照设计图纸上的尺寸来，决不能有任何差错，只有这样才能铸造出精良的火炮。” “此外，火炮工坊生产的每一门火炮都要严格记录铸造工匠的姓名，不但要刻写在炮身上，而且还要登记造册，上报到兵房备案，一旦火炮出现质量问题，便可以追查责任人！” 对后李唐对罗丙辰说道：“其余火铳工坊等几个工坊也要推行这个制度，一定要对兵备的质量严格把关！” “是，小人遵命。” 接着罗丙辰问道：“太爷，火铳工坊昨天已经有了消息，几杆昌化式步枪的样品已经打造出来，现在火药工坊正在赶制定装弹，是不是定下试射的日期？” “嗯。” 李唐说道：“试射的事情先等一等。” “是。” 李唐指着眼前的铜炮说道：“火炮工坊既然试铸了铜炮，那就立即开始铸造铁炮吧，具体的工艺流程已经知道了，现在本县再加上一条新的技术。”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李唐对罗丙辰说道：“立即派人将火铳工坊的手工拉床仿造一些过来，火炮工坊铸造的火炮，也要如同昌化式步枪一样，在炮膛拉出纹路来！” “另外，火炮的炮药和炮子也可以参照昌化式步枪定装弹药那样，全部采用定装的形式。” 主事郑艾闻言吃了一惊，昌化式步枪内的纹路自己也听说了，据说是可以增加步枪的射程和精准度。这样的技艺用在铸炮上面，其意义可想而知。 “太爷，那火炮铸造的大小和口径是多少？” 李唐思索了一下，说道：“此番批量铸造铁炮，要发射四斤炮弹及散弹，射程在两里左右。” 郑艾等人听了李唐的要求后，便大致估算出具体的数据来：“如此，火炮身长在七尺有余（两米五左右），内口径一尺（三十三厘米左右），重约千斤左右。” 李唐点了点头，这样的数据也算是准确了。 虽然只有四斤炮弹的火力，但是以火炮工坊新技术的批量打造，李唐将在短时间内拥有足够数量的优质火炮。 同时因为使用了膛线和定装炮弹，这种新式火炮的射程将远不止两里，李唐估计应该能达到三到四里左右，而且精准度和射速将会非常惊人！ 更为重要的是，一千斤左右的中轻型火炮安装上炮车，一匹驮马就能拉着跑，可以让李唐的火炮部队拥有极大的机动力。 这时罗丙辰问道：“太爷，这种定装炮弹是不是也用油纸做外壳？” 李唐说道：“定装炮弹基本与定装步枪弹一样，都是做成圆柱体，前面是圆柱型铅弹头，后面是软木尾部，再后面是火药包。不过定装炮弹不能用油纸包裹，而要用丝绸！” 李唐也是根据后世的经验，在三百多年后，西方炮手已经有人开始使用贵重的丝绸来包裹炮弹和火药，制造出了简陋的定装弹，不过并没有普及开来，炮弹的主要形式还是没有形成定装，直到铁质弹壳的出现。 只是李唐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傻了眼，丝绸是什么？那都是钱啊！ 左益朗更是直接说道：“太爷，虽然目前咱们昌化县收入很多，但也不能这么糟蹋银子啊！那可是丝绸，以后真要打起来，光是丝绸的开支就能拖垮咱们昌化县！” 此时众人都很震惊，但是李唐却淡定的说道：“本县之所以选择用丝绸制作定装炮弹，是因为炮弹和步枪的铅弹不同。如果还是用油纸包裹的话，火炮在发射后，炮筒内肯定会有燃烧过后的残余碎屑，这些纸屑不但会增加清理炮膛的时间和难度，而且会埋下隐患，一旦炮手因为紧张没有清理干净，就会在炮膛内积累下来，最终引起火炮炸膛！” 说到这里，李唐盯着众人，正色说道：“与咱们昌化县将士们的生命比起来，和未来战事的胜负比起来，使用丝绸，多花些银子并不算什么大事！银子花完了，再赚回来就是了，这点自信本县还是有的。” 众人闻言也是无法反驳，只好听从李唐的安排，虽然众人心中还是非常心疼，但是却没有办法。 随后李唐便做了具体的部署。 火炮工坊主事郑艾立即带着一众工匠，开始按照定型的数据批量铸炮，李唐给出的数量是第一批次先铸造十门新式火炮出来。 至于那门铜炮，李唐也没有让人重新熔炼，而是让工匠装上炮架，放到昌化县的城墙上去，现在昌化县的城墙上还没部署火炮，这门铜炮将是第一门，意义重大。 随后李唐又让大使罗丙辰安排火药工坊，开始按照新式火炮的口径制作定装炮弹。 至于定装炮弹所需的丝绸，目前自然不可能派人去江南采购，幸好昌化县内也有商铺售卖，只是质量差、数量少，但是用来临时救急用也是够了。 李唐计划着以后定装炮弹开始大规模、批量生产之后，要通过张义楚或者是崔云逸建立采购渠道，源源不断的从江南各地大规模采购丝绸，如此价格方面也可以降下来一些。 李唐还给这种新式火炮也定下名字，就叫做“昌化式火炮”，简单而又直接。 “昌化式步枪和火炮的试射暂时推后，等到这批昌化式火炮铸造出来之后，再确定具体的时间，一同进行试射。” “是。” 部署完毕之后，李唐回到冶炼工坊，这几天李唐一直住在这边，处理日常政务也是在这边。 此时各个工坊的新址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按照左益朗的估计，再有十来天就能陆续竣工了。 在县衙给予了足够的工钱和伙食后，雇佣的民夫和工匠爆发出了很大的动力，各个工坊的新址都可以提前几天完工。 “太爷，目前各个工坊新址的伙计已经全部招募完毕，并且进行了相关的训练，以及严格的保密培训，所有新招募伙计的住址、家眷成员等，也都登记造册，并且核实无误了，现已经移交给柳主簿存放在架阁库内。” 入夜时分，在冶炼工坊的一间屋子里，左益朗正在向李唐禀报进展，李唐听完之后很满意，说道：“各个工坊新址的修建如此迅速，左县丞是功不可没的。” “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本县与大佛朗机商人阿方索约定的交货时间是二月，各个工坊新址建好之后，便要立即开始投产，优先将阿方索的订单生产出来储存，不要耽误了时间。” “是。” 左益朗说道：“此事下官一定办妥。” 随后左益朗说道：“此外还有一件事，属下决定应该慎重一些。” “什么事？” “就是新式火铳、火炮试射的事情。” 左益朗说道：“这边兴建了大批工坊，其实已经引起周边的感恩县等地县衙注意，只是因为工坊尚在我昌化县境内，所以没能闹出纠纷来。” “如果太爷大张旗鼓的试射火器，肯定会引出事端，一个不好就会被刘知府责罚，所以太爷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李唐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本县还真要做些防范措施了。” 第七十七章 试射 正月十八日，铁冶所新址西面五里外。 经过几天的紧张铸造，火炮工坊终于传来了好消息：第一批十门昌化式火炮铸造成功，连同数杆昌化式步枪，全部被带到这里。 此时这处空地已经围起一圈简易的矮墙，其实就是就地挖掘了一圈壕沟，然后用挖出来的土修筑的一圈矮墙。 这里便是李唐划定的铁冶所新址靶场，虽然现在还很简陋，不过这里后续会继续修建，并且不断完善的。这里将是日后研发火器的主要试射场地，所以李唐对这里也颇为看重，准备借着这次试射的机会，也对这里巡视一番。 “太爷这个办法好，这里在铁冶所新址的西面几里外，更加隐蔽。而且这里外有壕沟、内有围墙，再加上有伙计、衙役把守，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李唐笑着点头，为了加强铁冶所新址这边的保密工作和防卫，李唐已经将递运所迁到这边，班头盛明带着三队三十名衙役分头驻守在各处工坊，带动各处工坊的学徒、伙计一同警戒，暂时组成了这边的防备力量。 只是目前昌化县各部人马还是非常的纷杂，都是按照县衙的原有机构来分派人手，这就导致各部人手很分散，而且李唐也不好往各处增派太多的人手。 所以李唐准备在全面换装之后，给各部人马制定统一的番号，当然这个番号只能对内。同时再找机会扩编一次人马，进一步完善部下人马的编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李唐带着县丞左益朗、铁冶所大使罗丙辰、典史马川，以及火铳工坊主事吴然、火炮工坊主事郑艾、火药工坊主事高师曲来到靶场，准备对昌化式步枪和火炮进行试射。 此时在靶场一端已经竖好若干个一人多高的人形木靶子，分别放在一百步、两百步、三百步的位置，这些都是用来试射昌化式步枪的靶子。 而在靶场以外的北面几里外，则有若干个圆形靶子，这些圆形靶子就比较远了，差不多有三里左右，这些靶子是用来试射昌化式火炮的。 典史马川带着几名衙役已经做好了准备，火铳工坊一共打造出十杆昌化式步枪，其中五杆是口径大，五杆口径小。再细分下去，每一杆步枪的铳管长短、口径大小、膛线分布都有所不同。 李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类型的昌化式步枪威力更大，性能更为优良，所以只能多打造几种，经过实地试射来进行检验了。 “准备！” 典史马川大声喊着，准备发号施令。李唐则带着左益朗、罗丙辰等人退到了后面，只留下十名衙役在前面紧张的填装步枪。 这十名衙役都已经用木棍充作步枪训练了好几天时间，对填装步枪的步骤已经熟念于心，此时填装定装弹的速度非常快，李唐见了也是非常满意，如果是齐射的话，这些衙役的射速肯定能超过此时明军的精锐营兵。 片刻之后，十杆步枪填装完毕，十名衙役纷纷将步枪平举，对准前方的靶子。 “第一发，目标一百步人型靶，放！” 砰！ 一阵爆响过后，一百步外的十个人型靶顿时木屑飞溅，昌化式步枪配合定装米尼弹威力十足，直接将一百步位置上的人型靶打得稀烂。 “好！” 李唐不禁拍手叫好，终于见到犀利的火器了，这下自己有了足够的底气。虽然这只是打造火器方面的一小步，但是李唐明白，这其实是自己壮大势力的一大步！ 左益朗和罗丙辰等工匠见了也是瞠目结舌，众人从未见过威力如此猛烈的火铳，一百步的距离能摧毁几寸厚的木靶，这样的威力已经超过鸟铳了，恐怕就算是朝廷京营精锐装备的鲁密铳，也没有这样的威力和准头！ 对于射程更远的昌化式步枪来说，一百步左右的靶子还看不出什么区别来，各个类型的步枪表现都差不多，于是马川继续下令填装，这一次射击两百步位置上的靶子。 “放！” 砰！ 又是一阵爆响，这一次十杆步枪的射击效果就出现了区别，表现最好的两杆步枪不但能击中两百米位置上的靶子，还能准确的击中人型靶的要害，把那个厚厚的木靶子打成了筛子。 而有两杆步枪的效果就不太好，一杆是威力不太足，一杆是准头不足。随后李唐又下令射击了五次，结果基本上都是相差不多的，都是这两杆步枪射击效果最差，于是李唐当即下令将这两杆步枪淘汰。 接下来就是第三次射击，剩下的八杆步枪再次齐射，全部都能击中三百米外的靶子，但是到了这一轮，只有三杆步枪堪堪能打穿木板，在准头方面也只有一杆步枪比较好。 李唐见状微微颔首，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说道：“再打五发看看！” “是。” 砰！ 随着马川再次发号施令，几名衙役连续打了五枪，剩下的八杆步枪发挥的也很稳定。李唐随即下令淘汰其他的步枪，只留下那杆准头和威力最强的一杆。 这次试射，李唐等人也在“实战”情况下验证了昌化式步枪的射程和威力，这种步枪配合定装弹，可以在百步左右拥有强大的威力和精准的精度，敌人就算是披双层重甲也无济于事。 在两百步的距离上对披轻甲或者无甲的敌人拥有强大的杀伤力，在三百步的距离上，准头和威力都会大幅下降，不过依然有一定的杀伤力，虽然不一定可以打死人，但是伤人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一旦打中头部要害，也一样可以置人于死地！ 李唐在心中暗暗换算了一下，此时明代一步差不多相当于一米五，如此算来昌化式步枪的有效射程大致在四百五十米左右，杀伤射程在三百米到三百五十米左右，性能已经超过明军装备的鲁密铳了！ 而且昌化式步枪还是燧发的，再加上定装弹和膛线的加持，可以保证火力的持续与准头的精准，堪称战场收割神器！ 此时在靶场内，罗丙辰、左益朗、马川等人已经欣喜若狂，昌化县有了这种神兵利器，日后还不得横着走？ 马川更是兴奋，大声说道：“哈哈！日后装备这种步枪出去剿匪，站在几百步外就能远远的射杀贼匪，就算是敌人拥有弓手和马队也无济于事，两三百步的距离，就算是马队冲过来，也足够兄弟们打好几轮的，这样的准头、这样的威力，多少贼人也得倒下！” 李唐笑着点头赞同，不过这也就是对阵贼匪，或者是一般的明军，如果对阵此时明军的九边精锐，又或者是川军、各部家丁，还有满清鞑子的话，即便装备了昌化式步枪，也依然会陷入苦战，这一点李唐还是肯定的，并没有被眼前的成绩冲昏头脑。 接着李唐带着众人到靶场之外北面试射火炮，十门昌化式火炮已经全部安装了炮车。 每门火炮安装在一副炮架上，两个结实的轮子左右分行，可以让火炮非常灵活的转移阵地。 当然虽然昌化式火炮称得上是灵活，那也是相对于几千斤重炮而言的。想要移动昌化式火炮，也需要几个膀大腰圆的衙役同时用力，再远一点就要动用驮马拖拽了。 此时十门火炮已经部署到位，在距离远处的圆形靶子三里的地方一字排开。 火炮工坊的十名学徒正在忙着填装火炮，此时火药工坊已经赶制出来一批定装炮弹，左益朗、罗丙辰、马川等人看着用上丝绸制作的定装炮弹被塞进炮口内，都是嘴角微微抽动，几人的心中也是一阵痛楚。 很快十门火炮准备完毕，马川大声吼道：“点火，放！” 轰！轰！轰！ 十门火炮依次发射，接二连三的轰鸣声响彻四方，李唐等人纷纷捂住耳朵。 虽然只有千斤上下，但是昌化式火炮开火的动静依然让人感到惊心动魄，十颗炮弹相继落在三里外的靶子附近。 “填装，准备再射！” 轰！轰！轰！ 李唐下令一直轰击了五轮才停下，随后经过衙役实地核查，以及十名学徒的观察确定，十门火炮中有两门的炮弹射程不足，五轮都是打到三里不到的位置。 还有四门火炮准头不足，五轮炮弹距离靶子偏差都很大。只有剩下的六门射程和准头都比较不错。 