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风华正茂》 第 1 章 神秘来信 汴京,夏。 天还未亮透,天色还处于灰蓝之间,尚书府里的丫鬟小厮按部就班的起床干活。 今日,江宏休沐不必上早朝,也起得大早。用过早饭,林管家呈上一封信。 信封上未见任何署名题字。 “这信是从何而来?” “回老爷,老奴的也不知。”林管家说,“门口小厮说是一陌生少年送来的,让转交给老爷您的。” 江宏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打开一看,竟是一张画,说是张画那是太高看它了。 纸上面画着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有九个大小不一的圆圈,江宏被这滑稽的“画”搞得一脸懵。 夫人李氏端茶走来,见丈夫手里的画好奇的一问:“老爷手上拿着什么?” 江宏向夫人递去画纸。 李氏接过来摊开细看。 “……这分明是小儿胡乱画的画像。”李氏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三岁,都正是淘气的年纪,以为是哪个孩子画的,便笑问道,“这是哪个小泼皮的画作?这也敢拿来给祖父看。” 江宏不语。 林管家回道:“回夫人,是今早不知何人送来给老爷的信件。” “难道是宣儿家的送来的?”宣儿是李氏的女儿,嫁给太常寺卿的儿子,生有一子一女,两孩子都还是八九岁孩童。 不对,不对,李氏转念一想,这些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可都怕他们祖父,断断不会送这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来。 “一、二、三、…九,九个圆圈。”李氏脑子突然闪过两个字。 “九珠。”李氏顿时又惊又喜,“会不会是启儿的女儿。” 九珠,江九珠,那是李氏小儿子的女儿。 李氏和江宏共育有三子一女。小儿子江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府里联系,自从外放灵州为官再也没什么音讯。 六年前李氏突然接到儿子江启从边境来的信,信是报喜的,说是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九珠,江九珠。 那时李氏得这个消息高兴得不得了,还准备了许多东西打算悄悄差人送去灵州给孙女。可被丈夫发现了,东西没送出去,还挨了顿训,扬言再有下次就和离。 江宏和小儿子江启不合,不合到什么地步,老子把儿子踢出了族谱,父子两彻底断绝关系。自此,江宏不允许府里有任何人和江启有任何联系。 李氏也是怕了,这父子俩脾气都犟得没边。 话脱口而出,李氏才后知后觉的看向丈夫。 江宏面色不悦,沉着脸。 “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和他联系?” “没……没有。”李氏心惊,“老爷,交代过,妾身哪敢忤逆。” 江宏冷声道:“最好如此。” 李氏不敢再说什么,宝贝似的把那张画纸折起来准备带走。 “拿来。”江宏命李氏把画纸留下 李氏恳求:“就一张小儿的画像而已,也不一定是灵州那边来的,妾身也是瞎嘴一说,老爷让妾身收着就是。” 江宏不语,抬起手,等李氏上交画纸。 李氏拿着画纸侧身不给。 江宏怒拍了一下桌子。 犹豫再三,李氏不情愿地把画纸拍在桌上。她不敢忤逆自己的丈夫。小儿子五品小官外放灵州七年,到现在都还没能回京,想必里面有她这二品大官丈夫的手段。 江宏把画纸甩给林管家:“把它拿去烧了。” 李氏看着被林管家拿去的画纸,心里难过万分。 李氏回院子时,正是儿媳带着孙子孙女来请安的时辰。 看着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不由又想起那远在灵州的孙女,算起来已经六岁了,还没见过,也不知长成啥样? 李氏进屋,两个儿媳妇领着孙子孙女跟了进去。 今早,两个儿媳妇约着一起来婆婆院子,一是请安,二是商量公公的寿辰。 公公江宏,两个月后就是五十五的寿辰,正是中秋节,打算大办,有些事情儿媳做不了主的,还得来问过婆母。 大媳妇呈上名册:“母亲,这是打算邀请的人员名单,母亲看看可有遗漏的。” 嬷嬷接过名单递给李氏。 看了个大概,点头到:“不差,请柬就按这个名单送去。” “那……”大媳妇犹豫地开了口:“小叔那里要不要也送去?” “毕竟是父亲五十五的大寿。”大媳妇补充道 李氏自然明白大媳妇的意思,可父子俩个势同水火,早上一张小小的画纸,自己丈夫都不允许保留,可见答案。 李氏惆怅道:“启儿那里,还是算了。” 一封来信让李氏心里无法平静,她私下又让大儿子江随打听江启的消息。 江随虽也在朝中为官,但边境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边境现在稳定,那三弟所处的灵州也就太平。再多的事情,他也无从而知。 晚间,大公子江随和夫人郑氏在屋里谈话。 “今日,父亲接到一封信,从灵州来的。” “灵州!”听到这个名字,郑氏来了精神,“是江启寄来的?” 江随摇头,喝了口茶:“没有署名。” 郑氏忙问:“可知信里面的内容?” “没什么,里面是一张孩子涂鸦乱画罢了。”“母亲猜测是三弟孩子画的。” “那孩子……,是个女孩,叫九珠,是吗!”郑氏是有印象的。 江随点头。 “边境苦寒之地,也不知那孩子过得如何?”郑氏为人母,最先关心的还是孩子。当初三弟与公公决裂,是身无分文带着妻子去的灵州。虽有官职在身,但俸禄不高,怕日子也过得不宽裕。 第 2 章 九珠 大梁边境,灵州城 一个大梁朝的边陲小城,常年风大,黄沙漫天,紧挨着漠北,也是大梁朝的边陲要塞。边境时有战事,好在前方有重兵把守,后方的灵州城也算太平。 一个不算大的府邸,一年轻漂亮的妇人正坐在桌前缝制女儿的新衣。 “阿娘……阿娘……” 听见女儿稚嫩的喊声,徐氏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女儿正跑着拐进了屋。 六岁的女儿火急火燎进屋就去够桌上的茶壶,踮起脚尖,她的小短手也够不到桌上的茶壶。 江九珠索性就踩在凳子上,这才够到水壶,自己倒了一大盏茶咕噜咕噜喝下,来不及入口的茶水顺着两边嘴角流下把衣服打湿了一片。 搁下茶碗,江九珠抬起右手,拿袖子在嘴上擦了两下。 徐氏看不下去,轻轻拽过女儿,拿起腰间的帕子温柔的擦着女儿脸上的汗珠:“这是从哪里疯来?” “今早,我去找阿爹了。阿爹让我来告诉母亲一声,今日衙门事多,午饭不回来用,母亲也不必送饭去。”江九珠仰着脸,闭着眼睛享受着母亲的擦拭。 “知道了。”徐氏放下手帕。 江九珠睁开眼睛,小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母亲:“午饭我想吃阿娘做的面条。” 徐氏发问:“今日的字练了没有?” 九珠垮起小脸:“阿娘只会说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 如此看来,定是没写。 徐氏反驳:“这天底下哪有人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等九珠学会写字,到时候就可以给祖父母写信了不是?”徐氏抬手轻抚着女儿的头。 说到这里,江九珠问到:“多这些天了,阿娘,你说表哥现在到汴京了吗?” “算着日子,秉玉应该是到汴京了。” 江九珠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那表哥定把我的信交给祖父了。” “阿娘,你说祖父收到我的信,会不会很高兴。” 徐氏脸上的神态出现一抹异样,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说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定是会的。” 说来徐氏愧疚不已,当年如若不是因为自己,丈夫江启也不会和亲爹闹翻,害得他在这边境呆了这么多年,连家也不能回。 “阿娘,在给我做新衣服?” 愁丝被女儿打断。 “是要过节了?”江九珠翻看着母亲手中还未制成的新衣,六岁的江九珠还记不住节气,以为只要是有新衣服穿就必定是过节。 也难怪女儿会这样想,以往都是过节才穿新衣。边境苦寒之地,丈夫江启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州,俸禄不多,又经常接济他人。徐氏也体谅丈夫的不易,这几年勤俭持家,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节。”徐氏悄声说道,“这衣服是给九珠去汴京给祖父拜寿穿的。” 今年中秋节恰是江宏五十五寿辰,想必江府会热闹操办,这么多年,丈夫都没和汴京联系,属实是他们不孝。 徐氏想着趁此机会,让女儿去汴京拜寿来缓和江宏和江启父子之间的关系。 当然了,此事断然不能让丈夫知道的。 江九珠把衣服放下,她又问出已经得到过好多次答复的问题:“阿娘,祖父真的还活着?” 这大不敬的问题,女儿问过几回,徐氏每次都认真回答,可女儿好像不太认可。 “可……阿爹说没有祖父,祖父早死了!”这是江九珠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回答。 她只问过父亲两次。 第一次,父亲说,祖父早已不在人世。 第二次,父亲说,你阿娘得了癔症,你祖父早已不在人世。 父亲说阿娘胡说的。 母亲让九珠不要再问父亲这个问题。 九珠分不清真假,父亲不像在说谎,可母亲也不会胡说。 徐氏不想九珠烦恼上一辈的恩怨,并不打算告诉她原有:“再过两个半月,你去汴京就可以见到祖父了。” “记住,可千万不要让你父亲知道此事。”徐氏小声提醒 江九珠问:“瞒得住父亲?” “到时候就说你想表哥,去汴京找秉玉。” 这倒是个借口。表哥今年十二岁,去汴京求学,相比有家世的子弟来说,表哥已经晚了许多。 其实,徐秉玉并不是,江九珠亲表哥,他是母亲哥哥领养的孩子。后来听说家道中落,徐家就只剩下母亲和年幼的徐秉玉…… 江九珠也是从府中嬷嬷那里听了大概,其中种种,嬷嬷没再细说。 晚间。 屋里点着烛火,徐氏正握着江九珠的手,一笔一画的教她学字。 江…九…珠。 她首先学的是写自己名字。 刚开始写都是差强人意,现在已经练了半月,看着女儿丝毫没有长进,江启有些好笑:“原想着夫人字好,教导女儿,那女儿也可以写一手漂亮字体,没想到女儿随了我,字丑。” 徐氏不服解释道:“九珠才开始学不到一月,夫君怎知以后写的不好?” 九珠停笔附和:“是啊,父亲,您怎么能先下定论。” 江启不争辩:“好好好,为父言辞尚早,九珠定比我强。” 半个时辰后, “可以了。”江九珠放下笔,活动起手腕 徐氏看着没有丝毫长进的字体,皱褶眉头问:“怎么,这就不写了?” “难道母亲看不出来这几个字?”江九珠反问。 “字是看的懂,但写的不好,还得继续练习才是。” 对于徐氏的说教,江九珠认真答道:“字是传达消息用的,何必在乎美与丑,那样不免有些本末倒置。” 江启笑。 六岁的江九珠能说出这话还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她一字不差说出来使得徐氏不悦:“刚才不是还说你写的字会比你父亲强,怎么才半个时辰就蔫了。” “人们不是常说这女儿像父嘛。”江九珠缓缓说道:“阿爹,你说是不是?” 江启又笑。 徐氏皱眉,瞪了眼丈夫。 江启止住笑声,继续看手中的书。 江九珠以饿了为借口,把母亲支了出去。 屋里只剩父女两人。 “阿爹。” “嗯。” “你写的第一个字是谁教的?” 许久不见回答,江九珠停笔抬头,见父亲发起呆,手里捧着书,眼睛却看向别处。 父亲似乎很喜欢发呆,江九珠见过很多次。 有时候父亲站在走廊下仰头看着天空发呆,有时候会站在灵州城的城墙上,望着远处发呆。 阿娘说,阿爹这是想家了。 她问阿娘,家不就在灵州吗? 阿娘说,阿爹是想他小时候的家了。 她问阿娘,想小时候的家了,那阿爹为什么不回去? 阿娘不语。 那个时候,江九珠不明白……不明白很多事。 第 3 章 进京拜寿 离中秋还有半月有余。 徐氏趁丈夫离家去府衙当值,立马吩咐小厮准备马车送江九珠去汴京。 “夫人,您就不怕姑爷回来知道了怪罪?”孔嬷嬷不免担忧,“姑爷和汴京那边关系闹得那样僵,只怕九珠小姐去了讨不得好。” 徐氏自然知道,可有什么办法,当初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们父子也不会如此。 “不怕,老爷知道了,有我顶着。”徐氏只想看看女儿此番前去,能不能带回来些许希望。 把江九珠抱上马车,徐氏嘱咐她要听孔嬷嬷的话。 临走,徐氏又塞了两袋银子给孔嬷嬷。 孔嬷嬷忙推辞:“夫人,已经给过上汴京的银子了。” “拿着,一袋嬷嬷你留着备用,以防万一,另一袋,劳烦嬷嬷进京交给秉玉,他在外求学也需要钱。 想到汴京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孔嬷嬷也不再说什么,仔细把钱袋收了起来。 交代一番,孔嬷嬷带着江九珠上路了。灵州城走走镖的要去京城,徐氏提前打过招呼,一道走,让孔嬷嬷一行也有个照应。 快日落时,江启从衙门回来,得知女儿去了汴京好不震惊,追问徐氏为何让孩子进京。 “九珠……想她表哥了,吵着要去汴京。索性让她去汴京见见世面也好。” 江启身为灵州知州,在衙门里审过许多犯人,其中包括那些伪装成大梁百姓的狡猾匈奴,徐氏不擅说谎,瞒不过江启:“别编了,从实招来吧。” 看来还是瞒不过,徐氏也就直说了。 “妾身让九珠去京城给她祖父拜寿,怎么,是犯了哪条王法不成?” “谁允许的?你问过我了?” 徐氏道:“问你,你会允许?” “不会。”江启拍桌子大声说到,“我江启都出族谱,和江尚书府那老头早就没关系了,你还让九珠去,京城的人还不以为我江启过不下去,跑去尚书府磕头去了。” “说到底,还是怪我。”徐氏转变策略,“如果你不娶我这个罪臣之女,你本该有大好的前程,是我连累了你。都是我的过错。” 江启急了:“怎么又提这事。” “怎么不提,这是如铁的事,我每日都活在愧疚里,自我答应嫁给你,就欠着你的。”说着,徐氏已经抹着泪 “妾身想着,如果九珠能让你和你父亲关系有所缓和,妾身对你的愧疚就少些,请夫君原谅妾身的自私。” 江启是见不得妻子流泪的:“为夫与尚书府那边的关系本就有矛盾,那老头早看我不入眼,不关你的事,阿淑莫要自责。” “妾身不求别的,只想夫君能和父亲和解,不想世人骂你是个不孝之人。” 江启长叹一声:“这世间之事总有些非你我意愿。” 徐氏抹去眼泪,带着哭腔一问:“夫君愿意低头求父亲谅解。” “……可是夫人,为夫做错了什么非要求得他人谅解?” 江启此话一出,徐氏愣住。 双方沉默许久。 终于。 江启主动走近,握着徐氏的手,轻轻说道:“该吃晚饭了。” 半个月后 孔嬷嬷带着江九珠跟着走镖的队伍一路抵达汴京。 清晨,时辰一到,汴京的城门缓缓打开。 孔六一早就在城门守着,待看到嬷嬷和小姐江九珠的马车,立马迎了上去。 孔六是孔嬷嬷的儿子,和徐秉玉同岁,今年十二,是徐秉玉的书童。 孔六接到消息,提前安排好了客栈。为此孔嬷嬷很是满意。 在客栈落脚,孔嬷嬷忙着收拾物件。 孔六说表少爷要等学院下学才会来寻她们,让九珠先休息好。 江九珠也很听话,待在房间,哪也不去,就在二楼往窗户外看楼下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汴京可真热闹啊!都是人! 徐秉玉从书院下学到客栈时,屋里的江九珠正在睡觉。 他没让孔嬷嬷喊醒她。 待江九珠醒来,天已经黑,此时的汴京城才是最漂亮的时候,万家灯火,如星如光。 孔嬷嬷留儿子孔六说话,徐秉玉只带着江九珠出门。 还有三日便是中秋,街道上早早挂起七彩灯笼,大大小小,各种式样,江九珠仰着头,看不过来。 徐秉玉牵着九珠的手悠哉的走在大街上。繁华的街道,即便是晚上也有许多人。不像灵州城。灵州城晚上是禁晚市的,父亲说是为了安全。 “九珠,姑父姑姑一切可好?” “都好,母亲要表哥专心学业,不可浮躁。”江九珠抬头问,“浮躁是什么意思?” 徐秉玉笑起,思索片刻,温和的说道:“不稳重,不沉着的意思。” “那表哥,你要稳重,沉着。” 徐秉玉看着天真可爱的表妹道:“知道了。” 吃喝玩乐许久,也才堪堪逛了一条小街。高兴时,江九珠暗叹,要是父亲母亲也来汴京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徐秉玉出不了学院,孔六偶尔溜出来,趁孔嬷嬷不注意,带着江九珠在客栈附近闲逛。 回去时,孔六怕嬷嬷训斥,把九珠送到房间门口,看到嬷嬷开门,立马一溜烟跑掉,都不给嬷嬷机会。 每天晚上,孔嬷嬷都会把徐氏准备的贺礼拿出来仔细检查一遍才睡。 今晚也如此。 江九珠躺在床上看着嬷嬷小心翼翼的拿出手套,又再小心翼翼的擦拭它放回去。那是一双黑熊皮做的手套和一顶帽子。 那黑熊,江九珠是见过的,见过它的尸体。驻守边境的一大将军,九珠叫他陈叔,他是父亲的好友,不知从哪里猎来一头黑熊,命四个人抬着送来府里。 当天,黑熊就被扒皮蒸煮熬汤。江九珠还被那将军“逼”着吃了熊掌,不可否认,滋味很是鲜美。 徐氏用熊皮给九珠,秉玉还有孔六这三孩子每人做了一顶帽子,一双毛靴。 江九珠看到孔嬷嬷拿出的寿礼,这才晓得剩下的皮毛是留给祖父的。 第 4 章 见祖父 中秋节当天,孔嬷嬷一早就把九珠喊起床,为她梳妆打扮,还穿上新衣服。那衣服颜色喜庆得很,红色。九珠觉得自己像个新娘。 用过早饭,坐上马车,去尚书府的一路,嬷嬷一直在自言自语,要………,不要……,要……,不准…… 下车的时候,嬷嬷紧张问:“小姐记住了吗?” “记住什么?” 江九珠轻飘飘一句话使得嬷嬷瞪大了双眼。 一个六岁的孩子是记不住太多事情的。京城不比灵州,规矩多,高门显贵的女孩子规矩更多,嬷嬷生怕九珠不懂规矩让人看了笑话去,说她家夫人不会教导。 马车停在巷子,嬷嬷和九珠双双下车。嬷嬷慎重的把装有贺礼的盒子交给九珠,并为九珠整理好衣襟。 六岁的江九珠就在嬷嬷的紧张注视下往尚书府走去。 今日的尚书府门庭若市,马车都排了一路,漂亮的夫人,小姐,由仆人搀扶着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 江九珠踏上石阶,抬头看了眼门头上的牌匾,真是气派。 府门口的林管家正在忙着迎来送往,来往的宾客非富即贵,林管家一早就打起万分精神,生怕有一丝怠慢。 林管家刚把一波贵人送入府,折回来,就瞧见一衣着喜庆的女娃抱着礼盒从台阶上走来。 这女娃看着面生,也不知是哪家的。独自抱着一个盒子,看着穿着也不像丫鬟。 林管家迎上前去,俯下身子温和问到:“请问你是谁家千金呀?” 江九珠笑道:“我不叫千金,我叫九珠。” 林管家笑问:“令尊是谁呀?” “阿爹江启,我叫江九珠,从灵州前来为祖父贺寿。” 林管家大惊失色,这是……三爷的孩子呀。 “三……您父亲也来了吗?”林管家单膝跪下身子,双手握着江九珠的手臂忙问 江九珠摇头,“阿爹没来,就我一个人来。” 林管家稍做思索,牵着江九珠进了府。 孔嬷嬷在拐角看着九珠被人领进了府,合掌祈求老天保佑她家小姐可千万不要出岔子呀。 林管家把江九珠安排在一间客房,嘱咐一丫鬟用心伺候后便急忙离开。 一向处事不惊的林管家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 内院,老夫人和少奶奶们在招呼女眷,且不说老爷在应酬男宾,就算老爷无事,他也不敢领着这小祖宗前去。大少爷和二少爷去码头接老家来的宗亲,府中主人都脱不开身。 江九珠成了烫手的山芋,还扔不得。 林管家暗道:“大少爷快些回来才是。” 林管家一边迎客,目光一边向着远处,盼着大少爷的身影。 两个时辰后,大少爷终于被盼回来了。 林管家忙把事情向大少爷说了一遍,林管事脚下生风领着江随往客房去。 怎知扑了个空,客房内早没了江九珠身影,连那守着的丫鬟也不见了。 正等大少爷拿主意,一丫头火急火燎的狂奔而来,差点撞上林管家。 这丫鬟正是林管家嘱咐守着江九珠的,“这屋里的小姑娘呢?” 丫鬟满头大汗,喘着大气说:“……奴婢 ……就是上会茅房的功夫,回来……人就不见了,奴婢已经找了许久都不见人。” 江随问道:“林管家,那孩子长什么样?” “六岁左右,个子和三小姐差不多,但比三小姐胖些,圆脸,眼睛像三爷,着红色衣裙。” 江随沉着吩咐:“去把,大夫人请过来。” 尚书府面积大,院落多,客房多,加之今日前来贺寿的夫人带着孩子来的不在少数,进进出出,找寻起来十分麻烦。 大夫人郑氏在后院本在后院的招待来拜寿的官家太太,小姐。丫鬟急匆匆来请郑氏前去,说是大爷有要事。 “什么!”郑氏不可置信的又问一遍:“三弟的孩子在府中,还丢了?” 江随点头。 郑氏忙问:“三弟他回来了吗?” “不清楚,那孩子我也没见到。”江随吩咐道:“内院女眷孩子多,小厮不可进,劳烦夫人命几个丫鬟去那些女眷孩子待的地方找找。” “此事,先不要告诉母亲教的。”江随最后提醒道。 江九珠在房间待着无聊,趁丫鬟上厕所的间隙溜了出来,东拐西绕,不知怎么摸去厨房,还和一个厨娘讨要些吃食。 厨娘不敢怠慢,端了一盘刚出炉的糕点给她。九珠没有全要,只拿了两块揣在手里。 回去客房的路,九珠记不清了,遇到过往的丫鬟,小厮走得匆忙,她来不及询问。 每条走廊,院子,房间都是那么相似。她分不清。 走了好长时间,江九珠累得不想动弹,随便打开一间房间,里面刚好没人,就在里面休息起来,吃过糕点便睡了过去。 夜幕来临,江府的灯笼亮起。酒席开始,宾客满堂,前院坐满了人,美酒佳肴摆满桌子。所有人吃得高兴,唯独江随,郑氏和林管家,一脸担忧。 郑氏小声和江随说道:“那孩子都找了一天了,都没影。会不会早就出府了?” 江随不语,心里不安。 江九珠被前院隐约传来的嘈杂声吵醒,屋里没有点灯,好在今日中秋,天上有圆月,月光透过门窗射进来,让人可以视物。 睡醒有一会儿这才想起还没拜寿呢。 江九珠出了房间,往有声的地方跑。走廊处遇到一排端着酒水的丫鬟,于是跟着她们一道走。 大厅内,聚着些夫人孩童。 寿星江老爷坐在大厅主位,受着孩子们的祝福。只要上前说贺词的孩子,都会有得到一个红包。 孩子们都排着队伍,一个接一个,行礼跪拜。 “祝祖父,福泽安康。” “赏。” 林管家听到老爷喊一句“赏”,就会笑着拿出一个红包发出去。 “祝祖父,长命百岁。” “祝祖父,鸿运绵长。” “祝江老爷,福如东海。” “祝江老爷,松柏长青。” …… 江九珠也混在孩子队伍中。 她看着穿着锦衣华服坐在高堂之上的人暗道:“坐在那里的老头就是祖父呀。” 他的头发不全部是白色,留着胡子,脸上有皱纹,不胖不瘦,目光锐利,不知道发起火来,凶不凶? 第5章 祖父还是江老爷? 林管家不经意瞥了那群孩子一眼,这才发现江九珠就在孩子的队伍里面。 此时得林管家脱不开身,只能环顾四周,大厅内却不见大爷和大夫人的身影。他心里紧张不已,希望老爷不要把那孩子认出来才是。 林管家捏着一把汗,小心盯着孩子群里的江九珠。 轮到江九珠拜寿。 “祝祖父,岁岁平安。”江九珠上前跪在地上按照母亲教的大声喊道。 她叩头起身,微笑看着对面的老头,等待着红包。 “赏。” 林管家稍松一口气,忙递上红包。 江九珠抬手准备接过红包。 “你不可以喊我外公为祖父!” 林管家心一颤,糟了!天不长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所有人寻声看去,江九珠也转过头看着说话的女孩。 那个江宏八岁的外孙女,王梦芙。 江九珠不解地问:“为什么?” 王梦芙趾高气昂的站出来说:“我没见过你,你不是江家的孩子,不能喊祖父!” 大人看来,没多大点的事情,孩子却认真得很,对于一些小事就是要揪着不放。 李氏轻声喊江宣把外孙女带过来,免得让人笑话。 江宣不为所动,放任女儿做她想做的。 李氏这女儿一向高傲,教出的孩子太有她的影子。 江九珠缓缓问:“不喊祖父,那该喊什么呢?” 王梦芙说:“你不是江家的孙女,应该喊“江老爷”才是。” 江九珠低下头思索一会,抬起头,“可母亲说应该喊“祖父”。” 王梦芙听后,大笑:““母亲?”……我两个舅母的孩子里可没有你,难道你是我哪个舅舅的外室子?” 越说越离谱,大厅里的夫人窃笑起来。 “童言无忌,诸位见笑了。”李氏朝身边的嬷嬷使眼色,让她把王梦瑶带下来。 江九珠疑惑问:“什么是外室子?” 没等王梦芙开口已被嬷嬷拉了下去。 “什么是外室子?”江九珠看着众人追问。 众人看着一脸天真的江九珠,却无人回应她的问题,都不知是哪家的孩子,也不见有人上前领走。 “过来。”江宏轻轻招手示意让九珠过去。 江九珠去到江宏跟前。 江宏俯身,抬手抚摸九珠的头轻轻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娃呀?” “祖父,我是九珠呀,江九珠,我爹叫江启” 江宏动作僵住,在场的众人知道内情的无一不被镇住。那孩子口中的江启,正是这江老爷的小儿子。 江宏收回手,脸变得严肃起来。 许是眼前的人转变的太快,上一秒还满脸慈祥,下一秒脸如寒霜。江九珠不解:“祖父怎么了?” “老夫不是你祖父。”江宏说话冰冷。 江九珠明亮的双眼顿时充满太多不解与疑惑:“你不是,那我的祖父是谁?他又在哪里?” “你祖父早死了!”江宏说的那叫一个狠啊,在自己的寿辰上咒自己,也不怕晦气。 一旁知情的夫人们认为这孩子才是真的晦气。老爷子寿辰,送个孩子来添堵,这江家老三也狠!不过,她们可是有得好戏看了。 “阿爹也这样说”江九珠满脸认真:“难道我祖父真的死了!” 天爷!林管家听得快要吐血,这孩子咋这么容易糊弄,也没个眼力劲。 江宏气得不行,逆子呀!大的小的都是逆子。 他愤然起身,指着江九珠,吩咐林管家道:“把她给我带去书房。 看来要出大事了。 一切太过突然,李氏被弄得胆战心惊,她害怕丈夫会因为小儿子的事情迁怒孙女,立马命人去喊儿子们。 书房内,江九珠小心地打量着屋子。屋里就只有她和老头两个人。 老头注视着她,也不说话。 “你真的不是我祖父?” “不是。” 江九珠沉默片刻。 “可我希望你是。” 江宏一怔,看着女孩一脸认真,清澈的眼眸散发着光芒,那光芒似乎可以射到人的心里去。 “为何?”江宏盯着她问。 “我希望阿爹有阿爹。” 阿爹有阿爹? 什么乱七……江宏愣住,久久说不出话。 书房的院门外站着李氏一行人。 “这么久没动静,里面会不会出事?”李氏心乱。 江随宽慰道:“母亲,莫要瞎猜,父亲怎么会对一小儿动手。”母亲未免把父亲想得太过心狠手辣。 “随儿你进去看看。”李氏不放心催促。 “父亲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去。”江随说:“冒然进去反而不好。 屋内,江九珠不知怎么的,头晕乎乎的,脸颊发痒难受,忍不住拿手去挠,越挠越痒,还喘不过气来。 “砰!” 江宏抬头时,江九珠已倒在地上。 院门被打开,看见江宏慌张的抱着江九珠跑出来大喊:“快去请大夫!” 李氏吓了一大跳,那孩子满脸通红,就像死过去了。她顾不得其他,奔上前去死扯着江宏的衣襟大喊:“天杀的,虎毒还不食子,九珠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姓江的,我和你拼了。” 不等江宏解释,李氏的拳头已经落在身上。 老夫妻打架,众人也是头一遭见。儿子,媳妇,仆人去拉李氏还是晚了几息。李氏险些让江宏摔了跟头。 众人费力把李氏拉开。 “姓江的,你还我孙女。”李氏又哭又喊。 江宏抱着孩子,喘着粗气大喊:“……我没打孩子。” “快去叫大夫!” 大夫匆忙赶来,把过脉,说:“这孩子有过敏的症状,不知孩子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江宏看向众人质问道:“你们给她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众人一脸懵,这孩子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话都还未说过一句,怎知道她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大夫道:“不知道过敏源头,老夫无法准确对症下药。” 坐在九珠床前的李氏这才想起来,“是茴香,是茴香过敏。”“启儿也是自幼茴香过敏,孙女的症状和启儿过敏时的症状一样。” “今日确实有茴香制的糕点。”大媳妇说道。父亲平日里最喜欢吃茴香糕点,今日寿辰,她还特意交代厨房多做些茴香糕点。 第6章 又是一冤家? 李氏第三胎是一对龙凤胎,女儿江宣是姐姐,儿子江启是弟弟。 江启还未生出来以前,江府是可以有茴香的,因为老爷江宏最爱吃茴香,尤爱茴香糕。后来有了三爷江启,府中就不准有茴香的出现,因为江启食茴香过敏,严重的那次差点小命不保。 再后来,江宏把江启划出族谱,逐出家门,府里这才对茴香没了禁止。 大夫开了药方,李氏命人速速煎药。等药的同时,江九珠人虽然闭着眼,还是难受的哭了出来。李氏见此模样,心疼得不得了。 而江宏立于几步之外,看不出情绪。 江九珠喝下汤药,大夫临走时交代,孩子对茴香有着严重的过敏反应,以后要万万小心。 江九珠喝下药后,脸色慢慢恢复正常,李氏这才放心。 江随接到小厮通报说有位嬷嬷来接江九珠。 片刻江随进屋禀告父母。 “九珠还在病着,不能离开。”李氏不让,她好不容易见到孙女,连一句话都还来不及说,她舍不得让孙女离开。 江随不语,看向父亲,等父亲拿主意。 “等她醒了,就让她离开。”江宏说完便转身离开。 李氏无奈,上一个不能吃茴香的儿子和江宏已经是冤家,这次来的孙女,会不会和江宏又是一个冤家! 得知九珠茴香过敏,孔嬷嬷也是焦心。 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孔嬷嬷,灵州那地是很少有茴香的,自家夫人交代老爷茴香过敏,府里不能买茴香。九珠生下来也没吃过茴香,所以都没人知道九珠吃茴香也会过敏。 江九珠醒后,被孔嬷嬷接回了客栈。好在小姐没出事,不然她咋和夫人老爷交代。 中秋后,汴京都在传,尚书老爷虐打孙女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那孩子被打得只剩半条命,连夜请了大夫,差点没救过来……” “是啊,听说那小脸蛋彤红,不知挨了多少耳光……” “这江尚书也太狠了,当年打小儿子那样狠,如今六岁的孩子也不放过,那可是亲孙女哟……” “听说,李氏和江老爷在闹和离呢……快六十岁的人了,要真和离了,岂不是个笑话……” 孔嬷嬷没想到拜个寿,拜出祸来。早知道如此,就不该来汴京,安安心心待在灵州才是。 江九珠还小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她吃得好,睡的好,祖母和两位伯母会来客栈看她,会带着许多东西来给她。祖母大多是问阿爹的事情,九珠说不明白的,孔嬷嬷再说。 见祖母流泪,九珠会直接用手帮她擦去,然后九珠会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继续哭。 她不明白祖母为什么这么多眼泪,孔嬷嬷就不哭? 李氏会很张扬地带着九珠赴官太太邀请的宴会,什么赏花,茶会…其目的,一是为了让众人知道这孩子是尚书府的孙女,二是让众人看到她孙女好好的,不是流言说的被尚书大人虐打得半死。 李氏早出晚归,夫君江宏颇有微词,李氏不听不理,就那样晾着他,让他气不顺。 夜深,孔嬷嬷坐在床前哄九珠睡觉。 “嬷嬷,我们灵州来的镖队什么时候回程。”江九珠平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今嬷嬷差使六子去问过了,镖头说五天后回灵州。”孔嬷嬷笑问,“怎么,九珠想家了?” 江九珠点头:“我想阿爹阿娘,还有陈叔,薛姨……。” 江九珠她能想到的所有人都念了一遍。 孔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被子笑说:“快了,快了,五天后就可以回家了。” “我们九珠不喜欢这繁华的汴京吗?” “汴京很好……我更喜欢我们灵州。”九珠说,“我不喜欢去茶会,赏花,我们灵州就没这些东西,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些太太夫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 “什么奇怪的眼神?” 江九珠摇头:“说不清楚。” 孔嬷嬷这才意识到是她疏忽了,没有顾及到小姐的感受。女人多的地方,弯弯绕绕也多,还心智不全的小姐定是受委屈了。 清晨,江宏去上早朝后,李氏立马差人去客栈把九珠接到府里玩。顺带让她认认人。 按照辈分,九珠有三个堂哥,两个堂妹,九珠排行老四,该是府里的四小姐。 九珠原先和两个小堂妹在院子里玩得欢,后来王梦芙来了。 王梦芙不让两个妹妹和江九珠玩耍。两个小堂妹很怕这霸道的表姐,不得不听从她的发令。 王梦芙带着两个妹妹在另一处玩耍,江九珠百无聊赖的在府中花园里逛着,顺带折了一株花。 “江九珠!你干了什么!”只听王梦芙尖叫起来。 尖锐刺耳的喊声,吓了江九珠一跳。 王梦芙怒气冲冲的大步走来,满脸震惊的看着江九珠手中的花:“你怎么折了这株海棠花。” 江九珠心里暗道,不就一朵花嘛,院子里还有很多呢,她大惊小怪干嘛。 “这可是外祖父最喜欢的花。”王梦芙生气说:“仅此一株。” 听这么一说,江九珠心里忐忑。 “走,跟我去大厅!”王梦芙拉着她的手就去大厅。 江九珠被她拉着去找李氏告了状。 没想到李氏不但没责怪江九珠摘花之事,反而让王梦芙不准告状。 王梦芙对外祖母的这一举动很是不服:“江九珠做错事外祖母怎么不骂她?” 李氏淡淡说道:“不就摘了一朵花嘛,又不是什么大事,何来对错之分,芙儿若是喜欢,也可去摘一朵。” 江九珠听李氏这么一说,觉得也没多大事,就是,一朵花而已。 “那是可是外祖父最宝贝的海棠花!”平时外祖父都不让人靠近那株海棠,每天都是自己照料,爱惜得很。 李氏说:“你外祖父最宝贝的是他的孙子孙女,还有芙儿和你哥两个外孙,花……没你们重要。” “哼!”王梦芙大喊,“外祖母,你就是想偏袒江九珠,你不管,我就告诉祖父去。” 说着,王梦芙就往门外去…… “站住!”李氏喊住她。 李氏心虚好言说道:“芙儿,不是喜欢外祖母那套红宝石头面嘛,今外祖母就给芙儿,只要芙儿不说那海棠花的事情。”只要芙儿不说,她就有办法替九珠开脱。 那套红宝石头面是李氏的嫁妆,宣儿出嫁,她都舍不得给。后来芙儿听她母亲念叨过,非缠着她要过几次,李氏依旧不给。 “外祖母是想收买芙儿喽。”王梦芙觉得外祖母着实偏心,江九珠才来几天,就得到这么多偏爱。 “可芙儿偏偏不如外祖母的愿。”王梦芙提起裙摆往外跑,“我这就去找外祖父。” 李氏叹了口气。 江九珠的心又开始忐忑起来。 “祖母,我是不是错了?” 李氏让九珠到自己怀里。她抱着九珠轻轻摇晃着说道:“你和你父亲都是你祖父的冤家哟。” 九珠抬头问:“怎么说?” “你祖父原有两株海棠花,这两株海棠很稀有,秋天才开花,你祖父很爱惜。一株被你父亲小时候折了喂鱼。如今剩下的另一株也被你折了去。两株海棠花都被你们父女两糟蹋了,你说,你和阿爹是不是祖父的冤家。” 第7章 心爱之物 怕九珠挨训,李氏命人把她送回客栈。 江宏回到府里,忙去看花园里那株海棠。果然如芙儿所说,那花已经被折了去。他风风火火地去了李氏的院子。 李氏悠哉的坐在屋里喝茶,被折的海棠花单单搁在桌上。 江宏拿起海棠花,满眼心痛,转而咬牙问道:“那臭丫头呢?” “你说九珠?”李氏心慌道,“回客栈了。” “她倒是跑得快,怎么怕老夫回来吃了她不成!”江宏愤愤道。 “老爷,莫怪。”李氏说,“那孩子无心的,知道自己做错事情,害怕得不行,是哭着回去的。” 江宏小心拿起那株海棠留下一句:“都是些逆子。” 话说江九珠回来客栈,匆匆忙跑到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孔嬷嬷问话,她也无心回答。 江九珠找到要东西,让嬷嬷送她去尚书府。嬷嬷疑惑,这不刚回来嘛,怎么又要去。九珠没回答,央求快快送她去。 “老爷,九珠小姐在门外候着,说要见您。”林管家通传说。 “哼,她还有胆子来?” 林管事垂着眼睛不说话。 “……让她进来。” 林管家领着江九珠进书房后退了出去。 江宏见她低着头,紧紧抱着一个包袱站在门口处。 她站在那里许久没动静,坐在凳子上的江宏假咳一声。 江九珠这才慢慢走上前,把包袱轻轻搁在江宏手边的桌上。 九珠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个物件来。 “这是陈叔送我的弹弓,可以打麻雀” “这是阿娘绣给我的荷包,你看上面绣着金鱼。” “这是我和六子一起捡到的石头,这石头很像鸡蛋。” “这是表哥……” 江九珠把包袱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摆在桌上。 江宏看着那些物件不语,他不知道这丫头要干什么。 江九珠说道:“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都可以给老爷,就当做我弄坏您海棠花的赔偿好不好。” “说得轻巧,你这些破烂抵得了那株海棠?”在门外偷听的王梦芙闯进来,“那株海棠价值连城,一株就可抵万金,你觉得我外祖父是傻了要你这堆不值钱的玩意!” 江九珠认真说:“这些也是我千金不换的东西,……也是宝贝。” 王梦芙不理她,跑到江宏跟前,抱着他的一右手臂晃着说:“外祖父,你万不可以饶过她。” 江宏不语,静静盯着几步之外的九珠。只见她犹豫几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孩子拳头大小陶瓷做的小猴子轻轻置于桌子上。 江宏眼前一亮,眼里带着讶异。 那陶瓷做的小猴子灵巧可爱,是阿爹送给她的。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拿出。 江九珠走近几步,来到江宏跟前,抬起一只手握上江宏放在桌上的左手背上。“老爷,您就原谅我吧,我把所有宝贝都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温暖的手心,带着潮湿,是孩子紧张的汗水。触碰到江宏的手时,他的手指不经意的微微抖动。 江宏知道不能轻易饶过她,可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纠结起来。自打这孩子寿宴那天见过,他每天脑海里都会不经意想起她。 江宏讨厌自己这个样子。 “你别这副模样看着老夫。”江宏看着楚楚可怜的九珠,“老夫可还没训斥过你半句,算了,算了,不跟你个丫头片子计较。”臭丫头,装可怜的样子有那逆子小时候的精髓。 江九珠讶异一瞬后,脸上浮起笑意。 “外祖父,你不惩罚她?”王梦芙觉得太不可思议。 “她已经赔了这么多东西,惩罚就免了吧。” 王梦芙不依:“外祖父怎么也偏袒这个野丫头。” “芙儿莫胡闹!”江宏厉声说,“这就是你官家小姐的家教?我看你母亲把你惯得目中无人了。” “外祖父偏心,明明是江九珠的错,你不惩罚她,反而骂我,这不不公平。”王梦芙哭喊起来。 她气急上前,抄起陶瓷猴子,抬手狠狠往地上一扔。 “砰!” 陶瓷猴子碎成不知多少片。 王梦芙摔了东西跑出门去。 江九珠心疼得不行,愣了几息,蹲下身去捡陶瓷碎片。 江宏想去捡,又止住。 江九珠把碎片全部捡拾到桌上不说话,一片片把它们放入包袱里。 江宏犹豫开口:“……老夫帮你粘起来。” “可以吗?”江九珠讶异。 江宏吩咐小厮拿来粘胶,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把陶瓷粘了起来,猴子面目全非,有些地方还是残缺的,那是已经碎成粉末的部分。 九珠说:“原来心爱的东西被人弄坏,心里是这么难过。谢谢老爷能原谅我。” “……我们俩算是扯平了。” 九珠淡然点头。 哪有扯平一说,她不知道,那碎了的陶瓷猴也是江宏的。 记得那是江宏外放苏州为官时买给五岁江启的小玩意。原是买了一对瓷猴,正对应着宣儿和启儿的生肖,宣儿嫌太丑扔了,启儿却喜欢得很。 林管家这时进来了:“老爷,该用晚膳了?” “摆膳吧!”江宏转头说,“你留下用饭吧。” 这话是对江九珠说的,她早就肚子饿了,有好吃的,她自是高兴。 林管家还特意去厨房交代厨娘多做几个孩子爱吃的菜,千万不要掺着茴香。其实林管家也是多嘴一提,自打老爷寿辰过后,府中又禁止食用茴香了。 吃饭时很安静,九珠不敢多言,只管吃。汴京的食物精致鲜美,美中不足的是寡淡了些许,少了灵州的辛辣刺激。 倒是不挑食,什么都吃,不像府里的孩子吃食挑剔。江宏目光转向九珠的衣着,布料还没有府中丫头用的好。看来那逆子在灵州过得不怎么样。 江宏是知道李氏送了几波东西去客栈给孩子,孩子嬷嬷没收,说家主交代不准收贵重物品,怕其他人晓得,说她们是来汴京打秋风的,东西最后被原样退回。 吃过饭,九珠被送回客栈,粘补过的瓷她没带走。 晚风微起,房间内昏黄色的烛火轻轻的晃动,江宏盯着那只瓷猴愣了很久…… 第8章 返程 学院放旬假,十日有一日的休息时间。今日也是江九珠和孔嬷嬷随镖队回灵州的日子。 午时,汴京郊外,秋风刮了起来,天上的白云随风而行。 走镖的车队停在远处,孔嬷嬷拉着六子在一边说着话,时不时抬起手要拧六子的耳朵,六子缩头躲着。 “表哥,我回去会想你的。” 徐秉玉抬手抚摸着九珠的小脑袋:“我也会想九珠的。” “记得给我写信,不对,我不还不识字,你可以把你想说的画下来,我可以看懂。” 徐秉玉笑道:“知道了。” “替我向姑父姑姑问好。” 时辰不早,镖队启程,孔嬷嬷抱九珠上了马车。 徐秉玉站在凉亭里,看着镖队越走越远,最后再也看不见。 尚书府。 “人走了?” 林管家道:“午时走的。” “派人跟着了?” “二公子悄悄安排的人都是会功夫的,定会安全护送小姐回灵州的,老爷放心。” 江宏合上书,“嗯,下去吧。” 林管家刚要转身,又想起事情来,“今早,九珠小姐来辞别,老爷还没下早朝,她交代老奴转告给您一句话。她说今年拜年她会带东西来给老爷。” “……什么东西?” 林管家摇头笑说:“九珠小姐没说,她让老爷安心等待。” 离灵州越近,风景越苍凉,雁群南飞,它们又要离开此地去往别处。 山衔日落,秋风萧瑟,似乎听到有人在抚羌笛。也许是思乡的士兵在哭泣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于九珠而言,边境才是她的家。 回家当晚,陈叔也在府里。 陈叔是守护边境的将军,闲暇时会来灵州找阿爹喝酒。 今夜也如此。 陈叔把九珠抱在膝上,时不时会用筷子夹一粒花生米喂给九珠,再夹一粒喂给自己。 陈叔长得年轻英俊,一点也不像其他将军皮肤黑黑的,他很白,长得也高。听父亲说他是从扬州来参的军。扬州很远的,比汴京还远。 陈叔咔吃咔吃嚼着花生问:“小九珠,去过汴京,觉得如何?” “汴京很繁华”九珠说 陈毅笑说:“哟,九珠还知道繁华一词呢!” “是孔嬷嬷说的。”九珠也笑,“整个大梁最好的东西都聚在那里。” “那九珠喜欢汴京还是灵州?” “自然是灵州。” 陈毅捏了捏她的小脸:“告诉陈叔,为什么?” “因为阿爹阿娘在灵州,陈叔,薛姨……我喜欢的所有人都在灵州。” 陈毅又问:“如果有一天,我们这些人都不在了,你还喜欢这里吗?” “怎么都不在了?”九珠刨根。 陈毅口无遮拦:“死了……。” 九珠立马抬手捂住陈毅的嘴严肃说:“不准说不吉利的话。” 陈毅点头,九珠把手拿开。 “是人都会死,哪有吉不吉利一说。” “陈叔,不要说死,死掉不好。”九珠哽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阿黄就是这样的。” “阿黄是谁?” 九珠想到伤心处,大声的哭了起来。陈毅怎么哄都哄不好。 “你说你惹她做什么。”江启放下酒杯敞开双手:“九珠,来阿爹这里。” 九珠哭着从陈毅膝上跳下跑到父亲怀里。 “阿黄是谁?”陈毅又问。 “那是九珠玩伴的牧羊犬,被狼咬死了。” 陈毅无语。 酒过三巡,九珠在阿爹的怀中睡着。 “告诉你个事,陛下打算为清云赐婚。” 江启震惊:“真的假的?你哪来的消息?” “上面来的消息。” 陈毅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而且很广泛。 江启问:“清云知道?” 陈毅摇头。 江启想来也是,那个女汉子要是知道被赐婚,立马就会炸起来。 薛清云,就是九珠口中的薛姨。她是老将军的独女,有身好武艺。老将军战死沙场后,她就一直呆在边境,现在是陈毅的副将,立有战功,是大梁为数不多的女将军。 “知道是赐婚何许人家?” “不知。”陈毅说:“定是汴京的某户高门显贵罢了。” 酒又喝了一轮。 “不知道小九珠会为嫁那个郎君?” 陈毅随口一叹,江启看向怀中的女儿,小小的一个,不知不觉哭了起来。 陈毅一愣。 江启这是醉了。 徐氏来到屋里看到自家夫君抱着女儿在哭。她这夫君喝多了会哭,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屁话。男人女人都是人,都可以哭。 江启的哭声没有吵醒女儿,徐氏想从夫君怀里接过女儿。 江启不给:“我不给……我的九珠不嫁人……。” 唱得是哪出,徐氏说:“你当老丈人还早呢,现在哭太早了。” “……什么老丈人……”江启醉得不轻:“去……去他的老……丈人。” “吾儿九珠,慢些长,阿爹给你买糖吃,吃了糖,不许哭。阿爹给你买糖吃,吃了糖,无忧愁,阿爹给你买糖吃,吃了糖,笑口开……”江启还念叨起来了。 九珠是在冬天出生的,那年大雪,灵州城外九珠花开得极好。 军营里要好的朋友都来祝贺,江启正愁着孩子名字。 来的众人都帮忙想个好名字。 江启认为女孩名字里带个“珠”字很好听。 众人想到的名字就有,“金珠,银珠,宝珠,明珠,玉珠,灵珠,珍珠,露珠”,最后连“佛珠”也叫出来了。 陈毅将军数着:“金珠,银珠,宝珠,明珠,玉珠,珍珠,灵珠,露珠,佛珠,共九个珠,九个珠都有吉祥,美好的意思,不如就叫“九珠”。” 恰是冬天,九珠花开得最盛,生命力顽强,寓意也是极好。 九珠,江九珠。 第9章 京城来旨 如同陈毅所说,为薛清云赐婚的圣旨传到了灵州。 薛清云关心的不是新郎是谁,而是这恼人的婚事如何推脱去。 她快马去灵州找徐氏诉苦。 徐氏见薛清云火急火燎的大步走来,左边挎着宝剑,右手拿鞭子,穿着红色盔甲,满脸怒气。 进屋就把鞭子拍在桌案上:“气死我了。” 徐氏支使九珠去厨房端些茶水。 这婚事来得突然,于薛清云来说如同晴天霹雳:“阿淑,你说好端端的,陛下赐什么婚,他是闲着……” “哎,小心说话。”徐淑打断薛清云的话。 “本来就是。”薛清云按耐不住说。 “男婚女嫁,这是自古的道理,陛下也是体恤你一女儿家在边境这么多年,保家卫国的辛苦,不忍心耽误你的终身大事。” 薛清云不服:“陛下要是真体恤我,为何不让我高官厚禄,荣登朝堂,或者多多赏赐我金银珠宝,这才是实实在在的。” 九珠端来茶水,徐淑倒了一盏递给薛清云:“喝茶去火。” 薛清云接过两大口就把茶水喝尽,伸手:“再来一碗。” 徐氏提起茶壶为她又续了一盏,吩咐九珠去里屋写字去。 “我们女人总该有个归宿才是。” 薛清云不苟同这个说法:“瞎说,靠个男人就是归宿,那还不如靠我手里的宝剑来得靠谱些,起码它能保护我,陪我上阵杀敌。” 徐氏故意反驳:“按你所说,我拿不了长枪,舞不了宝剑,是个只能依附男人女人,我的归宿就靠不住?” “我可没这么说。”薛清云忙解释:“你夫君江启是靠得住男人,虽是个文官,却很有担当,别的男人比不了的。” 徐氏给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你未来郎君就一定靠不住?” 薛清云感叹:“且不说人,我只是不想过一眼就看得到头的日子,大宅院里头,困住的麻雀。” “为何把生活想得如此悲观,你都还未尝试过。”徐氏宽慰。 “我不是悲观,是太了解自己。”薛清云说。 “成亲也是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是公婆孝敬我还是丈夫服侍我,为我洗手作羹汤?” 九珠在屋里哈哈大笑起来。 徐氏无语。 “九珠出来。”薛清云喊。 九珠笑着走出来,薛清云疼爱的把她抱在膝上逗弄。 “你可以有个自己的孩子。” “要个孩子还不简单,边境那么多戍边的将士,我随便挑一个不比汴京的公子少爷强。”薛清云一脸放荡不羁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徐氏震惊:“你可是清白姑娘,别胡来。” 薛清云捂住九珠的耳朵:“哎,你说,我要未婚有孕,这婚事还能成不?” “我的天,这么有悖伦理道德的话你的说得出来。”徐氏狠狠戳了薛清云脑门。 “放心我才没那么蠢,赔上自己清白。句”薛清云说:“或者我悄悄潜入汴京,把那男的宰了,圣旨赐婚能如何?这桩婚事照样成不了。” 徐氏连连叹气。 “眼看快入冬了,汴京还未送棉衣粮草来,这么大的事情陛下怎么不管管。”薛清云担忧。 是啊,只有在这苦寒之地,才知道棉衣,粮食的重要性。江启已经写了两次奏书给上级官员提及粮草棉衣,汴京那边还迟迟未有回复,江启最近睡得也不安稳。 若不是驻守边境的将领和官员无陛下召唤不得私自回京,江启不会坐以待毙。没有充足的粮草补给,会出大问题的。 “夫君,已经向上级写了两次奏书,估计快了。” 薛清云一拳砸在桌上:“究竟谁拖着,是陛下还是汴京的那些高官?每年要粮的时候都推三阻四。好像那些戍边的将士吃的是白食一样,还得求着上面施舍,你说气不气人。” “谁说不是呢。”徐氏:“不入官场不知水深,不入边境不知苦寒。” 带兵打仗的都明白,若无粮草,军心不稳。 深夜,书房内的烛火还在亮着,徐氏端着热茶去给丈夫。 江启坐在桌前埋头写着东西,徐氏知道,丈夫又在奏请上面送粮食物资。 “夫君,会不会催得太急了?” “夫人,是担心我催得急会惹恼上级?” 徐氏不语,因为丈夫说的正是心中所担忧的。 “陈毅说,军营里的粮草只够两月,眼看快要入冬,万一大雪封路,粮食运不过来,会出大事的。”江启焦心:“现在不加紧催促,就怕他们不上心。” 本来就不上心,不然也不会每次都要人去催,反正挨饿受冻的又不是他们。 “万一上面还是不发放粮草该如何是好?”徐氏也跟着担忧。 江启沉默许久,只是提醒道:“粮草只够两月的事情万不可泄露。” 徐氏点头,她是知晓的。 “我听说今天清云又来找你诉苦水了。”江启把话题转向别处。 徐氏点头,“军营都是些汉子,不找我说,能找谁去。” “亏得陛下惦念着老将军还有这个女儿,还想着她的终身大事。”江启说:“二十有五,早该嫁人了。” 大梁女子,十五岁就可以嫁人,薛清云是晚了许多。 徐氏叹:“哎,如果可以,清云说她愿意一辈守在边境,像老将军一般做个英雄。” “让一个女子去参军,那要我们男子有何用。” “夫君这话,我可不爱听。”徐氏反驳:“保家卫国是不分男女的,是这世道扣在我们女子身上枷锁太多。” 江启不由问:“保家卫国是不必分男女,那如果有一天,我们九珠也如清云那般,一辈不成家,在这边境做个女将士,你待如何?” “……作为母亲,如果我有儿子,让他在边境参军,我会心疼得不得了,且不说九珠一个姑娘。”徐氏说:“我不愿九珠这样,我是要看她长大,结婚生子的。” 江启笑:“所以一样的,作为清云的朋友,我希望她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这也是老将军希望看到的。” 第10章 汴京来了个小丈夫 灵州的冬天一向来得早,今年也不例外。这才十月中旬,气温开始变冷,有时还会飘下点点雪花。 一队人马正在来灵州的路上。 “你说那个叫什么……薛……什么……” “薛清云,薛姑娘。”小厮提醒,他家少爷也真是的未来夫人的名字还记不住,真不该呀。 “对,叫薛清云,你说那个薛清云会长成什么样?”萧齐峰坐在马车里掀着窗帘 “这,小的不知道。”小厮跟着马车走,“陛下亲自赐的婚事,那未来少夫人定是好的。” “好?怎么个好法。” “哎呦,我的少爷,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小的和您一样也没见过这未来的少夫人呢。”小厮也是无语,这一路,他家少爷就问了不下十次,“这不,马上要到灵州,就可以见到少夫人。少爷莫要心急。” “我猜她一定很老。”萧齐峰眯着眼睛笃定的说,“估计和我母亲差不多。” 小厮听了快吐血,未来少夫人才比少爷大五岁,能有那么老? “少爷哟,未来少夫人今年才二十五,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老,不老。” “什么叫“才二十五岁”,等她嫁过来,府里只要是女的,除了我母亲和几个嬷嬷,就数她最老。”萧齐峰不平道,“早知如此,要娶个老妻子,早两年我就应该按母亲说的成亲,现在就不会有这遭心事。” 小厮心想,这事能怪得了谁,还不是怪少爷自己,喜欢四处花天酒地,不愿收心娶亲。 “世人常说,娶妻娶贤,未来少夫人能在这苦寒之地待了这么多年,定是个刚强,坚韧的女子,就冲未来少夫人这点,少爷您娶回家也不亏呀。”小厮认为自己说的极对。 萧齐峰嗤之以鼻,“切,谁要她刚强坚韧,我要的是如花似玉,温柔体贴,年轻漂亮。” 小厮好笑:“少爷都还没见过人,万一未来少夫人长得非常漂亮,也温柔体贴呢,那岂不是正中心意。” “啧啧啧,小寻子,你可真傻,真天真。”萧齐峰道,“我听说她在战场上杀过人,徒手就可把匈奴劈死。” “那未来少夫人可真厉害呀,小的都迫不及待要目睹其风姿了。”小寻子激动 萧齐峰生气:“你怎么老夸那个女人,老说她好话。” “不不不,小的不敢。”小寻子垂下头。 寒风乍起,从窗户涌入马车内,萧齐峰冻得一激灵。 “鬼地方。”萧齐峰愤愤放下窗帘,不一会儿又掀起来,探出头道,“不准叫她未来少夫人!” 他家少爷可真是小心眼。 今早,徐氏和孔嬷嬷去布庄挑了一匹最好的红布。 红布放在桌上,九珠用手摸了摸,很是柔软。 “阿娘要做新衣服?” 徐氏笑说:“是啊!” “是给我的?” “这次不是,你的要等上好几年呢。”徐氏笑着解释,“这是做嫁衣用的布料。” “哦!我知道了,是做给薛姨的,对不?”九珠惊呼。 “九珠是怎么知道的?”徐氏好奇。 “昨日阿爹带我去军营找陈叔,那些官兵哥哥说的。”九珠说,“他们说薛将军要当新娘子,要嫁给汴京的小丈夫。” 说到此处,九珠好奇问:“阿娘,我听过大丈夫,这“小丈夫”为何?难道丈夫还分个大小来?” 徐氏噗哧一笑:“薛姨的未来夫君比她小几岁,那些官兵哥哥开玩笑称他为“小丈夫”,丈夫是不分大小的。” “咦!是这样?”九珠有些不信,“他们说,老婆还分“大老婆”和“小老婆”,所以丈夫也分,小丈夫是薛姨许多丈夫中的一个。” 徐氏捧腹大笑,这么滑稽的解释她也是头一次听说。 九珠奇怪:“阿娘为何发笑?” 徐氏努力止住笑声:“阿娘……在替你薛姨高兴。” 九珠心里也是欣喜。 下聘的队伍进入灵州。 “这也能叫做客栈!” 萧齐峰环视着房间,满脸嫌弃:“我们府中的堆放柴火的屋子都比这强上百倍。” “还有股怪味” “这被子多少年没洗了?送乞丐都没人要……” “还有这床,哟!都有虫蛀了……” 小厮候在屋里,静静的听着少爷喋喋不休的抱怨。 他恐怕是忘记了,这不是汴京,更不是家里。 待少爷把所有缺点都挑过一遍,小寻子才开口:“少爷,这已经是灵州最好的客栈了,如果不住,我们只能露宿街头了。” 萧齐峰生无可恋的样子:“罢了,罢了,你去把车上的锦被拿来,把床上的破烂扔了,熏香也一并拿来。” 用晚饭时,萧齐峰看着桌上的五六盘菜沉默许久。 嫌弃的拿筷子把每盘菜都扒拉一遍。 “小寻子,这就是客栈里最好的菜?”萧齐峰把筷子扔在桌上。 “是的,少爷。”小寻子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萧齐峰似乎做了重大决定的样子:“行,我吃。” 拿起筷子才尝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小寻子忙递去茶水。 萧齐峰用茶水漱口,小寻子为少爷顺着背。 “太难吃了,真的是太难吃了。”萧齐峰干呕起来。 小寻子只觉得好笑万分,他家这少爷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吃最好的,用最好的。现在到了灵州对他来说就像被流放一样。就像家中老爷说的,少爷是该吃些苦头,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贵公子当晚上吐下泻,嘴和屁股,上上下下都止不住。 把大夫请来时,贵公子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 大夫正把着脉。 “……大……夫,我……是不是中毒了!”萧齐峰双眼呆滞,有气无力,“我……就知道,他们……在……菜里下了毒,不然菜为何如此难吃。” “公子莫担心,你只是水土不服,吃一剂药即可。” 大夫开了药方,小寻子立马命人煎好送来。 他用勺子小心喂给公子:“公子,吃了药就好了,张嘴。” 萧齐峰张开嘴,苦涩的药顺喉咙流入肚中。 “小寻子。” “小的在。” “我好想父亲母亲。” 第11章 你是…女的? 萧齐峰因水土不服在客栈躺四五日。今日看少爷大好,小寻子小心提醒他莫要耽误下聘的日期。 “少爷,今日是下聘的吉日,若错过了可就要等上五六日了。” 萧齐峰慢悠悠喝着热茶:“慌什么?本少爷都不急,你急什么?” 小寻子心急:“哎呦,我的少爷,出门前老夫人就交代让您早早下聘,早早返程,切莫耽误,这边境毕竟不是那么太平,况且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若下大雪封了路,回不了汴京,少爷还得在这里待上个几个月,受苦的可是您呀。” 小寻子说的对,他不喜欢这鬼地方,多待一天也是折磨,若真的大雪封路,他会疯的。可……他若向那薛清云下了聘礼……他这辈子就毁了。 小寻子看出少爷的犹豫:“少爷,这是陛下亲赐的姻缘,早下聘和晚下聘没什么区别,未来少夫人她都叫薛清云。” 小厮的话直戳要害,萧齐峰心里生气:“就你话多,讨厌!” “是,是,小的讨厌。”小寻子不痛不痒顺着少爷的话。 萧齐峰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吩咐:“你去安排吧!” 小寻子欢喜的马上行动起来。 “清云,你倒是说话啊!”徐氏有些着急萧国公府派人来询问下聘的事宜,薛清云坐着半天不说话。 徐氏继续道:“我听说,萧少爷还亲自来了灵州,可见他对你很是看重。” 薛清云翻了个白眼:“看中?我不信,估摸着是来看我长得什么样,满足好奇心而已。” 徐氏笑说:“难道你就不好奇那萧少爷长什么模样?” 这点,徐氏猜错了,薛清云还真一点也不好奇。 薛清云摇头:“一个因水土不服在客栈躺了四五天的娇气少爷,我是看不上的。” “人家舟车劳顿,大老远从汴京来,而且是第一次来,身体吃不消也是人之常情,清云你莫把他看轻了。” “哼!“重”看他,也是个弱男人。”薛清云不屑。 “好了,好了,这人都来下聘了,你想怎么安排,好回复人家。”徐氏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徐姐姐,你安排吧。” 徐氏瞬间来劲。 立马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 下聘地点就选在江启的府邸。 “九珠,快去衙门把你阿爹叫回来。” “孔嬷嬷,叫几个人把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一阵吩咐过后,徐氏上下打量起薛清云。 “你看我做什么?”薛清云疑惑。 “你可不能穿着这身衣服见客。”徐氏见她今天依旧是武将的打扮,“让我帮你收拾收拾。” 徐氏翻出自己年轻时穿的所有衣裙,一一挑选,最终挑了一身淡粉色的裙子嘴皮子说破薛清云才同意换上。 衣裙是不合身的,薛清云比徐氏高出半个头,骨架稍宽,由于在军营每天操练,身材也比一般女儿家壮实。 徐氏又找了几身衣裙出来,薛清云穿着依旧不合身。 “徐姐姐算了,再换也不会合身的,就像我的姻缘一样,不匹配!”薛清云把衣服扔在床上,没了心情。 徐氏不死心,找出她怀孕时穿的衣裙。 “最后试一次。”徐氏一副认真模样。 上次女儿家的装扮,薛清云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这次衣服倒是合身,薛清云却感到浑身不舒服。 九珠回来,看见第一次穿女装的薛姨很是惊讶。 徐氏问九珠:“九珠,你看薛姨这副打扮怎么样?好不好看。” 九珠睁大眼睛打量一番:“很好,就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徐氏转头巡视薛清云一圈:“我看着就挺好的呀。” “看见了吧,孩子是不会说谎的。”薛清云开始动手拔下头上的珠钗:“我也觉得奇怪。” “别别别,都打扮好了,不要脱下了,你别听孩子瞎说,她懂什么。”徐氏制止。 九珠忙说:“薛姨,我只是第一次见你穿女装,不习惯,觉得挺新奇的。” “算了,不穿了,我现在还在灵州,我要做我自己。”薛清云说得斩钉截铁。 九珠赞同:“薛姨,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薛清云露出满意的笑容。 徐氏可气死了,戳了戳九珠脑门:“你个马屁精。” 午时,面色不悦的萧齐峰骑着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长长的下聘队伍。 小寻子拿着锣鼓一边敲打着一边大喊:“汴京萧国公府前来下聘。” 每走几步,便喊一次。引来许多灵州百姓在街上探头观看。 “汴京萧国公府前来下聘。”队伍停在江启府邸门口。 萧齐峰翻身下马,小寻子立马上前小声提醒:“少爷,莫要丧着脸,要微笑。” 萧齐峰一个白眼。 小寻子继续敲着锣鼓大喊:“汴京萧国公府前来下聘……” 府邸大厅内,众人已经听见门外的喊声。 稳坐在凳子上的薛清云一脸泰然,倒是江启和徐氏如坐针毡。 两盏茶的时间,薛清云无奈点头。 江启这才喊道:“允!” 门外小寻子喉咙都快着火了这才听到答复。 萧齐峰整理好衣着,大步朝府里走去。小寻子赶忙招呼着后面的人把聘礼一一抬进去。 薛清云随江启夫妇一同站起来迎接。庭院中走来的男子,着一身黑色直禁长袍,腰束白色腰封,身材挺拔,乌黑的头发全部束起,戴白玉发冠,容貌俊美。 萧齐峰进大厅后,拱手行礼道:“萧齐峰,见过江知州。” “萧公子客气。”江启拱手回礼。 江启抬手介绍说:“这是我的夫人徐氏。” 萧齐峰拱手行礼:“见过江夫人。” 徐氏回礼。 “这是薛清云,薛副将。” 萧齐峰满脸错愕,苍天!:“你是个女的?”打死他也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子不高,穿一身铠甲,粗布束发,皮肤干燥且黑,面容粗糙的人是个女子。 惊天一问,打得江启,徐氏措手不及。 薛清云满眼杀气:“你什么意思?” 谁能想到,这对未来夫妻见面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开始的。 萧齐峰了然,原来如此,他低头笑了几息,抬头拱手说:“兄台,别开玩笑了,快请薛姑娘出来与我一见。” 萧齐峰还真以为对方找了个男人来捉弄他。 第12章 看一眼都想吐! 薛清云一拳打过去, “啊!” 萧齐峰弯着身子,捂着左眼惨叫。 “你疯了,为什么打本公子!”萧齐峰大声质问。 徐氏拉住薛清云。 薛清云拳头紧握:“本将军看你不爽而已。” 萧齐峰自认和这陌生武将没有任何仇怨,平白挨人一拳,实在窝气,也要冲上去打他。 江启忙拉住他:“她是……女的,是薛姑娘。” 江启也是平生第一次如此带性别的介绍一个人。 萧齐峰一怔,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徐氏打圆场道:“薛姑娘刚从军营赶来,风尘仆仆,来不及换装就出来了。也不怪萧公子眼拙,第一次见清云难免误会,都是误会。” “眼拙?”薛清云没好气说:“他那是眼瞎!” “眼瞎?你这也叫女人,不说还以为你是张飞亲兄弟。” 听到如此刻薄话,薛清云想立马撕了他。 “我就长得像张飞,怎么了,好过你个男生女相,白面书生的娘娘腔,看眼就想吐!” “你说我娘娘腔?”萧齐峰气炸,他在汴京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他从未受过这等侮辱,“你个粗鄙老女人,年纪大嫁不出去。” 薛清云大笑,“谁说嫁不出,这不是在等你来娶嘛。” “这不,你不是屁颠屁颠来下聘了嘛。” 薛清云的话字字珠玑,萧齐峰气得快内出血了。 “好,好,好,我萧齐峰就算抗旨也不娶你这老女人。” 萧齐峰说完甩袖而去。 “本姑娘可不是你能配得上的人,快快带着你的聘礼滚回汴京去!”薛清云在后面大喊。 萧齐峰停下脚步转身,恶狠狠瞪了那女子,又再次甩袖而去。 院子里,小寻子和孔嬷嬷正在核对聘礼单子。 小寻子见自家少爷怒气冲冲走来,心道不好。 “把东西都给我抬回去。” 少爷大声说完便走出府,骑马悻悻离开。 小寻子和孔嬷嬷都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何事。 管不了这么多,小寻子让人把东西抬走,自己先去追少爷。 薛清云心里畅快,盘算着如果姓萧的主动退婚,陛下也怪罪不到她头上,美哉! 下个聘礼都能打起来,江启夫妇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躲在门口的九珠也被这出戏惊得合不拢嘴。 小寻子一路狂奔回客栈,靠着门板大声喘着粗气。 “吩咐下去,启程回家。” 小寻子还未缓过气来。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把我聘礼拿回来了?” 提及就来气,萧齐峰一拳锤在桌子上:“她竟然说我娘娘腔,你说气人不气人!” “谁?”“未来少夫人?” 萧齐峰瞪着小寻子:“你再说一次“未来少夫人”,我就把你舌头留在灵州。” 小寻子立马吓得双手捂住嘴巴。 “我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汴京不知多少名门闺秀想嫁给我,若不是那圣旨,我不会跑到这里让那女张飞羞辱我。”萧齐峰这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委屈。 女张飞?未来少夫人长这样?小寻子心想不可能,少爷一向高傲,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入不了他的眼就说人家长得不好看,估摸着这薛姑娘可能长相不那么出众而已。 “少爷莫要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收拾收拾,今日便回去。” “聘礼还没下,如何能回?”这可是要事,小寻子不能让少爷犯浑。 “下个屁,不下了。”萧齐峰心口气得疼 “这可不好。”小寻子分析起来:“少爷如果抗旨退婚正中了薛姑娘的计谋。” 小寻子继续说:“薛姑娘故意惹您生气,让您抗旨,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国公府倒霉,而薛姑娘会毫发无损,还会得到同情。少爷您说是不是。” “好一个一石三鸟。”萧齐峰狠狠道:“真是个恶毒的老女人!” 小寻子松了口气,离开汴京的时候,老爷就交代,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公子把聘礼送到薛姑娘的手上,如果不然,回去他屁股就得开花。 “吩咐下去,准备回家。” 小寻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少爷您真不打算下聘?” “如果非要在死和娶女张飞之间选择……本少爷宁愿死!”萧齐峰义愤填膺说。 小寻子心急,埋怨少爷太自私任性,都不为老爷和老夫人考虑。 做奴才的他如何能拗得了主子,只能乖乖下去安排回去的事情。 眼看天色已晚,现在离开并不是好的打算,因此返程定在明天。 深夜,薛清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抬手轻触着自己的脸,不算光滑的皮肤能感受到手上的老茧。 只要是女子,都会在乎自己容貌的。不仅女人在乎,男人更在乎女子容貌。 漂亮的花,总会多看几眼。 薛清云知道自己长相普通,被人直白说丑,内心深处还是介意的。 她对着铜镜嘟起嘴:“丑就丑。” 说完话,还把自己逗笑了。 清早,孔嬷嬷领着九珠在街上买菜。 孔嬷嬷在菜摊上挑挑拣拣,九珠空着双手在一边闲逛。 萧国公府的马车正巧路过。九珠看着他们往出城的方向走,想起昨日的事情。九珠冲上拦住走在前头的马车。 “小孩,你要干什么,为什么拦住我们的去路?”小寻子疑惑。 “你叫你家少爷出来说话。”九珠敞开双手拦在中央。 小寻子贴着马车窗帘说:“少爷,有人找您。” 萧齐峰掀开门帘,是个小女孩。 “为何拦我马车?” “自然是有事问你。”九珠大声问:“你什么时候来娶我薛姨?” 薛姨?萧齐峰问:“你说的是薛清云?” “正是。” 提起来就来气,他的左眼还泛着青紫,于是指着九珠道:“把这死孩子给我弄走走。” 小寻子领了吩咐,走上前,从胸口处掏出几个铜板放在九珠手心:“拿去买糖吃。” 九珠把铜板收下放入袖子,还是不走。 呀!这小女娃咋这样。 小寻子说了半天,九珠拦着就是不让过。 最后逼得他把九珠抱起等车队过去才松开。 九珠气不过,抄小道跑到城门口,然后上了城墙。守门的士兵都知道她是江知州的女儿,所以没人拦她。 萧齐峰的车队缓缓驶出城门,九珠踮起脚尖,看着下面的车队喊道:“萧齐峰,你是个小丈夫!” 许是九珠声音太小,底下的人没有反应。九珠叫守城楼的士兵哥哥一道喊。 “萧齐峰是个小丈夫……萧齐峰是个小丈夫……”楼上的一众士兵齐声大喊 车队众人都听到了,萧齐峰愤怒掀开窗帘,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最后无可奈何离去。 第13章 粮草 暴雪来得突然,仅一夜的时间,灵州城里城外白茫茫一片。 已经三日,暴雪还一直下个不停,第四天直接下起冰雹。 城外许多村庄都受灾严重,房屋被大雪压垮村民受伤,牲口压死,冻死一大片。 江启这知州忙得家都回不了,九珠已经好几天没见阿爹了。 城里卖米面粮油的杂货铺已经卖断货,戍边军队的粮草只够用半月,受灾的百姓要安置,食用冻死的牲口也维持不了几日。 朝廷的粮草军饷依旧毫无音讯。 城里有些人家已经开始断粮,只能挨家挨户去买些。 江启的府邸前几日还能喝白米粥,今天只能吃红薯粥了,大人一天一顿,九珠是孩子,吃两顿。 光喝粥怎么能吃得饱,九珠半夜经常被饿醒,她只能忍着,不敢告诉阿娘。 “明日我要开仓放粮,我不能让百姓饿死。”江启做了重大决定,一个要掉脑袋的决定! “不可,夫君,不可呀!”徐氏心里慌乱:“还没接到汴京的审批,私自开仓放粮可是要掉脑袋的。” “来不及了,若等审批公文下来,得饿死多少人。”江启脸上都是憔悴:“就算我把粮仓里的粮食都发放出去,也是不够的。” 江启叹道:“戍边的粮草军饷到了哪里还不知,如今军营的粮食勉强够用五日,粮仓里的粮食一大半还得紧着他们。” “清云不是去封州城买粮食了?”徐氏问。 封州城离灵州有三百里的路程,平日里走官道也需四天左右,如今大雪一直没停过,估计官道堵起来了。 “来不及,况且天灾一起,粮食贵,东拼西凑才凑出两万两银子,也不知能买到多少粮食。”江启越说越愁。 “这几日府衙里人手不够,明日,还劳请夫人带着孔嬷嬷去粮仓为百姓分发粮食。” 封州城,无论从地理,气候还是物产都比灵州好上百倍不止。 灵州积雪都到膝盖了,封州才飘着小雪,雪花一落地就化,成不了什么天灾。 “狗官!给我等着,早晚有天收拾你。”薛清云出封州府衙大门就咒骂道。 薛清云来封州花了两万两银子才堪堪买了几千担粮食,这远远不够,想着向封州知府寻求帮助,赊借些粮食,不想人家压根不同意。 薛清云的骂骂咧咧,被不远处的小寻子全听了去。 这不是薛姑娘嘛,怎么来了封州? 少爷下聘那天,小寻子在院中对聘礼单子,没能见到薛姑娘,后来回客栈,少爷匆匆吩咐要离开灵州,小寻子不甘心,还是悄悄的跑出去蹲守在江府大门要看看这个敢打少爷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最终他偷偷见过见到了本人。 眼见为实,这薛姑娘容貌不出挑,但也没像少爷说的那样。 小寻子去勾栏院把所见所听向少爷说了一遍。 “她来做什么?”萧齐峰上秒在还悠哉,下一瞬,惊恐的坐起来:“难道是来追我的!” 小寻子觉得少爷好不要脸。 萧齐峰一行人本来是要回汴京的,遇上大雪,官道被封,他们变道来了封州城,等官道解封再上路。 “不是。”小寻子摇头 “那她来封州做什么?”萧齐峰衣襟敞开,发冠歪斜,脸上还有红色脂粉唇印,旁边服侍的小娘子殷勤的把酒杯端在他的唇下。 “听说,连续的大雪冰雹使得灵州百姓受灾,粮食紧缺,这才来封州购买粮食。堪堪买了五千担粮食,薛姑娘已经没了银钱。”小寻子说得详细:“去找知府大人寻求帮助,遭到拒绝,如今薛姑娘正急着想办法找粮食呢。” 萧齐峰还以为那女张飞后悔弄丢他这个万里挑一的金夫婿,追着来求原谅,原来是他想多了呀。 不就是想要粮草,就看她的头能不能低下来。 “小寻子,”萧齐峰说:“你去把女张飞喊来,就说本少爷这里有许多粮草。” 小寻子不为所动:“少爷,我们哪来的粮草?”这不是说谎骗人嘛,少爷他就不怕再被打一顿。 “这个你甭管?”萧齐峰一脸算计:“去把她喊来便是。” 薛清云在客栈吩咐一队人马先护送买来的五千担粮食回灵州应急。 五千担粮食面对几十万的将士和百姓简直是杯水车薪。 她得留下来再想其他办法。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时,一年轻小厮来客栈寻她。 “薛姑娘,我家少爷听说姑娘正在筹集粮草,恰巧我家少爷有批粮食要出手,不知薛姑娘可感兴趣?” 薛清云听到有粮食,自然高兴,可她没钱买。再说她带着十几个将士从灵州一路过来都是老百姓打扮,买粮食用的也不是真名。这小厮是怎么知道她姓薛,而且称她为“姑娘”,她一直都是男子装扮,连那娘娘腔萧齐峰都看不出她是……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薛清云警惕起来:“你是何人?你怎么知道我姓薛,你认识我?” “小的名叫小寻子,在灵州城江府门口有幸见过薛姑娘一次,那时你一身武将打扮,现在虽然换成寻常百姓的穿戴,小的也能认得出。” “这样啊!”薛清云问:“不知你家少爷何名何姓?” “薛姑娘是认识的,跟小的去了便知。”小寻子担心若说出少爷名字,薛姑娘怕是扭头便走。他还怎么帮他俩创造机会。得抓住这个时机才是。 如此神秘,只要有粮食,她暂且不管这人来路如何,跟着去便是。 第14章 一手能劈两个 百香楼? 这不是勾栏院嘛,这是正经谈生意什么地方? 见薛清云驻足在楼下。 “这地方确实是上不了台面,还请薛姑娘您莫怪。”小寻子道歉说。 “不碍事,我也不是那种穷讲究的人。” 薛清云跟着小寻子上了楼。 小寻子打开包厢的门,萧齐峰就坐在桌前,衣裳不整,美女在怀。 薛清云讶异一瞬:“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娘娘腔。” 听到“娘娘腔”,萧齐峰重重搁下酒杯,瞪着她:“再说一句“娘娘腔”,本少爷就不给粮食!” “切”薛清云不屑:“你哪来的粮食?” 萧齐峰一个眼色,小寻子从衣服里掏出一沓银票慎重搁在桌子上。 “有银子还愁买不到粮?”萧齐峰高傲的说。 薛清云不想搭理他,转身就要离开。 “你站住!站住!”萧齐峰怕她真的离开,起身喊了两遍。 薛清云停住脚步,砖头问:“站住,你就会给我粮食?” “当然不会。”萧齐峰觉得她想得还挺美。 薛清云头也不回就走。 萧齐峰没料到会如此,她还没跪下来,痛哭流涕求他,怎么就这样走了,不对,事情的发展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萧齐峰跟着追了出去。 薛清云已经下着楼梯,萧齐峰大喊:“站住,你真不想要粮食了?” 薛清云停在楼梯上,扭头看着他:“说吧,条件是什么?” 萧齐峰还没说,对方倒先提出来了。 双方到了谈判阶段。 薛清云自然知道这萧齐峰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捉弄她。 “只要你,完成少爷我吩咐的三件事情,我立马拿钱买粮食送去灵州。” 薛清云反问:“我又不傻,凭什么相信你。” “这屋里谁能打得过你,还怕我反悔。”萧齐峰承认得不服气。 薛清云笑:“也对,像你这弱不禁风的公子少爷,我一手能劈两。” “你莫要张狂,”萧齐峰恼了:“待会可别哭。” “你可真磨叽!快说你的要求。”薛清云没了耐心。 “第一个要求,我要你穿上女装,从街头走到街尾,还要敲锣打鼓,喊“我是女张飞”。”萧齐峰挑眉问:“能做到吗?” 薛清云思考几瞬,转身要走。 “我就说你做不到。”萧齐峰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我是要去买衣裙。” “不必。”萧齐峰说:“这里有的是女人穿的衣裙,而且我已经为你挑好了。” 萧齐峰拍了拍手,老鸨拿着一件颜色艳丽的衣裙过来。 薛清云皱眉,拿起衣服一看,不对,根本就不能叫做衣服,就一件白色透明轻纱,一件红色肚兜。 勾栏院的衣裙不都是一个样嘛,看看周围的女子一个比一个穿的少。 老鸨怕她嫌弃,特意说:“这衣服可都是新的,没人穿过。” 薛清云犹豫着接过衣服。 “慢着,等本少爷为你先画个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薛清云咬着牙,紧紧握着拳头,让萧齐峰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 画好以后,他还不忘拿铜镜让薛清云看看是何模样。 脸被全部抹黑,唇红得可怕,还被贴上了一脸络腮胡子,头发上插满珠花。 萧齐峰看着这幅佳作,两眼泛出不一样的光亮,薛清云只觉得刺眼。 一炷香的时间后。 小寻子敲门:“薛姑娘,衣服换了吗?少爷请您下楼去。” 几息过后,房门打开,薛清云昂首挺胸走出来。 小寻子看的她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低头偷笑。 薛清云就像没看到一样走下楼去。 楼底下的众人纷纷抬头,张大嘴巴,目光注视着女张飞下楼。 所有人都在笑这滑稽的装扮,算是开眼了。 萧齐峰口水都快笑出来了,扶着桌子拍着腿。 “哟!她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一妓子娇声娇气喊道。 萧齐峰一怔。 透明的纱衣让里面的只穿了一件赤红色肚兜,裸露的后背透纱衣一览无余。 “哎呦,看着真是害怕。”另一个妓子故作害怕得样子。 “真是恶心呦……” “一,二,三……”有人甚至走近数起来薛清云后背的伤疤。 薛清云转过身,另一边的人接着又数,无论她朝哪个方向,后背都会有人看见,遮都遮不了。 原以为被画花了脸,有了面具,她就可以当做自己不是薛清云,心里一直安慰自己现在她不是薛清云…… 看来是她错了。 下一瞬,薛清云快速冲上去,一只手狠狠捏住一个刚才侮辱她的妓子。 在场的众人瞬间没了声响。 “恶心?”薛清云冷声问道:“你说我身上的伤疤恶心?” 妓子被掐着喉咙说不出话。 薛清云扭头看向在场的其他人:“本姑娘告诉你们,你们现在能安稳的在这封州吃喝玩乐,都有我身上每一条疤的功劳。你们才是恶心。” 在场的众人都不明白薛清云这句话的含义,除了萧齐峰。 萧齐峰知道薛清云是戍边的女将军,原以为她只是有名无实,没想到,她竟然受过这么多伤。 一种愧疚感从心里泛起。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的有些过分。 眼看那妓子快被掐断气了,老鸨忙喊来四个打手。 众人散开躲到一边看戏。 打手朝薛清云冲过去,薛清云这才松手放开妓子。 区区几个打手,怎么会是薛清云对手。没过几招,打手都被打翻在地,吃痛哀嚎着。 看来是小看这个女子了,老鸨见这四个不中用,又喊来七八个打手。 “哼!不是说我是女张飞嘛!今天本姑娘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话音才落,其中一个打手已经被踢飞出去,那叫一个快准狠! 薛清云打得精彩,旁边看戏的那叫一个爽,纷纷拍手叫好。 小寻子拉着自家看呆了的少爷躲在一旁。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担心薛姑娘不是他们对手,准备叫人帮她,毕竟她可是国公府未来少夫人,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们国公府未来少夫人可不是好惹的! 不多时,七八个打手七零八落的倒下,没人敢再上前。 老鸨见势头不对,立马扑上去,跪在地上哀求道:“女侠,女英雄,好汉张飞,饶了我们吧,再打下去,我的百香楼可就没了。” 老鸨跪着用膝盖走到跟前,抱着薛清云的腿讨饶。 “我们错了,女侠饶命!”老鸨从衣襟处掏出一叠银票塞到薛清云手中。 老鸨厉声呵斥躲在远处的所有妓子都跪下道歉。 欺软怕硬的世道,没有本事,受欺负的就是自己。 薛清云也是见好就收,拿着银票上楼换衣服去了。 上楼时还特意瞥了眼萧齐峰。 薛清云顶着张滑稽黑脸,只用一个眼神就让他脸色煞白。 萧齐峰面上强撑,双腿发颤,心脏快要从胸膛跳出来了。 见薛清云离开,他才松了口气。 老鸨倒是大方,给了一万两银票,薛清云盘算着又可以买些粮食回去。 萧齐峰那里,她是脑袋糊涂才听他的条件,想起来就懊悔,她真是病急乱投医。被他看了大笑话,实属不该,她活到现在就没有如此丢脸过,希望以后再也不见。 好险,差点毁了她一世英名!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封州都在传女张飞大闹百香楼的滑稽故事,不明起因,只知结果。 第15章 送粮 江九珠最近日子不好过,每天只能喝粥,喝下不到半个时辰肚子又饿了。孔嬷嬷说不要乱跑乱跳,饿的就不会快。这个方法不管用。 九珠什么都不做,躺在床上饿得也快,要饿得不快,除非连鼻子也不要呼吸,届时不仅不会饿,连东西都不用吃了。 这段日子,还能喝上粥已经是不容易的事,阿娘说,灵州百姓如今还能有粥填肚,是阿爹担着人头私自开仓放粮换来的。 阿爹作为灵州知州,不愿自己管辖下的百姓饿死,那远在汴京的陛下,为什么要让灵州百姓挨饿受冻,灵州城百姓不也是他的子民吗? 正午,九珠独自在家。有人敲门来寻。 九珠打开门,是阿华。 “阿华,你怎么来了?”见到同伴,九珠惊喜。 阿华是个牧羊童,也是九珠好友。 “你先让我进去。”阿华悄声说。 九珠不明白他为何鬼鬼祟祟。 “九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阿华伸头四处窥探。 九珠点头:“是啊。” “那好。”阿华把手从背后拿出来。 九珠瞪大双眼,阿华拎着一只死掉的大老鼠! “你拿老鼠做什么?” “送给你吃呀!”阿华不忘解释:“这是田鼠,不是老鼠。” “我不要。”九珠态度坚决 “哎,这是可以吃的,不是老鼠。”阿华生怕九珠不要。 “你去哪弄来的?” “我和阿爹去郊外掏土洞,原以为现在是冬天,动物都躲在地下的洞里冬眠,可以掏到野兔,狐狸,蛇什么的来填肚子,可是雪太厚,很难找,大早上只逮了三只田鼠。” 阿华拎着田鼠的尾巴举到九珠面前:“特意送只给你吃。” 九珠从阿华手里拎过田鼠:“可是我不会做,得等孔嬷嬷回来。” 大冬天,死去的田鼠变得硬邦邦的。 “这还不简单,我来做给你吃。”阿华自信满满。 九珠带着阿华去厨房。 九珠问:“你想怎么做?” “自然是烤的比较好吃!”阿华很有经验。 阿华卷起袖子开始准备,他把干草放在土灶里,拿出火折子把草点着,然后再一根一根加上木柴。 为了防止把锅烧坏,还在里面加了水。 只见阿华用一根比较直的木棍从田鼠的嘴里插入,木棍末端从田鼠屁股穿出。然后抬着田鼠伸入土灶里烤了起来。 火燎着鼠毛,焦味四起。九珠捏着鼻子弯着腰盯着火中的田鼠问:“会好吃吗?” “待会你吃了就知道了。”阿华翻转着木棍,让田鼠受热均匀。 等待许久,九珠闻到烤肉香,对,就是这个味,她许久没有闻到过了。 田鼠肉烤得差不多,阿华把它拿出来,两人的目光都在它身上。 阿华扯下一只小小的田鼠腿,吹了吹,递给九珠。 九珠迫不及待接过吃起来。 “好吃。” 阿华笑起:“当然好吃了,这可是肉。”“刚来的路上,有几个人看了我手中的田鼠,都想出钱买去,我都没卖。” 粮食紧缺,没想到连田鼠都成了紧俏货。 “谢谢阿华。”九珠笑起 阿华自豪:“客气。” “今天是你的生辰,这田鼠就是贺礼。” 阿华这么一提,九珠才想起,原来真是她生辰。 今年情况不容乐观,很多事情都顾不得,徐氏连孩子生辰也忘了。 “我很喜欢你的大礼,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阿华听了咧嘴大笑。 那个大雪天,阿华为九珠悄无声息的过了一个生辰。 大雪还在下,造成的灾难还在蔓延,四处受灾的难民涌入灵州。江启下令守城的士兵不可阻拦。 粮仓已经空了,好在薛清云派人先送来的五千担粮食还可以应付四五日。 江启带人去城外救灾,徐氏和孔嬷嬷在城里为灾民分发米粥。 九珠也被拉去帮忙。 江启接到一封信发了好大的火,朝廷下发的粮食半个月后才回到灵州,说是大雪封了官道,送粮草的车队堵在了路上。 江启气得要死,早就写了奏书交给上级,请求朝廷在入冬以前速派粮草到灵州,为的就是要避开大雪,以防封路让戍边的将士断了粮草。 现在好了,边境真的要断粮了! 阿爹的不易,九珠心疼却帮不了什么忙,她只是个小孩。 清晨,九珠在城门口为灾民帮忙分发粥水,这日父亲也在。 守城的一士兵跑来,对着江启悄声说了什么。 九珠见阿爹脸上先是震惊,后化作喜悦。 阿爹迈着大步朝城门口走去,接着上了护城楼。 九珠也想知道出了什么事,追着阿爹而去。 九珠上了城楼,跑到阿爹那里。 “阿爹,是出了什么事?”九珠扯着阿爹的衣袖。 江启低头看着九珠,笑着把她抱起来:“阿爹高兴啊!” 九珠不明所以。 江启抬手指着前方:“九珠你看,粮食运来了。” 九珠顺着看去,果然看见在漫地白雪中有一条很长的车队艰难地朝灵州的方向走来。 九珠太高兴了,高兴的想哭。 江启连忙让人把城门处的阻碍清开,准备迎送粮的车队。 车队驶入城门,江启才发现有些不对。 运粮食来的人穿的不是兵服,而是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这些人不是运粮官兵。 正在江启疑惑不解之时,有人从马车上下来。 下来的人江启认识,这不是那个和薛清云一见面就打起来的国公府少爷萧齐峰嘛! 江启迎上前去,“萧公子,怎么回来了?” “听闻灵州遭灾,特意送些粮食来,尽些绵薄之力。”萧齐峰谦虚起来。 “少爷瞎说。”小寻子打断说:“这是我们少爷花光了带来的钱财,还有变卖了原本给薛姑娘的聘礼,这才买了六万担粮食,一三百车药草。” “萧公子雪中送炭,是大义之人。”江启鞠躬行一大礼:“江启代灵州的百姓和戍边的将士谢您大恩。” 萧齐峰忙搀扶起江启:“我是大梁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江大人客气。” “萧公子,您不知道您此举对我们来说有多大的功劳。”江启说得毫不夸张。 因为军营里的将士,昨天已经断粮了。 萧齐峰被夸的不好意思起来。 江启让人去请陈毅将军,自己亲自带萧齐峰去府中安顿。 萧齐峰带来的五万担粮食,三万五千担送去军营,剩下的留给灵州百姓。 估摸着可以撑上半个月,届时朝廷的粮食也该运到了。 第16章 允嫁 薛清云得知粮食是萧齐峰买来时颇感惊讶,简直可以说是出乎意料! 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萧齐峰的小厮找来了军营。 薛清云让人把小寻子带去营帐。 “小的拜见薛姑娘。”小寻子行礼问候一番。 “说吧,什么事?”薛清云直接了当问 “我家少爷命小的前来为封州的事情向您道歉。”小寻子谦卑的说:“还请薛姑娘不要怪罪。” “既然要道歉,萧齐峰怎么不自己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是的。”小寻子忙解释说:“少爷为了及时把粮食运到灵州,日夜兼程,路上风雪大,受了寒,这不刚到灵州他就病倒了,如今正在江大人府里养着呢!” 萧齐峰一个水土不服都要躺床上几天的人,如今冒着大风雪而来,薛清云不说刮目相看,起码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公子哥。 薛清云思索片刻道:“封州之事是要他不提,我是不会计较的。” “谢谢薛姑娘大度。”小寻子又行一礼 “你可以走了。”薛清云还有要事处理,现下逐客令。 小寻子并没有离开,支支吾吾的看样子还有话说。 “还有什么事,直说吧。”薛清云见不得磨叽 “……是这样的,比番运来的粮食是公子卖了全部聘礼换来的,若回汴京,老爷夫人知道了,那些用于向薛姑娘求婚的聘礼被少爷诺为他用,少爷一定会被打死的。”小寻子愁叹说:“且不说陛下那里会对少爷如何责罚,就怕整个国公府都会被连累。” “什么意思?” 小寻子忐忑的问:“小的想知道薛姑娘对陛下的指婚怎么看,回去也好交代。” 皇权不可逆,薛清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婚事她本就拒绝不得。 加之此番关于朝廷粮草迟迟不运来,她才知道这汴京要是没人,有些事情会很难办。 若她在汴京,以后灵州如果有事她也能帮得上忙。 这门婚事也不是一无是处! 可……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不甘,无奈! 那又能怎样,台阶都已经铺好,顺势而下吧,还能折腾出什么。 “告诉萧齐峰,这婚事……我允!” 听到这个回答,小寻子心放回肚子,万分高兴说:“小的替少爷,替国公府谢过少夫人。” “少夫人”薛清云听着刺耳。 躺在江府的萧齐峰?此时还不知道他的小厮给他带来多大惊喜。 “你说什么?”萧齐峰从床上蹦起来。 “薛姑娘说她粮草就当作聘礼,她收下了。” “什么意思?”萧齐峰难以置信 小寻子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就是,薛姑娘同意嫁给少爷您呀。” “我管她同意不同意,反正我不同意,我不想娶她。”萧齐峰气呀 “少爷哟,谁管你是否同意,这是赐婚,陛下同意就行,现在人家薛姑娘都同意了,还给了台阶,少爷顺势而下才是王道!”小寻子真是个人精 萧齐峰无力躺下:“万万没想到送个粮食竟让姓薛的改了主意。” “苍天啊!我做的可是好事,你为什么要惩罚我!”萧齐峰大喊。 小寻子站在边上抿嘴笑着。 “萧哥哥,该吃药了。”九珠端着碗进来 小寻子也觉得少爷脑子有问题,该吃药。 萧齐峰生无可恋的说:“让我死了吧!” “大夫说,你只是受了凉,死不了。”九珠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小寻子接过药碗。 九珠走到床前,伸手就去探萧齐峰脑门。 “嘶。”萧齐峰偏头,皱着眉:“那冰坨子的手也往我头上扣,嫌我不够凉是不是!” 九珠被逗笑。 萧齐峰起身坐在床上,从小寻子手里接过药,一饮而尽。 萧齐峰用手背擦了嘴:“小丫头,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你好看呀!”九珠说:“我从没见过长得像萧哥哥一样俊美的人。” 九珠这话可让萧齐峰心里高兴得很,“在汴京,那些姑娘,小姐,夫人也这么说。” “我想,我的表哥长大也会和你一样俊美,也会有很多姑娘,小姐,夫人喜欢。”九珠想起远在汴京求学的徐秉玉表哥。 “瞎说,我才是最英俊的男人。” “萧哥哥好生自恋。”九珠说:“后有来者不知道吗?” “再说了,人都会变老变丑,容色相貌皆是皮下白骨,何必在意!” 萧齐峰惊叹:“哎呀!你这丫头从哪学的?” 九珠自然说不出这话来:“薛姨说的。” 原来是薛清云,难怪,“那话是对你们这些长相不出众的想出来人自我安慰的话罢了。”萧齐峰抬手刮了下九珠的鼻子。 九珠摸了下自己的鼻子,给了萧齐峰一个白眼。 “臭丫头,我们还有笔账没算了呢?”萧齐峰突然想起一件事。 九珠愣住,疑惑问:“你二十岁,我才七岁。你我之间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那我来提醒你一下。”萧齐峰说:“我离开灵州那日,是不是你在城楼上喊我是“小丈夫”?” 九珠记起,心虚说:“那日是我错了。现在我知道你不是小丈夫。” “那是什么?” “你是我们灵州百姓的恩人。”九珠说得认真。 “别别别,高帽可不要乱扣。”萧齐峰说:“我只承认自己有一半功劳而已。” “一半?”九珠不解:“那另一半是谁?” “……是你口中的薛姨!”他萧齐峰可不是独领功劳的人。 “买粮食用的大部分钱,是挪用了原本给你薛姨的聘礼。” 九珠:“既然用如此,那萧哥哥回汴京再送一份聘礼过来给薛姨就行。” “说得轻巧!”萧齐峰气死:“你当我家钱多得花不完是吧,还重新送份聘礼,杀了我得了,这鬼地方我再也不想来了。” “萧哥哥不喜欢灵州?”九珠有些失落 “何止不喜欢,简直就是讨厌至极。” 九珠想起阿爹说过的话:“汝之砒霜,彼之良药。萧哥哥讨厌灵州,我喜欢灵州。” 萧齐峰意味深长说:“你还小,不懂。这里不知有多少人想逃离,只是没办法而已。” 九珠是不太懂。 她去汴京时很想家,那个时候她才有些明白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意思。估计萧哥哥也是如此。汴京是他的家,回去他才能心安。 第17章 回汴京 半个月后,朝廷运送的粮草终于送到边境。 本是高兴之事,江启却愁眉不展。今年运来的粮草数目比往年又少了些,有的还是些陈米。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灵州无法种植水稻和小麦,棉花,粮食。冬季漫长,畜牧业的发展也不是很好。物资都得靠朝廷下拨。每次拨粮都得经过上上下下多少官员的手,这其中不难有人从中搞事情。 对于关于粮草这件事情,江启近几年写过好多奏书,最后都了无回音。 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帮助灾民重建房屋。 萧齐峰一行人要回汴京,一道走的还有九珠和孔嬷嬷。 徐氏还是让九珠去汴京给祖父拜年。她得为女儿将来打算着。 她不愿自己女儿一辈子待在灵州,让她去见见世面,让她知道人还有更好的活法。 九珠坐在萧齐峰的马车里。孔嬷嬷坐后面一辆马车。 萧齐峰拿着话本打发着时间。 “九珠,不是要和我聊天嘛,怎么不说话?”萧齐峰合上话本子。 “……萧哥哥,我不想去汴京,不对,我不想去尚书府拜年。”九珠搓着衣角 “为什么?” “祖父不喜欢我,不准我喊他祖父,只准喊江老爷。”九珠有些难过:“那些人都说我是来打秋风的。只有祖母喜欢我。” 京城宅院里的弯弯绕绕,萧齐峰见怪不怪。“那你更要去,气死她们。” 九珠无语。 “不想去就别去,去萧哥哥家,我带你玩。” 九珠突然想到薛姨的话,笑出声来。 “看把你乐得!”萧齐峰以为九珠是高兴能去他家。 “薛姨交代我,要小心你,你不正经,会把我卖了去。” 萧齐峰听此一言,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调侃道:“卖了你,那女张飞不得飞来汴京把我杀了。”他是见识过她惊人的战斗力。 九珠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睛发亮。 “原来你也怕老婆,我还以为只有我阿爹如此。” “瞎说,我会怕她?笑话。”萧齐峰只是忌惮薛清云的武力而已。 萧齐峰想理江九珠,对着坐在马车外的小寻子喊:“小寻子,停车,把这丫头扔去她自己的马车。” 九珠暗道,真是个爱生气的小丈夫! 汴京城内,在千家万户阵阵轰鸣的爆竹声,旧的一年就要过去,家家都换上新的桃符。 除夕,江宣早早带着一双儿女回尚书府过节。 加上府中大爷和二爷的孩子,尚书府极其热闹。 江老爷看着手里的瓷猴,心里隐隐有些期待着。 “来人!” 小厮进屋:“老爷,有何吩咐?” “交代厨房,今天的晚膳多加道辣椒炖羊肉。” 小厮领了吩咐下去,心里奇怪,平时老爷可不爱吃羊肉,今怎么突然点了这道菜?真是奇怪! 除夕的夜晚还飘起雪花,这是汴京的初雪。 国公府的晚膳早就按时准备好,就等老爷吩咐。 “老爷,老夫人问可以开席了?”小厮去书房询问。 没有听到答复。 小厮悄悄抬头,见老爷在写着东西,不敢打扰,随即退了出去。 见小厮出去,江宏停了笔。 前院大厅里老夫人抱着小孙女正和媳妇和女儿说话。 “老夫人,老爷还在书房忙着,说让老夫人再等等。”小厮进大厅禀告 “知道了。”往年年夜饭都是按吉时开席的,今怎么会有些例外。 李氏问大儿子:“你父亲最近忙什么呢,连年夜饭都没时间用?” “最近朝堂也没出什么事,母亲莫担心。”江随说。 “遇儿的那里安排了?” 江遇,李氏的二儿子,在巡防营任职,今除夕夜刚好轮到他担职。 “二弟那里,已经派人送去吃食和衣服,母亲莫操劳。”江随做事向来细心周全 等了半个时辰,李氏又差人去请江宏。江宏这才来大厅宣布开席。 年夜饭过后,江宏给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发红包。 红包一人一个。 王梦芙抢着要第一个拿红包,排在所有孩子的首位。 “希望芙儿能在新的一年里乖巧懂事些!”江宏说着新年对外孙女的期望。 王梦芙笑着用双手从外祖父手里接过红包:“谢谢外祖父。” 孩子一个接一个都得到了祝福和红包。 最后江宏手里还剩一个红包。 王梦芙见外祖父捏着多出的一个红包愣了会儿神,觉得他怪怪的。从吃晚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眼神有意无意的瞥着外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王梦芙没再深想,拿着红包和表哥表妹一起去府门外放烟花。 江宏背着双手站在府门台阶上,看着孩子们玩得开心,自己也跟着高兴。 萧齐峰一行人恰好赶在城门落匙时入的城。 萧齐峰坐在马车里:“好险,差点又要露宿街头了。” “还不是怪萧哥哥,非要赏什么梅花,才耽误了时辰!”九珠埋怨。 “哎呀,说得好像你没看一起看似的!”萧齐峰也埋怨:“不要是你在梅林乱跑,找你耽搁了时辰,我现在都在府中吃着美味佳肴,喝着老年佳酿,别提多舒坦。” “算了,我不计较了。”九珠憋笑说 萧齐峰一个白眼。 萧齐峰把九珠和孔嬷嬷送到客栈。 “在汴京若需要帮忙,可来国公府找我。” “谢谢,萧少爷。”孔嬷嬷说:“非常感激您一路的照顾,现在时辰不早,萧少爷快快回府,以免亲人惦念。” 萧齐峰点头,小寻子赶着马车往家去。 店小二帮着孔嬷嬷从马车上把东西一一拿去客栈。 九珠抱着一个栽着花的小盆站在客栈门口。 打远处来了一队人马,走近才知是汴京城里的巡防士兵。 突然九珠眼前一亮,大声喊道:“二伯。” 巡防士兵听见喊声本能看去。马队中的江遇才发现,原来是九珠。 马队停下,江遇翻身下马,走至九珠跟前俯身蹲下抱着九珠的手臂:“九珠怎么来了京城?” “阿娘让我来拜年。”九珠见到二伯很高兴。 “你……阿爹还是没有来?” 九珠摇头。 “去过府里了?” 九珠摇头,边拍打着二伯衣服上的雪说:“没有,我们才刚到客栈,现在已经晚了,不方便去打扰。” “胡说,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那是你阿爹的家,也是你的家。”江遇很认真说。 九珠不语,似乎不赞同这个说法。 “好了好了,舟车劳顿,赶快上楼,别杵在门口,天寒地冻的。”江遇起身,催促九珠进客栈。 “既然遇到了二伯,可否请二伯帮九珠一个小忙?” 第18章 烤鸭 林管家见老爷书房里还亮着灯,于是敲门进去。 “老爷,夜深该歇息了!”林管家关心说道。 “你不说那丫头有东西要送来?”江宏一直记得林管家那时说九珠过年会送东西来给他。 这事,林管家自然记得:“听说这年冬天北方下了好久的暴雪,连官道都封了,估摸着九珠小姐没能来得了。” 江宏沉默。 林管家退下。 不多时,林管家欣喜地来到老爷书房。 “老爷,二爷巡防路过家门口,送来一样东西。” 林管家抱着花盆:“说这花是九珠小姐让他转交给老爷的礼物。” “那孩子呢?”江启隐藏住喜悦,问道。 “九珠小姐进城时已经很晚,怕叨扰了府中人休息,恰遇到二爷,所以就托二爷把这盆花带来送给老爷。” 林管家把花盆搁到桌上,“盆里的花叫做“九珠花”,是灵州城特有的,冬天才开,一株花长花苞九个,开花时,花朵如米粒大小,颜色如血。” “老爷,您看!”林管家欣喜说道:“花还开着呢!” 江宏注视着花,目光温和。 “九珠花……九珠……” 第二日,老夫人李氏才知道孙女九珠来了汴京,自是高兴得不行,立马就让人备车要去接孙女来府里。 李氏到客栈才知九珠和她嬷嬷一早就出门了,不知何时才回。 等了两个时辰还没见人这才失望的折返回府。 江宏端坐在客厅,见李氏独自一人而归,装作平常的样子问:“夫人出去这么久,去了哪里?” 李氏心里藏不住事:“妾身去客栈接九珠,没想扑了个空,等了两个时辰也未见归来。” 江启暗道,原来是没接到人! 一早,九珠和孔嬷嬷去学院看望表哥。 学院放了一月年假,那些不归家学子可继续住在学院。 灵州路途远,表哥自然是回不去的。 孔嬷嬷和九珠去学院扑了空,院士年前就带着几个学生游学去了,里面就有徐秉玉。 院士不准学生带着小厮,所以孔六留在了书院。 今天是大年初一,六子跟着九珠们一道回客栈过节。 “小姐今是初一,按理你应该去尚书府向祖父祖母拜年才是。”孔嬷嬷早上已经说过多次,九珠不愿去。 “大过年的,我就不去了,否则就像上次拜寿一样讨人嫌。” 孔嬷嬷想要再劝劝“那小姐来汴京是为何?” “一是为了把花赔给江老爷,二是为了见表哥和六子,三是为了当然是为了玩。”九珠把目的清晰的向孔嬷嬷诉说一遍。 “以后可不能称呼“江老爷。”孔嬷嬷提醒:“得喊祖父才是。” “江老爷不准我喊他祖父。” “那也得喊!” 九珠皱眉:“这不是太讨人嫌了,我喊不出来。” 孔嬷嬷还要说些什么,九珠立马打断:“嬷嬷你说晚上我们吃什么?今天可是年初一……” “……小姐想吃什么?” 九珠思索着,孔六上前悄悄在她耳边说什么。 “我要吃烤鸭。”九珠听了孔六的提议。 孔嬷嬷瞪着儿子孔六:“是你要吃还是小姐要吃!” 孔六摸头傻笑。 “我们都要吃。”九珠说:“上次来汴京就没有吃到烤鸭。” “我和少爷来京城这么久了,也才吃过一次。”孔六回味起来:“那滋味真是太太太美味了!” 孔嬷嬷见不得儿子这副德行:“啧!怎么就生了你这么嘴馋的货哟!” “还不是托阿娘你的福。”孔六打趣 “要死了!这死孩子,连我你都敢打趣。”孔嬷嬷准备扭孔六耳朵。 孔六早有预判,绕到九珠后面。 九珠抬手帮孔六拦着:“嬷嬷,我们赶快去酒楼才是,晚了就吃不上了。” 鸿泉楼是汴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里面做的烤鸭是一绝,每天的客人络绎不绝,汴京里的达官显贵都是常客。 鸿泉楼有个规矩,酒菜不准外带,来吃饭的无论身份地位都得排队,只要付得起饭钱都可来鸿泉楼吃饭,酒楼都一视同仁的招待。 就冲这规矩在满是大官高官的汴京显得独树一帜。 大年初一,鸿泉楼客人比往常多了一倍,楼里已经坐满,还想吃的就只能站在楼外排队。 队伍排得老长,排队的大多是某府的小厮、丫鬟。主子则在马车上歇着,等小厮、丫鬟排到位置,主子才下马车进楼用饭。 九珠一行人几乎排在末尾,眼看天色快黑,也不知今天能否吃得上。 孔嬷嬷听说一只烤鸭就要十两,吓得马上就要拉着孔六和九珠离开。 孔六和九珠又把她给拽回来队伍。孔嬷嬷拧不过,只能跟着,心疼着荷包里的银子。 “嬷嬷,我们只尝一次,下次不来了。”九珠宽慰着:“今是年初一,吃好的得高兴。” “我的天爷哟!” “打住,这么多人在呢!”孔六喊住老娘,不然她又要念叨,重复念叨。 孔嬷嬷这才把话憋了回去。 孔六和九珠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鸿泉楼烤鸭只剩十只,每人只能点一只,请十位以后的客人不必再等。”酒楼的店小二站在门口朝众人喊道。 九珠正好是第十位,运气好到没话说。没号的人只能败兴而回。 “你怎么这么没用,连个号都排不上……” 骂声从一个小姑娘口中传出。 九珠转身看去。 是王梦芙站在马车旁骂丫鬟。 “没用的狗奴才,让本小姐吃不上烤鸭,回去有你受的。” 王梦芙九岁,丫鬟看着比王梦芙稍大些,只能低着头承受主子的怒火。 九珠眼看王梦芙朝她们这边走来,忙转身装作没看见。 “哎,你,我出二十两换你的号!” 真是趾高气扬,九珠一直背对着她不说话。 “哎,你听见没有,跟你说话呢。” 九珠转身仰头看着她,大声说:“我不卖。” 王梦芙这才看清楚人。 “原来是你呀!”王梦芙鼻孔看人:“怎么又来汴京?” “难道又是来我外祖父家打秋风的?”王梦芙言语讽刺:“不然怎么会有银钱来鸿泉楼吃烤鸭!” 孔嬷嬷和孔六听了很是不爽。 九珠也如此。 但九珠没理会她。 王梦芙打到棉花上。 “你的号我买,出个价。”王梦芙财大气粗。 “二百两。”九珠干脆伸手:“给钱吧。” 王梦芙没想到江九珠狮子大开口,二百两超了她的能力范围。 “给钱吧,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然人家以为尚书府江大人的外孙女连二百两也拿不出手呢。” “快点!” 九珠喊得大声,周围都有看客。 第19章 白嫖气死别人! “谁说本姑娘给不起!” 王梦芙从丫鬟处拿了银钱,又把自己的荷包里的银票才凑出一百银子。 孔嬷嬷接过银子。 王梦芙傲慢的说:“今出门,没带这么多钱,剩下的一百两,我让小厮去府里取了给你。” “不行。”九珠坚决说:“万一你反悔,那我岂不是吃大亏了,我现在就要。” “你吃什么亏了!”王梦芙气得要死:“你白白赚了我一百两还不够。” “那你觉得你亏了,我的号不卖给你了。”九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还是排队吃烤鸭好了。” “行!”王梦芙咬牙切齿说:“我给你。” 王梦芙把脖子上戴的红色玉坠取下来:“这玉坠可是值一千两,便宜你了。” 九珠一把薅过玉坠,左看右看:“这拇指大的小玩意值一千两?” 王梦芙正要反驳。 九珠不给机会:“算了,凑合着收吧。” 当面把玉坠放入自己的荷包里,然后带着孔六和嬷嬷潇洒离开。 “小姐,真厉害,白嫖这么多银子。”孔六兴奋的说。 “送上门的机会,不要才是傻子。”九珠得意。 嬷嬷说:“小姐,你知道她是你祖父的外孙女,您该和她处好关系,而不是得罪她。” “嬷嬷,你不懂。”九珠不想做过多解释。 烤鸭是吃不成了,他们可以去吃其他的。 正商量着,听见有人喊。 “九珠。” 原来是萧齐峰。 萧齐峰坐在马车上,掀着窗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原是要去鸿泉楼吃烤鸭,可是没号了,我们要去找其他东西吃。” “要吃鸿泉楼的烤鸭,那还不简单。”萧齐峰果断的说:“上车。” 九珠一行人半信半疑跟着萧齐峰到了鸿泉楼。不过走的是后门。 萧齐峰轻车熟路的往楼上走。 包厢门口已经有店小二等候,为其开了门。 萧齐峰落座,店小二上前热情照顾:“萧少爷,今厨房给您留了两只烤鸭,您是吃烤鸭还是吃些别的菜?” “两只烤鸭全拿上来吧,再挑几个好菜一道送上来。” 店小二下去。 “萧哥哥,你见多识广,你帮我看看这个玉坠价值几何?”九珠从荷包里拿出王梦芙给她的玉坠递给萧齐峰。 萧齐峰一手接过,看了那么一会儿:“这玉坠质地属上乘,色泽温和,内无杂质,估摸着值个五百两左右。” 九珠暗道这王梦芙还骗我说值一千两。 萧齐峰随口一问:“这玉坠是你的?” “不是。”九珠摇头 “是别人补偿给我的。”九珠拿回玉坠,塞回荷包。 “你们自己吃吧,账会记在我头上。”萧齐峰起身要走。 “萧哥哥,不吃?”九珠问 “今儿,有事。”萧齐峰摸了摸九珠的头说:“过几天带你去玩。” 九珠点头。 “萧哥哥,能再加一只烤鸭吗?”九珠不好意思的笑起:“我们三个人,可能吃了。” 孔嬷嬷要说些什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你确定能吃得下?”萧齐峰疑惑盯着九珠。 九珠点头。 萧齐峰喊来店小二,让他再加一只烤鸭。 店小二只犹豫一瞬便领命下去。 九珠也只想试一试,没想到萧齐峰还真有特权! “萧哥哥,鸿泉楼不是每人只能点一只烤鸭嘛,为何他们先留两只给你,还可加烤鸭。这不是违了规矩嘛。”九珠好奇问。 “这鸿泉楼有一大半是我的!”萧齐峰淡定的说:“规矩我说了算。” 九珠惊讶,一只烤鸭就卖十两,萧齐峰得赚多少钱! 萧齐峰俯身对着九珠说:“这可是秘密,只有你……你们知道。” “我们会保守秘密的。”九珠保证 萧齐峰离开后,孔嬷嬷一脸严肃:“九珠小姐,我们三个人,两只烤鸭加一桌菜肯定吃不完,为何还要多要一只,这不浪费嘛!” “嬷嬷,待会你就知道了!” 九珠抬头和孔六相视一笑,笑得略有些阴险。 打开包厢的窗户,九珠和孔六鬼鬼祟祟的趴在窗户边沿往下偷瞄。 排队吃烤鸭的队伍,还有三个人就要排到王梦芙。 排队的丫鬟已经去马车那边喊她家小姐。 王梦芙被人搀扶着慢悠悠下了马车。 王梦芙走到客栈时,店小二出来对她说了什么。 九珠和孔六在楼上,离得远,听不见。只看见王梦芙脸上是相当精彩。 她气得跺脚,指着店小二骂骂咧咧。 店小二躬腰似乎在赔罪,做完后便离开。 只见王梦芙还在朝酒楼骂骂咧咧,旁边的丫鬟在劝说着,也被她骂得低下了头。 九珠和孔六从窗沿上撤回去,蹲在地上大笑。 孔六都笑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本来有十只烤鸭,九珠要了一只,就只剩下九只。偏偏那王梦芙排在第十个号。 九珠就是见不惯她嚣张的模样,所以故意如此。 孔嬷嬷看着大笑不止的两人无奈摇头:“这究竟有什么意思?” “阿娘,这没意思……是太有意思了!”孔六上气不接下气笑道。 “对。”九珠附和 孔嬷嬷不想管他们,打开包厢门要出去。 “阿娘,去做什么?”孔六忙问:“你不会是要去告发我们吧?” “瞎说什么,你脑子一天到晚装些什么。”孔嬷嬷有训儿子 “不是就好。”孔六无所谓 “我要去厨房,让他们不要做其他菜了,三只烤鸭我们三人够吃。”孔嬷嬷毕竟是从灵州来的,节俭惯了,因为饿过肚子,所以知道粮食得可贵。 此时正高兴的九珠不知道她已经为三天天后发生的事情埋下祸根。 第20章 祸起 李氏派人来客栈要接九珠过府一续,九珠让孔嬷嬷找借口推了几次。 今天李氏又差人过来,孔嬷嬷不好意思再推,劝说九珠道:“九珠小姐,你祖母若不是特别想念你,不会差人跑这么多趟。今儿你就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说说你阿爹的事情,她也定是想念你阿爹的。” 孔嬷嬷都这么说了,九珠还是犹豫了好久才答应。 今日大伯母和二伯母都在祖母的院子里,还有“姑姑”也在。 上次来拜寿时,九珠没注意,对这个“姑姑”毫无印象。今祖母才跟九珠介绍。 江宣,是阿爹的同胞姐姐。九珠在灵州可从没听阿爹提起过有这么个阿姐。 联想到这“姑姑”还是王梦芙的母亲,九珠心里有些忌惮。 对于大伯母和二伯母,九珠见过几次,也有过交谈,觉得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这“姑姑”还得看看才知道。 府里的男孩子都在夫子那里听课。两个堂妹还小没去。 九珠和小堂妹在后院荡秋千,两个小堂妹坐在上面,九珠在背后轻轻推着她们。 玩得正起劲,讨厌鬼王梦芙来了。 “表妹们,我带了梅花糕给你们。”她站在台阶上 两个堂妹听到有好吃的,跳下秋千往王梦芙那里跑。 王梦芙亲自为表妹们发着糕点,笑得那样温和。 九珠刚好也累了,就坐在秋千上自己荡着。 王梦芙一手抬着盘子,一手微微提起裙摆优雅的下了石阶朝九珠走来。 九珠用余光早就知道那王梦芙走过来了。 “九珠表妹,吃糕点。” 这一声“九珠表妹”可把江九珠吓得不轻。她脚踩地面,停下秋千。 面上不显,看着王梦芙。 王梦芙一脸人畜无害,单纯的模样,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这让江九珠大为震惊。如果不是有过前几次的碰面,她都快被王梦芙骗到了。 “九珠表妹,你尝一块,很好吃的。”王梦芙从盘子里捡起一块递给九珠。 怪哉!王梦芙被鬼上身了不成。 前几日,她还在鸿泉楼趾高气扬。今儿怎么如此温和贤良。 见江九珠迟迟不接,王梦芙说:“九珠表妹,这糕点里面没有茴香的,可以放心吃。” 多么体贴温柔。 两个堂妹也过来。 “九珠姐,你尝一块,很好吃的。” 大家都这么说,九珠勉为其难的接过王梦芙递过来的糕点忐忑的吃下。 待九珠咽下去,王梦芙装出一副期待认同感的样子问:“没骗你对不对,这个真的很好吃。” “……好吃,好吃。”九珠敷衍回答。 九珠心里暗道,难道和王梦芙前几次的碰面都是幻觉?还是她有着多重人格? 接下来,王梦芙一直缠着九珠一起玩耍,九珠去到哪里,她跟到哪里,使得九珠心里发毛。 终于,丫鬟来请她们孩子去用午饭,九珠这才摆脱王梦芙。 众女眷和孩子围坐在桌前,丫鬟一个接一个把菜端上桌。 菜品上齐,准备开饭,却不见王梦芙来。 李氏喊人去找找。 不一会儿,丫鬟神色慌张回来复命:“梦芙小姐在院子哭呢!” 李氏讶异:“芙儿出了什么事?” 丫鬟摇头:“梦芙小姐不说,奴婢也不知道。” 听到女儿再哭,江启坐不住了,立马起身前去。 众人也起身跟了过去。 九珠无语,都快动筷子了,这又是弄哪出戏。 真是讨厌! 九珠无奈跟着大家前去一探究竟。 去到那里,江宣满脸心疼的轻抚着女儿问:“芙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王梦芙眼泪掉个不停,看着好不可怜。 “……母亲答应不怪女儿……女儿才说。”王梦芙抽泣着。 “母亲答应你。”江宣急着问:“快说,怎么了。” “我……的玉坠……不见了!”王梦芙继续哭。 站在众人后面的九珠听到“玉坠”,意识到这是冲她来了。 九珠当机立断溜了下去。 “是你父亲买给你的那个红色玉坠?”江宣问 王梦芙点头,哭得更伤心了。 李氏说:“不就是个玉坠嘛,丢了就丢了,芙儿莫哭。” 江宣说:“那是夫君花了六百两买来送给芙儿,丢了她能不伤心?” 大媳妇问:“芙儿,最后一次见那玉坠是什么时候?” 王梦芙说:“……刚才荡秋千时还在……” 大媳妇:“那就是在府里丢的,命人找找就是,这么贵重的物件,府里小厮,丫鬟可不敢私藏。” 小厮,丫鬟把王梦芙去过的地方都找了好几遍,都没发现她的玉坠。 大媳妇问严厉问了府中的下人。都说没有私藏。 王梦芙悄悄在她母亲的耳朵旁说了几句后江宣就说:“前些时候,芙儿和几个表妹在一起玩耍,会不会被她们几个捡了去?” 果然不出九珠所料,王梦芙这是要害她。 李氏把王梦芙的几个表妹叫到跟前,九珠也在其中。 “你们仨,有没有见过梦芙表姐的红色玉坠?” 九珠跟着两个堂妹一起摇头。 李氏看向江宣:“孩子不可能捡到东西不还的。” 江宣不语。 “外祖母,还没搜她们身呢。”王梦芙开口了。 大媳妇和二媳妇脸上不悦。 二媳妇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我和大嫂教出的孩子德行有问题?” 王梦芙不敢得罪两个舅母:“两个小表妹,芙儿自然知道品性,我信得过她们。” “可是……九珠表妹……” 众人自然知道王梦芙话中意思。 刀子还是扎向了九珠。 李氏发话:“九珠不可能,她的品性我担保,不用搜。” 九珠心里十分感激祖母。 江宣说:“那为了公平,每个孩子都搜一下身,自证清白。” 江宣可不怕得罪人。 话都到这份上,搜身是逃不掉的了。 李氏让身边的嬷嬷把三个孙女一个一个都搜上一遍。 前面两个孩子的身上没搜到什么,现在轮到九珠。 嬷嬷把九珠身上摸了一遍,又把她腰间挂的荷包取了下来。 荷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桌上,几个碎银子,四五个铜板,再无其他。 九珠瞥了眼,王梦芙那样子叫一个不可置信。 九珠也是心有余悸,好在她刚才在听到“玉坠”两个字时就偷偷溜走,把那东西给扔了。 嬷嬷把翻倒出来的东西一一装入荷包,并为九珠系好。 三个孩子都已经搜过身,证明确实没有拿,这才堵了江宣的嘴。 这遭差点就被害死了,好险,好险! 就在九珠心里在暗暗庆幸时,江宏来到大厅,脸色铁青。 第21章 说不清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蒙混过关?”江宏坐在主位说了这么一句。 没头没尾的,大厅里的众人都不明所以。 “你还不认错!”江宏声音大了起来。 众人被吓到的同时,也是一脸懵。 “江九珠!”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九珠。 九珠那叫一个不知所措。 “看你那样,似乎就是不想承认,是不是?”江宏脸上带着怒意。 江九珠不知道他哪来的怒火,这次来汴京,她也是才见到他。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江宏怒拍了桌面。 众人被吓了一跳。 李氏问:“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会吓到孩子的。” 他从袖中抽出一个物件拎在手中。 那正是一枚红色玉坠。 众人讶异。 九珠暗道糟了,她扔玉坠的时候可能被人看见了。 王梦芙窃喜。 江宣走近,仔细看了看父亲手里玉坠。 “父亲,芙儿的玉坠为何会在您手中?” 李氏也想知道:“是啊!芙儿不小心弄丢了正在府中找,东西怎么会在老爷这里?” “哼!”江宏冷声说道:“这得问她了。” 矛头直指九珠。 王梦芙指着江九珠大声质问道:“是你偷了我的玉坠,然后怕被发现,又悄悄扔了结果被外祖父看到,是不是?” 天呐,怎么这么倒霉,扔的时候还偏偏被人发现了。 “我可没偷!”九珠反驳 “那就是你捡到了,想据为己有。偷扔时被发现,外祖父就在这里,你还想抵赖不成。”王梦芙说道。 李氏问:“老爷,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确实如芙儿所说,她扔玉坠的时候,我和林管家都看见了。”江宏问:“江九珠,你还有何话说。” 这运气背天了! 本不想惹麻烦,结果更麻烦。 “那玉坠确实是我扔的。”九珠大方承认 王梦芙更是得意:“我就说是你拿了。” “奇怪了,我扔自己的东西还犯法不成!” 江九珠语出惊人。 “什么叫你的东西。”江宣不悦:“那玉坠是芙儿之物,在这大厅中,见过她儿戴过的人不在少数……” 九珠打断道:“这你得问你女儿了。” 被人打断话,心里不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到底怎么回事?”李氏看向王梦芙 “外祖母,是江九珠拿了我的东西,怎么还要问我!”王梦芙哭道:“我知道您偏袒她,可也不能如此,我也是您的外孙女呀!” 王梦芙哭得委屈:“外祖父,你得为芙儿做主。” “行了,别哭了,你不说我说。”江九珠:“大年初一那日晚,我和嬷嬷,六子去鸿泉楼吃鸭子,王梦芙自己没排上号,非要买我的号,于是就给了我一百两外加一个玉坠。” “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问我嬷嬷,或者王梦芙的丫鬟。” 王梦芙使眼色,她的贴身丫鬟喊道:“你胡说,那日我家小姐压根没出过门,更别说去鸿泉楼吃饭了。” 丫鬟这么说,是在九珠的意料之中,毕竟那王梦芙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 “你们可以找我嬷嬷一问便是。”九珠说 江宣道:“那是你的人自然会帮着你说话。” “哎,等一下!”九珠提醒道:“我嬷嬷可没来尚书府,她现在可是在客栈等我。我如何和嬷嬷商量。” “再说了,我年初一得的玉坠,王梦芙说今天丢的,时间可是对不上。”江九珠大声说:“别费口舌了,快快去请我嬷嬷来,到时候大家一问便知。” 众人沉默,都等着江老爷拿主意! 就在九珠镇定自若为自己辩解时,江宏一怔,他从九珠的身上看到了他那在灵州的逆子的影子。 多年前,江启和他争吵的样子历历在目…… 不愿屈服,不愿退让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芙儿,你的坠子是什么时候丢的?”江宏问。 王梦芙支支吾吾道:“……可能……是今天吧。”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九珠反驳:“大伯母问过你,你说是荡秋千时弄丢的,那个时候,大家可都是听见了的。” “确实是芙儿说过,那玉坠荡秋千的时候还在。”大媳妇说 “可能……是我记错了。”王梦芙还在狡辩 “去客栈喊我嬷嬷和六子来!”九珠可不想浪费口舌。 江宏拍桌。 九珠住嘴。 “芙儿,你说实话。”江宏最后一问 王梦芙走上前,跪在江宏面前,哭着说道:“外祖父,芙儿说实话。” “那玉坠确实是大年初一时我给九珠表妹的。”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有答案。 “可是,我是被逼的,我只是想要回我的玉坠而已。” 九珠听到这里还算正常。 后面王梦芙的话就离了个大谱。 “那日,我去鸿泉楼吃饭,确实没排上号。见九珠表妹有号,所以想同她一桌,可表妹不愿,我才提出用银两去换排号。表妹同意,但要价二百两,我没带这么多钱,就只给了一百两,押上玉坠,说等小厮去府里取了钱再把玉坠赎回去。” 王梦芙哭得委屈:“……没想到……小厮取来了一百银两银票,表妹不同意归还我玉坠,无论我怎么祈求,她就是不给我。” “那可是父亲买给我的东西,我怎能不拿回?所以今天我才想着用这个办法逼表妹把玉坠还给我。”王梦芙做足了委屈:“我错了,外祖父。” 这么赖皮,王梦芙真是高人,九珠不得不佩服。 “你可真能编!”九珠惊叹。 “玉坠是押在我这里,但我却不见你来赎回,更何谈求我一说。”九珠直说道:“今儿,当着众人,你把那一百两银子拿出来给我,我立马玉坠还你。” “没想到,一个孩子竟有如此心机。一个排号竟然要讹我女儿两百两银子,你穷疯了不成。”江宣为女儿鸣不平。 “王梦芙自己要买要我的排号,我讹她什么了。”九珠越说越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要玉坠,把钱拿来。” 区区一个小丫头,也敢和自己叫板,江宣觉得很被冒犯:“玉坠本来就是我女儿之物,钱我一分不会给你,连被你讹去的一百两也要给我还回来。” 阿爹的这个姐姐可真是不要脸哟! 第2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九珠真是长见识了,什么是避重就轻,什么是无赖。 九珠沉默几息说:“我要去府衙击鼓鸣冤。” “你去呀!”江宣讥讽:“我还怕你不成。” 九珠转身要走。 “站住。”江宏开了口:“去拿一百两银票来。” “父亲!你还真要给这死孩子?”江宣喊道 江宏闭眼不回。 江宣又把矛头对准九珠。 “也不知,江启怎么教的女儿。” “也是,灵州那穷地方出来的,是没见过银子,捉住机会就拼命薅取……” “我阿爹把我教得很好。”九珠嘲笑的问:“倒是您……您的父亲是怎么教出您来的!” 话落,九珠的脸被狠狠打一巴掌,江宣使了大力。 九珠被打得倒了下去。 好在被大伯母和二伯母接住才没摔倒地上。 李氏吓得站起来去看九珠。 江宏拍桌而起,也慌忙去看孩子。 “都流血了!”李氏心疼红了眼。 九珠用手背去再试嘴角,果然见了血。 “孩子说得没错,我确实没把你教好。”江宏严肃说道:“以后府里,你还是少来为妙。” 江宣不敢相信这话会从父亲嘴里说出来,还想说话。 “小姑,你还是住嘴吧!”大儿媳妇看不下去都开口说了。 江宣眼里充满了不甘,捏着手帕转身也打了王梦芙一耳光。 王梦芙捂脸哭泣。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江宣朝女儿撒气。 又是一耳光。 “够了!”江宏大喊。 李氏忙去把王梦芙拉过来护在怀里。 闹剧止住。 大伯母站着把九珠护在怀里安慰。 林管家拿来银票交于老爷手中。 老爷招手示意九珠和王梦芙过去。 大伯母松开九珠。 江宏把银票和玉坠分别交给两个孩子。 “你们两个都有过错,我要你们两个互相道歉。” “我没错。”九珠不服 江宏一怔,当面江启也是如此,这父女两当真是一模一样。 江宏温怒:“你怎么没错,你错在把金银看得太重而轻了姐妹之情。” 九珠委屈。 “我和她怎么会是姐妹呢……江老爷。” 九珠的一句江老爷已经撇开了所谓的姐妹之情。 “金银钱财,可太重要了。”九珠有些伤怀:“汴京,鸿泉楼一只鸭子可以卖十两白银,一个玉坠就是上百两,你们不把金银钱财放在眼里,那是因为你们有很多。” “如你们所说,灵州是个穷地方,受灾的时候我连粥都喝不上,只能饿着肚子睡觉。百姓没得吃,阿爹愁得睡不着时,我才知道银子有多么重要。它可以换来粮食,可以填饱肚子。” “我喜欢银子,但我没偷没抢。”九珠郑重说道:“我没错。” “江老爷,这一百两不该您给,我不要。” 九珠把银票搁到桌上后离开。 李氏挽留九珠也没留住人。 江宏斥责江宣,让她回去就把钱送给九珠,还拿父女关系威胁她。 这钱江宣不想给也得给。 回客栈,孔嬷嬷不在,只有孔六一人。 九珠脸上的手掌印尤为清晰,孔六吓了一跳,问她出了什么事。 九珠把事情全部告诉六子,六子冲出去要找人算账。九珠拉住他,又是劝说一番。她不想再把小事闹大。 叮嘱六子不要告诉嬷嬷。 “我阿娘看到你这张脸不问才怪。” 九珠觉得也是,她让孔六去找鸡蛋来敷一敷。 不一会儿,拿着几个熟鸡蛋,还有药膏来给九珠。 “你哪来的药膏?”九珠拿鸡蛋敷着脸 六子剥着其他鸡蛋:“我向客栈老板要的,他说可以消肿。” “嬷嬷做什么去了?” “我娘去看是否有镖队走镖去灵州。”六子说:“真不希望你们回去。” “我倒是想回灵州了。”九珠遗憾:“可表哥没回来,我还想见他一面。” “公子游学前说大概会元宵之前回。” 孔嬷嬷回来时,九珠脸上的伤已经不那么明显,嬷嬷问也被她搪塞过去。 当天,九珠就收到王梦芙送来的一百两银票。 九珠让孔嬷嬷收着。大钱一直都是由嬷嬷收着的。 嬷嬷喜欢把所有钱都放到身上藏着,说是客栈里不安全,睡觉也得捂着睡。 天有不测风云,如此谨小慎微的孔嬷嬷还是被偷了。 钱袋是孔嬷嬷带九珠和孔六去看戏曲回来途中被偷的。 这噩耗把九珠和六子吓得不轻。 孔嬷嬷自责不已,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那可是嬷嬷身上的所有钱财。 没来钱就吃不了饭,住不了客栈,更回不了灵州。 孔六和九珠把身上的钱凑了凑,共十五两多着五个铜板。 嬷嬷看着桌上的碎银子又哭了一遍。 第二日,一向身体康健的孔嬷嬷没能起得了床。 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孔六忙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说嬷嬷这是心有抑结,寒气入侵得的病。 发烧,浑身无力,神志不清。 看病抓药花了五两银子。还剩下十两左右。 九珠让孔六照顾嬷嬷,她则去国公府找萧齐峰帮忙。 国公府守门的小厮说他家公子去了外地访友过几天才回。 九珠扑了一个空。 想到每天吃住都得花一笔,九珠决定换一家最便宜的客栈。 原本孔六打算带九珠和阿娘去书院公子的房间住几天,可守书院的管家不准。说有规定,外人没有允许是不得擅入的。 汴京的客栈能便宜到哪去? 孔六跑了几条街,问了很多家客栈,最后才找到离城中繁华地段很远的一家小客栈,那里住的大多是上京参加科举的穷书生,环境不算太杂。 孔六背不动老娘,九珠花钱雇了车把嬷嬷运到小客栈。 三个挤一间下等房,每日二十文钱。今非昔比,能有片瓦遮雨的地方就算不错了。 住的条件虽不好,但九珠和孔六觉得没什么,毕竟是从灵州来的。 孔嬷嬷还是一直昏迷不醒,发着高烧。大夫说药不能停。 孔六和九珠如今的问题就是如何能搞到钱! 如今剩下不到九两,马上就要坐吃山空,九珠此时能理解阿爹担忧灵州百姓粮食不够吃的焦虑和忧愁 第23章 病急乱投医 孔六把嬷嬷从床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九珠帮忙喂药。 喂完药,孔六把嬷嬷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九珠坐在床头宽慰道:“嬷嬷,快点醒来吧,丢了的钱找回来了。” 孔嬷嬷突然睁开眼睛,弱弱的喊了一句“六子”又睡了过去。 孔嬷嬷才醒了几息,却让孔六和九珠兴奋了好一会。 心病需要心药。 孔嬷嬷的心药就是银子! 如何挣钱? 七岁的九珠,十三岁的孔六两个都还是孩子,能想出什么挣钱的办法来? 孔六说:“我倒是有一个快速赚钱的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九珠心急 “去赌坊!” 九珠疑惑的盯着孔六,思索片刻拍桌赞成。 “行!” 两人在汴京的某家赌坊鬼鬼祟祟盯了好久。 “六子,你有多大把握能赢?”九珠心里打起鼓。 “……我也没赌过,只见过别人赌。”孔六实话实说:“买大买小,容易得很。” 九珠怀里揣着银子犹豫着。 孔六不说话站着,眼睛盯着马路。 “六子,拿去!”九珠下定决心说:“不试一次,怎知就一定会输!” 九珠豪迈拿出一两银子。 孔六支支吾吾说:“九珠……一两银子恐怕不够。” 九珠又拿出一两,共二两交给孔六。 孔六慎重接过银子,就像一个出征的士兵抬头挺胸的进了赌坊。 九珠在外面双手合十祈求财神保佑六子能赢。 哪知,还没多久的功夫,六子从赌坊低头扣着手指甲出来了。 看样子就知道输了。 九珠皱眉不语,输得也太快了吧。 “九珠,再给我一些银子,这次我一定能赢。”孔六求着说:“再相信我一次。” 九珠犹豫着还是给了孔六一两银子。 第二次,孔六依旧空手而归。 孔六还想再拿钱去赌,话还没说完,九珠一拳头打到了他的脸上。 孔六怔住。 “醒了没有?”九珠狠狠问道。 “醒了,醒了。”孔六摸着被打疼的脸回答说。 “我真是昏头了,第一次相信你能在赌坊赢钱,是我天真,第二次相信你,是我活该,我再信你第三次,那就我该死了。”九珠后悔听了孔六这馊主意。 “我也觉得这个地方不能进,就像着了魔一样。”孔六愤愤说:“以后再也不来了,太可怕了。” 造孽!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折了三两银子。 九珠、孔六垂头丧气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 “这次的蘑菇品相怎么不如上次送来的好?”一家酒楼的后门,一老板提着一篮子蘑菇念叨着。 店小二对面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最近都没下雨,所以山林里的蘑菇长得不太好。”少年解释道 “这次的货,我只能给你五两。”老板出价 “这可不行。”少年不答应:“这次蘑菇是不太好,可味道还是鲜美得很,如果您不要,我就去别家酒楼。” “……行吧!谁让这蘑菇现在是紧俏货,很受那些喜欢尝鲜的夫人小姐欢迎呢。”老板让步:“按原先的价钱给你七两。” 少年欢喜:“谢谢老板。” “下次有货还送到我这。”老板从衣兜里掏着钱:“什么春笋,山药,野鸡什么的,我都收。” “行嘞!”少年接过银子,掂量掂量,足数才离开。 九珠和孔六扭头互相对视着点头。 他们找到挣钱的办法了。 进山找山货! 尚书府,自那日闹了一出戏,府中的气氛和往日比就显得沉闷。 大儿媳郑氏从外面回来便去婆母的院子。 “怎么?九珠不要?”李氏见郑氏把伤药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 “儿媳,没见到九珠。”一早,李氏让她去客栈送擦抹的药膏给九珠,若婆母不说,她也是要去看看那可怜的孩子的。 “客栈老板说,九珠和嬷嬷已经坐马车走了。” “这就走了?”李氏愧疚:“从灵州来一趟汴京不容易,这次还让孩子受了委屈回去,想着就心疼。” “可不是嘛,要是媳妇的孩子被人打了这么一巴掌,媳妇会和她拼了。”郑氏想起来也是气:“也不知道九珠的脸上药了没?会不会破相还不知。” 郑氏这么一说,李氏又急了:“破相!天呐!” “来人呐!”李氏喊道:“快去把二爷喊回来。” 郑氏问:“母亲,喊二弟回来做什么?” “让随儿骑快马去追九珠,送些药给她。女孩子可不能破相!”李氏急急忙慌的说。 “估计追不上的,人昨天就走了。” 李氏气得拍桌子:“真是造孽哟!” 谁说不是呢,郑氏还没嫁入江府前就已经听说府里有个厉害的小姑子。公婆有三子,却只有一个女儿,那是府中唯一的千金,得到的宠爱不是儿子可比的,所以江宣被娇惯得不行,性格更是嚣张跋扈。 郑氏嫁入江家,也吃过这小姑子的亏。好在不到一年,江宣就嫁出门去。 郑氏原想着自此就可以舒心些,可这嫁出去的女儿隔三差五的往娘家跑,还常挑郑氏的刺,这弄得她很不爽。 丫鬟这时端着两盘糕点进来。 “老夫人,这是宣小姐让人送来给您和老爷吃的糕点,说是宣小姐自己亲手做的……” “送回去!” 丫鬟话还没说完,李氏想也不想让人送走。 郑氏不语,这是江宣惯用的伎俩,但凡她犯错惹怒了婆母和公公,她就会隔三差五送东西来府里,要么就差她女儿来做说客或者使苦肉计。 关键是公婆都吃这些招,没过几天也就原谅了江宣。 想必,这次也过不了几天,江宣又可以趾高气扬的娘家进进出出。 不过能清静几天是几天,郑氏还是比较珍惜小姑子不上门的日子。 丫鬟把糕点端走。 “母亲,您别怪媳妇多嘴。”郑氏提醒:“父亲这次说不让小姑子经常来府中,是好事。毕竟老往娘家跑,其他人说闲话是其次,若破坏了双方亲家的关系,那就是大事了。” “怎么了?”李氏问 “小姑子老往娘家跑,他人会以为婆家欺负她,或者是受了娘家的窜唆,若让有心之人利用从中挑起祸端,坏了两家的关系……郑氏吓唬说:“母亲,府中当家男人都在朝中为官,有事情还是小心才是。” 这汴京中亲家变仇家的例子不在少数,大多数起因都是因为儿女。李氏自知女儿秉性,他日若惹出大祸来…… 李氏不敢深想。 江宣见送去的糕点全部被退了回来,心里并没有多大情绪,她料到会如此。她母亲心软,多送几次便是。 第24章 蜂蜜 跑山,找山货可不容易。 山路不好走,若起了山雾很容易迷路。比较近的山林,跑山人不在少数,该挖的都被挖了,该摘的也都被摘了。 一个经常跑山的老大伯告诉九珠们,要想得到好的东西,得往里走,翻上几座山,去那人迹罕至的山林,山珍才多,才能赚到银子。 不过那些深山未知的危险也多,毒蛇,老虎,黑熊…… 九珠和孔六没有跑山经验,老大伯好心,愿意带他们一次,他俩求之不得。 老大伯带他们翻了两座山,大家都没有任何收获。 老大伯提议还要翻一座山试试,问九珠和孔六愿不愿意跟。 两人都不愿空手而回,愿意再翻一座山找找。 没想到,翻过第三座山还真有收获。 老大伯发现了蜂巢。 蜂巢在一棵很高的树上,老大伯的身子骨是爬不上去的。 孔六会爬树,可不会采摘蜂蜜。 老大伯便教他如何操作,到时候采到的蜂蜜按人头分割,九珠和孔六可以得到三分之二。 九珠在树下铺了许多叶子,用来接树上的蜂蜜。 老大伯找了木棍,绑上一些干草加湿草点燃,起阵阵白烟。 孔六脱了鞋子,小心爬上树,待靠近蜂巢,从腰间拿出冒着白烟的火把朝蜜蜂熏。蜜蜂讨厌烟雾,不多时四散开,露出一饼饼金光的蜂蜜来。 孔六扔了火把,从腰间拿出匕首,快速切割着蜂巢。 老大伯提醒,不能全部割了,要留一些给蜜蜂食用。 一饼接着一饼的蜂巢被割了下来,九珠把它们放入铺好叶子的篮子里。 蜂巢里流出的蜂蜜沾了九珠满手都是,九珠用舌头去舔,真甜,甜得发腻。 孔六留下最后一饼蜂巢,便收刀下树。 为了防止蜜蜂追赶,老大伯带着他们跑了好远才停下。 蜂蜜按照原先说的分割好,三人这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又得翻三座山。 终于出山林的时候,九珠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孔六也挨着她坐下。 老大伯平安把他们带出山林后告辞先走一步。 待缓过气,孔六提着九珠起身往城里去。 夕阳西下,两人才堪堪走到城里。 孔六和九珠把蜂蜜卖给了一家酒楼,老板见蜂蜜新鲜,出了高价,六两银子买走。 这可让九珠和六子高兴坏了,这可是两人第一次挣到钱。 回去时,还顺带买了孔嬷嬷的吃的药。 孔嬷嬷已经醒过来,可全身无力只能躺在床上。 她知道两人去山林跑山后,又再次责怪起自己弄丢了银两的事情。 “嬷嬷,打住!您可别再自责。”九珠宽慰说:“钱丢了就丢了,人平安才重要,现在我和六子都能挣钱了,运气好的话,我们回去灵州的路费都可以挣到。您可要快点好起来!” “是啊!老娘。”六子也帮忙劝慰:“今天我们可挣到了六两银子呢!” 六子告诉老娘,他们是翻了三座山,又爬了树这才得的蜂蜜。 “你们莫要再去山林。”孔嬷嬷说:“等我能下了床,我去尚书府向江老爷借些盘缠,待我们回灵州再差人送来还他。” “不行!”六子和九珠同声说道。 孔嬷嬷一怔,不明白怎么回事。 孔六嘴快,把九珠去尚书府被人打耳光的事情说了出来。 孔嬷嬷气得想立马起身去找那江宣讨要说法。无奈如今在病中,起身都困难,只恨自己不争气,还得两个孩子去跑山挣钱养着自己这个老婆子,挥着手猛捶胸口。 孔六拉住老娘的手制止:“老娘,你就算把自己捶熟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如今还不如好好养病。” “是呀,你可别再想不开,不然又要去请大夫。”九珠靠近孔嬷嬷说:“花钱,您可是最心疼的!” “九珠小姐,快快过来,给嬷嬷看看你的脸。”孔嬷嬷抬手唤道 九珠又朝嬷嬷近些,把脸伸过去:“早就好了,你看,什么都没有。” 孔嬷嬷用手抬着九珠下巴,左看又看,发现脸上什么没有,松了口气:“那天还骗我说是摔的……以后不能说谎。” “知道了。”九珠说 “还有你,六子!”孔嬷嬷凶道:“以后也不能瞒着我。” 孔六努嘴点头。 孔嬷嬷想着,心里还是气:“这江宣小姐以前和你父亲就很合不来,虽是亲姐弟,但不亲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嫁人生子,还是这性情!” “我从没听阿爹说过他的姐姐,只听母亲提过有这么个人,别的没说。”九珠算是见识过这个“姑姑”的厉害。 “以后见到江宣小姐,我们躲远些,老爷也是如此做的。”孔嬷提醒 “阿爹也怕他姐姐?”九珠好奇 “不是怕。”孔嬷嬷解释说:“是懒得计较。” “嬷嬷,以后就算阿娘再说什么,我也不去江府了。” “不去就不去,听九珠小姐的,以后夫人那里嬷嬷帮你瞒着,她也不知道。”孔嬷嬷也怕自家小姐再被人欺负了去。 孔嬷嬷如此善解人意,九珠十分开心。 九珠把荷包里的钱全部倒在桌上,六子从袖子里拿出今傍晚卖蜂蜜得的六两银子扔在一起。 孔六数了一遍,共十一两银子。 今天第一天跑山挣了六两银子,这收成很是出乎意料,九珠和六子计划明天还去,以后每天都去,直到能挣够回灵州的路费。 孔嬷嬷不放心两个孩子上山,于是想到了国公府的萧齐峰。“要不去找萧少爷帮帮忙?” “不瞒嬷嬷,我原先也是如此想的。我去国公府找萧哥哥帮忙,府里小厮说他外出要有些日子才会回来。所以我和六子才另想办法。”九珠说:“事实证明,我们可以自己帮自己的,现在我才知道当初首先不该去找别人帮忙,而是要自己先想法子,如果能自己解决,绝不求别人。” 孔嬷嬷讶异一瞬后,脸色变得欣喜:“九珠小姐长大了。” 九珠笑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薛姨。” “薛姑娘?” 九珠点头:“如果我因为银子的事情去求萧哥哥,将来薛姨嫁给他,会被看轻的。” 孔嬷嬷怔住,九珠小小年纪想到她没想到的东西,也许夫人过于担忧了。孔嬷嬷相信九珠小姐将来不依靠任何人也能过得很好。 第25章 会游泳的六子 跑山第一天有过收获,可接下来的两天,九珠和孔六在山林里什么都没有找到,挫败感让两人无精打采。 这是,孔六找客栈厨房借了两个空水桶,说要去城外的小溪里捉鱼。 孔六会游泳,是在灵州陈毅将军教的。说关键时候可以救命。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捉到鱼,能不能救命! 九珠不会游泳,只能站在比较浅的地方摸些小鱼小虾。 孔六见浅处只能捞出些小鱼小虾,于是抬脚上岸。 “九珠,上来。” 九珠正捞得高兴,被孔六喊了上去。 九珠光着脚丫卷着裤脚踩在鹅卵石上:“不捞了?” “小鱼小虾卖不到什么钱,我要去深处捉鱼。” 孔六开始解腰带,脱衣服。 “水里凉,九珠你不要再下河,去找些柴来在这里烧一摊火。”孔六吩咐道 “知道了。” 九珠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孔六:“你要全部脱光?” 孔六这才意识到什么,马上栓好裤衩带子,红着脸喊:“你别看,快去捡柴火!” 九珠这才转身往上走。 孔六浑身只穿着裤衩往冰冷水里扎去。 生起火堆,九珠站在岸上看着六子浮上水面吸几口气走猛扎去水下。 等六子再浮上来,手中攥着一条半大鱼。 “九珠!接着!”孔六把鱼朝岸上扔去。 鱼在石摊上蹦扎着,九珠忙跑过去,双手捧起鱼放入装了水的桶中。 孔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岸烤火恢复体温然后再下河,反复两次,两只桶已经装满了鱼,收获颇丰。 回到城中,俩人把鱼拿去人多的街道卖。 由于不懂价格,孔六让九珠守着鱼,自己去转转询价。 起先,九珠不敢吆喝人来卖鱼,只盯着对面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大声吆喝卖青菜。看久了,九珠才学着她喊起来。 “卖鱼了,大鱼,小鱼……小鱼,大鱼,活鱼……”九珠喊出来,心情激动还有点害羞。 “丫头,鱼怎么卖?” 就在九珠自己笑自己时,有人来询价买鱼。 九珠抬头吃惊的看着来人。 “……二伯。” “原来真的是九珠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江遇在楼上会友,恰巧看到楼下的九珠。 “你不是回灵州了?”江遇疑惑问。 九珠不情愿的把事情对江遇说了。 “为什么不来回家找我们?”江遇有些气。 “那不是我的家”九珠看着地上摇头:“我也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江遇想到前不久听夫人说过九珠在府中发生的事情,心下了然:“二伯给你钱,这鱼咱不卖了。” 九珠抬起头:“我不能要二伯的钱。” 江遇劝说几遍,九珠就是不答应收。 “那把鱼卖给二伯总行了吧。”江遇无奈,看这丫头就像弟弟江启一样犟。 “不行!”九珠态度坚决 “怎么不行。”江遇好气 “可以送给二伯吃,但不能卖给二伯。”九珠可不会为了几条鱼收下二伯的银子。 江遇拎着两条鱼回府,进门遇见林管家。 他把鱼给了林管家:“林管家,去问问我父亲,这两条鱼该怎么做了吃?” 林管家发懵,老爷怎么会管吃食这等小事,况且老爷他不咋爱鱼。 见林管家拎着鱼不知所措的样子,江遇就想笑,也笑出声来。 “林管家,不逗你了。”江遇说:“你只要告诉父亲,这鱼是他孙女九珠给的就行。” 九珠小姐不是回灵州了嘛,怎么还在汴京! 江遇见林管家马上就要开口问,先他一步。 “其余的甭问,林管家先把鱼给父亲送去。” 江遇回到自己院子,果然都在他意料之中,没过多时,父亲派人来请他去问话。 “不知父亲叫儿子来所为何事?”江遇一本正经的问。 “别和我装,你知道的。”江宏有些恼 江遇思索片刻道:“儿子真的不知道。” 江宏抄起桌上的书朝江遇扔了过去。 江遇没有闪躲,伸手接到了书。 “父亲为何生气?儿子好生冤枉。”江遇故作委屈。 “一把年纪,都是当爹的人了,装什么委屈。”江宏见不得 “这 不是和妹妹学的嘛。”江遇好笑说:“只要宣儿装糊涂,装委屈,父亲和母亲哪次不哄着,错都是我们这些哥哥们。所以她才如此性情。” “别废话。”江宏问:“鱼是九珠给你的?” “是。” “她没回灵州?” “她回灵州了,还怎么亲自给我鱼吃!”江遇故意叹道:“那小丫头可怜,如今都沦落到卷着袖子裤腿在大街上卖鱼呢!” “卖鱼?”江宏吃惊:“怎么回事?你给我细说。” 江遇在心里白了一眼他父亲。 “她们的身上所有的银子都被偷了,嬷嬷病了,没钱住好的客栈,所以搬去西城街的一家小客栈,为了给嬷嬷看病吃药,这些天去跑山找蘑菇,下河捞鱼的,饥一顿饱一顿的。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正单薄的站在街上吆喝呢,看着好生可怜。” 江遇一边说,一边观察父亲的脸色,那叫一个担心。 “那你怎么不把她带回来?” 父亲这么一说,江遇真委屈起来:“我怎么把她带回来。” 江宏欲言又止。 “儿子是要带她回来的,可是她不愿意呀。”江遇说:“九珠说,江老爷不是祖父,尚书府不又是她的家,她以后再也不会来府里惹人讨厌了……” 江遇的话添油加醋了些。 “我想着孩子说的也对,名不正言不顺的,七岁的小孩也怕别人说闲话的!” 下面他还胡诌了一件事。 江父亲沉着脸,江遇小心的说:“父亲,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您?” “说!”江宏没好气。 江遇叹气道:“哎!今天我和九珠说话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右耳有问题,在右侧喊了她好久,她才发现我。我对她说话时,她会悄悄偏过头用左耳来听……我想着会不会是上次九珠被江宣打了那耳光所致。” “我听说九珠嘴角都被打出血了,可见那力道有多重!” 江宏坐不住了急匆匆的大步走了出去,江遇在后面喊他也不回应。 见父亲没来影,江遇一脸坏笑。 第26章 耳朵聋了? 林管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老爷着急忙慌的让备车,快马赶去西城街。 九珠的鱼已经卖完了,开心摸着荷包,估计得有个五两银子。孔六去给嬷嬷买些爱吃的东西让九珠在卖鱼处等他。 一马车驶来停在不远处,江宏掀着帘子吩咐林管家:“去把孩子带回家。” “九珠小姐。” 有人喊,九珠抬头:“林管家。” “九珠小姐受苦了,跟老奴回府吧!” 怎么又来人喊她回去:“林管家,我不去,我要有住的地方。” “这不是有住的地方的事,你可是尚书府千金,怎能到这地方受苦,快随老奴回去啊!”林管家劝说着。 “不不不,尚书府江大人不是我祖父,我可不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我现在是努力挣钱的江九珠。”九珠打岔说,“林管家,您来晚了,今鱼没了,明天你来,我留条大鱼给你。” “谢谢九珠小姐……哎!不是……” 九珠在林管家谈话时,会不自主的摸着右耳。江宏在马车上看得清楚。他也肯定,九珠的右耳出了问题。 林管家这么久也不把孩子带过来,江宏等不了了,他急忙下马车走过去。 江宏的到来让九珠吃惊不小。 “快快随我回去。”江宏言语急切。 “江老爷,我不回去。” 九珠扭头朝右边看了一会,还不见六子回来。 江宏也不废话,拉起九珠的右手就走。这突然的举动,让林管家一怔。 九珠也是一怔,随后反抗起来。 “我不去……”九珠死命往后仰着身子不愿朝前走。 “跟我回去!”江宏死命拽着,他得找太医给九珠看看耳朵,千万可不能让她聋了。 这么拖拽着,引来大街上好多人观望。 九珠双脚使劲蹭着地面:“救命啊!救命啊!” 江宏一怔,这死孩子还喊起来了。 议论声大了起来。 林管家对着众人解释道:“孙女不听话,我家老爷找孙女呢,没事的,没事的,大伙散了吧!散了吧!” “我不是他孙女……他不是我祖父……救命啊!救命!”九珠拼命喊。 一众人喊:“这孩子和她哥在这买了两个多时辰的鱼了,看着穿着,怎么可能是大老爷的孙女。” 众人听了,更是把人围住。 “快把孩子放开!不然我们要报官了。” 江宏气笑:“你们去报啊,老夫看谁敢捉我!” “还有天理?都敢当街抢孩子了,大家快来看。” 死丫头力气蛮大,拽开了他的手:“快给我捉住她!” 林管家喊着小厮,又把九珠拽住了。他们可不敢硬撤,怕伤了九珠。 孔六挤开人群,发现九珠被人拉拽着,不多想冲了上去,从他们手里拉扯九珠。“快放开,救命,抢人了!” 六子来得及时,成功从他们手里抢过九珠护在怀里。 “我们不认识你们,你们要做啥?”孔六喘着粗气质问。 “小伙子,我们是尚书府的人,老爷让我们带九珠小姐回去。”林管家好言说道 孔六果然见到了江老爷,他可不管,刚才那情况,九珠就是不愿意跟去才拉扯的。 既然她不愿意,孔六就不会让他们把九珠带走。 “我不认识什么尚书府,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 众人起哄,认定这就是一起当街抢人的恶性事件。 江宏一行人被众人围住。 “太猖狂了,青天白日,天子脚下,竟然有如此恶人抢人,大家不要放过他们……” “我们已经报官了……” 九珠和孔六逃出人群,飞快往客栈跑去。 半个时辰后,府衙的人来,事情被查明,众人才闭嘴。 江宏却被气得七窍生烟。 逆子!逆子! 九珠跑不动了,孔六见没人追来,带着她去巷子里歇息喘口气。 “江大人要带你回去干什么?” 九珠摇头:“不知道,非要我跟他回去。“ “估摸着不会是好事。”九珠猜测道,“说不定我那“姑姑”等在那里要打我一顿。” 九珠用手扣着右耳。 “你老扣耳朵干什么?今天已经看你扣好几回了。”孔六问,“耳屎太多?” 九珠给了一个白眼。 “桶里的鱼蹦扎出的水进我右耳了,有些难受。”九珠左右摇晃脑袋,以为可以把耳朵里的水甩出来。 孔六让九珠躬腰,用手分别紧紧捂住两只耳朵,偏头,进水的那只右耳朝下,然后放开右手。 九珠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耳朵里面流了出来。 “水真的从耳朵出来了!”九珠惊奇,“六子,从哪学的?” “陈将军教的。”孔六会游泳也是陈将军教的。 “六子你能教我学游泳?”九珠也想学这能救命的本事。 “……你是女孩子,还是跟我老娘学绣花,做衣服……”孔六推脱道。 “那些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学。” “不行……男女有别,我老娘要是知道我跟你还没大没小,非得把我耳朵给拧喽!” “什么男女有别,你又不是外男,你是我六子哥。”九珠觉得六子越大越有些矫情。 “不行就是不行。” “那我以后死了,可都怪你!” “……关我什么事呀!”六子讶异 “我不会游泳,以后掉河里,只能死掉,你想想,如果你教了我游泳,我是不是就不会死。结果你没教,所以不怪你怪谁!”九珠胡搅蛮缠起来。 “那……那人都有不同的死法,有病死的,有老死的,有穷死的,有富死的……这么多,你怎么偏偏要说自己被水淹死。”孔六还想着反驳。 “嗷!六子,你咒我!”九珠装作生气,“我们这样的情分,你竟然咒我!” “是……是你自己说的。”孔六明知九珠倒打一耙,还是软了气势。 “说!那你希望我怎么个死法?”九珠问 “……这我从未想过,你让我如何说。”孔六被逼急了。 “这还差不多。”九珠抿嘴一笑满意这个回答。 孔六和九珠前脚刚到客栈,府衙的官兵后脚就跟着来了。 小客栈的老板开店以来头一次见官府的人上门,以为客栈内住了什么贼人不成,心慌得不行! 第27章 贼喊捉贼 客栈众人看着府衙的官兵把一小姑娘带走,都议论纷纷这是犯什么事了。 九珠莫名其妙被官兵带走,心里犯嘀咕。 到了府衙后院,见到江宏才明白。完了,完了,九珠认为江老爷是来报复她的。 官兵退下,江宏请来一大夫帮九珠诊脉,随后又仔细看见她的耳朵,发出声响测试着她的听觉能力。 一顿操作下来,大夫向江宏说:“尚书大人,这孩子听力很好,没有任何毛病。” “大夫,可瞧仔细了?”江宏还是不放心。 “瞧仔细了,孩子双耳听觉都好得很。大人莫要担心。” 确认两遍,江宏这才放心。 九珠注视着大夫退下,觉得莫名其妙得很。为什么要请大夫看她的耳朵,她听觉又没毛病。 “和老夫一道回府。” “为什么非要我跟你们回去?” “你难道还要继续在市井外面抛头露面,好歹你也是个官家小姐。” “我又没犯法,碍着谁了。”九珠不服气说,“自己能挣钱,我可不想吃别人软饭。” “你……”江宏欲言又止 江宏不说话,九珠忍住笑意略带着得意问道:“江老爷,今儿被人当作人贩子,这委屈的滋味不好受是不是!” 江宏沉着脸,瞪了九珠一眼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对。”九珠笑道,“江老爷,我给您道歉。” 江宏哼了一声。 “真不和我回去?”江宏最后问一次 九珠摇头:“不回。” 江宏没再执意带九珠回去,差人送她回客栈。 九珠才出府衙大门,见孔六早就在那里等候。 询问一番,没出事情,孔六这才安心。 江宏回到府里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喊江遇。 那天,江遇被罚跪祠堂,府里上下都不知道原因,只听见祠堂内传来二爷的阵阵笑声。 九珠和孔六觉得抓鱼来卖比跑山容易而且赚钱快,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去溪边抓鱼。 孔嬷嬷渐好,可以帮忙卖鱼,这一来,九珠和孔六一天可以抓两次鱼,收入好的时候可有十余两银子。 几天下来,已经有四五十两进账。 说来奇怪,九珠和孔六去的地方不见有其他人,按理来说,溪里鱼那么多,应该来抓的人也会多,毕竟有钱谁不挣呢?难道傻? “六子,你什么时候教我游泳?”九珠站在岸边的石堆上催着在溪里抓鱼的孔六。 “过几天,天气再暖些,水没那么凉,我教你!”孔六搪塞说 九珠用火烤着鱼,在快熟的时候喊孔六上岸一起吃。 “这现烤的鱼肉就是鲜甜,不用加任何调料也好吃。”九珠撕着烤鱼肉往嘴里送 孔六穿上衣服围坐在火堆旁,撕了一块鱼肉吹了吹扔入口中。 “九珠,如果我们把鱼烤熟了卖,生意会不会更好。” 九珠觉得六子提议很好,不仅方便来买的人,而且能赚得很多。 俩人正商量着烤鱼的生意,听见马蹄声,扭头看去,十多个人骑着马冲溪边而来。 靠近石堆,纷纷下马朝溪边走来,他们都装着黑色铠甲,一看就是官兵,又不像普通官兵。有过来喝溪水的,有站在岸边活动筋骨的……还有撒尿的。 一官兵闻到烤肉的香味朝九珠和孔六走来。 孔六警惕的把九珠护在身后。 “哎!小孩,烤几条鱼给我们送过来!”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官兵的理直气壮,让九珠不爽。 “可以。”九珠从孔六身后站出来说道:“但你们得付钱。” 官兵一怔,笑道:“你们真要收钱?” “军爷,吃东西哪有不给钱的道理。”九珠仰着头问。 “你看到坐在那石堆上休息的少年了吗?” 九珠朝官兵指的方向看去,是有一个十四五岁穿着黑铠甲的漂亮少年。 “看到了。”九珠点头:“怎么了?” “……他是我们的头,会付钱,快快把鱼烤来便是。” 听到有钱赚,九珠没有注意那官兵笑得有些深意 九珠和孔六把水桶里的鱼拿出来用木棍加起放到火上烤了起来。 黑铠甲官兵坐在不远处休息起来,时而朝九珠这边看来。 九珠以为他们是等不及才频繁看过来。 鱼烤好,九珠用叶子包着鱼肉送过去给他们。 九珠知道少年付钱,所以第一个送给的就是少年。 少年也不客气,利落接过烤鱼。 九珠和孔六把鱼送过去就站在火堆旁商量着。 “一共有十三个人,十三条鱼,该收多少钱好?”马上就有钱,九珠那叫一个高兴。 “……万一不给……九珠你可别纠缠。”孔六作坏的打算:“他们可是官兵!” “他们说过会付钱的。”九珠觉得孔六想得太多。 孔六不语。 九珠自言自语道:“我打算收他们八两银子,不对,不对……烤鱼得贵些……那就十两……” 孔六无奈摇头。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九珠向少年走去。 九珠没看到,几个官兵挤眉弄眼的示意对方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似乎有好戏可看的期待。 “军爷,烤鱼钱一共十两银子。”九珠不失礼貌的微笑说道。 少爷一怔,多情的桃花眼中出现一丝讶异。 什么表情?难道烤鱼钱算得太高,吓到他了!九珠可不想变黑心商人。 “您给九两银子就行。” “你说什么?”少年开口,言语中似乎不相信。 “……八两。”这是九珠最后底线,“八两不能再少了。” 少年嘴角有抹浅笑,盯着九珠不说话。 “你不会是想吃霸王餐吧!”九珠觉得这人想耍赖皮。 “你不给钱,我可是要报官的!” 石摊上坐着的官兵大笑起来。笑声让九珠不知所措。 “小丫头,你不是这庄子的人是吧。”一官兵喊道 “什么庄子?”九珠皱起眉头问:“哪来的庄子?” 官兵又大笑起来。 “这是我们公子的庄子,这条溪水以及水里的鱼虾都是我们公子的私人财产!” “你竟然拿着主人家的鱼向主人要钱,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说完,又是大笑。 九珠瞬间脸红,看见少年盯着自己看,九珠立马心虚的垂下眼转身要走。 第28章 祸水东引 怪不得这条溪流不见其他人来抓鱼,原来这是别人的庄子。 九珠心跳的那叫一个快,她只想马上和孔六逃离这里。 “这就想走?”少年戏谑说道 九珠一怔,缓慢转身面对少年。 “还要钱?” 九珠快速摇头。 孔六来到九珠身边。 “公子,我们不知道这是你的庄子,所以才来这里抓鱼,这是我们的错,请公子恕罪。”孔六主动承认错误 “我若不恕罪,你们打算如何?”少年有些咄咄逼人。 “我们自然会赔偿银两给公子你。”孔六明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敢多有辩解。 少年抬手指着:“你背后的丫头可是说要报官的。” “我家小姐年幼,希望公子莫怪。”孔六继续道歉。 “小姐?”少年来了兴趣,他在京城还没见过“如此”的小姐,光着脚丫卷着袖子裤腿如野丫头一般,“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九珠先孔六一步说道:“我叫王梦芙,当朝尚书大人江宏是我外祖父。” 王梦芙,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今只能借你来挡灾了。 孔六两眼震惊,几息过后,立马明白九珠这是要祸水东引。孔六不愧是和九珠一起长大的。 “我家大人是太常寺卿王猛,夫人江宣,是尚书府三小姐。”孔六陪着九珠一道甩锅。 做戏做全,九珠也要演出王梦芙的嚣张跋扈来。 “说吧,你想如何?”九珠站在那里腰杆可硬了。 “不想如何。” 九珠以为少年是忌惮着九珠刚才说的背景,不会追究什么。单凭一个“外祖父是尚书大人”就可吓退许多人。背后有人果然好说话! “那我们走了。” “我也没说放你们走。”少年惬意的坐着。 少年的答案出乎九珠意料。 “我外祖父可是当朝尚书,你敢不放我们走!”九珠又特意说了一次 “那又如何?” 九珠有些失望,看来王梦芙这招也不管用。 九珠不想纠缠,只得从腰间取下荷包,不用看,里面就只有一两银子。 九珠扔到了少年腿上。 “这些银子足够还你鱼钱。”九珠说得傲慢。 陆永庭活到十四岁,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用钱来砸他。 陆永庭嗤笑,拿起钱袋子掂量。 “真大方,一两银子就能买我这十几条鱼?” “天呐,你相貌堂堂,怎么讹人!”九珠大喊,“十几条鱼,是你们吃的,我才吃了你一条鱼,赔你一两银子,已经是天价了。” “这么说,还是我赚了。” 九珠点头:“问还用吗,自然是。” 孔六怕待得太久露馅。 “公子,今日小的出门没带银钱,不知公子姓名,家住何处?小的好回府取够银钱偿还给您。” “银子就算了,你们把我的马洗刷干净就行。”陆永庭吩咐了个差事 你怎么不早说!九珠和孔六内心呐喊。 陆永的马被牵到溪流边。 孔六拿水桶提水浇倒马身上,九珠拿孔六的臭袜子当抹布搓着马肚子。 不得不说,这可是匹好马,看起来和陈毅将军的马不相上下。 九珠和孔六在溪边洗了好久,牵着马去给少年验收。 少年摇头,不过关。 俩人又把马儿牵着去溪边从头到马蹄都洗了一个遍。 少年还是摇头,不过关。 反复三次,第四次把马拉到河边,九珠没了耐心,这不摆明耍他们? 不知还要被刁难多久,她可不想任人欺负! 九珠给了孔六一个眼神。 孔六点头会意。 俩人装作很认真的洗马。 孔六趁人不注意,把臭袜子撕成两块布条,悄悄的塞在马耳朵里。 孔六利落翻身上马,伸手拉上九珠,不过一瞬的时间。两人骑一马跑出好远。 石摊上的官兵听见声响,立马起身。没料到两个孩子竟然会骑马,而且胆大包天逃走。 俩人骑走的可是他们公子的宝马,价值千金。 “公子要追?”官兵等公子命令。 “不用追,公子的马可是认主的,只要公子吹一口哨,那马儿就会乖乖回来。”一官兵说道。 陆永庭来了兴致,嘴角扬起,抬手吹了一个口哨。 几息过去,马儿越跑越远。 陆永庭又吹了一个,马都快不见影了! 众人才道不好。 陆永庭翻身上了旁边的马狂奔追了出去。 有人问。 “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有人答。 “十几个大男人追俩孩子,让人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 大家决定不追,相信他们公子会带着马回来的。 九珠和孔六可是灵州人,打小他们就被陈毅将军拎去马场学骑马,文绉绉的徐秉玉表哥骑术也了得。 九珠是去年才学会骑马,是薛清云亲自教的。 马儿奔驰,马背上的两人异常兴奋。 “九珠,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学一门技术,就等于救命!”孔六大喊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游泳?”九珠坐在后面紧抓着孔六的衣服。 “你想什么时候学,我就什么时候教!” 马跑得飞快,像要飞起来一样。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 “六子,再快些!”九珠担心被人追上。 “抓紧了!”孔六双腿夹紧马肚,使劲拍打着马。 一骑绝尘! 人和马跟丢了!陆永庭不敢相信。 众人见公子独自骑马而回,不见公子把他那匹宝马带回来。 难道是跟丢了?这不可能吧…… 众人不敢多问。 “刚才那臭丫头说她叫什么?”陆永庭沉声问道 “叫王梦芙,父亲太常寺卿,母亲是江尚书的女儿。”一属下回答。 今日陆永庭阴沟里翻船,好生丢脸!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臭丫头能去哪儿?他的马暂时放她那里,等他回来再一同算账。 九珠和孔六俩人逃回了城里。 “这马该如何处理?”孔六牵着马问。 “你傻呀,六子,自然是卖了”九珠说:“这马长得好,跑这么久不见喘,卖个好价钱不是问题。” “……会不会不妥,万一那些官兵找了回来,岂不遭了!” “现在把马还回去,他们能饶得了我们?” 孔六不语。 九珠继续说:“卖了马,我和嬷嬷才有路费回灵州。再说汴京城这么大,他们也不一定会找得到我们。到时候,我和嬷嬷回灵州,你去书院躲着不要出门。过上个一两月谁还记得。” 九珠好笑:“我可是冒充王梦芙把祸水引向了她,别人要找也是找她,可找不到我们身上。” 孔六觉得也是如此。 第29章 分赃款 孔六把马牵去马市。一进场就有好几个人询价。几个人给的价格都是千两以前,孔六心里对于马的价值有了底。 有商人担心马是孔六偷来的,还故意问孔六身份。 “小伙子是哪里人?这么好的马哪得来的? 马确实“偷”来的,还是正大光明“偷”的。 孔六早有应对:“小的和家主是漠北来的,这马自然是漠北来的。” 一口北方口音。 “你家主人为何要卖呀?” “少爷年纪小,老爷不准少爷骑马,担心受伤,所以才让小的把马牵来卖喽。” “北方来的马,是好马。”商人出价:“我出两千两。” “哟,我的爷,当初我家老爷可是出了高价买的马,您再给高点。” “两千八百两。” “大爷,这汴京稍微好点的马都可以买千两以前,小的这个可是从漠北来的……”孔六觉得还能卖个更高的价。 “不瞒您说。”孔六伸出四根手指:“这个数也有人给过,小的都没卖。出门时老爷交代过,如果没有合适的价格,马就原样牵回去。” 商人思索片刻,“六千两!” 孔六心里一惊,竟然给了六千两,是时候出手了。 “大爷爽快,宝马归您了。” 六千两银票接到手中,轻飘飘的六张银票,孔六面上不显,心里都不知道激动成什么模样了。 他把银票放到胸口处,装得淡然平静的走出马场。出马场一段距离后,确定没人跟踪,撒腿就跑。 孔六跑到一小巷子里。 九珠在那里等候着。 “怎么样?马卖了吗” “卖了。” “卖了多少?” “六千两!” “六千两。”九珠那叫一个震惊,没想到那少年的马这么值钱。 孔六从胸口处的衣服里掏出六张银票交于九珠。 六张银票还有着孔六的体温,热呼呼的。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九珠叹道。 “我也是!”孔六盯着银票不可置信。 “这钱可不能让嬷嬷知道。” 孔六点头同意,他那老娘最爱追根究底,若她知道马是“偷”来的,定是不得安宁。 “六千两,我分成三份,秉玉表哥给两千两,我拿两千两,六子你也拿两个两。”九珠都开始分赃款了。 九珠把两千两银票递给孔六。 孔六不接:“九珠,我不能拿。” “为什么?” “钱得归你,你是我的和老娘的家主。哪有奴才和主人平分钱财的道理。”孔六明白自己的身份。 “你不是奴才!”九珠义正言辞:“你是我的家人,在灵州家里谁把你和嬷嬷当奴才。” 孔六摇头。 “你别被你老娘影响,什么主仆,什么规矩的,你和我,还有秉玉表哥都是一样的。” 孔六还是不收银票。 九珠生气站着不说话, “九珠,别生气。”孔六解释说:“我拿着这么多钱不安全,别人看来,我是一个奴才,有这么银子,定会以为我是偷了谁家钱财,到时候解释起来可就麻烦了。会让少爷在学院受影响的。” “这么严重?” 六子点头。 “是我没考虑到这些。”九珠觉得六子说的有道理。 “等秉玉表哥游学回来,我把你的那份一起交于他保管,让他存着给你长大将来娶个老婆用。” “这主意倒是不错。”六子很是满意 回到客栈,孔嬷嬷见孔六和九珠空手而回,以为今天没有抓到鱼。 六子从袖里掏出十几两银子,说是鱼被一酒楼买去,还出了大价钱。 孔嬷嬷高兴的数着钱。 九珠跟嬷嬷说,回去灵州的路费已经挣得差不多,今后就不去城外抓鱼了。 路费凑够,孔嬷嬷打算不日便带九珠回灵州。 九珠想见秉玉表哥,吵着要在汴京等几日。 孔六也说,少爷元宵前后便可游学归来,孔嬷嬷这才答应等上几日。 许是做贼心虚,孔六和九珠都不怎么出客栈。实在待着无聊,九珠会戴着帷帽跟嬷嬷出门逛逛。孔六则去书院找伙伴消磨时光。 话说那日江宣因为玉坠的闹出的事,父亲江宏让她少往尚书府跑。 她可没放在心上,不是隔三差五送东西去,就是让女儿王梦芙去娘家借着找两个表妹玩耍,实则让她去找李氏说好话。 不出大儿媳郑氏所料,不多久,江宣同以往一样又大摇大摆隔三差五的回娘家。郑氏就奇了怪,江宣婆家难道对此就没什么看法? 话说王梦芙一大清早就收到一封信。内容指名道姓让她照顾好什么马,什么什么不日便会派人到府上来取,让她好自为之…… 信件末尾落名:陆永庭。 陆永庭是谁? 什么乱七八糟的信,王梦芙根本未放在心上。让丫鬟把信拿去烧了。 孔嬷嬷领着九珠在绣坊看什么绣品样式,说是很时兴的款式。嬷嬷打算买几张回去绣在九珠的衣裙上。 嬷嬷以前在灵州不觉得九珠衣裙有什么问题,自打来过两次汴京便觉得,九珠穿的衣裙和汴京的千金们,小姐们穿的比起来太过土气,土气得让人笑话。 嬷嬷还挑看了汴京女子婚嫁时所穿嫁衣的样式。等回去也照着给薛姑娘做上一件嫁衣,布料她家夫人早就买好准备着。 想到这,嬷嬷心中埋怨起萧国公府还未定下娶亲日子,也不知道再等什么。 九珠觉得无聊至极,蹲在绣坊门外等着。 她不习惯戴帷帽,才出门不久便摘了去。 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九珠头顶。九珠摸着被砸处皱眉看着四周寻找着。 街上人多,来来往往,九珠没发现是谁不长眼。 就在作罢之时,又有东西砸到了她的脑门,低下头一看,是一粒炒熟的花生米。 九珠生气上去一脚就把花生踩个粉碎,抬头一眼就到萧齐峰正站在对面客栈二楼窗户边朝着九珠一脸坏笑。手里还端着一盘花生。 九珠吃惊,原来是萧哥哥。 萧齐峰在窗户边朝九珠招手,示意她上楼。 九珠点点头,转身去绣坊告知孔嬷嬷一声,这才去对面客栈找萧齐峰。 第30章 皇宫 小寻子下楼迎九珠。 “阿寻哥哥,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九珠一遍上楼一遍问 “少爷访友前日才回的汴京。”小寻子走在前面。 到包间,桌上摆着几样小菜,萧哥哥坐在凳子上喝着小酒。 见九珠来了,萧齐峰指着桌对面的凳子让她坐下。 九珠落座,萧齐问。 “吃过午饭了?” “已经用过,萧哥哥请便。” “怎么黑了许多?”萧齐峰一眼就看到九珠不同。 九珠不自觉摸了摸脸蛋,估计是那几日跑山,抓鱼晒的。“黑了就黑了,不要紧。” “我去原来客栈找你,老板说你离开汴京了。”萧齐峰问:“怎么回事?” “……囊中羞涩,所以换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九珠没说全。 “小事,萧哥哥给你。”萧齐峰说着就要喊小寻子拿钱。 九珠忙制止道:“我们还有钱,不劳烦萧哥哥了。” 萧齐峰咂嘴:“啧!” “你还是把钱留着娶我薛姨才是。”九珠傻笑。 萧齐峰白了她一眼。 萧齐峰情绪不高,吃一粒花生,配上三杯清酒。 “萧哥哥,心情不好?”九珠贴心问 “是不太好!” “我可以帮到你吗?” “不可以。”萧齐峰用左手抬起一碟花生米递去:“你可以帮我吃完它。” 九珠接碟子,没筷子,于是直接用手抓了吃。 “萧哥哥,你和我薛姨的婚期是定在什么时候?”九珠嘴里的花生嚼得嘎吱响。 来了来了,又来了。真是烦恼什么就会被人问什么。 “想知道?” 九珠点头。 “明日陪我去一个地方就告诉你。”萧齐峰补充说:“不准问什么地方,明天派人去接你。” 这么神秘,九珠有点期待。 第二日,九珠坐在萧齐峰的马车上。 萧齐峰今日打扮比往常还要讲究。孔嬷嬷知道萧哥哥要带她出门,也特意把她捯饬一遍。 “我们要去哪儿? “去宫里。” “哪个宫里?” “……去皇宫。” 九珠吃惊的样子逗笑了萧齐峰。 “带你这土孩子见见世面,别紧张。” 太突然了,九珠一点准备都没有,不慌张是不可能的。 “我不去,让阿寻哥哥停车。”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你那薛姨的婚期嘛,我今天就是被陛下召去商讨这事的!” “可以见到陛下?” “你是见不到的。”萧齐峰说:“但我可以带你去御膳房吃好吃的。” 有好吃的,九珠自然高兴。 小寻子驾着马车等在宫外。萧齐峰拉着九珠的手进了宫。 萧齐峰被一公公领到偏殿,说陛下正在处理完政务,让他在此候着。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九珠还在等着他呢! 九珠被萧齐峰安排在皇宫的某处亭子等着。她知道皇宫是重地,不能乱跑,所以连凉亭都不敢出,就一直坐在那里。 凉亭周围是一小湖,里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锦鲤。 九珠想起荷包里糖,于是把糖倒出来喂鱼。 有七八颗糖果,可舍不得一下就喂光,九珠把一颗糖扔下去,鱼群都围上去抢食。 九珠东扔一颗,西扔一颗,鱼群也跟着东游西游,就跟耍猴似的。 手中就只剩最后一颗糖,她打算扔得远些,看着湖的宽度,估摸着要使的力道。 左脚向后一步,仰身,抬手,心里数着数,一、二、三。 糖被扔出去,九珠目光也随着它跑。 唉!不对,糖飞过湖朝对面走着的人打去。 就在那几瞬的时间里,九珠都来不及发声提醒湖对面的人小心。 好在对面人反应迅速,一手接过了糖。没砸到人,九珠稍松一口气。 待看清湖对面的人,九珠刚松的那口气又被吸了回来屏住不出。 这不是那少年嘛,穿着黑色盔甲,里着红色衣服,头上还绑着红色抹额。右手拿着马球棍。 陆永庭手心中捏着“暗器”,盯着对面的人。几息过后,也认出了对方。 “王梦芙!” 九珠一怔,差点忘了她叫“王梦芙”。 “大胆,竟敢直呼本小姐大名。”九珠学着王梦芙嚣张跋扈的语调。 “偷马贼,我的马呢?” 九珠心虚,“什么马,你别乱说,毁我名誉。” 臭丫头,这是要耍赖。 “我明日便会差人上府,你最好把我的马洗干净伺候好。”陆永庭喊道 “什么马,你别乱说,毁我名誉!”九珠暗道,看来今天就得回灵州了!所性他还不知她真实姓名。 话说回来,九珠也不知道他的姓名。现在重点不是姓名…… 看来,王梦芙要抵赖到底了,陆永庭提起脚沿着湖边要走去对面。 九珠明白对方意图,撒腿就跑。 陆永庭停下,九珠也跟着停下。 陆永庭跑,九珠也跑。 主打一个敌不动,我不动。 无论绕几圈,彼此都在湖的对面。 “若不心里有鬼,你跑什么?” “有本事你飞过来呀!”九珠知道少年没那本事,故意呛道。 陆永庭不说话。 九珠见自己背后是一道拱门,后退几步。 “本姑娘先走一步!”喊完,立即转身跑了出去。 陆永庭绕过湖半圈去追,人早就没了影。 陆永庭气急反笑,暗道:“王梦芙,你给本公子等着。” 九珠一直跑,生怕少年追上来打她一顿,跑到没了力气这才停下来。 每个宫门都一样,九珠只能呆在原地不敢再动。怕被巡逻的官兵乱棍打死。 此时九珠站的地方是条主路,时有成排宫女太监走过,九珠不敢上前问路,只能踌躇着左看右看。 远处门口有一群人拐入,众太监抬着轿辇,轿辇上坐着一个穿黄色衣服的人。 能在皇宫里如此行走的男人,只有一个……陛下! 九珠不敢再看,立马低头跪下。 这就是陛下,我们大梁朝的主人。九珠脑子里乱得很。 陛下,他是陛下,想着脑子浮现阿爹,陈毅将军,受雪灾的百姓,那一碗吃不饱的粥水,迟来的军粮…… 九珠不明白自己为何想起灵州…… 陛下的轿辇正要走过时,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第31章 见陛下 “请陛下留步!”九珠跪趴在地上,大声喊道。 九珠跪趴着,可以感受到抬轿辇的公公脚步已经停了下来。 领头的公公停在九珠跟前问:“你是何人?” “民女江九珠,灵州人士,家父灵州知州江启。” “你拦住陛下轿辇是为何?” “民女有重要的事情和陛下说。” 九珠听见公公的脚步声离开,不一会又走来。 “起来,跟着咱家走。” 九珠低着头规规矩矩一路跟着轿辇。 大约走了走一炷香的功夫,轿辇停住,落轿,陛下从轿辇上下来。 公公跟着走,九珠也跟着走。 九珠跪在一处宫殿的地上,等着人发话。 “抬起头来。” 九珠暗道,陛下的嗓音好深沉。 听到命令,她抬起头和陛下来了个对视。 陛下一次和人终于在九珠的脑海里对上了。 陛下四十岁左右,留着短胡须,眉目之间有股英气,眼神中带着果敢与坚毅,脸上充满沉稳与内敛,周身给人一种莫名的威严感。 “打量够了吗?” 九珠回神低下头:“……民女不敢。” “都说了,抬头说话。”陛下提醒 九珠抬头直直看着陛下。 “今年几岁?” “七岁。” “从灵州来汴京干什么?” “看望书院求学的表哥。”九珠可不敢说尚书府拜年的事情 “谁带你入宫的?” “萧齐峰。” “原来是那小子!”陆伯辰说:“那小子带你进宫找的朕?” “不是。”九珠说:“萧哥哥说带我去御膳房吃好吃的。” “这小子每次进宫就只会惦记吃食。”陆伯辰回到主题:“小丫头,何事找朕?” “民女有几个问题想问陛下,而且只有陛下能给民女答案!” 陆伯辰来了兴趣:“是嘛,说来听听。” 九珠认真问道:“陛下,灵州百姓可是您的子民?” 陆伯辰:“自然是!” “可陛下为什么让我们饿着肚子?” “这做何解?”陆伯辰疑惑。 “就在两个多月前,我们灵州的百姓和边境戍边的将士都在饿肚子,陛下这是为何?”九珠不平说道 “朕每年都拨那么多粮食,让百姓饿肚子,你怎么不问你父亲江启在灵州怎么为的父母官?” 九珠明白陛下的这句话是在说父亲的失职。 这话何其冤枉。 “陛下,您去过灵州吗?” 九珠这一问,陆伯辰一怔。 “陛下要去过灵州,就会知道答案。”九珠说:“南方的柑橘,在灵州种,结出的橘子又小又酸,去年民女第一次来汴京才知道原来橘子可以又大又甜。” “灵州冬季来得早,去得晚,土地种不成庄稼,百姓只能靠放牧生活。今年冬天又是大雪又是冰雹,压死了许多牲口,压倒了许多房屋,砸伤了很多百姓。成堆的难民涌入灵州,阿爹开城门,搭粥棚救济。” “朝廷粮草迟迟不来,边境军营眼看就要断粮,父亲连连写信向上级奏明,却不见回复。陛下,这是为何?” “每年送去边境军营的粮草,朕九月就让大司农发送,怎会不够?”陆伯辰震惊。 “阿爹担心灵州大雪会封官道,所以早就写信催朝廷快快运粮草,连续上书三封皆无回应。”九珠说:“百姓和戍边百姓没粮草,阿爹冒着杀头之罪,私开了皇仓放粮。” “陛下,您不会降罪于民女阿爹对不?” “……灵州情况特殊,朕不追究。”陆伯辰问:“去年的粮草是几时到的灵州?” “十一月中旬。”九珠说:“运粮草的军官说,大雪封了官道,等了半月。运来的粮草也不足数,有些还掺着陈米。” 陆伯辰知道其中的问题了,他九月让大司农运粮草,十一月粮草才上路,这期间的几个月恐怕不止一人伸了手。 九珠继续说:“阿爹开了皇仓放粮给百姓和戍边将士,几十万人吃饭,撑不了多久。封州离灵州近,阿爹写信给封州知府寻求帮助,没有回复。将士一但断粮,若让北边的匈奴得知,边境恐会出问题,阿爹急得不行。好在萧哥哥来了。” “萧齐峰?”陆伯辰讶异。 “萧哥哥把给未来夫人的聘礼都卖了换成粮食送到了灵州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这小子到做了好事!”陆伯辰不可思议 “萧哥哥心善,民女薛姨,薛清云也同样是大义之人,即便没了聘礼,她也毫不在意,那个情况下,薛姨说,那是最好的聘礼。” 发生了这事,也不见萧齐峰回来说,陆伯辰对这小子有了另一层了解。 “陛下,您能给灵州百姓和戍边将士一个说法?”九珠说出心里唯一诉求。 “你可是大胆得很呐,敢和朕讨要说法!”陆伯辰样子严肃。 九珠心里发怵。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担心今年,明年,后年,以后每年都会饿肚子。”九珠委屈说:“那滋味太难受了。” 陆伯辰脸上露出笑意:“为了不让你以后每年都不挨饿,朕会给你和灵州所有人一个说法的。 九珠笑起:“民女谢陛下。” “你叫九珠是吧?”陛下问 “是的,九珠,江九珠。” “取于九珠花对吧?” 九珠讶异:“陛下怎么知道?” “朕年少时曾去过灵州,也见过九珠花,那是冬天才开的花。”陆伯辰不由想起少年时带兵打仗的一腔热血。 萧齐峰等了好些时候也没见到陛下,而是公公把九珠送来了,还赏赐了一桌御膳房的美食。 九珠和萧齐峰从皇宫回去,没过两天,整个汴京都在议论陛下打了大皇子二十大板,罚其闭门思过一年,罚俸三年。大司农革职流放,还砍了几个官员脑袋的事情。 百姓只听说是和灵州粮草有关。 国公府少爷萧齐峰的婚期,陛下定在今年七月七,乞巧节。 陛下还贴心的一条龙服务,不仅重新准备了聘礼,还为薛清云准备了一笔丰厚嫁妆。 这些东西都要送去灵州,所以趁此机会,孔嬷嬷和九珠跟着一道回灵州。 这次没见到秉玉表哥,是九点来汴京的唯一遗憾。 不是不能等表哥回来,而是九珠不敢再待在汴京。还不是因为假冒“王梦芙”的事情,心里一直忐忑。 六子在书院不出门,九珠回灵州,藏的藏,离开的离开,没人知道他俩真实身份。 九珠捂着胸口几千两银票躺在马车里笑得合不拢嘴。孔嬷嬷还以为她中邪了呢! 第32章 公子打秋风! 陆永庭是徐州瑞王陆伯明的独子,年十四。陛下和瑞王是一母同胞亲兄弟。所以说当今陛下是陆永庭的伯父。 陆永庭那日和皇子在皇宫跑场打马球后被陛下留住,让他陪太后几天。好不容易从徐州回来,太后有许多要问的。 陆永庭脱不开身,于是让手下去太常寺卿府邸找王梦芙要马。 此时的王梦芙正悠哉的在自家花园里逛着。 “小姐,门外有一个男子来寻,说是让小姐还他公子马。”丫鬟来说。 “什么马?”王梦芙莫名其妙。 “男子说……小姐偷了他家公子的马……”丫鬟支支吾吾。 “胡说八道,哪来的泼皮无赖,竟然讹到我头上来。”王梦芙怒火道:“叫几个人,把他收拾一顿。” 都什么人呐,青天白日的就敢上门讹诈,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朝廷官员的府邸也敢来。真是不要命了! 没一会,丫鬟就火急火燎的跑来。“小姐,那男子身手了得,府中叫去的人都被打伤了。” “父亲和母亲可回府了?” 丫鬟摇头。 兄长去书院,也没在府里。 王梦芙只能自己出面了,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 王梦芙命丫鬟把府里能打得小厮都喊上,让他们都拿起家伙跟在后面。 太常寺卿府邸门外,看着紧闭的大门,阿平等的有些不耐烦,他家公子也真是的,安排他这么一个任务,自己的马都看不住,还让一个小丫头偷了,阿平都替自家公子感到丢人。 正打算再去喊门,门这时开了。领头出来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姑娘,后面跟着七八个拿着棍棒的小厮。 “就是你来要的马?”王梦芙大声质问 “正是在下,还请王小姐把马归还于我交差!”。阿平还算客气。 “本小姐什么时候拿你家的马了?”王梦芙质问:“你哪只眼睛看见。” 阿平确实没看见,公子只吩咐上太常寺卿府邸来讨要他的马。阿平多问几句,马是怎么丢的,公子就是不说。 “王小姐不要再狡辩,快快把马还来才是。”他家公子犯不着诬陷一个小丫头 “狡辩?”王梦芙听了就来气:“谁狡辩了?打秋风都打得如此理直气壮,本小姐还是头一次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竟然骂他家公子是打秋风的! “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竟敢口出恶言。”阿平愤愤道 “还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快快报上名来。”王梦芙确实记不得名字了,印象中前些天是收到一份信,也是和马有关,落尾名字只瞥了一眼,信就让丫鬟烧了。 阿平抬起拳头,又狠狠放下。 “公子名讳可是不能告知的,劝王小姐不要再抵赖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品德。” 王梦芙听了大笑起来。 “打秋风的竟然还教起别人怎么做人来了……”王梦芙笑道:“从奴才看主子,你家公子脸皮子估摸着比汴京城的城墙还厚。” 王梦芙身后小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平气愤质问:“王小姐到底还不还马?” “不还。”王梦芙觉得可笑至极,本就无中生有的事情,他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有也不还。” “宰了也不还。” “煮了也不还。” “马身上的一根毛也不还。” “吃剩的光骨头也不会还。” “哦,对了。”王梦芙轻蔑笑着说:“马粪你可以带走。” 听着可气死阿平了,握紧的拳头紧了又紧。 “怎么,看你样子还想动手不成?”王梦芙看到他握紧的拳头。 “没想到堂堂千金小姐,竟是无赖之人。”阿平故意呛道:“听别人说,王小姐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今我算见识到了,果真名副其实得很。” “谁说的,你告诉我谁说的?”王梦芙气急:“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把马还我,我就告诉你。” 王梦芙虽然气,但还没气糊涂。“好啊!说到底还是想讹我家的马。” “来人!” 两个小厮从后面牵着四只大黑狗出来。 阿平见情况不妙呀。 小厮松手,四只黑狗追了出去。 阿平撒腿就跑。 见人被狗追得落荒而逃,王梦芙高兴得不行,吩咐小厮,如若那人还敢上门,只管放狗。 江宣回到府中,也得知今日有无赖上门,觉得真是什么人都有,胆子大到都敢来朝廷官员的府邸打秋风。 江宣嘱咐管家看管好府里,门口多安排几个小厮值日,夜晚的巡逻次数增加两次。她深怕自己被贼人给盯上了。 兄长从书院下学回来,王梦芙直奔兄长房间。 “哥,你最近有没有在外面惹事?” 妹妹的质问让王柏心虚,难道事情被发现了? 王梦芙一眼就看到兄长的不对劲。“还真是你惹的事!” “人家今天都找上门来了。”王梦芙提醒。 王柏见瞒不住,也就不装了:“是我做的,怎么了,多大点事,你至于找我叫喊嘛。” “至于,太至于了。”王梦芙想起来就气:“人找上门,挨骂的可是我呀!” “是,哥对不起你行了吧!”王柏道歉。 “那人,骂我无赖,嚣张跋扈……” 王梦芙话还没说完,见王柏偷笑,怒火中烧:“你还笑得出来,我告诉母亲如。” 妹妹要告状,吓得王柏立马拉住她。 “行行行,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事,更不该惹你生气,你就原谅哥哥吧。”王柏求饶:“你不是喜欢我那弹弓嘛,我给你。” 王柏去书架取下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弹弓,很是不舍的放在妹妹的手里。 王梦芙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脸上立马挂起笑容。 她把玩着手里的弹弓,一边问道:“哥哥,为什么要偷别人的马,我们府里又不缺。” 王柏莫名其妙:“我没偷马?是谁说我偷马的。” “你刚才都承认是你惹的事,怎么舍不得弹弓,要耍赖呀。” “我是在书院和人打架,没有偷什么马,我偷那东西做什么!” 原来俩人说的都不是同一件事情。 “拿来吧你。” 王柏趁机从妹妹手中抢过弹弓。 王梦芙得而复失,嘟嘴瞪了眼王柏。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第33章 两个冤大头 陆永庭看着阿平被撕破的衣服下摆不由皱眉。 “王小姐抵死耍赖就是不肯还马,还放狗咬属下。”阿平一脸委屈:“她还说您是打秋风的无赖……要马没有,要马粪倒是可以给你……” 这丫头猖狂得很呐! 见公子不说话,阿平问道:“公子,那马还要?” “为什么不要,那是我的东西。”陆永庭回答得干脆。 “……公子您还是自己去要吧,那姑娘的嘴可是不饶人的,属下怕了。”阿平宁可违抗公子的命令,也不愿再去太常寺卿府邸。 陆永庭背在身后的手揉捏着一只不起眼的荷包。 “我自有办法把马要回来。” 尚书大人江宏下早朝,走到玄武门被人请了去。 江宏黑沉着脸回到家,立马让林管家去把江宣和她宝贝女儿喊回来。 江宏坐立难安,气得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才过一会就催问了好几次人是否到了。 半个时辰后,江宣带着女儿到了娘家。 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俩母女火急火燎的赶来。 谁知去到父亲处,便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骂完见江宣还不知什么情况一脸茫然,江宏更气。 “父亲何故发这么大的火?”江宣带着一丝委屈问。 “还有脸问。”江宏怒道:“看看你教的好女儿,真是长脸了。” 芙儿?江宣低头看了眼身旁的一脸茫然的女儿,心想芙儿最近很是乖巧,也没惹事。 “我的芙儿怎么了?” “她偷了瑞王世子的马,还赖着不愿还!人家今天都找上我了。” 听到此话,王梦芙急了。 “我没偷马,更不认识什么瑞王世子,外祖父别听人乱说。” 江宣帮着女儿:“父亲是不是弄错了?” “弄错?”江宏沉着脸:“今下早朝,瑞王世子亲自和我说。当时我恨不得有地缝可以钻。” 这下江宣看着女儿问:“是不是真偷了世子的马,你给我说实话。” 王梦芙拼命摇头,一脸委屈:“我没偷马,我不认识什么瑞王世子。” “不要撒谎。”江宣厉声问道:“有还是没有。” 王梦芙从未受过如此委屈,哭了说道:“我没撒谎,我又不会骑马,偷那马做什么?” 江宣这才意识到女儿说的重点。 “父亲,芙儿确实不会骑马,要那马也没用。再说家里不是有马吗,芙儿犯得着去偷东西吗? 江宏背着手,满脸怒气:“那你们说,瑞王世子吃饱了撑着,非得诬赖一个九岁小孩。” 王梦芙哭着奋力为自己辩解:“前日便有人来府里找我要马,我说了我没偷,那人还是不愿相信,今外祖父又来问我,你们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父亲可有证据?”江宣心里也气:“单凭瑞王世子一句话,就定芙儿的罪,岂不是欺人太甚!有这道理?” 有母亲撑腰,王梦芙哭得更大声了。 江宏此时头疼不已,事情发生不会空穴来风,那瑞王世子犯不上污蔑芙儿。芙儿说得也有道理。 这都是些什么事哟! 江宏让林管家把江宣母女送回去,偷马一事,他会再找陆永庭确认。 众人不知,此时的罪魁祸首之一,江九珠还在往灵州的官道上走着。 风和日丽,路两旁丛丛盛开的桃花美得让人心醉。 春风伴着花香吹来,九珠一脸享受,心情别提多愉悦。 另一个罪魁祸首,孔六如猫一般躲在书院的大树上睡着懒觉。 而王梦芙大小姐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饭都吃不下去。 江宣看女儿如此,心疼得不行,恨不得去府衙敲鼓鸣冤。奈何那人身份是她得罪不起的。 话说陆永庭丢了马,那偷马贼“王梦芙”又赖着不愿归还。 这些日子都没找到合适的坐骑。 皇宫马场自然有许多好马,品种极多,可他偏偏一个都看不上,心念着自己的那匹纯种黑马“暗影”。 听下属阿平说郊外的马市聚集着五湖四海的优质马匹, 今日马市还有赛马会,陆永庭来了兴致,便打算去见识见识。 不去还不要紧,去了差点没把他气死! 阿平见比赛中有匹黑马很像暗影,便带公子挤进人群。 陆永庭一眼就认出正在赛跑的马确实是暗影。 陆永庭用手吹了一哨声。奔跑中的暗影马蹄用力摩擦着地面停了下来。 坐在马背上的人使劲用鞭子抽打它,它也不动。 口哨又响起,暗影前蹄高高纵起,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马儿朝人群跑来,众人见马发疯,连滚带爬四散开来。 马停在了主人的前面。 陆永庭伸手抚摸着马。 “知道错了?” 暗影似是委屈的不敢抬头。 找到暗影,陆永庭上一瞬还在欣喜,在看到马身上一条条带血的鞭痕,下一瞬脸色大变。 “把人给我带过来。”陆永庭冷冰冰说 阿平明白公子的意思。 马场老板被阿平押了过来。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老板跪在地上求饶,他过来之前已经被阿平打了一顿。 “我的马怎么到了你这里?” “回公子,这马是小的从一马商那里买来的。” “那马商在何处?”陆永庭要一追到底。 “小的也不知道,这些个马商往常都是四处跑,没有固定点,小的只听他说是前些日子从一少年那里买来的。”马场老板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希望能免于责罚。 “马身上的伤痕可是你打的?” “这……小的……”老板支支吾吾 “快说。”阿平大声呵斥 “小的说……小的说……”老板心虚:“那匹马……不好驯服,所以让他吃了些……苦头。” “我看你也该吃些苦头。”陆永庭冷声说 阿平利落地把老板拖了下去…… 他可怜的暗影,竟被打成这个模样。 陆永庭暗道,好你个“王梦芙”,竟然把我的马卖了,怪不得死赖着不还,给我等着,这次账,马上就找你算…… 陆永庭没想到他还没找上门,江大人却先派人找来了。 说什么是请他去尚书府小坐。 第34章 王梦芙不是王梦芙 陆永庭带着下属阿平当真去了尚书府“小坐”。 江宏先是客套一番才奔向主题。 “世子那日说,老夫外孙女偷了你的马,老夫得知道后回府立马找来了芙儿询问。芙儿说从未见过世子,绝没有偷马。才问几句就哭闹吵着找老夫要证据!” 陆永庭听到“证据”二字,明白原来请他过来小坐,是向他来要证据的。 不死到临头,这王梦芙当真是不会怕。站在公子身边的阿平心里暗道,王梦芙真是赖得没边了! “老夫想着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想着请芙儿过来,好和世子说清楚。不知世子觉得如何?”江宏询问道 死丫头还敢来? “就如江大人安排。”陆永庭答应。 江宏命人去请后院请王梦芙过来。 不多时,人过来了。 王梦芙走得匆忙,她太想看看这污蔑她偷马的人到底长什么狗模样,她还要好好质问他是否瞎了狗眼。 陆永庭喝着茶,听着屋外的脚步声,可以猜测来人带着一身怒气。 果不其然,王梦芙气冲冲迈进大厅。 “芙儿,快见过陆世子。”江宏先客套介绍。 王梦芙看清人后,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好生俊俏的少年。 陆永庭起身,也看了来人,一脸震惊。 “芙儿,见过世子。”王梦芙屈膝行了一礼。 “你是王梦芙?”陆永庭不可置信 “正是。” “不对,你不是王梦芙。”陆永庭不相信 王梦芙一脸疑惑看向外祖父。 “陆世子,她的确是老夫外孙女王梦芙。”江宏说。 “那天偷我马的不是这女孩!”陆永庭肯定说道。 “偷我马的女孩,说她就叫王梦芙,把家门报得很清楚。”陆永庭不死心问:“不知江大人有几个外孙女。” “老夫仅此一个。”江宏明白说道:“定是有人祸水东引,嫁祸给芙儿,才让世子造成了误会。” 阿平从未见过公子如此尴尬,和那天江宏老爷在得知外孙女偷了马的脸色一模一样。 阿平握紧拳头憋笑。 沉默几息,陆永庭拱手向江宏致歉。 “晚辈,没有查清真相,让江大人外孙女受委屈了,晚辈在此向江大人道歉。” “无碍,陆世子莫要自责。”江宏客气 陆永庭又朝阳王梦芙赔礼。 “王姑娘,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王梦芙点点头,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一丝莫名欣喜。 “不知王姑娘可得罪过什么人?”陆永庭问道。 论得罪人,那可多了,只凭王梦芙一张“巧嘴”,仇人都可以从家里排到汴京城外。 “芙儿,不曾与人结怨。”王梦芙摇头,该装得时候还得装,这样才不吃亏。 见问不出什么,陆永庭又再次向江宏和王梦芙告罪一番才黑着脸离开尚书府。 没想到啊!竟然是个大乌龙,公子出府后怒气冲冲,一句话也不说,翻身骑马离开,阿平也上马追去。 阿平在后面咧着嘴笑,这还是他头回公子出糗,丢脸丢大发了。 原以为是那王家小姐嚣张跋扈,耍赖不还马,没想到最后是自家公子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可有公子气的了。 陆永庭一路骑马狂奔,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事,简直是奇耻大辱! 王梦芙不是“王梦芙”,偷马贼不是这个“王梦芙”,他现在连那死丫头姓什么叫什么都还不知。 可笑!真是可笑! 怪来,还是他大意了。 陆永庭现在满腔怒火,只想找到那罪魁祸首。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拉住缰绳,勒马停住。 阿平见公子停在前方,马上藏起笑容。可不能让公子知道他在笑。 阿平勒马停在陆永庭旁边。 “公子,怎么了?” “打马球那日,皇后邀请了多少家夫人小姐?”陆永庭记得,那在湖边遇到过那臭丫头,她还用糖果当暗器偷袭他,最后还让她跑了。 陆永庭猜测臭丫头定是那日受邀光看打马球的官家小姐,不然不会出现在宫里。 “阿平不知,这得回宫问皇后才行。”公子一定是气糊涂了,他怎么会知道邀请了多少夫人小姐。 陆永庭思索片刻,打马而去。 陆永庭回到宫里,不做休息直奔后宫皇后处。 皇后见侄儿来,很是高兴,忙让嬷嬷去准备侄儿喜欢吃的糕点。 “永庭今可是稀客,待会留下来陪伯母用晚膳。” “皇伯母,永庭想向您讨要一件东西。”陆永庭直说。 “永庭喜欢什么,直说,皇伯母都给。”这孩子可是第一次要东西。 “永庭想要那日打马球被邀请来宫里夫人小姐的名单。” “要这名单做何?”皇后讶异。 “……永庭有用处。” 还不说,反常必有妖,勾起了皇后的好奇心。 皇后知道直接问永庭,他定是不会说的,稍后把他身边的阿平找过来问问便知。 皇后让人去礼部把名册拿来给陆永庭。 陆永庭拿到名册不一会就离开了皇后的宫殿。 陆永庭把排查名册的事情交给了阿平。 这可是烫手的活计,稍有遗漏,让公子找不到“仇人”,到时,受罚倒霉的可是他呀。 阿平心里苦啊! 阿平拿到名册,按照公子提供的“仇人”要求,四处奔走打探,才把名册上几十位千金小姐的范围,缩小到了十几位小女孩身上。 阿平把十几位七岁至十岁的嫌疑人身份写了下来做成名册交给公子。 阿平没见过偷马贼,无法去各家府邸辨别嫌疑人。 公子每天都会带着他按照名册去各家府邸门外暗中观察。可见公子誓要揪出那丫头不可。 阿平足足和公子花费十天才把名单上的嫌疑人排查完,结果真是奇了怪了,里面竟然没有公子要找的人。 陆永庭认为定是阿平没有认真核查,于是罚他再去翻看礼部的名册。 核查一遍,阿平认为没有遗漏,陆永庭才放过他。 奇了怪了,为什么找不到人呢? 阿平跟着公子这边还没消停,皇后悄悄把他喊了去。 阿平猜测皇后定是要问关于公子的事情。 第35章 萧齐峰送的礼物 果不其然,如阿平猜测的一样。 阿平把事情禀了皇后。 皇后笑了好一阵。 是啊!这件乌龙事件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你说,永庭到现在还不知偷了他暗影的女孩叫什么?”皇后好笑。 “……公子确实还不知。”阿平替公子尴尬。 “啧!可惜还没找到人,本宫倒想见见这个把永庭气得要死的女孩长什么样子。” 不单皇后想见,阿平也想。 “阿平你说,若永庭找到了那个女孩,他打算如何处置呢?”皇后心生好奇。 “不瞒娘娘,属下也问过公子同样的问题。” “哦!”皇后迫不及待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公子说不告诉属下。” “啧!”皇后未见失望之色,她估摸着永庭会和那女孩有更多故事。 此时的陆永庭正盯着桌案上的物件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半旧的荷包,一两银子,一颗糖。 这三件东西都是那丫头的,没有任何线索,陆永庭留着它们,做个警示用。 春天。 变绿草地让灵州焕发着生命力。 陛下恩准灵州知州每年无召可回京述职两次。 江启高兴,这可是太好了,以后有机会直接上奏陛下,不用再通过一级一级的传递,不仅提高效率,还防止有人知情不报。 运粮不及时,陛下不仅整治了些朝廷官员,还派人把缺少的粮食给补了上。 江启高兴坏了,得知消息当天请了陈毅和薛清云在府里开怀畅饮。 九珠回到府里,阿爹已经喝醉了。他又抱着九珠说胡话。 九珠很享受被阿爹抱在怀中的时光,她知道过几年,等她再长大些,阿爹就不好意思再如此…… 还好,她还是个孩子。 薛清云的聘礼被萧齐峰换成了粮食,陛下知道后,不仅重新补上了聘礼,还送了一份厚重嫁妆。 陛下如此厚待,薛清云受宠若惊。 一朝,薛清云成了灵州城首富。 婚期定于今年乞巧节,薛清云知道好不悲不喜。 现在自己是二月,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 徐淑开始为薛清云赶制嫁衣。孔嬷嬷还从汴京买了好几张时兴样式图,正好绣在嫁衣上。 薛清云一早就被徐淑喊来府里量身。 “徐姐,干嘛非得做,去成衣店买身红裙便可,何必麻烦。” 薛清云撑开双手,徐淑用尺子在她身上测量着。 “女子家,嫁人是头等大事,可不能随便。” “萧齐峰还不是随便得来的,还砸我头上了。”薛清云看上萧齐峰这便宜夫君。 徐淑笑道:“真像你说那样,我倒希望九珠长大了,能得个便宜夫君。” “真的假的?”薛清云不信:“你个当娘的挑女婿就如此随便。” “女子嫁人之前,第一看的是能不能降得住未来丈夫。不能让他压着过活。”徐淑分享着经验。 “我看那萧齐峰为人有些纨绔,自傲,却心性善良。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打不过你。爬不到你头上去……” 徐淑说得头头是道,薛清云却无心听,她对姻缘没有期待,只剩妥协,从应允婚事开始。她不知道将来还会妥协什么,不愿去想,头疼。 “那些送来的聘礼和嫁妆我不带走,通通留给九珠。”薛清云豪横。 徐淑吓了一跳:“不可,你别,且不说那是陛下赏赐的,就算不是,你也得自己留着。” “汴京寸土寸金的地方,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了,而且你嫁的是国公府,富贵门,不带些银子伴身,且不说会被婆家小看,就连那些丫鬟小厮的也难免会轻待于你。银子就是你在婆家生活的底气!” “所以说,嫁去汴京没什么好处。”薛清云说这么一句。 “胡说。”徐淑叹气,也不得不承认道:“是这世道本就如此。” 她想起自己从官家千金变成罪臣之女后遭遇的人情冷暖不由心酸。 她也是幸运的,夫君江启对她不离不弃,不顾世俗和她成亲生子。 她是贪婪的,作为妻子,希望丈夫能和公公冰释前嫌。作为母亲,她希望女儿一生顺遂。作为儿媳妇,她希望得到公婆的认可。 作为她自己……徐淑已经没了自己。 正惆怅着,九珠跑来了。 “薛姨,薛姨……”九珠拿着一个盒子进来。 “九珠,找我何事?”薛清云笑着俯身摸了摸九珠的脸蛋。 “这是萧哥哥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九珠把盒子递过去:“说是给你的礼物。” “什么东西?”薛清云惊讶的接过盒子,盒子很轻。 九珠说:“萧哥哥嘱咐我不能私自打开。说是只能给你一个人看。” “看吧,萧齐峰还知道送礼物讨你欢心。”徐淑又在替萧齐峰说好话。 “哼!”薛清云冷哼,把盒子随意扔在桌子上:“他能送我什么好东西。” “薛姨,你不打开看看吗?”九珠问 “没兴趣。”薛清云压根不在意:“九珠若喜欢,只管拿去好了。” “又胡说,人家一片好意,你总喜欢拿恶意揣测他。”徐淑把盒子拿起来塞在薛清云怀里。 “薛姨,你就收下萧哥哥的礼物吧。”九珠恳求。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替他说话,真是讨厌。”薛清云故作生气 九珠傻笑。 薛清云准备打开盒子,九珠忙制止说:“萧哥哥交代,这个礼物你只能自己看,不能给其他人看。” “干嘛听他的。”送个礼物还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还没打开,薛清云已经嫌弃得不行。 薛清云说:“我非要打开来大家看。” 说着,薛清云利落拆开盒子,里面有本书,书面朝下,看不到书名。 “就知道萧齐峰舍不得送什么宝贝,就一本破书。” 薛清云念叨着拿起书摆到正面,下一瞬,薛清云和徐淑看清书名,俩人同时都不知所措的红了脸。 徐淑好笑着,薛清云窘迫,把书狠狠的朝屋外扔出了老远。 “薛姨,那是什么书?”九珠好奇得很。 为什么阿娘会大笑,薛姨为什么会脸红。 没人回答,九珠跑出去捡书,薛清云急忙追了出去。 不料被回家的江启抢先一步把书捡了去。 九珠和薛清云都停住。 江启直接打开了一页,下一瞬,满脸震惊。 江启装作淡定的合上书,抬头略有窘迫。 “这……东西怎么能乱扔呢?” 九珠只见薛姨冲过去一把夺过阿爹手中的书落荒而逃。 九珠好奇跑去江启跟前问:“阿爹,那是什么书?” 江启不知该如何解释,红着老脸,窘迫的样子让站在门口的徐淑看见忍不住大笑。 九珠更是好奇,一直追着问个不停,阿娘不说,九珠就去问阿爹。 一连追问了三天,江启也是服了,告诉她,那是一本写妖魔鬼怪的话本子。 之后的好长一段日子,薛姨都没来家中。 第36章 汴京来信 薛清云回去立马就把萧齐峰送的避火图烧成了灰。 真是好生丢脸,心里又给萧齐峰记上了一笔。 话说远在的汴京的萧齐峰可是逍遥得很,正在一处花楼和几个狐朋狗友吃着酒,赏着歌舞。 喝得兴起,一狐朋好奇问道:“萧兄,听说你前段日子去灵州向薛姑娘下聘,不知未来弟妹长相如何?” “是呀,是呀,我们大家也想知道。”几个狗友起哄。 萧齐峰睁开略带醉意的双眼:“怎么问出这么扫兴的问题。” 你扫兴,狐朋狗友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萧兄就和我们说说。”狐朋狗友甚至提出了条件。 “三个月,萧兄在花楼喝的酒钱我们全包了。” “对对对,全包了。”几人附和。 萧齐峰瞥了一眼几人,不羁说:“相貌是说不清楚的,我可以画出来给你们看看。” “画图好,画图好,看得真切。”几人激动说 “一人一千两银子。”萧齐峰报价:“不许讨价还价,不然本少爷不画。” 几人互相商量片刻,欣然同意。纷纷掏出银票。 小寻子替少爷接过几千两的银票,笑得嘴都合不拢。 萧齐峰瞥了眼小寻子手里的银票,很是满意。 “笔墨伺候!” 几个狗友亲自伺候着,把酒桌上的东西都撤下,找来了笔墨和纸砚。 一切按吩咐准备,萧齐峰起身利落的拿起笔在纸上描绘起来。 片刻功夫,画像已成。萧齐峰甩开折扇得意的扇了起来。 几个狗友迫不及待凑头一看,纷纷大惊失色。 “这是哪门子画相?” “天下谁人长这副鬼样子。” “满头珠花,黑脸红唇,还长一脸络腮胡子,还穿着红肚兜,绿裙子……” “这是薛姑娘嘛?齐峰,你不会是耍我们吧!”一狗友不相信说 “就是。”一狗友附和:“这分明是张飞嘛!” 萧齐峰眼睛一亮,合起扇子,指着狗友认真说道:“唉!有眼光,她确实是个女张飞。” 众狗友一脸不信。 “你们是没去过灵州,所以不知道。那里的女子身材都是五大三粗,膀大腰圆,长相也是奇丑无比。”萧齐峰说的那叫一个夸张。 “你们是不知道啊,灵州花楼里的那些女子哟,都不能成为姑娘了,年纪大得都可以喊嬷嬷了。” 众狐朋听得无不吃惊,可还是不信。 “若长成那样,你个大少爷会愿意娶?” “再说,陛下也会赐婚个女张飞给国公府……” “你分明是乱画,瞎说,就想骗我们的银子。” 萧齐峰装了起来,委屈道:“你们是不知道我的苦处呀!不信你们问小寻子,他也见过薛清云。” “……我家少爷画得可是真的,丝毫不差。”小寻子实话实说,对不住了未来少夫人,那天你确实是一个样子。 “哼!小寻子是你的小厮,说的话我们不信!”狗友把画扔一边大喊:“退钱!” “对,退钱,退钱……”众狗友起哄。 小寻子那叫一个聪明,捂着怀中的银票撒腿就跑。 众狗友反应过来,追着小寻子而去。 小寻子在花楼四处乱窜,众狗友四处围堵,整个花楼更热闹了。 萧齐峰笑着又躺在了美人堆里了。 话说江宏心中有个打算,可一直犹豫不定。江九珠那丫头离开汴京回灵州也曾想着到府中辞别,他心里还有些生气。 来的时候不打招呼,去的时候也是。真不知道那逆子是怎么教孩子的。 江宏其实观察九珠那孩子有些日子,眼看就要八岁的人了,认识的字还没老二家那个四岁孩子多。粗枝大叶,一点也不像官家小姐,一看就知道在灵州野惯了。 江宏上回知道她在街上卖鱼,要带她回府,就是拧着不回。 小小年纪死脾气和那逆子一模一样。 前些日子,陛下在殿上留他说话,他才知道灵州雪灾,粮食不够。江启没有上级批准私自把粮仓开了放粮。 他知道后吓了一跳,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他连忙替江启告罪。 陛下圣明从未打算追究。 害他瞎担心,反正这逆子都被族谱除去了名字,他在灵州犯什么罪,也祸及不到他,连累不了全家。 他也不必担心九珠那丫头,他爹是个逆子,活该她跟着受苦…… 江宏今日沐休,有时间检查起几个孙子孙女的功课。 几个孩子被喊到书房,江宏挨个检查,谁也不落。 李氏见几个孩子一上午都没出过书房,怕孩子饿着,借着送吃食让孩子得以休息片刻。 几个孩子都很用功,江宏很满意。 李氏不由叹道:“要是九珠也能和哥哥妹妹一起念书那就太好了。” “你莫操心。”江宏假意白了李氏一眼:“她爹自会教导。” “怎么教导?上次九珠家府里,妾身就问过。九珠说她爹很忙,时常夜深才归家。有时一连几日都见不到人。不是去府衙就是去军营。” “妾身问九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老爷,你猜她怎么说?” 江宏沉默。 “九珠说她会和阿华去城外放羊,去打野兔,去军营看士兵操练……老爷您说这是官家小姐做的事情吗?” 江宏借机问:“那夫人你想如何?” “妾身想把九珠从灵州接到汴京来教导。”话都到这里,李氏也直说了。 江宏假意思索片刻,说:“夫人爱怎么就怎么,反正孩子接过来,老夫可不管。” 还以为夫君不会同意…… 见他松口,李氏心中大喜连忙说道:“……妾身管,妾身管,决不让老爷您费心。” 说着立马回院子去写信,深怕夫君会变卦。 李氏写好信,让林管家找最快的信使送去灵州。 十日后,信到了江启的府中。 徐淑讶异,已经有好多年不曾收到汴京那边的信了。 江启傍晚从府衙回来,徐淑马上把信拿给夫君。 江启讶异几瞬,把信拆开看。 “夫君,信中是何内容?”徐淑很想知道。 “母亲来信,想让九珠去汴京念书。”江启把信折好塞入信封。 “夫君做何想?” “不去。” 江启说完就去书房写信回绝。 徐淑有些失望。 第37章 去汴京念书 李氏千盼万念,终于在一天傍晚收到了儿子江启的回信。 信的内容让李氏大失所望。 李氏不愿作罢,喊大儿子和二儿子每人都给江启写信,劝说他把九珠送来汴京念书。 几去几回,每人接到都是回绝信。 江宏得知后,暗骂逆子不知好歹!那逆子不愿送,他还非让他把孩子送来不可。 这次,江宏亲自写信。 信不是给江启的,而是给徐氏的。 话说徐氏没想过公公会写信给自己,那叫一个震惊! 信中内容毫不掩饰的指责她没把孩子教好。 徐氏看完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阿淑,莫要在意,我们的九珠好得很。”江启宽慰,也不知那老头发什么疯,写什么信。 “那老头就是羡慕我们过得好,存心不让我们舒坦,你再伤心就是中计了。” “我伤心,是因为公公所说的都是实话,我确实没有给九珠好的教导。”徐淑擦着眼泪。 “他那是在指桑卖槐,说我呢。”江启说:“都是为夫的不是,让阿淑受委屈了。” “夫君若真的不想我受委屈,就让九珠去汴京念书吧!”徐氏说的是心里话。 “怎么又说这个。” “灵州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百里之外就是匈奴之地,夜里人都不敢睡得太熟,一有点风吹草动,人就被吓醒,安居乐业说的从来不会灵州。”徐氏握着丈夫的手。 “我不希望九珠再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可以有更好的将来。” “灵州不单单只有九珠一个孩子,其他孩子能在灵州生活,九珠也同样可以。”江启说。 “那些孩子是无奈,他们离不开走不掉,虽夫君不愿承认,但这是事实。” 徐淑直白揭露事实。 江启长声叹气。 九珠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回来了,进屋就把一只死去的野兔搁在桌上,然后拿起茶壶倒了一大碗水。 “累死了。”九珠两口就把碗中水喝尽,看了眼阿爹,阿娘说道:“阿娘,今天吃兔肉。” “阿华今天打弹弓可神了,打了六只野兔……” “他的母羊昨天下了三只崽……” “路上遇到薛姨,她说过几日带我去骑马……” 九珠巴拉巴拉说着今日外面发生的事情给阿爹阿娘听。 江启和徐氏只是盯着女儿,不说话。 九珠没意识到怪异。 “告诉嬷嬷,兔肉我要吃红烧的。” 撂下话,又出去浪了。 “听夫人的,就让九珠去汴京念书。”江启让步。 入夜,徐氏在房间安排着九珠就寝,顺便说了去汴京念书的事情。 遭到了九珠的强烈反对。 “我不想去。” “啧!哪有孩子不念书的。”徐氏说:“你看你秉玉表哥已经在汴京念了快两年了。” “秉玉表哥是要参加科举的,我是女孩又不用,念书干嘛非得去汴京,我现在念的学堂就很好。”九珠辩解着。 “是好,好到都能出去放羊,打野兔!”徐氏说反话。 九珠低头不说话。 “去了这么久学堂,今天你若能写出二十个字来,汴京不去也行。”徐氏知道怎么治女儿。 九珠气短。 “能去汴京念书,是多少孩子求不来的事,你莫要不知福。” 九珠说:“我舍不得阿爹和阿娘。” “又不是不回来。”徐淑说:“如今陛下允许你阿爹每年入京述职两次,届时,你若想家也可跟着他回来。” “你可以经常见到秉玉表哥,还有六子。还有你薛姨,她马上就要嫁去京城,届时你也可以和她做个伴不是。免得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是啊,还有这么多人陪着她一起在汴京,九珠瞬间觉得去汴京也没什么。 “最重要的,你要替你阿爹好好孝敬祖父祖母。”徐氏说:“你阿爹回不去,你得帮他才是。” 徐氏说了一大堆,九珠脑子乱得很,想到她在汴京得罪的少年,心里忐忑着,她祸水东引的事情估计已经被拆穿。 话说拆穿了也不怕,又没人知道她是谁。 又想到六子,那小子在书院躲着呢,一定平安着。 九珠觉得自己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她和六子都是小人物,那少年估计早就把偷马的事情忘了吧。 哎,真是瞎担心。 九珠倒是很会自我安慰。 即便如此,夜里还是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早上起床,九珠很没精神。 她悄悄拿出藏着的千两银票,已经没了当初拿到钱时高兴的心情。 做亏心事总是不安的。 约好和薛姨骑马。 九珠和薛姨溜了一上午,她就把亏心事的负罪感全部抛开了。 九珠和薛清云坐在草地上,马儿在不远处吃草。 蓝天白云,清风拂来,好生惬意。 薛清云分了一半胡饼给九珠。 九珠连吃两口使劲嚼着。 “薛姨,萧哥哥送你的话本子好看吗?” 薛清云正举着水壶喝着听九珠这一问差点呛着。 “……什么话本子。”薛清云不好意思道 “阿爹说那是本讲妖魔鬼怪的话本子。”九珠又问了一遍:“好看吗?” “……不好看,太恐怖,我烧了。” “薛姨也会被妖魔鬼怪吓倒?”九珠不信,薛姨可是连人都敢杀的将军,怎会怕一本鬼故事。 “你薛姨怎么会被吓到,只是……嫌它太幼稚而已。”薛清云胡乱搪塞着。 “听你父亲说,你要去汴京念书?”薛清云转了话题。 九珠点头。 “怎么不高兴?” “薛姨,我现在能理解你不愿嫁去京城的心情了。”九珠感同身受。 薛清云一怔,抬手轻抚着九珠的头发。 两人坐在草地上,看着连绵起伏的草地各自若有所思。 “九珠” “嗯” “莫怕,有薛姨护着你。” 九珠笑起,风吹动着她垂在耳旁的碎发。 薛清云抬手帮她把碎发别在耳后。 又要去汴京了,才回来不到两月。九珠和阿爹商量再等两三个月,届时薛姨也要去汴京成婚,和她一道走。 江启自然知道女儿心中的小九九,她想多赖些日子。 江启可不惯这毛病,还让徐氏抓紧收拾东西。 第38章 礼尚往来 九珠和孔嬷嬷到汴京已经是五月份。 林管家老早就在城门外候着,接到九珠和嬷嬷便回府。 俩人入府便被领着去了大厅拜见家主。 “给祖母,江老爷请安。” 嬷嬷在身后跟着一道行礼。 期间江宏不说话,李氏倒说个不停。 李氏问什么,九珠就回答什么,答不上来的,嬷嬷帮回。 在前厅耽误了一盏茶的时间后,由大伯母郑氏领着去住处。 那是有着三间房间的小院子。大伯母说这是阿爹自己住的地方。 九珠喜欢这个住处。 大伯母临走对孔嬷嬷说有需要可以找她。 孔嬷嬷一看就知道屋子被用心打扫过,该有的不缺一样。 孔嬷嬷收拾着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九珠就一个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而已。 孔嬷嬷准备把九珠的衣服放到柜子里,打开一看,里面已经装了好些精致华丽的衣裙。 孔嬷嬷从柜子中拿出一件衣服来,一看就是合九珠穿的。 “老夫人用心了,九珠小姐,你看这衣服真好看。” 九珠用手摸着衣服。 “漂亮。” 好东西谁不喜欢。 梳妆台的首饰盒里装满了姑娘家用的珠花,多种样式,多种颜色。 不多时,大夫人领来四个丫鬟让她们服侍九珠。 九珠可不敢要,坚决不收。 她自有她的理由。 日子过得太舒坦,她怕以后回到灵州会不习惯。 大夫人有些为难的领着丫鬟回去。 到了用晚饭的时辰,有丫鬟来请。九珠被领去大厅。 尚书府的规矩是除去节气每月初十和二十,所有人都要一起吃晚饭。 今天情况特殊,大家都坐在一起吃饭。 九珠被安排到李氏身旁。 席间,九珠不敢多说话,都是有人问她了,她才回答,规矩得很。坐在她两侧的李氏和郑氏一个劲夹菜给她,她吃得相当满意。 其中还有她爱吃的辣椒炖羊肉。 用过晚饭,九珠回自己院子。 孔嬷嬷把探听到的规矩一一说给九珠听。 “除去节气,每月的初十,二十,各院都各自吃,每日吃食都由公中出,如果想吃其他别的那得自己出钱买菜在小厨房做。” “那江老爷和祖母也是如此?”九珠问。 “当然不是,江老爷和老夫人是家主,只要他们想吃什么,厨房都是给做的。”孔嬷嬷解释。 九珠点头。 孔嬷嬷正要接着说,李氏身边的嬷嬷送东西来了。 送了好几百两银子,说是给九珠的零花钱,还说每月府中都会给九珠发二十两月钱和府中的小姐同等待遇。连孔嬷嬷也可以领月钱。 泼天的富贵差点砸晕九珠和嬷嬷。 九珠想收,但不被允许,来时阿爹就交代不准拿府中的银钱,而且还得每月交伙食费给尚书府。如果不听,有九珠好受的。 起初阿爹是让孔嬷嬷在汴京租间屋子的,后来阿娘和他说了什么才同意九珠住在尚书府。 九珠忍痛回绝了祖母的好意。 送走李氏派来的嬷嬷,孔嬷嬷叹气道:“九珠小姐你说老爷这是拧着做什么?” 她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指阿爹江启。 九珠知道孔嬷嬷在操心银两的事。 “嬷嬷,阿娘这次给了你多少钱?” “有个四百两左右,其中夫人交代取一百两送去书院给秉玉少爷。”孔嬷嬷精打细算:“剩下的节俭些,可用一年。” 九珠掏出衣服里的一张银票给嬷嬷。 “这可是五百两!”孔嬷嬷震惊:“小姐从哪得来的银子?” “薛姨给我的。”九珠撒谎。 孔嬷嬷松了口气:“薛姑娘是个心善的。” “嬷嬷,银票你收着,表哥那里你送二百两去。”九珠大方 九珠摸了摸胸口处的衣服,里面可还有五千多两的银票。 罪过!罪过! 尚书府里的三位小少爷是去书院念书,小姐们则在家中学,诗书礼乐通通要学,府中专门请了两位先生来教导。 年纪比较大的男老先生教导文学,诗书,女先生则教导礼乐。 早上学文学,诗书。 九珠战战兢兢的过了一早上。 回到院子。 孔嬷嬷忙拉着问九珠学得如何。 “听不懂,根本就听不懂。”九珠一脸生无可恋。 孔嬷嬷不相信的样子。 “怎么会。” “嬷嬷,我们回灵州吧。” “哎呦,我的天爷。”孔嬷嬷被吓到了:“才学了一个早上,就要跑不成?” “我才听那先生讲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后悔来汴京了。” “刚开始总是不习惯的。”孔嬷嬷劝说道:“我们又不是要一日成才,慢慢来便好。” “嬷嬷说的对。”九珠赞同。 九珠苦熬十日,终于等来了一天假日。 她有要事,得出门。 九珠出门的第一件事,去国公府找萧齐峰。来汴京前,薛姨就托她转交一件东西给萧哥哥,说是礼尚往来。 今日休息,不用念书。九珠得把薛姨交代的事情办了。 萧哥哥恰巧在家,九珠可以亲自把东西交给他。 小寻子领着九珠去少爷院子。 萧齐峰正在走廊处斗鹦鹉。见九珠来,心情颇好。 “九珠,你把萧哥哥的礼物送给你薛姨了?”萧齐峰迫不及待的问 “萧哥哥交代的事情,九珠自然有照做。” 萧齐峰脸上难忍坏笑。 “萧哥哥,送姑娘礼物怎么会挑那些写妖魔鬼怪的话本子呢。”九珠说:“我见薛姨很不喜欢。” “什么妖魔怪鬼的话本子?”萧齐峰一愣,那分明就是避火图:“说清楚些。” “那天薛姨一打开,立马就把书扔得老远,恰巧被阿爹捡起,薛姨立马就从阿爹手里抢走了。” “阿爹说那是讲妖魔鬼怪的话本子。” 萧齐峰听九珠讲述后,下一瞬立马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东倒西歪的。 九珠愣住,不明所以。 萧齐峰笑了好久才缓过来。 九珠见萧齐峰笑得脸都变红了。 “萧哥哥为何大笑?” “……我只是……想到薛清云被那话本子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就……” 话还没讲完,又开始大笑了。 “到底是讲什么样的故事,萧哥哥讲给我听听。”九珠很想知道。 听到此话,萧齐峰直接笑倒了地上。 “这……我跟你……可……讲不明白……得你……” 萧齐峰忍住才没把不妥的话说出来。 暗道:“得是你未来丈夫来讲,你才能听得明白。” 小寻子给了少爷好几个白眼。 亏得九珠小姐年幼不懂,换做其他年纪大的姑娘非得把少爷当作登徒浪子,捉了报官才是。 第39章 纯属误解!误解! 小寻子实在看不下。 “少爷,少爷,注意仪态,府里这么多丫鬟小厮看着呢。” 萧齐峰勉强忍住不笑。 “九珠,怎么来了京城?”萧齐峰记得她刚离开汴京两个多月。 “我来汴京念书。” “念书好。”萧齐峰问:“衣食住行可有了安排?” “谢谢萧哥哥关心。”九珠笑道:“祖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今日我来,是帮薛姨送件东西给你。” “哦!”萧齐峰提防起来。 萧齐峰小心翼翼接过盒子,摇晃几下,很难排除里面是否有毒蛇,毒蜂,毒蝎子之类的东西。 “小寻子,你来帮我打开。”萧齐峰不敢以身犯险。 见小寻子不为所动,萧齐峰又喊了一遍。 “少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敢。”小寻子还后退几步。 “萧哥哥你不会是再害怕吧?”九珠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里面又不会是炸药。 “谁说我害怕了。”萧齐峰嘴硬。 “那你打开呀!”九珠催促。 九珠发觉,萧哥哥和薛姨有些相似之处,似乎都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将来会是怎样的一对夫妻? 多大的事,就算里面是毒蛇,毒蜂,毒蝎子也没薛清云那妇人可怕,萧齐峰打开盒子…… 下一瞬,晕倒了过去。 九珠和小寻子站在原地愣了几息才意识到,不是眼花,萧齐峰确实倒在了地上。 小寻子大喊狂奔去找大夫,九珠蹲下使劲摇着萧齐峰。 等萧齐峰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见萧齐峰从床上醒来,小寻子立马上前询问:“少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吗?大夫还在前厅候着呢。” “我这是怎么了?”萧齐峰断片了。 “大夫说,您没事,就是惊吓过度而已。”小寻子憋笑说道。 “惊吓过度?”萧齐峰在回想着晕倒之前发生的事。 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是那个……骷髅头! 萧齐峰下一瞬起身坐在床上,扭头看向桌子方向,又是吓了一大跳。 “啊!”萧齐峰指着九珠手里的骷髅头大喊道:“快把那东西拿走!拿走!” 九珠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骷髅头。 “萧哥哥,你怕这个!” “那是死人骨头,能不怕吗!”萧齐峰躲在床脚大喊。 “是呀,九珠小姐不怕?”小寻子看着心里发毛。 “这可不是一般骷髅头。”九珠举着骷髅头说 “难道这是假的?”小寻子猜道。 “好一个女张飞,尽然拿一假东西来吓唬本少爷……” “不!” 萧齐峰的话被打断。 “这是真的骷髅头。”九珠说:“这不是我们大梁人的头骨,而是一颗匈奴人的头骨。” “匈奴人!”萧齐峰和小寻子震惊同时喊道。 “没错。”九珠一手拿头骨,一手指着说道:“匈奴人喜欢拿东西压着颅骨两侧,久而久之,整个头骨向上,向后生长,就变得很畸形。” “薛清云有毛病是吧,竟然送我这鬼东西。”萧齐峰骂道。 “萧哥哥误解薛姨了。”九珠说:“薛姨这是看重你才送你这颗头骨的。” “看重?你说看重!”萧齐峰排斥得很:“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信。” 九珠摇头。 “那是你还不知道关于这颗头骨的故事。”九珠讲解到:“薛姨十八岁上战场,就杀了一个侵犯我们大梁边境的匈奴人,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把匈奴人头颅搁下,一直保存至今,这是她的战利品,她的荣耀。” 萧齐峰和小寻子都惊呆了。 “你们可能会觉得薛姨这种做法过于残忍,那就大错特错!” “因为你们没见识过匈奴人的残忍,他们屡屡挑衅,冲破边境掠夺杀戮,他们把我大梁的百姓,将士的人头割下烹煮而食,身体剥皮拆骨,连妇女和孩子也不放过。我们灵州对匈奴恨之入骨。” “薛老将军就是被匈奴人杀害的……” 萧齐峰对九珠说的话,大为震撼。 薛清云的“厚礼”被他留了下来。 其实,薛清云就是想吓唬吓唬萧齐峰,根本不是九珠所说的看重,分享荣耀,纯属误解,误解。 第40章 好日子到头了 在国公府耽误了时辰,九珠今日未能见表哥徐秉玉。 江宣知道九珠来了尚书府念书,还在府里住了下来,心有不平,求着母亲李氏说她家中请的先生不好,要把女儿王梦芙送来娘家和妹妹们一起念书。 都是为孩子好,李氏没有不答应的理。 于是,休息过后的第二天九珠就在府中见到了王梦芙。 因为上次玉坠的事,两人谁也不搭理谁,今日也是那次事情过后首次见面。 先生讲课时,九珠不由想起她偷马祸水东引给王梦芙的事,那少年有没有找上门?王梦芙有没有被气死…… 九珠自己想着把自己逗笑了,完全忘记现在自己还在课堂上。 九珠的笑声引起了别人的目光,先生严肃着脸盯着她。 乐极生悲,九珠被先生责罚站着听课,回去还被罚抄十篇文章。 九珠连字都还识不到二十个,让她抄十篇文章,那不是太为难她了? 九珠下学回院子,找孔嬷嬷帮忙。 嬷嬷识字却不会写字,这就难办了。 十篇文章,九珠抄一篇估摸着就要一个时辰,就算不睡,明天早上也写不完。 九珠打起歪心思。 “嬷嬷,你去书院找表哥帮我抄几篇文章信不?” “九珠小姐,老奴了解秉玉少爷的脾性,他不会答应的。” 孔嬷嬷丝毫没觉得九珠找枪手有问题,还帮忙出主意。 “要不,找找六子。” 九珠听此一言,眼睛瞬间发亮。对呀,怎么把六子忘了。 九珠把先生要求抄的书藏在孔嬷嬷的怀里,由她带出府去书院找六子帮忙。 快用晚饭时,孔嬷嬷回来了。 进屋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那都是已经抄好的文章。 “我还以为嬷嬷要很晚才回来,没想到如此之快。”九珠高兴的看着手里的文章。 “六子那小子找了和他一起的几个小厮帮忙一起抄,人多,一人抄一篇,不多时就写好了。”嬷嬷还说:“六子找的这几个人,写字都不好看,还让他们再写丑些,以防被先生发现字迹不同。” “六子想得真是周全。”九珠叹道 有哪个学生作弊能瞒得过老师。学生那点自认的小聪明,不过是点笑话。 先生直接把九珠交上来的文章递给了老夫人李氏。 李氏当面跟先生,说会处理。 先生走后,李氏命人把九珠喊来。 九珠来到李氏的屋子,见她放在跟前的,正是她昨日让六子帮忙抄写的文章。 “露馅了。”九珠直说。 “你以为能瞒得了先生不成。”李氏话风突转:“下次,需要帮手可以来找祖母。” 九珠满脸震惊。 她以为会被责骂,被惩罚,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祖母,您再说一遍,九珠刚才没听清楚!”九珠走近些,把耳朵凑近祖母。 李氏笑起,轻轻扯着九珠的耳朵说:“祖母刚才说,下次需要帮手可来找我。” “听清楚了吗?” 九珠那叫一个高兴,连忙点头。 知道今后有祖母这个大帮手,九珠觉得念书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接下的日子,先生布置的功课,但凡要写的,要抄的,要动脑子的,九珠一律跑去祖母院子寻求帮助。祖母都可以帮忙解决。 先生找李氏告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李氏明面搪塞先生说会处理,背地里还是不曾说过九珠一句。 直到先生发现原来李氏才是学生背后的帮手,气愤不已。 李氏知道瞒不住先生了,放下面子恳求先生以后对九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提出会外加两倍的薪酬。 李氏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老先生觉得被人侮辱了一番,直接跑去江宏那里告了状。 江宏也才知道李氏和九珠祖孙俩一直狼狈为奸。 江宏直接去李氏院子质问。 “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帮着孩子一起欺骗老师,你这是想孩子学好?” 李氏自知不对,解释着:“九珠才来不久,老师严厉,课业繁重,她不习惯府中的教学,妾身只是帮了她几次而已。” “哼!”江宏铁着脸:“当初是你说那逆子在灵州不会教导孩子,非要把九珠接到汴京念书,如今你却又找借口说什么老师严厉,课业繁重,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留在灵州。” “那老爷当初还说把九珠接来,你是不会管她的。” 李氏呛道。 江宏愣了几息,找理由说道:“老师都找上老夫了,能不管?她一个人不学好,老夫不管,你要让她带坏其他三个孩子那就不行。家有家风,念书就得有念书的规矩。” 李氏不服说:“九珠哪里不学好了,其他三个孩子怎么就跟着学坏了。老爷可不要捕风捉影。” 李氏身边的嬷嬷悄悄把九珠从她院子喊过来。 她听到屋里俩人吵得激烈。 事由她起,还得由她来平。 “祖母,江老爷,不要吵了。”九珠进屋就跪下。 “都是九珠的错,我不该偷懒,让祖母帮忙,更不该弄虚作假糊弄老师,更更不该让祖母和江老爷为此事伤了和气。” “我明天就回灵州……” “不行!”李氏和江宏同时喊道。 九珠被吓了一跳。 “你这丫头,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江宏说:“你就是不想念书才想借此机会逃回灵州对不对?” 果然是老奸巨猾,九珠心里还真是这个打算。来之前她都叫孔嬷嬷准备收拾行李回家了。 “老夫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对你没好处。”江宏说:“今后,每日从老师那里下学后就来老夫的书房,老夫亲自教导你。” 这似乎对李氏来说是个好消息。 “老爷愿意抽出时间亲自教导九珠,那可是再好不过了,不瞒老爷,妾身确实没有能力教导她学业。老爷愿意管教,妾身求之不得呐。” 不不不,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不要。” 见江宏变了脸色,九珠忙解释说:“江老爷作为尚书每日定是很忙很累的,以后我会用功念书,课业也会认真完成,就不麻烦江老爷了。” “既然知道老夫很忙很累,就听话些。”江宏说:“从今日起,下学到书房找我。” 糟了,以后没好日子了。 第41章 剩饭 下学后,王梦芙对九珠说了几句风凉话,说的什么,她没听清楚,心里正烦着,哪有空理会她。 老师,王梦芙,两个堂妹都离开了学堂, 九珠赖着座位许久才叹着气抱着着书无奈起身离开。 去到书房,江老爷已经在里面了。 “从学堂到这里最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你倒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江宏埋怨九珠的磨蹭。 “抱歉,让江老爷久等了。”九珠解释道,“刚才去肚子饿,先去厨房拿了几块点心。” “还剩一块,老爷要吃吗?”九珠倒是大方。 江宏没答,瞪着眼睛,抬手指着角落处的一张小书桌。 “你的位置在那里。” 小书桌自然是为九珠准备的,离江宏的大书桌有好些距离。 九珠把最后一块糕点塞入嘴里,按吩咐去坐好。 “今日老师布置了什么功课?” “老师教了十个字,让每个写一页纸。”九珠窃喜,今天课业不多。 江宏不再说话,九珠也翻开书本做起功课。 书房内很安静,九珠写着字还不忘悄悄偷看江宏。 他坐在那看书,见没什么特别的。九珠继续低头写字。 写了两页纸,手腕发酸,她停下来活动活动手腕。 顺便打量起书房的布置。 她在远处的书架上看到了她的瓷猴,下一瞬发起了呆。 江宏咳了一声嗓子,九珠回神,下一瞬快速拿起毛笔继续写。 到了用晚饭的时辰,小厮进屋, “老爷,夫人喊九珠小姐过去用饭?” 九珠听到是来喊自己的,立马停笔直勾勾的看着。 “还怕老夫饿着她不成。”江宏说,“回复夫人,孩子在这吃。” 小厮被打发了,九珠略有失望,心不在焉的又写了两页纸。 好饿!饿得没心情做功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实在忍不住了!九珠起身:“老爷,我要入厕。” 江宏允。 九珠出了书房,借着上厕所的机会,跑去厨房找吃的。 捡了两块糕点拿在手里跑回去,一边跑一边吃。 吃完刚好跑到书房门口。 九珠调整呼吸后进屋回自己书桌。捡起笔继续写。 眼睛余光瞥见江宏往这边来了。九珠挺着腰杆,姿势端正起来。 “把头抬起来。” 九珠按话抬头仰视着江宏。 只见江宏用两根指头擦了九珠嘴角。有东西掉落在纸上。 九珠低头一瞧,是刚才吃的糕点残渣。 被发现了,九珠心虚的用袖子擦了嘴角。 江老爷没说什么折回自己座位。 十个字,十张纸,九珠终于把功课完成,就像做完了一件大工程似的。 收着书本,准备回自己院子。 “把功课拿过来我看。” 听见江宏发话,九珠不敢磨蹭,拿着功课过去。 江宏一张张仔细翻看着,见到写错的,还用毛笔圈了起来。 九珠看着他画圈的动作心慌得不行。 “有错字的,重新写。” 九珠翻看着,每张都有被圈起的字,垮着脸说:“每张都有,这不是要重写嘛。” “那就重新写。” 说得倒轻巧,九珠转身,低头碎碎念着回书桌。 “可不可以先吃饭,我饿了。”九珠请求说 “什么时候写好,就什么时候开饭。”江宏说,“老夫不也陪着你饿着吗?” “在灵州时挨饿,没想到在汴京也要挨饿,真是命苦!” 九珠随便一句抱怨,江宏听了入心。 “你爹也不给你饭吃?” “不会。”九珠摇头说,“在灵州挨饿不是因为阿爹,是因为天灾人祸。那时整个灵州的百姓都只能喝粥,我可以喝两顿粥时,阿爹就只能喝一顿,到了我只能喝一顿粥的时候,阿爹已经吃不上东西了。” “阿爹说吃不饱饭,是对人最狠的惩罚。所以阿爹不会因为我犯错而不让我吃饭。” 江宏愣了好一会,转头看,九珠已经动笔写着。 他思索片刻,喊小厮摆饭。 九珠听见可以吃饭,来了精神,双眼发亮。 “老爷怎么改主意了?”九珠问。 江宏给了一个白眼。 “老夫不想某些人回灵州说我让她饿肚子。” 九珠反应过来是在说她时,小厮已经把菜端了上来。 九珠等江宏先动筷子,才端起碗。 九珠饭口好,没有挑食的毛病,江宏老早就发现她这优点。 江宏今日胃口不佳,仅用了半碗饭就停下了筷。 九珠看着江宏剩下的半碗米饭问:“老爷不吃了?” “饱了。” 知道江宏已经吃不下去,九珠伸手拿起江宏剩下的半碗米饭倒入自己的碗中吃了起来。 江宏一怔。 “怎么能食别人吃剩的东西。”江宏喊,“快放下。” “这有什么奇怪的。”九珠一边举着碗把饭扒拉进口中,一边说,“又不是坏的,浪费了可惜。” 江宏不准她如此,起身要去夺九珠手里的碗。 “不可食,快放下!” 九珠见此,也起身抬着碗跑。 江宏说:“若不够吃,桌上还有米饭,那是吃剩的不可再用。” 九珠不理会三两口把碗里的饭吃光。还举着空碗给江宏看。 “你学的是什么规矩!”江宏生气。 九珠不以为然道:“阿爹也经常吃我用剩的米饭,他说不可浪费粮食。” “老爷没穷过饿过,怎知粮食可贵。”九珠觉得,吃个剩饭怎么叫没规矩。 “你还给老夫上起课来了!”江宏气笑。 九珠又给自己加了小半碗米饭,坐回饭桌。 江宏盯着九珠,眼神意味深长,不得不承认,他又看到了江启那逆子的影子。 江启从小就节俭,每月给的零花钱从不乱用,出门会买回些好吃的糕点给他和李氏。一件外衫穿破了会让嬷嬷缝补上,继续穿。直到李氏看不下去,才趁他不在家时去屋子里找出来扔掉。 他回来找不到,还生了李氏好长时间的气。 是啊,他若是一个慕荣华富贵的人,怎么可能在灵州那个地方呆得住! 日子过得太快了,他去灵州已经八年了。 九珠用手把江宏思绪唤了回来。 原来是吃饱了。 江宏让她把嘴角擦干净再去写功课。 第42章 你说,女侠,请下马! 转眼已经进入六月,薛清云的婚期也将近。 徐淑喊她去府里试新娘子的婚服。 她知薛清云不喜欢繁琐的衣着,所以设计得简单了些。 薛清云没多大兴趣,可不想扫徐淑的兴,试穿上了嫁衣。 嫁衣火红,红得晃眼。 薛清云想不到自己还有嫁人的一天,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嫁衣很合身,薛清云向徐淑道了谢。 临别前,江启喊了陈毅将军到府里为薛清云饯行。 酒席间还是如从前那般谈天说地,没人提别离。 酒过三巡,夜深露寒。 “我最喜欢看灵州城里办喜事,小儿满月,嫁娶,过寿。因为每每有喜事都代表着太平!边境太平,灵州太平。” 江启喝多会变话唠。 “我们会努力守护住这份太平,边境太平,灵州太平,是我们能送给每一个姑娘灵州姑娘最好的嫁妆!给你,也给九珠。”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嫁妆,如今你也要成婚了,也该享受享受自己挣的这份嫁妆。” 薛清云赞同:“江大哥,你说的对,没有比太平更好的嫁妆了。今后我不能再陪大家一同作战,请你们珍重。” 薛清云端起酒一饮而尽。 “汴京路遥,恕我们不能去送了。”陈毅将军置酒赔罪。 那天夜里,三人喝了很多,却始终无人醉倒。 七月七,佳节好,牛郎织女天河会。 国公府没有让萧齐峰去灵州迎亲,原因是灵州那边早早来信说是送亲队伍把新娘送到汴京城门。 国公府的迎亲队伍一早就在汴京城门口候着…… 城门外已经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九珠,六子,徐秉玉还有孔嬷嬷四人作为薛清云的“娘家人”也在城门口候着。 萧齐峰一身大红喜服骑在马背上,样子有些不太高兴。 “孔嬷嬷,薛姨什么时候到呀?”九珠迫不及待。 “快了,快了,送嫁迎亲都按着吉时来,薛姑娘心中有数的。”孔嬷嬷拉着九珠的手,还是有些焦急。 突然有人大喊:“来了,来了,有人来了……” 城门口处的众人纷纷把脖子伸得老长向前方眺望。 眯着眼睛一看,只见远处尘土飞扬,有人骑马而来。 越来越近,可以看看那人着一身红衣。 “是个女的!” 薛清云一人穿着大红喜服独自打马而来。 座下铁骑狂奔而来,卷起的尘土形成了一股白烟随风而散。 薛清云勒马,停在离迎亲队伍的还有十丈的地方。 她扔了手中打马的树枝,坐在马背上俯视着众人。 此时,众人在震惊的同时,还在踮脚探寻着薛清云身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没了,一个人都没有。新娘子成婚竟然没有送亲队伍! 难道她是独自一人骑马从灵州来的!这新娘果真不一般呐。 一袭红衣踏马而来,这新娘看着都比新郎豪气。 新郎和新娘都骑在各自的马背上,大眼瞪小眼。 小寻子在马下轻轻拉扯着萧齐峰的衣角小声提醒:“少爷,这时候可别闹笑话,这么多人看着呢。” 萧齐峰白了一眼,他又不是傻子,众目睽睽让人白白看戏,还不给钱。 他利落翻身下马,接过喜娘递上红牵迈着大步朝薛清云走去。 萧齐峰生得一副好皮囊,见他于众人前信步走来,晨光照在他身上,显得光芒耀眼。 薛清云一晃神,萧齐峰已经走到了她的马下。 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薛清云坐在马背上俯视着他,让萧齐峰觉得不爽。 僵持片刻,萧齐峰举起红色牵巾递给薛清云。 薛清云就是不接。 “差不多得了,那么多人看着呢。”萧齐峰悄声提醒。 “他们喜欢看,就让他们看好了。”薛清云表现得无所谓。 “你要怎样才肯下马?” “先说句好听的来听。”薛清云样子得意。 “哦,我知道了。”萧齐峰坏笑道:“你想听好的,等晚上洞房花烛我说给你,让你听个够。” 萧齐峰孟浪的话让薛清云骑在马上抬脚就要踹他,不料被他躲开了。 不远处的众人大笑。 “好好好,我说,我说。”萧齐峰服软说:“你想听什么好听的?” “你说“女侠,请下马。”。”薛清云教他 “臭丫头,请下马!女张飞,请下马!” 薛清云下一瞬就要抬脚踹,也就在那一瞬,萧齐峰大声喊道:“娘子,请下马!” 众人听见拍手叫好。 薛清云怔住。 “娘子,请下马!”萧齐峰又喊了一遍。脸上似是坏笑,似是奸笑,又似是……高兴。 漂亮的女人惑人,漂亮的男人亦是。 萧齐峰躬腰双手把红牵巾举过头顶。 那红牵巾被风吹得快要扬起。 薛清云翻身下马,牵过萧齐峰手中红牵巾的一头。 萧齐峰起身,笑着拉着牵巾另一端转身朝走去。 众人热闹起哄着。 将来会是什么样的?薛清云来不及去想,此时的她脑袋是空的,跟着红牵子走,牵子那头是一个叫萧齐峰的男人。 薛清云坐上花轿,喜娘为她盖上红盖头。 萧齐峰翻身上马。 “起轿。”喜娘一声大喊。 迎亲队伍敲起锣鼓,点燃爆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八抬大轿被利落抬起,朝城内走去。 六子炸着爆竹,秉玉牵着九珠,孔嬷嬷跟在身后。大家都高兴的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去国公府吃喜酒。 “嬷嬷,我什么时候能当新娘子?”九珠扭头问孔嬷嬷。 “哎呦。我的小姐。”孔嬷嬷好笑道:“这话得悄悄问,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问呢,也不怕被人听了笑话去。” “笑话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九珠拽着表哥的手问:“是不是,表哥。” 徐秉玉笑道:“表妹说的是。” 九珠满意。 “小姐要当新娘子,一个人可不成,那还得有新郎才行!”孔嬷嬷说。 “新郎嘛,表哥和六子都可以。”九珠想得很简单:“或者我两个都要。” 正炸爆竹的六子耳朵灵,听见九珠和嬷嬷的对话,一脸恐惧的说了一句:“我才不要做你的新郎!” 孔嬷嬷大笑:“嫁两个新郎,我的小姐,你快别说胡话了,被人笑死的。” “不可以吗,表哥。”九珠转头问 徐秉玉欲言又止,一个孩子何必较真呢,她高兴就好。搪塞说:“可以。” “哎!六子,刚才你说什么?是不是嫌弃我……” 九珠后知后觉追赶孔六而去…… 第43章 洞房花烛 新娘独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九珠和一群女孩子都在新房中待着。 孔嬷嬷说新娘子要休息,于是把所有人通通赶了出去,谁也不准进,样子还很神秘。 薛清云坐在床上捡着铺在上面的花生吃着,花生壳已经扔了一地。 孔嬷嬷看了直摇头。 “嬷嬷,你把她们赶出去做什么?”薛清云嘴里还嘎吱嘎吱嚼着花生。 “不把那些小鬼赶出去,如何跟你说悄悄话。” 薛清云笑道:“几月不见,嬷嬷想我了是吧!” “夫人有没有跟你说过。”孔嬷嬷认真的问。 “徐姐?”薛清云问:“说什么?” “就是那件事!” “哪件事?”薛清云脑袋中过了一遍离开灵州前的事情。 “哎,就知道夫人没跟你说。”孔嬷嬷似乎料到会是这样,她家夫人脸皮薄,不会跟薛姑娘说那事的。 只见孔嬷嬷从衣服里拿出一本册子忙塞在薛清云怀里。 “什么呀!” 薛清云打开册子,这书萧齐峰那货同样送过。 薛清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见孔嬷嬷那副神秘且庄严的表情,大笑起来。 “清云姑娘,你别害羞,这可是女子大事,出嫁的姑娘都得看。当年夫人出嫁都是老奴给的册子。” “嬷嬷,你可真是太可爱了。”薛清云还在大笑。 “薛姑娘,可别不当一回事,到时候吃苦的是你哟。”孔嬷嬷担心。 “谢谢嬷嬷了。”薛清云把册子塞给孔嬷嬷道:“您还是自己收着吧,我不需要。” 孔嬷嬷认为薛清云就是害羞。 “老奴把册子放在桌上,姑娘抓紧时间看。老奴出去帮你守着门。” 孔嬷嬷自顾着出了门。 薛清云摇头,继续捡着床上的花生吃。 国公府办婚宴,来的都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宴席大摆,热闹无比。 酒席吃过,九珠和李氏回府,孔嬷嬷则要留在国公府陪薛清云几日。 李氏让嬷嬷安心待着,她会照料好九珠。 萧齐峰一身酒气回屋,他可没醉。 屋内,薛清云盖着红盖头安静的端坐在床前。 萧齐峰看着满地的花生壳,嗤笑道:“别装了,快过来伺候我更衣。” 见薛清云不为所动,萧齐峰又喊了一遍:“哎!跟你说话呢,快点过来。” 薛清云依旧稳坐不动丝毫。 萧齐峰没了耐心,大步走过去。 停住几瞬,不要脸的以为:“原来是等为夫掀盖头呀!” 他缓缓掀开红盖头。 下一瞬,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薛清云见他出糗,大笑起来。 黑脸红唇,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插满珠花……这正是萧齐峰在封州时捉弄薛清云所画的装扮。 此时大笑,黑脸白牙,红唇尤为瘆人! “喜欢吗?”薛清云一脸得意 萧齐峰爬起来,地上的花生壳被他一屁股碾碎了。 他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说道:“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喜欢得不得了。” “那我们开始洞房吧!”薛清云大胆说道。 女张飞如此孟浪让萧齐峰怔住。 现在换萧齐峰不为所动。 “你不是喜欢这副装扮嘛,来呀!”薛清云尽管满脸漆黑,也掩不住得意的神情。 从她口中的语气听不出一丝调情的味道,而更像是命令。 “你不会是怕了吧!”薛清云斜眼看他 “本少爷怎么会怕!”萧齐峰嚣张且倔犟地说:“今天就让你知道本少爷的厉害。” 说完扑过去,把薛清云按到了床上。 薛清云被这孟浪的举动吓慌了一瞬,差点忍不住动手! 萧齐峰嫌弃的闭上了眼,头慢慢靠近,就快要亲上薛清云,而薛清云此时也握紧拳头,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她就会把这货立马打翻。 岂料萧齐峰下一瞬从床上弹了起来,捂着嘴干呕起来。 一边干呕,一边嫌弃的说:“薛清云,快把你脸上的鬼东西洗了。” “你不是好这口吗?”薛清云起身往萧齐峰身边凑。 “你别过来!”说着,萧齐峰把酒席上喝的酒都吐了出来。 “咦,真是恶心。”薛清云皱着眉。 “你……才恶心。”萧齐峰用袖子胡乱擦了嘴。 薛清云又追了上去。 萧齐峰立马躲过,两人围着圆桌对峙着。 “洞房花烛,你跑什么。”薛清云故意提起:“你让九珠送来的书,我看了,看了好多遍呢。” “你别过来!”萧齐峰除了嫌弃还是嫌弃,最后落荒而逃。 孔嬷嬷进屋查看,见薛清云那副模样,既被吓到,又被气到。 “清云姑娘哟,你这是闹哪出哟,好好的洞房花烛,你看,新郎都被你吓跑了。” 薛清云说:“嬷嬷,你不懂,姓萧那货是高兴疯了才跑出去的。” 孔嬷嬷赶紧吩咐丫鬟去把新郎找回来。 孔嬷嬷叹气出去,不一会又端着盆温水进来。 “姑娘,快把脸洗干净喽。” 薛清云足足换了三盆水才把脸上的颜料洗干净。 时辰不早,薛清云准备吹蜡烛睡觉,孔嬷嬷阻止,让她再等等新郎官。 薛清云可没那功夫,又要吹蜡烛。 孔嬷嬷又阻止不让吹,说洞房夜的蜡烛不能吹灭,不吉利。 薛清云问道:“是有什么说法不成?” 薛清云不在乎是否吉利一说,纯属想知道。 孔嬷嬷说:“洞房夜的蜡烛得点着让它自己燃烧完,寓意着夫妻能一起携手生活到白首,可不兴吹灭。” “那我今晚要是吹了,是不是和那姓萧的过不下?”薛清云轻蔑一笑。 “大喜之日,可不兴得瞎说。”孔嬷嬷小声斥责薛清云的胡言乱语。 薛清云当机立断就要去吹蜡烛,孔嬷嬷拉着,拦着,最后把烛台拿起端着走得老远。 “嬷嬷,你以为拿过去我就灭不了那蜡烛?” 孔嬷嬷说:“清云姑娘哟,你和一只蜡烛叫什么劲,你去歇息吧,老奴把蜡烛端这边不会影响到你。” “刚才嬷嬷你拦着,我是怕伤了你才没有硬来,现在嘛……” 下一瞬薛清云掷出手中的大枣准击烛芯。 整个屋子立马漆黑一片。 “嬷嬷,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洞房花烛,薛清云独美。 而孔嬷嬷叹了一整晚的气。 第44章 摘佛桃 萧齐峰那货昨晚不知宿在了哪里,第二日一早铁青着脸回屋。 孔嬷嬷正帮薛清云梳着妆。 薛清云丝毫不理他,孔嬷嬷倒是对他行礼问候。 薛清云从镜子中看到萧齐峰瞥了她一眼,气冲冲的去里屋,从柜子里找了件衣服抱着就去了沐浴间 待他沐浴出来,薛清云已经先用了早饭。 萧齐峰见了她就生气,本不想吃早饭,可一想,凭什么不吃,不吃还以为怕她,就看不得她那一脸得意的样子,不吃岂不是去了她的意。 萧齐峰愤愤落座,用勺子舀了粥就往嘴里送,下一瞬,被烫得捂嘴跳了起来。 “谁盛的粥,要烫死我是不是。”萧齐峰怒喊。 薛清云不习惯人伺候,早就让丫鬟退了下去,此时屋里就只有她和萧齐峰。 没人回应萧齐峰的怒火,薛清云装作没看见刚才的事情继续吃着早饭。心里高兴,脸上的笑意使劲憋都憋不住。 萧齐峰刚才那句话算是对空气说了,也装作没事坐下,就在他拿起勺子要继续吃粥时,薛清云还是憋不住大笑起来。 萧齐峰恼羞成怒,把勺子摔在桌上,站了起来怒道:“薛氏,你够了!” 薛清云笑道:“我干什么了,我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怎么就够了呢?你好生无礼。” 萧齐峰不想争执,转身要走。 “站住!”薛清云喊道。 萧齐峰真的停脚步转身看着她。 “我叫薛清云,不叫薛氏,下次注意些。”薛清云提醒道。 萧齐峰又被气到,狠狠甩袖而去! 早上去敬茶,国公老爷和夫人倒也和善没有追究昨夜的事,薛清云松了口气。 回到院子,倒是孔嬷嬷唠叨起来了。 “清云姑娘,今夜,萧少爷过来,可不能再出岔子,不把房圆喽,府里的人会把你看轻还会笑话了去。” “谁?”薛清云无所谓的问:“谁敢笑话我。” “别人不说,萧少爷那两个通房丫头定会高兴得不行。”孔嬷嬷提醒:“宅院的女人可多的是心计与阴谋。” “再有心计也越不过我,我可不会容忍人在我头上拉屎的。”薛清云不以为然:“嬷嬷,莫要担心。” 孔嬷嬷知道薛清云没把她的话听明白,她了解薛清云,宁折不屈,这性子定会吃亏的。 孔嬷嬷没办法,以后慢慢教她便是。 之后的几天,萧齐峰都没来,薛清云乐得很。孔嬷嬷操老心了,她还得在国公府待些日子。 九珠那里有李氏,她暂且不管,薛清云这里她不管不行。 话说尚书府这边,今日又到了十天一日休的好日子。 九珠被老师和江老爷轮番折磨着念书,每日堪比受刑。 终于盼到休息日,九珠大清早就要出府玩耍。 刚出府门,就和正要去上早朝的江宏江老爷碰到一起了。 江宏正要上轿子,就见九珠从府里撒腿跑出来。 九珠停在石阶上朝江宏弯腰鞠躬行礼问安。 “江老爷,早上好。” 都学了这么久了,行个礼还不伦不类,江宏不由皱眉。 “过来。” 不会又要布置功课吧,九珠内心忐忑着下了石阶来到江宏跟前。 “老爷,今天可是休息日……”九珠先开口为强。 江宏一怔,生气说道:“老夫知道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你提醒。” 死孩子,这是怕他布置功课不成。 九珠垂眸不语。 “今天要疯去哪里?”见九珠穿得和小村姑差不多,问道:“府里没短你吃穿,怎么穿成这样?” “这挺好的呀,新衣服我舍不得穿出去,万一弄破了就可惜了。”九珠解释 “衣服破了,做新的就是,以后出门不可穿得如此寒酸,不知道还以为我尚书府亏待了你。” “知道了。” 江宏又问:“还没告诉我,你这一大早要去哪儿?” “我要去书院找表哥。”九珠可不傻,对江老爷可不能实话实说。秉玉表哥可没时间出书院,其实是六子约她去城外摘桃子。 九珠不给江宏再问,抢着说:“哎,老爷时辰不早了,您快上轿吧,别耽误了上早朝。” 九珠那点小心思,江宏岂不明白。瞪了她一眼后转身上轿。 江宏轿帘都还未放下,九珠就跑。 “站住!” 九珠已经跑了几步,又被江宏喊住。 九珠无奈停住,换了副乖顺的模样又折回走到江老爷面前。 “江老爷,还有什么事?”可别耽误她摘桃子。 “懂不懂规矩,长辈先走,怎么跑老夫前面去了!”江宏教训道。 九珠暗道:“哎呀!老爷您可咋这么爱讲究。” “是,老爷先走。”九珠顺着他,退在一边,让他快快先走,再不走,太阳都快落山了。 放下轿帘,林管家喊起轿。 江宏又把轿子窗帘掀开一角嘱咐道:“出去不可惹事,午时必须回来!” 九珠暗道:“午时?午时我可回不来,回来做什么?我不要,就不回,就不回。” 江宏没得到回答。 “听见没有?” “知道了……” 九珠目送江宏的轿子拐入街角消失。下一瞬,立马朝书院的方向跑。 孔六已经提着两个篮子在书院门口候着了。 九珠跑到跟前,还不急喘口气休息,孔六已经把一个竹篮子塞在她的手中。 孔六催促道:“我们快走,去晚了,大的好的桃子可都被人摘完了。” 孔六在汴京这么久了,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地方都知道个大概,城外念慈寺后山有一大片桃林,每年都会结上好多好多桃子。寺庙里的和尚吃不完,桃子挂在树上腐烂了可惜。 这等造孽的事情,主持不允许发生。 因此,念慈寺每年待桃子成熟,会开放两日,让来寺庙上香的前三十位香客进桃林免费采摘。 今天是桃林开放的第一日,时间紧迫,去晚了排不上前三十位的号就摘不上桃子。念慈寺,佛门之地,里面的东西都沾了佛光,很多人都会慕名而去。 免费的佛桃,谁不想吃上一口沾些福运。 九珠和孔六可不会错过这好机会。 第45章 冤家就是路窄 念慈寺,在山脚都可以闻到从后山飘来的桃香。 桃子这种水果,灵州很少见,九珠长到现在也只吃过几次。她很喜欢吃桃子,今日她要吃个痛快。 菩萨保佑,九珠和孔六在今日前三十位香客之中。 寺庙安排和尚带前三十位香客去后山摘果,路程可不近,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桃林。 和尚交代园里的桃子可以当场食用,也可采摘回去,只要不浪费想摘多少都可。 九珠和孔六拎着篮子在桃园里寻找着,只挑最好最大最红的桃子摘。 九珠个小,够不到的,就喊六子帮忙。俩人把各自的篮子摘满才慢慢去品尝其他挂在树上的桃子。 俩人挑了中意的桃子,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就吃。 “太好吃了。”孔六叹道。 “要是灵州也能种桃树该多好。”九珠吃着美味的桃子,念起灵州,也想阿爹、阿娘、陈毅将军还有一众叔叔伯伯们可以吃到桃子。 “是啊,如果那样的话,可真是太好了。”六子又发叹。 俩人像几辈子没吃过桃子似的,连吃了六个比拳头还大的桃子。 来时就轻松,回去时,两个篮子里都装满了桃子重得很。 免费的东西,再重也拎得动。 下山时走的是一台台石阶,到山脚,九珠和孔六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九珠腿软都站不起来了。 六子休息会,勉强能站起来,他上前去拖九珠,九珠起不来,屁股似粘在地上一样。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和我们一道进桃园的人要么不带篮子,要么就是带个小篮子。他们不是傻,是我们傻。”九珠又累又喘。 “明年不带了,带嘴来就行。” 孔六问:“你还拎得动篮子回去?” “让我休息一会,准保拎得动。”九珠很看得起自己。 半个时辰,孔六可以正常走,九珠却不行。 “我背你回去。”孔六在九珠跟前蹲下 “好啊。”九珠答应得很快,似乎就在等孔六这句话。 “那桃子怎么办?” “背上你,再加上两大篮桃子,你是想压死我不成。”孔六说:“桃子就不要。” “不行,这可是佛桃,浪费不得。”九珠立马回绝。 “那只有我先拎一篮子回去,再来接你。”孔六问:“行不行?” 九珠点头同意。 同时拎两个篮子,孔六吃不消,只能先拎有一个。 走时,孔六打趣九珠说:“坐着休息,没事的时候先吃些桃子,先消耗掉些,待会拎着就会轻松些。” 九珠给了他一个白眼。好愚蠢又好有道理的办法。 孔六走了快半个时辰,九珠终于缓过来了,见自己有力气可以走,不多想拎着自己那篮子桃子朝回城的路走去。 她还自信能追上孔六。 官道上,人还挺多,来来去去,有男有女,有马有驴。 九珠走累了,就把篮子放下,活动着酸疼的手腕。 她休息的时候,现在官道边东张西望消磨时光。 一队人骑着马跑在官道上,为首的人正是陆永庭。上次回汴京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此次从徐州来是为了给皇祖母拜寿。 走在官道上的人看见马队跑来,纷纷走去边上让出道来。 陆永庭骑在马上,不经意瞥了眼路旁的行人。 那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在一瞬间发现了猎物。 九珠站在路边等那些官兵骑马过去再启程。 十几匹马一啸而过,为首的马突然被勒住停了下来,后面的骑马跟着的人见如此,也纷纷把马勒住停下。 为首的人骑着马折返回来。 九珠正拎起篮子,便见一穿着黑色盔甲,戴黑色头盔,黑色铁面具的人骑马而来,他的一只手还拿着一柄三刃刀。 那人浑身上下都是黑的,连马也是黑的。 那人骑着马在九珠身旁转悠着,九珠把篮子抱在怀里,无论走去哪个方向,那人骑马就堵在哪里。 光天化日,官道上是有人的,九珠可不怕。 “你做什么?为何拦我的路!”九珠大喊,好让不远处的路人都听到。 那一身黑的人不答。 九珠抱着篮子要走,他骑在马背上又拦住了路。 九珠往回跑几步,那人又骑马堵了上来。 跑哪堵哪,连续几次后,九珠不动了。 那人下马,手中的三刃刀背在身后,他一步一步走近,另一只手缓缓把黑色面具脱下。 原来是位少年。 九珠第一眼看的是那人的眼睛,一双漂亮的多情眼,整张脸很是俊朗。 “到底还是遇见了。” 九珠听不懂那少年的话,她可不认识这个陌生的少年。 陆永庭看她一脸疑惑的样子。 “怎么,才半年就记不得我了?” 九珠疑惑警惕的盯着少年不说话。 “不仅偷我的鱼,还偷我的马,你这小贼就这记性?”陆永庭走近,拿起九珠篮子里的一个桃子把玩着。 九珠下一瞬脑袋空白,怀中抱着的篮子松了去砸在地上,桃子四散滚了一地。 天呐!天呐!卖马的银子还没用光,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冤家就是路窄……这官道也不算窄呀! 稳住!稳住!不能慌……可腿不听使唤,开始发酸发软。 逃?别开玩笑了,这么多人骑着马能让你逃了,他们得去吃屎了。 九珠站在唯一能赌的就是眼前这个少年还不知道她身份。 “想起来了?”陆永庭邪魅一笑问。 九珠两腿一软跪下。 “大人,饶命,我知道错了。”九珠心里不服,膝盖也不服,凭什么跪他。 可不服不行,谁让今天不宜出门,遇上债主了! 记恨了半年的人,终于找到了,陆永庭心里那叫一个舒心。 “你是何人,从实招来。”记恨了大半年的人,还不知道人家姓名,说起来怪丢人的。 阿平见此情形,翻身下马来到公子身边。 “公子,原来要找的就是这丫头。”阿平打量九珠道:“原来长一个样子。” “你可知,你让我家公子好找啊!去了太常寺卿府,又去了江尚书府,还去了……” 陆永庭一个咳嗽,打断了阿平的絮叨,别让他越说越丢人。 “快说,你究竟是何人?” 第46章 赔了桃子,没折兵 少年问她是谁? 那就意味着她假“王梦芙”的身份被拆穿了! 话说回来。 究竟是有多意难平,大半年过去了,他还不能释怀,这少年心可真是……太……小……了! 九珠盯着地上散落的桃子,眼神划过一丝阴谋。 她决定赌一把! 赌赢了,苟活! 赌输了……争取苟活! “回大人,奴婢叫阿桃,是太常寺卿府的丫鬟。” “那日奴婢和小厮阿福误入大人的庄子,拿了大人的鱼,怕大人责罚,所以才冒充我家小姐官家千金的身份,以为大人你会网开一面,没想到……最后不得已才骑走了大人的马。” 阿平心里无语,这丫头倒是句句不提偷啊! 九珠装得委屈:“奴婢只是怕家中小姐怪罪,害怕被打,所以没能如实交代,请大人饶命。” 陆永庭问道:“那日你为何会出现在皇宫中?” “……奴婢陪夫人小姐入的宫,后来奴婢闹肚子去找厕所,然后在湖边亭子处遇到了公子。”九珠心里发虚。 陆永庭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喊来阿平。 “属下在!公子有何吩咐?” 陆永庭问:“打马球赛的那日,礼部拿来的名册中可有太常寺卿府的女眷?” 什么?还有这出!竟然找到什么入宫名册!惨了!惨了! “有,里面确实有王梦芙小姐的名字。” 什么?还真有王梦芙!九珠震惊,暗自松了口气,老天保佑,真是走狗屎运了! 阿平说:“后来公子说王梦芙小姐不是要找的人,所以属下就把她排除在外,而去查找其他官家小姐……” “没想到,她根本不是什么小姐,而是个小丫鬟。”阿平当时没有排查丫鬟的名单,失策啊! “胆子不小呀,竟然还卖了我的马。”陆永庭继续追责。 阿平蹲下捡了一个桃子,用衣服擦了下就吃了起来。 “公子,马是小厮卖的,这个和奴婢无关呀。”九珠暗自庆幸,六子没在这里。 阿平咽下桃肉,走近凑在陆永庭的耳边悄声说道:“老板说过暗影是马商从一个少年那里买的。” 陆永庭意难平,生下来头一次吃亏竟然是栽在了两个下人的手里。 “把我的马卖了多少银子?” “奴婢不知。”九珠继续说谎:“阿福得了钱,就自己赎身离开了府中。” 陆永庭不语。 惩罚她吧,一个小丫鬟,别人知道了会笑话,不惩罚吧,心里又不爽快。 内心纠结,不爽。 算了,算了,一个小丫鬟,也不为难她了。 陆永庭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算了,你把这篮子里的桃子送我,我就不追究了。”陆永庭大度说道。 九珠一怔,有这好事,不追究。 看来今天她是赌对了! “谢谢大人宽恕……可是……这篮子里的桃子奴婢不能给你。” “不就是一篮子桃子嘛,你还舍不得了!”陆永庭生气。 阿平暗道:“这丫头太不识抬举了,他家公子都如此大度了,她见好还不收。” “公子误会,不是奴婢舍不得,这桃子是我家小姐一大早就吩咐奴婢来念慈寺摘的佛桃,如果奴婢空手而回,我家小姐定饶不了我,会骂我,打我,不给我饭吃。” 本小姐一大早起来,上山下山,费了好大力气才得到的桃子,可不能白白让你给拿去了。 “求公子谅解。”九珠画大饼道:“公子,要不这样,明天念慈寺还可以允许摘桃子,明早奴婢摘一筐最好的桃子给你送去可好?” “也行。”陆永庭同意。 “不知公子姓名,府邸在哪?” 阿平说:“明天你把桃子送到城里瑞王府就可。” 天呐!还是瑞王府邸的人,九珠觉得自己小气了,刚才真的应该见好就收,失策,失策呀。 “奴婢知道了。”九珠不管,她才不会去送桃子呢,你们就等着吧! 九珠捡拾着地上的桃子,希望他们一行人赶紧走。 “阿平,送她回去。” 陆永庭吩咐,随后翻身上马离去。 九珠无语呀,怎么这么好心让人送她回去!回去不就露馅了嘛。 阿平帮九珠把桃子装好,又捡了一个桃吃着,他提起篮子道:“阿桃姑娘,走吧。” 阿平偏头示意她上马。 “就……不麻烦阿平公子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九珠心里悔死了。 阿平提着篮子不说话。 僵持几息。 九珠只能无奈上了马,阿平翻身坐在后面,下一瞬,驾马往回城的方向去。 回去的途中,没有见到孔六的人,说明前面的人也没遇到。好险! 阿平一路把九珠送到太常寺卿府。在隔着些许距离才让她下马。 “我到了,谢谢阿平公子。” “阿桃姑娘不必客气。”阿平抬手:“请。” 九珠知道他这是要看她是否是太常寺卿府里的丫鬟。 “那我就先走了。”九珠转身,装得很淡定的朝府门走去。 九珠深吸一口,上了台阶就朝门口小厮走去。 “这位小哥,我是尚书府的丫鬟,老夫人让我送些桃子给梦芙小姐。” 门口小厮说:“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我是老夫人身边李嬷嬷的侄女,前不久刚来尚书府,所以小哥你不认识。” “原来是李嬷嬷的侄女啊,进去吧,小姐今日刚好在府中。”小厮可认得李嬷嬷,也不再询问,便让她进去了。 距离有些远,阿平听不见九珠和小厮的谈话,看见她和小厮说了几句,便进了府。看来是府里的丫鬟。 见此,阿平骑马离去。 九珠抱着一篮子桃子在府中往没人的地方走着。 她可从来没有到过王梦芙的家里,太常寺卿府里大概就只有王梦芙和她母亲,还有身边的两个丫鬟见过她。可不能被发现了。 算着时间,估摸着阿平应该已经离开。见府中四下无人,放下篮子,立马原路返回,匆匆出了府。 果然,门外已经不见阿平。 九珠立马往书院跑,她得把事情告诉孔六。 好巧不巧,九珠跑到哪里,孔六正好出书院的门。 孔六打算去接九珠,没想到人自己回来了。 九珠不等孔六开口,而是拉着他躲到避人的地方把事情告诉了孔六。 孔六听了,后背也出了一身汗。也连连感叹,好险! 俩人商量着以后不出门,出门也要装扮一下,以防被那些人认出。 “九珠,你明天不会真要去送桃子吧?”孔六问。 “送他的大头鬼。” 想白嫖桃子,做梦! 那篮子桃子,九珠没吃上,反而便宜王梦芙了,哎!就当是上次祸水东引的赔偿。 好在是赔了桃子,没折兵! 第47章 报应来得太快 江宏早晨嘱咐九珠,让她午时回府,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九珠临近傍晚才回,鬼鬼祟祟的模样让林管家撞了正着。 林管家告诉她,老爷还没回来。九珠长舒一口气,心落回肚子。 她回自己的院子里躺在床上等着用晚饭。 谁知,还没用上晚饭,九珠上吐下泻起来,止都止不住。 李氏吓坏了,立马让人去请大夫。大夫说是吃坏了肚子,开了几副药。 江宏回来,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赶来九珠的院子。 九珠虚脱无力的在床上躺着,还得听着江老爷的训责。 “一出去就不安生……是吃什么好东西了……” 肚子阵阵的剧烈疼痛,让九珠蜷缩着身体,握着拳头咬牙忍着,额头上不停冒冷汗。 李氏坐在床前亲自照料着,用热毛巾帮她擦拭着。 “老爷,您别说了,你看孩子都疼成一个样了。” “疼得好,不疼不长记性。”江宏还越说越气。 刚才大夫问,九珠没说是吃了很多桃子,怕丢人。 她也知道自己是吃桃子吃坏了肚子,估摸着还是佛祖对自己的惩罚。 念慈寺的“佛桃”,好人吃了,身体健康,无灾无痛。 像她这种心术不正,撒谎,偷人鱼,偷人马的小偷吃了就得坏肚子。 报应!这就是报应! 人在痛苦,虚弱的时候,总是会多想,想那自己曾经做下的错事。 此时的九珠就是如此,她好后悔,希望佛祖不要惩罚她,她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忏悔的泪水从她麻木空洞的双眼中流出,李氏见此更加心疼。 “老爷都怪你,孩子正生着病,本来就难受,您还跑来训责她,您可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九珠。” “她自己吃坏肚子自己难受还怪起老夫来了!”江宏听了李氏倒打一耙的话,也责问道:“我还没说你呢,她出去你就不会派个嬷嬷丫鬟跟着。” “老爷这是怪妾身喽!”李氏不平说道:“妾身送去的丫鬟嬷嬷,九珠都不要,妾身有什么办法。” “老爷有办法,你送嬷嬷和丫鬟给九珠好了。”李氏还呛起来了。 “让老夫一个男的管后宅,还要你做什么……” “老爷的意思是说妾身不会管后宅?” “当初是你非要把九珠接过来的……” “好!好!好!妾身的孙女妾身自己疼,老爷可别管,以后九珠下学后也不必再去书房听老爷的教导。”李氏气急,什么好赖都不管:“每天让九珠念书到深夜,妾身还心疼呢,又不是要考状元,受那累做什么。” 听李氏这么一说。 躺在床上的九珠空洞如一滩死水的眼睛划过一抹喜悦。 下学不必去江老爷书房,这个太可以有了。 继续吵,别停下…… 九珠竖着耳朵等江老爷回答。 “药熬好了。” 丫鬟端药进屋打断了争吵。 没想到李氏和江宏俩人互相指责起来了,大儿媳和二儿媳面面相觑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敢上前劝说。 丫鬟来得不是时候,气死九珠了。 肚子又突然剧痛起来,这次疼得她直捶床铺。 “赶快把药给她喝下。”江宏用命令的口吻说。 李氏接过药碗,给了江宏一记白眼。 “你以为妾身不知道要给九珠喂药!这等小事还需老爷您操劳。” 江宏被噎一句,眉头蹙起,用鼻子呼出不满的浊气,下一瞬,转身离开了屋子。 九珠一边喝药,一边可惜着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只要等上几息,她就可以听到江老爷的回答了,哎……… 此时,同病相怜的还有书院里的六子,也是上吐下泻。不知跑了多少趟厕所,最后都虚脱在回房间的半道上。徐秉玉也慌忙去请大夫为六子看诊。 徐秉玉伺候着孔六喝药躺下。 盯着摆在桌上的一篮子桃子,好气又好笑,无奈的摇头。 究竟是吃了多少,才吃成这个一副鬼样子! 第二天。 王梦芙来尚书府上学,之前还先去了外祖母院子,感谢她昨日送来的桃子。 外祖母却说没有差人送什么桃子去给她。 也问了身边的李嬷嬷。 李嬷嬷说她压根就没有什么侄女。 这可让王梦芙奇怪了起来,既然不是外祖母送的桃子,那会是谁呢? 谁会无缘无故送一篮子桃子来给她,而且还假冒身份。 王梦芙正疑惑着,又听说江九珠昨天吃坏肚子,上吐下泻了整晚,今早都起不了身。 这个好消息,可把王梦芙高兴坏了。都忘记去想那一篮桃子的事情。 瑞王府 陆永庭一早出府,夜里方归。 回来时询问管家今日是否有人送桃子到府上,询问两次,管家都说没有。 阿平讶异,这丫头难道是忘记了? 陆永庭脸色还算平静。 “阿平,昨日送那丫头到太常寺卿府,看见她进去门了?” “属下确实看着阿桃姑娘进的府。” 陆永庭思索片刻说:“你现在去打探,太常寺卿府邸有没有这个阿桃。” 阿平问:“公子怀疑那丫头说谎?” “应该不可能,估计她今日出不了门,有事给耽误了,所以才没送桃子来给公子的。” 陆永庭瞪着阿平:“你倒是很喜欢替别人找借口啊。” “属下不敢。”阿平忙低头认错。 “属下现在就去。” 半个时辰后,阿平徘徊许久才进屋。 “说吧。”陆永庭直勾勾的看着阿平 “……太常寺卿府里……没有叫阿桃的丫鬟。”阿平垂眸,不敢看公子。 “昨天你不是确定了她是太常寺卿府里的丫鬟,如今怎么说没有阿桃这人。”陆永庭面色淡然的质问。 “属下失职,请公子恕罪。”阿平又大意了。 “你不是很喜欢替别人找借口嘛,你也为自己想一个。”陆永庭讽刺道 “属下失职,不敢有借口。” 惨了,阿平知道要被罚了。 陆永庭发话:“自己下去领十军棍,好长长记性!” 果不其然,十军棍! “听太常寺卿府的守门小厮说,那丫头自称是江尚书府老夫人李氏身边的李嬷嬷的侄女。” 阿平还补上一句。 陆永庭捏着眉心,他快被阿平蠢哭了,什么江尚书府老夫人李氏身边的李嬷嬷的侄女。 那死丫头满嘴谎话,狡猾得很。 “再罚十军棍!” 陆永庭让他快点滚下去。 阿平讶异且一脸无辜! 陆永庭捏着眉心,这死丫头是跟太常寺卿府和尚书府有仇是嘛,祸水都往这两个府里泼。 下次遇见,可不会轻易饶过。 第48章 府里闹鬼 九珠吃坏肚子休养了两天就好,为了不去学堂,继续装病赖在屋子里。 躺了四五天,孔嬷嬷愁眉苦脸的从国公府回来了。 孔嬷嬷是一个心不宽的老嬷嬷,什么事情都爱操心,还喜欢自言自语。 就拿此时来说,一进屋就念叨薛姨咋啦,萧哥哥咋啦,什么就是不听劝……什么以后的日子咋过。 九珠躺在床上叹气,看来薛姨的日子过得也不快乐。 每日装病就得每日喝药,很不划算,九珠想通自己去了学堂。 下学后,犹豫着要不要去江老爷的书房……听说祖母和江老爷还在冷战。 九珠还是去了书房。 九珠悄悄探头朝屋里看去,江老爷人是在书房,但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九珠轻手轻脚进屋,走到江老爷跟前。 江宏醒来时,见九珠杵着下巴盯着他,臭丫头吓了他一跳。 “悄无声息的,你想吓死老夫不成。”江宏带着怒气。 九珠笑:“江老爷,我刚才在数你头上的白发。” 江宏沉着脸没搭话。 “阿爹也有白发,而且还不少,但没老爷的多。” 九珠随口一说。江宏一怔……算起来那逆子今年也才三十岁。 江宏说:“人老了都会有白发,这很正常,自然规律而已,有何好奇怪的。” “既然来了,快去做功课。”江宏白了她一眼 九珠依旧杵着下巴盯着他,模样认真。 江宏眉头微蹙。 “你这样盯着老夫为何?” 九珠说:“祖母说,阿爹长得像你,所以我在想将来阿爹老了是不是也就变成老爷这个模样。” “……他和老夫才不像。” 九珠眼睛左右转动一瞬,认真看了几息。 “是不像,我阿爹会经常笑,而老爷不太笑,总是板着脸。” “阿爹一见到我,他就会笑起来,笑得可好看了。”九珠念及父亲,脸上也露出笑容。 “去做功课去,老夫没功夫听你瞎扯。”江宏板着脸。 下一瞬,九珠的脸上的笑容消失,自顾自的念叨起来。 “阿爹说,喜欢一个人,只要见到就会笑起。”九珠说:“老爷见到堂哥堂妹,还有王梦芙,脸上就会有笑容。” “……老爷可从没对我笑过。”九珠停顿一会:“我知道,您是不喜欢我,讨厌我。” 江宏怔住,似有东西梗在了喉咙处让他说不出话来。 “讨厌我,其实也没关系,嬷嬷说人都不能做到让每个人都喜欢自己。”九珠还反问起来了:“对不对?” 九珠离得近,江宏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迟钝,委屈,失落,释怀。 江宏的心为之一缩,九珠的双眼明亮单纯,他有意避开了去。 “看你就是想偷懒,快去做功课!”江宏内心有些慌乱的催促。 还补上一句:“不然,待会就不许你吃饭。” 一听说不让吃饭,九珠吓得立马拿起书跑去了角落的座位。 见她眉头微皱,努着嘴翻书的样子,江宏的脸上意浮起笑意。 那是一个黑夜,二更天,江府里丫鬟交接轮岗的时辰。 一丫鬟打着灯笼下值,走在回奴仆院子的路上,突然隐约听见一阵似有似无的哭声。丫鬟往前走近几步,探着耳朵,确定是有哭声,而且是从凉亭那边传来的。 不对,不对,怎么又成了笑声。 时而哭,时而笑,丫鬟顿时寒毛直竖,立马提着灯笼跑回去了。 怪事,怪事。 接连几日,每到深夜,只是要是下值回院子睡觉的丫鬟,在经过靠凉亭方向的路时,都听见了哭声或者笑声。 那条路是丫鬟回后院下人院子的必经之路。 有晚,遇到胆子稍大的丫鬟,好奇心的驱使下提着灯笼往凉亭去。 此去,吓得逃回院子,裤子也尿湿了。 同屋的丫鬟可没心思嘲笑。 “你看见什么了?”丫鬟们好奇又害怕的问。 “那……是一团黑影,小孩身形,披头散发,她……她就坐在那凉亭里,时而哭,时而笑。”尿裤子的丫鬟脸色吓得惨白,眼睛皆是恐惧。 “你看清她的模样没有?”众丫鬟胆小且好奇。 “她……她七窍流血,双瞳都是白色的,张嘴时,都没见到牙齿,脸上的皮肤都溃烂了,时而哭时而发笑,太恐怖了……” 众丫头吓得躲进了被子。 她们对此话深信不疑。 别人都吓得尿裤子了,还能说假话不成。 府里闹鬼的事情在丫鬟和小厮之间传开了,而且还越传越邪乎。 传到了大夫人郑氏的耳朵里。 郑氏喊了几个丫鬟来问话,众人皆说确实听到凉亭那边有哭声,还远远看见那似乎有影子。 还有人说了那鬼怪的样子。 听得郑氏心里发毛。 怪事,嫁来府中也有多少年了,闹鬼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倒是要看看有没有鬼。 她领着几个丫鬟小厮,在离凉亭不远的处的假山里埋伏着,等“鬼”出现。 从二更天到鸡打鸣天快亮的时候,都没见到任何鬼影。 连续埋伏了三晚,郑氏熬不住了,哪来的鬼?她吩咐下人不准胡乱传府中有鬼的事情。特别是不准在少爷和小姐面前乱说。 府中的孩子小,可不能听这些乌七杂八的事情。 三天晚上都没见到“鬼”,众丫鬟的心才得到了安抚。 可没曾想,接下的几日,又闹鬼了,而且有两个胆小的丫鬟被吓病了。 吓病的丫鬟是二夫人院子里的。 事态严重,二夫人和大夫人商量着要不要请法师来府中瞧上一瞧。 郑氏觉得不妥,若请法师来府里,那不是坐实了府里有东西不干净,让父亲知道了,还不得挨一顿责备。 两位夫人回去都跟自己夫君提了府中闹鬼的事情。 江随和江遇都不信,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直到李氏身边的李嬷嬷夜里也被吓倒,李氏才知此事。 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传得更甚。 李氏最信世间有鬼一说,出了此事,急着要去请人来家里做法。 两个儿子制止了。 江遇和江随俩兄弟倒是要看看到底这“鬼”长得什么样! 第49章 你有想念的人? 丫鬟都说哭声是从凉亭处传来的。 因此江遇和江随在凉亭处悄悄埋伏了起来。 江遇在巡防营任职会武,他躲在屋顶,俯瞰整个凉亭周围。 大哥江随文官,不会武力。他躲在假山暗处。 埋伏三晚,两位爷也喂了三晚上的蚊子。 清晨,俩人要去当值时,出门哈气连天的死样子被要上朝的江宏见到,又是一顿训斥。 兄弟俩真是冤枉,白天当值,晚上捉鬼,三天几乎都没得睡。 精神不好那才正常,可父亲不知道,兄弟俩挨训斥也只能低头听着。 第四天晚上终于有了收获。 二更天时,江遇坐在屋顶上看到有黑影出现。 皇天不负有心人,江遇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拿叶子吹了一声。 躲在假山处的大爷江随几乎都睡了过去,听到二弟传来的消息,下一瞬立马醒了过来,进入警备状态。 有黑影在凉亭处晃动。 江遇从屋顶跳下,落脚时被地上的鹅卵石咯倒摔了一跤。 “哎呦!”江遇痛喊一声。宝剑摔出好远。 惊动了凉亭里中的黑影。 黑影起身就跑。 “别跑!” 多么惨白无力的两个字,都知道是废话,但就是忍不住要喊。 江遇这运气!还崴脚了,只能瘸着腿在后面追。 后有人追着,黑影只能朝前,拐进了假山里。 江随就在那里,岂不正中下怀! 就看他的了。 江遇的大喊惊动了府里的人。 林管家带着一众小厮拿着木棍打着灯笼闻声赶来。 岂料江随抱着“鬼”从假山中走出来。 众人高举手中的灯笼,是要看看这传说中的“鬼”。 亮光刺眼,江随抬手遮挡。 “退下。” 众人把灯笼撤到低处。 “鬼”转头,众人震惊。 哪是什么七窍流血,双瞳发白的鬼怪,这不是九珠小姐嘛! 这一闹腾,府里上上下下的灯都亮了起来。 九珠站在大厅内等着众人的审判。 李氏先问的话。 “九珠,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凉亭处做什么?” “睡不着。” “像这样夜里不睡觉,去凉亭处,有多长时间?” “只要睡不着就会去那里坐会儿。”九珠疑惑:“怎么了祖母?” 李氏好笑道:“还以为府里闹鬼,原来是出了你这只小鬼。” 什么鬼,九珠不解。 “丫鬟们都说听到哭声。”大爷妻子郑氏问道:“九珠,你在亭子里为何哭泣?” 九珠垂眸不语。 郑氏问:“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若是孩子受了委屈,定是她的失职了。 “大伯母请勿担心,九珠没受委屈。”九珠摇头。 “那你大半夜哭什么?”二爷隔着靴子揉着自己崴倒的脚问。 九珠还是不语。 大爷说:“九珠一定是想家了。” 众人不语,皆肯定了江随的话。 原来是一场思乡引发的闹剧,三更天了,众人纷纷回去睡觉。 江宏把九珠单独留了下来。 九珠心想,训斥一顿肯定免不了了。想家还想出祸来了。 “往后若是想家,可来找老夫。” 天呐,九珠那就一个不可置信。这个惩罚太重了。 “找老爷做何?”九珠震惊:“还要逼我念书写字!” “谁说一定会逼你写字念书!”江宏气道。 九珠疑惑停顿几瞬说道:“难不成是和老爷秉烛夜谈?” “怎么可能呢!”九珠自说自话:“我和老爷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 臭丫头就是不会说话 江宏听了生气。 九珠意识到江老爷不高兴,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下去睡觉。”江宏吩咐 “睡不着。”九珠说:“刚才大伯躲在假山里吓了我一跳。” 江宏冷笑,活该! “老爷,我们来说说话吧。” “刚才你不是说和老夫的关系还没好到秉烛夜谈的程度。”江宏白眼。 九珠垂眸片刻,抬眼看着江宏问道:“老爷,您有想念的人吗?” “无。”江宏答道。 “我猜也是。老爷的亲人都在身边,妻子,儿子,孙子孙女。” “所爱之人皆在身侧,老爷你好幸福。” 九珠又说:“老师前些日子教了首诗,里面有一句是这样写的“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老爷知道其意思吗?” 江宏道:“父母爱子之心是无穷无尽的,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在外的游子过年之前能归家。” “就是这意思。” “老爷,您会想起我阿爹吗?” “不会,老夫怎会想你爹那个逆子。”江宏脸上划过一抹心虚。 “老爷,骗人。”九珠睁大眼睛盯着江宏。 九珠拆穿让江宏略显不知所措。 “你有完没完,回去睡觉。”江宏道:“不想睡觉,就去把书本拿来,念给老夫听。” “我就说,老爷只会让我念书。”九珠埋怨着:“老爷最会骗人!” 九珠当然不会蠢到留下,她宁可躺在床上发呆,也不要抬着书本打瞌睡。 大厅内独剩江宏一人,对着门外的黑夜,耳边还响着那句“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日子好像过得特别快。 徐秉玉来汴京念书已有两年,今年他打算回灵州探望姑父姑母。特向书院老师告假。 徐秉玉和孔嬷嬷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孔六离开了汴京。 孔嬷嬷几天之后才把秉玉回灵州的事跟九珠说。 “嬷嬷,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可以和表哥一道回灵州。”九珠讶异中带着些许生气。 “九珠小姐五月初来的汴京,现在才九月份,念了不到半年书,才安下心来。秉玉少爷不想打搅你,才不让马上告诉你的。”孔嬷嬷解释着。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九珠闷鼓鼓的说。 孔嬷嬷也拿不准。 “估摸着要等过年。” “嬷嬷少骗人了,过年灵州早就下雪了,如果下的是大雪,到时候官道封了,我们还怎么回去?” “表哥为什么不过年那会回去?书院可是有一月的年假的。” “表哥现在请假回灵州,还不是怕冬天下大雪阻了路。” 孔嬷嬷无言以对,她家小姐时而聪明,时而愚钝。 现在就是她聪明的时候。 第50章 午时三刻好上路 “嬷嬷带了够用一年的银钱,我们可以等明年三月时再回去也行。”嬷嬷说:“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那岂不是还要等上半年。”九珠不开心 孔嬷嬷点头。 九珠不干了,立马打开柜子把衣服和包袱通通都翻了出来。 “这是要做什么哟!”孔嬷嬷上前问。 “自然是收拾行李回灵州。”九珠一脸认真说:“现在去追表哥们还来得及。” “追不上了,秉玉少爷和六子都走三日。”孔嬷嬷说:“而且他们是骑马走的,现在走到哪儿也不知道。” “那我们也骑马回去。”九珠把衣服乱七八糟的塞入包袱 “老奴可不会骑马呀!”孔嬷嬷说着就去把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 这会是问题? 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我可以带你,俩人同乘一骑。” “老奴这副身子骨可受不住马背上的颠簸哟。” 九珠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嬷嬷认真说道:“那嬷嬷,你留在尚书府也行。” 说完继续收拾行李。 孔嬷嬷见九珠不像一时兴起的样子。心里懊悔告诉九珠秉玉少爷回灵州的事。 “小姐还真要回去?” “那还有假!”九珠回答得干脆,还催促着说道:“嬷嬷也赶紧去收拾行装,现在午时,阳光正好。” “收拾好,我们午时三刻好上路!” “哎呦,我的小祖宗,瞎说什么呢!”孔嬷嬷惊呼着捂住九珠的嘴巴。 “午时三刻上路!那是罪犯杀头行刑的一惯时辰,小姐可不行得乱说。” 孔嬷嬷忙吐几口唾沫:“呸呸呸!” 也让九珠跟着学,把刚才不吉利的话都吐出去。 虽然恶心,但九珠还是听从跟着吐了唾沫。 “呸呸呸!” 随后孔嬷嬷合掌拜着祈求各方神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九珠也有样学样跟着孔嬷嬷合掌祈求神灵。 “嬷嬷,你难道就不想回灵州?”九珠诱惑着:“想想你种在院子里的菜?” “想想你养的鸡鸭?” “还有……你藏在房间左手边第六排,第六个砖头缝里面的银子。” “小姐,怎么知道老奴藏钱之处?”孔嬷嬷惊讶。 九珠笑道:“当然是六子告诉我的。” “六子回去,不仅会把嬷嬷你养的鸡鸭都吃个干净,还会把嬷嬷你攒着给他娶媳妇的钱都拿了。” 孔嬷嬷吓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九珠坏笑:“嬷嬷,要回灵州吗?” “回,要回去。”孔嬷嬷立马起身要去收拾行李,可转念一想,又犹豫道:“小姐恐怕不妥吧,还得先告诉江老爷和老夫人一声才行。” “当然得说先告知一声,”这是规矩,九珠懂得。 “嬷嬷,你去收拾行装,我去告别。” 九珠说完,跑出了屋子。 这个时辰,府中的男主人都在外当值。李氏和大儿媳去念慈寺拜佛未归。 现在府中能主事的就只剩二夫人张氏。 九珠找二伯母说了要回灵州的事。张氏讶异,她可做不了主,让九珠等公婆回来再说。 张氏最后追到大门口还是没能留住人。她忙让人小厮去把夫君和公公请回来。 九珠怕耽误时间,才没在府中等众人归。她此时一心只想奔向灵州。 “嬷嬷,按照经验,中秋前便可到家。”九珠坐在马车上心情兴奋。 “……小姐,就这样回去,会不会不妥呀!”孔嬷嬷嘀咕着。 “我已经告知二伯母,她会帮忙转达的。”九珠觉得嬷嬷磨叽,瞻前顾后。 九珠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心情格外美丽。 尚书府这边,二爷江遇骑马先回到府中。 “什么情况?”江遇下马朝候在府门石阶上的张氏大步走去。 “九珠那孩子和孔嬷嬷回灵州去了,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张氏着急 “父亲和母亲同意了?” 张氏无语。 “要是父亲母亲同意,妾身能把你叫回来?”张氏说:“父亲和母亲都没在府里,夫君还是先把九珠追回来再说。” 正说着,看到江宏的轿子。 江宏回来了,脸色难看至极。 他让江遇立马去把人带回来。 “父亲,若小九珠不愿跟儿子回来该如何?”江遇骑上马才问道。 江宏不说话,死瞪着江遇。 江遇被吓了一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意思是人一定要带回来。 江遇最怕父亲凶巴巴的样子。不多想扬起鞭子打马而去。 江遇快马追上,在马车快上官道的时候把人给拦了下来。 来人是二伯,九珠讶异。 “二伯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捉拿你这丫头。”江遇笑道 九珠知道二伯在和她开玩笑。 “九珠又没有犯法,二伯不能捉我。” “犯不犯法,二伯可说了不算。”江遇逗着九珠:“你说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 “自然是尚书大人江宏说了算。” 九珠笑道:“二伯,别开玩笑。” 江遇回到府里时,天色已黑。 家里主事的人都在大厅里候着。 江遇一入大厅,便听父亲问道:“人在哪儿?” “门外马车里……不愿下马车,都哭一路了。”江遇回城这一路那叫一个心疼,那叫一个不忍。他也是有两个女儿的人,自是受不了孩子委屈巴巴的样子。 他也想过让九珠回去,但是为了她的安全,不能由着她来。 “那就让她在马车上待着,待够了,自然会下来。”江宏提醒:“去把孔嬷嬷喊下来,不准惯她臭毛病,谁也不准去劝。” 江宏拍桌子而去。 这次老夫人李氏也不敢多嘴,这孩子招呼都打就走,万一在路上出了事……这次老爷是对的。 夜深露寒。 不知什么时辰。 躲在马车上的九珠饿了,翻出包袱里的干粮吃了起来。 “马车里是有耗子在偷吃东西不成。” 马车外江宏发声,吓了九珠一跳。 “外面是有小人不成,竟然偷听!”九珠还气。 “里面的才是小人,很小的人,爱哭的小人。” 九珠不服,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孔嬷嬷和林管家都在门口台阶上候着。 “我是哭了,江老爷爷不准吗?。”九珠红着眼不服说道。 “可以哭,哭够了就回府去。”江老爷俯身抬手用拇指帮九珠把嘴角的食物残渣擦去。 九珠说:“前些时候没来得及和老爷说,现在您在这儿,我就在这和你道别。” “老爷,我要回灵州了。”九珠拱手朝江宏行礼:“在此和您告别。” “老夫可不准。”江宏说:“你才来多久,书都还没念几日,字也不会写几个……” “你当过家家呢,在灵州和汴京之间来来回回。” “我又不考状元,念那么多书有何用。”九珠反驳。 “啧,别学你祖母那一套。”好的学不会,坏的倒学得快,江宏瞪了她一眼:“女子读书,虽不可以考状元,但可以明事理。” “你就是没念好书,才不明事理。”江宏说:“你若明事理,就不会一意孤行的要回灵州。” “万一途中出了事,你该如何?你阿爹该如何?” 九珠眼睛一红,又落了眼泪。 “我想阿爹阿娘,就想回到他们身边去,我从没离开家这么久。” 江宏俯身帮她擦去眼泪轻声哄道:“好了,不哭。” “明日带你去鸿泉楼吃烤鸭。” 九珠思索片刻,满意点头。 对于江宏这个老头,九珠懂得见好就收。 都给台阶了,岂有不下的道理。 第51章 中秋偷酒 中秋是江宏的生辰,府里今年不办寿辰。一是,宫中太后七十岁的生辰是在中秋后几日。陛下要大摆宴席,把日子定在了中秋那日,为太后提前做寿。 二是,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得去宫里向太后贺寿,江宏定不能缺席。 因此,中秋那日,江宏和李氏夫妇,大爷和妻子郑氏都前去宫中贺寿。 二爷也在巡防营当值,中秋人多,可不能出什么大事。 尚书府就只剩二爷夫人张氏和几个孩子。 中秋节一大半得人都不在府中过,张氏也没让厨房忙活什么丰盛的宴席,而是吩咐做几个少爷,小姐爱吃的菜即可。 早早用过晚饭,张氏便放几个孩子在家中玩耍。 几个孩子不愿在家中,嚷着要去街上看花灯,猜灯谜。张氏通通不准,孩子哪能妥协,七嘴八舌吵得她头疼耳朵疼。最后搬出他们祖父来吓唬一番众孩子才闭嘴。 府中三位少爷年纪稍大,一同约好悄悄的从后门溜出去了。 嫌弃三个妹妹是累赘,一个都没被带走。 张氏便带着两个女儿,和九珠在府里玩。 后面江宣家的两个调皮蛋王梦芙和王柏来了。还带着许多漂亮的花灯,说是送给表妹们玩的。 两个妹妹见有漂亮的花灯跑上前把王梦芙围住。 凭九珠和王梦芙的“感情”,花灯自然没有九珠的份,她有这个认知! 王梦芙一来,她就霸道的不准二伯家的两个妹妹跟九珠一起玩。 王梦芙以花灯为诱惑,要挟两个妹妹。九珠的两个小堂妹只能屈服。 十几盏花灯被点亮,各式样子的花灯,很是漂亮。九珠只是站在旁边观看,王梦芙也跑过来驱赶,不准她多瞧一眼。 怎么会有王梦芙这种小气的讨厌鬼。 九珠做了一个鬼脸给王梦芙后跑开了。 走廊处,九珠悠哉闲逛。突然间想到王梦芙的哥哥王柏。怎么不见人影了。 刚才九珠有一瞬看见王柏朝江宏的院子方向去了。 样子还有几分鬼祟。 王柏和王梦芙两兄妹在九珠这里可是被划入“坏人”区的。 她猜测,王柏定有问题!于是也朝着王柏去的方向走。 她悄悄去了江老爷的院子,在院子角落四处瞄了一下,不见王柏影子。 想着江老爷经常待的地方就是书房,王柏会不会在那里。 九珠转头把目光盯上江老爷的书房。 她悄悄走过去,门房是关着的,于是去了窗户那里,轻声打开一个窗户缝,低头睁大眼睛朝里面看去。 大晚上的,屋里又没有点蜡烛,好在今日中秋,月光皎洁,透过月光,可以勉强看到里面的环境。 果不其然,那王柏就在书房里。 九珠只见一双短腿在外面,短腿的主人上半身在床底下做着什么坏事。 “哎,你在干什么?”九珠把窗户全推开大喊。 王柏吓了一跳,“咚”一声,头砸到了床。 顾不得头痛,连忙趴出床底。还以为是谁。 原来是九珠站在窗户外,王柏起身快步向前,做了个手势示意九珠不要说话。 “九珠,你小声些。”王柏压低声音说道。一边还把身子探出窗外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 “你在做什么?”九珠说的可不小声:“鬼鬼祟祟,难道你在偷江老爷的东西不成?” 王柏本就心虚,被发现更是害怕,忙用手捂住九珠的嘴。 “姑奶奶,小声些,我给你看好东西。”王柏知道见者有份的道理。 九珠也好奇这家伙到底在干嘛,所以点头答应。 王柏悬着的心放下,松了一口气。 九珠问道:“是什么好东西?” “你先进来再说。”王柏让九珠从窗户翻进来。 九珠照做进了书房。 今晚圆月,月光洒下,透过门窗让里面可以视物。 只见王柏有趴去床下面,不一会又后退缩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不算太大的黑色酒坛。 王柏盘腿坐在地上,拍了几下怀中的酒坛子,仰头对着九珠说:“这就是好东西!” “里面是装着金子?”九珠也跟着盘腿坐在王柏对面兴奋问道。 王柏一个白眼。 “知道这是什么?” “我猜是金子。” 王柏无语,又是一个白眼,拍了拍酒坛子说:“我说的是一个黑色的东西。” 九珠说:“酒坛呀!” “对啊,这是酒坛,里面当然装的是酒。”王柏嫌弃说:“还金子,想什么你!” 九珠大失所望,还以为是什么宝贝。 “你偷老爷的酒做什么?” “喝!”王柏干脆回答。 九珠一脸无语且嫌弃。 “这可是好东西。”王柏解释说:“这是外祖父好友送的,仅此一坛,已经酿了几十年,外祖父偶尔喝一次,每次只喝一小杯。” “老爷这么舍不得,那你还要偷喝。”九珠就知道这兄妹坏。 “我只想尝尝是什么味道而已,和其他的酒有什么不同。”王柏引诱的问道:“你就不想知道?” “……你就不怕老爷知道,训你!” “只尝一口,外祖父不会知道。”王柏用话激九珠:“得得得,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去一边去。” “喝就喝!”九珠可不能让王柏给小看了去。 第52章 徐州来人 江宏一行人从皇宫贺寿回到府中,张氏正慌着吩咐小厮丫鬟找人。 张氏说王柏和九珠不见了,以为俩人只是偷溜出去了,过些时候会自己回来,没想到如今都这个时辰,溜出去的三位少爷都已经归家,九珠却还不见人影。 王梦芙以为兄长不等她先回去了,自己带着丫鬟也离开了。 张氏以为王柏把九珠带回去了,于是差人去太常寺卿府寻人,结果和对方的人在路上碰个正着。 对方也正要去尚书府寻王柏。 张氏这才急了。 问过守前门后门的小厮,都说没见九珠和王柏从尚书府出去过,那人就一定在府中。 众人在江宏一行人回来之前已经在府里找两遍还是不见两个孩子的影子。 这不江宣后脚跟着也来了。 江宣进门就问他家王柏有没有找到。得知还没有,又说了一堆九珠的坏话。 “我家柏儿可不会这么晚不归家……” “定是那九珠把柏儿喊了去……” 无人搭话。 江宣还在抱怨。 这时,有小厮跑来前面回复,说是九珠和王柏找到了。 就在江宏书房的床底下。 床底下?怎么在那个地方? 众人疑惑。 小厮说两位主子喝醉睡在了床底,怎么喊都喊不醒。 众人直奔老爷书房。 进门就闻到一大股香醇的酒味。 九珠和王柏被嬷嬷弄了出来都放到了床上。 江宏来的路上就预感不好。 果不其然,好友送的那坛子陈年老酒遭了殃。 那可是还剩着半坛呢,如今被两个孩子喝了去,还有些流在了地上。 林管家捡起酒坛,里面已经一滴酒也没了。 江宏心疼得不行。要发火,罪魁祸首都还醉着,你就算骂破天,他俩也听不到,还费力气。 江宏捏着眉心,压着火气,让人把两个醉鬼抬出去,有娘的找娘,没娘的随便扔。 原来贪杯的不只有大人! 一场醉酒,九珠和王柏睡了三天。 九珠醒来头疼欲裂,坐在床上愣着。人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孔嬷嬷问的话,九珠好长时间才会有反应。 孔嬷嬷还以为九珠脑袋出了问题,忙去请大夫。 大夫说孩子没事,孔嬷嬷才放心。 醉酒的后遗症太大,江九珠缓了好几天。待她脑袋清醒如初,才知道府中来了位姑老太太,还带着一个小孙女傅兰嘉。 姑老太太江氏是江宏的嫡姐,嫁在徐州,江宏从小就对她很是敬重。 姑老太太很重规矩,她的到来让江府一众晚辈有些谨小慎微起来。 深怕自己有哪做得不合规矩惹姑老太太生气。 姑老太太刚到汴京的当天,江宏特向朝廷告假在家迎接。在此之前,李氏就给两个儿媳妇分派任务。 让丫鬟把准备给姑老太太住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请了花匠重新移栽许多鲜花绿植。屋里的家具大到床,小到马桶通通换成新的。屋里还早早点上了熏香,除味驱虫。 姑老太太忌口的东西,大爷夫人早早告知了厨房里的厨娘,让她们每天诵读一遍给郑氏听。 距上次姑老太太来汴京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二爷媳妇张氏提醒府里小厮丫鬟做事不可粗心毛躁,伺候时得格外用心,小心。千万不可怠慢了姑老太太。 姑老太太一行人来的当晚,江宏特意让林管家去请了酒楼名厨到府中做菜,为其接风洗尘。 可见府里对姑老太太的足够重视。 那日晚宴,九珠头晕眼花还在屋里醒酒,所以没有去参加。 郑氏不放心,还特意嘱咐孔嬷嬷在往后日子里多注意些九珠的言行举止,要对她多管教。 若不小心犯了错,吃亏的可是九珠自己。 九珠彻底酒醒,姑老太太已经到府里两天,孔嬷嬷怕失礼,打算带她去拜见姑老太太,给她请安。 一大清早,孔嬷嬷让九珠沐浴,还是个花瓣澡。 沐浴后换上新衣服,头发也被梳得一丝不落。牙齿也检查一遍看有没有残渣菜叶沾在上面。 之后喝了茉莉花茶防止有口气。 孔嬷嬷还教了好她几遍行礼时的规矩,还有要说的话。 表情,说话时的语速和语气,神态,微笑的嘴角弧度。 九珠心里呐喊道,天呐,天呐!当新娘也不过如此吧。 在去请安的路上,孔嬷嬷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九珠记不住,失了礼数。 不曾想,姑老太太的嬷嬷把她们拒在了门外。 第一天向姑老太太请安就被拒了。 第二天也是说不必。 第三天也是不必。 第四天还是被拒在了院门外。 “已经请示过,我家主子说不必了,两位请回吧。”那嬷嬷样子高傲,态度强硬。 哎呀,九珠很是不爽,都拒绝四次了,这姑老太太是病了起不来床还是故意不见。 孔嬷嬷还没开口,九珠先问了起来。 “为何不必?” 九珠暗道,本小姐连续四天,从天不亮就开始捯饬,一句不必就打发啦! 这可对不起孔嬷嬷的良苦用心。 九珠本就不想来请安,现在人家不让进门,她觉得倒无所谓,但为了孔嬷嬷,她也得问个清楚。 似乎没料到九珠会追问,那嬷嬷讶异了几瞬说:“主子的吩咐,老奴只是如实回复,其余的一概不知。” “那请嬷嬷进屋去问问你家主子,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九珠要追问到底,不是号称重规矩嘛,就是如此的“重”吗? “恕老奴直言,九珠小姐是小辈,一个小辈怎能向长辈讨要原由。”那嬷嬷一脸蔑视:“长辈说不必请安,自有她的道理,九珠小姐还是请回吧!” 哎呀,看把你了不起的。 “你家主子是……” 九珠话未说完,孔嬷嬷忙拉住她。 “是我们唐突了,还请姑老太太莫怪,老奴这就带小姐离开。” 说完,九珠就被孔嬷嬷拉着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九珠心里不服。 “嬷嬷,以后也不必来向什么姑老太太请安了。”九珠摆明事实说:“你看,人家都说不必了,再去就我们掉价了。” “什么掉价,胡乱说什么。”孔嬷嬷说:“姑老太太是长辈,我们不可私下妄论。” 九珠愤愤的闭上了嘴。 第53章 讨厌鬼讨厌的人 九珠四天四次去姑老太太院子里请安,都被挡在了门外,见不上面,她连姑老太太长什么模样也不知。 对于这种不友好的人,九珠也不想知道,也不想好奇。 相反,姑老太太的孙女傅兰嘉确是很好相处的人。 傅兰嘉年纪和九珠一样大,都是八岁。 她长得漂亮,待人温和有礼,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相处下来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她也跟着府里的几个女孩一起念书。 以往,王梦芙在学堂上是一枝独秀,如今来了个傅兰嘉,不仅有学识涵养,而且内敛不张扬。 以前九珠嘴上不说,但心里也羡慕王梦芙会许多古文诗词,老师讲的东西立马就能明白。一点也不像九珠和两个堂妹。 不,九珠可不能跟两个堂妹比,她们年纪虽小,但懂的也比她多。 实在惭愧。 一山还比一山高。 傅兰嘉来了。 这一比,王梦芙就显得“略败一筹”。 九珠虽还是垫底,但看见王梦芙气不过干不赢瘪嘴的样子,九珠心里还是狂喜。 从学堂下学傅兰嘉会和九珠一道去江宏的书房听他的教导。 九珠起先还高兴有个伴。 后来才发现不是。 有傅兰嘉的衬托,凸显了九珠是多么的糟糕和蠢笨。 傅兰嘉有许多问题问江宏,江一一解答时,九珠可以看见傅兰嘉眼睛那求知若渴的神采。 九珠为什么会知道用“求知若渴”一词来形容呢? 因为这眼神九珠太熟悉不过。在灵州那会,她见过表哥徐秉玉念书,向阿爹或者陈毅将军求教时,眼睛就会出现这种神彩。 九珠觉得很是迷人。 阿娘说这叫作“求知若渴”。 傅兰嘉和表哥都是好学的那一种人。 九珠还佩服的是,傅兰嘉不仅会问好多问题,还听得懂江老爷的提问,并做出回答。 他们说的问题还是回答,九珠是听不太懂的,只能通过表情和动作来判断。 若见江老爷摸着胡子点头,九珠知道傅兰嘉定是回答得不错。 若是傅兰嘉点头,那她就是受教了。 九珠心里是这样想的,书房多了一个人,就可以分去老爷精力,她就可以少受些管教和说教。 不曾想,九珠受到了江老爷更加多的说教与训斥。 九珠知道,这多少跟傅兰嘉的优秀有关,可她不丝毫不记恨,多的是羡慕。 傅兰嘉和江老爷畅聊时,九珠时常在想,她傅兰嘉脑袋是怎么长的,咋这么聪明可人。 江老爷说教得多了,九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接麻木了。 这不,今晚江老爷又生气了。 起因是,九珠默写文章,里面好大一部分都是乱章错字,一篇文章里可以出现三篇文章的内容,张冠李戴。 重复默写了三遍,次次错不同,一次不如一次。 江老爷先是震惊,后是生气。 “多少遍了,怎么还是这个样?” 九珠也震惊的问:“这次还不对吗?” 江宏见九珠大睁着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气道:“你说呢?” “不可能。”九珠不相信:“老爷是不是看错了?” 好家伙,倒是先质疑起老夫来了,江宏生气的把交上来的功课扔给了她。 “你自己看。” 九珠拿起功课,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疑惑且带着小心试探的问:“文章中被笔圈起来的部分是对的还是错的?” 这一句话,直接气炸江宏。都摆在面前了,还连个对错都分不出来。 “你说呢?”江宏说得咬牙切齿。 九珠这呆子还又去看了一遍手中的文章。 她就站在江宏的跟前看着,还看了老半天。 “下去,下去。”江宏瞪着九珠,越看越生气。眼不见为净,让她赶紧滚下去。 九珠皱着眉转身,瞥见傅兰嘉看着她无奈露出的浅浅笑意。 九珠知道那可不是嘲笑。 她回了一个眨眼给傅兰嘉。 傅兰嘉被九珠俏皮的模样逗得低头抿嘴偷笑。 九珠知道了一件事情,原来姑老太太还不待见三个人。 那就是王梦芙,王柏,还有她俩的母亲江宣。 那日,九珠在走廊处被王梦芙拦住。 九珠以为她又要来找茬。 “王梦芙你要做什么,为何拦我去路?”九珠直问。 “听说你去向姑老太太请安,去了四天,四天都被人拦在了院子外。” 九珠以为王梦芙是来说风凉话的。 没想到她接下的话让九珠为之一惊。 王梦芙说道:“我母亲也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 “不喜欢谁?”九珠惊讶的问:“姑老太太?” 王梦芙点头:“那老太婆,对我母亲有意见,我母亲还在闺中之时已经很讨厌她了。” “老太婆一来总挑我母亲的不是,说她这样不好,那样不对。我母亲烦她得很。” 九珠听此,心里暗道:“哟,王梦芙母亲都够烦了,想不到她还有烦的人,奇了,奇了。” 转念一想,王梦芙和她母亲那样傲慢,张狂,在那种重规矩人的眼里确实是不受待见的。 这一想,九珠有些理解了。 王梦芙接着说:“自我记事起,但凡老太婆从徐州来外祖父府上,我母亲就不会出现。更别提带我前去问安了。” “我母亲说,不必去,说那老太婆不配。” 九珠暗暗猜测,江宣年轻时定是受了老太婆的不少气,不然能有这怨气。 哎呀,怎么受王梦芙影响了,把姑老太太说成老太婆了。 “我也觉得这个姑老太太不会是个好相处的。”九珠埋怨道:“我连她面也没见过,出于礼节才去向她问安的,结果人家都不理,院门都不让进,试问我哪里得罪她了!” 王梦芙嗤笑:“你没得罪她,而是你父亲得罪她了。” 九珠讶异,忙问道:“我阿爹人远在灵州,怎么得罪姑老太太了。” “江九珠,你这傻子。”王梦芙说道:“是你父亲还小的时候,他和我母亲一样,都不被老太婆喜欢。” 九珠问:“你母亲告诉你的?” 王梦芙点头。 “他们俩姐弟小时候可没少挨训。” 听到王梦芙说“俩姐弟”一词时,九珠一怔。感觉到挺新鲜的。 九珠还要再问,王梦芙却不愿再说了。 这一次,王梦芙讨厌的人,九珠也讨厌着。 第54章 吵不赢,那就扇他 孔嬷嬷抽了一早上的时间去国公府探望薛清云。 九珠见孔嬷嬷回来时的脸色,就料到没带回什么好消息。 薛姨和萧哥哥打起来了。 九珠大为震惊,忙问孔嬷嬷原因。嬷嬷不说,就算说了,她也不懂,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瞎管。 九珠看来,孔嬷嬷不说,她又怎么能懂呢! 哎,也不知萧哥哥被打伤了没。他为什么老惹薛姨生气呢。 夫妻间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不能!孔嬷嬷说,天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九珠也觉得是这样的。 阿爹阿娘会吵。 江老爷和李氏那么老了也会吵。 九珠相信她将来的夫君也会和她吵。也不知道能不能吵赢…… 那是个晴朗的中午,薛清云亲自来尚书府,打算接九珠出去。 九珠立马向祖母说明情况,得到祖母允许。 下午不用去学堂念书又可以和薛姨出去。她高兴得不得了。 薛姨今天没做妇人打扮,而是把头发用发带全部束了起来,衣服也是穿了一身男装。 九珠好奇问:“薛姨,今天怎么做男人打扮?” “方便。”薛清云笑着说:“今天我骑马来的。” 九珠偏头看见了不远处的马。 也是,汴京没有妇人骑着马在大街上的。 “薛姨要骑马带我去哪儿?” “我带你去郊外放风筝!” 九珠那叫一个高兴。 自从来了汴京,她好几久好久没放过风筝了。 薛清云翻身上马,再伸手拉九珠让马背。 九珠喜欢坐在薛姨后面抱住她。 “坐稳了!”薛清云提醒一声,驾马而去。 她们在风筝摊上挑了一只风筝,随后买了两包糕点去了城外。 郊外也见三两成群的人在草地上坐着休息,有夫人小姐在散步的,也有在草地上奔跑耍闹的孩子。 此时无风,风筝飞不起来。薛清云带着九珠随意坐在草地上,打开油纸包的糕点,递了一块给九珠,随后也捡一块吃了起来。 “薛姨,今天怎么会有时间带着出来玩?”九珠问。 “想你了。”薛清云笑道。 “我也想薛姨。”九珠解释说道:“可我每天都要念书,十日才有一日休假,可孔嬷嬷不让我老去找你,怕会打扰你的生活。” “别听孔嬷嬷的,想我或者不想我都可以随时来国公府找我。我每日都闲得慌。” 没错,薛清云可是太有时间了。每日就是吃和睡就无其他。 对了,还有收拾萧齐峰。 那也算是一丝丝乐趣了。 “诶,听孔嬷嬷说,薛姨和萧哥哥打架了?”九珠问:“为什么会打起来?” 薛清云正愁没倾诉对象,那日和孔嬷嬷倾诉一番,孔嬷嬷只会让她忍让,要她多温柔体贴,为人妻子就该如何如何…… 简直就是话不投机。 “我不就在院子里种了棵桃树,把萧齐峰的几株翠竹砍了腾地。姓萧的回来知道就来火急火燎的跑来骂我。” “姓萧的说了一堆,都是在怪我把他的翠竹砍了。” “没事先问过他,就砍了他的竹子,是我不对。我说赔给他,他还不依不饶的在我面前叫唤。” “我实在忍无可忍,就和他吵了起来。” 九珠问:“后来呢?” 薛清云说:“萧齐峰借着自己占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落了下风,知道自己这次吵不过他,就……” “就怎么了?”九珠太好奇了。 “……就扇了他一耳光。”薛清云心虚,她还是头一次无理打人。 九珠前面不是想过将来和夫君吵架吵不赢如何嘛? 现在她知道该如何了。 吵不赢,那就扇他! 薛姨,你了不起。 “后来呢,萧哥哥如何了?”九珠忙问 “他来拽我……一不小心就撞门上了。”这可不能怪她了,是萧齐峰自己作的。 九珠觉得薛姨和萧哥哥这对夫妻还真是另类! 买来的糕点吃完,还没等来风。真是白瞎这么好的天气。 俩人从中午等到快傍晚,郊外都不见人影了。 快日落的时候。还不刮风,九珠以为今天注定放不成风筝了。 薛清云见九珠失落,想到了一个办法。 落日余晖,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黄色。薛清云骑着马狂奔,九珠坐在她身后单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拽着风筝线。 老天不刮风,薛清云自己造风。 风筝在后面飞起,飞不太高,可也是飞起来了。 薛清云骑着马带着九珠在郊外一路狂奔,心情跟着变好起来。 “九珠,此时我多想带着你骑着马回灵州。”薛清云呐喊起来。 “那我们就走!”九珠跟着也呐喊 俩人都知道,此时,灵州她们是回不去的。 此时此景此情,不扫兴也能稍稍慰藉心灵。 后来风刮起来,刮得老大了。 风筝飞得很高,最后筝线断了。 马被勒停。 薛清云和九珠骑在马背上,目光注视着风筝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落日余晖中。 飞吧,飞吧,代她们飞去灵州吧! 家在何方,你就往哪飞去。 薛清云把九珠送回去走在街上逛了一圈才回府。 进屋就见萧齐峰坐在里面。 “这一下午你去哪了?” 薛清云嗤笑:“奇了,我都从不管你去哪儿,你倒管起我来了。” “本公子才懒得管你。”萧齐峰气哄哄的说:“母亲让我来告诉你,明日她要带你去念慈寺上香。” “知道了。” 萧齐峰突然发现薛清云穿的男装有些眼熟。 “这身衣服,哪来的?” “哦,是你的旧衣,府里的丫鬟要剪了扔掉。我看着衣服还很新,就把那几件衣服都拿了过来,让孔嬷嬷按照我的身高体型改了。”薛清云看着身上的衣服,觉得孔嬷嬷改得还不错。 下一瞬薛清云意识到什么说:“这可是你不要的衣服,你现在不会是要回去吧。” “切,本公子才没那么吝啬。” “你不吝啬,那我只是砍了你几株翠竹,你还不依不饶的。”薛清云话赶话说道。 萧齐峰把头扭去一边。 薛清云见萧齐峰额头被砸得淤青一处,有些好笑。 “那天,我扇了你一耳光。我不想欠你什么,今天我让你扇回来。”薛清云豁达说。 “你确定?”萧齐峰不信有这好处 再三确认,薛清云说得肯定。 能报仇,萧齐峰精神起来。 他摩拳擦掌朝薛清云走去。在离她一步处停下。 抬起手,又放下。 “你把眼睛闭上,你睁着眼,好凶,会影响我发挥。”萧齐峰说。 萧齐峰这货事多,薛清云无奈闭上双眼。 “快点。” 萧齐峰还没见过催促别人扇自己耳光的。 他抬手准备着。 薛清云闭着眼,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萧齐峰还是头回如此近距离观察薛清云的样子。 原来她也可以如此恬静安宁。 下一瞬萧齐峰双手快速捧住薛清云的脸,低头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动作那叫一个快准狠。 薛清云挣扎了几瞬才把萧齐峰推开。 又是一耳刮子。 第55章 江老爷的幼稚 大夫人郑氏遇到头疼问题,自从九珠和孔嬷嬷住进府中,每月都会拿二十两银子给她,说是在府里不能白吃白住。 郑氏不要,孔嬷嬷就说要搬出去住。如此她只能收下。 这事父亲和母亲都知晓的。 九珠来了半年,孔嬷嬷每月都不落,共交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每月郑氏接过银子,心里都不好受。九珠也是府中的小姐,住在自己家还要上交伙食费,怎么说都别扭。 郑氏去找父亲,希望他能让孔嬷嬷不要再交什么住宿,伙食的费用。 不曾想,父亲只说了一句逆子喜欢穷讲究那就随他。 郑氏知道,父亲不想管。 郑氏无奈。 孔嬷嬷每月都会有几次自己去集市买食材,用小厨房给九珠做好吃的。 尚书府的伙食不差,九珠也不挑食,大厨房做什么来,她都能吃。 孔嬷嬷偏爱九珠,每月偶尔做几次她爱吃的食物,孔嬷嬷自己也高兴。 前几日,九珠和孔嬷嬷吃了傅兰嘉亲自做的糕点。那味道是极好的。 傅兰嘉做了不少,每个院子都有送去。谁也不落。 见九珠对傅兰嘉一脸崇拜,孔嬷嬷问她想不想学厨艺。 九珠一时兴起说想学。 今日是休假日,孔嬷嬷买来食材,打算教九珠做灵州的胡饼。 胡饼简单易学,没多少工序。 主要用苦荞面,糖,油即可做。 孔嬷嬷一步一步教九珠,全程不插手。过程虽然乱七八糟的,最后出锅也可入口,只是胡饼糖没揉化的地方焦了,黑黑的。饼本身就是黄色的,现在黄黑相间,就像长了黑斑的黄狗。 能吃,只是口感不佳。 孔嬷嬷没买太多食材,只是买了点给九珠练手。深知她学做饼也只是图个新鲜而已。 做出来的饼不多,九珠想给薛姨尝尝。于是让孔嬷嬷送几张胡饼去。 剩下的几张,她想给祖母。 江宏下早朝回府,去了李氏的院子。见李氏身前的桌子上摆了一盘可以看得出是饼形状的黄黑之物。 江宏不由问道:“这是何物?” 李氏笑道:“这是九珠自己做的胡饼,特意送来给妾身吃的。” “来的时候,把饼藏在胸前的衣服里,生怕别人看到饼的样子笑话。”李氏心里高兴,脸上止不住笑意。 “九珠说,只送给妾身和薛姨吃。”李氏带着炫耀的意思。 江宏口中不屑的说道:“你还把这东西当做重礼不成。” 李氏说:“这当然是重礼,孩子心意,真情无价。” 江宏白了一眼。 “很好吃,老爷要尝一下?”李氏端起盘子。 “不了,这种东西老夫可不敢随意入口。”江宏拒绝:“再说,她送的是你,又不是老夫。” 李氏不勉强,她现在心情愉悦,懒得和江宏废话。 掰了一小块胡饼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黑色的焦糖有些发苦,她却吃得高兴。 江宏嘴上不说,心里生着闷气。 第二天,下学。 九珠和傅兰嘉一同去江老爷的书房。 江宏不在,九珠便和傅兰嘉聊天。她夸赞傅兰嘉手艺好,送来的糕点她和孔嬷嬷都喜欢吃。 傅兰嘉害羞笑起,说下次还会送给九珠吃。 不一会儿,听到有脚步声,九珠立马从傅兰嘉那里跑回自己的座位,快速翻开书本,装着样子。 江宏走进屋,手里还拎着东西,两包油纸包着,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江宏把东西放到自己书桌上,打开油纸。 原来是两包糕点,九珠坐在角落够头看着。 不一会,糕点的香甜气味在屋里散开。 江宏落座后,把傅兰嘉轻声喊了上去。 “兰嘉,到舅公这来。” 傅兰嘉起身,走到江宏跟前。 “你前些日子送来的糕点,很好吃,舅公喜欢。”江宏说话温和。 听到长辈的夸赞,傅兰嘉很是高兴,害羞的说:“舅公喜欢就好,下次兰嘉还给您做徐州糕点。” 江宏笑:“好,舅公等着。” 听到这里,九珠觉得下次也有口福了。刚才傅兰嘉也说下次做糕点,也会给她。 “今日,舅公买了些糕点,是汴京一家有名的糕点铺子新出的成品,兰嘉尝尝如何。”江宏说着,还用余光瞥九珠的反应。 傅兰嘉用手捻起一块糕点,小小的咬了一口,用手遮住嘴,慢慢咀嚼着。 待口中的糕点咽下,傅兰嘉笑道:“这糕点软糯清香,甜而不腻,应该是用蜂蜜代替了白糖,很好吃。” 江宏用眼瞥了九珠,见她够头看着这边。 “兰嘉,你再尝尝一包。”江宏亲自用手捻了一块递过去。 傅兰嘉双手接过糕点。 尝过后说道:“这包也好吃,里面加了桂花,还有少许茴香。” 听见有茴香,江宏一怔,九珠那丫头和他爹一样,对茴香过敏,可不能让她碰到。转念一想,这些糕点又不是买给她的,江宏觉得自己多此一想。 “兰嘉喜欢,就全部拿去吃。” “都给我?”兰嘉讶异中带着喜悦 “你读书用功,舅公特意买来给你的。”江宏说:“你可千万别给别人,只能自己吃。” 傅兰嘉高兴,下一瞬想到九珠,于是便看向她。 “糕点好多,我吃不完,可以分给九珠。” “不可,舅公只买给兰嘉你一人吃。”江宏样子认真。 九珠听见,心里暗道:“江老爷,你可真是太小气了,不给就不给,谁说要吃了,别自作多情……而且里面还有茴香,吃了会死人的。” 哪个孩子不喜欢独得偏爱。 傅兰嘉开心的把糕点拿了回去。 两个孩子做完功课回去,江宏觉得自己可笑,竟然为了几张胡饼跟一个孩子置气,真是可笑至极。 第二天,林管家送来两包糕点给九珠,说是江老爷上早朝路过糕点铺子买的。 府里每位少爷小姐都有份。 林管家还特意提醒,放心吃,里面没有茴香。 只有林管家知道,送给九珠的这两包里面,装了八九种口味,而且还是老爷亲自挑的。其他少爷小姐那里只有两种口味。 第56章 学到了,学到了 王梦芙在尚书府的学堂念书,午饭都在外祖母的院子里头用。 今日,李氏吩咐小厨房加了几道好菜,也把九珠喊来一同吃午饭。 九珠还是头一次跟王梦芙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九珠和王梦芙分别坐在李氏左右手两侧。 李氏顾不上自己吃,使劲往两个孩子碗里夹菜。 九珠吃饭吃得快,王梦芙才用了半碗饭,她已经要添第二碗。 王梦芙叹了一句:“江九珠,你可真能吃!” “不是我能吃,是府里吃饭用的碗太小,我盛两三次才能吃饱。”九珠接过丫鬟盛过来的第二碗米饭。 李氏笑着说:“九珠在长身体,就得多吃。芙儿也要如此。” “我吃一碗就撑得不行,再多就吃不下了。”王梦芙可不想长胖。 九珠说:“祖母,下次喊我来吃饭,可不可以换大点的碗给我,那样我也能像王梦芙一样,吃一碗就撑得不行。” 此话逗笑了李氏。 “好好好,以后吃饭都给你用大碗。” 王梦芙白了眼,抿嘴一笑。 江九珠连用三碗米饭,她是王梦芙见过的第二个能吃的人。 因为第一个是她哥,王柏。 说起王柏,上次和江九珠喝醉后被抬回家,待酒醒,被父亲和母亲轮番收拾了一遍。打得挺惨的。 在李氏院子用过午饭,九珠要回自己院子午睡,王梦芙要去花园玩。 俩人拜别李氏,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 九珠回院子也要经过花园,她走在前,王梦芙走在后。 只听王梦芙突然在后面喊道。 “江九珠,你会打弹弓吗?” 九珠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王梦芙说道两瞬:“会。” “那你能教我吗?”王梦芙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的样子。 换做其他人,关系不好,还吵过架,讨厌的人,也能这么有勇气开口去求帮助。王梦芙倒是不拘小节。 她都开口了,怎好去拒绝。 九珠思索片刻,干脆道:“好。” 还以为江九珠会不愿意教她,王梦芙都打算拿钱来让她屈服,没想到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啊。 不用使钱,王梦芙更高兴。 九珠和王梦芙去花园,那里地方比较宽敞,适合练习打弹弓。 九珠拿着瞧了瞧。 “这弹弓哪里买的?” “问这么多做什么?”弹弓是王梦芙去她哥王柏屋里偷拿的。她又不是傻,能说出来吗。 不说就算,九珠把弹弓还给王梦芙。“你打几下给我看看是何水平。” 王梦芙就地取材,拿起地上的小石子架在弹弓上。 “给我一个目标。” 九珠抬手指着花园中的花。“打那朵最大红的花。” 王梦芙瞄准九珠说的花,两瞬后打出石子。 没中! 连试几次都没打中。 九珠看出了王梦芙的问题。她打弹弓时,手腕的姿势不对。 “你打弹弓的时候,要学会扣腕,弹弓打出去,手不要甩。” 九珠拿过弹弓,示范一次,一瞬就把那朵花从枝干上打了下来。 王梦芙照着试了几次,还是没打中。 “瞄准目标时,要用弹弓的上撑头瞄准。要打哪个地方,就用撑头瞄准。”九珠把撑头位置指给王梦芙看。 王梦芙听着试了几次,最后还打到了自己的手,下一瞬松了弹弓。 九珠大笑起来。 王梦芙生气瞪了九珠好几眼,蹲下身捡起弹弓。 九珠忍住笑,她怕待会王梦芙会恼羞成怒。 九珠说:““你把石子放到捏兜的时候要平,不然就会像刚才那样,打到自己的手或者打偏了。” 九珠手把手教导王梦芙,告诉她要领。捏兜的姿势。 “江九珠,你弹弓谁教你的?”王梦芙问道。 “阿华教我的。” “阿华是谁?” 九珠说道:“阿华是我在灵州的朋友,我经常和他一起去放羊,赶羊的时候就会拿弹弓打。” “你还会放羊?”王梦芙惊讶。 “放羊不难的。只要把羊赶去草地上让它们吃草就行。可比念书简单多了。”九珠说道:“我们还会用弹弓打野兔和田鼠。” 王梦芙惊喜问:“打得到吗?” “当然了。”九珠有些得意。 王梦芙不再多说,拿起弹弓就练了起来。 九珠比王梦芙矮了一个头,她无法站在王梦芙身后手把手的教。 于是她就站在走廊边上的凳子上,如此就比王梦芙高出许多。 九珠让王梦芙站到自己前边,背对自己。九珠把她圈在怀里,手把手的教。 连打了几次,越打越好。 有成就,俩人高兴。 接着继续练。 最后那一下,王梦芙突然转了方向,手把手教着她的九珠措手不及。 只听一大声“哎呦”,她俩才知道打到人了。 九珠和王梦芙面面相觑。 俩人赶紧跑过去,见到一嬷嬷捂着肚子哀叫着爬起来。 这人,九珠和王梦芙都认识。是姑老太太身边的何嬷嬷。 何嬷嬷起身,正要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见是两位小姐。 呸,算什么小姐,一个是外嫁女儿生的,一个是被除族谱的少爷生的。两个都不是江府真正的千金。 见王梦芙手里拿着弹弓,就知道刚才拿石子打她的就是她俩。 何嬷嬷也不带客气,言语多有埋怨的说:“两位小姐是有眼睛的人,怎么不看着些。” “何嬷嬷,不好意思,不小心打偏了。”九珠先道了歉。 “那是打偏嘛,老奴这么大的一个人站那里,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见。”何嬷嬷阴阳怪气。 王梦芙早就听出来何嬷嬷在骂她们没长眼。于是说道:“我们得眼睛顾看花园里美的事物,没太注意那些不好看的。何嬷嬷见谅啊!” 何嬷嬷说:“哎,九珠小姐,老奴知道你对我有怨气,可老奴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万一被石子打出个好歹,服侍不了我家老夫人,到时候她怪罪下来,老奴可承担不起。” 九珠吃惊的问:“我什么时候对你有怨气了?” “老奴拦着你四回,不准进姑老太太的院子。可那不是老奴做主的,我也只是按命令做事而已。”何嬷嬷装得一脸委屈说:“可你不能如此作弄老奴呀。” “你要是有怨气,可以骂老奴,老奴绝不会还口的,但千万不要动手才是。” 九珠满脸错愕。 王梦芙看在九珠刚才教她打弹弓的份上,不会让她这傻子吃亏。 老刁奴,看本小姐如何治你! 第57章 真是赖啊! 王梦芙拉住正要说话的的江九珠。宅院的里的算计,她见得多了。 王梦芙平静说:“何嬷嬷,你是疯了嘛。见你刚才摔倒,我和九珠路过扶了你一把,你咋还赖上我们俩了。” 这是什么情况? 九珠瞪大双眼,万分震惊的看着王梦芙。 何嬷嬷一怔:“刚才分明是你们拿弹弓打了老奴,怎说是过来扶我。” “谁看见了?”王梦芙一脸无辜:“你这嬷嬷别瞎说好嘛。” 何嬷嬷知道这是想耍赖。“九珠小姐,刚才可是来向老奴道歉的,就是你们拿弹弓打的我。” 九珠已经知道王梦芙的意思,那就耍赖到底好了。 九珠也装得无辜说:“谁听见了,何嬷嬷别瞎说好嘛。” 见俩人耍赖不承认,何嬷嬷心里生气,但没表现出来。 ”梦芙小姐手里的弹弓可是证据。”何嬷嬷说:“两位都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学得可是诗书礼仪,总不能说谎才是。” 王梦芙嗤笑一声说:“对你一个奴才,本小姐需要讲什么诗书礼仪,诚实守信。” “即便老奴是奴才,也是姑老太太的奴才,可不是你太常寺卿府里的奴才,任你欺负了去。”何嬷嬷生气。 “那你就滚回你主子身边去。”王梦芙端起身份:“这是我外祖父家,一只在别人屋檐下的狗还想咬人不成。” 何嬷嬷被一孩子如此羞辱,瞬间满脸怒容。几瞬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阴不阳的笑道。 “梦芙小姐说的对,老奴是住在别人屋檐下的狗……那九珠小姐不也和老奴一样嘛。” “你才是狗呢。”九珠立马喊道:“这里可是我祖母的家。” “哟,九珠小姐,您的父亲江启都被宗族除了名,江家族谱早就没了江启的名。”何嬷嬷讽刺道:“试问,你怎么能算得上是江府真正的千金?” 族谱除名,九珠还是第一知道,阿爹阿娘没和她说过这些。 怪不得阿爹说他没有父亲。 怪不得江老爷不让她喊他祖父。 王梦芙下一瞬,上去就想给何嬷嬷一巴掌,可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能够得到体型如狗熊一样嬷嬷的脸呢。 何嬷嬷轻松躲了过去。 嘲笑道:“梦芙小姐,还是注意身份些好,你是大家闺秀,可不是市井泼妇。” 没打到耳光,王梦芙很是不爽。 “算了,今天是老奴倒霉,遇上无赖了。”说着甩袖要走。 王梦芙见不得何嬷嬷那副得意的模样,她可不想这样放过那老刁奴。 下一瞬,她捡起几个石头,连同弹弓放到江九珠手里。 “我打不准,你来。” 九珠会意,狠狠盯着何嬷嬷的背影,下一瞬,举起弹弓打了过去。 何嬷嬷又是哎呦哎呦的喊着。 王梦芙捂着肚子大笑,也不忘提醒。 “对,就朝屁股打。”屁股上的伤是不好意思给人看的。 何嬷嬷笨重向前逃跑。 九珠快速连打三发,例无虚发都打到了何嬷嬷的屁股上。 听着何嬷嬷惨叫逃走,俩人笑得痛快。 “王梦芙,何嬷嬷去告状,怎么办?”九珠倒是不怕,只是随口一问。 王梦芙笑道:“我们只要不承认,又没人证物证,她找谁告状都不管用。” 九珠和王梦芙拉勾,发誓谁也不能把事情说出去。 “告诉你件事,你可不能说我。” 九珠问:“什么事?” 王梦芙悄声说道:“我是故意把弹弓偏向何嬷嬷的。” “为什么呀?”九珠讶异。 “老刁奴乱嚼舌根,说我母亲坏话。我早就想收拾她了。”王梦芙愤愤说。 九珠点头,她也看不惯何嬷嬷。 王梦芙好心提醒说:“以后离何嬷嬷远些,我怕她会报复你。大宅院里的女人有的是心计。” 九珠点头。 下一瞬,想到刚才何嬷嬷说的话,九珠眼神中透着失落问道“王梦芙,我阿爹真的被宗族除名了?” 王梦芙点头。 九珠跑回去找孔嬷嬷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都是肯定的。 九珠追问原由。 “为什么阿爹会被宗族除名?” 孔嬷嬷说:“因为老爷忤逆尚书老爷,非要娶你阿娘。” “娶阿娘怎么了?” “……你阿娘是罪臣之女……而且……” 孔嬷嬷叹了口气:“九珠小姐,一句话是说不清楚的,每代人都有自己的恩怨,没有对错,无从怪起……” 九珠情绪低落,突然好想家。 午时也无心去课堂,让孔嬷嬷向老师告假。 一连好几天,九珠都不去学堂,江宏那里自然也没去。 李氏担心九珠病了,亲自来看九珠。 九珠还真的躺在床上装病。 见祖母坐在她床前嘘寒问暖,担心的模样,九珠鼻子一酸,哭了起来。 这可吓坏了李氏,扶起九珠,把她抱在怀里哄着。 越哄,九珠哭得越大声。 李氏忙让人去请大夫来。 孔嬷嬷没让,说九珠没病,只是心情不好。 李氏问九珠是不是受了委屈。九珠埋在李氏的怀里摇头。 又问孔嬷嬷,孔嬷嬷也是摇头。 李氏无奈,只当她是闹情绪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 第二日,孔嬷嬷不允许九珠再找借口不去学堂,前几日,知道她得知父亲被宗族除名的事心情不好,孔嬷嬷让她休息。 今天说什么也不行,必须上学堂去,江老爷都差林管家问过几次了。孔嬷嬷都找借口搪塞了过去。 再找理由那就太不合适了。 九珠也听话,吃过早饭,自己拿着书出了院子。 她还没走到学堂,祸事先朝她扑来了。 王梦芙说得对,何嬷嬷真的来报复她了。 九珠没提防住,这也提防不了啊! 当一个人时刻想算计你时,你是防不胜防的。 该来还得来。 来吧,来吧!江九珠她谁也不怕! 第58章 为自己而战 九珠走在去学堂的路上,几个丫鬟在扫地,浇花。 九珠穿过走廊正要拐入转角,一座黑色大山迎面故意朝她撞了过来。 “砰”的一声,有东西摔在了地上。 走廊处的丫鬟都循声看去。 九珠低头看,是一个盒子掉到了地上,还有她的书也被撞掉了。 “哎呦,天爷呐,这可是姑老太太要送给老爷的砚台啊!”何嬷嬷大声喊道:“九珠小姐怎么看也不看撞上来了呀。” 这一听,来者不善啊! 不好,何嬷嬷这是报仇来了。 九珠怒道:“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是你碰的我!” “哎呀,九珠小姐,分明是你跑上来撞到了何嬷嬷手里端着的盒子。怎么可以倒打一耙呀。”这是卢嬷嬷,跟着何嬷嬷一道来的,也是姑老太太身边的人。 估计是吃了上次没人证的亏,今日学聪明了,人证物证都有了,还有走廊上的丫鬟。 真是好算计。 事情闹了起来。 好巧不巧,今日江宏沐休,不去早朝。两个老刁奴真会挑日子。 府里的主子,还有传闻中的姑老太太也出现了,大家都通通坐在大厅里。 大厅中央跪着何嬷嬷和卢嬷嬷,九珠站着。 两个嬷嬷你一言,我一句的把事情诉说了一遍给众人听。 大意就是说九珠跑着撞了她们,使得盒子里要送给江宏的砚台摔碎了。 说九珠不承认,还打了何嬷嬷一记耳光。 江宏问:“九珠,两位嬷嬷说的可是事实?” 九珠挺直腰杆说:“不是真的,她们有意朝我撞来的,想诬赖我。” “院子里的丫鬟可是看见了,九珠小姐莫要抵赖。”卢嬷嬷喊道。 “你别瞎说好嘛,那几个丫鬟只是听见声音才看过来,又没有见谁撞了谁。可别诬赖我。”九珠辩解。 “老奴和何嬷嬷一起走的,分明是九珠小姐撞上何嬷嬷的,老奴可以作证。”卢嬷嬷说的很真。 何嬷嬷开腔了:“是啊,老爷。我们和九珠小姐无冤无仇,犯不上诬陷她一个七岁的孩子。” 九珠暗道,尽瞎说,这不是已经诬陷着了嘛,都不知道筹划多久了。连一个七岁的孩子也算计,你俩老刁奴真是不要脸啊! 江宏问道:“九珠,你怎么说?” “怎么说?”九珠笑道:“当然是这两位嬷嬷人品有问题,她们想打我秋风。” 姑老太太脸上出现没人察觉的一丝怒意。 “老爷,冤枉啊!”何嬷嬷喊道:“这砚台是姑老太太亲自去挑选的,说是补给您的寿礼,花了一千六百两银子,老奴只说了这么一句。九珠小姐跳起来就给了老奴一耳光。” 何嬷嬷说着,捂着脸委屈的流出了眼泪。是真委屈,上次没让王梦芙扇到,今日却挨了江九珠一巴掌,真是气人! 江宏严肃问道:“怎么还打人?” 九珠好笑道:“老刁奴诬陷我,自然该教训。” 若不是有前一回,王梦芙的教导,九珠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两刁奴。 她这算是现学现用了。 姑老太太突然拍桌怒道:“老身的奴才,还轮不到你教训。” 众人无人出声。 “那你为什么不管好你的奴才?” 九珠脱口而出的质问,让众人皆是一惊。大夫人郑氏和二夫人张氏更是睁大了双眼,这不是她们俩的心声嘛。 这次轮番江宏拍桌子怒道:“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跪下。” 九珠不傻,跪个毛线。 姑老太太嗤笑说:“老身真是开了眼了,小小年纪如此泼辣蛮横,真是江启的好女儿。” “我江九珠今天也开眼了,能调教出两位如此“优秀”的嬷嬷,您定也是用心了。”九珠直接和姑老太太杠上了。 “江九珠,你住口。”江宏生气九珠的没大没小。 九珠垂眸不理,仿佛没听到似的。 “这两个嬷嬷跟在我身边多年,我了解为人,断不会说谎的。”姑老太太说给江宏听。 意思是让江宏给出一个满意的处理。 孔嬷嬷站在大厅门口的一角,大声开口维护道:“我家小姐也从不说谎耍赖,老奴用性命担保。” 这是要拼人品了!!! 孔嬷嬷暗道:“九珠,不要怕,嬷嬷挺你!” 九珠也暗道:“孔嬷嬷谢谢您勒……用“性命担保”这壮举……以后还是不要了……不然……您不够死的!” 江宏思索片刻说:“砚台碎了,我出钱赔给阿姐便是,望阿姐莫和小丫头计较。” 没等姑老太太开口,九珠不服说道。 “慢着,江老爷,你的意思是错在我喽。”九珠气愤道:“这个府里没人可以判我的罪,也没人可以替我认罪。” 场面陷入了僵局。 江宏叹了一声:“你这丫头难不成还想上公堂不成。” 江宏知道他这个姐姐最要脸面,绝不会允许去公堂的,他如此说,只是想给姐姐施压,本就是小事,闹大无益。 “江府不要面子,老身可要脸面。”姑老太太冷声到:“各打五十大板,还老身一半砚台钱,这事就算了吧。” “谢阿姐大度。” 江宏立马吩咐大儿媳去拿银子。 “慢着。”姑老太太沉声说道:“这银子不能由江府出。” “江九珠不是江府的人,钱得由她自己还。”姑老太太提醒:“江启可是从族谱上除了名的。” “若是别人替她还,老身不应。” 孔嬷嬷急坏了,一半砚台钱,那可是八百两银子,她哪里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姑老太太嘲讽道:“若是还不上,那就向老身磕三个头便罢。” 老太婆,你想屁吃呢! 磕三个头,你受不起! “哎。”九珠叹道:“说到底无非还是来打秋风的。” “今天算我倒霉,就当破财免灾了。” 九珠从胸前的衣服里掏出几张银票来。 装出一副有钱人财大气粗的样子。 随意抽出一张银票举在手中晃了晃。 “这可是一千两。” 九珠走近跪在一旁的何嬷嬷。 “何嬷嬷,接着吧。” 何嬷嬷抬起双手,心里正得意着? 九珠把银票扔在她的手中。 俯看着她轻蔑的说:“剩下的二百两银子不用找,就当是本小姐打你那耳光的赔偿。” “何嬷嬷收下吧。”姑老太太说道:“一个小小知州一年俸禄不过八百余两,他的女儿随手就是一千两,都说灵州是苦寒之地,看来江启在苦寒之地过得很是不错。” “那老身听闻去年灵州满城的百姓都吃不上饱饭的消息难道是假的不成?” “灵州知州如此富有,怎么会让他的百姓吃不上饭呢。” 众人都听出了姑老太太的言外之意。她的意思是九珠的银子来得不正,江启这个知州当的很有问题。 江宏皱眉,为官多年的他自然知道此等流言对一个官员暗藏的危机有多严重。上个月,陛下刚砍了两个中饱私囊的贪官。 江宏虽和那逆子不对付,但也不会允许别人如此抹黑他。 “阿姐请慎言。”江宏沉声说。 姑老太太没想到江宏还会维护他那逆子,倒是让她惊讶了几息。 第59章 摸反骨 九珠明白姑老太太的言下之意是说阿爹中饱私囊,为官不清白。 这老太婆竟然向阿爹泼脏水! 九珠早就气得要打人了,她紧紧攥着拳头。 脑袋里闪过一个人的脸。 王梦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会想到她呢…… 下一瞬,九珠明白了。 她松开拳头,嘴角扬起说:“江老爷说的没错,姑老太太您还是慎言的好。” “我阿爹江启作为灵州城知州,灵州百姓都承认他是个好官,这个毋庸置疑。” “姑老太太信还是不信,对我们来说丝毫不重要。” “至于我的银票嘛……”九珠笑道:“那可大有来头了。” “国公府少夫人薛清云是我小姨。当初陛下赐给她的聘礼有十里长,嫁妆也有十里长。二十里的队伍,我站在灵州城墙上看都看不到头。” “我薛姨疼我,给了我几个喜钱花花,姑老太太您觉得有问题吗?” “我花的可是陛下的银子,敢质疑这银子来路不正,难道是活腻味了不成!” 自抬身价,虚张声势这两招,九珠还是模仿王梦芙学的。 王梦芙吵架就会如此,“我父亲可是太常寺卿……我外祖父可是尚书大人……” 以前她嗤之以鼻,现在她觉得学少了。 不得不承认,王梦芙的招数很管用。 姑老太太脸上有了些许震惊和一丝慌张。没找到这丫头还有这一出。 “何嬷嬷,这可是陛下的银子,您可拿好喽!”九珠一字一句,重重的说道。 何嬷嬷低着头,被吓到。她拿着银票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这银票拿得烫手啊! 九珠带着孔嬷嬷抬头挺胸的走出了大厅。 剩下的众人都沉默着,谁也不说话。各自在想着事情。 想不到姑老太太竟在一个孩子身上吃了瘪,可真是好笑! 大夫人郑氏和二夫人张氏互相一个眼神交流,彼此心照不宣。 江宏这俩儿媳妇可不喜欢这姑老太太。规矩多,难伺候,连她身边的嬷嬷也是阴阳怪气的,府中的丫鬟没少受她们的气。 宅院里的女人,谁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谱。 今天这件事情,有十成都是两个嬷嬷诬陷的九珠。 好在九珠不是唯唯诺诺的千金小姐,她有嘴,会自己辩解。 回到自己院子,九珠心情不好,被人讹诈了一千两银子,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心疼坏了。 孔嬷嬷见留住一脸难受,惊慌的问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撞到胸口了。” 说着就要解九珠衣服:“快给嬷嬷看看。” “那何嬷嬷壮得跟狗熊似的,一定把你小身板撞坏了。” 九珠大笑起来:“孔嬷嬷,我没事。” 孔嬷嬷一脸担忧:“不疼,你捂胸口干嘛?” 九珠笑道:“我是在心疼一千两银子。” 虚惊一场。 孔嬷嬷问:“薛姑娘什么时候给了你这么多银子?” 九珠心虚,支支吾吾说:“……是……在我们来汴京前给的……” “薛姑娘心真是太好了。”孔嬷嬷叹道。 九珠暗自松了一口气。 又想起那个少年来,九珠心里生出愧疚感。毕竟钱来路有些……有些……曲折。 上次在念慈寺的路上见过他,当时他让九珠把桃子送去瑞王府,由此看来他定是瑞王府里的人。 九珠暗暗猜测,少年会不会是瑞王府里的护卫什么的。 闹出这么一出,九珠没有心情去学堂。 中午时分,王梦芙竟然来了九珠的院子。 她知道王梦芙大小姐肯定是听说了早上发生的事情闻讯而来。 老话不是说,坏事传千里。何况这尚书府也没十里地。 王梦芙背着手在九珠身边转了两圈,还一边打量着她。 “啧啧啧,想不到啊!那老太婆竟然在你手里吃了瘪。”王梦芙不可置信。 九珠不语。 下一瞬,王梦芙拍桌子道:“好啊!太好了,老太婆丢了脸,现在肯定气得不行。” 王梦芙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那叫一个高兴。 “有这么高兴吗?”九珠不理解。 王梦芙笑道:“不仅高兴,而且舒心。” “母亲告诉我,以前她还小的时候,老太婆还没嫁人,总欺负我母亲,所以我母亲经常顶撞她,弄得老挨太老爷训斥。”王梦芙提道:“你父亲也被老太婆欺负过。” 九珠吃惊:“我阿爹吗?” “我母亲挨训斥,你父亲则被打。”王梦芙说:“小时候的事情,我母亲可一直记恨着呢!” “阿爹可从不跟我说起这些。”九珠心疼父亲。 “可能是女人比男人记仇吧!” 王梦芙这句话把九珠逗笑了。 九珠笑道:“说起来,我以后还要向王梦芙大小姐多多学习才是。” “学什么?”王梦芙吃惊且高兴的问 九珠一脸话笑说:“自然是学大小姐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喽!” 王梦芙沉下脸,给了一个白眼。 傍晚时,江宏派人来请九珠去书房。无非就是为了早上的事呗。 猜都猜得出来,去了定会挨骂。 明知道会挨骂还去,九珠她又不是傻子。 她让来的人回话给江老爷。 “不去” 九珠悠哉的在屋里吃孔嬷嬷洗来的葡萄,正享受着葡萄带给舌头酸甜滋味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咳嗽。 “吭吭。” 九珠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见来的江老爷,慌张失措中刚吃入口中的葡萄从嘴里掉了,同时口水也跟着流了一条出来。 江宏见了,露出一脸子嫌弃。 九珠忙用袖子擦了嘴。随后把凳子往江宏处挪了挪。 “江老爷请坐。” 江宏落座说道:“你倒是挺悠哉啊!” 九珠把桌上的一盘葡萄挪近江老爷。 “江老爷怎么来了?”九珠暗道,不会亲自来训她的吧。 江老爷沉声说道:“请不动你,老夫只能亲自来了。” 九珠低头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几瞬后,江老爷喊道:“站那么远做什么?给老夫过来。” 九珠踌躇走了一小步。 “走近些。” 九珠又是一小步。 江宏有些生气:“到老夫跟前来。” 九珠忐忑的走到江宏跟前。 下一瞬,见江宏抬手。 九珠本能的躲了一下,吓得大喊:“别打我。” 江宏气道:“谁要打你?给老夫过来。” 原来是虚惊一场,九珠这才放心。 江宏起抬手摸着九珠的后脑勺,似乎在找什么。 九珠疑惑问:“江老爷这是做何?” “老夫看看你是不是长了反骨。” 江宏放下手,怒瞪了她一眼。 九珠垂眸不语。 江宏无奈的说:“往后对长辈说话要礼貌,懂不懂?” 九珠垂眸不语,几息后点了点头。 第60章 什么是完璧之身 孔嬷嬷为薛清云做了身衣裳,完工好几天了,今日她打算去国公府一趟把衣裳送过去。 孔嬷嬷走之前嘱咐九珠今日在府里千万不要乱跑。 为什么她要特意交代今日呢。 因为今天日子很特殊。 姑老太太办好几桌席面,邀请了她闺阁时的好友,如今和她一样变成老太婆的人来府里聚会。 那些个老太婆还带着家属来,儿媳,孙女,小孙子。 一个老太一般会带着二三个家属来,再加上三四个丫鬟嬷嬷。 如此算下来,一个老太大概会带着八九号人来。 十个老太那就是八九十人。 天呐!两三个女人有够吵闹的,一下子来这么多女人,九珠光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九珠让孔嬷嬷放心去找薛姨,今日不是沐休日,她会在学堂念书,不会乱跑,不会惹事。 姑老太太邀请的人大多都是官家夫人。要么是夫君和儿子都在朝堂为官,要么是夫君和儿子其中有一人当着官。 今日李氏也在姑老太太的院子一同陪席。 姑老太太办席面,忙的可是尚书府的人。 二夫人盯着厨房,大夫人盯着后院。丫鬟一会送茶,一会送酒,一会又送吃食。厨娘更忙,一会有人来吩咐准备肉糜粥,一会又来一个人要鸡汤面,要牛肉饺子的…… 忙得不可开交。 学堂下学,九珠要回自己院子吃午饭。 王梦芙去两个堂妹那里吃。 九珠路过厨房想看看午饭有什么吃的。厨房里,丫鬟厨娘忙出忙进,拥挤得很。 一丫鬟见九珠站在门口,以为是她饿了。腾出手来,各捡了几块糕点放到盘子里端给九珠。 丫鬟说:“九珠小姐,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待会奴婢就把午饭送去给你。” 九珠心接过盘子道谢:“有劳姐姐了。” 九珠端着盘子,一边走一边吃。路过假山时听到几个女人在凉亭说笑。 九珠听到薛姨的名字顿时停住了脚步。 那几个妇人在说薛姨? 九珠赶忙退到假山旁边,她要听听她们再说薛姨什么。 一女人笑话:“你们听说了吗,萧少爷和他夫人又打起来了……” “听说了,那日我出门逛街还看见萧少爷额头上的大包呢。” 几个妇人笑起。 “听说那薛清云至今还没和萧公子圆房……” “我也听说了,说是姓薛的一直拖着不愿呢。” 一夫人阴阳怪气的笑起说:这薛清云恐怕早就非完璧之身了吧,若不是心里有鬼,害怕被识破,怎会直拖着不愿圆房呢。” 一夫人点头认同:“她在灵州是住在军营里,那里面可都是男子。难保不会生出些什么事情来。” 另一个夫人附和:“就是,在男人堆里这么多年,要说她还是完璧之身,我也不信。” 几个夫人讥笑起来。 九珠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太懂。 “非完璧之身”是什么意思? “圆房又是什么意思?” 她虽不懂,但知道那几个妇人定不会是在说薛清的好话。 九珠放下手里的糕点,立马跑去找王梦芙。 去到堂妹的院子,王梦芙正和她们在吃午饭。 九珠径直走到王梦芙的身边问:“王梦芙,你知道什么是“非完璧之身”吗?” 王梦芙喷了一口饭。看了两个表妹一眼,叮嘱她们好好吃饭。 匆忙拉着江九珠出了屋子,走到离屋子很远的角落停住。 王梦芙指责:“江九珠,你怎么能在妹妹们身边问这种问题?” 九珠讶异问:““非完璧之身”是不好的意思?” 王梦芙暗骂江九珠这个傻子。 “江九珠,你真的不懂它的意思吗?” 九珠摇头。 “你嬷嬷没告诉过你吗?” 九珠还是摇头。 她催促说:“王梦芙,到底“非完璧之身”是什么意思,快些告诉……” 话没说完,王梦芙用手捂住了九珠的嘴。 还真不知道害羞啊。 王梦芙九岁,比江九珠大上两岁,到底是知道事比她多。 王梦芙让九珠把耳朵凑过来,悄声把那词的意思告诉了她。 九珠听后,面色一沉,沉默好一会,冷声问道:“你没骗我?” 王梦芙认真说:“女子清白可开不得玩笑。” 江九珠又沉默几息,咬着牙攥着拳头大步离开了。 王梦芙看着她的背影,一脸不解。 九珠此时心里充满怒火,那几个烂舌毒妇人竟然如敢此诋毁薛姨,她不会放过她们的。 那可是她的薛姨,她心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女子。 九珠走进厨房,厨娘各自在忙碌着。她目光盯上了砧板上的菜刀,走过去,刚拿起菜刀,就被一厨娘夺去了。 “我的小姐哟,这可不是玩的。”厨娘问:“你要想吃什么,告诉老奴,老奴这就先给你做。” 九珠摇头。 没了菜刀,她转头又盯上了炉灶边的烧火棍。 走上前拿起来,在手中试了几下,很顺手。正好给那几个长舌妇几棍。 可还没等她拿出厨房,烧火棍又被厨娘夺去通炉灶了。 接着她去拿了碗,盘子,筷子都试了过,都不顺手。 见有锅铲空下一把,立马上前去拿,还没碰到,又被厨娘抢了去。 九珠愤愤出了厨房。 路过学堂时,她停下了脚步。下一瞬抬脚走了进去。 她盯着书桌上砚台里的墨汁,心里有了报复长舌妇的办法。 她们抹黑薛姨,她也要抹黑她们。 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九珠抬头找了一圈,盯住了一个半大的花瓶。 她把花扔到地上,接着把书桌上的墨汁全部倒入花瓶,觉得不够,又把其他书桌上的砚台都拿来。 花瓶里面本来就有些水的,又加入了许多墨汁。九珠还摇了摇花瓶,让水和墨汁融合在一起。 接着捡起刚才扔掉的花,重新插入花瓶。 九珠抱着花瓶先去了假山处的凉亭,已经不见刚才那几个妇人。 现在是午饭时间,她们肯定是在姑老太太的院子里吃饭。 九珠继续抱着花瓶往姑老太太的院子方向走去。 到了院子门口,恰好遇到何嬷嬷守在门口。 九珠先开口:“我要进去,祖母让我送花来。” 估摸着是因为前些天闹出的事,心里有些忌惮。何嬷嬷思索片刻,什么也没说,也没拦她。 就这样,九珠顺利进了姑老太太此时正热闹无比的院子。 第61章 墨溅当场 九珠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十几桌席面已经快占大半个院子。 老妇,少妇,孩子围坐在圆桌前,美酒醇香,菜肴丰盛,谈笑风生,真是热闹! 走廊处有调皮的孩子跑来跑去,穿梭在手里端着食物的丫鬟周围,差点撞上人。 吃得吃,玩的玩,乐的乐,笑的笑。 没人注意九珠这一个抱着花瓶穿梭在席面上的孩子。 此时这些老太,夫人们还不知道她们马上就要笑不出来,也乐不出来了! 九珠找到了在凉亭说薛姨坏话的几个妇人,她们虽然是分开而坐,但两个席面相近。 她心跳得很快,不是害怕,是热血沸腾。 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上战场的士兵,她要保护她的薛姨。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九珠眼神锐利,抱紧花瓶,步伐坚定,一步一步朝目标人物走去。 脑袋里已经响起战鼓 九珠大喊一声:“啊……” 就在同一瞬把花瓶里的墨汁往敌人身上泼去…… 墨汁四溅是无法控制的,伤及了坐在敌人身边的几个无辜人。 不过,受“重伤”的自然是那几个长舌妇人。 受重伤的妇人可美了,华丽的衣服上,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都沾上了大片墨汁。 待她们反应过来,席面上爆发出阵阵惊声尖叫,屁滚尿流的四散开来。 反应过来的跑,不知道情况,听见尖叫声,看见有人跑,也跟着跑。 “炮弹”已投出,接下来就是双拳作白刃的战斗了。 九珠打响了扞卫薛姨名誉的战役。 她卷起袖子,捏紧拳头,追着一个长舌妇打去,追逐间,那些个穿着长裙的妇人跑的时候被自己裙子绊倒,有的在逃跑时推搡间摔倒。 上了年纪的,心脏不好的,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被吓得腿脚不利索的老妇人也倒了几个。 夫人,小姐,丫鬟乱做了一团。 盘子碟子碗碎了一地,桌子凳子倒的倒,歪的歪。 脚快的丫鬟跑去前院告知林管家,说姑老太太院子里有刺客。 这可把林管家吓了一大跳,立马召集府里的小厮,马夫只要是男的通通拿着棍棒家伙去后院捉拿刺客。 林管家带着人赶去姑老太太院子的一路上,只见三三两两的夫人,小姐花容失色,珠钗鬓乱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林管家一众不敢停下,一路狂奔而去。 待赶到姑老太太的院中,未见什么刺客。 只见两个嬷嬷押着一个孩子跪在地上。 那孩子头发散乱,全身脏兮兮的,脸上沾着些不知何物的黑色东西。 林管家看了好一会才认出那孩子是九珠小姐。 天呐,这是发生了何事啊! 林管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姑老太太大步上前,抬手就给了九珠小姐一记耳光。 那巴掌打得刺耳无比,林管家听得心一缩,满眼心疼。 江宏还在宫里当值,一公公来传话,说家中有事,让他速回。 清晨起床时,眼皮就老跳,上早朝时也不知是怎么,心绪不宁的。 这不公公又来传话,江宏心顿时慌张起来。 回去的路上,小厮也说不明白发生的事,江宏只能让马夫快些。 江宏赶回来,被前厅内的景象惊呆了。 好几位妇人衣裙上沾着大片墨汁,脸上看着被清洗过,但还是可以见墨痕。妇人都坐着,脸上都是怒容。 她们见江宏回来,通通起身喊着要说法。 姑老太太一言不发端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 江宏在主位落座。 一妇人开口:“江老爷,我们今日高高兴兴的来吃宴席,没想到竟然遭到您孙女江九珠如此羞辱,今天您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几个妇人附和:“对……” 又是江九珠,这丫头尽惹祸,江宏心里烦躁且无奈,真是一点也不省心哟! 江宏问道:“不知九珠做了何事,惹恼了诸位夫人?” “还用问?”一妇人站了起来,摆开双手展示着江九珠的杰作。 “江老爷您好生看看我们,都成什么样子了!” 江宏蹙眉,有些不忍直视。 “我们正在席面上用饭,江九珠上来就拿墨汁泼我们。而且来扑倒了我,对我又是抓又是咬的。”妇人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牙印:“这齿印还清晰着呢。” “简直泼辣蛮横。” 江宏巡视一圈问:“江九珠在何处?” 何嬷嬷和卢嬷嬷把江九珠押了进屋,便放开了她。 死孩子也是一身墨汁,脸也是花的。江宏沉声问道:“九珠,你为何拿墨汁泼人?” 九珠浑身都疼,她揉了揉肩,扬声说道:“她们长舌,说我薛姨的坏话,抹黑她,就该给她们些颜色看看。” “她们如何抹黑你薛姨了?”江宏问 “她们竟然拿薛姨的清白开玩笑,属实该死。”江九珠还是觉得拿墨汁泼她们轻了。 一妇人连忙辩驳:“你这丫头胡说,我们从未说过萧少夫人什么。” “我们都知道,薛姑娘和萧少爷的婚事是陛下亲赐的,陛下挑的女子定是好的。我等可不敢胡乱议论。” 又一妇人说:“女子最重贞洁,我们怎么会拿一个女子的清白去说笑呢。” “就是。”又一妇人附和:“九珠小姐你蛮横无礼,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可别找什么罪扣我们身上。” 天呐,还倒打一耙了。 九珠气得大喊道:“你们胡说,分明就是你们污蔑我薛姨。” “看来,应该用剪子剪了你们的舌头才是!”说着,九珠冲过去就要打几位妇人。 刚到碰到人,九珠就被何嬷嬷拽了回去。 姑老太太怒拍桌子,厉声斥责:“江九珠,够了!不要再找借口。” “你今天砸了老身的席面,无非是因为,上次你赔了一千块砚台钱,心有不服,就找着机会来报复,好让老身丢脸。” “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心狠手辣,大了还得了。” 姑老太太沉声道:“江宏,这江九珠再不管,可就比他父亲还厉害了。” 诬陷的脏水又泼了一波过来,九珠脑子乱糟糟的,气急扬声骂道:“老太婆,你胡说……” 江宏听了,拿起茶盏砸到了地上。 “有你这么称呼长辈的吗?”江宏厉声斥责:“江九珠,你给我跪下。” 九珠被江宏砸茶盏吓了一跳,看着地上茶盏碎片好一会。 抬眸向身后看了一眼,孔嬷嬷没在。 她又看向祖母,大伯母,二伯母…… 九珠低头垂下眼眸,没人可以可以护她。 几瞬后,她再次抬眸时,眼神冰冷,语气坚定的质问道:“长辈?算哪门子的长辈。” “江老爷,您别忘了,我可不在您的族谱上……” “让我下跪,你们受得起吗?” 江宏一怔,同样的话,同样的眼神,他多年前就听过,见过。 历史似乎又在重演。 江宏面色骤冷,如同覆上一层寒霜,双拳慢慢握紧几瞬后又松开。 只见他抬起右手,指着门外冷声说道:“既然不是我江家之人,那就滚,再也不要踏进我江府半步!” 第62章 陆永庭捡了只小花猫 看吧看吧,这就是住在别人家的“好处”。 “好处”是别人家的,别人可以随时把你扫地出门。 “坏处”是你的,你可以随时被人扫地出门。 江九珠可不是被吓大的。 她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走就走。” 九珠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停下,扭头用眼睛余光瞄着江宏道:“可别派人来找我。” 说完,霸气迈出了前厅门槛。 李氏起身去追,被江宏呵住。 “谁也不许去追,让她滚!” 林管家在江府大门处拦住九珠低声安慰。 “九珠小姐可别走,老爷说的是气话,胡话,我们不听就是。”林管家拉住九珠的手:“走,跟林伯回去。” “林伯,我不回去,都被扫地出门了,”九珠绝然开口:“他们大人要脸,小孩也要脸。” 林管家不放手,继续安慰道:“好好好,不回去,林伯带你去住客栈总行了吧。” 这个破汴京她一刻也不愿多待,只想立即回灵州去。 九珠停下把手从林管家手里抽出的动作。 “林伯,可不可以帮我一件事?” “九珠小姐你说。” “等我嬷嬷回到府里,你让她到城外十里亭,我会在那里等她回灵州。”九珠最后还提醒:“不可以告诉别人。” 说完,使劲从林管家手里挣脱,撒腿跑走。 九珠一直跑,一直跑,穿过人群,跑过长长的街道。 跑出了城门,向十里亭奔去。 没了力气,便慢慢走着。 她不敢去找薛姨,她怕薛姨知道那些长舌妇的话难过,生气。更怕薛姨去找她们的麻烦,她已经吃亏了,可不能让薛姨跟着一起。 已是落日余晖,九珠连走路的力气也没了,被打得左脸一碰就疼……还有她的牙齿。 老太婆可太狠了,一巴掌扇下来,把她嘴里最里面的两颗牙齿都给打掉了。 那两颗牙齿本来就有问题,时常会疼,孔嬷嬷看过,说是虫牙,已经被吃得只剩一半,得拔了。九珠怕疼,一直没敢拔。 在长痛和短痛之间,她选择长痛。 如今牙齿不疼了,但脸疼,还肿起来了。 浑身也疼,中午混战时,被妇人掐过,打过。人在弱小时,总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大。 被人按住,拼尽全力也挣扎不开的时候,她就在想,要是她有薛姨的功夫就好了。 九珠又累又饿,最后晕倒在了路上。 人生何处不相逢。 陆永庭和阿平要趁天还没黑之前要赶回庄子。 俩人骑马跑在路上。 视线前方看到一个人躺在了路中间。阿平跟着陆永庭同时勒住了马。 俩人翻身下马。 陆永庭正要上前查看却被阿平用手拦住。 “公子,小心有诈!” 自从他们在南境被刺客埋伏过一次后,这个阿平总是草木皆兵,神神叨叨的。 “好,你去。”陆永庭说得干脆,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阿平一怔,片刻后,握着刀一脸警惕的巡视四周,慢慢朝前走去。 陆永庭真是无语。 阿平缓缓靠近,见是一个脏兮兮女孩子,还用脚轻轻碰了碰她肩。 没有反应,又蹲下查看有无鼻息脉搏。 还用手指擦了下小乞丐的脸黑色东西,放到鼻子处一闻,是墨汁! 