随后众人在比较之后，也确定了昌化式火炮的最终定型样品。 李唐说道：“从今日起，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要立即开始全力生产，冶铁工坊也是一样，所有出产的精铁都要优先供应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 “是！” 罗丙辰问道：“不知太爷准备打造多少步枪和火炮？” 李唐想了想，说道：“步枪的话，先打造一千杆，火炮要铸造五十门！”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左益朗更是吓得直翻白眼。 五十门火炮？那个县衙的衙役会装备五十门火炮！ 第七十八章 日本商人 试射结束后，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便开始批量生产，同时冶炼工坊也开始忙活起来，为火铳工坊、火炮工坊持续提供优质精铁。 如今李唐手中还没有铁矿和煤矿，需要的铁矿石以及煤炭还需要大批采购，所以在短时间内，打造兵备的成本会很高。 李唐的中期计划，便是在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想办法占据此时还未开采的石碌铁矿，并且开采一处煤矿。 此时冶炼工坊使用的煤炭还要单独进行硫化工序，去除掉煤炭中的硫元素，做成焦炭，李唐准备在开采煤矿后，还要单独建立一处焦炭工坊，以提高生产效率，让生产出来的精铁质量更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李唐最为急迫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各处工坊的扩建事宜，一件就是寻找硫磺矿。 各处工坊的扩建自有左益朗盯着，目前整体进展顺利，下个月肯定可以顺利竣工，并且开始陆续生产、交货。 不过寻找硫磺矿这件事却有些麻烦，工房司吏马登州带着一队工匠和矿头已经寻找一段时间了，就连过年都是在五指山里面转悠着，但是依然没有传来好消息，让李唐有些郁闷。 不解决硫磺的来源问题，火药工坊就无法大规模生产火药，也就无法大规模的生产定装弹和定装炮弹。用采购的办法获取硫磺不但价格昂贵，买到的数量不但少而且也不稳定，最重要的是太引人注意了，极易引起琼州府和海南卫的注意。 在现阶段，李唐明白自己的势力虽然发展迅速，但是依然没有抗衡大明朝廷的实力，所以决不能过早的引起朝廷各级的注意。在拥有绝对实力之前，至少在拥有自保的实力之前，李唐必须低调行事，在必要的时候还要“装孙子”才行。 而且后续李唐还计划对火药的配比进行调整，进行火药颗粒化改良等等技术攀登，这些计划目前也只能因为找不到硫磺矿而延后了。 铁冶所新址这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李唐准备离开前往五指山一带，此时工房司吏马登州还带着人在山里寻找硫磺矿，李唐也想去碰一碰运气。 可就在李唐准备动身的时候，主簿柳子铭急匆匆的赶到铁冶所新址，给李唐带来一个消息：“太爷，之前大佛朗机商人的那个牙人来了，还带来一个日本商人。” 李唐微微皱眉，虽然大明在多年前与日本国在朝鲜血战了一场，两国在不久之前还是敌国，这就是后世著名的“龙战三千里”，大明抗倭援朝之战。 但是在这场战争中，日本丰臣秀吉调集的三十多万，所谓的日本战国精锐全部战败，被李如松率领的数万明军精锐按在地上一顿摩擦，数十万日军宛如被壮汉反复“宠幸”的少女，几乎没有招架之力，被明军从北向南一路平推，从此以后便老实了许多，对大明也越发的恭顺了起来。 正因为如此，此时大明上下对待日本国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反感或者是敌意，毕竟谁也不会对一个手下败将念念不忘，而且这个手下败将还差点被自己给干死。 可是李唐就不一样了，后世发生的种种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足以让李唐对日本这两个字保持愤怒，哪怕是万历四十一年同时期的日本。 对于李唐来说，最好的日本人就是被干死的日本人，没有之一！ 于是李唐脸色一沉，说道：“他带一个日本商人干什么？” “说是想跟太爷谈生意。” 柳子铭不明白李唐为何突然变脸，不过还是一五一十的说道：“那个叫严训楚的牙人不但帮大佛朗机人拉关系、谈生意，也跟日本国的商人有往来，这次应该是听到了风声，知道咱们昌化县这里有抢手的货物，所以那个日本商人便找到严训楚，想搭线过来进货做生意。” 李唐思索了一下，日本本来就多火山，日本各地多硫磺矿，虽然自己对日本人非常痛恨，但是如果条件可以，暂时可以与其建立一条贸易联系，在价钱合适的条件下，从日本大规模进口硫磺。 “反正将来我不死的话，日本肯定是要打的，现在就用日本的硫磺造火药，将来用来打日本！” 于是李唐说道：“走，回县衙。” 李唐带着柳子铭、马川回到县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此时严训楚和那个日本商人被安顿在城内一处客栈，李唐回到东花厅休息的时候，心中还在想着日本商人的事情，担心委托日本商人进口硫磺，会被其故意太高价格，毕竟对于日本人的民族劣根性，李唐心中是非常清楚的：知小节而无大义，慕强权而凌弱小，对于这样的人，心中必须要时刻警惕才行。 李唐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从日本渡海进口硫磺，价钱肯定不会太低，这一笔花费太大了。不如以物易物，用二锅头酒或者是玻璃杯换硫磺！” 对于李唐来说，其实不管是二锅头酒还是玻璃杯，大规模生产的成本其实都非常低，几乎可以用一本万利来形容也不为过。毕竟二锅头酒的原料是不值钱的高粱，而玻璃杯的主要原料，就是海边或者山里随处可见的石英砂。 但是这两样东西对于日本商人来说，却都是非常值钱的好东西，随便一倒手就是大量的钱财。反倒是硫磺矿石在日本国并不怎么值钱，可以说在日本是非常常见的矿产，而且开采非常容易。 此时大明其实也从日本国进口过硫磺，不过价格不低，之所以价钱降不下来，是运输的脚费太高的缘故。 不过如果以物易物的话，李唐就可以节省一大笔货款，日本商人也能赚一笔，顶多就是酒坊和玻璃工坊分出一小部分产能罢了。 “各处工坊扩建之后，产能的话不成问题，这个办法应该可行！” 第二天一早，严训楚带着一个身穿道袍的日本商人来到县衙大堂，李唐看着这个衣着、发饰都和大明百姓无二的日本商人，不由微微皱眉，脑海里不由得出现一个词：“中国通”。 “呵呵，小人拜见太爷！” “小人藤野浩二拜见太爷！” 李唐挥了挥手，让二人起来，然后说道：“严训楚，你不好好跟着阿方索做生意，怎么又跟日本商人闹到一起了？” “呵呵，太爷勿怪，小人是牙人，自然是哪里有生意就帮衬哪里了。不过太爷放心，阿方索那里小人也没断，以后太爷与阿方索的生意，小人还是一样会好好效力的。” 李唐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笑容一收，看向那个藤野浩二：“听闻你想跟本县做生意？” “是，小人常年与濠境澳的大佛朗机人有往来，听闻太爷这里有很多畅销的货物，所以也想进一些。” 藤野浩二说了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根本不需要严训楚做翻译，此番严训楚跟着过来，不过是牵线搭桥而已。 李唐思索了一下，说道：“可以，就不知道你的实力如何了？” 那个藤野浩二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如果不知道底细的话，完全就是一个读书人的举止，一旁的柳子铭见了也不禁微微点头，对其印象很好。 “小人虽然不是巨贾，但家中也颇有余财。这次从濠境澳过来，也听闻太爷这边货物的大概价格，小人愿意拿出诚意，第一次交易可以提价半成取货，以后当然希望太爷以平价售卖。” 说完，藤野浩二便又是叩拜一番，礼节之足让人挑不出毛病，一旁的柳子铭凑过来小声说道：“太爷，这个东瀛商人也算懂礼，反正工坊扩建后产量大增，卖给谁都是一样的。” 李唐不置可否，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本县可以答应与你交易，只是货款方面还要商榷一下。” “请太爷吩咐。” 李唐说道：“各类货物的价格方面就如你所说，第一笔交易本县会提价半成，以后则以平价交易。” “不过你支付的货款，本县需要一半用白银，一半用硫磺矿石！” “硫磺矿石？” 藤野浩二很诧异，说道：“小人要采购货物的订单会很大，而硫磺矿石的价格又很低，如此算来，每笔交易小人都会支付大量的硫磺矿石，不知太爷需要这么多的硫磺做什么？” 李唐淡淡的说道：“这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是、是，小人失言了。” “如果你同意，那就在下订单的时候，先报上硫磺矿石的价格，提前核算货款和矿石数额。将来本县不需要硫磺矿石的时候，会提前告知你，到时候你全部用白银结算就可以了。” 李唐自然不会长时间的让一个日本商人把持硫磺渠道，现在只是无奈过渡一下而已，等到自己找到了硫磺矿，自然就不需要如此交易了。 “好，小人全凭太爷做主！” 第七十九章 建成与出货 正月二十九日，县衙三堂。 李唐笑呵呵的看着一份表单，在这两日，各处新建的工坊已经陆续建成完工，经县丞左益朗逐一实地勘察，各处工坊也都合格验收，并且开始全力生产。 如今李唐手下对外销售货物的工坊，分为肥皂、白酒、布匹（纺织、纺纱）、玻璃、灯具五大类，共计十二座，每个月的产量非常惊人，这些工坊光是雇佣的伙计就有四千两百多人，每月光是工钱就要花费六、七千两，如果算上每月的伙食等各项开支，李唐光是工坊的运转支出就要花费上万两银子，可以说在整个琼州府都算是最庞大的产业了。 从正月开始，李唐便命各处旧有工坊在对外销售的同时，预留下部分货物，此时各处新建工坊也运转了几天时间，生产出了部分货物，于是在东拼西凑之下，李唐准备尽快先将阿方索的订单准备齐全，毕竟这是大客户，也是李唐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要格外的重视。 此时在三堂内，县丞左益朗、主薄柳子铭、典史马川、巡检宋毅四人都在，还有户房司吏白水吉、税课局大使来君诚二人也在。 正月算是基本过去了，李唐手中的钱粮数目随着工坊的大发展而激增。 “截至目前，各处工坊，包括原有工坊和新建工坊在内，接到的订单已经全部满负荷，并且各处商贾都按照规矩先交货款、后取货，我县衙在正月的收入便有四十三万五千一百八十两之巨！” 税课局大使来君诚满面红光的禀报着各个工坊的收益，此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振奋，一个小小的昌化县竟然可以有四十三万多两的月收入，放眼整个大明，那也是独此一份了！ 当然，这笔数十万两的收入其实算是李唐的私人财产，不过眼下李唐身为昌化县的知县，整个昌化县都是李唐在做主，所以李唐从中抽调钱财发展全县，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都对李唐这种“大公无私”的行为越发的佩服。 此时左益朗像是喝醉了一般，笑着说道：“呵呵，估计咱们照这个速度再发展个一两年，都能跟江南那些丝绸豪商相媲美了！” 其余几人闻言也是纷纷附和着，显然一个月四十多万两的收入，已经让几人有些“飘飘欲仙”了。 不过李唐则只是笑了笑，心中却非常明白，虽然自己在一年之内就有了今天的成就，但是也没狂妄到一步登天。 此时大明江南各地那些豪商堪称恐怖，随便一个都是手握数十处工坊，有工人数千、良田数万箐、家财数以百万两计的庞然大物。这样的豪商放在后世，那就是能够左右国家经济命脉的财阀集团。 眼下昌化县的产业虽然发展迅速，但是却要支撑整整一个县的发展开支，日后还要供应李唐不断扩充的人马开支，所以在可以预见的短时间内，注定是无法跟这样的“资本怪物”相提并论的。 这时柳子铭说道：“太爷，那个日本商人藤野浩二也留下了货款，剩下的一半货款则折价，用大概五万四千五百斤硫磺矿石进行支付。藤野浩二承诺，会在二月中下旬将硫磺运到昌化港交割。” 李唐心中算了一下，五万四千五百斤就是二十七点二五吨，按照大概一吨硫磺矿石出一百二十斤粗制硫磺计算，可以提炼出三千两百七十斤左右的粗制硫磺，不过这些是需要进一步提纯的，但也足够满足一段时间的需要了。 以目前过渡的情况看，这样的进口规模还算可以，不过将来最稳妥的还是自己掌握硫磺矿。当然，将来筹建了焦炭工坊后，去除煤炭里的硫，也可以顺便提取一些硫磺。 “好，等到硫磺矿石运到后，全部运到火药工坊去，先储存起来，等本县命令再说。” “是。” 随后柳子铭便提起藤野浩二来：“要说这个日本商贾还真是不错，温文尔雅，举止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儒雅之气，要不是知道底细，还真看不出他是个日本人。” 左益朗也是赞同，马川和宋毅则不置可否。 李唐微微皱眉，说道：“这些日本人很儒雅？哼！三分人样尚未学会，七分兽性却是十足的！你们都给本县记住，跟日本人来往，赚钱做生意可以，别的事情都不要有任何往来，要时刻小心戒备才是！” 柳子铭和左益朗微微一愣，不明白李唐为什么对日本人有如此的警惕和敌视，不过都是抱拳领命。 接着，李唐便说道：“从今日开始，各处工坊要抓紧生产、安排出货，收了人家的货款，可不能误了出货的日期，数量也不能出错，当然质量上也要严格把关。这些事情县丞辛苦一下，盯紧一些。” “是，下官责无旁贷。” 此时李唐也感叹县衙的治理框架已经有些不合适了，毕竟有了这么多的工坊，县衙里面却没有一个专门的管理机构，总让左益朗去兼顾工坊的事情也不是办法。 于是李唐心中有了改革县衙架构的想法，可是仔细一想，却微微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衙役、乡勇的兵备换装，以及铁冶所新址的继续建设等，其他的都要延后再说。 随时户房司吏白水吉也禀报了今年春耕的安排情况。 如今昌化县的百姓基本上都分到了耕地，这已经相当于李唐对全县的耕地进行了一次重新分配，所以昌化县的农业生产充满了活力，百姓的耕种积极性非常高。 而且县衙也购置了大量的农具、种子和耕牛支援百姓，目前春耕的准备事宜进展顺利。 “太爷放心，开春之后，全县的播种事宜将有条不紊的展开。目前全县基本上已经普及了水利设施，耕牛和农具也都分发到位，只要老天爷不发癫，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李唐点头勉励了白水吉几句，不过心中却微微一谈，丰收之年不敢奢望，只要不是大灾之年就好了。 后世普遍以为明末连绵不断的天灾是从天启末年开始的，在崇祯朝达到了巅峰。 可实际上，从万历末年开始，大明各地的天灾就已经持续不断了。虽然此时天灾的烈度还不如崇祯年间，但也是几乎年年不断、天下皆有之的态势！ 所以万历四十一年多半还会是一个灾年，李唐只希望今年的天灾不要太猛烈，让田里的庄稼多收获一些。 “现在县衙库房有多少钱粮？” 随后李唐询问起钱粮数，来君诚说道：“启禀太爷，目前全县的水利建设和荒地开垦已经停止，再加上赈济灾民的开支也没有了，所以县衙的实际支出其实是减少的。” “县衙也已经结清了各处工坊雇佣的民夫、工匠的工钱，目前的支出大项就是衙役、乡勇的工食银，以及铁冶所新址的各项开支，以及县衙的运转等其他开支，每月在五千多两上下。” “到本月底，县衙库房结余粮食一千零五十九石、钱财四十二万七千一百零八两！” 众人听到库房内有存银四十多万两，都是振奋不已，就连李唐也是咧着嘴大笑起来，可以预见，今年将是一个肥年，自己可以干更多的事情，将昌化县的摊子铺的再大一些。 李唐说道：“库房的存粮数额太少了，从下个月起，派人向周边各县采购粮食，以后库房内的存粮数目至少要保持在一万石以上！” “是！” 现在李唐不再为银子发愁，但是粮食却太少了，李唐必须未雨绸缪，一旦今年再有灾祸，粮食才是最能稳定人心的，毕竟银子填不饱肚子。 随后李唐想了想，说道：“现在县衙有钱了，从二月开始，所有衙役、乡勇的工食银从每月二两涨到三两，工坊伙计的工钱从一两五钱涨到二两五钱，铁冶所新址的工匠工钱从一两五钱涨到四两！”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虽然看上去涨钱不多，但是架不住涨钱的人多，如此算下来，县衙每个月光是养人的钱就要花掉一万四千多两！ “这个，太爷，虽然县衙的钱财充裕了，可也用不着立即就给大家涨钱，是不是积攒一下？” 左益朗还是忍不住站出来充当“恶人”，本质上还是想多存一些。 李唐则说道：“钱不是攒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本县可不会当守财奴。给大家涨些钱，衙役、乡勇就会更卖力的操练，工坊的伙计就会更卖力的生产，咱们昌化县也才会越来越好！” 左益朗闻言也就不再反对了，虽然自己的俸禄是朝廷发的，可是李唐也给县衙众人都另发一份工食银，涨钱了，自己也跟着收益，反正自己提醒了就算尽到义务。 这时，众人看到工房司吏马登州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大步走来，进屋便欣喜的大声说道：“太爷，小人找到了！” 第八十章 硫磺矿场 万历四十一年，正月三十一日。 寒风凛冽，这天李唐在铁冶所大使罗丙辰、工房司吏马登州、典史马川的陪同下，来到了位于五指山余脉的一处山壑里。 此时众人周围有几队衙役正在警戒，还有许多的采矿工匠正在忙碌着，大批的民夫在搬运着各种物资和器械，正在忙碌着开矿的事情。 这里是一处硫磺矿，工房司吏马登州终于不负众望，在冒着严寒在山里找到了这处矿藏。 “太爷，这处硫磺矿品相好、储量多，找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啊，小人带着这些工匠忙碌了许久，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这里的。” 马登州一脸感慨的说着，这段时间自己和手下人当真是累坏了，整个人都变得黑了不少，再加上正月里的寒风肆虐，马登州等人的脸上都增添了不少“沟壑”，整个人都仿佛老了好几岁。 李唐勉励了众人一番，然后宣布马登州等人这个月的工食银按照三倍发放，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五指山余脉这边的硫磺矿应该是火山喷发形成的，但是李唐不确定五指山原来是不是火山，还是说五指山附近原本有火山，毕竟李唐不是地理学家。 随后李唐在众人的陪同下近距离观察这处硫磺矿，这里的硫磺基本上是地表矿藏，相对来说开采比较容易，只需要将矿层上面比较浅的一层土层挖掉就可以，并不需要大规模的挖掘矿洞。 李唐接过马登州递过来的一块矿石，只见矿石颜色偏绿，应该是包含的杂质相对多一些。不过这处矿藏的硫磺矿石没有大块大块的集中，而是小块小块的散布在土壤和岩石间，开采需要花费一些人力。 “矿场的筹建事宜进展如何了？” 铁冶所大使罗丙辰说道：“太爷放心，属下已经调集了足够的工匠，招募了三百多民夫，正在日以继夜的修筑，估计十几天就能竣工，冶炼的高炉等一应设备都可以齐备。” 李唐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周围说道：“另外在周围修建一圈围墙、一道壕沟，再从这里修一条通往铁冶所新址的道路，便于运输硫磺。” “是。” 这时马川说道：“太爷，这里太偏了，是不是派驻一队衙役在这边？” 李唐思索了一下，说道：“先从铁冶所新址调一队衙役过来吧。” “是。” 随后李唐心中暗道：“现在虽然有衙役、乡勇数百人，可分散在整个昌化县，在人力方面已经开始不够用了，看来忙完这段时间后，要开始扩充人手了！” 此时火铳工坊和火炮工坊已经开始全力生产，李唐也准备对手下的人马正式进行扩充、整编、换装，这一系列操作下来，李唐便有了退可自保、进可出击的底气！ 当然，大前提是依旧披着大明朝昌化县知县的“外皮”。 此时这处硫磺矿虽然还在修建之中，但是马登州已经任命了一个矿头主持这边是事务，开始边修建、边开采了。 这个矿头四十多岁，名叫景玉明，很有文气的一个名字，可是此人却长得很粗狂，身材不高却很粗壮，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的人。而且可能是常年在野外找矿干活的缘故，看上去此人足有五十多岁的沧桑。 “小人拜见太爷！” 李唐说道：“矿藏开采的如何？” “启禀太爷，这处硫磺矿品相很好，目前矿场已经招募了八十个伙计，小人将众人分为挖掘、开采、熔炼、提纯、运输等环节，正在日以继夜的开采矿石。” “嗯，不错。” 对于硫磺的提纯，李唐有些想法，不过还是先问道：“具体说一说开采和提纯的工序，本县很有兴趣。” “是。” 景玉明随即详细说了起来：“这处矿藏的硫磺矿石都是浅层的，所以不需要挖掘矿洞进行开采，所以基本上都是露天开采，很方便，也更加的安全，不会发生被硫磺气体毒晕的情况。” “开采出来的矿石要放入高炉之中，通过加热之后，矿石之中的硫磺就会融化成汁水，然后再过滤掉其中的杂质，将汁水倒进沸水之中，此时硫磺就会凝结出块状的硫磺了。” 李唐点了点头，这个办法与自己知道的后世通行办法差不多，这个办法可以获得纯度比较高的硫磺，用来制作火药已经足够用了。 由此可见这个矿头是有些本事的，于是当场任命景玉明为硫磺矿场的主事，景玉明当即喜上眉梢，连连向李唐道谢表忠心。 随后李唐说道：“先将储存硫磺矿石和硫磺的仓库修建起来，高炉和提纯的蒸锅也要尽快准备好，其他的附属设施可以缓一缓。矿场要尽快开始运转起来，本县要在十天之内看到第一批成品硫磺运到铁冶所新址！” “是。” “还有，” 李唐说道：“硫磺有毒，即便是露天开采也要加倍小心，在开采的时候如见到矿场有黄白色的烟雾冒出，一定要让工匠伙计躲避，最好安排人手在矿场上做好准备，以湿布捂住口鼻，以免中毒。” “在提取硫磺的过程中也是一样，所有提取硫磺的工匠伙计，都要准备湿布捂住口鼻，嗯，最好是准备一块棉布做成长块状，两头各缝上一根布条，布条的两头都缝在棉布上，如此可以将棉布挂在耳朵上。” 景玉明赞叹道：“太爷这个办法好，如此就不需要用手捂住口鼻，可以一边干活一边防备毒烟、毒气了，小人今日就安排人手去准备。” 随后景玉明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始回忆道：“小人以前也在矿场干过，当然是官家的硫磺矿场，曾见过不少伙计中了毒烟、毒气，那种痛苦的惨状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候矿场上的官吏和衙门可不会去管，死了直接拖出去埋了，最多给家里一些安家费就是了，哪像太爷这里，不但一个月给四两银子的工钱，还管饭、管住，甚至还有措施防护毒烟、毒气，太爷真是仁心大老爷啊！” 周围的一些伙计闻言也是对着李唐感恩戴德，不少人都对着李唐叩拜行礼。 李唐也是感叹的点头，自己也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必要的防范措施，这些手下人就如此激动，可见此时低层工匠伙计是多么的不容易，说是没有人权都不为过。 李唐便对马川说道：“回去之后，通知医学训科施百谷，让他派几个学徒过来，带上治疗硫磺中毒的药物，有备无患，也正好让那些学徒有个实操的机会。” “是。” 随后李唐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在周围巡视起来。 此时整个矿场上非常热闹，民夫已经在四周划好了矿场的大致范围，以及主要建筑的地基范围，各处房屋、设施都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之中。 这时李唐指着东面的群山，对铁冶所大使罗丙辰、工房司吏马登州说道：“本县以为，山里肯定还会有其他矿藏，诸位要继续派人进山搜寻，看看能否找到铁矿和煤矿！” “铁矿？煤矿？” 马登州说道：“太爷，这五指山一带从未听闻有铁矿或是煤矿啊？” 罗丙辰则知道李唐是想自行开矿，以免冶炼工坊一直对外采购铁矿石和煤炭，不但原料会受影响，而且开销也会很大，远不如自己开采划算安全。 于是罗丙辰给马登州使了使眼色，马登州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太爷的意思，小人等都明白，只是这寻找铁矿和煤矿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大量的时间啊。” 李唐说道：“这个本县自然知道，也不会给你们限定时间。这件事情由工房负责，铁冶所方面积极配合。” 二人随即领命：“是。” “另外你们要记住，此番寻找的矿藏不限于铁矿或者是煤矿，凡是有用的矿藏，比如石灰矿等各种有用的矿藏，都要进行开采，就算目前铁冶所新址用不上，也可以对外出售赚钱。” 开矿的确是可以赚大钱的，如今万历皇帝下旨开矿禁，江南各省遍地矿场，北方各地也是高炉遍地，让大明各地的矿工数量大增，据说光是在广东一省的矿工，此时就高达二十几万人，如此繁荣的开矿业自然也给朝廷带来了不少的矿税收益。 只不过因为此时管理水平的问题，以及收益分配的争端，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矿工聚众骚扰地方，塌方频发，矿监横征暴敛等等。 不过这些问题在李唐这里都是不存在的，昌化县的管理水平至少要比其他府县高了几个等级，所有的工坊、矿场都要制定详细的管理规定和保密规定，对事不对人，任何人都要遵守相关规定，否则就会被李唐严惩，一番操作下来，昌化县上下已经开始习以为常了。 处理了硫磺矿场的事情，李唐又对罗丙辰和马登州吩咐了一些细节，便在马川的陪同下返回了县城。 既然解决了硫磺的来源问题，李唐便准备赶回县衙，部署另一件事情：土法硝的搜集。 第八十一章 土法集硝（一） 两天之后，二月初二龙抬头。 明代就已经有了龙抬头的习俗，这天在民间又被称为“春耕节”、“农事节”、“春龙节”，传说这一天是龙抬头的日子，民间百姓会在这一天用各种习俗进行庆祝，以示敬龙祈雨，让老天佑保丰收。 此时大明北地的百姓普遍会在这一天拍簸箕，童谣有云：“二月二，拍簸箕，跳蚤、壁虱不敢上炕哩”。 同时民间会用石灰在厕所及门前围上一条线，还会在院门或者屋门外撒上石灰，称作除瘟。 而在此时大明南方各地，民间都有在龙抬头这一天携带酒肴，来到郊外选地围坐，亦歌亦舞、尽情欢饮，也称作“游春”、“踏青”。 同时，不管在大明南北，民间都会在这一天制作各种美食，例如用秫粉制作煎饼，称为“揭龙皮”；食用面条、粉条，名为挑龙尾；吃糕糊狼嘴，吃梨败火、打脏气；吃麻花、馓子，谓之“啃龙骨”等等。 而在后世，二月二龙抬头这天也有“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的习俗，百姓在正月里普遍都不会理发，都要等到二月初二这一天剃头理发。 