阿平扬声道:“公子,是个晕过去的小乞丐!” 陆永庭翻身骑马走了过去,在“小乞丐”身旁驻足了两瞬。 “带回庄子。” 留下一句话,便驾马而去。 眼看天色就要黑,郊外一路上也不见人,留一个小女孩在路上确实很危险 阿平蹲下,一脸嫌弃的把“小乞丐”抱起来驮到马背上。 他翻身上马时还碰掉了“小乞丐”的一只鞋。 他微皱眉,犹豫着要不要下马去捡。 去捡吧,还要下马,然后再上马。 不捡吧……也没什么问题,一只鞋子而已。 于是装作没看见打马追公子而去。 也就是因为阿平这行为。 导致后面整个尚书府炸了锅! 第63章 可怕的一只鞋子 话说九珠从尚书府跑走后,林管家向江老爷请示。 江老爷让大儿媳妇把九珠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送林管家一道送去。 孔嬷嬷被人从国公府喊了出来。 在门口处从林管家口中得知,九珠被江老爷赶出了家,现在城外十里亭等她。 孔嬷嬷满脸震惊,林管家没多说,只让孔嬷嬷快快上马车,跟他一起去十里亭。 马车到十里亭时,天色已黑,根本未见九珠踪影。 这可吓坏了孔嬷嬷和林管家。 林管家马上让赶车的小厮先回府里告知消息。 他留下和孔嬷嬷一道找寻九珠。 从江九珠离开后,江宏就一直待在书房。 小厮来通报,说林管家和孔嬷嬷没在十里亭见到九珠。 江宏负气不管,那死丫头不是说不要派人去找她嘛,她真把自己想得有多重要。 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估摸着躲在哪里就想看人担心,她好得意。 江宏不管,让小厮找李氏去。 他是不管,但他知道李氏一定会管。 果不其然,李氏得知消息后立马让二儿子江遇带着府中小厮出城去找人。 一个时辰后,江府一小厮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江宏早在书房待不住了,去大厅坐着。 天已黑,不见孩子。 李氏捏着手帕在大厅走来走去。两个儿媳妇安静的候在一旁。 消息传来,说找到一只九珠小姐的鞋子。 众人心惊! 这会江宏坐不住了。 他快速站起来。 “确定是九珠的鞋子?”江宏问:“会不会是天黑看错了。” 大厅众人屏住呼吸,都在等回答。 小厮回:“孔嬷嬷亲自验的,确实是九珠小姐的鞋子。” 李氏下一瞬哭喊起来。 “天爷!我的九珠不会遇到什么不测了吧!” 江宏心颤,手也不自觉的发抖。 两个儿媳妇见李氏站不住,赶忙上前搀扶住,拍着李氏的背,为她顺气。 “母亲,勿要瞎想,九珠定好着呢。”大儿媳郑氏宽慰着。 二儿媳妇问道:“大爷,二爷找到何处了?” 小厮回道:“大爷和林管家带着小厮在十里亭附近搜寻,二爷骑着马去更远的的地方打探。” 李氏哭着扑向江宏,差点让江老爷子给扑倒了。 她捶打着江宏的胸膛埋怨道:“都怪你,八年前赶走了启儿,如今又赶走了九珠,江宏到底有没有心肝?” 江宏不躲避,表情呆滞着受李氏的捶打。 两个儿媳上前拉开哭闹的李氏,江宏身上穿的官服已经发皱。 江宏身体僵硬,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的说:“九珠不会有事的,她定是躲起来让我担心,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阿平不知道,只是因为自己嫌麻烦不想去捡那只鞋子,竟然会让江府众人吓坏了。 找到一只小鞋子比找不到人更可怕,更让人揪心。 它可以引发好多种想象。 鞋子的主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各种猜测都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去。 话说,阿平听公子吩咐把“小乞丐”带回庄子,就把她扔给了庄头的妻子。让其照顾一晚,待“小乞丐”醒后便让她离开。 庄头妻子把孩子抱回了家,找了身自己孩子的衣服替她换上。还擦干净了她的脸。 墨汁被擦去,左脸瑕上的掌印清晰可见。庄头妻子看着不忍,叹了一声气。 第二日,九珠是被屋外树上的鸟叫声吵醒的。 睁眼就是陌生的屋子,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的,九珠带着好奇下了床。 鞋子哪去了? 没有鞋子,九珠光着脚打开了屋门。 一眼便见院里的几块菜地,几只鸡。 篱笆做的围墙外有一妇人走来。 妇人见到九珠就露出笑容…… 九珠坐在桌前狼吞虎咽的吃面条,两顿没吃,可把她饿坏了。 见九珠很能吃,准备的面条不够,庄头妻子又赶忙烧水下了一锅。 腹饱,九珠才觉得活过来了,心情愉悦。 九珠感谢道:“婶子,谢谢你的招待。” 庄头妻子笑道:“孩子,不必谢我,昨晚是我们庄主把你带回来的,你得谢他。” “你们庄主叫什么?” 庄头妻子迟疑片刻道:“我家庄主姓陆,我们都叫他陆公子。” “他现在何处?我想亲自向他道谢。”九珠知道,救命之恩是得去感谢一番,这礼数她还是懂的。 “公子天不亮就骑马出去了,我也不知什么时辰能回来。”庄头妻子说:“要不你就在这等等?” 九珠昨天和孔嬷嬷约在十里亭,如今她一晚未去,孔嬷嬷定着急坏了。她可不敢再耽搁。 “我一夜未归,家人必定着急,我得马上回去才是。” 庄头妻子理解,也没留她。 昨日九珠的脏衣服已经洗干净,但还没干,庄头妻子把衣服放进包袱帮九珠系在身上。 还慎重的把九珠原先衣服里的银票一张不少的塞在她的衣服里。 九珠讶异,一个孩子身上有这么银子,庄头妻子不好奇也不多问,更没有私藏起来。可见其是个品格极好的人。 话说另一边,江宏老早就焦急等在城门口。 待城门一开,立即打马出城。 才出城门,便和二儿子江遇遇个正着。 江宏一见面便忙问道:“可有找到九珠?” “还未找到。”江遇说:“昨晚儿子骑马跑了好远,都到驿站了,问过那里的老板,老板说没见孩子。我估摸着九珠不可能走那么远。应该在附近,或者回了城中也不一定。” “父亲莫慌,大哥和林管家带着小厮继续在城外找着,儿子去喊些人在城里客栈找。” 江宏忙道:“那你快去,多多喊些人。” “父亲,您还是先回家等着,一有消息我立马通知您。” 江宏心颤了整夜,更是懊悔又自责昨日赶走孩子的行为。 他是待不住的,昨日若不是城门关闭了,他早就出来一起去寻九珠。 江宏祈祷,愿九珠那孩子可千万别出意外啊! 他……他还想再见到她,还想听九珠喊他江老爷,不……不,喊什么江老爷,要喊他祖父才是! 第64章 男女真有别 九珠按庄头妻子的话,一直沿着两排树中间的大路走,她说只要如此走便可出庄子,两排树的尽头便是路口。 话说这庄子也太大了,都快走一个时辰了,九珠还没看见树的尽头。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她累了,停下坐在路边的树下休息一会。喘息之时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头顶的树上挂着只风筝。 江九珠惊喜的站了起来,边拍屁股上的灰尘,一边抬头盯着风筝看。 这只风筝好像上次她和薛姨一起在郊外放的那只。 那天傍晚刮大风,吹断了筝线,风筝被吹走了。 会不会就是落在树上的这只。 九珠越看它越像。 可真是缘份呐,竟然被风吹到了这里。风筝虽然没飞到灵州,但至少还可以找回来,九珠很高兴。 她捡起地上的石子往树上扔,期望能把风筝给打下来。可惜没有弹弓,手扔得不准,扔上去的石头反而会落下砸到自己。 九珠目测了树的高度,和风筝的距离……应该能爬上去……吧。 九珠抓起一把土搓了搓手,准备上树。 小心翼翼的爬了好久,才到第一个主树杈口。她抱树干踩在杈口处歇口气。 此时,隐约听见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 陆永庭突然勒马停了下来,阿平也跟着做。 阿平还来不及开口问,陆永庭已经翻身下马,瞥了眼周围,朝着一棵树走去。 凭经验,阿平知道,公子这是要撒尿! 什么毛病,见公子要撒尿,阿平他也有了尿意,随即也下马跑去对面找了一棵树。 九珠知道树下有人来,小心翼翼不敢乱动,屏住呼吸低头朝树下瞧去。 这一瞧,可让九珠终生难忘得很呐! 只见一个男子站在树下,伸手解开裤头,从裤子里掏出一个什么物件,那物件还会喷水。 九珠惊讶的睁大双眼站在树上向下看着,看得可清晰了。 陆永庭正撒着尿,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生起,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他迟疑着抬起头朝树上看去。 下一瞬。 陆永庭和江九珠四目相对。 树上的人大叫起来,树下的惊慌失措提着裤子。 突然的尖叫,吓得路对面的阿平把尿都滋歪了,差点淋了自己一身。 这么爽快的事情被打断,尿都被瘪了回去。 下一瞬,赶忙提起裤头,转身去查看情况。 陆永庭和阿平动作一致,几乎同时提起的裤头。 陆永庭羞愤的盯着树上的人。 九珠也看着下面的人,几瞬后认出这不是那个少年嘛,还有另一个……好像叫阿平的。 陆永庭和阿平也认出了树上的女孩,这不是个偷马小贼嘛! 对陆永庭来说,这又是一次奇耻大辱。 阿平叹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九珠尴尬打起招呼:“好久不见,你们好啊!” “好啊,原来是你这臭丫头。” “上次你把我骗惨了,还让公子罚了二十棍。”阿平生气说:“这个仇我可记着呢!” 九珠狡辩道:“是公子打你,又不是我打你,仇怎可记我身上。” “死丫头,还犟嘴!”阿平喊道:“你给我下来。” “你上来!”九珠才不是傻子。 “你下来!” “你上来呀!” 阿平见不得九珠得意的模样,真要去爬树。 九珠慌张喊道:“你别上来,你上来的话……我就撒尿浇你的头。” “让你从头到脚臭个遍!” 阿平停住爬树的动作,抬头怒瞪着九珠。 阿平退到公子身后,哎!公子刚才……阿平好像意识到什么。 “死丫头,刚才是不是在偷看我家公子尿尿?”阿平上前大喊。 陆永庭那叫一个尴尬,那叫一个无语。恨不得挖了树上那臭丫头的眼睛,把阿平毒哑。 “我先来的树上,你家公子后来的,这么多树,谁让他偏偏挑我这棵树尿。”九珠反问道:“你们可真不害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如狗一般随地撒尿。而且这树又没得罪你们,撒尿非得往树身上滋?瘪回家里用马桶不行吗?” 阿平退到陆永庭身后说道:“公子,那死丫头说你!” 陆永庭冷声命令道:“阿平,把这棵树烧了。” “得令!”阿平那叫一个高兴。 听到要烧树,九珠这才慌了起来。 “别烧,我这就下来。” 九珠小心翼翼的从树上一点一点滑下来。 双脚刚落地,陆永庭立马就拧着她的耳朵把她带到了路上才松开手。 “……刚才你在树上看见了什么?”陆永庭就是如此纠结的人。 九珠摸着耳朵:“没看见什么,就看见你在撒尿。” “……那你是不是也看见我的……”陆永庭脸颊发红话语含糊:“……我的身体。” “看了。”九珠答得干脆 阿平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九珠道:“嬷嬷说过,男女有别,“别”就是不的意思,就是说男女不同。女的是蹲着撒尿,男的是站着尿尿,所以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陆永庭在她的脸上还真看不一丝害羞。 阿平道:“你是在给我们家公子上课吗?” “不不不。”九珠连忙否定 她道:“是你家公子给我上了一课才是。” “今天见到公子撒尿,我才知道“男女有别”指的是男人和女人撒尿的地方不同。” “地方不同,所以撒尿的姿势才不同。” “所以,是我谢谢公子才是。”九珠还笑着谢道。 陆永庭直接被震惊住了! 天呐,这是什么女孩子! 阿平差点忍不住大笑出来。 “这么能说,阿平,把她给我带回去。”陆永庭要新仇旧恨一并和她算个明白。 孔嬷嬷跑回城向薛清云求助。她和萧齐峰得知后,马上带着国公府里的小厮守卫分成两批寻找。 萧齐峰找城里,薛清云去城外。 萧齐峰人脉广,城中的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他知会一声,瓦舍勾栏还是其他见不得人的地方都会探听到些消息。 薛清云把城外的所有地痞流氓都打了一个遍,也没从他们口中听到有用的消息。 孔嬷嬷没了力气,瘫坐在十里亭等着。 江宏和大儿子江遇去附近的村庄挨个挨个寻。 第65章 尸体还热着 陆永庭把江九珠带回庄子。 九珠见路上都有人和少年行礼问候,称他为“公子” 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阿平揪着江九珠的领子跟着公子进了前厅。 陆永庭落座。 阿平松开九珠。 “你是这个庄子的主人?”九珠脱口问道,“姓陆是吧?” 陆永庭不理,正喝着茶水。 “我家公子确实是这个庄子的主人,也的确姓陆。”阿平问,“有问题?” 原来是恩人呐! “庄头妻子说,昨晚是庄主陆公子把我救回来的。”九珠惊讶的说道,“你可是我的恩人。” 陆永庭一怔。 阿平讶异:“原来昨天公子让我带回来的小乞丐是你啊!” 昨天那张脸如一只脏猫一般,看不清面容,陆永庭和阿平都没认出来。 没想到原来是眼前这丫头。 下一瞬,九珠跪在地上:“九珠叩谢陆公子救命之恩。” 说着朝陆永庭磕了个头。 旧账还没算,人家倒先谢起恩来了。这把陆永庭和阿平整不会了。 陆永庭问:“你叫九珠?” “我姓江,名九珠,家住灵州。阿爹江启是灵州知州。”九珠对恩人如实告知 对于她的身份,陆永庭和阿平露出一脸怀疑。 被这丫头骗过两次,这次若轻易相信,还被骗的话,他陆永庭真是蠢得和猪没法比。 “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孔嬷嬷可以证明,她现在肯定在十里亭等我,你可以送我去找她。” 得,又冒出一个孔嬷嬷来。 现在都近午时,孔嬷嬷定在担心她,九珠催促道:“请陆公子带我去十里亭找我嬷嬷。” 陆永庭嗤笑道:“我凭什么帮你,又凭什么信你。” “还没找你算旧账,你倒使唤起我来了。” 九珠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那你想怎么样?” 这倒问住了陆永庭,一个小孩子,他还真能打她不成。 在这丫头身上丢的脸太大了,放了她,心又不甘。 九珠倒先给了提议:“要不,你扇我一巴掌吧,你们汴京的人最喜欢扇人耳光了。” “我给你扇右脸。”九珠解释说,“左脸昨天刚被打,还疼着呢。” 不用她说,脸上青紫的巴掌印清晰得很,陆永庭早看见了。 不奇怪,这丫头很容易得罪人,受人教训不奇怪。 样子看着也怪可怜的,算了,就不为难她了。 “阿平,送她去十里亭。” 阿平讶异:“公子不罚她了?” “那阿平公子,有何高见?”陆永庭反问。 阿平摇头,还以为公子会收拾这丫头一番,他可以看场好戏…… 见陆公子不追究,九珠那叫一个欢喜。 “谢谢公子大度。” 阿平骑马送九珠去十里亭。 俩人同乘一骑,九珠坐在前。 “阿平哥,路过刚才你们撒尿的地方,停一下马,行吗?” “你要做何?” 九珠说:“那棵树上挂着只风筝,是我的。” 阿平没答,却也照做了。他还亲自爬上树帮九珠把风筝给拿了下来。 “都坏了,你还要。”阿平盯着手中折了只翅膀的风筝。 “当然要了。”九珠绝然说:“我还要把它带回灵州去。”它飞不回家,那就带着回去。 阿平一脸漠然 把风筝交到九珠手上。瞥见其脸上的指痕,好奇问:“你昨天发生了什么,弄得如此狼狈?” 想来昨日之事,九珠黯然神伤,长叹一口气。 “被一群大恶人欺负,还被一坏老头扫地出门。” 九珠一叹道:“真是太惨了,和你细说不了,我怕你听了伤心,闻了流泪。” 阿平蹙起眉头,死丫头估摸着又在编故事。 “得了,得了,我现在不想听。”阿平催促道,“快些上马,送你去十里亭找你嬷嬷。” 阿平快马把九珠送到了地方,那里果真有个哭得憔悴的老嬷嬷在亭子里坐着。 那嬷嬷一见到江九珠先是抱在怀里心疼一番,随后又哭着责骂起来。责骂一番,又抱在怀里心疼起来。 反复循环。 一晚不见孩子,怎么不急坏。 阿平“啧”了一声,他最见不得如此苦情的场景,无奈摇头,牵着缰绳掉转马头而去。 阿平完成任务,骑马悠哉的走在回庄子路上。 前方路上有五六人和他反方向走来。阿平路过时,还被其中一个人拦了下来。 拦下他的老头问道:“这位小公子,你打马而来,可曾见过一七岁的小女孩?” “有这么高。”江宏拿手比划着九珠大概的身高。 阿平试探问道:“那小女孩是不是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有墨汁?” 五六人激动起来。 江宏憔悴的脸上立马泛起喜悦,情绪激动。 “正是。” “小公子在哪见过她?” 阿平问:“她是不是叫江九珠。” “是叫九珠。” 阿平接着问:“昨日是不是你们打的她,还把她给赶出了门?” 阿平记得九珠说她被人打,还被一坏老头赶出了门,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江宏叹道:“……都怪昨日老夫糊涂,说了重话……” 江宏没多说别的,此时重要的事,就是赶快找到孩子。 “小公子请快快告诉老夫,你是在哪里见过我的孙女。” “孙女”,原来江九珠是这老头的孙女。 把孙女打成那个样子,还赶出家门,这“祖父”当得真够可以。 现在知道怕,出来找人了。 晚啦! “我见到九珠时,她已经倒在地上不醒人事。弥留之际让我把她送到十里亭她嬷嬷那里去。”这个阿平还替九珠报复起仇来。 “弥留之际?”江宏面色煞白,颤着声问,“那是……什么意思?” 坏蛋阿平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摇头叹道:“你们现在赶去,估计尸体还是热着的。” 听此噩耗,江宏被吓得一屁股瘫软坐到地上,身边的小厮纷纷赶忙围了上去。 阿平“啧”了一声,看把老头吓得。 那也是活该。 不狠狠吓他一次,估计下次江九珠那臭丫头还会被赶出家门。 承担过最坏的结果,今后也就会学乖了。 他家公子就是这么对他的…… 阿平不再停留,驾马而去。 第66章 不提也罢 话说,头发凌乱,泪眼婆娑的江老爷提着衣袍步履蹒跚的赶到十里亭,并未见到江九珠的“遗体”。 只见林管家站在亭子里候着。 一番询问,才知原来是虚惊一场。 江宏不到一个时辰内经历了生死的大起大落,体验到了什么人生的大悲大喜。 试问世间有什么高兴的事能比得过“虚惊一场”。 九珠和孔嬷嬷已经上路,往回灵州去了。 此次发生的事对江宏来说却好比是“劫后余生”。 万幸!万幸!孙女九珠平安无恙。 对于少年该死的玩笑,江宏并未感到有多么生气,愤怒。更多的是感到庆幸。 庆幸是个玩笑,不是真的。 回府后,江宏把自己关在书房。 他手中轻轻握着那个摔碎又被粘起来的瓷猴不禁反思起来。 人生愁恨何能免? 他真的有恨过儿子江启嘛? 自己真就没有过后悔? 江宏在质疑,他的质疑或许就是答案吧。 九珠和孔嬷嬷走得匆忙,薛清云没能见九珠一面,心里失落。 薛清云曾经说过要保护九珠,没想到是九珠保护了她。 心疼又愧疚,恨不得去撕了那些长舌妇的嘴,拔了她们的舌。 薛清云还在愤怒中,一件让她烦恼的事情接踵而来。 清晨,婆母把她萧齐峰喊到院子,很严肃的提了件事。 “云儿,你嫁入国公府也有几个月了,和峰儿也相处这么久,对他也熟悉了。你俩是时候该把周公之礼给行了。” 这话对薛清云简直是晴天霹雳,她面上不显,心里暗道:“我对萧齐峰不熟,我们连饭都不在同一张桌子上吃,哪里熟悉?婆母不要乱说好嘛!” 国公夫人接着说道:“今天日子好,你俩今晚就把事情给办了吧。” 什么!连日子都挑好了,而且还是今晚。 “把事情给办了吧”意思就是说圆房是萧齐峰和薛清云任务。 薛清云心乱如麻,转头看着萧齐峰,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怎料萧齐峰那货压根不看她一眼。 国公夫人见俩夫妻不说话,扬声问道:“听见没有?” 俩人还是面无表情不出声。 国公夫人喊了薛清云。 “云儿!” 糟了,压力先给到她这边了。 “儿媳……知道了。”薛清云勉强回道。 国公府又喊了萧齐峰。 “儿子晓得了。”萧齐峰回了一声。 夫妻俩出了母亲的院子就掐起来了。 “萧齐峰,刚才你怎么不拒绝!”薛清云厉声质问。 萧齐峰停下脚步,淡然反问:“我为什么要拒绝?” 薛清云吃瘪,不服又找不到理由。 萧齐峰继续说:“再说,是你先同意的,我若拒绝,你不是丢面子嘛!” 薛清云怒回:“是母亲先问我,我才答应的。” “你自己为什么不拒绝?”萧齐峰压住心里的得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你应该懂。” 薛清云说不过,愤愤而去。 萧齐峰盯着薛清云的背影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笑意 薛清云前脚刚回屋,后脚婆母身边的嬷嬷就来送东西了。 薛清云看着放在桌上的避火图被气笑了。 这已经是别人送给她的第三本了。 一整天,薛清云的心就没平静过,她期盼着太阳不要落山,黑夜不要降临。 天色已黑,房间内燃起龙凤烛。薛清云沐浴后,丫鬟为她穿上嫁衣。 时辰差不多,萧齐峰信步走进入房中。 他缓缓掀开盖头,暗自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薛清云又画上女张飞的妆容。 她未戴繁琐的头饰,只用发簪把长发挽在了后面。脸蛋也不像刚入府的时候那般黑。 未施粉黛,自然娴雅。 萧齐峰同样着喜服,他在薛清云身边坐下,随后抬手去解她的盘扣。 “等一下!”薛清云慌张得喊道 萧齐峰一怔,停下动作,疑惑的看着她。 只见她起身去桌上拿起酒壶。 萧齐峰浅笑,原来是忘喝合卺酒了,起身走至桌前,薛清云已经端着酒壶把里面的合卺酒喝了个尽。 萧齐峰明白她是在酒壮怂人胆不由哑然失笑。 薛清云坐回床上,自顾脱起了衣裳。 “莫慌!”萧齐峰制止 薛清云一脸疑惑。 “今晚衣服得由我来解。” 规矩可真多,薛清云让步:“……那把蜡烛吹了。” “蜡烛也不能吹,吹了不吉利。”萧齐峰解释道。 薛清云又让步:“那……那把床帐放下。” 萧齐峰点头。 俩人穿着衣服对坐在床上,烛光透过床帐让里面也可视物。 “你把眼睛闭上才能解我的衣服。”薛清云不好意思让萧齐峰看她的身体。 “碰得,看不得。”萧齐峰蹙眉调侃:“掩耳盗铃有用嘛?” “反正就是不许看。”薛清云不管 “行行行,不看。”萧齐峰无奈 薛清云不放心,下床找了一条红色布条把萧齐峰的双眼给蒙上了。 萧齐峰无语,伸出双手向前探寻,在一片黑暗中解了薛清云的衣服。 她躺下后,萧齐峰听着动静覆身而上。 “薛清云,我只问你一次,你可愿意?”萧齐峰沉声问。 还能如何,早些,晚些,不都得如此嘛!任务而已! 薛清云无奈闭眼点头。 萧齐峰见不到薛清云的表情,只能认真侧耳倾听。 怎么半天没声? “说话,我看不见!”萧齐峰无奈 薛清云这才反应过来,睁开眼,忙道:“愿意。” 下一瞬,薛清云见到萧齐峰扬起嘴角。 还没多久,床帐内传来萧齐峰不满的声音。 “这也不准碰,那也不准碰,这算哪门子圆房?”萧齐峰低声抱怨。 “……就是不准碰。”薛清云满脸羞涩,倔犟的说。 “你不是看过册子了嘛?怎么连这些都不懂。” 听不见回答,萧齐峰了然。压着欲火哄骗道:“莫要害羞,这些都要做全,才是周公之礼。” 薛清云又让步了。 又不多时,床帐内又传来萧齐峰的声音,似有不痛快。 “薛清云你躲什么……哎,你怎么老是躲!”萧齐峰能不气嘛,明明就快要进去,结果都扑空了。 女儿家身体最脆弱的地方突然被东西蹭到,能不害怕,能不紧张嘛。 “是不是已经好了。”薛清云 萧齐峰一怔,下一瞬被气笑了。 ……接下的过程,萧齐峰和薛清云俩人也是相当痛苦…… 不提也罢! 第67章 路遇阿爹 红烛过半。 熟睡中的薛清云突然睁眼,因为她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后背。 下一瞬,薛清云立马翻了个身,让后背朝墙。 “你做什么?”薛清云警惕的怒瞪萧齐峰 “为夫在数你后背有几道疤。”萧齐峰已经摘了蒙在双眼上的布带。 “萧齐峰,你有病是吧!”薛清云质问道:“你把布带摘了干嘛?” 萧齐峰惊呼:“我们都已经圆房,还不能看?” 让萧齐峰这货蒙上双眼的原由之一就是薛清云不想他看到背上的伤疤。 封州那次,她自己听够了恶言,也看够那种嫌弃的眼神。 她不得不承认,那次伤到了她的自尊。 “你给我出去,出去。”薛清云裹着被子扬声道:“这么喜欢看,去找你的通房,姨娘去。” 床上就一床被子,刚才被薛清云卷去大半,萧齐峰差点全裸出镜。 一个时辰前他和薛清云还做着最亲密的事,现在她却发起火来。 如此巨大的落差感,让萧齐峰很不爽。 “你不给我看,我还非看不可。”萧齐峰怒道:“我还要看光你身上每一寸肌肤,数清你身上每一颗痣!” 萧齐峰说完孟浪又不知羞耻的话,抬手便去扯薛清云的被子,还伸头往被子里装。 薛清云哪能吃这亏,抬腿便是一脚,把萧齐峰踹了滚下床去。 萧齐峰没受伤,但心里气得要命,洞房花烛,竟被自己夫人踹下了床,简直是奇耻大辱。 薛清云在床帐里穿着衣服。 萧齐峰也愤怒的在帐外找着衣服。 薛清云穿好衣服打开床帐,萧齐峰赤裸着上身坐在凳子上穿着靴子。 见他马上就要滚出去。薛清云不语,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只见他穿好靴子起身,朝床走来,伸手翻找着什么。 原来是在找中衣。 他拿起中衣,发现白色的中衣上有斑斑血迹。落红竟然弄在了上面。 几息过后,萧齐峰屁股坐在床,把靴子蹬了,爬到床的里面愤愤的躺了下来。 萧齐峰怎么又不出去了。 薛清云懒得理,只要他不发疯,随他去。 清晨,婆母身边的嬷嬷把带有落红的中衣收走了。 还说了好些吉祥话。 什么夫妻同心,什么早生贵子…… 萧齐峰听得高兴,给了赏银。不止给了嬷嬷,还给了院里的所有人。 萧齐峰对人一向大方,而且很有钱。 自从她嫁入国公府,萧齐峰就把他的那些个田庄,铺面,酒楼的账本通通交到她手中。 那时她不想管,还被孔嬷嬷说了一通。 孔嬷嬷教导薛清云,先管住钱,再生个孩子。她这一生就无忧了。 对此话,薛清云是否定的。 话说江九珠和孔嬷嬷已经行了两天的路程。 好巧不巧,在驿站投宿时碰到返程回汴京的徐秉玉和孔六。 让九珠兴奋的是阿爹江启也在。 这不已经到十一月了。江启此次入京为的是提前向陛下做年终述职。 时隔八年多才回汴京,江启内心彷徨。 孔嬷嬷这个嘴替,把九珠在汴京受的委屈通通跟江启说了一遍,有些夸大了些,九珠还是点头附和。 “九珠,过来。”江启把女儿喊到身边。 “把嘴张开,给阿爹看看你的牙齿。” 九珠把嘴张得老大。 江启抬高女儿的下巴,眯着眼睛仔细看。 见九珠嘴里左边的下牙齿,确实少了两颗大牙。 江启脸色一沉,不说话。 她这姑姑可真够够的,他小时候被她打,现在女儿也被她打。 怎么能打孩子呢? 不知道打孩子是不对的吗? 江启小的时候认为他这姑姑能嫁得出去简直是个奇迹! 后来江宣出嫁,他又见证了一次奇迹。 江启把这对姑侄能嫁得出去的事,认定为他在世间看过的两大奇迹! 话说回来,九珠她也有不对的地方。做事情鲁莽冲动,不顾后果。 现在受些委屈吃些亏能让将来她学聪明些。 晚间,江启在烛光下帮女儿修补着风筝。 九珠就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 风筝骨架松散,翅膀骨折,外表残破,修补起来可是个大工程。 江启提醒:“阿爹可不保证能把它修好。” 九珠娇笑道:“阿爹你能修好的。” “若修补不好,届时你可别撒泼。”江启不放心,先把丑话说了。 “阿爹你一定能修好的。”九珠期待又肯定:“女儿相信你。” 江启白眼。 孔嬷嬷找来线和粘胶。 徐秉玉帮忙画风筝衣服。 九珠和孔六围着徐秉玉要看他作画。 徐秉玉站在画纸前,思索片刻,已经有了想法。 踌躇满志的提起笔。 正要落笔,却被孔六喊住。 “少爷,你不会是要画山呀,水呀,花呀,鸟呀之类的那种吧?” 徐秉玉动作僵住。 孔六看少爷的表情就知道被他猜对了。 “少爷,画山呀,画水呀,画花鸟什么的太无趣了。”孔六说:“不如画些别的吧。” 九珠认同六子的说法 徐秉玉见被嫌弃,有些哑然:“那你们想要我画什么?” 孔六从衣服里掏出小人书,很熟练的翻到其中一页递给徐秉玉看。 “画这个妖魔,这个好。”孔六一脸子兴奋。 九珠踮起脚看了一眼,皱眉说道:“恶心,我不要。” 徐秉玉当然不会画那妖魔鬼怪。 九珠扬声说:“画只绵羊!” 孔六喊:“你见过绵羊在天上飞嘛!” “那就画条鲤鱼,鱼跃龙门,便可上天……” “画麒麟,会飞的祥瑞之兽……” “画猫头鹰……” “画蝙蝠……” 画个毛线!徐秉玉被九珠和六子吵得头疼。 “再吵,再吵……再吵我就不画了。”徐秉玉威胁,这是对九珠和六子惯使的招数。 这不很是管用,俩人都闭了嘴。 徐秉玉让孔嬷嬷决定。 这么“重要”的事情让孔嬷嬷受宠若惊。 她想了会道:“不如画金元宝,钱从天降。” “寓意一点也不好,钱都飞上天了……”孔六一脸漠然 孔嬷嬷“啧”了孔六一声。 最后,九珠得到了一只画满金元宝的风筝。 她相当满意!谁能不爱钱呢! 第68章 江老爷又遭戏耍 江启上京述职,带着孔嬷嬷和九珠又悄悄回了汴京。 等他述职结束再一道回灵州。 江启回了汴京,江府第一个知道的人是江老爷。 早间朝堂上,皇帝宣江启觐见。 江宏听到这个名字时,他瞬间顿住,错愕紧张感油然而生。 ……八年,他……回来了。 江宏心里始终不愿承认,即使父子关系破裂,依然幻想过和江启再见面,他甚至还笃定他一定会回来。 江宏恨自己为什么有这种不争气的想法。 明明都闹到了那种地步,还是止不住……无法控制…… 下早朝,江宏比往常走得快,好似怕后面有人追上他。 “江大人!” 怕什么来什么。 后面还真有人来追他。 这声音刚在朝堂上听过,他知道是江启在喊。 江宏装作没听见,继续走,走得还比刚才很快。 “江大人!江大人……” 江宏越走快,后面喊得越大声。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 “皇宫之内不可大声喧哗,你喊什么?”江宏板着脸,沉声警告。 如九珠所说,江启白发早生。 他已不是年少时的样子,不变的依旧是他清瘦刚毅的脸庞上挂着的那抹不羁浅笑。 时隔八年,江宏依旧讨厌那种笑容。 不出所料,这么多年了,江启从江宏那里听到的第一句话还是训斥。 “江大人莫怪,这不是怕你上了年纪,耳朵不好嘛。”江启说:“确实是不好,刚才都喊半天了。” 这逆子还和以前一样,开口就惹人生气。 江启语气不悦:“把老夫喊住,有何指教?” 江启说:“此行比较匆忙,待会下官就要返回灵州去,来不及去江大人的府上看九珠。请您不要告诉她,我怕她吵着要回去。” 江启又道:“最近官道上不太平,我经过江城官道的时候听说那里几天前就出过命案。一老妇人和一个小女孩被劫匪杀害了,死得极惨。” “听说那小女孩才七八岁样子。”江启叹道:“哎,和九珠一样大,就这么没了,太可怜了。” “身上被抢劫一空,俩人身份都无法辨别,尸体还放在江城府衙等人认领呢!” “……听说好像是外地人!” “如此不太平,我可不敢带九珠回去,还得在江大人府上叨扰几个月,来年开春,我让人来接她回去住些日子。” 江启见江宏面色变得苍白,就料定江老爷这条“老鱼儿”已经上钩了。 江宏表情呆滞,出宫门后上了自家马车。 江启骑着马跟了一段路,马车没往尚书府去,而是朝出城的方向驶去了。 见此,江启露出得意的笑容勒马调转方向回驿站。 从汴京去江城一去一回得耗时两日。 江启趁江老爷不在,他找机会在驿站见了母亲李氏。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辛苦。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江启一见到母亲便跪下,九珠也跟跪了下去。 还未开口,母子俩先哭了起来。 李氏哭着用手捶打儿子。 捶得用力,九珠看着都心疼。 江启低垂着头不语。 然后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九珠见过阿爹哭过,喝醉了会哭,高兴会了哭,见到百姓遭灾也会哭 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阿爹哭得像个孩子。 哭着思念,愧疚,委屈…… 九珠想起自己学过的那句诗来。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此情此景,鼻子一酸也跟着流泪。 阿爹不仅仅是她的阿爹,也是别人的儿子。 在祖母那里,阿爹就是孩子。 李氏要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 她叹道:“如果不是怕你父亲生气,我今晚就住这了。” 江启和女儿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祖母,你可以住这里的,江老爷今天不在府里。” 李氏不懂九珠的话。 江启主动把戏耍江老爷的事情说了。 “……怪不得老爷下朝也不见归家。”李氏对江启说:“你都这么大了,还口无遮拦的,竟然拿自己女儿开这种玩笑。” “谁让他把我女儿赶出门?”江启狡辩:“儿子又没说是九珠,是江老爷自己非得往九珠身上想……这不能怪我” 李氏轻声训斥:“前几日就因为九珠的事,把你父亲吓坏了,大夫来开了药,又在床上躺了几日才刚好。这不,今日才能上朝,你又吓他……” 李氏把江老爷被吓的经过说了一番,江启父女俩才知道,这招已经被人用过一回。 九珠知道定是阿平那家伙。 “大夫说,可不能让你父亲再受惊吓。”李氏焦急:“看你做的好事,若他在路上出事,有你哭的。” 江老爷有这么脆弱? “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不想你父亲。” 知子莫如母,李氏的话直白揭露江启也不愿承认的情感。 父子俩都是一个德行,一样别扭的人。 江启微微低头垂下眼睑。 这玩笑开过头了,可别把老头吓入土才是。 江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他还说九珠做事鲁莽,这不,原来是随了他…… 江启说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忧,马上要去把江老爷追回来。 九珠见阿爹骑马走了一会,又折回来。 “九珠,要不要和阿爹一起去把那老头追回来?”江启似在询问 “不去。”九珠拒绝:“孔嬷嬷说天黑小孩就不能出门。” 江启诱哄说:“有阿爹陪着你,可以出门。” 九珠反问:“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 “就算是你陪阿爹去行不行。” “为什么阿爹非要我一起去呢?” 江启想着理由…… “阿爹,不必编理由骗我,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九珠直接拆穿:“你怕江老爷发怒,届时想用我来抵挡。” “是阿爹自己戏耍江老爷,又不是我,我又不傻,去做你的盾牌。” 死孩子,这会倒是聪明起来了。 “臭丫头!当初你知道计划的时候不也很高兴嘛,现在,你就让阿爹一个人面对。”江启好似委屈 没想到阿爹都开始甩锅了……他一定是很怕江老爷。 阿爹也有胆怯的一面。 去就去呗! 江启骑马带着九珠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跑出去了。 第69章 路遇江老爷 江宏赶到江城衙门,那里的衙役说附近官道并未发生抢劫杀人案,更没有妇人孩子的尸体。 又是一次虚惊一场。江启这小子从哪里听来的道听途说,害得他担惊受怕了一夜。 返程途中狂风大作,下起暴雨。前方的道路被朦胧的雨幕所笼罩。 江宏马车的一只车轱辘陷进了泥坑里,无论车夫如何使劲挥舞着马鞭,试图让马车脱离泥坑。 此时的官道上连个人影子也见不到,车夫想找人帮忙都寻不到。 江宏掀开布帘从马车里出来,雨势太大,落下来砸得人脸疼。他让车夫去后面推,他在面前赶马。 试了几次,马车就像定在坑里一样,纹丝未动。 车夫在后面推车累得要死,江宏在前面抽马气得半死。 什么鬼天气,什么破运气,什么烂泥坑…… 江宏扔掉手中的鞭子,跳下马车,泥泞湿滑的路面差点让他摔了一跤。 也顾不得什么大雨,什么身份,和车夫一起在后面使劲推着马车。 大雨落到地面溅起泥水,染脏了江宏的官靴官服。 不多时,在朦胧的雨幕中出现一个骑马的身影,越来越近,车夫连忙上前抬手拦住。 “……这不是九珠小姐嘛!”车夫先看清坐在前面的孩子模样吃惊喊道。 江宏顶着大雨,看不清马背上的人。 江启还是第一次见江老爷如此狼狈,心中涌起一股愧疚。立即翻身下马朝他走去,取下自己头上的斗笠为江老爷戴上。 下一瞬,江老爷打落了斗笠,见到九珠和江启,他被人戏耍的事情已经不言而喻。 他愤怒至极,几天之内被人连耍两次,第一次他可以不在意,这一次竟然是江启。 他江宏可以在天下所有人面前丢人,但绝不能是在江启面前。 “老夫不用你假惺惺!”江宏怒道:“不是来看老夫笑话的嘛……” “你高兴了?” “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面对江宏的厉声质问,江启低垂着眼眸不作回答。 九珠下马跑去捡被扔到雨中的斗笠,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身上的蓑衣并不能完全阻隔雨水,她的衣服也湿了,让她有一丝发抖。 人生第一次见阿爹和他爹吵架。她的心噗噗乱跳……会打起来吗? 江启瞥了眼江老爷在雨中更显苍老的脸,胸口似乎被东西压着很是难受。 他绕过江宏去推马车,车夫见状忙跟上一起。 九珠走过去把斗笠递给江老爷。见江老爷不接。 “好啦,江老爷。”九珠拉起江老爷的一只手轻轻晃着撒娇哄道:“我们错了。” “您别生气了……” 江宏错愕震惊,一种陌生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这是九珠第一次牵他。 他的手被她紧紧握着。 孩子头上戴着不合尺寸的斗笠,仰着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充满期待与恳求。 江宏心里的愤怒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喜悦。 他无法抗拒这份难得温情。 江宏俯身把九珠一举抱起放上马车。 “去车里待着。”江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马车上的九珠比江老爷高出一截,她把手中的斗笠为江老爷带上,笑道:“虽然已经淋湿了,但戴总比不戴好。” 江宏没有再拒绝。 谁能拒绝一个可爱孩子的关心? 江启看到江老爷竟然不生气了,很是吃惊,连马车都忘记推了。 江宏不太会赶马,只能喊来马夫。 后面推车便只剩江启一人。 江宏看都不看他一眼便上了马车。 江启那叫一个无语。 车夫开始甩着鞭子打马,江启小声抱怨几句后拿出全身的力气推着马车。 “江老爷,要不,我下车帮帮阿爹……”马车还是纹丝未动,九珠只听见阿爹在后面发出吃力的声音。 “让他自己推。”江宏板着脸。 “不行了,不行了,没力气了。”江启在马车后面累得大喊。 他上前掀开窗帘。 “你们就不下来帮帮我?”江启喘着气质问。 “你们看见我们老的老,小的小,都是弱者,怎么帮你!”江宏按事实说话。 江启无奈:“那你们先下来总行了吧!” “你没看见外面下着大雨,我们老的老,小的小,身体弱,得了风寒怎么办?”江宏一脸正经。 九珠抿嘴憋笑。 江启给九珠使眼色,那丫头装傻充愣不管。 行,他自己推。 他愤愤的放下窗帘,扭头看见自己骑来的马……这不还有一匹马嘛。 叹自己真蠢,现在才发现。 两马拖一车,轻松就把车从泥坑里拉了出来。 马车解困后,雨也刚好停。 九珠和阿爹俩人同骑一马跟在江老爷的马车后面一段距离。 “九珠,你方才用了什么法术让老头不生气的?”江启问。 “很简单,低低头,哄一哄就好了。”九珠一脸淡然。 “这……”江启并不觉得容易:“老头吃这招?” 九珠问:“阿爹,我问你。你爱阿娘嘛?” 江启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小孩子懂什么……一点也不害臊。” “我懂!九珠样子认真:“阿爹不说,阿娘也知道你爱她。阿爹也爱我,爱祖母。” “都说人是会变得,变高,变美,变老……还有变心。” “九珠想说什么?”江启不明白女儿的意思。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爱我们。可有些人,你不说,他永远不知道。”九珠说:“他以为你长大了,变心了,不爱他了……” “你爱江老爷?你告诉过他?” 江启怔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爱恨是很难区分的。 因爱成恨,因爱成仇,此间夹杂并不只是简单的因果。 人心是复杂的,它可以被爱感化,同样也会被仇恨侵占。 人世间琐碎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得都不愿再去解释,争辩…… “阿爹,你看彩虹!”九珠兴奋的喊。 江启听声抬头,天空中有一道彩虹似平地而起,十分漂亮。 江启希望女儿也能如彩虹一般有着绚丽的轨迹,无论短暂,无论长短…… 第70章 徐九珠 江启不敢在汴京多待,此次述职结束,他得尽快赶回去。 李氏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希望他能在汴京多待上几日。 他说职责所在不能久留。 李氏见儿子留不住,就想把孙女留下。 江启又说,父女俩都是被扫地出门的,回不去了…… 阿爹的态度,九珠很满意。 上午李氏走后,下午来了位“稀客”。 何嬷嬷竟然到驿站来找江启,说是姑老太太有请! 好家伙,江启没去找姑姑算账,她倒派人来请了。 九珠问阿爹是否要去。 阿爹说当然要去,不去还以为怕了她。 江启倒要看看他这姑姑葫芦里卖什么药。 姑老太太江敏是在一家客栈见的江启。 小孩会长大,坏人会变老说的就是江启和江敏。 “找我何事?”江启不想耽误时间。 江敏嗤笑:“你目无尊长的脾气倒是一丝都没变啊!” “就不该来听你废话。”江启要走。 “你可再想重回江家族谱?”江敏扬声质问。 江启停住脚步,转身疑惑的看着她。 江敏就知道这江启不会不在意这件事。 “我可以劝说你父亲和宗族长老让你重入族谱。” 坏人会突然变好,那就稀奇了。 “你打着什么主意?”江启警惕起来。 “很简单,只要你休了徐氏,我保你重入族谱。” 一听这话,江启嗤笑道:“八年前我为了她可以被宗族除名,八年后你凭什么认我会为了重入族谱而休弃她。” “灵州八年的苦还没吃够嘛?我就不信你不想念汴京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江启好笑:“别用你那狭隘的目光来揣测我,我可不是和你一样肤浅的人。” “为了一个女人,死后灵魂都不能入祖地,值得嘛?”江敏嗤笑问:“有你这么个父亲,待你女儿长大,能嫁得到好人家?” “入不入族地我无所谓。能和所爱之人葬在一起便已是极乐。”江启说:“至于我女儿,就不劳你操心了。” “……和所爱之人葬在一起……”江敏紧紧咬牙念了一遍:“便是极乐……” “像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江启杀人诛心:“因为你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江敏年轻时曾非常爱慕过一个男子,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桃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没错,江敏年轻时爱慕的男子便是江启早已去世多年的老丈人,徐淑的父亲,九珠的外祖父徐康。 江敏知道江启要和徐淑在一起的时候,她和江宏是极力反对的,不同的是,江宏出于恩怨,而江敏掺杂着太多东西。 记恨,她记恨徐康不爱她。因此江启也不能爱上他的女儿。 怨恨,她怨恨江宏和徐康有仇,若不是隔着仇恨,说不定她就能和徐康有个好的结果。 嫉妒,她嫉妒徐康姻缘幸福。而她不幸。也嫉妒江启能抛下父辈恩怨娶了心爱之人。 明明他们都是相似的,为何江启和徐淑就有结果,而她却要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不公平……不公平…… 江敏冷嘲:“一个大逆不道的罪臣而已,死都死了,葬在一起又如何。” 徐康被打为罪臣而死,是唯一让江敏觉得高兴的事情。 不是要爱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嘛。用有限的生命说着天马行空的屁话。 好在老天有眼,那对狗男女最终不也落得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葬在一起……又有何用! “啧啧啧,我都没说是谁,你倒是先说了。”江启故意叹道:“都这把年纪了,还念念不忘,心里是有多不甘!” 江敏脸变得扭曲,她不甘,她太不甘了,明明是她先遇上的,后来的人偏偏就能把他抢了去…… “江启!你不就娶了一个罪臣之女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江敏一脸轻蔑:“一辈子都只能呆在灵州那个鬼地方做个小小知州。” “我曾金榜题名,也曾春风得意马蹄疾,后来娶得如花美眷,如今也是娇妻在怀,女儿绕膝。”江启说:“灵州更是个好地方,能远离你们这些比妖魔鬼怪还可怕百倍的人,我能不开心,能不得意嘛!” 江敏放话:“好!我就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江启一脸无所谓:“那我们就走着瞧!” “你可得活得久些!” 江启回去的路上后悔死了,根本就不该来见她,弄得自己心情郁闷。 不就被宗族除名嘛! 这几年他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如果名字和姑姑这种可怕的人在同一本族谱,跪着求他重入族谱他也不稀罕。 江启回到驿站,林管家也在。 而且还带来一堆东西,桌子都放不下了。 林管家道:“三爷,这是老爷让老奴带来九珠小姐的东西。” “什么东西?”江启随意打开一个盒子,见里面是些糕点。 “都是些吃食和小玩意。”林管家说:“明日,老爷想接九珠小姐去鸿泉楼吃饭,九珠小姐可爱吃那里的烤鸭了。” 九珠就坐在桌旁盯着阿爹。 “江老爷是想拿这些糖衣炮弹来诱惑我的女儿不成。”江启揣测着。 “林管家你待会通通拿走,我们不要。”江启看着那堆东西心烦。 “而且,明日叫他别来接我女儿,我不准。” 九珠觉得阿爹从外面回来后有些奇怪。 林管家为难:“哎呦,我的三爷,老爷就只是想和孙女吃顿饭而已,您就准了吧。” “我和九珠可不在族谱之上,九珠可不是他的孙女!”江启心里有气。 “三爷呀,什么族谱不族谱的,血脉相连还比过那一页纸上的一个名字嘛?”林管家说:“您和小姐不也姓江嘛。” 林管家的通透让江启大为震惊,连他都懂,为何江老爷不懂呢…… 江启还在郁闷着,心里不爽。 “那请林管家回去转告江老爷一声,我和九珠以后不姓“江”,我们改姓“徐”。” “我以后就叫“徐启”。” “我女儿以后就叫“徐九珠”。” “回灵州,我就自己写自己的族谱,族籍定灵州,死后魂入灵州……” 林管家听此一说,震惊都说不出话来…… 第71章 状元梦 尚书府前厅,江宏拍桌而起。 “那逆子真这么说?” 林管家点头。 “他敢!”江宏气得大吼。 “三爷那是气话……老爷莫较真。”林管家劝道。 江宏喘着粗气,愤怒至极。 “老奴去驿站送东西,不见三爷,听孔嬷嬷说,姑老太太派人把三爷请了去。” “三爷回来的时候,一脸不开心。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江敏找他做什么?江宏很诧异。 说来也怪得很,江宏有四个孩子,江宣和江启是一对龙凤胎。 江敏偏偏和这对龙凤胎合不来,江宣和江启从小也不喜江敏这个姑姑。 后来江启要娶徐康的女儿,江敏和江启这姑侄俩彻底撕破了脸。 江宏亲自去了江敏的院子要问个清楚。 “阿姐,去找过启儿?” 江宏的一声“启儿”,真是亲切,江敏听得不舒服。 “我的确找过他。”江敏也不藏着掖着直说道:“我只是问他还想不想重入江家族谱!” 江宏惊诧,这不是开玩笑嘛,他还没听说名字被族谱除去还能再重写回去的。 简直是天方夜谭! 江敏见江宏怀疑的样子,嗤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江宏说:“弟弟从没听说过除了名的人还重写入族谱的。即便我同意,那些个宗族长老也不会同意的。” 江敏一副不屑的表情,这些年老家的宗族那些长老哪个没有把柄握在她手中,只要她稍加利用,谁敢说一个不字。 她这个蠢弟弟是无法想象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宗族长老,背地里是有多腌臜,多恶心。 人是虚伪的,江敏不否认,因为她也如此。 “我既然敢问江启,就一定有办法让他重入族谱。”江敏埋怨说:“可他不识好歹,白费我这番心意。” “阿姐就没提什么条件?”江宏心里疑惑,当初大家都撕破脸了,阿姐如今这个行为,他看不懂,也理解不了。恨一个人怎么还会帮他。 江宏这问得让江敏一怔,听着心里更不舒服了。 “知道他在灵州那个苦地不易,孩子也大了,我看在姑侄一场的份上帮他一次。只要他把徐淑休了,我可保证他和九珠都可以写上族谱。”江敏道:“可他不识好歹,说什么就算死后不能回祖地,他也不会休了徐淑。” 阿姐是带着私心的。 江宏不糊涂,表面上是帮启儿,说到底阿姐还是在帮她自己出气而已。 那徐康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阿姐还是意难平。 她固执,偏激,痴狂爱着徐康。这份爱连江宏都觉得可怕……也可怜。 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不放手,便只能困在其中,折磨着自己。 “阿姐,以后还是别管了,他自己选择的路,让他自己走吧。” 江敏质问:“你的意思是多管闲事。” “阿姐勿要多想,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宏解释说:“是启……江启不值得阿姐操心废神。” “算了,我不管了。”江敏道:“本是一片好意,还惹得人烦不讨好……你也是个不知好歹的。” 江宏心里苦,如果不是阿姐的“好意”,启儿现在也不会闹着要改姓。 江宏去驿站找人,才知道江启带着九珠和孔嬷嬷已经走了。 走得匆忙,看来这汴京他一刻也不愿多待。 江宏还真怕他在灵州编一本“徐氏”族谱出来。 这逆子可能还真敢! 一辆马车缓缓的走在官道上。 天色黄昏,夕阳的余晖洒满天空,一片金光,温柔中带着淡淡忧伤。 九珠和阿爹一起赶着马,都被落日余晖的美景所震撼。 那种美,无可言表。 “阿爹,我们真的要改姓“徐”吗?”自古都是妻随夫姓,阿娘称为江徐氏。 夫随妻姓,她就还是头一次听说。 “……阿爹当时心情烦闷,随口一说的。”江启摸了摸九珠的脑袋:“九珠莫当真。 九珠点头。 “阿爹,我们都还没跟祖母道别呢,她知道了定会伤心。” “你祖母明白阿爹的难处……伤心也是必然的。”江启叹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唯愿平安此所求。” “九珠,知道这话得意思吗?” 九珠思索片刻道:“是不是说,孩子出远门,母亲总是会担心的。她不求别的,只希望孩子在外平安即可。” 江启欣慰的笑起:“才念了六七个月的书,我们九珠竟有如此长进,不错!不错!” “真的嘛?阿爹说的可是真的!”九珠一脸惊喜。 “真的。” “阿爹可是第一个夸我有长进的人。”九珠说:“老师和江老爷可从没夸过我,他们都好凶,总训斥我。” “……老师和江老爷都是严厉的人……阿爹小时候和你一样,也没得到过老师和江老爷的夸赞。”江启和九珠念书的时候德行差不多,女儿像父,所以她被训斥,并不奇怪。 算了,算了,九珠的脑袋就那么大,能装多少四书五经,又不是要考状元! “如果我是个男孩,阿爹认为我能高中状元吗?”九珠娇憨的问。 江启大笑,什么默契,父女俩还同时想起状元来了。 九珠这一问,倒让他想起往事。 徐淑刚怀孕那会,她打赌生下来的定是个儿子。 她这么笃定,江启很是好奇。 她给理由是,怀孕时做了一个好梦,还是大吉之梦。 她梦到天上文曲星下凡,所以她笃定腹中定是个儿子,将来儿子定也是状元之才。 江启觉得这梦简直是无稽之谈,想反驳她。 但想着她正怀着身孕,江启不敢惹,嘴上也顺着她说是个儿子。 后来终于盼到孩子出生,是个女儿。 江启高兴得蹦了起来,正如心中所盼,他有女儿啦! 以为徐淑会失落,但不是,她也很高兴。 她说,女儿长大一定能嫁个状元郎。 江启白眼,孩子才生下来,就想卖了去,状元郎了不起? 他的妻子可真行,把考状元变成嫁状元,愣是要圆她那文曲星下凡的白日梦。 “阿爹为何大笑?”九珠诧异 轻抚着九珠的头发说道:“阿爹可不要什么状元郎,阿爹只要女儿江九珠。” 第72章 羊羔为聘 灵州冬季来得早,路过封州地界就已经开始飘着点点雪花。 好在,老天保佑,九珠一行人回到灵州雪才变大。 徐淑知道女儿受的委屈,打消了让她去汴京念书的想法。 她也不再执着那些事。 往后陪着夫君看着九珠平安长大就很满足。 今年,汴京的雪下得比往年早。去年九珠送来给江宏的花开了。 每个枝条,花开九朵,米粒大小,颜如鲜血。 江宏早早准备给九珠的过年红包,今年还是送不出去。 又是一年春。 九珠自从回到灵州,又和阿华混在一起。 时常和他一起出城放羊。 阿华的羊群又壮大了,比九珠去汴京之前多出了几十只。 阿华现在是九珠眼里的有钱人。 “前些日子,我阿爹卖了十只羊给东街卖杂粮的罗老板。”阿华嘴里衔着一根草 “罗老板买那么多羊做什么?” “他家儿子娶媳妇,办酒席用。”阿华说 “新娘子,漂亮不?” “没注意,光顾着抢喜糖了。”阿华开口:“但肯定没有九珠你漂亮。” 九珠面露喜悦,哪个女孩子能拒绝得了这种夸赞。 “九珠,你嫁给我吧,这样我们每天都可以在一起放羊。” 九珠猝不及防。 她蹙眉问:“你娶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放羊?” “不不不,不是的。”阿华忙解释,“你嫁给我,所有的羊都是你的,我也会听你的话。” 总得有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那你要嫁给谁?”阿华反问 九珠想到孔六,想到表哥。 薛姨成亲时,六子就说过不会娶她,表哥没说话,估计也不会娶她。 那不就只剩阿华了嘛! 还用想嘛?九珠同意嫁给阿华。 阿华兴奋大喊:“真的吗?” 九珠点头。 第二日,阿华穿着他最好的衣服抱着两只小羊羔敲开了江府的门。 徐氏带着九珠和孔嬷嬷上街,做得了婚姻之主江启正好在家中。 江启见阿华抱着两只小羊羔来,以为是来找九珠玩的。 没想到阿华的来意并不是如此。 “江……大人,阿华是来找您……下聘的。”阿华红着脸支支吾吾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阿华声音太小,江启确实没听清。 只见阿华深吸一口气,扬声说:“我要娶九珠,今日来向她提亲!” 江启一怔,大笑起来。 “阿华这是在玩过家家游戏?” 阿华一脸认真:“不是玩游戏,我们是认真的!” 江启笑得更大声了。 “我和九珠已经说好。我要娶她,她也愿意给我。” “所以……你带着这两只羊羔是……” “这是聘礼!”阿华说 古有射雁为聘,今变成了送羊羔为聘。 真是活久见,江启大笑无语了。 阿华觉得被嘲笑,伤了自尊。下一瞬哭了起来。 江启猝不及防的止住了笑声。 不知所措的哄着:“阿华别哭,江伯伯不笑了……” 哄了半天,阿华才带着哭腔问道:“江大人允我和九珠的婚事吗?” ……不允……坚决不允!杀了他也不允! 江启那叫一个大无语。 两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就想成亲! 江启还这么年轻,他可还不想做什么狗屁老丈人! 阿华用手背擦着眼泪说:“我和九珠约定好,等这两只羊羔长大,就是我们俩成亲之时。” 好家伙,日子都想好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信不信,他要是狠心一点,现在就可以让这两只小羊羔永远长不大! 江启审视着面前的小男孩。 这个阿华呀,每天清晨他会手持鞭子驱赶着羊群出城,日落时分,又持着鞭子驱赶着羊群回城。 江启去衙门当值时,只要见街道上有新鲜的羊粪蛋子,就知道阿华今天放羊去了。 自打他认识阿华那天起,就没见过阿华把脸上的两条鼻涕擦干净过,现在又哭了一番,两条鼻涕更长了,啧啧啧…… 话说回来,九珠和阿华算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九珠在阿华面前说什么就是什么,俩人吵架,阿华总是先哭的那个,也是先向九珠道歉的那个。 以前他还嫌弃阿华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堂堂男儿竟被一女孩捏在手心,简直丢男儿的脸。 如果换成女婿的话…… 不对,不对,怎么还真当女婿挑了。 “江大人,你就成全我和九珠吧!”阿华带着哭腔祈求着。 恍然间……江启脑海里想起自己也曾如此……哭着跪在江老爷面前祈求着…… 哎!怎么还触景生情起来,这个是不能拿来对比的。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是男女情爱嘛。 江启想办法把阿华给搪塞走了,但“聘礼”阿华怎么说都不肯带走。 见他眼泪汪汪的又要哭。 无奈,他也只好先把“聘礼”留下。 两只小羊羔似乎才刚满月,还是两只黑白斑点羊,眼睛锃亮,毛茸茸的身体。 江启正觉得这“聘礼”还蛮可爱的。 下一瞬,就可爱不起来了。 喂喂喂……谁家“聘礼”还会拉屎撒尿…… 徐氏回家知道后,狠狠训斥了九珠一顿。 差点气得动手打孩子,好在江启和孔嬷嬷拦住了。 九珠被训斥后,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这可把徐氏气哭了。 她是气自己没管教好孩子。 这次的事情给她提了醒,九珠八岁了,可不能再让她和男孩子单独呆在一起。男女大防之事,早还教导了。 小羊羔九珠想留下,徐氏不准,那是当做“聘礼”送来的,能留下嘛? 九珠不让送走,最后还是江启帮她把羊羔留住了。 他让孔嬷嬷拿钱送去,就当是他们买的羊羔。 孔嬷嬷把钱送去,说了此事,阿华被他爹狠狠收拾了一顿,让他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小羊倌还想高攀官老爷的千金! 孔嬷嬷可没想让阿华被打,只是想把“聘礼”的事情说个清楚而已。 阿华被揍,让孔嬷嬷愧疚一番。 第二日,阿华爹带着阿华亲自登门致歉。 那日后,九珠和阿华就变得生疏起来,阿华不再上门找九珠玩耍。 九珠也不被阿娘允许再去找阿华,陪他一起放羊。 九珠和阿华的亲事还没开花,就已经被折了枝…… 第73章 汴京来的稀客 话说九珠自“聘礼”之事后就没出过家门。 “聘礼”事情发生的第二日,徐氏很严肃的把九珠喊入房间,不说二话,命令她脱去身上穿着的衣服。 九珠想问为什么,但不敢,她怕阿娘还生着气,此时她最好乖乖的,阿娘说什么是什么。 九珠脱去身上的褂子,然后看着阿娘。 “继续脱!” 九九珠照做,脱去外衣。 “……继续脱!” 九珠把中衣也脱了去。 九珠都照做了,可阿娘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 “……继续脱。” 此时九珠上身就只剩一件小衣避体,若要再脱,那不就光着了嘛! 九珠瞥了眼阿娘,那表情可惹不起。 解下了小衣。 “继续脱……” 上身已经光着膀子,那就只能脱下身的裙子了。 不多时九珠全身光溜溜的站在阿娘的面前。 阿娘皱着眉,板着脸盯着她,不说一句话。 九珠就站在那里想,以前她做错事情,阿娘会骂她,打她屁股,或者罚她写字…… 现在竟然罚她赤裸着身体,还真是特别! 无所谓,反正阿娘以前帮她洗澡时,早就见过她赤身裸体的样子。 九珠没觉得害羞……但觉得冷。 “江九珠!你为何要脱光衣服?” 天呐!九珠那叫一个吃惊,不是阿娘你叫她脱的嘛! 九珠这样想也是这样问的:“不是阿娘你让我脱的衣服嘛?” “我让你脱,你就脱?”徐氏呵斥。 哎呀,什么情况,倒打一耙? “不然呢,”九珠一脸单纯无辜的样子 “如果是你阿爹让你脱衣服,你也会脱吗?” “会。” 九珠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徐氏气死:“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嘛?” “知道,可阿爹是阿爹,又不是其他男人。”九珠的认知是这样的。 下一瞬,徐氏拿戒尺朝女儿的屁股打下去。 九珠疼得跳了起来,一边搓着屁股,一边惨叫。 “知道阿娘为什么打你吗?”徐氏拿着戒尺,盯着女儿。 “……因为我答应嫁给阿华,你们不同意,所以……” 九珠话还没说完,屁股又挨了一下。 难道不对吗? 九珠又是一声惨叫,哀求道:“够了!够了……阿娘够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嫁人了。” 徐氏一怔,她怎么生了如此蠢笨的孩子,怀着她的时候,可做过文曲星下凡的好梦,竟然一点聪明气都没沾到。 见徐氏又举起戒尺,九珠害怕屁股再挨打立马跑去开门。 这一举动,可把徐氏吓得猝不及防。 九珠打开门后下一瞬光着身子溜了出去…… 要命了!要命了!如此跑出去,让前院小厮看见了那还得了。 徐氏顾不得端庄提裙追了出去。 万幸,在后院翻弄菜地的孔嬷嬷眼疾手快的把九珠拦住了,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徐氏吓得半死,腿脚酸软,瘫坐在凳子上用手顺着胸口。 待心中的气缓和后,又瞪着眼睛,把躲得老远的九珠喊了过来。 九珠光着小身子踌躇走到阿娘身边。 徐氏捡了小衣给九珠穿上。 “阿娘打你,是生气你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徐氏耐心说道:“女子的身体是神圣的,贞洁和性命一样重要,不能被别人侵犯,无论那个人是谁?” “记住了吗?” 九珠扬声道:“记住了!” “……等你再长大些,嫁了人……只能你夫君一人可看!”徐氏顺嘴提了句。 “夫君?为什么只能给他一个人看?”九珠好奇问:“而且他为什么要看?” 徐氏一怔,羞涩含糊说道:“……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做什么……等你大了就会知道。” 话了,加紧手上的动作帮女儿穿着衣服。 “女人身体不能被男人看,那女人可以看男人的身体吗?”九珠疑惑。 哎呦,臭丫头,说话还是不过脑子,都不知道害羞。 “不能!”徐氏瞪着她。 “那如果看了男人的身体会怎么样?”九珠追问。 “……眼睛会瞎。”徐氏胡乱搪塞。 “阿娘骗人。”九珠白眼:“我看过,但也没瞎啊!” 徐氏怔住,几瞬后弱弱的问:“你看了谁的身体?” 九珠暗暗的笑了笑。 小声的分享着秘密:“我在汴京时,见过一个男的撒尿,我才发现原来男人和女人下面是不同的。” 九珠撇嘴:“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下面都长得一个样!” 徐氏呆住了。 看来她有好多东西要往九珠脑袋里塞…… 大草原变绿,灵州的春天来了。 灵州的春天不像汴京,有百花齐放,万紫千红,有桃红柳绿,莺歌燕舞…… 灵州有成群的牛羊,奔跑的骏马。 “老爷,我们已经到灵州地界,估摸着再有三个时辰便可入城。”林管家坐在马车外掀开车帘一角对车里坐着的人递了一句话。 闭目养神的江老爷,缓缓睁开眼,随后抬手掀开窗帘一角看去。 这一路越往北,人烟越稀少。却不失生机。满目的蔚蓝天空中白云飘逸,绵绵不绝的青草地,成群的牛羊…… 原来,这就是“他”待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前两个月,积雪还封着官道呢,现在冰消雪融,阳光正好。老爷,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林管家一行人已经在路上走了有半个多月。 “嗯,”江老爷目光恬淡柔和:“是个好时候。” 过年前,老爷就说要去灵州一趟,起初林管家还不太相信,以为老爷只是说说而已。 后来老爷还真向朝廷告了两个月的假,他才相信,去灵州老爷是认真的。 林管家猜,老爷可能还在纠结三爷走前说要改姓一事,又或者要把九珠小姐接回汴京去。 林管家不多问,他深知,即便问了,得到的也是老爷心口不一的回答。在三爷身上,老爷他总是说谎最多的,骗别人,也骗自己。 无论目的是什么,老爷能去灵州,足以证明三爷在他心中是有分量的。 若此行能缓和老爷和三爷之间的关系,那可就太好了。 第74章 请稀客 江宏到灵州已有两日,却一直躲在客栈不出门 “……明日,回汴京吧。”江宏站在窗户边目光盯着楼下人影稀疏的街道。 哎呦,老爷纠结了两天说出这么个结果,林管家大失所望。合着赶了半个多月的路来到灵州就是为了在客栈住两天! “老爷,这就要走?” “嗯。”江宏反问道:“怎么,林管家你有事?” “……路上颠簸了半个多月,老奴这把老骨头有些吃不消。”林管家借口说:“老奴斗胆请老爷再多住上两日,容老奴缓缓。” 见老爷许久不出声。 林管家抬头,这才发现老爷走神了。低声喊了一句:“老爷。” 江宏突然回神道了声:“那便再待上几日。” 林管家垂眸,暗暗打算起来。 是的,林管家瞒着江老爷偷偷去衙门找了三爷。 江启惊讶后藏住喜悦问:“这老爷子到灵州是为何?” “哎呦,我的三爷,还用老奴说嘛,自然是来看您和九珠小姐的。”林管家笑道。 “林管家少骗人了,我在灵州这么多年,他可从没来看过我。”江启脸上划过一抹黯然。 江启略带孩子气的埋怨让林管家心里好笑。 “好好好,老奴说错了。”林管家打趣说:“不是来看三爷的,是来看九珠小姐一人的。” 江启垮下肩,似有些失落。 忽而又问道:“老头不是来看九珠的嘛,他人在哪里?” 林管家说:“老爷……他现在客栈。” 江启说:”九珠此时在家呢,林管家领老头去家里便是。” 林管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 江启道:“林管家,有事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其实老爷他……”林管家说:“三爷也知道老爷是个好面子的人,有些事情很想去做,可又……” 江启了然:“林管家说想让我先去请江老爷,给他个台阶,对不?” 林管家笑道:“三爷就是明事理。” “哎,哎,林管家别给我带高帽。”江启道:“我可不去,我又没请他来,他自己要来的。活这么久我还没见过有人主动上门让人给台阶下的。” “哎呦,我的三爷,还在置气呢。”林管家说:“老爷子一路颠簸了半个多月,不就是为了见你和孙女嘛,他已经到灵州两日了,就是不好意思才躲在客栈。这不他明日就要启程回汴京去。” “山多路遥,下次就不知道何时才能见,三爷忍心看他失望的回去?” 江启沉默片刻,撇嘴说:“行……” “我可是看在林管家的面子才去的。”江启最后还要故意提一嘴。 林管家笑起,他可没这么大面子。 江启中午从衙门回去了一趟,告知妻子让她准备晚饭。 “公爹来了灵州?还要到家中用饭?”徐氏震惊,不可置信。 “嗯。”江启点头:“晚饭让孔嬷嬷多做几个菜。” “公爹来灵州为何?”徐氏很好奇。 “来看九珠的。”江启笑道:“没想到我的女儿竟然可以让不可一世的江老爷屈尊降贵来找,她是使了什么法术不成。” 徐氏心里慌乱得很,犹豫的说:“……要不你带九珠和公爹去酒楼吃吧……妾身怕公爹见了我不高兴。” 江启打趣说:“丑媳妇早晚都要见公婆的,如今公爹来了,丑媳妇敢不见!” 夫君这是屁话,他又不是丑媳妇。 “夫君可别开玩笑了,妾身现在慌着呢!”徐氏在屋里走来走去,心情忐忑。 江启走过去,握住徐氏的手宽道:“夫人,这是你的家,你不必在乎任何人高兴或者不高兴。若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可随时将他扫地出门。” 徐氏瞪了眼夫君,随后迈出屋子招呼孔嬷嬷杀鸡去了。 急促的一阵敲门声让正拿着书发呆的江宏吓了一跳。 心中涌起一股烦意。谁敲门这么大声,想吓死人不成。 江宏带着怒意打开门,未见任何人在门口。 他迈脚出门,左右看了眼,也没见人影。 估摸着是敲错门了。 江宏退回屋内关上门,折回桌前。 不一会,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江宏上前开门,追出去还是未见人影。 第三次门又被敲响了,江宏怒不可遏,扬声怒道:“谁?” 未听到屋外有人回答。 气得江宏直接把房门大开着,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捉弄他。 片刻后,突然有颗小脑袋从门外冒出来,接着又有颗大脑袋从门的另一侧冒了出来。 原来是那两个大小逆子! 三人六只眼睛在安静的空气中对视着。 僵持片刻,九珠先忍不住开口:“好啦。” 说着笔直的站在门口。 江启慢女儿一步。 “请江老爷安。” 九珠和阿爹一道行了礼。 早上不见林管家,江宏就猜到他可能去找了江启,他还明知故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老夫住在这里的?” 江启道:“有探子来报,说是有一可疑的老头来了灵州,而且住在这里几日都未出门一步,所以本官来查探一番。” “哼!”江宏鼻孔出气,没大没小竟然敢拿他打趣。 “不知江老爷来灵州所为何事?”江启明知故问。 “……老夫来游山玩水不可以吗?”江宏含糊质问 “哦!不知江老爷去了游灵州哪座山,玩了灵州哪条水?” “……干你何事。”江宏答非所问:“你个小小知州管得挺宽。” 他第一次来灵州的,自然是说不出地方名字来。 “出来游山玩水脾气还这么大!” “本官不妨介绍老爷一处“好”地方。”江启说道:“往北直走八百里,那里可好玩了。” 一直往北,八百里,都过边境去了……那不是匈奴营地嘛,这逆子当他不懂是不是?就如此盼着他去送死! 江宏白了江启一眼。 江启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九珠抬脚入屋走至江宏跟前:“江老爷,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吃饭去吧。” 说完,九珠牵起江宏的手使劲把他往外拉。 江宏没拧着,顺着九珠出了屋子。 第75章 江老爷偷娃 江宏进了江启的府邸,并没有先去用饭,而是让九珠带着他在府里四处转转。 才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江宏背着手已经把府邸前院后院走了一遍。 府邸不大,没有什么湖泊假山,没有什么亭台楼阁,也没有什么奇花异草。 前院左右两边各摆了一个大水缸,里面漂着几条半死不活的鲤鱼。 后院直接成了一个农家院,种着菜,养着鸡鸭鹅羊。 得到的总结就一句“寒酸”。 九珠领着江宏去大厅吃饭,热腾腾的菜肴已经上桌,却不见徐氏。 绿油油的青菜,清蒸鲤鱼,辣椒炒肉,辣椒炖豆腐,白切鸡,藕片,六个菜,荤素皆有。 江启请江老爷入座后则和九珠站着候在一旁。 “你们不吃?”江宏独坐在主位问。 九珠瞥见阿爹摇头,也跟着一起摇头。 “难道有老夫在,你们就吃不下饭?”江宏蹙眉问。 九珠和江启一起摇头。 “既然不是,那就给老夫坐下!”江宏命令 江启给了女儿一个眼神。 九珠会意,阿爹这是要让她先来。 不就吃饭嘛,以前她在尚书府里和江老爷也同桌吃过饭,有什么好拘谨的。 九珠隔着圆桌在江老爷对面轻轻坐下。 江启打算坐的位置被女儿捷足先登一步,那个位置可是离江老爷最远的。死丫头可真会挑。 见九珠已落座,江宏抬眸看了一眼还站着不动的江启。 眼神碰撞的下一瞬,江启硬着头皮落座到江老爷右侧的位置。 时隔多年还能和江老爷同桌吃饭,这是江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江宏开口:“徐氏呢?” ”回江老爷,我家夫人正在厨房做一道灵州特有的糕点说是要给您尝尝。您先用饭,稍后夫人便来。”孔嬷嬷拎着酒壶上前,恭敬的给江老爷倒上一杯。 随后也给自家老爷也倒上。 江启心中暗笑,他这夫人可不会做什么糕点,定是害怕得躲起来了。 阿娘什么时候会做的糕点,她怎么不知道。 九珠微微蹙眉抬眼和阿爹在清明的空气中对视一眼。 见阿爹微微摇头,九珠心照不宣。 江宏起筷捻菜后,江启和九珠才动筷。 桌上的三人,只有九珠一人吃得欢,其余二人却心情复杂,食不知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江宏不习惯灵州的水土,总觉得这地方吃食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不太适应。 勉强用过半碗饭就吃不下,停了筷子。 “江老爷,你浪费粮食!”九珠盯着江宏碗里的剩饭。 “那怎么办,老爷我已经吃不下了。”江宏不觉想起,九珠抢他剩饭吃的事情,笑问:“要不,你帮我吃?” “今天我已经吃撑,老爷剩的,我消受不了。” 九珠摇头,下一瞬把目光投向阿爹。 江启一直听着俩人的对话,刚伸手夹菜,余光中瞥见九珠转头看过来,他心中预感“不好”。 “阿爹,你帮江老爷把剩饭吃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阿爹……也吃饱了……撑不下了。”江启作势要放下筷子。 “阿爹骗人。”九珠脱口拆穿道:“平日里阿爹每顿都得食三碗饭,今日晚饭才用了一碗,怎么会饱呢?” 臭丫头总是“坑爹”,又让他难堪。 “九珠,你阿爹这是嫌弃我这个老头子,觉得食我用剩的恶心!”江宏说:“就别勉强他了。” 江启被这话弄得猝不及防,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见九珠抿嘴,转头等他给说法的模样。 江启心中猛吸一口气,面上装出淡然自若的样子说:“富庶无饥当惜谷,五谷乃是万民之命,国之重宝,即便是剩饭,也不可浪费,我吃便是。” 江启接过剩下的半碗米饭,慢条斯理的吃着。 接下来几日,江宏并没有离开灵州,他让九珠每天带他去四处逛逛。 能出门玩,九珠可是太乐意了。 早上出门,傍晚方归。对此阿娘可不敢有任何不满。 那日,林管家私下来找徐氏,话里话外都在透露江老爷还想把九珠接回汴京的意思。 徐氏她可做不了主,让林管家去找夫君说去。 林管家就是自知三爷那里是不会同意的,这才来找的徐氏,想让其吹吹枕头风。 徐氏两头为难,既不敢得罪公爹,也不敢惹夫君生气。 再三纠结,才勉为其难答应林管家试试看。 徐氏可不会吹什么枕头风,江启下职回来,支支吾吾把事情跟他提了。 不出所料,夫君不同意。还生气的交代她以后不可再提。 其实她也不想女儿再去汴京。 问过也算对公爹有了交代,她让孔嬷嬷跑一趟去客栈告知林管家。 江宏郁闷。 看来这徐氏也是个没用的。 她以前不是挺能嘛,老夫的儿子都可以被她拐跑,宁愿抛父弃母也要娶她。现在连吹个枕头风都不会。 既然明说不行,那就暗抢得了! 她抢老夫儿子,老夫就抢她女儿! 江老爷明日要带九珠去郊外放风筝,九珠可太喜欢放风筝了,现在是春天,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她早早把那只从汴京带回来的元宝风筝找了出来,激动的一整晚没睡好。 第二日午时,江老爷的马车停在江启府邸门口。 林管家下车从孔嬷嬷那里把九珠接走。 “林管家,今日我家夫人要带九珠小姐去吃喜酒。”孔嬷嬷温和提醒道:“请您带她早些回来,她还得先沐浴更衣。” “……知晓了。”林管家脸上划过一丝未被察觉的心虚。 九珠上马车后,林管家如往日般赶马离开。 郊外,江宏陪着九珠放了好久的风筝,孩子似乎有用不完的精神,牵着风筝线跑来跑去不觉得累。 江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把她喊上马车说该归家了。 马车里点上安神香,九珠昨晚没睡好,今日又疯跑了许久,此时累得只想睡觉。 睡之前还不忘提醒江老爷记得回到家时把她叫醒。 江宏让她放心睡,到家自然会叫她。 九珠不知道,在她上马车之后,林管家赶马的方向已经不是向灵州城而去。 徐氏看着时辰不早,还得去吃喜宴,她让孔嬷嬷去客栈瞧上一眼,看公爹是否把孩子带回了客栈。 徐氏在家里等着…… 谁知等来的是孔嬷嬷惊慌的喊叫声…… 第76章 江知州深夜捉贼 江启正端坐在府衙公堂上翻看着卷宗,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瞥,便见夫人和孔嬷嬷慌慌张张的赶来。 江启合上卷宗起身去迎。 “夫君,不好了……” 徐氏人还没进大堂便迫不及待的喊道。 “如此惊慌,是发生了何事?”江启迎上去忙问。 “九珠被公爹带走了!” “啧,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江启虚惊一场:“他今日不就是带九珠去放风筝嘛,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徐氏气得跺脚大喊:“公爹可能把你女儿带回汴京去了!” “你说什么?”江宏惊诧扬声问。 “九珠没按时回来,妾身让孔嬷嬷去客栈瞧瞧,兴许是回来在客栈玩呢,怎料去那才知道公爹和林管家在来接九珠之前就收拾行囊退了房。” 失策啊!都知道江老头想带走女儿的意图,他竟然没想过要提防! 没想到老头子跟他玩起阴的! 这次是他大意了。 江启立马扬声喊上六七个衙役,带着他们骑马匆匆出了城…… 夜里,马车上点起灯笼。晃动的点点烛光在漆黑一片原野上显得格外寂寥,远处隐隐传来狼的吼叫声,黑夜深处似乎隐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林管家还是头一次赶夜路,听着鸟兽的叫声,盯着晃动的草木,心里俞加发毛,恐怖的氛围让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鞭子。 夜路不好走,马车只能慢行。 九珠在马车里睡得正熟,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偷”着走了。 马车能有马快? 江老爷的马车没有悬念的被江启一行人骑马追上,还被他们团团围住。 “林管家,这是要去哪?”江启骑在马上嗤笑问道:“你不会告诉我,你迷路了吧。” 林管家被羞得说不出话来,之前听老爷的计划,他就觉得不妥,还劝说了几句,可老爷他听不进去呀! 这不,两个一把年纪的老头第一次当“贼”,就被主人抓了正着,真是好生丢脸哟! 见林管家低头不说话,江启便扬声喊道:“喂!江尚书,躲在马车里干嘛!出来。” “是不是没脸见人啦!” “喂……出来啊……” 车帘被掀开,九珠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看着周围举着火把的众人,在看见阿爹的脸时,迷糊的问道:“阿爹,你怎么来了?” 江启真是服了,若他不来,你都被人卖了! 九珠跳下马车,朝父亲走去。 江启俯下身,揪着女儿的衣领一提,把她拎到了自己前面坐着。 这时马车里终于传出声来:“孩子你带回去,让我们走。”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不爽,这是在下命令? “说法都还没给,就想走?开什么玩笑。” “没说法。”江宏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跟江启对话。 江启讽刺道:“啧啧啧……当官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做贼做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下一瞬,他朝手下扬声命令道:“来人,把他们给我带回灵州!” “你敢!”江启拍着车里的小桌呵斥道:“老夫可是当朝尚书!” “知法犯法,还如此猖狂。”江启下令:“带回去!“ 江启骑马带着九珠缓缓走近江宏的马车,隔着帘子。 “灵州可是我的地盘,尚书大人还是听话些。” 林管家摇头叹了口气,乖乖的持鞭赶马跟着三爷回灵州。 一路,江宏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他就不信这逆子能把他怎样,难道还敢把他关入大牢不成? 别说! 江启回去还真把江宏关入了大牢,当然还有从犯林管家。 受此大辱,江宏气炸,逼得他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这一骂便是半宿。可苦了和他关一起的林管家,耳朵都听麻了。 林管家觉得,老爷被关纯属自作自受,明知三爷是什么脾性,还去惹他,活该哟! 骂就骂吧,就算把大牢骂倒,天骂破。江知州也听不见。 他入城后交代手下一番便直接带着九珠回家睡觉去。 徐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起身问睡在身边的丈夫:“夫君,还真把公爹关了大牢!” 江启闭目平躺在床上,缓缓说道:“关就关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可是你父亲,夫君怎能做这大逆不道之事!”徐氏焦心。 “朝堂之上无父子,夫人没有听说过吗?” “这里是灵州,又不是朝堂。”徐氏劝道:“把公爹放出来吧,那大牢里阴暗潮湿,万一病了还得找大夫。” “病了大夫可以医治。” 徐氏无语。 见丈夫一直闭目说话,心中来气,抬手便朝他的胸口狠狠打了一掌。 江启吃痛,摸着被打的地方起身。 “夫人,你疯了,打我做什么?” “跟你说话呢,你一直闭着眼睛干嘛!”徐氏气道。 江启知道妻子要无理取闹了。此时得打起精神来应付才行。 “行!是我不对。”江启双腿交叉板板正正的叠坐在床上,一脸认真的样子看着妻子。 “夫人,夫君我准备好了,您请说话。” “你就不担心公爹回汴京告状?”徐氏担忧。 “告我什么?” “告你个私自扣押朝廷命官之罪。” “笑话,我向来秉公做事,又没做错事,这次也一样。”江启道:“是江老爷拐走我女儿在先,是他错。” “再说江老爷好面子,这等丢脸的事,江老爷可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徐氏沉默片刻说:“夫君,把公爹放出来吧!” 江启解释道:“我没当场放他走,是因为大晚上不安全,那郊外狼群猖獗,让两个手无寸铁的老头行夜路,我怕他们第二天连尸骨都找不到。” 徐氏明白夫君的用心:“那夫君不会好好和公爹说嘛?非得把他关起来。” “人总要吃些苦头的。”江启一脸正经说:“我要让他知道,这里是灵州,我说了算。” 徐氏白眼,他这夫君是在作死,看着吧,有他哭的时候…… 第77章 父子俩互审 自古父子之间的情感一直是个复杂难懂的,说不清,道不明。 江知州把江老爷关在大牢一夜,第二日处理了一上午的事务后,才命衙役把江老爷“请”上公堂。 他要升堂审亲父! 江启整理衣襟,扶正官帽,咳咳了嗓子然后端正的坐在公堂之上。 视线中,江老爷挺拔着身子信步走至公堂中央,林管家低头微躬着身子停在江老爷身后几步的距离。 老头似乎一夜未睡,头发有些凌乱,毫无表情的脸上可看出疲惫。眼神中却有一种坚定不屈的傲气,还有夹杂着些许不屑与蔑视。 “犯人”已经带到。 江启习惯性的举起芴板要拍桌,下一瞬,动作顿住又把芴板缓缓放下,今天的“犯人”可拍不得板。 “你们都退下。”江启发话让候在公堂两侧的站班衙役退下。 还没等衙役迈脚,便听江宏扬声道:“都站住。” 衙役顿住,面面相觑。 “知州大人,不是要提审老夫嘛,那就请按规矩来。”江宏稍稍仰头看着江启,冷声道:“你把衙役赶下去,难道是想徇私枉法不成!” 唉呀!这老头子是想来真的。 好!那他就好好“审审”他!挫挫他的锐气。 江启让衙役归位。 下一瞬,举起芴板拍了桌。沉声问道:“堂下何人?” “汴京江宏,祖籍徐州。” “昨日你偷拐灵州一八岁女童,被本官带人亲自在郊外抓获,你认罪?” “老夫认罪!” 江老头的爽快有些出乎江启的预料,还以为他会找借口搪塞不承认。 下一瞬,林管家着急忙慌的说道:“大人,我家老爷没有偷拐孩子,他只是带孙女回汴京,不能算是偷拐。” “孙女?”江启问:“江家族谱上可有其姓名?” 江启一针见血。 “这……”林管家无法辩驳 “既然没有,怎么能说是孙女呢?”江启道:“公堂之上不可说谎。” 江启举芴板又拍了桌。 “逆子狗官,不必多问,老夫承认偷拐孩子。”江宏傲气凛然说:“你能如何!” “不不不!”林管家急忙说道:“大人,昨日之事全部是老奴策划的,不关我家老爷的事,都是老奴的错,请大人开恩呐!” “你一个管家,能做得了江老爷的主?”江启道:“你当本官是傻子吗?” 林管家词穷。 哎呦,三爷,你不是傻,你是吃饱了撑着,作死呢! 林管家把自己献出来,让俩父子都有台阶下,可耐不住人家不领情呀。 “穷乡僻壤出刁“官”,老夫即使承认偷拐孩子,你这逆子能奈我何?”江宏厉声质问:“你能动我半根手指不成?” 咋骂这么难听,不仅骂了他,还连灵州都骂上了。 还真当他不敢? ……他确实不敢。 江启吓唬说道:“按照我大梁例律,偷拐幼童乃是重罪,偷拐者按情节罚处,要么杖一百,流放苦寒之地,要么处以极刑。” 江宏嗤笑着走上前几步说:“老夫为官几十年,你才做多久的官,敢在老夫面前卖弄律法!” “……既知法,还犯法,江老爷,你说说自己该如何被判决?”江启反问。 林管家看着这俩父子掐起架心都快跳出来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杠着,非得论上个输赢不可? 三爷你说你,得理不饶人,非揪着你父亲的小辫子不放。不仅不放,还使劲扯,是要扯出个什么东西? 老爷你也是,何必和儿子计较,计较输,气的是自己。计较赢了,心疼的还是你。 看着吧,定会打得两败俱伤。 那是一种不见血的伤,却可以让人一直痛,一直痛…… 江宏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被自己的儿子在公堂上质问“该当何罪”。 自己审判自己,自己定自己的罪,对江宏来说这不仅仅是羞辱,而且还是诛心。 江宏突然悲从心来,脸上的怒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凄然之色。 “江知州,你的孩子丢了,你可以审判老夫。那我的孩子丢了……我又该审判谁?” 江启怔住,握着芴板的手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他忘记了呼吸,仿佛有把钝刀猛然刺入了他的心脏。 “梁上有双燕,一巢生四儿。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青虫不易捕,黄口无饱期。觜爪虽欲敝,心力不知疲。须臾十来往,犹恐巢中饥。” 江老爷轻声叙道:“我有一小儿,用心的把他养大,高兴的以为可以看着他前程似锦,看着他娶妻生子……可他却在最好的年华里被一女子拐了去,多年毫无音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曾独自倚门长叹,又对着黑夜倾诉…….我儿不是幼童,即使被拐了去,他是记得回家路的,可为什么不见他归来……他是把父亲忘了嘛?”江宏悲戚。 “知州大人,若我有罪,那个把我儿子拐跑的女人是不是也该和我同罪?” 江启神色变化了几番,被质问得说不话来,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中抑不住的紧张。 这哪是他审老头,分明是老头审他…… 江启紧抿着嘴,糟了,他要完…… “等你知道该判那女子的罪时,再来判老夫……我等你。” 江宏落寞转身红眼而去。 江启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回家的。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躲在房间里。 徐氏,九珠和孔嬷嬷轮番去喊他用饭,屋里都没有一丝反应。 早上去当值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了一个样。 徐氏从未见过夫君如此,心里担忧。便让孔嬷嬷去衙门问问。 得知原因后徐氏心里五味杂陈,霎时红了眼。 一切罪孽都因她而起,理应由她而终。 九珠小跑去敲打江启的屋门,按孔嬷嬷教的喊道。 “阿爹!不好了,阿娘在写和离书,你快出来……”。 下一瞬,门被从里打开。 九珠还没来得及说话,阿爹就从她身边一闪而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都是江启自己作出来的,属实活该…… 第78章 父债子偿,代代相传 江启赶来,徐氏已经替他写好了和离书。 江启沉着脸盯着徐氏不说话。 “这和离书,夫君拿去,向公爹赔罪吧!”徐氏把和离书递去。 江启没接,瞥了一眼,冷声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果然如古人所说。” 徐氏惊诧,脸色惨白。 “夫君,为何如此说?” “哼。”江启转身向前走上几步落座,没好气的说:“我惹得江老爷不高兴,接下来他会如何对付我都不知道,你怕受牵连,所以想拍拍屁股走人,难道不是嘛!” 徐氏委屈辩解道:“妾身是你和公爹的矛盾的源头,只要你我和离,没了矛盾,你们的关系便能改善。” “妾身明明是在赎罪,为何夫君如此嘲讽抹黑我的用意。”徐氏带着哭腔问。 江启白眼。 “夫人说得好听,你我和离,世人只会骂江老爷狠心拆散恩爱夫妻,让自己儿子妻离子散。江老爷后半辈子就只能受着这个骂名。” “江老爷挨世人骂,他就会生恨,恨我让他受的骂名,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糟。” 江启摇头叹道:“夫人好恶毒的心,我看你不是在赎罪,你明明是在撒刀子,让我们父子两败俱伤。” 夫君像变了一个人,出口的话如刀一般直扎她的心窝。 她两眼垂泪否认:“夫君你污蔑我!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是与不是,只有夫人自己知道,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江启道:“和离书就在夫人手中拿着呢!” 江启叹着气站了起来,走到徐氏身旁,从她手中夺过和离书。 无可奈何的说:“既然夫人想撇下我而逃,我也不会为难于你,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夫人别哭了,眼泪不是用来伪装面具的。” “和离书……我签便是。” 江启握着和离书,作势要去拿毛笔。 徐氏扑上来一把抢过和离书,把它撕碎砸到江启的身上。 还甩了江启一个耳光。 江启摸着脸,一脸不可思议低头看着徐氏。 “姓江的,老娘我不和离了!”徐氏泼辣起来:“给你脸你不要,那就在我的手下苟活吧!” 江启看着妻子愤愤离开的背影,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 这巴掌,该他受的! 妻子这里的问题解决了,江老爷那里的让他头大。 江老爷赌气一直在大牢里僵着不愿出来。 林管家怎么劝都无用,无法只能陪着他一起蹲在大牢里。 徐氏一个时辰就催了江启几十次,让他赶快把江老爷从牢里接出来。 弄得他心烦意乱,只想躲起来。 九珠正蹲在后院看羊羔吃草。 见阿爹来,便伸手召唤他一起看。 “九珠的羊羔长胖了不少,估摸到中秋就可以宰来吃。”江启笑道:“到时叫上你陈毅叔叔。” “父亲想烤了吃,还是煮着吃。”九珠也来兴趣了,她可最爱吃羊肉。 “一半烤,一半煮,如何?” 九珠咽着口水说:“烤一只,煮一只,两只一起宰!” 江启一怔,好笑道:“好,宰两只。” “不过,可不能让阿华知道,我怕他会伤心。”九珠轻声交代 江启好笑。 拉家常结束,江启露出狐狸尾巴。 “九珠,帮阿爹,去府衙大牢把江老爷请出来行不行?” “不行!”九珠顿时沉下脸:“凭什么阿爹自己惹江老爷生气,要让我去请。为什么阿爹不自己去!” 江启板着脸道:“这叫父债子偿,懂不懂!” 九珠抬眉说:“江老爷是阿爹父亲,阿爹是江老爷儿子,得阿爹自己去偿还才是,怎可轮到我身上!” “江老爷又没欠债,不需要阿爹偿还。” 九珠反驳:“怎么没欠?孔嬷嬷说儿女皆是父母的债,所以说到底,父债子偿,不就是儿女自己偿还自己的债嘛!” 死丫头,说的似乎还有点道理! 羊羔吃完了草,九珠起身不想和阿爹聊下去。 瞥了眼不争气的阿爹转身要走。 “站住!”江启忙喊。 九珠止步转身一脸无语的抬头看着阿爹。 “你去不去?”江启故作严肃样子 九珠不语, “去不去?” 九珠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一副你能怎么着的样子。 江启是干不过女儿的,只能服软,弱弱的问:“女儿,帮阿爹想想办法好不好,阿爹只有你一个女儿,只能指望你了。” 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九珠拿阿爹没办法。 她给出方法:“跪下低头认错。” 江启忙摇头,这个他做不到。 “那九珠也没办法了。”九珠耸耸肩,“阿爹只能去找金珠,银珠,宝珠,佛珠,玉珠,灵珠……” “停停停,打住!”江启耳朵烦。 思索片刻,说:“真的要这样嘛?” 九珠点头。 “阿爹这样做了,江老爷还生气怎么办?” “那就抱着哄哄。”九珠觉得这也是简单直接的好方法。 江启觉得和女儿说话纯属浪费口舌。什么鬼办法,听着就不靠谱……两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抱抱哄哄”……咦!尴尬死了…… 问题总得去解决。 九珠还是恨铁不成钢的陪着阿爹去了府衙大牢。 她去纯属是替阿爹壮胆,实际行动还得阿爹自己来。 江启内心忐忑,在大牢门口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直挺着身子信步朝里走去。 江宏原本坐在床上看着书,见江启一进来话都不说一句,跪在他脚下,猝不及防的行为吓得他立马站了起来。 坐在角落休息的林管家也吃惊的站了起来。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江宏支支吾吾问 江启不说话,跪着朝江老爷走了几步,吓得江老爷连退几步。 “你这是做什么,给老夫起来!”江宏慌张呵斥。 江启盯着地面不回话。 林管家上前欣慰的说:“老爷,三爷这是跟您认错呢!” “这是认错?”江宏讽刺说:“林管家看不出来,他这是在逼老夫呢!” 林管家可看不出来,三爷都低头了,老爷又开始犟起来,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第79章 自作自受 九珠倚靠牢门旁观着。 以为小孩才会挨大人训斥,原来长成大人,还会挨老人训斥。 孔嬷嬷说过,父母若在,孩子就算长大还是孩子。该训还得训。 阿爹稳住! “只要江老爷同意出牢房,打我骂我都行。” “哼。”江宏背着手俯视着跪在面前的江启冷眼嘲讽道,“还和老夫讲条件,老夫就算不出牢房,照样可以训你打你。” “废话不多说,想好怎么判老夫和那个女人的罪了?” 江启道:“皆无罪。” “那谁有罪?”江宏逼问 “……我有罪。”江启低声含糊,“我错了。” “这么多年,老夫总算听见你说一句“错了”……”江宏内心凄楚嗤笑,“当初为了那个女人,你不承认自己有错,没想到现在还是因为那个女人,你才向老夫低头认错。” 九珠听得云里雾里的,她不知道阿爹和江老爷口里的女人是谁。 得,又旧事重提。江启说:“这分明是两回事,江老爷别混淆……”。 “老夫也不和你翻旧账。”江宏道,“你既然知错,那就赎罪好了,把九珠那丫头给老夫,让老夫带……” “不行!” 江宏话未说完,就遭江启毫不犹豫的否决。 老头竟然还在打他女儿的主意,没门! 想也不行,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倚门的九珠眼睛大睁,怎么又扯到她了。 江宏温怒道:“父债子偿,自古皆有的道理。” “那些是不正确歪理。”江启学着女儿鬼辫道,“那古人还说子女是父母天生的债,“父债子偿”就是子女自己的债自己偿还,一人做事一人当,怎可牵扯到下一代,又不是什么好的,还代代相传不可!” 江宏怔住,被反驳得无话可说。 九珠抿嘴点头,阿爹活学活用,真是孺子可教。 林管家低头抿嘴偷笑。 “那你就跪着吧!”江宏黑着脸,折返回床上拿起书翘起腿坐下,一副淡然的翻看起书来。 九珠撇嘴,林管家叹气,又犟上了! 江启是跪得住的,以前年少闯祸时,罚跪祠堂的时候是最多的。 这不,到了用晚饭的时辰。 看守大牢的衙役送来饭菜,把食盒交给林管家,瞥了眼他们正跪在地上的江知州江大人, 林管家把食盒搁到桌上,把里面的食物一一端了出来。 待饭菜摆好,不等林管家喊,江宏自己坐到了桌前,并让林管家一同坐下。 “老爷,这不合规矩。”林管家轻声说道。 “都蹲大牢了,还分什么主仆。”江宏吩咐道,“坐下吧。” 林管家犹豫一会不再推辞,又瞥见倚门眼巴巴盯着饭菜的九珠小姐。 “老爷。”林管家轻声提醒,“九珠小姐……” 江宏不语,举起筷子要夹菜,又控制不住用余光瞥一眼,放下筷子,叹了一气,道:“过来吃吧。” 有饭吃,九珠眼睛一亮,高兴的走上前盯着桌上的饭菜。有鸡有鱼有蔬菜,还有酒。 九珠不由吃惊的问:“这是牢饭吗?” “让你吃就吃,问这么多做什么!”江宏略带严肃的说。 也对,有得吃就行,九珠端起碗,丝毫不管还跪在边上的阿爹利落地动起筷来。 江启面无表情的跪着,暗道:“饭菜能不好嘛,那可是用我的钱买的……吃着我的,还不理我,你们可真好意思……记得剩些饭菜给我……” 有九珠同食,往常会剩的饭菜,今日连菜叶也不剩一片。 江启伸头看着桌上光了的盘子故作生气道:“你们太过分了,都不给我留一些。” “要吃自己去买,老夫又没拦着你。”江宏白了他一眼,饭饱起身。 “行!这可是你说的!” 江启愤愤说了一句,便要起身,岂料下一瞬腿脚麻木站不稳朝江老爷扑抱过去。 一切发生的让人猝不及防,突然的冲击使得江老爷后退几步。 几息后,江老爷反应过来,挣扎着要把靠在身上环抱着他的逆子推开。 江老爷那叫一个嫌弃,那叫一个脸红。使劲推着,也不能把逆子推开。 “江老爷,对不住,我腿麻了,不是有意的,让我缓缓。”江启抱歉的说。 可脸上浮起的坏笑让站在江老爷身后的林管家和九珠撞个正着。 刚才被吓得忙着要上前去搀扶江老爷的林管家顿住,低头暗笑。 “松手,你这逆子赶紧从老夫身上滚开……”江宏羞愤厉声呵斥,还挥拳朝江启后背打去。 “都说了,我腿麻站不住,江老爷让我靠着缓缓。”江启故意双臂使劲狠狠抱着 “成何体统,老夫脸都丢尽了。”江宏面红耳赤挥拳打着。 厚脸皮的江启毫无反应。 无奈,江宏停止捶打江启,垂下双手。 江宏耐不住儿子的无耻,只能让步。叹道:“行了,老夫出去。” 江启扬起嘴角对着女儿眨了下眼。 九珠捂嘴偷笑。 还不见江启松手,江宏羞窘催促道:“还不快把手松开,老夫这就出去。” “……都说了腿麻站不住……”江启垂着眼眸,停顿几息,轻声说道,“让我再抱一会儿吧。” 江启紧了紧手臂,抱着江老爷。 江宏思绪瞬间停滞,一片空白。垂下的手微微颤抖。 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楚涌上心头。 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懂规矩识礼仪,三岁后,他就没有再抱过他们。 小儿子顽劣,八岁的时候还不管不顾的往他怀里扎,就像现在一样,紧着手臂抱着他。儿时抬高手也只能堪堪抱到他的腰处,现在都可以抱到后背圈住他。 江宏闭上泛红的眼睛,迟缓的把手放到了儿子的后背。 江启一怔,瞳孔微张,下一瞬脸上出现一丝不可置信讶异和一抹掩饰不住的惊喜。 岂料等江启“腿脚不麻”松开手后,江老爷竟然耍赖皮不愿走了。 九珠教了办法:“阿爹你这不是笨嘛,江老爷不走,你可以背着他走啊!” 江启白了眼女儿。 “好!”江宏笑起,“老夫就给知州大人这个机会。” 江启中心白眼都翻上天了。他都跪了,抱了,现在又要背,哪有这么坑人的…… 行行行,半途而废吃亏的是他。 江启真的把江老爷背出了大牢。结果人家厚脸皮的不愿从他背上下来,说累了,走不动,非让他背回家去。 江启深深体会到什么是自作自受。 第80章 禁忌之爱 汴京。 最近姑老太太江敏正忙着搬家。但不是搬回徐州。 她的独子傅言知升官从徐州调到了汴京。 正四品的官,入职内阁。朝廷按官衔分配了官邸。 她迫不及待的收拾行李从弟弟江宏的府里搬了出去。 对于尚书府众人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为她儿子升官高兴,而是高兴她这尊大佛终于走了。 自从调令下来,知道儿子高升,江敏老在李氏面前嘚瑟。 猛夸他的儿子,有时还暗里嘲讽李氏的两个儿子,江随和江遇。 李氏不多说,只是安静的听着。 郑氏和张氏心里就不舒服了,她们的丈夫和姑老太太的儿子差不多年纪,人家都升正四品官了,他们的丈夫还是区区的从五品,真是不平。 可话说回来,他们的丈夫职位虽低,但好在都不纳妾。 只凭这一点,她们都得被一些官夫人羡慕嫉妒着。 傅言知这次是举家搬迁,夫人,姨娘,子女通通都来了,汴京码头上停靠的六七条船都是傅家的。 江敏虽只有一个独子,但孙子孙女极多,嫡出的庶出的加起来就有十来个。 可不用担心傅言知的福禄养不起。当年江敏嫁的可是徐州最有钱的人。就算再有个百来个孙子孙女,她江敏也养得起。 江敏丈夫去世得早,留下孤儿寡母和庞大的家产。 金钱迷人心窍。 傅家宗室有些人便觊觎起江敏丈夫留下的庞大家产。 以为孤儿寡母掀不起什么风浪,好欺负。但他们打错了算盘。他们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力量和心计。 代价是见血的。 最后若不是逼得族长看不下去,出面恳求,恐怕整个傅氏家族都得被江敏灭了去。 得知儿子傅言知要举家搬迁至汴京,江敏提前派何嬷嬷回了趟徐州替她拿件重要的东西。 傅家船靠岸,家丁从船仓往外搬着东西。 何嬷嬷安排两个人搬着一个用上等金丝楠木做的箱子,箱子还上着锁。 自打这箱子离开徐州码头,何嬷嬷就一直紧盯着这个木箱一刻也不敢松懈。 船上的家丁都在忙着搬姨娘,少爷,小姐们院子里的东西,穿插交错偶有碰撞也是难免的。 这不,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抬金丝楠木箱子的家丁,家丁一个没稳住,“咚”的一声,箱子砸到了船面上。 何嬷嬷瞪大眼睛惊声尖叫起来:“我的天爷!” 她忙上前,跪下仔细检查着木箱,边看边拿手绢擦拭着。 见没有损坏,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两瞬后起身,朝着手滑的家丁就是一大耳刮子。 一脸凶相,插着腰厉声呵斥道:“想找死是不是,这里面装的可是老爷的遗物,弄坏了,老夫人不只要你的命,嬷嬷我也活不成。” “都给我小心点!” 家丁低头捂着被打的脸,不敢言语。 卢嬷嬷的马车已经候在码头。 箱子抬下码头,何嬷嬷和卢嬷嬷互相打了一个眼神。 箱子被装上单独的马车,比船上的众人还先到的官邸。 箱子被小心翼翼的抬进江敏的屋子。 江敏就在屋里坐着,今日一整天未出门等的就是这个箱子。 放好箱子,何嬷嬷和卢嬷嬷出去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屋里独剩江敏一人。只见她急急起身走去箱子前,俯身用苍老的手摸着箱面。 确实未见破损,松了口气。 下一瞬,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把锁打开,接着又快速打开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被红布包裹着,红布上的结还是她来汴京前打的,未变原样。 “阿康啊,我带你来汴京了。” “几个月没见我,想我没有?” “我倒是想你了……” 江敏带有皱纹的脸上浮起一抹娇羞,看起来十分怪异。 江敏解开结,轻轻掀开红布,见到里面的东西,满眼都是喜悦。 “闷坏了没有?” “瞧,我问得傻不傻,你这个人本就是个闷葫芦,就算几天不说话,你也不会觉得无聊的。”江敏笑道:“记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我说的多,你只会说“嗯”,“好”,“是”……就像个呆子。” “对了,你那窝囊废女婿来汴京了,我还见了他一面。” “他还是一样不识好歹!我说可以帮他重入江家族谱,只要他休了你的女儿,可他不答应。” 转瞬之间,江敏脸色突变,变得阴狠:“他说就算死后魂不得入祖地,他也不会休了徐淑!” “……和你一样!”江敏脸上浮起狰狞之色:“当初我那么恳求你……求你不要娶那个女人……为了你我连尊严都可以不要。” 江敏面目狰狞,伸手掐着箱子里的东西大声吼道:“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如她!我哪里不如她!” 她紧紧咬着牙,手臂因为使劲发力微微颤抖起来。 直到力气耗尽,也解了气,她才松手瘫坐在地上,身体倚靠着箱子。 她微喘着嗤笑道:“江启那小子说了这么一句话,只要和心爱之人葬在一起便是极乐……” “这话,我倒是喜欢。” “幸亏我早早把你挖了出来,不然你肯定和那个女人快活着呢!” 江敏伸手抚摸着箱子里的白骨:“生前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死后你得陪着我,这是你欠我的。” “阿康啊,你不会孤单的,我死后不会和那个姓傅的合葬。”江敏朝着箱子里的白骨俯身痴笑起来:“我要和你葬在一起……我们一起享受极乐。” “你放心,生前我不入傅氏族谱,死后也不进傅氏祖地。江氏族谱那里我也会安排好。在我死之前,我会让他们把划出族谱,如此便再无人可以阻拦我们。” 说着泪水从江敏眼中滑出:“死后,我的灵魂只跟着你走了,阿康你可不要再抛下我……” 不经一番心彻骨,怎知向何处……她跑入了魔道。 江敏偏激痴狂到了如此地步,为了年少时不得之物,被困余生,由人变魔。 第81章 人间烟火 自打江老爷住进了江启的家,江启每日天不亮就出去,深夜方归,已经连续好几日。估摸怕打扰妻子,江启都是宿在书房。 起初,徐氏以为夫君是为了避开公爹才晚归,后来又觉得不是。 那日江启是二更天才回府,陈毅将军也来了,俩人在书房中不知在商量什么事。直到天亮,俩人又匆匆出去。 夜里,徐氏端着热茶和点心给夫君送去。 “夫君,近日府衙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知为何,徐氏心神不安。 “没事……” 徐氏不信:“那夫君最近为何总是早出晚归?” “府衙积累了好些卷宗,这些日子我忙着翻阅。”江启搪塞道,“等处理完,就可以闲下几日。” 江启安抚道:“夫人莫要担心,看管好家里就行。” 徐氏将信将疑的走后,江启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这几日府衙确实有要事,而且是件不可走漏风声的大事。 再过两天,江宏和林管家便要返回汴京。 今日晚饭,江启还是没回家用。 徐氏让孔嬷嬷送些吃食府衙。九珠嚷着也要去,因为连续好几日她都没见到阿爹,所以想和孔嬷嬷一起去,顺道看看他。 从家到府衙距离不算远。 徐氏同意,嘱咐她不可在府衙待太久,免得打扰夫君处理公务。 孔嬷嬷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牵着九珠正要出门。 正巧遇到江老爷。 “孔嬷嬷,老夫正要出去走走,消消食。你把食盒给老夫,老夫帮你顺道带去府衙就行。” “这等粗事,可不敢劳烦老爷,老奴去就行。”孔嬷嬷躬着身子忙拒绝。 “不妨事。”江启伸出手,“给老夫吧。” 孔嬷嬷有些为难,夫人若是知道了定会说她的,不给,江老爷的手都伸出来了…… 犹豫一会儿,孔嬷嬷把食盒递了过去。 “那就劳烦老爷走一趟。”孔嬷嬷顺手也把九珠的手给递了过去。 江老爷很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 九珠一怔,惊讶的仰头看着江老爷。 江宏没看她,牵着她径自出门。 马车已经在门口台阶下候着。林管家见老爷出来,提着灯笼迎上去。 江宏道:“林管家,你把马车赶回去吧,从这里到府衙不远,我们走着去就行。 “那请老爷稍等老奴片刻,老奴去去便来。” “林管家就不必跟着了。”江宏道,“回去歇息吧。” 林管家顿了片刻道:“好的,老爷。” 他知道老爷是想借着送吃食的机会和九珠小姐单独待会。 林管家把手里的灯笼递了过去。 江宏一手拿着食盒,一手牵着九珠,已经没有手再去拿灯笼。 江宏低下头,见九珠那孩子目光呆滞,正出神呢。 江宏手掌用力紧捏牵着的小手。 下一瞬,九珠疼得叫了起来。 九珠眉头皱起,愤愤的抬头看着江老爷。 “灯笼。”江宏无奈提醒。 愣了会,九珠这才反应过来,忙伸出另一只手去接林管家递过来的灯笼。 夜幕降临,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两旁的店铺大多已闭门。 若换在是在汴京,这个时辰尚早,夜市是极其热闹,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灯火通明如白日。 “你们灵州的街道夜里都是如此萧条?”江宏开口问。 “是的。”九珠点头,“哪怕是过节,也热闹不到哪去,不像汴京。” “喜欢热闹,何不跟老夫回去。” 九珠抿嘴缓缓摇头。 “若还在为上次赶你出家门的事生气,那老夫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说那种话。”江宏低声哄着,“行不行。” 九珠还是抿嘴微微摇头。 “若是害怕做功课,那……以后少做……也行。”江宏让步道。 九珠惊诧的看了江老爷一眼,下一瞬还是抿嘴摇头。 “一直摇头是什么意思,你又不是哑巴,给老夫说话!”他都一再让步,死孩子就是不会见好就收。 “看吧,江老爷总爱动不动就生气发火。”九珠道,“去你的府里,就要承受你的坏脾气,我才不去呢,又不是傻子。” 江宏顿时垮下脸:“老夫哪有总爱生气,就算生气,还不是被你这丫头气的。你还好意说!” “得得得,江老爷不承认,那我也没办法。”九珠一脸无所谓道,“我还是在我的灵州待着逍遥。” 沉默好一阵,江老爷低声说:“那以后老夫不对你发火……这总行了吧。” 九珠突然止步,举起手中的灯笼照着江老爷的脸。 九珠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江老爷看。 江老爷跟着九珠停了下来,蹙眉问:“灯笼照路,你照老夫脸上干什么?” 九珠一脸疑惑:“我怀疑你不是真的“江老爷”,江老爷可不会说刚才那些话。” 江宏白眼。 九珠笑道:“江老爷莫不是中邪了吧,待会回去让孔嬷嬷帮你驱驱邪。” 江宏生气不愿理她,牵着她的手大步向前。 九珠几乎是小跑跟着的。 “停……停……”九珠喘着喊道,“我错了,我错了……” 听见九珠认错,江宏这才放慢脚步。 江宏又偏执得问了一次。 “真不愿跟老夫回汴京?” “不回。”九珠答得干脆,“汴京不好,我不愿去。” “汴京哪里不好?”江宏问 九珠讲道:“阿爹去汴京述职几天便赶着回灵州,那时我就问他,这么多年才回来,为何不多待些日子陪陪祖母。” “阿爹说,待在汴京时间越长,他心里越不安,他得回来守着灵州,守着灵州的百姓,守着灵州的灯火,守着他的家。” “都说我们灵州是苦寒之地,可这里也有人间烟火。” “快要夜幕时,阿爹喜欢站在城墙上,那是我们灵州最高的地方。他说他喜欢看城里每家每户亮起灯时的景色。” “灵州城每盏灯能被点起,是不易的……因为那是边境的将士们拿命去拼出来的,阿爹得帮他们守着。” “我见过汴京的美丽繁华,但我不向往,再美丽繁华都比不过我们灵州的人间烟火。” 江宏震惊,他没想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番感悟。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第82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往日这个时辰,还未到衙役下职的时候,府衙门口都会有衙役站岗。 今日却未见有人,而且府衙大门一扇稍稍开着,另一扇关着,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江老爷和九珠走上台阶,江老爷松开了九珠的手让她开门。 推开门的那瞬,就像推开了地狱之门……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上一动不动的躺着八九个浑身是血的衙役。 江启持血刀单膝跪在大堂中央,一黑衣就直挺挺的站在他的面前,举起锋利的刀毫不犹豫的从前面刺穿了他的身体。 下一瞬又利落的把刀从江启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鲜血从江启的身体里喷射而出,随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这一幕恰被九珠和江老爷撞见。 九珠惊恐大叫起来。 黑衣人顿时朝站在大门口的人看去,露出野兽般的目光。 黑衣人拿着刀朝大门走去,后堂又出来一个黑衣人,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 几瞬后,俩个黑衣人快速朝后堂而去。 漆黑的大街上。 江老爷背着浑身是血的江启奔跑着,九珠哭着跑在前面,头却始终看着后面。 粘稠的鲜血流了一路。 江老爷喘着气,声音颤抖着抚慰背在身上的儿子。 “启儿……别怕,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馆……坚持住。” 九珠不敢哭出声,跑在前面带路,他们要带阿爹去找大夫。 江老爷能感受到背上的衣服被温热的液体浸透。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无力感重重包围着江老爷,心脏剧烈的疼痛。 江老爷流着泪哽咽的安慰。 “启儿,别怕,阿爹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下一瞬江老爷大喊道:“九珠还有多远?” “医馆……就在前面了。”九珠脸色惨白,忍不住哭了起来。 “听见了吗?启儿,我们马上就到医馆了。”江老爷忍泪,粗喘着朝背上的人轻声安抚。 鲜血从江启的口中不断流出,微弱开口:“……阿爹……启儿……好疼……” 话了,头垂了下去…… 江老爷瞬间止步。 都说人死的时候身体是重的……为什么他的启儿这么轻…… 见江老爷停下不动,九珠从前面跑着折回来,哭着催促:“快跑啊,医馆就在前面。” “不跑了,启儿是个不争气的孩子,打小就怕看大夫……”江老爷压抑着痛苦,绝望笑起:“好,我们不去医馆,阿爹带你去买糖吃……吃了糖我们就会好了。” 那夜,匈奴潜入灵州府衙救走一名关押的重犯。 灵州府衙十人死,九名衙役,知州江启身中十七刀而亡。 战争残酷,人生无常。 徐氏接受不了丧夫之痛,竟在江启身亡的第二日追着他一道去了。 悲痛的气息笼罩着整个灵州城。 出殡那日,天气不好,阴沉沉的。 十一具棺材从府衙被官兵一一抬出城。送丧的百姓跟了一路。 江宏白发人送黑发人,亲自为儿子抚灵。 等九珠头脑清醒过来已经过了十日。 江老爷要带九珠回汴京,九珠不去。她的家在灵州,她要留在这里为阿爹阿娘守孝。 劝说无法,江宏只能和林管家先回汴京。 江宏带回江启身死的消息,晴天霹雳,众人悲痛,李氏病倒。 王梦芙也得知了九珠父母双亡的消息,心里也不好受。 这几日母亲也变得怪怪的,变得安静了。她每日都会去看望外祖母,回来便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发呆,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王梦芙在花园练习打弹弓,现在她一打一个准,这还多亏江九珠的教导。 又想她来了……一夕之间没了父亲母亲,她可真可怜,灵州就只剩她一个人,没和外祖父一同回来,她一个人在灵州该怎么生活。 若还有机会再见到江九珠,她绝不会再欺负她了。 “好啊!被我抓到了!”王柏一边大声叫嚷着,一边气冲冲的跑来:“我就知道我的弹弓是你偷的。” 王梦芙快速把弹弓藏在身后:“这个弹弓是我买的,不是你丢的那个。” “瞎说。”王柏气道:“分明就是你去我屋里偷的。” “快还给我。” 王梦芙说:“你有什么证据说弹弓是你的。” “别和我扯那些,我的就是我的。”王柏说:“都被你偷去好几个月,赶快还给我!” “都说不是你的那个,你爱信不信。” 王柏怒道:“王梦芙,你可真够无耻的,你再不还我,小心我揍你。” 王梦芙不理,转身就要走。 王柏拦上去,抢夺她手里的弹弓,撕扯之间还真的打了起来。 最后双双跑到江宣面前告状。 俩兄妹即使在母亲面前也是又吵又闹,江宣烦得很。 “凭什么我的东西要给你……” “你是哥哥,就得让着我……” “妹妹了不起啊!我才不给……” 猛然间,往事如昨日重现般向江宣袭来。 她和江启幼时也会为了喜欢的小玩意吵得不可开交,打得你死我活,之后好长时间一个也不理一个。 可当她受其他孩子欺负的时,江启又会冲上来护着她的…… 母亲说江启去年十一月来了汴京,还见了他。 这才几个月,他……怎么就死了呢? 还死得那么惨…… 十七刀…… 那该有多疼啊! 江宣心骤然一疼,掩面痛哭起来。 王梦芙和王柏惊呆了,母亲这是在哭吗? 他们俩兄妹长到如今可从未见过母亲哭,真是活久见的稀奇事。 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兄妹打架把她给气哭了? 不可能,坚决不可能,打架吵架是他们兄妹之间的常事。平日闹到母亲面前,哭得可是他们。 王梦芙和王柏面面相觑,这次母亲到底是怎么了? 王柏一副看透的样子,在妹妹耳边小声说:“母亲这是在演戏呢!” “为什么呀?” “她是想吓唬我们。”王柏说:“让我们停止吵闹。” 王梦芙仔细看了母亲一会,微微点头肯定了王柏的话。 俩人悄悄的退出了母亲的屋子。 当时只道是寻常,知时已惘然,回首难觅旧时光。 第83章 浆果 儿子高升,讨厌的人死了。 双喜临门,可把江敏高兴得不行。 江启不是说什么和心爱之人同葬便是极乐嘛。一语成谶,想不到这么快就实现了,是有多心急! 看吧,看吧,老天终究是待她不薄。但凡得罪过她的,她不喜欢的,都得死。 和她抢男人的女人死了,负她的男人死了,现在连他们留下的孽种女儿也跟着江启一道死了。 畅快!真是畅快! 阿康你看到了嘛。 老天终究是有眼的,这就是他对你的惩罚。 阿康啊,这世间和你有关联的就只剩江九珠那丫头和一个捡来徐秉玉,当然了,还有一个我,这我乐意承认。 生活是充满惊喜的,余生我倒是要好好看看,老天接下来会如何安排,是我寿终正寝走在前,还是他们天灾人祸追着去。 傅宅官邸借乔迁的由头大摆宴席,实则是在庆贺傅言知的高升。 傅宅那里是热闹无比。 而尚书府这边却是愁云笼罩。 李氏得知儿子身亡,伤心过度病倒。两个儿媳轮流伺候着。 今日李氏的情况有所好转,她便让人去把江启请了过来。 落叶归根,李氏不愿儿子的魂魄飘游在外。 “夫君什么时候派人去灵州把九珠和启儿的牌位带回来?” 江宏沉默不语。 李氏念极伤悲:“妾身知道,启儿不在江氏族谱上,死后魂是入不了祖地的。请您去求求族长,把启儿的名字重入族谱,也好让他的魂魄有个安身之处。 “启儿是死在任上的,连陛下都亲自派人去灵州抚恤追封,他是功臣,宗族应该会同意的。” 江宏长叹一声惆怅道:“入不入族谱,还重要嘛?” 李氏惊诧,没想到这等话会从夫君口中说出。 “怎么不重要?启儿被葬在灵州,他的魂魄正在那苦寒之地飘荡着,老爷忍心让他做个孤魂游鬼?”李氏悲戚。 灵州一行让江宏看开了很多事。 “灵州已经是启儿的家了,那里是他心之所系的地方,把他埋葬在那里,他定是心安的。” “胡说,老爷分明就不想去求族长才找这等借口。”李氏怒,“你不去,那妾身去便是。” 江宏提及一事:“启儿上次回汴京时,阿姐找过他,这事你可知道?” “不知。”李氏吃惊,“她找启儿为何?” “阿姐说,只要让启儿休了徐氏,便可帮他重入族谱,启儿没答应。他说‘就算死后魂不入祖地,他也不会休了徐氏。’” “阿姐如今的手段不可小看,宗室里好多人都听她的,夫人若是为上族谱之事去求他们,届时又提出不让他和徐氏合葬的条件,夫人又待如何?” 江宏反问:“难道你还要替死去的启儿休妻不成?” “就不要打扰启儿的安宁了。灵州也是个有人间烟火的地方,他不会是孤魂野鬼。” 灵州城。 九珠每日经常在院子里盯着门口方向看,她总觉得说不定哪一天,阿爹会如同往日一般从那里推门走进来,见她便笑。 孔嬷嬷把府里的几个丫鬟小厮都遣散了去,她一个人能照顾得了九珠小姐。 府里变得冷清,九珠也变得安静,从她脸上看不出伤心,她只觉得似乎什么事情也未发生。 浑浑噩噩的那几日,九珠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只记得刀刺穿了阿爹得身体,阿爹倒下去流了好多血,然后江老爷背着阿爹去找大夫……后来的事她就记不得了。 等清醒过来,孔嬷嬷哭着跟她说阿爹和阿娘都去了。 她明白孔嬷嬷说的去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但她认为,人只有装进棺材里面入了土,那才叫死。 她没亲眼见到阿爹阿娘的棺材,也没亲眼见到他们入土,所以她不确定阿爹阿娘是否真的死了。 她有的时候相信是真的,有的时候又不相信。 突然,轻轻的敲门声让九珠回神。 是孔嬷嬷买菜回来了? 早上孔嬷嬷去买菜,她不想跟去,嬷嬷便留她在家里,交待再三让她把门从里面关好,等她回来再帮她开门。 九珠正朝大门走去,听到有人在小声喊她的名字。 “九珠……九珠……江九珠……” 是阿华,阿华在门外。 九珠快步走去,打开门,她还未开口,阿华就紧张的小声问:“孔嬷嬷在家不?” 九珠说:“不在,她去买菜去了,你要找孔嬷嬷干嘛?” “哎!谁要找个老嬷嬷。”阿华一脸嫌弃。 九珠故意问:“那你要找谁?” 阿华说:“除了找你,我还能找谁。” 九珠提醒:“你不可以找我,孔嬷嬷知道了会教训你的。” “她这不是不在嘛,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九珠吓唬道:“那如果我告诉她呢。” “江九珠,怎么可以出卖朋友,”阿华吼道,“我会伤心的。” 九珠白眼:“不要废话,来找我做什么?今天不用放羊吗?” “羊被我赶到城外正吃草呢,我跑回来是有好东西给你。” 说着阿华伸手从他脏得要命的放羊袋里抓出一把紫红色的小浆果。 九珠眼睛一亮,这可是只有等春天才能吃上的好东西。酸酸甜甜的口味,不仅羊羔喜欢吃,孩子也喜欢吃。 九珠犹豫起来。 见九珠不接,阿华又把手朝前伸:“拿着呀。” “……孔嬷嬷说男女不能私相授受。”上次羊羔之事阿娘和孔嬷嬷已经对她耳提面命多次,她九珠还记着。 阿华气,“我们是朋友哎!” 也对,九珠也不再矫情,伸手便从阿华手里捡了两颗浆果扔进口中。 牙齿轻轻一咬马上爆浆,舌头瞬间就尝到酸甜的滋味。 这浆果可真好吃。 果然,吃美味的东西,心情也变得愉悦。 九珠捧起双手,阿华把浆果放入她的手中。 九珠期盼着,始终等不到阿华从袋子里掏出第二把,一问:“没了吗?” “没了。” 九珠扬声:“就一把啊!” “一把就够了!”阿平无奈,“草地上的浆果大多都被羊吃光了,能找到一把就已经不错了,别不知足。” 九珠点头,她确实不知足了。 阿华不敢再多待,一是怕孔嬷嬷回来训他,二来是羊还在城外呢,丢了他爹得把他打死。 阿华告别九珠便狂奔而去。 第84章 贱妾 那日傍晚 曾经离开的人都一起回来了。 徐秉玉,孔六,还有薛清云。 徐秉玉和薛清云先一步进灵堂给江启夫妇上香。 孔嬷嬷和九珠都在堂上,大家都沉默着。 孔六落后,他进大门时就已经痛哭不止,一边拿衣袖狠狠抹着眼泪,一边大步走来。 孔六的哭声让大家努力克制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一个个都跟他着哭了起来。 表哥徐秉玉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回去。他回来时已经向书院告了假,他要陪着九珠一起为姑父姑母守孝。 薛清云才待了几天,孔嬷嬷便催着她赶快回汴京。 毕竟薛清云现在不是独身,她是已嫁人的女子,离夫家日子太长会招惹非议。薛清云不在乎,但孔嬷嬷得为她顾虑着。 薛清云不理会,陪着九珠又多待了几天才打算走。 要走的前一天晚上,九珠把阿娘替薛姨收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把剑。 剑身长三尺,墨绿色的剑鞘,上面镶嵌着三了红色宝石,剑柄无挂坠。 那是薛清云的配剑。 她嫁人之前,便交给徐淑代为保管。 薛清云接过剑,利落的抽出剑鞘,剑峰锐利,闪着寒光。 薛清云满眼爱惜,都看痴了,就像那剑是她孩子一般。 “我还以为生锈了呢。” 九珠道:“薛姨说笑,这可是宝剑,怎么会生锈。” 薛清云眼睛的光亮一下子变暗。 惆怅叹道:“是啊!宝剑不会生锈……生锈的是我。” 九珠不理解薛清云话中的深意,只当她又在说笑。 “人怎么会生锈呢?” 薛清云不语,只是笑起摸了摸九珠的头。 九珠顾虑的开口:“薛姨,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你说。” “以前听阿娘说,你在战场上受过很多伤,我想问你,被刀砍伤有多疼?” 薛清云思索片刻道:“我形容不出来。很疼就对了。” 见九珠神色黯然。 薛清云疑惑问:“怎么了?” “阿爹是被坏人拿刀从前面刺穿的……那个时候他一定很痛很痛。” 薛清云怔住,身负十七刀,听着就心痛,何况九珠还亲眼目睹她阿爹的惨死。定是吓坏了。 薛清云把九珠抱在怀里安慰。 “会好的,都会好的。” 九珠在薛清云怀里点头。 薛清云走的那日没有把剑带回汴京,而是把它留给了九珠。 薛清云回国公府便听说萧齐峰去皇宫参加宴席喝醉睡了一个皇贵妃身边的宫女。 对于她这个丈夫的风流韵事,薛清云无所谓,懒得去管。 可不想管还不行,她前脚刚入府,后脚宫里便来人了。 来的是皇贵妃身边一个叫的桂嬷嬷,找的正是她这个国公府少夫人。 赶了半个月的路,回来还没歇上一歇,便得去应付什么嬷嬷,真是够糟心的。 对了,嬷嬷?从皇宫里来的,还是皇贵妃身边的…… 难道是为了萧齐峰酒后乱性那事? 又不是她睡了那宫女,找她做什么? 薛清云不打算管萧齐峰的破事,让丫鬟带那个叫什么……桂嬷嬷的去找她们少爷。 岂料那货不在府中。薛清云又想把事情扔给婆母,后来一想,这不合适,还得她来才行。 薛清云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见的桂嬷嬷。 桂嬷嬷入屋,便朝薛清云行了一礼。 “请少夫人安。” “桂嬷嬷不必多礼。”薛清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知桂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回少夫人,老奴今日是奉皇贵妃娘娘之命来和您商量萧公子纳妾一事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还真是要替萧齐峰擦屁股的恶心事。 “桂嬷嬷请说。”薛清云心里不耐烦,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你把人送来国公府就行,还故意跑一趟来问她。这不是瞎耽误她休息的时间嘛。 桂嬷嬷道:“朱姑娘是娘娘身边服侍了六年的一等宫女,功劳苦劳皆有,那日之事本就是她受了委屈,不得已成了小公爷的人。娘娘不愿朱姑娘不明不白的入国公府,所以差老奴来向少夫人替她讨个名分。” 来者不善啊! 薛清云直接问:“那桂嬷嬷觉得给个什么名分合适?” “朱姑娘也是世家女,本可以等出宫嫁人为妻的,现如今只能为妾,怎么的也该以贵妾之礼纳入府才是。” 桂嬷嬷你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让你说,你还真敢开口。“贵妾”岂不是只比她低一级。 还贵妾,想屁吃呢。 薛清云她可不是傻子。 “不行!” 桂嬷嬷一怔,好直白的拒绝。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皇贵妃的面子也不给,这少夫人果然如传闻那样很不懂规矩。 “少夫人,恕老奴直言,朱姑娘好歹是娘娘身边的人,代表的可是娘娘的脸面。”桂嬷嬷沉声道,“少夫人在考虑考虑。” 薛清云自然明白这是让她打狗看主人。 “贵妾不行。”薛清云态度不变 桂嬷嬷考虑再三,让步,“那以良妾名分入府也是可以的。” “良妾也不可。” 桂嬷嬷说:“好歹是清白世家女子,也是娘娘身边得宠的宫女,希望少夫人再斟酌斟酌。” “不必斟酌,贵妾良妾都不可。” “少夫人是一家主母,定是能容人的。抬一个良妾对您是毫无任何影响的,只是府中多了一个能用的奴才罢了。” “桂嬷嬷既然说是奴才,那就以“贱妾”之名纳入府吧。” 桂嬷嬷还要再说,却被薛清云打断。 “就这么定了。”薛清云不想再应酬,“如果桂嬷嬷不满意,就请您去找萧大公子,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何必为难与我一妇人。” 桂嬷嬷好气,她早就找过萧齐峰,就是在他那里说不通,才拖了这么几日,等的就是薛清云这个当家主母。 没想到这俩夫妻还真是油盐不进,都一个样,给的都是贱妾身份。 桂嬷嬷见话谈不下去,无法只能回宫复命。 皇贵妃自然是不高兴,一个两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无法,贱妾就贱妾吧,这等事情拖下去只会成为笑话。 皇贵妃让桂嬷嬷又跑了一趟国公府,让他们明早到宫门外接人。 第85章 入府 傍晚。 薛清云睡醒,睁眼那一瞬便见萧齐峰神情呆滞的直挺挺站在床前盯着她, 薛清云有些生气。 一是不爽萧齐峰在她睡着的时候窥探她。 二是生气自己警惕性越来越差,人来到她屋里她都没察觉。 相较,她更气后者。 “敌人”悄无声息的来到床前,她竟然没发现,若是在边境,她铁定凉了。或者萧齐峰再恨她一些,她照样会凉。 看来她真的“生锈”了。 也不知这货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 薛清云利落掀开被子起身,瞪着萧齐峰。 “你来做什么?” 还好意问,招呼都不和他打一声,离家一个半月。还是母亲告诉他,他才知薛清云去了灵州。 “没事就不能来?”萧齐峰一脸淡然提醒,“我可是你夫君。” 薛清云穿好鞋子下床去自顾去桌上倒水喝。 萧齐峰问:“九珠如何了?” “我们灵州的孩子坚强着呢!” 萧齐峰落座:“我回来时,听小厮说前些时辰,那个桂嬷嬷来找了你。” “嗯。”薛清云语调平淡,“她们想让那宫女以贵妾的身份入府。” 萧齐峰有些急切的问:“你答应了不成?” 薛清云摇头:“没有,给了一个贱妾的名分。” “怎么,让你失望了?”薛清云一脸嘲讽看着萧齐峰,“你要是觉得给低了,不如让她来做这个少夫人,反正我早就做腻了!” 萧齐峰沉下脸:“薛清云,你就这么看不上少夫人这个身份?” 薛清云就知道这货闲得发慌来找架吵的:“不,不是身份看不上……是看不上你这个人。” 杀人得诛心。 薛清云这句话利比尖刀,猛的扎入萧齐峰的心脏,也扎痛了他的自尊。 “这么看不上,当初嫁给我做什么。”萧齐峰阴阳怪气道,“还不是自己胆小,怕杀头,不敢违抗圣命。” “你看不上我,本公子还看不上你呢……” “长得一般,脾气还差,女人家的柔情一点也没有,还动不动就动手打人……” 萧齐峰说了一大堆薛清云的缺点,不管有的没得,薛清云就像一个看客般听着,不生气,也不动手。 等他说完,薛清云淡淡开口:“萧大公子说得全对,我确实不漂亮,也不温柔。” “对,都是我不好,莫要气坏了自己,若是气坏了,等你那漂亮又温柔的“贱妾”入府,她不得独守空房?” 萧齐峰顿了一会,前一秒他还在生气她的阴阳怪气,下一瞬脸上便出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惊喜,“薛清云你是在吃我醋吗?” 这惊天一问差点让薛清云吐了,这货怎如此自恋不要脸。 “啧!”薛清云撇嘴,“萧齐峰要点脸,吃你的醋我怕会吃得肠穿肚烂。” “我不管,我就当你在吃醋。”萧齐峰无赖笑起来。 薛清云心神晃了一瞬,萧齐峰这货有个惹人注目的特点,他一笑起来,脸上的酒窝很惑人,看着有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只听他又解释着那天去皇宫里喝醉的事,说来说去无非都怪在“酒”上。 薛清云白眼鄙视:“萧齐峰,酒后乱性你都要找一堆理由,我薛清云真是服了。” “你说你没意识,那怎么不去睡那些个太监,不去睡那个……桂嬷嬷。”你怎么不去睡陛下,当然了,最后一句太大逆不道,她没敢说出来。 “没意识怎么知道哪些人可以睡,哪些人睡不得。”薛清云咄咄逼人 萧齐峰被怼得无话可说。 他觉得难以解释,吃力的说:“我……那是被人算计了。” 薛清云不想听他的鬼话,出屋扬声吩咐丫鬟摆晚饭。 第二日,下午。 一身材纤细的,容貌俏丽的年轻女子从宫里缓缓走来,手里还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小寻子听公子吩咐,已经在宫门等了半个时辰,才见这一个女子走出来,估摸着定是公子的新姨娘。 小寻子小跑迎了上去,恭敬的询问:“请问是朱砂,朱姑娘吗?” 朱砂面露笑容,温和道:“我是朱砂。” “朱姑娘好。”小寻子道,“小的名叫小寻子,公子身边的小厮,今日他特地派小的来接姑娘入府的。” “有劳了。” 小寻子伸手接过朱砂臂弯上的包袱随后带着人坐上回国公府的马车。 妾氏进门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拜见主母。 朱砂对少夫人薛清云有所耳闻,知道她的父亲是大梁有名的大将军,是陛下亲自赐婚给小公爷的妻子,之前长年待在北方边境为将。 今日得见少夫人,终于满足了朱砂的好奇心,容貌不出挑,但身上有种男子身上才有的英气。 “奴婢朱砂给夫人请安。”朱砂跪下磕头。 “朱砂姑娘,不必多礼。”看吧,萧齐峰酒后乱性有多会挑人,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被他糟蹋了,可惜,可恨。 照以前,薛清云若遇见那些糟蹋妇女的恶事,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提剑把那坏人给碎了。 丫鬟把茶水端到朱砂面前,她接过后双手举过头顶敬给薛清云。 “夫人请用茶。” 薛清云利落接过喝了一口放下。 主母喝过新人进门茶,身份也就定了。 “今日起,你就是萧……少爷的姨娘,往后要和其他姨娘融洽相处,一起好好侍候少爷。” 朱砂低着头:“奴婢谨记夫人教诲。” 薛清云示意丫鬟把东西呈上来。金镯玉镯各一只,珠钗一对,耳环两对,胭脂两盒。 “朱姨娘,这些东西你先收下,待会府里会安排绣娘为你量体裁衣。” ”谢夫人赏赐。”朱砂没推辞,既然夫人给,收下便是。 薛清云一本正经的又嘱咐了几句便让丫鬟早早把朱姨娘带去她的院子。 人走后这才松懈下来,在心中算了起来,姓萧的有两个通房,两个姨娘,加上刚才那个珠姨娘,共五个女人。这几个还是家里名正言顺见得到的,至于萧齐峰外面是否还养着外室她就不知了。 啧啧啧!将来队伍定还会不断壮大,这点,薛清云毫不怀疑。 单凭萧齐峰的长相,有女子倒贴,她都不足为怪。 薛清云担心,届时院子会不会住不下呀! 第86章 夜半鬼入梦 夜幕。 薛清云坐在凳子上蹙眉直愣愣的盯着桌上的油灯。 房门突然被打开,冷风闯入让油灯剧烈晃动起来,也让回神的薛清云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齐峰,为什么进屋你老不敲门?”薛清云很讨厌他这点,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说了好几回,都不见改。 “我回自己房间敲什么门。”萧齐峰往里屋走去。 薛清云以为他是来拿衣服的,拿好便会走。 好长时间没见人出来,薛清云这才起身去里屋。 这一看,让她无语了。 萧齐峰已经脱了衣服鞋子侧身躺在了她的床上。 他面朝墙而卧,一动不动,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 薛清云可不管,她径直走到床前扬声道:“喂,萧齐峰,起来,去书房睡……” 喊半天,都没动静,他定是在装睡。 薛清云俯身正要去推他,岂料萧齐峰瞬间转身拿一把未脱鞘的匕首抵着她的脖子。 俩人都僵住几息。 “薛清云,你枕头下为何藏着一把匕首?”萧齐峰收了匕首,“是在提防我吗?” 匕首确实是她的:“不要你管,拿来。” 萧齐峰打开匕首,用拇指刮着刀锋似要试试锋利度,不料力道大了些,拇指上被划破一道小口,鲜红的血液还滴在了被子上。 只见萧齐峰霎时脸色突变,扔了匕首,急忙握着他被划伤的拇指。 这就是不作不会死,薛清云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怎么样?匕首锋利不?”薛清云嘲笑,“要帮你去请个大夫吗?” 萧齐峰瞪了一眼:“还不快帮我止止血!” 那么点点伤口还需要止血,这是矫情。 薛清云从装萧齐峰衣服得柜子里拿了只袜子扔到床上:“自己包扎。” “哪有用袜子包扎伤口的?你去帮我找条细布来。” 薛清云不说话,站着用一副你爱要不要的样子盯着他。 萧齐峰无奈,只能拿袜子把拇指随便包扎起来。 薛清云捡起匕首合上刀鞘又塞回枕头底下。 “今天朱姨娘刚入门,你不去她那里跑我这里做什么?” 萧齐峰不答反问:“薛清云,你夫君纳妾,你心不会不舒服吗?” “作为当家主母,大度容人是应该的,为了一个男人整天争风吃醋,这事我做不来,也不屑去做。”薛清云说得直白,“你们男人是不是就喜欢女人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萧齐峰不说话,貌似失落的叹了一口气。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了一个多月。传来朱姨娘怀孕的消息。 薛清云当时脑袋闪过一句话,萧齐峰要当爹了。 今年他二十二岁,是该做父亲了。 妾氏先于主母怀孕在大宅里的众人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嫡子未有,先出庶子,压力明晃晃的给到了薛清云。 婆母把薛清云叫到了跟前问话。 “朱氏有身孕,清云你怎么看?” “是好事呀,夫君也该做父亲了。”薛清云道,“母亲不如把后院里的两位姨娘的避子药都停了吧。” 国公夫人知道儿媳为人,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心口不一,但就是有些不开窍。 “朱氏肚里的孩子不能留!”老夫人严肃说,“峰儿的所有妾室都可以怀孕,但唯独朱氏不可!” 薛清云惊诧,婆母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她不想抱孙子? “为何呀,母亲。” 老夫人道:“且不说除去宫里的那次,她进门后峰儿就没进过她的院子,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峰儿的还未知。就凭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女人这个身份,这个孩子留不得。” 薛清云低眸思考着。 见儿媳还一脸不解,老夫人细说道:“朱姨娘是皇贵妃身边的人,不排除她是带着某种目的接近的峰儿,再者,那日峰儿说他喝醉根本不记得发生的事情,这里面又是否藏着算计?”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宅院的女人都好复杂,虽是婆母的一种猜忌,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可轻看。 老夫人问:“知道怎么做了吗?” 薛清云犹豫,让她杀匈奴,她不带眨眼的,让她去弄掉一个孩子,她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婆母问过夫君的意思了吗?”这可能是萧齐峰第一个孩子。 老夫人道:“峰儿说,他的第一个孩子得从你肚子里出。” 哎!早知道就不问了,真是多嘴。 薛清云明白该怎么做。 “堕胎药,儿媳会让人送去的,婆母放心。” 老夫人无奈摇头,就冲薛清云的回答,她是放心不了的:“堕胎药和绝子药一同送去,而且你得亲眼看着她喝下。” “儿媳必须去吗?”薛清云不想做那等事。 婆母给了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堕胎药和绝子药婆母早就已经准备好,在两个嬷嬷手里端着,“刀”都递过来了,不去怎行。 最终薛清云被赶鸭子上架去了朱姨娘的院子。 朱姨娘似乎早就知道她们会来一样,见到她们便跪在地上。 两个嬷嬷直白的说了来意。 朱姨娘脸上不悲不喜,更没有痛哭着哀求她留下孩子。 这倒是出乎薛清云的意料。 来的路上她在脑袋里想了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场景。 什么痛哭哀求非要留下腹中的孩子……什么要去找皇贵妃撑腰……什么撒泼打滚破口大骂……最后逼得她们动粗强行喂药…… 这些场面都没有。 朱姨娘很坦然的接过汤药,依次把两碗药喝了个尽。 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而且喝那种苦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两个嬷嬷见她如此懂事很满意。 薛清云有些好奇这朱砂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她是顺命而为? 还是她隐藏得太深? 从前她的手是在战场上杀敌用的,如今却得在后宅之中杀死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既可怕,又可悲。 当晚,薛清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到朱姨娘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袱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笑着死盯着她。不管她跑到哪里,朱姨娘都在前面等着。 醒来,已是一身冷汗。 造孽啊,造孽。 难道这就是做了亏心事,夜半鬼入梦? 第87章 家书没抵万金 九珠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收到从汴京送来的东西。分别是尚书府和薛清云派人送来的。 吃的,穿的,用的,玩的……还有银钱。 银钱都由孔嬷嬷帮忙暂时保管,等九珠长大一些,再交给她。 自从表哥徐秉玉留在了灵州,他每日都会督促九珠念书识字,孔六也逃不掉。 在徐秉玉耐心的教导之下,渐渐的,九珠识的字越来越多,不仅会念还会写。 这日,尚书府寄给九珠的东西又到了灵州。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九珠又吃又拿,很不好意思。 想着买点什么东西给尚书府和薛姨寄去,可灵州这地方穷得很,没什么可寄的。 汴京要什么没有,要是从灵州寄去的东西太过寒酸又怕遭人家嘲笑。 九珠最后想到了写信。 不是说家书抵得上万两黄金嘛! 九珠窝在书房一整个早上,在书桌前埋头苦写,写了又撕,撕了又写。 孔嬷嬷喊她吃午饭的时候,书房已经满地都是碎纸。 写来写去,九珠都不满意。于是想到去找表哥帮忙。 徐秉玉已在饭桌前落座,等九珠一起用午饭。 九珠站在徐秉玉身侧柔声求道:“表哥,我想写一封家书去汴京,你帮我写写,行不?” 徐秉公果断拒绝:“不行,自己写,不会写的字可来问表哥。” “我的字太丑!” “字丑,那就多加练习。”徐秉玉瞥了眼九珠,“别尽想找理由偷懒。” “表哥,就帮我一次嘛。”九珠娇声恳求。 徐秉玉不理,直接端起碗自顾吃了起来。 见表哥无情,九珠想到了六子,这就要去找他。 九珠还没走几步。 徐秉玉扬声道:“表妹可不要打六子主意得好。” “小心表哥我一道收拾你们。” 九珠转身抿嘴瞪着徐秉玉,表哥太无情了,竟然还威胁她。 徐秉玉瞥了眼人,继续吃饭。 无法,九珠只能自己来。 汴京尚书府,李氏接到了九珠的来信十分惊喜。 九珠在信里问候大家,对送来的东西表示了感谢,还让李氏保重身体。说她在灵州一切安好,请勿太过挂念。 九珠来信,江宏也很惊喜,但信只写给了李氏一人,信开头“祖母大人”四个大字,让江宏看了心里有些吃味。 李氏一天要把信拿出来看上个几遍,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非得在江宏来的时候拿出来看。 在江宏看来,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在炫耀。 “想不到我的九珠已经能写这么多字了。”李氏今日又再次把信拿了出来。 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写信来问候。” 这不,在屋里里的江宏酸了,这次终于忍不住开口:“不就一封普通的信嘛,你都看了多少回了,不腻吗?” “不腻,就算是看上百次,妾身也不腻。”李氏笑道,“这可是九珠第一次给我写的信。” “而且府中这么多人,独独给我写了信,我能不高兴嘛!” 李氏很享受来自九珠的这份偏爱。 妻子的这副痴样,江宏没眼看,“一封来信就把你高兴成这个样,九珠再来几次信,那你不得疯了!” “高兴得发疯,妾身也愿意。”李氏故意讥讽道,“不像有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江宏不傻,怎能听不出妻子赤裸裸的讥讽,不就一封字迹丑陋得难登大雅之堂的信嘛,看吧她得意忘形的。 江宏气不过。 “不就一封信嘛,老夫也收到过九珠的信。”江宏故意加重语气,“而且比你收到的早上两年呢。” 李氏疑惑,老爷他什么时候收到过九珠的信?有这事? 对了,两年前,在老爷过五十五大寿前,确实有封无名信。 李氏装作吃惊的样子:“老爷两年前就收到过九珠的信?” 江宏一脸得意,点点头。 李氏问装作不知:“那信里写了什么内容呢?” 江宏迟疑一会含糊的说:“……老夫收到的可比你这高级多了,那是一幅九珠亲手画的图。” “画得什么?” “九珠的自画像。”江宏道,“你不是也见过那幅画嘛!” 李氏装出很惊讶的样子,“哦,妾身想起来了!” “老爷当初不是说那不是九珠的画嘛。”李氏有意点破夫君的心口不一,“如今怎么又承认那是九珠的?” 江宏顿时有种被人揭穿的心虚感。 李氏又明知故问:“妾身记得,九珠画的图好像被老爷吩咐林管家烧了,对不对?” 江宏脸颊发烫,支支吾吾的说:“那等……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不烧留着当宝不成!” “诶,刚才妾身听老爷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氏打脸说道,“老爷说收到的比妾身收到的要高级得多。” 江宏被妻子的话啪啪打脸,被怼得无话可说。顿时觉得又羞又窘,他坐不住了,起身恼怒的瞪了眼妻子。 随后心虚的扬声斥责道:“李氏……你可知今日你已经犯了七出之罪!” 话风转变得太快,李氏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问:“何来七出之罪一说?” 江宏沉声道:“多言之罪!” 李氏愣住。 江宏是知道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的,“老夫今日事多,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自己待在屋里反思反思就行。” “我先走了。” 话了,江宏大步离开。 李氏怒盯着夫君的背影心中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个死老头子,坏得狠呐! 江宏回到自己书房,一直耿耿于怀刚才在妻子面前丢了面子。 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在自己妻子跟前丢了面子还能淡定的。 江宏好气。 他气妻子戳破了他的小虚伪,气她的咄咄逼人,气她的没有看破不说破的智慧…… 气来气去,咱们的江宏江大人最后竟然把锅甩给了远在灵州的江九珠。 对,都怪九珠那臭丫头,好端端的写什么信…… 写就写吧,竟然还只写给李氏…… 看把李氏给狂得……都敢拿他来打趣了。 臭丫头她是纸不够还是没钱买……都不顺带的给他写一封。 老夫白买那么多好玩的东西给你送去。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别以为你在灵州老夫就收拾不了你…… 一阵激烈的内心戏过后,江宏奋笔疾书的写了一封要送往灵州的信。 第88章 地龙干 此时远在灵州的九珠还不知道,她的一封简简单单的家书惹得小肚鸡肠的江宏老爷心里很不痛快。 后院。 孔嬷嬷正在怒骂两只羊羔。 “哎呦,两个该死的小畜生……” “给老娘我等着,过了守丧期,就把你们大卸八块炖了……” 昨晚也不知这两只羊羔如何解的绳子,让孔嬷嬷精心打理的菜园毁于一旦。 瓜棚倒了,种的菜被羊啃的啃,踩踏的踩踏。可把孔嬷嬷心疼坏了,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 把孔嬷嬷气得直接摆烂不管了。 最后还是徐秉玉,九珠和六子去重新整理的菜园。 三人都卷起裤腿光脚踩在泥土里。 徐秉玉先把还能吃的蔬菜挑捡出来,不能吃的全部拔了扔掉,接着拿锄头翻整土地。 九珠和六子蹲在泥地上翻找着被徐秉玉挖出来的蚯蚓。 大的,小的,粗的,细的,断成两条的…… “表哥,蚯蚓能吃吗?”九珠仰头好奇的问。 徐秉玉停下,杵着锄头柄端,“能吃。” 孔六注视着手中蠕动的蚯蚓一脸嫌弃的问:“公子啊,蚯蚓里面可都是泥土,该怎么吃?” 九珠附和:“就是!煎炸烹煮炙都来都试上一遍也不见得好吃。” 徐秉玉俯视着蹲在地上的两个无知者,解释道:“我说的能吃不是做成菜,是可入药治病。” “蚯蚓制成蚯蚓干,也叫作地龙干。是一味中药药材,有活血化瘀,温中止痛的功效。是个好东西。” 九珠和孔六一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模样。 在他俩的认知里,以为蚯蚓就只有钓鱼一种作用。 受教了,受教了。 听到能做药材,九珠和孔六加快翻找蚯蚓的动作,把土刨得到处都是。 身上被撒了土的徐秉玉忙问:“哎,哎,哎!你们做什么?” “蚯蚓不是能做药材嘛!我们多找些晒干了拿去药材铺卖。”六子想着发财梦,激动得很。 “对。”九珠附和后忙催促道,“表哥快些挖,届时挣的钱我们三人平分。” 徐秉玉摇头咂嘴,“啧啧啧!” 还真是俩财奴。 那日,九珠收到了江老爷的信,惊讶得很,她万万没想到,江老爷会写信给她…… 更让九珠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封指责信。 信里有好多字九珠都还不认识,于是就找六子念给她听。 知道内容,九珠小脸垮了下去。 信的内容都是在说她的字迹丑陋无比,难登大雅之堂…… 九珠气愤,字是用来传达消息用的,又不是拿来比美的。写得再漂亮有什么用? 能卖钱不成? 别说,还真能卖钱,不然一字千金的成语哪来的。 九珠也给江老爷回去一封信。 大半个月后。 江宏收到信后还没拆封便拿去找妻子炫耀一番。 江宏明知故问:“夫人,最近有收到九珠的信吗?” “不曾。” “今日老夫倒是接到了她写给我的信。” 李氏惊喜问:“九珠在信里说些什么?” “还没看。”江宏从袖子里抽出信封无所谓的样子递给妻子。 李氏疑惑问:“既然是写给老爷的,您不自己看?” 江宏贬道:“那丫头的字太丑了,我怕伤眼睛。” 李氏白眼,看把你能的。 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李氏大笑起来。 这让江宏不由一惊,忙从李氏手中拿过信。 这……这是哪门子的信! 竟然是一张搞怪的鬼脸图。 本想炫耀,结果又丢了脸,江宏气得很。 紧捏着信气冲冲的离开了。 国公府 薛清云沐浴后准备就寝,萧齐峰敲门而入。这次终于学会敲门了。 薛清云知道今晚他要宿在这里。 他从柜子里找出红布条,薛清云知道他此次的来意。 红色布条似乎成了他俩心照不宣的事情。 萧齐峰今年二十二岁,她比他大五岁,今年二十七了。 年纪不小了,是该抓紧时间生下孩子。她和萧齐峰每次行房后,也没喝过避子药,可为什么肚子一直没动静。 她是主母,生下嫡子是她的任务。 灯被熄灭,扯下床帐,什么都看不见,薛清云还是要求萧齐峰必须系上红布条蒙住眼睛。 一场云雨结束后,薛清云裹着被子休息着,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萧齐峰又覆了上来。 薛清云吓了一跳,惊呼问道:“萧齐峰,你要做什么?” 萧齐峰在黑暗中坏笑起来,把头凑到她的耳边带着戏谑低声道:“自然是做能让你怀孕的事情。” 耳边的温湿的气息让薛清云顿起鸡皮疙瘩,心里慌乱,“刚才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吗?” 薛清云和萧齐峰同房次数不多,每次都是一次结束后便各自睡去。 今日却不同以往,萧齐峰还要来第二次。 事发突然,薛清云还没做好接受第二次的准备。 黑暗中,萧齐峰已经开始动作,薛清云顿时挣扎起来。 她双手推着萧齐峰的胸膛,使劲才把欲望中的人推了下去。 萧齐峰嗓音沙哑,温怒的问:“这是怎么了?” “一次……一次就够了!”薛清云对萧齐峰的孟浪感到心慌害怕。 “薛清云,你是在害怕。” 萧齐峰不是在询问,而是肯定。 “我……可没怕!”薛清云支支吾吾,掩饰着。 嘴硬,萧齐峰笑起,“不怕,那为何推开我。” “我……可不是你泄欲的工具。” 萧齐峰好笑,“我也没把你当成泄欲的工具。” 他花言巧语的解释着:“不抓紧时间多试几次,如何能快速怀孕?” “届时母亲念叨不停,薛清云你愿意听吗?” 薛清云沉默。 “你若觉得我孟浪。”萧齐峰迟缓的低声说道,“那可以换你来。” 薛清云顿时睁大眼睛,吃惊这人怎么什么都说得出来,一点也不害臊。 还没等到回答,萧齐峰干脆利落的朝身下的人吻去,动作霸道猛烈。哪怕薛清云扯着他的头发,即使头皮被扯得生疼,他也没停下,因为他会让身下的人更疼。 今夜无月,似乎它提前知道有事发生,害羞的躲了起来。 第89章 男大十八变 秋天。 枯黄的草在瑟瑟的秋风中摇曳,天空中结队的大雁向南方飞去。 牧羊人缓缓的驱赶着吃饱的羊群日落而归。 残阳的余晖照着边境,让这个地方更显凄凉。 灵州的官道上骑马走来两人。 边境大营。 侍卫进帐通报:“陈将军,营外有两个从徐州来的少年求见。” “徐州……”陈毅讶异的自顾念着,徐州可是在大梁南边,天南地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怎会有人来寻他? 陈毅问:“可说找我何事?” 侍卫道:“属下问过,可俩少年没说来意,只说他们的马名叫“暗影”,说将军听了便会明白。 提到“暗影”俩字,陈毅顿时知道是谁了。 “暗影”原是他的马,在他离开瑞王府时把它留给了小瑞王,也就是自己的唯一的徒弟。 侍卫说的少年定是永庭和阿平那俩小子。 八年了,想不到他们还找来边境了! 不知这两小子长成何般模样。 陈毅心下激动,绕过侍卫出了营帐。 陆永庭和阿平站在营地外等着,不多长时间,只见一身穿银灰色盔甲的人信步朝他们走来。 阿平兴奋喊:“公子,快看,是陈师父。” 不用阿平提醒,陆永庭也看到了。 陈毅一脸欣喜走近,注视着眼前两个朗朗少年。 陆永庭单膝下跪抱手行礼:“徒儿陆永庭拜见师父!” 阿平也跪下:“阿平拜见陈师父!” 陈毅赶忙上前几步扶起陆永庭和阿平。他目不离人,激动的大声叹道:“真是男大十八变,不说,师父根本认不出来。” 陆永庭朗朗笑道:“师父,你可是一点也没变,还是如八年前你走时的模样。” “对啊!”阿平好奇,“陈师父,你如今到底是几岁啊!” “哈哈哈……”陈毅大笑,“师父我也不知道,早忘了。” 年龄是陈毅身上的一个未解之谜,自始至终都没人知道。 以前他在徐州时没人知道,后来到了灵州还是没人知道。 那时江启和薛清云对他的年纪也是好奇得很,好奇到俩人故意把他灌醉,想让他酒后吐真言…… 他喝醉过,可从不知道自己醉后是个什么鬼样子。 他想问江启,可江启那酒量惨不忍睹,每次都先于人醉。 薛清云是个鬼丫头,大家一起喝酒时,他们喝一碗,她剩大半碗,他们喝五六碗,她还剩大半碗。还美其名曰“怕酒不够喝,省着给他们喝”。 大家还不得不叹她一声“仗义”! 后来他问薛清云他喝醉后是什么样子。 薛清云说他不像江启,喝醉了会哭着胡言乱语。 听此一说,他还暗暗庆幸,因为像江启那般可就太丢人了。 岂料薛清云接下来的描述让他大惊失色老脸红透。 说他喝醉了会放“酒屁”,而且是连环发作…… 怪哉! 说他打酒嗝他会信,但说他喝醉了放“酒屁”简直是骇人听闻。 “酒屁”?有这种产物嘛? 闻所未闻。 那时他问薛清云:““酒屁”是什么味?是酒香味还是屎臭味?” 薛清云认真思索一番,给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的回答。 “这么来说吧,醉的人闻了会立马清醒过来,没醉的人闻了会立马倒下去。” “瞎说!”他反驳,“那我怎么没被酒屁熏醒?” 薛清云淡然说:“当局者迷。” 虽然很夸张,但还是让他将信将疑,自那以后他喝酒都适量而止,很少喝醉。 当然,这都是前话了。 陈毅吩咐下属通知伙夫做一桌菜送到营帐,他要招待故人。 军营伙食不好。 男人在一起吃饭,在意的不是菜肴有多丰盛多美味,只要有酒就行。 三人不论身份围着一张低矮的案桌而坐。 “永庭,你父亲可好?”陈毅和瑞王是多年的朋友。 “父亲一切安好,谢师父关心。”陆永庭的父亲瑞王长年驻守南境,所以他童年的教导大多来自师父。 从他记事起,师父就待在王府里,一直到他八岁时,师父才离开去了边境。 阿平端起酒壶为陈师父和公子满上:“陈师傅,这么多年一直没离开过灵州?” 陈毅笑道:“我们驻守在灵州边境的将领无诏是不可回的。” 阿平瞬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不可及的问题。 尴尬的他立马找了一个话题:“那您在灵州可有成家?” “哈哈哈……”陈毅笑起打趣道,“还没,难道阿平你娶亲了不成?” 阿平霎时脸红:“陈师父,我才十六岁!” “十六,已是及冠之年,成年了。”陈毅笑道。 “公子都还没娶亲,我怎敢上前。”阿平吃了狗胆,竟然把自家公子推出来挡枪。 陆永庭瞥了眼这个阿平。 陈毅不嫌事大,笑问:“阿平的意思是说永庭阻碍着你娶亲喽!” 这话让阿平惊慌失措,吓得他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否认,“不不不,阿平不是这个意思。” 下一瞬转头无辜的看着陆永庭:“公子,不是陈师傅说的那个意思……” 陆永庭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阿平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就不应该八卦多嘴。 “阿平的意思是,公子俊朗男儿,在你身边跟着,都没姑娘愿意看我一眼。”阿平急中生智夸了起来。 陆永庭可不吃阿平马屁精这套:“那还不是在说本公子阻碍着你。好啊,你个死阿平,心里早就看我不爽了对不对。” 阿平急红了脸,慌张的想解释,却迟迟找不到理由,最后无奈只能抿着嘴,委屈的垂下头去。 陆永庭和陈毅见此互相对视一眼,坏笑起来。 “对了,师父。”陆永庭想到一事,“我和阿平来的一路上,都听有人议论着几个月前在灵州府衙发生的惨案。” “听说死了十一个人,灵州前任知州江大人更是被匈奴砍了十七刀,以身殉职。” “那夜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想起那桩惨案,陈毅的心就疼,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脸下一瞬露出悲戚之色:“几个月前,有一队匈奴想夜袭边境,恰巧被值夜的士兵发现,我们迅速做出反应,击退了那支匈奴部队,还擒获一个匈奴将领。” 第90章 哪个陆公子? “自从抓到那个匈奴将领,一个月内,匈奴竟然轮番派了好几批人前来营救,军营里的几个将军商量把那个匈奴将领偷偷转移到别处。” “最后把人挑断手筋脚筋,悄悄藏在了灵州大牢,让府衙的人好好审审。” “没曾想,竟然走漏了风声……害得府衙那么多人惨死……”陈毅自责道,“我的好友身中数刀而亡,其夫人也殉夫而去……只留下一八岁独女。” 陆永庭想到那丫头在庄子上说的话,于是试探的问:“……那女孩是不是叫江九珠?” “是叫九珠……”陈毅讶异,“永庭你知道她?” “……在汴京时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当初那活泼狡黠的小女孩,如今却遭此厄运。陆永庭心中不由泛起同情。 阿平关心忙问:“那现在江九珠如何了?” 陈毅说:“待在灵州为父母守孝。” “那她还有亲人吗?” “九珠还有一个表哥,祖父母也在。”陈毅提了一嘴,“当朝尚书江宏就是她的祖父。” 陆永庭和阿平各自若有所思。 阿平暗道:“怪不得上次来找孩子的老头那么眼熟,原来是江尚书啊!当初他和公子去尚书府找“王梦芙”的时候见过一次。” 陆永庭猜测这丫头和汴京那边的关系不怎么样,不然上次她怎么会像个小乞丐一样被他们捡到。 “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陈毅问。 陆永庭道:“此行主要是来看望师父的,然后去灵州城里转转,大概五六天吧。” 知道陆永庭要进城,陈毅托他帮忙转交一件东西给九珠。 陆永庭和阿平日落时刚好进城,见天色已晚此时去江府不合时宜,俩人找了家客栈投宿。 第二日用过早饭。 陆永庭和阿平一路打听着去到江府。 岂料,阿平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 见没人在家,阿平询问公子是否要等。 陆永庭心想,来都来了,等上些许时辰也不是什么问题。 大概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人回来了。 孔嬷嬷挎着菜篮子回来,便见有俩个长得俊朗的少年立在家门口。 虽是是生面孔,但看起来不像坏人。 “孔嬷嬷安好。”阿平先主动上前打招呼,当初送九珠去十里亭是见过她的。 孔嬷嬷不记得认识一个人,感到讶异:“小伙子,你怎么知道我是孔嬷嬷?我们见过吗?” 阿平道:“嬷嬷您忘了吗?上次是我送九珠去十里亭找的您。” 孔嬷嬷瞬间想起来,当时只记得哭了都没好好看恩人的脸。 “老身想起来了!”孔嬷嬷惊呼,“你就是救了我们小姐的恩人,那个……叫阿平的公子。” “嬷嬷好记性。”阿平笑道,“不过救了九珠的人是我家公子。” 孔嬷嬷这才把目光投向站在阿平身后几步远的另一少年。 陆永庭朝孔嬷嬷微微颔首。 “恩人,都是恩人。”孔嬷嬷一脸感激走上前握着陆永庭的手道谢。 陆永庭一怔,随后覆握住孔嬷嬷的手:“嬷嬷不必客气。” 孔嬷嬷没多问,高兴的请俩人进家喝茶。 孔嬷嬷端上热茶后才问人姓名。 陆永庭道:“我姓陆,名永庭。” “原来是陆公子呀。”孔嬷嬷问:“不知陆公子此次来灵州是为何事?” “陈毅将军是我的师父,知道我要进城,所以托我转交一件东西给九珠。今日就是为此事而来。”陆永庭陈述着。 孔嬷嬷吃惊:“原来陆公子你们也认识陈毅将军啊!” “真是缘分呐!” 阿平环顾了四周问:“孔嬷嬷,怎不见九珠。” 孔嬷嬷道:“九珠和表少爷去买笔墨纸砚,估摸待会便回,请二位公子稍等片刻。” 陆永庭颔首后说道:“不知可否向江大人和夫人上炷香……” 孔嬷嬷带陆永庭和阿平给老爷夫人上香后,便让俩人坐在大厅里等候。 大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陆永庭想到今日还和师父有约,不敢耽搁,把师父转交的东西留下便和孔嬷嬷告了别。 孔嬷嬷把人送到门口,又看着他们打马而去,她转身刚要进门,便听见九珠和六子说话的声音。 一个前脚刚走,一个后脚便回,真是太不巧了。 孔嬷嬷遗憾说:“小姐要是走快几步就可以见上陆公子了!” “……哪个陆公子?”九珠疑惑。 “陆永庭,陆公子呀。” “……哪个陆公子?” “啧。”孔嬷嬷细说,“就是上次在汴京救了小姐一命的陆公子,还有那个送你来十里亭的阿平公子……” 九珠这才想起。 ……陆公子来找她做什么? 孔嬷嬷把陈毅将军给九珠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个用手掌大小的木头,照着九珠样子雕的小像,栩栩如生,九珠很是喜欢。 原来他叫陆永庭啊。 原先只知道他姓陆,今天才知他全名。好巧,他也认识陈毅将军,而且还是他的徒弟。真是不可思议。 陆永庭和陈毅在草原上赛马,跑了两程,还是陈毅胜。 陈毅注视着陆永庭骑着的马,无奈道:“暗影年纪大了,再有个一年估计跑也跑不动了。” “届时,永庭你得好好照顾它。” 陆永庭点头。 暗影是师父留给他的马,陪伴了他八年,都说人长一岁,马长三岁。当时还是一只小马驹,如今也上了年纪。 现在骑它跑得远些,它就会喘得厉害,再不如当年那般风驰电掣。 这次来灵州带着它一起,也是想让它和师父见上一面。 因为下次就没机会再见了。 战争来得猝不及防,匈奴和灵州边境的将士开战了。 陆永庭这次终于可以和师父一起并肩作战。 战争起,灵州城乱了起来。 此次的战争不同前几年的挑衅,这次匈奴是派了重兵出击,想打得边境措手不及。 能逃的都往几百里外的封州逃去,不能逃的就只能心惊胆战的闭门躲在家里。有些人家甚至晚上都不敢点灯。 灵州城,白天的大街更加凄凉,若不是有要事每家每户都不会轻易出门。 不少伤兵从前线运到灵州城内医治。医馆,客栈,衙门都被挤满了。 正是需要安抚民心和做出防御准备的时候,新上任的知州竟然先弃城先跑了…… 第91章 老陆重伤 正是灵州群龙无首的时候,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怀着一腔热血站了出来。 没错,那少年就是徐秉玉。 百姓也许不信他,可他们信江知州。 匈奴还在百里之外的边境和大梁将士激战,还未攻下大梁的一寸土地。 灵州不必草木皆兵。 他们的第一任务就是保障前方粮食供给充足。 灵州城的粮仓粮食充足,这可不必担心。 第二个任务就是城池的防御。 徐秉玉学着姑父在世的防御方法。 首先护城河第一道防线后再加上几道人工障碍。 设下铁菱角,陷马坑,拒马枪阻挡匈奴的骑兵和步兵。 第二道防线是在城楼上用布和鱼网撑起帷幕阻拦匈奴的投射。 还要准备滚木和擂石,一但匈奴用云梯爬墙便掷下去。 第三道防线是看管好城中的火药库,城楼各角,每家每户缸里都得预备充足的水源,以防匈奴火攻。 第三个任务就是加强城门的看守和城中的巡防任务,以防有匈奴偷偷潜入。 第四个任务就是让从前线送来的伤兵得到救治。 防御布置很快完成,可百姓的心每天都处于恐慌中。 这是九珠记事以来第一次遇上大战,自然是害怕的。 后来看到孔嬷嬷如往日一般,该干嘛干嘛,她淡然自若的一句“这里是家,怕什么?” 让九珠惶恐不安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以前有阿爹在她自然是不会害怕的,现在阿爹不在,可还有表哥,孔嬷嬷和六子,陈毅将军以及边境的将士们嘛。她应该相信他们。 前方战争打得激烈且残酷,每天不断有伤兵从前线运到灵州。 有些百姓自愿走出家门去熬药,煮饭,洗衣,换药尽自己所能帮忙照顾伤兵。 徐秉玉和六子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九珠也想去帮忙,孔嬷嬷痛快允了。 大难之际何须顾虑什么身份,将来的灵州说不定都得指望这些孩子。此时不让他们磨练磨练,以后都贪生怕死如那新上任的知州一样跑了,这灵州还有指望? 九珠没有见过战场,但她从士兵鲜血淋漓的身体上,哀嚎的叫声和痛苦的眼神中看到了。 她被揪心的一幕幕吓到也被震撼到,不禁叹问,世间为何要有战争?和平不好嘛? 若无战争,百姓不会弃家而逃,阿爹不会死,阿娘不会死,边境的将士也不会死。 她无法改变什么,只能抹去眼泪举着蒲扇猛扇炉火熬药。 待把药熬好端去的时候,一个士兵已经等不及了……为什么……明明她已经扇得那么用力……炉火也烧得很旺……为何还是来不及。 战争打起来的某天傍晚,九珠回家吃饭,才知孔嬷嬷往家里收了一个受重伤的将士。 那是陈毅将军亲自派人从前线送来的,并嘱咐千万得用心照顾。 那人正是救过九珠的陆永庭。 孔嬷嬷忙端着一盆热水去客房,九珠跑着跟了去。 孔嬷嬷轻手轻脚的进房间,端着热水立在一旁。 九珠也站在屋里注视着床上的人。 处在昏迷中的陆永庭脸色惨白。阿平和大夫一起脱着他身上的盔甲。下一瞬映入眼帘的是他中衣上的一大片血迹。 孔嬷嬷撇过头不忍细看。 大夫解开陆永庭的中衣,伤是在左边胸口处,鲜血浸透了里面包扎的棉布。 大夫轻轻的扯着棉布,撕扯之间碰到伤口,让昏迷中的陆永庭眉头一皱。 棉布终于被扯下,还有血不断从伤口处渗出来。 大夫快速的把药粉撒在伤口处,接着迅速用干净得棉布盖住,在阿平的帮助下缠绕起绷带。 让其躺下后,大夫忙至桌前写下方子让他们快速抓药。 九珠立马去接药方,下一瞬被阿平截了去。 他谢过大夫又拜托孔嬷嬷照顾公子,转身便朝屋外极速走去。 “阿平哥哥,带我一起去,我知道最近的药铺在哪!”九珠追着阿平而去。 不多时,阿平带着九珠骑马而回。 孔嬷嬷已经用热毛巾把陆永庭的脸收拾了一遍,见他们把药买回,立马接过,去厨房熬煮。 浑身脏兮兮的阿平安静的立床边,注视着自家公子。 九珠见他无声哭泣,眼泪好大颗,他定是吓坏了。 她走过去,伸手握住阿平的右手柔声安慰道:“阿平哥,不要哭,你家公子会好起来的。” 阿平抬起手快速抹去泪水,却在低头看向九珠时又掉了两颗。 九珠想帮他擦眼泪,岂料举起手,踮起双脚也够不到阿平的脸。 阿平瞬间被逗得轻笑起来了。 他不想拂了九珠的好意,于是躬下腰让她帮忙擦去眼泪。 孔嬷嬷把煮好的药端上来,阿平连忙接过,待温度差不多时,立马喂给公子。 见公子喝不下去,便喊九珠用双手帮忙把他的嘴撬开,阿平趁机迅速把药灌了下去。 陆永庭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脸色由于失血过多依旧惨白无比。 正所谓缺什么补什么,孔嬷嬷把她正下蛋的老母鸡杀了和红枣一起煮了给陆永庭补身子。 正虚弱的他吃不下,喝了几口汤便停了。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端去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吃便又被阿平端回了厨房。 九珠一家人在守丧吃不得荤腥,阿平一个人吃也吃不了多少,于是孔嬷嬷会把剩下的带去外面给养伤的将士吃。 今日午饭,孔嬷嬷先煮好了给陆永庭吃的,让九珠帮忙送去客房。她得忙着做他们自己吃的,不然待六子回来没饭吃又要碎碎念个不停。 九珠要看看今日孔嬷嬷给陆永庭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掀开盖子,一股浓浓的腥味瞬间扑来让她霎时反胃干呕。 干呕声惊动了孔嬷嬷,她忙走过来夺去九珠手里的盖子把汤盆又盖了起来。 “不准打开盖子,要不然汤凉得快。”孔嬷嬷严肃提醒。 九珠还在反胃但也忍不住好奇的问:“嬷嬷,你煮的什么?好难闻!” “这是内脏汤,里面有三只鸡肝,三个鸡心,还加了一把枸杞。”孔嬷嬷科普道,“吃内脏补血得很。” 得!合着这几天杀的鸡的内脏都在里面了。 九珠不禁疑惑起来:“这东西会好喝吗?” 孔嬷嬷瞪了眼:“这汤可是大补得很,能帮陆公子快速回血的好东西。” “端去的时候可别洒了!” 九珠撇嘴,万幸,这么“美味营养”的东西可不是给她吃的。 第92章 公子,请喝心肝汤 九珠端着汤往客房去。 房间门是关着的,她腾不出手来开门。 “我要进来了!”九珠扬声喊了一遍,踢门而入。 她环顾一周,不见阿平,本该躺在床上的陆永庭也不见。 正当她疑惑之时,陆永庭脸色不悦的从屏风后面缓慢的走了出来。 “原来陆公子在啊,我还正疑惑人都去哪儿了。“九珠顺口一问,“你在屏风后面做什么?” 陆永庭心里不爽,这次又是尿到一半,人闯进来了,真不想理会这个丫头。 九珠奇怪,他是在生气吗? 不对不对,应该是受伤心情不好,所以臭脸。 不可和生病的人计较,九珠把汤盆端上桌子,招呼道:“陆公子,该用午饭了。” 陆永庭缓慢走到桌边落坐。 九珠掀开盖子,因为事先见汤过里面的东西,所以心里有所准备。可陆永庭就不同了,闻到气味时脸色突变,反胃的捂住嘴。 九珠暗道:“嬷嬷,看你做的大补汤,又遭嫌弃了。” 陆永庭熏得低头干咳了几声,扯得他伤口疼。吃力的问:“这是什么?” “哦。”九珠隆重介绍道,“这是孔嬷嬷耗时一个半时辰熬制的大补“心肝汤”。” 不知是被汤的气味吓到还是被名字吓到。 陆永庭眉头微蹙,眼神里透着一丝嫌弃,惊讶问:“什么汤?” 九珠测掌指着汤介绍起来。 “这是心肝宝贝汤,简称心肝汤。”她开始鬼话连篇胡诌道,“陆公子现在病着,嬷嬷得把你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着,所以特意做了她拿手的心肝汤给你尝尝。” 陆永庭刚才是被汤的气味弄得反胃,现在他是被江九珠的话恶心到。 九珠二话不说立马拿小碗把汤盆里的汤盛出来,恭敬的放到陆永庭面前。 一碗汤能恶心他两次,决不能再被恶心第三次。 陆永庭坚决道:“我不吃。” “为什么?”九珠讶异。 “我吃不下。” 九珠以为陆永庭是生着病没什么胃口:“不吃东西,病怎么会好呢。”九珠哄道,“吃些吧,听话!” 被一个孩子哄着,陆永庭霎时不舒服起来,这丫头是不是有病,把他当孩子呢。 “不吃,端下去。”陆永庭板着脸。 九珠好言劝了几次。 陆永庭样子严肃:“请你把汤端下去吧,我要休息。” 既然软的不听,那就听硬的。 九珠嘲讽:“好大的大少爷脾气,你把我当丫鬟使呢!” 九珠态度转变得太快,陆永庭惊讶。 九珠侃侃道:“我知道,你在汴京当惯了少爷,来到我们灵州这个苦地方,定是千万般嫌弃,可你也不能糟蹋嬷嬷的一片苦心啊!” “你为了我们在前线和匈奴激战受伤,我们很感激又很心疼,为了让你快些好起来,在吃的上面从不敢怠慢,孔嬷嬷更是连下蛋的老母鸡都杀了给你补身体。” “你还耍起大少爷脾气了,嫌这不好吃,嫌那不好吃,太伤人了吧。” 面对九珠不实的指责,陆永庭赶忙解释:“我没有,从来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吃不下而已,江九珠,你不要胡乱揣测。” “解释就是掩饰。”九珠装出愤愤的样子,“你分明就是从心底瞧不起我们。” 陆永庭语气虚弱:“我从未瞧不起任何人,江九珠你闭嘴!” “大少爷,都是我们的错。”九珠变本加厉,“既然你不喜欢,我这就让孔嬷嬷去外面买来给你吃。” 陆永庭捂着胸口,被气得伤口疼。 九珠视而不见,动手把碗中的汤利落的倒回汤盆,动作粗鲁,故意把碗和勺子弄得脆响。 “……放下吧,放下吧……我吃。” 九珠心里坏笑,把刚端起来的汤又放了回去,接着盛上一碗递过去:“公子,请喝汤。” 虎落平阳被犬欺,陆永庭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一个丫头拿捏住了,心里暗暗鄙视着自己。 “这是什么汤?”陆永庭又问了一遍,还认真提醒,“你给我好好说话。” “这是里面有鸡肝,鸡心和枸杞。所以是心肝汤没错啊。”九珠补充,“这汤大补,正适合你这种虚弱着的人吃。” 陆永庭剜了一眼江九珠,终只能忍着反胃把汤吃下去。 为了不让江九珠再有说辞,他连吃了两碗。 九珠见好就收,不能一次把人逼狠了,得留些余地才是。 九珠忍着得意收拾好东西下去,出门转身便见阿平立在那里,不知来了多长时间。 只见阿平朝她竖起拇指一脸佩服。 战争打了两个月,开始的时候打得猝不及防,结束时也快得让人意想不到。 这场战役,大梁胜。 那是陆永庭在江府养伤的第八天,好消息传来,举城欢庆。 灵州城的烟花爆竹都卖脱销了。 那夜的灵州比过年还热闹,满城的烟花一直到后半夜才消停。 第二天开始飘起雪花。 灵州的冬天来得早,遇雪而绽的九珠花如往年一样开得极好。 陈毅将军踏雪而来,特地在郊外折了一支来看望徒儿。 陆永庭被刺得那剑差一寸就到心脏,可算是极其凶险。 他的脸还是毫无血色,得慢慢休养。 “师父,这是什么花,我从未见过。”陆永庭把玩着手中的花。 陈毅道:“这花名叫“九珠花”,是我们灵州城的城花,只在冬天下雪的时候才开。” “……不会和这府中的江九珠同名吧?”陆永庭惊讶。 “正是。”陈毅笑道:“九珠那丫头是冬天生的,那年我们聚在一起为她取名,想了好多名字,最后才定下的九珠。” “这么草率!”陆永庭不得不叹一句。 陈毅用笑声掩饰尴尬,那时取名确实有些草率,都是些粗汉,能想出什么好名字,但也比叫金珠银珠珍珠要好听得多吧。 说曹操曹操到。 第93章 陆永庭是猪 “陈叔,孔嬷嬷去买菜,说让您留下用午饭。” 陈毅笑道:“知道啦,陈叔可好久没吃过孔嬷嬷做的菜,今日可有口福了。” 九珠嫣然一笑,目光一转便看见了陆永庭手里的花。 陆永庭瞥了一眼江九珠,眼眉轻挑,故意摆弄着手中的花枝:“师父,你们灵州城的“城花”看着平平无奇得很嘛,花苞小得几乎看不到,您刚拿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条枯枝呢。” 