其实这一说法实为讹传，其中的“死舅”乃是“思旧”的变音，这种说法的起因也与甲申国难有关。 满清入关之后，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强推剃发令，汉人的服饰、发式要效法满人，满清企图用这种办法打断汉人的脊梁，打击汉人的反抗之心，将华夏传承数千年的文物衣冠尽数毁灭。 在满清的屠刀之下，大江南北汉服不见踪影，而汉人也被强行剃发，原本飘逸的发髻变成了猪尾巴一般的金钱鼠尾。 面对满清残暴的高压统治，当时不少汉人无比怀念明朝，就在正月里不剃发以表示“思旧”，意思是思念故国，但又不敢公开与满清对抗，于是就有了“正月剪头死舅舅”的说法，并一直流传下来。 在二月初二这一天，李唐并没有在县衙内过节，而是召集主簿柳子铭、典史马川、巡检宋毅，以及户房司吏白水吉、税课局大使来君诚、火药工坊主事高师曲几人在三堂议事，准备商议搜集硝土的事情。 “搜集硝土？” 此时屋内众人都很吃惊，柳子铭问道：“太爷是说硝土？这是什么？” 李唐说道：“铁冶所新址下属的各处工坊已经基本完工，其中火药工坊要开始大规模生产火药，所以需要数量巨大的硝，但是本县却没有硝石矿，也不可能长时间、大规模的收购硝石，所以便要用上这硝土。” 柳子铭又替众人问道：“可是硝土是什么东西，也是硝石的一种吗？太爷准备用硝土制取硝石？” 李唐说道：“硝土是硝土，硝石是硝石。制取火药需要大量的硝，本县既然没有硝石矿，那就只能改用硝土制硝。” “至于硝土是什么……” 李唐随即笑了笑，说道：“这硝土其实很常见，比如马厩、土仓、茅厕之中都有大量的硝土。” 此时众人彻底傻眼了，硝石矿是出了名的数量稀少、而且普遍开采不易，所以硝的价格也比硫磺要高。可是按照李唐的说法，这种同样可以制硝的硝土竟然遍地都是？ 李唐见众人不信，便大手一挥，说道：“走吧，正所谓空口无凭，本县带你们去实地看看，然后便要给你们分配任务了。” “是。” 众人跟在李唐的身后，带上了一队衙役，先后在县衙的茅厕、马厩、庭院墙角等处转了一圈。然后李唐便招呼了众衙役拿上扫把、簸箕、竹筐等物开始干活。 “先去马厩。” 随后众人回到马厩，李唐让众衙役拿着扫把、簸箕钻进马厩内，只要见到有白色芒状物的泥土便扫，全部收集起来装在竹筐内。这些扫出来的就是硝土，几个衙役一会儿就扫出来二十几斤，最后整个马厩都干净了许多。 李唐皱着眉头忍着浓烈的味道，近距离看了看，然后便点了点头，说道：“走，去茅厕！” 众人纷纷变色，纷纷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跟着李唐前往茅厕。 随后李唐看了看茅厕地上的泥土，片刻之后就皱着眉头走了出来，招呼几名衙役取来锄头，将茅厕里面带有白色芒状物的泥土都挖走。这一挖不要紧，没一会就挖出来大量的土壤，算上之前挖的，一共有有四十多斤，弄得柳子铭不得不派衙役去别处挖了土壤过来，将茅厕、马厩的地面又填补了一下。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 李唐自言自语着说道，不过这些土壤虽然跟自己看过的资料中，对于硝土的描述很像，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命人取来一些烧红的木炭，然后放在这些泥土上面，见爆出了一些细小的火花，顿时大喜，一旁众人也是露出了诧异和吃惊的表情。 三堂内，李唐带着众人将挖到的几十斤泥土搬了回来，很快屋内就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味道，众人纷纷皱眉掩鼻，不过李唐却不以为意，对众人说道：“这些泥土就是硝土了，是可以炼出硝的材料。” 此时众人都是啧啧称奇的看着那些竹筐，众人在此之前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在茅厕、牛圈等处还能弄到这么多制硝的泥土！ 在众人愣神的时候，李唐还想起自己以前看过一些资料，收集人畜尿粪也可以制造硝土，具体怎么造，李唐也是比较清楚的，这次可以大规模推行起来。 这时马川问道：“可是太爷，这些泥土怎么制硝啊？” 李唐说道：“今日本县先简单做一下，随后火药工坊就要效法大规模制取硝了。当然，硝土的话，本县会另有安排，让人源源不断的运往火药工坊。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大家先看本县如何制作。” 众人纷纷称是，高师曲更是激动不已，自己制作火药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制硝的，这下算是学到了。 随后李唐安排人手弄来了许多制硝需要的物品，大锅、平底锅等等，还让衙役在三堂外面砌了三个简易的土灶。 此外李唐还命人取了一些草木灰，然后在三堂门口的院子里，将硝土和木灰分别碾碎过筛，再全部筛成细腻的粉末，将所有的杂质都过滤掉。此时味道浓烈的硝土好了许多，味道比之前小了不少。 然后李唐指挥几名衙役将过滤后的硝土、草木灰，按照八比一的比例进行混合，再全部装入一个大锅内，开始用大约七十五度的热水进行淋洗。 当然此时并没有温度计这种东西，不过众人大致可以按照热水冒烟的程度判断水的温度，基本上差不了太多。 就这样，李唐让一个衙役不间断的搅拌，持续淋洗了大概一刻左右，便叫停了几个衙役。 此时李唐指挥众衙役将混合了细腻硝土、草木灰的溶液进行抽滤，将料渣再一次放在大锅中，加入适量的热水，再继续搅拌一刻左右，然后再进行一次抽滤。 至此，李唐命人将两次得到的滤液混合在一起，这便是硝水了。 此时主事高师曲拿着炭笔在草纸上刷刷的记录着，生怕漏下什么细节，然后还不时的插话，向李唐请教一些问题，李唐也一一详细的进行了解答，这更让高师曲赞叹不已，想不到知县大人竟然还懂得这些百工之术，真是学识过人、涉猎甚广！ 旁边众人也纷纷称赞着，李唐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咱们继续，这硝土制硝之法，就要完成了。” 随即在李唐的指挥下，几个衙役将硝水倒入一个大平底锅里，然后进行加热，将硝水里面的水分进行蒸发。 “这一步就叫做熬硝。要记住，在加热的时候要不断的搅拌，以防止硝水粘底和飞溅。” 高师曲这时停下了手中的炭笔，问道：“太爷，这要加热到什么时候？” 李唐指了指平底锅，对众人说道：“当锅里的硝水蒸发掉三分之二的时候，就要停止加热。这个时候的硝水会变得更加粘稠，这个时候平底锅里应该已经析出少量的结晶，硝水的颜色也会从红棕色逐渐变淡，最后直至变成白色，到了此时，纯正的硝就算是制成了。” 李唐一边说着，几个衙役按照吩咐一步一步的操作着，而众人则感叹着，想不到竟然还可以这么做，不用硝石也能制出硝来！ 只不过这熬硝的味道却不怎么样，非常浓烈、刺鼻，很快大半个县衙就弥漫着这股味道，不时有衙役或者公人过来查看，到底三堂这边出什么事情了？ 李唐见状也只能哑然失笑，没办法，想要批量制硝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等忙完这些，让人用清水冲洗一下，味道应该就能消散一些了。” 李唐吩咐着，不过众人依旧微微皱眉，估计今天在场的众人是没有胃口再吃什么东西了。 第八十二章 土法集硝（二） 又过了一阵子，几个衙役在李唐的指导下，终于结束了操作，此时大约三、四斤的纯硝出现在众人面前。 “果然是非常纯的硝，太爷真是太厉害了！” 高师曲瞪大了眼睛说着：“这些从泥土里面提取出来的硝，我看比用硝石提炼的还要纯正，用来制作火药一定更好！” 李唐则在一旁微微皱眉，今天一天自己带着衙役挖了几十斤硝土，但是忙碌一番之后，最终才制出四斤不到的纯硝，大概是百分之七、八的出硝比例。 “这么一来，要想供应上火药工坊的需求量，就必须要动员全县搜集硝土了！” 李唐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虽然动静会大一些，但是对于硝的需求总算可以自行解决了，这也算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高师曲看着眼前的成果更是高兴，李唐先是解决了硫磺的来源问题，现在又解决了硝的来源问题，这下自己的火药工坊可以全力生产了。 而且李唐是昌化县的知县，是文官，竟然知道这些技术，简直是神人一般，难道说眼前的县太爷就如同戏文里说的，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什么样的学识都知道？ 想到这里，高师曲由衷的说道：“太爷的方法如此高效，这下不但火药的成本会下降到一个非常低的水平，而且一个月生产出数百、上千斤纯硝也不是不可能的，制作出的火药数量更是可观！” 李唐笑着说道：“本县的这个土法制硝虽然很好用，但是却需要搜集大量的硝土，总不能让全县百姓都去挖茅厕、马厩吧？所以本县又想了一个办法，可以大量制造硝土，只是需要人手材料众多，这就需要诸位分工合作了。” 众人自然抱拳领命，听候李唐的调遣。 李唐随即将跟众人在城内转了一大圈，最终停在城内的一个偏僻之处，这里是昌化县城内最东面的一处街巷，周围没有多少民房，过往的百姓也很少，不过空地倒是有一块，空地的周围有不少的树木，平时这边很是阴凉。 李唐随即观察了四周一番，然后开始对众人布置任务：“马典史，你带人去城内各处寻找茅厕和牲畜栏圈，将里面的人畜粪便尽可能多的收集过来。然后将人畜粪便与沙子颗粒、炉灰等搅拌在一起，就在这里堆几个粪堆。” 马川听了李唐的命令很是诧异，不过马川对于李唐的命令向来是无所不从，当即领命前去。 大概半个时辰后，马川带着两队衙役回来，众人推着许多手推车，上面便是人畜粪便和沙子、炉灰的混合物，一路走来味道浓烈，沿途的百姓纷纷掩鼻躲开，看向马川等人的眼神也很是差异，不知道这些衙役在做什么。 而马川等人也是眉头紧锁，不断转头对着旁边呼吸，甚至几个衙役已经吐了许多，正脸色难看的推车过来。 李唐见状，便对主簿柳子铭说道：“柳主簿派人在城内寻找类似的阴凉之处，也如法炮制，堆起这样的土堆来，然后张榜公告：从今天开始，柳主簿安排人手去城内百姓家中搜集屎尿，然后全部浇在这些土堆上面。” 柳子铭脸色难看的盯着这个臭气冲天的土堆，自己是主簿文官，对于这样的事情打心里是抗拒的，甚至认为是有辱斯文。 可是柳子铭并不是迂腐之人，也明白李唐这是要用这种土堆来集硝，于是稍稍纠结了一下，便皱着眉头抱拳领命，然后心中开始盘算着，自己明日带人搜集屎尿的时候，该如何遮掩味道？ 随后李唐对马川和宋毅说道：“你们在各处人马的驻地也要如此，都要堆起一个这样的土堆，让众衙役、乡勇每天在土堆方便。” 马川和宋毅抱拳领命。 李唐对户房司吏白水吉、来君诚说道：“柳主簿搜集全城屎尿，二位可以给予支持：户房负责记录每日百姓捐献屎尿的数量，然后每月进行嘉奖，捐献数量最多的五十户百姓可以获得减免税赋、奖励钱财的奖赏，具体的细则二位与柳主簿进行商议。” “是。” 如此，李唐便将全城百姓的积极性都调集了起来，在李唐的吩咐之下，在众人和全城百姓的共同努力下，仅仅几天之后，城内的这些粪堆的表面就出现了许多白色的天然硝。 二月初五一大早，李唐在各处粪堆都安排了衙役巡视，这天早上便陆续收到消息，于是李唐便赶来查看，火药工坊主事高师曲也跟着一同过来。 此时天气已经转暖，还没走到粪堆跟前，一股浓烈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但是李唐顾不上气味难闻，凑近了查看一番，然后笑着说道：“哈哈，果然是硝！” 高师曲更是兴奋的说道：“太爷真是天纵之才，这个办法真是便捷，完全就是人力促就的硝石矿啊！属下估计了一下，如此办理，一个月全县就得到万斤上下的纯硝结晶，比从茅厕马厩等地挖来的硝泥轻松多了。” 李唐也是点了点头，这个办法获取硝石结晶的产量也超过了自己的预期，的确要比到处搜集好得多。 按照配备火药的比例计算，一万斤左右的纯硝，一个月可以制成大约一万三千到四千斤的黑火药。 这个数量其实李唐的心中并不是很满意，不过暂时也算可以满足需求了。将来火药产量不足的时候，李唐可以将收集硝土的办法推广到城外各乡去，到时候产量一定会暴涨，甚至翻几倍也是等闲。 其实眼下这个收集硝土的办法也是李唐借鉴的，李唐在穿越之前曾看过一篇相关史料，记得上面记载有山东临淄高青县志：说是在一九四四年的时候，高青县内高苑某地，有一千多人用这种土法熬硝，据说一年产火硝达到一百五十吨，这些火硝足以配置两百吨黑火药！ 平均下来，一个月就是十六多吨，换算下来那可是三万三千多斤黑火药啊！ 这个数字可是非常恐怖的，远比此时李唐的月产量高，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超越的，只是此时李唐没必要将整个昌化县的人口都拉进来收集硝土，只需要动用县城内的百姓就能满足眼下的需求了。 李唐想到这里也不禁笑了起来，随即李唐回到县衙，找来县丞左益朗下了一道命令：以后昌化县的百姓都不得随地大小便，一定要到自家茅房，或者是最近的收集硝土点去上，不能贪图一时的方便随地大小便。 如此不但可以保持县城内的卫生整洁，还可以保证硝土的产量，这关系火药工坊的产量，马虎不得。 左益朗自然也听说了土法制硝的事情，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当即起草公告，并且主动与团练张义秦商议，调集部分乡勇，每天在城内巡视，一旦发现随地大小便的百姓，就当众责打示下，以示警告。 自此之后，城内百姓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一道“风景”，一些衙役或者是乡勇，从各处挑来尿粪，前去城内各处收集点灌溉土堆。 