陈毅迟钝一会说:“……这花生来就如此,花开只有米粒大。” 陆永庭把花拿近轻嗅一息后,轻嘲道:“闻起来也寡淡无味。” “陆公子,今日你有照镜子吗?”九珠心里不快。 陆永庭一脸茫然。 九珠继续道:“陆公子现在的样子可是连你手中的那株平平无奇的花也比不上呢!” 被呛得无话可说的陆永庭顿住,小脸一沉。 陈毅觉得这俩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永庭伤得重,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陈毅打圆场说,“明天师父进山猎只山猪来给你补补。” 陆永庭忙道,“天气寒冷,山中雪路不好走,师父不必劳心,孔嬷嬷每日都不曾怠慢,鸡鸭鱼肉从不缺。” “你还好意思说。”九珠借机告状,“陈叔,你知道这大少爷有多挑剔吗?” “不知。”陈毅心里好笑,脸却装得茫然,“说来听听。” “孔嬷嬷每日都送好东西来给他补身体,他却只吃一两口,有时甚至一口也不吃,不是嫌弃味道不好,就是嫌弃食物样子让他没食欲。”九珠委屈叹道,“他可真是太难伺候了。” 又来这招抹黑他,陆永庭怕师父误会,慌忙解释:“师父,我没有,这丫头尽会胡说,您可别轻信她。” “我才没有胡说呢!”九珠道,“你若是好好吃东西,脸色怎还会如此难看。” “陈叔,你看他的脸是不是比鬼还可怕。” 陈毅目光投向陆永庭,严肃说:“今日起不准再挑食。” 师父还真信那死丫头的话,陆永庭委屈又愤愤道:“师父,这丫头坏得很,我在汴京遇上她,她就谎话连篇的骗了我几次,偷我的鱼,偷我的马,暗影还被她卖过!” 话说出口,陆永庭就后悔了,那都是些既不光彩,又丢人的事。看来他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竟然学孩子一般告起状来,属实幼稚。 信息量来得又多又猛,陈毅现在只想探听一二,堂堂的徐州小王爷到底是怎么栽在九珠这丫头手中的。 “告诉师父,你是怎么被骗的,师父给你做主!”陈毅好笑问。 九珠见势头不妙,毫不犹豫的转身逃了。 陈毅更觉好笑,若不是心虚,她跑什么。 陈毅转头一脸好奇和期待等着徒弟陈述他和九珠的故事,怎料,陆永庭目光闪躲,支支吾吾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不愿透露一分。 陈毅一眼就看破陆永庭的谎言,也没点破,他不愿说,不是还有一个阿平嘛。 第二日清早,陈毅将军真的从山里猎来一头野猪。 他和阿平花了一个时辰才把野猪收拾干净,宰成小块埋在雪地里。 江府一家都守孝,不吃荤,所以肉都是做给陆永庭和阿平吃。 一日三餐,顿顿猪肉,连吃好几日,陆永庭觉得自己都快成猪了。 陆永庭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九珠觉得这全是以形补形的结果。 以前是孔嬷嬷用错了方法。陆永庭不适合吃鸡鸭鱼肉,他适合吃猪肉。 吃什么补什么,他原身定是一头猪。 陆永庭伤好,离开灵州时。雪地里还剩下许多野猪肉。 孔嬷嬷见着可惜,送去给别人又舍不得,所以便把剩下的猪肉悬挂起来,用柴火熏制成腊肉储存起来,等上两年,届时孝期满,正是腊肉好吃的时候。 汴京。 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春。 薛清云肚子依旧没动静。 国公夫人着急,请了大夫过府为薛清云和萧齐峰诊脉。 大夫说俩人身体都没问题。 国公夫人还是不放心,又去请了太医。 太医也是同样说法。 儿子和儿媳身体都没毛病,可为什么儿媳肚子就没消息呢。 太医开了张助孕的方子,嘱咐先喝上三个月。 当天,药就端到了薛清云面前。 喝上六七日,她受不了,又没病,喝什么破药。 萧齐峰晚间回屋,见妻子木木的坐在桌前,又见桌上那碗未动过的汤药。 他走过去,用手背试探碗身,凉的。 “怎么不喝,药都凉透了。” 话音刚落,薛清云猛地抬起药碗朝他泼了一脸。 萧齐峰不明白,更无法理解,自己一句普通的话,竟然换来的是一脸药汁。 他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药汁,生气质问道:“薛清云,你疯了!泼我做什么。” “这药我不!喝!了!”薛清云一字一句重重说道,说完还把碗狠狠掷在地上。 心中顿时痛快不少。 “不喝就不喝,你泼我脸上做何?”萧齐峰一脸莫名其妙的气问。 薛清云一怔,她没想到萧齐峰会如此说。 “我说,我以后都不喝了!”薛清云怕他没明白意思,又说了一遍。 “不喝就不喝呗,谁敢逼你不成。” 薛清云讶异,以为萧齐峰会啰哩啰嗦说一堆话劝她喝下药……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原以为可以和他打上一架,出出气,竟然失策了。 萧齐峰愤愤走去屏风后面,卷起袖子,从架子上扯下毛巾扔入盆中。 “心中有气就朝自己夫君身上撒,有你这样做妻子的嘛!”萧齐峰拧干毛巾擦着脸,碎碎念起来,“要么一天到晚闷着不说话,要么骂我就停不下来,还动不动就打我……” 薛清云安静的听着远处的抱怨。 许是见没有回复,萧齐峰板着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杵在那里做什么。”萧齐峰温怒喊道,“还不快过来帮我擦干净。” 薛清云自知理亏,不情愿的抬脚跟去屏风后面。 她一把夺过萧齐峰手里的毛巾扔入盆中,清洗一番后拧干,转身。 “你把头低下一些。”萧齐峰虽比她高,但只要她抬起手是够得到他脸的,可她不想,因为费劲。 “我脖子昨夜落枕,头低不下。” 薛清云不信,但也懒得计较,轻叹一气,不情愿的仰头,举起毛巾帮他擦脸。 岂料,萧齐峰突然伸手紧紧抓住她拿毛巾的手,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 同时炙热的吻猝不及防朝她的唇瓣落下来。 几瞬后,薛清云挣扎开,抬手就要扇他脸,却被他躲开。没办法,许是经常被打,应激速度提高了不少。 薛清云一边十分嫌弃的猛擦嘴上的口水,一边愤恨的把毛巾朝萧齐峰好得意的脸上扔去。 又犯疯病,薛清云讨厌他这样的捉弄。 第94章 该死的算命先生 往后厨房送来的药皆被薛清云偷偷倒入恭桶里,没人知道。 她可不想明目张胆惹婆母不痛快,不是怕,只是不愿。 老夫人是个好婆母,她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变着法磋磨儿媳。光凭这点,她已经被多少妇人羡慕着。 一日,薛清云从外面回来。 刚至门口,便见小寻子带着俩小厮在砍她院子里的桃树。 这可惹恼了她。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薛清云厉声呵斥。 那可是她费了好大劲移栽的。 两年前为了栽这棵桃树,她砍了萧齐峰的翠竹腾地,还和他吵了一架。 如今桃树花开得正好,估摸着今年定会挂果,怎可让他们砍了去。 薛清云提裙奔至桃树前,一看,主树干都砍一半了,花瓣落了一地。可把她心疼坏了。 俩个小厮颤颤巍巍低着头退至一边。小寻子刚才也被少夫人的喊声吓了一跳,心还乱跳着,他解释:“少夫人,是老夫人吩咐小的们把这棵桃树给砍了。” “原本想等您回来打声招呼的,可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您回。老夫人那边小的们不敢耽搁,就只能先动手了。” 小寻子拱手致歉:“少夫人,小的们也是没办法,实在对不住,妄夫人莫怪。” 薛清云讶异:“好端端的,婆母为何让你们来砍我的桃树?” 小寻子道:“小的们也不知,老夫人吩咐的,小的们可不敢问,只能听命照做。” “先别动手,等我回来。”薛清云要去找婆母问个清楚先。怎能无缘无故砍她的树呢? 小寻子点头。 薛清云提裙奔至婆母院子。 婆母似乎料到她会来,未等她开口,已经把的来意替她说了出来。 “清云,是不是要问母亲我为何派人去你院子里砍树?” “是要问这个。”薛清云急问,“为何啊,母亲。” “今日,母亲去问卦,问的是国公府里的子嗣运。”老夫人说,“那卦上面只有一个“桃”字。” 薛清云问:“哪个“桃”字?” 老夫人:“木兆桃。” “所以就得砍我的桃树?”这理由太扯,薛清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老夫人慢慢解释道:“算命先生解卦说‘若问子嗣,桃字不好,桃花开后结桃子,桃子桃子,意思就是逃子逃子,子嗣都逃了。’所以这就是为何你和峰儿至今还没孩子的原因。” 薛清云被这番解释震撼到。 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全凭一张嘴啊! “母亲,您这是在哪里算的卦?”薛清云追问。 老夫人一怔,“怎么,清云还想去打那算命先生不成。” 薛清云的心机被婆母看破又戳破,只能抿着嘴,垂下眼眸。 “不光你的院子,国公府里其他地方的桃树通通都要砍。”老夫人道:“所以你不要觉得委屈,不服气。” “……儿媳,知道了。”薛清云心里那叫一个无语,为了一卦,都做到要把府里所有的桃树都砍光,婆母这气势谁能拦得了。 “还有。”老夫人严肃道,“今后,桃子你也不许吃!” 该死的算命先生! “那夫君是不是也不能吃?”薛清云脱口而出,婆母你可不要区别对待。 “你俩都不许吃。”老夫人一视同仁,公平得很……峰儿打小就不爱吃桃子。 薛清云接下来无话可说。 失落的回到院子,小寻子果然没敢动手一直等着她回来。 “砍吧!”薛清云无奈一挥手。 得了吩咐,小寻子立即招呼其他俩人开砍。 斧头一斧斧劈下,树上的桃花一阵阵掉落。 眼不见为净,薛清云回屋待着。 午时,朱姨娘来了薛清云的院子。 这让薛清云有几分讶异,除去每月初一十五姨娘们会来院子里请安,其他日子朱姨娘从未主动登门过。 突然来找,定是有要事,难道是像其他姨娘一样来找她告状诉苦的? 上次给她送打胎药和绝子药,导致薛清云每次见她时心里依旧有种愧疚感。 这次也一样。 在见她之前,薛清云心里已经准备好尽量满足朱姨娘的一切诉求,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 却不曾想,朱姨娘不是来诉苦……她是来送吃食的。 国公府里砍桃树,看着满地掉落的桃花可惜,于是便去捡了做成糕点送些来给她尝尝。 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六盘糕点摆上桌,不仅样子精致,而且闻起来桃香浓郁。 “我知道,桃花可以做成糕点,可没想到能做这么多种。”薛清云赞美道,“朱姨娘,你手可真巧。” “夫人谬赞,奴婢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朱姨娘笑道,“宫里娘娘们办桃花宴时,用桃花做的糕点品样更多,不仅糕点,还可酿成酒,做成香薰,胭脂,好多东西呢。” 这汴京人可真会享受。能把花做成“花”来。 薛清云捡了块糕点尝了起来。口感软糯,唇齿留香。 “美味!” 朱姨娘嫣然一笑:“夫人喜欢就好。” 接下来薛清云把余下的每种不同的糕点都尝了一遍,每种各有滋味,又是毫不吝啬对着朱姨娘一阵猛夸。 都让朱姨娘红了脸。 薛清云往常很少吃糕点,因为厨房端上来的太甜,她不喜。 府里的厨娘都是按主子喜欢的口味做糕点,这家主子都喜欢吃甜口的,所以糕点做得甜也不奇怪。 薛清云本就是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在吃食上从不计较。遇到喜欢的食物,多吃。遇到不喜欢的也吃。 今日朱姨娘送来的糕点就很合她的心意,不甜不腻。 许是吃得愉快也或许是太过寂寞,她留朱姨娘说话。 薛清云还是第一次跟姨娘说这么久的话,聊得还算投机。她觉得朱姨娘看起来也不像是心机深的女人。 当然了,也不说府里的其他姨娘就心机深,薛清云没怎么接触过,所以从不对她们下定论。 有些东西,不同人看就会有不同想法。 心情正好的薛清云没想到,几个时辰后,她会和萧齐峰为了几盘糕点打了起来。 第95章 糕点错了吗? 萧齐峰回来时一脸高兴,丝毫没留意到院子里少了什么。 薛清云正在烛光下翻看账本,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谁,她连头也懒得抬,更别说搭话了。 萧齐峰走近,薛清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不讨厌酒,她自己也喝,却讨厌萧齐峰喝。无论他是单纯的还是“不单纯”的喝, 薛清云承认自己双标。 话说回来,双标怎么了?双标犯法了嘛? “哟!还看账本呢!”萧齐峰无话找话。 薛清云不理,目光仍停留在账本上,顺手从盘里捡了块糕点。 才咬了一口便被人夺了去。 薛清云这才抬头瞪着他。 萧齐峰把那块糕点全部扔入嘴里,细嚼几下,嫌弃道:“什么糕点,一点甜味也没有。” 山猪吃不了细糠,“那就别吃,反正又不是给你的。” 萧齐峰艰难咽下:“哪来的?” “朱姨娘做的。” 萧齐峰看着几个快空的盘子,知道她定是吃了不少,冷脸温怒指责:“她做你就吃啊!” “不知道防人之心?” “至于吗,至于吗!”薛清云只觉他反应太过,“不就几块糕点嘛,朱姨娘还会光明正大的下毒不成,而且她也吃了,能有什么问题。” “干嘛非得把人往坏处想!” “朱姨娘是从宫里来的,连母亲都得提防她三分。”萧齐峰严声警告,“薛清云你以后也给我注意些。” 薛清云此时是听不进什么理由的。她不愿把一个女人往坏处想,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喝下打胎药和绝子药。 薛清云不想因为猜忌怀疑就否定一个人。 “这么严重。”薛清云话语犀利,“那当初你为何借酒行凶玷污她的清白?让她不得不进府给你当妾!” 又被人猛戳脊梁骨,萧齐峰欲言又止,心里起火,只能拿起桌上的糕点扔了泄愤。 什么日子,这是什么日子?桃树不准种,现在连糕点也不准别人送给吃。 薛清云怒火抑不住的上涌,拍桌而起。 抓着糕点就往嘴里塞,不让吃,她偏要吃。 一只手不够,两只手一起用。 萧齐峰见状,忙上前去抢夺薛清云口中的食物,也不嫌恶心,伸手往她嘴里勾。 “啊!”萧齐峰痛得一激灵,甩着食指。 被咬,萧齐峰也怒不可遏,把桌上的盘子一股脑全掀地上,摔个粉碎。 吃吃吃,看你怎么吃。 屋内霎时安静得可怕。 僵持几息,萧齐峰觉得做的有些过头,便要上前安慰。 只见薛清云猛然抬头,目露凶光。 萧齐峰暗道不好,却来不及做反应,拳头便挥了下来。 走廊上的丫鬟早就听见里面的动静,都不敢上前,少爷和夫人打架虽不是第一次,但次次都让人心惊胆战。 众丫鬟以为屋里的战火会持续很久,没曾想,才一会儿的时间,屋内没了动静。 正当丫鬟们红着脸以为少爷和夫人打到了床上去的时候。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少爷一脸惊慌的出来,扬声让人快去找大夫。 薛清云坐在地上。 好几片大小不一的碎片嵌在她的掌心里。 鲜血已经蜿蜒的从手背流下。 薛清云倒下的时候,萧齐峰就吓坏了,他也没怎么用力推她,怎么就倒下去了? 见人倒地,他追着就要去扶她,只见她抬手……掌心已经扎满碎片,鲜血瞬间涌出,流了一地。 萧齐峰连忙俯身蹲下要把人抱起来,却被她用手肘推开。 他不敢硬来,怕她伤得更深。 萧齐峰跑出去叫人去找大夫,再回屋里时,薛清云已经起身坐在凳子上,一脸淡然的拔着掌心的碎片。 “你莫乱来,万一伤了手心的筋脉怎么办?” 薛清云置若罔闻。 萧齐峰见人不听,随即大步走去内屋把药箱拿了出来。 他翻出止血药瓶要帮她洒上,人不愿,把药瓶递过去,人也不接,只能轻放到桌上让她自己来。 接下来,即便心急如焚,他都不敢再插手帮忙。 薛清云包扎好伤口,给了萧齐峰一个眼神,示意他出屋。 “等大夫来,我就出去。”萧齐峰道。 薛清云注视着他不语,直到他受不住那冷冰冰的眼神才出了屋。 萧齐峰出去后,薛清云反锁门,吹了灯。 大夫来,见不到病人,萧齐峰只得把伤势陈述一遍让大夫估摸着开了药方。 薛清云睁眼躺在床上,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在懊悔。 懊悔自己为何会这般无聊,无聊到要无事找事。 刚才萧齐峰的力道不足以推倒她,她只是顺势倒下去,想吓唬吓唬他罢了。 地上的碎片她没能及时避开而已…… 她觉得自己好像慢慢“病”了。还是一种会发疯的病。 半夜三更夫妻打架还见血请了大夫。 第二天清早,消息又在国公府炸开。 以往都是少爷吃亏,这次竟然是少夫人受伤,众人不信。直到看见少夫人手上包着的棉布…… 以往萧齐峰和薛清云俩夫妻吵吵打打,老夫人是不管的。 可这次破天荒的插起手来。 夫妻俩一早就被老夫人派人请到院子喝茶。 俩人都黑着脸跪在也同样黑着脸的老夫人面前。 “说吧,昨夜又怎么回事?”老夫人问 萧齐峰倒是认错快:“昨日都是儿子不好,把清云推倒害她受的伤。” 老夫人把目光移向儿媳。 薛清云接收到婆母询问的眼神后,点点头,认可萧齐峰的说法。 霎时,老夫人抄起茶盏往儿子身上砸了去。 婆母这猝不及防的操作让薛清云眼睛瞪得老大,自从嫁入国公府,她还是头一次见婆母打她儿子。 属实震惊。 萧齐峰没闪躲,直挺挺跪着受着。 茶盏砸到他的胸膛,染湿了胸前的衣服。 那茶盏质量好,从萧齐峰身上弹落到地上滚了几圈也没碎。 “真是长本事了,自己妻子也敢动手!”老夫人厉声呵斥。 萧齐峰低着头:“儿子知错了,请母亲责罚。” “清云!” 听见婆母喊,薛清云忙回:“我在。” 老夫人道:“你说该如何罚他才好?” “母亲……我罚他……不合适。”薛清云可没被这泼天的好事砸昏了头。 自古以来儿媳是儿媳,儿子是儿子。再好的儿媳也比不过再坏的儿子。 况且,薛清云自认不是个好儿媳。万一婆母心里记了她一笔,秋后算账,那她不是惨了嘛。 第96章 将来如何?如何将来? “让你罚你就罚,不必顾忌。”老夫人沉声道。 薛清云连忙摇头:“儿媳不敢,我怕夫君以后找我算账……” 萧齐峰扭头瞟了眼妻子,可真行,现在还装起柔弱来了。 “有我在,他不敢。”老夫人说。 婆母都发话了,她再推辞反而矫情。 “那就罚他……”薛清云想了会,也没个结果,轻叹一声,“母亲,算了吧,不罚了。” “儿媳也有不对的地方。” 这倒出乎萧齐峰的意料,还以为妻子会逮着机会狠狠磋磨他一番。 “既然如此,你们以后不可再闹事,夫妻得有夫妻样,下次再让我从丫鬟小厮嘴里听见什么,可没好果子给你们吃。”老夫人严声训诫道。 夫妻俩动作一致双双垂下头去。 安生日子过了一个月,后院传来一惊天消息。 萧齐峰“又”要当爹了,但当的不是“亲爹”。 萧齐峰的一个姨娘珠胎暗结,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那犯事的姨娘姓周,原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也算是知根知底,背景简单,想着放在儿子身边也放心,怎想竟然出了这种丑事。 周姨娘红杏出墙的丑事是被和她隔院的秦姨娘揭发的。 秦姨娘第一个告知的不是薛清云这个主母,而是直接找的萧齐峰。 薛清云在得知这件惊天大事之后,匆匆赶去。 到周姨娘的院子,只见跪着满地的奴才,萧齐峰双手背在后面,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脸绿得发黑,看起来十分吓人。 她才踏入院子,萧齐峰就立马呵斥丫鬟把她请了出去。 见萧齐峰不想让她管,薛清云也落得清闲。 他自己的女人,就让他自己处理去吧。 府中出了这等丑事,最生气的有两人,婆母和萧齐峰。 人是婆母给的,绿帽是萧齐峰戴的。 婆母不是很会看人嘛,前面不是说朱姨娘宫里来的人不得不防,没想到朱姨娘没犯错,她自己给的人却红杏出了墙。 这脸打得疼不? 后来听说周姨娘的奸夫是府里的一个马夫。 薛清云没见过那马夫,不过听丫鬟讲,那马夫长得极丑,脸黑,眼小,嘴大,脖子粗。 岂不论丫鬟描述的是否过于夸张,只论身份地位马夫和萧齐峰是没有可比性的。 那周姨娘是精神上出了问题还是活得腻味了竟然会和一个马夫相好? 实在想不通。 薛清云承认自己免不了俗,她也是个普通人,也会用普通人的想法去思考问题。 周姨娘和马夫的苟合换来的只能是东窗事发的悲惨。 马夫被打死扔去乱坟岗,周姨娘和她院子里的所有人通通被发卖了出去。 此事受牵连的还有薛清云。 婆母把她叫去训了一通,说她作为主母对后院管制松懈,一点也不上心,让萧齐峰一个男人还操心后院的事情…… 薛清云说冤也不冤,的确她作为主母是不称职的。 婆母问了一句“清云,对于将来的日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刺激着她的神经。婆母是个明白人,一语道破她内心深处的矛盾和迷茫。 将来如何? 如何将来? 她从未想过将来……即便她嫁人为妇,她始终从不相信会和萧齐峰这个丈夫走到将来。 她每日都是得过且过的心态,对夫君从不上心,对他的所有事也毫不在意。 说来惭愧,她每日花费很多时间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猜测厨房会送来什么样的一日三餐。 婆母的话,薛清云无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世人皆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纯属屁话,万一是海市蜃楼呢! 那都是些懒人,不负责任的人才说的。 薛清云把脑袋抓破了也没能想出答案。 如果一直没有答案,是否就得跟萧齐峰糊里糊涂的过下去,看是他是先有儿还是先有女,看他会有多少妾室,多少孩子,看他老了会有多丑,看他先死,还是她先走。 绿帽人最近比较情绪化,动不动就生气发火,可苦了小寻子,每日跟在少爷身边,挨的骂自然是最多的。 薛清云暗暗庆幸萧齐峰这几日没来她院子,不然以她的性子,不会容忍萧齐峰的臭情绪,肯定又会和他吵,届时婆母又会知道,他们又得挨训。 算他聪明,没来她这撒气。 萧齐峰没来,小寻子却先跑来找薛清云诉苦求救。 “夫人,请你救救小寻子吧!”小寻子一脸苦样跪在薛清云跟前。 “怎么了?”薛清云讶异。 “少爷今早骂了小的不下七次,这几日小的都快崩溃了。”小寻子委屈中透着无奈,“救救小的吧!” 薛清云思索片刻,起身去了内屋,不多时,双手背在后面走了出来。 她来到小寻子身边,然后把手中的东西塞进他的耳朵里。 后面,小寻子又把东西从耳朵里取出,一看,原来是两片棉花。 “就这……”小寻子顿感失望。 “耳不听为静,夫人我只能想得出这个办法。”薛清云耸肩道。 “夫人,这……治标不治本……”小寻子支支吾吾 “……那……把你耳朵给戳聋?”薛清云试探问。 小寻子捂着胸口,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他快吐血了,他家夫人脑袋里想法真是与众不同啊! “不是你说的要治本嘛。”薛清云无辜脸,“为何露出那种表情?” “夫人哟,不是让你治小的,是让你去治少爷。”小寻子心累啊。 薛清云一脸错愕,似乎听到了可怕的事情,“小寻子你太高看我了,我可没那本事。” “其实你不必来求我,你家少爷过几天就好。” 夫人说得倒是云淡风轻,她不明白,少爷最生气的不是被戴绿帽,而是气那么丢脸的事情竟然被夫人知道了。 少爷觉得在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夫人定在心里嘲笑讽刺他。 薛清云和小寻子想法不同。 她觉得,不就一个姨娘嘛,为了一个女人闹情绪,萧齐峰还真是一点也看不开。 男人嘛,豁达一些不好嘛。 如果他后院所有女人个个红杏出墙,那他是不是得疯了。 “夫人,求求你了,可怜可怜小寻子吧。”小寻子哀嚎着。 薛清云不愿理,又被他嚎得心烦,耳不听为静,拿过刚才的棉花塞进了自己的耳朵。 第97章 抓奸细 还真如薛清云所说,等上几日,萧齐峰气撒完,自然又变回原来潇洒不羁的模样。 用晚饭时,不请自来的到了薛清云院子。 夜幕,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薛清云知道他今晚要留下过夜。 他去沐浴时还特意提醒:“我知道你的手已经好了,小日子也刚走,今夜可不许再找借口。” 薛清云怔住,自从手受伤,她趁机以此为由拒了萧齐峰的求欢,现在过了快两月,手上的伤已经痊愈……看来今夜,那事是避不过去了。 本持着例行公事而已的心态应付着,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今晚的萧齐峰痴缠的时间有些长,让她有些吃不消。 既然吃不消,她就不会委屈自己,挣扎起来…… 萧齐峰是半夜黑着脸离开薛清云院子的。 薛清云如今最怕两件事,一是和萧齐峰例行公事,二是老夫人有请。 这不,一早,薛清云刚要吃早饭,勺子里的粥还未进口,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了。 说是让她用过早饭去老夫人那里一趟。 得,这早饭薛清云是吃不下了。话虽是让她用过早饭,但做儿媳的可不敢让婆母等。 放下勺子整理一下衣着跟着嬷嬷一道走。 还以为婆母有什么大事,害得她来的一路上心里忐忑不安,以为又要挨训还是什么的。 结果竟然是要帮萧齐峰纳房妾室的这种小破事。 “前些日子,我去吃宴席。林知府的夫人明里暗里的和我说了一些话,其意图呢,是想把她府里的一庶女送进来,给峰儿做妾……”老夫人瞥了眼薛清云。 见她眉头微皱,眼睛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清云,你在听吗?”等上几息,老夫人见人没有反应,语气便有些不快。 “在听!在听!”薛清云可没在出神,她一直听着呢。 婆母这是要她给句话啊,薛清云一本正的说:“母亲,只要那庶女愿意,儿媳是不反对。” 话出口,薛清云才觉得不妥。 这就是一句废话,能做妻,谁还想做妾啊,估摸着是那林大人想攀国公府的高枝,拿庶女做梯子呢。 再说子女婚姻皆是由父母做主的,何况一个小小庶女,即使心里不愿,能翻得了天不成。 “儿媳的意思是,只要母亲同意,儿媳没意见。”薛清云仓促又补了句。 老夫人道:“明日林夫人要去念慈寺上香,届时你去相看相看。” 薛清云正要习惯性的点头,忽而反应过来不对啊,随即忙问道:“母亲,不一起去吗?” 薛清云向来不喜欢应酬那些个官夫人什么的,往日婆母带她出府社交,她都紧跟婆母身旁,一步不离,比她身边的嬷嬷还要忠心敬职。 何况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她不想去,也没做过。 “要我去做什么?”老夫人温怒。 “……我们婆媳一起去,瞧上一瞧,也好有个商量不是?”薛清云找着理由,“婆母见过的人比我多,看人定比我准。” “什么事情都要我出面,你这个主母要来干嘛!真是……的!”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把老夫人气得差点把后半句话也给说了出来。 这句话训得实在,无法反驳,薛清云低头住了嘴。 “昨日,峰儿为何半夜气冲冲从你屋出来?” 薛清云惊讶,婆母又知道……到底是哪个奸细告的状! “……夫君说……他睡不着,想出去走走……”薛清云言语含糊,眼神闪躲。 老夫人一眼就知道她在说谎。 “峰儿正值盛年,房事上是有些……不节制。”老夫人道,“既然服侍不过来,纳个新人进门替你分担些也好。” 薛清云愣了几息,天呐!天呐!婆母……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她此时又羞又窘又震惊。 是有奸细躲在床底偷听不成,怎么连房里的事也知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婆母也真是的,既然知道干嘛还故意问她。 薛清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没想到婆母回了一句‘我不问,怎么知道你到底老不老实!’属实把她噎得不行。 她确实不老实。 薛清云不敢怒也不敢言,觉得婆母变了,都开始磋磨她了。 最后在她要离开时,老夫人很严肃的说:“清云,我可提醒你,峰儿必须要有嫡子!” 又被婆母敲了警钟,薛清云无语又无奈。 离开婆母的屋子,薛清云便怒气冲冲直奔自己的院子。 进了房间就去察看床底,见那里没有人待过的痕迹,又把屋里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查获到什么。 接下来她把服侍她的所有人都喊到院子里。 薛清云二话不说,先让她们蹲上半个时辰的马步。 众人一脸莫名其妙,也没胆子问,都听吩咐扎起马步。 都是些嬷嬷,丫头的,蹲上一炷香已经开始吃力。 两炷香不到,已经双脚颤抖。 不多时,丫鬟嬷嬷倒了一片。 薛清云此时才从凳子上站起来。 “你们之间有长舌之人,总喜欢把我院子里的事往老夫人跟前递,今日我要把人揪出来,哪些人经常往老夫人院子里跑,哪些人和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关系好,你们中定有人清楚。” “待会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轮番叫到屋内问话,你们可以大胆揭发。不必担心事后被谁报复。” “如果都问不出我想要的,你们继续把马步扎下去!” 院子侍候的就十几号人,半个时辰,薛清云已经把人轮番问了一遍。 奸细被揪出来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竟然有六个人!六个人! 三个嬷嬷三个丫鬟。 薛清云气得很,拳头捏紧,牙齿都快咬碎了。 恨来恨去,最终所有的怒气只能变成一声长叹。 她没为难她们,让她们收拾东西自行去老夫人院子。 奸细被赶走,剩下的人,薛清云做了严肃警告,若以后谁再把她院子里的事传出去,她就把那人拿来练拳脚,打死为止。 老夫人看到被薛清云从院子里赶出来的嬷嬷和丫鬟,觉得无语又好笑。 把人赶来她这里做什么? 她从来没有安排或者收买任何人从儿媳院子里探听消息。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是她们自己跑来她这里说的。 人皆有恻隐之心,主子奴仆同样。 薛清云真要是从宅院里嫁过来的,老夫人也不会操这么多心去惹人嫌。 不过话说回来,若儿媳真从宅院里头出来,那她操的可不是心,而是得生提防之心才是。 第98章 主子蠢,仆人也蠢,蠢一窝了! 薛清云想到明日之事,心里始终没底。 既然是给萧齐峰相看妾室,那得挑他喜欢的才是。 就好比送礼,人家喜欢吃的是萝卜,你非得送人一车青菜,最后还希望人家感恩戴德。 做梦! 若挑的姨娘入不了那大少爷的眼,不合大少爷的心意,届时她又得受气。 总不能把萧齐峰带去念慈寺让他自己看吧? 她倒是想,但不能。 于是薛清云让人去把小寻子悄悄喊来…… “小寻子,你家少爷是喜欢吃青菜还是萝卜?”薛清云还学会拐弯抹角那套。 咦,夫人怎么突然关心起少爷的吃食来了?小寻子心中疑惑,却也老实交代起来:“回夫人,青菜萝卜少爷都不喜欢。少爷喜欢吃鱼。” “他喜欢胖一点的,还是瘦一点的?”薛清云问。 鱼肉还分胖瘦?小寻子道:“都喜欢。” “喜欢大眼睛还是小眼睛?” 鱼还分大眼小眼?小寻子道:“喜欢大眼的。” “喜欢什么脸型?” 鱼有什么脸型?小寻越听越疑惑:“……脸尖的。” “那喜欢娇憨可爱的,还是温柔娴静的?” 天呐!夫人问的这是鱼嘛?小寻子纳闷道:“少爷喜欢新鲜的,越新鲜越好,最好是现吃现杀。” 薛清云愣住,什么跟什么哟! “我问的是人!是人!”薛清云连续强调,“是女人。” 小寻子恍然大悟,夫人真是的,问人就问人嘛,扯什么青菜萝卜,萝卜青菜的。 “夫人问女人做什么?”小寻子好奇不答反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薛清云瞥了眼小寻子,“你只要告诉我,萧齐峰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就行!” 哟,这么神秘,难道夫人想做一番改变讨少爷欢心不成? 昨夜少爷气冲冲的来小厮房间把他喊醒,让他跟他去花楼,结果还没出府门,又说不去了。折回书房睡觉去。 那时,他就猜少爷肯定又和夫人闹不愉快了。 没想到夫人今日把他喊来,是要打听少爷对女人的喜好啊!这倒让他又吃惊又激动。 这个问题严肃且重要,小寻子不敢马虎,一本正经说:“少爷喜欢柔情似水,风情万种,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得得得!”这是说四字成语呢?薛清云听不下去,“行了,我知道了。” 她让小寻子下去,走时还提醒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庶女还没见过,相貌性情还未知,如果先告诉萧齐峰,届时又不成,那他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薛清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萧齐峰纳妾的事劳心劳神。 小寻子当着夫人面保证不会说,背地里却把事情添油加醋告诉了自家少爷。 萧齐峰听后,面上藏不住喜悦:“她真的这么问?” “真真的。”小寻子十万分肯定,“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的时候,是愿意为他改变的。” 这话萧齐峰爱听。心里抑不住的欢喜,那种欢喜他还是第一次有。 第二天一早,薛清云认真做了一番打扮才去的念慈寺。 林夫人比薛清云早到,双方客套寒暄几句才委婉的进入正题。 整个过程,林夫人就像一个卖东西的,自卖自夸。又像花楼拉皮条的老鸨,使劲吹嘘着自家姑娘。 那庶女模样不错,想来也是,若长得丑,林大人也不会用她来做攀龙附凤的工具。是结亲家又不是结仇。 人相看过,接下来就看萧齐峰的意思。 薛清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夫人院子向她汇报情况。 老夫人让她自己看着办。 这是要完完全全撇清呀,如果那庶女进门,将来若是犯了什么错事,都得有薛清云几分责任。谁让人是她挑的呢! 就好比周姨娘红杏出墙的那事,老夫人就有责任,只是萧齐峰不敢朝她撒泼而已。 现在就等萧齐峰的意思了…… 薛清云让人去把萧齐峰请来她的院子吃午饭。 萧齐峰人来的时候,用午饭还尚早。薛清云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只得催促厨房加紧把午饭做出来,她怕萧齐峰等不得发脾气甩袖走人。 “夫人,叫我来,不只是吃午饭这么简单吧?”萧齐峰明知故问。 看来他是听到风声了,薛清云问:“你知道啦?” 萧齐峰点头,眼神带些戏谑。 薛清云问:“既然你知道了,那就说说看法吧!” 萧齐峰挑眉笑道:“我很期待。” 这就是同意了呗,薛清云说安排:“既然你同意,林夫人那里我会马上派人答复。” “选个好日子,把林姑娘纳进门。” “在院子摆上几桌酒席,届时把你的好友都叫上热闹热闹。” “对了,总得给林府些东西才是……” “什么?”萧齐峰越听越糊涂,“薛清云,你再说什么?” “不是在跟你说纳妾的事情吗?”薛清云道。 “谁说要纳妾了?”消息来得猝不及防,萧齐峰好不吃惊。 “刚才你不是说很期待嘛!”薛清云讶异。 巨大的落差让萧齐峰头疼,他捏着眉心,他要被气炸了,牛头不对马嘴,胡拉乱扯,都是什么事哟。 “怎么了?”薛清云疑惑。 “你是不是问过小寻子,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萧齐峰脑袋才转了过来,冷声问。 “是啊!”薛清云道,“姨娘是为你选的,自然得按你喜欢的样子来找。” 萧齐峰就猜到问题肯定出在小寻子那蠢货这里。 “你还真是为夫君我着想啊!”萧齐峰说得咬牙切齿。 “你不必客气。”薛清云还笑着大方说道,“你喜欢吃鱼,我不会送你一车青菜萝卜。我不会在纳妾这种事情上惹你不开心的。” “……谢谢你啊!”萧齐峰怒火快要溢出。 “那日子你选还是我还选?”薛清云趁热打铁。 “选你个头!”萧齐峰终于忍无可忍,当场炸了,“主子蠢,奴才蠢,都是一窝蠢货!” 啧,怎么说话的,竟然还骂人。 阴一阵,阳一阵的,好莫名其妙。 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薛清云都被搞糊涂了。 她还来不及再问什么,萧齐峰又黑着脸甩袖而去。 第99章 求雨 入夏,此时的灵州到了又闷又热的季节。 太阳炙热,大地滚烫。 已经快四个月未下过一滴雨。 城中百姓们打算作一场求雨仪式。 这等大事怎么能少得了孔嬷嬷。 祭祀仪式开始那天,孔嬷嬷四更天便起床做准备。 求雨是大事,徐秉玉怕孔嬷嬷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早早起床帮她干些活计。 见表少爷都醒来帮忙,自己那懒儿子孔六还睡着,属实不像话,气得孔嬷嬷跑去房间把六子揪了起来。 生火,烧水,揉面,做祭祀用的糕点。厨房的事情忙完,待会还得沐浴更衣,身体干干净净的才能参加祭祀。 孔嬷嬷忙着把水果啊,糕点啊,蜡烛,香纸……祭祀用到的东西都装到了篮子里,才去沐浴。 待孔嬷嬷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她并没有马上拎着篮子出门,而是又检查一遍要带的东西,看是否有什么东西遗漏。 篮子里的东西都全,可作为贡品的糕点数量少了。 孔嬷嬷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立马冲去儿子屋里。 “六子,你是不是动了糕点?”孔嬷嬷沉着脸,盯着一脸鬼祟的儿子,严肃的问。 “没有啊!”孔六一脸心虚讶异。 “胡说!我检查了两遍,糕点少了好几块。”孔嬷嬷生气道 ,“是不是被你偷吃了?” “没有。”孔六装得委屈且气愤,“都没证据,老娘,你别冤枉我。” “证据?”孔嬷嬷愤愤道,“证据就在你肚子里呢!” “……反正我没有拿。”孔六眼神飘忽,“你爱信不信。” 话一说完,人就溜了。 孔嬷嬷可没打算放过他,找着鸡毛掸子追了去。 孔六慌忙跑去书房找表少爷求助。 “少爷,快救救我,我老娘要揍我!”孔六嚎叫着跑去徐秉玉身后。 孔嬷嬷拿着武器后脚就到。 “怎么了,孔嬷嬷。”徐秉玉不惊不慌,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六子又做了何事惹您生气了?” “这个臭小子,竟然连拿去拜龙王的贡品都能偷吃,这属实不像话。”孔嬷嬷又气又喘。 徐秉玉转头扫了孔六一眼。 “我没有。”孔六避着徐秉玉的目光,显得十分心虚,却打死不认,伸头对老娘说,“估摸着是你自己偷吃了,还怪我头上的。” 孔嬷嬷听了这大逆不道且倒打一耙的话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猛冲上前就要打孔六。 徐秉玉夹在中间,只能伸手拦着孔嬷嬷:“嬷嬷,不可动手……不可动手。” “表少爷,你别拦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这臭小子不可。”孔嬷嬷架势凶猛,不依不饶非得教训孔六不可。 孔六一直躲在徐秉玉背后,只要不离安全区,他老娘是奈何不了他的。 一个打,一个躲,一个拦,三个人陷入了反复循环。 “嬷嬷,嬷嬷。”徐秉玉扬声道“嬷嬷,嬷嬷,今日还要祭祀求雨,要忌浮忌躁,不能动怒打人,会不吉利。” 孔嬷嬷丝毫没有停下的架势:“龙王爷都还没吃的贡品都被六子先吃了,还管什么吉利不吉利。” “……既然嬷嬷不打算去了,那我也去吃些糕点吧!”徐秉玉无不得不用起了激将法。 孔嬷嬷一怔。 “谁说我不去?”孔嬷嬷连忙说,“求雨祭祀的大事怎能不去。” “表少爷若想吃,待嬷嬷回来再给你做,篮子里的糕点可不能再动。” “那嬷嬷赶快,时辰已经不早了。”徐秉玉轻声催促道,“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 徐秉玉亲自把孔嬷嬷送出府门外,折回书房,孔六还在。 “谢谢表少爷帮忙。”孔六一脸奸笑 徐秉玉剜了他一眼:“祭祀用贡品都能偷吃,你嘴咋这么馋!” “人家饿了嘛。”孔六还无所谓,“就偷吃了几块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徐秉玉摇头,可真服了。 “刚才送你老娘出门,她可说了,如果今后几天内无雨,都是你的罪过。”徐秉玉恐吓道,“谁让你吃了龙王爷的贡品。” 龙王有这么小气? 孔六垂下眼睑,小声嘀咕。 求雨仪式结束,孔嬷嬷回到家里不到两个时辰,天上便下起小雨来。 孔嬷嬷高兴得没功夫再去计较早上的事。 孔六觉得神了,难道世间真有神仙? 那为什么他拜了那么多次财神,都没成为有钱人? 孔六庆幸,老天开眼,下了场及时雨。要不然他老娘都要把天不下雨的大锅甩到他头上。 这雨来得好。 九珠站在走廊处,看见徐秉玉一只手拿着雨伞,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木桶从走廊一端走来。 “表哥,你要做什么?”九珠问。 “我要接无根水。”徐秉玉笑道。 “什么是无根水?” “无根水就是从天上落下来,但未落到地面的雨水。” 九珠好奇:“表哥要用无根水做什么?” “泡茶。” 九珠问:“泡出来的茶是甜的吗?” 徐秉玉一愣,“待会表哥泡给你喝,你就知道了。” “好。”九珠一脸期待。 有好处,九珠变得殷勤起来,抢着要帮表哥接雨水。 徐秉玉没拒绝,帮她把伞撑起,递去木桶让她放到院子里就行。 九珠把木桶放到院子里,人就不动了。雨势突然变大,徐秉玉站在走廊上喊她:“九珠,快过来,雨大了。” 九珠撑着伞扭头:“我要等桶接满水。” “它自己会满。”徐秉玉喊,“待会着凉咋办,快回来……” 见人喊了好几遍不回,徐秉玉随提起直裰下摆冲进雨中快速把九珠拽回走廊下。 “不听话,表哥就不给你泡茶喝。”徐秉玉一边用手挡去身上的水珠,一边放话威胁。 “表哥不给,那我就去把木桶里的水全都倒掉。”九珠调皮说道。 “你敢!”徐秉玉低头瞪着人,轻声呵斥。 “不敢。”九珠娇笑弱弱的说。 她敢,只是那样做不好,而且表哥会生气。 只是想逗逗表哥……因为喜欢看他温怒的样子,生气蹙眉,眼里却不见怒意。 六子曾说,表哥是那种外面严肃,内心柔软的美男子。九珠很认同这一评价。 确实,表哥一般只会凶在嘴上,即使把他气狠了,也只是不痛不痒骂上几句。 晚饭后,雨还在下。 孔嬷嬷,六子,九珠都聚在大厅,注视着徐秉玉用无根水泡茶。 一顿操作后,才等来桌上的四盏茶水。 三人每人拿了一盏浅尝。 见三人喝过,徐秉玉问:“味道如何?” “苦。”三人皆是一样的回答。 徐秉玉“啧”了一声。 “表哥,这茶水和平日里喝的没啥子区别。”九珠故意嘲讽,“还让我接无根水呢,你又穷讲究。” “那是你们没舌头。”徐秉玉垮下脸,“这茶叶可是我同窗从老家寄给我的,珍贵得很。” 给你们喝,简直白瞎这么好的东西。 正当徐秉玉叹息之时,家中大门被敲响了。 都入夜了,来的会是谁呢? 第100章 风雨夜归人 孔六撑着伞跑去开门。 “门外是谁?”孔六警惕的先问一句 “六子……是我。” 孔六吃惊,竟是薛姨的声音! 孔六忙打开门,借着大门外挂着的灯笼,一看,还真是薛姨。 “薛姨,真的是你!” 薛清云今天够倒霉的,下雨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四周也没一个地方躲,只能快马加鞭往灵州来……她本来就是来灵州的。 “是……我!”薛清云淋了快两个时辰的雨,早就冷得发抖。 孔六见薛姨浑身湿透,脸色发白,身体都不由自主抖起来,不再废话,赶忙招呼她进门。 薛清云的到来让所有人既吃惊又高兴。 忙不得多问,孔嬷嬷让九珠带薛清云进屋去换身干净衣服,让孔六去烧热水,让徐秉玉煮姜汤,而她自己则去做饭。 来的正是他们时常想念之人,众人皆欢喜的忙碌起来。 待薛清云洗了澡出来,所有人都已等在大厅。 柔和的灯光,冒热气的饭菜,熟悉的面孔。安 抚着她这个风雨夜中归来的人。 她突然幸福得想要哭泣……但此时是来不及舒缓情绪的。 她太饿了。 薛清云吃得急,却不失仪态。怕她噎着,九珠还倒了一盏茶放到她面前。 孔嬷嬷几次话都到嘴边,见薛清云饿狠了,又把话憋回肚子里去。 终于等到薛清云饭饱,整个人精神起来。孔嬷嬷才问:“清云姑娘,怎么回灵州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薛清云淡然一笑,“有一年多不见,想你们,所以回来看看。” 孔嬷嬷欲言又止,转头催促家里唯有的两个半大男人去睡觉。 徐秉玉和孔六知道女人家要说悄悄话,他们男人听不得,心照不宣,很识相的离开。 “夜深了,九珠小姐也去睡觉吧。”孔嬷嬷赶走了两个半大的,现在又赶小的。 九珠打着哈欠摇头。 “都打哈欠了,快去睡觉。”薛清云温柔笑起。 “我不睡。”九珠道 ,“万一我睡醒了,发现是场梦怎么办?我要看着薛姨。” 这话让薛清云不由心酸,她也是被人珍视着的:“这不是梦,明日薛姨亲自把你喊醒可好?” 九珠高兴点头。 孔嬷嬷把九珠带去房间,今夜确实睡晚了,孩子熬不了夜,沾床便睡, 孔嬷嬷帮九珠盖好被子才出房间,立马便去了薛清云的屋子。 薛清云正在屋里收拾着湿答答的包袱。 孔嬷嬷见状,上前把那些湿透的衣物,连带着薛清云手里拿的通通拿了去。 “明天老奴帮你洗,先别管这些,你去坐着。” 薛清云在桌前落坐,孔嬷嬷把衣物抱去屏风后,出来也坐了下来。 “现在没其他人,你告诉嬷嬷,是不是在汴京出了什么事,才回的灵州?”孔嬷嬷关心道。 “我好着呢,嬷嬷莫要瞎操心。”薛清云坦然道,“我真的是想念你们才回来看看的。” 孔嬷嬷惴惴不安问:“是不是在夫家受委屈了?” “没有……”薛清云言辞模糊 ,“国公府……谁能打得过我……怎么……会受委屈呢。” 孔嬷嬷问:“萧少爷为何不陪你一起来?” “他就算忙,也该差人陪你来才是,怎么能让你独自上路呢?” 薛清云道:“嬷嬷知道我是不喜欢麻烦的人,那些人只会拖后腿,让他们跟来简直浪费时间。” 孔嬷嬷半信半疑,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再三向薛清云确定没事后,孔嬷嬷才离开屋子让她休息。 独剩她一人时,薛清云才敢卸下伪装,长叹一声。 身处家中,即便屋外风狂雨急,吾心仍安。 国公府。 树上的知了吵得人心烦意乱。 国公老爷下朝,直奔夫人院子。进屋瞬间便觉凉爽。 一看,屋里摆着四盆冰块。妻子正惬意的喝着凉汤解暑。 他这妻子可真会享受。 老夫人见夫君回来,忙让嬷嬷把解暑汤盛上一碗递去。 夏季对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最难受的。若不是要上朝,他连门都不愿出。 刚从外面进来,一热一冷,让他有些头晕。 他坐下,闭眼好一会才缓过来。 “那臭小子有没有来信?”国公老爷沉声问。 “未曾。”国公夫人道,“估摸着还没到灵州呢。” 沉默许久。 “那臭小子能把清云带回来吗?” 国公夫人摇头道:“不知。” 又沉默许久。 “若清云不跟那臭小子回来怎么办?” 国公夫人摇头道:“不知。” “他们夫妻俩这次又是为何起的争执?” 国公夫人摇头道:“不知。” “夫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国公爷温怒,“他们夫妻不是你一直在管嘛?” “妾身管不了了,以后也不管了。”国公夫人随便一说,“要不,以后让老爷您来管?” 国公老爷沉默片刻拍桌道:“我管便我管,届时看他们夫妻俩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闹出什么幺蛾子!” 国公夫人面上划过一丝讶异,无奈苦笑。 闹吧,闹吧,都逼得老男人管后宅了。 话说儿媳和儿子这次为何而闹,老夫人还真真不知道。 只听下人讲,那日峰儿怒气冲冲把清云带出府去,说有事。 不到一个时辰,清云一脸怒气便先回的府,然后收拾包袱决然离开。 再后来,峰儿也黑脸回府,得知清云收拾包袱离开,慌得立即骑马去追。 直到深夜,峰儿才独身而回。 第二日,天还未亮,峰儿就带着小寻子出了府。走时还差人来禀,说是要去灵州一趟。 她不用想,这对怨种夫妻定又吵架了,而且很严重。不然清云不会负气离开汴京。 刚得知此事的那几日,她也愁得睡不着,为何他俩的姻缘如此不顺呢。 第101章 短舌头 那是薛清云来灵州的第三日。 她带九珠去郊外跑马而回,孔嬷嬷等在门口处告知她,萧齐峰现在在大厅里坐着。 这让薛清云的好心情瞬间消失。 她让孔嬷嬷带九珠进家,自己却骑马跑了。 孔嬷嬷在后面大声喊了几遍,人却骑着马越跑越远。 见此情形,孔嬷嬷更确定薛清云定有大事瞒着。 孔嬷嬷心里忐忑,正打算去问问萧公子究竟发生何事。 许是刚才听见她大喊薛姑娘的声音。转身便见他大步走到了门口,抬头向远处瞻望。 “萧公子,清云姑娘骑马走了。”孔嬷嬷遗憾道。 “她有说去哪儿?何时回来?”萧齐峰转头问道 “未说。”孔嬷嬷犹犹豫豫的问道,“萧公子是和清云姑娘闹矛盾了?” “是有些小摩擦……”萧齐峰眼睛不敢直视人,“嬷嬷莫要担心。” “我还想在府上坐会,等等清云,不知可否?” “可以,可以,萧公子请便。”孔嬷嬷没理由拒绝。 越是严重的事情,往往告诉别人的时候越往轻了说。 孔嬷嬷料定他们夫妻之间出了大问题。萧公子既然不愿告诉她实话,她也不再继续追问。 想要知道前因后果,还得问清云姑娘。 九珠跑马回来便自觉的去表哥书房写了一个时辰的功课。 上交的功课被表哥审查一遍通过后,九珠便可以玩耍。 九珠没去其他的地方,而是去了大厅,看看萧姨夫还在不在。 萧齐峰正待着无聊,见小九珠身影,便招手让她过来。 “刚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九珠长高了不少!”萧齐峰眉眼带笑注视着。 “吃得多,长得快,我才不想矮。”九珠笑道。 “快叫声姨父来听!”刚才在门口,这丫头还躲在孔嬷嬷身后没喊过他。 九珠抿着嘴,没喊。 “怎么不喊啊?”萧齐峰轻声问,“以前来我府上不是喊得挺甜嘛!” 九珠有些为难。 “啧,人只长高了一寸,舌头竟短了一丈不成?”萧齐峰开玩笑道,“把嘴巴张开,给姨夫看看舌头还有没有!” “世人皆恨长舌妇,舌头短了好。”九珠笑道。 还真是这个理,“舌头短,又不是没舌头,为何不喊人?” “……这得问你才是?”九珠瞥了眼人 “我怎么了?”萧齐峰一脸茫然,“我今天才到的灵州,还没来得及得罪九珠小姐呢!” “你没得罪我。”九珠小心提醒道,“你得罪的是薛姨。” “昨日我问她,为何不带姨夫来,怎料,一提到你,薛姨立马就不高兴了,她嘱咐我,以后不准叫你姨夫。” 听到这里,萧齐峰垂下眼睑,脸色微沉。 九珠好奇追问,“萧姨夫,你做了什么竟惹得夫人如此生气?” “小九珠你这样说,对姨夫很不公平。” 萧齐峰垮下脸委屈道,“你怎么就料定做错事情的是我不是她?” “我才不管。薛姨在我这里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百分百相信她。”九珠道。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萧齐峰不服,“为什么?” “我不是府衙大人,断不出谁对?谁错?”九珠道,“我只是娘家人,不管薛姨做任何事情我都得挺她。知道嘛?” 说得好有道理。 萧齐峰说不过,只能朝九珠脑门狠狠弹上一指。 九珠惨叫一声,抬手搓着被弹疼得脑门。 萧齐峰气笑,觉得自己的幼稚,竟然向一个孩子诉说委屈讨要公平。 “姨夫若没错,那来灵州为何?”九珠愤愤道。 “……我要把抓回去狠狠抽她一顿。”萧齐峰自不量力的放狠话,“届时,九珠你可别拦着。” 没照镜子的人说话就是好笑。 “薛清抽你的时候,我才不会拦着。”九珠说。 “啧。”萧齐峰蹙眉瞪人,“一点也可爱。” 萧齐峰厚着脸皮在江府用了午饭和晚饭。已经没有脸再等明日的早饭。 他夜幕时才离开。 不多时,薛清云回来了。 孔嬷嬷去找薛清云,见她屋里黑着,不知是睡了还是有意躲避。 无法,孔嬷嬷只能再找机会和她谈谈。 一连几日,薛清云早出晚归,萧齐峰在江府早进晚出。 早上,薛清云比萧齐峰快一步。 晚上,薛清云比萧齐峰慢一步。 这让江府其他四人看着极其别扭。 萧齐峰觉得尴尬还丢人,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上江府等人。 孔嬷嬷看不下去,询问萧齐峰要不要住在府里。他倒是想,但不能,如果他住在江府,怕薛清云会另寻地方住。 届时,他怕连她在何方也找不到了。 可不能把她逼急了。 他转变策略,他白天睡觉,晚上便去江府门口守到第二天早上。 又是几天,还是没堵到人。 这可苦了小寻子,陪着自家少爷黑白颠倒。还要被蚊虫叮咬。 夏季的蚊虫多,几日下来,主仆俩脸上都是包。 小寻子毫不夸张的认为,这几日他们的血都可喂饱了整个灵州的蚊虫。 眼看少爷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用这又笨又蠢的方法,他们主仆等到老都见不到人。 小寻子有个主意。 萧齐峰听了,觉得小寻子的办法是好,但有点不地道。 若用了,恐怕到时候只会让薛清云更生气。 一想到她生气的样子,萧齐峰心里害怕。 见少爷还在犹豫,小寻子劝道:“少爷,见到人,才能有机会说话。别的先不管,放一边吧。” 萧齐峰考虑了好久,点头同意。 反正薛清云都那么恨他了,再恨一点……也没关系。 萧齐峰和小寻子一早又到了江府。孔嬷嬷依旧说薛清云不在。 萧齐峰也不打算马上走,还是像前几日一样坐在大厅中等。 孔嬷嬷也不多说,准备茶水糕点给他送去,到了用饭的时辰顺便也多做两份罢了。 又到了做晚饭的时候,小寻子跑到厨房:“孔嬷嬷,公子和小的有事要先回,请您不必做我们的晚饭。” “都到饭点了,吃过再走吧。”孔嬷嬷开口挽留着。 “谢嬷嬷好意。不必了。”小寻子道。 孔嬷嬷来不及送客,小寻子和萧齐峰已经没影了。 薛清云今日也是入夜才归,孔嬷嬷不知道她去哪里,问了,也只说是去郊外骑马散心。 第102章 馊主意 晚饭孔嬷嬷都会为薛清云留一份,就怕她回来饿。 这不,今晚她回来还真说饿了。 好在有准备,从蒸笼里拿出来直接就可以吃。 薛清云在厨房里吃着饭,孔嬷嬷坐在灶门前烧洗澡水。 “今日薛少爷又来等了一天。” 薛清云低头吃饭,不语。 “哎!”孔嬷嬷叹道,“老婆子我也不知道你们俩闹什么矛盾,也劝不上。” “我只有一句话,逃避是解决不了矛盾的。” 薛清云顿了一息,继续吃饭。 吃完饭,洗澡水也烧好了,薛清云拎着两桶去了自己房间。正准备再去厨房拎两桶,孔嬷嬷和九珠一同帮她把剩下的水送来了。 今日陈毅得空,薛清云和他在郊外跑了好远的马,现在有些疲乏。泡个热水澡正好。 热水舒缓着疲乏,让薛清云有些昏昏欲睡。丝毫没察觉到屋里有一个人正悄悄朝屏风后走来。 眼皮沉重,薛清云带着困意的眼睛快要闭上,水雾绕燎,迷离间仿佛看见一个人。 是萧齐峰? 吓得薛清云霎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还真真是萧齐峰! “你……你怎么在这?”薛清云惊慌失措的忙用双手遮挡前胸,把身子往水里躲。 “出去!”薛清云愤怒且羞窘,扬声呵斥,“萧齐峰你快出去。” 萧齐峰非但没出去,而且还往前走上几步。 “你站住,站住!”薛清云拼命往水里躲。 浴桶中的水被晃得洒了出来,溅到了萧齐峰黑色靴子上。 “我要和你说几句话。”萧齐峰表情阴霾。 薛清云喘息未定,慌张道:“你先出去,等我穿上衣服再说不迟。” “等你穿上衣服,我还有说话的机会吗?”萧齐峰又不是傻子。 “怎么,还怕我看不成?”他挑眉轻笑起来,“又不是没……” 话未说完,眸光一沉。 他还真没看过。每次同房他都遵守着薛清云定下的“规矩”,双眼用布条蒙住。 “有什么事,快说。”薛清云正处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想不到萧齐峰竟然如此下作。 “跟我回去。”萧齐峰态度坚决。 “不回。”薛清云嗤笑,“你不说我不守妇道私会男人嘛,回去做什么?” “我红杏出墙给你带了绿帽,你萧大少爷不介意?” 萧齐峰沉默好久才沉声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薛清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哭萧齐峰的不信任,还是笑萧齐峰的大度。 “听你这话,还是认定我红杏出墙,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薛清云眼里透着失望。 “我只相信我听到的看到的。”那日,一好友匆忙来找他,说在酒楼上看到薛清云在对面客栈二楼房间私会一个男人。 这事可开不得玩笑,萧齐峰立马跟着好友赶去。 到了客栈,萧齐峰没让好友跟着上楼。 他独自找到薛清云待的房间,里面没有男人,可桌上的酒杯却有两副。 薛清云不承认,她说是他好友看错了,因为她确实也是一副男子装扮。 可他是问过客栈老板的,那房间住的是一个身材健硕高大的男人。 薛清云分明就是在说谎。 后来薛清云见谎言被戳穿,又解释说,在客栈见的是一个朋友。 他知道,薛清云在汴京是没有什么朋友,于是有意问她朋友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她闪烁其词,什么都说不出来。 薛清云见解释不通,只能跑回府里。他也追着回去。 他事情还没问明白,不想在家里和她起争执,怕被母亲知道训斥她。不对,那种不守妇道的事情,母亲不会训斥,会把她送去府衙吃刑罚…… 于是他把薛清云喊出府。 她做贼心虚还真和他出了府。 薛清云还是不愿坦白,又说那男的是从灵州到汴京办事,路上遇到的,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又追问男人姓名,住在灵州哪里。 薛清云说不出来…… 她是把他当傻子不成? 他们又吵起来了,都说了许多比以往吵架还难听上百倍的话,双方脸面都撕破,掉到地上被碾成粉末。 只能变得面目可憎,相看两厌。 后来薛清云说了要和离,或者休妻也行。 他承认那个时候他慌了。 薛清云先跑了。 等他回府,丫鬟说她收拾包袱离开。 他忙骑马去追,没追上又回了家。 他知道薛清云除了灵州江府外再无其他去处。 所以他第二日才和小寻子追着去…… “你休了我吧。” 萧齐峰又听到这句话,心紧缩起来。 “休了你,好成全你和那奸夫?”萧齐峰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薛清云见他又朝前走来,越走越近。 此时她背贴着浴桶再无退处。 萧齐峰双手撑在浴桶边沿,慢慢俯身朝薛清云靠拢,冷声道:“别做梦了。” 薛清云想起孔嬷嬷说的话,‘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打算告诉萧齐峰,那个男人真实身份,岂料,萧齐峰朝她扑了过来,使劲亲上了她的唇瓣。 薛清云在水中挣扎起来,推开萧齐峰同时还反咬了他一口。 俩人同时恼了。 一个擦着唇上的血迹,一个用水洗着嘴。 突然,门被敲响了。 俩人同时怔住。 “薛姨……” “……九珠,什么事?”薛清云反应过来,惊慌道。 “孔嬷嬷让我给你送热水,我要进来了。” 薛清云睁大眼睛和萧齐峰对视着。 萧齐峰也慌了,头脑一片空白,左左右右不知要躲哪里。 慌不择路,竟然想往浴桶里躲,好在被薛清云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头发阻止了。 “刚才你躲哪里?”薛清云急问。 萧齐峰顿了会,快速绕过屏风躲去了床底下。 就在同时,九珠刚好推门而入。 薛清云此时故作镇定。 九珠拎着半桶热水来到屏风后面。 “九珠,放着,待会薛姨自己来。你快回去睡觉。” “我拎得动。”九珠说着,举起木桶把热水灌入浴桶里。 “薛姨,要我帮你搓背吗?”九珠拎着空桶。 “不……不了。” “我洗澡的时候,嬷嬷也帮我搓背。”九珠道,“可舒服了!” “薛姨洗得差不多,就要起身了。”薛清云柔声应付着,“快回去睡觉。” 九珠出去把门关上时,薛清云已经穿好中衣走了出来。 萧齐峰从床底爬出,见一双赤脚,暗道,要完! 他猜错了,薛清云并没有收拾他。而是让他明日在客栈等她。她会带着那个男人来见他。 第10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知道第二日要见“奸夫”,萧齐峰闭着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陈旧的床板因为他的动作,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越翻腾,嘎吱声越大。 ……什么破床! ……什么破客栈! ……什么破地方! 气死人了。 他终于爆发,翻腾起身冲到桌前,连喝两杯水。 天气燥热,烦意不减,但也只能在黑夜中独坐,如怨“夫”一般叹息不止。 小寻子大清早在少爷房间候着,看他把衣服穿了又脱,脱了又穿。 “就没其他衣裳了?” 小寻子瞟了眼被扔得满床都是的衣裳,摇头:“这次出门急,没带太多衣裳。” “少爷模样俊朗,身材挺拔,不管穿什么都是好看。”小寻子笃定道,“少爷不必担心被谁比下去。” 萧齐峰瞥了眼小寻子,不用别人提醒,他对自己的长相一直是自信的。 ……但为什么薛清云那样貌普通得不行的女人也敢看不上他? 周姨娘的红杏出墙,他可以理解为是耐不住寂寞,但薛清云是为何呢? 他姑且认为她是头脑简单,一不小心被别的男人花言巧语骗了。 接连被小妾和夫人戴“绿帽”,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已经被践踏。 今日,他气势上不能输,人也不能输。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龟孙”竟然敢染指他的妻子! 萧齐峰等了一大早上,也未见薛清云人影。 昨夜她只说让他今日等在客栈,没说具体时间。想薛清云也不会骗他,暂且耐住性子等上一等。 夏季炎热浮躁,闷得人难受,待在屋里也能出一身汗,真是难熬。 薛清云是快午时才来的客栈,萧齐峰左看右看,也没见她身边有哪个男人。 他迫不及待开口问,薛清云没搭理,只让他骑马跟着来,还不能带着小寻子。 “少爷,您不可单独前去。”小寻子警惕起来,“万一是个圈套咋办?” 萧齐峰白眼:“你话本看多了还是戏听多了?” “哎呦喂,我的少爷。自古奸情出人命。”小寻子着急道,“少爷不得不防,还是不要去得好,万一……” 萧齐峰听了,心里不舒服,开口质问。 “啧!小寻子,你是怕我杀了他们,还是怕他们杀了我?” 小寻子一怔。 这……还用问嘛,这不明摆着的事! 他家夫人只需轻轻一抬手就可以把少爷灭喽。 小寻子暗暗叹气,他家少爷有时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萧齐峰现在没闲功夫和小寻子鬼扯,准备下楼。 “不可以去,少爷不可以去。”小寻子立马扑上前拽住萧齐峰的手臂不让走。 “小的人生地不熟,万一公子真的回不来,小的一个人上哪儿找您去哟?” “少爷不为小的想想,也该为老爷和夫人想想。他们只有你一个儿子。而且连孙子孙女都还没抱上呐……” 小寻子一句接一句嚎得萧齐峰头疼。 “你给我闭嘴。”萧齐峰忍不住呵斥,“待会让薛清云听见,还以为本少爷怕了那“龟孙”。” “你若让少爷我先输了气势,丢了脸……”萧齐峰指着他,恐吓道,“我即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小寻子立马双手捂住嘴,不敢再吭一声。 惹不起,惹不起,只希望您待会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萧齐峰怕薛清云在楼底下等得不耐烦,不敢耽搁,大步出了屋。 话说昨日,孔嬷嬷也是一夜未睡。她心中也有件要命的大事。 她早上起来便心不在焉的,还把早饭做坏了,午饭也做得失了水平。 她午时见薛清云骑马走后,也拿着菜篮子出了门。 孔嬷嬷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了客栈。小寻子还真在客栈哪也没去。 “孔嬷嬷,我家少爷出去了。”小寻子以为孔嬷嬷是来找少爷的,“何时回也没说,您若有事可以先和我说。” 小寻子为孔嬷嬷倒上一盏茶。 “小寻子,你老实告诉嬷嬷,你家少爷和清云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孔嬷嬷开门见山。 “没事……没事啊!”小寻子眼神飘忽,“嬷嬷莫要瞎猜。” 见小寻子还在打马虎眼,孔嬷嬷道:“小寻子若是为了他们好,就得告诉嬷嬷,嬷嬷好帮他们解开矛盾。” “没想到……你也是个自私的。” “冤枉啊,嬷嬷。”小寻子可不想扣上这个帽子,,“是少爷交代过,不准告诉任何人的!” “……这也是为了少夫人好。” 孔嬷嬷听得糊涂,怎么就是为了清云姑娘? “我不信。”孔嬷嬷嘲讽道,“恐怕是你家少爷做了错事没脸说吧。” 小寻子心里不舒服,明明犯错的是少夫人,是她对不起的少爷。 小寻子这几日本就憋得慌,又听到嬷嬷污蔑少爷,终于忍不住说道:“少爷没错,错的是夫人。” “是她给少爷戴了……绿帽。” “瞎说什么呢!”孔嬷嬷拍桌而起,茶盏里的水都被震了出来。她怒道,“那种话能乱说嘛?我家清云可是个好姑娘,不会做出那种事!” 小寻子扬头愤愤道:“我家公子在汴京亲眼见到,夫人和一个男人在房间里……” 孔嬷嬷不信,激动地大声呵斥:“不许再胡说。” 小寻子不服,声音大就代表有理? “嬷嬷,可知今日我家少爷为何不在?” 见孔嬷嬷目光疑惑且呆滞,小寻子又道:“和夫人相好的男人就在灵州,夫人正带着少爷去见那男的呢……” 孔嬷嬷精神恍惚的走出客栈。 如果昨天晚上没有见到那事,刚才在听到小寻子的话时,她会跳起来抽他几个耳光。 可是昨日夜里…… 她亲眼见清云姑娘鬼鬼祟祟的把一个男人从后门送走。 那个男的走时还和清云姑娘嘀咕了几句。 她离得远,人,没看清,但确定是个男的。 吓得她连气都不敢喘。 联想到当时清云姑娘头发散乱,衣裳不整的模样…… 现在孔嬷嬷愁得快哭了。 糊涂啊!糊涂,清云姑娘怎么能犯这种要命的事哟。 第104章 愁坏小情郎 郊外。 萧齐峰骑着马跟着薛清云跑了好远。 到了一处凉亭才勒马。 薛清云翻身下马,萧齐峰也跟。 亭子已经有人在候着。 萧齐峰终于在见到染指自己妻子的龟孙那一瞬,猛冲上去,朝着那人脸狠狠揍了去。 薛清云被萧齐峰猝不及防的举动吓了一跳,见陈毅故意不躲,她便只能去拽萧齐峰。 怒火中的人力气巨大,薛清云费了好大劲才堪堪把人拉住。 萧齐峰本就在气愤中,见妻子还护着那龟孙,直接气炸。 对着薛清云猛举起手来……却没敢落下。 薛清云霎时被他这一举动惹恼了。 “姓萧的,你还想打我不成?” 喘气未定的萧齐峰迅速放下手。 薛清云不饶他,把脸朝他靠拢:“你打,让你打,还手我就不姓薛。” 萧齐峰被逼得连连后退。 “怎么不打?”薛清云怒瞪着。 萧齐峰惊慌着,不敢和她对视,只能避开她的目光。 脸上挨了几拳的陈毅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迹,一脸好笑。 “好了,清云。” 才一开口,萧齐峰又炸了起来,作势又要冲上去。 “你个龟孙,不许喊我妻子名讳!” 可惜最后还是被薛清云拦了下来。 陈毅把薛清云支开。 这事情还得两个男人自己解决。 “萧少爷,莫要动怒,还是先听我解释解释。”陈毅道。 “我叫陈毅,是清云的好友。也是驻守在边境的一将军。一个月前我接到陛下密旨,陛下要我悄悄回汴京见他。所以我的行踪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也怪我大胆,难得进汴京,想着要见见好友,于是我做了伪装偷偷和清云见上一面。好巧不巧,还被你们发现。为了不暴露行踪,我只能先走。” “没想到竟然给你们夫妻造成如此大的误会,都是我的错,受你几拳也是轻的。” “萧公子有气只管冲我来,陈某绝不还手。” 萧齐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陈毅轻叹一声,笑道:“你信不信我,都无所谓。因为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但你为何不相信你的清云呢?“ “她可是你的妻子。” 萧齐峰指责道:“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你们也知道不合礼教,为何还要如此?” “一个不守礼教的妻子,让我怎么相信?” 陈毅道:“清云于你来说是妻,于我来说是友,更是战场上的生死之交。身份不同,所以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你觉得我和清云关系不纯,我却觉得那些束缚人的礼教才是狗屁。” 萧齐峰轻嘲:“说得好听。” 这男的还真如清云所说,得理不饶人。陈毅直白道:“废话别多说,这妻子你还要不要?” “要,为何不要。”萧齐峰态度坚决道,“难道便宜你不成。” “既然要,就放下你的意难平,你的猜忌,好好待她。”陈毅道,“像个男人,像个丈夫一样。” “若做不到,趁早和离,或者休了也行。” “我们灵州又不是容不下她一个女人。” “不要你提醒。”萧齐峰道:“我本来就是来带她回去的。” …… 薛清云目送陈毅后,又折身回亭子。她有话要跟他说。 萧齐峰见她来,又强装出一副不羁的模样。 “萧齐峰,你休了我吧。”薛清云一脸平静,“我是认真的。” 萧齐峰慌了:“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刚才那个叫陈毅的已经和我说了。是我错怪你了。” “你既然没错,我又何来理由休你。” “不,我错了。”薛清云摇头,一脸坦然,“你我的姻缘开始就是勉强。嫁与你为妻,我从未想过和你过得长久,一直抱着这种心态和你生活的我……是错的。这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这样生活下去也是可以的,我愿意。”萧齐峰内心惶恐。 “可我不愿意。”薛清云淡然笑道,“两个人能成为夫妻生活在一起,是要能期盼着将来的。” “没嫁给你之前,我期盼的将来是和好友一起守护边境,为大梁的安宁做一份贡献。” “可后来一旨诏书让我嫁为人妇。生活巨大变化,让我迷茫。那时我认为的婚后生活应该如江启大哥和徐淑姐一样……可现实不是如此。和你,我无法想像将来。” 萧齐峰沉默许久,冷声道:“不公平。” 薛清云点头:“确实不公平。” “我们都没认真生活过,你怎么能说没有将来。”萧齐峰轻声说道,“我帮你想着就行。” 薛清云觉得他有些胡搅蛮缠,怎么和他就说不懂呢。 “别,千万别。”薛清云道,“我和你过够了。” “别磨磨唧唧,啰里吧嗦,爽快些。” “我等你休书。” 萧齐峰目光一直注视着薛清云骑马远去的背影,马蹄踏起白烟,直到人消失在视线之内。 此时,太阳快要落山。 萧齐峰独坐在凉亭碎碎念着只有他能听明白的话。 九珠在后院,见孔嬷嬷一脸惊慌的拉着刚回来的薛姨进了屋,关门的时候,她还探头左右快速巡视一遍。 如此神神秘秘。 九珠觉得不对劲,今天孔嬷嬷一整天都不对劲。 就拿今日孔嬷嬷做的饭菜,那叫一个难吃。不是太咸就是太甜。一餐做的难吃就已经很奇怪,连着三餐都做得特难吃,那就有问题了。 不仅她,还有表哥,六子都觉得今日孔嬷嬷怪怪的,问她是不有事,她也是含含糊糊说,是她舌头最近尝不出味所致。 他们不信,但没拆穿。 九珠十分好奇孔嬷嬷和薛姨在屋里的谈话。学着孔嬷嬷经常做的事情,悄悄的去听了墙角。 什么是红杏出墙? 杏树长得茂盛为什么不能出墙? 薛姨和红杏这种水果有什么联系? 孔嬷嬷是不让薛姨吃红杏? 说到红杏,现在可正是红杏成熟的季节。想到酸甜的杏子,九珠没兴趣继续听墙角,反正她也听不太懂。 想着去约表哥和六子明日去郊外打些野杏子来吃。 萧齐峰回到客栈,天已黑。 小寻子担忧了好几个时辰,差点以为少爷真的回不来了。 好在是他杞人忧天,把夫人想得太过狠毒。真是该死,该死。 第105章 哎呦,小情郎你莫愁 人生如戏。 孔嬷嬷问了薛清云才知是一场乌龙,顿时整颗心松了下来。 至于薛清云说要和离一事,孔嬷嬷是震惊的,才成亲几年,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 薛清云等上几日,没等来萧齐峰的休书。于是去客栈找人。 客栈老板说,四日前主仆俩已经离开。 薛清云接到萧齐峰的信是在一个月后。 信上说公爹病倒。 薛清云来不及多想,马上收拾行囊赶回京城。 她风尘仆仆的回到尚书府,只见府中众人一片愁容。 她匆忙进屋时,公爹躺在床上,婆母正在亲侍汤药。 “清云回来了!”见到来人,国公爷没有精神的脸浮上一抹笑,“用过饭了吗?” 这个时候,公爹还在关心她,让薛清云红了眼,哽咽的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怎么还哭了呢?” 国公爷下一瞬慌着要起身,被妻子阻止了:“老爷,您还在病中,大夫说情绪不可激动,更不能受刺激,得好好躺着休息才是。” 薛清云知道自己失态了,立即背过身,快速抹去眼泪。 再转回身,脸上的泪已经擦干,眼眶却还带湿意。 “父亲知道,清云向来是个坚强的姑娘,不会轻易流泪。这次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国公爷躺在床上无力的轻声哄道,“你放心,那臭小子父亲已经教训过他。” “若他以后再欺负你。尽管来找父亲,有我为你撑腰。” 感动,心酸,愧疚同时涌上薛清云的心头,又不争气的哭了。 公爹病中还在操心她和萧齐峰的事,看来她不仅为人妻不合格,为人媳也不合格。 老夫人见薛清云身上还背着行囊,便晓得她人一回来便来了这里,心下不忍。 “清云,莫担心,你先回院子休整一番,你父亲这里有我。”老夫人道,“接下来你,我,峰儿都还得轮番照料呢。” “快回去洗把脸,吃些东西,休息过后再来不迟。” 薛清云不想继续失态,只能先告退。 见人下去,屋里只剩国公爷和老夫人。 俩人对视一眼,下一瞬双双舒了一口气。 “看这臭小子出的馊主意,把清云都弄哭了。”国公爷从床上爬起来,脸上已经不见刚才病态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呢!” “妾身也是。”老夫人附和,“心里怪难受的。” “都怪你儿子没本事,自己妻子都追不回来。”国公老爷指责道,“只能回来折腾我一老头。” “峰儿又不是妾身一个人的。”老夫人推脱起来,“再说,这计谋可是您先同意的。” “是那臭小子死皮赖脸的恳求我,看他可怜才帮他的。”国公老爷争辩道。 想到自己堂堂国公老爷,竟然帮着自己儿子哄骗儿媳,真是下作得很哟! “妾身不管,既然老爷上了贼船,那就得把戏演下去。”老夫人提醒,“可千万不要露馅。” “若翻船,届时老爷不仅跟着丢人,峰儿那处指不定还要甩锅呢。” “这要……演到什么时候啊?”国公老爷不禁一脸痛苦,“难道以后早朝都不上了?” “这得看峰儿何时能把清云哄好?”老夫人道,“老爷不是向来不愿早起去上朝嘛,这次装病告假,岂不是一举两得。” 国公老爷无语了,他此时倒是希望能每日上朝。 上朝只是累身,装病可是累心又累神,还得担惊受怕。 这都什么日子哟。 薛清云盯着在她屋门外晃动的影子许久,那人就是没敢敲门。 真是别扭至极。 薛清云忍不住主动扬声道:“有事就进来说,别在我屋外晃。” 影子怔住。 几息后敲门而入。 瘦了,这是薛清云时隔一个月见到萧齐峰的感觉。 估摸着公爹病倒,让他忧心坏了吧。 萧齐峰立在进门的几步远,样子竟然有几分拘谨。 薛清云让他坐下说,见他没动。 无奈道:“萧齐峰,我们不是仇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你能回来,我很感激。”萧齐峰言语恳切。 “这……是应该的。”薛清云道,“毕竟夫妻一场,公爹婆母待我很好,总该来看望才对。” 什么夫妻一场,这一场还没结束呢。 想要休书……薛清云你做梦去吧。 萧齐峰眸色暗沉:“府里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父亲现下病着,大夫说不能让他受刺激。” 薛清云平静说:“那就等公爹好了再说也不迟。” 还真是贴心! 萧齐峰鼓起勇气,大步上前,双手握住薛清云的肩。 薛清云一脸讶异着和他对视。 “清云,我不和离,也不休妻。”萧齐峰目光炽热,“我喜欢你,不管你愿不愿意。” 薛清云眼眸微震,神情错愕。心顿时不安的乱跳,脸颊也跟着发烫,不知该如何是好。 “薛清云,我喜欢你。” 萧齐峰的目光威严且不容置疑,让薛清云不敢直视。 她挣脱萧齐峰的手,显得有些慌乱。 “萧齐峰,你在外面是不是经常这样哄女人?”薛清云白眼道,“动不动说喜欢。” “熟练得像放屁一样!” 萧齐峰顿时受伤,刚才的表白被人家当屁了。 看来什么深情告白是没用的。 “那个叫陈毅的说你是个勇敢的女人。”萧齐峰轻嘲道,“啧,我看都是胡说,你就是一个胆小鬼。” 来吧,终于装不下去了,刚才还一脸情深,现在又开始翻起脸来。 这萧齐峰比女人还善变。竟然还侮辱起她来了。 薛清云恼火道:“你才是胆小鬼。” 萧齐峰嗤笑:“你不胆小,为何不敢试着喜欢我?” 薛清云霎时哑然。 “你说和我在一起想象不出将来,那是你从没有打开心扉,让我走进去。” “还装好心,说什么为我考虑,让我写休书休了你……其实你就是想不负责任,骗了我的心,还不敢喜欢我,薛清云你可真自私。” “我……什么时候骗你的心了?”薛清云讶异,“不要乱讲。” “反正我不管,要么留下,试着喜欢我,从新开始。要么你走哪我跟哪,你回灵州,我跟着,你去边境,我也跟着,届时可不要嫌我丢人。” 如此幼稚且厚颜无耻,薛清云真是无语,摇着头出了屋子。 最后,薛清云还是留下了。 不是因为萧齐峰的胡言乱语。 而是因为……一棵桃树。 让她不争气的动摇了。 那是一个神清气爽的清晨,她被吵醒。 出门看,一男子卷着袖子,长袍系于腰间,光着脚,正在她院子里挥着锄头,样子和动作极其别扭。 这……是萧齐峰? 她心里恼火,他是吃饱撑! 正要喊,随后见他扔去锄头,从地上扶起一棵高度刚过腰的树苗。 她惊讶。 那树苗的叶子她再熟悉不过。 把树苗种在坑里,然后填上泥土,最后还用手掌拍了几下,让土变得紧实。 他这是在种桃树! 只见萧齐峰起身,转过头。眉眼含笑看了过来…… 第106章 吃聘礼 今日是江家的出孝日。 九珠的羊羔已经变成了老羊。 孔嬷嬷准备做一桌好菜。拿着尖刀在两只羊前面左晃右晃。 “老娘,到底杀不杀哟?”孔六倚靠着柱子,见老娘迟迟不动手,等不及催促起来。 “再不杀,那羊可又老一天了!” “越老,肉越不好吃。” 孔嬷嬷下定决心,指着最大的那只:“就它了。” 孔六二话不说,上前就去解绳子,要把羊牵去厨房。 “……等一下。”孔嬷嬷踌躇道,“要不……还是吃鸡吧。” “又舍不得,又舍不得。”一大早就把他喊起来,说要宰羊吃。现在又不宰,期待没了,孔六恼了,“留着两只公羊是能下崽,还是能喝奶?” “要不,六子再去问问九珠小姐到底杀还是不杀。”孔嬷嬷小声道。 “还问,还问。都问过多少次了。”孔六无奈,“老娘真把这两只羊当成九珠的聘礼不成?” “不是,不是……我总觉得别扭。” 孔六白眼道:“有什么可别扭的,九珠可干脆了,都说一半煮,一半炙。一点也不像老娘,犹犹豫豫,你才最别扭。” “行!”孔嬷嬷无奈干脆起来 ,“那就宰。” 合了心,孔六一脸满意的把羊牵去厨房。 接下来的日子,羊鸡鸭鹅兔,江家顿顿有肉。孔嬷嬷打算这几日把家里所有能吃的都吃光。 不是以后的日子不过了,而是汴京派来接九珠回去的人快到了。 徐秉玉要继续去书院求学,争取考个一官半职。而九珠将会在尚书府生活下去。 家中所有人都得上汴京。 家里辛辛苦苦养的家禽是拿不去汴京的。吃的的吃,卖的卖,总得处理掉。 孔嬷嬷已经开始忙着收拾行李。 要离开灵州去汴京生活,九珠没多大失落。反正大家都是在一起的,无论去哪里都无所谓。 何况,汴京还有薛清姨,祖母,江老爷…… 孔嬷嬷在屋里收拾东西,九珠拿着陈毅将军送她的木雕小像摆弄着。 不是她不去帮孔嬷嬷的忙,而是孔嬷嬷不要。 估摸着是怕越帮越乱。 话说回来,即使你帮忙把东西收拾好,孔嬷嬷也不会放心,届时还得把东西再翻出来再亲自收拾一遍。 九珠已经有些理解为什么六子不喜欢帮孔嬷嬷干活了。 一是孔嬷嬷啰嗦,谁要帮她干些什么,她总要在谁面前指挥个没完。 就比如说,米要上锅蒸,菜要用水洗,炒菜要放油和盐……都是众人知道常识。孔嬷嬷还要念叨个无数遍。 二是,谁要帮她做些什么,若做得不合她心意,她也会念叨个没完没了。 三嘛,就是最后谁也不愿帮再她干些什么时,她又会碎碎念起来。 这谁受得了? 如今六子宁愿挨上孔嬷嬷几句骂,也不愿意帮她干活。 当然了,只是那些她自己能干的,六子绝不掺和。 正想着六子,六子来了。 “九珠,有人找你。” 九珠还没应声,孔嬷嬷便训了起来。 “哎,六子,怎么还叫九珠。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得称九珠小姐,这是规矩。” 孔六烦道:“规矩规矩,这不还没去汴京嘛。” “再喊几天也没关系。”说着孔六朝九珠看去,“对不,九珠?” “对,六子说的对。”九珠附和,“我从不把自己看得比谁高,喊九珠比较顺耳” “再说,我现在算哪门子小姐……” “那些个破规矩,烂讲究的,我们自家人就不要用了。” 没给孔嬷嬷搭话的机会,九珠问:“是谁来找我?” “阿华。” 九珠惊讶。 正要走,忽然想到孔嬷嬷还在这呢。随即把目光小心翼翼的投向她。 “去吧,去吧。”孔嬷嬷没他们说的那样死板,都要走了,总得给人告别的机会。 九珠是在大门口见的阿华。 阿华拎来一篮筐用羊奶做的乳饼送给她。 九珠双手接过,好沉。于是轻轻把篮子放到地上,掀开盖子。 “这么多?”九珠惊讶。 “不多。”阿华道,“你们去汴京要走好久的路,阿娘让我送些来,给你们带着路上吃。” “帮我谢谢婶子。” “那我呢?”阿华脱口而出。 “你怎么了?”九珠故意逗他。 “你都没谢我。”阿华气鼓鼓的。 “乳饼是婶子做的,又不是你做的。”九珠瞥了眼阿华。 “可羊是我放的,羊奶也是我挤的。”阿华认真计较起来,“乳饼自然有我的一份苦劳。” “行行行。”九珠莞尔一笑,“那我就谢谢阿华了。” “一点也没诚意。”阿华还恼上了。 九珠好笑:“那阿华你说,如何才算有诚意?” “你都要走了,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阿华道,“不如你送我一件礼物吧。就当作朋友之间的留念。” 这理由,谁能拒绝。 “阿华,你想要什么礼物?” “随便。”阿华道,“一颗糖,一个粒花生,一只蚂蚁,一只蟑螂……我都接受。” 越说越太离谱了,哪有用蚂蚁,蟑螂做为礼物的? 阿华这是把她想得有多白痴! 九珠忽然想起衣袖里的木雕,立马把它拿了出来。 “这个行吗?” “行。” 九珠把木雕小像给了阿华以后,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等一下,木雕不能给。”九珠讨要着,“阿华,你还我。” “我另送你一件礼物。” 阿华不干了,哪有送人的东西,又要回去的。“木雕很好,不用换。” “那是陈毅叔叔送给我的,我不能转送给你。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阿华道:“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 “对了,九珠。”提起陈毅将军,阿华想到一事,“前些日子,我放羊见到陈毅将军打马而过。我喊住他,告诉他,我想参军。” “陈毅将军同意了,他让我等十五岁,再去找他。” 九珠讶异,她还以为阿华会放一辈羊呢。 也是,大家都在长大,都在变化。 将来会如何,不知道,只有走着看。 第107章 甩锅侠 天朗风清的一个午后。 “老爷……老爷……”小厮大喊着从外面跑来。 “二爷回来了!” 江宏眼眸霎时闪过一抹惊喜。 “回来就回来。”江宏眉头微皱,一本正经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话了,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出了书房。 江宏到大厅却只见二儿子江遇一人。 不由一问:“人呢?” “父亲,难道我不是人吗?”江遇语气略带调侃。 江宏剜了一眼:“老夫问的是九珠那丫头!” “她人呢?” 江遇暗暗白眼,抿唇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儿子好半天不开口,江宏等不急了忙问:“快说。” “怎么回事?是不是没接到人?” “人,是接到了。”江遇道 接到就好,江宏暗暗舒了一口气:“那丫头人呢?” “……在客栈呢!” “怎么回事?”江宏愕然,质问道“让你去灵州接人,是让你把人接回家,不是接去客栈!” 这话说得让江遇可委屈了。一去一回行了个多月的路程,平安的把九珠接回汴京,茶还没喝上一口,苦劳还没诉说,父亲一开口就是指责。 “儿子是要把九珠接回来的,可她一入城死活就是不愿回家,儿子能有什么办法。” 江宏急问:“她为什么不回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 江遇白眼,低声埋怨道:“这得问父亲您了。” “我怎么了?”江宏还一脸讶异。 “您不记得了?”江遇无奈提醒道,“几年前,你为了姑姑那事可是说让九珠永远不要踏入江家门的。” “人九珠就是因为这个,不回来的。” 江宏瞬间垮下脸,没想到死丫头如此记仇。 真是人小,心也小。 “那你不会把人捆回来嘛?”江宏气道,“亏你还是一个武将,一个丫头都对付不了。” 父亲您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我怎么敢动手。”父亲这锅甩得漂亮,说来说去,他自己没错,错的都是别人。 江遇快被气死。“万一把九珠弄破点皮,那父亲还不得收拾我。” “老夫不管,你现在就去把人给我带回来,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江宏抬手指着外面道,“人带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赖啊……真是赖啊! 讲不讲理?讲不讲理? 江遇从不知道父亲还有如此无赖的一面。 “吵什么?吵什么?”李氏闻声匆匆赶到了大厅,“大老远就听见老爷的声音。” 李氏巡视了周围,疑惑问:“咦,怎么不见九珠?” 她看向江宏和江遇俩父子。 俩人皆沉默不语。 李氏则一脸茫然。 客栈内。 包袱都在桌上搁着。 九珠大半个身子平躺在床上,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床帐顶。 她忽然喊道:“嬷嬷。” “嗯。”孔嬷嬷悠闲的坐在窗户边绣着物件。 “我是不是有些矫情?”九珠不由问,“江老爷都派二伯来接我回去,给了面子和台阶,我都没有接……” “可只要想到当初被人扫地出门,我的心就是意难平。” 孔嬷嬷缓缓道:“我倒觉得九珠小姐做的没错。凭什么他们说赶人就赶人,说回去就回去。” “就得让他们知道送神容易,请神难。” 九珠噗嗤笑道:“嬷嬷,我可不敢当神。” 不一会儿…… “嬷嬷,你说他们还会来请我这尊“神”吗?” “会。” “为什么这么笃定?” “不知道。” “……嬷嬷,我们是不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孔嬷嬷道:“自以为是有什么不好。人,就不应该看轻自己。” “我们可不是在灵州活不下,跑来汴京打秋风的。也不是穷困潦倒来投奔尚书府的。” “我们得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回去。” 九珠突然翻腾起身,朝孔嬷嬷竖起大拇指。 孔嬷嬷说得没错。她们不是难民,也不是乞丐。 夜里。 屋里只能听见一阵一阵脚步声。 江宏在李氏屋里走来走去晃了老半天才开口:“明日,夫人去客栈把九珠那丫头接回来。” “妾身不去。”李氏果断拒绝。 “为什么?” 李氏不答反问:“老爷为何不自己去?” 江宏一怔。支支吾吾借口道:“我明日得上早朝。” 李氏瞥了眼丈夫,淡然道:“那老爷就等下朝后再去。” “我下朝后,还有一堆事情呢。忙不过来。”江宏借口张口又来。 李氏一脸无所谓:“那等老爷什么时候得空了,再去接九珠也行。” 这李氏是怎么了,怎么还越老还越不听话? “夫人年轻的时候,可不会忤逆我这个丈夫。”江宏沉声道。 李氏被气笑了。 难怪遇儿回来委屈成那样,原来是江老爷喜欢胡搅蛮缠。 “妾身不敢。” 妻子服软,江宏这才满意。 他正声道:“既然不敢,那明日就去把九珠从客栈接回来。” “妾身说不敢,是不敢去接九珠。”可不是怕你。 江宏讶异:“什么说法?” 李氏道:“当初九珠可是被扫地出门的,还说了狠话。伤了她的自尊,妾身没脸去见她。” 李氏瞄了眼丈夫:“当初能做主把孩子赶出去的是老爷,现在能做主把孩子接回来的也还得是老爷。” “我们人微言轻,说服不了谁。” “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是德高望重的老爷去才行。” 江宏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妻子的冷嘲暗讽。 他恼火起来。 “不去就不去。” “以后谁都不许去客栈请。” “既然那臭丫头喜欢摆架子拿乔。” “那就晾着她,” “老夫倒要看看,她能犟多久。” “毛病。” 李氏面无表情不接腔。 又放狠话,有本事真不要去…… 变脸比翻书还快。 她倒要看看丈夫能犟几天? 冤家,真是一对冤家! 第108章 梦芙大小姐的厚礼 九珠万万没想到。 第一个来客栈找她的竟然是王梦芙大小姐。 稀客,真是稀客! 三年多未见,十三岁的王梦芙面容有了好大的变化,眉如柳叶,眼眸漆黑,脸蛋洁白光滑,唇红齿白。 唯一未变的是,她眼里总洋溢着一种自信傲慢的神彩。 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美丽自信的姑娘。 对头见面,总是要互相打量一番的。 “江九珠,你怎么只长了个头,不长脸呀。”王梦芙打量道,“面貌还和以前一样,真是一成不变啊!” 九珠不是第一次听这话。 “嬷嬷说,我还不到猛长的年纪。” 九珠自信预测道:“再过上个两三年,届时我可能会和你长得一样漂亮。” 听到有人夸,王梦芙心里高兴,明亮的眼眸浮起一抹得意。 “你现在也不丑!” 九珠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惊喜的问道:“真的嘛?” 王梦芙斜眼一瞥,看江九珠那傻样,很不情愿的微微颔首。 九珠嘴角又上扬一个度。 王梦芙见她咧嘴的样子,更觉她像个傻子。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九珠这才想起问。 “外祖母告诉我的。”王梦芙这几年一直都在尚书府和两个表妹一起念书。 九珠点点头,又问:“你来找我干嘛?”总不会是叙旧吧。 “难道是江老爷让你来劝我回去的?”九珠吃惊的猜测道。 王梦芙白眼:“江九珠,你回不回去,我可管不着,你少自作多情。” 也对,凭她和王梦芙的关系,江老爷不会让她来的。 唐突了,唐突了。 “那你来找我干嘛?”九珠有些小尴尬。 王梦芙眨了好几下眼睛,清了清嗓子。 这时,她的丫鬟从外面进来,把一个长五寸宽五寸的盒子轻轻放在桌上后又退下去。 九珠随口一说:“你是来送礼的呀?” “对。” 九珠愣住,刚才她只是大胆的猜测一下,没想到竟然猜对了。 她一脸不可置信:“是送我的?” 王梦芙点头:“自己打开看看。” 真是受宠若惊,江九珠觉得自己看见奇迹了。 她犹豫半天,又把手收了回来。 “里面是不是有暗器?” 好心送东西,却被如此揣测,王梦芙黑脸,话不多说,抱起盒子要走。 九珠眼疾手快把人堵在门口不让她走。 “送人的东西怎么可以又拿回去,放下。” “你不是不要嘛?”王梦芙没好气道。 “要,要。”九珠谄媚笑起 ,伸手去拿王梦芙怀里的盒子。 “梦芙大小姐的礼物我怎能不收呢!” “那就太不识好歹了。” 王梦芙剜了一眼,不和她计较,松了手。 九珠拿到盒子,开心的又放到桌上,满怀期待的打开…… 见到礼物的瞬间,她失望至极。 珠宝呢? 美玉呢? 就一只碗,还是一只青花色的大碗。 不对,难道是古董…… 九珠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之后小心翼翼把碗端起细看。 把碗举过头顶,抬头朝上一看,碗底清晰印着“九珠之碗”四个大字。 她放下手,一脸不解的凝视着王梦芙。 “喜欢吗?”王梦芙 九珠眉头微皱,眯着眼思索一番,还是不解。 “为什么送我一只碗吗?” 王梦芙道:“以前在外祖母院子吃饭,你不是说碗太小,要盛好几次才能吃饱。不如换一只大碗,只用盛一次便可。” 九珠晃神。 想不到,一件小事让王梦芙记了这么多年,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她有些愧疚。 只因刚才,她还在暗暗恶意揣测王梦芙送碗是讽刺她的,讽刺她像个乞丐,来汴京要饭的…… “这碗是我去瓷器铺特意让人烧制的。”王梦芙轻轻挑眉问道,“觉得如何?” “这礼物我很喜欢。”九珠把碗抱在怀中,“王梦芙,谢谢你。” “不必客气。”王梦芙爽快道,“你教我打弹弓,我送你碗。就当还你人情。” 九珠娇憨点头。 此时的尚书府中,江老爷和夫人暗暗进行着一场比试。 就比谁更沉得住气,耐得下心,不去接九珠回家。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江老爷表面云淡风轻,内里却纠结烦躁得很。 让他低头去客栈接人是不可能的,于是……她找了林管家这个工具人。 见林管家无功而返。 江老爷又把两个儿媳妇喊来,旁敲侧击一番。 儿媳妇们也很聪明,当天就去了客栈。 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江老爷恼火。 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难道还真要他三顾茅庐亲自去请不成? 不去,她爱回不回。不能惯她臭毛病。 早上下朝,出宫的一路,萧国公和江宏寒暄几句。 “江大人,令大公子调任下来了吗?” “调任书昨日已经送至府里。”江宏笑道。 大儿子江随被陛下升从四品官衔,外派徐州。 徐州是个好地方,地广人盛,而且还是江家祖地。大儿子能回那任职,可是件大好事。 “恭喜江大人了。” “谢谢萧大人。” “大公子什么启程?” “已经在收拾着行装,后日便走。”调任下来,可不能耽搁。 萧国公点头,:“大媳妇和孩子也都跟去?” “自然跟去的。”江宏道。 “江大人真让人好生羡慕,儿孙满堂,而且每个儿子都事业有成。”萧国公轻叹一声,“不像我,只有一个不听话的儿子。” “萧大人言重。”江宏道,“萧公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经纶满腹,也是个人才。” 萧国公摆手,一脸嫌弃。 “别提了,那臭小子在家可不是这个样。” “他连九珠都比不过……” 江宏惊讶:“九珠?” “对,就是江大人的孙女,九珠。”萧国公道,“前日,她到我府上找清云。” “清云带她来向我请安,我才知道那丫头又来汴京了。” “几年不见,人长高了,可容貌却没什么变化。” “还是和以前一样,软糯娇憨。” 萧国公笑道:“九珠还拿了两坛从灵州带来的杏子酒送我。” “昨日,我开坛喝了几杯。” “果酒醇香,多喝也不上头,而且味道也是极好的。” “江大人,一定也尝过,觉得那酒味道如何?” “……额……如萧大人所说的一样……一样。”江宏笑容尴尬,含糊附和。 还杏子酒,他现在连那死丫头影子都还没见到呢! 真是个没良心的,送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酒,也不送给他这个不用竿子就够得着的人。 第109章 诸葛九珠 江随就要去徐州赴任,走之前,府里要为他摆家宴送行。 江宏把大儿子叫到书房仔细的嘱咐一番。 其中一件事情,江宏更是交代了好几遍。 江氏祖籍徐州,宗族里的好多长辈亲戚都在那里。 江宏叮嘱儿子上任以后切不可和那些亲戚长辈有过多不必要的往来。更不可以用手中职权帮他们什么。 江随自然知道父亲的意思。 林管家已经在门外候了一会,等大爷出了书房向他问候几句,这才进屋。 江老爷依旧坐在凳子上,等着林管家自己禀告。 “老爷,九珠小姐说……来不了。”林管家道。 “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林管家道:“小姐说,既然是送行家宴,她一个外人上门不合适。” “哼!”江宏冷哼一声。 林管家又道:“九珠小姐来不,所以送了一坛她从灵州带来的杏子酒给大爷以表歉意。” 江宏眸光一闪:“酒呢?” “已经送去大爷院子。” 林管家见老爷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宽慰道:“老爷,其实……明晚家宴九珠小姐不来也好。” 江老爷不解。 “明日……姑老太太也要来。”林管家口吻迟疑。 “江敏她来做什么?”江宏脸色一沉,“谁请的她?” 做姑姑的来给侄儿送行,还需要理由吗? “刚才老奴回来的时候,恰巧碰到姑老太太身边的卢嬷嬷从府里出来。打了声招呼,她说是奉命送东西来给大爷。”林管家为难道。 “卢嬷嬷走时还提醒,让厨房明晚多做一道红烧鲈鱼,说是姑老太太爱吃……” 她爱吃不会在她自家吃吗? 还是她傅家买不起? 江老爷郁闷。 该来的,请都请不来。 不该来的,不请都要来。 “告诉厨房,明晚不许做鲈鱼。”江宏又补了一句,“什么鱼都不许做。” 江府为江随送行。 两桌酒席摆了两桌。大人一桌,孩子一桌。 知道姑老太太要来,江宣便没有上门。 江敏不是独身来的,她还带了儿子傅言知一起。 席间,江敏举着酒杯抿了一口,眼眸一亮,说:“这酒不错,哪买的?” 江随回道:“不是买的,是九珠送的。” 一听是谁送的,江敏眼眸一沉,不语,随手把酒杯放下。 江随考虑不周,正后悔。就不该把酒拿出来才是……应该留着自己喝。 江老爷落座后只顾着和外甥傅言知说话,还没来得及喝过一口酒。 听是九珠送的酒,江老爷眉毛轻挑。 虽然想到就来气,但还是忍不住举杯喝了一口。 哼! 果然和萧国公说的一样……味道好得很。 江敏拿起筷子,目光巡视了番桌上的菜肴。 双眉微皱:“今日的菜怎么没有鱼?” 江敏这一说,众人都把视线投向了桌上摆的菜肴。 确实不见鱼。 郑氏赔笑道:“估摸着厨房忙忘记了。都怪我,忙着收拾行装,没顾上厨房,姑母莫怪。” 郑氏作为江府的大儿媳,一直管理着江府的吃穿用度。 今晚的宴席也是她盯着厨房做的。她也老早就知道宴席上不会有鱼的。 原本是安排鱼这道菜的,但厨娘说,公爹昨日就派林管家交代,今日不准做鱼。 郑氏不明白公爹为何做如此交代,也没多管。照着意思办就行。 江敏脸一沉,把筷子放下。 李氏心里却不爽,做什么就吃什么,哪有客人在主人家挑挑拣拣的。但也只能赔笑道:“大姐,若是想吃,我这就让厨房马上做了端上来。” 江敏正要点头同意。 岂料江老爷先开了口。 “随儿,明日去徐州走的是水路,吃鱼不合适。” 李氏愣了几息,忙附和道:“对,老爷说的对,妾身糊涂了。” “走水路,是得忌讳吃鱼的。” 鬼扯,她怎么没有听过有这说法。江敏心里不爽,却也忍着没发作。 这顿送行宴吃得江敏很不痛快。 话说九珠这边,她们已经来汴京好些日子,都不见江老爷亲自来接人。 孔嬷嬷已经稳不住开始焦躁起来。 她开始劝九珠见好就收,下次不管尚书府派谁来接,都得跟着回去。 “嬷嬷,为何如此善变?” 孔嬷嬷也不管打不打脸。 “诸葛亮都只让刘备请了三回。尚书府也派人来请了三回。事不过三,九珠小姐我们下次就跟着回去吧!” 若把江老爷惹恼了,以后都不派人来…… “嬷嬷不是说,要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进尚书府嘛。”九珠固执道,“我们得坚持态度。” “稳住,莫慌!” “大不了,我们回灵州去。我们又不是没退路。” 九珠一副淡然的样子,可孔嬷嬷却愁眉苦脸。 “可……嬷嬷照顾不了你一辈呀!总得有人庇护着你才是。” 九珠怔住,原来孔嬷嬷心里顾虑着这个。 “嬷嬷不必担心,我们回灵州,我放羊养你。”九珠说得容易。 孔嬷嬷忧愁道:“可嬷嬷会变得更老,万一……无法再陪着你。” “届时小姐一个人该怎么办?” 她脸色顿时变得黯然。 “嬷嬷……连你也要走?” 九珠知道“变得更老”的含义,霎时红了眼。 孔嬷嬷见状赶忙把她揽在怀中安慰:“嬷嬷不走,嬷嬷会一直待在九珠小姐身边。” “嬷嬷要看秉玉少爷金榜题名,看六子娶妻生子,还要看九珠小姐嫁得如意郎君。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若老爷和夫人还在,有他们的庇护,她们又何必来汴京呢。 灵州是不能回的,现在她得为九珠的将来做考虑。 第110章 讨债鬼 茶水续了一壶,茅房去了三次,江宏已经在客栈坐了快一个时辰。还不见人从楼上下来过。 “老爷,要不让老奴上去喊喊?” 同一句话,林管家已经说了两次。这是第三次了。 “喊什么?”江宏嘴硬道,“老夫又不是来找她的。” 行!是他多嘴了。林管家无奈把头往一边撇去。 这一撇,正看见孔嬷嬷从楼梯上走下来。 林管家想要打招呼,又朝老爷瞧了眼。见老爷视线也跟着孔嬷嬷移动。随即止住了嘴。 既然老爷也看见人,那就等他吩咐再喊人吧。 孔嬷嬷下楼丝毫没往大堂里瞧,直接拐去了后院。 不多时,又见孔嬷嬷从后院走进来。 ”吭!吭!。”林管家假咳几声。 见孔嬷嬷眯眼朝他们坐的方向瞧了过来,林管家舒了口气。 怎料,孔嬷嬷像没见到他们一样转身朝楼上去。 被人无视,江老爷坐不住了,起身要走 林管家急了,这孔嬷嬷真是没眼力劲。老爷这么大个的人,难道就看不到嘛? 他顾不得什么,扬声喊道:“孔嬷嬷!” 听见有人喊,孔嬷嬷止步,扭头朝下面看去。 她眯着眼睛看了几息,发现是江老爷和林管家来了。 她赶忙走下楼梯。 江宏在林管家喊出声后,又坐了下来。 “老爷是来接九珠小姐的嘛?”孔嬷嬷欢喜的问。 林管家不语,等着老爷发话。 “孔嬷嬷别多想,老夫只是路过喝口茶而已。”说着,江宏端起茶盏。 孔嬷嬷霎时欢喜不起来了,她茫然的把目光投向林管家。 林管家下一瞬避开了。 “喝茶好,喝茶好。” 孔嬷嬷只能尴尬的退下去。 她回到楼上房间,来回踌躇几步,下定决心后大步向前把还在床上睡午觉的九珠喊了起来。 谎称是江老爷来寻她,让她去楼下去。 刚被喊醒的九珠,一副没睡饱的样子,双眼都还没睁开,迷迷糊糊的迈着沉重的脚下着楼梯。 才下了三四个台阶,九珠突然一脚踩空,下一瞬,狠狠地朝下栽了去。 迷糊状态中只觉得疼,头疼,浑身疼,疼得又“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过来,模糊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她首先见到了江老爷,祖母,还有孔嬷嬷。 她使劲才从床上爬起来,剧烈的疼痛和眩晕感让她恶心,下一瞬趴在床沿处干呕起来。 李氏焦急的为九珠顺着后背,孔嬷嬷忙拿痰盂递到九珠口下。 九珠什么都吐出来,只觉头难受。 李氏和孔嬷嬷小心翼翼的扶九珠躺下。 “九珠,告诉祖母,哪里难受?”李氏急切的问 “头疼……屁股疼……浑身都疼。”九珠痛苦道。 “……我……这是怎么了?” 好家伙,众人被她吓得心惊肉跳,她倒好,连发生什么事都还不知道。 “没摔死,算你命大!”江宏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焦急,背着手立在床头俯视着。 九珠愣住,双眼迷茫,好一会才想起些片段。 好像是摔下楼了…… 她目光呆滞的巡视一周。才发现已经不在客栈,而是回到了尚书府,住的还是以前住过的屋子。躺的还是以前躺过的那张床。 “怎么就这样回来了?”九珠失望的叹道。 说好的名正言顺呢?堂堂正正呢? “哼!” “都横着回来了,你还想如何?”江宏嘴上挖苦着,心里却是又气又急。 九珠缓缓闭眼。 悔啊! 好丢脸。 好憋屈。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跟着二伯一起回来。 “行了,老爷。”李氏道,“别说孩子了,她还疼着呢。” “疼了才长记性!”江宏愤愤道,“又不是没长眼睛,下个楼梯把自己摔成这副德行。” “得亏头没摔傻,手脚没断,要是残了,废了……” “老爷!”李氏大喊,有意打断丈夫不吉利的话。 江老爷愤愤止了口。 “嬷嬷!”九珠恼了,才一醒,江老爷就骂个不停,被人再次扫地出门是迟早的事。 “哎!”孔嬷嬷上前,“嬷嬷在呢!” 九珠睁开眼睛:“我们走。” 孔嬷嬷犹豫几瞬,最后还是走近去扶九珠起身。 李氏按住她的肩阻止道:“这是干什么哟,不准走,头上还伤着呢,哪也不许去。” 九珠不理,吃力的自己爬了起来。 孔嬷嬷忙上前帮她穿上鞋。 “老爷!”李氏看向丈夫。 江老爷眉毛竖起,怒瞪着:“要去哪?” 九珠不看不理。 鞋子穿好,孔嬷嬷扶九珠起身。李氏去拉九珠,九珠立马疼得哼了起来。 吓得李氏立马松手,不敢再拉也不敢再碰。 九珠才走几步,浑身又疼了起来,头晕目眩。 没等江老爷上前阻拦。 九珠便坚持不住,倚着孔嬷嬷蹲了下来。疼得整个人颤抖起来,头上裹着伤口的棉布渗出血来。 “唉呀,又流血了。”孔嬷嬷惊恐的大喊。 众人又慌了,江老爷急忙上前把人抱起放回床上。 李氏催命似的让人快去把候在大厅的大夫喊来。 大夫又重新为九珠包扎了伤口,嘱咐不可乱动,必须卧床休息。 “嬷嬷……”九珠虚弱的喊 “嬷嬷在这里。” “我是不是快死了……” “小姐别胡说,死不了。” 九珠缓缓摇头:“可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我不想死在这里……” “我想回灵州再死……” 说着小声哭了起来。 见九珠哭,孔嬷嬷和李氏也跟着抹起泪。 “我好疼……” “嬷嬷,祖母,九珠好疼……” 江老爷晃神。 他不禁又想起启儿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阿爹……启儿……好疼……’。 心又被狠狠揪起。 丫鬟把热水端了上来,孔嬷嬷抹去眼睛,接过盆放到脚踏上。江宏上前示意让他来。 李氏见状忙擦着眼泪从床前退开。 江宏掀袍坐到床边。 孔嬷嬷拧干热毛巾递去。 江宏拿着毛巾俯身轻轻的替九珠擦着脸。 “好了,别哭了。”江宏无奈轻声哄道,“越哭越难受。” “江老爷一开口就骂我。”九珠带着哭腔委屈道。 “好,是老夫错了,不该训你。行了吧。”江宏服软,“但你可是把老夫吓坏了,知道嘛?” “像个球一样从楼梯上滚下来,头破血流的。还怎么喊都喊不醒。” “你看。”江老爷指着衣服上的干了血迹,“这都是你流的血,吓不吓人?” “你还有脸哭,那老夫找谁哭去?” 九珠抬眸看了眼,确实有摊血迹。 “……我也不想。”九珠心虚,“只是忙着要见老爷,一时激动,踩空了。” “哪有一见面,就送如此大的礼的。”江老爷瞥了眼,“得亏老夫身体硬朗,心脏好,不然还真接不住。” 九珠抿唇,垂眸。 江老爷埋怨:“你送别人礼,都是杏子酒。送我的却心惊胆颤,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九珠讶异,原来“醉翁之意在酒”啊! “江老爷别委屈,我留了一坛给你。” “才一坛啊!”江宏心下不平,“你送给萧国公可是两坛呢。” “不一样……你们不一样。”九珠支支吾吾解释。 “哪里不一样?” “国公老爷可从来不骂我。” 这理由好,江宏无法反驳。 第111章 打亲情牌 鸟儿轻轻唱,落在枝头上。 九珠最终还是入了尚书府,过程虽是猝不及防,但起码她由江老爷抱着“横”进来的。 养伤的日子,薛姨带着姨父,表哥带着孔六依次来府里看过她。 就连王梦芙也来了。 又让九珠受宠若惊一番。她不排斥王梦芙,有人陪着说话,总比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得好。 但王梦芙的话题大多围绕傅兰嘉。而且都是说她坏话……这就挺无语的。 九珠坐在床上,打着哈欠一直听她在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这样九珠觉得王梦芙像一只漂亮的鹦鹉,老显摆会说人话。 还说得眉飞色舞的。 “那个傅兰嘉,自己府上都有学堂,偏偏不辞辛苦每日都跑来这里念书。脸皮可真厚。” 九珠不语,斜眼打量起王梦芙。 王梦芙被看得不爽。 “什么眼神,看我做什么?” 九珠道:“你不是也在这里念书嘛。” “为什么你可以,傅兰嘉不可以?” 这分明就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只许你王梦芙吃肉,不许她傅兰嘉喝汤。 估摸着就是傅兰嘉太优秀,把她比了下去,不服吧。 “这不一样。”王梦芙理直气壮的辩解道,“我府上没设学堂,就我和兄长两个人,他去书院,只剩我,母亲嫌麻烦不想请老师入府,便让我来的这里。” “再说,这里是我外祖家。和傅兰嘉比起来,关系要比她更紧密些。” “也不知那姑老太太打什么鬼主意,偏偏要把她孙女送来。” “脸皮可真厚!” 九珠没有把她的狡辩当回事。 一个喊江老爷“外祖父”。 一个喊江老爷“舅祖父”。 不管王梦芙还是傅兰嘉,她们的身份都摆在那里,在尚书府里,众人是承认的。 她现在寄人篱下,和她们比不得。以前有阿爹在,她心里有底,现在嘛…… 哎!今时不同往日。 “哎,江九珠!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 九珠回过神来,见王梦芙生气的瞪着她。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九珠赔笑道,“请梦芙大小姐再说一遍。” 王梦芙瞥了眼,不情愿的又道:“我说姑老太太和傅兰嘉都是脸皮厚,你同不同意?” 说实话,九珠很不喜欢姑老太太。可以说是讨厌。 但就事论事,傅兰嘉有什么错呢? 九珠挑着回答:“姑老太太确实是脸皮厚。” “那傅兰嘉呢?” 九珠故意避开不提,王梦芙还偏偏紧追不放,偏执得很。 “……傅兰嘉嘛……”九珠从侧面回答道,“念书是没有错的。” “江九珠,别给我避重就轻,打马虎眼。” “我没打马虎眼呀。”九珠道,“姑老太太是姑老太太,傅兰嘉是傅兰嘉,我不能因为讨厌她,而去讨厌傅兰嘉。” 王梦芙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明事理喽。” 九珠抿嘴点头。 王梦芙立马炸了起来。 “江九珠,我还以为你和我已经是一个阵营的,没想到,你为了一个傅兰嘉竟然背叛我!” “我真是错看你了……” 九珠愕然,自己什么时候和王梦芙一个阵营了? 哎!王梦芙别乱讲好不好。 就凭你和你母亲一样的那张嘴,定得罪过不少人。估摸着仇家多了去了。 跟你一个阵营,开什么玩笑。 王梦芙你不要过来啊…… “你不喜欢傅兰嘉就不喜欢,干嘛非得扯上我呢?”九珠道。 “我不管,江九珠你必须挺我!”王梦芙蛮横道。 唉呀,这么理直气壮,谁给你的勇气? 又不是你的仆人,干嘛听你的? 九珠不服问:“为什么?” “因为,你……你是我的表妹。”王梦芙气势弱了一成。 九珠愣住。 苍天,她见到奇迹了! “你再说一遍。”九珠不可思议的捂住嘴道,“我脑袋受伤没转过来。” 只听王梦芙一字一句扬声道:“我说,你是我王梦芙的表妹,所以你必须挺我。” 服了,服了,九珠真是服了,王梦芙竟然还跟她打起亲情牌了。 “倘若我不挺你?”九珠弱弱的问,“你会如何对我?” 王梦芙双眼微眯,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缓缓俯下身子。 九珠见她靠近,身子也不由往后退,想保持安全距离。 她慢慢狞笑起来,伸出右手食指点了几下九珠的鼻子。 柔声道:“别不知好歹!” 九珠垂眼盯着她的食指,深深提了一口气。 竟然指着人鼻子威胁,有这么打亲情牌的嘛? 不对。 亲情牌?那也得有亲情才能打啊。 她们之间有哪门子的亲情? “我什么时候成你表妹了?”九珠缓缓道,“当年,我来尚书府向江老爷拜寿时,你不准我喊江老爷“祖父”,还说我是外室子,还摔了我的瓷猴……” “怎么,现在梦芙大小姐转性了?” 王梦芙面露窘态,脸颊微红,眼睛似乎无处安放,有意避开了九珠的目光。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王梦芙小声低喃,“……小心眼。” 晚间。 孔嬷嬷眯着眼睛借着桌上的烛光在穿针。 九珠杵着下巴趴在桌上盯了好半天,也没见她把线穿入针孔。 要看线头就要入针,可下一瞬总是失之交臂。 线头老在针孔处徘徊。 “已经试了二十五次了,嬷嬷。”九珠一直记着数,“下次买大头针用吧。” “这已经是最大孔的针了。”孔嬷嬷埋怨道,“小姐,都不帮嬷嬷穿一下。” “穿好什么穿,晚上缝缝补补,伤眼睛。”九珠关心道,“白天再弄吧。该睡觉了。” “就差几针了,不弄好,嬷嬷睡不着。” 九珠无法,只能从孔嬷嬷手里拿过针和线,才一下就把线穿入了针眼里。 孔嬷嬷高兴,还要娇嗔抱怨几句。 “小姐要早帮嬷嬷把针穿好,现在早就把鞋子缝好了。” “真是小没良心的。” 九珠威胁道:“嬷嬷再抱怨,我就把线再给扯出来,让你自己穿。” 孔嬷嬷立马闭了嘴。 剜了眼九珠,开始动手缝鞋子。 九珠发现孔嬷嬷只要空闲的时候,手中做的都是鞋子。 “嬷嬷,我怎么老见你做鞋子。”九珠疑惑,“你很喜欢做鞋子吗?” 孔嬷嬷轻叹道:“哎,不是嬷嬷喜欢做鞋子,是表少爷和六子脚长得太快,这不,没两个月鞋子又不合脚了。” “上次送去的,才试穿,发现又做小了。只能让他们拿去给脚合适的同窗。” 九珠漫不经心,脱口而出道:“鞋子不合脚,嬷嬷不会让他俩挤一挤,忍一忍不就好了嘛!” 孔嬷嬷噗嗤笑起,净说傻话。 第112章 叛主 傅宅。 江敏如往日一般端坐在椅子上,让孙女傅兰嘉汇报今日在尚书府学堂所学到的内容。 “祖母……兰嘉想往后在自家学堂念书。”傅兰嘉几番犹豫后低声道。 江敏抬眸淡淡的问:“是不是王梦芙那小畜生又欺负你?” 傅兰嘉摇头。 “兰嘉,你撒谎。”江敏说,“你身边的丫鬟倚红都告诉祖母了。” “祖母既然知道,为何……”傅兰嘉战战兢兢没说全。 “把话说全喽。” 傅兰嘉低着头,拳头紧握,怯怯的说道:“祖母,兰嘉不想再去舅祖父家念书,每天往返耽搁时间不说,而且……也不方便。” “家中姐妹都可以在自家学堂念书,兰嘉也可以……” 江敏一双狭长的眸子,忽明忽暗凝视着。 “兰嘉,你虽不是长女长子,但却是这傅宅的嫡女。你母亲去的早,你那继母有了自己孩子后,也不阴不阳的。家里庶子庶女众多。祖母不想你整日在这群乱七八糟的算计中成长。” “和傅宅比起来江府要简单得多。” “王梦芙那小畜生不用怕她,连她外祖父也要敬我三分,还轮不到她说三道四。” “兰嘉只管用心念书就行。” “将来祖母的一切都是你的。” 傅兰嘉又在心里叹气,祖母还是故意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人,不是神,她做不到对王梦芙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 她不敢忤逆祖母。 母亲生下她便撒手人寰,父亲有许多子女,她虽是嫡女,却得不到他过多的关心和宠爱。 如果没有祖母的庇佑,她早就被这后宅的算计吞噬殆尽。 祖母待她极好,可不喜欢人忤逆她。今日是她又大胆了。 “前日,你去看了江九珠?”江敏突然开口 傅兰嘉双手轻颤,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倚红别把这件事情告诉祖母……看来这丫头还是叛了主。 “我听说九珠摔伤了……所以去看望过她一会。” 那小畜生没摔死真是可惜了。不过摔得头破血流,让人听了也舒心。 “看就看吧,祖母不阻止你和她交朋友。”江敏言语温和,“下次大大方方的去。” 傅兰嘉抬头,眼眸里皆是惊讶。 她还以为祖母会因为九珠以前得罪过她,不许她跟九珠交往。 “九珠伤得重嘛?”江敏故意问。 “额头磕破了,听说流了好多血,前日我去的时候正遇上九珠换药,那伤口看着可深了。”傅兰嘉忧心道,“也不知道,痊愈后会不会留疤。” 留疤好啊,毁了容嫁不出去更好,怎么没摔个断手断脚。 “哎!听着就心疼。”江敏一脸怜悯叹道,“多可怜的孩子,一夕之间,父母双亡。” “你们处境也差不多。” “兰嘉啊,以后好好和她相处。互相帮助才是。” 傅兰嘉认真点头。 倚红回房间便见小姐面色不悦的站在那里。 慌道:“小姐,您怎么到这种下人睡的地方……” 傅兰嘉直接打断问:“你是不是又去祖母那里了?” 倚红垂下头。 “都交代你很多次,不许把我的事情告诉祖母,你为何不听。”傅兰嘉生气道。 倚红低着头小声解释道:“是老夫人派何嬷嬷来找奴婢去的……奴婢本来就害怕老夫人,何嬷嬷又吓奴婢,所以不敢藏事……” 傅兰嘉知道这个家里,没人不怕祖母。连她自己都不敢和祖母说谎,何况一个丫鬟。 可她还是有些恼…… 她恼祖母的监视,恼倚红的不忠诚,更恼自己的软弱。 汴京瑞王府。 这个阿平,让他去买个东西,去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回来,定是在哪闲逛呢。 陆永庭等得不耐烦,走出了屋。 正想着等死他回来好好训他一顿,这不,见他人拎着食盒从走廊处跑来了。 “怎么去这么久?” 阿平自然知道公子久等不爽,早就想好了借口。 “公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鸿泉楼的东西一直是最受欢迎,还得拿号排队。” “我都是找萧少爷走的后门才买到的点心。” 见公子无话可说,阿平得意暗笑自己过关了。 其实,萧少爷老早就把点心准备好,还留他喝酒,他见时辰尚早,便坐下和萧少爷闲话几句。 不过他可不敢喝酒,就是怕公子闻到发现。 “快走吧。”陆永庭今日要入宫看望皇祖母,上次带了些宫外的点心给她,她很喜欢。今日特意差阿平去买了些。 “对了,公子。”阿平突然道,“我见到六子了!” “哪个六子?”陆永庭一时没想起。 “就是偷了你的马的那个灵州江府的孔六啊。” “原来你是能把话说全说细的啊!”陆永庭凝望着阿平。 阿平心虚的把头低了下去。 “他来灵州做何?” “不是他,是他们。”阿平讲道,“他们守孝期满,所有人都来了汴京。” “公子,你还记得江九珠不?” 陆永庭最恨阿平废话。 他点头。 阿平道:“听六子说,九珠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头破血流,伤得还挺严重。” “人现在如何了?”陆永庭问。 “人在江府,已经没大碍,伤口深,大夫说,头上会留疤。” 阿平继续说道:“公子这不是要去宫里嘛,那就顺便讨要些去疤痕的药膏回来呗。” “啧!”陆永庭不爽,“胆子不小嘛,敢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阿平发现自己越矩了,吓得赶忙解释。 阿平不敢多言,恭敬的送走公子后,站在门口舒了一口气。 不出所料,公子回来时是带着东西的。他扔了一瓶药膏给他,让他去找六子,由六子送去。 阿平愣了会,反应过来公子这样做是为了避嫌。便也不多话,照着吩咐去办。 九珠在两天之内接连收到三瓶一模一样的药膏。 一瓶是江老爷送的。 一瓶是薛姨送的。 剩下一瓶是陆永庭让六子送来的。 三瓶药膏,都够擦很久了。 没想到后面又有人送来同样的东西。 王梦芙和傅兰嘉分别送来一瓶。 五瓶药膏,擦几颗脑袋都够了。 第113章 兔子逼急了 什么? 九珠从孔嬷嬷口中听到一个消息,瞬间觉得手中的包子都不香了。 王梦芙和傅兰嘉竟然在尚书府的学堂上打起来了…… 双方的丫鬟不但没有拉架,反而也跟着火拼。 主主仆仆打成一锅粥。 两个小堂妹被吓得大哭。 王梦芙打红了眼,连上前拉架的老夫子都被她挥了几拳。 刁蛮又泼辣。 老夫子管不了,管不了。最后只能闹到江老爷跟前。 江老爷也是烦死了,挥手让林管家把两个姑娘各自送回去各找各妈。 傅兰嘉一定是对王梦芙忍无可忍才还击的。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哩。 傅兰嘉你这只兔子好样的! 那么温柔娴静的姑娘,打起来架来会是何模样呢? 啧,真是遗憾,这么热闹的场面她怎么就没在现场呢。 也不知最后谁输谁赢…… 每日,江老爷子从外面回来不管多晚都会去九珠院子瞧上一眼。 见她身体大好,他也没多高兴。只会眉头紧皱的一直盯着她额头上的伤痕瞧。 “江老爷,您是能看出一朵花来不成?”今天来还是盯着她头上的伤疤看老半天,九珠都被看得不好意思,抬手遮了遮额头。 江老爷瞪了她几眼,严肃问道:“那药膏有没有按时擦?” “一直擦。”五瓶药膏,她只打开了其中一瓶用,其余的孔嬷嬷都帮她收着,“每天都擦好几遍呢。” 江老爷背着手低眸看着九珠道:“老夫给你提个醒,那药膏虽好,但只能淡化疤痕,可不能彻底除去疤痕。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九珠疑惑:“准备什么?” 江老爷脸上显得有几分无奈。 “准备好接受这伤疤跟你一辈子。”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九珠一脸无所谓,“不就一条伤疤嘛。” “哼!”江老爷冷哼一声,觉得九珠不知天高地厚,尽说大话,“你现在觉得没什么,等再过一两年,知道爱漂亮了,届时可别嫌丑躲起来哭。” “……我才不哭呢。”九珠堵着气道,“丑就丑呗。我又不嫌弃自己。” 江老爷知道这丫头就是死鸭子嘴硬。他故意吓唬道:“万一以后没人上门说亲,嫁不出去,老夫看你怎么办?” “谁说以后一定要嫁人了。”九珠道,“我就不嫁。“ “长大你不嫁人,那你要干嘛?” 九珠眼神闪了闪,嘴角上扬,注视着江老爷缓缓说道:“我要缠着江老爷,让你好吃好喝伺候我一辈子!” 江老爷老脸一沉,死丫头,脑袋摔坏了不成,想得倒美。 “既然好得差不多了,后日便去学堂和你两个小堂妹一起念书。” 就知道江老爷小气,话风变得也太快了吧,这摆明就是怕她一辈子赖上他嘛。 听到要开始念书,九珠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你别给老夫得过且过的。”江老爷严肃警告,“芙儿和兰嘉那俩个丫头,互相打成那样也能坐在学堂一起念书,你也给老夫认真学起来。” 哟,俩人都闹成那样,坐在同一学堂,还能念得进去书? 真是能屈能伸! 话说如果下次她俩再打起来,她是帮王梦芙呢?还是帮傅兰嘉? 她们两个都给她送过药膏,拿人手短,站着看戏总归不好。 如果去拉架,万一殃及池鱼咋办? “发什么愣!”江宏大声喊道。 九珠吓了一跳。 她想起一件事。 “江老爷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东拉西扯,她又要干嘛?江老爷问:“老夫说了什么话?” “当初在灵州时,江老爷说,只要我跟着你回汴京,功课便可以少做,而且你不会对我发火,也不会赶我出府。”九珠记得清楚,“算不算数?” 还先谈起条件来了,可不能惯她坏毛病:“你癔症了不成?” “清醒一点,老夫可从没说过那样的话。” 这是要赖啊。 九珠愤愤,却也无法,胳膊拧不过大腿。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三天后便是七夕。 九珠是期待的,她从没好好看过汴京的七夕到底是什么样的。 五年前的七夕,恰是薛姨和萧姨夫成亲的日子。那时她就在汴京,作为娘家人参加了他们的婚宴。 那日宴席结束便和祖母回了家,没来得及去夜市。 今年,她打算好好见识见识汴京的七夕到底有多热闹。 话说如果七夕那天,碰上下雨,下雪,下冰雹,去不成夜市。那是天不遂人愿,没办法的事。 但“人”不随人愿,那就有些过分了。 江老爷就很过分。 他不允许她七夕那日出府。孔嬷嬷也觉得她身体刚好,夜市人多,挤得慌。最好别去凑热闹。 无法,七夕节,她只能待在自己院子里。 她出不去,可薛姨进得来。 来时薛姨似乎心情不好。可等到孔嬷嬷把刚做好的胡饼端上来时,她又变得很开心。 一篮子胡饼上桌,薛清云低头凑近,闭着眼睛用鼻子深深吸了一气。 熟悉的香气,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灵州。 只见她拿起一张热乎的胡饼,撕开,先递给九珠一半。又把剩下的另一半,又分成两份,给孔嬷嬷一份。 “这胡饼还是嬷嬷做的好吃。”薛清云连吃两口,一副很满足的样子,“有灵州的味道。” 九珠边吃边点头赞成。 “我自己做却从来做不出这种味道。”薛清云好奇笑问,“嬷嬷是有什么秘方不成?” 做出来的东西,人爱吃,孔嬷嬷自是高兴的。 她笑道:“哪有什么秘方,清云姑娘你才做过几次,嬷嬷我可做了几十年,不说有万次,千次我是敢说的。” 九珠朝嬷嬷竖起拇指赞道:“嬷嬷,厉害。” 孔嬷嬷笑起,眼里充满得意。 用过胡饼,孔嬷嬷又做起了针线活。九珠把宝剑拿出来物归原主。 薛清云吃惊,没想到九珠竟然把剑从灵州带了过来。 九珠杵在桌前看薛姨用帕子轻轻擦着剑刃。 “薛姨,你把剑带回去吧。” 薛清云道:“已经给你的东西,怎可再拿回去。” “这剑太贵重,我不能收。”九珠道,“薛姨可以留着给你的孩子。” 薛清云擦拭的动作停住。 叹道:“……薛姨我不会有孩子了。” “胡说。”孔嬷嬷停下手中活计,厉声训斥道,“清云姑娘还年轻,怎能说这种丧气话。” “嬷嬷,我今年三十岁了。”薛清云无奈苦笑。 “三十岁怎么了,三十岁就生不出孩子吗?有些人子嗣缘是晚些。 ”孔嬷嬷有些感同身受激动道,“嬷嬷我三十三岁才生的六子。” “所以清云姑娘莫急。别在意别人的话。” 说实话,有无孩子薛清云不在乎。急的是她的婆母和公爹。 第114章 打破定律 “是啊。”九珠附和道:“嬷嬷说的对,薛姨你会有孩子的。” 薛清云抬手摸了摸九珠的脸蛋。 孩子这事她还是觉得没戏,和萧齐峰成亲五年,要有孩子早有了。 她三十岁,可萧齐峰才二十五。女人和男人在年龄这块,比不得。 她以前不在意容貌,年纪。可每日见萧齐峰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说来奇怪又可笑,她竟然嫉妒自己夫君年轻貌美。 薛清云本想再待一会,可丫鬟来通传,说萧齐峰已经在尚书府大门外候着了。 薛清云长长叹了口气才从凳子上起身。临走,孔嬷嬷把剩下的胡饼都给她带上。 那把剑她还是没带走。 一出大门,就见萧齐峰皱着眉头一脸不悦朝她看过来。 见她下台阶,便大步迎上来接过她手里拎着的篮子。 “不是说好,今晚带你去鸿泉楼吃东西,你怎么跑九珠这里了。”萧齐峰温声指责道。 “鸿泉楼的东西吃腻了。”薛清云心情不佳。 “那你想吃什么?” “我吃饱了。” “你吃什么了?” 薛清用手指他拎着的篮子。 萧齐峰低头掀开篮子上盖的棉布。 “就这?”破饼子能和他酒楼的美食比?萧齐峰嫌弃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薛清云一听瞬间来气,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篮子,怒道:“这东西比你好吃多了。” 薛清云的意思是,你还不如这胡饼。 可在萧齐峰听来就别有它意。 他眉心微动,眸光意味不明,带有一丝暧昧的调侃道:“夫人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味道?” “酸的?甜的?苦的?还是辣的?” 薛清云不想理会,快步向前上了马车。 回到国公府。 薛清云洗漱过后直接上床睡觉。萧齐峰落后几息也跟着躺下。 才躺下不久,萧齐峰就开始不老实,动手动脚起来。 “别碰我。”薛清云冷声拒绝。 “昨天可以,为什么今天不可以?”萧齐峰翻身而起坐在床上道。 “因为昨天已经例行公事过,今天……不必。”薛清云一直背对着他。 “不多试几次,怎么能快点有孩子。” 又是这个借口,薛清云听了好多遍。她心里恼火,却也没发作。 今天清晨请安时,婆母说她做主要为萧齐峰纳个房妾室。 她知道后,心情变得奇怪起来,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所以才想找九珠和孔嬷嬷说说话。 想起这事薛清云翻身起来,和萧齐峰面对面坐着。 “婆母要为你纳房妾室。”薛清云直说,“而且已经相看好,人品样貌皆上等,还是官户人家的嫡女。” “还有……” “闭嘴。”萧齐峰生气打断,“我不需要什么妾室,让母亲别多管闲事。” “我明天亲自去找母亲说。”萧齐峰补充,“你别管。” 见萧齐峰没明白关键意思,薛清云耐心解释道:“婆母说,等那女子入府,将来生下孩子,会把孩子抱到我的院子养。” “届时你不仅有孩子,我也可以松口气,一举两得。” 萧齐峰瞬间冷脸,质问:“薛清云,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这是人话嘛?” “我也知道这很残忍,一个女人生下孩子就要交给别人抚养,以后也只能喊别人母亲。”薛清云叹道,“属实有些不人道。” “我想还是算了。” “等她把孩子生下来,还是给她自己养吧。” 萧齐峰越听越气,他怒问道:“薛清云,你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嘛?我是你夫君,往我房间塞人,你就不难受?” 薛清云暗暗白眼:“又不是没纳过妾,以前能做,现在也能做。” 萧齐峰态度强硬:“可我现在喜欢你,我不要其他人。” 对于萧齐峰说的喜欢,薛清云已经听倦,内心毫无波澜。 他现在可以喜欢她,那以后呢?将来呢? 薛清云沉默好一会问:“你能喜欢我多久?” 萧齐峰怔住。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哑然在薛清云的意料之中。可心里还是有几分失落。 她不否认自己是有几分喜欢萧齐峰的。但她不会要求萧齐峰不纳妾,眼里,心里只喜欢她一人。 那不现实。 她没有婆母那么好运,可以嫁给公爹如此专一的男人。 这就是同为女人不同命。 “薛清云,你敢保证以后只爱我一个男人嘛?” 这货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她以后会红杏出墙? 不对,不对。 萧齐峰的不信任只是其次 重点是他刚才说的“爱”字。 “爱”和“喜欢”可不是同一概念。 凭什么你对别人只是喜欢,就要求别人必须爱你。 薛清云摇头。 萧齐峰气炸:“你不爱我,难不成要爱别的男人?” 越说越偏离主题,扯“爱”让人头疼。 薛清云回到正题。 “婆母已经做主,你别再去找她说什么。不然她还以为是我不让你纳妾。”薛清云提醒,“我自己生不出孩子,可不能让你萧家绝后。” “这罪名我可当不起。” 萧齐峰不语,愤怒扯开床帐,穿上靴子拿起衣服气冲冲的出了门。 屋门大开,冷风吹了进来,薛清云只得起身去把门关上带上插销。 她快速折回床上,躲进被子。 才不到一会的功夫,萧齐峰折回来推着门在外面喊着要进来。 真是神经病,都走了还回来干嘛。 本不想为他开门,可深更半夜怕惊扰到别人,明日又会传到婆母的耳朵。薛清云这才不情愿的起身去开门。 “你又要干嘛?”薛清云没好气的问。 萧齐峰没理,直接绕过她去了里屋躺到床上。五年前七夕,洞房花烛之夜,他就是被薛清云气出屋去的。 今晚再气也不能走,不能让这日成为“传统”。 第115章 尚书府来客 七夕节后的好几日,九珠在学堂都没见王梦芙和傅兰嘉的身影。 这让她有些疑惑。 这日初一,李氏带着老二媳妇张氏和家里的三个女孩一起到念慈寺上香。 女孩们难得出门都很高兴。 李氏年纪大怕吵,让张氏领着三个女孩一辆马车,她自己则安安静静舒舒服服的坐一辆。 一路上,张氏和几个孩子闲话家常说个不停。 九珠从二伯母的口中得知王梦芙的老娘和傅兰嘉的祖母干起来了! 这可是要捂嘴才能听完的惊天消息。 七夕那日,王梦芙偶遇傅兰嘉,便怂恿兄长王柏帮她报仇。 过程不得而知,只知江敏带着儿子傅言知当晚便打上江宣的府中为孙女讨要说法。 王大人深知这对姑侄俩不合,担心说不上几句就得干起来,届时只会把简单的问题变复杂,因此不敢让她出面。 王猛明是非,知此事是自家孩子不对,便子债父偿主动低头向江敏和傅大人赔罪。 但江敏可不是个轻易饶人的主,逮了机会新仇旧恨一起算,不管王猛说多少好话,道多少歉,愣是揪着不放。 躲在暗处偷听的江宣,见不得丈夫低声下气赔不是,更容忍不了姑姑咄咄逼人的模样。 最后还是从后厅冲出来指着江敏破口大骂。 骂急眼,她也不管孩子的什么名声前程,竟然先开口吵着要去府衙评理。 这时候就是谁比谁更狠更豁得出去。 江敏也不是吓大的,不就是府衙嘛,又不是阎罗殿,自然要奉陪到底。 王猛和傅言知都是朝廷四品官,若为了子女间的一点小矛盾闹去府衙,那可就丢人又丢面。 搞不好还会被言官参上一本…… 为了自己,他们万万不会让这姑侄俩真闹上府衙。只能劝住各家不要命的“疯婆子”。 最后王大人迫不得已动手抽了儿子十鞭,这才让事情堪堪结束。 九珠听着二伯母八卦着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八卦。整个听的过程她的嘴巴一直张着没闭下过。 啧啧啧,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汴京真是人多,八卦多。 马车晃晃悠悠的终于到了念慈寺。今日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依旧很多。寺庙的台阶都快被踩薄了。 上台阶的时候,孔嬷嬷怕九珠又踩空摔喽,所以牵着的手慢慢跟在后面。 “嬷嬷,等念慈寺后山的佛桃成熟,你可以让六子带我来摘几个吗?”九珠一直惦记着免费的桃子。 “以后小姐不可随意出门,得问过老爷和老夫人才行。”孔嬷嬷推脱道,“让六子摘了给小姐送来不也一样嘛。” “那还是算了吧……”九珠知道江老爷和祖母多半不会允许的。 九珠话题一转问道:“今日嬷嬷要向佛祖求些什么?” 孔嬷嬷低头小声道:“嬷嬷要请佛祖保佑清云姑娘子嗣兴旺,能快快有孩子。” “我也是。”九珠惊讶,没想到嬷嬷和她想到了一处,“希望薛姨能生好几个孩子。” 孔嬷嬷道:“待会我们拜佛祖的时候定得虔诚,要让佛祖看见我们的真心。才能心想事成。” 九珠点头。 回去时,九珠和两个堂妹睡了一路。 到家门口才被人喊醒。 九珠跳下马车,见大门口前堵着好几辆满载物件的马车。 还以为府上来客人了。 九珠猜的没错,还真有客人来了尚书府,而且来的还是位“长客”。 她先回到院子,孔嬷嬷落后几步带着听到的消息匆匆进了屋。 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起码对九珠来说。 江宣要住进娘家! 还带着王梦芙和王柏俩兄妹。 九珠震惊。 怎么这么突然? 还带着好几车东西回来,这是打算要住多久? 不过住多久和她没什么关系,江宣可是江老爷和祖母唯一的女儿,女儿回自己家,说不定江老爷可高兴了。 江老爷高兴? 江老爷不高兴! 此时的江老爷正面无表情的背着手站在前厅走廊,看着一群丫鬟小厮搬着一堆又一堆的东西从大门口进来。 他可太不高兴了。 可以说是烦得要死。 老天似乎有意不想让他过安生日子。 先是九珠摔破了脑袋。 现在是小的打完,大的闹。 当年烧高香好不容易把女儿嫁出去,得过几年清净日子……现在好了,又跑回来,还说要和王猛和离…… 当初他就是看上王猛刚调任回京,耳朵还没听到女儿的“好名声”,所以他主动出击,快快把女儿许配给他。 当时王猛那冤大头还高兴得不行。 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射出去的镖……扎回来了。 江老爷长叹一气后,带着林管家从后门出府赴约。 萧国公去郊外垂钓,收获颇丰,下帖子邀请江老爷今日去国公府尝鲜。 他在家里心情正烦闷,去国公府喝喝酒也好。 江老爷和萧国公围着一个大水缸,双双低头注视里面悠哉游动着的大鲤鱼。 “这鲤鱼有多重?”看了好半天江宏问。 萧国公伸出手比了个数:“足有八斤重!” “嚯。”江宏惊叹,“八斤的鱼。” “萧大人一定费了不少力吧?” “可别说,我在河边守了两个时辰,这鱼才咬钩,后来为了把鱼拽上来,我都掉河里了。”萧国公笑道,“幸好小厮动作快,差点没淹死。” 同为钓友,江老爷知道萧国公没有夸大。 “打算怎么吃?”江老爷问。 萧国公早有打算:“鱼头煲汤,两块鱼腹一半红烧,一半清蒸。” 鲤鱼现吃现杀,主打一个鲜美。 小厮把鱼抬了下去。 等着鱼上桌的时间,俩人先喝起酒来。 几杯清酒下肚,闲话家常,双双倒起苦水来。 一听才知是同病相怜,皆为儿女愁。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女。 等鱼被做成菜肴端上桌,江老爷还没来得及动筷,就被自家小厮匆匆请了回去。 破事一波接一波,他都躲到外面了,还是避不开。 一个字“烦”。 两个字“烦死”。 三个字“烦死了”。 总之就是烦烦烦。 第116章 相似的姑姑 江宣搬回娘家,住的是母亲李氏的院子。她未出阁时的院子已经变成二嫂孩子的住处。 也不为怪,毕竟家中孩子多。 江随全家去了徐州,空出的院子,李氏不准江宣动,因为再有一个月,老爷六十大寿,届时江随全家如果有时间回来贺寿,得有住处。 若被江宣这霸王占了去,大儿子定会不高兴的。 江宣现在没有心情去计较住的地方。能和母亲住一个院子,也挺好的。 李氏问了江宣和女婿因何闹和离。 说来说去来江宣只是气王猛没帮她对付江敏,还打了孩子给江敏出气那事。 李氏瞪着女儿道:“你能嫁给王猛已经是烧高香,母亲警告你,在娘家待上几天后立马滚回去。” 江宣不以为意。 李氏又道:“你也不想想,为这事和王猛闹,传到江敏的耳朵里,她定是会笑掉大牙的?” 江宣冷哼一声,“哼,若是真能笑掉那死老太婆两颗牙,别说和离,王猛休了我,我也认!” 李氏一听这话,气得咬牙抬手一巴掌狠狠拍向女儿的背。“你是疯了还是练过七伤拳?” “伤人先伤己的蠢事也做得出!” 江宣被母亲拍得一激灵,皱着眉头温怒道:“娘,疼!” “疼了好……疼了清醒。”李氏咬牙狠狠念叨着抬手又要打江宣。 被江宣躲开了。 没被母亲打到,她有些小得意的笑起。 “死丫头,你过来。”李氏温怒,“知道疼要躲。” “怎么就不知道躲着江敏呢?” “是小时候没疼够?” 江宣不服辩道:“小时候被她欺负,现在我长大了还怕她不成?” “我有父亲,有母亲,有兄长,有丈夫,还有孩子。那老太婆有什么?”江宣得意。 “不知道她心里有多嫉妒羡慕我呢!” 李氏无奈摇头。 “母亲知道,你打小不喜欢江敏这个姑姑,和她不对付。” “那你和九珠那孩子呢?” “不要忘了,你也是她姑姑。” 母亲的话让顿时让江宣心头一紧。 李氏继续质问道:“你做为姑姑,又是怎么对她的?” “你可千万不要成第二个“江敏”!” 李氏的话刺激着江宣的神经。自从弟弟阿启死后,她也反思过。 她承认自己以前对阿启不好,也对他的女儿不好。 甚至还打过她一耳光。 她不愿和江敏做对比,可她还是越来越像她。她很反感也很讨厌这种相似。 李氏瞥了眼女儿道:“启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母亲不允许你以后对她不好。” “不只有我,连你父亲也是同样的态度。” “你别仗着自己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就有恃无恐。” “住进来,就得给我消停些。” 江宣沉默许久,才心不甘的点点头。 九珠才拜佛回来,后脚她的院子也来了一位客人。 傅兰嘉不是从大门进来的,而是走的后门。 自然是为了避开大门处的某些人。 刚到的时候,才知是江宣带着女儿回娘家。 傅兰嘉觉得来的时机不对,想着还是改日再来找九珠。 可她带来的糕点怎么办,原想让丫鬟倚红送去给九珠。可她还有一件要事要交代。而且要亲自交代才行。 这才从后门入的尚书府。 傅兰嘉在屋里和九珠絮叨了好久。她才忍不住明知故问起来:“九珠,你是不是有一个叫徐秉玉的表哥?” “是呀。”九珠疑惑傅兰嘉都不认识表哥,怎么会提到他,“怎么了嘛?” “七夕那晚,王梦芙和王柏欺负我……是徐公子出手帮了我。” 九珠吃惊,她不知道竟然有这过程。她是知道王梦芙俩兄妹欺负傅兰嘉,可不知道这事被表哥给碰上了…… 话说回来,她有好久没见过表哥和六子。也不知他们最近过得如何。 “这是好事。”九珠感到庆幸,她可不愿傅兰嘉被欺负。 “你们没有吃亏吧?” 傅兰嘉摇头:“没有。” “那好。”九珠松了口气。 傅兰嘉抬头朝门的方向看了几眼,不见丫鬟倚红,才小声开口:“那日没来得及谢徐公子,今日我做了些糕点,请九珠帮我转送给徐公子以表达感谢。” 九珠疑惑问:“表哥就在书院念书,兰嘉为何不自己送去,还跑来让我转送?” “我……”傅兰嘉是有苦衷的。 那日回去,祖母打算要好好感谢出手帮她孙女的人,可一听那人叫徐秉玉,脸色就有些不对劲。 祖母又问徐秉玉是不是九珠的表哥。 她惊讶,她都还没来得及告诉祖母,祖母便已经知道。 她点头。 下一瞬,祖母脸色变得难看,而且有些生气。 祖母质问她是不是早就认识徐秉玉。 她连忙否认。 祖母不信,又说,既然不认识,那徐秉玉为何要出手帮忙。 这个问题问得属实奇怪,徐公子路见不平,出手帮她……这也不行? 她只能告诉祖母,徐公子是个好人。 没想到她这个说法得到的是祖母的嗤笑。 祖母说姓徐的都不是好东西,还说了一堆难听且她听不懂的话。 还越说越愤怒的样子。 最后不但没提要感谢徐公子的事情,还严厉叮嘱她不可和姓徐的有任何往来。 她有些糊涂,不知祖母是讨厌姓徐的,所以才讨厌徐公子。 还是徐公子和祖母本来就有仇。 若真有仇,俩人年岁相差这么大,会是什么仇呢? 傅兰嘉不敢多问。 ……她还是想偷偷感谢徐公子的仗义出手,所以只能拐着弯来见九珠。 “兰嘉你不必客气。”九珠开玩笑道,“英雄本来就要救美人的,戏里都是这么演。” “九珠莫要胡说。”傅兰嘉红着脸低下头去。 “胡说?”九珠故意问,“兰嘉是说我表哥不是英雄?” “没,没有。”傅兰嘉马上抬起头急忙否认,“我没这样说。” 看到傅兰嘉着急,九珠一脸坏笑。 傅兰嘉问:“徐公子和九珠一样,家都在灵州吗?” “是。”九珠道,“而且我和表哥都是住在同一个家里的。” “表哥没有父母,他是舅舅捡来的。” “后来舅舅舅妈没了,我阿爹阿娘就收养了他。” 原来他的身世如此可怜,傅兰嘉不由同情起徐秉玉来。 第117章 都是客人 傅兰嘉这个客人还在屋里待着没走,九珠的下一个客人便到了。 王梦芙大步走进屋子,孔嬷嬷落后她几步停在门口,看样子是没来得及通知。 屋内场面瞬间尴尬起来。 王梦芙突然的闯入,使得九珠和傅兰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三人皆不说话,空气似乎静止住了。 王梦芙盯着九珠的眼神带有审视意味。而盯着傅兰嘉时又变得恨恨。 九珠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两只眼睛很不安,瞟了王梦芙又瞟向傅兰嘉。 傅兰嘉不敢看王梦芙,和九珠对视几瞬后,平静的垂下眼眸。 最终王梦芙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江九珠,我要搬来你的院子住……” 什么? 九珠一脸惊诧。 她这是询问还是下通知? “不可以。”九珠拒绝得干脆。 被九珠拒绝,而且还是当着傅兰嘉的面。 王梦芙怒气质问:“你一个人住得下这么大的院子嘛?” 九珠回道:“你来就住不下。” 她现在不讨厌王梦芙,可也不想和她住一起。 王梦芙脾气怪,动不动就爆炸,和这样的人住一起,可太受罪了。 “我不是来征求你同意的,是来支会你而已。 “东西我已经让丫鬟搬过来了。” 听着王梦芙的话,九珠吃惊,把目光看向孔嬷嬷。 见嬷嬷点头。 九珠坐不住,起身跑去门口查看……还真有丫鬟抬着东西往东边的房间里搬。 她瞬间恼了,转头气道:“王梦芙,你不可以这样子。” “这是我的院子。” “我不同意你住进来。” 王梦芙一脸不屑的嗤笑:“笑话,外祖母和外祖父都同意,你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九珠眼眸轻晃,心不由一缩。 是啊,主人都同意了,她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这又不是她的家,她算老几……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客人罢了。 九珠无话可说。 她的手臂被人拉住,转头一看,傅兰嘉微微摇头,示意她莫要在意。 “现在起,这也是我的院子。”王梦芙斜眼瞟了眼傅兰嘉扬声说道,“以后不准某些厚脸皮的人再上门。” 听此一话,傅兰嘉待不下去,和九珠匆匆告别离开了院子。 九珠无可奈何的看着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丫鬟。 待孔嬷嬷送傅兰嘉出门回来,九珠失落的说:“嬷嬷,去收拾行李吧。” 孔嬷嬷愣了一会,欲言又止,随后转身便朝东边的房间去。 九珠一惊,连忙喊住:“嬷嬷,你去干嘛呢?” 孔嬷嬷转身一脸讶异道:“九珠小姐,不是让嬷嬷去帮梦芙小姐收拾东西吗?” 九珠跺脚急道:“不是。” “嬷嬷,我是让你收拾我们自己的行李。” “收拾我们的行李做何?”孔嬷嬷茫然。 九珠不语。 孔嬷嬷又问:“就因为梦芙小姐住进来,我们就得走吗?” 九珠点头。 “……嬷嬷,也许是我矫情……小心眼。”九珠眉眼露出一抹伤感,“我……不想在这待下去了。” “可是九珠小姐……”孔嬷嬷未把说完话。 九珠低声的一句“求你”,让她止了口。 “行!”孔嬷嬷宠溺着说,“听九珠小姐的。” “想去哪,嬷嬷陪你去哪就是。” 孔嬷嬷和九珠行李简单,就一大一小的包袱和傅兰嘉送来的一篮子点心。 院子里的人忙着搬东西,丝毫没注意俩人的离开。 就这样,孔嬷嬷和九珠再次离开了尚书府,还是从后门走的。 江老爷从国公府匆忙赶回了家。 “人呢?”江老爷拍着桌子对着大厅里的众人怒吼道。 众人被吓得心慌慌。 “……妾身问过看守后门的小厮,说九珠和孔嬷嬷出门时,称去买东西。”李氏说道,“丫鬟去送晚饭去,才发现人没回来……她们的行李也不见了。” 江老爷眉头紧锁:“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走?” “妾身也不知道啊。”李氏也疑惑着,“早上去庙里上香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怎么就不辞而别走了呢?” 江老爷转头喊道:“张氏呢?” 听见公爹喊,张氏一怔,顿时心跳加速,不敢耽搁,低头上前几步应道:“儿媳在。” “两个大活人不见了。”江老爷厉声质问,“你是怎么管的家?” 面对公爹得指责,张氏只能把头垂得更低。她抿唇委屈,脚长在活人身上,她如何能看住。 王梦芙这个罪魁祸首还一脸茫然的立在大厅中,丝毫没把人离开府里的原因往自己身上想。 “说话呀!”江老爷怒不可遏的又拍了桌子。 张氏和大厅里的众人又被吼声和拍桌声吓了一跳。 “这……得问问梦芙了。”张氏此时心慌不已只想转移炮火,吞吞吐吐道。 听此一话,江宣母女俩皆一怔。 “问我做什么?”王梦芙怒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就是。”江宣也来气,愤愤不平道,“我和芙儿才刚回来。二嫂你看不惯我们,也不能把自己当家失职的气赖在芙儿的身上吧。” “九珠从庙里回来还好好的……可梦芙搬进九珠的院子后……人就收拾行李离开了……这岂不是很奇怪!”张氏言辞含糊。 王梦芙立马不服道:“我可什么都没说,院里的丫鬟都可以作证。” “是江九珠自己矫情要走,可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二伯母可别瞎说。” 江宏眉头就没舒展过,冷声质问:“那是九珠的院子,你搬进去做何?” “谁允许你搬进去的?” 外祖父明摆着偏心,王梦芙觉得十分委屈,眼角发红,带着哭腔道:“她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我回来没地方住,为何不能搬进去。” “没地方住,又不是老夫请你们来的。”江老爷言辞犀利。 这话扎了江宣的耳朵,让她极其不舒服。 “父亲怎么可以凶芙儿?” “芙儿怎么住不得了?” “这里是我的家,也是芙儿的家,我们娘俩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江宣心疼安慰着流泪的女儿:“芙儿不怕,安心住着,有娘在!” 江老爷凶道:“老夫警告你们!” “那是启儿的院子,现在是九珠的,将来也是九珠的,老夫不准任何人动。” “你们母女俩要想在老夫府里待下去,就得有个寄人篱下的样子。” “把老夫惹恼了……” 江宣回嘴道:“父亲恼了又如何,还能把我们娘俩赶出去不成?” “再说,父亲现在不就恼着嘛!” 江宣可不怕父亲的恐吓,每次他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江老爷看着女儿一副看你能把我咋样的猖狂表情,冷声道:“老夫会把你们从族谱上踢出去,就像当初踢启儿那样!” 众人皆震惊。 江宣面色霎时发白,王梦芙止住了眼泪。张氏低着头,双眼睁得老大。 第118章 你也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 怎么闹成这样子! 李氏慌了,她走上前,心里发虚,小心翼翼的道:“老爷!” “这事不怪芙儿。” “……是妾身同意她去住九珠院子的。” 江老爷瞬间转头怒瞪着李氏,气得无语。 李氏小声解释道:“妾身想着让芙儿和九珠住在一起,能有个伴,还可以增进她们姐妹的感情。” “……妾身也是好意。” “老爷要怪就怪妾身吧。” 众人以为江老爷接下来又会暴怒。 岂料,几息过后,只见江老爷轻轻握住李氏的手,脸色变得柔和,轻声安慰:“夫人用心良苦,为夫怎会怪你呢?” 听此一言李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便又听丈夫道:“为夫好久没见阿姐了,有些想念。不如请她到府里住上几日,房间不必安排,就让她和夫人住一起吧。” “好让她和你有个伴,还可以增进你们之间感情!” 李氏惊呆了,手心冰凉。 完了,完了。 丈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霎时让李氏恍然大悟。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不该不问过九珠的意愿就让芙儿搬去她的院子……糊涂啊! “为夫这就去把阿姐请来。” 江老爷和颜悦色轻轻拍了拍李氏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大厅只剩四个目瞪口呆的女人。 父亲走后,江宣二话不说立马吩咐人搬东西回家! 李氏见女儿要“撤”,埋怨道:“宣儿,这就要走?” “就不管母亲了?” 江宣此时也是自身难保。 “母亲,怎么能说这话?是您自己答应芙儿去九珠的院子住的,女儿可没要求,所以和女儿可没关系。” 这是要明哲保身啊! 女儿确实没跟她开过口,这点李氏无可反驳。 不行,得把她留住。 “宣儿,既然回都回来了,那便住上几日陪阿娘说说话。”李氏柔声道。 江宣自然明白母亲打什么主意。 前些时辰还烦她,现在却要挽留她,无非是想把她留下分担父亲的炮火罢了。 江宣可不蠢。 “阿娘,您说的对。”江宣一脸认真道,“我嫁给王猛已经是烧高香,不能和他再闹,不可以让江敏看笑话。” “我现在就回去。” “回去好好和王猛过日子。” 李氏快被气哭了,女儿不回来,她还过着好日子。她一回来把老娘的好日子搅乱就要跑…… “宣儿不是喜欢母亲的那套红宝石头面嘛?”李氏诱惑道,“留下住几天,母亲便把它送给你如何?” 哟,母亲这是在割肉引诱她呢! 那套红宝石头面,当初她出嫁时向母亲讨要,母亲都舍不得给,如今竟然当成留下她的条件…… 李氏一脸期待的盯着女儿。认定她会留下来。 岂料江宣果断拒绝:“女儿不要,母亲自己留着吧。” 真是个没良心的,遇着事了便要撇下老娘,真让她心寒。 几个时辰前,江宣浩浩荡荡的回了娘家,几个时辰后,又从娘家浩浩荡荡回来了。 什么情况? 王猛原先还在外面和几个好友吃着酒 听到小厮传来的“可怕消息”,他打死不信…… 没想到,回来一看,消息属实。 什么情况? 王猛呆呆的想在门口处瞧着。 还以为能清净几日,这才几个时辰…… 见江宣目光射了过来,王猛连忙把头转去一边。 夜幕,孔嬷嬷背着大包袱,一手拎着傅兰嘉送来的食盒,另一只手牵着背着小包袱的九珠去找客栈投宿。 听见有马蹄声,孔嬷嬷立即拉着九珠低着头往街边靠给马让道。 人骑着马跑过后,不一会又折了回来。 “江九珠!” 孔嬷嬷和九珠齐齐抬头看去。 “陆公子!” “阿平哥!” 孔嬷嬷和九珠都喊了自己第一眼见到的人。 自从灵州一别,有一年半不见,遇见还是一眼便能认出。 “九珠,孔嬷嬷,这是要去逃难不成?”阿平打趣道。 孔嬷嬷一脸尴尬的笑起,无言以对。 陆永庭骑在马背上道:“是被赶出来了?” “怎么可能。”九珠挺起胸膛说,“我们是自己走出来的。” 阿平无奈摇头。 陆永庭问:“孔嬷嬷这是要去哪?” 孔嬷嬷道:“陆公子,老奴正要带小姐去客栈投宿。” “既然遇见,便和我回府吧。” 孔嬷嬷忙拒绝:“谢陆公子好意,老奴和小姐就不去打扰了。住客栈也方便。” 阿平插嘴道:“孔嬷嬷,在灵州时,我们也在府上叨扰过,得您用心照顾。现在你们有难处,我家公子岂有不帮之礼。” “跟我家公子回去吧。” “天都黑了,就不要带着九珠乱跑了。” 孔嬷嬷低头看向九珠等她意思。 “不了,我们可不想再寄人篱下过日子。”九珠直白道,“谢过你们好意。” “你还知道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陆永庭嗤笑道,“当初在灵州时,你是怎么对我的?” 九珠不禁想起自己是如何逼陆永庭喝下的“心肝宝贝汤”。 陆永庭骑在马背上,不爽的俯视着眼下抿嘴憋笑的丫头。 下一瞬,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把人提溜横放至马背上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阿平和孔嬷嬷。 九珠和孔嬷嬷去到陆永庭的府上,才知他竟然是徐州瑞王的世子。 这可让九珠和孔嬷嬷无比震惊。 没想到陆永庭还是位身份尊贵的皇室小王子。 想起往日种种,得亏陆永庭大度,不然她早就吃不了兜着走。 惹不起,惹不起。他比江老爷还要惹不起。 江老爷和儿子江遇这边还在挨个客栈找人。 直到宵禁,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府。 见丈夫的样子,李氏便知没找到人。她小心翼翼在丈夫落座后递上热茶。 “老爷,妾身今日确实糊涂,考虑不周。”李氏愧疚道,“你要骂便骂吧。” 江老爷看着妻子的眼睛,知道她定是哭过,不忍再责备。 只是惆怅的说:“九珠是个没安全感的孩子。别看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敏感得很。” “我们都有不对的地方,夫人莫要太过自责。” 李氏抹泪:“老爷,接下来怎么办呢?” 江老爷道:“自然是找到孩子,再把她接回来。” “万一九珠不愿再回来……怎么办?”李氏担忧。 江老爷沉默好久才道:“她会回来的……除非她不要我这个祖父。” 第119章 莫名其妙 几日后的清早,孔嬷嬷起床不见九珠,初到王府,孔嬷嬷不敢随便乱跑,只能请丫鬟帮忙四处找找。 大半个时辰还是不见九珠人。 她这才去麻烦陆公子。 陆永庭找来府里管家,一问,才知阿平和九珠俩人快要清晨的时候出府去了。 问及原因。 管家也不知。 孔嬷嬷知道九珠和阿平在一起,便放下心,不再多管。她有事要出府一趟,于是向陆公子打了招呼才离开。 一个时辰后,小厮进陆永庭的书房通传,说九珠在院门候着要见他。 陆永庭没多想,示意让小厮放人进来。 不一会,九珠拎着一篮子桃子进来,丝毫不作任何停歇,直接把那篮桃子吃力的搁在他的桌案上压着他的书。 “这是做何?”陆永庭手指敲桌,背靠椅子,盯着九珠问。 “请陆公子吃桃子。” 陆永庭茫然。 “为何请我吃桃子?” “就……是……”九珠不自然的挠着脑袋。 阿平也经常做这动作,陆永庭太熟悉了。 “吞吞吐吐的做何?有话直接说。”陆永庭看着眼前垂眸别扭的小姑娘道,“是不是有事求我?” 九珠一怔,摇头。 陆永庭半信半疑,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桃,掂量几下后转眼看向九珠。 “你哪来的桃子?” “这是今早我和阿平哥去念慈寺后山的桃林摘的。”九珠笑道。 听此一话,陆永庭止住掂量桃子的动作。 念慈寺,桃子。 他突然想起一事。 那年在官道上逮到这丫头,他大度不追究她卖马的事情。只让她送一篮桃子到府上赔罪便可,哪知这死丫头不但没把桃子送来,而且还戏耍了阿平一番。 “江九珠啊,江九珠。你这桃子送得也太迟了吧!”陆永庭笑着调侃道。 “竟然让我足足等了四年!” 九珠知道陆永庭这是记起来了,忙着赔笑道:“不晚,不晚。” “那年的桃子都摔在地上不好了,怎好意思送给陆公子你呢。” “今年的可好可新鲜了!” “阿平哥,个子高,能摘到树上高处最好果。” “好东西是不会晚的。” 原来是是让阿平充当苦力去了。 这丫头就会狡辩!陆永庭白眼,随手把桃子扔回篮子,拍了几下手上粘的桃子毛。 九珠以为陆永庭生气,下一瞬,又把他扔进篮子的桃子拿了出来。 双手递去谦卑恳求道:“陆公子,你吃一个吧。” “很好吃的。” 陆永庭瞟了眼人和桃子,吐出一个字:“脏。” 脏? 是桃子脏? 九珠收回手仔细看了整个桃子。 也没沾什么脏东西呀。 是不中意这个? 九珠瞟了眼陆永庭后,把桃子放入篮子,重新挑了一个,接着双手捧着递到陆永庭面前。 “脏!”陆永庭道。 九珠又收回桃子,疑惑的目光一直在陆永庭的脸上和桃子之间徘徊。 这是……在有意刁难她吗? 九珠又再次从篮子里重新挑了个桃子,又又又双手奉上。 陆永庭见此,眉头轻轻一蹙,一脸无奈的说了一句:“上面有毛。” 九珠这才恍然大悟。 啧,怎么不早说。 九珠暗暗埋怨。 桃子没毛还是桃子嘛? 下一瞬,九珠直接拿着桃子往衣服上擦了几下。 陆永庭诧异的盯着她的行为忙喊:“哎!哎!哎……” 没来得及制止,桃子已经递到了他面前。 陆永庭没接,叹了一气道:“你就不能洗洗再给我?” “……可以。”九珠又恍然大悟,“那陆公子稍等。” 大少爷就是毛病多。 九珠脸上挂笑,心里不爽的拎着桃子走出房间。 陆永庭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无奈摇头,随后伸手挡了挡刚才被压在篮子底下的书面灰尘。 厨房内,厨娘询问一番,知道公子要吃桃子。 都没让九珠动手,厨娘直接接过篮子,挑选了几个满意的桃子。 清洗,削皮,去核,切块,挑了一个精美的盘子,仔细摆盘,再把每块桃肉都插上一根细竹签,最后盘子放入食盒 厨娘知九珠是客人,不敢让她拎食盒。于是喊了一个丫鬟跟着九珠给公子送去。 桃肉上桌,陆永庭这才给面子的捡了一块塞入口中。 “味道不错。” “……和普通桃子没什么区别。” 怎么说话的! 九珠脸上刚要浮起的笑容瞬间消失。 什么叫和普通桃子没什么区别? ……也对,念慈寺的桃子也是桃子,没什么区别。 “我有一事不明?”陆永庭慢悠悠道,“就这么普通的桃子,为何当年你宁愿兜个大圈子也不愿送到我府上?” 旧事重提,九珠心虚的低下头。 错在她,她认。 她羞窘道:“当时……年幼不懂事……” “哦。”陆永庭声音拉得老长 “真的。”九珠道,“而且我也受到佛祖的惩罚,当晚就上吐下泻,止都止不住,整个房间都被我弄得臭得要命……” “停停停……”陆永庭急忙打断,一脸嫌弃道:“正吃东西呢!” 九珠意识到自己失礼,忙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口。 陆永庭见九珠垂着头,不由想起她摔破脑袋一事。 听阿平说,伤在额头。以前认识她的时候她的额头可是没有刘海的,现在有,定是为了遮掩伤疤吧。 “让我看看你头上的伤口。” 九珠讶异,一个疤痕有什么好看的。她就是不愿让别人看到才让孔嬷嬷剪的刘海。 陆永庭提的要求是过分了一些,可话说回来,人家还送来药膏给她,让他看一下也无妨。 况且,阿平也看过。 于是九珠也不推脱,抬手便掀起刘海。 陆永庭伸头看了几眼。一寸长的疤痕还是显眼。 九珠把刘海放下,仰起头,问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陆公子,你会娶一个破了相的女人吗?” 听此一言,陆永庭瞬间被呛得干咳了好几声。 抬手顺了几下胸腔才稳住。 陆永庭一脸莫名其妙的盯着九珠。 “江九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六子他说我破了相,以后一定嫁不出去。”九珠眉眼流露出一抹伤感,“他说,世间没有哪个男子不喜欢漂亮的女人。” “包括瞎了的男人。” 陆永庭这才知道是他想多了…… 他忍不住闷笑几声,见九珠疑惑的目光,又马上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小孩家家的,莫问这种问题。” 见陆永庭答非所问,九珠不依,继续追问。 “告诉我,你会娶一个破相的女人嘛?” 陆永庭扶额,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娶一个破相的女人呢?” 九珠点头。 她知道答案了。 反问便是答案。 看来陆永庭这个男的也一样。 六子说得没错,世间男子都喜欢漂亮的女人,哪怕那个男的是个瞎子。 像陆永庭这样的男子,喜欢的定会是绝世大美人。 话说回来,美丽的东西谁不喜欢。 她也喜欢看美人。 “啧啧啧。”九珠咂嘴摇头。 “你“啧”什么?”陆永庭疑惑。 九珠回神:“……没什么……吃你的桃……” 第120章 拿捏王梦芙 “谁?” “林管家你刚才说谁送来的桃子?” 江老爷吃惊问。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说是九珠小姐让他送来给老爷和老夫人的。”林管家道。 江老爷忙问:“那男子现在何处?” “已经走了。” “他有没有说九珠在何处?” 林管家道:“老奴问了,可他没说。只说九珠小姐现在很好,让老爷不要担心。” 江老爷顿时又一脸失望。 “那男子说,这桃子是九珠小姐一早去念慈寺的桃林摘的。”林管家道,“让老爷和夫人趁新鲜多吃几个。” 江老爷把目光投向桌上的桃子愣住。 “外祖父,外祖父……”王梦芙人未到声先至。 江老爷回神。 转头看向已经进大厅的王梦芙。 “怎么了,怎么了。”江老爷眉头微蹙道,“毛毛躁躁的。” “我知道九珠在哪里了!”王梦芙高兴喊道。 江宏立马起身,欣喜问道:“九珠在哪儿?” “快说!” 王梦芙正要脱口而出,忽而想起前几天外祖父还为了九珠的事情在大厅里训斥过她。 不禁又生气起来。 她眼眸一转,随即把话咽下去,闭嘴不说。 江老爷问了几遍,王梦芙就是不回答。 王梦芙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这丫头是在为前几日训斥她的事生气呢。 既然是眼皮底下长大的,江老爷自然知道怎么拿捏她。 江老爷不再询问王梦芙关于九珠的住处。而是淡然自若的坐下,喊人去拿把水果刀来。 他要削桃子吃。 王梦芙奇怪,外祖父变化的太快,刚才还一副迫切的样子,现在却与之完全相反。 于是又故意喊了一遍:“我知道九珠在哪里,就在……” 她把话拉得老长。 江老爷没反应。 她有些恼了:“外祖父,我知道九珠在哪里。” 江老爷还是不接招。 可以说是毫无反应。 王梦芙疑惑,踌躇的走到外祖父面前询问:“外祖父,不想知道九珠在哪里吗?” 江老爷置若罔闻。 王梦芙以为外祖父不信:“我真的知道她在哪里,不骗你。” 外祖父只抬头瞟了她一眼,继续削着手里的桃子。 王梦芙终于按耐不住自己说了出来。 “江九珠在瑞王府!” 江老爷削桃子的动作停住。 什么瑞王府,芙儿这丫头摆明就在说谎。九珠能和瑞王府扯上什么关系? 真是离大谱。 江老爷瞥了眼王梦芙,又继续削桃子。 王梦芙见外祖父还是不信,她急得跺脚。 “九珠真的在瑞王府。” “今天早上,我和母亲去买东西,我见到了孔嬷嬷。知道外祖父在找九珠的下落,所以我便让丫鬟悄悄的跟着她。” “丫鬟回来说,孔嬷嬷进了瑞王府。” 江老爷停住刀,将信将疑的看着王梦芙:“芙儿,说的可是真的?” 王梦芙朝天举起三根手指,认真道:“真真的。” 江老爷思索片刻,把刚削好的桃子递给王梦芙,别有深意的笑起:“芙儿乖,吃桃。” 王梦芙一怔。 下一瞬,一脸高兴的接过。 等桃子吃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后知后觉有些奇怪。 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奇怪在哪里? 手中的桃子还没吃完,只见外祖父又削好一个递给她。 不管啦! 外祖父削的桃子就是好吃。 江老爷不语,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面带笑容的看着外孙女。 王梦芙走后。 江老爷和林管家坐着马车去了瑞王府。 他先让林管家去瑞王府门口试探一番,他则坐在马车上等着。 远远见林管家和门口守卫交谈一番后,那守卫便进了府。 林管家急忙跑过来跟他说情况。 九珠和孔嬷嬷确实如芙儿所说,住在瑞王府。 江老爷奇怪,老瑞王的封地在徐州,他人又经常在南境驻守,很少回汴京。 小瑞王也是偶尔才回。 九珠是怎么和瑞王府扯上关系的? 哎!先不管那么多,眼下先把九珠接回家才是。 九珠听到丫鬟来通传,先是惊喜,后又觉得疑惑,这江老爷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难道是阿平去送桃子时告的密? ……阿平真是靠不住。 江老爷上门先拜见的陆永庭,后去见的九珠。 不出九珠所料,江老爷一见到她就板着脸瞪她。 九珠招呼不打一声便离开尚书府,自知理亏,不敢和江老爷对视,只是朝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后便垂下眼眸避开了凶凶的目光。 “收拾东西,跟老夫回去。”江老爷背着手,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九珠抬头快速瞟了眼江老爷便又垂下眼睛,置气道:“我不回去。” 江老爷道:“住在人家,像什么话,跟我回去。” 九珠不服嘟囔道:“江老爷也知道住在别人家不像话。” “可我现在不是住在您的家里。” “我这不从你家搬出来了嘛?” “啧!”江老爷有些烦躁,死孩子还顶起嘴来。 九珠微恼:“江老爷别“啧”我,我说的是事实。” “谁说老夫府上不是你的家?谁说的?你告诉我老夫谁说的?”江老爷瞪着眼睛指着九珠,指责道,“是你这丫头从不把那当成你的家才是!” “把家当成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九珠心虚反驳:“我又不想去,是江老爷自己死乞白赖的派人来接我的。” “你再说一遍!”江老爷有些炸毛,“什么叫死乞白赖?” 九珠有点小怕不敢再回嘴。 “还死乞白赖!”江老爷揪着不放,威胁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江老爷,死乞白赖!” “江老爷,死乞白赖!” “江老爷,死乞白赖!” 九珠低头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在心里大声喊了三遍。 第121章 事与愿违 九珠是在凉亭里见的江老爷。 见他越来越大声,九珠低头小心翼翼向四周巡视了一圈,小声提醒:“声音小些,江老爷。被人听见多不好。” “怎么,还知道丢脸啦!”江老爷声音不仅没小还故意抬高了语调。 “知道丢脸,就跟我回去。” 见九珠不说话,沉着脸。 江老爷又开口点破了她的小心思。 “老夫知道,你不愿芙儿住你的院子。” “你莫要不高兴,我当天就把她赶出去了。” 九珠呆滞的眼眸出现一丝讶异。 她仰头问:“真的?” “真的!”江老爷肯定道。 九珠摇头不信:“老爷都同意梦芙住进来的,怎么可能把她赶出去?” “谁说老夫同意的?”江老爷忙辩解,“你走后,我才知道芙儿俩母女搬到府里来的。” “那是你祖母自作主张同意的,和我可没有关系” 原来江老爷没同意王梦芙搬到她的院子呀,看来是错怪他了。 九珠嘴角止不住微微扬起。 “你不知道,为了你。她们母女俩当天就被我轰出家门。”江老爷重重的说道,“就像我当初赶你出家门时的那样。” 九珠万分诧异,眼睛睁得大大,嘴巴也跟着微微张开。怎么如此严重,她只不过恼他们不事先问她意见就让王梦芙住进来,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想法…… 说实话,她不讨厌王梦芙,只是不想和她同住一屋檐下而已…… 不对,不对。 “怎么是为了我?”九珠问道,“我可没让江老爷把人轰出家门。” 江老爷哑然。 毫无感情的话语让他大受打击,他苦笑,如今的他真的叫里外不是人。 他落座在凉亭的石凳上,肘杵着石桌,闭着眼,捏着眉心,只觉疲惫不堪。 九珠觉得刚才的话缺了良心,感到些许自责懊悔。 话说回来。 江老爷有什么错呢? 王梦芙有什么错呢? 他们都没错。 她自己才是问题所在。 如果她没有来汴京,就不会有这些事。也不会让江老爷操心和烦恼。 “江老爷,对不起?”九珠的声音突然响起道,“我不该说那种事不关己的话让你寒心。” “也不该打扰你的生活,把你的日子弄得不安宁。” 江老爷松开眉心,睁开眼,转头看向九珠。 “我想回家了……” 江老爷以为九珠是要跟他回尚书府,高兴地立马起身,牵起她的手腕,欣喜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家。” 九珠摇头,忧忧道:“我是要回灵州去……那才是我的家。” “孔嬷嬷已经去问过,后日会有一支镖队押镖去往灵州,我们打算和他们一道走。” 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真是难哄得不得了。 “江九珠,你当老夫这里是客栈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江老爷厉声训斥道,“老夫都低声下气来求你回去,你还耍起性子来了。” “平日里没有一门功课是你学得好的,现在就只学会了恃宠生娇,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老夫的底线。” “老夫的几个孙女孙子中就没有像你这样不像话且不识好歹的。” 挨一顿臭骂,九珠难过。 “这就对了……” “我本来就不是您的孙女……” “怎么会和他们一样呢?” “在您的府上,我一直都是客人……自然想走就走。” 九珠说到最后,嘴里忍不住出现了微弱的哭腔。 人越愤怒的时候,越是喜欢把话往重处说,往狠处说。 江老爷刚才就是如此。 现在,他的愤怒更是不减反增。 “谁说你不是老夫的孙女?” “你若不是老夫孙女,怎么会允许你在我面前这么放肆?” “现在就给老夫乖乖收拾行李,回家去!” 亲人之间的吵架,互相使的都是七伤拳,伤己又伤人。 “公子……公子……” “不好了,不好了。” 阿平大步到书房,一脸八卦的说:“九珠和他祖父干起来了!” 陆永庭知道这个阿平又去听墙角了。也不知此时他脸上的样子是兴奋激动还是焦急紧张。 或者两者皆有。 “你那破毛病能不能改改?”陆永庭可不爱听八卦,不带任何情绪的说道,“怎么像女人一样喜欢听墙角。” “公子这样说阿平,可有点不公平。”阿平不满嘟囔道:“公子常派属下去打探消息,属下当然得用心收集信息,有时候不得去听墙角嘛……” “久而久之,听墙角就成了属下的职业病。” “……没想到现在还遭到了公子的嫌弃!” 陆永庭气笑,说一句,他回十句。连他自己的臭毛病也成变成了被逼无奈。 事情办得不咋滴,借口张嘴就来。 说的还……似乎有点道理。 ……都是歪理。 阿平见公子对着他摇摇头后,目光又投向手里拿着的书。 “公子,九珠和她祖父在凉亭打起来了!”阿平一脸讶异的说了一遍。 “嗯。” 阿平见公子毫无反应,他又提醒 “公子,九珠和她祖父在凉亭打起来了……” 陆永庭目不斜视,继续看书:“你公子我不老,耳朵听得见!” “那……公子怎么不给点反应?”阿平有些失望。 “什么反应?”陆永庭垂下书,目光投向阿平,“是要我附和你,一起八卦不成?” “不是。”阿平小声建议道,“公子……就不去……看看,管管?” 陆永庭凝视着阿平,以一种你倒是敢想的讶异目光。 “你还想差使我去当调解矛盾的大娘不成? 阿平连忙垂下头:“属下不敢。” “人家祖孙之间闹矛盾,我一个外人去管什么闲事。”陆永庭淡定道。 “你怎么不去管?” “你可是九珠的阿平哥呢!” 阿平支支吾吾解释道:“属下想管,可身份不够嘛……我一个小小侍卫对一个二品大官……没什么……震慑力。” 陆永庭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己所不欲,“要”施于人才是。” “不不不。”阿平忙道:“不敢不敢。” 公子可真讨厌,一点人情味也无。 第122章 磕你个头 “江老爷吼我干什么?” “你说得倒好听。” “您什么时候承认我是你的孙女啦?” “您从来就没承认过,你只是觉得我可怜收留我罢了。” 九珠委屈失望的哭喊着。 江老爷顿时怒不可遏,厉声质问。 “那你呢?” “你有把老夫当成祖父吗?” “这么多年来可喊过我一声祖父?” 九珠哭道:“我喊过,是你没应我,还让我以后都不准喊你祖父的。” “现在倒打一耙,说我的不是!” 江老爷突然轻嘲嗤笑道:“你何时喊过?” “我看你就是说谎成性,从未把老夫放在眼里。” 九珠抹着眼泪,带着哭腔道:“那年我来拜寿,我跪下喊你祖父。你知道我是阿爹的女儿后,立马变了脸色,凶狠的说不是我祖父,让我不准乱喊……” “我都跪在你面前,给你磕了头……” “你连红包都没给我……一个都没给我……” 江老爷一怔。 想起来了,确实是九珠说的那样…… 他真是气糊涂了。 没想到,他当年的狠话竟然伤孩子如此之深。 霎时而起的巨大愧疚笼罩着江老爷, 正当让他措手不及时,听见有人喊他。 “江老爷!”陆永庭扬声喊了一句,信步走来。 九珠看见有人来,是认识的,也不管是什么身份,一头扎过去,抱住了那人的腰。 陆永庭见九珠扑入了自己怀中,猝不及防的愣了一息。 他知九珠是委屈坏了。 于是动作僵硬的抬起手,拍了拍九珠的头,是拍,而不是摸。 江老爷见人来,便行了一礼,致歉道:“孙女无礼,陆公子见笑了。” 随后严肃的小声喊:“九珠,快过来。” 陆永庭沉声开口:“九珠是我的客人。” “江大人,怎么可以让我的客人受如委屈?” 江老爷一怔,却也不惶恐。 “陆公子,感谢你这几日的照顾,今日老夫就把孙女带回去,不叨扰你了。” 看吧,别人的家事确实不好去管。就不该生出恻隐之心。 都怪死阿平。 陆永庭正要打圆场。 九珠抢先开口道:“我不跟你回去,我不是你的孙女,你也不是我祖父,我祖父早死了。” 几年前寿宴上的回旋镖现在扎回到江老爷身上。 真是疼! 江老爷刚才的愧疚感瞬间全无,转而代之的是气愤。 待下去只会丢脸,让人看笑话。便无视任何人的大步离开。 才走几步又被身后的九珠喊住。 “喂,江老爷!” 江老爷转身,想看看这死丫头还要再说什么。 九珠见有人撑腰,不愿看江老爷如此离开,放话道:“你既然不是我的祖父,记得把那年我给你贺寿时磕过的头还给我。” 此言一出,陆永庭满脸震惊,不得了,不得了。 死丫头不要命了,竟然还火上浇油。 被一丫头如此羞辱,江老爷顿时怒不可遏,当场就炸了。 大喊一声:“逆子!” 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丢人不丢人,笑话不笑话,提起衣袍大步朝人奔去。打人的势头显而易见。 九珠不傻,一激灵躲到陆永庭身后。 陆永庭顿时成了中间人,受起了夹板气。 江老爷抬手围着陆永庭追着身后的人,几次差点招呼到他身上了。 九珠灵活,又拽着陆永庭这道屏障轻松躲过了过去。 “逆子,有本事不要躲啊!”江老爷脚步不停,粗气也喘个不停。 “你就和你父亲一样,只会气老夫,欺负老夫。” “小小年纪,身高不到四尺,反骨竟有八丈,敢让老夫跪下磕头,真是不知死活。” 陆永庭第一次遇到这种充当工具人的场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出手吧,怕控制不住力道,让这老头吃不消。 不出手吧,又被江九珠拽得仪态尽失。 跑开不管吧,江九珠定会被江老爷狠狠收拾一遍。 他最烦孩子哭,尤其是女孩哭。 逼得陆永庭束手无措,不得不呼救起来。 “阿平!阿平!” 此时狗胆包天的阿平就躲在一个角落兴奋的看戏。 听见公子的喊声也只愣住一息,也没前去帮忙,这么精彩的场面,他出去打破不就可惜了嘛。 公子啊,公子啊,你也有受夹板气的一天啊! 九珠终于放开陆永庭,从他身后跑开,江老爷脸红气喘的跟着追去。 边追边骂道。 “逆子!” “你不是要老夫跪下磕头还你吗?” “有本事不要跑……” “看老夫不打死你,剔了你的反骨!” 又喘又说话,还气得干咳好几声。 江老爷受不了,只得止步,手撑着双腿,张口粗喘着稍作歇息。 九珠转头见江老爷停下,也跟着停下,她也累了,站着喘息着。 也不敢放松警惕,两只眼睛一直注视着江老爷,就怕他突然冲过来打她。 “你过来!”江老爷喘个不停,“老夫……给你……磕头。” 九珠现在知道怕了,忙摇头:“我不要江老爷磕头了,不要了,不要了。” “不行。”江老爷不依不饶起来,“老夫可不想欠人什么。” “欠债还钱,欠磕头还磕头。” “你过来……” “老夫给你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江老爷借说话往前走上几步。 九珠看见,便朝后退几步。 “我错了还不行嘛,我不要你磕头。”九珠后悔无药可吃,着急道。 “这件事你多年不忘,不就等着呢嘛。”江宏愤愤道,“不把头磕了还你,怎填你心中意难平。” 九珠急得跺脚,拼命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江老爷您别计较了行不行。” 说着还用手不重的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 一旁立于凉亭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的陆永庭不由摇头,暗叹一句,活该。 最后也忍不住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眼神忽转,竟然看到了不远处躲在角落的正兴奋观战的那个家伙。 阿平正激动着,突然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说不上来的诡异,但可以肯定,这是种不祥的感觉。 