而在最开始的几天，城内各地还能看到一些习惯了随地大小便的百姓被乡勇抓住，然后当着街上行人的面进行责打，惹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全城百姓的努力下，这些收集硝土的地方，差不多一天就能搜集到一百多斤的硝土。 这些硝土全部在傍晚时分运出城，在东门村外统一装车，然后运往火药工坊。每天都是如此，东门村外俨然已经成了硝土的“中转站”，每天运输的马车络绎不绝，村人也是见怪不怪了。 而此时在火药工坊内，主事高师曲已经回到工坊里面，如今硫磺矿场虽然尚未完全建好，但是已经在简易的环境下开始生产，向火药工坊源源不断的运送硫磺。 于是高师曲开始对工坊内的六十名伙计进行了分工：从硝土提取纯硝占用十五人，制作碳粉占用十二人，制作硫磺占用十五人，混合制作火药占用八人，剩下搬运原料、储存火药等杂物占用十人。 按照李唐的要求，高师曲已经将火药工坊的制造流程梳理完毕，随即开始全力生产火药。 短短几天之内，火药工坊就生产出数百斤黑火药，并且按照李唐制定的“安全生产规定”，所有的火药都要在干燥的库房存放，并且在周围挖掘了隔火沟，并且在工坊内严格禁止一切火源。火药工坊的厨房都被迁移到外面不远处，单独修建了一处小院子。就连火药工坊内使用的灯，全都是从灯具工坊调集过来的马灯，任何蜡烛、火把都不准在火药工坊内使用。 同时，在火药库房周围，还要用布袋子装满沙土，然后堆砌成矮墙，绕着火药库房一圈。一旦火药库房爆炸，这圈矮墙可以充当缓冲，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二月初八，李唐赶到火药工坊。 第八十三章 木炭提纯 李唐在二月初八这天从昌化县城出发，大队人马一路走走停停，顺便巡视了路上各处。 当天晚些时候，李唐还收到县丞左益朗派人送来的消息，葡萄牙商人阿方索乘船抵达了昌化港，其手下正在与各工坊办理交货事宜。 李唐看着送来的消息，笑着对随行的马川说道：“呵呵，不错啊，这个阿方索还顺带下了订单，比第一笔订单还多了两成左右，胃口不小啊！” 马川说道：“这么多？他有钱吗，属下记得之前这个阿方索的货款就不足的，还用工匠冲抵货款来着。” 李唐说道：“本县提前有话的，第二次交易就不用阿方索提前交货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可以了。等下次阿方索再来提货，应该就有钱交货款了。” 马川笑着说道：“那真是便宜这个西夷了，属下估计他这次赚大发了，一步登天也是说不准的！” 李唐说道：“这是肯定的，不过这样也好，只有让他们尝到甜头，才能坚定的跟着本县走。商人都是这样，逐利是商人的本性，改不了的。” 第二天上午，李唐一行乘马车抵达了铁冶所新址，随即李唐叫上铁冶所大使罗丙辰，一同来到了火药工坊。 火药工坊主事高师曲急忙将众人迎接进入工坊，在工坊值房内上茶歇脚。 李唐与众人寒暄了几句，然后说道：“现在火药工坊产出多少火药了？” 高师曲答道：“启禀太爷，现在工坊已经入库两千三百多斤火药，因为现在的伙计还不是很熟练，等过一阵子，日产量应该会大大增加。” “嗯，不错。” 李唐又看向罗丙辰，问道：“硫磺矿场现在进展如何？” “太爷放心，最晚本月十五日之前，硫磺矿场的所有建筑就能全部竣工，属下再催促一番，应该还能提前个一两天。” 李唐点了点头，说道：“另外兵刃工坊和防具工坊也要尽快任命主事，这两处工坊暂时不用全力生产。” “本县的衙役和乡勇日后都是要披甲的，只不过暂时需求还不急切，先让工坊的伙计钻研铠甲的制作工艺，等本县命令再投产。” “是。” 至于铠甲的样式种类，李唐并不准备装备重甲，因为自己的军队将是一支火器军，近战虽然不可避免，但却不是主要的作战手段了，所以重甲没有必要，反而还会拖累士兵的行动能力。 所以李唐准备给士兵装备类似于此时明军锦衣卫直身甲的铠甲，这种铠甲主要防护士兵的躯干，兼顾双臂，全甲不过二十多斤重，防护力和重量适中，而且方便活动，样式也很美观。不过李唐肯定还要对这种直身甲进行一些修改，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此外李唐海有心再建一座被服工坊，用来生产兵马统一的军服、被褥等，不过也和防具工坊一样，暂时还不是时候，只能往后推一推了。 “好了，现在咱们说一说此番的正事。”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李唐，只见李唐说道：“现在火药工坊的原料问题，本县已经全部解决了，不过还有一些工艺上的细节需要交待一下。” 主事高师曲抱拳说道：“请太爷示下。” 李唐说道：“制作火药所需的三种原料：硫磺、硝石、木炭，目前硫磺和硝已经全部是高纯度的，可是木炭却依旧是粗制的，这不行，会影响火药的威力，木炭也必须要提纯。” “所以今日本县要交待的第一件事，就是木炭提纯。” 其实李唐所说的木炭提纯也是相对而言的，此时民间使用的木炭多是粗碳，燃烧起来烟雾很大，用这种粗碳制作火药，成品火药肯定也会产生很大的硝烟，威力也会受到影响。 而李唐所说的木炭提纯，其实就是制作无烟碳，用无烟碳制作火药，成效要好很多。 高师曲问道：“太爷所言甚是，目前工坊所使用的木炭的确都是粗碳，只是太爷的意思，是将木炭也进行提纯？可是木炭就是木炭，里面也没有什么杂质的，要如何提纯？” 李唐说道：“这就需要从制取木炭的原料说起了。” 随后李唐让高师曲叫来一些伙计，命众人取来树枝、锯木、刨花、粮食壳、植物秸秆等，然后将这些原料全部碎化，并且按照大致比例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均匀的混合物。 当然，具体的混合比例李唐也暂时拿捏不准，于是就分为十份，每份的混合比例有所不同，等到做成之后燃烧试验一下，就可以最终确定各种原料的混合比例了。 随后众伙计在李唐的指挥下，将混合好的不同组的原料，分别放入大铁盆内，再加入适量的清水，说道：“先浸泡一天时间，明天上午咱们再继续。” 随后李唐便命人将这些浸泡的原料放置好，自己则暂时在火药工坊住了一晚。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上午，李唐带着众人继续操作，命伙计将浸泡好的各组混合物取出来，都弄成合适大小的圆球，然后放到火药工坊的炭窑内烘干， 因为火药工坊所需的木炭原本就都是自行制作的，所以工坊在修建的时候，就已经建好了几个炭窑。 不过这个烘干的过程也需要时间，大概需要三到四天的时间，李唐自然不能一直等在这里，于是便交待高师曲在这边盯着，并且嘱咐要定时翻动混合物的圆球，以保证烘干均匀。 并且记好各组的编号，以免弄混，不知道各组的混合比例是多少。 随后李唐便暂时返回县衙，利用这三、四天的时间，拉上县丞左益朗巡视各乡，督促各乡百姓展开春耕。 如今昌化县的水利设施可以说是整个琼州府最完备的，全县百姓也基本上都分到了耕地，耕牛的普及率也是全琼州府的翘楚，所以今年的春耕进展格外顺利，各乡百姓的积极性也非常高涨。 一番巡视下来，李唐心中很高兴，虽然今年如春尚未降雨，但是有了这么多水利设施的“保驾护航”，李唐估计今年即便不是丰收之年，也绝不会大面积歉收。 随行的左益朗也是这么认为，一路上都是笑呵呵的，据左益朗自己说，昌化县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如此好的开头，以往的春耕都见不到大片的耕种人群，全县百姓之中，有将近一半的人口都在各处乞讨，或者是依附于士绅过活。 “都是太爷的功劳啊，如今的昌化县一片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县衙财力丰厚，下官每每想起来，都感到像是做梦一般。” 李唐则是一笑而过，毕竟对于自己来说，如今的昌化县距离欣欣向荣四个字，还差得太远了，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转眼到了第三天，李唐再次前往火药工坊，典史马川带着一队衙役随行。 到了火药工坊内，主事高师曲赶来迎接禀报，此时各组混合物的圆球已经基本烘干，李唐检查一番确定没问题，便命人将这些烘干的圆球放入窑炉之中，准备烧制。 “点火！” 剩下的事情，高师曲和工坊的伙计就很熟悉了，众人将烧炭的窑炉密封好，然后点火加热，基本上要加热到大约五百到八百度，具体的要看烧制原料的情况而定。 随后高师曲说道：“太爷请看，这窑炉开始烧制后，一般要烧制三到四个时辰，便可以将里面的圆球全部碳化。” “期间窑炉的火力不能太猛，否则会将那些圆球全部烧毁。当然也不能太弱，否则就无法烧透。” 李唐点了点头，这个过程李唐是大致清楚的，等到烧制完成后，那些圆球就都是木炭了，不过还需要放置自然降温一天左右，让木炭中芯部位完全冷却，最后得到的就是无烟碳了。 剩下的流程就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了，李唐也不准备继续等下去，于是便叫上高师曲回到值房，只留下伙计继续看守窑炉。 “用本县的办法烧制的木炭，燃烧起来不会产生浓烟，所以用来制作火药会非常好用。” 李唐嘱咐道：“不过这种木炭的制作流程会多一些，成本也会高一些，特别是原料需要花些功夫。等这些木炭烧制好了之后，你要将各组木炭一一点燃试验一下，看哪一组的燃烧效果好，产生的烟雾小、最好是没有烟雾产生，就能确定混合物的最终比例了。” “是。” “再有就是火药工坊制取木炭的工艺要梳理一下，以确保达到最大的产出。” 高师曲一一记下：“太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唐说道：“等木炭全部搞定后，本县便教给你火药的制取工艺。” “额？” 高师曲愣愣的说道：“可是小人等都知道怎么配置火药啊？” “本县教给你的，是威力更大的火药！” 高师曲顿时激动起来：“有、有多大？” 李唐则肯定的说道：“嗯，你想的没错，很大！” 第八十四章 火药颗粒化（一） 次日二月十二日一大早。 李唐最终还是决定在火药工坊等了一天，等到高师曲按照李唐的指导，最终确定了无烟原料的混合物配比，才开始教授配置大威力的颗粒化火药。 “用上无烟木炭配置颗粒化火药，最终的威力上应该更胜一筹才对。” 李唐在心中暗暗想着，而那边高师曲已经带着工坊伙计准备好了各种原料，提纯后的硫磺、硝和无烟木炭，众人在火药工坊后院的一处房屋内开始配置。 颗粒化火药算是目前为止，李唐拿出来的“最强”技术了，所以对于颗粒化火药的保密程度也是最高的，此时马川就带着一队衙役在外面警戒，任何人，即便是工坊的伙计也不能靠近屋子半步。 而此时在屋内的，除了高师曲之外，就只有几个伙计，这些人都是火药工坊内技术做好的，同时也是高师曲的“亲信嫡系”。 “既然高主事让你们过来帮手，那就说明你们都是可信之人。” 李唐冷着脸看着几个伙计，说道：“今日你们在这里学到的东西，要严格保密，不管是你们的父母、妻儿，还是其他什么人，你们都不能透露半个字，日后这种配置火药的技术，也只能在火药工坊内传承，任何人不得透露出去，从今日起，这个秘密你们便要带进坟墓去，否则本县定会让你们全家消失！” 几个伙计闻言都是浑身一震，高师曲也是脸色变了变，但是众人都是纷纷抱拳领命，心中甚至还有一丝激动。 其实此时的明军中，火铳子弹使用的火药也有一部分是颗粒状火药，当年戚继光就曾在戚家军中推行过颗粒火药，这种火药能够在同样的膛压下，让子弹出膛后获得更高的初速，从而获得更大的威力。 另外，颗粒状火药因为火药颗粒之间的空隙更大，所以燃烧也会更加的充分，结果就是颗粒火药燃烧后的残渣很少，这样就有利于火铳手清理枪膛，从而大大降低了火铳炸膛的危险。可以说火药颗粒化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在这方面，大明也走在了欧洲人的前面。 只不过此时的大明已经日暮西山，颗粒化火药只是在戚家军中流行，并没有在明军中广泛装备。而随着戚家军在浑河之战中悲壮谢幕，明军之中基本上就看不到颗粒化火药的踪迹了。 此时李唐开始指导众人配置颗粒化火药，此时屋内已经备齐了配置火药所需的各种物品。 李唐并没有一上来就拿出最精准的火药配比，而是先取用火药工坊之前的存货。这些火药虽然在配置比例上不是很精准，但是所用的也是提纯后的硫磺和硝，只是没有使用最新制成的无烟木炭。 “先用原先的火药颗粒化试试看，看看威力增大了多少。” 李唐心中想着，先命众伙计取来十份黑火药，然后便开始指挥操作。 在李唐的指挥下，众伙计将十份火药放在木碾盘上反复碾压，直到将这些黑火药全部碾轧成白灰色才停下来。 然后李唐命人取来一点和好水的荞麦面，在和成泥状的荞麦面上加上一些水，再和稀一些才算准备好。 李唐命几个伙计把荞麦面都倒在十份碾好的黑火药上面，将碾压得更细的黑火药，与荞麦面和成一体，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团白灰色的面团。 此时高师曲微微皱眉，不明白用荞麦面混合火药，竟然可以做出李唐所说的颗粒化火药，这种办法怎么看都像是在“胡闹”。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高师曲心中一闪而过，此时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几个伙计的手中。 片刻之后，几个伙计忙活完毕，李唐便让人取来一个多孔的铁板，这种铁板之前都是火药工坊用来过筛硫磺、硝石颗粒的，所以上面的孔洞都不算大，此时正好拿来用。 “将那些火药面团在铁板上用力蹭，就这样做......” 