他缓缓转头看向凉亭。目光和公子对个正着。 只见公子眼睛半阖着,眸子锐利,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阿平心里拔凉拔凉的,知道自己要完。 第123章 多事之秋 傅宅。 江敏和傅兰嘉正在屋里用晚饭。 “听说九珠又离家出走了?”江敏看似随口一提,其实她已经早早乐过。她知尚书府最近不安宁,糟心事一件接一件,她弟弟江宏很不开心。 女儿女婿闹和离,江宣跑回娘家。又被娘家人轰了出来,只能灰头土脸的又回了婆家。 孙女外孙女挣院子,孙女负气离家出走。 如今整个尚书府都在忙着四处找人呢! 做弟弟的不如意,但她这个做阿姐的听戏听得可太开心了。 傅兰嘉点头没有多话,她现在担心着九珠。 她好几次都想悄悄去书院找徐公子问问九珠的情况,可又怕祖母知道她和姓徐的有联系届时惹她动怒。 “兰嘉,上次的药膏给九珠送去了?”江敏捻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孙女碗中,问得漫不经心。 傅兰嘉家放下筷子回道:“祖母把药膏给我的第二日,我便送去给了九珠。” “她用了吗?”江敏眼底浮起一丝期待,暗暗压着心里的急切。 “祖母是问九珠有没有用到我送去的药膏吗?” 江敏点头。 “我送去的时候,她已经用着别人先送的。”傅兰嘉道,“大家送她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也分不清哪个是谁送的。所以我也不知道。” 江敏眼底划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遗憾。 她不急。 反正那是一颗已经埋在她身边随时会爆的炸弹。 何时会暴?躲不躲得过去,就得看那丫头的运气。 傅兰嘉继续道:“兰嘉还得谢谢祖母。” 傅兰嘉之前就让父亲去宫里帮她求一瓶去伤疤效果好的药膏,可父亲不上心,总是忘记,一拖再拖。她也是一求再求。 后来她知道九珠已经有好几瓶膏药,就不打算再送,因此也没再去催父亲。 可祖母知道了,听说药膏是要给九珠去头上疤痕的,祖母便亲自发话让父亲把药膏快快求来。 她告诉祖母,九珠已经有药膏,而且药膏皆是宫里最好的,不必再麻烦父亲。祖母便没再多说。 但第二日,她还是从祖母手里拿到药膏,说是父亲拿来的。 既然药都拿来了,她便给九珠送去。 “谢什么,膏药是你父亲拿来的,可不是祖母。”江敏眼神浮起一丝不明显心虚。 她就是听兰嘉说有人已经送了几瓶一模一样的药膏给九珠,她才知道机会来了。 就得送一模一样的东西去,届时若出了什么事情,且不说能不能查到药膏上,就算真的查到上面,这么多人送过,到时候还不是一笔糊涂账,说不清。 怕什么,不必怕。 只需安心等待便是。 徐康啊,徐康,我江敏要你断子绝孙! 用过晚饭,江敏早早让孙女回自己院子。不必在跟前候着。 丫鬟按吩咐端来一盆热水放至桌上后便轻轻退下。 屋内只剩江敏一人时,她又打开了那个楠木箱子。 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一根根白骨置于桌上。然后打湿锦缎做的帕子,拧干,动作极轻的擦拭着对她来说如同珍宝的每骨头。 “阿康,今天得空帮你洗个澡,舒服不?”江敏眉眼皆是欢喜,整个人变得松弛,娴静。 宛如一个正和丈夫闲聊的妻子。 “你在下面定知道,你外孙女摔破了头,可你不必担心。我已经让兰嘉送药膏给她了。” “……阿康啊,你就等着外孙女下去和你们团聚。” “你可千万不要保佑她啊……” 江敏说着说的,还把自己给说笑了。 “听验尸的仵作说,人体有二百零四根骨头,可我数过你的,有二百零七根。”江敏眼神略显飘忽,“真是奇怪,怎么多出来三根?” 江敏杵着下巴,盯着一桌白骨发起呆。片刻后似乎想到什么,嘴角上扬娇嗔道:“……原来你有三根反骨,怪不得你老不听我的话。” 江敏在傅宅发疯。 江老爷在尚书府生无可恋。 诸事不顺,他是瘸着脚回来的。 李氏仔细查看着丈夫的瘸脚问及原因。 江老爷不语。 林管家代为回答。 “老爷是……不小心崴了脚。” “大夫已经看过,问题不大,多加休息便可。老夫人莫要担心。” 李氏叹气,最近府里就没一件开心的事。 真是多事之秋。 “九珠为什么不跟老爷回来?”李氏见丈夫独自回来,就知道没接到人。 一听到这个讨厌的名字,江老爷就来气,脸更沉了。 九珠,九猪, 当初启儿怎么就给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真是难听死了。 还什么九珠花,分明是九头猪才对。 见丈夫沉着脸默不作声,李氏把目光看向林管家。 林管家为难,因为他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没跟老爷进瑞王府,而是在马车旁等着。谁知老爷进瑞王府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的时候是被一个侍卫背着。 当时,可把他吓坏了,还以为老爷他咋滴了……后来说是崴了脚。 九珠小姐追着出来,却不敢靠近,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站府门台阶上看着他们。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老爷一声不吭,他自然不会多嘴问。 林管家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 孩子没接回来,丈夫还崴了脚。李氏也郁闷。 眼看还有半个月,便到中秋。正是丈夫整六十的生辰。 “老爷,今儿妾身和老二媳妇把要请来参加您寿辰的人员名单拟好了,待会您看看有无遗漏。”李氏提些高兴得事情。 “我没心情。”江老爷心烦,“过什么寿辰。” “今年可是老爷整六十的生辰,怎能不过。”李氏笑道,“我们不仅过,而且要大办。” 江老爷现在一提寿辰便来气,他突然拍桌爆呵一声:“我说不过就不过。” 说完,起身,一瘸一拐的去了后堂。 丈夫的动怒,让李氏吓了一跳。这又是怎么了? 她知道丈夫盼着这六十寿辰盼了许久,如今怎么突然说不过了? 她疑惑看向林管家,林管家依旧摇头表示不知。 江老爷瘸着脚回院子,路过花园走廊,偏偏那不起眼的一株枯枝闯进了视线。 他停住脚步,狠狠注视着枯枝。 他扬声喊人。 不一会,一小厮闻声赶到面前。 江老爷指着枯枝冷声吩咐道:“把它给老夫连根拔喽!” 小厮听吩咐,立马去找来工具准备动手,却被喊住了。 江老爷终还是没狠得下心。 第124章 愿意 脚踝处的肿胀感和热疼感刺激着趴在桌案上睡着的江老爷醒来。 他缓缓抬起头,突然发现身边站着一人,刚睡醒的模糊意识瞬间清醒起来。 他眉心微皱,嘴巴微张,用手按住被吓得狠狠跳动的心脏。 昏黄的烛光下,九珠面无表情的立在桌案旁,真是太恐怖了。 江老爷不可置信的惊惶问:“你是人是鬼?” “是人。”九珠低下头,不敢看人,声音略带沙哑。 “进屋为何不喊老夫。”江老爷惊魂未定,声音温怒,“是想吓死老夫不成?” “江老爷在睡觉,我不敢打扰。” “何时来的?”江老爷瞪着眼。 “有好一会了。” 江老爷欲言又止,本还想再训上几句,可看她耷拉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情,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忍心。 可不能再把人训走。 “来老夫书房做何?”江老爷脸上不见生气,声音温和了许多。 九珠没说话,蹲下身子。 江老爷视线一直跟着她走,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九珠蹲下后,双手轻轻抬起江老爷崴伤的脚。褪去他的靴子和袜子。 脚踝处已经肉眼可见的肿起,九珠伸出食指似是好奇地轻轻触碰几下肿胀的位置。 江老爷低头疑惑的看着九珠要干嘛。 只见她由蹲变成双膝跪地,把江老爷受伤的脚放在她的腿上,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来。 开盖的瞬间,一股药酒味四散开来。 江老爷明了,她这是要帮他上药。 其实回府前,江老爷已经看过大夫并且还按摩上过药。 但他没阻止九珠的意图,只是事先担忧的问:“你会不会,不会别瞎弄,明日老夫还得上朝,别让老夫伤得越来越重。” “江老爷放心。”九珠抬头一笑,来之前就让阿平教了他好几遍,所以她是有备而来。 也不知这丫头哪来的自信,江老爷半信半疑。 姑且还是让她试试。 小手覆上伤处,江老爷可以感受到九珠手掌按摩的力道。 不轻不重,力道恰到好处。 此时的书房安静极了。 江老爷的眉头终于得到了舒展。目光柔和的盯着九珠的后脑不禁莞尔。 这孩子跟启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懂事起来让人爱得不行,顽皮起来又让人恨得要死。 今天气得他都动手了,不过幸好没有打到。 也不傻,还知道要躲。 眼见九珠上一瞬抬头瞟了他一眼,下一瞬又马上把头低了下去,反复几次。 江老爷忍不住先开了口:“有话就说。” 九珠稍作犹豫,停下手,抬头带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恳求道:“江老爷,能不能原谅我,我知道错了。” “可以。”江老爷趁势而说,“但你必须留下,不准再离开家。” 九珠犹豫,一副为难的表情。她小心询问:“江老爷不怕我以后惹您生气,或者给您惹麻烦?” “怕,怎么不怕。”江老爷实话实说 九珠失望。 “但是……” 这是要峰回路转,九珠立马竖着耳朵听。 江老爷眼神柔和,从中还透露出一种期盼。 “只要你愿意做老夫的孙女,哪怕再惹我生气,再惹麻烦,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九珠突然红了眼。 下一瞬,眼泪直流。 她用手去擦。 江老爷还不及制止,已经听到九珠的惨叫声。 江老爷忙瘸着脚喊人,送水来给她清洗眼睛。 “你真是活该!” “手上沾了药酒也敢去擦眼睛。” “疼不死你。” 江老爷一边训斥着,一边用湿毛巾帮她擦洗眼睛。 刚才用水已经清洗过一遍,辣疼的刺激感已经减轻许多。 可九珠还是睁不开眼,只能由江老爷帮忙慢慢清洗着。 “老夫真是服了你这丫头了。”江老爷抱怨道,“刚说会给我惹麻烦,麻烦就来了。” “一天安生日子都可给我过。” “真是讨厌。” 九珠闭着眼睛讪讪笑起。 “刚才哭什么?”江老爷语气不悦,“就因为不愿做老夫的孙女?” 九珠忙摇头。 “那为什么哭?” 九珠沉默片刻,委屈问道:“江老爷,你知道我等你那句话等了多久?” 九珠闭着眼,伸出一只巴掌比划。 “五年” “我等了五年。” 江老爷怔住。 九珠继续道:“林管家悄悄找过我,让我不要喊你江老爷,让喊你祖父。可我不敢,因为我不明确你的态度。也怕我自作多情。” “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做不来那种没皮没脸的事。” 江老爷趁机问:“现在老夫明确了态度,那你怎么说?” “不对。”九珠脑袋清楚,“刚才您问我愿不愿做你的孙女,问的是我的态度。” “我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 “我愿意。” “现在换我来问你。” “江老爷,你愿意做我的祖父吗?”九珠还不忘提醒,“我可能会给你惹事,也可能会惹你生气。” 江宏顿时眼睛酸涩,怅然问道:“九珠,你知道老夫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九珠讶异,突然睁开了眼,哪怕觉得还是不舒服,也没把眼睛闭下。 “多久?”九珠好奇问。 “知道你出生,我就已经盼着了。”江宏悠悠道,“那时你阿爹给你祖母来过一封信。” “信上说他做父亲了,有了一个女儿。” “那时,我和你阿爹正置着气,所以不让你祖母和他联系。” “即便不联系,我也相信你阿爹有一天总会回来的。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 “那个时候我心中就期盼着,有一天他总会带着你回来……” “当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是高兴的,可偏偏还是说了那样的话……哎!这也许就是人性的复杂吧。” 江老爷惆怅过后,看着九珠笑道:“老夫的态度也显而易见。” 九珠眸光发亮,注视着江老爷,灿然一笑。 “祖父。” “我不要显而易见。” “你得直接告诉我才行。” 这不都改口了嘛。 还得得说出来? 怪不多事的。 江老爷无奈,宠溺的看着九珠,温声说道:“祖父,愿意。” 第125章 女人如衣服 早上薛清云去请安,如果没有婆母的提醒,她差点忘了今日的事情。 今晚,她要和萧齐峰去喝满月酒。 这事萧齐峰前几天就和她说过,原本她是不想去那种场合的,可萧齐峰说办满月酒的是他一起玩到大的好友,夫妻同去祝贺才显礼貌看重。 通常情况下参加宴会,她宁愿充当木头人和婆母一起去,也不愿意和萧齐峰去见他的狐朋狗友。因为不喜欢他们打量她的眼神。 这次萧齐峰求了她好几次才勉为其难的答应的。 薛清云去国公府库房转了一圈,挑了几样东西,打算今晚去赴满月宴时送。 东西选好后,薛清云让人带着一起去婆母院子,要问问婆母送这些东西是否合适。 老夫人这边也是无语了,儿媳当家快六年,人情往来送个礼或者回个礼,她都要“不辞辛苦”的跑来问。 “母亲,这个行不行……” “母亲,这个可不可以……” “……这个行不行,母亲。” “……这个可不可以,母亲。” 老夫人听得“很厌其烦”! 她知儿媳是怕出错,届时得罪人,小心一些也无妨。可事事都来问她,都让她来做决定,这儿媳是摆设不成? 好几次老夫人不管,好家伙她竟然跑到她公爹那里去了…… “母亲。” 老夫人被薛清云喊回了神。 “母亲,这些东西可不可以送去?” 这不,又来了。 老夫人白眼不想理会。 薛清云见婆母眉头一直蹙起,便在心里猜测是不是挑选的礼物不好。 “往后若无要事与母亲商量,这些小事你自己做主。”老夫人放话,“别事事都来请示,嫁入府里都快六年,主母也做了这么几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真是不像话。” 被训了,薛清云高兴不起来,说难过也算不上。 “知道了,母亲。” 知道知道,嘴上知道,可从不往心里去,也不会反省反省。 老夫人大打量了一番薛清云的穿着打扮,土里土气的,穿得比她还老,于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问道:“晚上你不会就穿这身衣服去吧?” “……不穿,不穿。”薛清云心虚,她还就打算穿身上的衣服去赴宴的,可听婆母语气不对,定是不满意。 她不觉得自己穿的有什么问题。 但婆母觉得不好,回去换一身便是。何必实话实说,惹麻烦呢。 果然,婆母听见她的回答后,脸色有所缓和道:“妻子是丈夫的门面,做妻子行头好,丈夫带出去才会有面子。” “回去好好捯饬捯饬,可不许在这方面输人。” 薛清云点头应付。 其实婆母多虑了,为了自己面子,她也会好好装扮一番。 出门前一个时辰,萧齐峰来了薛清云的院子。 本是一副高兴的脸,却在见到薛清云时剑眉微皱,笑意也僵了几分。 我的天呐!她不会是要穿这身宝蓝色的衣裙去吧? 这也太丑了吧。 他知道薛清云一向审美不咋滴,这两年越发严重,在穿着打扮上越来越“母亲”。 “清云,你换过衣服了吗?”萧齐峰问得含蓄。他可不敢直白说妻子穿得老气横秋。 薛清云点头,见时辰尚早不由问道:“这是要出发了?” “还早。”萧齐峰道:“不急。” 听到还不走,薛清云便继续看手里的账本。 萧齐峰用食指摸着自己的鼻梁,纠结一番,开口说道:“清云,你觉得我这身打扮如何?” 薛清云闻声,抬头瞟了几眼:“很好,很不错。” “可我觉得不够喜庆,我要换一身。”萧齐峰轻声建议道:“我觉得你穿得素了些,看起来没那么精神,你也换一身吧!” 薛清云看向自己的衣服:“真的吗?” 萧齐峰点头。 接下来,夫妻俩依次去内屋换了衣服。 萧齐峰换了件殷红色的圆领锦缎长衫。 薛清云则穿了件茶色的长裙。那种颜色比黄土还要稍红的颜色。 啧,萧齐峰拧起眉头。 “清云,这身衣服颜色不好看,再换一身吧。” 薛清云知道她这丈夫爱臭美,衣品比女子还要高。他既然说颜色不好看,那她就再换一身便是。 于是薛清云又换了身深青色的。 萧齐峰又有意见。 薛清云耐着性子又去换了一身。 最后萧齐峰还是觉得不好看,还催着她再去重新换一套。 有些人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薛清云觉得说的就是萧齐峰这种人。 她落座不搭理萧齐峰。 谁知他自己去了内屋翻找出好几件颜色鲜艳的衣裙出来。 那些都是婆母送来的,薛清云一次都没穿过,一直压在箱底的衣裙。 “清云,你这不是有衣裙嘛,为何总穿那些显老气的。”萧齐峰豪横道,“你不必压在箱底舍不得穿,你就算一天换三次新衣,你夫君也供得起。” 薛清云不缺衣服,国公府一年四季,每季绣娘都会做上好几套送来。有些太过繁琐,有些太过艳丽,她不喜欢。 送来的大多数衣服她都让人送去给萧齐峰的姨娘,通房。 “这件好,你穿这件。”萧齐峰挑了一件绯红色的衣服递去。 薛清云不接。 “不换。” “你留着自己穿好了。” 啧,怎么不听劝呢。萧齐峰也不恼,好言道:“就当为了我,你就换上吧。” “不然,我的那些个朋友还以为我带个嬷嬷去吃席呢!” 萧齐峰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后半句话的玩笑话惹了祸。 “你也知道我不年轻了,对吧。”薛清云不为所动冷冷道。 萧齐峰知道自己失言,让她多心了。慌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清云抬手示意他不要解释。 “我今年三十有一,是不年轻了。” “不像你,还是骚断了腿的年纪。” “我看,不是我该换衣服,而是你该换夫人了。” 果然,女人皆在乎年纪。 “胡说什么?你又不老。”萧齐峰急了:“衣服不换便算了,为何老给我扣帽子。” 薛清云嗤笑道:“俗话不是说嘛,女人如衣服!” “我这件衣服,可和你手里拿着的比不了。” 萧齐峰一愣,这话是这么解释的嘛?此时手中的衣服变成了烫手山芋,他还不能扔,怕薛清云以为他发火,只能轻轻放到桌子上。 “你以后想穿什么便穿什么,我不多说一句,行了吧。”萧齐峰不想惹她生气,赔笑轻哄道,“我的夫人。” 第126章 半老徐娘 虽闹了点小不愉快,薛清云最后还是换上了那件绯红色的衣裙和萧齐峰一道去吃了满月酒。 宴席还没开始,夫人小姐们都围着那满月的小婴儿稀罕。 薛清云自然也想看。可和那些个夫人小姐的又不熟,不太好意思和她们挤在一处。只能站在她们后面偶尔得机会瞧上一眼。 刚满月的孩子粉粉嫩嫩的,小脸蛋白里透红,明亮的双眼璀璨得像星星,小巧的鼻子,嘴巴微张,时不时还会流下来一条口水,可爱极了。 后些时候,孩子被抱去了对面不远处男子待的地方。 薛清云的视线一直跟着孩子走。 孩子被送过去,也被一群男人轮流抱着。 孩子到了萧齐峰的怀里,薛清云的视线便停在了那里。 只见萧齐峰笑容满面逗弄着怀里的孩子。眼眸里闪现出一种薛清云从未见过的光芒。 薛清云正看得入迷,下一瞬,对面的萧齐峰突然看了过来和她对视一笑。 薛清云立马把头低下不敢和他对望。 她一直低着头盯着地面,直到一双黑色靴子出现在视线中。 薛清云抬头。 原来是萧齐峰抱着孩子站到了她的面前。 下一瞬,在薛清云满脸的讶异中,萧齐峰把孩子稳稳的送到了她的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薛清云讶异。 萧齐峰笑道:“刚才见你痴痴的看着,没机会抱孩子,现在给你送过来抱会儿。” 薛清云眸光微震,心里升起一丝喜悦,和萧齐峰对视一眼后。便低头看着怀中会动的孩子。 小小的孩子,好轻,好软,好温暖。 今夜的月很明亮,估计是快到中秋的缘故。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满月酒受了孩子潜移默化的影响。 今夜,薛清云没有拒绝萧齐峰的过多痴缠,反而有些配合。 这明显的举动,让萧齐峰一怔。下一瞬,他越来越放肆起来。 喘息间,萧齐峰嗓音沙哑的低声询问:“清云……可不可以,把布带摘下来……我想看着你。” “不……不可以。”床帐闷热,让薛清云头晕喘不过气。 对于这个回答,萧齐峰似乎已经习惯,可还是感到有些失落。 云雨过后。 俩人穿好中衣躺下。 萧齐峰作势便要去搂薛清云入怀,却被她用手肘拐开了。 萧齐峰不死心,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萧齐峰,你够了。”薛清云恼火道,“你就不会累嘛?” “我想哪去了?”萧齐峰笑道,“我是想抱着你睡觉而已。” 听此一言,薛清云暗暗松了口气。她还以为…… “我不习惯相拥而眠。”薛清云拒绝。 萧齐峰和她成亲快六年,自然知道她的这个习惯,还以为她会慢慢改变,算了,只要人在身边躺着就行。 萧齐峰平躺而卧,还故意往薛清云的方向挤了挤。 “萧齐峰。” “嗯。” “我问你一件事?” “说什么事?” “你说朱姨娘打掉那个孩子是你的吗?” 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薛清云突然提起,萧齐峰有些疑惑,难道她还再在意这件事?他言语含糊的回答道:“那日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碰过她” 薛清云道:“那就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不是你的。” 萧齐峰默认。 “那……这么多年,我都没怀孕,是不是你有问题。”薛清云口吻含糊。 萧齐峰听得清楚,立马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薛清云背对着他继续道:“你看,除去朱姨娘不能生,你的两个通房,还有一个周姨娘肚子都没消息……是不是你不能生。” 萧齐峰道:“她们的房间我都没去好几年了,她们怎么可能怀孕。” 除非又是红杏出墙。 “那你去的那几年,她们肚子都有过消息吗?”薛清云追问。 “……那些年我又不经常去,而且每次事后她们都有喝下避子汤。自然是不可能怀孕的。”萧齐峰极力解释。 “我不信。”薛清云肯定,“一定是你有问题。” “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萧齐峰震惊:“这种事情怎么证明?” “你纳两房姨娘进门,如果她们能在一年之内生下孩子,就可以证明你没有问题。反之,你就得好好去治。” “萧齐峰从床上爬起来,略带怒意:“薛清云你脑子有病。这种破办法也想得出。” “我又不是试验品。” “那我也不是工具人。”薛清云也起身不满道,“为了生孩子,不得不例行公事的工具人。” 萧齐峰气道:“例行公事不一定就是为了生孩子的。” “不为生孩子,那为什么?”薛清云冷笑质问,“为了伺候你吗?” 萧齐峰小声吼道:“你这也叫伺候人?每次同房都是我迁就你,还非得把双眼蒙上不让看,是我伺候你还差不多。” “每日起床或者就寝,你主动帮我穿过衣服脱或者脱过衣服吗?别说主动了,求你做你都不愿做。还有你伺候过我沐浴过一次吗?” “还说为了伺候我!那是你没见过别人是怎么伺候我的。” 薛清云冷嘲道:“是啊,你可是花花公子,年轻有貌有家世,多少人排着队等着伺候你呢。” “我一个貌无盐的半老徐娘就如一件老气横秋的衣服,难为你萧大少爷穿了这么几年,早该扔了。” “既然喜欢穿新衣服,为什么我和婆母要帮你纳两房妾室的时候你要装腔作势说不要?” 萧齐峰气无语了,薛清云还真把自己当衣服了! 薛清云气势不减。 “我可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我半老徐娘什么没见过。你个花花公子还想跟我装情深。” “真是自不量力!” 真是越骂越离谱,越骂越难听。 萧齐峰气死了,自己痴心一片,为她守身如玉。在她薛清云的眼里就是自不量力,自作多情。 “够了,你怎么越来越泼妇了。” 谁能想到,俩夫妻竟然在漆黑的床帐内吵了起来。 第127章 小叔伯 秋天夜晚的风是凉爽的。 正应了那句“秋高气爽”的成语。 江老爷心情变好后,他又让李氏赶紧把寿宴的事情提上日程。 李氏和二儿媳张氏正在核对着宴请名单。因为明日就得把请帖发出去。 原先李氏准备的名单被江老爷划去大半,说是不必大操大办,安排个十五六桌即可。 李氏拿到新名单,便觉得有些奇怪。老爷这次请的大多是徐州宗族里的长辈亲戚。有几个还是好多年不曾联系过的。 她不知老爷此举为何? 她没多问,老爷定的名单,自有他的道理。她的心得放在办寿宴的事情上。 早些天,大儿子江随从徐州来信,说是公务繁忙,中秋没时间回来贺寿。这是没法的事,江老爷回信让他安心政务,不必牵挂。 寿宴前五天,从徐州来了一位身份地位很高的宗族长老,是江宏的五堂叔江升。 虽然五堂叔也在宴请名单内,但他的到来让江宏很意外。 以前儿子娶妻,女儿出嫁,孙子孙女满月,江宏都有送请帖去。可他一次都没来过,礼也没到过。 今年寿宴也只是看他长辈的身份礼貌性意思意思写张请帖去,没想到人竟然来了。 江宏有些后悔。早知道五堂叔真的来,他就不意思意思了。 他可不想在寿宴上有一个比自己还大的长辈,怕届时众人还不知谁过寿呢! 不过五堂叔来也好,他正有一件事情想和他商量。 宗族长辈来,怎好让人住客栈? 于是江宏忙让李氏把大儿子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五堂叔住。 结果,江宏去晚了。 “老爷,不是去客栈接人嘛?”李氏没见到堂叔影子,“怎么自己回来了?” “五堂叔被阿姐接去她那里了。”江宏白跑一趟。 “妾身院子都收拾好啦。”李氏言语似有不满。 “怎么,夫人还觉得亏了不成?”江宏带着庆幸的口吻说道,“阿姐把人接去更好,省得我们伺候。” 听丈夫一说,李氏觉得也是,那五堂叔今年都八十岁了,伺候起来更得小心,万一有什么闪失,届时还惹麻烦,这样说起来阿姐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了。 于是笑着点头附和道:“老爷说的是。” 江宏随口一提道:“五堂叔这次可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他的小孙子。” “小孙子?”李氏回忆好久后,才吃惊地道,“那孩子不是早死了嘛?” “啧!”江老爷皱眉,“谁告诉你那孩子死了?” 李氏一脸讶异道:“……就是老爷过五十五寿辰时,听徐州来的亲戚说的。” “你们这些女人,就喜欢胡说八道,乱传是非。”江宏警告道,“那孩子只听说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又不是早幺。” “夫人说话以后注意些,别偏听偏信。” 这事不能怪她,他们夫妻俩已经十多年没回过徐州,很少能听到那边的消息……所以有误差是难免的。 被丈夫训斥,李氏不高兴,但也只能认:“知道了,老爷。” “话说回来,五堂叔的小孙子有多大了?”李氏好奇道。 江宏拿不定:“好像和芙儿差不多,十三四吧!” “这么小?”李氏讶异,“按辈分论,那孩子可是和我们孩子同辈的呀。” “眼下我们孩子都三十好几,当爹又当娘了。” 江宏觉得妻子大惊小怪。 有老来子,就有老来孙。 他五堂叔有两个儿子,最数大堂哥最好色,妻妾成群,子嗣艰难。 活着的时候,每隔几年便休妻,娶妻,再休妻,再娶妻,再再休妻。 四十六岁还娶了一十五六的姑娘做夫人。 那次又给在汴京的他发了请帖,对于大堂哥的请帖,他都接怕了。 第二年,那新夫人竟然怀孕,还给大堂哥生了一男孩。 那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嫡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为什么是唯一呢? 因为他四十七岁才当爹,太高兴,所以乐极生悲死掉了。 那孩子好像叫江学义,自小就体弱多病,一直养在堂叔身边,每日汤药不离。 估计堂叔来汴京的主要目的是带学义来求医问药,来参加他的寿宴只是其次。 中秋那天清晨,江遇带着媳妇张氏,儿子女儿还有九珠早早就去父亲院子向他拜寿。 江宏高兴,本来打算晚上再给孩子们的红包也被他早早派发出去了。 九珠回到自己院子,坐在桌前欢喜的盯着红包看了好半天。这可是祖父第一次给她红包,太不容易了。 见孔嬷嬷端着月饼进屋。九珠忙举起红包和她分享喜悦。 “嬷嬷,你看,祖父给我的红包。” 孔嬷嬷把月饼放到桌上,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从自己的胸襟处掏出一个红包。 “老奴也有。” “今日府上所有人都有红包。” 九珠好奇问:“嬷嬷,你的红包里有多少钱?” “有一两银子呢?”孔嬷嬷也问,“九珠小姐的有多少?” “和嬷嬷一样,也是一两银子。” 主仆俩正高兴。 林管家来了。 “九珠小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祖父找我做何?” “老爷想让九珠小姐见两位从徐州来的长辈。” 九珠讶异。 去时,林管家还特意提醒九珠待会行礼的细节。 九珠听得认真,不敢马虎。 到了书房门口,林管家先进屋通报一遍,得到允许,九珠这才后脚进屋。 还没来得及向祖父行礼,便被他先喊了去。 “九珠,快来拜见你的曾叔公。” 九珠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椅子上,一个比祖父还老的老头。 “九珠拜见曾叔公。”九珠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 那曾叔公不语,也不理会。 祖父尴尬,又忙指了站在老老头身边的一个孩子。 “这是你的小叔伯,江学义。” 九珠震惊,眼前这个面色惨白,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辈分竟然这么大! “九珠拜见小叔伯。” 男孩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九珠抬头打量着他。 即便脸色苍白得可怕,但影响不了他的漂亮。 对,这个男孩很漂亮。 那张脸比她见过的所有女孩的脸还要漂亮。 正当九珠把打量的目光从男孩的脸上移到他眼睛的那一瞬。 她感到莫名的恐惧。 那恐惧只留了一刹。 男孩眼神变化的太快,让九珠觉得那莫名的恐惧是一种错觉。 第128章 王梦芙撞鬼 尚书府寿宴办的不大,就摆了十八桌,但也有百来号人,照样喜庆热闹。 九珠和王梦芙吃过宴席便去后院的凉亭里闲聊。 今年的中秋夜,月亮如往年一般,还是又大又圆。 月亮还是原来的月亮。 但王梦芙和九珠的关系已经不是五年前那般针锋相对,谁看谁也不顺眼。 九珠觉得她们能和平相处已经是奇迹。 “你父母和好了吗?”九珠知道上次王梦芙的母亲跑回家是因为在闹和离。 “早好了。”王梦芙坐在石凳上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 “那为何不见你母亲来吃酒席?” “还不是因为有那老巫婆在。”王梦芙嘟着嘴不满说道。 九珠觉得自己问得好愚蠢,竟然忘了王梦芙母亲和姑老太太不合的这茬。 “你父母是怎么和好的?”九珠好奇问。 “很简单。”王梦芙莫名笑起,“只要母亲说她要亲自下厨做菜,父亲就会感激涕零马上和好。” 九珠讶异:“你母亲做的东西很好吃嘛?” 王梦芙点头又摇头。 九珠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母亲做的糕点味道还行。”王梦芙一副生无可恋且十分嫌弃的样子缓缓说道,“但做菜……却难吃得人神共愤……” 九珠一听乐了,原来王大人是怕吃姑姑做的菜啊! 她不禁好奇问:“是有多难吃?” 没听见回答。 只见王梦芙不禁眉头紧蹙,话还没说一句,突然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九珠愣住。 什么情况? 宴席上吃多了不成? 见王梦芙不舒服,九珠捏着鼻子忙上去为她顺顺背。 王梦芙只是干呕,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反倒是呕出了几滴眼泪。 “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王梦芙眼眸湿润,缓过来捂着胸口道。 “王梦芙,你是吃撑了?”九珠道 王梦芙摇头,长叹一气:“我刚才只是回想起母亲做的菜一时反胃而已。” 九珠也是服了。 光回想就能让王梦芙反胃到干呕,这是受了多大的伤害才会有如此应激反应! 姑姑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见王梦芙一脸难受的样子,九珠不由抿唇偷笑。 凉风忽起,九珠抬头,目光不经意的一瞥,让她怔住。 只见小叔公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两只眼睛直愣愣盯着她们这个方向,也不知是在看她和王梦芙还是在发呆。 他本就惨白的脸在走廊灯笼的照射下就如鬼一般阴森恐怖,这还是其次,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神。 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江九珠,你去倒盏热茶来给我喝。” 没听见回答,王梦芙抬头。 见九珠眼睛看向别处,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呆呆站着不动,很是奇怪。 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吓得王梦芙惊叫一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紧紧拽着九珠的手臂躲在了她的身后。 九珠被叫声吓回神,同时也被吓得心脏急跳。 “王梦芙,躲我身后做何?”九珠抱怨道,“抓得我的手臂好疼。” “走廊处有不干净的东西?”王梦芙闭着眼睛躲在九珠身后,声音止不住的发颤,身子也抖个不停。 “走廊?”九珠不理解,“走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有鬼……还是一个小鬼。” “在哪儿?”九珠意识到什么,故意盯着走廊,无视还立在原地的“小鬼”。 王梦芙闭着眼睛,颤颤巍巍的抬手指了九珠前面的方向:“就在……走廊下站着。” “走廊处什么都没有啊!”九珠暗暗坏笑道,“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王梦芙一怔,似乎觉得有这个可能。 于是鼓起勇气从九珠身后缓缓伸出头,战战兢兢朝走廊处望去。 “鬼”还站那处。 “九……珠……你看……看不到嘛?” “……他……他……就站……在那里……” “……一直……盯着我……们看……” 王梦芙脸色煞白舌头打颤。 “哪里哟?”九珠踮起脚,伸长脖子眺望,“根本什么都没有嘛!” “我什么都没看到。”九珠憋笑,装得一脸茫然,“走廊处什么人影也没有啊。” 王梦芙心里恐惧的不行,还努力抬起发颤的手,指着着“鬼”在的地方让九珠看。 “就在那里……” “那里没人。”九珠讶异道,“王梦芙你撞鬼了不成。” 王梦芙吓得腿软后退几步。 此时,又见对面的“鬼”抬手朝她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只听刺耳的惊声尖叫,王梦芙已经屁滚尿流的跑走了。 被扔下的九珠这才坏笑出声。 也不怪王梦芙被吓傻,她刚才见小叔伯时也被吓得愣了好久。 大晚上的,谁见那样一张脸不害怕。好在祖父让她提前见了长辈,不然她比王梦芙好不到哪去。 九珠笑着,目光再看向走廊处,已经不见小叔伯的影子。 人怎么不见了? 九珠笑不出来了。 此时凉亭只剩她一人,四周都不见人影。 凉爽的秋风吹在她身上,顿时让她寒毛耸立。 她也不敢再待在凉亭,小跑着往前厅有人的地方去。 事情还没结束。 九珠半路遇上王梦芙拉着兄长往她来的方向走。 王梦芙非得把九珠喊上,陪他们兄妹俩一起去刚才见“鬼”的走廊,说是人多壮胆。 无法,九珠又跟着折了回去。 三人到走廊处。 “哪来的鬼?”王柏大声埋怨起来,“我就说是你眼花,自己吓自己。” “这世间哪有鬼?” “瞎耽误我时间。” 九珠心虚却也点头附和:“我刚才也什么都没看见。” 没见到“鬼”,王梦芙似有不甘心,朝走廊周围巡视一圈,不禁疑惑,难道自己刚才真的眼花看错了? 不可能啊!那鬼还朝她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她看得清清楚楚。 “你给我出来!出来呀!” 王梦芙突然的大喊,把九珠和王柏吓得心惊。 “你疯了!”王柏和九珠异口同声喊道。 “我要把他喊出来!”王梦芙一脸急迫。 “喊出来做什么?”王柏轻嘲道,“是证明你没眼花,还是请他出来吃寿酒?” 九珠憋不住笑了一声。 “我……”王梦芙欲言又止。 “神经病嘛!”王柏撂下一句,转身便走。 九珠抿唇,见王柏走了,后脚也跟着离开。 第129章 熬死宗族长老 寿宴结束后,五堂叔和他的小孙子当晚便住在了尚书府。 江宏趁近水楼台的机会和五堂叔提了想把九珠和启儿的名字写入族谱的事。 希望得到他的同意。 五堂叔是宗族长老之一,在江氏一族里说话是很有份量的。 如果他能同意,估摸着其他宗室长老不会有什么意见。 江宏想趁自己还耳聪目明,尽量帮九珠做些事情。 五堂叔拒绝了 江宏本虽然是抱着侥幸之心去问的,但被直白拒绝,失望还是有的。 于是自我安慰。 算了算了。 入不了族谱便不入,他的九珠平安健康就行。 安慰得好听。 ……心里终究还是意难平。 想到五堂叔今年八十岁高龄,其他几位长老年纪更大,或者等他们都…… 不不不,江宏觉得自己想法太罪恶。怎么可以起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呢! 罪过,罪过。 ……那就让老天保佑自己长命,活到一百岁,等他熬成宗族长老之首,届时他想让谁进族谱就让谁进。 看谁还敢多话。 江宏还抱着好好活,熬死宗族一众长老的心态时,糟心事又来了。 那日,江宏在宫里当职,内监向他递来消息,说府里出事让他赶紧回去一趟, 这场景江宏觉得似曾相识,暗道坏了,难道九珠丫头又出事了? 他又着急忙慌的赶回家。 才下轿,遇见林管家刚送大夫出门。 江宏悬着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林管家,九珠出了什么事?”江老爷都被吓出应激反应了。 但凡他被人喊回家,定是九珠出事,而且事一般不会小。 这才安生几天哟,这孩子咋这么不顺呢! “不是九珠小姐出事。” 一听,江宏心落回肚子里,松了口气。 老天保佑,九珠这次没惹事,也没出事,安然无恙。 “是学义少爷出事了!” “出了何事?”原来事情出到了江学义身上,江宏吃惊。 林管家言简意赅说道:“今日柏少爷来府里玩,不知怎么就和学义少爷在花园打起来了。” “学义少爷……” 林管家欲言又止。 “快说!”江宏催促道,“学义怎么了?” “学义少爷被柏少爷打得吐了好几口血昏了过去……” 这么严重,江宏惊骇不已。 “学义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醒呢。”林管家愁道:“大夫说情况很不好。” 啧,江宏眉头紧锁,又是一脸愁容。 这个柏儿又打架。 惹江学义做什么? 他是长辈不说,还是个病秧子。 柏儿比他大,身体也比他强劲,出手更重。 江学义他挨不了一拳就得趴下。 话说得难听点,那江学义万一不小心在柏儿手中断了气……柏儿这辈子不就毁了嘛。 江宏问道:“通知宣儿夫妇了吗?” 林管家做事周全。 “宣小姐已经到了,现在大厅。王姑爷已经派人去通知,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 江宏不敢再耽搁,深吸一口气,进了家门。 大厅里的众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王柏跪在大厅中央,江宣站在旁边。 五堂叔阴着脸正襟危坐在右侧的椅子上。李氏在副主位上如坐针毡,老二媳妇垂着头立在她旁边。 江宏落座,盯着王柏沉声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江宏话音刚落,王柏就迫不及待的解释道:“外祖父,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叫江什么义的先动手的,我还手是为了自卫。” 这话江宏不信,问:“他为何打你?” “我也不知道啊!”王柏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扬声道,“我都不认识他。” “我在花园里打弹弓,他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来对着我的脑袋就是一拳。” “当时我都懵了。” “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扑上来打我。” “我还手总该没错了吧。” “谁知那弱鸡,打了两拳便吐血昏了过去。” 江宏道:“你可有说谎隐瞒?” “没有。”王柏模样坚定,“绝对没有。” 江宏沉默,对于外孙的话,他一句也不信。。 还有两个丫鬟作为目击证人。 一问她们也没有目睹全部过程,只说听见声音跑去看时,王柏正把江学义按在地上猛揍。她们忙上前拉劝,都没能把王柏拉住。 等喊来小厮时,江学义已经口吐鲜血,眨眼间就晕了过去。 大厅里的众人皆沉默,此事自然不能只听王柏说的,还得问问另一个当事人。 众人只能沉下性子等江学习醒过来。 半个时辰后,人醒了,但起不了身。 要说的话都是小厮代为转述。 说是江学义在花园赏花,被王柏故意拿弹弓打了,于是上前理论,谁知王柏态度蛮横,脾气暴躁,没说几句他就动起手来…… 这不,王柏和江学义俩人各执一词。谁的话更值得相信,众人心里都有数。 了解王柏的人,心里都觉得此事定是王柏惹起的。 大家不是傻子,哪有人无缘无故动手打人。除非江学义是个疯子。 王柏听了就恼火,刚才小厮在转述时就屡屡被他打断。后来还是江宏让他闭嘴,小厮才把话说完。 “瞎说,我没有拿弹弓打他,是他莫名其妙先冲上来打的我。”王柏直接从地上站起来,不服道,“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让我跪着。” 跪得时间长了些,王柏起身动作略显僵硬。 五堂叔面无表情,没有过多争执,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大厅上的两位大人对此事有何决断?” 王猛在江学义醒之前便来了。 这话问得自然是江宏和王猛两个在朝廷当官的。 江宏和王猛对视一眼。 王猛走上前几步,命儿子跪下。 王柏哪服气,愤愤不平道:“打架的事情又不全怪我,凭什么让我跪。” “就凭江学义是你的叔伯,是长辈。”王猛告知身份。 “什么破长辈。”王柏理直气壮道,“我姓王,他姓江,他不是我们王家的长辈。” “少给我扣什么不敬长辈,忤逆长辈的帽子。” 一旁的江宣面上不显任何情绪,但心里却为儿子猛烈鼓掌。 江宣心里正得意,不经意一瞥,正对上五叔公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江宣忙转了视线。看什么看,柏儿的话又不是她教的, 第130章 霸王硬上弓的亲事 王猛又呵斥几句,儿子依旧不听。无法最后只得由他向五叔公道歉。 江升要的可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 “是非曲折你们心里都有数,老夫孙子体弱,性格温和。他若不是被逼急了,断断不会动手。”江升脸上不见太多表情。 “柏儿是有不对的地方,五叔公要打要骂都听您的。”王猛无奈,儿子隔三差五惹事,让他多吃些教训也是好的。 “凭什么?我不服。”王柏听到要受惩罚,顿时愤起,“是江学义打得我,我才是受害者。” “就是,别一打架,就认定是我儿的错。夫君可别用固有思维来看儿子。”哪有做母亲的不向着儿子的,江宣附和道。 “男人说话,女人少插嘴。”王猛小声询了妻子。 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她可能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被柏儿打伤的江学义可是吐了血的…… 眼看,江宣还要插嘴,江宏立马呵住了女儿,让她先消停些。 江宣不管。 其实她知道大厅里的众人都认定是儿子的错,她心里也估摸着也是如此。 但只是估摸,猜测,不是肯定,确定。 既然如此,可她总得护着儿子才行,为他说话才行。 她借着和夫君争辩的机会,也旁敲着大厅里的其他人。 听着江宣辩解了好一会, 江升突然嗤笑道:“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夫看还是上公堂让府衙大人决断吧。” 此话一出,江宏王猛翁婿双双变了脸色。 “堂叔,万万不可。”江宏惊恐道。 打架斗殴致人吐血,重伤者是要受重罚的,特别是官家子弟。 江升嘲讽道:“板子只有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你的外孙是人,老夫的孙子也是人。” “他都被打得吐血晕了过去,你们却还想袒护自己的孩子。” “学义本就身体不好,现在又受重伤吐血,更加重了他的病情,大夫说可能……会。” “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 众人听懂了江升话里的警告。 江宣也不敢再争辩什么,因为这事对儿子影响太大了。 打架原因说不清,但只看结果,若真闹到衙门,儿子定得完蛋。 “堂叔公请您不要上府衙,想怎么罚柏儿都行,我们……” “不好了……不好了……”小厮匆匆跑来大厅打断了王猛的话。 “学义少爷又吐血了!” 众人心惊。 江宏立马拿他的帖子给林管家让他速速去请太医。 一直到夜幕,太医才稳住了江学义的病情。 情况不乐观啊。 本就身患恶疾,再加上外伤内伤,又吐血,问题叠着问题的。 太医也连连摇头。 这孩子能不能活下去,能活多久还得看天意。 也许一天,几天或者一个月。 太医让他们可以准备后事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届时王柏打死人的罪名一扣,往轻了说,流放。往重了说,掉脑袋偿命。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会承担一切。 此时无人不慌,无人不急。 连王柏也想不到,小小几拳竟然快要出人命了。 此时不怕是不可能的。 众人战战兢兢的面对着刚从江学义屋里出来的江升。 江升开口,让众人去大厅他有话说。 现在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众人听吩咐照做。 “老夫不去府衙也行。”江升道“但要答应老夫一件事情。” 王猛忙上前道:“五叔公请说,但凡能办的,我们都去做。” 江宣点头,只要不上府衙告儿子,她都答应。 “老夫要你们的女儿和学义定亲。” 江升开口,众人无不惊愕,愣在原地。 什么? 江升接着说:“老夫想借婚事给学义冲喜,如果你们答应了,万一结果……不好,我是不会追究王柏的责任。” 几瞬后,江宣原地爆炸。 该死的老东西。用一个病秧子竟然想害她的两个孩子。 江宣气得发抖:“不行,不可以。我绝不让我女儿嫁给一个快入土的病秧子。” “你想去府衙告那便去,休打我女儿的主意。” 王猛也好不到哪去,起码还能控制住情绪。 “五叔公,不瞒您说,我这女儿不仅脾气性格皆不好,而且还好吃懒做,就和她母亲一样。”王猛说着大实话,“的确不是好的选择,请五叔公另提其他条件。” 怒不可遏的质问也好,低声哀求也好,江升通通无视。 他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平静的说道: “不急,老夫给你们一夜的时间考虑。” 江升起身要走,王猛开口喊住:“请五叔公把条件说清楚些。” “刚才您说让芙儿替学义冲喜,若冲喜失败,您不追柏儿责任。那定婚的事也就作废。” “那如果学义好了起来,那又该如何?” 江升不由笑道:“那自然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婚事既然定下,等他俩到年纪便让他们成婚。” 王猛哑然。 江升临门只差一脚便要迈出去时,他缓缓转身。 “你们不要觉得吃亏。” “你们可以不答应,但拿的是儿子的命赌,学义死,你们儿子就死,学义活,你们儿子性命无忧。” 你们若答应,拿的只是女儿的婚事。” “老夫就不同了,只能和老天赌。” 天呐!众人皆是活久见。 连婚事也要霸王硬上弓。 话说回来,其实江升是看不上江宣的女儿的。 他住在傅宅时,看上的是江敏的孙女傅兰嘉。家世,容貌,性格皆好,还是嫡女。让她做未来孙媳妇,学义会得到好的照顾。 于是他向江敏旁敲侧击的提过此事,却被她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这让他很不爽,于是便住进了江宏府里。 江宣的女儿长得不错,父亲是个四品官,外祖父还是二品尚书。两个舅舅也有官职,大舅还被调到了徐州。 家世这块,王梦芙略胜一筹。 话说回来,有总好过无嘛。 宗族里,有地位权势的就属江敏江宏俩姐弟。能与他们联姻,学义不亏。 第131章 讹人 荒唐。 这是宗族长辈能做出的事情? 霸王硬上弓的事情也能想得出来,江宏对他这个五堂叔真是“刮目相看”。 说得刻薄些,就算没柏儿那几拳,他那孙子估摸着也活不长。 江宏不由怀疑这是否就是个圈套。那五堂叔就是想讹门亲事给他孙子冲喜。 若是同意让江学义和芙儿订亲。是可以把柏儿救出,但芙儿就毁了。 若不同意,如果江学义这几日一命呜呼了,五堂叔借机闹上府衙,打架伤人致死,柏儿也会跟着完蛋。 真是够阴毒的,无论自己孙子死或不死,也要拉上他的一个外孙。 宣儿家倒霉,算是被他们祖孙二人讹上了。 这边,王猛和江宣夫妻俩可愁死了。 回府的马车上,俩人从上马车离开尚书府就没说话。 “父亲,母亲,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必为这点小事忧愁。”十五岁的少年没有什么看不开的事。 “这事还小?”王猛被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气得怒吼,“是不是要把我和你母亲气死才是大事!” 王柏被骂得低下了头。 “好了,夫君。”江宣心里无比烦躁,“我们还是想想该如何解决事情吧。” “解决?你告诉我怎么解决?”王猛质问。 “那江学义不是还没死嘛,我们去寻些名医为他治治,说不定他能撑得过去。”江宣说到底还是不会打女儿的主意。 王猛愁得叹气:“今日请来的太医都说那孩子能不能活过这几日都要看天意。请多少名医都没用的。除非你能把神仙请来。” “那如果老天帮我们呢。”江宣现在只愿往好的方向去想,“我们就赌江学义死不了。” “赌对了,五叔公去衙门告,打架致人受伤,顶多罚柏儿挨板子。夫君再去找府衙大人说说,板子还能少挨几下。” 王猛反问:“如果老天不帮我们,赌输了呢?” 他这夫人平时也没做过什么好事,让老天帮忙,竟然还痴心妄想起来了。 江宣一怔,不由恼怒质问:“夫君难不成真要让芙儿给那病秧子冲喜不成?” “不可以。”王柏一脸愤怒扬声抢答道,“我宁愿死,也不能让妹妹给他冲喜。” “父亲母亲若是为了我把妹妹推出去,我现在就去把那病秧子给杀了。” 他话才说完,王猛抬手就给儿子一巴掌。 “现在知道悔了!当初打架时怎么不知道想想后果。” “动不动就是死,就是杀的。” “生命难道不值钱?” 江宣被丈夫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护住儿子。 “夫君,你疯了!” “他该打。”掌心发麻,那耳光王猛使了很大劲,此时他怒气上涌,指着江宣的鼻子骂道:“说来都怪你,是你没把孩子教好。” “你自己蛮横无理,嚣张跋扈,现在俩孩子受你的影响,变得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 “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江宣。” “不对。”王猛轻嘲道,“你还算不上一个慈母。” 被丈夫臭骂,江宣哪会服,立即喝道:“姓王的,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还没怪你,你倒指责起老娘来了。” “子不教父之过。” “是你这当爹的不称职,还甩起锅来。” 就这样夫妻俩不顾形象的在马车里吵起来了。 王梦芙不知道,她人在家中坐,祸已经从天上来。还在家里悠哉悠哉的吃着夜宵等着父母回来。 快后半夜时,才见人面色皆苦闷的回来。 王梦芙追问处理结果,三人闭口不谈被“讹婚”的事情,只是三言两语把她搪塞了过去。 她也没多想,对于兄长打架的事情,她听得已经稀松平常。 见人好好的回来,以为已经没事。困意早止不住的她才回屋睡觉。 昨日休假,今日得去学堂,王梦芙起得老早。 去到尚书府,她才察觉到异样。 府里遇到的小厮,丫鬟见到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直到路过九珠的院子,见她出门时看过来的眼神。 王梦芙知道不是自己多心,定有事情发生,而且和她有关。于是便把人堵回了院子。 刚开始九珠还不愿说。非得她威逼一番才肯开口。 王梦芙在得知整个事情后,在九江屋里炸了起来。 什么狗屁曾叔公,简直无耻不要脸。 “江学义又是哪个龟孙?” “……梦芙,你见过他的。”九珠眼神闪躲,小声道。 “我什么时候见过他?”王梦芙眼中闪烁着怒火。 “就在祖父过寿那天……我们看到走廊处站着的那个……少年。” “少年?”王梦芙回想起来后,惊呼道,“难道就是那个“鬼”!” 她震惊,须臾间又意识到什么,转头叉着腰,恶狠狠的瞪着江九珠吼道:“你不是说没见走廊处有“鬼”吗?” “江九珠,你竟然敢骗我!” 九珠被狂喷得低下头去,弱弱的道:“我是没见到“鬼”……我只见到人。” “你还敢狡辩!” 王梦芙的呵斥让九珠噤了声。 后来,王梦芙趴在桌上哭了。 九珠和孔嬷嬷哄了半天都没让她止住。 最后她自己哭够才停下,用袖子撸干泪水。眼神变得坚毅,猛然起身如同一个赴死的勇士信步离开。 王猛江宣夫妇俩一夜没睡,早上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去了尚书府。 “卖女救儿”的事情,他们是做不出来的。 儿女债,父母偿。 江宣和王猛双双跪在了江升面前。 意思不言而喻。 “既然这是你们的答复,老夫也不跟你们废话。” “回去带上你们的好儿子,我们公堂上见。” 江升从椅子上起身。 “五堂叔!”江宏忙喊道,“都是同宗同族,非得如此嘛!” 江升对于江宏的恳求无动于衷,他冷嘲道:“他姓王,老夫姓江怎么会是同宗同族?” “你舍不得外孙,难道我就舍得孙子?” “学义可是我亲自带大,小心翼翼养到十四岁。” “现在被打得只剩一口气,随时会走的模样,你们还好意思舔着狗脸来求我原谅。” “可笑,真是可笑。” 第132章 峰回路转 江升抬脚刚迈出几步。 王梦芙便扬声进了大厅。 “我同意。” 见女儿突然进来,江宣夫妻忙从地上起身。 “不行!”江宣拉过女儿,“死丫头不许胡说。” 王梦芙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义的样子道:“不就订亲冲喜嘛,有什么了不起。” “我同意。” “我倒要看看,他那龟孙接不接得住这福气。” 这话惹得江升不悦:“啧!” “老头,你啧我也没用。”王梦芙嗤笑道,“我可是你亲自挑的孙媳妇!” 江宣忙一边拽着女儿,一边捂住她的嘴巴。 王梦芙挣扎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喊道:“你去呀。” “你快去把你那要死的龟孙抬出来……” “我们立即订亲。” “等订了亲,我天天盼他死。” “他若不死,我就下……” 下面的话没说得全,王梦芙已经被母亲死命捂住了嘴巴。 “小女胡言乱语,叔公莫怪。”王猛行礼致歉道,“订亲冲喜这事,恕我们不能答应。” “我也不同意。” 有气无力的喊声把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说话人。 江学义由小厮搀扶着倚在门边。刚才只说了一句话便让他捂着胸口大喘好几息。 他缓慢抬脚由小厮扶着进了大厅。 “学义,大夫让你卧床休息,你怎么起来了。”江升担忧的朝孙子走去。 “祖父,孙儿不要和王梦芙订亲。”他转头看向王梦芙,惨白如纸的脸色露出一抹嫌弃,“孙儿不喜欢她。” 江升沉着脸不说话和小厮一起把江学义扶到椅子上坐着。 “祖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想到冲喜这个法子。可命由天定,这不靠谱的事还是算了吧。”江学义握着祖父的手,仰起头虚弱的恳求着。 “不行。”江升瞪着眼。 “祖父啊!我们可以与天斗,与地斗,可千万不能和官斗啊!”江学义言语带着莫名的悲戚,“您年事已高,不该为了我这个快入土的人去惹那麻烦。” 这话让江宏和王猛俩人听得怪怪的。似乎是他们两个当官的怎么招了这爷孙俩。 “学义莫担忧,祖父老了,也能为你讨个公道来。”说着便甩开孙子的手要去告官。 “祖父……咳咳……咳。”江学义情绪激动起来,一阵猛咳。 江升又不得不折身回到孙子身边。 “学义莫急,莫急。”江升躬着身子轻声安慰。 江学义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虚弱的说:“祖父……这事……算了吧。” “我想……王大人……定会狠狠惩罚王柏的。”江学义转头把目光投向了王猛。 这是人家给机会,王猛求之不得,立即上前道:“学义表弟放心,我一定不会轻饶那逆子,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江升沉默好久,终咬牙松口:“我孙儿大度,不追究王柏责任,那老夫便饶过他这次。” “但你们得好好伺候我孙子,让他这段时间舒服些。” 众人心下松了口气。 王猛连声答应:“一定,一定。” “我们会竭尽所能找寻名医为学义表弟医治。请叔公放心。” 王梦芙盯着江学义被小厮搀扶走出去,忽地被他瞥了眼,那一瞬意味不明的眸光让王梦芙一怔。 王柏在家里不见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以为他们答应了那条件,着急忙慌的赶来外祖父家。 进门就大声叫嚷。 王猛见儿子来还敢大放厥词,等不及要收拾他。 江宏忙呵止,不是舍不得打要求情,而是眼不见为净,让他们夫妻把儿子带回自己家再打。 接下来的第一日,江学义没有……死! 第二日,江学义没死。 第三日,江学义没死。 …… 第十日,江学义依旧没死。 今日又是学堂放假日。 王梦芙闷闷不乐的坐在九珠的屋里。她兄长那天回去便被父亲狠狠收拾,屁股和背都被打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九珠,灵州边境是不是很苦?” 王梦芙突然的提起灵州,让九珠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边境是很苦。” “那里的冬季特别漫长,而且来得也早,有时十月中旬就开始飘雪花了。” “那里是不是经常和匈奴打仗。”王梦芙担忧道。 九珠点头,疑惑问道:“你怎么突然对灵州感兴趣了?” 王梦芙面露忧伤:“父亲打算等哥哥伤痊愈便送他去灵州。” 九珠吃惊:“为何要把他送去灵州?” 王梦芙忧伤转埋怨:“还不是因为哥哥老打架惹祸,书念得不好,考功名是无望的。留他在汴京以后只会变成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所以父亲打算把他送去灵州边境他好友那里。” “是要参军?”九珠问 王梦芙点头:“父亲说哥哥既然那么喜欢打架,那去打匈奴好了。以后想打多少打多少。打死匈奴不犯法,被匈奴打死还能光耀门楣。” 九珠十分赞成王大人的做法。 “你哥哥能愿意去?”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官少爷,会愿意去吃苦? “哥哥要去。”王梦芙愁闷叹道,“也不知道是被逼无奈还是在和父亲置气。” “哥哥回去后即便被父亲打伤也不承认自己有错。” “始终说是那江学义先动的手。” 九珠不由想起前几年被姑老太太身边的何嬷嬷和卢嬷嬷陷害的事情。 当时分明是她俩故意撞上她的,非倒打一耙说是她撞得她们。 九珠知道那是何嬷嬷为了报复她和王梦芙拿弹弓打她的事。 也怪她和王梦芙顽皮。 有因必有果,反之亦然。 但论王柏和江学义打架这事,似乎皆认定是王柏有错在先。理由嘛自然是因为他那好到爆炸的“人品”。 再者,江学义和王柏都没见过面,也没有仇怨,江学义怎么会无缘无故先动手? 说不通啊! 九珠“淋过雨”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但也不敢说王柏是冤枉的。 不由问:“王梦芙,你相信你哥哥是冤枉的吗?” 王梦芙思索片刻,还是说了一句不知道。 看吧,连自己亲妹妹都无法判断亲哥的话,其他外人怎么会相信王柏是无辜。 想到王柏竟然可以去灵州,九珠那叫一个羡慕。 汝之冰窖,吾之温床。 王柏被他父亲流放的地方,可是九现在在珠梦里才能回去的故乡。 第133章 给你挖坟墓 身材消瘦的少年独自站在花园里,惨白的面色和鲜艳的花朵成了鲜明对比。 骨指分明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一朵开得正鲜红的花。 忽有一只蝴蝶扇翅飞来,就只围着那朵鲜花转。 少年不禁莞尔笑起,轻轻摊开手,不一会儿蝴蝶便落到了他的掌心中。 此时他眼眸正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凝视着停在手心里扇动翅膀的蝴蝶。 这美好的场景恰巧被路过花园的九珠见到。 她正看得出神。 怎料江学义忽地握紧了拳头,把蝴蝶捏在手心。他眼神不变,漆黑的眼眸依旧闪烁着光芒,可那种光芒已经变了,变得太过诡异和神秘。 九珠瞳孔微震,一脸惊愕的愣在原地。 待江学义离开,九珠这才悄悄出来,去他刚才待过的地方。 低头寻找着…… 咦,怎么不见蝴蝶尸体? 难道她看错了? 只听背后突然传来江学义的低沉声音。 “九珠侄女,你在找什么?” 九珠浑身微颤了一下,怎么没有听见脚步声,他不是离开了嘛?怎么又折回来了? 被抓包的她愣了会后抬头转过身,笑容僵硬的行了一礼。 “小叔伯好。” 这是她第二次跟江学义说话。 江学义背着手,脸上挂着浅笑:“告诉叔伯,在找什么?叔伯和你一起找。” “没……没找什么。”九珠尴尬得要命。 “真的吗?” “……真的。” 九珠心虚躲避着江学义打量的眼神。被盯得不舒服,她忙找了一个借口。 “小叔伯,嬷嬷还在等着,我得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江学义便喊住:“慢着。” 九珠不敢动,待在原地。 “来府上这么久,我这个做长辈的还没送过你见面礼,有些说不过去。”江学义突然客套道:“今我有样东西要送你。” “你把手伸出来。” 九珠诧异,犹豫几息,本着长者赐不可辞的心态,伸出了双手。 只见江学义把藏在背后握成拳头的手伸了出来。 九珠暗道不好,难不成是那只被捏死的蝴蝶尸体? 猜测间,一条绿色的东西从江学义手里落到了她的手心。 好肥胖的蛆虫! 九珠顿时被吓得睁大双眼,喊了一声。同时甩掉手中的蛆虫,还下意识的朝地上蠕动的蛆虫狠狠跺上几脚。 那爆浆而出的绿色液体看着就极其恶心。 九珠顿时恼火想骂人,却顾忌着对方是长辈而且还是病秧子。 知道惹不起,她登时换了副面孔,僵硬的笑道:“小叔伯,你可真顽皮。” 江学义眉头微皱,轻声埋怨的道:“九珠侄女,你怎么能如此对待长辈送的礼物呢?” 这也叫礼物? 九珠诧异,这是要干嘛?又来讹人? 咦,她怎么会用“又”这词? 她皱眉审视着江学义……看起来也不像个无赖啊! 上次他不计较王柏把他打吐血,反而替他求情。 这让众人都觉得他大度,为人善良。 怎么这会听他的语气那么不友善。 “小叔伯,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手滑没接住而已。” “哼!”江学义白眼撒娇似的轻轻冷哼一声,“那你的脚怎么解释?” “难道也不听使唤?” 九珠想辩解,可想到王柏的事情,无论起因如何,那可是“前车之鉴”,万一江学义又吐血晕倒,那曾叔公换她还冲喜咋办。 虽然同姓不婚,她还是小心为妙。 九珠顺着江学义,不敢惹恼他,低头认错道:“小叔伯,我错了。” “嗯。”江学义半眯着眼很满意,“乖。” 果然,顺着他准没错。 “既然知错认错,那就动手吧!” 动手?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九珠摸不着头脑。 她不解问:“动什么手?” “啧!”江学义一副看你真愚蠢的样子,“自然是好好厚葬肥肥。” 什么? 肥肥? 一条蛆也有名字? 没听错吧,要葬一条蛆虫!而且还要厚葬! 你看谁像傻子? 有病,你真是有病。 见九珠呆愣着不动,江学义催促道:“还不快动手。” “这……我……”九珠支支吾吾道:“该怎么葬啊?” “你就在花园里挖个坑,把它埋了就行!” 九珠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让她买副棺材,为一条蛆虫披麻戴孝办场葬礼。 她转身要走,被喊住。 “你要去干嘛?” “不拿锄头怎么挖坑?”九珠没好气的质问。 “谁让你用锄头?”江学义一脸淡然道,“我叫你用手,用你的爪子。” 过分喽,真是过分喽。 九珠不语,盯着眼前这神经病。 江学义一副没看见的样子,不管不顾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白色手帕扔去。 “去,把尸体捡起来包裹好。” 九珠习惯性的接住了手帕。 犹豫一会,只得蹲下,隔着手帕把已经爆浆瘪掉的蛆虫小心的抠起来包好。 她捧着手帕一直跟在江学义身后,随着他在花园里转悠。 等他挑合适的风水宝地。 花园都绕了三圈,才见他抬手指了一处地方。 九珠会意,心里暗骂着,不情愿地蹲下身子用双手慢慢的刨着土。 花园里的土地潮湿松软,几爪下去不一会就刨了一个如碗深的小坑。 九珠仰头,见病秧子抿嘴摇头。 知道不满意,她只得继续把坑刨大刨深一些。 接连几次都摇头不满意。 她敢怒不敢言,直接双膝跪地,撸起袖子,就当帮他挖坟墓一般使劲刨坑。 顺势还把泥土朝江学义的地方刨。 “行了,行了。”江学义为了不弄脏衣服,躲了几步。 听见他满意的回答,九珠这才停手,把手帕扔入坑中,快速用手和脚把泥土填回去。 最后出气似的跺上几脚让泥土更结实些。 九珠舒了口气转头看着江学义,扬声道:“可以了吧!” 江学义阖了一眼,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见他满意,九珠便要回去。手上都是泥土,很不好受,回去得好好洗洗。 “你想知道我和王柏为什么打架?” 九珠止步,转身盯着江学义。她还真想知道。 “是我先动手的。” 九珠问原因:“王柏怎么着你了?” 江学义道:“他没着我,而且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单纯想打人而已。” 九珠诧异,原来王柏说的是真的,他真是被冤枉的。 “那你不是找死嘛?”九珠不由脱口而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也不挑挑对手,真是吃饱撑着,活腻味了。 江学义不语,脸上挂着肯定的笑容。 九珠震惊,随口一说竟然说中了。 有病,真是有病。 自己不想活,还要拉上垫背的。 世间竟有如此可怕之人。 见他越笑越瘆人,九珠顿觉毛骨悚然,后退几步转身便跑。 第134章 两个女人的算计 “婆母,这样做……不好吧!”薛清云轻声质疑。 国公老夫人有些不爽问:“那清云你有什么好的,说来给母亲听听。” 薛清楚哑然。 她确实没有好办法,但婆母的做法确实是……怎么说呢。 下作,对,是下作。 “你不同意?”老夫人问 “不不。”薛清云忙道,“儿媳没意见。” 她自己生不出孩子,怎敢有意见。婆母已经给了她六年的时间,她是知好歹的。 老夫人道:“那你还纠结什么?” “儿媳是怕夫君知道了炸毛。”没人喜欢被算计,以萧齐峰的脾气来看,他若知道定会发疯。 “你怕什么,届时木已成舟,峰儿要是有气,你喊他来找我便是。” 婆母说得轻巧,萧齐峰是你儿子,他能敢怎么着你。最后还不是她一个人承担怒火,而且说不定连婆母的份都算她头上去。 薛清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开口道:“母亲,要不您和夫君直说,或者直接施压强迫他,或者让人打得他同意也行。” “那事……不地道啊!” 老夫人气道:“他要是能听,能施压强迫,我会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对自己儿子嘛?” “你们要是有个一男半女的,我何苦费尽心机的让峰儿纳妾。” 薛清云垂眸,说到底还是错在她。谁让她至今无子呢! 婆母说的是,子嗣上的事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薛清云不再犹豫,先把道德放下:“行,就听母亲安排。” 薛清云啊薛清云,为了孩子你真是连底线都没了。 她回院子时,身边多了一个模样不错的丫鬟。 夜幕时,萧齐峰如同往常一样来院子里用饭。 在他来之前,薛清云已经早早让丫鬟嬷嬷都退了下去。 今天饭桌上多了一大坛子酒。萧齐峰不由好奇问了一句:“这酒哪来的?” “灵州朋友托人送来的。” “……是那个叫陈毅的将军?”萧齐峰挑眉道。 薛清云瞥一眼,道:“我又不止陈毅一个朋友。” “难道你还有很多男性朋友?”萧齐峰变了口吻。 薛清云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正事。 “只是朋友,你别多少想。”薛清云一句带过,“你尝尝,这酒很不错。” “我不喝。”萧齐峰不理会自顾拿起筷子夹菜吃。 哎呀,这人怎么了,酒惹到你了? 薛清云耐住性子道:“这可是好酒,特意等你到才拿出来,想和你一起分享。” 萧齐峰一怔,停下手中的筷子,剑眉微挑,嘴角上扬问:“真的等我一起分享?” “当然。”薛清云心虚,眼睛不自然的看向搁在桌上的酒坛,“你看,酒盖都还未拆封。” 萧齐峰一瞟,确实如此。 “那就尝尝。” 听到这话,薛清云忙起身去掀开酒坛盖子。 倒了两大碗。 “怎么用这么大的碗?”萧齐峰盯着和手掌差不多大的碗不由一惊。 “这酒就得用大碗喝才能喝出灵州的味道。”薛清云给了一个胡扯的理由。 萧齐峰竟然还点头相信了。 他单手端起酒碗不由一问:“清云你在灵州也是这样喝酒的?” “不单我,我们灵州人都这么喝。”薛清云催促道,“你快尝尝。” 见萧齐峰才抿了一小口,薛清云提醒:“你要大口喝才有滋味。” 萧齐峰听话,闷了一大口,咂嘴道:“还不错。” 说完便把酒碗搁在了一边,继续起筷吃菜。 薛清云不由瞟了眼里屋,她得快点让萧齐峰喝醉才是。 她抬起酒碗对着萧齐峰:“齐峰,我敬你一碗。” 被妻子敬酒,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萧齐峰受宠若惊忙端起自己的酒碗。 笑问:“夫人,敬我什么?” “敬……你的忍让,大度。”薛清云说得好违心 萧齐峰得意着和妻子碰了一下酒碗,二话不说把碗里的酒喝了个尽。 薛清云又忙为他续满酒碗。 “敬你的体谅。”薛清云很认真道,“这么多年,我都没为你生下一个孩子,你从未以此来打压挖苦我。” “谢谢你,齐峰。” 萧齐峰又喝下了第二碗。 听着薛清云的彩虹屁,萧齐峰连喝五六碗。 酒劲慢慢上头,他脸颊泛起红红的酒晕,眼神变得呆滞了几分,眼眸似染了一层雾气。 薛清云看着差不多了,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齐峰,知道我是谁吗?” 萧齐峰呆呆的没反应。 薛清云又问了一遍。才见他愣愣的转头眯着眼的盯着自己,好半天才迟钝的开口喊了一句:“母亲。” 薛清云在无语中确定萧齐峰喝醉了。 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偏过头看了眼里屋,又转头看着喝醉了的人。 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又扪心自问一遍。 关键时候她怎么还犹豫起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酒后乱性的事,他萧齐峰又不是没有做过,再乱一次也……未尝不可。 一不做二不休,薛清云嚯然起身,走上前利落拽起萧齐峰的手臂架在肩上拖着他往里屋走。 把人轻放到床上后,瞟了一眼便利落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屋子,走时还抱走了桌上的酒坛。 不一会,屏风后面走出一女子来,正是从国公老夫人院子跟着来的那丫鬟。 薛清云抱着酒坛落荒而逃,跑到了朱姨娘的院子拉着她一道喝起酒来。 朱砂自打入了国公府,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惹过什么麻烦,多听少说。府里的人无论身份,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对待。 在府里待了快四年,没什么敌人,也没什么朋友,但少夫人除外。 所有的人都顾忌她从宫里来的身份,一直对她有所防备,但少夫人不会如此。 少夫人对她从未有过苛责和磋磨。她会和她说话聊天,也会用心听她说话, 不会像宫里的人背后总有一套。 她从夫人身上感受到了难得赤诚与真心。 能遇上夫人这样的人,朱砂觉得自己苦涩的人生也有了一抹不一样的光。 第135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薛清云睁开眼便见萧齐峰嘴角上扬盯着她。 她愣了几息,随后猛然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只着中衣,萧齐峰也是如此。 他躺在她身侧杵着脑袋悠然地盯着看,还露出一副讨人厌的笑容。 她惊诧的盯着萧齐峰,欲言又止。 刚才起得太猛,加上宿醉后的头疼让薛清云缓了一稍。 怎么回事? 她不是在和朱姨娘喝酒嘛? 怎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还和萧齐峰躺在一张床上。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夫君我告诉你就是。”萧齐峰似笑非笑,“你呢,是我昨夜从朱姨娘院子抱回来的。” 他略有微词:“你说你一个夫人,怎么和一个姨娘喝成那样,也不顾着点仪态和形象。” “要是被母亲发现,定得请你去她院子喝茶。” 薛清云一动,身体熟悉的异样感立马让她意识到不对劲。 她顿时红着脸恼怒质问:“你昨晚……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哎!什么叫占你便宜,分明是你自己酒后乱性占了我便宜才是。”萧齐峰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可把我累惨了。” 听到酒后乱性一词,薛清云愣住。 对了,萧齐峰不是该…… 她随即抬头巡视四周怎么不见那丫鬟的影子? “别看了。”萧齐峰悠悠道,“那丫鬟昨晚就被我轰出去了。” “清云,你不知道那丫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趁我醉酒偷爬上床,想躺你的位置。被我发现后,一脚便把她踹了下去。” 萧齐峰故意瞟了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算计本少爷,这次只是让小寻子打她十板子,下次嘛……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薛清云抬头,便见萧齐峰眼里的戏谑和冷嘲。她怎么不知那话是说给她听的。 “既然你知道,何必明里暗里的。” 萧齐峰眉毛轻挑,他确实知道了。 他和薛清云生活六年,怎不知她昨日尤为异常。 往日他出门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喝酒,他们口中真真假假的话他心中早有数。他可以喝醉,但在他们面前绝不能真醉。 没想到薛清云昨日突然像他那群狐朋狗友一样恭维着猛敬他酒,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反常必有妖。 所以故意留了一个心眼,他倒要看看妻子打什么主意。 昨晚审过那丫鬟,知不是妻子一人算计他,而是母亲和妻子俩人联手算计他。 哎!真是够可恶的。 为了给他房里添人,婆媳俩也真是煞费苦心。 哎!他也真够可悲的。 好在昨晚他不亏,得到一个醉美人,而且还占了大便宜。 虽然是趁人之危,有些不耻,但她的做法就不下作? 眼看时辰不早,萧齐峰掀被起身。 “你去干嘛?”薛清云误以为他要去找婆母,忙道,“母亲也是为了萧家子嗣考虑,你别去找母亲,有气朝我撒便是。” “为何要打你骂你?”萧齐峰故意调侃道,“你赔了夫人,母亲折了兵。” “婆媳俩都输了,我又何必再去咄咄逼人。” 萧齐峰穿好衣服俯身审视着薛清云无奈叹道:“你这么为母亲考虑,怎么不为我这个夫君着想着想呢?” 薛清云沉默,在萧齐峰要转身离开时冷声道:“我为你着想,那谁为我着想呢?” 此言让萧齐峰怔住,转身看着薛清云。 九珠自那日在花园遇到江学义后,便不敢再去那里。 怕遇上他。 说来奇怪,自那日后,九珠久久不能忘掉江学义捏蝴蝶的样子以及他说不想活时的笑容。 捏蝴蝶那事,九珠可以理解成江学义讨厌蝴蝶。就像她讨厌那条蛆虫一般。 她踩死蛆虫和江学义捏死蝴蝶这举动本质是没有区别的。 她事后反思过,得到的结论是她做错了。 不喜欢一样东西,也没理由去伤害它。 哪怕那东西是条又肥又长还会蠕动的活蛆虫。 还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那就是江学义为什么不想活? 虽然这不关她毛事,但谁还没有个恻隐之心。 听说江学义生下来就身体不好,每日汤药不离。 不想活,也许是不堪病痛的折磨吧。 人生病的时候是脆弱的。九珠也生过病,那感觉不好受。 试想,如果每天都得在病痛中挣扎活着,忍受病痛侵蚀着身体和意志。终有一天人是会崩溃的。 可话说回来,他的一念不想活,却让王柏白白遭了罪,做法属实有些偏激,真是伤人伤己。 这要让王柏知道了,铁定又要生事。既然尘埃落定,九珠不会闲得发慌无事找事。人生在世谁还不会受点委屈。 好话说了不会听,还得事来教。 吃一堑长一智,希望王柏吸取教训今后不要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俗话说天作有雨,人作有祸。 王柏这倒霉蛋还没去灵州又摊上事了。 九珠也只从王梦芙那里听了个大概。 王柏伤痊愈,这不是要去灵州了嘛,临走之前他的狐朋狗友约他在酒楼聚聚。 席间喝了几杯酒后众人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话题竟然扯到了姑娘家身上。 哪家姑娘温柔漂亮,哪家姑娘娇俏可人,哪家姑娘。 十五六岁的少年,心儿正香脆着。 王柏借着酒劲也忍不住提到了傅兰嘉。还从胸襟处掏出一方手帕向众人炫耀,大放厥词说是傅兰嘉送他的定情之物。 祸从口出,这事又够王柏喝一壶的。 爆炸的消息太多,九珠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 上次七夕节王柏那混蛋不是还在街上欺负傅兰嘉?还是表哥出手英雄救的美。 当时姑老太太还为这事打上王家和江宣干上了。若不是顾忌子女名声,才忍着没去府衙。 最后以王柏被打一顿收的场。 为这事姑姑江宣还和王大人闹和离呢。 从七夕到现在才多久! 王柏对傅兰嘉的态度就从讨厌变成了喜欢,简直让人不可置信。 且不论这事的真假。就说傅兰嘉送手帕给王柏做定情之物这事,打死九珠,九珠也不会信的。 私相授受的事傅兰嘉是不会做的。 再者,谁会喜欢一个欺负过自己的混蛋。这不符合傅兰嘉的三观和人之常情。 定是王柏伤口痒了,胡言乱语想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真是下作! “你兄长可真下作!”九珠直言不讳骂起来。 王梦芙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抿嘴一副愁闷的样子。 谁说不是,女儿家的名声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 兄长那日酒后的“豪言壮语”已经被传开,现在都成汴京那些夫人小姐的谈资笑话,都等着看戏呢。 第136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傅兰嘉那叫一个冤枉。 那手帕确实是她在七夕那日丢失的。当时发现丢的时候,便让丫鬟倚红去找…… 话说,一个手帕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可上面绣着她的名字,往日和祖母出席宴会时,她都随身带着。平时交际的夫人小姐们比的就是吃的,穿的,用的。 好些个夫人小姐都见过傅兰嘉的帕子,还夸她绣工好…… 没想到手帕竟是被王柏捡去了,还拿出来当众说是她送的定情信物! 还被几个同在一家酒楼吃东西的夫人听了,见了。 之后夫人圈子都在传她和王柏的私情。 要命的无妄之灾,傅兰嘉现在都不敢出门,每日躲在房间里哭。 此事的最大受害者除了傅兰嘉,还有一人。 那就是江敏。 众人都在背地里笑话那傅家老太太不会教育孙女,连带她那些陈年旧事都被人挖出来重新议论。 想当年,江敏正是风华正茂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状元郎胸带大红花意气风发的打马游街,一眼便相中了他,此后便如同魔怔一般追着不放。 桃花有意,水流无情。 那状元郎根本就不喜欢江敏,直言不讳的拒绝了。 江敏可不是一般女子,怎会被几句话绊住追爱的脚步。痴情烈女之后还做了很多让人咋舌的事情。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她着婚服闯喜堂抢新郎的壮举。 啧啧啧,当年若成功了,她现在就不叫傅江氏而是徐江氏了。 三尺红妆,一尺红妆一尺恨。 追爱不成的她撂下几句狠话扬长而去。于五日后匆匆嫁去了徐州。 上梁不正下梁歪。 什么有什么样的祖母,就有什么样的孙女。 这不小小年纪便芳心暗许和太常寺卿王大人的儿子王猛私定了终身。 汴京夫人小姐的圈子皆知江敏和侄女江宣素来不合,没想到俩人的孩子竟然在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起来。 接下来会如何,众人无不期待。 无非就两种结果。 仇人成亲家。 或是仇上加仇。 陈年往事被提起,对江敏来说是血淋淋的伤害。她奋不顾身的爱竟然被他人当成笑话。 这么多年了,那些知情者怎么还没死绝? 凭什么? 她们有什么资格? 想起让她变成笑话的源头,于是翻箱把那罪魁祸首拿出来训斥一番。 屋内又骂又砸,动静属实太大。何嬷嬷和卢嬷嬷担心被人听了去,忙把院里的丫鬟全部遣下去,然后死守着院门。 直到大爷派人来请老夫人去前厅商量事情,何嬷嬷才不得上前去喊一声。 待屋内风平浪静,老夫人像没事人一样从屋里出来。何嬷嬷和卢嬷嬷这才见怪不怪的进屋收拾。 屋内就如她们预想的一样,一片狼藉。花瓶,茶盏,凳子,屏风,帐帘,能砸的,能扯的无一不遭殃。 这次竟然还有些粉碎了骨头。 何嬷嬷和卢嬷嬷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东西该如何处理。只好把它一点点捻起来包在手绢里。 傅宅前厅。 江敏恨得老牙都快咬碎了。 “不行,就算以后兰嘉嫁不出去,我也不同意和王家定亲。” “母亲也得顾全大局才是。”傅言知好言劝道。 傅兰嘉是他的女儿,虽然平日里很少顾及到她,但作为父亲她多多少少对这个女儿还是了解的。她绝对不会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 一切定怪那王家小子。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昨日王大人亲自上门道歉,还提了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自然是让两个孩子定下亲事,堵了外面的悠悠众口和流言蜚语。 “顾大局还是顾你的面子?”江敏说得一针见血,“上次兰嘉被那混账欺负时就是为了你的面子才没有上公堂,我才做的退让。这次又要顾及你的面子,让我孙女和那混账定亲。” “你做梦去吧。” “我不同意。” 傅言知道:“母亲,您还真想让兰嘉以后嫁不出或者低嫁吗?” “那王家和我们傅家也算门当户对,王柏长得不错,身体康健,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听王大人说要把他送去灵州参军,说不定以后会有一番作为。” “母亲您……不能为了自己面子……耽误了兰嘉。”傅言知言辞含糊。 江敏眼神变得犀利:“你把话说清楚喽,什么叫为了我的面子?” 傅言知点头不语。 江敏拍桌呵斥道:“让你说!” 犹豫再三,傅言知也直言不讳道:“母亲讨厌侄女所以才极力反对这门亲事,说到底,母亲也是为自己考虑。” “所以您和儿子也没什么区别。” 江敏猛然抄起茶盏扔去了儿子身上。 “你住口。”江敏怒不可遏,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儿子也会忤逆自己。 傅言知看着摔碎的茶盏,抬头正声道:“儿女婚事本就由父母做主,我是兰嘉的父亲,她的婚事我定了。” 母子双双对视着。 江敏气得粗喘,拳头紧握,眼神都快喷出火来。 她气儿子忤逆自己,也气儿子的直言不讳。 没错,她就是讨厌江宣,所以哪怕知道双方结为亲家才是最好的办法,她也不愿。 忽地转念一想,那江宣会不会也和她同样。 仇人的孙女做儿媳妇,江宣也不会好受。 江敏眼眸闪过一抹诡异的亮光,似是无奈的冷声开口:“好,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 傅言知见母亲松口,自己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儿子,谢过母亲。” 没人问过傅兰嘉的意思,她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如果有人问她一声,虽然改变不了结局,起码她会好受一点点。 她只想找人说上几句话。 她没有母亲,家中姐妹和她关系不好,和她们说不上什么。 祖母此时也不好受,她不愿去打扰。贴身丫鬟倚红,她又信不过。 第137章 未来的憧憬 江学义和他祖父终于走了。 江宏带着二儿子江遇亲自去码头送的人。 回来后的某天,他才发现原先种在花园里的九珠花离奇消失了。那可是九珠送他的东西。 除了冬季,那花枝在其他季节如同枯枝一般光秃秃的。江宏估摸着被哪个新来的丫鬟或者小厮当杂草枯枝拔了。忙吩咐林管家去下面问问,赶紧把花给找回来。 林管家问了一圈,众人都说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东西怎么无缘无故消失了呢? 今日江宏得空把九珠喊到书房检查课业。才问了两三个问题,就气得江宏问不下去了。 不对,不是问不下去,应该说是听不下去九珠乱七八糟的回答。 “你这久学得什么跟什么?”江宏气道,“真太离谱了!” 九珠低着头,手指搓着衣角。不用祖父说,她也知道最近学得不怎么好。 王梦芙和傅兰嘉已经不来学堂一起念书,只剩她和两个堂妹。这种改变让她有些失落。 当然了,这不能成为她不用心念书的借口。 又听祖父训斥,九珠不由鼓着嘴把头偏向一边。 也许是这个动作让江宏不爽,他质问道:“怎么?说你几句你还不耐烦了!” “没有,没有。”九珠连声否定,“我不敢。” 江宏瞪着她:“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哎!我只想快些长大,因为长大以后便可以不用念书。”九珠实话实说叹道。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以为长大就好!”江宏打击道,“等你长大,届时肯定又说想变回小时候。” “祖父也想过变回小时候?”九珠不信反问。 “自然想过。”江宏悠然道,“那时无忧无虑,对未来总是充满憧憬和期待。” 九珠眼睛带光,追问道:“祖父,那你现在的生活,是你儿时的憧憬和期待吗?” 这个问题从未有人问过他,江宏眼眸暗了些许,沉思片刻,叹了一口气道:“人生哪能尽如人意,祖父一路走来低谷过,高潮过,哭过笑过,算是不好不坏吧。” 九珠又问:“那如今您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又是什么呢?” 江宏思索片刻道:“愿国家安定,百姓安居,家人平安顺遂。” 九珠点头,祖父说的好,国家安定了,百姓才能安居,家里的人自然能平安顺遂。 “那九珠呢?”江宏问,“你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是什么?” 九珠眼眸转动几下,欢喜道:“自然是不必念书也不必做功课,想干什么干什么。” 江宏一脸无语。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能想干什么干什么。真是异想天开。 “长得一般,想得到挺美!” 听此一言,九珠忽地垮下脸来。 “祖父觉得我长得不漂亮?” 江宏不答反问:“为什么你一定要长得漂亮呢?” 九珠愣住,抿唇思索好一会道:“祖父说得对……” “那您觉得我漂亮吗?” 江宏不由一笑,半眯着眼睛盯着九珠:“放心,不丑,以后嫁得出去。” “祖父!”九珠皱眉喊了一声,“我是认真的。” 江宏慈祥的笑道:“祖父也是认真的。” 九珠道:“不是说好可以赖着你一辈子的吗?” “瞎说,老夫什么时候同意的!”江宏不认为自己说过这种话。 祖父确实没说过这种话,九珠只是想赖他。 “祖父不同意我赖你一辈子,那等我长大翅膀硬了,我就自己回灵州去。”九珠瞟了眼,无所谓的道。 “回灵州干嘛?” “放羊。” 江宏无语:“死丫头,官家小姐不做,就想做牧羊女,这就是你想好的退路?” 九珠点头,一脸认真道:“再过几年祖父也该告老还乡,我也已经长大。届时您带上祖母,我带上孔嬷嬷,我们一起回灵州放羊。” 江宏怔住,这就是九珠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有些感动,江宏一哽轻声道了句“好”。 从祖父书房回去的路上,九珠突然被人拦了下来。 竟是王柏那家伙。 九珠先是吃惊,然后带着薄怒瞪着他。 “干嘛?” 王柏一副犹犹豫豫,难以启齿的模样。九珠还是头一次见。想到傅兰嘉那事,更没好气的催促道:“有话说,没话别挡我道。” 听人要走,王柏才急忙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九珠疑惑,奇了,她能帮得上大少爷什么忙。 “请你帮我向兰嘉说声抱歉,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王柏愧疚道。 现在知道错了,有用吗。九珠瞥了眼道:“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我……”王柏欲言又止,低下头叹气道,“我没脸见她。” 九珠嗤笑道:“没脸见她,就有脸和她定亲?” 她是前日听祖母和二伯母谈论才知道的,当时就好气,怎么能让傅兰嘉那么好的姑娘和王柏定亲呢! 太没天理了。 九珠的羞辱让王柏羞窘得无言以对。 “恕我直言,你就和那曾叔公一样,连亲事也要霸王硬上弓。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九珠没想到自己也有尖酸刻薄的一天。嘴上过瘾了,心里却怪怪的,看来还没从王梦芙身上学到精髓。 “哎!好歹我也是你表哥,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王柏还有些嗔恼。 看吧,才听了几句难听的话,就露出真面目来了。 “还表哥?”九珠嫌弃得提高了嗓音,咄咄逼人道,“你去看看我秉玉表哥是怎么当哥哥的。” “他可不会觊觎自己的表妹!” 杀人诛心。 王柏心脏被刺得骤疼。 论起来,傅兰嘉也算是他的表妹。难道喜欢自己的表妹是不伦之举嘛? “九珠表妹,你用词可不恰当。觊觎这词太过严重,该用喜欢才是。”王柏不服辩解道。 哎呀,太不要脸了。 九珠叉腰怒问:“毁人名声也叫喜欢吗?那你的喜欢也太可怕了!” “那傅兰嘉可太倒霉了。” 王柏本来性子就毛躁,现在又被九珠讥讽得没了好脾气。 顿时抬手指着九珠警告道:“死丫头,你嘴巴太毒了,信不信我收拾你。”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他还有理了?他哪来的勇气? “来呀!”九珠把脑袋朝王柏凑过去,“你不动手就是龟孙。” 王柏突然觉得九珠越来越像王梦芙。她措手不及的退后几步,抬手没敢使多大劲把凑过来的脑袋推开。 “滚开。” 九珠把头抬正,嘴角上扬,一副得意的模样斜视着王柏。 这猖狂的模样属实惹人生气,忽而王柏眼珠一转,嗤笑道:“既然你和兰嘉感情这么好,那等我从灵州回来先娶兰嘉为妻,再娶你做个小老婆。好让你们有个伴。” 九珠一听,立马黑脸,怒道:“你敢!” 王柏笑而不语,信步离开。走时还朝身后的人喊道:“记得帮我把话递去。” 第138章 奔丧 王柏去了灵州。 王梦芙和傅兰嘉又来尚书府的学堂念书。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 唯一有变化的是王梦芙和傅兰嘉的关系。 昔日里王梦芙总看傅兰嘉不顺眼,如今,傅兰嘉和她兄长定了亲,再过个几年,她就得喊人声大嫂。 真是天意弄人。 许是她也差点被人霸王硬上弓定了亲事,感同身受,或出于同情或出于愧疚,现在对傅兰嘉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起初傅兰嘉对王梦芙的有意示好不理不睬,主动说话,她不理。送好吃的好玩的,她不吃也不要。永远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见王梦芙吃瘪,九珠心里乐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王梦芙啊王梦芙,想不到你也有伏低做小的时候。 不由想起孔嬷嬷教导的那句话。 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显然,王梦芙以前就没懂这个道理。 傅兰嘉是个内心柔软且善良的人,不会死揪着事情不不依不饶,日子长了,偶尔也会和王梦芙说上几句。 她还是会笑的,可不再如以前一般明媚。似乎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傅兰嘉大度,可以和王梦芙冰释前嫌。那会不会有一天江宣和姑老太太也能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呢? 毕竟现在姑侄俩已经算是亲家。 想到那场景,九珠忽地抖了一激灵,连忙摇头。 太诡异,太恐怖了! 王柏的话,九珠没功夫去转述。等他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去说吧。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有用嘛?反正她是开不了那口的。 冬季临近,天空中,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使得气温骤然下降,寒风凛冽,仿佛刀割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九珠不免担忧,连汴京都这么冷,那灵州岂不是寒冷刺骨十倍。 阿华怎么样了? 他的羊群怎么样了? 王柏那大少爷受不受得了? 花园里曾经的鲜艳的花朵,如今大多已经凋零。此时整个院子一片残败的景象。 九珠皱眉盯着空无一物的某处空地,此前这里还种着一株九珠花。如果那株花枝还在,现在已经开始结花苞了。 到底是谁把花拔走了? 半夜,冬季里的第一场雪来临了。 屋里早就烧上了银炭,一点也不冷。可孔嬷嬷还是不放心,从侧屋起来,又从箱子里翻出一床被子给九珠加上。 九珠可以说是被热醒的。起床倒了一杯水喝,再躺回床上,已经毫无睡意。静静听着屋外的呼啸的风声直到天亮。 清晨,地上已经有了积雪。 九珠去祖母院子请安时,得知一个消息。 曾叔公几天前去世了。 从徐州来报丧的人今早刚到。九珠听了这个消息也不由一惊。 曾叔公离开汴京时还好好的,这才两个月怎么说没就没了。 真是世事无常。 宗族长老去世,国公府里是要有人去奔丧的。 江宏向朝廷告了假,要亲自去徐州一趟,还要带上九珠一起。 从汴京到徐州走官道需六日,走水路只需三日。 时间缘故,江宏自然选择走水路。 九珠长这么大没坐过船。上船后以为自己会晕船,结果她没有,孔嬷嬷却晕得一塌糊涂。 走水路的这三日里可以说都是她照顾的孔嬷嬷。 到了徐州码头,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四人下船,却未见宗族的马车来接他们。 风雪交加,官道上停着好些拉客的马车。江宏正要吩咐林管家去雇一辆马车,一车夫主动问到了他们跟前。 说他收费便宜,而且赶车技术好,马车内有舒适的座位,有暖炉,有热茶,还有可口的点心…… 江宏不多想便雇了这车夫的车。 四人上了马车。 车内的东西确实如车夫所说的一样,应有尽有,服务真是周到。 上马车后,车夫询问目的地。江宏只让送他们进城便可,没有告知确切的地方。 车内暖烘烘的,孔嬷嬷还没从晕船的状态缓过来,一上马车就怏怏的坐在角落闭着双眼休息。 马车中央有棋盘,江宏无事便和林管家下起了棋。 九珠不感兴趣,于是掀起一角窗帘想看路边的风景。 奈何外面的风雪太大,才稍稍掀开窗帘一角,寒风夹杂着飘雪猛然涌入,让车内的四人抖了一激灵。 九珠害怕挨骂,连忙放下了帘子。 不知马车行了多长时间,一阵寒风涌进,车内的四人被冷得一激灵,纷纷醒来。九珠揉着眼睛,见车帘大开着,以为是到城里了。 林管家也刚醒,正要从马车里出去,赶车的车夫突然单手持刀堵在了车门处。 此举把林管家吓得退了回来车内坐到原来的位置,其余三人瞬间从模糊中清醒过来。 车夫把刀架在了林管家脖子上,凶狠的道:“都别出声,乖乖的从车里一个一个下来。” 天呐,这是遇上劫匪了。 四人惊恐万分,按吩咐从马车上依次下来站在雪地里,才发现已经不在官道上,四周都是枯树林。 劫匪不止车夫一人,周围还有两个蒙面的同伙。三人都持着刀警惕的盯着他们。 孔嬷嬷吓得腿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林管家忙去把她搀扶起来。 九珠也被吓得不行,躲在祖父的怀里发抖。 车夫把他们的行李从车上拿了下来,翻找着财物。 一蒙面劫匪持刀对着他们喊道:“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通通交出来,我们只求财,不伤人性命。” 生死关头,命比钱重要。 面色惨白的四人不敢做任何反抗,很识相地把身上所有的钱财放在地上。 “大哥,今儿碰上一条大鱼。”一劫匪兴奋的朝同伴晃着手里的银票。 其他两个劫匪同时把目光投了过去,双眼瞬间放光。 被吓坏的四人直愣愣的看着三个劫匪把他们的钱财洗劫一空。 第139章 遇险 劫匪说只求财,不伤人性命。 以为他们拿了钱财便会离去。谁知那车夫直勾勾盯上了躲在江宏怀里的九珠。 江宏见到车夫那别有深意的眼神,忙把孙女护在身后。 只见车夫提着刀,大步朝祖孙俩走去,江宏护着九珠连退好几步。 “你……要干什么?” 江宏颤抖的声音才落,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你们不是说只拿钱财,不伤人命嘛?”江宏惶恐质问。 “我们是不伤人性命,只求财。”车夫目光戏谑盯着九珠,“你身后的女孩也可以生财。” 这句话就让人想入非非。 九珠如果落到劫匪手里会遇到的各种不好下场在江宏的脑子里快速闪了一遍。 “不……不……”江宏慌道,“你们不可以带走我的孙女。” 林管家和孔嬷嬷想上前,脖子也被另外两个劫匪用刀架上无法动弹。 “我们不是外地人,我们是徐州江氏宗族的人,老夫警告你们不要乱来。”江宏不敢说他朝廷二品大员,也不敢说儿子在徐州为官,就怕劫匪狗急跳墙,把他们都抹了脖子。 劫匪可不不认识什么徐州江氏宗族,他们只认识钱。 十一二岁娇嫩的女孩,最受某些有特殊爱好的客人喜欢。掳去卖到勾栏,他们又可以获得一笔可观的收入。 他不废话,伸手便去拽江宏护在身后的九珠。 为了孙女,江宏可不管刀架脖子,猛然扑上去,和车夫一起摔倒在了雪地上。 “九珠,快跑。” 她听到了祖父的嘶喊,可腿脚硬是不听使唤,根本动不了。 江宏年纪大,体力怎及年轻力壮的劫匪,被一脚踹到了一边。 见祖父被踹倒,九珠愤怒感多过恐惧,趁车夫从雪地里爬起来的功夫,她忙跑上前捡起刚才他掉落的刀,忽地朝人砍去。 雪地本就难走,刀子又重,九珠双手持刀挥得很吃是力。迟缓的挥刀速度自然砍不到车夫。 她的自不量力行为逗笑了三个劫匪。 结局可想而知,九珠被他们掳了去。 荒郊野外,漫天风雪。 江宏,林管家,孔嬷嬷三个老人一路又跑又走累得满头是汗,终于在夜幕时狼狈赶到徐州城内。 快累断气也不敢歇息,直奔府衙报了官。 江随在得知父亲路上遭劫,九珠还被恶人掳了去,吓得心悸。马上差人去城里城外打探消息,赌场勾栏也派人去暗查。 江宏心里懊悔死了,就不该带九珠来徐州,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有脸去见启儿。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此时要做的就是画些九珠和那马夫的画像,送去府衙。 尚书大人的孙女在徐州地界被劫匪掳,府衙大人不敢不上心,连夜派出大批捕快去查找。 街道宵禁,城门已经关闭。 深夜风雪中,一队人骑马朝城门奔来。 “世子归!”城楼上有士兵高喊道。 楼下守门的士兵忙打开城门。 陆永庭一行人不做停歇策马入了城。 江宏到徐州城的第二日便是五堂叔的出殡日,他无暇顾及,让林管家代替他前去送丧。 一整夜过去,府衙那边还没传来九珠的任何消息。 九珠和劫匪的画像已经给府衙送去,江宏坐不住,一早便带着林管家在城里满大街张贴悬赏告示。 瑞王府。 不等陆永庭用完早饭,阿平火急火燎的呈上一张悬赏告示。 陆永庭看过后眼眸一震,告示上没有写具体身份,地址,但上面女孩的画像和个人信息确实与他认识的那个江九珠相符。 她怎么来了徐州? 而且还被劫匪掳走了? 陆永庭忙不得多想,立即吩咐阿平去打探具体消息。 不多时,阿平回来复命,还带着江宏一起。 江宏焦急得一脸憔悴,华发凌乱,眼底发青。一见到陆永庭便拱手恳求他出手救救九珠。 陆永庭问了江宏具体的事情经过后,立即吩咐阿平去调动人马去查。势必找出那些敢在他的地界作乱的猢狲。 一时间,徐州城里多了许多官兵四处搜查,弄得百姓议论纷纷。 连瑞王府都派官兵搜查,可见那女孩的身份不一般,此时在城里联系买家的一劫匪才知昨日掳了一烫手山芋。 风声起,和他们有过几次交易的勾栏院老鸨都不敢“收货”,害怕惹祸上身。 如今城里满是拿着他们掳去女孩的画像搜寻的官兵,劫匪不敢在城中逗留,趁着身份还没暴露立马出了城。 回去的路上,劫匪很小心,就怕后面有尾巴,出城后故意绕了几个地方才回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深山里有一处破屋,那是猎户的庇护所,现在入冬,无猎可打。要等来年开春猎户才会上山。现在成了三个劫匪的临时窝点。 劫匪回到破屋,不见另外两个同伴,连昨日掳来的女孩也不见了。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出门正要去找,见老二和老三骂骂咧咧的回来。 询问一番,才知老二松了那丫头的绳子命她去做饭。就是因为这白痴举动,让那丫头在做饭的时候趁机逃了。 他们发现后立即顺着雪地脚印去追,结果还是晚了。 老大顾不得指责,跑了便跑了?这深山雪地,一个孩子铁定活不了一晚。他把城里的情况告知了两个兄弟。 现在他们三人主要的不是找人,而是马上离开徐州。因为此事不仅惊动了府衙,连瑞王府也插了手。要想活命只能离开徐州。 处境危险,三人不敢耽搁,把掳来的钱财分了分,各自拿着自己那份逃命而去。 他们还是跑晚了。 三人还没出山便被官兵捉了去。 阿平从劫匪口中问到九珠消息后,便让人就地把他们解决掉。尸体都不用掩埋,山中的野兽会帮忙处理。 阿平差遣一官兵快马回城去传消息,他则带着其余人往山里搜寻九珠的踪迹。 老天保佑,掌灯时,阿平背着熟睡的九珠安然无恙的回了瑞王府。 一天一夜的煎熬,心力憔悴的江宏见孙女平安回来舒了一口气后,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瑞王府一夜间,住下了两个病人。一个是因为劳累过度,另一个是因为在雪地里受了寒。 第140章 圣母 江宏醒后,可不敢在瑞王府上叨扰,谢过陆永庭后便带着九珠回了大儿子的府邸。 孔嬷嬷在照顾九珠的时候,发现她大腿上,手臂和手腕上有好几处青紫印,心里不由担心。待她烧退了以后,便详细问了那日她被劫匪掳去后发生的事。 孔嬷嬷问得隐晦,还未晓人事的九珠听不太懂。 见她懵懂的样子,孔嬷嬷心里便有了底,她家小姐清白还在。 事情发生在徐州,张贴的告示上也没有写九珠的具体身份。估摸着此事应该传不到汴京,影响不到她的名声。 五堂叔已经下葬。 江宏回汴京前,带着九珠一同去五堂叔的灵堂祭拜,为其上炷香。 九珠没在灵堂上见到江学义。原本祖父是不想带她到灵堂上的。说她风寒刚好,不宜去不吉利的地方,怕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到。 后来九珠游说好久,祖父才答应。 不是她对曾叔公有多少感情,她只是想瞧上江学义一眼,想知道他怎样了。 祭拜过曾叔公,主家留祖父吃午饭。难得回一趟徐州,祖父也不推辞。 还没到用午饭的时辰,祖父和宗族里的人说着话,九珠立在一旁无聊至极。于是找上茅房的借口离开。 主家让丫鬟带她去方便,路上九珠以祖父有东西托她转交为由让丫鬟带她去见江学义。 丫鬟不多问,带着她往江学义的院子去。 脚程还有些远,走了快两盏茶的时间才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丫鬟上前敲院门,不多时小厮开门,问过来意后折身去请示。 得到允许后九珠这才进去。 一进院子,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冰凉。院子里的树木早就没了叶子,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看起来似有一种无助和悲凉。 雪花落在枝头上,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与寂寥。 小厮在前面带路,领着九珠到了房间门口。 门是敞开着的。 小厮站在门口禀了一声后,朝九珠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后便退了下去。 九珠抬脚轻轻迈了进去。 屋里没有烧炭,冷冰冰的。 房间内的陈设简单,家具看起来有些陈旧,风雪从屋外吹入,发出凄凉的响声,似在呼唤着什么。 她巡视一周,在墙角处发现了坐在地上的江学义。那模样似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孤独,无助,凄凉。 江学义漆黑的眼眸自打江九珠进屋便一直注视着她。 他十分笃定她是来送怜悯的。心里一阵嗤笑。 九珠走近,见江学义还是和以前一样,脸色苍白,神态疲惫。 江学义一脸淡漠的盯着九珠等着她先开口。无非也是不痛不痒安慰几声,表达哀伤,难过之类的虚假感情罢了。他最恶心的就是人类这种“圣母”行为。 他都听腻了。 九珠慢慢俯身蹲下平视着江学义。眼眸明亮,脆生生喊一声“小叔伯,快吃饭啦。”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江九珠。 “快吃午饭啦,小叔伯。”九珠见他不答,又喊了一遍。 江学义手指敲打着膝盖,看着她不语。 九珠又道:“若不想吃饭,那小叔伯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 听此一言,江学义眼眸一亮,说道:“我要吃鸡腿。” 九珠一脸诧异,提醒道:“小叔伯在热孝期,是不能吃荤食的!” 江学义不管不顾道:“我就想吃鸡腿,你去外面帮我买一只。” 九珠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江学义动之以情:“我生着病,大夫让我多吃好的补补,不然身体撑不住。” 见九珠还在犹豫,他头向后仰靠着墙,一脸悲戚,失落说道:“连你也和他们一样,就想我死。” 这话听着好让人心酸。 九珠抿嘴纠结,他守不守孝自己管不着,而且他是长辈,既然他要吃鸡腿,就给他鸡腿。 “好。”九珠脆生生的应道,“小叔伯你等着,我这就去买。” 九珠出门,孔嬷嬷一直跟在身边。她买了三只鸡腿,分孔嬷嬷吃一只。 好吃的东西没人会拒绝。 孔嬷嬷在吃之前叮嘱,回去得把嘴上的油擦干净,以免被人发现。 九珠知道孔嬷嬷的顾虑,点头答应,转身趁她不注意,往袖子里藏了一只鸡腿。 她如约悄悄地把鸡腿送去给了江学义。他接过时,竟然激动得热泪盈眶,弄得九珠措手不及。 为了一个鸡腿哭了,小叔伯真是馋狠了。 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凹陷的脸颊,九珠又不由心酸。 江宏和九珠用过午饭便告辞回家。 马车驶出不远,江宏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砸在了九珠怀里。 “这东西是不是你买的?” 九珠一边疑惑的了眼祖父,一边打开牛油纸包裹的东西。 竟然是一只鸡腿! 九珠一脸讶异盯着祖父。 “顽皮也该有个度,明知你叔伯在守孝,还拿肉给他,你想害他不成?” 九珠辩解道:“是小叔伯要吃,求我买给他的。” “还敢狡辩。”江宏小声训斥道,“学义那孩子可不是不守规矩的人。” “倒是你,这样做是不是为上次梦芙的事情抱不平?” “我没有。”九珠情绪有些激动,皱眉喊道。 惨白的辩解,江宏又不是傻子,会信她鬼话?这丫头和梦芙的关系越来越好,俩人也越来越像,真是头疼。 “你自己反思吧。” 九珠把头扭去一边,真是好气。 江学义真是太坏了! 上次王柏被他坑,她就该引以为鉴,提防着那病秧子。 说到底还是她活该,就不该对他有怜悯之心。 九珠气得咬牙,手里的鸡腿都被她捏碎了。还以为他落泪是因为能吃到鸡腿,不曾想是被她蠢哭了。 真是好心机。 此时的江学义正蹲在雪地上,悠然的注视着院子角落里的一株花。 如米粒般小的花瓣,它还有脸开? 看得费眼,真是讨厌。 江学义把手从背后伸出来,还握着一把剪刀。 咔嚓咔嚓。 一共剪了九下。 那株花又成了一光秃秃的枝条。 九珠花,九珠花……他院子里的花都谢了,偏偏你这时候开。 谁让你这么独树一帜? 你以为你很特别? 你以为你很坚韧? 这么不合群,就该剪了你。 九珠花……江九珠……花如人一样令人讨厌。 第141章 人落下了? 徐州码头,风雪依旧。 江宏和大儿子作着一番告别。九珠和孔嬷嬷先上了船。 房间内孔嬷嬷忙拾掇着,舱室的门窗紧闭,九珠在里面待不住,想去甲板上走走。 外面风大,而飘着雪,孔嬷嬷怕她冻着,把进舱室刚脱下不久的斗篷又为她系上,递过暖手炉叮嘱不准乱跑才让她出房间。 九珠出了船舱就在甲板上瞎转悠着,偶尔停下驻足眺望着码头上来往的行人。 码头上停靠着七八艘规模差不多的船。尽管天寒地冻,岸上还是有小贩烟火缭绕的做着生意,大多以吃食为主。 见岸上小贩掀开笼屉,白色的雾气腾腾升起,小贩手脚麻利的捡起包子为装入牛油纸里为客人包裹好,递去。 隔得老远的九珠似乎也能闻到笼屉里包子的香味,她上唇下唇互相抿了抿,心痒犯起馋病。眼看还有人陆陆续续搬着东西上船,估摸还不会开船。便想下船,去买几个包子。 她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本想告知孔嬷嬷一声,又怕不准且耽搁时间,于是打算速去速回。 她提裙走上艞板,小心避让着迎面上船的船客。上了岸直奔卖包子的摊位。 买包子的人原本不多,好巧不巧,有艘船刚停靠到码头,一群船客从上面冲了下来,估计是行了几日的水路,馋坏了,朝着包子摊蜂拥而至。前面站在摊位的人还没走,后面又来人挤了过来,九珠个矮被挤在了中间。 她心里发慌,还没买到包子便半途中从队伍挤了出来,伸头看上一眼,船还在。是要空手回船上去,还是要重新挤进买包子的队伍? 九珠纠结几息,不甘心驱使着她选择了候着。 从徐州往汴京,和来时一样,要行上三天的水路,这是她最后能吃上包子的机会。眼看船还没开,来都来了,怎可错过? 好险,就在船家要收艞板的前几息,九珠才一边大喊,一边狂跑着冲上了船。 上了甲板,九珠急喘几息,都不等气息平稳,忙打开牛油纸,捡起其中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咬上一口。 一口露馅,还真如小贩吆喝那样皮薄肉多。 吃起来味道也是极好的。 值,太值了。 不枉她跑下船一趟。 船家起锚,开船。 孔嬷嬷和来时一样又晕船。她拾掇好行李后便趴在床上闭眼休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敲门说是可以用饭了,孔嬷嬷才悠悠醒来。 见九珠还没回屋,以为跑她祖父屋里了。便没有多管。 她此时正难受得不行,一睁眼便头晕目眩,只觉整个房里都跟着船晃了起来。九珠在他祖父那里定饿不着,索性就没起身去寻。 “孔嬷嬷,九珠小姐……”林管家自己在门外喊了好几声,屋里都没人应答。 于是抬手一边敲门,一边稍稍提高嗓音喊:“九珠小姐……孔嬷嬷……” 孔嬷嬷终于被林管家发出的噪声吵醒,硬撑着身体起床开门。 房门打开,林管家见孔嬷嬷那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就知她定是又晕船了。 “林管家,是有什么事吗?”孔嬷嬷难受着,弱弱的问。 “老爷让我来请九珠小姐过去。”林管家喊半天才开门,天寒地冻,以为小姐在屋里睡着了,又补了一句,“如果小姐睡了,那便不扰她,等她睡醒后再去老爷那里也不迟。” “小姐……”孔嬷嬷脑袋还没清醒,淡然的回了一句,“小姐不是在老爷那里嘛?” 林管家被问得愣了一会,道:“小姐没在老爷那里呀。” 孔嬷嬷此时完完全全睁开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急切且讶异的问:“船开后,小姐不是一直在老爷那里嘛?” 林管家讶异说道:“我和老爷上船后一直在屋里,没见九珠小姐来过啊……” 此时,林管家和孔嬷嬷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俩人惊恐的对视着,都不敢先开口说出心里可怕的猜测。 随后俩人慌张的把船里,甲板上都找了遍,都未见九珠身影。 心中的猜测变成了笃定。 人没上船! 话说九珠在甲板上浅尝一口包子后。马上又把包子扔回牛油纸包起来。 甲板上风大,包子冷得快,会影响口感。把包子塞在怀里,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快速进了船舱。 按编号找到自己住的舱室推门而入。 “孔嬷嬷……” “孔嬷嬷……” 屋内不见人。开口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 九珠以为她去忙其他事情,不以为意。把牛油纸包裹着的包子搁在桌上,抬手解下身上的斗篷,抖了抖落在上面的雪,随手把它搁在了屏风上。 九珠食过几个包子,还不忘给孔嬷嬷留下两个。 嬷嬷还没回来,她无聊至极,食饱伤神,一屁股坐在床上,随后仰着躺倒。 外面天寒地冻,舱室里却一片温暖,仿佛与外界隔绝。 炉火烧得正旺,温暖着舱室里的每一个角落。九珠躺在床上舒服得难以置信。 这床也太软了吧,还有里侧崭新的锦缎棉被,闻起来还有一股子清香。和他们来时住的舱室条件完全不一样。 孔嬷嬷真是用心,竟然把床拾掇得这么舒适干净。 九珠把鞋子蹬了,一整个的躺到床上,抬手扯过棉被盖在身上。那被子如同棉花般柔软紧紧的裹着身体。她享受地蜷在被里。 屋内的空气安静且弥漫着暖意,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困意袭来,九珠慢慢闭上了眼睛。 陆永庭立在船头,看着漫天飘雪。不多时大氅落了一层雪。 眼看公子肩膀处的雪越来越厚,阿平伸手替他拍落了积雪。 “公子,这次回汴京要待上多久?” 陆永庭是九月回的徐州,前几日接到皇祖母的信,说是自己身体欠安,很想他,让他抽空去汴京看望她老人家。 皇祖母这个借口用了好多次,无非就是想骗他回去罢了。 眼看不到一个月便是新年,皇祖母定会留他在京过年。想到父亲还在南境,估计今年还是不会回徐州。 “今年我们要在汴京过年。” 阿平心里早料到了。 皇宫的年夜饭,他好几年没吃过,早惦记上了。 第142章 猪耳朵 比起皇宫里的御膳,阿平还惦记一件事情。 那就是公子的终身大事。 他家公子今年十九,明年五月, 他就该行加冠之礼。 大梁男子十八可娶,女子十五可嫁。他家公子早该娶亲了。王爷长年驻守南境,不常回来。王妃去世得早,在徐州没人管得了公子的终身大事。 去汴京就不同了。太后,皇上还有皇后都对公子婚事很是上心。 此去汴京,他们届时定会提及。 “公子,上次太后给您寄过来的画像可有中意的?”阿平问得直白。 陆永庭偏过头斜瞥着阿平,眉头微皱,漆黑的眸子透露出一丝威严。 阿平不管不顾,公子不想听,他也要提,不然回到汴京,进了宫。太后定会找他问话。 因为之前,太后就有此举。 悄悄把他唤去,自然是问了他些关于公子的私事。 无非就是公子可有中意的姑娘,他回答说没有。 太后便问他,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虽然他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但他还真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当时面对这个问题,他不敢实话实说。就怕太后骂他没用,对公子一点也不上心。 所以他就狗胆把自己期望中的未来主母模样说给了太后听。 之后才有太后寄姑娘画像给公子的这回事。 “我看你是有小鸡不管,管起老鹰来了。”陆永庭恐吓道,“既然这么闲,要不要我送你去南境。” “公子送我去南境也可,届时还可以掳两个南蛮姑娘送来给您。”阿平说话不过脑子。 “我看你是皮又痒了,连我你都敢拿来说事。”陆永庭阴冷冷盯着阿平道,“是不是上次棍棒没挨够?” 阿平不由想起上次挨打的事情。 说起来他只能算是从犯,可公子偏偏只罚他一人,而罪魁祸首的赵管家却没受到任何责罚。 王府里没有主母,所以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赵管家操心,这自然也包括公子某方面的生理需求。 起初赵管家不敢明目张胆行动,只是把伺候公子起居的嬷嬷换成了两个样貌漂亮的丫鬟。 不知道是不是公子眼高看不上,那两个丫鬟伺候了半个月还是“原封不动”。 于是接下来的两月,赵管家又换了好几批丫鬟,势要将怀柔策略进行到底。 结果没什么卵用。 赵管家问了常年伺候公子生活起居的嬷嬷,确定自家公子身体是没什么毛病的。这一点阿平他作为贴身护卫也敢打包票。 即然是成年男子,那方面定是有需求的。得让公子正常舒解才行。万一憋出了毛病,后果是严重的。 为此,赵管家也是操碎了心。 最后赵管家找上他,让他参谋参谋。 以他对公子的了解,得出的结论:公子就是一个闷骚男。 于是就给赵管家出了一个主意。 结果是他被公子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还被打了十板子。而且是公子亲自盯着人动手的。 想起来,阿平还觉得不公平,心里消散的怨气又有重新凝聚起来的势头。 此时风势变大,寒风刺得阿平一激灵。把刚要凝聚的怨气吹没了影。 “好冷。”阿平瑟瑟抖了下,“风景也看够了,公子,我们进舱室吧。” 陆永庭斜瞥了眼阿平,懒得和他扯旧账。吩咐道:“去沏壶热茶送来。” 陆永庭打开房门,就发现了异常。 舱室空间不大,放眼看去,室内的布置一览无余。 矮桌上多了一个牛油纸包裹。 正前方床上拱起的被褥,脚踏上放着一正一反的双绣鞋。 陆永庭抬脚进屋朝床的方向走去。待他见到被褥中露出的后脑便止了步。见头上簪着珠花,更加确定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又来这招,这个阿平真是不想活了。 “起来。”陆永庭背过身,压着怒气喊道。 没听见动静。 陆永庭又喊了一遍,依旧没听见床上的人有动静。 这女子怎么这般没皮没脸。 陆永庭正要离开,听见阿平脚步声,抬眼间人也进屋了。 阿平弯腰刚把茶水搁到桌上,陆永庭大步走过去抬手拧着他的耳朵往外拖。 “公子……公子……这不是猪耳朵!”公子突如其来的行为让阿平懵圈,小声惨叫起来。 俩人都到了门外。 陆永庭加重手指力道狠狠拧了拧阿平的猪耳朵,直到听见大声惨叫他才似出气般的松手。 一松手,阿平拼命的搓了搓耳朵,温怒的质问道:“公子这是干嘛啊?” “我又没惹你。”平白无故整这死出。 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时候了还装无辜,陆永庭严声道:“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容忍度。” “快去把床上的女子赶出去。” 女子? 什么女子? 阿平愣了一会,偏头朝屋里瞧去,床上的棉被拱起,似乎躺了一个人。又看脚踏上的绣鞋…… 阿平瞪大双眼。 又有一个女子躺在公子床上! 慢着,慢着,公子不会以为这个女人又是他的主意吧? 阿平一脸震惊,转头看着公子道:“公子,不是我安排的。” “上回已经长了教训,真不敢在犯同样的错了。” 陆永庭不语,半眯着眼睛盯着他。 阿平脑子突然闪过一念头,十分笃定的说:“一定是赵管家安排的。” “刚才他来送别的时候,我就看他一脸鬼祟。” “一定是他。” 这个赵管家,还真是不死心,一个办法用两次。 又想拿他背锅。 赵管家别以为你上了年纪我就不敢收拾你,我可没有尊老爱幼的习惯。你给我等着,等我回来…… 阿平暗自腹诽着。 “先去把人喊起来。”陆永庭没功夫听他的屁话,厉声吩咐道。 阿平听令,抬脚往屋里走了一步,愣了一会,又把脚退了回来。 “公子,我进去不合适。” “那我进去就合适?”陆永庭心情不快。 阿平忙摇头,言辞含糊道:“我是怕床上的女子……没穿衣服。” 陆永庭一听便想起上次的事情,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鼻孔轻轻地翕动,压着怒气。 阿平怕了,立马偏头朝里面大喊。 第143章 还人情 “着火了……着火了……” 陆永庭踌躇几步,他被阿平的愚蠢行为气得丧失了语言。 隔壁舱室的船客听见着火,纷纷惊惶的跑出来。最后发现是虚惊一场,又纷纷骂骂咧咧地离开。 “他妈……” “神经病……” “白痴……” 阿平龟缩着脑袋,不敢直视公子的脸。知道一定不好看。 此时屋内床上的被子动了。 “嬷嬷……好吵……” 只见九珠揉着眼睛,缓缓趴起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九珠脑袋还处于模糊的状态,只觉口渴。从床上光脚下地,走至矮桌处,自顾倒了一杯水。 “啊!”九珠被热茶烫得一激灵,手一松,杯子砰一下落到矮桌上,杯身未碎,却溅出了许多水。 舌头上的刺痛瞬间让她清醒,捂着嘴哼哼唧唧。 站在屋外的俩人呆若木鸡。 什么情况! 怎会是江九珠? 陆永庭和阿平动作整齐划一,退后一步,扭头看了眼舱室外的编号。 没进错房间! 当九珠发现陆永庭和阿平站在屋外不由一惊。大着舌头喊道:“陆公子,阿平。” 都忘了自己还光着脚,走到他们面前问道:“你们也要去汴京吗?” 陆永庭和阿平面面相觑。 今日有两艘船从徐州上汴京。九珠此时所在的这艘船比祖父待的要早出发一盏茶的功夫。 上错船的九珠正忐忑地站在甲板上远眺着。 她所在的船已经被陆永庭摆出身份命船家停了下来。只等着后方船只跟上。 此时的江宏也在另一艘甲板上着急徘徊。林管家问过船家,说船无法调头,只能在下一个码头稍做停靠,让他们下船再搭其他船回徐州码头,这也是船家看在他尚书大人的面子上破例行的方便。 “老爷,快看!” 林管家惊呼喊道。 江宏一怔,顺着林管家抬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眼睛半眯着,下一瞬又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置信地又朝前走上几步,用力盯着。 前面那条船的甲板上跳着正朝他们拼命挥手的人不是九珠那死丫头还会是谁? 原来是上了那条船啊! 明白过来的江宏怒不可遏,脸庞因为愤怒变得扭曲,眼里都快喷出火焰来。 阿平站在九珠身旁拿着窥远镜把江大人的面部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啧啧啧!”阿平咂嘴道,“江九珠,你祖父的模样看起来要吃人。” 九珠一怔,向阿平讨要着窥远镜:“阿平哥,让我看看。” 阿平把窥远镜递去。 九珠才看了几瞬,便一脸惊恐不敢再看。 甲板上的江宏左右环顾着似乎要找什么,寻不到,只见他不顾形象的脱下一只靴子朝前方扔过去。 两条船的距离尚远,靴子才飞出几米远便落到了河里。 九珠怔住。 阿平确是一脸幸灾乐祸。 “阿平哥,快让船家开船。”九珠惊惶求道。 阿平自然知道她的小心思,不就是怕被打嘛。 “我做不了主,你得去求公子。” 阿平话音刚落,人已经跑了。 陆永庭坐在矮桌前饮着热茶,毫不理会江九珠的请求。 “陆哥哥!” 陆永庭挑眉,这称呼他还是头一次听,以往……还有刚才,还一口一个“陆公子”的喊着。现在却突然改了口,年纪不大,竟然还学会套近乎。 “陆哥哥,我祖父那样子凶得要吃人,待会一定会打我,就让我在这条船上躲三天,行不行。”九珠蹲在矮桌旁求道,稚嫩的小脸愁得像一老妇。 一声声陆哥哥喊得陆永庭颇为享受,怪不得阿平这么护着她。 往日里她一句句“阿平哥”可没白喊。 但嘴甜,撒娇在他这里是没用的,他可不像阿平那货一样没出息,见人姑娘家卖惨,装可怜,心就软。 “既然怕被打,为何当初不听话下船乱跑,弄成现在这个局面,皆是你活该。喊陆哥哥也帮不了你。”陆永庭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悠哉品着杯中茶水。 九珠没想到陆永庭这么狠心,好歹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看她被打,他就高兴不成? 于是她动之以情,提起往年旧事。 “陆哥哥,想当初你在边境受伤时,还是我收留得你,你昏迷时,我为你担惊受怕。你醒过来我喜极而泣,每日更是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为你端水送药,为你洗衣……” “停停停……”陆永庭忙打住江九珠的夸大其词。 “是我听错差了,还是你记忆混乱,我记得做这些事情都是孔嬷嬷。”和你有半毛钱关系? 九珠抿唇,有些羞窘。下一瞬,便避重就轻道:“照顾你我也是有份的,陆哥哥难道忘了嘛?” “我确实给你端过药,送过饭的。” 陆永庭一想,还真有其事,不过也就两三次,她不说还好,这一提,陆永庭又想起被她拿捏,硬逼他喝下“心肝汤”的场景。心里又是一番意难平。 怎么着,这是要挟恩图报? 又听人道。 “俗话说,知恩莫忘报。陆哥哥你就看在我帮过你的情分上,现在也帮帮我,下令开船,别让祖父追上来打我。” 果然不其然,还真是要挟恩图报啊! “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有恩必报的。” 陆永庭此言一出,九珠顿时一脸高兴,正要说感谢的话,却又听他道。 “你前几日被劫匪掳去,可是我派人救的你。恩情已经还清,现在我可不欠你。” 九珠腹诽心谤:“是你救的我嘛?那是阿平哥好嘛!” 面上一套,心里一套,九珠装得可怜巴巴的求着:“陆哥哥,求你帮我一次,别这么狠心,你会有福报的” 还学会道德绑架! 他还没遇到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丫头。 “闭嘴。”陆永庭不看她一眼,“我不吃这套。” “别来烦我,去甲板上等着你祖父来接人。” 被果断拒绝,九珠感觉好糟糕,有种不讲理地恼羞成怒。 陆永庭见人蹲着不动,驱赶道:“快出去,我要休息了。” 九珠瞥了眼桌上的茶壶,不由腹诽:“刚喝了这么多茶,睡得着么你?” 九珠缓缓起身,此时她站直比坐在矮桌前的陆永庭高出半个头。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盯着他。 第144章 人老脾气大 “你盯着我做什么?”陆永庭见人站着不出去,还面无表情直愣愣的看着他。 九珠摇着头,眼神带着一丝蔑视:“这么无情,怪不得阿平哥说你娶不到老婆。” 陆永庭一怔,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造反了!小小年纪没大没小,不懂尊卑,竟然敢讽刺他。 “死丫头,你再说一遍。” 九珠见陆永庭难看的脸色,意识到势头不对,连忙后退几步,转身撒腿跑了。 陆永庭呆坐在原地,捏着拳,气得不轻。 岂料那已经跑走的死丫头,又折身跑到门口出言不逊喊道:“人老脾气大,是个姑娘都不会嫁你,活该你娶不到老婆。” 又是喊完话便跑。 下了陆永庭可坐不住了,他暴怒腾起,身后的凳子随他的动作倒地。活了十九年,还未见过如此猖狂,不知死活的丫头。 九珠速跑至甲板上,急喘着忙躲到阿平的身后。 阿平正莫名其妙之时,便见他家公子黑着脸朝他们走来。 光天化日之下让陆永庭先忍了手,停下脚步,抬手指着阿平背后的人,冷声命令道:“阿平,把那死丫头拎过来,我恕你无罪。” 阿平愣了一会,一脸懵问:“公子恕我什么罪?” 此时阿平还不知道,九珠已经把他卖了,还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把那丫头带到我的舱室,再去吩咐船家立即开船。” 什么情况? 阿平不知所措的转身看着九珠。 “是不是你惹到公子了?” 九珠一脸无辜直摇头。 这下好了,祖父暂时打不到。 可又糟了,竟然把陆永庭惹毛了。 阿平听命把九珠带到公子屋里后,公子便让他退下,还警告他不许听墙角。不然连他的账一起算。 他不知自己还有什么账没算过,以往他做错事,公子对他都是有错马上罚,从不会拖到“秋后”。 这次又是些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算了,既然公子不追究,他何必再去多问。 他给九珠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躬身退下顺带把门轻轻带上。 阿平走后,屋里便只剩九珠和陆永庭。 九珠二话不说,跪在了他的面前。 还真是能屈能伸,陆永庭嗤笑道:“所跪何事?” “我错了?”九珠低着头道。 “错哪了?” “不该口不择言,说你娶不到老婆。” 陆永庭鼻孔出气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落座桌旁。端起杯子往嘴递,见杯里的水没了温度,又重重搁下。 九珠被脆响声吓得一惊,随后起身向前,殷勤的提起水壶。 “你要干什么?”陆永庭没好气的问。 “我去帮陆公子弄壶热茶来。”九珠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刚才不是还称他陆哥哥嘛,现在又变成陆公子,这丫头真善变。 “我让你去了吗?”陆永庭可不吃她伏低做小这套,厉声道,“把水壶放下。” 九珠听命,轻轻地又把水壶搁到了桌上,如丫鬟一般低头退到一边。 “你倒是和我说说,我怎么娶不到老婆?” 九珠不由自主地又把头往下低,直到再也低不下去。 陆永庭拍桌道:“说啊!” 九珠被吓得抖了下,忙甩锅弱弱地说道:“是阿平哥说的,不是我。” “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人老脾气大?”陆永庭揪着不放。 九珠连忙摇头否认。 “不不不,刚才是开玩笑乱讲的” “陆公子双瞳如漆,面如美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大梁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与你呢。” 九珠双眸发亮,眼神真诚,一边说,一边细盯着陆永庭的脸 此言一出,陆永庭眉毛轻挑,不由垂眸,似有意避着她的目光,嘴角不明显的扬起一瞬。 心里暗叹:“不得了,这么会夸人,以后长大不知道有多少男子会被她溜着耍!” 这江大人教育的孙女,还真是“另类”。 那些赞美的词,以九珠的水平是说不出来的。 这还得感谢王梦芙。 双瞳如漆,面如美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是听梦芙大小姐说过的择偶标准。 那时九珠觉得她眼光太高,不切实际。世间是有这样的男子的,可不一定能看得上她。 不过话说回来,事情总有例外不是。 九珠搬出别人的话,但不代表她刚才夸陆永庭的话是假的。陆永庭确实如那些词描述的一样。样貌不凡,气质独绝。 特别是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第一见他时,九珠便觉得特好看。 孔嬷嬷说有桃花眼的男人桃花运势旺,会有很多姑娘家喜欢,也不知是真是假。 “陆公子,你会娶几个老婆?” 又来,又是这种问题。 “关你什么事?”陆永庭斜瞥了眼,臭丫头淡吃萝卜闲操心。 “阿平哥说,你这次回汴京就是去相看姑娘的,不止四五个,而是有二三十个任你挑选,届时你会不会挑花了眼?” 陆永庭无语,阿平这八婆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一点。 “别听他胡说,他向来夸张。”陆永庭训道,“还有你一个丫头也少八卦,大人的事不需要你操心,管好自己,少惹事,多念书,多学规矩,长大才能嫁位好郎君。” 九珠否定道:“不对,陆公子这话不对。” 陆永庭讶异:“哪里有问题?” 九珠辩解道:“我阿爹说过,女孩家多念书,是为了明事理,辨是非,让自己以后不被坏人骗,并不是为了嫁个好郎君。” 这话不无道理,陆永庭不由问道:“那你做到了吗?” 九珠摇头,她没做到但一点也不觉得羞愧。 “我有念书,可有时候还是分不清对错,分不清好人坏人。就拿这次徐州之行来说,我,祖父,孔嬷嬷,林管家,我们四人都不知道那车夫是个坏人,还高兴的坐上了他的马车,结果弄得被洗劫一空,属实倒霉。” “要是那劫匪再狠些,我们不可能站着离开徐州。” 陆永庭道:“这世道,即便你满身都是心眼子,有事情还是会防不胜防。连我这么聪明的人,都在你个丫头片子手里吃过亏……” 九珠想起往事,不由笑起。 陆永庭见到,脸色不爽起来。刚才说要收拾她,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三日,你每日写一百遍你刚才说过的话给我!” “什么话?” “……刚才夸我的话!” “什么话?” 陆永庭故意清了嗓子:“……陆哥哥,双瞳如漆,面如美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九珠腹诽一句“恶心”。 第145章 琐事 三日后,九珠坐的船先一步到汴京码头。 尚书府的马车老早便在那里候着,江遇只见九珠一人,尤为诧异。不免先询问一番。得知原因后命人先送九珠回府,一是天气寒冷,怕她受寒,二是让她回去找人撑腰去。 江宏坐的船晚几步也到了码头,他憋了三天的气,一下船便找寻九珠的身影。没曾想竟被儿子先送回了家。 于是只能压下火气,命人快快驱赶马车回家,迫不及待的想收拾那丫头。 待他终于赶到家,有李氏为她挡着,又让她逃过一劫。 晚间,屋外又飘起雪花。 江宏因李氏袒护九珠的事情对她甩起了脸子。 李氏倒上一杯热茶,递到江宏跟前,见他不接,随搁到桌上。 “老爷,别生气了,九珠她知道错了。”李氏温声道。 江宏垮着脸:“你若不拦着我,我的气早出了,现在怎会生气?” 李氏不由笑道:“就算妾身不拦着,难道老爷还真会动手不成?” “当然会。”江宏来劲,一脸认真的看着李氏,抬手指着门口道,“你若不信,这就去把她喊来,我打给你看。” 李氏一愣,暗暗白眼,什么叫“打给我看”?好奇怪的说法。 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罢了。老头子一把年纪还嘴硬,李氏不和他杠,顺着他说道:“信,妾身信。” “但是老爷,九珠毕竟是女孩子,她偶尔犯错,您不能动不动就吼,动不动就要打,这会吓到她的。” 江宏鼻孔出气,冷哼道:“若真能吓到那臭丫头,让她听话,学乖些,不让我劳心劳神,老夫愿意对她三天一吼,五日一打。”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李氏无奈摇头道。“老爷以前不也是这样对启儿的嘛,你看最后结果,都被打出一身反骨连家都不要了。您若不想让九珠步她父亲的后尘,还是克制些得好。” 江宏一怔,眼眸忽暗了下去。须臾间想起启儿小时候……他也是顽皮至极的,不惹一些事出来,不挨上一顿打就不舒服一般。 他有四个孩子,就属启儿最不让人省心。 多少个相同的夜晚,他也是坐在这张桌前,手旁同样放着一杯热茶,听着妻子为孩子开脱的话语。 似曾相识的场景,吾儿却已不在。 江宏的心又被揪起。他抬头看着窗外的飘雪,一时间思绪万千。 当年,启儿离家时也是漫天飘雪,他穿得单薄,身上只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头也不回的走了…… 如今……他睡在阴暗冰冷的地下,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副白骨? ……他的魂魄去了哪儿? ……有回来过吗? ……为什么不常入他的梦? “夫人!”江宏转头看着李氏喊道。 “怎么了老爷?” “再过几年,我便向朝廷辞官告老,届时我带你去灵州住上几年,可愿意?” 刚刚还说着九珠的事,现在怎么论起往后的事情,李氏一愣,,思索片刻后有问有答道:“妾身还没去过灵州,自然想去那个地方看看。” 江宏此时一脸宁静祥和,眼不见了刚才厉色般的模样:“那里有变幻莫测的沙丘,也有连绵起伏的草原。地上有羊群,天上有大雁……是个极美的地方。” 不知不觉,九珠对未来的期许,也变成了江宏的。 孔嬷嬷打算为九珠挑一个贴身丫鬟。 近几年觉她得自己年纪大了,无法细心的照顾九珠。 就拿九珠上错船的事来说,孔嬷嬷认为自己有很大的责任。若当时她不让九珠离开视线,或者在开船前发现九珠不在舱室就该立马去寻,而不是想当然……那九珠也就不会上错船。 这次幸运,误打误撞上了同样往汴京开得船,还遇上陆公子一行人……倘若没这么幸运,她不敢想九珠还会遭遇什么。 孔嬷嬷向李氏说了为九珠挑选丫鬟的事。 李氏便打算从府里挑上两个,可选了一上午,都不满意。孔嬷嬷也是如此。 不是府里的丫鬟不好,而是年纪上有问题。 有的丫鬟年纪太大,眼看再过个一两年都要出府嫁人,若从中选,定无法伺候九珠很长时间。 有的年纪又小了些,九岁左右。选在快十二岁的九珠身边,到时不知道谁照顾谁。 于是李氏让林管家去找牙子到府上一趟。要为九珠挑一个合适的丫鬟。 这事,九珠没有意见,也没有想法。她也知道孔嬷嬷年纪大,多一个贴身丫鬟和她分担,她能少操些心。 一日,九珠下学,在回院子的路上碰到了林管家。 林管家正巧有事找她。 给了她一封信。 是从灵州来的。 九珠想过阿平,和陈毅叔会给她写信,但都没有。 信是王柏写给她的。 九珠讶异,王柏和她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深情厚谊。 能收到他的来信,心里还是有些兴奋的。 她匆匆回院子,进屋后立马把写有江九珠亲启五个大字的信封拆开来。 发现里面除了给她的信外,还有一个信封,竟然是一封“信中信”。 九珠抽出里面的信封。那信封正面反面都没落字,真是奇怪。 带着疑惑好奇,她先看了已经打开且明确给自己的信。 信上的内容,一眼便可读完。 “请转交兰嘉,谢谢。” 七个字! 没错,就七个字。 不对,加上信封上的五个字,一共十二个字。 王柏啊王柏,大老远从灵州寄封信来给她,竟然就只有十二个字! 而且内容还是请求她帮忙。 刚才她还在质疑,她和他的表兄妹的情谊已经深厚到互通信件的程度。 看来她是想多了。 他们的情谊才值十二个字! 这等情谊还想让她帮忙送信? 不得不说,王柏脸还真大? 话说回来,王柏为什么不直接把信寄给傅兰嘉,还非得兜个圈子让她作中间人传递? ……难道是怕姑老太太偷偷截了去? 九珠暗猜,一定是这个原因。王柏和傅兰嘉定亲,已经让姑老太太气得吐血三升。现在傅兰嘉还未及笄,王柏就不安分想“鸿雁传书”。 姑老太太会允许? 当然不会。 但王柏为什么偏偏找她去当“鸿雁”呢? 为什么不找她亲妹妹王梦芙,非得找她这个“表”的? 第146章 好事 后来九珠才知道,原来王柏不止给她一个人写了信。 他还给祖父,祖母,他父亲母亲,还有王梦芙每人都写了一封。 谁也不落。 众人皆为收到王柏来信而高兴时,只有九珠知道他的“别有用心”。 看在他连亲妹妹都不信任,只信她这个表妹的份上,九珠打算就当回“鸿雁”,帮他把信悄悄传递给傅兰嘉。 落花无意,流水有情。 傅兰嘉当着九珠的面,看也不看,直接把那封信扔进炭炉里的的时候。她虽讶异,但也能理解傅兰嘉的做法。 谁会轻易原谅一个毁了自己名声的登徒浪子。 定亲和不喜欢这两者并不冲突。 造孽啊!王柏。 “九珠,以后王柏再让你转送信件,你直接帮我烧了便是,不必告知我。”傅兰嘉盯着炭炉里黑漆漆的灰烬,眼神和话语皆冷冰冰的。 九珠愣了会,然后点头答应:“好。” 傅兰嘉突然转过身看着九珠,眼神变得坚定地说道:“九珠,这门亲事,我不愿意。我会退了这门亲事。” 傅兰嘉的态度,九珠一直是知道的。令她吃惊的是傅兰嘉的后半句话。 “怎么退?”九珠好奇,若能退,当初为何会定下,听说是傅大人同意的,姑老太太死活不同意也没办法。 “我还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以后定不会嫁给王柏。” 九不知道为何傅兰嘉如此笃定,她当初能反抗得了,今日也不会是如此局面。连姑老太太都帮不了她,她自己又能如何? 算了,不开心的事情暂时不提,九珠喊傅兰嘉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她走去书桌前,拿过一本新的字帖交给傅兰嘉。 九珠字一直写得不好看,于是表哥每隔上一段时日便会送来一本字帖给她,让她仿照临摹。 一次傅兰嘉来她院子里找她,恰好见她在临摹字帖,才看一眼便夸字帖不错,问她在哪里买的,她也想要买上一本。 傅兰嘉知道那字帖是她表哥写的时候,犹豫好久才不好意思地开口,请她帮忙向表哥也讨要一本。 如此小事,她二话不说,立马答应了。 这不,六子昨日便把新字帖送来了。 傅兰嘉双手接过字帖,眼里皆是喜悦。迫不及待的翻看起了字帖。 九珠道:“表哥说,以后他都会送两本字帖过来,一本给我,一本给你。” “真的?”傅兰嘉眸光中散发着惊喜。 九珠点头。 她不明白傅兰嘉有什么好兴奋的。每日下学都有功课要做,还要抽出时间临摹字帖,玩得时间就更少了。 要不是表哥会算着日子,让六子来取走她临摹的字,为了交差,她是不愿多写一个字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种懒惰之人是不能和傅兰嘉比的。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新年的前几日,雪还在下个不停。 九珠闲着无事,在屋里用薛清云留给她的宝剑瞎比划着。 才挥了几下,手腕便酸了起来。于是改用双手持剑。 “莫要再耍了,担心伤了自个。”孔嬷嬷坐得老远忙着手里的针线活,她得把六子过年的新衣赶制出来。 九珠停下,喘息气大言不惭地道:“嬷嬷,如果我会些武艺,当初在徐州被劫匪拿刀恐吓的时候,我就可以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若是清云姑娘说这话,嬷嬷我是信的。”孔嬷嬷头也不抬的说道。 九珠怎不知孔嬷嬷的意思,羡慕的说道:“要是我能有薛姨的一半本事就好了。” “要不我让薛姨教我几招,防个身也不错。”九珠想一出是一出。 “可别了吧,嬷嬷怕你变成第二王柏。”孔嬷嬷忙否了她的提议。 九珠不服,难道会武艺的都不讲理,只会动拳头不成? 正腹诽着,薛清云来了…… 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她怀孕了。 孔嬷嬷高兴地闭着双眼合掌谢过佛祖,菩萨保佑。 九珠惊喜万分地盯着姨的肚子。 如孔嬷嬷所说,有些人子嗣缘来得比较晚。薛姨终于在她三十一岁这年怀孕了。 反观薛清云,此时面无表情的坐在凳子上,似乎不咋个高兴的样子。 九珠认为她是高兴过了,所以现在觉得平平无奇。 孔嬷嬷在薛清云身旁说个不停,都是些嘱咐她怀孕该注意些什么,忌讳着什么。 刚说到忌讳,薛清云便拿起九珠刚放在桌上的宝剑细看起来。 “清云姑娘,怀着身孕,可不兴舞刀弄剑。”孔嬷嬷忙上前小心把宝剑从薛清云手里夺了过去,把剑入鞘后收去了内室。 “薛姨,恭喜你,快要做阿娘了。”九珠知薛姨怀孕后,笑容就没从脸上下来过。 薛清云眉眼含笑,抚摸着九珠的发髻。眼神带着一抹意味深长:“我不仅要做阿娘,还要做我自己。” 九珠一愣,不解问:“薛姨不一直是薛姨嘛?难不成还有另一个薛姨不成?” 薛清云没回答,只是笑意不减地看着九珠。 这时孔嬷嬷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包袱。 她把包袱倒在桌上,解开。 原来是一件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孩衣服。 “嬷嬷,会变魔术不成?”九珠一脸不可置信道,“一下子竟能拿出这么可爱的小衣服!” 孔嬷嬷笑道:“嬷嬷哪会变魔术,这都是我早早为清云姑娘准备着的,男孩女孩的衣服都做了些。” 九珠朝孔嬷嬷竖起了大拇指。 薛清云轻触着柔软的料子,感激道:“谢谢嬷嬷,劳您费心了。” 马车上,萧齐峰和薛清云紧挨坐着,薛清云觉得车厢内太过闷热,抬手掀开了靠她比较近的窗帘。 “外面下着雪,着凉可不好受。”萧齐峰说着,正要起身去把窗帘放下。 薛清云却先她一步,自己把帘子放了下来。 “我也是关心你。”萧齐峰似乎怕薛清云生气还不安的补了一句。 “我知道。”薛清云淡淡的回复。 萧齐峰总觉得薛清云怪怪的,变得听劝,变得坦然。对于这些变化,他没多想,只以为是怀孕的缘故。 第147章 惊天秘密 新年将近,李氏带着府里一干女眷去念慈寺上香。 孔嬷嬷和九珠打算趁这次随李氏出门的机会,好好拜拜佛祖。七份的时候,她们曾虔诚请求佛祖保佑,让薛姨快快有个孩子。现在佛祖全了她们的心愿,定该去寺庙朝佛祖猛磕上几个头。 年关将至,念书寺的香客比以往还要多得多,官道上的积雪都快被踩没了。若不是有道路两旁的积雪为证,众人还以为这路上没下过雪。 念慈寺位于山的顶峰,无论来时是乘坐马车还是乘轿,骑马而来,到了山脚,众人皆只能徒步上山。 香客络绎不绝,寺庙香火太旺,在山脚下抬头便可以看见山顶寺庙上空的缭绕烟雾。不时还可以听到悠扬回荡的钟声和和尚念经的礼佛声。这景象让这地方显得格外神秘和庄重。 走上石阶,需耗时半个时辰才能至山顶寺庙。 寺庙内,人声鼎沸,进入大殿后,便只剩香客们的低语和香烛燃烧的噼啪声。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虔诚和期待,他们手奉香烛,或默默祈祷,或小声将心中的愿望向神明倾诉。 孔嬷嬷和九珠在佛祖面前久叩一番才起身。 孔嬷嬷带着九珠排队去捐香油钱和领寺庙的红绳。排队途中九珠懒人屎尿想上茅房。 孔嬷嬷想着陪她一起去,但回来后又得重新排队,此时前面后面都排着老长的队伍。她又不放心九珠一个人去茅房,抬头四处寻找着,也不见尚书府的任何一个丫鬟。 于是让九珠先憋着,等捐过香油钱领过红绳再陪她一起去。 可屎尿这种东西,是憋不住一点的。 “嬷嬷,憋不住了,待会尿在裤子里,弄脏了佛门重地,佛祖会怪罪的。”九珠夹着腿,紧握着拳头。 “那好,嬷嬷陪你一起去。”孔嬷嬷说着就要出队伍。 九珠见孔嬷嬷此举,忙把她又推回了队伍。她可不想回来后再排很长的队。 “嬷嬷,上个茅房而已,干嘛非得人跟着,别那么矫情。这寺庙我来过几次,也熟。再说哪会有人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做坏事,您莫要担心!” “等我!去去便回。” 话刚说完,九珠便急不可耐跑去。 孔嬷嬷觉得也是,佛祖圣地,歹人岂敢造次。 九珠找到茅房,解了尿,浑身舒畅。往回走时,老远便见老“仇人”。 真是晦气!那不是姑老太太身边的何嬷嬷和卢嬷嬷嘛! 冤家路窄,九珠可不想和这俩老东西迎面碰到。 于是立马转身改变了方向。 自己七拐八绕的越走越偏,在一处紧闭的院门处竟然听到了女子细细的抽泣声。 “乔妹,你别哭,担心被人发现……”一男子语气惶恐,声音压得极低。 什么情况? 九珠推门动作僵住。 女子哭声不止,男人则声音慌张的道:“若让人发现了我们的关系,我们会死的!” 九珠收回手,轻手轻脚打算离开,孔嬷嬷还在等她,可没功夫听墙角。 “于郎,你带我逃吧,我不要嫁给瑞王世子……”女子带着哭腔祈求。 无意听墙角的九珠在听见“瑞王世子”不由止了步。 这又是什么情况? 那女的是在说陆永庭吗? 还是听岔了? 九珠惊诧着又忙折身凑过耳朵是要听个明白。 只听墙内男子惊惶道:“不行,不行。您是官家小姐,千金之躯,怎能为了我自毁前程名声,万万不可。” “难道你就愿意让我嫁给一个不爱的人,痛苦的过一辈子?”女子不甘哭着质问道。 男子沉默好久才无奈叹道:“瑞王世子,皇室宗亲,长得英俊不凡,气宇轩昂。乔妹嫁给他做夫人有什么不好,何必跟着我这个一介平民。” “啪”的一声。 九珠一怔,这耳光真响! 又听墙内女子厉声控诉道:“你现在说你一介草民,身份低微,当初追求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等自知之明。如今我对你情根深重,你却要与我撇清关系,于郎你可真狠得下心!” 男子马上辩解道:“不是我狠得下心,而且如今的情况逼得我不得不狠下心来。如今你和陆世子快要定亲……你我已经不可能了。” “可能,一切皆有可能。”女子坚定道,“只要你带我走,我们就有可能。” 又是一阵沉默。 似乎是见男子犹豫,女子又接着说道:“于郎,你不必担心以后我们朝不保夕,穷困潦倒。我攒着一大笔钱,足够我们远走他乡,舒舒服服的过上一辈子。” “真的!”男子声音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我怎会骗于郎。”女子道。 “那好。”男子信誓旦旦道,“为了乔妹,什么瑞王世子我也不怕。” “五日后,也就是年初三,未时。你带上银钱在念慈寺后山的溪谷边等我。”男子带着破釜沉舟气势道,“我带你走。” “于郎”只听墙内女子喜极而泣喊了一句。 也听男子深情道了句:“乔妹!” 之后九珠便听见了“咻咻”的声音。一会儿后,又听见呼呼的喘声。 男人喘着道:“我先走,待会你再离开。” 听到这里,九珠惊慌失措了一瞬后轻跑而去。 她回到寺庙的捐香油钱处,孔嬷嬷刚捐了钱领了红绳从队伍中走出来。 她寻见九珠便走了过来。 “小姐,我们去找老夫人,估摸着她已经颂完佛经该回去了。”孔嬷嬷拉起九珠的手要走。 “嬷嬷!”九珠喊道。 孔嬷嬷低头看着她:“有什么事吗?小姐。” “我刚才听见……”九珠觉得不妥,佛祖眼皮子底下怎么能说那种见不得光的事,于是止了口。 “听见什么?”孔嬷嬷疑惑。 “没什么。”九珠摇头,先一步拉着孔嬷嬷离开。 离开念慈寺,九珠坐在马车上一脸心事。 她始终不敢相信刚才听见的狗血之事。一对男女竟然在寺庙私会,而且那女的还是陆永庭的未婚妻! “天呐!这不是真的!”九珠忍不住仰头大喊道。 和她坐在马车里的孔嬷嬷被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九珠摇头叹了一气,苦闷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无聊而已。” 孔嬷嬷无语:“忍一忍,马上就要到家了。” 第148章 请你不要娶亲 “嬷嬷,陆公子定亲这事,你有听说吗?”九珠问。 孔嬷嬷一脸震惊:“有这事?小姐从哪里听来的。” “刚才在寺庙忽听几位夫人议论,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岔了。”九珠打着马虎眼。 九珠看似随口一言,其实就是想让孔嬷嬷生出好奇八卦之心。 回到尚书府,九珠前脚进院子里,孔嬷嬷后脚就带着消息来了。 瑞王府和沈太傅府正在走着定亲流程。听说现在到了问名纳吉的环节。待合了生辰八字便可纳征送聘礼,定婚期,迎亲。 陆永庭的亲事皇后极其重视,合个生辰八字还特意挑了除夕那日。 也就是两日后。 皇室宗族娶亲,自然比普通人娶亲更为慎重。 “那沈太傅的女儿叫什么?” 孔嬷嬷道:“沈太傅有两个女儿,要与陆公子定亲的是他的大女儿沈乔。” 沈……乔。 乔……妹! “天呐!这不是真的吧!”九珠又不敢置信仰头喊道。 孔嬷嬷怔住,这句话,她今天可是从九珠嘴里听了不下五次,如此反常,孔嬷嬷不免觉得奇怪。 夜里,九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地坐起来,一脸愁苦。 要去告诉陆永庭吗…… 陆永庭救过她,怎么地也不能让他受欺骗才是。 堂堂瑞王世子的未婚妻竟然和人私奔,要是被人知道了,陆永庭岂不成了整个汴京的笑柄。 可这是小孩该管的事? ……不急,此事不能急。 现在不是还没合生辰八字嘛,万一他们生辰八字不合,这门亲事不就成不了,届时“乔妹”和“于郎”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对陆永庭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姑且等上两日再说。 佛祖保佑,请让“乔妹”和陆永庭的生辰八字不合。 九珠今年的除夕夜过得心神不宁。 熬到大年初一。 九珠以要去瑞王府拜年为由,向祖父请求出门。 陆永庭对九珠有救命之恩,江宏自然不反对,让林管家给她和孔嬷嬷安排一辆马车。 去到瑞王府,府里的管家说陆永庭和阿平一早进宫给宫里的贵人拜年去了,得有些时辰才会回来。于是便安排九珠和孔嬷嬷在大厅坐着等。 “九珠小姐,老奴得去后面盯着人准备好公子纳征用东西,恕老奴不能在跟前伺候,若您有什么需要,便唤门口的丫鬟。让她们伺候。” 九珠一怔,管家刚说了纳征用的东西…… “陆公子和沈乔姑娘的生辰八字占卜了?”九珠问了她此行来瑞王府的目的。 管家笑道:“昨日皇后已经派人到府上告知占卜结果,说我们公子和沈乔姑娘的生辰八字极其匹配,乃天赐大吉之姻缘。” 咦!还天赐大吉之姻缘呢。 九珠白眼腹诽:“乔妹都给你家公子带绿帽了,而且后日初三,她就要跟她的于郎私奔……你们这群傻瓜还在高兴的准备纳征东西……还不快快把陆永庭喊回来!” “陆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去沈府纳征?”九珠不由一问。 管家道:“明日。” 九珠心道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明日呢?定在后日,初三也行啊! 九珠按耐住焦躁等着陆永庭回来。 一个时辰的苦等,终于见人回来了。 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今日的陆永庭在九珠眼里极其意气风发。 他着一身绯红锦缎袍,发束玉冠,眸光清亮,嘴角挂笑,一身蓬勃的朝气。 想到待会要说的事情,九珠有些不忍。 “九珠,发什么愣呢?”陆永庭好笑,他人已经坐在椅子等了好久,不是来向他拜年的嘛,人怎么还站着发起愣了。 九珠回神,上前几步,对着陆永庭恭敬行礼道:“九珠祝陆公子,岁岁如意,年年有余。” “喊陆哥哥!”陆永庭提醒。 九珠迟疑一瞬,改口重新说道:“九珠祝陆哥哥,岁岁如意,年年有余。” 陆永庭满意点头,笑道:“乖。”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九珠:“陆哥哥也祝愿九珠岁岁如意,年年有余。” 九珠欣喜,双手接过红包。正高兴时,蓦然想起还有要事。 “陆哥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九珠沉声道,“你让门口的人都退下。” “这么神秘?”陆永庭不由笑问。 九珠点头。 当屋外的人被喊退后。 见九珠站在原处,迟疑好半天都不开口。好几次见她要开口,又蓦地把话咽了下去。 陆永庭也不催促,手指轻敲着桌面等待着。 直到有小厮来告说是明日纳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请陆永庭前去查看一番。 九珠才慌了。 待陆永庭挥退小厮后,九珠赶忙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陆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娶亲。” 陆永庭怔住,等半天,没想到竟然等了这么一句话。 他笑问:“让我不要娶亲,说说你的理由。” “不不不……不是。”九珠觉得刚才说的不对,忙改口道,“我想让陆哥哥明日不要去纳征,晚几日再去。” 陆永庭迷惑:“为什么?” “……因为……明日我要请你去鸿泉楼吃饭谢谢你对我照顾。”九珠急中生智想了这么一个理由。 “明日纳征送聘,用不了一整日。这影响不到你请我吃午饭或者晚饭。” 九珠无奈,她扯这么多,无非就是不想那件丑事由她口中说出来。就是想让东窗自己事发,让陆永庭晚些纳征下聘,这样起码能少受些伤害。 九珠现在觉得她头很疼,想得东西太多太多,小孩真不该操心大人的事。这句话她原来以为是大人嫌弃小孩多管闲事,现在她才知原来是大人为小孩好。 此时看着陆永庭的笑容,九珠觉得好心酸。 那沈乔是他选中的姑娘,他定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赶着纳征下聘。 九珠忽地想起远在灵州的王柏来。 王柏喜欢傅兰嘉,可傅兰嘉不喜欢她。 陆永庭和王柏的情况是一样的。 他喜欢沈乔,可沈乔喜欢“于郎”。 唯一不同的是,傅兰嘉没有喜欢的男子,她也做不出私奔这种丑事来。 九珠竟然在关键时刻犹豫了。 是该告知陆永庭真相让他棒打野鸳鸯,还是…… 醒一醒,醒一醒,江九珠你清醒一点! 你和沈乔又没什么情分,干嘛要为她考虑。 真是蠢瞎! 第149章 孔大爷 “你说的可是真的?”陆永庭脸上已不见刚才的笑意,语气变得冷肃。 “千真万确。”九珠肯定。 “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陆永庭眼眸中的情绪不明。 “事关女子名声,我万万不敢乱说,连孔嬷嬷我都没告诉。”九珠从王柏身上看到过后果,自然懂得这些道理。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希望陆永庭能及时止损才好。莫要成了整个汴京的笑话才是。 陆永庭突然推迟了明日纳征下聘的事情,这让阿平疑惑。公子回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为何在见过九珠后脸色就变得有些冷沉。 阿平以为公子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做才推迟了纳征日子。 可初二那天也没见公子忙其他任何事,做的还是和往日一样的事情,去宫里给太后请安,和皇子们打打马球,之后便回府哪里也没去。 日子来到初三这天,公子也没做什么事情,只是带着他去城外四处闲逛。还去了念慈寺,他以为公子要去拜佛,但不是,公子只是带着他去了后山赏风景。 阿平不知道公子脑袋抽了什么风,纳征大事放一边不管,竟然跑到念慈寺后山赏什么风景,一赏还赏了快两个时辰! 此时正是冰消雪融的大冷的时候,不待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吃热汤锅,跑这后山挨饿受冻,真是有病!有病! 学院放年假,前后有一个月的时间,徐秉玉和孔六俩人无他处去,便和其他家远的学子一样留在书院。 大过年的,江宏和李氏也不拘着孩子。谁要出门,只要打过招呼,有人跟着就可以出门玩上些许时辰。 孔嬷嬷紧赶慢赶,终于把给儿子孔六的新衣制出来了。 “嬷嬷,今天都年初五了,你这新衣送得未免太晚了吧!”九珠和孔嬷嬷坐在马车上,要去学院找秉玉表哥和六子,“六子哥待会肯定得恼!” “他恼什么?有得穿就不错了。”孔嬷嬷丝毫没歉意反而理直气壮的扬声道,“他活这么大,有给我这个当娘的做过一件衣裳嘛!待会他要是敢埋怨,我以后就让他穿短衣,穿小鞋。” 六子和表哥也快十八岁了,不仅脚长得快,个子也蹿得猛。衣服鞋子没多久便不合身。他们不是没钱换新的,而是孔嬷嬷闲不下来,喜欢帮大家做些衣服鞋子的。 这不,忙都忙不过来,只把表哥的做好过年前送了去,给六子的总是放在最后做。 “那我和表哥还长这么大,不是也没给嬷嬷做过一件衣裳。”九珠讪讪道,“我们同样不孝顺。” 孔嬷嬷一怔,忙说道:“六子怎么能跟小姐和表少爷比!” “对,比不得!”九珠故意说道:“六子是有阿娘的人,和我,表哥是不同的。” 孔嬷嬷顿时慌乱,忙道:“比得,比得,你,表少爷和六子都是嬷嬷的孩子,没有不同,没有不同。” 九珠暗笑:“那嬷嬷以后可要一碗水端平喽,我和表哥有的,六子也要有。而且不能分先后。衣服,鞋子都得同时做同时送,不可委屈了谁。” 说来说去,原来是在为六子那小子鸣不平啊!孔嬷嬷顿悟,无奈点头应下。 书院。 孔六终于拿到迟了五天的新衣服,一边迫不及待试穿着,一边喋喋不休抱怨着。 孔嬷嬷懒得理他,瞥了眼便去帮他收拾狗窝。 房间就摆了两张床,不用说最乱的那张就是他的。 “怎么这么脏?”孔嬷嬷用眼上下扫过床铺,那酸爽的气味都不用凑鼻去闻,皱眉嫌弃道,“太臭了。” “和表少爷住一起,他就不嫌弃?” 六子一脸无所谓:“习惯了,自然也就闻不到。” 孔嬷嬷无奈摇头,把被子拆了打算帮他洗洗。 母子正说着,九珠进屋了。 “没找到表少爷?”孔嬷嬷手里拆着棉被,一边扭头跟九珠说话。 “表哥在亭子里和同窗下棋,没空搭理我。”九珠抱怨着坐在了凳子上。 孔嬷嬷把被罩拆下来,又收拾出一堆脏衣服臭袜子塞入盆中,喊六子帮她抬去洗衣房。 六子再回屋时,九珠正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一本话本子,见到他回来,九珠不解开口问道:“六子哥,这书怎么才有五页内容?” 六子上前把书从九珠手里小心翼翼抽了出来:“这是我还没写完的话本子。” 听此一言,九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吃惊的问:“六子哥,你竟然会写话本!” “这可是我的生财计划。”孔六得意挑眉,“以后我要靠它发家致富娶老婆。” “你写的话本会有人看?”九珠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扫过孔六。 “你刚才不就看了嘛!”六子将了九珠一军。 九珠一顿 “我是看了书名,好奇才拿来……随便翻翻的。”九珠解释的。 话音刚落,六子打了一个响指,眼神闪烁亮光:“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一本书,大家首先看到的就是书名。书名越越吸引人,大家才有翻开看的欲望。” “就像做菜一样,色香味,第一眼看的便是菜肴的颜色。颜色好,食客才有去欲望去品尝。” 九珠点头,是这个理。 又把目光移到了六子手中的书上。 “我的第十八个小妾。” ……这书名俗气些,可就是能吸引她这种俗人。 “六子哥,我要做你的第一个读者。”九珠笑道。 孔六一脸可惜的表示:“你只能做第二个。” “谁是你的第一个?”竟然还有人跟她抢!九珠问。 “是表少爷。”孔六道。 “表哥也喜欢看这种俗气的话本?”九珠讶异地脱口而出。 孔六乍然垮了脸,佯装不悦。 意识到得罪了六子大爷的九珠忙赔笑道:“说错了,说错了,是佳作,佳作!” 孔六斜瞥了九珠,腾出快意。 其实话说回来,是他求着表少爷看的,为的是帮他揪揪错字,改改病句…… 九珠又问:“六子哥,你取笔名了?” 孔六笑道:“叫孔大爷!” 九珠愣了一瞬,听命喊道:“孔大爷。” 六子点头。 不见六子回答,九珠又喊了一遍:“孔大爷。” 六子愣了一瞬,依旧点头。 见六子还是不说,九珠不高兴了:“我都已经喊了你两遍孔大爷了,怎么还不告诉我你的笔名呢?” 孔六一怔,这才意识到人理解错了。无奈道:“我说我的笔名叫“孔大爷”,不是让你喊我孔大爷。” 九珠一怔,反应过来,白了孔六一眼。 孔你大爷。 第150章 翻脸 孔嬷嬷为儿子洗好衣服,便带着九珠坐上马车从书院回家去。 途中遇上声势浩大的下聘队伍,马车不得先靠边礼让。 孔嬷嬷和九珠掀开同一边的窗帘挤头看热闹。 好长的下聘队伍,还有护卫,这阵仗一看就知道是汴京哪户大官家。 街道侧让路的人交头谈论着。有些话不经意飘到了九珠的耳朵里。 什么? ………这是瑞王府的下聘队伍! 陆永庭还要娶“乔妹”? 咦! 不对……不对…… 九珠问:“嬷嬷,今日是不是初五?” 孔嬷嬷道:“今日是初五。” 对呀,今天已经是初五了。 “乔妹”和“于郎”不是应该初三就私奔了吗?……陆永庭如今向谁下聘? 九珠立马把头探出车窗外,朝底下的人询问:“请问瑞王娶的是哪家姑娘?” 路人回答:“沈太傅家的大女儿,沈乔姑娘啊。” 九珠心下一沉,缩回了头,呆坐在原位。 “乔妹”没有和“于郎”私奔? 陆永庭没有发现“乔妹”和“于郎”的事情? 还是陆永庭舍不得“乔妹”,又把人给捉了回来! 九珠觉得后面的情况几乎不可能,陆永庭绝对不是有这种度量的人。 那天她确实听到他们说初三未时,念慈寺后山的溪边一起逃走…… 这中间几日,难道出了什么变化不成? 还是他们另有计谋? 不行,不行,不能让陆永庭掉坑里。 九珠当即起身跳下马车,往下聘队伍为首的方向跑去。 陆永庭此时骑着马走在队伍前方。突然有一可恶的身影冲出来拦住了去路。 他勒住马一看,不是鬼话连篇的江九珠还能是谁。 不知为何,现在一见到这丫头,他就心烦。火气止不住的往胸前冒。 九珠突然冲出来拦路,阿平不由一惊。心里莫名觉得有事要发生。 追着跟来的孔嬷嬷见到自家小姐这举动吓坏了,忙上前要去拉她离开。可被甩开了。 “让开。”陆永庭骑着高马,冷脸俯视着。 九珠摆开双手站在路中央拦着,摇头不说话。 陆永庭给了阿平一个眼神。 阿平立即下马,他不知道这九珠为何会有如此惊人之举,但现在他只能按下心中的疑虑。走上前俯身道:“九珠,跟我走。阿平哥带你去买吃的。” 九珠看了眼阿平,不动。 “今天是公子的重要日子,可不能胡闹,跟阿平哥下去。”阿平抬手要拉九珠。 九珠也避开了。 接下来,阿平继续好言相劝着,站在大街两旁的人小声议论着,孔嬷嬷急得想跺脚。 九珠依旧不为所动,犟着不走。 阿平没办法,总不能当着众人拖拽一个女孩子吧,瑞王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只能起身转头看向公子,让他想办法。 “江九珠,你让开。”陆永庭强压着火气,冷眼盯着她,话已经说得咬牙切齿。 “你不能去下聘!”九珠不管不顾道。 此言一出,路旁的众人顿时发出喔呦的惊诧声。 陆永庭眸现戾色扫了眼,顷刻间众人又都闭嘴安静了下去。 江九珠说话不过脑子,他这过脑子的总得顾忌些。 他忍着火气让阿平把江九珠带到了一旁的客栈。 才进厢房,江九珠便焦急问:“陆哥哥,那日你没去念慈寺后山?没见到人?” 陆永庭当然有去,天寒地冻等了两个时辰,根本就没有人来。陆永庭脸色难看,冷声道,“江九珠,自我认识你的那天,你就谎话连篇,惹事生非。如今竟然更变本加厉,开起了此等毁人名节的玩笑。” “你三番五次的戏耍我,你究竟有何目的?” 九珠神色一顿,忙辩解:“我没开玩笑,我真的听到……” “够了!”陆永庭头疼,愤怒低吼道。 他早就派人暗查过沈乔,沈乔根本不是江九珠口中所说会做出私奔那种事的女子。那日他是犯傻才又听信她的鬼话,推迟了纳征。 “小小年纪心术不正,只会搬弄是非。真不知道,江尚书是怎么教育你的!” “我没有搬弄是非。”九珠哽咽辩解道,“我只是不想看你被嘲笑。” 陆永庭漆黑的眼眸暗不见底:“你刚才拦我去路,众人就没看我笑话吗?” “收起你的虚伪,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若不是看在灵州你帮我的份上,我早就不想搭理你了。” 九珠抿嘴,想哭却又极力压制着。 此时见她快哭的模样,陆永庭只觉讨厌:“别哭给我看,我不是你祖父,不会心软。” “你要是我女儿,我早抽你了。” 九珠恨自己不争气,忙拿袖子抹去眼泪,带着哭腔颤声道:“陆永庭,若不是看在你帮我的份上,你以为本小姐愿意搭理你嘛?” “你算哪根葱,竟然如此说我!” “你不配有我这样的女儿。” 陆永庭俯视着人,嘲讽道:“别高看自己,本公子不要你搭理,也不稀罕你的搭理。” 九珠声音嘶哑的骂道:“陆永庭,你讨厌!” “江九珠,你也讨厌。现在就有如此坏心思,长大了定是个蛇蝎妇人。若不想毁了你祖父和父亲的名声,你最好收敛些。不要让自己成了笑话。”陆永庭忍不住毒舌痛快说道。 九珠双眼含泪,已经看不清陆永庭的脸。 她知道无论那脸之前有多好看此时一定很可怕。 陆永庭看着泪珠从九珠眼眶落下,心情更烦了。收了目光,让她滚。 江九珠不动,抬眸绝绝说道:“既然喜欢戴绿帽,那就好好戴一辈子,可千万不要脱下来。” 听听,听听,一个女孩子家说的这是什么话,陆永庭脸上顿时陇上一层黑气,握成拳头的骨指泛白,又凶又厉的低吼道。 “你给我滚!” 九珠倔犟地扬起头,狠狠瞪了人片刻,打开包厢门,正要迈腿出去,又折身补了一句狠话:“你等着,届时我会和汴京所有人看你陆永庭的大笑话!” 说完转身迈出门去。 才至转角,她又不争气的哭了。 出了客栈,泪水模糊着视线,根本看不清人,好在有人立马拉着她走,这人除了孔嬷嬷还能是谁。 回到马车上,孔嬷嬷心疼得不行,这些日子,她早就发现九珠的反常。总打听陆永庭定亲的事情,每每听到些消息,就会愁眉不展发上大半天呆。 那时她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想…… 这不,今天她心中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孔嬷嬷劝道:“小姐莫哭,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天下好男儿多得是,眼界要放宽些。” 九珠一怔,抹泪的动作顿住,惶恐的看着孔嬷嬷。几瞬后,破涕为笑。 第151章 丢脸 九珠坐在马车内狂笑不止。 孔嬷嬷则一脸惊恐,以为她魔怔了。 “嬷嬷呦~你想太多了。”九珠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肚皮都快笑破了。 “……那小姐为何拦住下聘的队伍,让陆公子不要娶亲……还有为何要哭?” 九珠笑容僵住,呼了口气,懊悔叹道:“不为何,是我吃饱了撑的。” 自今日起,她江九珠和陆永庭恩断义绝! 第二日,初六。年假结束,江宏又得开始去上早朝。 新年后第一次上早朝,江宏精神满满的在太和殿广场上信步走着。 只见三五成群的同僚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一见他走近,忽地止了话,客套的朝他问候一声便各自离去。 江宏心里泛起嘀咕。 路上遇见沈太傅。 江宏刚从同僚处得知沈太傅的女儿和瑞王世子昨日定了亲。出于人情世故,江宏上前向他行礼问候,还道了喜。不曾想,那沈太傅没了向往日的和善客气,反而鼻孔出气冷哼一声,满脸不爽的甩袖而去。 江宏愕然。 不由自省,试问不曾得罪过他!怎么被甩了脸子,真是莫名其妙。 去到大殿内,等待陛下的期间,江宏出现一种错觉,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着什么。 江宏忍不住想去后面寻女婿王猛问问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未有所动作,陛下来了。 众人立马躬身垂首相迎。 朝会开得七七八八,眼看已经没什么正事,估摸着快要退朝散会的时候。陛下竟然闲话家常起来。 “江尚书今日可有来上朝?” 听见陛下喊,江宏立马躬身从官员列队中站出来,手持芴牌朝陛下躬身行礼。 “微臣在。” 陆伯辰问道:“小江知州的女儿叫九珠是吧。 这问题出乎预料,江宏怔了片刻才回答道:“回陛下,是叫九珠。” “几岁了?” “刚过十二岁生辰。” 陆伯辰笑道:“原来才到金叉之年啊!” 此话一出,便听见垂首的官员之中有人似是憋不住窃窃笑了一声。 江宏用余光瞥了眼离他近些的同僚,发现他们也在憋着偷笑。 奇怪,真是奇怪。 “三日后,宫里有马球赛,届时江尚书带她来让朕见见。” 江宏神色一顿,心里泛起嘀咕,嘴上却应着是。 奇怪,真奇怪。 好端端的陛下为何要见九珠那丫头。 散朝后,江宏边走边暗自思量着。忽见女婿王猛就在前方,于是开口喊住了他…… 得知因果后的江宏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丢人呦,他的老脸都丢没了。 宫门外,林管家守在自家轿子旁。此时有官员陆陆续续从宫里走出来,各家轿夫早早压低轿杆候着。 见老爷抬手掩面神色慌张的走来,林管家正要迎上去,却见老爷自己家的轿子不坐,却自己掀了轿帘上了隔壁家的轿子。 隔壁家的轿夫和自家轿夫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隔壁轿子的主人沈太傅则一脸怒气地愣在轿前。 “起轿!怎么还不起轿!”此时轿中还不知自己闹出乌龙事的江宏还在烦躁的催促着。 林管家一边忙躬身拱手向沈太傅致歉。一边忙上前俯身在轿门处低声喊道:“老爷,您上错轿了,快下来吧。” 轿内默了会,才见江宏掀帘而出。 误上了别人的轿子已经够尴尬的了,竟然还误上了沈太傅的轿子。 老天是怕他不够丢死人!又让他闹出这一笑话。 早些时候见沈太傅不爽……原来问题还是出在他这里,谁让自己的孙女阻拦人家的下聘队伍呢,这不怪人家生气。 江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沈太傅不爽的眼神和其他围观同僚的笑声中回到自家轿里的。 今天他算是把这辈子所有的脸都丢光了。此时的他真有种万念俱灰的绝望,竟然丧心病狂的希望天塌地陷,把这世间的一切一切通通吞没掉。 江宏寒着脸回到府里,在门口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让人去把江九珠喊来。 他到大厅才知道自己刚才多此一举。那没皮没脸的丫头正在大厅里和李氏说着话。 九珠见祖父那副要吃人的样子瞪着她走入大厅时,就料定祖父也听说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祖父,我是冤枉的。”九珠见祖父咬牙切齿走近,于是先开“口”为强,快速躲到祖母的身侧。 李氏从椅子上起身,试探地问道:“老爷您也知道了?” 江宏黑着脸,默了会,压着几分怒气咬牙道:“连陛下和满朝的文武百官都知道了,老夫能不知道嘛?” 九珠和李氏同时皱眉。 “老爷,您回来前,妾身已经问过九珠了,她说昨日拦下陆世子的下聘队伍,是为了跟他道声喜,不是外面传言的那般。”李氏重述了一遍九珠刚才向她解释的话。 “是的,是这样的,祖父。”九珠一脸坦诚附和,“我对陆永庭从未有过爱慕之心,怎么可能拦着不让他下聘呢?” 江宏目光死盯在九珠身上:“那你哭什么?外面可还传你示爱不成,当街哭得撕心裂肺呢?你怎么解释?” “他们胡说!”九珠恼火,“我没哭,祖父可以问孔嬷嬷。她可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九珠上前几步去把缩在门侧的孔嬷嬷拉出来,还给了她一个眼神。 孔嬷嬷战战兢兢垂着头,躬着身子站到了江宏的面前。 “孔嬷嬷,九珠说的可是真的!”江宏沉声问道。 一旁的九珠垂眸,屏着呼吸,捏着一把汗。 “……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孔嬷嬷努力按下心中的慌乱,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发颤。 