李唐亲自示范了一下，就用铁板上的孔洞在火药面团上用力刮，直接就从火药面团上刮下来一个个火药颗粒，这些火药颗粒直接掉进下面放好的木盆里。 几个伙计看得仔细，随后便开始操作起来，很快就将火药面团全部刮成颗粒。随后几个在李唐的指挥下，用筛子筛除大小不一样的颗粒，只留下大小均匀的颗粒。 此时，有大约一半的火药颗粒大小不一，李唐让人将这些颗粒重新揉成团，再刮一遍，直到刮成大小均匀的颗粒为止。 而那些已经做好的大小均匀的火药颗粒，李唐则命人分成五份，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并且嘱咐道：“记得有人问起来，不要如实回答，不得外泄，明白吗？” 众人纷纷称是。高师曲还说道：“小人会亲自带人看管，晾晒的院子不让其他人进来。” “很好。” 此外李唐也不知道对于昌化式步枪来说，火药的颗粒做多大比较好。所以随后李唐又命人做了不同大小的颗粒火药，差不多弄了十多种大小的，每种都做五份，准备最后拿到靶场上去一一试验。 两天后，所有大小的颗粒火药都晒干了，期间高师曲真的亲自带人看管，晾晒的小院子直接被封了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李唐查看了一番，确定这些颗粒火药都已经晒干了，于是便命人用这些颗粒火药制作定装弹，然后带到靶场去打靶试验。 在打靶的时候，李唐心中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颗粒火药关系到日后自己兵马的战力强弱，这是关乎生死的事情。虽然自己在制作的时候都是按照后世知识一步步做的，可实际上的威力如何，李唐也没有亲眼见过，所以此时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而实际的打靶结果，总算让李唐松了一口气。 虽然大多数的颗粒火药效果都一般，有的因为火药的颗粒太大，威力甚至不如粉状火药。但有几种小颗粒的火药表现却非常良好，用这种小颗粒火药制作的定装弹，打穿了一百五十米上的两层盔甲。尤其是其中一种，更是打穿了两百米上的两层盔甲！ 这种闻所未闻的强大威力，让高师曲和火药工坊的伙计，以及靶场众人目瞪口呆，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大威力的火药。 特别是典史马川，此时已经张大了嘴，随即又大笑了起来，对着李唐说道：“哈哈，太爷，要是咱们数百兄弟都用昌化式步枪装备这种火药制成的定装弹，站在两百步外不间断的齐射，别说是土匪了，估计就算是北方的蒙古鞑子和东奴也不是咱们的对手，全都是活靶子！” 李唐也是笑了起来，不过却没有马川这般轻松。 昌化式步枪加上颗粒化火药制成的圆头定装弹，威力的确是非常强大，至少在大明万历年间，在各种类型的火铳之中是无敌的，甚至比欧洲人的制式火器都要好。 不过即便如此，昌化式步枪的射击速率也没有达到碾压骑兵的程度，甚至对阵精锐的弓箭手，昌化式步枪的优势也不是很明显，毕竟此时弓箭的射速还是很快的。 而且不管是蒙古骑兵还是八旗铁骑，甚至是明军中的精锐家丁，只要拼死一战，都可以在密集弓箭的掩护下，顶着昌化式步枪的火力冲到跟前。 而一旦与敌人的骑兵近战，装备昌化式步枪的士兵必然会遭到巨大的伤亡。 当然，前提是这样做的敌人，肯定会在冲锋的时候承受巨大的伤亡，李唐预料不会有几支军队能有如此巨大的承受力，特别是人口基数小的满清。 “刺刀啊！必须要装备刺刀才行。” 李唐心中暗道：“总不能军中再长时间编制长枪手和刀盾手，所以刺刀的研发也要提上日程了。” 在李唐的计划中，将来自己麾下的军队应该是清一色的火器军，所以混编长枪手和刀盾手只是权宜之计，等到刺刀研发成功并且大规模装备部队之后，肯定是要淘汰长枪手和刀盾手这些近战兵种的。 虽然此时同时代的西班牙，甚至是其他欧洲国家，还普遍编制了枪兵、戟兵用作近战，但是李唐却不准备效仿，而是准备一步到位，直接用刺刀替换到枪兵。 至于火力不足的问题，李唐准备在将来研发几种火力支援火器，比如改良一下虎尊炮，或者是后世满清装备的抬枪，还有此时明军装备的“九头鸟”，这些都是可以打散弹的火器，用来补充火力上的不足，都是比较不错的选择。 此时确定了最优的颗粒火药大小，李唐便带着高师曲等人回到火药工坊，命人将这种颗粒火药作为模板，在模板的尺寸继续微调颗粒大小，以达到更好的优化效果，最后火药工坊又制成了十三种大小略有差别的颗粒黑火药，算是之前版本的“优化版本”，然后李唐命人再次进行打靶试验。 第八十五章 火药颗粒化（二） 第二次在靶场的试射效果很不错，让李唐很是惊喜：这十几种优化后的颗粒火药都打出了不错的成绩，其中最好的一份火药，竟然打穿了两百五十米上的一层盔甲！ 当然，靶场中试验的铠甲并不是军中的制式铁甲，也不是棉甲，只是用竹席和木板等材料制作的“仿制品”，但是其中也加上了一些工坊用剩下的废铁皮，在坚韧程度上，还是与铠甲很相近的，所以用来做替代品靶子完全没问题。 经过这次试验射击足以说明，装备了颗粒化火药弹药的昌化式步枪，足以对包括满清骑兵、蒙古骑兵在内的所有敌人，造成非常大的杀伤力！ 李唐笑着对高师曲说道：“高主事看到了吧，今后火药工坊在制作火药的时候，要全部制成这种类别的颗粒状，以后不管是昌化式步枪还是昌化式火炮，所需的弹药都要用上颗粒火药。” “是，小人一定照办！” 高师曲如今也意识到，火药工坊出产的这种火药，可以算得上是当今大明最好的火药了，日后自己跟着县太爷一定能有一个好前程，所以心中干劲十足。 李唐随后想了想，便招呼高师曲等人回到火药工坊，然后只留下高师曲一人在值房内：“火药的颗粒化本县已经教给你了，现在再教你调整火药的具体配比。” 高师曲闻言说道：“火药的配比？俗话说：一硝二磺三木炭，火药不都是这么配比的吗？” 对于所谓的一硝二磺三木炭这个说法，后世许多人都会有误解，认为是一份硝、两份硫磺、三份木炭，火药里面木炭的含量最多。 其实这是一种误解，火药里面含量最多的其实是硝。 此时的计量单位是一斤十六两，“一硝”是指一斤硝，“二磺”是指二两硫磺，“三木炭”是指三两木炭。换算成斤两，三者的比例应该是，十六两的硝：二两的硫磺:三两的木炭。 这种配比是火药的通常比例，但却不是最佳的配置比例。此时明军之中装备的火药，其实大体上都会在这种通常比例上做出的调整。 比如明代的诸多军事著作，《火龙神器阵法》、《武编》、《兵录》、《武备志》等，都对火药的配比有详细的记载，各种用途的火药配方多达九十多种。但是到了如今万历四十一年，明军兵备已经非常废弛，各种火药的详细配比自然也就流于形式。 此时李唐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写下了火药的优化配比：硝、硫、炭各为七成五、一成、一成五。 李唐写完之后将这张纸递给高师曲，嘱咐道：“这个火药的具体配方一定要注意保密，最后的配制一定要你亲自带人动手，所带之人也一定要信得过，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这个火药的新配比，可以大大提高火药的威力，以后火药坊生产的定装弹，要从源头进行改革，以新式配方生产出颗粒化火药，以此来最大程度的提升威力！” “太爷放心，小人从军今日起，就开始安排人手，一定尽快储备足够的新式定装弹！” 这一种火药的配比是专门用于昌化式步枪使用的，随后李唐又写下了炮用发射火药的最佳配比，硝、硫、炭各自的比率大致为七成八、八分、一成四。 “这是火炮所用火药的配比，以后火药工坊要分开制作两种配比的火药，从制作到储存，都要分开来。” “是，小人明白。” 至此，火药工坊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李唐让高师曲带着火药工坊开始全力生产，然后便返回昌化县城了。 而高师曲则干劲十足的准备着手对火药工坊进行整顿，以便在严格保密的同时，开始按照两种改良之后的配比，大规模配置颗粒化火药，生产步枪定装弹和火炮定装弹。 回到县衙之后，李唐也没有休息，而是准备再给部下人马增添一些装备。当然此番增添的装备只是一些小物件，用来辅助士兵的携具，不是什么“黑科技”的装备，不过是一些皮带、药袋、弹药袋、水囊、硬底皮鞋等。 李唐让主簿柳子铭将城内的经营皮革、杂货、布匹的商贾全都找来，就在县衙大堂跟这些商贾见面。这次李唐不准备再自行建设工坊生产了，因为自己准备增添的小装备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利润也不算大，所以直接向民间商贾“洒下”订单就可以了，顺带着也可以拉动一些小商贾和百姓赚些钱。 别看李唐准备定做的这些都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就算是明军之中也多有装备，但是李唐要定做的都是经过改良的，是李唐利用空余时间自己逐一画下的图纸，要求就是一个统一制式、简单实用，这些装备对于士兵的战力有很大的辅助作用，不可轻视。 毕竟在战场上，一个细小的差别就可能造成非常巨大的后果，李唐并不是什么不出世的“战神”，也没有指挥千军万马横扫世界的信心，所以只能靠火器优势和装备优势打造一支精兵，最大程度的提升自己的胜率。 柳子铭在当天下午便找来了十几个商贾，这十几人的实力都不是很大，但是李唐手中目前也只有数百人，这些商贾完全可以满足李唐目前的需求。 此时众人见到县太爷都很紧张，李唐先是笑着与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待到众人都放松了下来，便拿出了几份图样，交给众人传阅。 “诸位请看，这第一份图纸名为皮带，横着由士兵系在腰间的，上面要均匀打上小孔，并用铁环镶嵌，以保证耐磨。诸位看下，现在就给本官报个价，本官要采购一千条这样的皮带。” 李唐要采购的皮带就是后世的武装带样式，可以让士兵将口粮带、水囊、弹药袋、药品袋等零碎挂在上面。 这时一个商贾恭敬的说道：“这种皮带与唐宋军中流行的革带差不多，制作起来并不困难，用料也不多，小人报价一百一十五文一条，不知太爷意下如何？” 按照这个价钱算下来，一千条皮带就是一百一十五两银子。 李唐笑着说道：“一百两，本县可不习惯讲价。明天这个时候，你先送来一条样品给本县看看，如果质量合格的话，明天本县便付给你一半的银子，十日之内交货，再结清剩下的货款，如何？” 那商贾沉思片刻，然后一咬牙，说道：“好，就一百两！明日小人便来送样品。不过以后县衙类似的订单，希望太爷能全都交给小人来做。” “好！” 李唐说道：“只要你有这个实力，本县自然乐得提携你。” “谢太爷！” 随后李唐与众人看第二份图纸。 “这是鞋子？我等从未见过这样的鞋子！” 李唐说道：“这种鞋子是本县自己设计的，要用硬木做鞋底，内里裹上厚棉布固定好，并且用皮革做外面。记住，硬木底一定要刻上花纹，以达到防滑的目的。” 这时另一个商贾说道：“太爷设计的这种鞋子看上去确实坚固，再用上厚棉布与皮革，不但美观，而且穿戴舒适，只是不知道太爷准备订做多少双？” “一千双，不过后续本县肯定还会不断追加订单的。如果本县让你来做，是个什么价钱？” 那商贾说道：“小人能做，价钱每双要两百七十文！” 李唐心中算了一下，那就是两百七十两银子。 “二百两。可以的话，你也是明天过来送样品，十日内交货，如何？” 那商贾心中狂喜，抱拳说道：“是！今日小人回去连夜做好样品，明日一定送来。” 李唐说道：“诸位请看，这是最后一张图样了，其实就是一条长布带，需要用非常结实的优质布料制作，一端是平头的，另外一端固定一条布带绳，宽度和长度见图（宽度十厘米，长度两米）。这种长布带，我也要订购一千双。” 这种布带就是绑腿，绑腿的好处有很多，不但可以有效的帮助士兵长途行军，减少在长时间行军过程中，双腿疲劳酸胀的感觉，让长时间行军中士兵会感到更加轻便，可以有效延长行军距离和时间，还可以有效防止蚊虫、蚂蟥的叮咬，一旦士兵负伤，也可以用绑腿作为急救使用。 此时明军中其实就装备了类似的布条，只是基本上都是士兵自行制作的，款式不一、效果也是千差万别。 随后一名布匹商说道：“太爷要做的这长布带，小人可以供应，十三文一双，如何？” “十文一双。” 李唐笑着说道：“你明日也带着样品过来，要是用的布料结实耐用，如何？” “小人遵命！” 第二天，几个商贾便各自带着样品来到县衙，李唐查看之后很是满意，随即便命税课局支付货款，然后命典史马川、巡检宋毅准备对接，交货之后先将这些“小装备”发放各部。 第八十六章 海禁 二月十七日，儋州知州衙门。 一大早，儋州知州任宏宇正靠在一张藤椅上，悠闲地在院内的凉亭里喝茶休息，旁边两个长相貌美、眼神拉丝的侍女，一左一右侍奉着任宏宇。 一人端着果盘跪在藤椅旁边，不时捏起一块水果放进任宏宇的嘴里；一人拿着团扇，站在一侧轻轻扇动，还不时和任宏宇调笑几句。 这时，知州衙门新任通判贾惊涛快步走来，停在凉亭几步外迟疑了一下，然后恭敬的行礼唤道：“大人。” 任宏宇微微侧脸，有些扫兴的说道：“什么事？” “额，这个......” 任宏远看着通判贾惊涛犹犹豫豫的样子，不耐烦地坐直身体，挥手让两个侍女先退下，这才说道：“有什么事直接说！” “是。” 贾惊涛这才走到任宏宇身旁，说道：“大人，刚刚收到知府衙门那边的消息：朝廷近期可能会发下严令：禁止民间商贾与外夷通商！” “嗯？” 任宏宇有些诧异，说道：“这是要干什么？广东各地有许多商贾和外夷做买卖，朝廷为何要突然禁绝？” “听说是有商贾通倭，所以朝廷为了整顿海防，所以要推行海禁。” 贾惊涛补充道：“不过此番也不是全都禁绝，听说朝廷还是保留了广州一处通商之地。不过民间商贾必须经过朝廷的审核才能与外夷做生意。” 