孔嬷嬷垂着头,江宏便只能看得到她的后脑勺,他语气沉肃道:“孔嬷嬷,你抬头看着我。” 孔嬷嬷顿了下,又不免慌张起来,余光中瞥见九珠紧张惶恐的模样,她在心里狠狠吐了一口气后缓缓的抬起头,眼睛和老爷有了片刻的对视后又忙垂下眼睑。 李氏上前道:“老爷,想当年,九珠第一来府里误食了茴香做的糕点,起了过敏反应晕了过去。第二日外面就传您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孙女也下得去狠手,打得孙女都晕了过去。谣言何等可怕,老爷您也是体验过的。” 李氏的往事重提,让江宏一愣。同时也让九珠暗喜。 江宏沉默了会,李氏说得没错,外面的事都不能偏听偏信。 他气消一大半,抬眼扫了眼九珠,这丫头呆头呆脑的,看着也不像会做出那等没皮没脸的事来的人。 九珠偷偷抬眸瞟了眼祖父,见他神色有所缓和,心下微定。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又逃过一劫。 第152章 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九珠正在心里庆幸着自己逃过一劫,祖父又说了一件让她头大无比的事情。 陛下要见她。 为什么? 祖父猜测陛下要见她可能还是因为外面谣传的事。 九珠无语至极,想不到堂堂一国之主竟然也是八卦之人。 九珠问祖父该怎么办,祖父看着她默了会,事不关己地开口让她自己看着办。 九珠暗叹一句好狠! 谁能想到,初五前,九珠还好好的,初五后,她却成了汴京里的风云人物。她的名声已经碎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怪不得耳朵烫了一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她是非。 真是造孽!她还没等到陆永庭的笑话,自己却先成了整个汴京的笑话。 她就是头猪,一头蠢猪。 她的大肠,小肠,粉肠,十二直肠,九转大肠……都悔青了。 九珠闹出这事,让无辜的姑老太太江敏受到了牵连。因为断不了的亲戚关系,她那闯喜堂抢新郎的旧事又被众人翻出来“津津乐道”一番。 众人调侃,汴京城里何人最痴情,当属江家俩女郎。 几十年前是姑婆闯喜堂抢亲。 几十年后是侄孙女半路截聘。 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一个赛一个的可怜。 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后浪推着前浪双双死在沙滩上。 这才新年年初,大好的日子。正高兴的江敏得知自己几十年前的旧事又被人拿出来反复鞭打,气得要吃人。她的一个眼神,便让身边伺候的何嬷嬷和卢嬷嬷不由打了个冷颤。 何卢俩嬷嬷毫不夸张的认为,若是她们老夫人有权有势,估摸着汴京会有一半人被她送去见佛祖。 相较于江敏的心胸狭隘,九珠这边说不上云淡风轻,但也能说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无所谓得很。 王梦芙和傅兰嘉以为九珠定躲在院子哭泣,俩人担心,还来探望安慰一番。 三人围桌而坐,如今她们的处境也差不多,都名声不太好。 傅兰嘉因为王柏的酒后胡言毁了名声。 王梦芙是因为她的骄横跋扈,尖酸刻薄名声就没好过。 她俩来芙安慰九珠,还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同病相怜,所以惺惺相惜。 她们自己也没料到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的三人竟然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话。 陆永庭的婚期定在了元宵那日,九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 江宏这边就有些不爽快了,因为沈太傅还给他寄了请帖。这摆明就是想让他难堪。气得他把请帖扔到了地上还故意踩了一脚。 马球赛那日,九珠要进宫面圣,李氏老早就到了九珠院子,让人好好帮她打扮一番。结果打扮得太过,江宏看了直皱眉,又让孔嬷嬷按平日一般帮九珠装扮即可。 江宏带着九珠才进宫门,就遇一太监拦路,说是有贵人有要事请让他移步御花园凉亭。江宏不敢耽搁,于是便把九珠先托付给来传话的太监帮忙照看下。 那太监点头应下,江宏又嘱咐九珠几句便大步离开。 九珠就和太监垂着头站在宫墙一角。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九珠正盯着地面上的石板发呆,一双黑色官员入了视线。 抬头一看,竟然是陆永庭。 陆永庭一个眼神,那太监便走去离他们好远的距离待着。 九珠故意把头扭向一边,不说话,也不正眼看他。 空气默了会,陆永庭沉声道:“我知陛下今日要见你,待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心里有些数。” 九珠暗暗白眼,特意前来,原来是在警告她啊! 是怕她说“乔妹”的事? 何须你提醒,你的破事我江九珠再多管一次就不是人。 不见人回答,陆永庭不得又压低声音喝道:“听见了没?” 九珠心里不爽,竟然还吼她,凭什么!正要忍不住回击时,突然心生一计。 她压下心里的气,像犯错一般把头垂了下去。 陆永庭又道:“我相信你现在体验到流言蜚语的可怕,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 九珠腹诽:“明白,明白得很,待会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祸从口出”。” 九珠装出一副知道错了样子点了点头。 见人知错,陆永庭心情微舒,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那日我有些话确实说重了,你不要介怀。” 九珠点头暗道:“介怀,怎能不介怀,我可是蛇蝎妇人,有仇必报。” 陆永庭眉头舒展开,好意提醒:“皇宫不比外面,别口无遮拦,见了陛下得收敛些。说话得过过脑子,知道了吗?” 九珠盯着地上石板点头。 “抬起头说话。”陆永庭沉声道,“又不是哑巴。” 九珠觉得是时候了。 孔嬷嬷说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种伟大的事,她这种小人还是做不出来。 九珠垂着头,带着哭腔嘶喊道:“陆公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陆永庭一怔,下一瞬感到欣慰,这丫头也不是冥顽不灵,柔声哄道:“好了,好了,知道错了就行,别哭了。” 陆永庭抬手打算帮九珠擦擦眼泪。 岂料九珠反射性的抬手躲着大喊道:“陆公子,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陆永庭手僵在半空中,一脸愕然。 “我不是要打你!”陆永庭猝不及防,抬头左右快速扫一眼周围,除了站在远处的那个太监,再无他人。 那太监忍不住微微抬头朝他们瞥了眼,在被发现后立马又恢复原样。 “别哭了……”陆永庭此时被弄的惊慌失措。 九珠不理他,转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声哭着往出宫的方向走。 在经过低头站在墙边的太监时,故意放慢脚步,哭得更大声。 “我错了……不要骂我了……” “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 “祖父……” “我要回家……祖父……” 太监站在原地踌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陆世子让他支开江大人,现在江大人不在,陆公子就把人家孙女弄哭了。 现在好了,孙女哭着要找祖父,还往出宫的方向去。陆世子愣在原地还一脸无辜的样子。 九珠余光中见那太监似乎要朝她走来,下一瞬,哭喊着朝宫门方向撒腿跑去。 “祖父……我要回家……” “你在哪里……” “陆永庭骂我……” 第153章 蛇蝎小女子 “小姐……” 太监在后面追着。 九珠听见了也不停下,一边撒丫子跑着,一边疯狂抹泪。 未留意前方有人,一头冲撞了上去,还把自己撞得头晕目眩,朝后仰去,若不是前面的的人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她定得朝后倒去。 “拜见瑞王。” 还在恍惚中的九珠听见从后面而来太监站在她身后几步喊了一句,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瑞王? 陆永庭的爹? 九珠一脸惊诧,这才抬头看向扶住她的那个人。 只见那人高大挺拔,身着铠甲,留着口子形的胡须。脸庞刚毅,双目如炬,微皱的眉间有股子英气,神态威严。 九珠没意识到自己此时泪痕未干,双眸湿润的样子尤为可怜,让人看了不由心软。 九珠瞪着水润微红的双眼,见眼前的中年男人俯下身子,用拇指轻轻帮她刮去脸上的残留的泪水。 粗糙的拇指刮到之处让她的皮肤有些略痒。 “你是哪位宫里的丫头,哭什么?”陆伯明笑问。 九珠还在讶异,身后的太监先回答道:“回王爷,这是江尚书的孙女。” 陆伯明默了会,似是惊讶的问道:“江九珠?” 九珠震惊,他们没见过吧,不由问:“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陆伯明意味深长的笑起,他才回汴京不过半日,在客栈吃个早茶的功夫已经听人议论好几回这丫头的“壮举”。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也能有如此“风流韵事”。还是和一个……黄毛丫头。 是该怪这丫头眼光好……还是该怪他儿子长得太过英俊。 “就不告诉你。”陆伯明笑道。 九珠讶异盯着人,随后又试探问:“你是陆永庭的父亲?” “对。”陆伯明郎声道。 九珠得到确切答复,眸子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阴谋。借着还湿润的眼眸顺畅地又哭了起来。 陆伯明神色一顿,怎么人又突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哭什么?” 九珠带着哭腔道:“……您儿子骂我……还想打我……” 陆伯明愣住,不可置信的好笑问道:“你说我儿子永庭骂你还想打你?” 双眸含泪的九珠抿唇点头,又怕自己说得不被信服,侧身指着后面的那个太监哭诉道:“王爷,不信可以问问这个哥哥。” “就在刚才,陆永庭差这个哥哥把我祖父支开,然后他就趁机来骂我,还抬手想打我。” 陆伯明抬眸朝那太监看去,眼神在无声的询问。 那太监也被此举动弄慌了会儿神,只能避重就轻地低声说道:“陆世子确实吩咐小的把江尚书支开……” “他真的骂了这丫头,还想打她?”陆伯明问。 太监自然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小的离得远,不敢听,不敢看,所以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见太监不敢说,九珠又开口为自己辩解道:“外面都在传我爱慕他,可那不是真的,我有口难辩。他就责怪我,说我让他被众人笑话……可是我真没有……。” 说完九珠用手背抹着眼泪。 陆伯明无语,只觉好笑,他常年都在南境,和儿子相处的日子不多。以往他回来,阿平就会忍不住偷偷来找他告永庭的状,没想到今日刚回来,又遇上告状的……还是个小丫头。 “走,陆伯伯带你去找那臭小子。”陆伯明说着便拉起九珠的手。 九珠低着头揉着眼睛跟着走,心里暗暗得意。心里幻想着待会陆永庭见到他父会受到的惩罚。 被责骂? 被呵斥? 被拧耳朵? 被打屁股? …… 各种生动的场景在九珠脑海里浮现,光想想就美得不行,若不是咬牙忍着,她都快憋不住笑出来。 半道上,九珠看见回来寻她的祖父。。诡计多端的她立马把手从瑞王的掌心抽出来,哀嚎着奔向祖父。 看见孙女哭喊着他跑来的江宏,顿时慌了神,立即提起官袍小跑着迎上去。 九珠控制力道的撞入祖父的怀里,紧紧抱着祖父哭得撕心裂肺。 江宏心神大乱的焦急问道:“这是怎么了?” “陆永庭他骂我……还要动手打我!”九珠带着哭腔,伤心欲绝的又把刚才在瑞王面前说过的谎话又对祖父说了一遍。 江宏沉眉听完,默了会。抬头才惊觉瑞王不知何时站在了眼前。 回过神,一脸震惊的他来不及多想,忙躬身拱手施礼道:“下官,拜见王爷。” 陆伯明正泛着尴尬,回道:“江大人不必多礼。” “王爷什么时候回汴京的?”江宏问。 “今早刚到。”陆伯明道。 “是为了陆世子的婚事?”江宏猜测说道。 “正是。”陆伯明朗声道,“吾儿元宵成亲,届时江大人记得来府里喝杯喜酒。” 提起这茬,江宏心里暗暗不爽了,凉亭里哪有什么贵人,就一阿平。 说是奉他公子的命令,送喜帖来给他。 刚才他还觉得瑞王府这个喜帖送得好生失礼,哪有让被请的人亲自去拿请帖的……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陆永庭为了把他支开使的计谋……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收拾他的孙女? 江宏压住心里的不快客套说道:“恭喜王爷,下官一定去府上讨杯喜酒吃。” 被暂时晾一边的九珠,听祖父要去参加陆永庭的婚宴,带着哭腔委屈道:“祖父,不要去。他欺负我,你不要去……” 江宏有些尴尬,陆伯明反而朗声笑着说道:“我们不是正要去收拾他嘛?” “走。” 九珠此时被祖父的一个眼神吓退了。 “孙女顽劣,王爷莫要计较,陆世子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估摸是这丫头说了鬼话。” 九珠不知道祖父这话是大义灭亲还是碍着对方的身份不得不“人情世故”。 虽然被祖父一语道破,没有证据的事情,赖着又何妨,戏都演到这里了,总得唱下去不是? 于是九珠坏到底了,跺脚痛哭起来:“祖父你不信我?” “你竟然不信我。” 说完,她装得委屈,气愤的又朝出宫的方向跑去…… 那天,九珠幸运没见到陛下。因为瑞王回京,陛下留他说了好久的话。无暇顾及她这个小人物。 九珠不知道瑞王有没有收拾他儿子,反正她已经用她的方法让陆永庭有口难辩,气他一气,心里也是爽得不行。 泼脏水谁不会泼,何况她这种“蛇蝎妇人”。 第154章 一语成谶 瑞王府和沈府婚期将近,又把江九珠和江敏这对江氏女郎推上了热门话题。 竟然有人私下设赌局。 赌什么呢? 就是赌尚书府的四小姐江九珠会不会学她姑婆一般在喜堂上抢新郎。 九珠从王梦芙口中听到这件事情郁闷得很。这些人怎么如此无聊,准新郎准新娘不去谈论,干嘛偏偏揪着她不放。 她才十二岁好嘛……能去抢新郎嘛? 抢过来干嘛? 抱怨片刻后,她把注意力放在了姑老太太的故事上。 “王梦芙,你快和我说说,姑老太太是怎么把她丈夫抢到手的?”九珠一脸兴奋。 王梦芙道:“谁说姑老太太的丈夫是抢来的?” 九珠懵了:“不是说她大闹婚宴抢新郎嘛?” 王梦芙摇头说道:“那是姑老太太一厢情愿,自作多情,那男子根本不喜欢她。能和她走?” “她抢婚失败后另嫁他人,她的丈夫不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 九珠惊诧后,觉得好笑。 原来如此,想不到姑老太太也做过这种没皮没脸的事。 王梦芙瞥了眼九珠,试探的问道:“你知道姑老太太抢的那个男子是谁吗?” “不知道。”九珠顺着王梦芙的问题,一脸兴奋的问:“那你知道吗?快告诉我。” “你猜猜看。”王梦芙故意不直说,补充道,“那男子你是认识的。” 九珠吃惊且疑惑,皱眉思索起来。头脑风暴后猜测道:“是林管家!” 王梦芙听后噗哧笑出了声。 九珠想了大半天,她认识的人中,男子年龄相符的就只有林管家一人。 难道不是? “王梦芙就你告诉我吧,求你。”九珠撒娇摇晃着王梦芙的手臂撒娇。 王梦芙瞥了眼,爽快的道:“行,不过你得喊我表姐。” 九珠立马开口喊一句“表姐”。 王梦芙满意,信守承诺告知:“那个男子就是你外祖父。” 九珠傻了。 这回答简直是晴天霹雳。 姑老太太年轻时竟然喜欢她外祖父! 怎么可能。 王梦芙这混蛋瞎说。 “你胡说。”九珠打死不信。 王梦芙道:“骗你干嘛。我也是听我母亲说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孔嬷嬷。” 当日,九珠从孔嬷嬷那里得到了证实。王梦芙没说谎,姑老太太确实曾爱慕过她外祖父,而且还做出抢亲的疯狂之事。 想不到外祖父和姑老太太还有这等渊源 思及往日种种,怪不得姑老太太看她不顺眼,原来是对她外祖父爱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她这个外孙女。 好险,好险。 幸亏外祖父不喜欢她,要不然她就得喊姑老太太为外祖母了…… 不对,不对。 应该说是幸亏外祖父不喜欢她,要不然就没有现在的江九珠了。 九珠好奇,还想细问关于外祖父和姑老太太的旧事,但孔嬷嬷却不愿再多说。还以她不懂情爱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确实,九珠还不懂男女之间的情爱。 爱从何处来? 情又从何处来? 这种东西又没有种子,怎么破土而出?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九珠就是那“老人”。 陆永庭就是那个吃亏人。 元宵那日,瑞王府没有接到新娘! 新娘去哪儿了呢? 自然跑了呗! 跑哪儿去了? 当然……不知道。 沈府和瑞王府正忙着四处寻人呢! 一时之间,沈太傅的女儿逃婚的风头盖过了九珠截聘壮举。 陆永庭真成了大笑话。 不过还好啦,单凭陆永庭皇室宗亲这一身份,汴京众人可不敢像对九珠那样明目张胆的议论。 九珠可没笑话陆永庭,因为这事本身就不好笑。那日她说的都是气话,谁知一语成谶。 她在心里埋怨沈乔,要私奔为何不早早奔,或者再晚几日奔也行,为何偏偏挑元宵要上花轿这日。 不对,不能用“私奔”这词,得用“逃婚”。 此时那些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沈家姑娘是因不满婚事才逃跑的。 名声受损,起码不伤贞洁。 九珠以为知内情的只有她和陆永庭,其实不然。沈府有也几个知情人,其中就有沈太傅。 沈太傅也是在和瑞王府议亲期间发现女儿的丑事。立马使了各种手段才没让事情东窗事发,还瞒过了瑞王府派来的暗探。 他千防万防,眼瞅着好事就差临门一脚,还是没防得住那不知廉耻的女儿。 她最好永远也不要被找回来,除非找到的是她的尸体。 元宵节的第二日,沈乔被找到了,不过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 她的死并不是意外,凶手是被瑞王府的侍卫抬着送到府衙的。 凶手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能算是个“全人”,他被割了舌头,挖了眼睛,断了四肢,连象征男性的物件也没了。 如此种种,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当然了府衙的人也只敢想入非非,可不敢胡言乱语。 一个只剩半口气的“废人”,让府衙怎么审? 难不成还要帮他请个大夫救治一番? 府衙大人又不是闲。 审不了……那就不审。 于是对外宣称,凶手谋财害命,畏罪自杀草草结了案。连凶手姓甚名谁都没向众人公告。 九珠知道“乔妹”被人杀害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惋惜着。 她被害时她的“于郎”去哪里了? 九珠思索半日才后知后觉有了一个猜测。那日她听到“于郎”得知“乔妹”有一很大一笔钱财的时候立马改变了态度,愿意带“乔妹”远走高飞。走时还叮嘱她一定不要忘记带着钱财来…… 细思极恐,“于郎”当初一定是抱着不纯的目的接近“乔妹”的。 只可惜“乔妹”被情爱冲昏了头,迷了心窍,最终落得如此唏嘘下场。 也许“乔妹”和姑老太太属于同一种人,她们都有为情爱“破釜沉舟”的勇气,值不值得除了自己,无人有资格去评说。 第155章 尿床 九珠能知晓外面的何种事都靠王梦芙和孔嬷嬷两个人的嘴。 其中最数从王梦芙那里听到的消息最多。 沈乔横死在郊外的事情九珠就是从她口中知晓的。 沈乔死得惨,听说是被人掐断了脖子,死不瞑目。 哪怕凶手伏法,沈乔入棺下葬时,沈太傅都无法让她阖上双眼。可见怨气极深。 九珠没见过沈乔模样,但可以从王梦芙的描述中模糊的想象她死去时的惨状。 许是白日里想得太多,夜里九珠莫名感到害怕,明明屋里什么都没有,但毛毛的感觉说来就来,心脏忽地突突狂跳。 她不敢熄灯,整晚都是点着灯睡。 带着恐惧睡觉,九珠自然没睡得好。 还做了一个离奇噩梦。 她梦到,一个没有五官的女鬼歪着脖子,一身白衣,披头散发,脚不沾地的悬空于她的屋里。 明明没有五官却能发出声音。 她一会高兴的诉说她和一个男子的相识相知。 一会又颤着声指责那个男子的心狠手辣,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女鬼刚说完,一个男鬼乍然横空出现在房间里。同样没有五官,同样脚不沾地悬在空中。 他温柔说着甜言蜜语哄着女鬼,不多时,女鬼被哄得投怀送抱,还主动把脸贴了上去,发出咻咻的响声…… 梦里的她愣了会,终于知道那日在院墙外听到的是什么声音了…… 两个鬼都没有五官……咋还能亲吻起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她让两个无脸鬼要亲出去亲,这不是她可以看的。 谁知,上一瞬还浓情蜜意,下一瞬便撕破脸。在她的房间里打了起来。 九珠放声让他们要打出去打,不要在她房间里打。 两个鬼充耳不闻,须臾间双双变幻出尖刀毫不留情的互捅,鲜血瞬间喷撒到地面,还溅得她衣服脸上皆是。 她惊恐大叫着往门外冲,才迈出屋一脚,又被穿着大红喜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陆永庭堵回了房间,还把门从外面反锁了,不管她如何喊,如何求饶陆永庭在外面死活不开门。 等她发觉后背有了寒气,迟疑着扭头向后看去,身体千疮百孔的两个无脸鬼不知何时停在了她的身后。瞬间吓得她抱头缩在地上惊叫着…… 最后她真的惊叫着从床上醒来,恍了会神,忽觉被子下面自己躺的地方有种温湿感。 意识到不对劲的九珠睁大双眼,羞耻感盖过了噩梦后的惊惶。 十二岁了,竟然还尿床,这要传出去多丢脸。 清早,孔嬷嬷端着洗脸水去喊九珠起床,去到房间时,发现人不仅起了床,还俯身自己叠着被子。 孔嬷嬷把脸盆往桌上一搁,走上前要帮九珠叠被子。“小姐去洗脸,这活放着嬷嬷来做。” 九珠神色慌张忙用后背拦着孔嬷嬷道:“嬷嬷我自己来。” 九珠生活起居上的任何事情,孔嬷嬷习惯亲力亲为,这等事情突然不让她做,她怎会愿。而且她不认为九珠能把床铺收拾好。 于是非抢着去帮九珠整理,还催促她快去洗漱,吃过早饭赶紧去学堂。 这不,反常必有妖。 孔嬷嬷掀开被子发现了床褥中央湿了一大片。不可置信的道:“这……这是。” “是我不小心把茶水洒在床上了。九珠打断了孔嬷嬷的话解释道,“晚上我怕口渴,又不想起身下床,于是把茶壶拎到了床上,睡着后又不小心把茶壶弄倒了,所以才把床褥弄湿了。” “小姐为何不告诉嬷嬷来帮你换掉。”孔嬷嬷轻声指责,“整晚睡在湿褥子上会生病的。” “天都快亮了,我不想扰嬷嬷睡觉。”九珠心虚,“又不是什么大事。” 孔嬷嬷默了会道:“小姐再耐心等上几日,老夫人已经为你挑着贴身丫鬟。到时夜里也有人伺候着。不必自己起夜倒水喝。喊一声,丫鬟便可把水送到跟前来。” 九珠虽点头应着,心思却全在那床褥上。 九珠去内室洗漱,孔嬷嬷抱着湿褥子去外面晾晒,路过桌案时顿住了脚步。狐疑地拎起案上的茶壶晃了晃,壶里确实没水…… 晚上,九珠躺在孔嬷嬷新换的床褥上又做了噩梦。 第二天,床褥又湿了。 九珠还是用同样的理由来解释床褥湿了一大块的原因。 孔嬷嬷还是信了。 当晚要睡觉时,孔嬷嬷把水壶拎到床底的脚踏上,方便九珠喝水。 九珠晚饭连汤都没喝。水果一整天都没吃过。就是怕晚上又做噩梦尿床。 说来奇怪,为何连续两晚都做噩梦,而且还都和“乔妹”,“于郎”,陆永庭有关。 太想不通了。 第三天,床褥又湿了。 孔嬷嬷惊觉不对劲了。 九珠也知道瞒不下去。于是向孔嬷嬷承认自己连续连续三天做噩梦,被吓得尿了床。 孔嬷嬷吃惊过后问及是什么样的噩梦。九珠只说是梦到两个鬼在她的房间里打架。 连续三天的噩梦,让九珠精神恍惚,整日如被烈日晒脱水的青菜,蔫了吧唧的。 听到有恶鬼缠着她,孔嬷嬷惊起来了。埋怨九珠为何不早早告知她。 “嬷嬷,你有什么办法吗?”九珠不以为意,“您还能跑到我的梦里把那两只鬼捉了去?” “小姐,你可别小瞧嬷嬷,嬷嬷可是会法术的。”孔嬷嬷一脸严肃。 这一说,九珠倒想起一件往事,那是在灵州,阿爹阿娘都还在人世。 灵州来了一个道士,四处宣传会捉鬼驱邪,也不知他用了什么伎俩让城里的好多百姓都信他。不仅花钱请他去家里驱邪赶厄,还另花大价钱请他传授法术。 孔嬷嬷也是那道士的忠实信徒,不仅花钱买了许多符纸,把家里贴了个遍,还每日都去听他讲法术当学徒。痴迷到有时候都忘了回来做饭。 那时阿娘就劝孔嬷嬷莫要再去,担心被人骗了。可孔嬷嬷就是听不进去,还把那道士夸成了仙人。 好在阿爹几天后从边境回来,得知灵州城被那臭道士弄得乌烟瘴气,于是带人把他抓了。 哪知,那道士才来了短短几日,就拥有一批忠实信徒。 边陲小城百姓好糊弄。 他们得知“大师”被阿爹抓了,还相约着一同到府衙请求阿爹放人。 阿爹岂会放那道士出来让他继续招摇撞骗,愚弄百姓。于是威胁恐吓那道士,若不说实话,就把他送去边境打头阵。 钱哪有命重要。 道士这才向众人说了他如何捉的鬼,驱的邪。 第156章 鬼上门 “嬷嬷不是要用从那道士学来的法术驱鬼吧?”九珠白眼,“拉倒吧。阿爹都说那些都是骗人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清醒过来?” 孔嬷嬷不语,她有她的盘算。 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当天,九珠下学后回院子。屋里已经被孔嬷嬷贴了好多张用朱砂写的黄符。 桌案上摆着香炉和贡品。 孔嬷嬷见九珠回来,点了三炷香让她举着跪在桌案前。 接着孔嬷嬷便开始她的作法。 她拿着桃木剑在房间里比划着,嘴里还念着咒语,房间里每个角落都用桃木剑划几下,然后来到桌案前,搁下木剑,抓了几把糯米用力的往九珠身上撒。 “疼!”九珠嗔了一句,“嬷嬷轻点。” “不使劲,恶鬼怎么能从你身上下来。”孔嬷嬷直接抬起了碗,围着九珠走,边走边朝九珠身上撒米。 九珠手举三炷香,垂着眼眸,无语得很。 撒过糯米,孔嬷嬷问:“梦里,那两只鬼出现在房间何处?” 九珠指着门口处的道:“……大多时候都是在那里。” 随后,孔嬷嬷拿着铁盆和一叠纸钱去九珠指的地方烧祭。 她往火盆里不断扔着纸钱,不断念叨着。 屋门紧闭,不多时,整个房里内烟火缭绕。九珠被呛得直咳嗽,孔嬷嬷也是如此。 呛得实在受不住,九珠扔了手中的香,起身开门跑了出去。门才被打开,大风涌入屋里,猛地燎起了火盆里还未烧尽的纸钱,刮得四处皆是。余火瞬间引燃了符纸。 九珠和孔嬷嬷还没反应过来,床帐先着了火,在大风的加持下,火势快速蔓延开来…… 从发生火灾,到火灾结束,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幸亏是发生在傍晚,这个时候府里的人都清醒着。发现及时,扑救及时才没酿成大祸。 九珠和孔嬷嬷主仆俩不出意外被江宏喊去问话。 “孔嬷嬷,想不到您还真是深藏不露,还会驱鬼赶妖的本事。”江宏夸道,“可太令老夫刮目相看了。” 孔嬷嬷岂会听不懂老爷的明夸暗讽,红着老脸垂着头不敢多言。 “祖父,嬷嬷也是为了我好,您别说她。”九珠开口袒护。 江宏转头瞪着九珠,沉肃道:“还没说你呢?是不是偷偷跑出府,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招了妖风闯了邪气。” “没有。”九珠大声道,“没祖父的同意,我怎敢出门。” 江宏又问:“那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次九珠迟疑几瞬才道:“……没有。” 江宏冷哼,知道她不愿说,即使说了,估摸着大部分都是鬼话:“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那你说说为何会频繁做噩梦,而且还是两个鬼纠缠着。” 九珠茫然,祖父问得好不讲理,她哪知道,只能深了口气无奈叹道:“可能是本命年,犯小人。” 江宏斜瞥了眼人,怪会找理由:“也不知你脑袋里整日想些什么鬼东西,待会我让林管家请个大夫,开几副安神药,你吃过药就会好。” “祖父不必麻烦,我听人家说,本命年,只要长辈给一样红色的东西,就可以驱邪避恶,百毒不侵。”九珠打起鬼主意道,“祖父可以试试。” 江宏沉着脸,瞪着九珠默了会,臭丫头还学会拐弯抹角要东西。估计又是从芙儿那里学的:“说吧,想要什么?” 九珠抿唇暗笑,含糊说道:“……祖父给的什么都好……不过最好是个大红包。” 江宏暗暗白眼:“行!” 九珠笑着立马跪在地上叩首道:“谢谢祖父。” 九珠的房间烧得不算严重,可是现在住不了人,于是搬去了院子里东屋。 这晚,也不知是孔嬷嬷驱鬼成功,还是安神药起了作用。 九珠没有再梦到那两个无面鬼,但此时现实生活中还是人的“讨厌鬼”依旧在梦中出现。 梦里,他还是一副新郎官的打扮。红色的喜服衬得他好看得一塌糊涂。 好看归好看。 说出来的话就很刺耳了。 “鬼话连篇” “惊猾狡诈” “不懂尊卑” “蛇蝎女子。” …… 梦里的九珠被他骂得无还口之力,只会低头哭,梦外的九珠是被憋屈气醒的。 没错,这次不是被死鬼吓醒,而是被自己气醒的。 为何梦里,她这么软弱且怂得让她都想动手打自己,竟然怕陆永庭那家伙。 ……该如何把陆永庭赶出自己的梦里? 他又不是鬼,收不到纸钱。 九珠以为和陆永庭撕破脸了,之后再见也只会形同陌路。 没想到这讨厌鬼还找上门来。 丫鬟来院子,说是有人找她,祖父让她去大厅见客。 她问是谁? 丫鬟说是陆世子。 她吃了一惊。 陆永庭来找她干嘛? 莫名其妙…… 陆永庭可江老爷坐在大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刚上茶水,去通传消息的丫鬟回来了。 “老爷,四小姐说她还有好多功课没完成,没时间见客。”丫头一字不落的说着,“还有……让陆公子以后不要再上门,说是给人看见不好,会说闲话,得避嫌,可不能让别人说她没皮没脸,不知羞耻。陆公子是男的不在乎,她一个姑娘家可伤不起……还有上次陆永庭骂也骂了,总该舒心,以后再见就当作陌生人,谁也不必搭理谁……” “行了,行了。”江宏都听不下去打断了丫鬟没完没了的传话。 江宏又看向陆永庭解释:“陆公子,让你见笑了,这丫头就是这般粗鄙。” “若方便,你有什么事要交代九珠,可以告诉老夫,稍后老夫帮你转答。” 陆永庭默了会,脸色晦暗不明。他抬眸看着江宏笑道:“那就有劳江老爷了。” “不妨事,陆公子直说。” 江宏此时还在微笑着客气应承,待听完陆永庭说的话后,他又恨不得钻入地缝……兜兜转转,原来几年前陆永庭要找的小偷一直在他府上。 出了江府,陆永庭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阿平不敢多言,刚才他家公子的行为让他迷惑。主动上门就是为了跟江尚书翻九珠的旧账? 而且都是好几年前的旧账…… 当时公子都不计较了,为何如今又突然提起? 不对不对,这肯定不是公子此次登门的目的…… 九珠没想到,陆永庭这个阴险小人竟然把她几年前和孔六偷马的事情告诉了祖父。 害得祖父又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此时九珠对陆永庭的仇恨值已经和姑老太太的持平。 第157章 三年 春天才来不久,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大梁的南北两边境同时起了战事。这让整个大梁一下子紧绷起来。 守卫战打得艰辛,一开战便打了三年之久。 春天开始的战争,也是春天结束。 南北边境的捷报先后传到汴京。陛下龙颜大悦,举国欢庆。 城外十里亭。 “姨父的生意,就请你替我管些时日。各商铺的掌柜我已经打过招呼,我不在,都听你的。”萧齐峰交代着临行前的事情,他要出趟远门,去灵州……找他两年前抛夫弃子的夫人。 “知道了,姨父。”此时的九珠已经是明眸皓齿,粉颊如桃的妙龄少女。她转头看着不远处被寻子叔领着玩耍的阿土,“姨父,阿土还这么小,你真的要带他去灵州?” 此时灵州边境大战刚结束,环境可能还不太安稳,加上去灵州的路途遥远,九珠担心小孩子吃不消。 萧齐峰把目光往儿子身上投去,两岁多的阿土已经会走会跳,还会用简单的词语和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想法。会喊阿爹……也会喊阿娘…… “阿土如今会跟我要阿娘了。”萧齐峰深吸口气道,“是该带去见见那狠心的女人了。” 九珠抿唇,听萧姨父的口气似乎有些嗔怨的味道。两年前,薛姨把阿土生下来,月子都没坐满留下封信给萧姨父后便去了北境。萧姨父知道后马上也要追去,但被国公老夫人让人死命拦了下来。 那时大梁南北两境打得火热,边境处的百姓都纷纷往安全的地方逃。国公老夫人自然不能让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儿子去犯险。 怕他鳏夫没做成,先让薛姨成了寡妇。 萧姨父被关了三日,怒气散了大半,头脑也清醒了,知道自己去边境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让薛姨分心,他也知去了也定拉不回人,无法只能当起奶爹守着儿子。 如今战事已平,萧姨父再也按耐不住。打着让阿土见阿娘的口号,但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他想薛姨了。 九珠不由问:“姨父,薛姨会跟你回来吗?” 萧齐峰一脸茫然,这也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他要把薛清云带回来,能不能成功他也说不准,他手里又没筹码。那个狠心的女人连自己未满月的孩子都能撇下,若让她跟他回来,定不是件简单的事。 萧齐峰沉声道:“九珠,你觉得她会跟我回来吗?” 不答反问,九珠听出来了萧姨父的不自信。说到底,姨父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薛姨带回来。这会把问题抛过来给她,她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薛姨曾说她要做阿娘,也要做自己。”九珠把薛姨的话告诉萧姨父。 萧齐峰听后,冷哼一声,嘲讽道:“把孩子生下来,不管不顾,她这个阿娘当得可真容易。我看她只顾做自己去了。” 这话听着有些扎耳朵,九珠下意识驳道:“姨父不可以说薛姨。薛姨六年才怀上孩子,之后十月怀胎才生下阿土,前后用了七年的时间才当了阿娘,虽然她没有亲自扶养阿土,可她却为阿土,为大梁守住了边境。当阿娘不易,做自己更不易。” 萧齐峰说不过九珠,他又岂不知是这个理!被一小孩家教育,属实丢面,于是嘴上抱怨道:“我才说一句她的不是,你就为她说一堆话堵我,九珠你可太偏心了。” “因为我是娘家人,自然得护着薛姨。”九珠不由笑道。 萧齐峰无奈。 眼看时辰差不多,是该启程了。 呼喊儿子过来和九珠做道别。 九珠笑着抱起阿土,在他粉粉胖胖的脸蛋上一边亲了一口。 阿土不说话,趴在九珠怀里,把小脑袋垂在她的肩上。 萧齐峰知道这是儿子困了要睡觉,不再耽搁,从九珠怀里接过儿子,又交代九珠几句后抱着儿子上了马车。 九珠站在亭子,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三月好春光,此时的灵州也是极美的。姨父去的正是好时候。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过时嬷嬷又得念叨了。”一十七八岁的丫鬟站在九珠身侧轻声说道。 九珠点头,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阿若被孔嬷嬷唠叨。 阿若是祖母给她挑的丫鬟,在她身边伺候了快三年。人老实,勤快,话不多,长得也好看。她对阿若这个丫鬟很满意,孔嬷嬷也是如此。 回城路上遇国公府的管家带着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遇到九珠的马车急急停下,问她是否见过他家少爷。 一番交谈后,九珠才知道国公老夫人是不允许萧姨父带阿土去灵州的…… 第158章 知晓 砰! 姑老太太寒着脸把几本字帖狠狠的扔在傅兰嘉嘉的脚下。 傅兰嘉低着头不发一言,眸子注视着散落在地上的字帖,脸上不辩喜怒。 姑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因气愤使得胸腔剧烈起伏着,她又凶又厉目光死死盯在孙女的身上,怒声质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傅兰嘉垂着头低声坦诚回道:“是孙女向九珠讨要的。” “江九珠又是从哪得的字帖?”姑老太太追问。 傅兰嘉默了会,说道:“她表哥给的。” 姑老太太拍着桌子怒问:“我早就和你说过,不允许和那姓徐的有瓜葛,为何不听,为何要忤逆我!” “就几本字帖而已,祖母为何如此动怒。”这些年,傅兰嘉也零零碎碎知道了些关于祖母年轻时的往事……也知道了祖母不让她和姓徐的人有瓜葛的原因。 祖母不是讨厌世间所有姓徐的人,她讨厌徐秉玉是因为他的祖父姓徐。 大概是“恨屋及乌”罢。 姑老太太手中又举着几张宣纸,咬牙切齿问道:“那这又是什么?” 傅兰嘉抬头,见到祖母手中握着的东西时,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吃惊过后心中一片悲凉,这种东西定是丫鬟倚红拿来给祖母的,她都藏得那么隐秘……还是被倚红翻出来了。 难怪世人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何况倚红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仆人。 下一瞬,姑老太太狠狠一甩,宣纸砸到了傅兰嘉的面上。 傅兰嘉反射性的微微闭了一瞬眼睛。那几张宣纸砸到她的脸上后又缓缓散落到了地上。 姑老太太扭曲着脸咬牙切齿质问:“你怎么能喜欢上徐秉玉。” 傅兰嘉心里的窗户纸终于被捅破,她没想到竟然是被祖母捅破的。她可以否认,但她没有,若不是爱慕一个男子,一个姑娘怎么会在纸上写满那男子的名字! 辩解是无力的。 没错,她喜欢徐秉玉,很喜欢。 “祖母,为何我不可以喜欢徐秉玉?”傅兰嘉强按下心中对祖母的恐惧问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姑老太太怔住,这话太似曾相识,好多好多年前,还是姑娘家的她也不服地质问过自己的父亲,为何不可以喜欢徐康?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当时父亲的回答。父亲说,喜欢一个人没错,但喜欢上他的仇人就有错。 说得好有道理……又好没道理 姑老太太冷眼扫过孙女,按照多年前父亲对她说过的话道:“喜欢一个没错,但喜欢上祖母的仇人就有错。” 空气沉寂了片刻,傅兰嘉悠悠道:“祖母,我只是偷偷的喜欢徐秉玉,我不会告诉他,也不会让他知道。因为我不奢求和他有些什么。这样不可以吗?” 姑老太太混浊的眸子暗不见底,微不可察略过一丝轻蔑。 她本来就是想听听孙女的回答,看看她会不会和自己年轻时一样,为了情爱不管不顾……没想到孙女相较于年轻时的自己逊色太多。 她这孙女不如她。 可转念一想,如果孙女像她年轻时一般,她又该如何? 难道要支持孙女去追寻自己的爱情? 简直痴人说梦! 不可能! 坚决不可能! 且不说徐秉玉是徐康的便宜孙子,单是她江敏没得到过的东西,她也不允许自己的孙女得到。 凭什么支持孙女……她那个时候都没有人支持她和徐康在一起,凭什么到了孙女这里就要有变化。 “哪怕是偷偷的喜欢,祖母也不允许!”姑老太太一副为孙女考虑的模样,“你已经和王柏定了亲,心中怎可有别的男人,这只会害了你。” 傅兰嘉垂下眼睑不语。她不会嫁给王柏,不会。 姑老太太劝道:“祖母是过来人,都是为你好。” 傅兰嘉心里苦笑,心口不一的点头敷衍道:“兰嘉知道了,以后会克制住对徐秉玉不该有的情感。” 姑老太太这才吸了口气,点点头。她的孙女必须按她的意愿来走,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然后还得替她对付江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才是兰嘉该有的价值。 傅兰嘉回到院子,朝倚红摔了一个茶盏。傅兰嘉有意打偏,所以为茶盏未砸到人,只是在倚红的脚边碎了一地。 倚红跟在小姐身边八年,小姐脾气好,很少朝下人发火,哪怕是气狠了,也只是呵斥几句不重的话,如今她是头一次见小姐朝她发如此大得火。 倚红自然知道小姐为何而怒,于是二话不说,屈着双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倚红,我自认从不薄待于你,对你从未说过重话,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卖我。”傅兰嘉怒问。 “小姐,奴婢也不想如此……可奴婢的身契在老夫人手里捏着。奴婢不得不听老夫人的。”倚红做委屈状。 傅兰嘉冷笑,又是这个借口:“你是为了祖母给的赏钱才对吧。” 倚红做着委屈状的脸一僵。眼眸里显出分被人揭穿的尴尬之色。 傅兰嘉冷眼看着倚红,觉得她虚伪的同时,也觉得自己悲凉。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为自己做主的权力,都是在被祖母安排。身上穿的衣裙全是祖母选的款式和颜色,头上梳什么发髻,祖母的一句不好看,她就不能梳第二遍。平日里的吃食也是祖母定好的…… 长久的控制让她只觉压抑,她冷声道:“既然你的身契在祖母那里,你便收拾收拾东西去她院子,我这里容不下你。” 倚红慌了,跪着向前几步,忙说:“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错了。” 傅兰嘉不理会。 倚红恳求了几次,小姐都不发话,于是小声开口道:“小姐,即使您把奴婢赶走,老夫人还是会送其他人来的……” 听了这话,傅兰嘉心下只觉厌恶不已,小小的一个丫鬟竟然都会拿捏她了。言下之意就好像在说,不必费劲了,走了一个她,还会有下一个注定不忠的仆人送来,所以何必动怒赶她走…… 其实不用倚红说,傅兰嘉也知道定会如此,走了一个倚红,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换汤不换药,她注定逃不开祖母的监视。 “不用你提醒。”傅兰嘉冷眼一扫,放话道,“让祖母换其他人来也行。” 始料未及的话让倚红惊讶几瞬,见小姐认真样子,她瞬间慌了心神。若小姐真把她送去老夫人的院子,以她这么多年对老夫人的了解,一个无用的人,老夫人断不会留着的。 况且她还知道了小姐爱慕徐秉玉的事情,老夫人断不会给她好的下场…… 想到种种可怕的下场,倚红自己都把自己吓得白了脸。她慌张求饶道:“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知道错了,您千万不要赶走奴婢。” 傅兰嘉收回目光,置若罔闻。 倚红跪着又向前几步,走到了傅兰嘉的脚下,拉着她的袖子哭着。 傅兰嘉抬手甩掉了倚红的拉扯。 倚红见小姐这次是铁了心赶她走,走投无路的她说了一件事。 “老夫人屋里有个楠木箱子。” 话题转得太过突兀,傅兰嘉不由皱眉,低头不解的看着倚红。 倚红惶恐的说道:“那个楠木箱里装着一些可怕的东西。” 傅兰嘉是知道祖母屋里有个上着锁的楠木箱子,至于里面装着何物,她不感兴趣,她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 傅兰嘉嗤笑道:“你才向祖母出卖了我,现在又要向我告祖母的秘。倚红,我可没赏钱给你。不必做双面探子!” 第159章 我爱财 傅兰嘉正是恼怒的时候,根本不想理会倚红,随转身便要走。 倚红急了,跪着的她慌忙上前哀求,一只膝盖不小心压到了茶盏碎片。 只听一声惨。 傅兰嘉闻声转头时,只见红色的血液从倚红的裙下渗了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忙把倚红搀扶起来,避过碎片把她扶去椅子上坐着,又急忙俯身察看她的伤。 卷起裤腿,伤口还冒着血出来。傅兰嘉忙抽出手绢让倚红先覆盖住伤处,她则起身去内室拿药箱。 倚红不敢让小姐亲自帮她处理伤口,一个劲的起身拒绝,最后逼得傅兰嘉开口呵斥了几句,她才妥协。 见小姐如此关心她的模样,倚红心里是有愧的。但她的愧疚不是因为背叛小姐,而是因为她正谋划着离间小姐和老夫人的关系。 小姐是无辜的……她的仇人自始至终都只有江敏一人。 膝盖上的疼痛让她收回了些理智,先不能把老夫人楠木箱子里的东西告诉小姐,她得先弄清楚里面那副白骨是谁的。 傅兰嘉心还是狠不下去,见倚红受伤哭着哀求的模样也没再说要把她赶走的事。 尚书府。 九珠告诉祖父,萧姨父去了灵州暂时把他在汴京的商铺全部交给她看管,所以她以后不得不出门比较勤,希望祖父能允许和谅解。 “他国公府就找不到几个能干的人,非让你一个姑娘家去打理?”江宏停下手中修剪盆栽的动作,直起身子扭头看着九珠不满道。 九珠大言不惭道:“可能是萧姨父比较信任我,也相信我的能力。” “能力?”江宏瞪大双眼,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一样,蓦然好笑道,“是有把商铺开倒闭的能力吗?” 九珠脸一沉,还没开始作为,就被人泼冷水,这谁会高兴:“祖父为何要轻看我,我除了念书不太行之外,其他的……也都……还行。”说到后面,九珠话语含糊起来。 江宏轻笑一声:“你倒是说说,其他的有哪样还行。” 九珠张口就来:“视力还行,听力还行,味觉还行,嗅觉还行,腿脚还行,身体还行……” “停停停!”江宏听不下去,打断道,“这是能力吗?这算哪门子的能力?” “老夫看你是吹牛皮行,说鬼话行。” “萧齐峰胆子也真大,敢把生意交给你这丫头打理,也不怕赔个底朝天。 九珠委屈说道:“祖父我已经长大,你不可总用老眼光看待我。” 江宏瞥了眼人,继续俯身修剪桌案上的罗汉松盆栽,悠悠道:“别以为祖父不知道你愿意帮萧齐峰打理那些商铺是打什么鬼主意,无非就是想以此为借口跑出玩。” 九珠脸色微不可察的变了一下,果然“知孙莫若爷”。学堂她现在已经不用去,每日只需待在屋里看看书,绣绣花,绣绣鸳鸯什么的,着实无趣和烦闷。 不过祖父只说对了一半,九珠反驳道:“萧姨父说女子整日待在闺中会变得痴傻,也该去见见世面,开阔些眼界,不然以后很容易被男子哄骗,控制。” 江宏停下剪刀,默了会,点头道:“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祖父也有几间铺子,要不你一同打理得了。以后就算在你的嫁妆里。” “不要。”九珠想也不想拒绝,见祖父皱眉,又忙解释道:“祖父不要误会,我是想先打理萧姨父的铺子,试试手,万一赔了,我也不心疼。” 江宏白眼,刚才不是还说大话,说有能力,现在又犯怂。 “祖父丑话给你说在前,不管谁的铺子,你都得上心,赔了,就拿你的私房钱去填补,闯了祸,也不要来找我,我上年纪,经受不起风浪。你耳聪目明,手脚利索,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丑话可真丑,真难听。 九珠突然倍感压力,心还忐忑起来。 江宏斜瞥一脸忧心忡忡的孙女又道:“怎么,怕啦?” “若是怕了,祖父现在就去登国公府的门,让国公老爷自己派人去管他儿子的铺子……” “不,我可以的。”九珠立马打断道,“祖父,我可以,信我。” 江宏点头,接着修剪罗汉松。 一盏茶的功夫后,最后的咔嚓一声,江宏收了剪刀。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观赏着自己的作品。 他调整盆栽的角度,以方便九珠的更好的观看。高兴的问:“九珠,觉得怎么样?” “剪得真棒!”九珠虽然看不出来这盆罗汉松剪和没剪有何区别,但还是懂得捧场。 江宏听了,脸上更喜悦了几分,朗声说道:“送你了。” “啊!”话题转得突然,九珠讶异,夸一句,就送东西,这也太大方了吧。 可干嘛送她盆栽? 送盆糕点她还能吃,养盆绿植那还是算了。 于是直白说道“祖父,我不喜欢养绿植,更懒得打理,这么好的盆栽给我白瞎了。” 江宏斜瞥了眼九珠,故意说道:“罗汉松不仅是长寿树,还是招财富贵树,摆在屋里,可以增加财运,既然你看不上,那我给芙儿吧” 一听招财,九珠双眸一亮,毫不犹豫的改口扬声道:“要,要,祖父这盆栽九珠要。” 边说,边把盆栽抱到了怀里。 她现在是做生意的人,怎能不信这能生财的说法。心里暗暗打算也给孔六买一盆送去。 六子写话本的发财计划这三年进行得马马虎虎,卖得也马马虎虎。说好的要做他的第二个读者,她等啊!盼啊!六子都以借口搪塞说没写完。 直到有一回,她问表哥,才知六子的话本早就写完,而且已经在一家书铺售卖。 这是大好事,为何不告诉她? 顾不上埋怨,她得去书铺买上一本瞧瞧,于是问表哥售卖六子写的话本的铺子地址,表哥不愿告知,理由是书铺老板不会做她的生意。 这就奇怪了,凭什么不做她生意,难道和钱有仇? 表哥眼神忽忽闪闪,含糊解释说,六子改了书名,而且那话本不适合姑娘家看。 奇怪这世间看本话本还得分男女性别才能的? 后来十三岁的时候,她来了月事,嬷嬷开始对她进行了些隐晦的教导,内容嘛……有些她能勉强听懂,有些只有嬷嬷自己懂。 她大约知道了六子话本可能写了男女亲吻的内容……所以表哥说姑娘家不能看,原来是话本有不合礼法的内容。 这个六子,真是大胆。 她私下还提醒六子,让他注意些,小心被他老娘知道了,请他吃棍子。 可孔大爷根本不当回事,还说他老娘年轻时候看过更“厉害”的话本,不然怎么会生出他这儿子来。 她觉得这话真是天方夜谭,看话本和生孩子这两者能扯上关系? 第160章 含蓄的讲解 月事月事,一个月来一回的事情。 九珠十三岁第一次来月事时,很是惶恐,可孔嬷嬷却很开心。 孔嬷嬷说这是好事,代表她长大。 只有经历过“血”的教训,人才能迅速成长? 她问孔嬷嬷,表哥和六子是否也来过月事。 嬷嬷笑喷,她说只有女人才会来月事,男的不会。 听这么一说,她觉得太亏了,一个月就要失一回血,这得喝多少“心肝汤”才能补回来。怪不得女子体弱,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来月事是不舒服的,小腹有时会隐隐作痛,有时又会剧烈疼痛。有时她不堪折磨,便让孔嬷嬷去喊大夫来,让他开那种以后都不会来月事的药来给她喝。 没想到这话可把孔嬷嬷吓坏了,她脸色变得很严肃很凶,警告她以后不准说这种话,不能想这种事,更不可以去做…… 她疼得捂住小腹弱弱的问:“为什么?” 孔嬷嬷解释:“女子来月事以后才能怀孕生子,如果不会来月事,以后就不会怀孕生子。” 她点头,怪不得男的不会怀孕,原来还是和月事有关。 她又不解问:“不是成亲才会怀孕嘛?怎么又和月事有关?既然会来月事就会怀孕,那女子干嘛要嫁人,自己怀一个孩子不就好了嘛。” 孔嬷嬷似乎被她的问题镇住,似乎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副犯难的模样。好半天才开口说:“小姐以后会知道的。” 她觉得有些被敷衍,追着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孔嬷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说喝热糖水小腹便不疼了,于是下去煮糖水了。 这个问题孔嬷嬷不说,她也有办法知道。 王梦芙就是她的百事通。 百事通,也分真通,假通。 因为有些问题王梦芙自己都不知道,她也会胡乱编些瞎话来糊弄她,最惨的是她还当真了。 真是可恶。 哪怕这样了,她有疑问还是会不计前嫌去问王梦芙,毕竟王梦芙比她大两岁,多吃了两年盐……多来两年月事。 在这方面,王梦芙定比她懂得多。 于是等王梦芙来她院子找她闲聊消磨时光时,趁机问了孔嬷嬷不愿多说的问题。 “表姐,女子来月事代表能怀孕,既然女子都可以自己怀孕,为何还要嫁人?” 王梦芙怔了会,好笑一声反问:“不嫁人,你如何会怀孕?你又不是母鸡,自己也能下蛋不成?” “孔嬷嬷说我以后会知道。”九珠认真问道,“表姐知道嬷嬷说的以后是什么时候吗?” 王梦芙愣了会,眼眸意味不明的盯着九珠,挑眉问道:“真想知道?” 这不是废话嘛,九珠点头。 王梦芙抬头确认屋内除了二人再无第三人后,压低声音,让九珠靠近些,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女子若要怀孕,需要具备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就是,必须会来月事,第二个条件就是,必须得有种子。” 九珠还是头一次听到种子这个说法,眼睛睁大,好奇不已问:“什么种子?” 王梦芙又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种子,只有男子才有。” “为什么?街上的铺子里买不到吗?” 王梦芙听后掩着嘴笑起:“买不到,只有成亲后,男女成了夫妻,丈夫才会把种子交给妻子保管。这样妻子才能怀孕。” 九珠点头,一脸受教的表情。 又问:“表姐,你见过那种子吗?” 王梦芙愣住,下一瞬,羞红着脸道:“我还没成亲,怎么会见过。” 九珠觉得自己犯蠢了,王梦芙刚才还说只有成为夫妻,女子才能获得种子,还没几瞬的功夫,她又忘了,真是不该,不该。 九珠赔笑道:“我糊涂了,糊涂了。” 王梦芙没和九珠计较,因为她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她没把事情说得太直接露骨,就怕九珠听不懂,所以才简单含蓄的跟她说了一个大概。 四月初夏。 九珠已经体验了半月做大老板的生活,一个字“忙”。 三月末,各商铺的掌柜把账本通通呈了上来,现在四月初好几天了,她都还没把它们都看完。 事情没做完,心里慌着,烦躁着。偏偏又来一件让她头疼的事。 王柏突然来信了。 为什么说是突然呢? 自打三年前,王柏写过一封信中信来给她,让她做信使递封信给他的小未婚妻傅兰嘉。之后的三年是不是因为边境打仗的缘故,无暇写信,他没再来过信。 三年间只给他父母来过两份报平安的家书。 如今边境战事结束,他突然来信,九珠估摸着可能又是让她当信使。 九珠掂量过手里的未拆的信,又认真触摸一番。 断定这信封里还有一封无名信。 九珠叹了口气,把信拆开来。王柏写给她那封还是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九珠盯着桌上王柏要她转交给傅兰嘉的信犯难。 是该听傅兰嘉的话把信烧了,还是先留着问过傅兰嘉的意思…… 话说回来,王柏如今十九,傅兰嘉十五已及笄,听王梦芙提过,她父亲母亲已经商量着婚事,就等王柏从灵州回来。 王柏回来,对傅兰嘉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每每王梦芙和傅兰嘉和九珠聊天,提及她兄长,九珠都可以见傅兰嘉变了脸色。 提及色变,这得是多讨厌,多嫌弃。 第161章 家有母老虎 大梁南北两境三年的苦战终获大捷,陛下喜极而泣,连颁诏书,对两境的战士给了物质赏赐和荣誉赏赐。金银珠宝,加官进爵。 王柏也因为在战场上立了功,得到了陛下的看重。他从灵州回汴京后,陛下便让他入了禁卫军。 王柏能有如此成就除了他自己舍命拼搏,还有他父亲的目光长远。当初送他去灵州,王大人是下了狠心的。 如今王柏年少有为,王大人不知道有多欣慰。 有高兴的事,自然也有不高兴的事。那就是王梦芙的婚事。 眼看女儿已经十七,早到了嫁人的年纪,可婚事一直没有着落,这可让王大人头疼不已。 女儿出落得很漂亮,可就是没人上门说亲,原因嘛王大人心中清楚得很。 夜里,王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府里。屁股落到椅子上,脚终于可以离地后,深深的吐了口气。 丫鬟端上热茶退下,王猛发了会呆后,端起茶盏刚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见妻子脸色不好看的踏进大厅朝他而来。 江宣走路带风,使得桌案上的烛光晃了一下。 王猛抬眼看着江宣。 江宣盯着此时三白眼状态的丈夫看了几瞬,不悦的开口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话从妻子口中说出来,绝对不是关心。 “太常寺事忙,所以回来得晚。” 江宣半眯着眼睛,显然是不信:“说实话。” “是实话。” “胡说!” 江宣突然大吼一声,王猛被吓得手颤了一下,差点没端稳茶盏。 江宣厉色道:“夜幕不见你回来,我就差人去了太常寺问了,得到的回答说你未时便离开了。我再问你一遍,你给我实话实说,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王猛心累,作为一家之主,回到家茶水还没喝上一口,妻子不温柔体贴伺候就算了,还像审犯人一般质问他。王猛很是不爽:“有老乡来汴京找我帮忙,所以才回来晚了。” “帮什么忙?”江宣刨根问底。 “事关他人隐私,恕我不能告诉夫人。”王猛只能如此回答。 江宣审视着丈夫,继续追问:“什么隐私?” 王猛无语:“都说是隐私,不能说,夫人莫要胡搅蛮缠。” 江宣听丈夫说她一句胡搅蛮缠,立马生气:“我不过是多问几句,怎么就胡搅蛮缠了,你不说,分明就是心里有鬼,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外室?” “对,你一定是养了外室,不然这个月怎么从账上支了那么大笔银子。”江宣自问自答,“一定是你拿去外面养女人了。” 王猛来气,把茶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搁,嚯得起身,强忍着火气警告道:“你可别瞎说,我没养外室。” “那怎么解释你支的那笔钱和为什么晚归。”江宣抬头质问。 王猛头疼,一个问题,变成了无数个问题。心烦道:“那是我的银子,我用我的银子还犯法不成。” 江宣提钱色变,立马出口驳道:“那是老娘的银子,你的银子都是老娘,你不问一声就拿了老娘的银子,就是你的错,竟然还拿老娘的银子去养外室,更是错上加错。” 在钱财这种大事面前,女人的神经是敏感的,她忽地上前去伸手往丈夫的衣襟处掏。 王猛生气的抬手挡妻子的手,烦躁的问:“你干什么?” “老娘看看,你身上还剩多少银子!”江宣说得咬牙切齿,继续伸手理直气壮的往丈夫身上搜。 王猛被逼得厌烦,妻子不仅言语粗鄙,一口一个老娘,动作也是粗鲁不堪,在大厅之上也敢扯他的衣襟,简直就是市井泼妇。 王猛抬手没敢使多大劲把妻子推开。 江宣被推得退后几步,她怔住,不敢置信的看着丈夫厉声质问:“王猛,你竟然敢推老娘!” “江宣,你给我看清楚,我穿得可是官服,若敢损毁官服,我看你怎么吃不了兜着走!”王猛抬手轻轻拍着被弄皱的衣襟。 江宣顿了会,道:“那你把官服脱了,让老娘搜。” 王猛那表情就像自己听错一般,嘴巴微张,双眼大睁:“你是疯了吧,要不要我全部脱光光给你看。” 后半句王猛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江宣竟然回了一句:“也好。” 王猛气得无语,懒得理她。 抬脚就要走。 可江宣哪会轻易放过他,疯狠了真的不管什么官服不官服,死命上前扯王柏,非要从他身上找出一座金山一般。 王猛忍无可忍,他可不敢打江宣,只能动手保护着自己。 但他的举动在江宣眼里就是他要动手打她。 江宣岂会吃这种明亏? 抬手招呼了一巴掌…… 第二日,清晨。王猛穿着被扯坏几颗子的官服去上了早朝。 整个朝会,他都隐在官员队伍里头都没敢抬起过。 陛下说散会,众官员下朝。 王猛谁也不搭理,抬手掩着左脸朝出宫方向走。 女婿低头丧气的模样老远就扎到了江宏的眼。 江宏加快了些步伐,一边在后面压着嗓音朝走在他前面的王猛喊:“猛儿……” 王猛听到岳父大人喊,不情不愿的停下脚步,等着他上前来。 江宏走近才看清女婿的狼狈模样,惊讶的问:“这是怎么了?” “岳父,还是回去问你女儿吧。”王猛有些没好气的说。 江宏一怔,一听是江宣弄的,面上顿时尴尬,小声确认道:“脸是宣儿打的?” 不过不惑之年的王柏此时在江宏面前如孩子一般抿嘴,点头默认,一脸委屈。 江宏看着女婿窝囊的模样,不用再问,就知道定是女儿的错。 “这宣儿真是不像话。”江宏先承认女儿的错,接着又用安抚的语气轻声说道,“猛儿,你放心,回去父亲就说她。让她给你道歉。” 王猛摇头道:“岳父,家里有母老虎,小婿想去您府上叨扰几日。” “行行行。”江宏考都不考虑,答应得干脆,在他这里,只要不提和离,不提休妻,怎么都行。 夫妻吵架,一般都是女的往娘家跑,如今倒反着来了。 第162章 江老爷的醉婿 王柏随岳父回了家,其目的就是为了避着妻子过几天清净日子。 江宏回到家里,便差林管家去女儿那里支会一声,免得她找不到人担心,顺便打探一番夫妻俩这次又是为何打起来。 晚间,翁婿俩坐在花园凉亭里就着几碟下酒菜小酌一番。 九珠用过晚饭也在花园散步消食,偶尔听上一耳朵祖父和姑父的谈话。 王猛喝了不少,借着酒劲朝岳父猛吐苦水。 “江宣太泼妇了……岳父大人,小婿的日子好苦啊……”王猛手杵额头,悲嚎道。 江宏十分了解女儿的德行,没有几个人受得了她。他从林管家那里得知女儿这次和婿闹矛盾的原因,果然还是女儿胡搅蛮缠的错。 江宏对女婿既有愧疚又有同情。 他无奈摇头,抬手拍着女婿的肩安抚着。 九珠离得不远,听见姑父在抱怨姑姑,顿时来了兴趣。走近几步,站在走廊上听起墙角。 “岳父大人,您知道那些同僚背地里是怎么嘲笑我的嘛?”王猛脸颊泛红,眼眸带着水汽,“他们说我娶个老婆是母老虎,生个女儿是河东狮,我很生气,不过我不是气他们嘲笑我,我是气他们嘲笑的都是事实。” 江宏顿了会,心里也默认事实,女儿和外孙女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以前女儿江宣嫁不出他这个做父亲的头疼,嫁出去了女婿头疼,如今女婿不但要头疼妻子,还要头疼女儿。属实惨了些。 江宏无言以对,继续用手拍着女婿的肩以示安慰。 王猛自顾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发呆一会,忽地转头看着江宏道:“岳父,你怎么不说话?” 江宏默了会,安慰一句:“猛儿,你受苦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直接让王猛瞬间破防。 江宏见女婿低头哭泣,顿时不知所措,想着该如何才好。 是抱一抱他? 不不不,一个老丈人,一个老女婿,两个大老男人抱个鬼呦。 想想都羞死人。 江宏只能轻轻拍着女婿的肩,低声哄道:“猛儿,莫哭,莫哭。” 九珠见姑父在哭,心中觉得好笑,可蓦然想起了往事,阿爹以前喝醉了也是会哭的。 那是她不懂阿爹为何喝了酒经常哭。现在她好像懂了……那是因为阿爹心是苦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九珠不由同情起姑父来,妻子是母老虎,女儿是河东狮,家中有两只猛兽,那日子能过安生? 王猛抱怨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娶了这么个女人。” 这句话扎心又扎耳,江宏无言以对,只能深表同情。 “对,是你。”王猛突然意识到什么,把目光转向江宏,直愣愣的睁着眼,喊道“是你,岳父!” 江宏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王猛用食指指着江宏道:“是岳父把江宣嫁给我的……原来都是你害了我。” 江宏心虚,眼神闪躲不敢与女婿对视…… 也不知道他是醉糊涂了?还是醉明白了? 当了这么多年冤大头,如今竟然才发现。 江宏反心虚驳道:“瞎说,老丈人怎么会害自己女婿呢。” 喝醉的王猛迟钝的摇摇头:“就是岳父你害的我。那时我刚调任到汴京,还以为得岳父赏识,把宝贝女儿嫁给我,这让我感恩戴德,以为自己运气好,能高娶尚书的独女……可婚后我才慢慢发现,竟然掉到了你们父女俩的圈套里。” 江宏没良心继续否认:“猛儿,可别乱说,当年我可没有用刀架你脖子上,你娶宣儿那是心甘情愿的……怎么能说是我害了你呢?” 王猛觉得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无奈双手掩面哭嚎。 听墙角的九珠一脸无语,姑父祖父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还互相甩锅……真是幼稚。 江宏有意转着话题:“哭什么,如今你和宣儿的两个孩子,都到了能娶能嫁的年纪,不好好操心他们的终身大事,还有功夫在岳父面前哭。你都四十不惑好几年了,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 此话让双手掩面的王猛嚎得更大声了。 江宏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诛了王猛的心,还觉得女婿有些丢脸。 王猛嚎啕片刻后,终于把手放下:“他们喜欢笑话就笑话吧,反正都笑话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 江宏无奈附和道:“行行行,我们不理他们就是。” 王梦猛又道:“芙儿嫁不出,我也不管了。谁让她随了她母亲。” 这……江宏可不附和了:“芙儿的终身大事哪有做父亲的不管的,那丫头十七了,岁数大了,拖不得,你得上心。” 王猛愤愤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娶了一个母老虎,可不能害别人娶个河东狮,害人的事,我做不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宏觉得王猛是讽刺他。 江宏顿时垮了脸,觉得王猛活该被女儿打。前面的愧疚和同情瞬间荡然无存。也不不管王猛已经喝醉,竟然开口赶人道:“时辰不要早了,我让林管家派人送你回去。” “去哪?”王猛大着舌头,眼神呆滞,面脸通红。 “自然是回你自己家。”江宏道。 王柏迟钝一会,反应过来挥手拒绝道:“不回……不回去,那里有母老虎,很凶,会吃人,我不回去。” 说着忽地跪到了江宏面前。 江宏来不及从石凳上起身,王猛就抱上了他的腿,祈求道:“岳父,我不回去,别送我回去。我怕……” 江宏抚额,无语得很。 女婿此举,又让江宏怜悯不已。 于是改口道:“行行行,不送你回去。你起来,莫要跪着。” 王猛傻笑着点头,摇摇晃晃的起身。 江宏看女婿已经醉狠了,想起身喊人把他带下去休息。 岂料,下一瞬,一堆带着酸臭且粘稠的液体喷了他满头满脸。 江宏大惊失色,下一瞬,干呕起来。 翁婿俩,一个吐,一个干呕。有味道的画面让九珠恶心的同时又觉好笑不已。 第163章 岳父借点钱花 王猛才在岳父大人府上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晨,岳父见他就板着脸,整个早上都没给他过好脸色。 王猛纳闷,昨日还好好的,翁婿俩还一起喝酒来着,怎么一夜过后,就视他为臭咸鱼一般。 属实想不通。 王猛不由埋怨岳父翻脸比翻书还快,昨日还为他抱打不平,一副饶不了他女儿江宣的样子,今天就对他爱搭不理…… 哼!果然,寄人篱下,就得看人脸色。 不管,哪怕岳父大人给脸色看,他也要厚着脸皮赖在他府上一段日子,谁让他的女儿欺负他! 书房内。 “岳父!小婿今日有事要出门,请借几两碎银子让小婿傍个身。”王猛躬身朝江宏拱手道。 江宏以为自己年纪大听错了,让王猛再说一遍。 王猛又一字不差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江宏惊讶,女婿竟然朝他理直气壮的开口借钱。 “你一个朝廷四品官,每月的俸禄不算少,怎把日子过得如此拮据?几两碎银子也开得了口借!” 王猛垂着眼,扯着嘴,委屈道:“家里的钱都是江宣管,这几年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总是疑神疑鬼,说什么男人有银子就会变坏,什么穷养丈夫,富养女……平日我的兜里的钱不会超过二两银子。……昨日算是净身出户,现在兜里一个子也没有。” 江宏无语且无奈。 没想到女婿日子过得如此憋屈,让人听了心酸。女婿如此拮据,女儿还说他在外面养外室和他闹,真的过分。 说来说去,都是女儿的错,女儿错,就是他这做父亲的错。 心里对女儿愧疚着,江宏不再多问,去书架上取下一个小木盒子,搁到桌案上推了过去:“拿去用。” 见岳父大人如此阔绰,王猛受宠若惊,对着岳父谢了又谢,拍了好多马屁。 江宏觉得肉麻,让他赶紧打住,嘱咐他以后若缺钱可来找他。 这话差点让王猛感动得快哭了。 江宏见他如此,更受不了,四十不惑的人了,还整这出。于是立马威胁恐吓一番,王猛这才带着钱快速离开。 突然暴富的王猛只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大吃一顿,而且要吃好的。出了老丈人家就直奔鸿泉楼去。 鸿泉楼,汴京有名的酒楼之一。什么都好,就是进楼吃饭的客人不论身份皆得排队。 四月初夏,天气开始炎热,去到酒楼,见还排着十多人的队伍,王猛瞬间没了在这里吃饭的欲望,于是打算另寻别地 “姑父!” 蓦然听见喊声,楼下众人纷纷寻声看去。 王猛也跟着抬头,见九珠于鸿泉楼二楼窗户处正朝他挥着手。 一丫鬟下楼把王猛迎了上去。 人至包厢,九珠请姑父落座,亲自倒上一杯热茶。 “我刚见姑父在楼下徘徊,是打算在这用饭?”九珠快人快语道,“若是,姑父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厨房立马给你先做。” “我现在是这里的半个老板。”还不等王猛做答,九珠自顾得瑟起来道,“有特权!” 王猛不由吃惊:“九珠什么时候成了这酒楼的老板了?” “我开玩笑的姑父。”九珠笑起,又补充道:“但有特权是真的。” 王猛本来就是要来吃饭的,于是便不客气的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姑父就走一次后门。”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菜肴上桌。 “九珠不吃一些嘛?”王猛客气问过一声。 九珠摇头道:“姑父,你来之前我刚用过,姑父请便。” 眼前的少女眼眸盈盈,潋滟生光,略圆的脸蛋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王猛是有女儿的,可就是觉得别人家的女儿才最可爱。 “姑父,最近梦芙表姐都没来找我,她最近忙什么?”九珠说着话,还一边贴心地把桌上的菜朝着王猛面前推近些。 “芙儿随他兄长回老家祭祖去了。”王猛道,“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九珠微微点头。她知道王柏已经从灵州回来,可还没见过他,原来是忙着回祭祖去了。提到祭祖,九珠想到自己也快四年没回灵州祭拜过父母,想着什么时候和祖父商量商量,今年回一趟灵州去。 九珠继续问:“我听梦芙表姐说,王柏表哥要成亲了?” 王猛嘴里咯吱咯吱嚼着花生米,摇头道:“傅家老太太还要留孙女一两年,所以柏儿还得等上一等。” 听此一言,九珠为傅兰嘉松了口气。她心中一直在好奇,傅兰嘉会如何不嫁给王柏。板上钉钉的事情,她纤纤“弱”手该如何徒手去拔?九珠一直在暗暗为她忧愁。 “九珠如今也十五了,急嫁否?”王猛打趣道。 九珠一愣,随口一答:“不急。” 又无意补了一句:“梦芙表姐都还没嫁,我怎么会急。” 王猛又被扎心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眼眸平添了几分忧愁,放下手中的筷子,叹了口气。 “姑父为何叹气?”九珠不解。 王猛道:“姑父在愁你梦芙表姐的婚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嫁得出去。” 九珠暗笑,这问题她也想过,而且不止一次。 她安慰道:“姑父莫要杞人忧天,连姑姑都可以嫁得出去,梦芙表姐也问题不大。” 王猛觉得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 提到江宣,王猛又叹了口气。 九珠后知后觉,昨晚姑父还因为不满娶了姑姑在和祖父争辩,现在她又说了刚才那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姑父,你别多想。”九珠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您一定能帮梦芙表姐找到一个像你一样好的男子。” “姑父不知道怎么找像我一样好的男子。”王猛似在寻求帮助的反问道,“九珠,你告诉姑父,该怎么找?” 这问题问得好猝不及防,九珠挠挠头,想了会,口吻含糊的说道:“……要不姑父可以学学祖父。” 王猛半眯着眼睛,默了会,转头看着九珠问:“九珠侄女,你表哥是不是今年要参加秋闱了?” 说着王梦芙,怎么又提到表哥了?话题转得太突兀,九珠愣了会点头道:“是啊。” 回答完,下一瞬九珠脑袋蓦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揣测,她瞪大眼睛看着姑父。连忙警告:“姑父,可不要打我秉玉表哥的主意。” 念头刚冒出,就被人掐断,王猛眉头一皱问:“男未婚,为什么不可以?” 九珠可不想表哥被人惦记,不对,是不想被姑父惦记。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实话实说,王梦芙那河东狮谁娶谁倒霉,难道姑父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这亲戚以后还做不做了。 她又不是傻。 为了秉玉表哥不惨遭毒手,过上以后如姑父般凄惨的生活。于是她找了一个大胆的借口:“因为我喜欢表哥,他是我的。” 说得太过直白,还无女儿家的羞涩矜持,王猛听后哈哈大笑。 王猛怎可夺人所爱。 他打趣道:“少女怀春,你还说你不急嫁!” 九珠被打脸,只能低头,抿唇不语。 第164章 奇葩话本 乱世出英雄,大梁将士北抗匈奴,南击蛮夷,三年间出了不少英雄事迹。其中最让人百听不厌的就是瑞王和他儿子的英勇故事。 说书的只要讲他们父子俩的故事,那必定是场场爆满,把故事写成话本的本本大卖。 说起话本,那类型可多了,最奇葩的当属以陆永庭为男主原型的情爱小说,此类小说很受欢迎。 什么《我娘与世子二三事》、《世子与我数星星》、《我与世子谈诗词》、《世子偏要与我聊哲学》、《我偏要和世子说人生》…… 孔六也有样学样,写了一本名为《我曾偷了世子马》的话本。 这次的话本,六子大方送了一本给九珠。 九珠看完脸都黑了。 “六子,你怎么能把这事写成话本?”九珠没好气的质问,“你就不怕被陆永庭看到,找我俩算账!”毕竟这是让他如此丢脸的事。 财迷心窍的六子一脸兴奋,答非所问:“九珠,你知道我这本话本现在赚了多少钱吗?” “多少?”九珠立马被六子带偏了焦点。 六子伸出三根手指。 九珠猜测道:“三十两?” 六子白眼,摇头。 九珠迟疑道:“三百两?” 这次,六子抿着唇,点头,一脸自豪。 “这么多!”九珠惊呼,许是帮萧姨父打理着生意,头脑中每日想的都是钱,又或者是贪念作祟,下一瞬,九珠道,“分我一半!” 这话让孔六瞪大了双眼,惊呼:“打劫啊你?” 九珠理直气壮道:“因为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写的话本摆明就是在薅我羊毛。话本里,你倒是把你摘除了,就留我一个人成偷马贼,而且还给我和陆永庭安排了一段什么狗屁爱情故事,你不仅薅了我道德上的羊毛,还薅了我情感上的羊毛。如此种种,是不是该分我一半稿酬?” 听到九珠要分一杯羹,六子反驳道,“话本里的女主又没指名道姓说是尚书大人孙女江九珠,你别对号入座,自己想入非非。” 九珠不服道:“你就没想过,万一这话本要是被陆永庭看到了,知道有人拿这件让他丢脸的事情搏眼球,以他小肚鸡肠的为人,他定会让写这话本的人吃不了兜着走,届时我是不是有可能被你连累?” 孔六皱眉思索着。 九珠继续补充:“所以,应该提前给我些补偿才是。” “不给。”谈钱伤感情,六子果断拒绝道,“是我傻还是你傻?” “陆永庭哪会有闲工夫看这类话本?这话本的受众是姑娘家。” 九珠默了会,觉得六子说得是有点道理。大人物怎么会在意小人物呢?何必太把自己当回事。 九珠最后没能说服六子分她稿酬的无理之事。 其实她并非是真的想要,她又不缺钱,她只是嘴上贪,就想试探六子而已……没想到他暴富后竟然六亲不认。 也不对,她又没在六亲之内。 可孔嬷嬷在啊! 她是六子老娘。 儿子暴富,怎么对老娘没有表示呢? 九珠也是这样问的。 六子道:“可不能让老娘知道我有银子,不然她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让她知道我些这种话本,肯定说我不务正业。在她老花眼里,可不管我能不能挣大钱,她只看我干的是不是正经事。再说,就算我给她银子,她也舍不得花,还不是攒着给我娶老婆用,兜兜转转还不是到我这里。” 九珠点头默认,孔嬷嬷就是这样的人。思想确实老旧,她铁定不会让儿子写种“香艳”的话本。 九珠不由一问:“六子,你写话本里的女主时,脑袋里想的是谁?” 孔六一副肉眼可见的心虚模样。眼神开始游移,就是不敢直视九珠的眼睛,做贼心虚的道了一句:“反正不是九珠你。” 九珠半眯着眼盯着六子,严肃提醒道:“最好不是。” “绝对不是。”六子笑得心虚,“这话本受众大多是姑娘家,百分之九十九的姑娘在看话本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带成女主。只要你不把自己想成女主就成。” 九珠不可置否。 以陆永庭为男主写的话本,九珠看的时候,自然把男主想成了陆永庭,这个男主虽很是嫌弃,可还是不经意把自己带入了女主视角,六子那破话本里可是写了男女主亲吻的桥段……这不,九珠在脑袋里都把自己膈应了一遍。 九珠胡搅蛮缠问:“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呢?” 六子默了一瞬:“你不就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嘛!” 九珠抿唇暗道:“这还差不多。” 她没看完六子的话本。她想不通为何这类话本卖得这么火爆,三年前还没成亲就成了鳏夫的陆永庭就这么受姑娘家青睐? 得了吧,那是她们养在深闺,没见过世间还有更多好儿郎。 九珠见过的多多了。阿爹,陈毅将军,秉玉表哥,祖父,大伯,二伯,萧姨父,六子嘛……也可以算。 还有阿平哥。 ……陆永庭嘛…… 实话实说,撇开私人仇恨,凭他上过战场,保家卫国,九珠对他是充满敬佩的。 小恩小怨,在大是大非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第165章 撕帕绝交 夏日,天气多变,时而晴时而阴,时而狂风时而暴雨。 听说瑞王今日会凯旋回京,众人都想目睹其风采,城门口,街道两侧,以及临街的酒楼,茶馆,客栈都挤满数百成千的人。 百姓热情满满,可天公不作美,就在瑞王领着军队才踏入南城门时,狂风挟着暴雨席卷而来。 众人霎时如鸟兽般四散逃离。凯旋而归的众英雄也变成了落汤鸡,骑着高头大马一路雨中狂奔,好不狼狈。 急雨落下,冲刷着屋顶的青瓦,铺天盖地的雨击在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屋外的树枝在狂风暴雨中摇曳得如身不由己。 这大雨恰到好处的缓解了夏日的闷热。 此时阿诺正在里屋叠着衣服,在大雨来临之际她手忙脚乱的把院子晾晒的衣服收到了屋里。 孔嬷嬷在外间教九珠做着针线活。 做针线活这种东西是得耐住性子的活计,九珠本身就不是那种娴静的姑娘,让她学这种东西,被教的人受折磨,教得人也受折磨。 起初还能按着图样一针一线仔细的绣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立马就“飞针走线”起来。针脚间隔一个赛一个的大,巴不得三针并一针,马上把针头上的线给走完。 “这样不行的小姐,快停下。”孔嬷嬷苦口婆心的在一旁劝阻。 九珠不顾孔嬷嬷的念叨,手速极快的又在图样上拉了两针才停下,随后深深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大功告成的惬意表情。 她把绣品图样往桌上一搁,扭扭脖颈后,又活动着发酸的手腕。 孔嬷嬷拿起图样,眉头皱得老深,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这都学三年了,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德行哟。” 九珠掀眼看了孔嬷嬷一眼,慵懒散漫的道:“嬷嬷莫要对我太过严苛,这种东西差不多就得了,以后能补个衣服,裤衩就行,干嘛非得绣出朵花来。” 孔嬷嬷愁眉苦脸道:“小姐哟,学刺绣可不是就为了补个衣服裤衩。谁家女子出嫁前不得为自己绣一批绣品作为陪嫁?谁家姑娘刺绣做得好,衣裳绣得精致,就代表女德修得好,必能嫁户好人家。” 九珠点头敷衍着,在这些事上,她可不想和孔嬷嬷起什么争执,淡淡说道:“晓得了。” 孔嬷嬷摇头,用剪刀轻轻挑着被绣得乱七八糟的绣品图样。 “嬷嬷,表哥六月便要回灵参加秋闱考试,我们也快四年没回去过了,不如趁此机会和他一道回去,看看我们的家,也为阿爹阿娘扫扫墓。” 九珠不说,孔嬷嬷也正有此意。她道:“这事孔嬷嬷说了不算,得问过老爷才行。” 现在已经四月,九珠身上还有着萧姨父托付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从灵州回来,距六月份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且先看着。 “先等等,等萧姨父回来,我再去找祖父商量。” 夏日的疾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王梦芙和傅兰嘉的友谊也如这夏日雨一样,瞬息万变。 疾风骤雨刚过,屋里的门窗都敞开的彻底,风凉凉的吹来,九珠正在屋里矮榻上眯着午觉。 睡眼惺忪的醒来时,见王梦芙居高临下垮着脸盯着她。 哪怕那张脸有多漂亮,此时的九珠还是被吓了一瞬。 这河东狮怎么来了? 而且心情看起来不像她脸蛋一般美丽。 “九珠,你可真能睡,我都来了快半个时辰了。”王梦芙居高临下的看着九珠发了句牢骚。 九珠知道王梦芙情绪不佳绝对不是因为等的时间长产生的。想到这大小姐竟然有礼数没打搅她午觉,九珠也没有恼她一声不吭窥探她的睡颜。 她揉着眼睛从矮榻上坐起,声音略带沙哑:“表姐,我要喝水。” 王梦芙面无表情的默了会,转身去桌案上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九珠。 九珠得了便宜,仰头先朝王梦芙慵懒的笑起:“谢谢表姐。” 接过水杯,九珠一口气喝尽了杯中水,嗓子得到浸润后,九珠发出舒服的长叹声:“啊!” 她往矮榻里挪了挪,拍了拍榻面,仰头朝王梦芙道:“表姐,坐。” 王梦芙撩了面裙坐下,低着头,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九珠先开了口问:“表姐,怎么了,为何闷闷不乐?” 王梦芙不说话,而是从衣袖中掏出一条,不对,两条,也不对。应该说是被一分两半的手帕搁到了榻面上。 那手帕肉眼可见是撕的而非剪刀剪的。九珠看了眼那被撕碎的手帕,抬头问:“表姐,谁撕了你的手帕?” “这不是我的手帕。”王梦芙平平说道,语气不辩喜怒。 “那是谁的?”九珠边问边拿起两块破布拼在了一起,这手帕她见过,是傅兰嘉的。 九珠认定的问道:“你为何要撕碎兰嘉的手帕?” “手帕不是我撕的。”王梦芙失落道,“是兰嘉自己撕的。” 九珠一脸讶异,她没想明白傅兰嘉为何要撕掉自己的帕子,也没弄懂王梦芙为何不高兴。 傅兰嘉的手帕,和王梦芙的不开心,这两者有关系吗? “怎么了,快别打哑迷。”九珠眉头微皱,一脸疑惑。 王梦芙叹了一气,无奈道:“兰嘉要和我绝交。” 九珠一脸震惊和疑惑。傅兰嘉撕自己的手帕和王梦芙绝交?她们又不是手帕之交。绝交也用不到手帕呀! “你俩怎么了?” 王梦芙沉默了会,还没说原因就先承认了错误:“都是我的不对。” 九珠眉毛微挑,王梦芙若说她自己错了,那她一定是错了。 她接着道:“兄长从灵州回来,又去老家祭祖,回来后还没见过兰嘉,于是就登门求见一面,可兰嘉就是躲着不见他。兄长前前后后去了四次傅家,都没见到人。兄长便借我之手,把兰嘉约了出来。” 九珠了然,原来问题出在这呀!傅兰嘉本就膈应王柏,王梦芙还帮兄长把人约出来,人家不生气才怪。 话说回来,这王柏把人骗出来,这是要干嘛? 第166章 西瓜皮 九珠专注的等着王梦芙讲接下来事。 “兄长和兰嘉都过了明路,见上一面别人也不会说闲话的,可兰嘉太固执了。也不知他俩在房间内说了什么,兰嘉出门时怒瞪着我说了绝交的话,还使劲撕了她的手帕扔到我的身上。” 王梦芙接着道:“兄长出来时,脸色也不太好。” 看王梦芙疑惑的模样,九珠直接点破道:“兰嘉一直讨厌王柏,哪怕过了明路定了亲,也一样讨厌他。面对一个讨厌的人,谁会有好脸色。” 王梦芙掀眼看了九珠一眼,似乎不愿听大实话。 九珠也不想藏着掖着:“实话告诉你,兰嘉对我说过,她是不会嫁给你兄长的,当初怎么过的明路大家心里都有数。本就是霸王硬上弓的亲事,换谁,谁都不愿意。” 王梦芙不知道兰嘉竟然和九珠说过不会嫁兄长这样的话,她讶异的同时不由推己及人,最后无奈道:“我也不愿意。” 九珠不讲情面道:“说句不该我管的话,表姐还是回去劝劝你兄长,主动退了这门婚事,强扭的瓜不甜,也不解渴。只会苦了自己。” 九珠又补了一句:“不过这得看表姐是想要一个如仇人般的大嫂,还是想要一个可以互赠手帕的好友。” 江宏休沐的前一天晚上就告知林管家第二日要去郊外垂钓,让他提前做好安排。 马车早早停在府门外,江宏头戴一顶竹斗笠,身穿一件旧衫,脚踩一双麻鞋,右手手拿一根苦竹做的鱼竿步伐轻盈的出了门。 林管家已经等在马车旁,他也是普通打扮,头上同样戴着一顶竹斗笠。 见江宏出来,林管家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鱼竿。 江宏正要掀车帘上马车,里面的人比他先一步动作,突然探出的一个脑袋吓了江宏一跳。 “你这丫头怎在里面?” 九珠娇笑,脆生生的道:“自然是和祖父一起去钓鱼喽。” “谁允许你去的?”江宏老脸微沉,“你给老夫下来。” 九珠不和祖父废话,把头缩回车厢内,放下车帘。 林管家把鱼竿拴在了马车后,浅笑着走上前。 “老爷,时辰不早了,该时辰了。” 算了,江宏可不想在口舌上浪费时间,难得休沐,钓鱼是要事,带个跟屁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间闲娱千百种,唯有垂钓醉其中。 郊外的一处小溪边,头戴斗笠的江宏静静的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鱼竿,鱼线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就等鱼儿上钩。 九珠一会递上茶水,一会递上水果点心。祖父不吃,九珠还贴心喂到他嘴边。 江宏嫌她碍事,就命令她不准靠近,让林管家带着她一边待着去。 今日运气不佳,一整个上午,都不见鱼儿咬钩,快接近午时,气温越来越高,更惹人烦躁,于是收了鱼竿打算回家去。 见马车上突然多了十几个大西瓜,江宏不由问:“哪来这么多西瓜?” 九珠道:“我和林管家去前面那个庄子买的。” 江宏道:“怎买这么多?” 九珠道:“家里这么多人,不多买些怎么够分?” 车厢内一地的西瓜,让江宏差点没有落脚处。 得,鱼没钓到,买了一车西瓜,也算满载而归。 夏日炎炎,西瓜最解暑。 上车后,九珠就切了一个西瓜。先递了一块给祖父,又给坐在外面赶车的林管家递去一块,最后才到自己。 三人就分食了一个大西瓜,九珠还要动手切第二个,江宏被惊到了,原先那个可以说九珠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现在还要再切一个,江宏怕她吃坏肚子,让她悠着些。 丑话说了,可还是阻止不了饿死鬼投胎。 九珠又切了第二个。 江宏看着西瓜皮一个接一个的被扔出窗外不由摇头好笑,他这孙女向来好胃口。 此时,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听着声音,可以知道马越来越近。 “停下……” “给老子停下……” “前面赶马车的给老子停下……” 马车突然被人叫停。 接着就是一阵劈头盖顶的骂声。 “不要命了,敢在官道上扔垃圾,出来,让老子看看是谁?” “还让老子的马踩了打滑,差点没把老子摔死。” 片刻后,林管家赔不是的声音蓦然响起,马车内的九珠和江宏此时才意识到外面的人是在骂他们。 大意了,大意了。 祖孙俩在车厢里面面相觑。 他们都只顾吃和说话都没注意马车已经从小路上了官道。 大梁有法律规定,凡弃灰于道者杖四十! 马车外那汉子还在骂骂咧咧,怎可让林管家一人承受炮火。 江宏想要掀袍下车,可车厢内堆满地的西瓜让他跨不出。 九珠就坐在车厢内靠车门的位置,她抬手向祖父示意一番。 江宏看懂了她意思,犹豫两瞬,心想对方要是看到是一个小姑娘家,应该不会太过为难,遂点头同意让九珠去处理。 九珠跳下马车,一看,骂骂咧咧的原来是一长得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中年糙汉。 糙汉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软鞭,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脸怒容。 “叔叔,这是怎么了?”九珠轻声的明知故问。 糙汉见是一个小姑娘,脸上没了刚才的戾气,他沉声道:“是不是你扔的西瓜皮?” 九珠低头往地上瞥了眼,几步之外就有一块醒目的瓜皮,那是她在马车停下前一瞬才扔的。 她垂着头承认道:“是我扔的。” 糙汉压着声音质问:“你不知道官道上不准扔垃圾?” 九珠低着头,低声说道:“是我大意了……我错了。” 见人有悔意,还认了错,糙汉怒气全消,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扔的西瓜皮让我的马给踩滑失蹄,差点让我从马背上栽下来,真是好险。” 九珠一听,马上抬头忙问:“叔叔,有没有受伤。” “……没伤着,没伤着。”糙汉言语略有迟钝。 随后又提醒道:“这次看你是个丫头,我不跟你计较,下次可别再犯就行。” “谢谢叔叔大度,我不敢有下次。”九珠一脸悔意。 糙汉点头。 九珠忽地想到什么,忙转身从车厢里抱出一个大西瓜朝糙汉递去。 “天气炎热,叔叔请吃个瓜。” 行了好长时间的路,糙汉早渴了,估摸后面的公子也是如此。于是也没客套,道了声谢,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一阵马蹄声从后面响起,十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来,快要行至他们面前时为首的人勒马停下,后面骑马人慢前面人半步也勒马停下。 “黎叔。” 第167章 捡瓜皮 十几人骑马呼啸而来,扬起的漫天灰尘让九珠眯着眼,屏着气。 待尘埃落定之际,九珠才敢把眼睛睁开。 循声看去,两瞬后,九珠眸光一震,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不是陆永庭还能是谁? 三年未见,如今的他金冠束发,目明眉疏,俊朗的脸庞上刚毅冷戾,漆黑的眼眸透出一种强悍之气,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 九珠脑海里忍不住的想起和他撕破脸,口吐恶言的场景,记忆太过犹新,此时再回想,真为自己那时刁蛮不懂事而感到尴尬。 陆永庭面色微不可察的仅迟疑了一瞬,他同样也认出了此时正低着头,怀中抱着个西瓜站在马车旁和黎叔说话的少女正是那叫江九珠的死丫头。 九珠低着头,为了降低存在感,大气不敢喘,连呼吸的频率都调慢了一息。心有侥幸的认为三年了,她模样身材发髻都有了变化,女大十八变,马背上的人应该不会认出她来。 想得到美。 一句“你是九珠吧?”彻底震碎了她怀揣的侥幸心理。 九珠怔了一瞬,心里万分无奈的抬起了头。 阿平骑在马背上正微倾着身子,半眯着眼看着她。 “阿平哥。”九珠忍着尴尬,脸上露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笑容。 是啊,她都可以认出阿平和陆永庭来,他们怎么不可以认出她。看来不是所有姑娘都会十八变。 话说回来,她只是年龄加了三岁,个子长高了些许,面容有了些许变化而已,又不是换了个头。人家能认出你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阿平你和这丫头认识?”被叫黎叔的糙汉男子不由一问。 阿平笑着朗声道:“熟着呢!” 阿平遇见熟人正欢喜着,丝毫没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有何不妥。 “哦。”黎叔眉毛轻挑,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阿平,有意无意把语调拉长了些,玩味的问道,“有多熟?” 在阿平正要开口之际,马背上的陆永庭抢先道:“黎叔,你不是要找扔瓜皮的罪魁祸首嘛,人找着了?” 话语间,陆永庭不动声色的掀了眼皮睨了某人一眼。 怀中还抱着西瓜的某人眸子微晃了一瞬。立马垂下头,缩着肩,一副心虚的模样。 “找着了。”黎叔笑道,“近在眼前。” 他指着九珠道:“诺,就是这丫头。” 九珠脸蹭蹭的升着温,垂着头,眸光盯着怀中的西瓜,只觉羞窘。 阿平哈哈大笑,惊呼中带着幸灾乐祸:“原来是害得黎叔坠了马的是九珠啊!” “没有坠马,没有坠马。”黎叔连声解释道,“是险些坠马,险些。” 黎叔死不承认,强行解释的样子让马背上的众人大笑。 “笑什么笑。”黎叔失了面子,瞪眼吼道。 片刻后,陆永庭敛了笑,问:“既然人找到了,那黎叔打算怎样罚?” 黎叔无所谓的样子道:“不罚了,一个小丫头而已。” 九珠抿着唇,认同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可不行。”陆永庭义正言辞道,“按我大梁律法,凡弃灰于官道者杖四十。” 九珠蓦然僵住。这是要干嘛?陆永庭这是要干嘛? 是要做包青天不成? 陆永庭突然的沉肃,让黎叔心里犯起嘀咕,他家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较真起来,还和一个小丫头,实在不符合公子平日里的行事风格。 好生奇怪! 阿平也如此觉得。 黎叔默了会道:“公子,一个小丫头而已,她知道错了。” 陆永庭一本正经道:“小丫头犯错就不用受罚?大梁有这条律法?” 他睨了眼江九珠,那丫头低着头,只能见到她紧抿的粉唇。娇嫩的手指死抠着怀中的西瓜。 陆永庭哼笑道:“还小丫头?她还小吗?我看着都十五及笄之龄了。既已成年,犯了法就得依法处置。” 九珠恨恨的撕了陆永庭一眼。小肚鸡肠的男人惹不得,惹不得。 她悔啊! 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绝对不是句假话。 话说回来,这怪不得陆永庭,谁让她三年前让丫鬟传了那番撕破脸的话。 现在,真的是再见就是陌生人。 陌生人何须讲情面。 九珠心里急了,手指不自觉一个劲扣着西瓜皮。 她可不想挨板子。 下一瞬,陆永庭又扬声喊道:“既然黎叔不管,那我来管,来人!把这女子带去府衙。” 砰!九珠一慌张,怀中的西瓜砸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瓜瓤鲜红可见,九珠不由想到自己屁股开花的惨相。 众人看到此景只觉那西瓜摔得可惜。 九珠后退半步,忽地撞到了身后的人,转头一看,祖父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马车,此时就在她身后,她委屈的唤了声:“祖父。” 江宏看了眼孙女示意她莫怕。 他上前几步朝陆永庭拱手道:“世子,好久不见。” 陆永庭翻身下马,握着马鞭拱手朝江宏施了一礼:“好久不见,江大人。” 江宏道:“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永庭用余光睨了眼江宏身后的人,岂不知他的用意,默了片刻,微微颔首。 半盏茶的功夫,陆永庭有意落后江宏半步和他走了出来。 “林管家,你跟着小姐往回走,盯着她把先前扔在官道上的瓜皮都捡回来。”江宏双手背在身后嘱咐道。 林管家愣了一瞬,会意。 九珠不敢有异议,这可是祖父拉下脸向陆永庭求来的开恩。 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错,让人捉了小辫子,该! 不就是是捡西瓜皮嘛,这有什么难的。 林管家从车厢后取了一个木桶,那个木桶本来是预备用来装鱼的,现在要用来装瓜皮了。 “让她自己拎。”江宏沉声道。 九珠没异议,听话的从林管家手里接过木桶。转身时见陆永庭把玩着手里皮鞭,眼神略带戏谑的看着她。 这讨厌的样子,让九珠不爽的嗔了他一眼。 陆永庭眼眸一颤,活了快二十三年,他从来没有被哪个姑娘家如此对待过,心里竟然多了几分新奇之感。 明眸如宝石,粉颊如桃,抿着唇微微嘟起。 陆永庭一点也不讨厌她嗔人的模样。 第168章 小衣 午时的太阳是最毒辣的。 九珠拎着木桶沿着官道捡着西瓜皮 即便她带着祖父的斗笠,还有林管家为她打着伞遮着太阳,还是热得满头大汗,身上也出不少汗,皮肤和湿衣服沾腻在一起十分不舒服。 终于走至小路和官道的岔口,官道上的瓜皮算是全部捡完了。 林管家和九珠这才往回走。 九珠以为陆永庭一行人应该早离开了,可她想错了。 他们一行人不但没走,还全部歇在官道两旁的树荫下吃着西瓜。 看着他们脚下堆积的瓜皮,就知道他们定吃了不少西瓜。 不对,他们哪来的西瓜? 九珠暗道不好。 她忙把手中拎着的木桶放下,赶忙朝马车走去。掀开车帘一看,原先还堆满地的西瓜,此时一个也不剩。 怎么的可以这样,那是她买的西瓜…… 愤怒一会,又自我开解。 算了算了,不就几个西瓜嘛,吃了就吃了,她江九珠可不是个小气之人,若为了几个瓜去争执那多丢份啊。 先前她扔在官道上的瓜皮已经全部捡回,已经没她什么事,便兀自先上了马车。 回车厢内坐着,她抬手掀开窗帘一脚,见林管家拎着木桶去祖父和陆永庭待的树荫处复命。 九珠见陆永庭咬下最后一口瓜肉,随手扔了瓜皮,用手背很自然地擦了擦嘴,下一瞬忽地抬眼朝马车方向看来,和她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九珠瞪着眼睛,蓦然一惊,有种似是偷看别人,又被人抓包的心虚感觉,一瞬间快速躲了起来,放下了窗帘,隔绝了尴尬的对视。 陆永庭见到了那丫头讪讪的模样,面上不由浮起一瞬笑意。 人被罚了,瓜也吃了,心情也舒畅了。陆永庭和江宏道了别,一行人才打马而去。 众人满意的走了,只留下一地瓜皮。 回去的路上,江宏和九珠祖孙俩默默的坐在满是瓜皮的车厢里,都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坐在车厢外赶马的林管家也是兴致缺缺 。 九珠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沐浴。 阿诺让人把浴桶灌满,又把换洗衣服准备好送到里屋的屏风上挂着,询问了小姐水温是否合适,得到小姐答复后便退出了里屋。 阿诺虽然是九珠的贴身丫鬟,可洗澡这事,九珠不习惯有人伺候,赤条条的被人看光,怕看的人长针眼。 孔嬷嬷也不可以,现在她可不是小时候不知羞的孩子,可不好意思让孔嬷嬷再帮她搓背。 沐浴后穿上衣服出了里屋,孔嬷嬷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 九珠刚落座,又起身去了里屋,好一会才出来。 还没坐下,又折回里屋,又是好一会才出来。 孔嬷嬷见九珠的反常之举,疑惑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九珠道:“嬷嬷,我里面穿的小衣好像变小了,穿起来有些发紧,我都换了两件了,还是不舒服。” 孔嬷嬷明白过来,笑道:“不是小衣变小了,而是小姐又长身体了。” “小姐暂时忍一忍,孔嬷嬷待会帮你做新的。” 小衣这种物件,外面是没有成衣店卖的,毕竟是女子家的贴身物件,大多都是自己做或者是母亲做。 九珠没那个本事自己做小衣,所以她能有小衣穿得感谢孔嬷嬷这个老人家。 用着饭,孔嬷嬷已经从里屋的箱子里翻出面料来。 做小衣的面料就得用精致且柔软的,毕竟是贴身穿,若不讲究些,吃苦的可是皮肤。 九珠用过午饭,阿诺把桌子收拾干净,腾出桌案给孔嬷嬷操作。她先为九珠量了胸围和腰围,才动手裁剪布料。 “小姐,不要我们换换图样,这次在小衣上绣绣其他花。”孔嬷嬷道,“嬷嬷会绣很多种花样的,牡丹,海棠,荷花,兰花,这些嬷嬷都会。” “不。”九珠摇头,“我还是喜欢九珠花的图样。” 孔嬷嬷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嬷嬷,我这里还会再长嘛?” 孔嬷嬷扭头,九珠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 “这嬷嬷说不准,这东西因人而异。”孔嬷嬷笑了笑。 “我见过阿土的两个奶妈,她们的这里都好大。”九珠疑惑问,“看着挺沉的,他们走路的时候就不累吗?” 孔嬷嬷也见过国公府替阿土少爷请的那两个奶妈子,身体是比常人丰盈不少。 她笑道:“累不累的,孔嬷嬷不知道,但那是她们养家糊口的工具,缺不得,也小不得。” 是了,能当奶妈子哪个不是胖胖的,丰满得很。一眼看去就是能把孩子喂饱的样子才受大户人家的青睐。 九珠叹道:“孔嬷嬷,做女子好辛苦,肚子除了装吃的,还要用来生孩子。胸部也要用来奶孩子。为何老天就不能让男人分担一样,要么男的十月怀胎生孩子,女人奶一两年的孩子,要么女人十月怀胎生孩子,男人奶一两年孩子。” 孔嬷嬷道:“小姐这观点可不对,女人辛苦,可男人的也同样辛苦,他们作为一家之主,要在外面奔波挣钱养妻儿,盖房垒砖,修路铺桥,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这是不能比较的,男女各有各的责任,老天如此分工是有道理的。 九珠默了会,想想觉得也是,她能有如今安逸逍遥的日子,还不是靠祖父养着。等她哪天嫁人了,只不过是换个男人养她罢了。 不对,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养自己老婆和孩子的,陈世美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说到底,女子嫁人还得看运气,运气好的,夫妻和美,男主外,女主内。 运气不好的,要么被休,要么和离,最惨的还有被家暴致死的。 也不对,男的娶老婆也是要看运气的。王猛姑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句话说来,男人女人都不好当的。 一整个下午,孔嬷嬷马不停蹄地才赶制出来一件,上面按要求依旧绣了九珠花的图样。 孔嬷嬷把新制的小衣拿给九珠让她去把不合身的换下,再把那些不合身的小衣全部找出来。留着无用,要把它们谨慎处理掉。 第169章 男儿愁 王猛已经快小半月没回家,江宣开始坐不住了。哪有姑爷赖在老丈人家不走的。 她这个女儿还没跑娘家哭诉委屈,他这个丈夫到先她一步了。 江宣想回娘家把人给拽回来,又怕别人以为她是去求着王猛回家的。 她拉不下脸,更不想失了面子。 于是让女儿去趟外祖父家把她父亲喊回来。 无果。 她又去找儿子,可儿子直言没时间不管,真是儿大不由娘,养一白眼狼。 话说,丈夫身无分文的离家小半月,他是怎么活的? 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小金库不成? 不能啊,房契地契,田庄商铺甚至连他的俸禄都在她手里的握得死死地,没有源头,他如何私藏? 江宣把女儿喊来。 “这几日,你父亲有没有私下找你拿过银子?” “没有。”天气炎热,王梦芙手里摇着扇子,一个朝廷四品官向自己女儿讨要银子,这事说出去可能没人信,但可笑的是,这种事情就是发生过。不然母亲也不会如此问。 “真的?”这父女俩经常狼狈为奸,江宣似是不信,威胁道,“你若敢骗母亲我,小心我减你月钱,扣你嫁妆。” 王梦芙对此威胁毫无反应,还扣嫁妆呢?她嫁不嫁得出去还是个问题。嫁妆……还是留着养她这个老姑娘吧。 “不骗你。”她无奈的道了一句。 江宣默了会,丈夫没找女儿打秋风。柏儿那里…… 他可没那么孝顺,再说柏儿平日里花银子大手大脚的,他的俸禄和月钱加在一起都不够自己花,还时不时找她这个母亲拿银子,更不可能有银子接济他父亲, 难道丈夫真的身无分文的在岳丈家待着? 虽说在尚书府里,铁定饿不到他。 可毕竟是大宅院里头,即便不出门,在跟前伺候的下人,或者差人办事的,多多少少主子都会给上几个辛苦钱。 想到自己夫君连赏钱都拿出来的窘迫模样,江宣这会心酸起来了。 “芙儿,你去账上支些银子给你父亲送去。”江宣等不及的补充道,“今日就去。” 王梦芙眼睛微瞪,一脸不可思议,母亲竟然对父亲大方起来了。 母亲啊母亲,父亲好好在你眼皮子底下待着的时候,你觉得他这不好,那不对,老挑刺。现在父亲和你不在同一屋檐下,你又知道要对人好了。 看来远香近臭不是乱说的。 “天太热,不去。”王梦芙把扇子都扇出重影了。 江宣皱眉:“不去,下个月钱你别想要了。” “不要就不要。”王梦芙可不怕母亲拿银子来威胁她。 谁还没有个小金库。 江宣瞪着着女儿,又是一个儿大不由娘的货。 此时,江宣另一个儿大不由娘的货正从禁军营里下值。 王柏穿着黑色甲胄,军刀佩于腰侧,未及弱冠的他黑发高束,骑着俊马走在街上,浓眉微蹙,沉着脸,漆黑的眼眸失了神采。 十九岁的少年将士,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此时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整个人怏怏的毫无精神。 他还在为上次见傅兰嘉的事情愁闷。从去灵州参军到回京入了禁军营,快四年的时间,他都未曾见过傅兰嘉一面。 都已经过了明路定过亲的人,他的未婚妻却总避着他不见,他能高兴? 只不过是借妹妹之手约她出来,见上一次,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弄得他惶恐不安的。像是他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恶事一般。 他知道傅兰嘉对这门亲事很不满意,他承认是他的过错连累了她。她心中有气是应该的,可都过了四年,再过一年半载他俩就会成婚,她还揪着过不去,有用嘛? 王柏打马回家,又去找了妹妹。让她在帮忙把傅兰嘉约出来,他得把事情和她好好说说。 王梦芙听兄长这害傅兰嘉和她撕帕绝交的罪魁祸首还想让她把人约出来便气得不行。 他还真是有脸说。 “不约,不约。”王梦芙拒绝得彻底,又埋怨道,“上次因为把人骗出来见你的事情,兰嘉都和我绝交了,兄长心中没数吗?” 王柏可不认为有这么严重,姑娘家的小矛盾有多大事,即便撕破脸,过几日还不是一起有说有笑,巴不得整日黏在一起说着说不完的话。 “你不会先低头,说上几句好话不就行了嘛?”王柏 兄长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嘛? 王梦芙对兄长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很是恼火。 “兄长,你可真是个自私的人,只想着自己,从不为别人考虑。怪不得兰嘉讨厌你。” 王柏没对妹妹的话入心,反驳道:“兰嘉讨厌我,还不是有你的原因。你可别忘了,那年七夕,为了帮你出气,我才没给兰嘉留下好印象。所以她才一直对我心有成见。” 王梦芙沉默。 王柏继续道:“因此,你是不是有义务帮我做些什么?” 王梦芙想了好半天开口:“兄长,即便兰嘉对你没有成见,她也不会喜欢你。” 此话扎耳,王柏脸色变得难看。 “为何如此笃定?” 王梦芙不答反问:“兰嘉为何要喜欢你?请兄长先给我一个理由。” 王柏眼眸一颤,片刻后道:“就凭我们定了亲这个理由够不够。” 王梦芙嗤笑一声:“那如果和你定亲的是江九珠,你会以此为由喜欢她嘛?” 什么跟什么,王柏烦道:“瞎扯什么。” “兄长的回避,其实就是答案。”王梦芙道。 王柏变得烦躁:“算了,不和你说了。” “兄长。”见王柏要走,王梦芙喊道:“兰嘉说她会退了这门亲事。” 王柏震惊:“你怎么知道?她和你说的?” “九珠告诉我的。”王梦芙道,“你寄给九珠让她转交的两封信,都被烧了,人家兰嘉连看也不愿看。” 王柏眼里现了戾色,不由握紧了拳头。 第170章 隔墙有耳 王柏坐不住了,从妹妹那里出来,便扬声命人备马。 翻身上马后,勒着缰绳沉思片刻后才打马而去。 王柏直奔外祖父家。 从林管家处得知江九珠不在,她去了北门街的玉铭茶楼。 王柏又往那处去。 玉铭茶楼是萧姨父的私产之一,九珠今日过来只为看看茶楼的经营情况,客人多不多,掌柜和店小二有没有偷懒,卫生干不干净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别于他事后,九珠和掌柜的打了胜仗招呼便要带着丫鬟阿诺离开。 刚要出茶楼门,被人堵回来了,来人是王柏。 “我有事说!” 九珠见王柏肃着脸,语气也冲冲的。心里有预感不会有好事。 大庭广众,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九珠让掌柜的给他们安排一间厢房。 九珠和丫鬟阿诺前后脚进了厢房,王柏随后而至,一开口就让阿诺识相的去楼下待着,莫要听墙角。 阿诺看了眼自家小姐。 九珠无奈示意她先下去。 厢房内只剩俩人之时,王柏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的问:“兰嘉和你说过她要和我退亲,这事是不是真的?” 原来是为这事而来,九珠愣了片刻直说道:“是。” 王柏喘了一口粗气,咬牙冷声问:“她想怎么退?” 九珠神色一顿,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你现在去把兰嘉给我约出来。” 王柏命令式的口吻让人听了很不爽。 九珠睨了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为何不自己去,我又不是你的小厮,凭什么听你差遣。” 王柏不情愿的道:“兰嘉她……不愿见我。” 九珠严词拒绝:“我不去,你已经害得兰嘉和梦芙表姐绝交了,现在又要想让我借名义把人给约出来,是也想害我和兰嘉闹翻不成?” 王柏有些压不住火气:“我是你表哥,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哎呀,这话真是不讲理。 哪来的狗脸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不去。”说着九珠把头撇向一边,态度依旧坚决。 砰的一声,王柏捏着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桌面。 九珠被吓一跳,浑身颤了一瞬。心脏突突直跳,她可从没见过王柏如此模样。 “我再说一遍,去把兰嘉给我约出来。”王柏一字一句说得极重。 九珠刚才是被吓了一跳,可绝不是怕他。 “有本事自己去,找我发什么难。再说你都知道兰嘉不愿见你,为何还要死乞白赖的非要让我把人给你约出来。就算我帮你把人约出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愿嫁就是不愿嫁。你还能吃人不成?” 空气冷寂好一会,王柏突然冷哼笑道:“你不愿把兰嘉约出来也行,那你就去帮我转告她,可以不喜欢我,但这个婚她退不成,让她别痴心妄想,做白日梦了。” 听完这话,九珠有种绝望无力之感。是为兰嘉而起。 沉默一会,九珠讲起一件旧事:“表哥,三年前你去了灵州,所以你不知道汴京发生的一件大事。沈太傅的大女儿沈乔在和瑞王世子成亲那日跑了。” 王柏掀了眼皮,冷漠道了一句:“和我有什么关系。” 九珠半真半假说道:“那瑞王世子明知沈乔不喜欢他,还是利用地位权势强迫沈乔嫁给他。可沈乔不是一般女子,她哪会轻易屈服,为了自由她可以抛下身份地位,荣华富贵,父母亲人,甚至是生命。” “没错,是生命。”九珠着重提醒,“沈乔在逃婚途中遇害。那瑞王世子最后也只能得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王柏岂会不知九珠说这事的意思,无非是摆一个前车之鉴,给他提个醒。 笑话,别人的前车之鉴,关他何事。 王柏意味深长的笑道:“所以九珠,你作为兰嘉的好友,更应该为她考虑考虑,劝劝她,莫要学沈乔。逃婚是没有好下场的,外面的世界危险得很。” 九珠诧异,哎呀,费了半天口舌,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答? 王柏接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无非是不想做我的小妾,想做我的正房夫人。所以才在我和兰嘉之间挑拨离间是不是?” 九珠犹如雷劈一般,嘴巴大张,眼睛瞪的老大。这是什么荒唐话,她惊骇骂道:“谁要做你的小妾,谁挑拨离间了。王柏你疯了不成!” 相比九珠的剑拔弩张,王柏则是一副淡然模样:“小滑头,还不承认。” 九珠怒道:“承认什么承认。你那张臭嘴可别瞎说,毁我名声。” 王柏噗嗤大笑,似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一般:“你那名声还用毁吗?你拦街截聘礼的事情都快成典故了。” “趁我不在便生了二心,你对得起我嘛?” 九珠怒不可遏,气得要骂娘,她抄起桌上的杯子就往王柏身上扔,一阵噼哩哐啷,杯子水壶碎了一地,愣是没有一个砸到王柏。 九珠眼里怒火万丈,胸腔剧烈起伏着,牙关紧咬,两只捏紧的拳头止不住颤抖。 相反,王柏则一副不羁的模样,眼神满是戏谑的盯着要爆炸的九珠。 “就凭你这副德行,还想做我的正妻,醒醒吧,江九珠。我能让你做个姨娘小妾都是看在我们表亲的份上。不然你以为你能嫁得出去?”王柏嫌火不够大,还喷了一口油。 九珠忍到了极限,捏着拳头冲向前要把王柏的臭嘴打烂不可。 俩人围着圆桌追着 “你别跑……” “有本事你停下……” 追了半天,九珠连人衣脚都没碰到,还把自己给转得头昏眼花。 她停下缓缓的功夫,王柏兀自打开窗户,转头朝九珠道:“记得把我的原话带给大老婆。” 撂下话,人便从窗户处一跃而下。 九珠追至窗前,只看见楼下,王柏骑马扬长而去的背影。 她气得想骂娘,最后还是忍住了。刚才追得急,围着桌子转了好多圈,此时头还眩晕着。 她眯着眼探步走到桌前坐到凳子上。 闭着眼睛,抬手扶额缓着。 等没了眩晕的症状,看着满地的碎片……九珠无奈叹了口气。 得,还得赔杯子,水壶钱。 冲动果然是魔鬼,切记切记。 她起身要去喊人来收拾收拾。 打开门走出去,隔壁包厢的门正好也打开了。 她不经意瞥了眼那处,见包厢里走出一个人来。 第171章 背后莫说人坏话 不曾想,出来的人竟然是陆永庭。 九珠吃惊的同时还夹杂了些许尴尬。 从陌生人变仇人,仇人变恩人,又从恩人变仇人,仇人变陌生人。好似转了一个圈回到了原点。 回想过往,她是有不对的地方,心里不知自责多少回。 不遇见还好,一遇见,心里不可能一点波澜也没有,她修为不行,做不到心如止水。 今日的陆永庭头戴玉冠,着一身窄袖劲装,右手捏着一柄折扇,左手置于身后,看起来多了几分文雅之气。 九珠还在感叹汴京城好小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的目光被陆永庭衣襟处的流云纹所吸引,那好像是用金丝绣线绣的。 孔嬷嬷也会绣这种流云纹,可是用不起金丝绣线……银丝的也用不起。 她抬头顺着衣襟处向上看。见陆永庭眼神淡漠,面无表情垂眸正盯着她。 她一激灵立马低下头去。 看什么看,显摆你的桃花眼是吧。 走过来干嘛?站在她面前干嘛? 是要找茬不成? “九珠,麻烦让下路!”阿平见人呆愣的堵在走廊处,动也不动。他都站在公子身后好半天了。 刚才他和公子正在包厢喝茶,忽听见争执的声音,是从隔壁厢房传来的。厢房隔音不好,隔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在这方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本来是最喜欢听墙角的,可刚才他恨不得自己是个聋的。 九珠啊九珠,你真是活腻味了。竟然敢胡说八道抹黑他家公子。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利用权势地位强娶那沈太傅的女儿啦? 乱讲! 大婚之日,新娘逃婚,这本就是公子心中的刺。他家公子可是受害者。怎么能颠倒是非,让受害者变成罪魁祸首了。 他在隔壁实在听不下去,要有所行动,才起身,便被公子抬手制止了。 公子不让他去干涉,他便只能如坐针毡的坐着陪公子把那些刺耳的话听完。 公子虽全程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不辩喜怒。可握着杯子的手,指骨泛白。他便知道公子心里早就愤怒得不行了。 等隔壁消停了,公子才愤愤起身,动作力度极大,起身时连凳子都倒了。 这不,才出包厢,公子和九珠还碰个正着。 他跟在公子身后,见九珠那丫头还呆呆愣愣的模样,似乎还不知道她刚才的混账话已经被他和公子从头到尾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也不知公子会如何收拾这个死丫头。 他暗暗为九珠捏着把汗。 见两人半天不说话,阿平移步到公子身侧的位置,偷偷给九珠使眼色,可九珠那呆子丝毫没注意到。 他的好意终究是错付了。 斜瞥了眼公子,见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捏得紧紧的,似在极力压制着。 一个一脸茫然,一个随时会爆炸。 可不能再愣着了,万一公子憋不住,动手咋办? 即便不动手,动口也是不好的。 阿平这才斗胆开口打破僵局。 九珠听到阿平的提醒,不由抬头,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挡人道了。 下楼就一个方向,陆永庭不走这边,难道还能像王柏一样跳下去不成? 反应过来的九珠,一激灵,低着头退到了一边,把路让开给陆永庭先过。 又尴尬了,挡人路,人家肯定以为她在找茬呢。 以为就以为吧! 无所谓了,反正她在陆永庭心里早就没了样子,也没了里子,丑陋不堪。 九珠低着头,眼睛一直盯着陆永庭的黑色官靴看。 好一会了,也不见那双鞋子移动半分。 九珠疑惑着慢慢抬头,正对上陆永庭的目光。下一瞬,又赶忙垂下眼睑回避。 干嘛还盯着她看? 路不是已经让开了嘛? 咋还不走? 还要她请不成。 她开不了口。 爱走不走。 当初就放过话,见面就装作不认识。不认识的人怎么会说话。 ……哪怕要说话……她也不能先开口…… 陆永庭不开口,她也绝不开口。 狠话是她放的,她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让人笑话。 阿平见公子还在僵着,无奈又开口道:“公子,走吧。” 默了会,九珠垂眸盯着的那双黑色官靴终于朝前而去。 九珠抬头,正对上阿平撇嘴,一边还拿手指了指她的模样。 九珠目光一直跟随着阿平的背影,忽见陆永庭行至拐角处,突然止步转过头看了过来。 那双恨恼的眼睛顿时让她觉得锋芒在背。 一眼过后,陆永庭又似是气恼的拂袖而去。 九珠茫然又茫然。 不就是不小心挡了他陆大公子的道嘛,有必要这么生气嘛? 她又不是故意的。 对了,干嘛要让路给他先走,为什么不是她先走。真是怂货,小时候不怕陆永庭,怎么长大了还怵起他来了。 ……大概,那个时候真的是无知者无畏吧。 愣了会,才想起自己刚才要做的事。 抬脚迈了一步,蓦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几瞬之后,她眼睛大睁,整个人僵住,满脸震惊。 为了验证心中可怕的猜想,九珠忙喊来阿诺,让阿诺待在陆永庭待过的厢房。而自己则留在刚才的厢房。 九珠在厢房内,模仿着前面和王柏说话时的音量讲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而后又跑去阿诺待在的厢房,问她是否能听得见她刚才说了什么。 阿诺回答,听得到,而且听得很清楚。 这个回答,不是九珠想要的。 她始终怀揣侥幸心理,觉得肯定是刚才试的音量太大声了,于是又故意降低音量试了一遍。 阿诺回答,听得到。 反复试了三次。 三次的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九珠的心也跟着凉了三遍,凉得很彻底,也终于死了心。 死心的她还能抬手打自己两嘴巴。 现在想来,陆永庭没当场发作,已经是慈悲为怀了。 回家后,沉重的负罪感让九珠连晚饭都没吃。 做了亏心事的她时隔三年又做噩梦了。 梦中,她穿着繁重的新娘嫁衣,在尚书府的大宅院里面跑着。 一路上,不见任何人。 她不明白为何要跑? 跑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出口。她很累,很累,可心中的惶恐让她不敢停下。 不知又跑了多久,终于在见到大门时松了口气。 她不作犹豫,冲过去打开门。 门打开得很顺利,正当她欣喜的要迈出门时,一个人突然出现,把她从门口处又堵了回来。 陆永庭一身新郎官的打扮,眼眸满是戾气。吓得她连退好几步。 陆永庭抬腿紧跟着进门,大步向前紧紧拽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把她扯进了他的怀里。 她挣扎着,越挣扎,陆永庭圈抱着她的手臂就越用力。她疼得动不了后,陆永庭才把她拦腰抱起。 被抱出了门外,台阶下停放着一顶八抬花轿。 轿夫们压下轿杆,喜娘掀开轿帘。 眼看要被陆永庭塞入花轿。她害怕地如要下地狱般使劲挣扎起来…… 结果,她真的挣扎醒了过来…… 太可怕了……差点下地狱了。 太无语了……她怎么成沈乔了。 这梦真是晦气! 自作孽不可活,以后千万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尤其是关于陆永庭的坏话。 第172章 催婚 话说王柏那莽夫,从玉铭茶楼出来后,心情始终无法平静,还越想越气。于是乎打马直奔傅宅。 他可不是要找傅兰嘉。 他找的是傅兰嘉的父亲,他未来岳父。 王柏来的时候,正是用晚饭的时辰,傅言知让他一起先吃个便饭,有什么事等吃过饭再说。 急性子的王柏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终于等傅言知慢吞吞的用过饭,坐在大厅主位喝着茶的时候。 王柏撩袍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小婿,恳请岳父让我与兰嘉尽快完婚!” 傅言知对王柏此举没多大吃惊。他这准女婿除了会为兰嘉的事登门外,他找不到其他理由。 这段日子,这小子每次上门,女儿都闭门不见,被接连的拒绝,让他离开时脸色越来越难看。 现在人终于忍不住上门说要提前完婚,无非就是怕夜长梦多,起个什么变化。 傅言知起身,扶起王柏。 “完婚这事,前些日子才和你父亲商量过。我们还想留兰嘉在身边一两年,让她多陪陪她的祖母,也多学些出嫁前的规矩。你父亲对此也没有异议的。” 王柏道:“可我等不及了,望岳父体谅。” 如此直白坦诚倒让傅言知略有吃惊。十八九岁男儿,血气方刚,想他在王柏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妻四妾。 想早早抱得美人归的心情,他能理解。女儿已经及笄,而且在此之前也定了亲,对于她何时完婚,他这个做父亲的其实没什么说法。 有说法的一直是他的母亲。 母亲不愿兰嘉过早完婚,说是兰嘉年纪还小,怕嫁过去受她侄女江宣的磋磨,想留个一年两年,多教她管理后宅的方法。其次是觉得王柏年轻气盛的,让他等上一等,磨他个一年两年,好让他成熟些。 母亲如此顾虑,傅言知觉得有道理。于是便依了母亲的意思。 “这……”傅言知故作为难道,“伯父还得和兰嘉祖母商量商量。” 见未来岳父没有直接否决,王柏心一下轻快不少。脸上也藏不住表现出几分欣喜来。 “这样吧,现在天色已晚,柏儿你先回去。伯父会找兰嘉祖母商量。”傅言知搪塞着。 王柏面上一喜,又撩袍单膝跪地,感激的说道:“小婿,谢过岳父大人!” 见人被忽悠走后,傅言知不由哼笑。这未来女婿确实是个急性子,是得好好磨磨。 江宣得知儿子竟然自己跑去傅宅提完婚的事情,立马不高兴了。 “你父亲不是才去商量过吗?你怎自己又去!” 王柏略有不满道:“父亲一商量就是让我等上一两年,这么久,我等不得。”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江宣气道,“那江敏的孙女值得你这么迫不及待觍着脸去求嘛?” “母亲慎言,兰嘉可是你未来儿媳妇。”王柏提醒道。 人还没娶进门,儿子就如此袒护,若真嫁进来了,那还得了。 失策失策。 她原本还抱着等江敏的孙女嫁过来后,日日给她立规矩,变着法儿的磋磨她的心思。好让江敏痛痛心,抓抓狂。 可如今看来……是她先被自己的儿子气得痛心,抓狂了。 江宣后悔当初定了这么个婚事,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时就打死王柏这个臭东西。不对,不对,还不如当初怀他的时候,一碗落胎药让他另投胎去。 “傅兰嘉是你未婚妻,我可是你老娘。你也给老娘慎言。”江宣威胁道,“小心老娘一个不爽,冲到傅宅,暴打她祖母一顿……届时我看你这婚事是红的还是黄的。” 王柏吓得瞪大了双眼。 他知道母亲不是在开玩笑,她还真能疯成这样。 在母亲这里,他万万不能作。 “别别别,千万别。”王柏吓得立刻服软道:“母亲大人,我错了。” 这话可没让江宣舒心,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伤心。儿子为了娶他母亲仇人的孙女能放下身段服软,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估摸着到时候,她的儿子还会为了傅兰嘉和江敏一起联手对付她也是有可能的。 想想都觉得挺惨的。 丈夫,儿子皆靠不住,女儿还得靠她,那她靠谁? 除了自己的阿爹阿娘还能靠谁? 对,她还有阿爹阿娘,那江敏比、不、了。 江宣自我开解一番后,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 她转了话题:“儿子,年纪到这了,母亲给你安排两个通房,让她们先在你屋里伺候着。” “不必,您留给父亲吧。”王柏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又给她添堵,江宣瞪着儿子,直白问:“你难道就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王柏一怔,没想到母亲会如此直白和他讨论那种事情,此时他有些羞窘。 这种事情他一般都在军营和同僚讨论几句。都是男人,说什么,不说什么大家该懂的都懂。 见儿子不说话,江宣严声问道:“你不会是去勾廊瓦舍那种地方解决吧!” 王柏默认。 江宣忍着怒气道:“那种地方,会染上脏病,以后莫要再去,母亲会为你挑两个清白的姑娘。” 勾栏瓦舍那种地方,他偶尔才去上一两回,新鲜劲一过,觉得挺没意思的。 王柏道:“以后儿子不去就是,母亲也无需为我挑什么人了。我怕兰嘉知道了不高兴。” 兰嘉兰嘉,又是兰嘉。江宣讨厌这个名字。 第173章 哄着不动,踹着才走 有些人天生就是贱皮子,你放下身段,伏低做小好好哄着他,他对你爱搭不理,斜眼看人,动也不动。你要是不给他面子,拿着棍棒,都不用你开口,他立马夹着尾巴跟你走。 在江宣眼里,她的丈夫王猛天生就是这类货色。 丈夫老赖在岳丈家有些不像话,先前江宣已经派女儿去请他回来,没请得动。她又派了府里管家去请了两回,还是没请得动。 原先还可怜他没有银子傍身,想着送几两碎银给他使使,后来一想,觉得万万不可。他没钱也不愿回家来。有钱了估摸着会上天,更不会回来了。 好险! 送钱给丈夫花,这种想法是有罪的。 江宣庆幸自己还没有犯这种低级错误。 王猛当自己是诸葛亮不成,想让她江宣亲自去请,没门,不仅没门,窗户也没有。 他爱回不回,江宣要看看他能耗到几时! 红火辣热天的正午。 “姑父……” “姑父……” 九珠一脸惊慌一边扯着嗓子,一边提裙跑到了王猛住的院子。 王猛翘着腿,眯着眼正躺在摇椅上,扇着蒲扇怡然得很。忽听见九珠的喊声,他起身从屋里迎了出来。 看着九珠慌张的模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不由跟着略慌了。 他忙问:“怎么了,九珠,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九珠弯着腰,手杵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边喘,边说道:“府……府里……没事……是……你有……事。” 王猛觉得莫名其妙,他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能有什么事,可见九珠惶恐的样子,心里又不安起来。 王猛问:“怎么了?” “你夫人……来了!”九珠捂着胸口喘着 王猛一怔,随后心里暗喜。 夫人这是冷战不下去,来接他啦……看来是知道错了。 哼!知道错了又如何,他可不会这么轻易跟她回去。 江宣这种人老不长记性,每次都会为了些鸡毛蒜皮,或者无中生有的事跟他胡搅蛮缠,他早就受得够够的了。 前面差人来请了三回,他都没回去,这回江宣竟然亲自来……哼!他也不会回去。 除非…… “九珠,你去告诉你姑姑,说我不回去。除非她写份罪己书呈上来,我还可以考虑考虑。”王猛抬头目光看向别处,兀自扇着蒲扇,很有一副登鼻子上脸的嚣张姿态。 九珠愣了,姑父这是在想屁吃不成?以为姑姑是八抬大轿来接他? 大白天做梦呢! 九珠瞥了眼姑父,无奈摇头,提醒道:“姑姑手里可是拎着木棍来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看样子可不是来请姑父的。” 王猛一震!暗道不好。 他还是把江宣往好处想了,竟然忘了她母老虎的名号。 王猛顿时手足无措,脑袋空白了两瞬后才想起要找人救命。 对,要找人救他,这可不是在他的家里,孤立无援。 这是在岳父家,有的是人帮他。 对,找岳父去。 王猛趋步要去找人,袖子忽地被人拽住了。 “祖父,不在家!”九珠岂不知姑父心里的想法,直言道。 王猛顿住,岳父不在,不是还有岳母嘛! “祖母也不在家!” 两条求生路竟然都被堵死了的王猛绝望了。 心里无声祈求着,请老天开开眼,派个神仙来把江宣给收了吧! 实在不成,收他也行。 王猛转身,已不见九珠的身影,连这丫头也把他撇下了,他更慌了……慌得都可以听到院子外的脚步声了。 现在出院子,肯定会遇上江宣,那是送人头,不能犯傻。 无作为等死,王猛也没这么蠢。 九珠作为通风报信者,她可不想被姑姑知道,于是先撇下还在束手无措的姑父,兀自跑到房间先找地方躲了起来。 她才滚到了床底下,就听见匆匆的脚步声,抬眼一看,是双男人的脚。盯着那双脚四处慌张趋步,最后朝床的方向而来。 ……没想到姑父也跟着钻到床底下了。 九珠无语,她这个姑父真怂得可怜! 还以为他会如勇士一般慷慨赴死…… 早死和晚死之间,王猛选择了晚死。 爬入床底下才发现九珠也在,不由一惊,那丫头忙抬手朝他做了噤声的手势。 与此同时,房间的门被人暴力踹开了。 九珠和王猛一颤,吓得大气不敢喘,双双从床底下盯着那双粉色的绣花鞋在屋里走动。 “王猛!我知道你在屋里,别藏了,自己出来。”江宣一边喊,一边试着手里的半米长的粗棍。 没见响动,江宣又威胁道:“我带人已经把院子包围起来了,你是逃不出去的。乖乖自己出来,我还能饶你半条命。若逼我亲自把你揪出来……” 砰砰,江宣挥着木棍狠狠敲了两下桌子,哼笑道:“老娘让你头和屁股都开花,颜面无存。” 江宣的“敲桌震鼠”先吓到了床底下趴着的九珠。 危险来临,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九珠不受控制的狠狠掐了姑父的手臂。 王猛顿时惨叫一声。 这一叫,目标暴露。 王柏还在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九珠的时候。 那双穿着粉色绣花鞋的脚已经走近床边。 江宣嗤笑,用木棍敲了敲床沿,示意里面的人自己滚出来。 王猛来不及对侄女的背叛做出什么反应,又被近在耳侧的敲击声吓了一跳。 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王猛深深吸了口气,弱弱地开口:“夫人,请让一让,为夫这就出来。” 大难临头夫妻还各自飞呢,何况姑父和侄女。 刚才姑姑不是说了嘛,若姑父能“主动”出去,还可以饶他半条命。 她这是在帮姑父,是做善事,所以不必觉得愧疚,不必觉得愧疚。 九珠还在自我安慰着,外面江宣已经狠狠拧着丈夫的耳朵,把他拎了起来。 听见姑父杀猪般的惨叫,九珠讪讪地用手捂住嘴偷笑起来。 “夫人轻点,夫人轻点。”王猛小声哀求着。他不明白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妻子还这大的火气,是为何? 江宣没松开丈夫的猪耳朵。她恶狠狠地道:“说,你和府里哪个狐狸精眉来眼去?” 王猛问懵了,耳朵阵阵疼,不解问:“什么狐狸精,夫人说什么呢?” “有人告诉我,说你在我娘家和一个丫鬟眉目传情,有没有这事?”江宣松开手顺势推开了丈夫的脑袋。 王猛搓着耳朵,怒道:“没有,绝对没有,夫人听谁说的,你把他喊来,我可以和他方面对峙。” 第174章 听床角 九珠听过墙角,如今还听上了床角,真是哪哪都有八卦听。 见丈夫愤怒的样子,江宣一时吃不准真假来。今日她在街上碰到在巡街的二哥。借此机会问了王猛在娘家的近况。 二哥说,王猛好着呢,吃得好睡得香,还有父亲给的零花钱,日子别提多潇洒。 最后还似笑非笑的说王猛虽然已经到了不惑的年纪,还是很受府里丫鬟们欢迎,诸如此类的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听完后,她如遭雷击。 是她大意了。 竟然大意到忘了趁虚而入的这种事情。 也不想想,丈夫一个大男人独自住着,身边伺候的丫鬟万一有哪个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者是丈夫这货吃了豹子胆动了邪念……闹出不该有的丑事,届时…… “你真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江宣拿棍子指着丈夫的鼻子严声质问。 王猛叹了口气,用手推开了木棍:“夫人,我和你成婚二十余载,知道你眼中容不得沙子,所以我这么多年也不敢往里面丢过沙子。你莫听小人挑唆。” 见妻子半信半疑,王猛又继续说道:“夫人的脾气性格这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会想不开,自找苦吃来勾搭我这个中年老汉,那不是有病吗?” 说着,王猛轻轻从妻子的手里将木棍夺了去:“夫放心,不管是我们府里的丫鬟,还是岳父府里的,都是安安分分的。夫君我更是安安分分的。” 江宣心中信了八分,嘴上说出了不信的两分。她低声问:“真的?” 王猛点头,手中的木棍已经被他搁到了桌上。他握住妻子的手,目光柔柔的看着:“夫人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可想你了。” “我不信!”提起这事,江宣心里又来气了:“我派人来请了你三次,为何都不见你回去。” 说完,江宣兀自走到床边坐下。 王猛无奈叹了口气,也上前挨着妻子坐下。说着软话道:“人家这不是怕回去,你气没消,打我嘛。” 江宣嗔了丈夫一眼。 王猛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应付江宣身上,似乎忘了床底下还有一个人。 九珠听着姑父四十老几的年纪还用撒娇语气说话,顿时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 王猛趁势把妻子往怀里带:“宣儿,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没有不该有的心思,也没什么劳什子外室。以后你莫要再胡思乱想。” 江宣依偎在丈夫怀里,好一会,才点了点头:“暂且信你一回,若你真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会把你腌了。” 王猛怔住,抱着妻子一动不敢动。 江宣抬头,见丈夫吓傻的模样,只觉好笑。情不自禁的在他脸亲了一口。 人看不见的时候,耳朵可以听见细微的声音。 九珠不聋,自然听到了。 就是不知道谁亲的谁。 下一瞬,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笑声顿时惊动了床上坐着的俩人。 江宣立马惊觉起来,她起身,吼道:“谁在下面,给我出来。” 九珠不敢动。 刚才那笑声一听就知道是女子发出来的。江宣变得凶神恶煞,又把丈夫拧着耳朵给拎起来怒道:“好啊!人赃并获被老娘逮到了。就知道你这和王八同姓的人不是好货。” 王猛惨叫着解释着:“误会,误会,那是九珠,是九珠。” 江宣一怔,惊骇道:“你竟然勾搭我的侄女!” “哎呦喂!”王猛想死的心都快有了,“不是,不是。” 他急得跺脚喊道:“九珠快出来,要出人命了。” 九珠也听出不对劲了,王猛话音才落,她就忙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看向姑父和姑姑。 待一切弄清楚后,王猛和江宣同时松了口气。 原来是虚惊一场,江宣也觉得刚才自己气糊涂了,竟然把自己丈夫想得太丧心病狂。这怂货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对九珠下手。 终究是她想复杂了。 “你这丫头,通风报信到快,怎么就如此护着你姑父,他给你什么好处啦!”江宣语气三分指责,七分嫉妒。 九珠垂下眼睑,她和这个姑姑关系也是这几年慢慢有了改善,算不上太好,也不算坏。 她时常会让王梦芙送东西来给她,吃的,玩的,还有些稀罕的物件。来家里时,也会主动和她说话。 慢慢的,九珠也不计较以前发生的事情。但对这姑姑还有些小怕。 “因为姑父看着可怜。” 江宣挑眉,冷哼一声:“可怜?你姑父哪里可怜?” “九珠,姑姑告诉你,不要同情怜悯任何一个男人,因为那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们会利用这弱点来拿捏你,甚至伤害你。” 九珠听得一脸茫然。 王猛听得扎耳,低声提醒道:“唉,夫人,注意些,九珠还小,别乱讲。” 江宣反驳道:“九珠不小了,此时不给她提个醒,将来她吃亏咋办!” 九珠虽然听不懂,但怕吃亏,所以点头附和姑姑的话。 王猛无语。 他不爱听夫人的歪理,索性先自己收拾行李,待会好和她一起回家。 江宣让九珠陪她一起坐在床上。 “九珠,你可知女子该如何挑选丈夫?” 九珠摇头:“姑姑请指教。” “很简单。”江宣伸出一只手,然后握掌成拳。 九珠灵光一闪,秒懂的说道:“靠拳头!” 随即又疑惑问:“可是,挑丈夫不是该靠眼睛嘛,拳头能打出合适的来吗?” 江宣无语,正要和九珠解释,忽听她一声惊呼:“噢!我知道了。” 江宣一脸期待着的回答。 “姑姑是说让我比武招亲。”九珠笃定道,“原来如此。” “这个办法好……” 九珠又疑惑起来:“那谁去为我站擂台?祖父吗?” 江宣瞥了眼人:“你见过汴京城中有哪家小姐摆擂台招亲的?” “还是你想做第一个?” 九珠小声道:“这样也不错的!” 江宣无语:“越说越离谱了,姑姑的意思是,挑夫君,要挑我们可以拿捏得住的。” 九珠问:“怎么个拿捏法?” 江宣正要传道解惑,却被丈夫打断。 “行了行了,别乱教孩子你的那套方法,你以为世间男人都如我一般蠢,会中你的圈套。芙儿已经被你教得乱七八糟,你可别再霍霍九珠。小心父亲知道了跟你没完。” 江宣想要反驳,因顾忌着父亲,于是忍了口。 第175章 惹人烦 话说王柏去傅宅找未来岳父商量把婚期提前的事已经过了五六日,傅宅那边还没有说法。 王柏又去了趟傅宅看看情况,傅老爷说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没来得及和兰嘉祖母商量。让他先回去再等上些日子。 王柏点头。 耐着性子等上了几日,王柏又登了傅宅的门。 傅老爷没在府里,管家说他家老爷最近很忙,何时回来不一定,大多时候得后半夜了。 王柏在府里等了两个时辰,没见傅老爷回来,只能无功而返。 接连三日,王柏从军营下值便直奔傅宅,等到夜幕,都没等到未来岳父的影子。 他失了耐性。 于是算着时辰,在傅宅门口堵住了要上早朝的傅老爷。 傅老爷说兰嘉的祖母已经病了多日,所以还没来得及跟她商量把婚期提前的事情。让王柏再等上一等。 事出有因,这个“因”让王柏止了口 他心里嘀咕,似有种感觉,觉得傅老爷有意吊着他。 思来想去,且先当傅老夫人真的病了。再等上几日也无妨,到时候,看看未来岳父还能找出什么借口来。 夏日吹来得风也是热的。 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小猫躲在了树丛中,寻找着一丝凉意。 燥热让人懒洋洋的动也不想动。今年夏天热得过分。 江宣每年这个季节都会去郊外的庄子住上些日子避避暑。前几天庄子上的庄头送来一篮子樱桃,许是送来的途中耗费的时间有些长,所以没那么新鲜,口感不是很好。 樱桃这种水果最好现摘现吃,那才美味。 江宣每年都会邀请母亲,二嫂和孩子们一起去庄子上避暑吃樱桃。今年她故意没喊二嫂一家,只喊了母亲和九珠。 原因嘛,还不是因为二哥江遇挑拨离间,说她丈夫在娘家勾搭丫鬟这事。 她心眼小,记仇! 老人比常人更怕热,江宣贴心的马车里面放置了一盆冰块。 九珠和王梦芙坐的那辆马车就没这个待遇。 王梦芙手中的团扇扇得又急又快,九珠故意挨着她坐,蹭着免费的风。 王梦芙岂不知九珠的小心思,瞥了眼,没推开她。 “九珠,把你的手帕给我。”王梦芙忽地想到一件事情,停了扇子。 “要我的手帕干什么?”九珠问。 “你先拿出来。”王梦芙催促。 九珠从衣袖里抽出帕子递去。 王梦芙接过帕子说:“你这条帕子给我了。” 还没等九珠问原因,王梦芙接着道:“兰嘉不是把她的手帕撕成了两块嘛,我要把它们重新缝起来,修复我们的友谊。原想把我的帕子也撕成两块,让我和她的手帕缝在一起,再送去给她。表示我们没有绝交,还是朋友。” 九珠赞同道:“这个办法好。” 王梦芙又道:“可我又怕到时兰嘉不收,所以我想也把你的手帕撕了,把我们三人的帕子拼凑起来,缝好送给她,若她看到里面有你的,应该不会拒绝。” 九珠默了会,道:“那我们三人以后便真的是撒帕之交了!” 王梦芙扭头和九珠相视一笑。 马车上的俩人倒是傻乐着,傅兰嘉这边可没什么好心情。 王柏登门向父亲请求把婚期提前这事,她知道了,而且也知道那厚脸皮每隔几日便会来府里找父亲。 父亲听祖母的意思,不打算让她早早嫁过去,再留她个一两年。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让她还有时间想想怎么退了这门婚。 定亲的时候,她还小,反抗不了。现在她大了,哪怕她是个懦弱的人,在这终身大事上也得为自己拼一次。 那王柏定亲后便被他父亲送去北境参军,第二年春,战事起,她还狠毒的希望过王柏可以死在战场上,那她就不必为这桩婚事伤脑筋。 可这种想法只是一念而过……但让她愧疚了好久。责怪自己怎么可以有这种狠毒的想法。 也许这就是人性本恶吧。 父亲被王柏缠得头疼,态度似乎有些不稳了,跑到祖母面前提了这事。 “王家那小子,都来五六回了,儿子实在都找不到理由搪塞他了。”傅言知为难道。 江敏淡淡说道:“这有何难?下次他再登门,你就和他直说,若等不了,干脆这门婚事就算了,让他另娶得了。” 江敏这话让站在她旁边傅兰嘉心中顿时欢腾起来。 若真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傅言知被噎了一下,这门当户对的婚事,他可舍不得弄黄。王柏那小子长得好,年纪轻轻立过战功不说,还被陛下亲自安排进了禁军营,前途光明着,这未来女婿他很中意。 “母亲,莫说气话。”傅言知道:“若那小子真的当真了,退了亲事,那我们兰嘉不就成了笑话了嘛,不仅会被人说闲话,而且以后很难再找好婆家。” 江敏睨了眼儿子,把手中的茶盏搁到身侧的桌案上。 “那小子,不会!” 祖母这话让傅兰嘉心底冷了一瞬。 “母亲为何如此笃定?”傅言知不由问。 江敏笑道:“不如我们赌赌?看看那王家小子如何反应?” 傅言知觉得这话很不妥,怎能拿兰嘉的婚事当赌注呢,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 他尬笑道:“母亲,莫开玩笑。您这么疼兰嘉,怎会让她丢了这么好的婚事呢?” 傅兰嘉心里苦笑,这婚事一点也不好。 江敏掀眼皮睨了眼身侧的孙女,意味深长的说道:“兰嘉可巴不得这门亲事黄快些,她可以去找……” 言未尽,江敏止了口,几瞬后道:“算了,不说了。” 祖母未说完的话让傅兰嘉心头突跳了下。她越来越看不懂祖母,有时甚至觉得她好陌生。 心里不由会疑惑,祖母真的是为她好嘛? 这种疑惑很没良心,祖母把她养大,她不应该质疑…… 徐秉玉……她每天都会在心里念上几遍的名字。哪怕这样偷偷的,她还是怕被人发现,每默念一次,都得小心翼翼。 又蠢又好可笑……又很欢喜。 第176章 庄子上的喜事 “公子,这是李庄头送来的喜帖,他儿子娶媳妇,酒席定在后日。请公子若得空便赏脸去吃杯喜酒。”阿平双手递上喜帖。 陆永庭接过,打开看了眼。 阿平问:“公子去吗?” 陆永庭合上喜帖:“后日我正好要去庄子上,自然要去恭贺一番。” “你今日就去准备一份贺礼。” “是。”阿平应了声,又接着道:“公子,阿平什么时候可以喝您的喜酒?” 陆永庭掀眼看着阿平。 “这么关心我,阿平公子有何指教?” “小的可不敢指教。是王爷和黎叔昨日喝酒时就提到了你的亲事。”阿平说着昨日听墙角得到的消息,“说今年一定要让你把婚成了。” 陆永庭脸上不见什么变化,男婚女嫁,理之自然,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阿平关切的问:“公子,您对未来的夫人有什么要求?小的可以代劳向王爷说说。” 陆永庭默了会,淡然道:“儿女婚事,父母之命,一切凭父亲做主。” 阿平无话。 上次是皇后看走了眼挑了沈太傅的大女儿,让公子丢了脸面。 这次王爷亲自选儿媳妇,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才是,定要擦亮眼睛为公子选个好姑娘才是。 但话说回来,连皇后都看走了眼,他们王爷一个大老爷们就有慧眼不成? 阿平有些不放心…… 昨日未时,江宣一行人刚至庄子便下起雨来。 大雨一直下了整夜。 清晨雨收,初出的朝阳渐渐晒干了荷叶上雨珠,水面上的荷花清润圆正,晨风吹来,每一片荷叶都舞动起来。 王梦芙和九珠可不怕被晒黑,俩人在庄子上四处跑了遍,摘樱桃,下河摸鱼虾。放风筝,荷花塘里划船摘荷花,采莲蓬。 两个未嫁得姑娘,江宣和李氏也不拘着她们,自家的庄子,没人会说什么。一年难得来一趟,索性让她们玩个够。 等她们都嫁人了,以后就没这个机会。 江宣一行人来得巧,还赶上了陈庄头嫁女儿的喜事。 陈庄头的女儿嫁得不远,半个时辰的路程。要嫁的是隔壁李庄头儿子。 那还是瑞王的庄子上的人。 江宣没想到自己竟然八竿子打上了瑞王这条关系。 难得赶上自家庄子上办喜事,江宣也跟着高兴,给了陈庄头的女添了好几样嫁妆。 江宣平日只对丈夫一人吝啬,在其他的人情世故上她绝不小气,何况陈庄头是自己人,对他大方,自己脸上也有面。 晚间,王梦芙非要来九珠的房间和她一起睡,过分的是还不让九珠一起睡床上,说是不习惯和人同一张床,让九珠在地上打地铺。 “表姐,你说不习惯和人同睡一张床,那以后你的夫君也要睡地上吗?”九珠跪在地上铺着褥子,随口抱怨了一句。 听着有心,如此孟浪的话竟然是从一个姑娘家嘴里说出来的,王梦芙呆愣了会,笑道:“你认为我嫁得出去?” 九珠讶异,想不到王梦芙还有如此自知之明。她也笑道:“是我杞人忧天了。” 王梦芙垮了脸,佯装生气的嗔了眼九珠。 九珠缩了下肩,低下头继续铺褥子。 待地铺打好,她整个躺到了上面,觉得踏实又舒服,不得不说夏天睡地板正合适。 王梦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只听她低声道:“哎,你知道,陈庄头的女儿是未婚先孕这事吗?” 正眯着眼的九珠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瞬间睁大了眼,起身看着王梦芙。 王梦芙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床上,好悄悄细说。 九珠鞋都没穿,光脚上了王梦芙的床和她面对面的坐着。 “我也是无意听庄子里的几个妇人口中得知的。”王梦芙小声八卦着,“听说那陈庄头的女儿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九珠默了会,疑惑道:“陈庄头的女儿肚里的孩子哪来的?” 王梦芙懵了会,道:“她肚子的孩子就是她后日要嫁的那个隔壁李庄头的儿子的。” 九珠睁大了双眼,既震惊又疑惑。 “表姐不是说过,女子出嫁后,她的夫君才会给她种子,这样女子才能怀孕。为何陈庄头的女儿未婚就有了孕呢?” 王梦芙略无奈的摇头,解释道:“自然是他俩先偷吃了禁果呗。” “禁果?”九珠讶异。 王梦芙简单的解释起来:“就是未成婚,先入了洞房。” “这怎么可以?”九珠小声惊呼道,“胆子也太大了吧?” 王梦芙附和:“就是。” “听说,陈庄头知道后,气得狠狠打了女儿两个大嘴巴子。若不是顾忌女儿怀着孕,早把她打死了。” 九珠道:“又不是她女儿一个人偷吃禁果,李庄头的儿子也吃了,为何陈庄头不去打他。” 王梦芙耸耸肩,叹了口气:“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 “陈庄头舍不得打死女儿,好在李庄头的儿子没有不认账,丑事被发现后,立马让他的父母来提了亲。” “陈庄头女儿的肚子开始显怀,婚事不能拖,所以这次婚礼准备的仓促了些。” 九珠默了好一会,叹道:“丑事变喜事,也算有个好结局。” “唉唉唉!”王梦芙反驳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结局,女子不守妇道,未婚有孕,即便嫁过去,那女的在婆家永远也抬不起头,哪怕婆家知道罪魁祸首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也只会看不起那个女的。认为是女的先勾搭他们的儿子的。” 王梦芙,瞥了眼九珠,郑重提醒道:“江九珠,你可千万别学这种事!” 话题转得突兀,九珠先是愣了会,接着生气的说道:“表姐,为何要如此看轻我,那种不好的事情,我能去学吗?我又不是白痴。” 王梦芙道:“我是怕你那傻样,担心你被男人的几句花言巧语给骗了,好心提醒你一番。” “我才不傻。”九珠愤怒驳道,“而且聪明着,怎会做出让自己吃亏的事情。倒是表姐你可别如此才好。” 这话果然扎耳,王梦芙刚才还说人家,现在换自己被说,心里也不舒服。 “我比你更聪明,更不会做让自己吃亏的事情。 九珠白眼:“我没看出来。” 王梦芙被噎了句,随后呛道:“起码我知道“禁果”是种果子,你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那是一种果子!”九珠口吻含糊。 王梦芙忍不住坏笑,九珠的这个回答果然在她意料之中。 她笑问:“那你见过这种果子长什么样吗?” 九珠不答反问:“那表姐又见过吗?” 王梦芙又被噎了一句。随后眼珠一转说道:“我是没见过,可我听说隔壁瑞王的庄子上有种这种果子。明天你敢和我一起去看看?” “去就去。”九珠话赶话同意了。 王梦芙暗笑。 第177章 禁果 王梦芙说的“种子”,原来就是“禁果”果核里的杏仁。 她说“禁果”这种果子,男人先把果肉吃了,留下果核里的杏仁给女子吃,男女两人同食一个果子,女子便会怀孕。 男女未成婚之前偷吃就叫“禁果”,若是成婚后光明正大吃的,那就叫“鸳鸯果”。 世间万物,无奇不有。 有一碰就会蜷缩叶子的含羞草,有花朵朝着太阳转的向日葵,有只在晚上才开的昙花,还有专吃昆虫的食蝇草…… 竟然还有让人吃了就会怀孕的“禁果”! 太匪夷所思了! 太奇妙了! 王梦芙说这种果子很稀有,而且很难种。种一万棵,才能活十棵,活下来的十棵才有一棵会结果子,活下来的一棵果树又可以结上万的果子,一年可结十次果。 一会“禁果”,一下“鸳鸯果”的,九珠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骗我!”九珠越听越觉得王梦芙在耍她玩,“我从未见过有商铺卖这种果子?” “啧!”王梦芙脸不红心不跳地鬼扯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嘛,这种果子是不可以在市面上流通的,而且只能卖给男子。男子都得偷偷买,女子是买不到,更见不到的。不然怎能叫它“禁果”。” 九珠听得将信将疑。 “那你怎么知道瑞王庄子上有这种果树?”九珠又问。 “我……刚才说是“听说”……又没肯定。”王梦芙愣了会,言辞含糊道,“我是听……那几个妇人说的。” 九珠一瞬不瞬的看着王梦芙,不说话。 王梦芙把话题一转:“明天我们就去瑞王的庄子上找找,看看那种果子的“庐山真面目”!” 九珠是好奇那果子的模样,可想到那是别人的庄子,而且还是瑞王名下的……又和陆永庭有关……九珠可不想惹麻烦。 想到那是陆永庭的庄子,九珠的好奇心瞬间没了。 干脆的道:“我不去!” “刚才不是说要去嘛,怎么出尔反尔。”王梦芙呛声道,“你这胆小鬼,是怕了吧!” 九珠不理会,胆小鬼就胆小鬼,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她可不想活人不当,当死猫。 再说了,那种果子听名字就不吉利———“禁果”。 谁家好果子会叫这种名字。 叫“生人果”不行吗? 不过“鸳鸯果”更好听些。 未成婚前吃,叫“禁果”! 成亲后吃,就叫“鸳鸯果”! 一种水果,两种名称,不足为奇。 同一种水果,吃的时候不同,名字也不同,这也平常。 比如竹笋这种东西,春天吃,叫春笋。冬天吃,叫冬笋。 “我是胆小鬼,梦芙表姐就是个自卑鬼!”九珠驳道。 “你说我自卑?”王梦芙不由嗤笑道,“我王梦芙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学有才学。你那狗眼怎么看的!” 九珠哼笑道:“因为你嫁不出这件事,让你感到自卑。你觉得永远成不了亲,就见不到那种果子,所以你宁愿自轻自贱,也要去看那种“禁果”!” 王梦芙被噎得狠狠的,话在喉咙处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堵得人慌。 什么狗屁果子,什么狗屁禁果! 禁果根本不是种果子…… 明明九珠才是被她耍的大傻子,现在自己却反被大傻子讽刺。 王梦芙不经怀疑,江九珠这丫头在装傻充愣…… 九珠又接着道:“表姐,你不必妄自菲薄。你会嫁得出去的。届时可以光明正大的看鸳鸯果,不必等不及去偷偷摸摸去看什么禁果。” “如果……”九珠掀眼皮似带挖苦的笑道,“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我先你一步嫁人,先你一步见到那种果子……你放心,届时我定会偷偷告诉你那果子和果仁的模样……再或者我可以让我的夫君多买几个,偷偷送你一个也是可以的。” 天呐!天呐! 王梦芙惊呆了,眼睛瞪得都快掉下,嘴巴大张得可以塞上一把樱桃。 几息过后,她忽地大笑不止,捂着肚子笑倒在了床上。 九珠被她的笑声震得脑袋嗡嗡响。捂着耳朵从床上起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笑得毫无姑娘家样子的王梦芙。 她喊了她半天,让她不要笑,但王梦芙如被点了笑穴一般,止都止不了。 九珠不愿再理这神经病,于是折回自己的地铺上躺着。 不远处的笑声让她无法入睡。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好多事。 马上快五月了,萧姨父何时回来…… 薛姨会不会和他一起回来…… 阿土有没有瘦了…… 阿土原来是薛姨吃下的一颗杏仁…… 话说,薛姨成婚这么多年,怎么才有阿土一个孩子。 有些人家可以生个十个,八个,有些还不止…… 怪哉! ……要么是萧姨父买了假货,要么是他买了坏果。 ……一颗杏仁经过怀胎十月,就能变成一个孩子,好神奇。 王梦芙歇了糊弄江九珠的心思。隔壁瑞王的庄子面积比她家的要大上几个倍,除了有农田,林地,果园,鱼塘,还有跑马场,住在庄子上的人口都有好几百。 她早就想去那处庄子上转转,刚刚还想忽悠九珠一起陪她去一次,但这丫头越来越难忽悠了。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也不知是不是那次从楼梯上摔下来砸坏了脑袋…… 清晨,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个时候也是夏日里最难得清凉的时候。 王梦芙也不知道抽什么,非得让九珠教她骑马。 九珠讶异,王梦芙活了十七年了竟然还不会骑马。 她借口说是母亲怕她受伤不让她学。 听此一言,九珠可不敢教她,万一有个什么断手断脚的意外,她更嫁不出去,姑姑还不把她给吃了。 不行不行,不能教她骑马。 许是王梦芙觉得刚才说了大实话,不妥,又改口另找了个借口,说是因为以前懒,所以才没学骑马。 九珠不蠢,让她找她哥去。 第178章 陌生人又变恩人 不要看王梦芙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一但撒起娇来,让人无法抗拒。 河东狮变爬山虎。 潋滟的双眼,漂亮的脸蛋,甜糯糯的嗓音,再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轻拽着九珠的袖子,让她招架不了,直掉鸡皮疙瘩。 美人撒娇,且还是不讨人厌的美人,谁抗拒得了? 九珠答应教王梦芙骑马,不过得先签协议。万一途中有个什么闪失,那也怪不到她的身上,姑姑也吃不了她。 未雨绸缪很有必要。 九珠和王梦芙都没有骑马装和马靴,只能用绑腿和护膝。 九珠按照以前薛姨教她骑马的方法,先教王梦芙如何踩马蹬上马和下马。 许是年纪越大,胆子反而越小。简单到不行的上马下马,几个动作都让九珠教了老半天。 左脚踩马蹬,抬右脚上马,下马。 九珠亲自示范,马蹬如何踩,该用脚的哪个位置,上马后该如何牵缰绳,身体该如何摆放…… 一天下来,人倒是会坐在马背上不害怕了,可就是不敢自己骑着走,得由九珠在前面牵着马走在前面。 九珠故意松一次手,王梦芙就在马背上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马的胆子本来就小, 听见大叫声,马也跟着慌,九珠在下面差点没拉住。 又是一夜大雨。 好在第二日一早,天公作美,雨歇,朝阳出。 今儿陈庄头女儿出嫁的日子。王梦芙没兴趣去看,九珠是不敢去看……原因嘛,还是上次被陆永庭押上花轿的噩梦还让她心有余悸。 江宣和李氏都喜欢喜庆热闹的气氛,又被邀请去做证婚人。两个姑娘趁此机会牵着马出了庄子。 庄子又是池塘,稻田的,果林的,没有跑马的场地。 王梦芙死倔着今日必须学会跑马,又撒娇逼着九珠教她,最后还用银子诱惑她。 本来坚决不去的九珠,一见到银子就没了底线。 她还不知道,就是她的见钱眼开,差点让她丢了小命! 在一块还算开阔的草地上,王梦芙上马后还是不敢驾马走上几步,那马都等不及,兀自走上两步,立马把她吓得花容失色。 九珠摇头,翻身上马两人同乘一匹打算带她走走。翻身坐到王梦芙的背后,王梦芙个子比她高,遮住了她的视线。于是换了位置,让王梦芙在后面抱着她的腰。 清晨的朝霞,照在另外两个骑着骏马的男子面上,一个超卓沉敛,一个神色舒朗从容。 在要过跨河石桥前,骑着快马的两个男子先后扯了缰绳,放慢了马速。 昨夜暴雨,今日河中水位涨了不少,几乎要没过桥面了。 马蹄还未踏上石桥,俩人隐隐听到女子的哭声和求救声。 “公子,看!”阿平惊呼道,用手指着河下游。 陆永庭望去。 只见一个姑娘整个身子几乎没在水中,她一只手紧拽着河沿边的灌木枝,另一只手使劲圈着一个似乎晕过去姑娘的颈部。 陆永庭喊了一句:“救人!” 河水比往日略湍急些,下一瞬,那姑娘坚持不住,先松了拽着灌木枝的手…… 陆永庭和阿平主仆俩翻身下马,双双跳入了河中…… “九珠……快……救救她……”王梦芙被先被人拖上岸后,边哭边喊的又要朝河里去,下一瞬,被人拽住了手臂扯了回去。 陆永庭抱着昏迷的人后脚从河里走了出来。 到了浅石滩上忙把人放下来。才看一眼便认出是江九珠。 王梦芙见九珠被救上岸,哭着忙奔过去,一把推开了旁边正要施救的人,跪在石滩上使劲摇晃着九珠,边晃边惊恐地哭喊:“……九珠,醒醒,醒醒……” 脑袋空白下一瞬后,忙想起用手使劲按压九珠的胸腔,又往她嘴里渡气。 王梦芙才渡了半口气便被人一把推开。 陆永庭推开正有气无力在施救的姑娘,不让她再耽搁。 陆永庭屈膝跪地,快速检查一番,见人不仅没了意识,连呼吸也没了。 他一把扯开九珠领口处的几颗斜扣,接着双手叠在一起使劲按了四五次她的胸腔后,抬起下巴,捏开她的嘴,猛吸一口气朝她口中渡去。反复好几次后,九珠终于呛着吐出了一口水,恢复了呼吸。 “咳咳……”九珠剧烈咳着,睫毛微动,一会儿挣扎着睁开了眼,此时她目光涣散,脑袋一片空白,身上又酸又疼。 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哭,又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不一会,觉得有人把她抱了起来……接着又轻轻放下。 此时,四人皆浑身湿透衣衫不整的模样。 阿平和陆永庭还算好。两个姑娘家连鞋子都没了,夏日里穿在身上的衣服不多且都是轻衣,浑身湿透后,有种非礼勿视的既视感…… 树荫下,王梦芙席地而坐,用腿垫着九珠的头,让她好休息。 陆永庭已经退到稍远的距离外站着。 “公子,问过了,那个叫王梦芙的姑娘说她是太常寺卿王猛的女儿,和九珠是表姐妹的关系,就住在不远处的庄子上。”阿平禀着刚问来的消息。 陆永庭默了会,道:“阿平,你去一趟庄子,悄悄知会一声,让他们来接人……” 烦人的抽泣声让九珠渐渐恢复意识。 九珠哑着嗓子弱弱的道:“别哭了……耳朵疼。” 王梦芙已经努力克制,可还是止不住一瞬一瞬的抽泣。可把她吓死了,前些时候,她和九珠正安安稳稳的骑在马背上,岂料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鞭炮声,似乎是来接亲的人放的喜炮…… 马被鞭炮声吓惊了,突然狂奔起来,一直跑了好远……过桥的时候那马鞍垫还早不松晚不松就在那时候松了…… 她和九珠就被甩出去摔到了河里。 她会游泳,可九珠不会,她在河里费劲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闭了眼…… 原以为会被摔死,结果差点被淹死。 九珠精神不振的躺在王梦芙的怀里,刚才她听见了一个男子在问王梦芙话,她闭着眼听着那声音有些耳熟,好半天才听出那是阿平的声音。 她缓缓扭头,见不远处的阿平朝一个人做了一揖后转身趋步而去。 阿平走后,那个人朝她们方向看了几瞬又转过身去…… 那人不是陆永庭还能是谁。 九珠猜了个大概,知道是他救了她们…… 得,又从陌生人变恩人了…… 第179章 都怪六子 江宣和李氏知道九珠和王梦芙坠马落水吓得要命。 送消息来的男子说两个姑娘性命无忧,只是受了些惊吓,请她们快快派马车去河边把人给带回来。 李氏让江宣亲自跟着去接人,带上干净的衣服和她们各自的贴身丫鬟。另外赶马车的车夫,一定得挑个口严实的。 江宣领了吩咐急急忙忙退下。 阿平正要离开却被李氏给喊住。 李氏见阿平身上的衣服未干,忙差人给他寻身干净的衣服,阿平拒绝了,说消息已经带到,他得赶快回去。 李氏握着阿平的手感谢一番,可不止口头上的感谢,而且还给了物质上的感谢。 阿平当然知道老夫人是想堵他的嘴,让他拿人手短,不要把两个姑娘家水落且被外男所救的事往外说。 阿平自然懂老夫人的顾虑,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落水被外男所救,过程中少不了肢体接触,事情要传了出去,姑娘家的名声自然毁喽。 他让老夫人放心,他会守口如瓶,心意领了,银子他可不敢收。 李氏从阿平的衣着打扮看出是不缺钱的,再勉强人家收下银子,就有些把人看轻了。 江宣坐着马车赶到河边,她这个做主子的比仆人先出了车厢,还没等车夫搬来脚凳,江宣急急先一步跳下了马车。 卷着袖子,紧咬银牙,趋步至两个衣衫不整,浑身湿透抱膝坐在地上烤着火的姑娘面前。 王梦芙和九珠僵住,目光愣愣的盯着挡住她们视线的裙子,俩人用余光互看着,谁也不敢先抬头。 似乎有种默契,无须抬头,也能知道此时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脸色一定不会好看。 江宣的到来,让王梦芙身体紧绷,手脚比泡在河水里的时候更加冰冷。她大气不敢喘,手紧揪着衣服掩饰着内心的害怕。 知母莫若女,这次不会有好果子吃。 和王梦芙比,这边的九珠情绪稳定得多,她脸上的苍白之色是因为溺水受惊吓,身体虚弱的表现,可不是因为害怕姑姑。 她一直用余光斜瞥着王梦芙的样子,心里竟还有些幸灾乐祸。等着看姑姑收拾女儿的好戏。 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教王梦芙骑马之前签了协议,就怕有个万一自己好全身而退…… 九珠心里窃喜着,浑然忘了自己溺水差点没了小命的事情。 全身而退? 若不是遇见陆永庭,她估摸着会横着退…… 王梦芙一脸害怕,突然耳边响起了九珠的声音。 “姑姑,是表姐让我教她骑马的……” 出事情就甩锅,是人的本性。 此时落井下石,王梦芙怎不气,心里暗骂着九珠。 九珠说着,边伸手往怀里掏那张保命协议,结果掏出来的是一些残破的纸张碎片。纸张上写的字已经被水晕开分不出个样子来。 她还在惊诧中。 下一瞬,左耳朵就被人用力揪住向上托。 王梦芙也是如此,只不过她被揪的是右耳朵。 江宣见有远处有外人在,才忍着怒气没有开口训斥,伸手揪着两个死丫头的耳朵把她们拖到了马车上。 回去的马车上,江宣骂了一路,途中嘴下留情过一次。还是在丫鬟帮俩人换衣服时,她忙着用眼睛仔细检查王梦芙和九珠身上是否有伤,才闭了会嘴。 回庄子后,李氏只顾着心疼两个孩子,还为帮她俩说话,训斥了江宣一番,让她住口,孩子本来就受了惊吓,再骂,只会“雪上加霜”。 江宣可不怕母亲,丝毫不惧她的训斥,反而大逆不道的说了母亲几句。 李氏无奈摇头,她女儿母老虎的称号可不是白喊的。 这脾气可不是遗传她的,坏就坏在在家里的老头子身上。 女儿像父。 若是老头子在,估摸着会和女儿一起训这俩丫头。 不对,这事可得瞒着。绝对不能让家里尚书大人知道。 “宣儿,你在屋里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母亲不管,但是回城后可千万别在你父亲面前提这事!”李氏转变了态度,不再袒护两个丫头。 九珠和王梦芙低着头互相对视了一眼。 “我偏不。”江宣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九珠和女儿恐吓道,“我就要告诉父亲,让他好好收拾她的孙女和外孙女,最好一人打上几十板子,反正都是嫁不出去,砸手里的货,打残了不必疼惜。” “啧!你这张嘴哟!”李氏走上前,用手指着女儿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女儿和侄女落水?非要毁了她俩的清誉不成?我看到时候你父亲打她们还是打你!” 江宣被噎了一句。 李氏接着说道:“这两个丫头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事的,以你父亲的脾气,我们俩脱得了干系?” “说不定我们四个老的,少的都得被训得找不着边!” 江宣岂不知母亲这是要瞒下这件事情,来个明哲保身……不对,应该是保全大家。 其实她也没那么蠢,真的要把俩个丫头溺水被外男所救的事情告诉父亲……她只是心里又急又气,想吓唬吓唬她们而已。 听到祖母的发言,九珠心落回了肚子里。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只要祖父不知道,她们这四只母蚂蚱都可以少一顿训斥。 江宣最后警告了两句,才让她们滚下去沐浴。 这边,阿诺已经帮九珠早早把洗澡水和换洗衣服一并准备好。 阿诺退出去的时候,犹豫一番又折身回来,低声道:“小姐,以后不论你去什么地方,可别撇下奴婢……您若是出了事,不只孔嬷嬷饶不了我,老爷指不定会把我打死……请您为奴婢考虑考虑!” 九珠欲言又止,这次是她不该为了挣王梦芙几两岁银,悄悄和她溜出庄子,差点丢了小命…… 是她不对。 可话说回来,好在这次没带上阿诺…… 九珠赔笑道:“下次一定考虑!” 阿诺退出去后,九珠盯着浴桶里的水愣了会神…… 若是她会游泳就好了…… 小的时候就让六子教她游泳,想着不仅可以下河捉鱼,关键时刻还可以保命…… ……都怪六子…… 第180章 谋婚 “好好洗洗……”江宣瞪了眼坐在浴桶中的女儿,又继续往桶中撒着花瓣。 “唉!是陆世子把你从水中捞出来的还是那个叫阿平的护卫?”江宣问。 王梦芙搓着手臂道:“阿平救我,陆世子救九珠。” 江宣一脸严肃问:“那个阿平没有趁机占你便宜吧?” 王梦芙被母亲的话问得一惊,忙道:“没有,没有。母亲怎么可以把女儿的救命恩人往坏处想!” 江宣用手指戳了戳女儿的脑门:“我怕你被人占了便宜还不知道呢!” 王梦芙白眼,道:“母亲,我可不是九珠那呆子,被人亲了嘴还不知道。” 江宣惊骇,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王梦芙把九珠溺水昏迷被陆永庭嘴对嘴渡气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江宣听后,惊骇的用帕子捂住了嘴。 天呐! 九珠被陆世子占了便宜! 王梦芙划拉着漂浮在浴桶中的花瓣道:“情况紧急,这也是没法的事。那些男女有别的规矩礼仪可救不了九珠的命。” 江宣道:“话和理可不是这么讲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一个男的亲了,这可是肌肤之亲,若是被人知道了,九珠这辈子真的完蛋了!” 王梦芙一怔,不由责怪自己话多,竟把这事告诉了母亲。 她忙提醒道:“母亲,这事我只告诉了你,连九珠都不知道。你可别乱说!” “啧,死丫头,要你提醒。”江宣白了眼女儿,“九珠是我的侄女,我能害她嘛!” “倒是陆世子和那个阿平不要乱说才是!” 王梦芙道:“母亲多虑了,若他俩心术不正,我和九珠还能完好无缺的回来?” 江宣也知是这个理。 月至中天,夜里天气凉爽。往日里,江宣早就就寝了。 可今夜例外。 她睡不着,心里有个念头一直在盘旋。 九珠无父无母,眼看她已经及笄到了可婚嫁的年龄,也不见父亲和母亲那边让她相看哪家公子。估摸着想再留九珠一年半载的。 这哪成? 不趁早,好男儿都被人挑没了。 九珠一个孤女,现在虽有一个做尚书的祖父庇佑,可庇佑不了她一辈子。 她名字还不在江氏族谱上。以后她若有什么事,宗室里不可能有人为她撑腰。 得趁早给她找个好人家,以后能照顾她,做她的靠山。 ……如果九珠可以嫁给陆世子…… 她听说那陆世子是个端方君子,长得一副好相貌,能文能武。 而且陆世子没有母亲,九珠嫁过去没有婆母的磋磨,日子定会过得舒坦。 昨夜,江宣虽然晚睡,可清晨起来,比往日还要精神几分。 她先去母亲屋里请安,借着机会,向母亲提议要去隔壁庄子感谢瑞王世子救了两个丫头的事情。 李氏赞成,救命之恩大过天,是该亲自上门感谢一番。 听母亲也要去,江宣忙劝说天气热,年纪大,不适合来回舟车劳顿,让她留在庄子里看着两个丫头。 李氏没有执意。便听女儿的话,留下。嘱咐女儿不可大张旗鼓的去。 此时的李氏要是知她女儿心里的盘算……估摸着会被气死。 江宣紧握帕子,眼神坚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这个做姑姑的也该为九珠做些事情…… 瑞王庄子。 守在书房门外的阿平怀中抱着佩刀,静静听着王夫人跟公子的交谈,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王夫人的话题竟然从客套的感谢转变成了说亲! 阿平的眼睛越瞪越圆,越听越吃惊,都想去搬个凳子坐着慢慢听。 “陆世子,姑娘家的清誉比命还重要,您昨日之举虽是形势逼人,可也千真万确和我侄女有了肌肤之亲。九珠回去后从她表姐那里知晓了此事,哭了整晚,害怕得不行。”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发生这种事,以后嫁不了人了……” “她小小年纪便无父无母,我这个做姑姑的今日越矩,大胆来向世子讨个说法!” 江宣终于停了口,自她把话题转了,那陆世子端坐在椅子上都不见答话,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那微蹙的眉头让江宣心里不安。 她不管,为了九珠,豁出去一次脸也没什么。 陆永庭面上不显,心里无语透了,救人还救出祸来,戏曲里英雄救美,美人便要以身相许的桥段竟然成真了。以前他觉得可笑,现在……更可笑。 “王夫人,您想要什么说法?”陆永庭装作没听懂。 江宣定了定心,直言不讳道:“我知陆世子还没娶亲,现也没婚约在身。九珠的清白既然是损在您手上,希望您能好事做到底,把九珠娶了吧。” 陆永庭默了会道:“王夫人,人命关天顾不得那么多礼仪,昨日之举实属无奈,希望夫人谅解。” 这话已经足够表明态度,江宣岂会不知,她沉默了会,道:“我听女儿说,昨日她正帮九珠渡气施救,后来被世子给一把推开,换您自己来……” “估摸着也是世子救人心切吧。” 这话听着不顺耳,门外候着的阿平心里为公子叫屈。 这王夫人是没见到昨日王梦芙是怎么救人的……有气无力,自身都难保,让她救九珠,这是不是瞎耽误时间,想收尸嘛! ……如今倒质疑起公子的行为来了,这王夫人真是不讲理。属实气人,早知道会被赖上,昨日还不如…… 要救,要救,阿平止了心中的埋怨,九珠是无辜的……公子也是无辜的。 只要大家不说出去,这事便没人知道。这王夫人非要赖他家公子呢。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 他家公子可是皇室宗亲,太后是他亲祖母,陛下是他亲大伯,妥妥的小王子。 就算撇开身份,论样貌,公子不输潘安分毫。 要文能文,要武能武。 这汴京城哪家姑娘不想嫁给他家公子……除了那脑袋被驴蹄过的沈乔。 …… 陆永庭不想解释,也犯不上为这种事情解释。 江宣继续道:“其实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可我就怕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现在我们可以瞒住一时,以后呢……” 第181章 失策了吗? “试问陆世子,您会娶一个和别的男人有过肌肤之亲的姑娘吗?” 守在门口处的阿平稍一思索,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永庭抬眸忽地问道:“九珠,是不是有一个表哥?” 话题转得突兀,江宣愣了会,道:“九珠是有个表哥,叫徐秉玉……” “不是徐秉玉。”陆永庭在灵州时就认识徐秉玉,那天在茶楼厢房听到,九珠喊那男子为表哥,但绝不是徐秉玉,“是一个定过亲的表哥。” 表哥?定过亲? ……这不是她的儿子王柏嘛。 “瞧我为记性!。江宣这才反应过来笑道:“竟然忘了自己的儿子也是九珠的表哥。我儿王柏确实已经定了亲,不知世子为何提及?” 只见陆永庭味深长的笑道:“那日我在茶楼不巧听到了江九珠和她表哥在隔壁厢房的一场对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说是表兄妹,但也于礼不合。” 江宣面上略有尴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陆永庭掀眼瞥了眼人,继续道:“我无意听墙角,可隔壁声音确实太大,让我被迫做了一回小人。” “我听王柏说什么要娶一个叫……兰嘉的姑娘为正妻,再娶江九珠为妾!” 