任宏宇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个消息跟我说干什么？我又不做买卖！” “大人是不做买卖，可是有人做啊！” 任宏宇猛地看向贾惊涛，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是啊，昌化县知县李唐不是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吗？难道他与外夷没有往来？” 自从手下的家丁被李唐所部伏击歼灭，任宏宇便失去了与李唐正面对抗的能力，所以这几个月以来，任宏宇的心中非常郁闷，整日与侍女厮混，想要报仇，却又没有这个实力，也失去了报仇的胆气。 不过任宏宇对昌化县依然关注，从各种渠道也打探到了关于李唐的各种消息。 任宏宇知道李唐筹建了许多的工坊，手下的乡勇和衙役人数也日益增多，据说还在五指山一带筹建了工坊，只不过防备严密，任宏宇始终不知道那边建的是什么工坊。 如此局面下，任宏宇已经明白，李唐虽然是正七品的知县，但是其实力已经远在自己这个正六品知州之上了。 所以虽然任宏宇心有不甘，但是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现在手下贾惊涛带来了这个消息。 “大人，这可是大好机会啊，只要那李唐的工坊没有停工，咱们就可以说他勾结外夷，就算办不了他，也能让他的工坊无法正常出货。” “最好能说动知府大人，暂时封了昌化港，彻底断了李唐的财路！” 任宏宇当即一拍藤椅的扶手，咬着牙说道：“你立即带着厚礼去一趟琼州府城，我也会写一封亲笔信，到时候你知道怎么说的。” “是，下官明白！” 任宏宇起身拍了拍贾惊涛的肩膀，说道：“只要你办成此事，我一定好好谢你！” 贾惊涛笑着说道：“下官只是尽心为大人办事，哪里担得起大人的一个谢字啊！” “哈哈，好！你今日就动身，好好干，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是。” 两天之后，琼州府果然发下公文。 在朝中兵部上奏：贩海之禁，屡经申饬，不意仍有人公行无忌。查其盘验，虽非通倭之货，但脱逃可疑，应行原籍衙门拘审。并通行所属沿海军卫、有司禁戢军民，不许私出大洋，兴贩通倭，致启衅端。 万历帝担心海防出现问题，于是从其议。 此时琼州知府刘玉也不敢怠慢，严令全境禁止与欧人、倭人通商，公文在两、三天内就发到琼州府各处。 任宏宇接到公文非常开心，此时通判贾惊涛已经动身几天了，估计此时已经到了知府衙门，就不知道知府刘玉会如何处置李唐了。 想到这里，任宏宇就满心的欢喜，与两个侍女调笑起来，也越发的有干劲了。 与此同时，李唐也收到知府刘玉派人送来的公文，心中也是颇为震惊，于是找来县丞左益朗和主簿柳子铭商议此事。 “此事事关重大，太爷最好暂时与阿方索那边偃旗息鼓，绝不可在眼下的风口浪尖冒险！” 左益朗还是非常谨慎的，认为既然朝廷发下了公文，就必须将各处工坊对外阿方索、藤野浩二出货的事情停下来，绝不可落人口实。 而柳子铭则有别的担心：“太爷别忘了儋州知州任宏宇那边，估计他也收到了这份公文，所以多半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哪怕太爷切断了与阿方索、藤野浩二的贸易，任宏宇也会继续咬下去，直到将各处工坊对外的销售渠道全部切断！” 这也正是李唐所担心的：“首先，各处工坊的对外销售不可能停止，本县也不会切断与阿方索、藤野浩二的贸易，只不过要做些伪装了！” 左益朗和柳子铭不明白，李唐继续说道：“知府刘玉那边，就由左县丞休书一封派人送去，就说昌化县绝不会与外夷贸易，请知府大人放心，并且送去一份厚礼！” 左益朗说道：“这番掩人耳目的话，估计知府大人不会相信的。” “本县也没指望刘知府能相信，只要厚礼够厚就可以了，明白吗？” 左益朗随即领命。 随后李唐对柳子铭说道：“柳主簿立即将架阁库和税课局的所有卷宗梳理一番，将涉及到工坊与阿方索、藤野浩二贸易的内容全部剔除，相关数据单独成册，秘密保存好。” “是。” 左益朗和柳子铭随即各自去忙，李唐又派人将张义楚找来。 “看看吧，这是琼州府今天才派人送来的公文。” 张义楚看过之后脸色大变，说道：“太爷的意思是......” 李唐说道：“本县也不满张掌柜，是这样的，本县的各处工坊如今产量巨大，到了现在，张家不但经销肥皂和玻璃，也开始涉猎李氏二锅头和棉布、马灯，可以说是赚到了大钱。” 张义楚急忙说道：“是的，这都是太爷抬举张家，张家才有了如今的盛况，小人和张家上下无不感激涕零！” “嗯，不过本县不需要你们感激涕零，只需要你张掌柜帮本县办件事。” 张义楚随即说道：“请太爷吩咐，小人一定竭尽全力！” “好。” 李唐说道：“如今与本县有贸易往来的商贾中，最大的除了张掌柜和崔云逸崔掌柜之外，还有一个大佛朗机商人、一个日本商人。如今朝廷开始推行海禁，本县就不方便出面与这两个商贾贸易了。” 张义楚微微变色，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朝廷此前也数次推行海禁，不过最终都是流于形式。各地商贾有许多办法暗中继续贸易，朝廷也无可奈何。” 李唐眉头一挑，说道：“说说看。” “此事并不难办：如今大佛朗机商人多在濠境澳活动，那边虽然是隶属于香山县管辖，但是自由度却非常高，所以太爷只要将那位大佛朗机商人和日本商人的货物交给小人，由小人运去濠境澳，在那里与他们财货两清就可以了，小人会保证货物和货款安全及时运到的。” 李唐笑了起来，说道：“哈哈，这是个好办法。只不过这其中的脚费如何计算？” 张义楚说道：“小人运货去濠境澳的脚费，自然由那位大佛朗机商人和日本商人承担，小人会自行与他们结算。运送货款回来的脚费，大人也不需要承担，小人会顺便从濠境澳采购货物贩卖，脚费就从这里面出好了。” 李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张掌柜不愧是商事巨子，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啊！” “太爷谬赞了。” 随即李唐与张义楚商议了一些具体的细节，便约定了一个时间，到时候让阿方索和藤野浩二的人与张义楚联络。 处理好了这些事情，左益朗那边也准备好了一份厚礼：十套玻璃酒具、十套玻璃茶具、二十个精品玻璃杯，十坛李氏二锅头，以及三千两白银。 看完礼单，李唐对左益朗说道：“我记得库房内还有一百多两碎金子，取出一百两带上吧。” 左益朗微微皱眉，说道：“太爷，这份礼物太厚了，下官担心会让知府大人起了贪念啊！” 李唐笑了笑，随着自己势力不断壮大，引来知府刘玉的窥伺是迟早的事情，这种事躲是躲不开的，李唐也不会怕。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暂时用钱财应该还可以堵住刘玉的贪念。 “咱们的知府大人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该献上的孝敬还是要给的，多给一些也无妨，就这么办吧。” 左益朗见状也只好如此，当日就亲自带人出发前往琼州府城。 而李唐这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这段时间心心念的刺刀。 “看样子，又要去一趟铁冶所新址了。” 第八十七章 有钱真好 二月二十一日，琼州府城。 儋州通判贾惊涛已经抵达这里两天了，虽然顺利见到了知府刘玉，也呈上了儋州知州任宏宇的亲笔信，自己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就差将李唐说成是勾结倭寇、西夷的祸国巨寇了。 可是知府刘玉的态度却非常耐人寻味，只是收下任宏宇的亲笔信，然后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便让贾惊涛回去等候消息，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论断。 出了知府衙门，贾惊涛明白这样的结果是无法回去复命的，于是便在城内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准备再花点银子打探一下消息。 这天一大早，贾惊涛来到知府衙门外，给门房送上了五钱银子，然后笑呵呵的说道：“请问知府大人这两日还见了什么人？” 门房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说道：“今天清晨，昌化县的县丞过来了，知府大人现在应该正在见他吧。” 说完门房就要关门进去，贾惊涛急忙拉住门房，问道：“可知道昌化县县丞过来是何事？” 门房一把抽回衣袖，冷声说道：“就你这五钱碎银子，还想打听多少消息？你也是知州衙门的通判，怎么这般不知道规矩！” 说完门房退入门内，一把将侧门关上。 贾惊涛见状愣在当场，自己一个知州衙门的通判被小小门房如此羞辱，却不敢当场发作，只是气得咬牙切齿。 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 这知府衙门的门房虽然比不上那些达官贵人的府上，但是想要在知府大人面前给自己上眼药，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这都是什么世道！” 贾惊涛无奈，只好四下看了看，只见不远处有一条小巷子，于是便蹲在那边等着，准备等到昌化县县城出来，看看能不能过去攀谈几句，也许能套出一些消息。 贾惊涛就在这处小巷子内等了许久，直到日上三竿临近正午时分，才见左益朗和典史马川从知府衙门出来。 于是贾惊涛急忙迎了上去，笑呵呵的抱拳说道：“在下儋州通判贾惊涛，见过二位了。” 左益朗微微一愣，说道：“在下昌化县县丞左益朗，见过大人。” 马川则是冷声说道：“昌化县典史，马川。” “呵呵，原来二位也有公干到知府衙门啊，真是巧了，眼下也临近正午时分，不如我做东，咱们找一处酒肆坐下，如何？” 左益朗正要拒绝，马川则忽然一笑，说道：“好啊，请大人带路。” 左益朗诧异的看向马川，只见马川眼中露出一丝杀气，左益朗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对着马川微微摇头。 而马川则是视而不见，只是招呼随行的几个衙役跟上，众人“簇拥着”贾惊涛离开了知府衙门这边。 而此时知府衙门侧门却开着一条缝隙，门房透过缝隙看向外面，亲眼看到贾惊涛与左益朗等人行礼寒暄，然后一起去吃饭“叙旧”了，于是便关上门，急匆匆的向知府刘玉禀报。 “嗯？” 刘玉听完门房的禀报也很是诧异，此时桌子上摆着两封书信，一份是儋州知州任宏宇状告李唐的，一封是李唐自辩的。 “本府原本以为他们见面会闹起来，却不想如此和谐？” 刘玉想了一会儿，随即将两封书信全部用火折子点燃烧了。 “大人为何如此啊？” 刘玉看了看门房，此人虽然不是什么要人，却在刘玉老家的远房亲戚，所以才安排当了门房，平日里也时常帮着刘玉打探消息。 “你懂什么！” 刘玉说道：“不管是儋州知州任宏宇还是昌化知县李唐，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二人速来不合，相互攻讦也是正常的。但是他们二人到我这里打官司，私下里却依然寒暄如故，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二人不愿撕破脸，只希望在本府这里暗中较劲！” “那大人为何不断一断案？” “所以说你也只能当个门房！” 刘玉瞪了那门房一眼，说道：“只要本府一天不拿出个结论，任宏宇和李唐就要向本府上贡，本府为何要跟钱财过不去？” “可是朝廷不是下令推行海禁了吗？万一儋州知州所说的事情是真的，大人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还是查一查昌化县稳妥一些。” 刘玉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李唐身为知县，昌化县上下肯定是铁板一块，只要他愿意，本府是查不出什么的，李唐可以随便拿个商贾出来顶罪，本府还要开罪这个下属，日后的孝敬也会拿不到了，何苦如此？” “李唐是个聪明人，既然本府放了她一马，他自然知道收拾好收尾，不会给本府、给他自己惹麻烦的。” 说完，刘玉又拿起一份礼单，看着上面的内容，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哈哈，要说相比之下，还是李唐更为懂事，随便一件什么事情，就能送上如此一份厚礼，要是这样的下属再多一些就好了！” 说着，刘玉吩咐道：“让厨房准备四凉四热的下酒菜，再将李唐送来的二锅头酒开一坛，让莺莺和翠翠过来侍奉，本府要好好庆祝一下！”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话分两头，在马川等人的“簇拥”下，一行并没有找酒肆坐下，而是在离开知府衙门后，上了马车，出了琼州府城，一路来到城南十几里外的荒郊野外。 此时通判贾惊涛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看着周围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紧张的问道：“这是要去哪？你们要干什么！” 一名衙役冷声说道：“闭嘴！再逼逼就干死你！” 贾惊涛直接闭嘴，不过眼睛还是四处打量着，心中也在不断盘算如何脱困，却始终想不到办法。 片刻之后马车停了下来，贾惊涛被几个衙役带下车，只见马川和左益朗已经从另一辆马车下来，二人站在几步外正在说着什么。 “他是儋州通判，是朝廷官吏，决不能动手啊！” 看着焦急万分的左益朗，马川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谁说要杀他了？二衙放心，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免得回去之后再给咱们昌化县使坏。” 左益朗闻言气得直摇头，这个典史在知县李唐的带领下，干事情太出格了，而自己这个县丞也无力约束，只好一个人回到马车上生闷气。 贾惊涛此时已经听到二人的谈话，看到左益朗返回马车，急忙叫道：“左县丞别走啊，你别走啊！” 马川沉着脸走过来，说道：“你叫贾惊涛？惊~涛~这两个字？” “是、是啊，如何？” 贾惊涛紧张的看着马川，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被杀死在这里。此时周围都是荒郊野岭，估计自己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马川虽然也想这么干，可是自己并没有李唐的命令，也不敢擅自杀死一州的通判，担心给李唐惹来大麻烦。 于是马川说道：“假惊涛？我看你是真骇浪！没事不待在儋州，跑琼州府城干什么来了？你们干的那点好事，知府大人已经全都告诉我们了！” 贾惊涛顿时心惊胆战，如此联想到知府刘玉对自己的冷淡态度，贾惊涛直接就认为这是知府刘玉在偏袒李唐：“完蛋了！就连知府大人都站在李唐一边，知州大人就更不是李唐的对手了。” 想到这里，贾惊涛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低头发蔫了。 马川见状说道：“今日我先放你回去，回去之后告诉任宏宇，让他小心一些，要是再跟我家太爷作对，没他好果子吃！” “是、是，我一定把话带到。” 此时贾惊涛只希望快一些回去，所以即便面对区区一县典史，他也要表现得毕恭毕敬。 马川随即对左右衙役微微点头，两个衙役随即将贾惊涛按住，吓得贾惊涛惊慌的大叫了起来：“你们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要干什么呀！” 这时马川怪笑的说道：“如今天气炎热，我等帮大人宽衣，完事就放大人回去！” “额？” 贾惊涛顿时羞愧难当，双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片刻之后，两辆马车朝着昌化县的方向驶去，马川和左益朗同坐一辆马车。 马川将一团衣服用匕首全部划开，直接扔出车外，然后便大笑起来。 “马典史！” 此时左益朗已经忍耐不住，大声说道：“你做的太过分了！” “哦？二衙这是什么话，我又没打人、杀人，哪里过分了？” “那贾惊涛毕竟是朝廷官吏，你竟然将其扒光了扔在荒郊野外，这、这成何体统啊！” 马川则是不以为意，说道：“这只是简单的教训罢了，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让他顺顺当当的回去！” 左益朗叹息一声，说道：“只怕此举会激怒任宏宇，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祸事！” “怕什么！” 马川说道：“咱们就算什么都不做，任宏远也会找机会发难的，所以二衙不要怕，遇到这样的歹人，你越怕他越猖狂。对付这种人，就只有一个办法：抓住机会，直接干翻他，绝不给他任何翻盘的可能！” 第八十八章 人心 三天后，左益朗、马川一行回到了昌化县，并且将遇到儋州通判贾惊涛的事情禀报给李唐。 “呵呵，看来任宏宇还是不服气啊！” 李唐打心里并没有将任宏宇当回事，一个被剪除了人马的知州，除了在官面上为难一下自己，其实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现在李唐要人有人、要钱有钱，麾下的军工基地也初具规模，说实在的，在短期内只要舍得给知府刘玉砸钱，根本就不怕任宏宇搞小动作。 “这件事马典史做的很不错，对付任宏宇一众人，就是要震慑一番，免得他们误判了形势，再搞什么小动作。” 左益朗说道：“只怕是小鬼难缠，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马川说道：“怕什么？他虽然是知州，可也别太过分，否则......，哼！” 马川的意思很明显，左益朗叹息一声，不敢再说什么，而李唐则笑着说道：“好了，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本县这两天已经将县衙的事务处理了一些，剩下的就要左县丞辛苦了，本县准备再去铁冶所新址几天。” “下官遵命。” 就在这时，李唐等人听到前面传来鼓声，随后一名衙役快步走来：“启禀太爷，外面有一个老妇人敲鼓伸冤，说是被一男子给撞了。” 左益朗说道：“太爷，这等小事还是下官去处理吧。” 虽然李唐身为知县，管辖昌化县的刑名，但是主要精力都放在发展势力上面，像日常断案这种事情，只要不是人命案，平日里都是交给左益朗来处理。 李唐说道：“算了，既然本县赶上了，那就自己来处理吧，县丞一路车马劳顿，还是休息一下。” 随后李唐换上官服，来到大堂，左益朗和马川也并没有去休息，而是一同来到大堂待命。 “带人上来。” “是！” 很快，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被带到大堂上，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也被一同带上来，随后许多围观百姓都聚拢在县衙门外，朝着这边观望着，其中有不少老人。 三班衙役一番“威武”之后，老妇人和男子都跪在地上，李唐开始问话：“原告，有何事伸冤？” 老妇人随即“嚎哭”说道：“青天大老爷啊！老妪我冤枉啊，给我做做主吧，老妪我差点就被撞死在街上，没人管啊！” 李唐见状不有皱眉，这老妇人小眼大嘴，看面相就不是善与之辈，虽然一番嚎哭，但是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声音尖利刺耳，让李唐不由得有些心烦。 “本县问你有何事伸冤，直接说事情，不要说旁的！” “太爷给老妪做主啊，你看老妪这给撞的，疼死我了......” 李唐猛地一拍桌子，怒声说道：“说事情！” 老妇人的声音顿时停歇，愣了片刻之后，才诉说道：“老、老妪刚才就在街上行走，此人突然从街口跑了出来，跑得也太快了，根本看不清身影，老妪看他比骡马跑得都快！他一下子就将老妪给撞飞出去了，足足飞出去十几步啊，老妪差点就死在街上了！” “可是此人竟然不承认，非说是老妪自己摔倒了，他是过来扶我的，真是笑话！” 老妇人指着男子尖声说道：“要不是你撞的，那你扶我干嘛？” 李唐停了顿时火冒三丈，他娘的，真是见了鬼，到哪都能见到这种事情，该怎么说？明朝版的碰瓷？ 此时门外围观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不少上了年纪的人都指着男子斥责，但是也有不少人帮着男子说话。 “他分明看到了，是那老妇人先摔倒了，那汉子才够去过的！” “就是了，徐婆本身腿脚就不好，在街上摔倒也不是头一次了，只不过遇到了这个外乡人，说不清楚而已！” 老妇人闻言急忙回头大声叫骂，很快就和围观的百姓互相骂了起来。 马川见状立即带人维持秩序，大堂这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李唐看向那男子，此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黑了一些，但是却很健壮，应该是靠力气吃饭的。 “你叫什么，哪里人？” “小人名叫彭路，雷州府人，家里遭了事，在老家活不下去了，就想着到琼州府来讨生活，前天才在昌化港下船，却不想遇到这样的事。” “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彭路说道：“小人原本是雷州府的灶户，只是朝廷前两年裁撤了雷州府的盐场，所以小人就靠着卖苦力过活。” 灶户就是专门制盐的百姓，与军户一样，灶户祖祖辈辈都不能改变营生，只能一代一代的给朝廷制盐。 李唐微微点头，问道：“那你撞了这老妇人没有？” “大人啊，小人真的没撞她，是她自己摔倒的，小人是好心过去搀扶，却不想被讹上了！” “你放屁！” 徐老太当即双手叉腰尖声叫骂道：“你个臭苦力，竟然敢说瞎话，你差点撞死老妪我，你要是不承认，回去就死全家，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彭路顿时红了眼睛，怒声说道：“没撞就是没撞！我虽然穷苦，但是却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让我背锅？你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要讹人！” “老妪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太爷还能不相信我，还能将我怎么地？笑话！今天你不拿出五两银子，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见二人越发的激动，左益朗也是颇为头痛，凑到李唐耳边低声说道：“太爷，下官知道这个徐老太，是城中有名的泼妇，街里街坊的都知道的，这件事情多半是她在撒泼。不过徐老太年纪大了，咱们也不好办啊，不如就做个和事老，让那彭路随便拿些钱出来了事？” 李唐顿时火冒三丈，低声怒斥道：“年纪大怎么？年纪大就是胡作非为的理由？年纪大就可以无视大明律？年纪大就是天皇老子，就能随便讹人！你记住：年纪大也好、小也好，都不是胡作非为的理由！” “那怎么办？就算把徐老太抓起来，也没法看管，这么大的年纪，出个好歹怎么办啊？” 李唐指了指围观的百姓说道：“你信不信：今后昌化县乱不乱，就看此案怎么判！要是徐老太得逞了，日后碰瓷讹人的事情将会比比皆是，到时候不要说教化了，人心都要完蛋！” 左益朗也知道李唐说的在理，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置，于是便又坐了回去。 李唐看着徐老太和彭路也思索起来，这是时代可没有监控之类的，围观百姓也是说什么的都有，上年纪的老人有一部分向着徐老太，大部分百姓都向着彭路，李唐总不能少数服从多数直接宣判彭路无罪吧？ 思考了一会儿，李唐忽然指着徐老太说道：“刚才你说，彭路跑出来非常快，将你撞飞了十几步远？” “是啊，这没错的！老妪这么大岁数了，说的话还能有假不成！” “那究竟有多快？” 说着，李唐叫了一个衙役出来，说道：“你绕着外面的院子跑，让徐老太看看快慢。” “是。” 那名衙役随即跑了起来，徐老太看着不满的说道：“太慢了，再快些！” 衙役加快脚步，可是徐老太还是不满意，说道：“此人比这快多了，你不会快点跑啊，吃饭了没有？” 衙役再次加快脚步，李唐看这速度已经堪比百米冲刺了，衙役在院子里转弯的时候差一点没收住，直接撞在院墙上。 就在这时，李唐对着另一个衙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那个衙役突然冲上前去，跟跑步的衙役撞在了一起，二人顿时撞得人仰马翻，全都倒在地上惨叫连连，地上都能见到血迹了。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眼，李唐先是吩咐几个衙役将二人带下去治伤，并且给每人二两银子的“营养费”，随即就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徐老太怒声说道：“你看到没有？两个身强力壮的衙役用这样的速度撞上，都要被抬下去的，你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竟然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的骂人，你他娘的是妖怪变的啊！” 徐老太顿时傻了眼，围观的百姓则哄的笑了起来。 “本县再问你：十几步有多远？” “这、这，” 徐老太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李唐直接命人用脚步量了十五步的距离，然后说道：“你说自己飞出去十几步远，十几步有这么远，你看仔细了！飞这么远摔在地上，别说是你一个老太，就是骡马都要摔死，难道你比骡马还要强健！” 众人再次哄笑起来，而徐老太则是脸色难看，随即索性开始在大堂上撒泼打滚起来。 “哎呀！要人命了啊，太爷竟然帮着外乡人啊，我老妪活了六十多年，脸面都没有了啊，给点银子不就行了吗，这是干什么啊！” 李唐随即说道：“让你一个老妪得逞，我昌化县的人心就散了！正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你是活了六十多岁，可是你的德行却没有多少，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徐老太这才傻了眼，想不到李唐竟然说出这样的重话。 “来人！” “在！” “徐老太敲诈勒索、咆哮公堂，按大明律：杖责二十，判处三年徒刑，行刑后下狱关押！” “日后再有依仗年长或者是年幼而为非作歹者，本县一律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