陆永庭说得极轻,可那些话一字一句如铁锤般敲打着江宣的神经。 她僵住,心里慌乱,脸上却不敢显分毫。陆永庭能把柏儿未婚妻的名字说出来,估摸着确实听到了什么。 要死了,要死了。 江宣捏了捏帕子,笑道:“这对表兄妹一见面就掐,也怪我儿子总口无遮拦的,一个混在军营里的糙汉,说话粗鄙,毫无顾忌。总喜欢拿九珠打趣。世子不知道我儿那张嘴惹出过多少祸事,莫要当真才是。” “可我听着可不像假的。”陆永庭一脸认真模样。 门外的阿平偷笑,公子真是聪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唉!九珠啊九珠,祸从口出,谁让你摸黑公子呢,公子可是记仇得很。 江宣脸色绷不住了,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她儿子,因为他那张臭嘴,得了一个便宜的未婚妻。 现在又来霍霍九珠,若是让他外祖父知道了,定会撕了他一层皮。 这混蛋王八蛋。 江宣心里恼火,又听陆永庭道:“我听着九珠似乎不想做妾,想做正房夫人,一个劲的吵着让王柏去退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陆永庭话还没说完,江宣立即愤愤打断。 接着又严肃警告道:“我家九珠可不是不知廉耻的姑娘,世子请慎言!” 说他儿子可以,说九珠就不行,她不允许。 陆永庭成功的把江宣惹急后,他却淡淡的道:“且不论真假,我可不敢娶一个和别的男子不清不楚的姑娘。” 什么意思? 什么叫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换作平日,她早就撸起袖子跟对方干起来了。 她压着心里的火气,沉声道:“世子,我家九珠昨日可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您莫要为了推卸责任胡说诋毁她。” “大男子应该敢做敢当,昨日之事虽然是情非得已,但你占了九珠的便宜是真,和她有了肌肤之亲也是真。” 陆永庭不语,这个女人胡搅蛮缠起来真令人烦! 江宣见自己说了这么多,都没拿下陆永庭。 于是又另换法子。 “世子若不娶九珠,九珠可能活不下去……”江宣低了声,软了态度,脸上竟然出现了几分神伤,“那丫头今早都做出了自寻短见之事,幸亏发现的及时,不然……” 陆永庭和门外的阿平皆一惊。 陆永庭眸现一丝慌色,沉声问:“她怎么了?” 江宣暗喜,陆永庭开口问了,那就证明有戏。 又故作哽咽之态,悲痛道:“她想悬梁自尽,幸好被丫鬟发现及时,才没让她做出傻事来。” “话说回来也怪我的女儿,她和她兄长一样,嘴没把门的,把世子以口渡气的事告诉了九珠……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说着,江宣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为难的样子:“我也是没办法才登门的……哪个好人家的女子不在乎清白。出了这种事,能不绝望嘛。” 陆永庭若有所思。 江宣掩泪的同时,偷瞥着陆永庭。 见他沉默着,眉头微蹙。 既然他没再开口,说明他也开始犹豫了。 江宣使出以退为进的计策:“是我唐突和强人所难了,今日就当我未曾说过罢了。” 说完,朝陆永庭行礼告退。 江宣低着头失落的缓缓转身,小步朝门口走去。 都慢走到了门口,江宣还没听到身后喊停的声音。 又在门槛处停顿了一瞬,才无奈迈出脚…… 失策,失策。 江宣坐在马车上正后悔着。 本想以退为进,拿捏陆永庭…… 奈何人家根本不接招。 就这样无功而返? ……也不能算是吧…… “公子,怎么说?”阿平好奇问。 陆永庭半眯着眼审视着阿平,不答反问道“你想我怎么说?” 阿平道:“公子会去尚书府提亲嘛?” 陆永庭白眼:“你家公子岂会被一妇人区区的几句话拿捏住。此事莫要再提。” 阿平犹豫一番,道:“其实九珠这姑娘挺好的,知根知底,长得还可以。而且和公子有种莫名的缘分……反正公子要娶亲,娶一个熟悉的总比娶一个陌生的姑娘要好得多……不是吗?” 陆永庭不搭理阿平,兀自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阿平喊道:“公子……” 陆永庭无视:“滚!” 阿平不滚,接着说道:“您就不怕九珠再想不开,再寻短见?” 陆永庭面上不显,心里又莫名有些烦躁。 ……那丫头是这样的人吗? 第182章 为妾? 江宣这边忙着当媒人盘算着为九珠谋一份好姻缘,她儿子王柏那边忙着向傅家催婚。 奇葩母子俩各有各的忙。 王柏频繁登门,傅老爷都被这厚脸皮的未来女婿缠得头疼不已。 躲又躲不掉,只能找各种借口。 搪塞人的借口说多了,傅老爷都害羞起来了…… 无奈,便把王柏推去了母亲江敏那里…… 让母亲去应付。 傅老爷让管家带王柏去了母亲院子,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人便从院子里出来了…… 走的时候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傅老爷心下不安,以为母亲真对王柏说了那些———若等不及便退亲另娶他人的话…… 傅老爷坐不住,提袍趋步去母亲的院子…… 他还没问,母亲到先开了口,说让他放心,她没有和王柏那小子说什么。 只告诉他,若想和兰嘉快些完婚就让她母亲江宣来府里和她商量…… 傅老爷不得不佩服母亲的这招用得极妙。母亲和江宣这对姑侄俩本就不合,哪怕成了亲家,关系也没丝毫变化。 女儿和王柏定亲的时候,姑侄俩一个都没露面。 掐成如此,那江宣岂会为了儿子早一些,晚一些的婚事登门来找她姑姑商量? 看似给了王柏机会,实则是要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 如果江宣不愿登门,她儿子定会死缠她,烦她……说不定还会起矛盾…… 傅老爷是不想王柏来烦他,可也不想挑拨人家母子关系…… 这对傅老爷来说又没什么好处, 对兰嘉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她人还没嫁过去,未来婆母和未来夫君就为了她起了间隙。将来她嫁过去定少不得会受些磋磨。 ……傅老爷一直看不懂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砰!江宣拍桌而起,对着跪在跟前的儿子,咬牙怒道:“你听不懂人话吗!老娘不去不去……” “小王八蛋做什么白日梦?” “让老娘为了你的婚事去求江敏,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你不知道她是世上我最恨的人吗?” 江宣气得要命,不仅气该死老太婆拿她儿子当枪使,故意挑拨离间,还气儿子不长脑子,为这个破亲事甘愿被别人拿捏。 还气自己明知是老太婆使的挑拨离间的计谋,还是忍不住朝儿子发火。 这火气是真的一点也忍不了。 自己儿子不争气,被老太婆孙女使的美人计迷得脑子都空了。 今日来庄子上,还以为他是想她这个母亲了,来探望一番……终究是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他…… 王柏跪在地上,略有委屈的脸上被喷了一件吐沫星子。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他沉默着,自知触碰了母亲逆鳞,不敢再说一句话。 来之前就猜到结果了……可谁还不想有个万一呢! 就是抱着这种想法他才来庄子上找母亲。 事实证明,没有万一,没有奇迹。 儿子的死样子刺痛着江宣的眼,不能再让老太婆利用婚事拿捏儿子,更不能让老太婆利用来儿子间接拿捏她。 江宣坐回椅子上。 “你若真等不及,过几日,母亲回城,亲自登傅家的门把这婚事退了。” 王柏自食恶果,慌忙道:“万万不可啊,母亲。” 江宣道:“你不是等不及要娶亲嘛?退了这婚,重新再说一家姑娘不就成了,汴京城有的是姑娘,又不单单他傅家的最好。” 王柏今儿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怪他太过心急。 算了算了,傅兰嘉早晚都是他的人,迟两年便迟两年。 兰嘉说她要退掉亲事,那是不可能的。 “母亲,儿子知错了。以后不会再拿这件事来烦你。”王柏叹了口气,无奈道,“请您再原谅我一次。” 江宣面色依旧难看,不争气的东西,看那副德行都想上去给他几个耳刮子再踹上几脚。 “你要娶九珠为妾,这事你有没有说过?”她忽地想起这件事来。心里又是一阵恼火。 王柏一怔,母亲是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一定是九珠告的状。 “母亲,那纯属我打趣九珠说的玩笑话,莫要当真。” 看来昨日陆永庭没说假话。 江宣冷声道:“如果我真的当真呢?” 王柏听后,笑了:“母亲,你还真能让九珠给我做妾不成?外祖父能同意?” 母亲这话说的真大。 江宣一本正经道:“比起傅兰嘉,我更喜欢九珠。让九珠做我的儿媳妇,亲上加亲的事,你外祖父那里估计没有问题!” 王柏骇住:“母亲让九珠做儿媳妇,那兰嘉呢?” 江宣睨了眼儿子,不情愿的道:“傅兰嘉便为妾吧!” “这怎么能成?”王柏气得从地上起身,“我的正妻只能是兰嘉!九珠进门只能做妾!” 听听……看看……她只是说几句略微试探了儿子,没想到人家还当真了。 竟然还真的论起大小老婆来了。 “别说让九珠为妾了,就是让她给你做正妻,我也不答应,何况你外祖父。”江宣嘲讽道:“你还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倒是真敢想!” 王柏垂下眼睑。 江宣严肃警告道:“以后你若敢再对九珠说这种轻浮孟浪的话,我直接去找你外祖父,让他给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王柏懒懒的道。 九珠自那日落水后病了三四日。 虽是夏日,可那河水冰凉,姑娘家身体娇贵,又溺了水,怎能不病。 大夫当天就来过,说是着了凉,吃上几贴药就行。 王梦芙似乎心里有愧,九珠病了几日,她就在床前照顾了她几日。 这可又把九珠美得晕呼呼的。 祖母和姑姑来看望过她,姑姑来得还要频些。 姑姑每次来总是皱眉一脸忧愁的盯着她看,姑姑心疼让九珠心里又暖又软。 生病的这几日,九珠躺在床上频频做梦。 醒后,有些梦记得,有些记不得,脑袋晕呼呼的。 她又梦到陆永庭了…… 那梦让她又羞窘。 竟然梦到陆永庭亲了她……而且还是亲了她的唇。 简直比以前做的噩梦还要吓人。 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陆永庭从南境回汴京后,她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在官道上。 第二次是在茶楼。 第三次便是她溺水的时候。 三次遇见,他们好像都没说过一句话。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发誓,从始到今对陆永庭没有过半点非分之想。 那梦估计是生病,邪气入侵,使得脑袋混沌,精神错乱而生的…… 第183章 青梅 “姑姑,可不可以帮我悄悄送一封信吗?”九珠低声问道。 “什么信?”江宣不由好奇,“这么神秘?还要姑姑悄悄送?” 九珠道:“是给陆世子的致谢信。” 江宣手中摇晃的扇子一顿,面露讶异。 九珠道:“不瞒姑姑,陆世子不止一次救过我,几年前我陪祖父去徐州的时候也受过他的恩情。我一直不曾好好感谢过他。心里有愧,所以想让姑姑帮我悄悄送一封致谢信。” 江宣惊讶,没想到九珠和陆世子还有这等渊源,笑道:“可以。” “不过要感谢人的话,亲自去比较真诚。” 九珠岂会不知,可她没脸去见人…… 见九珠不说话,江宣以为是她脸皮子薄,害羞。 “信呢?” 说着目光不由停在九珠手上。 两手空空。 九珠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还没写!” 江宣无语。让九珠下去把信写好送来。 待九珠出了屋,江宣一下一下敲着手里团扇,若有所思。 九珠写一封足足让江宣等了两个时辰。 信呈了上来,信封上没有署名。 江宣知道九珠的顾虑,是得小心避讳些。 那封信被江宣拿在手里好半天,似有犹豫。 半晌,她似下定了某种决心,鬼鬼祟祟地拆开了信封…… 信的内容除了感谢,更多的是认错。 江宣猜想估摸着九珠以前和陆世子有过矛盾。 这封信既然被江宣拆开了,她就不打算送去。 她另有谋划。 江宣无论做什么事,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她依然觉得让陆世子娶九珠这事有戏,想再试上一试。 她打算来个偷梁换柱。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以前她未出阁的时候,也给夫君悄悄写过几封表达爱慕的书信,不然单凭父亲一己之力怎么可以把她嫁出去。 此时的江老爷,还不知道她的孝顺女儿又要把他的孙女给卖了…… 桌案上放着一篮子新鲜的青梅,圆润饱满,娇嫩清脆,上面还沾有清晨的小露珠。 篮子旁边还有一封已经被打开过的书信。 陆永庭看过信后,已经盯着眼前的一篮子青梅看了半晌。 他坐在桌案前,果香就在鼻间环绕,不浓烈,淡淡的让人舒心神松。 青梅和书信这俩样东西是阿平呈上来的。 说是江九珠让人送来给他的。 如果没有那封书信,他以为九珠是单单请他吃个果子,不会做他想。 偏偏那封信让这篮子青梅有了其他附加的含义。 摽有梅, 其实七兮。 求我庶士, 迨其吉兮。 摽有梅, 其实三兮。 求我庶士, 迨其今兮。 摽有梅, 顷筐塈之。 求我庶士, 迨其谓之。 陆永庭自然懂这首诗的意思。 姑娘家摽梅求嫁…… 他不敢相信这姑娘会是江九珠。 听见脚步声,陆永庭回神,把桌上的信折好塞回信封。 阿平在门外禀了一声后进了屋。 “公子,王爷差人来禀,说让公子明日回府里一趟。” “嗯。”陆永庭微微颔首。 他起身拿起信封朝书架走去,从架子上面拿起一个四寸方正的木盒子。 打开。 盒里只放着一个荷包。 陆永庭的目光停在了荷包上。 荷包里面装着一两银子,还有一颗糖果。 荷包,银子,糖果。 三样东西皆是江九珠的。 ……都是江九珠戏弄他的证据…… 几瞬后,他把手中江九珠给他的第四样东西放入了盒中。 转过身,便见阿平招呼都不打,手里拿起一颗青梅要往嘴里送。 “放下。”陆永庭皱眉喊。 阿平僵住,握着快要送到嘴里的果子,盯着公子。 “没规矩,是给你吃的吗?”陆永庭不带怒意的训道。 阿平垂眸,不情愿的把手中的青梅放回篮子。心里暗骂公子小气,不就一个果子嘛,那一大篮子,公子一个人吃得完吗? “早上送东西来的人有没有说说什么?”陆永庭问。 “没有。”阿平道,“那嬷嬷只说是九珠小姐的谢礼。让我转交给公子。” 陆永庭不语。 默了会,阿平忽想起什么来,道:“哦,对了,那嬷嬷还说因为九珠前些日子病着,所以这谢礼送的晚,请公子见谅。” 陆永庭抬眸问:“怎么病了?” 阿平道:“那嬷嬷说具体她不知道,只知她家夫人请了两回大夫。” 陆永庭沉默。 阿平看着篮子里的青梅,手又不自觉往里面伸。 还没碰到青梅皮,就被公子一个眼神吓退了。 阿平把手缩了回去。略有埋怨的小声道:“公子,这么一大篮子的青梅,您吃得完吗?就不怕窜肚子?” 陆永庭淡然道:“吃不完,我可以泡酒。” 阿平垂下眼睑,把偏过头去。 陆永庭看了他一眼,拿起一颗青梅送至嘴边,咬了一口。 嘎吱! 果肉脆得很! 汁水入口的一瞬间,强烈的酸涩感让他差点没绷住,若不是紧握拳头克制,差点当着阿平的面失了态。 陆永庭面不改色的咀嚼着果肉,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传入阿平的耳朵里。 馋得他吞了吞口水。 心里又对公子的小气之举一通编排。 第184章 青梅酒 江宣家的庄子有一片果林,种着几种水果,其中樱桃,青梅种得最多。 咔嚓,咔嚓…… 王梦芙,九珠提着篮子,拿着剪刀和几个丫鬟正在果林摘着青梅。 四月的青梅,还不算成熟,吃起来酸涩,味道不惹人喜爱。但拿来泡青梅酒是最好的。 青梅酒不仅可以消食生津,活血化瘀,而且还可以缓解失眠。 九珠打算摘些泡上几坛子青梅酒给祖父还有大伯二伯。 果园里,四处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小小的青梅在绿叶的掩映下极为诱人。 咔嚓,九珠用剪刀又剪下一颗青梅, 九珠转过头看着阿诺惊喜的问:“谁?” 阿诺站在小姐身旁小声禀着话:“那位公子说他叫阿平。” 九珠对阿平的到来惊讶且高兴。 阿诺又道:“老夫人让小姐去凉亭会客就行。” 九珠忽地想到什么,问:“还有其他人和阿平一起来吗?” 阿诺怔了一瞬,道:“只有阿平公子一人。” 九珠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多虑了,也太自以为是了。 陆永庭为什么会来看她? 人家凭什么来看她? 九珠心里自我嘲讽一番。 她刚给陆永庭写了信,向他道歉,也向他致谢,希望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原谅她。 那封信,她写得纠结,活到十五岁,她还是头一次给人写信道歉。 原先还想着,道歉这种事,面对面比较诚恳,可总觉得拉不下面子,尴尬得很,而且她怕陆永庭记仇,不愿原谅她。 又想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得避嫌…… 又又又想到那个令她羞愤的梦…… 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人家,所以才想到了写信。 当初她和陆永庭恶语相向,撕破了脸,现在才想要把脸皮补一补,即便回不到从前,起码看起来没那么丑陋。 也不知道人家给不给这个机会? 凉亭处有三个人。 阿平和九珠隔着石桌坐在凉亭中,阿诺退到不远处低头静静的守着。 阿平见九珠小脸瘦了一圈,关切问道:“病可痊愈了?” “阿平哥,怎么知道我病了?”九珠浅笑问。 阿平道:“早上听送信来的嬷嬷说的。” 听到送信,九珠一怔了会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姑姑把她的信送去了。 九珠轻快的笑道:“区区小病,已经好了,阿平哥莫要担心。” 见九珠脸上的笑容,阿平突然觉得瑟瑟的,上次王夫人来说九珠悬梁自尽,可把他吓了一跳,今早又听那嬷嬷说她前几日病了,请了两回大夫。 ……揣测九珠想不开可能又做了傻事。 他今儿来是为了看看她可还好。 人看着瘦了,也没什么精神,还要强颜欢笑的证明自己很好。 真让人心疼。 阿平低声劝道:“九珠,以后莫要做傻事,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嘛?” 九珠怔愣住。 做傻事? 死? 这话让九珠听云里雾里的。 她茫然道:“阿平哥,我是贪生怕死的小女子,不会做傻事,你在说什么呢?” 阿平吐了口气,一脸欣慰的模样道:“这就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好好活。” 九珠又一脸茫然,她不就溺水受了点凉,病了几日,也不至于不想活,或者活不下去吧…… 阿平安慰人的话……让人听起来好生奇怪。 无所谓,无所谓。 有人关心自己,是福气。 九珠微笑颔首。 清风吹起来,池塘里的荷叶如海浪一般起伏。 九珠抬手遮掩着嘴。 “阿平哥……你家公子有没有看了我写去的信?”心里忐忑,她说的声音极小,就怕站在远处的阿诺听到。 阿平也学着九珠的样子,用极小声音回答:“估计看了,我进他书房的时候,他正忙着把信装入信封里。” 九珠默了会,又小声问道:“你家公子,是何表情?” 阿平回忆一会,道:“没什么表情。” 九珠微沉了脸,垂下眼睑,心里有些失落。看来陆永庭是不会原谅她了。 你伤害了别人,写几句惨白的道歉,还想别人一笑而过? 尽想美事。 自己都做不到如此,何须勉强别人。 别人原不原谅你,是他的权利。 你不被原谅,是你活该。 “九珠……九珠……”王梦芙清脆的声音从走廊处走来…… 她拎着一篮子刚采的青梅朝凉亭走来。 篮子沉,从走廊处到凉亭不算远的距离,王梦芙换了好几次手。 阿诺见状,早早迎上去想帮忙,却被她拒绝了。 王梦芙迈入凉亭前,阿平早就从石凳上起身。见她走近,阿平趋步上前,单手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装满青梅的篮子,随后把篮子搁到石桌上。 王梦芙怔愣了会,记起这个男的就是落水那日救过她的人……叫阿平。 王梦芙朝阿平福了一礼。 阿平忙抱拳回礼。 阿平回去时,带走了一篮子青梅…… 他回去后,提着篮子,故意拎着去公子面前走了走…… “早上,我不是交代人把青梅泡酒了嘛?”陆永庭皱着眉疑惑的问,“你怎么又把它拎来了?” 阿平一怔,下一瞬忙解释道:“公子误会了,这篮子青梅是……九珠送给我的,可不是公子早上的那篮子。” 陆永庭微愣。 阿平兀自说道:“听说九珠前些日子生病了,我作为朋友前去探望了一下她。回来时,九珠送了我一篮子青梅,原本我不要的,可她非得送,不接她还不高兴……” 陆永庭默了会,道:“她……怎么样了?” 阿平道:“还行。” “什么叫还行?”陆永庭沉声道:“说清楚些。” 阿平暗暗给了公子一个白眼,道:“九珠身体已经痊愈,只是瘦了一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阿平说着说着,发现公子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手中拎着的篮子…… 不由揣测,公子会不会是在打他手中青梅的主意…… 可别,早上他想尝一颗,公子护食不愿给,现在可别想吃他的。 ……其实这个季节的青梅味道酸涩一点也不好吃,只可以用来泡酒。 阿平缓缓把篮子往身后移…… 陆永庭视线不动,长睫毛微眨了下,下一瞬,抬眸问。 “她为何送你青梅?” 阿平道:“九珠说是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是嘛?”陆永庭似笑非笑,下一瞬陡然沉下了脸。 早上还摽梅求嫁他,不到半日,又把青梅送给了别人…… 江九珠呀江九珠,真是又令人刮目相看。 阿平见公子面色不悦,心跳陡然加快了几瞬。 他说错话惹公子不高兴了吗? ……不,他不是错话,而是说了假话…… 那篮子青梅其实是王梦芙小姐送给他的,让他拿回来泡酒喝。 此时的九珠正卷着袖子蹲在地上,清洗着盆里的青梅。 阿诺把洗好的青梅放置笸箩放到通风口处晾干青梅表面的水份。 接着又把晾干的青梅抬入屋里。 王梦芙卷着袖子忙碌着,她把一颗颗青梅的根蒂去掉后,轻轻的把它们放入米酒坛里,差不多的时候再撒入冰糖,密封盖上酒盖。 一整个下午,她们都把时间耗在了泡青梅酒的事情上。 第185章 眼神不好 四月末,想着各商铺的掌柜又该把账本呈上来。 九珠要带着阿诺从庄子先回城。于是便去找祖母商量。 瑞王府。 瑞王命人把儿子从庄子上喊回来自是有要事的。 什么要事呢? 宫里送来十几幅世家女子的画像,这些都是太后老人家亲自把关,挑了又挑,看了又看,又派人暗暗调查过,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佳人。 瑞王一个不常在汴京的人,让他帮儿子选媳妇。 怎么选? 选不了。 他自己都是一丧妻多年的老鳏夫,光棍一个。 太后老人家直接表明态度,送来的女子画像,让父子俩都相看一番。 若都有彼此中意的女子,届时老子和儿子一块娶亲,双喜临门。 陆永庭回到府中,瑞王让人把画像通通送去儿子那里。 既然是太后老人家亲自相看过的,岂有不好的。 陆永庭却兴致缺缺,在看了五六幅画像后便没了心思。 反观立在一旁的阿平,脖子伸得比乌龟还长,一个劲的瞄着公子桌案上展开的画像。 陆永庭余光瞥见了探头探脑的人,挥手把桌上的画轴一滚,画相被卷起。 下一瞬,陆永庭单手拿起封卷起来的画像朝身侧的人递去。毫无情绪的道:“拿去看,若有中意的和公子说,公子帮你去提亲。” 阿平被公子的举动弄得小慌了下,也不知道公子是在开玩笑还是恼了,忙挥着双手拒绝道:“不不不,公子我不敢偷看了,不敢偷看了。” “以为我在唬你不成?”陆永庭问。 “不是怕公子唬我,是我配不上。”阿平有自知之明,画像的那些女子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他可高攀不起。 陆永庭把手中的画像随手扔回桌上。吩咐道:“阿平,把画收了吧。” “公子不看了吗?” “不看了,没意思。” …… “……公子是不是还对沈太傅的女儿念念不忘?”阿平最后斗胆问了一句。 陆永庭面色如常,当初父亲远在南境,他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皇后替他操办的,皇后说沈太傅的女儿是个好的。 他没多想,既然到了年纪,男女婚嫁,理之自然的事情。遂定了沈乔。 要说他对沈乔有男女之情吗? 他可以肯定,没有。 只有惋惜。 若他知道沈乔心有所属,他也不是非谁不可。 陆永庭不由想起江九珠。那个时候她跑来提醒过他……只是被他当成了恶作剧,还恶语相向,训了那丫头一顿。 ……当时那丫头哭得可伤心了。 时至今日,他都记不得沈乔的模样了,可唯独记得江九珠哭时的样子。 太丑了…… 阿平见公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轻笑来,眼里还有柔光。 阿平心陡然一沉。 果真被他说中了! 公子确实还没忘了沈乔。 公子你争气些,那沈乔有什么好的哟,未出阁就有了相好的,不守妇德,还在成亲之日逃婚而去…… 哼,逃婚?应该是私奔才对! 之所以默认沈乔为逃婚,还不是因为沈太傅为了保全沈府的名声求到了公子面前。 公子看沈太傅痛失爱女,可怜他,也就没追究此事。 不过话说回来,若让人知道瑞王世子婚前就被未婚妻戴了绿帽,公子脸上也无光,更得被人笑话。 阿平开解道:“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世上的好姑娘多了去了,何必……” 陆永庭的死亡凝视让阿平瞬间止了口。 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的阿平低了头。 “说,怎么不说了呢?”陆永庭语气冷冷的。 阿平赶忙转了话题。 “公子,眼看就要五月了,马上又到公子的生辰,公子今年打算怎么过?” 阿平不说,陆永庭差点忘了。 今年他二十有三。 日子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竟也这么老了! 陆永庭正恍神。 “永庭……阿平……” 门外响起黎叔浑厚的声音。 回神,黎叔已经抬腿阔步进了屋,手里还抱着一坛子酒。 黎叔见陆永庭和阿平都在屋里,看了他们一眼。 砰砰! 黎叔拍了拍怀中抱的酒坛。模样兴奋的道:“你们猜猜这是谁给我的酒?” 阿平和公子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看着黎叔,谁也不搭话。 不出所料,没等上几息,黎叔自己忍不住先开口说了出来。 “就是上次在官道上扔瓜皮那丫头送我的。” 阿平惊讶问:“黎叔说的是九珠?” “对!”黎叔笑道,“是叫九珠。” “今天我回城的时候,恰好碰见这丫头跟一个小伙子在官道上吵得不可开交,身边的丫鬟,车夫拉都拉不住俩人。小伙子不仅动手推了那丫头,还要打她……大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呢,于是我上前说了几句。” “嘿,没想到那小子脾气火爆,嫌我多管闲事还出言不逊……我气不过和那小子吵了几句,最后动起手来。那小子身手不错,和我过了好几招。” “眼看那小子落了下风,被那丫头急忙喊停了……” “后来才知道,那小子是那丫头的表哥,来接他回城的。路上因琐事拌了嘴,这才在路上吵了起来。” “见那小子撩下人骑马跑了,我也要回城,所以顺道护着她一同走。” “分别的时候,她还送了我一坛她亲自泡的青梅酒。” 黎叔兀自说道:“那丫头说,这青梅酒是才泡的,得等上六个月才有好滋味。” “永庭,黎叔我先寄存在你这里,等到了时候再喝。” 说完就要把怀中的坛子放到桌上。 见桌上都是一卷卷的画,根本没有地方放酒坛,只得把酒坛又收回怀中。 指着桌上的画卷问:“这是什么?” “这是太后为公子挑的媳妇人选!”阿平直说道。 “哟!这么多!”黎叔兴奋的看着陆永庭问道,“可有中意的?” 陆永庭笑道:“都挑花眼了,黎叔。” “那黎叔帮你参谋参谋。”说着,便把怀中的酒坛扔给阿平。 黎叔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拿起桌上的其中一画像。 打开。 “这不就是九珠那丫头嘛!”黎叔扬声道。 一语惊人! 阿平和陆永庭皆怔愣住。 阿平快一步上前,看了看黎叔手中展开的女子画像。 “咦,黎叔,这哪是九珠。”阿平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指着画像旁边的备注,“这是户部侍郎,吴青的女儿。” “黎叔你不仅不识字,连眼神也不好了。” 黎叔确实不识字,于是又细看了一番画像,模样略尴尬的笑道:“眼花了,眼花了,这画中女子和九珠有几分相似,确实不是九珠,九珠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第186章 爱要不要 黎叔把画像卷起来,又问:“话说,这些画像里面有九珠那丫头吗?” “……那丫头挺不错的。” 阿平不由把目光投向公子。 只见他家公子眸光略微恍了恍,下一瞬又恢复了清明。 陆永庭扬起嘴角,意味不明的笑问:“黎叔,你见过江九珠几次?怎么就觉得她不错?” 黎叔不假思索的朗声道:“和我眼缘的,就很不错。” “第一见面就请我吃西瓜,第二次见面就送我一坛子酒,如此爽朗大方的姑娘定是个好的。” 陆永庭无奈笑道:“黎叔,你这分明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黎叔不以为意道:“拿人东西,说几句好话,这不是应该的嘛!” 陆永庭无语摇摇头。 黎叔接着说道:“既然这些容貌俏丽的,公子挑花了眼。不如就挑挑那些容貌清秀又可爱的,这就不会眼花了。” 五月初,萧齐峰回来了。 去的时候是几个人,回来的时候也是几个人。 他没能带回自己的妻子。 对于这个结果,九珠没有什么好吃惊的。 萧姨父回来,九珠立马把那些还没看完的各商铺的账本通通交还于他。 光看个账本已经让她头大,若真的经营铺子,岂不更头疼。 就连祖父送给她的罗汉松盆景都被她养死了…… 九珠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像祖父说的一样,做什么事都不行。 她也不知道原因,从祖父那里抱回来后,一直老掉叶子,她首先怀疑的是祖父送了一盆带病的罗汉松给她。 就因为那树病了,所以祖父才如此大方…… 九珠知道自己这想法有些小人,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世界上有些人因为忙而感到生活的沉重,而有些人因为闲而活得压抑。 江九珠属于后者。 “祖父,你得重新买盆盆景送我。”九珠闲着无事,对着江宏胡搅蛮缠起来。 江宏头戴斗笠,在花园里修剪着花枝。九珠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他身侧。 见祖父不理她,九珠撇嘴继续说道:“我想要好养活的绿植。” 咔嚓,咔嚓,几片黄叶被剪落,江宏淡淡的轻嘲道:“有些姑娘家家的,越长大,脸皮越厚。老想让人买东西给她。” 九珠皱眉道:“祖父,不可以说梦芙表姐,她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江宏斜了眼孙女道:“还会装傻充愣!” 九珠垂下眼睑。 “听说柏儿接你回城那日,你和他吵架啦?”江宏问。 恶人还先告状了,想起来就有些气人,九珠愤愤道:“是吵了,王柏不仅推了我,还要动手打我。幸好遇上好心人,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我才能毫发无损的回来见祖父。” 江宏听了,没多大反应。因为他太了解她的孙女了。 这丫头似乎天生就有种把人气死的本事,迷糊且迟钝。 王柏又是那性子,猫和狗待在一起,不掐起来才怪。 “那你倒是说说,因何而吵起来的?”江宏问。 原因可不能告诉祖父,兰嘉就因为王柏的口无遮拦憋屈的和他定了亲。万一让祖父知道,王柏也对她出言不逊……岂不真的会被送去给他做小老婆! 九珠转了话题:“对了,祖父,下个月我秉玉表哥要回灵州准备八月的秋闱考试,我也快四年没回去祭拜阿爹阿娘了,想和表哥一起回趟灵州。” 江宏想也不想的道:“不行。” “为什么?”九珠忙问。 “北境的战事才过去两个月,此时我不放心你回灵州。你要是真孝顺,就好好的待在汴京。等上个半年,待边境彻底稳定了,我再考虑考虑。” 九珠道:“萧姨父都带着阿土去过,也平安回来了,况且我又不是去边境,是回灵州……” “莫惹祖父生气。”江宏警告道。 九珠住了嘴,叹了口气。脸沉了下去。 “你不是想要盆景嘛,祖父带你去买。”江宏又哄道。 九珠知道祖父这是在避重就轻,在买盆景和允许她回灵州之间选了前者。 “祖父不必假惺惺,你就是怕我回灵州,一来一回,要花上你好些银子,你舍不得,所以才不准我去。”九珠撇撇嘴。 又故意说道:“一个盆栽才几个钱,刚才还舍不得买给我,我一说要回灵州,马上二话不说,又同意买给我了。祖父您算得可真精明。” 看看,看看,这丫头就是有这么气人的本事,江宏脸色难看起来。 九珠又道:“其实祖父大可不必担心我回灵州会花你银子,那些个路费,吃住的费用,我还是出得起的。保证绝不找您要半毛钱。” 江宏瞪着九珠,虽知道她在使激将法,故意气他,想达到回灵州的目的。但话太难听,就是忍不住不气。 “快歇了你的小心思,老夫就不允许你回灵州。” 被一语戳破,九珠不尴尬,反而有些恼。祖父越来越难“拿捏”了。 江宏哼笑道:“你这么有钱,那以后老夫就不给你添什么嫁妆,你自己风光大嫁好了。” 九珠可不会为这区区嫁妆让祖父看轻。 她有骨气的呛道:“连盆景都舍不得买给我,我也不期望您能舍得给我什么好嫁妆。” 真会倒打一耙,江宏愤愤道:“刚才不是说买给你嘛,你自己不要的。” 九珠不搭理,撑着油纸伞转身便走。 江宏盯着人走了几步,忙喊道:“祖父都说给你买,你还要不要啦!” 九珠脚步不带停的,头也不回继续走。 江宏又扬声喊道:“九珠,还要不要啦?” 九珠止不转身淡淡道:“不是真心的东西,我不要。” 还来脾气了,江宏彻底恼了,扬声喊道:“死丫头,给你脸了,你爱要不要。” 九珠对着祖父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转身走了。 第187章 羊肉 五月。 天空湛蓝,不见一片云彩。 孔嬷嬷为阿土做了几身新衣,今日送去国公府。 高高兴兴出门的,回来时脸色不对劲。 她进屋后,一直盯着正和阿诺打络子的九珠。 一脸神伤的她犹豫半晌后把阿诺遣了下去。 九珠一直低着头忙着手中的东西。 阿诺下去后,她手中的络子渐渐没了章法。 “嬷嬷,接下来得怎么弄?”九珠抬头询问,把手中不知哪打错的络子递给孔嬷嬷看。 往常,孔嬷嬷会马上把打错的络子接过去亲手理顺,今儿,孔嬷嬷却没有动作,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着九珠欲言又止。 九珠发现孔嬷嬷脸色不对,放下手中的络子,问道:“嬷嬷,你怎么?” 九珠以为孔嬷嬷是中了暑气,忙起身扶着孔嬷嬷坐到凳子上。 接着又端起水壶倒上一杯水递到孔嬷嬷跟前。 “都说人老了就不要在天气最热的时候出门,你不听,这下身体不好受了吧。”九珠关切的唠叨着:“头晕不晕?” 孔嬷嬷摇头。 “有没有觉得想吐?” 孔嬷嬷又摇头。 “有没有……” “小姐……”孔嬷嬷出声打断了九珠的话。 九珠看着孔嬷嬷,等着她说话。 好半天也没听到下文,而且孔嬷嬷连九珠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九珠忍不住问道:“嬷嬷,怎么了?有话为何不讲?” 孔嬷嬷拉着九珠坐到身侧的凳子上。 犹犹豫豫的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子,轻轻放到九珠的手上。 “这是什么?”九珠一边问着,一边好奇的打开木盒。 ……里面放着一个木雕小像。 九珠眼眸一亮。 欣喜且惊讶的道:“这不是我的小像嘛!” 九珠拿出木雕仔细看了又看。 “这是陈毅叔叔为我的雕刻的小像。” 几瞬后,九珠疑惑起来兀自说道:“……我不是把它送给了阿华了嘛……怎么会在这里?” 孔嬷嬷看着九珠,一脸不忍。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嬷嬷,这木雕你从哪里得来的?”九珠追问着。 “……这是萧少爷托嬷嬷转交给小姐的。”孔嬷嬷忧忧开了口。 九珠疑惑问:“怎么会在萧姨父那里?” ……难道是阿华托萧姨父转交给她的? ……不对,萧姨父也不认识阿华呀。 ……难道是阿华拿给薛姨,薛姨又拿给萧姨父转交的…… 对,一定是这样的! 可阿华为何要把送给他的礼物又还回来? 九珠满脑袋疑问。 孔嬷嬷支支吾吾的低声说道:“小姐……阿华……不在了……” 嘣! 木雕小像掉到了地板上。 不在了…… 九珠太懂这三个字的意思了。 最后一次见面,阿华来家里给她送乳饼…… 怎么就不在了呢…… 后来孔嬷嬷说,北境和匈奴打了三年,灵州好多少年都参了军奔赴战场…… 阿华在十四岁的时候上了战场,也是在十四岁的时候没了…… 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 九珠听到阿华死了的消息后,并没有哭,也没多少忧伤。 她只是盯着那木雕小像呆愣了好久。 那是她送阿华的礼物…… 如今却成了阿华的遗物。 傍晚时,江老爷差人喊九珠去他院子里用晚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九珠不会因为得知阿华死了的消息,就不会饿肚子。 想当初,阿爹,阿娘没了的时候,她也会饿肚子。 肚子饿了就得吃饭。 今晚的菜,江老爷喊九珠一起吃,所以特让厨房做了羊肉。 用饭的时候,都不见九珠开口说话,连她最喜欢的那道辣椒炖羊肉也不见她伸上一筷子。 如此反常。 江老爷以为九珠还在为前日他不买盆景给她的事情恼着。 于是主动夹了一筷子羊肉搁到九珠碗里。 怎料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羊肉怔了半天,又把它给夹到了碟子里,碰也不碰。 江老爷觉得九珠是在耍小脾气,没计较,又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她的碗里。 ……九珠还是如前面一般,把他夹给的羊肉挑出来搁到了碟子里。 这举动惹得江老爷略不悦。 他微皱着眉,沉声问:“怎么不吃?” 九珠眼睛不看祖父,面无表情的道:“不想吃……我以后也不吃羊肉了。” 平日里,只要桌上有辣椒炖羊肉这道菜,这丫头别的菜都不先碰一下,只捡着这道菜吃。 现在不想吃,还说以后也不吃。 这摆明是在耍性子。 “不就是想要祖父买盆景嘛,祖父明天下朝后带你去买便是。莫要耍性子,好好用饭。” 说着,江老爷又又又夹了一筷子羊肉给孙女。 岂料孙女还是不识好歹,默了会,道:“我也不要盆景。” 接着又又又把他夹给的羊肉撇出来搁到了碟子里…… 事不过三,江老爷彻底恼了。 砰! 他用力把筷子拍到桌上。 力道之大,把正埋头吃饭的九珠吓了一跳。 她抬头眼里不带一丝惶恐的看着他,反而有些生气。 “惯着你是吧,越来不像话,平日里不管什么好的,老夫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都差人往你屋里送,你的两个妹妹可没这等待遇。都是老夫孙女,老夫最偏向的是你,你倒好,反而恃宠生娇起来,没大没小,都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九珠怔了会,面无表情反驳道:“是你自己厚此薄彼,干我何事?” 这没良心的话诛了江老爷的心。 让他怎能不气,怎能不怒。 他颤着手,指着九珠这个没良心的,骂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给老夫滚出去!” “是你喊我来吃饭的,我不滚,要滚你自己滚!”九珠说完兀自端起碗继续吃饭。 砰! 江宏气得拍桌。 桌上的汤水都洒了些出来。 江老爷警告道:“滚出去,不然老夫喊人把你拖出去。” 九珠心情本就不好,现在更烦,主人赶客,彻底没了食欲。 她搁下碗筷,起身。 看着祖父不悲不喜道:“不过是在您府上吃了四年的闲饭嘛!多少银子,赔您便是,何必骂这么难听。” 江宏越听越气,噌的站起来,怒道:“和老夫算银子,你身上穿的用的,哪样不是老夫花钱买的,你赔得起嘛?” “是我让你买的吗?”九珠淡淡的道,“是你自己要给我的。” “你养我,无非是觉得我可怜而已。” “如今我也大了,不再是小孩,也不需要你的庇护。” “我要回灵州去,江老爷算算这四年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银子,给个总数。我走时一同还你。” 江老爷气炸,吼道:“你滚!既然翅膀硬了,不如现在就滚出老夫的家。老夫倒要看看,你能硬几时!滚!” 得,时隔五年,又被扫地出门……不过也合了她心意。 第188章 曾祖父? 孔嬷嬷怎么都想不到,小姐好好的去老爷院子吃顿饭,还吃出仇来。 怎么又被扫地出门? 孔嬷嬷阻止不了小姐收拾行李,拍着大腿急得不行,想要去找老爷问个清楚,又被小姐拦住。 孔嬷嬷给了阿诺一个眼神,阿诺会意跑出了屋子。 结果阿诺没回来,倒来了府里的几个大丫鬟。 她们说是奉老爷的命来检查小姐的行囊,不准她带走府里的任何东西。 九珠看得开,没为难几个丫鬟,直接把行囊打开大大方方给两个丫鬟一一检查。 除了几套嬷嬷做给她的衣服外,其余什么也没带。 身上的珠钗耳铛手镯通通都卸到了桌上。 九珠开口问孔嬷嬷是要跟她走还是留下。 这还用问嘛? 孔嬷嬷老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二话,回自己屋里收拾行囊去了。 夜幕时,九珠身上背着行囊,右手拿着薛姨留给她的宝剑。带着孔嬷嬷从尚书府的大门走了出来。 林管家劝不动老爷,就跑去拦小姐,最后也没把人拦住。 林管家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忙喊人跟去,着看小姐在何处落脚。 宵禁前半个时辰,九珠和孔嬷嬷住进了客栈。 夜已深。 九珠自己把床铺好,转身,见孔嬷嬷愁眉苦脸的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也不说一句话。 她走上前,蹲在孔嬷嬷的跟前,握着她粗糙的手。 委屈道:“嬷嬷,我知道你此时定是在气我的任性……” “小姐既然知道自己任性,为何还要如此呢!就不能安生过日子吗?”孔嬷嬷打断了九珠的话略有埋怨的说道。 空气默了会。 这是孔嬷嬷对九珠说的为数不多的重话。 “……嬷嬷……今日你说阿华不在了,我才突然发现,我已经记不清阿华的模样了。”九珠眼眸露出悲切,“不单单是阿华,还有阿爹的,阿娘的……都记不清了。” 孔嬷嬷眼神一颤,低头看着蹲在跟前的九珠,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九珠眼睛起了水气:“我觉得自己很没很没良心,竟然连自己父亲母亲的模样都可以忘记。” “……可明明……明明我每日都会在心里想阿爹阿娘一遍的……” 哽咽着说完,泪水已经从九珠眼睛滑出。 “嬷嬷……我好害怕。” 孔嬷嬷红了眼,抬手为九珠擦去眼泪。 轻声安慰道:“小姐,这是想家了,嬷嬷也一样。” “莫怕,这个月我们和表少爷一起回灵州去。” 九珠点点头。 半晌后。 孔嬷嬷揣测的问:“小姐莫不是因为想家和老爷起争执的吧?” 九珠摇头道:“是祖父先发的火……前几日我和他提要回趟灵州祭拜阿爹阿娘的事情,他不允。今日我心情不好,后来话赶话和祖父争了几句……他就叫我滚。” “嬷嬷,我们这次回灵州,就不来汴京了。” 九珠一句较劲的话让孔嬷嬷心慌。 “可不兴这样。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待在灵州那个苦哈哈的地方干嘛?难不成嫁个牧羊郎不成。” 此话让九珠一怔,不由想起儿时和阿平闹出的糗事。 “我们灵州有的是好男儿,牧羊郎更是好的。” 孔嬷嬷笑道:“小姐说的对,我们灵州有的是好男儿。可婚姻大事可由不得你做主。得老爷和夫人说了才算。” 九珠赌气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祖父祖母管不了。” 世上没有没吵过架的人,这是江老爷和九珠时隔几年后吵得最凶的一回。 让江老爷气愤又心寒。 儿大不由娘,翅膀硬了,想飞就飞。 儿子飞了, 孙女也飞。 父女俩都是没良心的。 飞就飞吧,他又不是没孙女,他还有两个孙女,一个外孙女,又不是缺那死丫头不可。 第二日,李氏和江宣得知消息后便从庄子上赶回了府。 母女俩没一个站在江老爷这边,都埋怨他饭前训子,动不动又把孩子赶出家门。 “妾身给老爷提个醒,九珠随她爹都是个倔的,您若不想她像她爹一样去了灵州便不回来,最好马上把人给喊回来。”李氏恐吓道。 “就是”一旁的江宣附和道:“平日里父亲把人宠得没边,我这做女儿看着都吃醋,现在咋啦,把人宠坏了,不想宠了,就把人给轰出去,有您这样做祖父的吗?”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都是江老爷不想听的。都没一个为自己说话,这让他更为光火。 厉声道:“你们是不是看老夫,年纪大了,老了,一个个都想爬到老夫头上拉屎!” 江宣听了只觉好笑。 堂堂二品尚书竟然说了不雅之词,看来是气狠了。 他抬手指了指女儿和妻子警告道:“你们俩再为那死丫头说一句话,老夫也让人把你们轰出去。” 得,这又是把气撒她们身上殃及池鱼了。 李氏对着祖孙俩吵架也是见怪不怪了,随他们闹吧。最后输的还是这糟老头子。 江宣一个外嫁之女,可不怕被娘家人轰出去。 轰出去了,她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也是嫁人的好处。 “父亲,您就不怕过上个几年,您过大寿时,在寿宴上出现一个小女孩喊您曾祖父?” 江宣似笑非笑的恐吓道:“别怪女儿没提醒您,九珠现在可是一个刚能吃的果子,万一被哪个摘了去……届时您可别悔青了肠子。” 第189章 高看 “谁说要带你一起回去的!”徐秉玉知道了表妹和江老爷又吵架且又被赶出了府。 九珠不语,微低着头,手搓着腰间挂着的络子。 小时候她可不怕表哥,长大了反而对他怕了三分。毕竟表哥管着她,孔嬷嬷还有六子三人。一家之主是得敬着。 九珠没了一个家,但多了两个家。 尚书府的家,祖父做主。 灵州的家,表哥做主。 “说话!” 九珠半天不出声,双眉微蹙的徐秉玉又开口道。 九珠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看表哥,余光扫到孔六站的位置,于是便抬手朝那方向指去。 一旁看戏的六子见九珠那只甩锅的手指指向自己时,霎时变了脸色,睁大眼睛,慌忙朝表少爷解释道:“不是我,我可没说要带九珠小姐回灵州。我只告诉她,我和表少爷要回灵州参加秋闱。不是我!” 看吧六子急得。 徐秉玉自然知道九珠有事就赖的毛病。 “哎!”徐秉玉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表哥是回去考试,你跟着回去做什么。” 九珠道:“四年没回家了,我想回去看看,为阿爹阿娘扫扫墓。” 徐秉玉道:“这些事情,表哥会做。你不必回去。” 九珠道:“我不,我要和表哥一起……” 徐秉玉道:“江老爷不答应!” 九珠这才抬起头,看着表哥笑道:“表哥不用担心,我和祖父脆弱的祖孙情又又又断了。他现在不管我,不用他答应。” “笑!还笑得出。”徐秉玉瞪着九珠,眼里不见怒意,“江老爷,今天老早就派人去书院嘱咐我,不准带你回灵州。” 九珠瞬间失了笑脸。 刚才她还在疑惑,她和孔嬷嬷都没出过房间,为何表哥会知道她们住的客栈,还一大早上就找了过来。 原来是祖父去告的状! “那表哥是要听他的话?”九珠略生气的质问。 徐秉玉道:“他是你的亲人,是你的祖父,他不让你回灵州,你就得乖乖待在汴京。” 九珠不悦反驳道:“那你也是我的亲人,是我的表哥。当初我为什么会来汴京?还不是因为表哥在汴京念书的原因……不然我才不会离开灵州。” “反正表哥你可不能撇下我。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孔六笑了,忍不住插话道:“九珠小姐,以后你成了亲,难道也要跟着表少爷?” “……那不成笑话了嘛!” 孔六话刚说完。 下一瞬,便惨叫一声。 “哎呦!” 是一旁的孔嬷嬷拧了儿子的胳膊,惩罚他的口不择言。 “成什么亲,我不嫁别的男人,我要嫁表哥。”九珠看着孔六说完话,又把目光投向表哥毫不避讳的道:“表哥,你娶我吧!这样我们大家永远都可以在一起。” …… 那天是九珠第一次见温润如玉的表哥不知所措的落荒而逃。 孔六捂着肚子笑到了地上,最后被孔嬷嬷打了出去。 孔嬷嬷把孔六打出去后,一直摇头叹气。 孔嬷嬷对她说教了一番。 什么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可胡乱说话……… 什么姑娘家得矜持……… 什么让旁人听到了不好……… 她心情失落,没听进去…… 难道她喜欢表哥想嫁给他有错吗? 没过多会,她自己想通了问题所在。 她喜欢表哥,想嫁给表哥这件事情是没错的。 天王老子来了,这件事也是没错的。 错的是她忘了问表哥,喜不喜欢她……愿不愿娶她。 婚姻大事,总得你情我愿才行。 她不傻。 看表哥那样子就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嫁不成表哥,就嫁六子算了…… 这也不行…… 薛姨嫁给萧姨父的那天,她就和六子说过要嫁给他做新娘。 可六子是个不识相的,当场就拒绝了。 九珠不由又想起了阿华,他们也曾塞上牛羊许过约的…… 王柏今日下值,没有直接回家,也没和朋友去喝酒。 他要去尚书府。 今儿,外祖父平白无故喊他去府里吃晚饭。 这让他心里有些小忐忑,估计会是场鸿门宴。 这可不是他大逆不道,把外祖父往坏处想。 是有依据的。 前几日母亲差人来让他去庄子上先接九珠那丫头回城。 接到人,回城的途中和九珠拌了几句嘴,忍不住推了她,抬手想吓唬吓唬她,结果刚要吓唬,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为她强出头。 心情本就烦躁。 他天生就恨多管闲事的人。更恨那些不明前因后果,多管闲事的圣人! 于是和那程咬金争执了几句,后面还打了起来。 无奈他技不如人落了下风。 眼见要吃亏了。 好在前面还在煽风点鬼火的死丫头,突然良心发现喊住了那程咬金…… 他吵架吵不过一个丫头, 打架也打不过一个糙汉。 属实丢人,气得把九珠撇在了半道上独自驾马先回了城。 王柏揣测江九珠又找外祖父告了他的黑状。 外祖父平日最偏心江九珠,定不会饶过欺负他孙女的人。 估摸着想借请他吃饭的名义把他骗过去收拾他呢。 王柏骑在马上叹了口气,一点也不想去吃那顿鸿门宴。 不去还不行,不去外祖父还以为他做贼心虚,更坐实了他欺负江九珠的事情。 要去,要不。 他倒是要看看江九珠怎么添油加醋抹黑他。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不能老往坏处想。 什么鸿门宴,什么黑状…… 都不存在的。 这顿饭,王柏吃得相当愉快。 外祖父不仅准备了好酒和好菜,而且破天荒的夸了他。 这可把他美得快醉过去了。 饭菜吃得七七八八,江宏停了筷子,缓缓道:“柏儿,外祖父这里有一件事只能你帮上忙,你愿不愿帮外祖父?” 王柏就料到外祖父这里没有白吃的一顿饭。 “外祖父直说便是。”这可是外祖父破天荒求他办事,王柏十分好奇会是个什么事。 “外祖父让你去客栈把九珠那死丫头给我带回来!”江宏心里还气着。 王柏心里又惊又乐,竟然还有这事! 他心里乐着,面前不显,吃惊的问:“咋滴啦?九珠为何住去了客栈?” 江宏言简意赅道:“死丫头耍性子,被我说了几句,就离家出走了。” 王柏瞬间觉得莫名解气,看吧看吧,江九珠就是讨人厌,没人受得了她。 “外祖父,为何不让外祖母,二舅或者二婶去呢?” “哎!”江宏叹了口气,“他们没有那个本事。” 江宏接着说:“我也不打算让他们去,可不能让这丫头尾巴翘到天上去。” 王柏默了会,道:“外祖父,我也没那个本事把她带回来。” 江宏鼓励道:“那丫头,怵你几分,你的话她会听!” 王柏差点要笑出来了,他不知道外祖父从哪里看出九珠怵他。 “外祖父,我嘴笨,不会劝人。” 江宏默了会,道:“你只管把人带回来就行,至于你用什么方法……外祖父不管。” 王柏眉毛微挑,心动了。 这就对了嘛,让人做事,总得给人些权利才是。 “这可是外祖父说的!”王柏不放心再次确认。 江宏迟疑了片刻,道:“只要不伤了她,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第190章 黑衣人 “咚咚咚。” 月至中天,夜已深。 江尚书府的大门被人敲开了。 江宏在熟睡中被人喊醒。 半夜三更,有人喊他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江宏的心陡然一慌,忙起身,匆忙穿上鞋子,披着外衣趋步向前开门。 林管家也衣衫不整,看样子也是匆忙赶来的。 “林管家,出了什么事?”江宏心跳得厉害。 “老奴也不知啊!”林管家道,“瑞王府的那个侍卫阿平半夜登门,说是有要事亲自和老爷说。现在就在大厅等着呢!” 这可太莫名了。 江宏来不及多想,趋步赶去大厅。 阿平见江老爷来,便等不及迎了上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江老爷吓得快站不稳了。 哎呦喂…… 造孽啊…… 九珠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头晕晕的。 “小姐,身上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九珠哑着声音,无力的回道:“没有……” 她忽地一怔,才意识到刚才那声音似乎不是孔嬷嬷的。 她睁大眼睛看去,床榻边躬身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嬷嬷。 九珠慌了,惶恐的巡视四周,这……不是她住的客栈!!! “小姐莫慌,你现在是在瑞王府,很安全。”那嬷嬷见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于是开口解释。 九珠怔愣住。 什么情况? 她不是躺在客栈的床上睡觉嘛…… 怎么来醒来就到了瑞王府…… 是梦还没醒? “我怎么在这里?”九珠惊呼。 那嬷嬷道:“是世子带小姐回来的。” “哈!!!带我回来干什么?” 吓死人了。 …… 书房内。 九珠嘴巴微张,睁得老大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陆永庭。 “看够了吗?” 这是陆永庭回汴京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九珠回了神,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确实是在瑞王府,眼前的男子也的的确确是真人。 “陆公子,我为何在你府上?” 陆永庭默了会,开口道:“今夜我和阿平捉了一个掳劫妇女的黑衣人。” “你就是那被黑衣人用迷香迷晕,掳劫的女子!” 九珠脑袋一片空白,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陆永庭本想要拉住她,却晚了一步。 陆永庭只得收回了手。 九珠缓了半天,想起什么似的,一脸着急的突然问道:“我嬷嬷呢?” 陆永庭道:“在客栈,安全着呢。” 坐在地上的九珠松了口气,下一瞬,自己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双手抱拳对着陆永庭作揖道:“谢谢陆公子的又又又救命之恩。” 陆永庭静静的瞧了会江九珠,问:“你就不想知道那黑衣男子是谁?” 九珠一怔,下一瞬愤愤的问道:“请陆公子快告诉我,到底是哪个龟孙?” “……是你表哥!” “我表哥!!!”九珠惊骇,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陆永庭就知道她会想错,提醒道:“是你的另一个表哥,叫王柏的。” 九珠脸上的惊骇不减。 陆永庭接着道:“王柏招供称,是按你祖父的意思,要把离家出走的你带回去。他怕你不听劝,所以才趁夜,潜入客栈用迷药迷晕你和孔嬷嬷。接着再把你扛回去交差……” “……不巧,被我和阿平在路上发现,打了一顿……” 九珠明白了前因后果后,岂有不气,岂有不愤。恶狠狠的道:“打死了没?” 陆永庭没回答,继续道:“我不确定那小子说的是真是假,我已派阿平去尚书府请你祖父过来。到时一问便知。” 今天这事可让陆永庭大开眼界,整个汴京估计找不出比他们还奇葩的祖孙。 陆永庭道:“我问你,待会你祖父来,若证实王柏说的是真的,你待如何?若王柏说的是假话,他掳你另有目的,你又待如何?” “都是家事,自然是关起门来解决。”九珠没有深想陆永庭话里的意思。 陆永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默了会,认真道:“你可以不必顾虑,我可以帮你。让王柏以后不敢对你造次。” 九珠笑道:“不必了,区区一个王柏,何需劳陆烦公子,他不是我对手。” 陆永庭沉了脸,江九珠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他心中腾起丝莫名的烦躁。 是不是要等吃了大亏,她才会后悔。 “江九珠,你是不是在尚书府里过的不好。”陆永庭动了恻隐之心,一个孤女寄人篱下,总被人赶出家门,小的时候是这样,大了也是这样。 这个问题问得好生突兀,九珠愣了会道:“很好。” 陆永庭不信:“若好,为何又住进了客栈?” 九珠抿唇,她可不想把和祖父吵架的事情说出来,丢人又丢面。 她故作一脸忧愁叹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烛光下,陆永庭静静的盯着江九珠。 头上珠钗未戴,素着脸,粉白的脸庞更显娇嫩,黛眉微蹙,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微微颤着,樱红的唇瓣轻抿着。年纪不大,却一脸惆怅的模样。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江九珠虽不是美人。 ……但顺了他的眼。 “你写的我的信,我收到了。” 第191章 鸡同鸭讲 九珠回神,抬头看着陆永庭。 莹莹的眸子,浮现些许期待。 陆永庭凝眸注视着眼前的姑娘,把她的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看得清楚,仔细。 “江九珠,你信上写的可是在戏耍我?”陆永庭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九珠一愣,略有失落,不就是一封道歉和致谢的书信嘛,能戏耍他什么? 那封书信可是费了她不少脑筋,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写的,怎么还质疑起她忏悔和感恩的心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在陆永庭那里似乎从未给他留过什么好印象,确实戏耍过他……几次而已。 狼来了喊多了,也难怪人家不信。 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 九珠一本正经道:“都是出自真心,不敢戏耍陆公子。” 听完此话,陆永庭默了会,似在提醒,又似在确认的问道:“那我可要当真了!” 九珠心中莫名觉得有丝奇怪,可没多想,迟疑了半瞬,道:“我是真心的。” 陆永庭脸上隐约现了几分愉悦来。 又听九珠略有些急切问道:“那陆公子是如何想的?” 陆永庭好笑,还真是步步紧逼啊。 真的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他? 姑娘家家的一点也不矜持。 不过,也不为奇,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江九珠一直是个另类的。 狡猾,蠢笨,诡计多端,迷糊,大胆…… “不是我怎么看,而是你是否确定?” 九珠觉得陆永庭可真是磨磨唧唧,一个老男人比孔嬷嬷还啰嗦。 “确定,百分百确定!”九珠扬声道。 说完,她笑了。 陆永庭怔住,眼前的姑娘眼眸中映着烛光,潋滟,灵动。他的心陡然加快,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为了掩饰内心莫名的紧张,他收回了目光。 只听那生猛的姑娘又步步紧逼道:“我确定了,陆公子怎么说?” 陆永庭嘴角上扬,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摇了摇头,抬眸看着她。声音低沉且温柔的道:“九珠,你且等上几日,待我禀了父亲,便上门……” “公子,江大人到了!”阿平人立在门口,躬身抱拳道。 阿平的出现,成功的转移了九珠的注意力。至于刚才陆永庭说了什么,她没留意。瞬间满脑子都是祖父。 陆永庭脸上怒了一瞬。 大厅内。 王柏那倒霉蛋被两个侍卫押跪到了地上。黑色的夜行衣,破了几处。背上,胸膛处都有几个显目的大脚印。 头发凌乱,俊逸的脸上挂了些彩。 他抬头看了眼外祖父,随后又看着九珠,瞪了她几眼便不甘的垂下头去。 被王柏瞪了几眼的九珠立马收回了对他的同情心。 暗骂他活该。 好人不做,非黑灯瞎火做贼。 竟然对自己的表妹下迷药。 无耻! 九珠把唾弃,鄙夷的眼神从王柏的身上收了回来。 抬头看着祖父。 见祖父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王柏,羞窘且气愤的模样让九珠只觉好笑。 她万万没想到,祖父竟然会允许王柏用这种阴招对自己的孙女。 心不由有些小气愤。 江宏此时真是无语死了。 脸丢得多了,也就丢麻了。 他生无可恋的对着立在大厅中的陆永庭拱手做了一揖。 “陆世子,这是老夫家事,请允许老夫把这两个逆子带回府里亲自处置。” 陆永庭不搭话,把视线移向九珠。 九珠自然明白,陆永庭是要她自己决定。 大是大非面前,她是拎得清的。 确实是家事。 还是关起门自己家解决为好。 她不可需要陆永庭帮她撑什么腰。 已经让他这个外人看了这么多家丑笑话,再让他看下去,估计整个尚书府都得被他看轻了去。 “祖父,我要和你回家。”九珠看着江宏道,“你带我和表哥一起回去吧。这么晚了,在别人府里不合适。” 江宏憋着气,在心里骂了孙女几个遍。一边装出一副自然的表情对着陆永庭继续道:“陆世子,我们可否回去?” 陆永庭默了会,挥手让他们离开。 在他们离开时陆永庭当着众人的面喊住了九珠,让她记住她自己刚才说的话。 九珠此时腾不出脑袋再想其他事,略愣了会,搪塞应付的点了点头。 回家的马车上。 沉默着的三人,终于还是在沉默中爆发了。 先开骂的是江老爷。 他指着王柏训道:“我让你把九珠带回来,有你这样带回来的吗?” 王柏心里委屈,反驳道:“是外祖父已经说的,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不伤九珠,什么招都可以使。您怎么不认账啦!” 江宏怒骂:“你用迷药难道就不伤人?亏你还在禁军营里当差,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也对自己亲表妹使!” 王柏不服:“外祖父,你这是卸磨杀驴!” 他把身上的伤显给江宏看:“外祖父你看看,我的脸,在看看我衣服上的大脚印子,我外伤加内伤。我才是受伤的无辜人!” “我还没和您要汤药费就不错了,您还反过来指责我。真是的!” 王柏指着九珠转移炮火:“您怎么不怪江九珠,她才是罪魁祸首!” 这不,江宏把目光投向了缩在车厢角落的九珠。 还是一样,抬手指着训道:“柏儿说的没错,罪魁祸首就是你这死丫头。要不是你又离家出走,会有今晚这事?” 九珠反驳道:“是祖父叫我滚出你家的。我照您吩咐,这有什么错?” 江宏骂道:“是你翅膀硬了,先忤逆老夫的。” 九珠道:“是你先拍桌子吓唬我的!” “是你不知好歹,恃宠生娇。” …… “是你让王柏对我下药的,虎毒还不食子,祖父你好狠的心。我现在都觉得头晕晕的,想吐。”吵着吵着,九珠又想把祸水引向了休息区的王柏。 江宏慌了,接着训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林管家,去医馆。”江宏忙朝外面的赶车的林管家喊。 接着又对王柏开训:“你对你表妹用了什么迷药,用多少?” “她要是有什么事,老夫饶不了你!” 王柏也学九珠的样子,佯装痛苦。 “外祖父,我的心口好痛,刚才被陆永庭踢了好几脚,估计心都流血了……我也要看大夫……” 第192章 失落 傅兰嘉收到了王梦芙送来的赔罪“礼物”愣了半晌。 亏她想得出来,竟然把自己和九珠的手帕撕了和她的缝到了一起! 这也叫礼物? 傅兰嘉忍不住笑。 其实她气早消了一大半,如今难得王梦芙首先低头,她剩下下的那一丢丢气也散没了。 王梦芙送来了赔罪礼,还下了帖子请她去鸿泉楼吃饭。 这么有诚意,不去就显得她肚量小了。 这次王梦芙应该不敢像上次那样把她兄长喊来了吧? 谅她也不敢! 王梦芙下给她的帖子上还写了不见不散的四个字。 傅兰嘉带着丫鬟倚红故意晚了一个时辰去赴约。 她倒要看看这大小姐会不会真的不见不散! 傅兰嘉到鸿泉楼,王梦芙还在,而且很殷勤的为她挪凳子,端茶倒水,说话也轻声细语格外温柔。 王梦芙这副样子,让傅兰嘉浑身不舒服。 “哎……你在这样,我可就要走了!” 王梦芙愣住,自己都伏低做小,如仆人一般伺候傅兰嘉了,还不能感动她? 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问:“兰嘉,是我伺候的不周到?” 傅兰嘉无奈道:“不是,是太周到了。” “你还是做回原来那个王梦芙吧……起码我不会觉得不舒服。” 王梦芙愣了会,忙问:“兰嘉,你不生我气了嘛?” 傅兰嘉道:“我若生气,就不会来赴约,我肚量没那么小。” 王梦芙听了,心下一喜,一把抱住了傅兰嘉。 傅兰嘉坐在凳子上差点被她扑倒,略惊了下,但没推开她。 “你不是要请我东西嘛?”傅兰嘉道,“我肚子饿了。” 王梦芙反应过来,松开她,忙询问要吃什么,她带足了银量,想吃什么,随便点。就算把酒楼所有菜都点上一遍也是够的。 傅兰嘉无语,自己又不是大胃王,平日里吃上半碗饭就再吃不下其他东西的人,能点多少东西。 随便点了两份糕点便止了口。 王梦芙还要再点些东西,被傅兰嘉拉住了,有钱归有钱,浪费就不行。 “梦芙,怎不喊九珠一起来?”傅兰嘉捡了一块糕点送到口里,咬上一口。 “她和我外祖父闹脾气!”王梦芙道,“不能出门。” 傅兰嘉问:“怎么了?” 王梦芙道:“她表哥过几日要回灵州参加秋闱,她死活要跟着他表哥一起回去。我外祖父不准,就为这事闹起来了。” 傅兰嘉慢慢嚼着口中的糕点,八月秋闱,徐公子是要提前回灵州的。 灵州只听别人说过,她也想去那个地方看看,想看看徐公子的家乡是何模样。 王梦芙突然俯身靠近傅兰嘉,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小声问:“兰嘉,你知道为何九珠老黏着她的表哥吗?” 傅兰嘉怎么想的便是怎么说:“因为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相依为命的兄妹。感情自然比寻常的兄妹好上许多。” “不不不。”王梦芙摇头。 傅兰嘉略疑惑:“不是吗?” 王梦芙把凳子挪近傅兰嘉身侧坐着,小声说道:“因为九珠喜欢她的表哥徐秉玉。” 傅兰嘉浅笑道:“妹妹喜欢哥哥这不是很正常嘛?” 接着瞥了眼王梦芙,挖苦王她道:“你以为天下的兄妹就全都像你和你兄长一般嘛?” 王梦芙被噎灵州了一句,她没在意,说道:“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九珠想嫁给他表哥!” 始料未及的答案让傅兰嘉僵了脸。 她默了会,道:“你怎么知道的?九珠告诉你的?” 王梦芙道:“我父亲悄悄跟我说的。” “你父亲?”傅兰嘉讶异,王大人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知道女儿家的秘密。 王梦芙道:“说出来,兰嘉你可别笑。” “我父亲为我的婚事着急,想把我和秉玉表哥凑一对,找九珠提过。结果被她喊停了念头……她告诉我父亲,说她喜欢秉玉表哥,要嫁给他,让我父亲不要打主意。” “那徐公子怎么说?”傅兰嘉脱口而出。 “这个我可不知道。”王梦芙不确定的道,“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表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估计,秉玉表哥是逃不出九珠的掌心。” 傅兰嘉心里空落落的,嘴里未咽下的糕点,此时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没有甜味,只觉苦涩。 她羡慕又嫉妒九珠。 可以大胆的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回傅的马车上,倚红欲言又止,因为顾忌着赶车的车夫,所以忍住了口。 终于回到府里,和小姐进了屋。 倚红才斗胆开了口:“小姐,一辈子总得为自己拼一拼,爱我所爱,才能无怨无悔。你不告诉徐公子,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傅兰嘉呆愣着,好一会才说道:“谈何容易,祖母那里已经是万难重重。若她知道我心有不甘,还惦记着徐公子。祖母不会饶了我。再说,我怎么能惦记九珠喜欢的人呢?” 提到江敏,倚红眼里微不可察划过一抹冷嘲。她道:“老夫人年轻时不也是一个敢爱敢恨,为了所爱可以放下面子,尊严去闯喜堂的女子嘛,她自己都可以如此,为何还要阻止小姐?” “老夫人未免有些……自私。”倚红言语不甘。 傅兰嘉道:“……可能祖母是过来人,吃过亏,踩过坑,所以不想我步她的后尘吧。” 倚红嫌弃道:“老夫人是吃过亏还是踩过坑,这些奴婢不知道,可老夫人把小姐往火坑里推,这可是真真的。” “老夫人与王夫人本就有仇,她还让小姐嫁给仇人的儿子,这是为了恶心小姐呢,还是为了报复王夫人。” 傅兰嘉呵斥道:“倚红,住嘴!” 倚红不管,即便被呵斥,她也止不住口,接着不平道:“若小姐真的嫁过去,只不定会受那王夫人多少磋磨。奴婢不想你憋屈的过一辈子。” 空气静默了会,傅兰嘉悠悠的道:“倚红莫要担心,我是不会嫁给王柏的。” 倚红讶异,她家软柿子小姐何时改了性子? “小姐,此话怎么说?你是有什么办法?” 傅兰嘉摇头:“我还没想到办法。” “倚红你可以帮我一起想想。” 第193章 中意 “小姐,奴婢倒是有办法毁了你的婚事……只是怕小姐你做不到。” 傅兰嘉眸光一亮,好奇的问:“说来听听。” 只听倚红侃侃道:“小姐只要打王夫人一大耳光,以王夫人的脾气,这门亲事神仙来了也得黄!” 听完,傅兰嘉惊骇住。 这……好办法她怎么没有想到。王夫人本就不满这门亲事,因为祖母的关系更看不上她这个未来儿媳。 “这样……不太好吧!”傅兰嘉心动了。 倚红坦然道:“有什么不好?只要小姐退了婚,那就是好的。” “我若真打了王夫人,祖母和王夫人的关系岂不是更雪上加霜?”傅兰嘉损他人利自己的事情,她还没做过。 倚红直白道:“哎,我的小姐,即便没有你的雪上加霜,老夫人和她侄女永远也不能手拉手大团结。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傅兰嘉柳眉一挑,掀了眼皮盯着倚红。 倚红见小姐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不由问:“小姐为何如此看着奴婢?” 傅兰嘉嘲弄道:“我在想,以前你是不是也本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心态,理直气壮的向祖母出卖我的。” 被挖苦,倚红低下头,含糊的小声说道:“……奴婢不想的……” 傅兰嘉眼珠一转,笑道:“我觉得你刚才说的办法很好,不如你替我去打王夫人一耳光,反正你是我的丫鬟,代表的是我。照样可以气得王夫人退了婚事。” “不不不,奴婢会被老夫人打死的。”倚红吓了一跳,忙道:“奴婢不敢。” 傅兰嘉故意吓唬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倚红。也不知道她脑袋里装着什么,竟能想出这么个办法。 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可是梦芙的母亲……打了她母亲,她俩的友谊也就走到黄泉路了。 上一辈的仇,下一辈接着延续。 不过,话说回来,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哩。若真没其他办法,大逆不道的事偶尔做一次也无妨的。 友谊和自由,必须选的话,她会选……自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夏日里的微风,吹得人通体舒畅。 安宁的日子总是醉人的。 瑞王陆伯辰和黎叔俩人正悠哉的在自家庄子上的池塘边垂钓。 池塘边的柳树上的知了一直叫个不停,把鱼儿都吓跑了。 半晌,都不见鱼儿咬钩,黎叔耐不住了,一把扔了鱼竿,跑到树荫下的草地上睡觉去了。 陆伯辰依旧死磕着,他今日一定得吃上鱼肉。 即便吃不上鱼肉,钓些小虾,小青蛙也是好的。 小虾油炸,小青蛙煮汤。妥妥的下酒菜。 又过了半晌,他没等来池塘里的小虾,小青蛙来咬钩,却等来了自家养了二十三年的大鱼。 陆永庭朝坐在矮凳上的父亲施了一礼,问候了一声。 陆伯辰道:“永庭来得正好,父亲想吃鱼了,你下池塘抓一条大的来孝敬孝敬我。” 陆永庭站着不动,道:“待会儿子让阿平抓给您抓。” “我有事情找父亲……” “要事……” “别杵在那。”陆伯辰指了指身旁原本是黎叔的矮凳道,“坐着说。” 陆永庭也不讲究,撩袍坐到了矮凳上。 他默了会,紧张且郑重的开了口:“父亲,儿子中意了一个姑娘,来请父亲上门为我提亲。” 陆伯辰精神一震,把手中的鱼竿扔到了一边,转头看着儿子,一脸惊喜的问:“是哪家姑娘?” 从城里来庄子的一路上,陆永庭的心始终未平静过,总有些小紧张。 现在面对父亲,也是如此。 陆永庭压住紧张的情绪,不让人看出分毫道:“是江尚书的孙女,江九珠。” “江九珠?”陆伯辰念了一遍,思索着,疑惑道,“这名字有些耳熟。” 陆永庭略有些不情愿的提醒道:“父亲您见过她的,就几年前,在宫里找您告状,诬陷我要打她的那个女孩。” 这一提醒,陆伯辰想起来了,他咧嘴惊呼道:“就是那个当街拦住你,不让你去下聘的那个丫头啊!” 陆永庭不语。 陆伯辰吃惊不已。当初在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孩,几年后竟然成了他未来的儿媳妇。 “如今那丫头多大了?及笄了没?”陆伯辰不由问。 陆永庭心下无语,他又不是饥不择食的禽兽。 “早已及笄,今年十一月便十六了。” 陆伯辰点头,又问:“且不管你中意不中意,人家可愿嫁你?” “问过了没?” “可别像上次一样,新娘子成婚当天便逃了,花轿空着抬出去,又空着抬回来。” “让人笑话。” 被父亲揭伤疤,陆永庭脸色有些难看。 “父亲多虑了,九珠几年前就爱慕我。”陆永庭撒谎不脸红道,“如今,她对我的爱慕之情只增无减。” 陆伯辰一脸鄙夷,想不到自己儿子还有如此自恋的一面。 “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长大不一定还喜欢。你怎么确定那丫头还喜欢你?” 前面揭伤疤,现在泼冷水,陆永庭心里不爽。 可事关姑娘家的闺誉,他可不会拿出青梅和那封求嫁书信这些“证据”摆出来给父亲看。 “父亲只管上门为儿子提亲就是,其他的莫要多管。” 陆伯辰摸着自己的胡子,半眯着眼睛看着儿子。 “永庭,想为父何时登门?” 陆永庭想起那晚九珠迫不及待,步步紧逼的样子,让他心头一烫。 “自然是越快越好。” 陆伯辰咧嘴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朗声道:“行!” “难得你有中意的姑娘,为父高兴。你现在去池塘捉一条大鱼来给为父下酒,明日,我便登门替你提亲去。” 陆永庭起身。 俯视着父亲道:“父亲要吃什么鱼?鲤鱼,鲫鱼,草鱼,青鱼……” 陆伯辰讶异,他的一个玩笑,儿子还当真了,免费的渔夫,不用白不用。 不客气的道:“为父要吃大鱼。” 第194章 鸟不拉屎? 话说尚书府这边,江老爷见九珠乖乖的跟着回家了,便退了一大步,允许她跟着徐秉玉回灵州。 徐秉玉打算五月底回去,八月参加秋闱。想到九珠跟着一去就得四个多月,江老爷很不放心。 “祖父,你是怕我去了就不会回来了吗?” 江老爷不想搭理她,兀自批着公文。 “您不说话,那我就真的不回来了!”九珠放狠话道。 江老爷头也不抬,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九珠见祖父不吭声,还在生气,于是便学王梦芙撒娇,去到祖父的跟前,想拉着他的手臂晃几下。 岂料撒娇不成,还让祖父批错了公文,毛笔醒目的在上面划了长长的一笔。 “对不起,祖父我错了。”九珠忙用手去擦拭,结果越抹越黑。 就像祖父此时的脸一样。 “出去!”江老爷瞪着九珠,轻呵一句。 无法,九珠只能听话,退了出去。撒娇这种本事,不是人人都会的。 接下来的几天,江老爷下值回家都会带着东西回来给二儿子的两个女儿,几串糖葫芦,几包点心或者是些小玩意,偏偏就没有九珠的。 九珠自然知道祖父这是故意的,想让她嫉妒。 可她才不嫉妒。她现在又不是小孩,不会为长辈的宠爱争风吃醋。 再说那些个糖葫芦,糕点啥的,她有银子,可以自己买。 祖父此举有些幼稚。 两个小堂妹可比她惹人爱得多。 两个小堂妹是一双胞胎,要到今年十月才十二岁。 俩人像得一模一样,跟年画一样漂亮。 听祖母说过,二叔家的这两个女儿,出生时,算过命,一辈子都是好福气。 有爹有娘,确实是好福气。 九珠羡慕。 孔嬷嬷也曾悄悄带她去算过命,那算命先生说她八字很烂,福薄命硬易惹烂桃花。 孔嬷嬷听后那叫一个怒,指着算命先生的鼻子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还差点掀了人家的摊子。 那时候,孔嬷嬷安慰她,说不要信那算命的,说他们是想骗钱。 九珠觉得不是。 骗钱? 不该是猛夸生辰八字好嘛? 算命的要唬钱,应该说她有泼天的富贵会哗啦啦的来,不要脸的桃花会一朵朵的开,不管每天吃多少,都有别人羡慕的身材…… 说人命好,才能有钱赚不是? 反其道而行之,那算命的不是找揍就是找抽! 九珠让孔嬷嬷带她重新找个算命先生再算一次,看看如何。 孔嬷嬷没让,说是生辰八字算多了,对她以后的运势不好…… 从今看古。 现在想起来,九珠觉得那算命先生有些算的还是准的。 没了阿爹阿娘,这可以说是她福薄。 活到今天,大大小小的险事都经历了些,从楼梯上摔下来磕破了脑袋毁了点小容貌,徐州被劫匪掳了去,庄子外坠马溺水……都还能活着,这可以说是她命硬。 确实命硬。 命硬的女人长寿! 九珠比较喜欢自己命硬这个说法。 但易惹烂桃花这个东西,就有待后面走着瞧了。 桃花可以有,为何偏偏是烂桃花呢? 是爱慕她的男子身体,脑袋有何毛病不成?或者品行不端,不靠谱的? 希望这是算命先生不小心算错了的…… 王梦芙送来好几筐樱桃,尚书府里的每个院子都分上了一些。 九珠这里不仅有樱桃,还多了两样特别的好东西。 那是用樱桃做的口脂和胭脂。 是王梦芙亲自做的。 九珠太喜欢了。 得到后立马迫不及待的就涂抹起来。 胭脂不小心抹得太多,有种丑妇竞簪花,花朵映愈丑的既视感。 “我要是能像表姐一样漂亮就好了。”九珠拿着铜镜照着自己的脸,一边嫌弃自己,一边羡慕她人。 “没办法,我天生美人胚子。”王梦芙撩着刘海,一点也不谦虚。 九珠睨了她一眼,挖苦道:“美人也嫁不出去。” 王梦芙也不恼,夺过九珠手里的铜镜臭美起来。 九珠杵着下巴看着美人照镜,赏心悦目得很。 王梦芙找了话题问:“你要去灵州几个月?” “大概四个多月,要等我表哥考了试和他一起回来。” “这么久,岂不是小半年了!”王梦芙道,“中秋前能回来吗?” 九珠摇头:“不知。” 王梦芙提醒:“中秋可是外祖父的生辰!” 九珠道:“我知道。” 俩人默了会。 王梦芙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灵州玩玩,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灵州呢!” 九珠一惊,心里还有点小期待。路上有个伴不说,去到灵州还能有人陪着说说话,四处走走日子也不会无趣。 “姑父姑母会同意吗?” 王梦芙笃定道:“事在人为!” 九珠不敢信:“你不会是头脑发热,随口一说的吧!” 王梦芙道:“是真的想去!” 九珠泼冷水提醒:“灵州可不比汴京,你这大小姐去了定会适应不了,到时候嚷着回来岂不麻烦。” “算了,你还是不要去了。” 九珠又想起教她骑马那事,心有余悸道:“万一,你在灵州出了什么事,我可负不起责,你别害我。” 王梦芙不爽了:“你以为我真的想去?逗你的……灵州那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本小姐吃饱了撑着去那地方受苦!” 九珠就知道这个女人善变得很。 “谁说我们灵州鸟不拉屎?那里屎可多了,天上飞的,地下滚的,牛屎,羊屎,大雁屎,要我回来带些给你瞧瞧嘛?” 这有味道的话,让王梦芙听了一脸嫌弃,差点yue了出来。 “那可多脏,多臭!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你也别给我带什么屎了。” 九珠给了她一个白眼,道:“不去是你的损失。我们灵州这个季节有吃不完的大雁。南飞去北方的大雁,满天空都是。” “哪怕是个瞎子,只要抬起弓箭朝天空胡乱一射,都可以中个“一箭二雁”。” 王梦芙忽地念起了词。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江九珠,大雁可是天底下最忠贞的鸟,你也怪忍心吃的。” 第195章 哥宠你 大雁炙烤的最好吃。 剔除雁毛,刷上蜂蜜,架在炭火之上,烤得表皮金黄,滋滋冒油……只是想想都让九珠吞咽了几次口水。 “我饿肚子的时候,连田鼠肉都吃过,吃大雁有什么不忍心的。”九珠侃侃道:“表姐若是慈悲,那以后你别吃肉得了。” 王梦芙捂着嘴,惊骇道:“九珠,你竟然吃过田鼠!!!” 九珠白了眼,少见多怪的王梦芙。 “那年冬天,灵州遭了雪灾,朝廷的粮草迟迟没运到边境。大雪还封了官道。为了不让边境的将士饿肚子,我阿爹连皇仓都私自打开了。哪怕这样了粮食还是不够吃。” “我生辰那日,阿华上门,带来一只田鼠,还烤了……” 念起故友,九珠突然神伤起来,霎时红了眼,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王梦芙见好端端的人,说着说着,竟然自己把自己说哭了。如此情形,她还是头一次见。 想笑,却又不敢,也不能。 天灾人祸这种事,笑会遭雷劈的。 王梦芙很少安慰人,只能生疏的伸手轻拍九珠的背。 得知阿华死了的时候,她哭不出来,也不想哭。现如今,想到老鼠,又想到阿华,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一丁点。 王梦芙不知前因后果,以为九珠是想起连老鼠都吃的苦日子,所以才突然感伤哭泣。 于是轻声安慰道:“九珠不哭不哭,以后你不会再饿肚子,更不会再吃那恶心的田鼠肉……” 安慰人没安慰到地方,王梦芙的话让九珠哭得更伤心了。 给她捉田鼠吃的人不在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捉老鼠给她吃了…… 王梦芙有些不知所措,忙道:“不要哭了……表姐请你吃东西,你想吃什么,告诉表姐,表姐给你买来。” 九珠用泪眼看着人,带着哭腔道:“我想吃烤田鼠……” “呃……呃……呃……”王梦芙听了忽地干呕起来。 她坐在凳子上,俯着身子偏到一边,拿着帕子捂着嘴。一个劲的“呃……呃……”干呕不停。 九珠愣一会,一边擦着自己脸上的泪,一边忙为王梦芙顺着背。 缓了半晌,王梦芙眼眶湿润,用手顺着自己的胸口,看着九珠,弱弱的问:“你真的想吃烤田鼠?” 九珠眼睛还带着水汽,朝王梦芙点着头。 王梦芙扶额。 天空由蓝变黑,已是夜幕。 王柏和几个好友喝了点小酒,夜幕方归。 回到自己院子,小妹已经在他屋里不知坐了多长时间。 “啧,以后没我允许,别来我屋。”王柏解下腰间的刀往桌上一搁,撩袍坐下。 酒后口干,伸手正要拿茶壶,忽地被另一只手捷步先登。 王梦芙从凳子上起身,为兄长倒了一杯茶。 王柏顿了会,才接过小妹双手递上的茶水,喝上两口。 “我的这个月的俸禄花光了,现在身无分文,你要是想要买什么东西,去找母亲大人。” 王梦芙白眼道:“我不要兄长买东西。” 王柏夸张的松了口气。 “我有件事想要兄长帮忙。”王梦芙提起茶壶为兄长添了些茶水。 “说!”王柏顿了会,又补充道,“只要不谈钱就行。” 王梦芙殷切的笑起。 “不谈钱,不谈钱……” “……想劳烦兄长捉几只田鼠给我。” 王柏蹙眉。 “田鼠?” “你要那劳什子东西做何?” 王梦芙道:“是九珠想吃!” “哟!”王柏讶异的笑道:“她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吃屎了?” 屎屎屎,王梦芙今日听了这个字好多遍了,兄长和九珠一样,粗鄙! 又听王柏说道:“田鼠这东西我在边境也吃过几次,炙烤的田鼠味道还不错。” 王梦芙忍着恶心,道:“那兄长去郊外捉几只来送给九珠吃呗!” 王柏拒绝:“不去,我吃饱了撑着跑去郊外捉田鼠,你想什么呢?有病吧!” 王梦芙道:“九珠今天哭了,她想起灵州时候的苦日子,没有饭吃,过生辰也只有一只田鼠吃。” “不知为何,现在就想再吃一次烤田鼠……” 王柏无语。 他没功夫搭理,起身道:“去去去,我要洗澡就寝了……” 下逐客令,把王梦芙推出了屋外,接着从里面上了门栓。 第二日傍晚,王柏骑马出了城。 半个时辰后,他拎着一个笼子去了外祖父家。 尚书府里的厨娘都退在一边,恐惧的盯着笼子里的三只肥肥的田鼠,谁也不敢动手。 王柏无奈,只能撸起袖子亲自来。 当王柏拎着食盒出现在院子里时,九珠那叫一个吃惊。 “拿去吃,哥宠你!”王柏略有傲慢的把手中食盒往桌上一搁。 九珠耸眉盯着食盒,一动不动。 “愣着干什么?打开呀!”王柏催促道。 九珠早就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虽好奇里面的东西,但可不想去碰那食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王柏为何莫名其妙送东西来给她吃? 九珠料定他动机不纯。 “打开呀!” 又催,又催!九珠被唬了下,这才朝桌上的食盒缓缓伸去手。 还未触碰到食盒,一个激灵又把手缩了回去。 九珠先问起了动机:“你为何要送吃的来给我?” 王柏浅笑道:“都说了,哥宠你。” 九珠觉得王柏笑得十分诡异,心里发毛。 “你是不是朝里面下毒了?” “啧!怎么说话的。”王柏蹙眉。 “那你告诉我,为何送我吃的?”九珠要问个明白。 “都说了,哥宠你。”王柏还是那句话。 可怕,太可怕了。 “你是不是想贿赂我,让我在兰嘉面前说你好话?”九珠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么一个理由。 王柏怔了会,道:“你这么想也可以。” 九珠忙说道:“那我可不敢要你的东西。” “啧,逗你玩的。我是那种人吗?”王柏道,“听梦芙说你想吃烤田鼠,都想哭了,所以本少爷可怜你,弄了几只来给你。” 九珠吃惊,不信的打开食盒。 她愣住,眼睛不眨一下的看着食盒里烤得焦黄的…… 确实是田鼠。 “感动不?”王柏轻笑问。 第196章 恶毒借口 清晨,朝阳的金光一视同仁的洒落在城中。 今日江宏休沐,用过早饭的他悠然的在花园里修整着花花草草。 林管家来禀,说瑞王登门。 江宏听到,颇为讶异,他和瑞王平日里没有什么往来,一大清早的上门为何?听林管家说还带了不少礼…… 江宏不敢怠慢,让人端水来净了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去大厅会客。 江宏趋步入了大厅,向瑞王拱手揖礼。瑞王不自持身份,也向他回了礼。 俩人先后落座,客套寒暄了几句。 不待江宏问,陆伯辰主动先禀了来得目的。 “听闻江大人家有好姑娘,今日登门是为我儿永庭向江大人讨要一个做媳妇的。” 这事让江宏措不及防。人惊愣着,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瑞王登错了门。 “……不知瑞王相中了我府上哪个丫鬟?”江宏思索了好一会,竟然冒出就这样一句话。 陆伯辰怔了会,笑道:“不是丫鬟,是您的孙女江九珠。” 江宏一脸不可置信。 他宁愿相信瑞王上门提亲的对象是府里的丫鬟,也不敢朝九珠身想上去。 得知瑞王相中的是九珠,江宏不多想心口一致的拒绝。 “王爷怕是弄错了吧,我孙女九珠还小着呢!”江宏尬笑道。 陆伯辰道:“不小了,都已经及笄,今年十一月不都十六了嘛!” 看来人家是有备而来的。 江宏道:“九珠……我还想留她两年,暂时不考虑她的婚事。” 陆伯辰道:“这不是难事,先定下婚事也是可的。” “不不不,岂敢让世子等。”江宏忙道:“是我们不敢高攀。” 陆伯辰道:“我不看中门第,是个好姑娘就行。” “哎!”江宏不得已坦诚道:“不瞒王爷,九珠打小顽劣,一点不像个姑娘家,脾气古怪不说,性子也狂躁得很。和世子不搭啊!” 江宏不打算让九珠高嫁,那丫头是受不了气得主,让她去做皇家宗室的媳妇,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嘛。说不定他这个祖父也得跟着遭殃。 陆伯辰笑道:“江大人莫担忧,我儿永庭就中意九珠这种特别的姑娘。现在只等江老爷一句话,我们立马走流程,过明路。” 江宏头大。 他都拒绝了好几回了,那瑞王就像听不懂人话一样,死缠着不放。 江宏无奈只能直白拒绝道:“请瑞王为世子另择他人吧。” 陆永庭默了会,道:“江大人如此看不上我儿吗?” “不是,不是。”江宏慌忙否定。 陆伯辰皱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为何江老爷不允婚事?” “这……”江宏无语死了,前面不是才说了理由嘛,又问,又问。 他突然心生一计,虽然有些……恶毒,但也是逼不得已的。 九珠的婚事绝对不能轻率,现在他只想推了瑞王这麻烦事。其他的暂时先不管了。 江宏故作为难道:“王爷,不是我不同意,而是我有难言之隐,不得对外人说。” “九珠那丫头十一岁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过……伤了脑袋……” “这使得她有时候……不太正常……” 陆伯辰震惊。 江宏见瑞王脸色出现异样,心里坏坏暗喜。 继续说道:“她这样,如何能嫁给世子。” 陆伯辰一脸惋惜道:“医治不好了吗?” “哎!”江宏无奈摇头,叹了口气。 “九珠这丫头是个苦命的……” “昨日又不正常了,竟然让他表哥去给她捉田鼠吃,结果闹了一整夜的肚子!现在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呢……” 陆伯辰一脸惊,此时竟无话可说。 江宏长叹一口气,恳求道“此事,只有我和九珠的贴身嬷嬷两人知晓,请王爷千万帮我保密。莫再让别人知晓才是。” 江宏不知道他费尽心思推拒的婚事,是他好女儿费尽心思谋求来的。 反过来说也一样。 江宣不知道她费尽心思为九珠谋来的婚事,被自己的父亲费尽心思的拒了去。 此时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九珠不知道她已经被祖父和姑姑卖了好几次。 昨日王柏突然的“宠爱”让九珠感动得快要落泪。 她没想到世间还有第二个人会捉田鼠烤给她吃。 那人还是她一直嫌弃着的王柏……表哥。 一直觉得他这人不靠谱,还时常欺负她,都不让着她,一点也没个兄长模样。 同样是表哥,王柏可差着秉玉表哥不是一星半点。 可说实话,九珠对王柏这表哥也只是嘴上讨厌七分,心里缺了三分敬意而已。 被哥宠着,怎能不幸福。 哪怕换来的是整夜的腹泻,九珠也觉得心甘情愿。 说来也怪,她第一吃阿华烤的田鼠,她没闹肚子,为何吃王柏表哥烤的就如此呢? 她可不敢认为是王柏表哥在食物上下了泻药。 这会玷污了他的一片真心。 ……厨房里的厨娘都说亲眼看着他动手做的烤田鼠,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下药呢? 再说那烤田鼠,她只吃一只,王柏表哥可是吃了两只。 也不知道他回家后有没有闹肚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可能是汴京和灵州的田鼠不一样吧。 “药吃过了吗?”江老爷背着手立在床头,盯着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人。 “吃过了……”九珠有气无力的道。 “你是饿死鬼投胎不成,那种东西也吃。”江宏没好气的道。 九珠道:“以后……不吃了。” 江宏哼了声。 送走瑞王后,江宏来了九珠的院子。 一是来看看她,二是想问她些事情。 见九珠如今这副样子,江宏没了心思问她事情。 他不明白,瑞王说他儿子中意九珠……中意她什么? 不是他这个做祖父的贬低自己孙女,而是这孙女缺点太多。 要为她选夫婿还是比较头疼的事。 今年十一月,九珠就十六了,没想到一晃几年,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虽浑身缺点,想到九珠以后要嫁人,江宏心里不好受,有些难过。 第197章 脑子有病 陆永庭早上哪也没去,就在府里等着父亲回来。 他很少有紧张的时候,今天除了有些紧张还有些忐忑。 见父亲回来时云淡风轻的样子,陆永庭默以为和九珠的婚事成了。 心陡然变得轻快。 不过他还是得从父亲口里听到准话才安。 陆伯辰不是瞎子,他当然看得到儿子脸上浅露出的欢愉,和双那长得和妻子一样的眼睛此时显现出的神采,让他不敢直视。 陆伯辰故意做出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儿子说,你中意的姑娘,脑袋有问题……这门婚事不成! 为何儿子婚姻不顺呢? 陆永庭看着父亲落座,喝了茶,放下茶盏。 等了几瞬,父亲才主动开口说话。 “永庭,今日的午饭厨房做什么好吃的?” 陆永庭一怔,和预测的不一样? 父亲怎么还学会拐弯抹角了? 真是的,这不摆明吊着他嘛。 不能心急,不能让父亲看轻。 “这问题,父亲得问阿平。” “对哦。”陆伯辰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起身,“我这就去找阿平问问。” 陆伯辰从儿子面前走过两步,就被喊住。 “父亲!” 陆伯辰闭了眼,心里无奈,既然避不过,就只能伤害。 两瞬后,他睁开眼,装作很自然的样子,转身看着儿子,道:“我儿怎么了?” 陆永庭暗暗白眼,父亲真是幼稚,明知故问。 “父亲今日去尚书府可还顺利?” “哎……永庭,你还是另择良人吧!”陆伯辰沉下脸,艰难的开口道,“江家那姑娘你别惦记了。” 陆永庭听后,心陡然一沉,忙问:“为何?是江老爷不同意?”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这种情况。九珠那里已经应允过他,不会反悔。 问题一定是出在江老爷处…… 陆永庭不明白自己哪里入不了江老爷的眼? 陆伯辰用江老爷的原话搪塞着儿子,道:“江老爷想再留九珠两年再为她论婚事。” 陆永庭还以为是什么原因呢。 “就这?” “我再等上两年也无妨的。” 陆伯辰又道:“江老爷还说九珠脾气古怪,性子暴躁,不能做皇室宗妇,不让她高嫁。” 陆永庭无语,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成了他婚事上的绊脚石。 “父亲就这样被江老爷三言两语给打发回来了?”陆永庭心下略有不满,早知道就找个官媒去了。 “怎么可能!”陆伯霎时扬声道,可心里虚得很,“那江尚书老顽固,油盐不进,不管为父如何说好话,让步,他就是不允婚……” 陆永庭沉默。 陆伯辰偷瞟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继续道:“既然江老爷无意,我们也不能勉强,你和九珠的事……还是算了。” “永庭,你也莫气,待会父亲进宫,让你皇祖母亲自挑个合适的姑娘给你做媳妇。” 陆永庭默了会,道:“儿子随父亲一同入宫。” 陆伯辰以为儿子豁达,想得开,狠狠松了口气,朗声笑道:“这就对了嘛。” 陆永庭微扯了下唇角笑道:“儿子要找皇伯父赐婚!” 陆伯辰惊诧。 “赐什么婚?” 陆永庭微阖了眼睑道:“自然是为我和九珠赐婚。” 陆伯辰惊愣住,还是头一次见儿子恣意妄为。 这可不是好事! “不可鲁莽!”陆伯辰忙道,“是结亲不是结仇,你上次的婚事就是前车之鉴,这次莫要栽跟头。” 陆永庭反驳道:“上次和沈府的婚事,我若是知道沈姑娘不愿,我绝不会强人所难。这次不同,九珠愿意嫁我,我也愿意娶她,怎么能说是鲁莽?” 陆伯辰反对道:“她愿嫁你,可她祖父不同意呀,不成,不成!你若去请旨赐婚,会害了你,也会害了九珠的。” 陆永庭怔住,疑惑道:“父亲为何如此说?” “哎……”陆伯辰不知道自己叹了多少次气,“本来答应过江尚书要保密的,如今我也只能跟你实话实说了。” “九珠脑子……不正常!” 陆永庭一脸莫名其妙。 “什么叫脑子不正常?谁说她脑子不正常?” 陆伯辰惋惜道:“江尚书说,九珠儿时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坏了脑袋,自那以后,脑袋时常不清楚,会做出异于常人的事情来。” 陆永庭蹙眉不语。 九珠摔破脑袋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见过她额头上的疤痕,还去宫里拿了淡化疤痕的药给她……可摔破脑袋有后遗症他却不曾听说过。 想起往日种种,九珠是有很多“特别”的地方。 他不由对这事还将信将疑起来。 怀疑的种子突然破壳,让陆永庭心里不免揣测是否真有其事。 陆伯辰见儿子迟疑,他心下微定。 他道:“江尚书也是迫不得已才把这秘密告诉我的,他是个正直的人,不想害人。若换作其他人,定会隐瞒,巴不得把姑娘往我们府中送,可见其人品。” 夜晚,月光如水。 陆永庭背着手立于窗前,他仰着头看着夜空,眼神时而混沌,时而清明。 此时的九珠也没入睡,躺在摇椅上,手里摇着蒲扇,看着窗外的月亮发着呆。 明月何时照我还? 快了,快了。 还有十日,她和表哥就可以启程回灵州了。 第198章 多想了 过了一夜。 陆伯辰起床,儿子已经候在屋外不知多久。 昨日本打算去皇宫找太后母亲商量永庭的婚事。后来被些琐事耽搁了。 今天他要带儿子一同入宫去。 “什么?你让为父还去尚书提亲?”陆伯辰对儿子的话感到震惊。 “嗯。”陆永庭点头。 “你不介意她脑子有问题?”陆伯辰讶异。 陆永庭沉声道:“父亲,昨日初听此事,我对九珠从未嫌弃,而是心疼。这让我更想护着她。请父亲成全!” 陆伯辰提醒道:“永庭,疼惜之情和男女情爱是不同的。万不可混为一谈。” “儿子不太懂男女情爱,我只知道她愿意嫁我时,我心里是欢喜的。我不管她那时候头脑是否清楚,既然她说了,我就要当真。”陆永庭说得恳切。 陆伯辰是过来人,他知道自家傻儿子真的对江尚书的傻孙女动心了。 一个傻子要娶一个真傻子,以后他会有个傻儿媳,心里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他的好大儿,万万不可娶一个脑袋不正常的姑娘。 陆伯辰不由道:“她不正常起来可是会吃田鼠的,说不定以后还会越来越严重,蟑螂,蚂蚁都有可能会吃,永庭,你能接受得了嘛?” 这问题问得陆永庭一怔,下一瞬笑道:“那就让她吃呗。” 陆伯辰无语,婚姻大事开不得玩笑,他可不会让儿子一时头脑发热娶个傻媳妇。 陆伯辰好说歹说,儿子油盐不进,态度坚决。 江尚书不愿嫁孙女,他儿子偏要娶人家孙女。 陆永庭又提要去宫里找他皇伯伯赐婚。 陆伯辰这次可不怕,威胁儿子,若真敢如此,他就去把九珠不正常的事情告知陛下。 陛下定不会同意,更别提什么赐婚不赐婚了……说不定还会训儿子一番。 陆伯辰警告儿子不要逼他做出如此下作之举…… 陆永庭无法,最后气恼得甩袖而去。 陆伯辰知儿子像他,感情上的事,偏执且死脑筋。 …… 又过了一日,陆伯辰又登了尚书府的门。 这次还带了一个已经隐退的老大夫。 “江大人,不是说九珠突然腹泻不止,今儿我请了一医术精湛的大夫,特意为九珠诊治诊治。” 这次江宏真的是头大了。 他无法断定瑞王此举是何用意。 要么是真的想为九珠治腹泻, 要么就是瑞王不信那日他所说的九珠脑袋有问题,特请大夫来求证。 要么就是可怜九珠,动了恻隐之心,所以请大夫来为她诊治。 不管哪种,江宏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九珠已经好了,就不劳烦王爷了,谢过王爷好意。” 陆伯辰可不答应:“来都来了,就让大夫看看,姑娘家身体大意不得。” “江大人放心,这大夫口严着,绝不会乱说。” 就是最后一句话,让人耐人寻味。 看来瑞王此举的目的,大有可能真是动了恻隐之心。 江宏暗骂。 该死的恻隐之心。 多管闲事的人就是讨厌,讨厌。 你瑞王是不是没战打了闲得慌?做什么好事! 瑞王觉察到了江尚书的异样。他想可能是自己这个举动唐突了些,惹得江尚书不高兴了。 话说回来,他请大夫来目的确实不纯。 想看看九珠那丫头脑子伤得有多严重,还能不能治得好。 若治不好,以后会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若问题不大,永庭要娶九珠,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允。 陆伯辰走近,小声对江宏苦口婆心道:“都是为了孩子好,江大人莫怪。这个大夫从医五十余载,治过无数疑难杂症,说不定能医治好九珠。江大人莫要放弃,试一试吧。” 江宏此时心里慌得只想逃走…… 头疼,真是头疼。 “不巧,九珠去了她姑姑家……今日不会回来了。”江宏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 陆伯辰眼眸微不可察的晃了下,默了会,道:“江大人记错了吧,刚才我进府的时候,问了府里的管家,他可说九珠是在府中的……” 江宏暗吐了口老血,被人拆穿老脸蹭一下就红了。 他装作才想起,尴尬的笑道:“对对对,九珠是昨天去的姑姑家,今日已经回来了,是我老糊涂了。” 说着朝陆伯辰揖了一礼,道:“王爷,莫怪,莫怪。” 江宏慌忙喊来丫鬟,带老大夫去九珠的院子给她瞧瞧,他则留下陪着瑞王这个不速之客。 等待结果的时,江宏如坐针毡,陆伯辰看出了他的异样,询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江宏借此机会,谎称肚子不舒服要入厕,逃离了大厅。 两盏茶的功夫,不见江宏回来,老大夫先回来了。 “大夫,那丫头如何?能不能治?”陆伯辰迫不及待的问。 老大夫道:“那姑娘近来樱桃吃多了,脾胃有些虚弱,才导致的腹痛腹泻。如今已经大好,不必担忧。” 谁管她腹痛腹泻,陆伯辰关心的可不是这个。 “她脑子治得好嘛?” 老大夫略有些无语:“那姑娘脑袋没问题。” 陆伯辰问了傻话:“没问题是什么意思?” 老大夫愣了会,直言道:“就是江大人骗了您,您被江大人骗了,明白不?” 看着瑞王发愣的表情。老大夫上前来,先后抬起瑞王的左右手,诊了脉。 最后道了一句:“王爷脑袋也毛病!” 说完,背着药箱摇头离开了。 得知被骗的陆伯辰,压着火气在大厅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江宏回来。 终究是等不下去了,憋一肚子火,临走时,更没好气的让尚书府的人快去看看他们老爷是不是掉茅厕出不来了! 林管家送走瑞王,叹了口气,才去通知躲在书房的老爷。 江宏问林管家瑞王走时的脸色如何? 林管家只道了两字。 “难看。” 江宏想着也是如此。 他也不想撒谎的,谁能想到拒门婚事竟然这么难,还赔上他的老脸…… 不管啦。 他不嫁孙女还犯法不成? 话说回来,九珠这死丫头怎么就入了陆世子的眼呢? 还中意? 中意什么? 中意九珠一身毛病。 中意她是个惹祸精。 瑞王一脸怒气的回到府里。让人去把儿子喊来。 “九珠脑袋根本就没问题,都是江尚书为了拒婚才对我撒的谎,永庭,你现在就去宫里,找你皇伯伯赐婚,气死那江老头子!” 陆永庭听了,心里也气。 原来真是他入不了江尚书的眼! 江尚书才是那块绊脚石。 “父亲,莫气。”陆永庭安慰道:“说不定是江尚书在试探我们的真诚度,故意刁难。” 陆伯辰一怔,稍作思索,觉得很有可能。 提亲不仅看家世人品,还得看求娶的真心。 有些女方父母确实会使些小伎俩,阴谋对男方试探一番。 自家宝贝孙女,怎么能一有人说亲就马上同意,把她嫁了呢? 岂不草率? 岂不让男方家看轻了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伯辰心下懊悔,刚才从尚书府出来时说的那些嘲讽之话。 第199章 毒誓 江老爷是万万没想到瑞王还会再登门,又又带了很多礼。 “江大人,我知道好女难求,要娶好姑娘,是得多费些功夫,江大人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瑞王府一定满足,只要您允了九珠和永庭的婚事。” 江老爷盯着那些礼物,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停留在他的眉眼之间。 陆伯辰继续道:“瑞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永庭也没什么通房妾室,后院干净,九珠嫁过去就是女主人,不会受委屈……” 江老爷已经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也不敢有什么理由拒绝。 瑞王都亲自登门三次,他再有什么借口就这有些不识好歹了。 ……也不能说是不识好歹。 江老爷知道陆世子是个好的男儿…… 可他不想攀皇家这门亲。 普通家庭尚有勾心斗角,皇家宗室更甚。 九珠是个神经大条的,她连自己都还管不太清楚,让她去皇家为妇,于她无益。 “王爷,我只想九珠嫁个寻常人家,过寻常人的日子。”江老爷冒着再次触怒瑞王的风险又又推拒了。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瑞王应该懂了吧。 陆伯辰垂了眼睑掩饰着神色。默了会,抬眸看着江老爷道:“江大人,你有所不知,九珠和永庭两情相悦,私下已经许了终身。” 听完这话,江老爷惊骇一瞬,站都站不稳,幸好后退的地方有桌子撑了他一下。 他缓了几瞬,略有恨恼的说道:“王爷,请您慎言,我孙女九珠万万不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莫要毁了她的闺誉。” 陆伯辰还一脸为难道:“若不是江大人一直不允婚,我也不想把这等事情说出来……可这是事实?我儿问过九珠,确定九珠愿意嫁他为妻,才让我上门为他提亲的。” 江老爷脸上惊诧,这种事情若是真的,无疑是往他脸上添彩了,他终究愿不信九珠会如此大胆。 “一定是……一定是世子花言巧语哄骗我的孙女!” 陆伯辰讶异,愣了一瞬后,笑道:“江大人,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哄骗呢?” “说不一定,是你孙女花言巧语哄骗了我的儿子……” “要不然,永庭为何非要娶九珠……” 江老爷气愤,也不顾忌什么身份,尊卑,怒道:“我孙女才十五岁,一个单纯不谙世事的闺宅姑娘,你那鳏夫儿子是个三十老谋深算的老男人,到底是谁哄骗谁?” 江老爷言语激动,唾沫横飞,些许喷到陆伯辰脸上。 陆伯辰也不恼,他淡淡的回道:“江大人!永庭今年才二十三,是个纯情的翩翩男儿,不是什么老鳏夫。” 江宏气死,喘着粗气,忽地想起什么,厉声质问道:“世子,可是占了我家九珠的便宜?” 陆伯辰一怔,忙否定道:“不不不,我家永庭可不是登徒子,不会做越矩的事情。” 江宏嘲讽问道:“私定终身就不是越举之事嘛?” 陆伯辰被噎了一句,和文人打交道就是烦,死脑筋,废话比小鸡肠子还长。 不管不顾的道:“江大人,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只要你允婚,那就当永庭占了九珠便宜也行!” 江宏气得两眼一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听听,听听 这是人话吗? 竟然还有如此逻辑? 武将脸皮真是厚! 陆伯辰开口劝说道:“江大人,既然两个孩子两情相悦,一个愿嫁,一个愿娶,我们做长辈的就不要讨人嫌,让孩子们开心不就好了嘛。” 江宏沉默,缓了缓,半晌后才知被气昏头了。 他只听瑞王一人说,还没问过九珠呢! 对,不可信瑞王的话。 要问问九珠才行! 于是江老爷缓了口气道:“王爷,这事我要向孙女求证求证,请您稍等片刻。” 这无疑是不信他的话,陆伯辰也不在乎,道:“江大人请便。只要江大人不要像上次一样一去不回就行!” 江老爷脸一僵,他心里暗骂着趋步出了大厅。 江老爷去了李氏的院子,让李氏去问问九珠。他一个老男人不适合去问这等事……也问不出口。 李氏也不信瑞王的话。 但也不得不去找九珠求证一番。 “私定终身?”九珠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惊呼道,“还和陆永庭!!!怎么可能?私毛线终身!” “祖母,那瑞王真这么说?”九珠撸起袖子,道:“看我不打死他!” 李氏怕被人听见,慌忙把九珠拉了坐下,小声说道:“小声些,这事不能让人知道。” 九珠恼恨的点了点头。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李氏心落回肚子里。 九珠想不通,陆永庭为什么污蔑她,还让他父亲上门提亲。 这可把她吓得半死。 什么两情相悦? 什么时候两情相悦的? 鬼扯! 有病! “祖父没同意婚事吧?”九珠不由心慌。 李氏道:“没有,你祖父不同意,所以那瑞王才死缠着。” 九珠这才放心,压着声音道:“祖母,你马上去告诉祖父,我不要嫁给陆永庭,我没和他私定终身” …… 李氏在大厅里把话讲完。 空气静默着。 江宏干咳了一声,先打破沉默道:“王爷,别的就不多说了,九珠的态度您已经知道,您说的事,我们就当作误会一场,不会外传。” “……九珠是不是害怕,所以才否认的?”陆伯辰笃定道,“她一定是被吓到了!” 知瑞王不死心,江宏无奈让李氏去把九珠给喊来。 九珠喊来客厅后,不情愿的朝瑞王施了一礼。 陆伯辰不瞎,未来儿媳一脸不爽的模样莫名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对了。 永庭的母亲生气的时候眼神也是冷冷的,冷得透亮。 也会像九珠一样不爽的冷眼斜瞥。 像! 太像了! 陆伯辰轻声开口道:“九珠啊!今天伯父登门为永庭提亲,你允嫁否?” 九珠果断道:“不允!” 江宏这下更放心了。 陆伯辰一怔,又道:“你莫害羞,也莫怕,大胆的承认就行。” 九珠一脸莫名其妙,道:“承认什么?” “……你不是和永庭说过,要嫁给他的嘛?”陆伯辰提醒道。 “王爷可不要乱讲,我又不喜欢陆永庭,怎会嫁给他!”九珠道,“王爷,可不兴说谎毁我闺誉。” …… 陆伯辰尬住。 九珠又补充说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说过要嫁给陆永庭这话。若我说了假话,就让我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从头烂到尾,烂得透透的……” 听听,听听,这话说得真真的。 陆伯辰离开尚书府时的脸色比上次还黑,还难看。 第200章 诡辩 话说陆永庭听了父亲的叙述,没有当场发作。 他冲回自己的房间,找出“九珠”写给他的书信,骑马直奔尚书府。 才送走瑞王不到一个时辰,他儿子陆永庭又找上门来了。 江宏烦死了! 这父子俩还有完没完。 林管家来禀的时候,江宏正交代些九珠去灵州注意的事。 得知陆永庭来,还点名要见九珠。 九珠心里莫名有些恐慌。 江宏让九珠躲去后厅。 他来应付。 林管家退下后,不多时,陆永庭趋步而来。 江宏起身相迎,拱手道:“不知世子前来所为何……” 江宏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江大人,请让九珠出来见我,我有事问她!”陆永庭压着怒气,沉声道。 江宏道:“陆世子有什么话不妨对老夫说,老夫帮你转答。” 陆永庭语气不善的道:“我是有话要对九珠说,不过在此之前,我倒是先要问问江大人,是如何教导的孙女!” 江宏被此问弄得莫名。 “陆世子,此话怎讲?” 陆永庭眼神带着轻蔑,语气轻嘲道:“江九珠一个小小女子,竟然能三番五次戏耍本世子,把本世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心计城府如此之深,您真是好教导。” 江宏还没做回答。 在后厅把话听得一清二楚的九珠忍不住冲了出来。 “不准说我祖父!” 说着,九珠人已经趋步到了前厅。 陆永庭见要找的人来了,目光变得凶戾,死死地盯着她。 下一瞬,终于忍不住趋步向前,拽住了江九珠的手腕。怒气使他赤目,他又凶又厉的大声质问道:“江九珠,你为何如此戏耍我!” 九珠被陆永庭的样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江宏怕陆永庭伤害九珠,忙上前,让他放开九珠。 “陆世子,有话好好说……” 陆永庭看着江宏道:“让我好好说可以,那得先让江九珠说真话!” 陆永庭依旧紧拽着九珠的手腕,满是怒气的眸子逼视着她问道:“江九珠,你说过要嫁我的,你承认否?” 九珠手腕剧痛,挣扎着,可越是挣扎,紧拽她手腕的力道越重。 “我……没有说过……” 陆永庭霎时寒了脸,他咬着牙,不由加重手上的力道,直到人喊疼,他反应过来,立马松了手。 九珠得了自由,慌忙跑到祖父身后。 江宏开口道:“世子,老夫孙女绝不会做出如此轻浮的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你会错了意?” 陆永庭冷眼扫着九珠道:“江九珠,你在庄子上曾写过一封书信给我,你认否?” “……我有写过。”九珠忍着心里的紧张,缓缓道:“我认!” 陆永庭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 举着道:“这是九珠写给我书信。” 江宏稍作思索才接过信。 才打开信,江宏就已经发现端倪。忍下疑惑,把信的内容览阅了一会。 信的内容只有一首诗,写的是姑娘摽梅求嫁的意思。 “世子,这不是九珠的字迹,信上的诗词,老夫估摸着她也背不出来。” 九珠一怔,伸手从祖父手里夺过书信。 看过后,惊呼道:“这不是我写的…… 她惊诧的看着陆永庭道:“我写给你的是封感谢信,谢你救了我,而且还在信中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小时候犯下的错。” “那信有我真心的感谢和诚恳的道歉。” “……花了我好大的脑力才写出来的。” 江宏怕陆永庭不信,忙让人去九珠院子把她平日里写的字拿来。 待东西拿来,到了陆永庭的手里,他略扫了眼……… 确实是两种字迹! “你是差何人送的信?”陆永庭冷声问。 “我姑姑!”九珠道。 江宏和陆永庭一下了然。 问题就出在九珠口中的那个女人。 江宣被人火急火燎的请到了尚书府。 一进大厅,她就意识到气氛不对。连陆世子也在,而且脸色不好。 “宣儿,九珠是不是让你送了一封书信给陆世子?” 原来是这事…… 看来那封信起了反作用…… 幸好那信上没有署名也没落款,就单纯的一首诗。 江宣心丝毫不慌,脸色也不见异样。 一副自然的表情道:“是呀,那日九珠和芙儿骑马坠河,被陆永庭和手下阿平所救。九珠为了感谢世子,所以写了封感谢信,托女儿转交。” “怎么了吗?父亲。” 江宣故作疑惑状。 江宏这才知道还有九珠和芙儿落水这出……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在此。 江宏道:“你还送了一篮子青梅去?” 江宣道:“是啊,庄子上的青梅结得正好,送些去给陆世子泡酒喝。也是作为谢礼。” 江宏拿起桌上的信递去。 “你看看。” 江宣一副疑惑的模样上前接过父亲手里的信。 览阅后,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道:“父亲!这信怎么在您这?” 江宏怒道:“你还有脸问!这就是你送去给世子的信!” 江宣捂嘴表现出一副惊恐不已的样子。 惊呼道:“天呐!天呐!” “……是我弄错了不成!” 江宣慌忙解释道:“这封书信,是我身边的嬷嬷在庄子上捡到的无名信。” “也不知是哪个春心萌动的丫鬟中意哪个男儿,胆大包天写的求嫁诗。” “我问了一圈身边的丫鬟,都没人敢认领,所以我顺手就收了起来。” “好巧不巧,竟然把九珠托我转交给陆世子的信弄混了……属实是场乌龙,乌龙。” 江宣走到陆永庭面前施礼致歉道:“都是我的错,若让世子造成了困扰,请您大人大量,莫怪到我侄女的身上。” 第201章 心知肚明 陆永庭锋利的眸光定在江宣的脸上。 这个妇人当他是傻子不成。 若之前她没来庄子上找过他,明里暗里让他娶九珠,或许今日她的说辞,还能唬上他几分。 看来当初说九珠“自寻短见”也是这妇人瞎编出来的。 如此费尽心机无非是想让他娶九珠。 他真的上当了…… 还欢喜的让父亲上门提亲…… 怎料到头来竟然是场笑话! 自作多情的是他。 被耍得团团转的也是他! 偏偏他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是他陆永庭这辈子受过的唯一一次奇耻大辱。 陆永庭目光冷沉的扫向立在一旁的九珠。 九珠垂着头,陆永庭看不清她的神色。 只见她左手覆在刚才被他紧拽的右手腕处慢慢的揉搓着。 看来刚才怒火中烧失了力道弄疼她了…… 陆永庭垂眸掩下个中情绪。 几瞬后,陆永庭起身,无视跟前致歉的江宣,一步一步向九珠在的站的位置走去…… 九珠抬头,见陆永庭朝自己走来,目光警惕又惊慌。 在陆永庭快到面前时。九珠迅速的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待陆永庭站定,九珠便盯着他黑色的官靴看,就是不敢抬头。 九珠心里很鄙视自己,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何如此紧张……可能被陆永庭刚才要吃人的样子吓到了…… 她见过陆永庭生过好多次气,唯独这次最严重,最可怕。 “九珠……”陆永庭眼里的冷戾早已退散,变得柔和透亮。 九珠听见陆永庭喊她,语气还有几分温和,她抬头快速瞟了眼面前身材高大的人后又立即把头低了下去。 “我不管什么乌龙信,乌龙事,我现在要问你……可愿嫁我?” 九珠惊慌抬头,陆永庭灼灼的目光让她更心慌,她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略微发抖。 江宣惊了,什么情况? 陆永庭不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嘛? 怎么还向九珠提亲了! 天呐! 太好了! 江宣脸上显出两分惊讶,两分兴奋,心里强憋着六分激动。 江宣暗喜着,手里的帕子被紧捏着。 见九珠迟迟不做答,江宣焦灼着。 暗骂,死丫头,还犹豫什么,还矜持什么,快快允嫁。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我……不愿意。”九珠颤着声音小声道。 这话一出,江宣大失所望,恨九珠不争气同时,一脸愤愤把头偏朝一边,目光不经意的扫了眼父亲。 这一扫,让江宣不由一惊。 只见父亲脸冒黑气,死死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江宣心虚,不敢和父亲对视,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陆永庭眸光骤冷,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是我唐突失礼了,望九珠姑娘莫怪。” 陆永庭拱手朝九珠赔了一礼后,利落转身,趋步走了出去…… 九珠看着陆永庭的背影,一脸茫然。 事情还没完。 江宏让九珠回自己院子去。 把女儿江宣留了下来。 啪! 一声巨响。 江宏拍了桌,憋着的火气一半出在了手上。 江宣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对着父亲略嗔恼道:“父亲,这是干嘛呢……” 江宏瞪着女儿,训斥道:“老夫今日才知,你竟然把我孙女卖了!江宣哪来的狗胆!” 知女莫若父,在听九珠说书信是江宣代为转交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好事”和女儿脱不了干系。 江宣自知瞒不过父亲,也不狡辩,大方承认了。 “女儿这不是看九珠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想为她找一门好亲事嘛……” 见女儿丝毫没有知错的样子,江宏怒不可遏,指着女儿骂道:“自己女儿嫁不出不去操心,竟然管起老夫孙女来了,我看你不是安了好心,你是起了歹毒之念。想毁了九珠一辈子是不是?” 被父亲误解,江宣不高兴了。 “父亲,九珠是我侄女,我能害她不成?” “我是见九珠到了婚嫁的年纪,您和母亲年纪大了,管不过来,怕耽误九珠,所以为她谋划了一番。有什么错!” 江宏讥讽道:“这么说,老夫还得谢你不成?” 江宣给脸就接着。 “谢就不必了,谁让我是九珠的亲姑姑呢!” 江宏气无语了,捏着眉心长叹气。 江宣接着侃侃道:“父亲,刚才您也见了,那陆世子求娶九珠。儿女婚事,父母说了算,九珠说的不算,您现在赶快去瑞王府,说同意婚事。可不能白白错过这一等一的姻缘呐……” 江宏指着门口,生无可恋的道:“你滚!” 江宣不但不滚,反而继续说道:“父亲,九珠不懂事,你可莫要糊涂。” “您若拉不下脸来,那女儿替您去也行!” 江宏怒吼道:“你敢!” 江宣还觉得父亲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略恼的止了口。 江宏警告道:“你若再卖九珠,老夫便卖了你女儿!” 这话可让江宣乐了。 她笑道:“女儿求之不得呢。只怕父亲没那本事。” 江宏快要被气吐血了……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一片金黄,宛如一幅绮丽的织锦。 庭院中,草木葱茏,微风拂过,绿叶摇曳。 夕阳的余晖洒在庭院的小径上,铺上一层金黄的地毯。几株青翠的草木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九珠一脸忧郁的走在庭院的小径上。 时不时还伸手去扯小径两旁的矮树叶子。 扯了又扔。 扔了又扯。 一路的叶子。 最后摸到带刺的枝杆上,被扎得一激灵才停了手。 九珠皱眉,看着冒血泡的食指指腹,愣了半天,把伤口含到了口中,吮吸几下后把残血吐了出来。 九珠姑娘…… 这是陆永庭第一次如此称呼她,耳生得很。 书信上的那首《摽有梅》,九珠知道含义。 那是一个女子到了适婚年龄,却嫁娶无期,心里着急,写下的大胆求爱诗。 陆永庭为了一首诗就上门提亲……也太草率了吧…… 也可能他是昏了头,意识不清了…… 九珠忧郁,本来和陆永庭关系有所缓和,偏偏出了这么件乌龙事,以后见面不得尴尬死…… 第202章 有心插柳 阿平知道自家公子受了如此之大的委屈,心里那叫一个愤愤不平。 好男不和女斗。 若不是看那王夫人是个女人,阿平非打她一顿不可。说不定轮不上他动手,公子早就一刀劈了那王夫人。 哎……可惜了那几坛子青梅酒,才泡了不到一个月,公子便命令他全部倒了…… 连带黎叔存放在府里的那坛也未能幸免。 青梅酒何其无辜, 公子气狠了,连这么幼稚报复方法也能做得出。 阿平可不想轻易饶过王夫人,他打算替公子给王夫人一次教训。 清晨,鸟儿在树梢上轻快的唱着。 阿平拎着两坛他偷藏起来的青梅酒单枪匹马的闯到了太常寺卿王大人的府邸。 王猛审视着眼前潇洒不羁的男儿郎,对他上门的目的颇为吃惊。 怪不得院子里树上的鸟儿叫得欢,原来是在报喜啊! “你刚才说要娶我女儿是吧?”王猛不可置信的再问了一遍。 “是。”阿平郎声道,“自从上次我救了溺水的王姑娘,对她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今斗胆前来向王姑娘提亲!” 王猛用手摸着胡子,思虑着。 这个叫阿平长得一表人才,上没高堂,下无兄弟,妥妥的孤家寡人。 是瑞王府世子的贴身侍卫。 能被世子选做贴身侍卫,想必人品,功夫都是好的。 难得有人上门向女儿提亲,人还不错,王猛心里可美了。 还犹豫什么? “好!老夫允了。” 王大人的爽快却让阿平懵了。 “王大人,不去和王夫人商量嘛?”阿平贴心的提醒道。 “芙儿的婚事,老夫能做得了主!”王猛笃定道,“芙儿的母亲不会有意见。” “额………”阿平拱手道:“请王大人告知王夫人一声,我怕会另生枝节。” 王猛稍作思索道:“行,让你安心,老夫就去和夫人说一声。” 王猛离开前厅时,阿平还特意提醒道:“请王大人告诉夫人,我是阿平,瑞王府,陆世子的贴身侍卫……她一定记得我。” 阿平笃定王夫人是不会允这婚的。 第一,他身份低微,家世单薄得不能再单薄,穷小子一个。 第二,他是世子身边的人,王夫人此时最忌惮的应该就是公子了。他此时上门提亲,王夫人定知道他动机不纯。 ……… 阿平等的就是王夫人不同意。 届时,他就以王小姐落水被他一个外男所救,彼此肢体有过触碰的事情威胁恐吓王夫人一番,让她不得不同意这婚事。 让她心焦,让她气愤,让她暴怒…… 待她迫不得已同意后,他再马上拒婚…… 也让她尝尝被人戏耍的滋味…… 不多时,王夫人随王大人来了前厅。 阿平半眯着眼,“自信满满”等着王夫人开口拒婚…… “这婚事,我也允了!”江宣欢喜的道。 阿平惊愣住,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阿平慌了。 “王夫人真的愿意把女儿嫁给我这个穷小子?” 江宣侃侃道:“俗话说,莫欺少年穷,你救过芙儿,和她也算有缘分,把女儿嫁予你,总比嫁给那些不识人品的富家少爷强。” 阿平突然还有些感动…… 不,不能被王夫人三言两语就打动了。 阿平道:“夫人,还得问问王小姐才是,婚姻大事,也得讲究你情我愿。她若不答应,阿平也绝不会强人所难。” 王猛和江宣互相看了眼,是这个理。 若女儿不同意,谁也奈何不了她。 难得有不错的冤大头上门提亲,江宣和王猛巴不得就把婚期定在明日,让女儿早早嫁出去! 此时阿平的心那叫一个慌,暗暗祈求,那王姑娘千万不要同意嫁给他…… 一边祈求,一边后悔自己是个大脑残,这种鬼办法也能想得出…… 一盏茶的功夫,见王夫人笑着进前厅,阿平就知道自己完蛋蛋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怎么办? 怎么办? 他以为以自己的条件上门提亲,连王大人这关都过不了的…… 谁曾想,王大人同意了,王夫人也同意了,现在连王小姐也同意了…… 一切出乎预料。 一切太过顺利。 一切太不真实了。 …… 其实他听到王夫人说,王小姐愿嫁,他心里慌乱,慌乱之后竟然生出了欢喜。 自从上次偶然救了王姑娘,他就对她有意,后来想到身份,觉得不可能,便止了不该有的念头。 这次是他为公子不平,竟然想了个下作的办法要教训王夫人…… 算了。 天意如此,干脆就假戏真做,把婚事定了吧,反正年纪也大了,早该娶妻,如今有如花美眷,谁拒绝谁是大脑残。 公子啊,公子,事到如今,阿平只能对不起你了…… 话说,公子若是知道他和王夫人的女儿定了亲。公子会不会不爽……毕竟王夫人才戏耍了他,他后脚就和王夫人的女儿结了亲…… 公子会不会吃了他这个叛徒? 不行。 这事还得先瞒着公子,可不能再刺激他。 毕竟公子婚姻不顺,怕他嫉妒。 阿平就这样出卖了公子,更把自己赔了进去。 王猛和江宣一直认为,请期只能趁早不能趁晚。 当天就把婚期定了。 定在了六月中旬,也就是下个月。 这如狂风般的速度可把阿平吓坏了,都还没问八字,聘礼都还没下过,就定婚期,太过草率。 他还有好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应该说是毫无准备。 于是不知好歹的否决了未来老丈人定的日子。 “王大人,我也想快点娶王姑娘入门,婚期越早自然越好,可我不想委屈她,时间太赶显得草率,我们按流程一步步来……” 王猛知道是他太心急了些,吓到未来女婿了。 这也情有可原,难得有好女婿,他可不想夜长梦多。 于是王猛和夫人简化了流程,问了阿平的生辰八字,让他这几日就把纳征礼走了,接着马上请期,迎亲…… 阿平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地瞥见门口处一姑娘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在偷听。 阿平心里一欢喜,开口说五日后下聘…… 第203章 负荆请罪 阿平回府的路上一下欢喜一下忧。 喜的是当然是他要娶妻了,娶的还是自己心水的姑娘。 心按捺不住的沸腾起来,正跳得欢。他几乎要憋不住呐喊。巴不得让大街上众人知道,他阿平要娶妻了!!! ……他不敢,怕声音太大传到公子耳朵里……届时乐极生悲。 纸包住火,就算他现在不说,公子早晚都会知道。 与其让公子从别处知晓,倒不如他亲自去跟公子说。 可怎么说? 难道直接说,“公子,我要娶妻了,娶的是王夫人的女儿。” “哪个王夫人?” “就是那个九珠的姑姑。” “对,没错,就是那个让你受了奇耻大辱的王夫人的女儿……” 这不是给公子又添堵嘛? 说不定公子会因恨生恨,棒打鸳鸯,不准他和王小姐成婚! 阿平头疼。 日子过了两日。 阿平估摸着公子前些天在尚书府受的气,现在应该已经消了些。 先斩后奏的事情,阿平觉得不妥,他和公子十多年的主仆情谊,定亲这事……他不愿瞒着公子。 阿平双手举着一根荆条跪在了陆永庭面前。 “你这是整哪出?”陆永庭坐在椅子上,手指敲打桌面。 又戏谑一问:“难道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陆永庭音尾轻扬,似笑非笑的看着阿平那小子。 阿平神色一滞,他家公子果然聪明。 公子没问他犯了什么错,而是直接问了他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公子就是公子,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陆永庭把阿平的小表情看在眼里。这阿平,平日里做错了事,要么甩锅,要么找一堆借口死活不承认。 今日他竟然负荆请罪起来,这么有模有样的阵,倒让人好奇他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说吧,犯了何事?摆这阵仗。” 阿平犹豫几瞬后道:“公子,阿平要成亲了,娶的是王夫人的女儿?” 陆永庭懵了,娶就娶妻呗,负荆请罪为个毛?不过这已经不是重点,他此时最高兴的是阿平竟然要成亲了。 这小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也不见他说过有意中人,现在开口就是要成亲,实在让人吃惊。 陆永庭笑问:“哟,是哪个王夫人的女儿?” “……是九珠的姑姑家的女儿。”阿平言辞含糊,说的毫无气势,心里惶恐得不行。 此话一出,气氛陷入死寂。 死寂得可怕。 阿平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 他低眸,大气不敢喘的等待公子的审判…… “可过了明路?” 阿平低垂着头,只能听着公子不辩喜怒的声音。 他不安的回道:“王家允婚,三日后走纳征礼。” “纳征礼,府里帮你出,届时让黎叔作为长辈和你同去。” 阿平抬头震惊的看着公子,脱口问道:“公子不生气?” 陆永庭一脸莫名其妙的问:“我为何要生气?” “我要娶的是九珠的姑姑王夫人的女儿……”阿平没把话说透,他知道公子一定懂他要表达的意思。 陆永庭笑道:“王夫人是王夫人,她女儿是她女儿的,就算你娶的是王夫人,公子我也犯不上生气。依旧会给你送上厚礼。” 阿平把举着的荆条的双手垂了下去,大大的松了口气。 “你就是为了这事朝我来负荆请罪?”陆永庭问。 阿平无话可说,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在你眼里,你家公子就是如此小肚量不成?”陆永庭故作恼怒质问。 “没有,公子我没有。是我小人心,妄自揣测。”说着,阿平又把荆条双手举过头顶,道:“公子我错了,请您责罚。” “啧!”陆永庭啧嘴,似笑非笑的道:“你是想带着一身伤去王家走纳征礼,让众人知道你家公子是个残暴之人,是不是?” 阿平吓得立马矢口否认。 “没有,没有,公子我不敢。” 说着迅速把荆条藏到了身后。 陆永庭也不逗他了,说起正事来:“走了纳征礼,定了期,便要迎亲。我为你置处宅子,就先当作贺礼了。” 阿平受宠若惊,心里想要,却还客套说道:“不可,阿平不敢让公子破费,会自己想法子。” 陆永庭道:“想法子?想什么法子,出去租宅子?还是让新娘睡大街?” “你有何积蓄?” “你在府里预支的月钱都支到八月份了……这还不算你从我这里借去的,哪来的闲钱娶媳妇?” “在我这里,你莫装,我知道你只是嘴上客套说不要的,心里不知乐得不着边了,小心装过头了,贺礼我还真不给了!” 阿平的小心思被戳破,不好意思的笑道:“公子,人艰不拆!” 陆永庭白眼,大方说道:“娶亲是大事,可别委屈了人家姑娘,让人说我们王府寒酸,丢了本公子的脸,有什么需要的找管家就是。” 阿平笑道:“阿平,谢公子宠爱!” 见公子对他这么好,阿平感激着,想做些什么回报公子的恩情。 “公子,王姑娘是九珠的表姐,待我成了亲,我便是九珠的表姐夫。届时我让媳妇在九珠面前多说你的好话,说不定公子也能抱得如花美眷。” 所谓言多必失,阿平就是如此。 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阿平发现不好的时候,他家公子已经冷着脸,眸子也沉暗下去,阴阴的目光盯着他看。 阿平自知又惹得公子不高兴,识相的又把藏在身后的荆条拿出来,又又双手举过头顶。 陆永庭暗骂阿平狗胆包天,竟然还想做他表姐夫! 看吧你能的。 光凭这一点,他和江九珠就不可能…… 他又不是非江九珠不可…… 死丫头,竟然还看不上他…… 他有哪里不好? 江九珠就是个有眼无珠的笨蛋! 第204章 喷嚏 九珠平白无故打了个大喷嚏。 声大且响,还把孔嬷嬷吓了一跳。 九珠揉揉鼻子,道:“嬷嬷,对不起。吓到您了。” 孔嬷嬷打趣道:“小姐打一个喷嚏,定是有人在想小姐了。” 还不待九珠开口,她又打了个喷嚏。 “打两个喷嚏嘛……定是有人在骂小姐!”孔嬷嬷又道。 孔嬷嬷话音才落,九珠又又打了喷嚏。 孔嬷嬷又笑着打趣道:“打三个喷嚏,有人在偷偷爱慕小姐你呢!” 自从九珠成了大姑娘,孔嬷嬷时不时会跟她开些无关大雅的玩笑。 九珠不以为意。 打个喷嚏还有这么多含义,什么想念,爱慕……九珠可不信,说有人在骂她,这个她信! 她眉头微皱,口无遮拦的骂道:“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瘪犊子在骂本小姐?” 九珠揣测要么是王梦芙要么就是王柏在骂她。 “啧!”孔嬷嬷啧嘴道:“小姐,可不兴说粗话,这不淑女。” 九珠眯着眼看着孔嬷嬷道:“前日,嬷嬷在街上买了个西瓜回来,切开见是个坏瓜,您不也说了好些个粗话嘛。不单昨日,你平日不也经常说粗话骂六子吗?” 孔嬷嬷解释道:“哟,小姐怎么拿自己和我比?” “我是个老嬷嬷,粗人一个,粗俗惯了,小姐是大家闺秀,可不兴学嬷嬷。” 九珠不以为然。 “说粗话怎么了?” “世间哪有人不说粗话的?” “只有说得多,和说得少而已。” 孔嬷嬷问:“那小姐可见过表少爷说过粗话?” 九珠想了会道:“这倒没有,可不代表他不会。表哥和六子住在一起这多年了,耳濡目染,定学了不少,只是表哥觉得有辱斯文,不说罢了!” 孔嬷嬷道:“表少爷翩翩公子,饱读诗书,自然知道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不好的,他是不会去学的。” “粗话哪里不好?”九珠诡辩道,“人若是生气,说上几句粗话还能释放情绪,总比打架,摔东西出气强。” “所以说粗话也是有好处的……” “屎又脏又臭,可不影响它做肥料的功效。” “而且用它种出来的菜,是最好的。” 孔嬷嬷想了会,觉得这话歪的有几分道理。 九珠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孔嬷嬷惊觉起来:“小姐是不是着凉了?” “都让你莫贪凉,晚上睡觉时窗户别老开着,不听,生病有你受的。” 九珠道:“天气太热,不开窗透气,我睡不着。” 孔嬷嬷提醒道:“还有几日便要回灵州去,小姐注意些身体,可别生病,不然可就回不去了!” 九珠点头,孔嬷嬷说的是。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大意。 她得保重好身体。 得知王梦芙定亲了,而且未来夫婿是阿平! 对此九珠惊骇万分。 缘分来的时候,真的挡都挡不住。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九珠问。 “下个月十五。”王梦芙道。 “这么快?”九珠吃惊。 王梦芙抿嘴不语,一脸娇羞的低下头去。 九珠盯着王梦芙看,忽地小声问道:“梦芙表姐……你是不是和阿平偷尝了禁果?” 要死了,江九珠这话问得王梦芙又气,又恼,又羞,动手捶了九珠好几下。 “啊……”九珠没躲,这就样挨着拳头。 “表姐,这是肉,会疼!” 王梦芙停手,嗔了九珠一眼。 又快速抬手捏着九珠的脸一扯,让她和自己对视,警告道:“你这丫头再胡说,本小姐就撕烂你的嘴。” 说完,用力捏了下,才松手。 九珠敢怒不敢言,搓了搓自己的脸,瞪了王梦芙一眼。 “你还瞪?”王梦芙语气不善道,“没给你耳刮子吃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你敢?”九珠不服道。 “哟!皮痒了是吧?”王梦芙开始卷袖子恐吓,“你看我敢不敢。” 九珠快语道:“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告诉阿平,你河东狮的真面目。” 王梦芙僵住了,下一瞬,收了势,还嘴硬的说了句:“本小姐不和小人斗,饶了你。” 九珠小人得志,还故意把脸凑过去,叫嚣着:“你打啊!你打啊……” “啵!” 王梦芙在九珠凑过来的脸上亲了口。 这孟浪的行为,吓得九珠花容失色。 “表姐,你干嘛!”九珠用手擦着脸,嫌弃的道,“疯了不成?想毁我闺誉不成。” 王梦芙笑道:“又不是没被人亲吻过,这么激动做何?” 九珠擦脸的动作滞住,下一瞬,愤愤且疑惑的问:“什么叫又不是没被人亲吻过!” “上次……” 王梦芙忽地止了口,不能让九珠知道上次落水被陆永庭一个外男亲口为她渡过气。 忙接着又道:“上次你溺水昏迷,还是我用口为你渡的气才把你救回来的。算起来,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九珠这才知道还有这回事。 于是从凳子上起身,朝王梦芙揖了一礼。 “九珠,谢过表姐救命之恩。” 王梦芙满意的点点头。心里暗道,江九珠这傻子就是好糊弄。 “口头上的道谢,太过浅薄。我要实质上的感谢。” 九珠岂不知,王梦芙这是想挟恩施报。 哼! 她又不是傻子。 想占她便宜,没门。 “那算了,我不谢了。” 九珠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王梦芙算盘落空,略气:“江九珠。你怎么这么市侩,一听我跟你要东西,你就秒变脸。” 九珠提醒道:“上次若不是你求我教你骑马,我能落水?还差点把小命丢了?” “所以,你救我,是你应该做的。怎么能说对我有恩呢?” “还有脸跟我要谢礼?” “是你应该补偿我才是!” 银子能让人迷了心智,也能让人头脑清醒。 王梦芙道:“上次你收了我的银子,却没有教会我骑马,那学费你是不是该退还于我。” 进了口袋的银子,想让九珠吐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九珠轻嘲道:“徒弟笨,还怪起师傅来了。” “照你这么说,那些春闱上不了榜的,是不是都得去找夫子退学费去?” 被九珠耻笑,王梦芙气愤,把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你才笨,被陆永庭亲了还不知道。” “那天,用口为你渡气的人除了我,还有陆永庭!” 九珠呆滞住了。 两瞬后。 “切!”九珠一脸不屑,“你咋不说还有阿平?” “表姐,我劝你莫做放羊的小孩,尽说狼来了!” 第205章 人祸? 王梦芙的嫁人的日子定于六月十五日。 九珠五月底要和表哥回灵州,无法去吃王梦芙的喜酒。 人不到,礼定要到。 九珠向祖父请求出府几个时辰,打算挑件贺礼。 得到首肯后,九珠便带着阿诺出了府。 “阿诺,你说我送什么贺礼给表姐好呢?”九珠坐在马车上问。 阿诺回道:“奴婢俗人一个,觉得送金银首饰最好不过。” 九珠笑道:“阿诺和我想的一样。” “但送什么金银首饰好呢?” 无意瞥见阿诺手上戴着的玉镯,不曾见她戴过,于是随口一问:“阿诺,你手上的镯子是在哪儿买的?” 阿诺愣了会,忙掩去脸上的异样,道:“奴婢这是假货,在小摊贩手里买的,不值几个钱。” 说话间,不自然的拿袖子掩住手上的玉镯。 九珠不懂玉器,所以也就当阿诺说的是真的。 “小姐,既然要买首饰,奴婢便让车夫把车赶去金玉阁吧。”阿诺很自然的转了话题。 九珠点头同意。 金玉阁是汴京有名的头面铺子之一,里面专卖女子用的首饰,头面,耳珰,簪子之类的贵重物品。 金玉阁还是萧姨父和他朋友一起合伙开的商铺。 九珠帮萧姨父看了两个月的生意,对他有多少商铺门面,有了大概了解。 可以说萧姨父是个土豪。九珠羡慕薛姨嫁了个金矿,一辈子吃穿不愁。 阿诺掀起车帘交代车夫事情。 九珠无聊随意掀开窗帘,看着大街上的行人,摊贩。 忽地有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见到傅兰嘉的丫鬟倚红从一家客栈走了出来,出来时还小心左看右看。 倚红走后,几步的时间内,一个带着帷帽的女人也从客栈内出来了。 出客栈时,恰巧起风,把那帷纱掀了一角。 九珠看到了那女人的脸。 那女人,九珠认识的。 是萧姨父妾室,朱姨娘。 九珠去国公府的时候,在薛姨的院子里见过朱姨娘几次。 那朱姨娘生得美,人也温和,还给过她糕点吃。 今天怎么这么巧,出趟门,还碰见了两个熟人。 只可惜没来得及打声招呼。 金玉阁生意不错,铺子里七八个看首饰的小姐夫人。 因为替萧姨父看过两个月的生意,她认识每个商铺的掌柜。 金玉阁的掌柜见九珠来,很是殷切,不仅亲自招待不说,还为她留了楼上的一间包厢给她歇歇腿。 掌柜太过周到,让九珠都不好意思了,原本就打算先看看的,现在若不在铺子里买些东西,都对不起掌柜的招待。 金玉阁的东西好,价格自然不便宜。 九珠心里发虚,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今日揣来的银两说不定还不够买一件首饰呢! 她让掌柜的去招呼其他客人,她自己看看就行。 掌柜颔首退下后,阿诺来向她告假,说是有些私事要处理。要离开一个时辰。 难得出趟门,九珠可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主子,于是允了阿诺。 让她处理好事情后,回金玉阁。她在这里等她。 阿诺离开后,九珠凑到几个小姐身后,听着伙计为自家新出的头面做些宣传。 突然,有人拍了九珠的肩膀。 九珠回头。 见是一个她差不多大的陌生姑娘。 “这位姐姐,我想买只玉镯给我阿姐做生辰贺礼。挑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个玉镯好,你能帮我看看吗?” 不等九珠开口。 那个陌生姑娘一手拿着一个玉镯举在了九珠面前。 两只玉镯,一只是樱桃红的,另一只是翠绿色的。 “其实,我也不懂。”九珠不好意思的坦诚道,“要不,姑娘你去问问掌柜的?” 陌生姑娘摇头道:“我看姐姐的穿着打扮和我阿姐差不多,说明你俩的审美也不会差太多。你选的,应该能对我阿姐的眼。” 人家一口姐姐的称呼,九珠不好拒绝,于是点头答应。 陌生姑娘高兴,把翠绿色的玉镯递过来。 “姐姐,你戴上试一试。” 九珠没多想,伸出手去接。 那玉镯在入她掌心时竟然断成了两节。 九珠僵住,眼睛瞪得老大。 天呐!怎么就断了? 九珠惊恐的看着陌生姑娘,道:“怎么就断了?” “哦……你把玉镯弄碎了!”陌生姑娘惊呼。 此话一了,铺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九珠。 晴天霹雳的一句话,击得九珠目瞪口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陌生姑娘。 “不是我弄的,我接过来它就碎了。” 陌生姑娘淡淡道:“我都亲眼看见了。” 九珠慌道:“是你拿给我的。” “是,是我拿给你的。”陌生姑娘道,“可我给你时是好好的,现在玉镯是碎在你手上的。” 天大的冤枉,九珠怒了。 “那镯子到我手之前就碎了。你这摆明是要碰瓷我!” “你胡说!”不知从哪窜出一个丫鬟,指着九珠道:“我也看见了,玉镯是你弄碎的。” 陌生姑娘又道:“若在我手上碎的,你为何要接?难道你不知道玉不过手的道理?” 九珠还真是乡巴佬,不知道还有玉不过手这种说法。 众人都看着九珠。 九珠此时百口莫辩,不知所措。 只听那陌生姑娘又道:“堂堂的尚书府江大人的孙女,竟然是个赖的……江九珠,你好意思嘛?” 九珠讶异,这女的竟然认识她! 她们这是有过仇? 这个要栽赃她? 不对,九珠确定不认识这个女的…… 要说此女子是找背锅的,铺子里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挑了她…… 亏啊! 亏大了! 这时,掌柜的来了。 陌生姑娘恶人先告状道:“掌柜的来得正好,这江姑娘弄碎了玉镯,还想栽赃本小姐,你来评评理。” 九珠气愤辩解道:“掌柜的,这镯子我原先不知道是碎的,接过来时才发现。真不是我弄的!” 掌柜的朝两个姑娘都揖了礼道:“沈姑娘,九珠姑娘,莫伤和气,一个玉镯而已,损失由我们金玉阁承担。” 陌生姑娘不服,逼视着掌柜,提醒道:“掌柜的,你这是在坏规矩!有你这么和稀泥的?还是你忌惮江姑娘尚书府千金的身份?” “不是,不是。”掌柜忙道。 看来今天这哑巴亏是吃定了,九珠不想掌柜为自己坏了规矩,扬声问道:“今日算我出门遇到狗了!还是个不要脸的狗!掌柜的,这玉镯多少钱,我卖了。” 掌柜的犹豫会,开口道:“三十两。” 九珠心痛啊! 五十两银子,她出门荷包里才带了二十五两银子。 不够啊…… 第206章 她欠我钱 还没等九珠掏银子。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胡说,刚才伙计明明告诉我,这镯子要价八十两!”陌生姑娘睨了眼掌柜的道,“大家都是客人,掌柜的可不要厚此薄彼得好。” 掌柜又是一脸为难。 九珠喊道:“八十两就八十两!”说着解下腰上的荷包,递给掌柜的。 “今日本小姐出门没带这么多钱,这里面有二十五两,剩下的五十五两,掌柜差伙计去尚书府拿就行。” 掌柜迟疑片刻后双手接过烫手的荷包。 “这哪成?万一你不认账咋办?”陌生姑娘咄咄逼人,嘲讽道,“你连自己弄碎的镯子都会耍赖……可见其人品……” 九珠忍着,若不是铺子里那么多人看戏,她万万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 随后便把头上的两支珠钗,耳朵上的耳坠,通通褪下,搁到了掌柜的手里。 见此,陌生姑娘不再多说,一脸得意的离开了。 事后,九珠问掌柜的那陌生姑娘叫什么。 掌柜说,那姑娘是沈太傅的二女儿,沈玉。 沈玉? 九珠不认识沈玉,倒认识她姐姐沈乔。 ……她连沈乔的面也没见过,不能说是认识,只能说是知道沈乔的某个惊天秘密。 九珠想不通为何沈玉要针对她? 思来想去,就只想到了一个理由。 ……四年前她拦住过陆永庭向她阿姐下聘的纳征队伍…… 九珠不爽,但不得不承认,这跤摔的不冤。 傅宅。 “你说瑞王去了尚书府为他儿子向江九珠提亲?还去了三次?”江敏听了这个消息大为吃惊。 阿诺低垂着头,躬身站在江敏面前。 “回老夫人,那瑞王去了三次,但都被江老爷拒了。” 江敏不解,江九珠那死丫头到底哪里好,竟然得了陆世子的青睐。 阿诺平静的道:“后来,陆世子也来了府里。也被九珠小姐当场回绝了。” “那陆世子离开时,脸色可难看了。” 江敏嗤笑,暗道九珠运气好,但是个傻子。这么好的姻缘,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弟弟江宏也是傻子。 全家都是傻子。 傻子好啊,若真成了这姻缘,自己定会嫉妒得睡不着觉。 想到自己的孙女,长得比江九珠好看百倍,却只能嫁给个四品官的儿子。 她能不嫉恨? 阿诺又道:“奴婢有一事不敢确定,不知该不该告诉老夫人您?” 江敏回神,道:“说来听听。” 阿诺道:“九珠小姐好像爱慕她表哥,江老爷似乎也很中意这个表少爷。” “哦……”江敏音尾扬着,眸光一亮,似笑非笑的道,“若真如此,那就有趣了。” 阿诺略微抬眸看了老夫人一眼。 江敏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想什么。 “阿诺,你说一个女子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她会不会很痛苦?” 阿诺一时不敢鲁莽开口,她多少听说过老夫人的旧事,知老夫人年轻也曾爱而不得过,也没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这能不痛苦吗? 阿诺默了会,道:“成婚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如果奴婢将来嫁了个不喜欢的男子,奴婢定会终身痛苦,哪怕有锦衣玉食,永远也不会觉得幸福。” 这话江敏爱听,不由嘴角上扬,加深了脸上的法令纹。 其实那问题,不用问别人,江敏自己都知道答案。 她自己不也是嫁了个不喜欢的男人嘛? 那滋味她再清楚不过。 想当初阿康撇下她娶了别人后,她为了置气便嫁给了那姓傅的铜臭商人。 洞房花烛,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圆房,她身和心皆受煎熬。 她纯洁的身体,原本是要留给阿康的…… 婚后的日子,她都不愿多看那男人一眼,更不愿多说一句话,连架也吵不起来。 每日每日的煎熬,每日每日的恨。 “老夫人,奴婢不想和九珠小姐去灵州那个苦地方。”阿诺一想到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上四五个月,头就疼,所以斗胆开了口。 江敏收回思绪,念阿诺带来有用的消息,于是开恩道:“不去便不去吧,自己想法子避开就行。” 阿诺得了恩典,心喜道:“奴婢谢老夫人。” 江敏让阿诺随卢嬷嬷下去领赏。 人退下去后。 江敏眸子沉暗了下去。 她也要让江九珠尝尝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的那种滋味。 让江九珠一辈子煎熬,一辈子不快乐。 阿康,你看着吧,你外孙女也将步我的后尘。 鸿泉酒楼。 萧齐峰正在厢房和陆永庭吃着酒。 金玉阁的掌柜来寻,向萧齐峰说了九珠在铺子里遇到的事情。 “银子,珠钗,耳坠,老奴要归还九珠小姐,可她坚持不收,老奴没办法,只能把东西拿来给东家您。” 掌柜把手绢里的东西呈到了桌上。 萧齐峰道:“东西掌柜的留下,那碎了的玉镯,从我这月分红里扣,该多少就多少。” 掌柜得了吩咐便退了下去。 萧齐峰看着桌上的荷包,耳坠,还有珠钗,无奈的叹道:“这丫头怎么尽招祸事!” 陆永庭睨了眼桌上的东西,情绪不明的道:“萧大哥,怎知不是她自己惹的祸事?说不定那玉镯就是她弄碎的,想抵赖。” “不会,不会。”萧齐峰笃定道,“九珠可不会做这种事情,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是金玉阁的东家之一,九珠不会做对我这个姨父不好的事情。” 陆永庭轻哼了声,仰头饮下杯中酒。 萧齐峰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那些东西,萧大哥打算还她?”陆永庭瞟了眼桌上的东西。 萧齐峰道:“自然要还。” “给我吧。”陆永庭理所当然道,“江九珠还欠我银子呢。” 萧齐峰讶异:“九珠什么时候欠你银子?” 陆永庭道:“欠了有些年头了,她一直赖着不还。” 萧齐峰道:“欠了多少,我帮她还?” 陆永庭摇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收江九珠的银子。” 第207章 薛清云回来了 孔嬷嬷已经收拾好行李,就等两日后启程回灵州。 萧齐峰前些日子带着儿子来找过九珠,让她回到灵州后把薛清云劝回来。 九珠只能说会尽力。 谁知,九珠还未回去,薛清云自己回来了…… 她不可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孔嬷嬷悄悄的告诉九珠……薛清云已经怀孕两个多月。 九珠先是惊喜,后是惊骇。 “薛姨腹中怀了谁的孩子?” 孔嬷嬷一怔,沉眉道:“自然是萧少爷的孩子。他三月份去的灵州,五月初回来的,算着时间,确实两个多月了。” 九珠未出阁的姑娘对这种事一知半解的。 她低声道:“嬷嬷是说,萧姨父去灵州的时候和薛姨入了洞房。” 这不遮不掩的话让孔嬷嬷听了臊得慌。她不欲多谈,只敷衍的点点头。 九珠欢喜,薛姨好多年才怀上一个阿土,这次竟然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又怀孕了。 看来萧姨父买对了鸳鸯果。 九珠问:“所以薛姨是回来生孩子的?” 孔嬷嬷点点头,担忧的道:“薛姑娘也三十五六了,女人年纪大,生孩子会很危险。” “她自己还不知小心,竟然从灵州一路骑马回来的,这不是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嘛。” 怀孕的人确实得万般小心,九珠也不免暗骂薛姨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 “嬷嬷,生孩子有多痛?”九珠好奇。 孔嬷嬷作为过来人,自是懂的,她半眯着眼,比喻道:“生孩子的痛,就像拿一把刀,一刀一刀割着肚子,让人痛不欲生。” 九珠觉得可怕,说:“我以后可不要生孩子。” 孔嬷嬷没想到,九珠会冷不丁说这么一句,只觉幼稚好笑。 “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嫁了人就得传宗接代,这是为人妻的义务。若不生孩子,会在夫家一辈子抬不起头,说不定还会被休弃回娘家。” “我们女人,能指望的除了自己的丈夫,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小姐,难道不喜欢孩子吗?” 九珠道:“我喜欢阿土。阿土小小的,软软的,白白香香的很是可爱。” 孔嬷嬷笑道:“小姐将来嫁人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九珠还未嫁人,就已经开始担忧婚后的事了。 农夫要想得到收成,就得付出汗水。 士兵想要成为将军,就得拿命去拼。 学子想要金榜题名,就得寒窗苦读。 女人想要孩子,就得忍下生产时的痛苦。 世间事有时候就是这样。 先苦后甜。 “嬷嬷,女子成亲入洞房时吃的核仁是苦的还是甜的?” “……又或者是酸的,咸的其他的味道?” 孔嬷嬷懵了。 “什么核仁?” 九珠道:“就是鸳鸯果的核仁?” 这话没头没尾,孔嬷嬷依旧一脸懵。 “什么是鸳鸯果。” 九珠无语,认为孔嬷嬷是不愿告诉她,在装傻充愣。 “就是洞房花烛时吃的果子。新郎吃果肉,新娘吃核仁,俩人同吃一果,新娘就会怀孕的鸳鸯果。” 听完这话,孔嬷嬷呆了眼了…… 不知她家小姐是从哪里听来这种乱七八糟的说法。 “小姐,你从哪里知道的?” 九珠见孔嬷嬷脸色不对,下意识的后悔和她讨论这种私密的事情。 “嬷嬷不愿说就算了。” 孔嬷嬷不罢休,接着追问:“小姐,快告诉嬷嬷,从哪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九珠无奈道:“哎呀,嬷嬷,这种事情,我早晚都会知道的,何况现在我都大了,有什么好避讳的。嬷嬷不要如此敏感。” 孔嬷嬷头疼。 两日后。 九珠和徐秉玉一行人启程前往灵州。 丫鬟阿诺前两日突然病了,一直不见好,九珠便留她在府里养病,不必和他们一起去灵州。 九珠路上还担心阿诺的病情,却不知阿诺是为了不和她去那苦地方而故意病的。 阿诺这个间谍也是个狠人。为了生病,泡了一整夜的冷水。 在九珠离开几天后,瑞王府四次到尚书府提亲,四次皆被拒的事情在汴京传开了。 一时之间,陆永庭又变成了众人笑话的对象。 总的概括就是一句话。 当初你对我爱搭不理,如今我对你不屑一顾。 想当初江家姑娘爱慕陆世子,竟在陆世子向沈家纳征那日,拦在了路中央,阻挠下聘。 那陆世子对江家姑娘的爱慕嗤之以鼻,还把人家姑娘骂得痛哭流涕。 如今那陆世子竟然四次上门求娶,四次皆被人家拒了,属实让人咋舌,又好笑。 陆世子四年前被人笑话,四年后还是被人笑话。 江九珠就不同了。 四年前被人嘲笑厚颜,四年后被人夸赞是个有骨气的。 九珠还不知道,她的名声一时间突然有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的确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何况是人。众人对江九珠刮目相看起来。 江宏头大,不知此事是如何走漏的风声,现在弄得满城皆知。 他让林管家去王家把女儿给喊回来。 “父亲,冤枉!这事不是女儿传出去的。女儿最近忙着芙儿的婚事,可没时间去散布什么谣言。” 江宏不信,黑着脸审视着女儿。 质问道:“还狡辩,除了你还会有谁?” 江宣忙道:“这事传出去,对我和九珠又没什么好处?” 江宣略一思索,还自问自答起来。 “……确实对九珠有好处。” 江宣欣喜道:“父亲,您知道吗,外面的人都说我们九珠是个敢爱敢恨,有骨气的姑娘。” “九珠也算一雪前耻了。” 江宏死瞪着女儿。 “瞧,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嘛……” 江宣一怔,无奈道:“真不是我,父亲。” 江宏不语,冷眼看着她。 江宣自知在父亲那里已经没什么可信度,索性也懒得再解释。 “父亲爱信不信,反正女儿没做就是没做。” 江宏警告道:“陆世子可是太后的亲孙子,陛下的亲侄儿,他被人笑话,就是皇室被笑话。” “届时如果上面追究下来,你故意而为之的乌龙事情被陆世子抖了出来,你觉得你能吃得了兜着走嘛?” 江宣心下一惊。上次她的解释,也不知道陆世子是真信了还是不愿追究饶她一命…… 想着想着,不由埋怨道:“女儿也是才知道瑞王府竟然四次上门提亲,人家如此有诚意,若父亲当时见好就收,一口允婚,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那陆世子今日就不会被别人笑话。” “所以,父亲,您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你四次拂了皇室的面子,太后和陛下说不定会给你穿小鞋!” 江宏岂会不知,他气道:“用你提醒!” “都是你惹的祸事!” “老夫被你这逆女害惨啦!” 江宣心烦意乱,不停的绞着手里的帕子。 第208章 赐婚 陛下突然的一道赐婚圣旨堵住了汴京城众人的碎嘴子。 众人是闭嘴了,但该懂的都懂。 陛下为陆世子和江九珠赐婚,无非只有三个目的。 一嘛,是为了帮侄儿娶得中意的姑娘。 二嘛,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 三嘛,是为了给江尚书一个下马威,警告他别不识好歹。 突然的赐婚让陆永庭猝不及防。 公公才宣读完圣旨,陆永庭还未谢恩便一把夺过圣旨去了宫里。 “陛下,臣斗胆,请您收回懿旨!”陆永庭跪于御书房的地上,把圣旨双手举过头顶呈给陆伯明。 陆伯辰摸着胡子,悠悠道:“喊皇伯伯。” 陆永庭略顿了会,听话的喊道:“皇伯伯。” “恩,乖。”陆伯明满意点头。 接着说道:“君无戏言,赐婚圣旨既然下了,如何收回。” 陆永庭辩道:“您让永庭喊您皇伯伯,既然是伯伯,那就是亲人,不是君臣。皇伯伯自然可以。” 陆伯明一怔,没接陆永庭的话,转而说道:“永庭啊,你今年二十有三,难得有个中意的姑娘,皇伯伯不帮你一把,岂不是要遗憾错过。” 陆永庭腹诽,要您帮了嘛? 嘴上说道:“皇伯伯,天涯何处无芳草,江尚书不允婚,侄儿也不是非他孙女不可,您如此未免把侄儿看轻了。” 陆伯明直戳戳的问:“若不是非江九珠不可,为何三番四次登人家的门?你若真如你所说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太后送了那么多大家闺秀的画像给你,你为何一个也不选?” 陆永庭被噎住。 “皇伯伯就不怕人说您强人所难?” 陆伯明笑道:“为了你,被人说几句也无妨。” 陆永庭垂眸。 “皇伯伯莫不是忘了侄儿上一次成亲发生的事了吧?” 陆伯明岂会忘记,自己侄儿成婚当日,新娘逃了婚,这事让他颜面尽失,成了众人的笑话…… 那沈太傅的女儿是皇后推荐的,结果发生了那事,被他和太后狠狠训了几次。 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给过沈太傅好脸色。 没给好脸色,但也没为难,毕竟沈太傅白发人送黑发人,挺惨的。 陆伯明道:“永庭放心,这次是皇伯伯下旨赐婚,哪怕江九珠一百个不愿意,她也不敢胡来……除非她不要脑袋!” 抗旨可是死罪,陆永庭突生反骨,犟着问道:“那如果是侄儿要忤逆您的意思呢?” 陆伯明佯装生气,嗔了他一眼,半真半假的道:“那皇伯伯还是要拿江九珠开刀。” 陆永庭无语。 “强扭的瓜不甜,皇伯伯就不怕侄儿和九珠成为一对怨偶?” 陆伯明想得简单道:“江九珠四年前就爱慕你了,不然也不会拦着你不让你纳征下聘,如今估摸她是在置气,皇伯伯给她台阶,说不定她心里正乐着呢。” 陆永庭无语,皇伯伯竟然也信这等八卦。 “小姑娘很好哄的。”陆伯明侃侃道,“多说些好听的,送她些有意思的东西,对她好,她的心不就有你了么。” 陆永庭不由蹙眉,眯着眼睛看着陆伯明,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国公府。 阿土一直哭个不停,薛清云哄了几句,没甚效果。 便任由儿子坐在床上哭。 萧齐峰进院子就听见儿子的哭声,忙趋步入了屋。 见妻子背着手直愣愣的站着,也不知哄哄。 萧齐峰可不敢埋怨,走去床前,俯身要抱儿子。 “不准抱,让他哭,哭够了就会消停。”薛清云呵住了丈夫。 萧齐峰动作僵住,不敢忤逆,直起身子,蹙着眉,看着儿子,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阿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萧齐峰伸着手,哭喊着:“阿爹……阿爹……” 见儿子可怜巴巴的模样,萧齐峰煎熬,心都快碎了。 “清云,孩子小,莫让他哭坏了嗓子。届时母亲那里知道了,不好交代。”萧齐峰心焦。 薛清云掀眼看着丈夫,森森的问:“你这是拿母亲恐吓我?” 萧齐峰忙道:“不敢不敢……” 薛清云道:“阿土是个男孩子,可不能惯着他。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教他的,现在我回来,一哭就要抱的毛病得改。可不能让他以为只要哭,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 阿土似乎见没人理他,噌的倒在床上,哭着左滚右滚的撒泼起来。 儿子这样子,薛清云脸更沉了,背在身后的拳头不由握紧。。 萧齐峰见此,怕儿子挨揍,忙哄道:“阿土,莫哭。阿爹带你去买好玩的。” 阿土似乎听懂了的样子,忽地止了撒泼打滚,用水唧唧眸子盯着阿爹。 “不准买!”薛清云瞪了眼丈夫,严肃道,“不管哭不哭,都不准买。” 萧齐峰看着妻子欲言又止,算了算了,儿子哪有妻子重要,况且还是怀着孕的妻子。 不要惹她生气得好。 阿土起身坐到床上见父亲没有动作,下一瞬又噌的倒下去,哭嚎起来。 哪怕哭得撕心裂肺。 薛清云也不带哄的。 如此铁石心肠,萧齐峰看不下去了,忤逆妻子的意思,俯身从床上抱起儿子后,赶忙出了里屋。 没过多长时间,烦人的哭声终于停歇。 薛清云才从里面出来。 见儿子乖乖的坐在凳子上,晃着双脚。一口一口吃着被送到嘴边的肉糜粥。 “萧齐峰,没想到你还是个“孝父”。”薛清云浅嘲道,“等你老了,我倒要看看你宝贝儿子能不能也如此待你。” 第209章 若不回来了咋办 薛清云的观念了,男孩子就得粗养。 她已经嫁了个没男子汉气概的丈夫,可不想儿子也跟他爹一般风流文弱。 “阿土有手,你让他自己吃。” “知道啦……”萧齐峰本想喂最后一勺再让儿子自己用,把肉糜粥递到嘴边,阿土就摇头了。 “不吃了?”萧齐峰温柔的问。 阿土摸着肚子道:“阿土饱了。” 萧齐峰让丫鬟把孩子抱去母亲那里。自己才落座开始用早饭。 薛清云把阿土吃剩的肉糜粥倒在自己的碗里,一并食用。 萧齐峰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他在薛清云停筷之前,故意剩下半碗肉糜粥。 “清云,我吃不下了,你帮我把剩下的肉粥也吃了呗。”萧齐峰笑得奇怪。 薛清云看了眼萧齐峰碗里的剩,淡淡道:“放在那里,午饭我让厨娘热了给你继续吃。” 萧齐峰眼神略有失望。 “夫人,你都不嫌儿子口水,帮他把剩粥吃了。为何就不能也吃了为夫的?你这可是区别对待。” 薛清云无语掀眸看了丈夫一眼。 “都一把年纪了,别和我整什么相濡以沫这出。我不是嫌粥恶心,我是嫌你这做法恶心” 萧齐峰一滞,他的小心思竟然被妻子识破了。 他略有尴尬。 硬着头皮说道:“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吃便是。” 用过早饭后。 大夫来帮薛清云请脉。 胎像平稳,大人和腹中的胎儿都好。 萧齐峰心安。 怀孕加上年纪大的缘故,薛清云易疲劳,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大夫走后,她便躺到了矮榻上休息。 萧齐峰拖了把凳子到矮榻前,坐下和妻子说话。 “清云,你说这胎是小子还是丫头?” 薛清云见萧齐峰脸上眉眼皆欢喜的模样,心也不由一柔。 “我想要个丫头。” 萧齐峰笑道:“我也是。” 薛清云道:“怀第一胎的时候,我就希望能生一个像九珠一般的女儿……” “你不知道九珠小时候的模样有多可爱。” 萧齐峰有了不同意见。 “九珠脑子不好使,我女儿可千万不能像她。不然,长大了,我这老父亲得多操心。” 薛清云沉了脸:“不准这样说九珠,她那是大智若愚。心里聪明着呢。” “行行行,我说错了。九珠脑子好使,好使。”萧齐峰不敢在这事上跟薛清云争执。 他转了话题道:“话说,九珠是个有福气的,未来夫君可是朗艳独绝的世子爷,光凭这一点,就不知被多少人艳羡。” 提起这茬,薛清云心里不爽了。 “得如自己心意的男子才叫如意郎君,尚书府都拒了提亲,态度明确,那陛下为何总喜欢当红娘,而且还是一个乱点鸳鸯谱的红娘。” 薛清云这话让萧齐峰不舒服了。 他和薛清云也是陛下赐婚才走到一起的。 他不知道她这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还是无意的。 “我们不也过得挺好的嘛……” 薛清云没听萧齐峰说什么,只为九珠以后的日子愁得叹了一气。 这无意之举,让萧齐峰顿感难受。 “清云,你我成婚快十年了,孩子都快有两个了,你心里的意难平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消除!” 薛清云知萧齐峰会错了意,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都老夫老妻了,还能有什么意难平?” 萧齐峰心一下子轻快了不少,问道:“那你这次不会打算把肚子里的货卸下来,又跑去灵州了吧?” “若无战事,我便不会再走。”薛清云轻松摸着自己腹部,温和道:“这次我想看着孩子长大。” 萧齐峰粲然一笑。温和提醒道:“也不要忘了阿土。” “那是我儿子,忘了你也不会忘了他。”薛清云嗔了人一眼。 萧齐峰此时只觉幸福,心里祈祷着,愿天下永无战事。 尚书府。 “老爷,可要派人把九珠喊回来吗?”李氏问。 九珠前脚才走几天,陛下的赐婚圣旨后脚便到。 江宏被打得措手不及,现在是有怒不敢言,有火不敢发。 他怪瑞王,怪陆世子,怪陛下,更怪江宣。 如果不是女儿的阴谋诡计,九珠何至于摊上这等事。 若不是芙儿定了亲,他敢进宫,求陛下把九珠换下来,让罪魁祸首的女儿顶上…… 江宏置气的道:“把人喊回来干嘛?” “老爷不是明知故问嘛?”李氏道,“陛下为九珠和陆世子赐了婚,除了准新娘不知道,整个汴京城里还有哪个不知晓的。” “是该把她喊回来准备婚事了……” 江宏不爽道:“圣旨上写的是择日成婚,既不是现在,也不是明日,更不是后日,大大后日。慌什么!” 李氏无奈提醒道:“老爷生气归生气,可别拿圣旨开玩笑。” “妾身倒觉得这门婚事挺好的。” “妇人之见!”江宏道:“我问你,如果你喜欢别人的某样东西,三番五次去讨要,别人都不给。后来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别人把东西给了你。你还会觉得高兴?” 李氏自然明白丈夫指的是这场赐婚。 要的时候不给,不要了又被塞来了……是挺膈应的。 李氏侥幸的说道:“说不定这婚事是陆世子去宫里向陛下求来的呢?” “既然如此费心,妾身想那陆世子定是很喜欢九珠,九珠嫁过去,陆世子定会对她好的。” 江宏哼道:“也说不一定是心里有怨,非要把九珠娶过去,磋磨她而已。” 李氏的心顿时被这话弄得生出了几分惶恐。 自我安慰道:“妾身瞧着那陆世子不想这种人,老爷莫要尽想不好的事。 接着转入正题道:“老爷还是派人把九珠喊回来吧,她这一去就得在灵州四五个月,时间太长,妾身怕瑞王府那边有意见。” 江宏不以为意道:“婚期这不是还没定嘛,瑞王府这不也没派人来商量婚期,急什么。” “再说若让九珠知道了,万一心一横,不回来,届时咋办?” 李氏含糊道:“九珠……没那么大逆不道……她……应该拎得清。” 江宏吓唬道:“夫人别忘了她爹是谁?” “……那可是个一等一的逆子!” 第210章 各怀鬼胎 陆永庭要进大厅前,略吸了口气。 今日江老爷的突然到访让他颇感紧张。不用猜也知道,江老爷定是为九珠和他的婚事而来。 陆永庭进屋,和江老爷互相行礼寒暄后。 江老爷主动提及了婚期。 “不知世子,想把婚期定在何时?” 陆永庭颇感诧异,他还以为江老爷是来“兴师问罪”的。问他这赐婚是不是他向陛下求来的…… 陆永庭抱拳道:“江老爷,家父回了徐州,还不知道陛下赐婚的事,我前日已经去信。届时待家父回来,我随他一同去尚书府商量婚期。我没先派人去府上告知江老爷,是我的不是,您勿怪。” 陆永庭猜江老爷以为他故意拖着不上门,所以心里着急才迫不得已来王府的…… 江老爷道:“世子误会了,九珠在陛下下旨赐婚前几日就和她表哥离开了汴京去了灵州。估摸着要四五个月才会回来。所以婚期可否先等她人回来再商量?” 陆永庭讶异,问:“九珠去灵州为何?”而且还去这么久。 江老爷道:“她表哥秉玉回灵州参加八月的秋闱考试。九珠趁此回去为她父母扫扫墓。” 陆永庭默了会,问道:“江老爷可去信告知九珠陛下赐婚的事情?” 江老爷顿了一瞬,道:“还没有。” 陆永庭心神微松。 江老爷接着道:“等老夫回去,就写信告知她。” “不必!”陆永庭说得略急切。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妥,缓了一瞬,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九珠难得回一趟灵州,让她安心待段日子……就不必告诉她了。” 江老爷停顿了会,点点头。 稍作犹豫后,拱手问道:“老夫,有个几个问题,想问问世子,不知可否?” 陆永庭道:“江老爷直说便是。” “老夫想问的是,这赐婚圣旨是世子去宫里求来的吗?” 陆永庭道:“不是。” 江老爷心下微定,看来这赐婚完全是陛下自作主张。 若真是陆世子为了报复求来的赐婚,那九珠嫁到王府定没好日子。 好在,陆世子真是个君子。 江老爷还是不放心,有些话,他必须亲耳听到。 他道:“世子,九珠以后嫁到王府,你会不会因为老夫之前拒婚的事情……为难于她……毕竟因为这事让你丢了面子。” 陆永庭眸光缓了缓。 “江老爷,说实话。这亲事对我来说是失而复得的好事,对您来说是强人所难了些,但亲事能成,我心里是高兴的。” 听此一言,江老爷的神情彻底松懈下来。 陆永庭接着道:“木已成舟,我希望江老爷心里能放下成见,接受我。” 堂堂瑞王府的世子爷,能放低姿态,给足了人面子。江老爷无话可说。 陛下为瑞王府和尚书府赐婚的事,果然在江敏的预料之中。 瑞王府之前被四次拒婚,肯定不爽,接着被拒婚的事情还被众人知晓了,瑞王府一定以为是尚书府别有用心的传出去的…… 现在说不定只觉这赐婚太恶心。 听说赐婚圣旨下来的那天,世子爷立马去了宫里…… 还能为什么? 自然是求陛下收回旨意呗。 啧啧啧,这场赐婚现在就变成了只臭苍蝇,两亲家看着就膈应。 没办法。 陛下赐的苍蝇! 哪怕再膈应,再恶心,尚书府和瑞王府还不得不把它咽下去。 呵呵…… 江九珠高嫁过去,定没好日子过。 痛快!痛快! 江敏自认为她是对这场赐婚最高兴的人了。 其实不然。 她亲侄女江宣更高兴。 当初为了九珠能嫁给陆世子,她是费了好大劲的。 眼看要成了,偏偏父亲还死活不同意…… 好在兜兜转转,结局圆满。 想到自己女儿嫁给陆世子的亲护卫,侄女嫁给陆世子。芙儿和九珠这对姐妹婚后也能彼此有个照应,日子定会过得好。 女儿终于要嫁出去了,江宣心情那叫一个美。 可一想到儿子的亲事。心里又不痛快了。 哪个做婆母的不想有个满意的儿媳妇。 江宣对傅兰嘉这个未来儿媳妇一直不满意。 光凭傅兰嘉是江敏的亲孙女,她就喜欢不起来。 如今对傅兰嘉是越看越不顺眼。 有时去参加个什么宴会,傅兰嘉在场,也不知道上前来问候一下她这个未来婆母,有时还故意装作看不见,又或者老远看了,就立马点头就走…… 这种儿媳妇,怎会顺她的眼。 她现在可后悔当初把儿子的亲事定得太过草率。 江敏是条毒蛇。 毒蛇的孙女也是毒蛇。 她万万不能让儿子娶条毒蛇回来咬人。 趁现在还有机会,她要退了和傅家的婚事。 该如何下手呢? 从儿子那里是不可能的,他已经中了蛇毒神志不清。跟他提退亲的事,说不定,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被他咬一口。到时两败俱伤,便宜了不知何人。 从丈夫那里……估计也行不通,失信于人的事,他不愿做,倒不是他有多正直,只是怕言官参他一本。 那就只能朝江敏那里入手了…… 可该怎么入手呢? 头疼! 要说瑞王府和尚书府结亲最高兴的是江敏和江宣。 那么第三个人绝对是傅兰嘉…… 也不能说是最高兴。 应该说是纠结着高兴。 当傅兰嘉知道九珠和她一样爱慕徐秉玉的时候,心里竟然生出了嫉妒之心。 嫉妒九珠可以大方的爱慕,而自己却只能偷偷的藏在心里,如此了还惶恐祖母发现。 在得知九珠和徐秉玉没有可能后,她心底竟然生出了喜悦。 她不能和徐秉玉在一起。 九珠也不能嫁徐秉玉。 明白自己的喜悦的源头是从这儿来的。 她万般鄙视这份喜悦…… 她也为九珠感到遗憾过。 同为女子,谁不想未来嫁的夫君是自己心仪之人。 感同身受,她自己有门不喜欢的婚事,现在九珠和她一样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傅兰嘉觉得自己和九珠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嫁王柏掉不了脑袋…… 她还有机会退掉婚事。 将来有无限种可能。 万一……可以和徐秉玉…… 希望虽渺茫。 但总比没有好。 第211章 什么日子 六月十五。 九珠一行人还在路上,再有个三四日的路程便可到灵州。 九珠算着日子。 终于盼到六月十五。 王梦芙嫁人的大喜日子。 谁能想到曾经被众人以为可能嫁不出或者晚嫁的女人这么快就找到如意郎君呢! 其实,九珠以前还恶毒地想过,像王梦芙这样的人,即使她愿意做人妾室,恐怕别人都得三思而后行。 人的眼睛往往只善于发现别人身上的缺点与不足,却对自身存在的问题视而不见。 九珠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同样有诸多毛病,但她却始终坚信跟王梦芙相比起来还是要略好上那么一丢丢。 “嬷嬷,都说嫁人是为了过日子,那日子到底该怎样去过?”九珠一脸迷茫。她还未相看人家,就已经开始对未来的生活感到困惑和担忧, 孔嬷嬷想了想,笑着回道:“小姐啊,嫁人之后,这日后的生活可不简单呐!” “首先,作为妻子,你需要尽心尽力地去辅佐自己的丈夫,成为他的贤内助。其次,还要承担起教育子女的重任,将他们培养成有品德、有才华之人;此外,更要善于操持家务,做到勤俭节约,让这个家井井有条。只有这样,才能算是一个称职的好妻子。 九珠不禁叹道:“太难了!我是做不到如此的……而且那日子听起来好生乏味无趣。” 孔嬷嬷闻言,轻轻笑道:“傻小姐,日子只有自己用心去过,才能体会个中滋味。所谓成家,成家,嫁了人就有了自己的家。你得用心经营才是。” 九珠依旧困惑,轻叹道:“哎!我自己都还活不明白呢,万一嫁了一个同样活不明白的夫君,那日子岂不过得乱七八糟。” “……算了,头疼。还是不嫁人的好!” 孔嬷嬷摇头:“这想法可不对。不嫁人,一个人孤怜怜的过一辈子有什么好的。” 是啊! 那就有些凄凄惨惨戚戚…… 九珠可不想一个人孤怜怜的过一辈子,为了这点,她心里的想法又改变了。 可是……嫁谁呢? 她抬手掀开车帘一角。 看着骑马走在前面的表哥的背影。 她叹了口气。 又看向赶着马车的孔六……又叹了口气。 “不是,你朝我叹什么气?”孔六被弄得莫名其妙。 九珠语气不悦:“关你什么事,赶你的车!” 说完睨了孔六一眼,用力放下了车帘。 王梦芙出嫁这日,李氏盛装出席,把自己的那套价值不菲的红宝石头面作为贺礼送给了外孙女。 江宣知道母亲送的贺礼有多珍贵。 这是母亲的嫁妆。 想当初她出嫁的,向母亲讨要,母亲都没舍得给。为这,她还生了母亲不小的气。 如今母亲竟然把它给了芙儿,她心里惊讶的同时,竟还有几分吃醋。 “母亲偏心,女儿当初嫁人的时候,你都不舍得给我,现在却给了芙儿。难道外孙女比女儿还亲不成?” 李氏暗暗白眼。 “天下哪有母亲吃自己女儿醋的!当初我给了你,今日你不得也给芙儿嘛?” 江宣想想,觉得也是。 李氏压低声音问道:“芙儿那里,该教的都教了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江宣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教什么?” “啧!”李氏皱眉,看着女儿。 江宣怔了会,才懂母亲眼睛的暗示。 江宣一副才想起的惊觉模样。 李氏看女儿这副表情,就知道她忘了那茬。 低声指责道:“你怎么做母亲的,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记?洞房花烛闹出笑话丢的可是你的脸!” “趁新郎还未来结亲,你快去芙儿屋里和她突击教导一遍。” 李氏严肃的催促着。 江宣不去,反而窃笑起来。 “母亲,女儿骗你的。” “昨夜,那册子女儿已经交给芙儿了。” “……还不止一本呢!” 被女儿糊弄,李氏略恼,抬手掐了女儿的手臂。 骂道:“臭丫头,郭伦之礼这种事情也拿来开玩笑,真不像话。” “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有没有教芙儿?” 江宣摸着被掐疼的手臂,好笑道:“这种事情怎么教?如何教?只能给她册子让她自己看。” “要教还得新郎官洞房花烛来教才是。” 李氏无语,女儿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没正行。一点也想理会她。 江宣笑道:“母亲,想当初,女儿我出嫁时,您不也只是给了我本册子让我自己看嘛?” “您若不放心,就去找芙儿跟她传授经验去。而不是在这里瞎操心。” 李氏气红了脸,一副要骂人的架势,可却半天也没骂出半个字。因为今天可是大喜日子。 最后瞪了江宣几眼,便不再搭理她。 王家嫁女,王猛和江宣夫妇俩把婚事办得极风光。 他们要让那些说她女儿嫁不出去的人好好看看。 王家好女不愁嫁。 九珠一等人又赶了三日路。 正午时分,九珠一行人终于进了灵州城。 九珠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仿佛自己就是那诗句中的主人公:“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时光匆匆,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如今重回故地,却已物非人非。 眼前这扇熟悉而又陌生的大门,显得有些破旧不堪。门庭冷落。 孔嬷嬷手持钥匙,轻轻转动锁芯,伴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门缓缓开启。 踏入院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荒芜景象。 杂草丛生,枯黄的叶片铺满一地,宛如被时间遗忘的角落。一阵风吹过,带起几片残叶,飘飘扬扬地落下,更增添了几分凄凉之意。 孔嬷嬷,九珠,徐秉玉,孔六四人呆愣着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院中。 四人心里皆五味杂陈。 沉默许久,孔嬷嬷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寂:“开始收拾吧,总不能一直站着。”说罢,她带头卷起了袖子。 九珠等人点头,也纷纷行动起来,除草、扫地、擦拭家具......每个人都默默地忙碌着。 阳光逐渐西斜,院子里的杂物慢慢减少,房间也渐渐恢复了整洁。 虽然疲惫不堪,但看着家慢变回原来的样子,大家眼里甚是欣慰。 第212章 消失的世子爷 “哟,阿平。成了亲,就是不一样,连衣服都是香喷喷的!”黎叔吸着鼻子微嗅,发现有股子香味从阿平身上散发出来。 “有老婆帮洗衣服,自然不必臭烘烘的。”阿平眉毛轻挑,故意炫耀。心里却叫苦连天。以往他就邋遢惯了,经常只换衣服不洗澡。 如今娶了妻,有人管了,他反而不适应了。 妻子是个爱干净的人,不洗澡就不让碰。 休沐这几日,他妻子恨不得逼他一日洗三次澡。 新婚燕尔,他每日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待在屋里和妻子温存温存。 哪怕他洗干净了,只要妻子不满意,他就不能上床睡觉,更别说做些什么其他事。 吃饭嫌他太不文雅。 睡觉嫌他呼噜声大。 就连做些亲密的事,她也嫌他太过粗鲁…… 早知千金小姐这么多事,他就不高攀了! “毛头小子,新婚燕尔,累坏了吧?”黎叔拖着语调,坏笑的戏谑。 “累?”阿平哼笑道:“就算再成十次亲,入十次洞房,我也不会累!” 哈哈哈,黎叔咧嘴笑起。 阿平不想理黎叔,又见时辰不早,得去上值,于是道:“我要去找公子了,黎叔你慢聊啊。” 阿平刚走半步,便听黎叔道:“你家公子不在府里。” “公子去哪了?” “不知道,都消失好几天了。” “消失?” “我和王爷从徐州回来就没见到世子爷人,管家也不知道世子爷去了哪里,门口守卫只说见世子爷未时背了个行囊出了府,之后便没再回来。” 阿平稍作思索,道:“是不是去庄子上了?” 黎叔道:“庄子上也差人去问过了,没在。” 阿平正想着公子还能去的地方。 又听黎叔说道:“反正世子爷不在府里,你这个贴身护卫暂时用不上,还是先回去陪陪你的娇妻才是。” 郊外,阳光明媚,微风轻拂。九珠身着一袭轻便的衣裳,牵着一匹骏马,伸头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陈毅叔的身影。 昨日,陈毅叔兴致勃勃地来家里邀她今日到郊外跑马射大雁,此刻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却依旧未见他的踪迹。 九珠不禁心生疑惑:难道陈毅叔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四处巡视着。 目光所及之处,唯有远处那片洁白如雪的羊群,悠然自得地吃草。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她心头一喜,急忙转身望去,果然看见有人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朝自己疾驰而来。 距离越来越近。 九珠眯着眼睛。 马背上的人似乎不是陈毅叔。 好像……好像是……陆永庭! 九珠心惊,以为是自己眼花,忙揉了揉眼…… 还真是陆永庭。 他怎么来灵州了? 在九珠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陆永庭骑着一匹雄健的骏马逐渐逼近。 哒哒的马蹄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 当快要到达她面前的时候,陆永庭猛地拉紧缰绳,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随即稳稳地停了下来。 紧接着,只见他动作潇洒地飞身下马,稳稳落地。 这是自上次那场荒唐的误会之后,九珠与他的首次相见。 望着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男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九珠不禁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缰绳。 终于,陆永庭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九珠深吸一口气,低着头,稍稍屈膝,向他行了一礼。 陆永庭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 “自乡遇熟人”,熟人只看着她,不说话。 气氛好尴尬。 九珠鼓足勇气,给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问道:“陆公子,阿平呢?” 陆永庭眼神微恍,他托陈毅师父把人约出来,哪知那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别的男人! 心里略堵。 九珠见陆永庭神色难辨的模样,也不知他是喜还是怒,还是其他,反正他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挺不自在的。 她一个女的都主动说话了,你个大男人都不回话,一点礼貌都没有…… 九珠被盯得不自在,连呼吸都放轻了,还把眼睛瞟向别处,有意避开陆永庭的目光。 “你表姐夫,新婚燕尔,此次没来灵州。”陆永庭回道。 九珠疑惑。 “表姐夫?” 这个称呼好陌生,她愣了会才反应过来,阿平娶了梦芙表姐,如今他是她的表姐夫。这个称呼没错。 九珠恍然大悟尬笑,哦了一声,便低头,看着脚下的草地。 见人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陆永庭忍不住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何来灵州?” 九珠一怔,她原先是想问的,可……这不是怕人家嫌她多管闲事嘛,搞不好又惹人烦,伤自尊的回你一句:“干你毛事?” 言多必失,问多必遭人厌。 哎! 你不问,人家反而让你问。 九珠礼貌浅笑道:“陆公子来灵州定是有要事,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这都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该问的。再说,您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您做什么,何须向人解释。” 这话听得陆永庭心情陡然沉重。 以前九珠可不会说出这种话! 距离,生疏。 难道她还在为上次弄疼她手腕的事情生气? 想到可能是这个原因,陆永庭道:“上次是我气糊涂了,手失了力道,弄疼了你的手腕。我向你道歉。” 这话题转得突兀,九珠滞了几瞬。 豁达笑道:“小事,陆公子莫愧疚。” 见到九珠脸上的笑容,陆永庭心里轻松不少。 眼看又要没话说,九珠不想再和陆永庭尬聊。 她道:“陆公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失陪了。” 九珠正要行礼告别。 听陆永庭道:“你有什么事?” 啧! 干你毛事! 九珠无语,她不刨别人根,别人非要问她底。 她也如实说道:“陈毅叔约我骑马,可现在还不见人来,估摸有事耽搁了,我现在要回家去,不然嬷嬷该担心了。” 陆永庭蓦然道:“不是我师父有事耽搁不来,是我来迟了。” 九珠茫然。 “是我让师父把你约出来的。” 第213章 郎来了 九珠心中充满疑虑,但很快便警惕起来。 她暗自思忖着,陆永庭约自己出来究竟所为何事? 难道说他有其他不可告人的企图? 想起之前拒绝了他的提亲,九珠不禁怀疑,陆永庭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怀恨在心,以至于他不惜千里迢迢来到灵州,想要报复自己......甚至可能痛下杀手!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没错,一定就是这样!在汴京时,人多眼杂,陆永庭不便动手。 但在这灵州可就不一样了...... 他让陈毅叔将自己约出来,然后趁机痛下毒手,最后再把罪名推给无辜的陈毅叔...... 陆永庭注意到了九珠脸上流露出的惊恐之色,心生诧异。 忍不住开口问道:“九珠,你怎么了?”声音中透着一丝疑惑不解。 咚的一声。 九珠双膝跪到了地上。 陆永庭被九珠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陆公子!我错了,求你不要杀我……” 九珠仰头一脸悲切的哀求道。 陆永庭眉头皱得老深。气道:“江九珠,我为何要杀你?” 九珠颤颤巍巍自述罪状道:“因为……上次我拒了你的提亲,让你怀恨在心……所以……” 话还没说完,陆永庭勃然变色。 “江九珠!” 九珠被吓了一跳。 陆永庭气得大步上前。九珠因为害怕,双膝跪着,身体却仰着往后退。 看到九珠这般举动,陆永庭愈发气恼,他停下脚步,眉头紧蹙,英俊的脸庞阴沉得可怕。 他低沉地说道:“江九珠,难道我陆永庭在你心里就是如此卑鄙小人吗?” 九珠愣住了,仔细琢磨着陆永庭这话的意思。 难道是她揣测……偏了? 该死,该死。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九珠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蓦然抬头,见陆永庭那张阴沉着的俊美面庞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满脸不快。 完了,这下又把人给得罪了。 九珠连忙正色致歉:“陆公子,我错了,我是小人。请您原谅!” 陆永庭无语,气得背过身子不愿看九珠的模样。 几瞬后,人还在地上跪着,无奈开口道:“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起来!” 九珠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陆公子,你让陈毅叔叔把我约出来,是有什么事?” 陆永庭转身,犹豫起来。最后认为陛下为他俩赐婚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九珠的好。 “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 九珠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陆永庭支支吾吾道:“……我钱袋在路上丢了,现在身无分文……” 九珠只觉好笑,毫无同情。 堂堂世子爷,竟然沦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 九珠问:“陆公子为何不找陈毅叔借些银两,非要大费周章的来找我?” 陆永庭垂眸道:“……我不想让师父嘲笑我。” 九珠抿嘴憋笑。 “我借你银子,你可以去住客栈。” 陆永庭道:“客栈我住着不舒服。” 见九珠还在犹豫,陆永庭又道:“看在我以前帮过你这么多次的份上,收留我几日。待我回汴京后,会给你报酬。” 九珠眼神一亮。 “那陆公子,会给我多少银子?” 陆永庭心里鄙视了九珠一番。 “一日十两银子,住几日,便给你几日的费用。” 九珠思索片刻,笑道:“跟你开玩笑的,我又不是那小气吧啦的人。住就住吧,不收银子。” 陆永庭故意客套。 “这怎么行?” 九珠大方道:“陆公子不必客气,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可是朋友。朋友有困难,不伸手帮一把,那还是朋友嘛?” 陆永庭神色一滞。心里又堵得慌。 太阳快要落山,天空被染成了橙红色,绚丽而温暖。 牧童驱赶着牛羊,缓缓地走在归家的路上。 牛羊成群结队,它们的身影在余晖中显得格外清晰。 风吹过草原,草丛随风摇曳, 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九珠和陆永庭各自骑着马缓缓的并驾齐驱。 他们的身影在金色的光芒中显得格外宁静和美好。 九珠忽地勒住缰绳。指着前方欢快的道:“陆公子,快看,太阳还差一点就要落下去了!” 陆永庭跟着勒马停下。顺着九珠指的方向看去。 夕阳几瞬后往山背后沉了下去。 晚霞如火焰般绚烂。 陆永庭偏过头看着九珠。 虽然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也足以吸引他整个目光。 微风轻拂着她的发丝,金黄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让此时的她看起来柔和宁静。 陆永庭目光不知不觉变得温柔,呆呆的凝望着身侧的女孩。 她的眉毛微微上扬,透露出欢喜,顺着她的眉毛下移,落在她那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上。眼中对美好的向往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顺着眼睛往下,就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陆永庭正看得入迷,九珠蓦然的转过头看向他,莞尔一笑。这让陆永庭心不由猛跳一瞬。 “陆公子,我们灵州的落日美吗?” 陆永庭眼中闪过笑意,声音低沉而温柔的道:“景美,人也美。” 孔嬷嬷是知道陆永庭上门提亲而且被老爷拒了的事情。说实话,孔嬷嬷觉得可惜。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婚事,偏偏老爷不允。 也不知老爷咋想的…… 如今陆永庭来了灵州,还要住到家里,现在也不知道小姐咋想的。 让一个被自己拒过亲的男子住进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尴尬嘛? 再说陆公子一个外男让他住在家里总归是不妥的。 孔嬷嬷把九珠拉到一边,说了心里的担忧。 九珠这才无奈把陆永庭丢了银子,现在身无分文的事情告诉了孔嬷嬷。 孔嬷嬷得知原因,不多说什么,让陆永庭不要客气安心住下。 就这样,陆永庭靠着谎言光明正大的和九珠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第214章 露馅 “嬷嬷,你确定没有眼花?”九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看得真真的。”孔嬷嬷压低声音说道,“我亲眼看见陆公子给了那两个小乞丐好几两银子。” 孔嬷嬷清早去街上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陆永庭被两个小乞丐围住了。 孔嬷嬷知陆永庭现在身无分文,正要上前解围,岂料下一瞬便看到他从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了好几两碎银子给了两个小乞丐…… 九珠听完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是全家人都被陆永庭给骗了,心下顿时鬼火冒。 她不明白为何陆永庭要说谎? 难道就为了赖在她家白吃白住? 人品呢? 道德得? 不管姓陆的目的是什么,反正他撒谎骗取她们的同情就是不对! 陆永庭回去时,被九珠堵在了家门口。 “陆公子这是上哪儿穷逛回来了?”九珠双手交叉抱于胸前,身子倚着门框,仰头盯着人。 陆永庭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早上空气好,随便走走,闲逛罢了。” “哦!”九珠音尾扬着,戏谑道,“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也敢出去闲逛,不是说无钱寸步难行嘛?陆公子真是胆子不小嘛!” 陆永庭神色一滞,怪,实在是怪。 九珠今日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陆永庭暗自揣度着。 ……难道他的谎言被识破了? 想着心不由一紧。 他偷偷观察九珠的表情,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端倪…… ……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九珠见陆永庭一脸心虚的模样,心里嗤笑。 “陆公子在我家也住了快七八日了,不知还要住上多久?什么时候回汴京?” 陆永庭心里略松了口气,原来是嫌他在家里白吃白住不爽了,要赶客了! 吓他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说谎被九珠识破了。 好险!差点自乱阵脚。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心酸。 陆永庭心里后悔,后悔不该说谎,那种感觉让他每日如坐针毡,备受煎熬。 那能怎么办? 若主动不打自招,九珠定会气恼。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瞒着。 “我现在身无分文,打算和你们一起回汴京。届时大家都有个照应。” 九珠听到身无分文四个字就来气。 “没想到堂堂的世子爷不仅武艺高强,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啊!真棒!” 陆永庭意识到谎言被识破后,顿时臊的慌。 尴尬挤出一句:“你知道了……” 九珠走上前几步,仰着头,明澈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陆永庭。逗着问道:“我知道什么了? 陆永庭红了脸,手因为羞窘紧紧握成了拳。 九珠咄咄逼人。 “你说呀!” “陆公子,你说话呀!我到底知道什么了?” 见陆永庭没有回应,九珠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讽刺地说道:“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 陆永庭听着九珠的话,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烫。 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姑娘如此讥讽,实在是太丢脸了。此时的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公子,你为什么要说谎骗我们?” 陆永庭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没说什么。 说谎就是说谎,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再说什么也只会是谎话。 都如此了,也没脸再住下去。 最后他回自己屋,拿着包袱逃似的离开了。 陆永庭从九珠家里出来后,找了家客栈投宿,交钱的时候,才发现包袱里的银票不见了…… 此时九珠正在自己房间偷偷数着银票子。 没错,她手中的银票就是从陆永庭包袱里翻出来的。 孔嬷嬷说见到陆永庭给了两个小乞丐银子,说不定那是他身上仅有的,看见小乞丐可怜,所以怜悯心泛滥,才做了舍己为人的好事。这是孔嬷嬷的揣测。 揣测归揣测,九珠可不信,所以趁陆永庭还没回家,下作的潜入他的屋里,翻找了他的包袱…… 不翻不知道,一翻气得火冒三丈。 他包袱里竟然有好些张银票! 九珠用食指沾了口水,一张张数着银票。 足足有六千两! 这么多钱,还说自己身无分文。 就想赖在她家白吃白住。 真是够够的了。 不是说自己身无分文嘛? 那就让你真的身无分文。 陆永庭不君子,那就不要怪她做小人了。 九珠心一狠也一横。 把陆永庭包袱里全部银票都卷了个干净。 这是他说谎付出的代价! 九珠把银票铺在桌子上。 看着满桌的不义之财,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扬起嘴角,笑得甚是得意。 心里幻想着陆永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忍不住在房间里哈哈大笑起来。 “咚咚咚” “小姐,嬷嬷可以进来吗?” 屋外传来孔嬷嬷低沉的声音。 九珠一边忙把桌上的银票收拾起来,一边紧张的道:“嬷嬷,等会!” 九珠抱着银票跑到床前,把它们都塞到了被褥里。 做完这一切后,九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故作镇定地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嬷嬷有什么事吗?” 孔嬷嬷不答反问:“小姐刚才笑得好大声,你在笑什么呢?” “……只是想到了话本上的一些笑话而已。”九珠道,“嬷嬷找我什么事?” 孔嬷嬷道:“我刚才去陆公子的房间喊他吃午饭,发现他人没在房间,被子叠得整齐,行李也不见了。陆公子走了。” 九珠淡淡道:“走就走呗,他有钱,爱去哪里去哪里。嬷嬷莫要担心他没吃的。” “小姐,是不是找陆公子说了什么?不然他也不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 九珠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陆永庭白吃白住这么多日子了,谎言被揭穿了,自然没脸打招呼。” 孔嬷嬷拿出一个荷包。 “这是陆公子放在桌上的……” 九珠从孔嬷嬷手里拿过荷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手心。 有个八两碎银子。 “堂堂世子爷,还真是小气,住了七八日,就只给这么点钱!” 又把碎银子放回荷包里,递给孔嬷嬷。 “嬷嬷,你拿着吧。” 孔嬷嬷没收,而是追问道:“小姐知道陆公子为何撒谎吗?” 第215章 梁上君子 “就想赖在我家白吃白住呗!” 孔嬷嬷不认同这个说法,总觉得事出有因,可又不知道那因是什么。 “小姐不兴如此说陆公子,人家可是给了银子了。”孔嬷嬷把荷包举给九珠看。 “他那是谎言被拆穿迫不得已才给的!”九珠斜瞥了眼荷包道。 孔嬷嬷走后,九珠退回屋里,上了门栓。折回床前把被子里藏的银票又给掏出来细数一遍。 深夜。 万籁俱寂。 江家所有都已经就了寝。 九珠房间内烛光依然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点灯而就寝。 这是她打小的睡觉习惯。 若屋内没有光亮,她会害怕。 借着外间的一盏烛火。 陆永庭轻手轻脚地走到九珠的床前,生怕惊醒了她。 陆永庭入住九珠家这几日,对九珠的生活习惯多少有些了解。 比如她每晚睡觉都不熄灯。 今日入住客栈他才发现包袱里的银票都不见了,里面多一张画像…… 画像上面画了一只乌龟,乌龟屁股后面还有几个圆圈…… 除了江九珠,他想不出第二个人会做出这等事。 偷了他的钱,还要羞辱他是……乌龟王八蛋。 这丫头还真是有仇就报,心眼小。 也难怪,人小,心当然也小。 还是个狠心的小女人。 包袱里有六千两银票,都不给他留一些,哪怕一张也行,通通拿走,真的要让他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本想登门找她讨要,又怕她赖着不还,这小女子耍赖的本事他可领教过。小嘴不大,口舌了得。 明的斗不过,便只能来暗的。 这不,都把他逼得当了梁上君子。 明明躺在床上睡得像只懒猫一样的小女子才是个贼。 陆永庭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温柔地落在九珠的脸上。 此时她的睡姿十分安静,宛如一只沉睡的小猫。 脸上的皮肤白皙如雪,细腻如丝,微微透着粉嫩的光泽。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头光亮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如瀑布一般。 呼吸平稳而轻柔,偶尔,她也会皱一下眉头,但很快又会舒展开来。 陆永庭看得入迷。 只见床上的人睫毛微微颤动,下一瞬,手脚并用把盖在身上的被褥全掀到了地上。 陆永庭在她掀被子的时候,吓得一动不敢动,心都快跳出来了。 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只是掀了被子并没醒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陆永庭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做贼心虚。 不免在心里嘲笑自己一番:“陆永庭啊陆永庭,你真是下作得没底线了,竟然夜探姑娘家的闺房不说,还偷窥姑娘家的睡颜。” 兀自默笑着,眼睛不经意的一瞥,目光却停在了一双白嫩的小脚上。 他还是第一次见姑娘家的脚。 这么小! 小脚上的十根脚趾头如葡萄一般圆圆的,让人真想去捏一捏。 天呐,这是在想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陆永庭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不对,应该说是被自己的无耻下作吓到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陆永庭忙把目光从九珠的小脚上移开。 却又见九珠中衣衣襟处敞开着,而在这敞开的衣襟之中,一抹鲜艳夺目的红色若隐若现。他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被那抹鲜红所吸引。 待明白到那是什么东西的那一瞬间。 陆永庭一脸惊恐,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连忙转过身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呼吸蓦然变得急促起来,心中暗骂自己是无耻之徒,登徒浪子…… 不能再待下去,得赶快把银票找到离开才是。 可是银票被这丫头藏到哪了呢? 想着不由转身,余光在瞥见床的时候,一激灵把头偏去一边不敢多看。 夜深寒露中,况且还是在灵州这个有苦寒之称的地方。 陆永庭怕九珠着凉,于是上前帮她盖被子。 这次他眼睛可不敢乱瞟,轻轻的拾起地上的被褥,随后缓缓的把它往九珠身上盖去。 陆永庭的动作已经轻得不行,还是惊动了床上的人。 只见九珠睫毛又微微轻颤起来。 下一瞬。 九珠朦胧地睁开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心跳加速,浑身发软。一个黑影静静地立在她的床前,宛如幽灵一般,默默地盯着她看。 烛火被那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只剩下一片阴影,使得整个房间充满了神秘而恐怖的氛围。 九珠初醒,意识上不是很清晰。 可她知道床上的人绝对不会是孔嬷嬷。 她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陆永庭见到九珠睁眼,不由一怔,脑袋空白一瞬后,看着九珠恐惧的眼神,和作势要张嘴的状态。 陆永庭暗道不好。 她要喊! 立马用手去捂住她的嘴。 岂料晚了一步。 “啊………”九珠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 口中的音还没喊尽,九珠的嘴就被一只大掌给捂住了! “江九珠,是我。”陆永庭心慌不已,压低声音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扯下脸上蒙着的黑色面巾。 九珠大睁得眼睛,在看到是陆永庭后,眼里的恐惧消失大半。 她立马挣扎起来,用双手去扯捂着自己嘴的大手。 可不管怎么使劲就是扯不开。 “你别动!”陆永庭小声喊。 九珠听话躺在床上不动。 嘴里哼哼唧唧。 陆永庭明白意思。 “我松开你,你别喊!” 九珠点头。 陆永庭缓缓的,小心翼翼把手松开。然后就在松开的那一瞬间,九珠猛的拽住他的手,并狠狠地咬了上去。 虎口处剧痛来袭,陆永庭用劲扯着自己的手,试图把手从九珠口里弄出来。 “江九珠,松手……松口!”陆永庭皱着眉头小声道。 九珠可不听。 全身力气都往一个地方使,如狼狗一般狠狠咬住陆永庭的虎口愣是不松一分。 因为太过用力,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小姐……小姐……” 屋外传来孔嬷嬷的声音。 九珠和陆永庭皆一怔。 下一瞬,里屋的两人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两人惊得滞住! 听见人进了外屋的脚步声。 一动不动杵在当处的两人这才惊慌失措起来。 在孔嬷嬷转入里屋的那一瞬前,九珠猛的一伸手迅速的把陆永庭整个人扯到了床上并蒙上了被子。 第216章 赖皮蛇 孔嬷嬷披着一件外衣匆匆进了里屋后慌忙往九珠床前去。 见小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被子盖到了脖子处,只露出一个脑袋。 孔嬷嬷俯身上前,坐在了床沿处。 用手把九珠额头上凌乱的发丝理倒一边,关心的问道:“小姐刚才大喊,是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九珠不说话,只点头以做回答。 她此时心乱如麻,被子底下是个大活人,万一被孔嬷嬷发现了……孔嬷嬷被吓死不说,连她也活不成了! 九珠和陆永庭皆心跳如雷,仿佛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同时紧张得几乎无法动弹。 时间似乎凝固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孔嬷嬷看着小姐头上冒的虚汗,用手轻轻拍着被子安抚着,一边心疼道:“不怕,不怕,梦都是假的,不怕不怕……” 九珠见孔嬷嬷拍着她盖着的被子,她万分紧张,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 孔嬷嬷看小姐在发抖,定是被那噩梦吓得不轻。 “小姐,莫怕莫怕,嬷嬷今晚留下陪着你睡。” 此话一出,九珠和被子底下的人都更加惶恐。 九珠慢慢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嬷嬷,不用了,我不怕。您快回屋歇息去吧。” 孔嬷嬷不放心。 “那我在床边守着小姐,等小姐睡着了,我再离开。” 九珠忙道:“又不是第一次做噩梦,我都习惯了。大半夜让一把年纪的嬷嬷你守着,我如何能安心睡觉?所以嬷嬷还是回去吧,外间点着灯,我便不怕。” 说着,九珠故意打了几个哈欠。 “嬷嬷,我困了,要睡了。您回去吧。” 孔嬷嬷终于被支走。 门被从外面关上后,九珠竖着耳朵细听孔嬷嬷离开的脚步声。 间隔好一会。 确定孔嬷嬷人走远后。 九珠立马把被子掀开,一个激灵起身坐在床上。 陆永庭慢半步也跟着起来了。 “啪!” 九珠给了陆永庭一记响亮的耳光。 陆永庭偏着头,懵在当处! 一瞬后,转头蹙着眉,不可置信的问:“你打我干嘛?” “陆永庭你下作!卑鄙无耻!”九珠骂道,“你半夜三更跑到我屋里来做何?” “做何你不知道吗?”陆永庭心里又气又好笑,“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九珠气糊涂了,这才想起自己偷了陆永庭银票的事情。 心里明白,可嘴上却死不承认道:“我不知道,一点不知道。” 陆永庭不是第一天认识江九珠,所以对她死不承认的态度见怪不怪。 “就是知道你会耍赖,所以我才半夜三更来你屋里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九珠嗤笑道:“笑话,我的屋里怎么会有你东西,都说做贼心虚。你倒好,做贼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境界,本姑娘还是头一回见。” 陆永庭气得肝疼。 “江九珠,你还有脸说我,是你先潜入我屋,翻了我包袱,偷了我银票,贼喊捉贼,你真够本事的。” “银票?”九珠故作惊讶,问道:“陆公子不是身无分文,落魄到低三下四的恳求着,要住到我一个小女的家里嘛?又从哪里冒出来的银票?” 陆永庭被噎住。 “好,说谎骗你的事,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但你进我屋偷我的钱,你也不对……” “喂喂喂!”九珠立马打断。 双手叉腰愤愤问:“谁偷你银子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不要乱讲好不好。” “捉贼拿赃,陆大公子可有什么真凭实据?空口白话就想往本姑娘身上泼脏水!小心我去府衙告你诽谤。” “啧啧啧!”九珠接着摇头道,“堂堂世子爷脸都不要了,竟然谎话连篇,真叫我这个小女子刮目相看啊。” 陆永庭气得咬牙切齿道:“证据就在你屋里,江九珠敢让我找吗?” “请便!”九珠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陆永庭审视着和他一起坐在床上的人。 江九珠绝对是他见过最猖狂的贼。 九珠见陆永庭半天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去找?” 陆永庭笃定道:“不必找,银票就在你身上!” 九珠神色一滞,没想到陆永一猜就中? 他是怎么猜到的? 哼,猜到又如何! “有本事来搜!”九珠嚣张且带着挑衅的说道,她就赌陆永庭不敢。 陆永庭确实不敢。目光又不经意瞥见九珠微敞的衣襟,下一瞬忙偏过头去。 九珠丝毫不知道她自己春光乍泄,还一脸挑衅的看着陆永庭。 陆永庭还真拿她没办法。 无奈开口提醒道:“你衣服开了!” 听到提醒,九珠这才低头往自己身上看…… 见自己的衣襟处松开着,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忙紧拽衣襟,扯过被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将整个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九珠怒骂道:“陆永庭,你下作!” 陆永庭不平道:“骂我做甚!又不是我扯开的。” “你偷窥我睡觉,难道不该骂?” “……我没偷窥,我是来找我的银票的。” “不还!” “……起码还我一张银票,让我做路费回汴京……不然我只能一路要饭回去了。” “不至于。”九珠浅笑道:“你可以去找黎叔借!” 陆永庭咬了咬牙,道了一句“死丫头,算你狠!” 他翻身下床,准备离开。 “等等。”九珠叫住了他。 陆永庭以为九珠良心发现,遂转身看着她。 九珠坏笑。 “没什么,你可以走了。” 这次彻底激怒了陆永庭。 他下作的威胁道:“你若不还我钱,我便每日半夜潜入你屋,站在你的床前看着你睡觉……就问你怕不怕?” 九珠怒道:“你敢!” 陆永庭戏谑道:“要不试试!” 九珠慌了。 默了会,道:“行行行,我还你钱还不成。” 蛇打七寸,九珠这条赖皮蛇的七寸被陆永庭踩到了。 第217章 防贼 九珠身上裹着被子,在被子的遮掩下从衣服里掏出一叠银票,随后把手伸出被子,很不情愿的把银票朝前面递去。 陆永庭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接过银票。 那银票还沾着九珠的体温,陆永庭拿在手里热热的。他把银票塞入自己的衣襟里,睨了眼九珠。 “明日巳时,我在城外凉亭等你,有事和你说。” “我不去!”九珠一口回绝。 陆永庭盯着人不说话。 九珠怕了,不耐烦的道:“有事现在说。” 陆永庭斜眼睨着九珠道:“你现在衣衫不整的,怎么说?” 九珠颇为尴尬的把身子往被褥里缩了缩,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记住明日巳时,你若不来,那我就每日深夜都来你床头站着,盯着你!” 陆永庭放完狠话转身便走。 来到外间,顿了脚。看着门和窗,突然犹豫该选哪个出去。 来时他不知道门栓没插,所以从窗户处翻了进来…… 秉着有始有终,陆永庭最后从窗户处翻了出去。 九珠待人走后,忙掀被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光脚跑去把门栓,窗闩都插上。 第二日。 陆永庭在凉亭等到巳时,等到午时,等到未时,等到肚子饿都没等到江九珠人影。 昨晚陆永庭能顺利的进她房间都是因为她没有把门和窗都锁上。 这晚,九珠睡觉前把门和窗都从里面上了锁。 以为这样陆永庭就进不来了。 可第二日一早,她醒来就知道自己想简单了。 因为她发现枕头上多了一张纸。 那纸上画有东西。 ……画着一只乌龟,乌龟屁股后面有几枚蛋……这是那日她画了塞到陆永庭包袱里的…… 陆永庭的“完璧归赵”让九珠又惊又气。 这东西赤裸裸的证明昨晚上陆贼来过。 九珠下床后忙去检查门和窗。没被撬过的痕迹,而且都锁得好好的。 九珠疑惑陆永庭究竟是如何进来的…… 难道从屋顶上? 她抬头仔细查看了上面的青瓦,看不出什么痕迹。 又低头检查地上是否有落下的青瓦灰尘。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昨晚上,陆永庭留下那张纸,无非是想告诉她,他来过,也说到做到。 如果她今日还不去,今晚姓陆的一定还会再来。 如果她去了,岂不是被拿捏了,让姓陆的好得意。 九珠不想让陆永庭再来,可又不想去凉亭见他。 那到底要不要去呢? 纠结半日,她有了答案。 不去! 她江九珠不能屈服于任何人的威胁。 “九珠,挂这么多铃铛做何?”孔六踩着凳子正帮九珠把一串铃铛钉到屋里的门头框上。 现在钉的是第八串铃铛了。 早上孔六才吃过早饭,就被九珠拉着往外跑。 说是去买东西。 买了什么呢? 就是买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铃铛。 回来时,他们抱着的铃铛响了一路,引来街上的人频频侧目。 买回来干什么呢? 就是把它们都挂在门上,窗户上。 九珠蹲在地上一边用线穿着铃铛,一边淡淡的回道:“做法事用!” “法事?”孔六疑惑,停下动作,扭头看着九珠问:“做什么法事?” 九珠瞎编道:“最近夜里睡的不安稳,有恶鬼入梦纠缠,听人说在房间的门和窗户上挂上铃铛,就可以抵挡住外面不干净的东西,辟邪驱鬼。” 孔六一脸惊讶且疑惑:“有这种说法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九珠抬头看着孔六笑道:“有,当然有。你看那些佛教的喇嘛做仪式的时候不都用铃铛做法器嘛。” 孔六顿了顿,道:“有道理。” “这久我睡的也不好,估计也是晚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进了屋,九珠给我几个铃铛避避邪呗。” 见孔六竟然信了自己编的瞎话,九珠心里好笑,佯装犹豫,道:“可以。” 等孔六把门和窗都挂上铃铛后,九珠让孔六去外面推门推窗,而且要轻轻的推,不可使劲。 孔六虽不解,但也照做。 当九珠在里屋听见从外间传来一阵阵叮铃当啷的声音后,一脸满意。 她认为陆永庭能进屋不被发觉,是因为她睡得太死,现在她把门窗都挂上铃铛,只要有人进来,就必定会触动那些铃铛,有了响动,她就会醒来…… 当夜,九珠把薛姨给宝剑放到了枕头旁。 只要陆永庭再来,她就一剑劈了他! ……是吓唬吓唬才对。 这晚,九珠躺在床上一直到后半夜熬不住才闭了眼。 当她被铃铛声吵醒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孔嬷嬷敲门喊她起来吃早饭。 还以为是陆永庭触发了“机关”,所以九珠一个激灵从床上起了身。 意识到是孔嬷嬷后,九珠疲惫的又躺了下去。 “小姐,吃早饭啦……” 九珠闭着眼,扬声道:“嬷嬷,我不吃了,要再睡会,别吵我。” 孔嬷嬷在门外道:“不吃早饭咋行……吃完早饭再睡……” 接下来不管孔嬷嬷说什么,铃铛如何的响动,都未能吵醒九珠。 后来九珠是被饿醒的。 起床正穿着衣服,她突然想起什么,忙去床上翻找…… 床上不见,她又去看床底,都不见薛姨的宝剑…… 她知道定是陆永庭拿了去。 九珠气得捶床,心里咒骂了无数遍。 刚过巳时,她也顾不上肚子饿,从后院牵了马就往城外赶去。 此时去,她不确定陆永庭是否还在凉亭,只能碰碰运气。 九珠骑马出了城,是去凉亭的半道上遇到的陆永庭。 两人各自骑在马上相互对视着。 僵持了一会,九珠忍着气,先下马主动朝陆永庭走去。 怎料,她还未靠近,陆永庭就用腿夹了一下马肚子,那马儿接到示意,迈开蹄子慢慢的朝前走去,顺便和九珠来了个擦肩而过。 马背上的人在路过她身边时还居高临下的斜眼睨了眼她。 人坐在马上已经向前走了好几步,九珠才转身喊道:“喂……陆公子!” 骑在马背上的人毫无反应。 九珠又大声喊了几遍。 “陆公子……陆公子……” 最后直呼其名。 “喂!陆永庭……” 九珠喊得脖子痛。 人家根本不理她。 马越走越远。 九珠无语,不是喊她出来有事说嘛,她人来了,又不说,还骑马跑了…… 神经病!整这死出。 想到薛姨的宝剑还在神经病的手上,九珠不得已翻身上马追上前去…… 第218章 脑回路不同 九珠骑马没多会便追上了陆永庭,和他并驾齐驱。 “陆公子,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是什么事?”九珠一脸假笑。 陆永庭不看她,也不回复。 见人不理会自己,九珠心里暗骂一句“神经病,给脸不要脸”。 嘴上却犯怂道:“陆公子,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你不可不可以把剑还给我,那是薛姨送我的。对我很重要。” 陆永庭依旧不理睬,还扬起鞭子打马而去。 没要到剑,九珠不甘心,于是也打马向前追去。 陆永庭没把马骑得太快,怕江九珠追不上来,又不想把马骑得很慢,怕江九珠追上来…… 他等了江九珠三天。 江九珠不来,他生气。 今天,江九珠来了,他也生气。 如此矛盾,陆永庭心里都鄙视自己。 九珠的马跑不过陆永庭,不管她如何打马和陆永庭都有一大段距离。 眼看追不上,也就不追了。 她一个姑娘家骑马追一个男的,让人看了笑话。 至于被陆永庭拿去的剑……她可以去找陈毅叔。 陈毅叔是陆永庭的师父,师父的话,徒弟怎可不听。 对,去找陈毅叔。 九珠想到这个法子,当即掉转了马头。 陆永庭骑马跑了一段路程,发现人没追上来,立马勒住了缰绳。 转头发现江九珠人不知何时掉转了马头,往反方向跑了…… 陆永庭心里一阵失落。 这才追了多远……就不追了? ……回城的路在这边,她这是要疯去哪? 陆永庭没多想,驾马朝九珠追去。 前面女的追男的,现在男追女。 这给不远处的牧羊人看疑惑了。 不多时,陆永庭骑马追停了江九珠。 两人骑在马上又互相看着。 这次九珠可不打算先开口。 “江九珠,你怎么不追了?” 这话让九珠差点惊掉了下巴。 什么毛病? 他折返跑回来就是为了问她这个问题? 自恋狂! “那你怎么不跑了?”九珠眯着眼回了一句。 陆永庭理所当然道:“……因为你不追,所以我不跑了。” 九珠又是一惊! 天呐! 陆永庭什么狗屁逻辑? 神金 九珠顺着他的狗屁逻辑道:“因为你跑了,所以我不想追了。” 陆永庭道:“那我不跑了,你来追我!” “厚颜!”九珠给了一记白眼,“追你干嘛?” “因为你喜欢我。” 这次九珠差点被惊下了马。 她稳住身子,瞪着陆永庭骂道:“谁喜欢你了,这种话也说的出口,真是没羞没臊。” “骑马追了你一会,就说我喜欢你,那现在是你骑马追上我的,那是不是说你也喜欢我……” 陆永庭忽地眉眼染上了笑意,脸上也浮现莫名的神采。 “是啊!” 九珠一怔,没想到陆永庭这家伙这么干脆。 “看吧,你自己也承认你没羞没臊,口出狂言。你这叫……知“羞”犯“羞”。羞得没边了。” 刚才还眉眼含笑的陆永庭此刻委实无语。 他凉凉的看着江九珠。 “江九珠,我看你应该叫江九猪才对,九头猪加到一起都没你笨。你就是个呆子,白痴,大傻子。” 听人骂自己,而且骂得这么难听。 九珠不高兴了。 立马愤愤回骂过去。 “陆永庭你才是猪,是呆子,白痴,大傻子,憨包,二货,笨蛋……” 陆永庭听着九珠朝自己骂了一堆不雅之词,不怒反笑。 唇红齿白的姑娘骂起人来别有活色生香的味道。 九珠见陆永庭在笑,不由止了口。不解的看着他,问:“你笑什么?” 陆永庭笑道:“因为觉得你可爱。” 被夸得猝不及防,九珠怔愣了会。 “你嘴瓢了吧?是可恨才对?” 陆永庭无语,暗骂一句呆子。 他翻身下马。 “九珠,你下马。我要和你说正事。” 见陆永庭一副认真的模样,九珠也听从的下了马。 她倒要看看陆永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九珠跟在陆永庭后面走着。 陆永庭止步后,九珠也跟着停下。 陆永庭转身低头凝视了九珠片刻道:“九珠,陛下为我和你赐了婚……” 不出他所料,九珠听后一脸惊骇。 惊,惊慌的惊。 骇,骇人的骇。 九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不说,有人说。 陆永庭细说道:“你离京后,我和父亲上门提亲的事情不知怎么的,竟然弄得满城皆知……我当然又成了众人的笑柄……后来陛下也知道了……就主动为瑞王府和尚书府赐了婚。” 九珠愤怒道:“这哪是什么赐婚分明是逼婚才是!” “知道尚书府拒了婚,还要如此……” 只见九珠脸沉得不能再沉,眉头皱得不能再皱,气鼓鼓的,似要原地爆炸。 陆永庭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他也被陛下的赐婚打得措手不及。他此次来灵州就是想和九珠说开,让她知道赐婚不是他去向陛下求的,这不能怪在他头上……还有…… 九珠忽地问道:“陆公子,你是陛下的亲侄儿,你们叔侄俩私下是不是有仇?” 陆永庭头疼,疼得扶额。江九珠什么脑袋,脑回路很不一般。 九珠继续道:“……可有仇也不能这样报呀!” “为何白白牺牲我一个小女子呢?” “不公平,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陛下怎么能这样……” 陆永庭沉下来脸来,严肃道:“我和陛下没仇。” “那为何陛下如此伤害你?”九珠坚持说道,“让你娶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 这句话扎透了陆永庭的心和自尊。 上次江九珠拒了他的提亲,他姑且认为是江九珠当着她祖父和姑姑的面不敢答应,或者是没考虑清楚。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九珠陡然顿了一会,道:“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第219章 抗旨是去死 自打上次告白使得表哥落荒而逃,九珠便知道了表哥的意思。 如今可不能再把表哥拿出来当借口。 刚才九珠说话时稍停顿了一瞬,陆永庭脸色就起了异样。 他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九珠怔愣了一瞬,点头道:“是呀。” 清脆的回答让陆永庭神色陡然一变,他缄默许久,抬眸看着九珠,漆黑的眼眸中多了些迫人的力度。 他沉声道:“江九珠,以前你爱慕谁我管不着,但今日你已知陛下为你我赐婚。从现在起,你心里便只能爱慕我这个男人。” 陆永庭灼灼的目光让九珠不敢直视。 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还要不要脸? 害不害臊? 九珠不由问道:“你大老远从汴京跑到灵州告诉我这件事,不是来和我商量办法的吗?” 陆永庭阴着脸,问:“你倒说说看,有什么办法?” 九珠偏着脑袋,思忖片刻,低声道:“就不能去找陛下收回圣旨嘛?” 陆永庭心里空落落的,冷声轻笑道:“抗旨是死罪,只要你不怕死,估且可以去试一试。” 九珠抬头微蹙起眉觑了陆永庭一眼。 她知道自己有些异想天开。 这世间人哪有不怕死的? 何况她只是一个区区弱小女子。 好不甘心。 陛下抽什么疯?乱点什么鸳鸯谱? 为什么会是陆永庭呢? 啧啧啧…… 他那么凶,年纪又大,脾气又不好,还是个鳏夫…… 此时陆永庭只知道九珠的眼神似乎有些嫌弃的意味,但不知九珠在心里把他编排个透底。 江九珠是个胆怂,嘴不怂的人。 她冷不丁想起一事。 于是不怕死的问道:“陆公子,就不怕我变成第二个沈乔?” 此话一出,陆永庭霎时寒了脸。 九珠再蠢此时也能知道陆永庭生气了。她有些小怕,还有些后悔。毕竟戳人痛处的事情她不经常做。 她忍着心慌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问你,如果当初你信了我的话,知道沈乔心里有了他人,你还会执意要娶她吗?” 陆永庭默立着,微眯着眼睛盯着她。 好一会,挑眉冷笑道:“我若说不会,那你是不是也要我不娶你。” 九珠抿唇,缓缓把目光偏至一旁。 见江九珠心虚与缄默的模样,已经能说明一切。 陆永庭咬了咬牙,努力缓着情绪。 “呵……” 陆永庭突然哼笑嘲讽道:“江九珠,抗旨是死罪,你自己不敢,却要我抗旨不娶你,要我去死。你可真是好良心!好算盘!” 这赤裸裸的嘲讽,九珠岂会听不明白。 她只是抱着侥幸之心问的,她想着陆永庭是陛下的亲侄儿,若他死活不娶,陛下应该会收回旨意的。可是她忘了,陛下和陆永庭也是君臣。 九珠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又知道了如此糟心的事情,有些心烦意乱。 她置气道:“谁说我不敢?” “等我回汴京去 ,就和祖父一同进宫求陛下让他收回旨意。” “哪有强按人头成亲的?这叫什么事?” “陆公子,你且回去,这事交给我。” 陆永庭不甚在意,他不信江九珠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皇伯伯的君无戏言可不会在她身上有特例。 “你何时回京?”陆永庭问。 “……要等表哥参加秋闱后……大概八月底。”九珠道,怎么你等不得了?”就想要她马上死不成。 “是等不得了。”陆永庭笑得意味不明。 “等不得,那也得等着。”九珠没好气的道,“心里吃不了热豆腐。” 陆永庭一怔,竟然哈哈哈的朗声笑起。 九珠懵了一瞬,心里更恼了。 “陆公子,请把剑还我?那是我防身用的。”九珠想起正事。 “不还。” 九珠威胁,“那我就去告诉陈毅叔!” 陆永庭唇间一扬,道:“师父可不会管我们未婚夫妻之间的事!” 九珠蹙眉,“未婚夫妻”这四个字听起来尤为诡异。 她面色不虞,觑了陆永庭一眼,转身朝自己的马走去。 最后她因为肚子太饿没去军营找陈毅叔而是骑马回了家。 陆永庭厚脸皮非跟着她一道走,而且非得和她齐驱并驾。 她不爽的嗔了陆永庭好几眼。 岂料他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漫不经心。 “今日我如约来见你了,今晚可不准再来我屋。”九珠提醒。 想到那门窗上挂满的铃铛,陆永庭不禁低笑。 “我还以为你故意不来,就喜欢我半夜三更去找你呢!” 九珠脸热,“下作!” 回到家,孔嬷嬷为九珠留了午饭。 饭菜有些冷,孔嬷嬷打算热一热,可饥肠辘辘的九珠等不及,直接端起大碗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孔嬷嬷陪九珠在厨房里坐着。询问她这一上午去了哪里? 九珠忙着填肚子,随便扯了一句去城外跑马的谎话打发了孔嬷嬷。 吃饱饭,脑袋可以转了。 现在来想,陆永庭说陛下赐婚的事……她有些不信。 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能只听陆永庭说什么是什么。 大老远跑来灵州什么都不为,就为了告诉她这件事,有这个必要? 九珠揣测陆永庭的动机不会这么纯。 她打算写信给祖父求证。 虽然这事再等一个半月她回汴京就可以知道,但她不愿。 若赐婚是假的,那就阿弥陀佛,陆永庭是个无耻小人。 若赐婚是真的……陛下是最不靠谱的红娘。 抗旨是去死! 嫁给陆永庭就死不了! 夜里,九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冷不丁的想起一事。 不,不是事,是梦。 她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到她穿着新娘的婚服在逃命似的跑。 一直在找出口。 梦中的场景好像是在尚书府,可府里一个人也没有。 是自己的家,可却始终找不到门在何处。 后来终于找到大门。 正要去打开时,一个男人先破门而入了。 那人是陆永庭…… 他着红色喜服趋步朝自己走来,对她又拖又抱弄出大门。 在他要把自己塞入八抬大轿的时候梦醒了。 有人说梦里的场景有时候预示着将来要发生的事。 若真如此…… 不会的,不会的。 噩梦不会成真的。 九珠心烦,掀被盖住了头。 第220章 住处 清晨,太阳还在云端旖旎,透出一丝泛红的霞光,天地间一片混沌。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逐渐变得明亮,晨曦洒在大地上,给灵州城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纱衣。 街上,早起的灵州百姓开始了新的一天。小贩挑着担子,叫卖着各种物品,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街边的商铺陆续开门,掌柜们忙碌地准备着营业。 偶尔有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哒哒的马蹄声响彻整个街道,给宁静的早晨增添了几分生气。 孔嬷嬷每天清晨雷打不动的去集市买最新鲜的鱼。吃鱼补脑,鱼是为马上要参加秋闱的徐秉玉买的。 一日三餐,其中两餐就有鱼肉。 徐秉玉吃怕了,可不忍拂了孔嬷嬷的心意,所以没说。每顿饭一直硬着头皮夹上那么几块。 九珠和孔六不讨厌鱼,但按一日吃两次的吃法,如今也是见鱼色变。 不过他俩可以选择不吃,就是可怜了徐秉玉。 家里没米了。 孔嬷嬷让孔六跑腿去买。 厨房内,九珠坐在矮凳上摘着菜,孔嬷嬷在灶台前揉着面。 午饭没有饭,吃面条。 孔六买个米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回来,眼看快到午饭时间了。孔嬷嬷担心表少爷肚子饿,所以先做面条吃。 水开,面条下锅,孔六回来了。 肩上扛着一袋米,手里还拎着两只死掉的大雁。 “六子,死哪去了?买个米去了一早上?”孔嬷嬷见儿子回来,开口就骂。 孔六没理老娘,先后把大雁和大米甩到桌上。 兀自倒了杯茶给自己。 “你哪来的大雁?”孔嬷嬷手拿筷子走到桌前。 九珠扔下烧火棍,从灶台前起身去看大雁。 两只大雁羽翼丰满,头部圆润,颈部修长,肥硕丰盈,脚掌宽大。一看就是成年的大雁。 两只死去的大雁伤口都在颈部,看样子是一箭穿喉。 六子几口喝完一杯茶水,用袖子擦了嘴后,道:“我在街上遇到陆公子射雁而归,这两只大雁就是他送的。” 孔嬷嬷讶异,“陆公子还在灵州?” 孔六点头。 “那你怎么不喊他一起回来用饭呢?”孔嬷嬷略指责儿子的失礼。 “喊他干什么?九珠抢着说,“我们家的你不要钱吗?” 嬷嬷以为小姐还在为陆公子说谎那事生气,心里无奈的叹了气,转身去看锅里的面条。 “那大雁你还吃不?”孔六低笑提醒道,“这是陆公子给的。” “吃,为什么不吃。”九珠一丁点也不犹豫。 孔六一点也不讶异,因为他知道九珠是个没骨气的。 孔嬷嬷烧了锅开水褪大雁毛。 孔六个九珠在院子里燃炭火。 他们要炙雁。 孔六闲聊道:“陆公子箭术了得,猎了六只大雁,每只都是一箭穿喉。 “六只,他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九珠咸吃萝卜淡操心。 孔六无语。 “这不是分了我两只了嘛!” 九珠喃喃道:“一个吃四只,吃得完吗?浪费!” 孔六道:“陆公子人很好,一点也不自持身份,他还邀我去他住的客栈喝茶聊天。” 九珠现在知道为何孔六买个米半天不回的原因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九珠很自然的问:“陆公子,他住在哪里?” “东街的那家客栈。” “几号房?” “二楼第九号房。”孔六后知后觉问,“你问这么细干嘛?” 九珠敷衍道:“这不是聊天,随便问问。” 得知陆永庭的住处,九珠心里有了个拿回宝剑的想法…… 用过午饭,趁大家午睡的时候,九珠带着帷帽出门去了东街那家客栈…… “掌柜的,我要住店!” 九珠让掌柜的给她安排二楼八号房。 掌柜的说八号房有人住。于是改成了十号房。 八号十号无所谓,反正两个房间都和陆永庭住的九号房间相连着。 店小二拿着钥匙带九珠上了楼。 在等他开房间锁的时候,九珠有意的看了隔壁九号的门…… 门没上锁,说明人在屋里。 店小二开了锁,就手为客人打开了门,双手呈上钥匙后便退了下去。 就这样,九珠住到了陆永庭的隔壁…… 九珠在屋里坐了一会,没听见隔壁人出门便先回了家。 用过晚饭又去了一次客栈。 上楼见九号门没上锁,陆永庭没出门,于是九珠又折回了家。 好在,东街客栈离九珠家不远,一炷香的功夫便可到达。 不然一天跑几次,那不得累死。 九珠一天往外跑好几次,引起了孔嬷嬷的不满。 她问九珠出去做什么? 九珠都以无聊出去逛逛为由搪塞了过去。 孔嬷嬷见九珠每次出去的时间都不长,也没过多计较。 那是第三天的下午。 九珠见九号房间上了锁。她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她用钥匙打开自己住的那间十号房的锁,进屋关上门。趋步至窗前,打开窗户。 他们住房间是背街的,开窗,楼下是条小巷子。此时小巷子里没什么人。 九珠忙折身去桌前挪了张凳子放到窗户底下。踩着凳子爬出窗,顺着屋檐坡面小心的往隔壁窗户处走去。 窗户没锁,九珠从外面顺利打开后,跳到了房间里面。 到现在所有计划都很顺利。 进屋巡视一周后,在不弄乱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开始快速的找寻宝剑。 房间就这么大,不出几下,九珠便在柜子里找到了剑。 还未等她伸手从柜子里拿出剑,屋外响起开锁的声音。 九珠空白的大脑里只蹦出两字:要完。 她左右慌张不知所措时,目光见到床的那一瞬,立马往床底钻了进去…… 陆永庭开锁进屋。 把钥匙随手扔到了桌上。 落座后倒了一杯水喝上几口。 今日他去师父那里喝了些酒,又骑马赶回来,此时口干舌燥,只想喝水。 痛饮下一杯水后,瞬间觉得畅快不少。 忽见房间窗户大开着,不由皱眉,他记得出门的时候窗户可是关着的…… 没多想,估摸着是风把窗户给吹开了吧! 第221章 男人的房间 陆永庭扯了扯襟口处的扣子,起身去关窗户…… 躲在床底下心惊胆战的九珠暗叹运气实在太差。 一面怪陆永庭回来的不是时候,一面又怪自己没早来一步。 自打那双脚迈进屋子,九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双黑色的鞋子。 黑色的鞋子动了起来,走了几步,不会儿,九珠听见窗户被关起来的声音。 接着那双黑色鞋子朝床走近…… 咯吱一声,床振动一瞬。 床板落下好些灰尘,诱得九珠鼻子发痒,在忍不住要打喷嚏那一刹,她迅速用双手紧捂住了口鼻。试图扼杀住要喷薄而出的喷嚏。 然而,那股强大的气流却在鼻腔中涌动,最后在喉咙处发出一小声隐忍压抑的闷响…… 这吓得九珠屏住了呼吸,她万分惶恐的盯着床沿处搭着的一只脚…… 见那只没抬上床的脚没有任何动作,也没听见床上躺着的人有任何响动。松开手默默的吐了口气。 气暂时松了半口,还有半口愁在心里。 该怎么出去? 还能怎么出去? 要么从窗,要么从门。 可前提是什么? 前提只能等陆永庭离开房间或者……等他睡着了再出去…… 后者有些不靠谱,万一不小心惊动了,人醒了,被人当场逮住了,那多丢脸。 不行不行,后者风险很大。 若等陆永庭出门,万一他今日不再出门呢?那她岂不是要趴在这床底一整夜! 这也不行,如果夜不归家,孔嬷嬷,表哥和六子都会急坏的……着急坏不说,如果还去府衙报了官,那事情岂不闹大了? 两种相较,九珠选择前者。 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陆永庭应该会下楼吃饭,届时不就有机会逃出去了吗! 不多时,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陆永庭的鼾声,那鼾声还不小,如闷雷低徊。 床底下的九珠一怔,随后微撅着唇,一脸嫌弃。 陡然间想起阿爹睡觉时也会打鼾。 小时候她会趁父亲打鼾的时候调皮的去捏他的鼻子。 阿爹的鼾声突然中断,在他将要醒过来的时候,她会立刻缩回手。 阿爹睁开眼,茫然的眸子在看到是她的时候会一瞬间变得清明光亮起来,嘴角带笑的看着她。 她那时疑惑为何人睡着后会打鼾。 孔嬷嬷说,那是因为人太累了…… 九珠飘远的思绪被自己突有的尿意拉回来了。 不好,这个征兆很不好。 她清楚的知道现在自己还可以憋得住不尿,待会可就不一定了。 看来不能坐以待毙,等陆永庭出门是不可能了。 趁他现在睡着了,而且是熟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只要她动作轻些,应该惊动不了他。 肚子里憋着尿,翻不了窗户……那就只能走门了。 九珠动作迟缓得如同乌龟一般,慢慢地从床底下向外爬出。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异常小心,呼吸也放得极轻。 终于在大半个身子出了床底,撑起膝盖慢慢起身。 可当九珠背对着床起身后的下一瞬,她的手臂突然被拽住,一股大劲扯着她的整个身子往后倒去。 砰的一声。 九珠被扯到了床上。 待她反应过来,陆永庭已经伏在她的上方,双手撑着床面,把她禁锢在了他的两臂之间。 九被吓了一跳,此时一动也不敢动的看着陆永庭的脸。 只见陆永庭嘴角一扬,慵懒的笑道:“哪来的姑娘?” 一开口,酒气扑鼻。 九珠闻到后皱眉。 这是喝醉了? 陆永庭半个人压在她身上,老沉了。 “陆永庭,你起开!”九珠用手推着他,可陆永庭太大个,根本推不开。 “你这姑娘,还没告诉我,来我屋干嘛?”陆永庭调笑道。 “你起开。”九珠讨厌陆永庭喘出来的那股子温热酒气。使劲推着他的肩。 陆永庭眸子微挑,兀自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主动投怀送抱来了。” 九珠一怔,瞪着他道:“别乱说,我是来拿我的剑的。” “瞎说,你分明就是爱慕我,于是借拿剑的借口,来投怀送抱的。”陆永庭故意逗着身下的人。 “你……你脸皮真厚,谁爱慕你了,一个大男人不害臊。”九珠气鼓鼓的瞪着人。 陆永庭嘴角荡漾,他把脸凑近,用戏谑的眼神凝视着九珠。 他的逼近,九珠避无可避,一脸惶恐疑惑,他喘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 “你要干什么?”九珠皱着眉。 陆永庭不答。 目光灼灼,将九珠圈在身下,让她哪也去不了。 “你不知道男人的房间是不能乱进的吗?” “……因为很危险。” 什么乱七八糟,原来陆永庭喝醉了也会说胡话。 九珠气恼,伸手去推那张凑得太近的脸。 脸可比身子好推。 陆永庭偏头躲着,后嫌那两只手碍事,于是被他捉住摁到了床上。 被人控制连手也动弹不得的九珠依旧在做无用的挣扎。 陆永庭轻笑,似在笑身下姑娘的自不量力。 九珠尿急,她已经憋得慌。 此时又动弹不了,被人擒制着,像一条砧板上鱼,任人宰割。 而且还是一条憋着尿的鱼。 想到陆永庭此时醉着,于是也不避讳直说道:“我要入厕,你起开。” 陆永庭可不是真醉,他进屋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关窗户时他就看见窗沿处的鞋印。 关起窗户后,没了风。屋内的那股香味还在……而且还是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香味他只在江九珠身上闻到过。 他越靠近床,那淡淡的香味闻得越清晰。 他料定人就藏在床底下。于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躺在床上装睡,看看床底下的小女子会如何? 不出他所料,九珠耐不住性子,还没多久,听见鼾声后以为他睡着了,就爬出来…… 可不能让她这么容易逃走,得好好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男人的房间姑娘家是不能随便进的! 陆永庭懒懒的眯着眼睛看着江九珠。 他可不信她真的要入厕。 九珠见陆永庭没反应。 于是她故意服软道:“陆永庭,你起开,你弄疼我了。” 姑娘家软糯娇嗔的话让陆永庭一怔,耳根瞬间变红。 勾唇轻笑,道:“我可还什么都没做……” 第222章 唇不干净了 九珠觉得酒醉后陆永庭笑的好讨人厌。 为何他老笑? 有什么好笑的? 笑就笑了,举止还这么讨厌。竟然把她压倒在了床上…… 什么怪癖? “我的手腕好痛……我的身子被你压得好痛……” 九珠越说,陆永庭笑得越怪异……也越讨人厌。 “你笑什么?”九珠疑惑皱眉道。 陆永庭意味深长的道:“江九珠,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很容易让人想做坏事。” 九珠觉得匪夷所思,问:“做什么坏事?” 陆永庭不做答,灼烈的目光一直缠绕着身下木讷的小女子。 九珠尿意浓浓,快要憋不住了。 她急得脸红道:“你起开,我要撒尿,快憋不住了。” “你撒谎,我一松手,你定会跑了。我可不信你。”陆永庭无赖道,“憋不住,就尿裤子里好了。” 九珠又急又气,奈何手脚都被束缚着,动不了。 她急不可耐下想了不算办法的办法。 她用眼睛示意,喊道:“你快看!” 陆永庭朝着九珠示意的方向扭头看去。 九珠趁机快速抬头咬了一口陆永庭的脖子。 “嘶!” 陆永庭吃痛,转头看着江九珠,不可置信的眼里略带了丝气恼。 “陆永庭,酒醒了没?醒了就快放开我!” 九珠边说边挣扎。 “你怎么老爱咬人,前次咬我手,这次咬我脖子!”陆永庭微皱眉。 “咬你,是让你清醒些!”九珠没好气,“你个登徒子,快放开我,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男人,不害臊……” 陆永庭也不知怎么的,是气了,还是就想那样,看着那张红如樱桃的唇竟然低头用嘴堵了上去。 突遭如此对待,九珠整个人吓得僵住了。 此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 尿意再也止不住…… 完蛋了! 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心如死灰,都忘了此时自己的唇正被人压着轻轻揉弄。 她的不拒绝不反抗,让人得寸进尺起来。 下唇突然吃痛。 九珠反应过来,开始紧抿着唇,反抗起来。 她不明白,唇瓣是没有骨头的,为何陆永庭的如此有力。可明明她感觉得到他的唇也是软的…… 为了不让陆永庭的唇再对自己做恶,于是发狠,重重反咬了回去…… 哪知,对方只是一怔,下一瞬非但不怕,反而更凶的回击。 九珠吓坏了,呜呜的哭了起来。 意识到人哭了,陆永庭忽地停了下来…… 抬头心虚解释道:“这下,你知道为何男人的房间不能随意……” 话还未说完,陆永庭身上感觉到了一阵温热…… 陆永庭起身……低头看着自己下腰处的衣服,又看向九珠的下裙,一脸震惊! 仰躺着的人终于得了自由,忙起身,扯过被子遮住自己下身。 泪眼瞥见陆永庭下腰处湿了一片,不由怔住。 她不仅憋不住尿了裤子……还当着陆永庭的面……尿在了他身上! 没脸了,没脸见人了。 她捂着脸哭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都说要入厕……你非不让……” “看我如此丢脸,你高兴了是不是?” “你笑呀!刚才不是总笑嘛?现在怎么不笑了?” 陆永庭耳根通红,低着头默立在九珠面前。 “如此狼狈,让我怎么回家……”九珠哭腔不止,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她也觉得无所谓了,反正脸都没了,该哭就哭。她尿都憋不住,眼泪也憋不住。 陆永庭知是自己的不对,心下愧疚,低声道:“都是我的错,我这就让人送洗澡水来,再去买身衣服。你莫哭了好不好?” 九珠擦着眼泪,怒道:“是你的错,为何要让别人送洗澡水?” 陆永庭一怔,连忙道:“对,是我的错,小祖宗,我去拎洗澡水,行了吧?” 九珠睨了眼陆永庭,点了点头。 陆永庭松了口气,立马转身出了屋。 楼上楼下跑了几趟把浴桶灌满。 趁九珠洗澡的间隙,又去成衣店买了一套女装。 九珠沐浴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打开房间门。 见陆永庭立在那里。 “把剑还我!”九珠叱道。 “你随我来。”陆永庭道。 九珠是在自己房间里洗的澡,现在跟着陆永庭又去了他房间。 陆永庭才把剑从柜子里拿出来,九珠没好气的上前一把夺过,脱了脸鞘,忽地把剑刃架到了陆永庭脖子上。 陆永庭眼睛不带眨的默立在九珠面前,用食指摸了摸鼻子,笑道:“姑娘家家的,这是要做何?” “如果打得过你,我就一剑劈了你!”九珠恼恨瞪着人,“你怎么可以……那样!” 陆永庭轻笑,问“我哪样?” 见陆永庭装傻,九珠不想理他,撤了架在他脖子的剑,合上剑鞘。 “陆永庭,你不是君子……”九珠瞪着他,不争气的红了眼。 见九珠又哭了,陆永庭又不知所措起来。 他慌忙上前,握住九珠的肩膀,低声哄道:“我错了,我错了,九珠你别哭。你要拿剑劈我了也行,我就站着任你劈可不可以……” 九珠侧身撇开他的手,哭诉道:“……劈了你……我……的唇也干净不回来了……” 陆永庭无语,这是遭人嫌弃了? “我的唇……不脏,只亲过你一个姑娘。” 九珠一怔,下一瞬哭得更伤心,“……原来你只祸害了我……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 陆永庭气笑了。 “不是,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 他提醒道:“陛下已经为你我赐了婚,你嫁不了别人了。” 九珠还没收到祖父的回信,始终不敢信陆永庭说的这事。 “我可不听你的一面之词,赐婚圣旨在哪?拿出来给我看看。”九珠伸手讨要。 陆永庭无奈,说来说去,原来人家还是不信啊。 “圣旨在汴京,你回去便可证真假。” 九珠放下手,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拿着剑转身要走。却被陆永庭拽住了手臂。 “我送你回去。” “不要。”九珠甩开他的手。 九珠退了房间,走出客栈时,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 第223章 误会大了 九珠匆忙往家赶,回去晚了,自然被孔嬷嬷一阵念叨。敏锐的发现她穿的衣服和中午的不一样,便揪着此事问了起来。 九珠早想好了理由。 说是在成衣店看中了一件衣裙,所以就买了回来。 孔嬷嬷没多想,还夸衣裙漂亮。 孔嬷嬷这一夸,九珠才注意起身上的衣裙来。 淡粉色百褶月裙,布料用的是花锦。 这陆永庭还算有眼光……就是人品不咋滴……酒品也不行,喝醉了会耍流氓,虽然最后被她一泡尿浇醒了,但她的脸也丢得光得不能再光。 如果不是她看得开,懂得自我安慰,换做是别的姑娘经历了这等事,估摸着早没脸活下去了。 晚间洗漱时,九珠一想到那种湿濡的感觉就浑身难受。用毛巾狠狠擦着自己的唇。心里又是痛骂一番。 孔嬷嬷敲门,端着一碟糕点进了屋。 她见九珠晚饭用的少,怕她饿着,所以做了些糕点来给她做夜宵。 九珠抓了块糕点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孔嬷嬷去里屋,不一会又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几件衣服,那是九珠刚才沐浴后换下来的……也是今天她穿回来的那身。 “小姐,你出门时穿的衣裙哪去了?”孔嬷嬷想起小姐回来时手里只拿着一把剑,不见其他。 九珠一怔,这才想起她没把那身脏衣服带回来…… 不就是身脏了的衣服嘛,又不值几个钱。 九珠无所谓的回道:“旧的那身被我扔了!” “哎哟,小姐,衣服可不兴的乱扔。”孔嬷嬷追问道,“你扔哪了?” 九珠不以为然,“不就是一身旧衣裙嘛,扔了就扔了,嬷嬷莫要心疼。” 孔嬷嬷道:“嬷嬷不是心疼衣服,而是姑娘家穿的衣物乱扔不得,不要的,要么烧了,要么用剪子绞了再扔。” 九珠嫌孔嬷嬷唠叨,于是不耐烦的道:“反正都扔了,嬷嬷莫要再说了。” 孔嬷嬷依旧唠叨着,“小姐也不怕自己的衣服被人捡了穿,把自己的运势给借了去。” 九珠可不信这些,哼笑道:“那也得分什么运势?好运?坏运?最近我很倒霉,若真的因为一件衣服把我的霉运借去,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她才是,倒贴银子我也愿意。” 孔嬷嬷无可奈何的摇头。 殊不知,第二天,她弄“脏”的衣服被人送回来了。 孔嬷嬷午时便抱着一个包袱来给九珠。 说是陆永庭送来给她的。 孔嬷嬷开口道:“小姐,陆公子是来告别的,他要回汴京了。过来问我们有什么信或者什么话要带回去给尚书府的。” 想到那陆永庭还有脸来,九珠没好气的道:“没有,嬷嬷你让他快快滚吧。” 孔嬷嬷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现在如此讨厌陆公子。 “小姐不可无礼,陆公子可是好意。” 九珠见孔嬷嬷为陆永庭说话,心里不舒服,“我无礼?嬷嬷你是不知道陆永庭对我做的事才叫无礼!” 孔嬷嬷讶异,“陆公子对小姐做了什么?” 九珠意识到自己口快了,暗骂自己真是一点也沉不住气。 她心虚含糊道:“就是他说身无分文赖在我家白吃白喝的事……” 孔嬷嬷还当是什么呢,“都过去多少天了,小姐还在念念不忘,莫要小肚鸡肠。” 孔嬷嬷看了眼桌上的包袱,“你看,陆公子不还给你送礼物来嘛。” “小姐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九珠把头偏去一边,不屑道:“我才不要,嬷嬷喜欢拿去好了。” 人总会好奇别人的隐私。 孔嬷嬷也是,“嬷嬷可不要,嬷嬷帮你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拿来的时候,包袱很轻,摸起来软软的。她猜是什么珍贵的布料什么的…… 迫不及待的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后,孔嬷嬷瞳孔一震。 九珠用余光斜瞥着桌上的东西,觉着不对劲,忙扭头看…… 这……这不是她昨日在客栈换下的脏衣服。 怎么到了陆永庭的手里??? 想到衣服上的尿渍…… 九珠一惊,忙起身,扑到包袱上,试图用身子挡住孔嬷嬷的视线。 晚啦。 孔嬷嬷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她家小姐昨日穿出去的衣服……怎么会被陆公子送回来? 想到陆永庭把包袱交给她时闪躲的眼神…… 小姐现在的举动…… 昨日小姐的晚归…… 孔嬷嬷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小姐昨日你究竟去了哪里?你为何晚归?你的衣服怎会在陆公子那里?” 孔嬷嬷的连续三问,层层递进。严肃的语气逼得九珠惶恐,不知道该说什么。 孔嬷嬷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小姐了。 她努力稳住情绪,扶起半个身子扑到桌面上的九珠。 “小姐,起来,坐下,嬷嬷有重要的事情问你。” 九珠又羞又窘。慢慢起身,坐在凳子上。怀中还紧紧抱着衣服。 她低着头,不敢看孔嬷嬷。 孔嬷嬷也落座,低声道:“小姐要认真答复嬷嬷,不可说谎。” 九珠默了会,点头。 “昨日你和陆公子在一起?” 九珠垂着脑袋点点头。 孔嬷嬷问:“你们在哪里?” “……客栈。” “你去客栈干什么?” “……去拿东西。” “什么东西?” “……薛姨给我的剑。” 孔嬷嬷意识到自己偏了主题,止了刨根问底。 什么剑不剑的,现在不是重点。 孔嬷嬷问:“是陆公子约你去客栈的?” 九珠摇头,低声道:“是我自己去的。” 孔嬷嬷闭眼,天呐!自家小姐还是自己送上门去的!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九珠默了半晌,红着脸,声音小得不能再小的道:“……他喝醉了,把我扑到了床上……亲了我的唇……然后……” 九珠羞得把头扭去了一边,终究没好意思把自己尿裤子的事情说出来。 “发生了什么?”孔嬷嬷逼着问。 九珠捂脸求道:“嬷嬷别问了。” 孔嬷嬷心凉凉的,耐不住,差点晕过去。 要命喽! 她闭眼扶额,一脸痛苦,整个人气得发抖。 九珠不知道自己没把话说全,让孔嬷嬷误会大了。 孔嬷嬷没再问下去,姑娘家遇到那种事,自然是被吓坏了。 想到陆永庭还在大厅候着,孔嬷嬷安慰道:“小姐,你放心,嬷嬷会为你讨个说法!” 九珠抬起脸。 说法? 什么说法? 因为陆永庭亲了自己,所以孔嬷嬷要去揍他? 见孔嬷嬷那脸色,那架势,九珠觉得像。担心她不是陆永庭的对手。 忙拉住她,“嬷嬷别去,陆永庭是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看着自家的傻小姐,被人吃抹干净了,还为人求情,孔嬷嬷快气得要死。 第224章 将错就错 陆永庭正在大厅里坐着,见孔嬷嬷来,起身等待回复。 “陆公子,请随老奴来。”陆永庭以为是九珠要见他,于是没多问跟着孔嬷嬷而去。 路上,陆永庭发现不对劲,这不是去九珠院子的路…… 陆永庭压着疑惑跟着孔嬷嬷到了一间堆满杂物且位置偏僻屋子里。 孔嬷嬷关上门后,默了会开口:“陆公子,昨日你和我家小姐发生的事情,老奴已经知晓。既然你和我家小姐有了夫妻之实,那请陆公子负起责任来。” 这话可把陆永庭吓得不轻。 夫妻之实? 孔嬷嬷怕是误会什么了…… “孔嬷嬷是看了包袱里的东西?”陆永庭不由一问。 孔嬷嬷默了会,心里气陆永庭的不答反问。 她点头。 陆永庭又问:“九珠没告诉你为何换的衣服?” 孔嬷嬷觉得陆永庭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还不是陆公子做的好事嘛。” 这句话让人想入非非。 “您真的知晓了?”陆永庭 孔嬷嬷道:“陆公子虽是酒后失德,但确实是您的错。老奴晓得你曾去尚书府提亲的事,知道你定是中意我家小姐的,既然小姐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就请陆公子再上门提一次亲,老奴保证一定让老爷同意婚事。” 陆永庭思忖着,他知道定是九珠没把话说全,所以让孔嬷嬷想多了,误会了。 江九珠呀江九珠,看把孔嬷嬷急的。 不但没把话说全,而且连陛下赐婚的那事也没告诉孔嬷嬷。 陆永庭没做澄清,反而说道:“孔嬷嬷莫急,陛下早就为我和九珠赐了婚。” 孔嬷嬷震惊,一脸不可置信。 陆永庭继续道:“此次我来灵州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九珠这事。” “待你们回汴京,我便去尚书府下聘。” 孔嬷嬷愣了好半天。 突然,一切都太突然了。 先是得知小姐和陆公子有了夫妻之实。 现在又得知俩人早就是未婚夫妻。 这……这叫什么事哟…… 孔嬷嬷一时不知道该忧还是该喜。 陆永庭将错就错,心里打起了算盘。 装出一副愧疚的模样,“嬷嬷,昨日的事情都是我的不对,我喝多了……九珠又刚好来……我以为是做梦……所以……哎!都是我的错。” 孔嬷嬷为难,不知道该指责呢?还是指责呢?陆公子喝醉了酒,小姐刚好自己送上了门…… 陆永庭又道:“九珠因为这事在生我的气,还说不嫁我,要回汴京去找陛下收回圣旨!” 孔嬷嬷面露惊恐,忙道:“陆公子,小姐年纪小,胡乱说的,你别和她计较。” 陆永庭暗笑,面上装着担忧,“嬷嬷你知道九珠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万一她真那样做,惹得陛下不高兴,吃亏的可是她,我是担心她。” 岂不是,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蹦扎什么?孔嬷嬷忙道:“小姐在置气呢,有嬷嬷在,不会让小姐犯糊涂的。” 陆永庭拱手朝嬷嬷揖了一礼:“那请嬷嬷以后在九珠面前多多说我的好话。” 孔嬷嬷道:“一定。” “还有。”陆永庭意味深长的提醒道,“昨日之事,请嬷嬷以后不要在九珠面前提,姑娘家脸皮薄,害羞。” 孔嬷嬷点头,忽地想起一事,小心谨慎问:“昨日……事后,小姐可曾喝过避子汤。” 陆永庭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不小心失了一瞬面部表情,恰被孔嬷嬷捕捉到了。 孔嬷嬷蹙眉,压低声音指责道:“怎么会如此大意!” 陆永庭尴尬挠头。不是装的,是真尴尬。说一次谎,就要用无数次谎来圆这话不是假的。 她抬头看着陆永庭严肃问道:“你们昨日何时行的房?” 陆永庭一怔,含糊说道:“我喝了酒,记不太清了,大概申时。” 孔嬷嬷思忖片刻,喃喃着,“昨日到现在,时间长了,也不知道现在喝还有没有效果!” 陆永庭知女子喝了避子汤喝对身体不好,于是道:“九珠不会怀孕的。” 孔嬷嬷瞪着眼,“陆公子怎么确定,万一呢,想让我家小姐奉子成婚被人说闲话不成。” 陆永庭无奈,道:“不是还有一个月你们就回汴京了嘛,待你们回去,我立马下聘,定婚期,若真有了孩子,三个月内不会显怀的。嬷嬷只要帮我劝住九珠,不生什么枝节就行。” 孔嬷嬷也只能这样,避子汤那种东西能不喝就不喝。 九珠等孔嬷嬷回到屋里,见她脸色不太好,看样子是没要到什么说法了。 孔嬷嬷道:“小姐,陛下为你和陆公子赐婚的事为何不告诉嬷嬷?” 九珠思忖着,陆永庭竟然告诉了孔嬷嬷,看来赐婚那事应该不是胡诌的。 “又不是什么好事。”九珠不悦,“我又不想嫁给他。” 孔嬷嬷叹了口气,“小姐,莫要置气,嬷嬷看着这婚事很好。陆永庭家世模样人品都没得挑,而且知根知底,和小姐认识多年,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何况你们昨日……” “打住!”九珠听不下去,“如果嬷嬷要说陆永庭的好话,我便不听了。” 嬷嬷无奈止了口。 九珠委屈道,“嬷嬷可不能因为听说我和陆永庭被赐婚就袒护他,他昨日可是占了我便宜的登徒子!” 说回来,不怪小姐如此生气,她现在心里不痛快,好好的一朵花,突然被摘了去,她这个养花人能不心疼? “小姐身上可有什么地方不适的?”孔嬷嬷这才想起问,陆永庭身材高大,体格健硕……喝醉了的男人……举止大多粗鲁不堪……小姐又是初次……定吃了苦头。 九珠愣了会,摇头。 “小姐可别害羞,不好意思,和嬷嬷说实话。” 九珠抬手摸着自己的唇,缓缓道,“起初不疼,后来他用力就疼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何那样……” 孔嬷嬷听了,老脸一红,心里暗骂了陆永庭几番。 九珠接着喃喃道,“恶心不说,还毫无意义……” 孔嬷嬷傻住! 第225章 愁 九珠认为陆永庭把衣服送来纯粹是为了恶心她,可那衣服又是被洗干净才送来的…… 不管如何,那衣服以后她是不打算再穿了。 孔嬷嬷知道她和陆永庭被赐婚后,表哥和六子也知道。 她问表哥对这婚事有何看法。 表哥思忖一会后,来了一句“可嫁”。 她听后,心凉了一片。 不止因为表哥的话……还因为表哥的态度。 这让她比得知赐婚时还要难受,想哭。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她的小日子推迟了。向来不准的事,她觉得推迟些日子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这次孔嬷嬷却显得比较焦急,……以前孔嬷嬷可不这样。 每天都问她小日子来没来,问的还频繁。 见她摇头,孔嬷嬷就会皱眉,一脸担忧的看着她的肚子。 直到她终于不摇头了,孔嬷嬷才深深的松了口气。 …… 八月初,徐秉玉参加了秋闱。 半个月后,放榜。徐秉玉中了解元,是乡试的第一名。 为了准备明年二月的春闱,放榜后的第二日,九珠一行人启程回汴京。 走之前,一行人又去九珠父母坟前祭拜一番。九珠还去祭拜了阿华。 离开灵州,四人皆沉默。 这一走,大家都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来时,青草如茵,碧色连天,归时,草木凋零,枯黄满地,既萧瑟又凄凉。 九月初,九珠等人回到了汴京。 徐秉玉和六子回了书院,九珠和孔嬷嬷回了尚书府。 离开三个多月,九珠的院子没什么变化。 走时什么样,回来就是什么样。 九珠沐浴后马上去李氏的院子向她请安。 李氏拉着九珠问了一堆事后,才告诉她赐婚的事。 九珠的淡定让李氏有些讶异,也悄悄松了口气。 在李氏看着九珠是淡定,其实九珠那是麻木了。 九珠缄默会后问:“祖父怎么说?” 李氏一时哑然,就知道这丫头倔着呢,爷孙俩一个德性。这么好的婚事,他俩到底有什么不满的。好在陛下圣明,让事情峰回路转,没白白错过。 李氏笑道:“老爷就等我们九珠回来商量婚事呢。” 九珠心死。 她明白婚事已经逆转不了一毫。 抗旨是去死。 她不想死,祖父也不想死。 她也不想祖父为她去死。 她就想听听祖父有没有为她报不平,有没有愤怒,有没有不甘,有没有破口大骂……赐婚的烂红娘。 她幽幽叹了口气。 斗不过,不能斗,那就只能屈服。 连祖父都屈服了,她也服了。 嫁就嫁吧。 起码嫁过去衣食无忧,饿不着肚子。 就是不知道以后和陆永庭吵架,祖父敢不敢为她撑腰。 今日江宏回来的晚,夜幕时他才归的家。 丫鬟来禀,说老爷回来了,九珠算着时辰,等祖父吃过晚饭,才去他的院子请安。 到那里时,祖父正坐在桌前喝着饭后茶。 “回来啦。” 这是祖父时隔三个多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轻飘飘的一句,没有时隔多日后相见的喜悦,兴奋…… 九珠心里有些发堵,微微颔首当作回答。 “婚事知晓了没?” 九珠顿了一瞬,点头。 “五日后,瑞王府的人会来走纳征礼,届时婚期便会定下……祖父听瑞王的意思是想把婚期定得越早越好……” “祖父!”九珠扬声打断。 江宏顿住,盯着九珠。 “祖父,你想我吗?”九珠终于忍不住问。 江宏岂会不知这丫头是在转话题。 江宏给她一记白眼,端起茶抿了一口。 九珠拖了个凳子坐在桌前杵着下巴看着祖父,说着真心话,“祖父,我可想你了。” 江宏掀眼瞟了眼,“想老夫,为何当初死活要和你表哥去灵州?想老夫为何不提前回来?想老夫为何不写信回来?” 祖父连发三问,九珠只选了最后一问答,“我有写信?” 提起这个,江宏不高兴了,“你那是想老夫写的?” 九珠心虚,她是为求证陆永庭说的事情才给祖父写了一封信。 “我还没问祖父呢,您既然收到信,为何不回我?” 得,又变成他的不是了,江宏略有置气一说,“老夫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 九珠被噎住,这个理由好……伤人。 江宏言归正传,“好了,说正事!” “五日后瑞王府来下聘,婚期祖父打算商量定在十一月……” 砰! 九珠拍桌而起惊呼道:“这么快!” 江宏吓了一跳,抬头瞪着九珠温怒叱道:“在祖父面前拍什么桌子!” “不像话,坐下!” 九珠也意识到自己举止不妥,遂听话坐下,拽着祖父的袖子,道:“祖父,我不想这么快嫁过去,不要把婚期定那么早,行不行!” 江宏叹了口气,不是他想把九珠快快嫁出去,是……陛下等不急,退朝后陛下把他和瑞王留下追问了好几回。 陛下问:纳征礼走了没? 瑞王说:“没有。” 陛下问:“为何还没走?” 瑞王不说话,转头看着他。 这时该他说话了,“回陛下,臣孙女去了灵州祭拜其父还未归!” 陛下说:“这和纳征,定期有何关系?” 那时他余光瞥见瑞王好像微微点了点头。 他只能惶惶说了一个牵强的理由,“微臣担心婚期定早了,人还没回来,怕惹笑话。” 之后,陛下不辞辛劳,每隔一段日子,就会追问一遍。这可苦了他了,每次被留下都心慌不已,倍受煎熬。 江宏严肃道:“如果圣旨早来一步,估摸着这时候你早嫁去瑞王府了。为了等你回来,已经拖了三个多月,瑞王府给足了面子,不然按理,祖父早该派人把你喊回来了。十一月也只是祖父的打算,还没商量过,说不定,瑞王府还要把日子再往前了说。” 九珠心慌,定期就像定她死期一样,“十一月就十一月,祖父不能让他们把日子再往前了说。” 江宏掀眼吓唬道:“这个祖父也说不准,得等瑞王府纳征那日商量着来。” 九珠一脸愁容。 第226章 筷子 从灵州回来后,李氏就不准九珠再出去胡玩。 九珠也安生待在府里,哪也没去。 不是她听话,而是她没什么心情。 她回来的第二日,梦芙表姐登门了。 一身暖红色衣裙,身姿袅袅,长发挽起已经梳成了妇人模样,红润的面色比从前多了几分娇媚。 九珠觉得表姐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好看了。 嬷嬷说过,嫁得好的女人,只会越来越漂亮。 看来此话不假。 九珠也觉得阿平是个好的,梦芙表姐命好,嫁着了。从她进门到现在,嘴角扬起的笑容就没落下过,看来她过得十分幸福。 九珠看着表姐幸福,也跟着高兴。 一直盯着人看,把人看得害羞了,被人戳了脑门。 九珠回神问:“表姐,我的贺礼,你用着了?喜欢吗?” 提起这茬,王梦芙有话直说,“我还没见过谁成亲,送筷子做贺礼的。江九珠,你也忒小气了。” 说着还睨了九珠一眼。 九珠赶忙解释:“不是我小气,我是不知道送你什么贺礼好,我想着送人礼物,自然得送别人用的上的,以前,你送了我一只大碗,我就很喜欢,我这么多年都用它吃饭。你送我的礼物这么特别,我也想送你特别的礼物……” 王梦芙皱眉打断,不屑道:“所以你就送我两双筷子?” “表姐,你听我说完。”九珠继续解释,“我想着筷子不仅实用,而且寓意很好。” 王梦芙疑惑:“什么寓意?” 九珠巧笑道:“筷子筷子,快快有子。我是希望表姐能快快有孩子。” 王梦芙明白后,脸颊一红,用食指戳了戳九珠的脑门。 九珠目光盯在了王梦芙的肚子上,“表姐,你肚子里可有小孩了?” 说着伸手就要往王梦芙的肚子上摸。 下一瞬被人打开了手。 九珠手背一疼,缩回了手,皱眉,“不就摸一下嘛,这么小气。” 王梦芙嘴凶,“摸什么摸,我又没怀孕。” 顿了一会,又补充道:“我才成亲不到三个月,哪有这么快。” 九珠想想也是,不是每种果树到秋天都会结果的。 想到果树,九珠忽地想到一事。 她靠近王梦芙,悄悄在她耳边问:“表姐,那鸳鸯果是什么样的?” “什么鸳鸯果?”王梦芙疑惑。 九珠目光审视着王梦芙,觉得她定是在装傻充愣不想告诉她。 她提醒,“就是你说的洞房花烛时,新郎和新娘同吃的那种果子。新郎吃果肉,新娘吃核里的杏仁那种果子。” 王梦芙记起忽悠九珠这茬,看着她那期待的傻样,心里生出一丝悔意,当初不该和她开那种玩笑。九珠这种人,脑袋缺筋,在某些方面蠢得跟白痴一样。 “那杏仁味道如何?苦不苦?”九珠好奇追问。 王梦芙被逼无奈,选择继续哄骗,“不苦,甜的。” 得到回答的九珠思忖片刻,道,“表姐,你和阿平吃了几次?多久吃一次?” 王梦芙扶额,头疼不已。 “莫问了,你不是快成亲了嘛,届时你就知道了。” 九珠顿时沉下脸,默了一会,追根溯源怪了起来,“说回来,都怪姑姑。” 王梦芙辩解,“是陛下赐的婚,怪我母亲做何? 九珠来气,“若不是姑姑把信送错了,陆永庭就不会来府里提亲,事情就不会传开,陛下就不会知道。他就不会赐婚,我就不必嫁给陆永庭,现在我还可以舒舒坦坦的过日子……姑姑害我不浅。” 提起这事,王梦芙心虚,母亲向她坦白过,所以她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心里略愧疚,嘴上强硬,“谁叫你让我母亲送信的?” 杀人诛心,九珠早就懊悔死了。 王梦芙回到家里,拿出了九珠送的贺礼——两双竹木筷。 当时看到是两双竹木筷的时候,王梦芙别提有多嫌弃。暗骂九珠忒小气……现在来看,她依旧小气。 有金筷子,银筷子,玉筷子,象牙筷子……那么多贵的不送,偏偏送竹木做的…… 筷子……快有个孩子,王梦芙喜欢这个寓意。 九月初十。 瑞王府向尚书府纳征的日子。 昨晚,九珠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件往事。 梦到四年前她半路拦住陆永庭向沈太傅府下聘的队伍的那件事……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可不是,有时候人的预感准得可怕。 由于昨晚的梦,九珠没睡好,没睡饱,此时毫无精神的坐在梳妆镜前。 孔嬷嬷站在身后正忙着捯饬她的头发。 此时。 阿诺着急忙慌的跑进屋喊道:“小姐……出事了!” 九珠瞬间来了精神,还没等阿诺开口,便激动的从凳子上起身,忙问:“是不是瑞王府纳征出问题了?” 阿诺怔住,心里惊诧小姐猜得真准! 孔嬷嬷听见小姐说胡话,揪了一下她的头发。 “嘶!”九珠疼得皱眉,转头看了眼孔嬷嬷。 “小姐,大清早的可不兴说不吉利的话。”孔嬷嬷说完小姐,又转头怒瞪着阿诺,“还有你!” 九珠对孔嬷嬷的训斥不痛不痒,阿诺就不同了。 只见她被训斥后,慌忙的垂下头去。 孔嬷嬷顿了会,沉稳的问道:“说吧,是出了什么事?” 阿诺道:“刚才奴婢听人说,有人半道上拦住了瑞王府的纳征队伍。” 九珠兴奋道:“看吧,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孔嬷嬷慌了心神,没空管九珠,看着阿诺质问道:“阿诺,你听谁说的?” 阿诺道:“察探队伍的小厮回来禀老爷的。” 孔嬷嬷忍不了一点,怒叱道:“谁这么大胆,陛下亲赐的姻缘也敢阻拦?活腻味了不成!” 阿诺道:“来禀的小厮说……是沈太傅的小女儿沈玉。” 九珠反应过来是谁后,暗道一句:报应。 真的是报应啊! 几年前,她拦住了沈乔的纳征队伍。 如今,沈乔的妹妹沈玉替姐报仇,也拦一遭她的…… 这报应来得爽! 原来昨晚的梦不是白做的…… 九珠此时心里乐得事不关己。巴不得带上一包瓜子跑去现场观摩观摩。 她不怪沈玉,反而想谢谢她,期盼她最好争气些,搅黄今日的纳征队伍。 啧啧啧……也不知陆永庭此时会是何表情? 想着想着,九珠憋不住闷笑出声。 第227章 你不是新的 江命人来唤九珠去前院。 当看到聘礼塞满了尚书府前院的时候,九珠啧叹摇头,暗骂沈玉是个不争气的。 不过话说回来,想当初自己不也是没能拦住陆永庭向沈乔纳征嘛。 瑞王府的管家和林管家在核对着聘礼单子。 九珠正从走廊处往大厅去。 忽听见“嘎嘎嘎”的声音,不由顿住,寻声找去。 原来是大雁。 那两只大雁被红绳绑着腿,放在抬盒架子上,摆在一堆聘礼的首位。 纳征时的大雁,表示求娶之意。 九珠知道这个含义。 就是不知求娶的大雁和平日里的大雁有何区别。 于是她走去院子,俯身端详着那两只大雁…… 不见什么特别,不过看起来挺肥美的,大雁就得吃肥的,是会烤得滋滋冒油的那种味道最香,口感也最好。 “这是我从灵州捉回来的。” 背后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九珠一跳,猛地直起身子。 那声音熟悉,传入耳朵,她知道是陆永庭。 转过身,陆永庭就立在身后。 今日他,金冠定发,一身银白锦衣,衣襟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扎着白玉腰带,上面系着一块红绳辫绑的白色玉坠子,英挺俊朗。 只见他唇畔带笑,低着头注视着她,问,“喜欢吗?” 九珠微颔首,“喜欢,待会就烤来吃。” 陆永庭怔了一瞬,轻笑道:“吃了我的大雁,今后可就是我的人了!” 九珠不喜欢这些疯言疯语,“你上次送大雁给沈乔时,也这样说吗?” 陆永庭唇角没了笑意,“九珠,你可真扫兴。” 九珠无视他的话,指着院中的聘礼八卦,“这些东西是不是上次你送给沈乔又被退回来的那批?” 听说陆永庭上次婚事不成,沈太傅主动退还了聘礼。装了好几车,蒙上布,悄悄送去了瑞王府。 陆永庭把这话当吃醋听了,好笑道:“莫说酸话,给你的聘礼都是我亲自过手,新鲜出炉的!” 陆永庭以为九珠会高兴,谁知她嘲讽的说了一句:“聘礼是新的,可是你不是。” 陆永庭愣了下,他确实不是第一次下聘,这无可反驳…… 九珠掀眼,看他不服却欲言又止的样子,质问道:“难道不是吗? 陆永庭抿唇,叹了口气,顺着说,“是是是,我不是新的。” 九珠略满意,又接着八卦。 “听说,刚才沈玉半道上拦了你,她跟你说什么了!” “是不是说了沈乔?” “你是如何处理的?” “……” 一堆无聊且糟心的问题砸得陆永庭头疼,“知道有人拦你的纳征礼,你就不生气?” “生气什么?”九珠认为是理所应当,“是我活该,沈玉是为她姐报仇,我没理由生气。” “话说回来,沈玉还是你小姑子,你没骂她吧?” “我以前拦你的时候,你可狠狠骂了我,骂得可难听了,我如今都还记得,历历在目。” “什么蛇蝎女子,虚伪,不知羞,恶毒,长大了定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这旧账翻得陆永庭不知所措,装傻,“我以前说过这些话?” 九珠不语,微恼的盯着他。 见装傻充愣翻过去,陆永庭拱手揖礼:“那我向你道歉,以前是我的不对,话说太重,原谅我行不行” 九珠借此机会道:“要我原谅你也行,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你把聘礼抬回去。” 陆永庭瞬间冷了脸,“莫要置气!” 九珠叹了一气,她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可心里就是别扭,总有股子气平不下去。 祖父喊她来,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听他和陆永庭商量婚期。 婚期得由男方先提,这是规矩。 陆永庭说的十月初十是好日子。 祖父也说那是好日子,后又说时间太紧,府里准备不过来等等理由,想把日子往后推一些。 “老夫,觉得十一月初十日子也是好的。” 祖父见陆永庭犹豫,于是找她问:“九珠,你觉得呢?” 机会来得突然,九珠还以为没自己说话的份,没想到祖父老人家竟然给了她做主的机会,那她岂能辜负祖父的好意。 于是道:“祖父说的对,明年十一月初十是个好日子。” 此话一出,江宏和陆永庭齐齐看向了九珠。 江宏觉得自己真的老糊涂了,明知道孙女是个不靠谱的还问她这事。 江宏瞪着九珠,言语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祖父说的是今年十一月!” 九珠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不是明年十一月吗?” 江宏要被九珠的装傻充愣气死。 九珠就是想故意要气一气祖父。眼看得逞,接下来就得气另一个人了。 她不阴不阳的道:“不如就定在今年元宵节?那日子多好啊!” 不出所料,陆永庭冷了脸。 九珠暗笑,几年前陆永庭去迎亲那日就是元宵,他的新娘就是那日逃婚的…… 所以元宵对陆永庭来说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 江宏死瞪着九珠,腹诽:这丫头今天是发什么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那可是你未来丈夫,让他下不来台,等你嫁过去有好果子…… 江宏瞥见陆永庭脸色不对,忙让步,“陆世子说十月初十,老夫没意见。” 九珠本想激怒陆永庭,让他甩袖而去下不成聘,没想到先把祖父惹毛了。 她不淡定了,“祖父……” “十一月初十也是好日子!”陆永庭打断,道:“十一月初九刚好是九珠十六岁的生辰,那就让她在家里过完最后一个姑娘家的生辰吧。” 江宏原本也是这个意思,他有意把日子定在十一月初十,就是想为让她在家里过完生辰再出嫁。 九珠惊讶陆永庭竟然知道她的生辰……不过也不奇怪,婚书上有写她的生辰八字。 纳征礼走完,陆永庭走后,江宏把九珠喊到书房训斥一番。 九珠也不争辩,默立着挨着祖父的责骂。 待祖父骂累了,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第228章 未雨绸缪 不出半日,沈玉拦截瑞王府纳征礼的事情又被传得沸沸扬扬。 九珠也听说了。 说是沈玉当众对陆永庭表达爱慕之意,言辞热烈奔放,吓得陆永庭招架不住,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九珠作为过来人,起初是不信外面的传言。 人总喜欢添油加醋把事情往夸张了说。 假设,陆永庭要是在南门踩死了一只蚂蚁,等事情传到北门可能就变成了陆永庭杀了一人。 所以九珠吃瓜归吃瓜,理性还在。 可是后来,九珠还信了外面的传言。 因为王梦芙来了,她带着从她夫君那里得来的真相来了。 王梦芙的夫君是谁? 阿平啊! 阿平是谁? 阿平是陆永庭的贴身侍卫。 纳征他也在场,所以阿平作为目击者,说的一定是事情的真相。 “后来呢?”九珠翘着腿,嗑着手里的瓜子。 王梦芙也翘着腿,嗑了嘴边的一粒瓜子,扔了壳,边吃边道:“后来那沈玉说只要能留在世子身边,甘愿为妾,众人听了都咋舌。” 九珠听了瞠目结舌,“我还以为沈玉拦着陆永庭不让他纳征是为了帮她阿姐报仇,报复我呢……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 王梦芙道:“你确实想多了,为了报复你做出那种自荐枕席的事情不值得,沈玉这是为爱痴狂,脸都不要了。沈玉这点,和那姑老太婆有得一拼。” “啧啧啧……”九珠啧叹着嗑了粒瓜子,吐了皮,接着问:“后来呢,陆永庭是咋说的?有没有为沈玉的痴情动容?” 王梦芙道:“世子没理,让我夫君把那沈玉拖去一边,可那沈玉死活不走,还趁我夫君不注意咬了他手一口,然后奔去世子面前,伸手就拽,差点把世子给拽下马了……” 九珠听后哈哈笑起。 王梦芙讶异:“笑?有人当街抢你未婚夫,九珠你还笑得出来?你真是神经够大条的。” “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说着用手指戳了九珠脑门。 “好笑就笑喽。”九珠无所谓的笑道,“现在城里哪个不看笑话。” 王梦芙无奈摇头,“人家是看你的笑话!” “笑我什么?”九珠茫然,“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 “他们笑,你扔出去的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痛不痛。” 九珠不以为然,摆开手坦然道:“你看,我这像痛的样子吗?” 王梦芙忽地想到什么,样子突然严肃起来,“九珠,你得小心些!” 气氛陡然变了,九珠有些讶异,小声问:“怎么了吗?” “你可知沈玉长得很像她姐姐沈乔,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九珠没见过沈乔,可见过沈玉,是个美人胚子,上次在金玉阁还被沈玉碰瓷过所以印象深刻…… “还当什么要紧事呢,她俩姐妹长得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梦芙就知道九珠这呆子不会动脑子想问题,“沈乔死在最好的年华,这不就成了世子心头的朱砂痣了嘛,男人越是得不到心里越惦记,这么多年世子为何不曾娶妻,还不是因为忘不了沈乔……” “等等!”九珠打断道:“表姐我没听明白,一下沈玉一下沈乔的,这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梦芙白眼,“听我说完行不行。” 九珠颔首。 王梦芙接着道:“……我说哪了?” 被打断后,王梦芙断片了。 九珠提醒:“你说陆永庭不娶妻是因为沈乔。” 王梦芙记起来后,接着道:“如今出现一个和沈乔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你说世子能心如止水吗?” “当然不会。”王梦芙自问自答,“万一世子为了平心里的意难平,把沈玉当成沈乔,真把她纳进门当了妾室……九珠,凭你那智商,斗得过朱砂痣嘛?” 九珠皱眉,“表姐刚才不是说陆永庭没接受沈玉的自荐枕席,还让阿平把她拖去一边……怎么这会又变成了陆永庭会纳沈玉为妾?” 王梦芙顿了会,道:“那是在大街上,大庭广众,总得装装样子,烈男怕痴女,谁知事情以后会如何发展……不是我杞人忧天,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不仅要提防朱砂痣,还得看紧世子爷。你是陛下赐婚,正房夫人的位置跑不了,可也得为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世子以后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听了王梦芙说了一堆话,九珠略有些心烦。 婚事已经让她心里别扭,想到之后可能还要面临的诸多事情,她更头疼。 王梦芙走后,又一件让她头疼的事情来了。 陆永庭给祖父下了帖子。帖子虽是给祖父下的,可里面的内容是和她有关的。 “明日早上,世子来接你去宫里拜见太后,你心里有个准备。” 九珠祖父告知的事情吓了一跳,陆永庭是疯了不成,“为什么要带我去见太后?” 江宏道:“太后是世子的祖母,你作为她的未来孙媳妇难道不应该去见见?” 九珠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可我害怕,祖父不去行不行?” “不行!”江宏道,“有世子陪你一起进宫,你不必害怕……注意些言行举止就成。” 言行举止? 九珠动起歪脑筋。 第二日,九珠打扮得大方得体上了陆永庭的马车。 上马车后,九珠坐在了侧位靠车窗的位置。 上车后她不愿搭理陆永庭,默默的坐着。 路上陆永庭忽道:“皇祖母不凶,你别怕。” 九珠心里白眼,说得轻巧,那是你亲祖母,对你这亲孙子当然不凶。 到了宫门口,陆永庭先下了马车,朝九珠伸出手,意思是扶她下马车。 好矫情,马凳上就三个台阶,有这必要? 阿平和车夫都看着,九珠给了面子,呈了他的好意,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进了宫,一路上陆永庭走在前面,九珠按规矩落后他半步走在右侧。 陆永庭似乎有意逗她,走着走着非放慢步伐,让她来不及刹住步子最后和他平排而行。 九珠忍了几次,最后也不忍了,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越过他,向前走去。 反正她今日来,也不是来讲规矩的。 第229章 故意挑衅 阿平在宫门外候着,一个多时辰后见公子和九珠先后几步出来。 趋步走在前面的公子脸色和早上来的时候相比,简直胖若两人,又黑又难看。 而公子身后面跟着的九珠,瞧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公……” 还不等阿平问,陆永庭理都不理他,撩袍踩着马凳上了车。 阿平只得向后面走来的九珠投去疑惑的目光,不发声比着口型。 九珠会意,但只是一无所知的摇摇头,提裙踩着马凳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在途中,陆永庭突然扬声喊阿平,找个地方停车。九珠掀着窗帘看着马车被赶到一条巷子里。 “你为何那样做?”陆永庭终于憋不住,声音冷冷的质问起来。 “……我怎么了?”九珠装傻。 “别和我装傻!”陆永庭戾着眸,凝视着。 九珠心里陡然一虚,不敢和他对视。刚才太后留他们用膳,她故意在饭桌上表现的粗鄙。碗碰碟,筷碰碗,起身夹菜,胡吃海塞,边吃边说话,口中的饭粒四溅,还舔筷子夹菜,吃饱后还打了饱嗝,总之是怎么粗鄙怎么来,终于惹得太后和立在一旁伺候的嬷嬷蹙眉一脸嫌弃。最后她和陆永庭告退的时候,太后还特意留陆永庭说了悄悄话…… “你是嫌我给你丢人了?”九珠淡定的扯了下唇角。 陆永庭咬牙忍着,“我不是嫌你给我丢人,我只是恼你的故意而为。江九珠,你究竟对我有何不满,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九珠默了会,坦诚道:“我不是对你不满,我只觉得这婚事别扭。” 陆永庭默了会,沉吟问:“哪里别扭?” 九珠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哪哪都别扭。” 陆永庭目光死盯着人,“你别扭,你说不清楚,就能把我不放在眼里?” “那又如何?”九珠斜瞟了一眼,淡淡说道,“有本事你去找把你放在眼里的女子去……对了,那个沈玉不是当街自荐枕席嘛,她定满眼皆是你。你去找她呀,冲我发什么火!” 陆永庭陡然冷笑,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江九珠,没想到你如此大方。” “不想要的东西,自然大方。”难听的话脱口而出,九珠莫名有些后悔…… 陆永庭眼神又凶又戾,他忽地伸手把坐在靠车窗边的九珠拽近,咬牙切齿,“不想要的东西?江九珠,你竟然嫌弃我如厮,谁给你的胆?” 看着陆永庭炸毛,九珠心里痛快至极,她就是要让他恼怒,让他讨厌,让他嫌弃,让他主动退婚。 “陛下给我的胆!”九珠猖狂,“我本对你无意才拒了你的提亲,可陛下偏偏非要把我们凑一对。我怕死,抗不了旨,嫌弃你怎么了?不能嘛?我还犯了死罪不成?” 陆永庭怔住,他差点忘了九珠本就不满意这婚事的……他松开了手。 九珠活动着被捏疼得手腕,恨了一眼。 马车内,气氛寂静。 半晌,忽地响起陆永庭低沉的声音,“……那你究竟有多嫌弃我?” 始料未及的话着实令九珠惊了一下。她思忖着,若想让一个人讨厌自己,恨自己,那就得对他说难听的话,狠话,毒话,最好是伤人自尊心的那种。陆永庭小王爷,高高在上惯了,估摸着这辈子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更没人敢对他不敬,若是有,那他一定会恨得掐死她,更别说娶她了。 九珠掀眼斜看了一眼,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光看一眼就想吐!” 陆永庭脸色晦暗不明,他垂着眸,看不见个中情绪。 空气默了会。 他抬头,嗤笑一声,“是吗?那你现在看着我,吐一个给我看。” 九珠一怔,觉得陆永庭神经,她偏过头不看他。岂料,陆永庭那神经非俯身凑过来,逼着她看…… 她把头偏去右边,他就把头凑到右边,她把头偏去左边,陆永庭追着就把头凑往左边,一直追着不放…… 最后陆永庭伸手携起她的下颌,逼她仰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 陆永庭勾唇轻笑,眸子深邃如墨。他那双眼睛本就生得极好看,九珠不敢看,是因为好看,还是因为其他,她说不清,就是不敢直视。 于是闭上了眼装瞎子。 陆永庭眼里的笑意加深,紧紧凝视着九珠,她双眼紧闭,睫毛微颤,白嫩的脸蛋上覆盖着淡淡的绒毛,细腻,柔软。 平日里不见她抹妆,今天竟然还擦了口脂,有股淡淡的樱桃味。 就是这张如樱桃般鲜红的小嘴,说出来的话就如刀子一般,刮得人生疼。 红唇近在咫尺,想到刚才那些不中听的话,他忍不住捏着她的下颌,俯身狠狠采撷。 唇上的麻疼让九珠陡然睁开眼,发现陆永庭竟然又在占她便宜,立马挣扎起来,用手去推他。 她越使劲挣扎,唇上的麻疼感越强烈。 手打着,脚踢着,都没阻止他分毫。 陆永庭似乎很享受九珠的挣扎,唇做着坏事,唇角却止不住上扬。 那双手在他身上又打又扯跟挠痒似的,一不小心还把他衣襟扣子给扯开了好几个。 他唇上也疼了,知道九珠这只兔子急了,开始咬人了。 可逼急了又咋样? 谁见过兔子咬得过狼? 估计是吓到了,或是怕了,兔子咬了几下就不敢反击了,只能紧抿起唇做抵抗。 狼的眼眸笑意渐浓,狼嘴继续往前,狠了心要尝到里面的滋味,待破口而入,浅尝几口后,才松了兔子的下颌。 九珠得了自由,忙嫌弃的用袖子擦着嘴,一边恼怒的骂,“陆永庭,你有病吧,怎么能这样……上次是你喝醉发疯,这次我看你真是疯了。” 呸……呸…… 九珠吐着唾沫。 “吃人口水你不恶心吗” 陆永庭轻笑,“不恶心!” 九珠皱着眉,愤愤道:“不恶心,那你怎么不去咬阿平,怎么不去占他便宜。” 陆永庭陡然无语,“阿平口太臭!下不去嘴。” “你就不同了,是甜的,还是樱桃味。”陆永轻挑一笑。 九珠气得猛吸气。 “你是嘴痒还是牙痒?要带你去看大夫吗?” 陆永庭道,“你不也咬了我嘛,你也要去看大夫?” 九珠气,“你这无赖,是你先咬我的!” 第230章 打烂他的嘴 “你要是觉得吃亏,你再咬我几下也行,我不还口也不还牙。”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嘛? 九珠拧眉,瞪了他几眼,把头偏去一旁,不搭理他。 陆永庭挑眉,低头慢慢系着刚才被九珠扯开的衣襟扣子,幽幽提醒道:“男人的屋子进不得……衣服也解不得。” 说完,掀眸睨了眼在生闷气的人。 低声哄着:“好了,别生气了。你也打了我,踢了我,你不吃亏。” 不哄还好,一哄,九珠红了眼,下一瞬,撩起车帘要下车,又被陆永庭眼疾手快拽了回来。 “你要去哪?” “去上茅厕,干嘛?还想知道我去茅厕做什么吗?” 陆永庭顿一会,松开了九珠的手。 九珠哪是去什么茅厕,她甩了下陆永庭,去了国公府找薛清云去了。 薛姨怀孕快七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但依旧健步如飞,一点也不受肚子的影响。 她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今年开始挂果,再过半月估摸着就可以吃了。 那可不是普通桃树,那是萧姨父几年前亲手为薛姨种的。 薛姨就是为了那棵桃树愿意留下和萧姨父过日子。 “九珠,我听你姨父说,你和世子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初十?” 九珠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萧姨父和陆永庭是好友,所以萧姨父能知道也不奇怪。 “薛姨,我不想成亲,不想嫁给陆永庭。”九珠幽幽叹气道,“好烦人。” 薛清云沉默了会,也叹了口气,“薛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劝你,你肯定不愿听,我也不知怎么开口,也劝不来,我作为过来人,也是无可奈何。婚姻就像瞎子摸石头过河,心里没底。” 薛姨这么有本事的人也违抗不了圣旨,最后也只能嫁给萧姨父,她又能怎样? “薛姨,我心好乱,好慌。” 薛清云道:“对未知的事,心里慌乱也是难免的。莫怕,若嫁过去世子欺负你,有薛姨和你姨父护着你。” “……可我还没嫁过去,他已经开始欺负我了……”九珠喃喃道。 薛清云一惊,变了脸色。忙问:“姓陆的怎么欺负你了?”怪不得九珠从进门脸色就不好,原来是受欺负了。 九珠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说出来,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半天不回答,薛清云急了,慌忙催促道:“急死人了,快说!” “我说,但薛姨可不要告诉嬷嬷……” “不告诉,你快说!” 得到承诺,九珠垂着头,这才十分纠结的缓缓开了口,“陆永庭……他用嘴亲我的唇,不仅亲了竟然还咬……” 薛清云怔住,下一瞬拍桌道:“你和他这还没成亲,他怎么敢耍流氓,真是太不像话了。” 九珠忙提醒,“薛姨不要激动,你还怀着孩子呢。” 薛清云喘着粗气,越想越气,拍桌而起要去为九珠出头,“九珠,你放心,薛姨这就去打烂他的嘴。” “夫人这是要去打烂谁得嘴?”萧齐峰从屋外轻笑着走了进来。 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妻子嚷着要打人,觉得新鲜极了,以前能让妻子气得要动的人除了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今不知又从哪冒出来一个,他十分好奇。 “哟,九珠也在啊!”萧齐峰发现九珠也在,低着头,也不高兴,看着一副委屈样。 九珠施了一礼,喊了一声,“萧姨父。” 萧齐峰颔首。 “你来的正好。”薛清云抓着丈夫命令,“你快去把你好友陆永庭喊来,我要打烂他的嘴。” 萧齐峰一脸莫名其妙,“不知永庭怎么惹到夫人了?竟然气得夫人要打烂他的嘴。” “姓陆的嘴了不起,竟然敢对九珠耍流氓,老娘要帮他管教管教!”薛清云目带着凶光。 萧齐峰吃惊,“耍流氓?如何耍流氓?” “他亲了九珠的唇。” 九珠想制止薛姨,却没来得及还是让她把丢脸的事说了出来。 九珠抿着唇,很是羞窘。 萧齐峰只觉好笑,却不敢笑出来,强忍着笑意,道:“九珠,阿土想你了,他在嬷嬷那里,你去看看他。” 萧齐峰找了个理由把九珠支走后,摇头笑道:“夫人哟,人家男欢女爱的事情你插什么手,莫做惹人嫌的程咬金。” “什么男欢女爱?九珠还没出嫁呢!你少胡说,小心我先打烂你的嘴!”薛清云手指着丈夫,警告道。 萧齐峰倒吸一口凉气,跟这些天生脑袋缺些什么的女人说话就是难。 “人家永庭和九珠是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有时候情难自控也是难免的,亲一下也无妨的。” 薛清云嗤笑:“我还没见过耍流耍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亏你替他说得出口。” 萧齐峰颇感无奈,“那不是耍流氓,那是面对喜欢的人情难自控而已,亲吻也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九珠木讷不通情爱,永庭可是正常男人。” “人家小两口的这种事你怎么管?管不了,也不能管,我的天哟。” “你若真打烂了永庭的嘴,让人小俩口有了隔阂,生了嫌隙,九珠嫁过去咋办,你也得为九珠考虑考虑。” “再说,你真要冲去瑞王府打人,出师总得有名,你总不能把永庭亲了九珠这事大声嚷嚷吧……你是为九珠出头还是让她丢人?” “难道就让他白占九珠便宜?”薛清云依旧不甘,“你让我怎么对九珠交代?” 得,他废了半天口舌,妻子就是一句也没听见去,还是揪着过不去,萧齐峰无奈,“我去,我去警告那小子让他管住他的嘴,让他的嘴在没成婚之前别对九珠耍流氓行不行!” 说完,萧齐峰都憋不住笑了。这叫什么事呀,这对姨侄都是一路货色,都不解风情得很,看来永庭要步他后尘了…… 第231章 舍得我吗 话说,阿平悄悄跟着九珠,见她进了国公府没再出来。阿平怕公子久等,遂先回复命。 “找个厕所都能找去国公府,也真是够矫情的。” 阿平不语,晓得自家公子厚颜,是在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人家九珠摆明是故意撂下公子先跑了。 “阿平,赶车去国公府接人。” …… 萧齐峰脚才迈出府门,瑞王府的马车刚好停在那里…… 得,他还没去找人,人却亲自送上门来了。不过来的得正好。 见阿平下马,迎上来,萧齐峰不等他打招呼,先忙着让他把马车赶去后门…… 阿平不解,萧少爷为何神色如此慌张。 待萧少爷上了马,阿平示意车夫把马车赶走。 “永庭,你还敢上门,你知不知道有人正要找你,要打烂你的嘴呢!” 没头没尾的,陆永庭只觉莫名其妙,“萧大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我夫人得知你耍流氓亲了九珠,现在要找你算账呢,若不是我回来得早,拦了下来,估计我夫人都打到你府上去了。” 陆永庭红了耳稍,原来那小女子来国公府是来告状的,这种事,她怎么…… 陆永庭好气又好笑。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萧大哥拉住了夫人,让我这张嘴还能说话。” “你不必谢我。”萧齐峰解释道:“永庭,别和我夫人一般见识,她就和九珠一样木讷,对男女情爱不开窍。” 陆永庭似是附和的点点头。 萧齐峰见人没生气,开始直言不讳的提醒,“永庭,你以后还是注意着些,莫要太过孟浪,吓到人九珠。毕竟她年纪还小……” “嘴上讨点甜头可以,下面得给我管住喽!” 陆永庭一怔,有些不解。抬眸见萧大哥眼睛看着他的腹部,霎时明白他刚才话中“下面”指的是什么。 萧齐峰接着兀自说道:“虽过了明路,但到底还没成亲,你得把持住了,左右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最好少见九珠,不见最好。免得你再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来,我夫人现在只是想打烂你的嘴,可别让她再想打烂你的……” 萧齐峰止了口,他已经说得如此赤裸明白,都是男人,该懂的都懂。 陆永庭捏着自己的眉,头疼不已。那些话说得自己就像禽兽一般。 “哎,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萧齐峰这才想起问。 陆永庭面无表情,“我来不是找萧大哥,我是来接九珠,送她回去。” 萧齐峰眼神陡然变得意味深长。 陆永庭瞧着那眼神颇有些不爽。 萧齐峰不自然的笑,“九珠在陪我儿子玩,过后萧大哥会派人送她回去,就不麻烦永庭了。” 陆永庭无语,他岂会不知萧大哥的心思,这摆明是在提防着他,怕他对九珠做些什么,还真把他当禽兽不成? 萧齐峰见永庭脸色不悦,忙解释道:“我夫人在,我不敢唤九珠出来……永庭请体谅体谅大哥的难处。” 眼看快到中秋,江宏发话今年不办寿辰,大儿子一家来信,今年中秋也会从徐秉回来。难得回来,自家人一起好好吃顿团圆饭就行。 在中秋前几日,江随一家提前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 九珠在家宴上再次见到叔伯江学义时,他已经不良于行,只能用有两个轮子的木制车代步。 他依旧病着,身形略显瘦削,脸色苍白如纸,但却难掩其俊美的面容。他的眉毛如墨染,眼睛明亮,高挺的鼻梁下,嘴唇总是微微上扬,透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显得很有儒雅气质。 他很漂亮,漂亮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江学义是九珠见过的人中比姑娘还漂亮的男人。萧姨父也很漂亮,可和江学义比少了点病态柔弱的美感。 她见到江学义的第一个念头是惊讶他竟然还活着。 不是她恶毒盼着他死,而是以前看他药石无医,还吐了好多血,连大夫都直摇头的人,竟然又撑着活了几年,她佩服江学义的毅力和坚韧。 在他身上可以看到一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不屈意志。 “九珠,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好吗?” 九珠是在回廊处遇到的江学义。 他给了身后帮他推二轮椅小厮的一个眼神。 待小厮退到后面,他开口问候,那语气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亲切中带着惆怅。 “谢小叔伯关心,我过得还行。”九珠回完话就默立着,她在纠结着,要不要客套的回问一声表示礼貌。思忖后,还是觉得不要了,以前小时候就被江学义耍过几次,现在最好不要多事为好。 “……可我过得不好。” 九珠一顿,她没问,人家兀自说了。那她是不是也该说些什么?毕竟这多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不能老用偏见看人。可是该说什么?接着他的话问? 还是算了,问人如何过得不好,有些不太礼貌。 “叔伯,这次要在汴京待多久?”九珠兀自转了话题 “还未定。”江学义顿了会,眼里的眼神意味不明道:“不过应该是吃完你的喜酒之后。” 提起这茬,九珠脸色不由暗了下去。 “怎么?不愿给叔伯吃喜酒?”江学义掀眸似是打趣。 九珠回神,忙否认:“不是不是,叔伯开心就好。” “可叔伯我不开心。”江学义浅笑。 九珠愣住。 江学义接着伤感的说道:“因为我舍不得九珠侄女这么快就出嫁。” 九珠错愕,这话说听得她头皮发紧。若是祖父说这话她定会感动流泪,可听一个才比自己大三四岁的长辈说出这种话……觉得诡异至极。 话说他和她的叔侄情分有这么深吗? 接着更叔侄情深的话来了。 “我舍不得你,那你舍得我吗?” 九珠怔愣了几瞬,尬笑道:“我祖父也舍不得我嫁人,偷偷哭了好几天呢!” 第232章 破罐子破摔 那是在拜见太后后的第三天,尚书府来了一位从宫里来的齐嬷嬷。 四十几岁,个子比九珠高一个头,不胖不瘦,模样不苟言笑,一副苦瓜脸。 齐嬷嬷来干嘛? 她是奉太后懿旨来教九珠规矩的。 为什么教九珠规矩? 因为太后认为九珠不守规矩,缺少姑娘家该有的礼仪举止。 这……九珠可不认可。她祖父祖母都没说她,岂会轮得到别人来说? 她把齐嬷嬷的到来全部归咎于陆永庭身上。 若不是因为要嫁给他,她也不需学什么规矩,讨厌! 齐嬷嬷把什么女戒,女德又搬出来了。 这有什么可学的?还要翻来覆去的讲个不停。 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柴火烧? 那些书到是可以当柴火烧,但不经烧,燃烧的时间估计还不够炒熟一个菜…… “四小姐,您有在听老奴说话吗?”齐嬷嬷扬着声音板板正正的喊。 九珠回神,她看在太后面子上,耐着性子忍了两天,现在她憋不住了。 拧着眉,直言不讳,“齐嬷嬷,请问,学这些东西能让我和世子打架的时候变得武艺高强。是一拳能撩到他还是能一掌拍飞他?” 齐嬷嬷顿了会,“女子出嫁从夫,就得听从丈夫的意见和安排,把丈夫的意愿放在首位,全心全意地侍奉、顺从……” “停!停!齐嬷嬷,我耳朵疼。”九珠当着面翘起腿来,“齐嬷嬷,不瞒您说,我是个笨的,您教的东西我学不会,以后也学不会,您别费劲了。好生在我府里该吃吃,该喝喝,混个几日,回去麻溜交差得了,何必如此自虐。” 齐嬷嬷那张苦瓜脸的眉头皱得更深,严肃提醒,“四小姐,老奴是奉太后懿旨来教你规矩的,你怎可如此懈怠!枉费太后一片苦心。” 九珠嗤笑,“齐嬷嬷你恐怕还没弄清楚,我学不学规矩,懂不懂礼仪,陆永庭照样会八抬大轿娶我做正房夫人,陛下圣旨上可说,我是贤良淑德,温柔娴静的姑娘,你可不能打陛下的脸,小心太后第一不饶你!” 齐嬷嬷忍着气,不愿计较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孔嬷嬷慌张进来告知,说齐嬷嬷背着包袱气冲冲的走了,拦都拦不住…… 这大好事让九珠乐了,孔嬷嬷却愁了。 又不多时,江宏派人来请九珠去书房喝茶…… “齐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连祖父都要给她三分面子,你怎么可以得罪她!” 江宏拍腿气道,“你把人家气跑了,她肯定会在太后面前编排你,看着吧,你会有苦头吃的。” 九珠敢这么做,就不怕得罪谁,她不以为然,“又不是我请她来的,是她自己来的,现在也是她自己要走的,又不是我赶她的。她自己教不了我,吃不了一点苦,自己跑了,这能怪我吗?” 江宏嘲讽,“哟,死丫头,这么能说会道,等太后召你的时候,你可不要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才好。” 九珠心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江宏眉头紧皱,他总感觉九珠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 “哼!不知天高地厚,你有栽跟头的时候。” 九珠笑道:“栽了跟头,不还有祖父垫着嘛。” “你想得倒美!”江宏略恼的瞥了眼,“等你嫁出去,老夫的任务也就结束了,你栽什么跟头,惹什么祸,那都是你夫君的事,和老夫没有半毛钱关系。” 九珠似有委屈道:“看吧,我就说指望不上祖父,以后就算嫁过去,过的不好,被陆永庭责骂,被他暴打,被他的妾室姨娘欺负,我也不会回娘家哭诉,您放心好了。” 江宏:“你别在这里矫情,你怎么就认定他会骂你,打你?” 九回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江宏哑然。 “祖父,还有不到两个月我就要出嫁了,你就少管束我,多爱我一些,让我快乐过完这几天吧。” 这话虽然听起来就像活不到以后似的,但确实还有几分道理,能让她开心就不要让她不高兴。 思忖片刻后道:“齐嬷嬷回了宫,我怕明日太后会请去你喝茶,这样吧,你从现在开始装病,届时祖父好有借口帮你推脱。” 九珠又惊又喜,连忙点头。 九珠走后,江宏长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是不是祖坟上出了问题,不然为何他江家出来的姑娘没一个可心的。他阿姐江敏是,女儿江宣是,孙女江九珠是,外孙女王梦芙也是,一个个都是一言难尽。 怪哉! 好在他还有二儿子家的两个孙女,现在还算正常,就是不知道再长几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果不其然,第二天,宫里就有人来请九珠进宫,好在九珠“病”了,起不了床。自然也没能去宫里喝茶。 连“病”了两日,陆永庭登门了。 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婿,又得江老爷的允许,陆永庭进了九珠的屋子。 江老爷提前派人来通知九珠,陆永庭要来屋里探病,让她见机行事。 得了风声,九珠素面朝天,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静待陆永庭的到来。 陆永庭已经在江老爷那里得知,九珠是吃坏了肚子,没多大问题。 “吃过药了没?”陆永庭立在床头低头看着病恹恹的人,言语柔和。 九珠颔首。 “我听说,你说了把祖母身边的齐嬷嬷气回去了?”陆永庭眼里含笑。 九珠不吭声。 陆永庭拖了个凳子坐在床前,笑道:“江九珠,你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呢?还没嫁到我府里,就想要学武艺提防着我,你也真够未雨绸缪的。” 看来齐嬷嬷告状告得挺快,九珠无力的道:“你武艺那么好,我怕嫁过去被你欺负,那是你的地盘,我孤立无援,被你打死也没人敢为我说一句话。” 陆永庭气笑了,“我真是服了!” “你敢保证,我嫁给你,你永远也不会对我动手?” “我保证。” 九珠:“我不信,萧姨父也说过说男人说的话信不得。” 陆永庭:“你萧姨父也是男人,那你还信他说的?岂不矛盾?” 九珠顿住,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反驳道:“萧姨父是亲人。” “那我还是你夫君,夫君难道还没有姨父亲?”陆永庭伸手点了点九珠的脑袋,“你最好搞清楚些。” 九珠沉默。 “过几日,我带你去庄子上玩,去不?” 听到能出去,九珠自然不会拒绝。 忽地想到一事,“你庄子上是不是种了很多果树?” 陆永庭颔首。 “是不是有一种一年结十次果的果树?” 陆永庭皱眉。 第233章 猫阿九 “公子,奴婢什么时候能回您身边?” 阿诺低着头恭敬的站在江学义的跟前。她被公子安插到江九珠身边已经快四年了,每日就负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按时写信去徐州汇报……除了江九珠被赐婚那事晚了几天,直到还是公子亲自来信问她,她才说的。 “回我身边做何?”江学义语气极淡,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肥猫,用手轻轻顺着它的毛,肥猫舒服的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阿诺垂头默着。 “江敏那边有什么异样?” “那老婆子里最近安生,没整什么幺蛾子,奴婢每次去,也只问奴婢九珠小姐伤不伤心,难不难过之类的。若是听到九珠小姐为了婚事难过,她就会兴奋异常。” 阿诺成了九珠小姐的丫鬟后又听主人的指示暗中投靠江敏,有时放些不打紧的消息给她换些赏银花花。 起初她不懂为何公子要她投靠江敏,后来隐约猜测公子是怕江敏对九珠小姐下手。可江敏对谁下手关主人什么事?她揣测公子喜欢九珠小姐?有了这个揣测,让她心里不得劲了。所以才背着公子偷偷把瑞王府上门提亲的事情和九珠小姐爱慕表少爷的事情泄露给了江敏。果不出所料,江敏有了动作…… 江学义知道江敏是在高兴什么,她自己爱而不得,也不希望别人好过,这点倒是和自己很像。 他不喜欢九珠爱慕她表哥,更不喜欢九珠嫁给陆永庭。 江学义问:“今日世子来看九珠说了什么?” 阿诺:“世子说过两天带小姐去庄子上玩。” 江学义恼,玩什么玩?有什么可玩的,无非是想和九珠独处,让她慢慢喜欢上他罢了,没想到陆永庭追姑娘的办法也如此老套……他的九珠单纯,可不能让那老男人给唬去了。 “我不准。” 默了会又道:“江九珠这两天不是在装肚子不舒服嘛,阿诺,你就让她真的不舒服!” 阿诺错愕。 晚饭前,阿诺去厨房交代厨娘说小姐想吃鱼,让她们用鱼多做两道菜。 待九珠吃过晚饭,阿诺故意拿着买来的纯绿豆糕在九珠面前晃悠。 九珠是个嘴馋的,哪怕刚用了晚饭,嘴也闲不住。向她讨要了些绿豆糕。 吃了鱼和绿豆,九珠半夜顺利的腹痛起来,疼得在床上直哼。 林管家请来大夫,大夫询问九珠吃了什么。 九珠疼得满头大汗,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阿诺作为贴身丫鬟,自然站出来回话。 她把小姐晚饭吃了什么通通告诉了大夫,就是故意不提绿豆糕。 开药,熬药,喝药。又是折腾了后半夜。 鸡鸣时分,九珠才睡下。 天亮的时候,宫里来人了。是齐嬷嬷,她奉太后懿旨来请九珠进宫喝茶的。 “九珠那丫头腹疼还没好呢,昨晚又请了大夫,折腾到天明才睡下,望齐嬷嬷体谅。” 一个借口用两遍,也不知道换换。齐嬷嬷直接放招,“好巧,老奴从宫里带了御医,不如让他为四小姐看看。” 若是昨日齐嬷嬷来,江宏定会担心谎言被拆穿,届时无法解释。但今日,就算来十个御医他也不带怕的。 不得不说,九珠病的太是时候了。 他立马让丫鬟领御医去九珠院子…… 一盏茶的功夫,御医回到大厅。 开了一个药方交给了江宏。 见此,齐嬷嬷无话可说,遂带着御医回宫里复命去了。 九珠一直睡到午时才醒,听孔嬷嬷说齐嬷嬷带着御医来过,见她真的病着,才躲过了一劫。 什么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九珠认为自己就是。 连老天的都帮她,太后算什么。 九珠还庆幸自己病的及时,丝毫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身体不舒服,九珠自然没能和陆永庭去庄子。 江学义有只猫,九珠很喜欢。 那是一只灰色的肥猫,身体圆润而丰满,毛发柔软,富有光泽。眼睛犹如两颗琥珀,那眼神有种看什么都不屑的傲慢感。 走动时,那肥嘟嘟的身体显笨拙,笨拙得可爱。 它有时候躺在江学义的腿上憨睡着,有时又躺在走廊中央睡成一条。 它还有名字,叫阿九。 她问江学义为何取这名。 江学义说因为猫有九条命,所以就叫“阿九”。 但凡遇到猫阿九躺在走廊处睡懒觉,九珠就会上前摸上一摸。 这不,九珠正蹲在地上逗着猫阿九,摸着它的柔软的肚子时,忽听一声警告。 “不可摸它。” 九珠转头,见江学义自己推着木轮椅缓缓过来。 她起身行了一礼,心里喃喃着。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这个叔伯小气?” 九珠忙否认,“没有,我不敢。” 江学义道:“不是我小气,阿九现在是发情期,脾气喜怒不定,我怕你被它咬伤。” 原来还真不是小气,九珠明白后颔首,“知道了,叔伯。” “你把阿九抱来给我!”江学义淡然吩咐。 九珠无语,刚才不是说怕她被猫咬伤嘛,现在又让她去把猫抱起来给他,真是一会变一样。 她也没纠结按吩咐把猫阿九抱起来放到叔伯怀里。 江学义抚摸着阿九的脑袋,抬头看着九珠,“再过些日子便是你的生辰,叔伯送你一样礼物,不过这个礼物得等上两三个月。” 生辰礼物哪有晚送的?九珠疑惑,“为什么?” 江学义目光注视着阿九,“因为礼物还在阿九的肚子里。” 九珠惊讶,她才知道原来阿九是只母猫,欢喜道:“阿九肚子里有崽了?” 江学义:“不确定,看它背着我偷汉子的频率,估计快了。” 偷汉子三字,用得可笑,九珠好笑道:“叔公,我还第一听到猫也会偷汉子……” 江学义一脸正经道,“阿九是我的夫人,我是他夫君,我夫人背着我去找别的人,这不是偷汉子是什么?” 九珠无语摇头,叔伯还真是特别,喜欢戴绿帽…… 她上前蹲在江学义面前,好奇盯着阿九,“也不知道阿九能添几只崽?” 江学义摇头,“我也不知道,它是头胎,听说第一胎可以添四到六只……八只也有可能……希望它少添几只,我可养不起那么多孽种。” 九珠一怔,感情叔伯是要把他“夫人”生的孽种送给她做生辰礼啊! 不对不对,不是孽种,是猫崽崽。 第234章 不吉利的愿望 婚期将近,九珠不出门,整日待在府里。看着孔嬷嬷和阿诺忙着为她绣嫁妆。 想到生辰后的第二天就要出嫁,那生辰不过也罢。 也不知祖父当时咋想的,非把婚期定在她生辰过后的第一天,这不让她添堵嘛。 二伯,薛姨都送了好多东西给她,就连在徐州的大伯也派人送了礼…… 看着满屋子的礼物,九珠高兴不起来。 那些礼物都是因她婚事准备的,没一个是她生辰贺礼。就连唯一一个生辰礼也还在猫肚子里,要等上两三月才有。 相比出嫁,等猫添崽是她接下来最期待的事情 这晚,九珠在床上睡着,处于迷糊状态,想醒又醒不了,动也动不了,似乎被鬼压床一般。 挣扎了好半天才终于睁开眼。 清醒过来才发现是猫阿九不知何时来的,一整个躺在了被褥上压着她。 九珠又惊又喜。爬起来将阿九轻柔地抱在怀中,手掌轻轻摩挲着它那柔软的毛发。 就在她将手伸到了阿九那圆滚滚的小肚子时,阿九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毛发竖立,浑身炸起,张嘴毫不留情地朝着九珠的左手臂狠狠咬去,同时还抓了两爪。 嘶! 九珠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手臂上被阿九咬伤的伤口鲜血正从深深的齿痕中渗出。齿痕处的皮肉微微外翻,仿佛是被撕裂开的一般,被抓伤的皮肤还透着几丝血色。 阿九在咬伤九珠后跳下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捂着手臂跳下床,去屏风后面清洗了伤口……好在没流多少血,就是有些疼。 清洗过后,盯着齿痕和抓痕看了一会,忽想起她几年前摔破头时用的淡化伤疤的药膏还在…… 九珠被猫咬伤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一点小伤而已,自己抹些药膏就行。 吃了教训,她打消了养猫的念头。 午后,她去了江学义那里。 江学义独自一人对着棋盘,研究着棋谱。 “叔伯,阿九呢?”九珠进屋见江学义怀里空空的,巡视一圈也没见那只猫。 “不知道,昨晚上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估计跟哪个野猫私奔了。”江学义翻了一页棋谱 又是这不着调的话,九珠听习惯了。 “叔伯,我想着养宠物太麻烦,我又是个懒人。所以我不要猫崽子了。” 江学义把视线从棋谱上移开,看着九珠,“还没生下来,你就要抛弃,九珠你好没良心。” 九珠默了会,“……没良心的是阿九,它都抛弃你和野猫跑了,你还在等着当爹呢。” 江学义一怔,下一瞬一脸神伤,“我一个不能走的残废,连一只猫都留不住,九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九珠不知所措,“叔伯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阿九太没良心了,叔伯含辛茹苦把它养大,结果它却一声不吭跟野猫跑了,我是在替叔伯不值……没其他意思” “万一阿九又回来了呢?”江学义一脸期盼。 一会一个样,九珠无语。 江学义蹙眉思忖了好半天,兀自说道:“若它还有脸回来,我就打断它的腿,让它和我一样成个残废,这样它就跑不了,永远都只能在我身边。” 说完,一脸诡异且兴奋的看着九珠。 九珠心陡然一惊。 半晌。 “哈哈哈……”江学义忽地笑起,“我开玩笑的。” “看把你吓的。” 九珠愣着。 江学义说的话虽然残忍,但不足以吓到她,她怕的是刚才他笑起的模样。 让人莫名有种阴冷冷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小时候也有过。 喵…… 一声猫叫让九珠回神。 猫阿九迈过门槛,慢悠悠的走到江学义的木轮椅边,然后轻轻一纵,跳到了他的腿上,接着理直气壮的躺了下去。 江学义摸着阿九,一脸温柔,“这不是回来了嘛!” 九珠手臂的伤口突然一阵阵发疼,提醒一句,“叔伯,小心你“夫人”咬你。” 江学义轻笑,“我的阿九只咬坏人,不咬好人。” 疯子!九珠暗暗给了几个白眼。 还有两日,就是九珠出嫁的日子,李氏把孔嬷嬷喊到了自己院子悄悄的说了些话。 都是过来人,孔嬷嬷自然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其实不用老夫人操心,孔嬷嬷已经为小姐准备好了嫁妆画,打算小姐出嫁的的前一晚给她看。 虽然小姐已经和世子在灵州的时候有了夫妻之实,但该准备的也不能少。 孔嬷嬷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孔嬷嬷从老夫人院子出来后便出了府。 当看到孔嬷嬷一脸严肃找来的时候,陆永庭还以为九珠出了什么事,让他心里陡然一慌。 孔嬷进屋后不说话,看了眼阿平。 陆永庭会意便把阿平支了出去。 屋里只剩两人后,陆永庭开口。 “嬷嬷,来寻我,是有何事?” 孔嬷嬷顿了会,道“世子,老奴来有些唐突,但事关我家小姐清白,老奴顾不得那么多。老奴想问世子,新婚夜的贞洁帕该如何?” 陆永庭懵了。 孔嬷嬷有些生气,“你和小姐在灵州已经有过夫妻之实,等你们成婚那晚的落红该从何而来?” “这……”陆永庭尴尬挠头,早知道会害孔嬷嬷老人家如此操心,当时就不该将错就错。 “世子别这,那的。”孔嬷嬷急了,“若新娘子成婚当晚贞洁帕上没落红,那不是害死人了嘛!你是皇室中人,宫里是会派人来验收的,世子打算如何瞒过那些眼尖的嬷嬷?” 最后直到陆永庭的再三保证后,孔嬷嬷这才放下半颗心离开。 九珠出嫁前的那天晚上,用过家宴,江宏和李氏把她喊去院子说了好些话。 李氏说着说着都哭了,江宏看不下去,提醒了几句她才悠悠的止了泪眼。 九珠可没哭,因为哭不出来。她有预感,以后有她哭的日子。 好歹是生辰,寿星不能哭,太不吉利了。 说是不吉利,可她刚才还许了一个更不吉利的愿。 她希望明日嫁不出…… 回到院子,孔嬷嬷拿了一本册子给她,交代她今晚看看。 她忙着洗漱沐浴,便先把册子给搁到了桌上。 ……后来忘了…… 第235章 一觉两年 “小姐,醒醒,该用早饭了……” 九珠知道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可不能睡懒觉,可不能误了上花轿的吉时。 她揉眼起床,穿好鞋子绕去屏风后面洗漱。 出来时,孔嬷嬷已经摆好了早饭。 她落座桌前,孔嬷嬷拿碗帮她盛粥。 待粥摆到跟前,她抬头:“谢谢嬷…… “嬷嬷,怎么才一晚上,你看起来老了这么多!” 最显目的就是嬷嬷的头发,比前一晚上多出了太多。 九珠惊讶,起身,拉着孔嬷嬷看了半天。 孔嬷嬷也同样吃惊的看着她。 九珠喃喃着,“我不就是嫁个人嘛,看把嬷嬷操心的,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不少……脸也更老了。” “嬷嬷是要和我一起嫁去瑞王府的,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孔嬷嬷眼睛瞬间发红,九珠见她要哭,忙安慰道:“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嬷嬷你可别哭,待会还得为我上妆呢,若上丑了,我可不嫁了!” 孔嬷嬷眼睛越来越红,颤颤巍巍的开口,“……小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嘛?”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九珠还是回答道:“十一月初十,我嫁人的日子。” 孔嬷嬷:“小姐还知道父母的名字吗? 九珠不明白孔嬷嬷为何突然如此,依旧照实作答,“阿爹叫江启,阿娘叫徐淑。” “今年你几岁?” “昨日刚过十六岁生辰。” “家在哪里?” “灵州。” “吃什么会过敏?” “茴香。” ……… 孔嬷嬷越问越高兴,终于问够,下一瞬,突然紧紧抱着她,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小姐………” “你终于清醒过来了……” “佛祖显灵了………” “………” 九珠懵了。 “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孔嬷嬷松开她,又哭又笑,又笑又哭。 这让九珠心突突的直跳,“到底怎么了嬷嬷?你别吓我。” 孔嬷嬷抬手抹去老泪,“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迷糊了两年了……” 九珠错鄂,她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之后孔嬷嬷跟她说了几句,便急切的拉着她去见祖父祖母。 祖母见她后,同样也明知故问的问了她些事情,她一一回答后,祖母也如孔嬷嬷一般抱她哭上了。 九珠不明所以,抬头看着祖父想从他那里得到着答案,却见他也红了眼。 接着二婶,两个堂妹都来了,也都抹着泪。 九珠不明白大家为何这般模样,今天不是她出嫁的日子嘛,怎么一个个的好莫名其妙…… 难道是舍不得她出嫁? ……可看着不像…… 后来府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大夫,都是请来为她诊脉的。诊完脉后大夫便会去向祖父那里说情况。 大早上的时间就这样耗没了。 不是说瑞王府的花轿早上就要来接她嘛,怎么连影子都没见到。 难道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 改日子了? 她终于按耐不住疑惑,问了祖父,祖父没说,又问了祖母,祖母也没说。 不仅不说,而且脸色有些不对劲。 大夫走后,祖父便让孔嬷嬷带她回院子休息。 回去后,九珠才从嬷嬷口中得知了些事情。 今天不是十一月初十。 今天是六月初五。 她说的出嫁日子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什么? 九珠惊恐。 什么叫做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她只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醒后就过了两年? 那她是嫁了还是没嫁? 还是嫁了又被休了? 后来孔嬷嬷帮她回忆着两年前的事。 嫁人的那天早上,嬷嬷去屋里喊她起床梳妆,在床帐外喊了她半天都不见回应,嬷嬷便撩起床帐。一看,只见她嘴上,衣襟上,枕头上,被褥上都是血,怎么喊都喊不醒。把嬷嬷差点吓晕过去。后来请了大夫,大夫说是中毒。 “中毒?”九珠一脸惊骇,“我是怎么中毒的?” 事情过了两年,孔嬷嬷依旧又气又心疼,“这得问小姐你了,你怎么能做出服毒自尽的事情来呢?” “嫁谁不是嫁,为何就不愿嫁世子,世子有哪点不好?哪点配不上你……再说你和世子已经有过……” “等等!”九珠抬手叫停,思忖了好久,小心翼翼的说出心中的猜测,“嬷嬷是说我为了不嫁陆永庭,所以做出了服毒自尽的蠢事?” 自己做了错事还装糊涂不承认,她家小姐这招,孔嬷嬷早就习以为常。小姐神志不清的时候她舍不得骂,现在小姐恢复意识了,好想狠狠骂她一顿,打她一巴掌。 “小姐既然知道是蠢事还做!” “大夫说你救不回来时,老爷直接晕了过去……” “后来万幸是救回来了,可神志不清,记不得事了……” “两年了,老天保佑,让小姐终于醒了过来,以后千万不要做那种蠢事。除非你要嬷嬷跟你一块死。” 说她中毒,为什么不说她是被人下毒,偏偏说她是为了不嫁陆永庭而选择服毒自尽? 真是太荒唐了。 九珠反驳着嬷嬷,说自己没有服毒自尽,嬷嬷只听不说话。 九珠又去找祖父祖母,告诉他们,她没有服毒自尽,他们也没说话。 二婶,堂妹,阿诺,林管家……她都找了一遍,结果不是欲言又止,要么就是不吭声。 他们的缄默已经说明一切,都认为她在狡辩。 她快要气到吐血,最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祖父就在她床前坐着。 祖父轻轻摸着她的头宽慰道:“陛下已经不追究抗婚的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以后我们好好生活便是。” 这是梦吗? 这是幻觉吗? 她明明感觉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醒来就是两年后了呢? 昨晚明明才过十六岁的生辰 此时九珠心里都是不可置信,太匪夷所思。 中毒? 怎么中的毒? 是有人下毒害她? 会是谁? 为什么要下毒害她? ……她想不出来…… 想到最后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中过毒? 第236章 空白的两年 接下来几日,九珠一直被诸多问题困扰着,脑袋都快想炸了,也没能想明白什么。 想不明白,那就暂且搁一边,缓一缓。 缓一缓的时间,她才想起陆永庭。 据说那天她中毒吐血,请了大夫来,说是没救了,是陆永庭抱着她骑着快马去找了一个老神医才把小命捞回来的…… 一直到十多天后才被送回尚书府,只是送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 陆永庭留下一张药方,嘱咐每日一服,余毒排尽后,人自然会神志清明。之后他便再也没登过尚书府的门。 那段日子,整个汴京都在笑话陆永庭。笑他倒霉,两次娶亲,两次都接不到新娘,嘲笑他看上的女人都是不喜欢他的。第一个逃婚惨死在路上,第二个抗婚服毒成了个傻子…… 强扭两次瓜,还没吃到就变成了黄瓜。 有些胆大的甚至都开始打赌,这瑞王府的八抬大轿下次是不是也会空着抬回去。 据说陆永庭是怕了泼天的流言蜚语,躲回了徐州,这两年除了逢年过节会来汴京向太后陛下请安,其他的日子都不会留在汴京。 当然了受害者不止有陆永庭……还有祖父。 因为她的服毒抗婚那事,祖父被陛下穿了好多小鞋,降了官阶,二品尚书贬到成了三品官,三品官贬成从三品,从三品贬成四品,四品贬成从四品。 如今祖父的官,暂时稳在从四品,成了一个内阁侍讲学士。 今后会不会贬成五品六品,贬到底去……这得看陛下心情。 得知这些,九珠有种深深负罪感……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可为什么所有的事都是因她而起的? 服毒自尽,多可笑。她江九珠可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膝盖软得很,苦瓜她都不吃,还吃毒?憋屈,实在是憋屈。 九珠试着开始反思自己,活了十六年……不对,十五年……也不对,是十八年……也不对,十七…… 算了,活都活不明白,还反思个毛。 在她神志不清的这两年发生了好多事,有喜事也有不好的事。 先说喜事,秉玉表哥春闱中了探花,如今在翰林院当值。 薛姨又生了一个儿子叫阿豆,两个儿子凑成了土豆。 接着就是不好的事。 除了祖父被降官阶,还有就是梦芙表姐去年小产了。 听孔嬷嬷说是表姐和姑老太太在一个宴会上起了争执,姑老太太身边的卢嬷嬷推了表姐,表姐摔倒就流了好多血…… 还有一件她不知是喜事还是坏事的事。 那就是傅兰嘉和王柏的婚约解除了,还是王柏亲自去解除的,没错,导火索就是梦芙表姐小产的事。 傅兰嘉可以说是因别人的祸得自己的福。 也不知道这事她俩的友情还有没有? 这两年发生的诸多事情,九珠一个上午就听孔嬷嬷讲述完了。 九珠恍然如梦。 孔嬷嬷还说在她迷糊的这两年,陆永庭没来看过她一次, 嬷嬷说这话,有些可笑。 陆永庭不来,九珠觉得那是他开恩了。 一个为了不嫁给他,连毒药都吃了的女人,把他的尊严,面子踩在地上摩擦。没提刀来砍碎她已经不错了。 陆永庭也算是能忍的了。 好憋屈,她都不知道怎么中毒的,偏偏每个人都认为她是为了抗婚服毒自尽。 天呐! 冤枉! 太冤枉了! 还有一件事,孔嬷嬷没告诉她,是阿诺和她说的。 她和陆永庭的婚事不成,祖父看她这个孙女已经是个白痴。 祖父便让林管家把聘礼退还给瑞王府。 第一次去,瑞王府闭门不见,林管家等了两个时辰,只得又把几车聘礼拉回来。 第二次去,瑞王府还是闭门不见。 第三次,祖父亲自去,瑞王府的管家说王爷和世子不在,做不了主,让祖父以后再来。 …… 两年时间,愣是没把那些聘礼退还掉,现在都还原封不动的锁在府里的仓库。 哎!人家不收,估摸是觉得晦气。 她怎么就莫名和沈乔走上一个道了呢? 沈乔死了,就算有再多闲言碎语她也听不见。 可她还活着,虽然迷糊了两年,闲言碎语最盛的时候她听不见,现在她清醒了,以后又得活在别人的口舌之中。她别说几百句,几千句,几万句都可以……只要不连累她的亲人。 ……哎,不连累那是不可能的,祖父不是被陛下降了官嘛,成了一个从四品什么内阁侍讲学士。 祖父这得被多少同僚嘲笑?被多少死对头落井下石? 祖父心里得有多难受? 说不定都躲在被子里哭了不知多少回…… 跟祖父比,她受的那点冤枉委屈算什么。 夏季的夜晚,总有徐徐的清风吹得人心舒神爽。 九珠在凉亭站了许久,待风吹干了眼泪,转身去了祖父的院子。 扑通! 九珠直直的跪在了祖父的面前。 江宏皱眉:“这是干嘛,起来。” 九珠垂着头,心里愧疚,“祖父,我错了。我给您和江家丢人了。” 江宏沉吟片刻,“你确实错了,你错在太过偏激,不把生命当回事!” 九珠心里委屈,但也只能默认。 “祖父,我就是个祸根,你把我逐出家门吧,这样陛下就会消气,不会太为难祖父,今后大伯二伯的仕途才不会受影响,江家才能安宁。” “那些是大人的事,不该你个孩子操心。”江宏伸手把九珠拉了起来,“陛下是个明君,没有你想得那么小心眼。” 九珠可不信,“那祖父为何被贬了官?” 江宏顿了会,“……陛下偶尔也小心眼。不过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祖父官小了,事也少,也乐得清闲,再过两三年,祖父打算向陛下告老,届时带着你祖母去灵州看看。” 一听祖父要去灵州,九珠眼睛一亮,“真的?要等两年还是三年?” 才说,这就等不及了,江宏笑了笑,“祖父今年六十有七,打算七十岁告老还乡。所以在等个三年。” 三年也不算久,九珠突然好想哭,也真的哭了出来,扑到祖父的怀里。 江宏摸着九珠的头发,好笑,“都快十八了,还抱祖父,也不嫌臊。” “我才十六……不是十八。”九珠可不想把迷糊那两年算上。 祖父的话,又让九珠有了盼头。 日子有盼头就不难过。 第237章 卖个主求个荣 江九珠那臭丫头竟然清醒了……江敏惊讶过后竟然笑了。 “清醒了好,人清醒了可就太好了。” 阿诺不解,江敏不是恨江九珠,巴不得她早死嘛,如今告诉她,江九珠脑子清醒了,她不应该是生气失望嘛……为何还很高兴的样子。 又见江敏一脸阴笑的兀自说道:“我还以为江九珠今后一直是个傻子,不会伤心,不会痛苦,不会难过,无忧无愁的过一辈子。没想到老天还是觉得那样太便宜她了。就得让她清醒过来,让她会痛苦,会伤心流泪,这样我才更有乐趣。” 原来是这个意思,确实江九珠清醒后阿诺发现她不怎么爱说话了,经常发呆,一发还是一两个时辰的那种,有时还偷偷躲着哭。 看着仇人无知无觉是没有看着仇人痛苦来的爽。 说来江九珠她能不难过,能不伤心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中的毒,非被人揣测说成是抗婚服毒自尽。 得罪了陛下和整个瑞王府,就连江老爷被她连累的官都被降了几个阶。她自己以后也嫁不出去了,试问哪个男的敢娶一个得罪了陛下和瑞王府的女人? 阿诺觉得江九珠倒霉的运气也是没谁能比的。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要在瑞王府来结亲的那个档口出事……不过也算她福薄命硬,死不了。 “我说的那几瓶药膏你找到了吗?”江敏掀眼看着阿诺。 阿诺敛神,“没有。” 又接着好奇问:“为何老夫人非找那几瓶药膏不可呢?是有什么用处?” 江敏神色微不可察的变了一瞬,带着压迫的沉声道:“不该问的别问。” 阿诺装作惊慌的低下头,其实那些药膏她老早就拿到了,总共五瓶,都是去除伤疤的,只不过其中有一瓶掺了些剧毒而已,而江九珠又运气爆棚的刚好用了有毒的那瓶…… 当初她刚选入尚书府给江九珠做贴身丫鬟,一次和孔嬷嬷一起整理屋子的时候,在书架上的一个盒子里发现五个一模一样的瓶子。便多嘴问了一句。 孔嬷嬷说那五瓶都是去除伤疤的药膏。江九珠小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摔破了脑袋,于是就有些人送药膏来,好巧不巧,都是从太医院求来的,所以五瓶药都是一样的。 直到后来江九珠中毒,江敏又蓦然问她有没有见过什么药膏之类的东西的时候,她就知道有猫腻了。 再想到那五瓶药膏其中有一瓶还是傅兰嘉送的。 傅兰嘉是江敏的亲孙女。 江敏又恨极了江九珠。 …… 不过她也只是揣测,她偷偷把那几瓶药膏拿给了公子。从公子口中得知五瓶药膏里面有一瓶掺了剧毒…… “那臭丫头,醒来后做了些什么?” 阿诺道:“人还恍惚着,一直不承认自己是服毒自尽,说是有人下毒害她,可她自己又不知道是谁下的?怎么下的?大家不信,都认为她怕陛下怪罪在狡辩。” 江敏半眯着眼,思忖片刻道:“你回去再仔细找找,那些药膏一定在她院子里,找到后拿来给我,我重赏你。” 阿诺戴好帷帽才出了江敏的屋子。 何嬷嬷走在前面领阿诺出门。 阿诺这次又从老夫人得了不少银子,看得何嬷嬷直眼馋。 “阿诺姑娘,这次得了多少赏银呐?” 阿诺掂量掂量了手中的钱袋,“估计有个二十几两吧。” 何嬷嬷眼红妒忌,说着酸话,“哟,阿诺姑娘多久不来一次,来一次卖主求荣一次,就顶得嬷嬷我几个月的月钱,让人好生羡慕。” 对于何嬷嬷的讽刺,阿诺丝毫不恼,笑道:“何嬷嬷您别羡慕,这个可是阿诺卖主求荣的玩命钱。您别看我能得这么多的赏银,你也得看看我身上担的风险,万一被发现,阿诺可是没命的。倘若何嬷嬷也想卖个主求个荣,阿诺不妨给你找找门路?” 最后的话可把何嬷嬷吓了一跳,忙扭头左看右看,确定无人听后,又压低声音道:“阿诺姑娘可别乱说,老奴对我家老夫人可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背叛,也从未想过,你自己卖主求荣就够了,可别红口白牙污蔑我。” 阿诺嗤笑道:“何嬷嬷说的是,卖主求荣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有些奴才人老,牙齿也老,是吃不动的。” 卖主求荣还如此得意,像是做了多自豪的事情一样,还明戳戳讽刺她老,如此嚣张,何嬷嬷看了牙痒痒。 阿诺叹了一口气,道:“其实阿诺只想趁年轻为自己多存点钱,将来赎身,自己能舒服的活下去。我可不想老了还要受气,还要鞠躬哈腰服侍人。” “什么主仆情深都是假的,一有祸事,我们做奴才的第一个就会被主人推出去担责。即便死了,主人也不会为个奴才流一滴泪。” 说到这里,何嬷嬷不由想到了她的老伙伴卢嬷嬷。她和卢嬷嬷一起服侍了老夫人三十多年,上回因为王梦芙小产的事,老夫人不顾多年主仆情谊,命人把卢嬷嬷打死赔了罪,最后连副棺材都没有,让人用草席裹起来匆匆埋了。最后还是她出了钱让人为卢嬷嬷建坟,立碑。 阿诺瞥了眼何嬷嬷,怀柔道:“何嬷嬷年纪也大,也当了大半辈子的牛马,难道不想多有些钱舒舒服服的过下辈子?” 世上哪有人不为自己打算的,老夫人是个心狠手辣的,她跟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知道她许多秘密,老夫人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可卢嬷嬷那事又让她太心寒了,她也怕哪天步了后尘。 阿诺看到何嬷嬷在犹豫,说明策反的事情有戏,她接着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机会,而且赏银不会少,这得看何嬷嬷愿不愿意屈尊降贵和我一样卖个主求个荣。” 阿诺说完把手中的钱袋塞在何嬷嬷手中。 何嬷嬷轻颤,敛了神后,颤颤巍巍把钱袋子塞到了自己袖子里。 第238章 两个表哥 九珠头脑清醒后的第二天,日头偏西的时候,她见到了表哥。 表哥是和祖父一起回来的。 那是九珠第一次见穿着官服的表哥。 表哥本就长得好看,在红色官服的映衬下,更显他的气宇轩昂,眼神中总透着睿智和坚定。他的头发乌黑浓密,整齐地束在官帽之中,看起来有些威严。 黄昏时分,太阳逐渐西沉,余晖洒在屋顶的青瓦上,似为其笼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落日余晖照在九珠和徐秉玉的身上,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九珠杵着下巴眉眼含笑一直注视着徐秉玉,直接夸道:“原来表哥穿上官服是这个样子啊,真是好看。” 见表妹现在又能笑又能说,徐秉玉心里充满慰籍,宠溺的笑道:“好看,就多看几眼。” 九珠满意的点头,似乎嫌看得不仔细,又把眼睛睁大了些。 徐秉玉不由一笑。 九珠忽地问道:“表哥,听孔嬷嬷,有好些家的官老爷都想把女儿嫁给你,你可有中意的?听说那程家姑娘跟芙蓉花一样漂亮,黄家二小姐满腹诗书是个才女,林家五姑娘温柔娴静,还有那……” “闭嘴!”徐秉玉敛了神色打断,知定是六子那张嘴没把门,告诉他老娘的,他略严肃道:“莫要管大人的事。” 九珠眉头微皱,“表哥怎么和祖父说同样的话,连语气也一样。” “是嘛!”徐秉玉浅笑。 九珠抿嘴,她不喜欢被人“看小”,又不是谁年纪大谁横,再说表哥才比她大六岁,装什么长辈。 “我只是关心表哥,问一问,为何表哥如此严肃。真是不识好歹!”九珠表现出六分气愤,三分不屑。 见表妹还是原来的表妹,徐秉玉好笑之余,又不禁起两年前表妹中毒那事,外面都说表妹是因为不满婚事所以服毒自尽,这点他始终心存疑虑。现在表妹才好转,那些事情暂且先不问。 “明日表哥休沐,表哥带你去郊外走走。” “好……不去了。”刚想答应,九珠又立马回绝了。 徐秉玉把九珠的口是心非的小表情看在眼里,“怎么不去?以前不是老喜欢往外面跑嘛?” 九珠默了会,苦笑道:“现在年纪大了,不能胡玩了。”表哥如今前程似锦,九珠不想让表哥因为她得罪陛下而受连累。也不想让他的名声受影响。 况且表哥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现在又是热门女婿人选,她不能让别人误会,挡了他的姻缘。 她已经害了祖父,不能再害表哥。 “你六子哥还扎了三只风筝,说是我们一人一只,要斗风筝呢。” 徐秉玉似在诱惑,“我们俩联手,斗六子一个,他铁定输,输了我们让他请我们去鸿泉楼吃饭。九珠你不知道,孔大爷写话本,现在可是有钱人。” 九珠摇头,她下定决心不拖累表哥,任何事都不能动摇,“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我不想被晒黑,也不想动。表哥,你让六子有空送他这两年写的话本给我拜读拜读。” 徐秉玉立马改了计划,“这样吧,九珠你想去哪里,明天表哥陪你。” 九珠摇头,轻笑道:“谢谢表哥,我哪也不想去,就想呆在家里。” 徐秉玉也没勉强,陪九珠吃过晚饭才离开了江府。 第二日,孔六给九珠送来两本话本,俩人絮叨半日。 九珠发现似乎所有人都在有意避开两年前的事不提不问。祖父是,薛姨是,表哥是,六子也是……大概他们是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他们越是这样,她心里越难过。这意味着他们都认定她是自己吃毒药想死的…… 六子送来的话本,九珠才看了三章便不敢看下去,那两本话本可了不得。 里面内容都是些鬼故事,什么鬼新娘选夫,鬼孩子找爹,鬼丈夫娶妻……都是鬼鬼鬼。 孔嬷嬷知道后,骂骂咧咧把话本收了,说要拿去厨房烧掉,九珠没让,怎么说那也是六子的劳动成果。 说到六子,孔嬷嬷这两年始操心着他的终身大事。她觉得阿诺不错,想撮合阿诺和六子。怎料两人都无意,她也只能作罢。 后来孔嬷嬷又把目光投向府里的其他适婚年龄的丫鬟们身上。一个劲儿的推销六子,似乎是要把六子卖出去一样。 在孔嬷嬷的广撒网下,还是有几个丫鬟意动,可六子却谁也看不上,把孔嬷嬷气得放狠话说以后再也不管他的婚事。六子让她信守承诺,以后千万别管。 那日,九珠从祖母院子回去,路上遇到王柏,他刚从二伯那里出来,一身酒气。 遇上了,九珠主动迎上去向王柏打了一声招呼,问了王梦芙的近况。 从王柏口中得知,王梦芙如今在徐州,过得还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阿平在徐州,表姐自然也得跟着去。 无话后,王柏要走。 九珠让他骑马悠着点,毕竟喝了酒,担心从马上摔下来。 王柏轻笑,“哟,竟然还会关心我这个表哥了,难道是中毒中出了良心?” 讨厌,竟然拿别人的伤心事来打趣,九珠在肚子里编排了他一番,嘴上也没饶他,“我只是看你解了婚约,看你可怜而已。” “说到那事,表哥还得谢谢九珠表妹呢!”王柏懒懒的笑道,“是你让我知道,一个女人为了不嫁一个男人可以下多大的决心。我可不想像世子一般成为众人的笑料。所以我及时止损,是赚到了,何须你可怜。你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今后你是嫁不出去了……” 九珠的杀人诛心没诛到王柏,反而被王柏给诛了心诛了肝。 “那我替兰嘉谢谢你,谢你的不娶之恩。” “甭客气,我也谢她的不嫁之恩。” 九珠:“你保重!” 王柏嗤笑:“保重的是你。自己都是一只可怜虫,还有功夫可怜别人。” 九珠觉得受到了侮辱,瞪了王柏几眼,甩头而去。 王柏也没得意多久,骑马回去的路上,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当九珠从祖母那里得知王柏摔伤了腿在家养伤的消息时,立马向祖母提出要去探望表哥的请求…… 第239章 罚站 九珠打着探病的名义去了王家。 王柏听到江九珠来看他,顿了一瞬,他还没找那乌鸦嘴算账,她自己先送上门了。 …… 王柏可不想听江九珠的幸灾乐祸…… 于是遣了小厮去拦住她,不要让她进院子。 九珠进不去也没硬闯,也没说什么风凉话让小厮代为通传,只让小厮把她探病的礼品转交给王柏。 当躺在摇椅上悠哉摇晃的王柏看见探病礼是只猪蹄的时候蹙眉啧叹了一声。默了两瞬,吩咐小厮拿去厨房炖汤来喝。 九珠幸灾乐祸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她也该倒霉了。 太后一早派人来接她进宫! 九珠问为什么? 苦瓜脸齐嬷嬷没说,默立在一旁候着。 九珠思忖着,其实还用问嘛,她让太后的孙子颜面尽失,成了整个汴京的笑话,以前估摸着看她人傻着,太后忍着。现在看她人清醒了,太后要秋后算账。 咋办? 九珠和祖父面面相觑。 好在江宏也要上朝,以顺路的借口带着九珠坐上自家马车,趁此机会祖孙俩商量对策。 “祖父,我去太后那里,她会不会对我用酷刑?”九珠心慌不已,两年了,太后如此意难平,肯定不会轻饶她。 “没有那么夸张,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江宏顿了会,道:“待会去到太后宫里,你随机应变些。” 说了等于没说,九珠细问问:“祖父你说清楚些,怎么个随机应变?” 江宏叹了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九珠失望的想吐血,就这?还以为祖父能教她什么高招。 “那祖父来做我的将,做我的土,帮我挡挡。”九珠鄙视着自己,还说不能再连累祖父,可一到要命时刻,第一点念头就是把快古稀之年的祖父着拖出来做盾牌。 真是好孙女,江宏一脸无奈,“你是嫌祖父死得不够快是不是,陛下那里的小鞋祖父都穿不完,你还想让祖父去太后那里喝苦茶,你这没良心的。” 九珠叹了口气,无奈的把头垂向一侧。 “你别怕,太后不会对你如何的,顶多训斥你几句罢了。你也别觉得委屈,毕竟违抗圣命是我们不对,给她老人家骂上几句是应该的。” 九珠无语,要是知道自己清醒过来是这种局面,还不如做一辈子傻子。 到了宫门口,江宏嘱咐了几声,九珠便跟着齐嬷嬷而去…… 到了太后宫里,齐嬷嬷让她站在回廊处等着,她则进殿通报。 九珠垂着头惴惴不安的一动不动的立在回廊处,等着通传。 时间过了好久,她腿都站酸了,也没见齐嬷嬷回来。 期间时有宫女从她身旁穿梭而过,她不敢抬头,无聊的时候会用余光瞥上一眼。 直到瞥见宫女们手上拎着食盒从她身边走过,闻到一股饭菜味时,她知道已经到了该用午饭的时辰。 腿好酸! 肚子好饿! 她也想吃饭。 之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不知死哪去的齐嬷嬷终于死回来了。 “四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九珠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正要行礼告退,又听齐嬷嬷肃着声音道:“明日请四姑娘来早一些。” 九珠顿住,“来做什么?” 齐嬷嬷不搭话。 九珠没敢追着问,来之前祖父就交代过她在宫里要少说话。 她不解为何太后召她,又不见她。让她白白在回廊处站了几个时辰,饭不给吃就算了,连口水也不给喝一口。 祖父告诉她,这是太后在给她立规矩。 不就是罚站嘛,她觉得没什么,就是不知道要站到哪天太后气才能消。 那是九珠站在太后宫殿回廊的第六日。 她正垂着头,偷吃着自己藏在荷包里的糖果。 忽地听远处宫女道一句“给世子请安!” 九珠一惊,嘴中的糖果不小心滑到了喉咙处卡住了…… 吞咽不下,咳又咳不出, 九珠的脸色变得通红,躬着身子,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一会用手捶打着自己胸口,一会伸手往嘴里抠,可都不能把喉咙处的糖给呕出来。突然有人猛拍她的后背,几下之后,糖果终于被吐了出来。 九珠捂着脖子张嘴喘息着,待缓过来后起身,准备要谢谢施以援手的好心人。 她仰头,正对上陆永庭的眼睛。 他似乎是因为经常要骑马的缘故,大多数见到他都是穿着窄袖劲装,今日他也是,一身腾云绣的银色劲装,腰间系着白玉。 她看得出陆永庭眼睛的冷漠与嘲讽,他没说话只用眼睛扫了她一瞬后便趋步朝太后宫殿里走去。 她长叹一口气后低着头,瞥见那颗被她吐在地上的糖果。缓缓蹲下身,把糖果捡了包在手帕里。本就不受待见,可不能弄脏太后的门前地。 宫殿内。 陆永庭撩袍跪在太后面前向她问安。 太后颔首,让他起来坐到跟前。 不阴不阳的问:“永庭啊,这不年不节的怎么从徐州回来了?” 陆永庭含笑道:“永庭这不是想皇祖母了嘛,所以回来看看您,怎么难道非得过节才能来见您不成?” “你是真想来看皇祖母呢还是想看某人?”太后说着酸话。 陆永庭好笑,“永庭都到您跟前了,还能看谁?” 太后白了他一眼,孙子说是来看她,到底还不是为了门外回廊处站的那个丫头。她写信催了多少次让他回汴京,他老说有事不能回来。每次过节回来,待不上几日又回徐州去了。 要不是齐嬷嬷给她出主意,把江九珠那丫头喊到宫里,再故意让人把消息传去徐州,她也不能这么快见到孙子。 太后扬声道:“齐嬷嬷,你去把江九珠喊进来。” 惶恐的九珠垂着头,进了殿,跪在地上给太后行了礼。 “民女拜见太后!” 太后无视她,转头握着孙子的手继续道:“永庭,你回来的正好,过几日皇祖母要办个宴会,请了好些个夫人小姐,届时你要来热闹热闹。” “好。”陆永庭应的干脆。 太后瞥了眼地上的人,又关切的念道:“你今年二十有五了,亲事可不能再拖,前两次是你遇人不淑,挑了两个不识好歹的,这次皇祖母定好好为你挑一个。” 陆永庭用余光微不可察的看了眼低头跪在地上的人,笑道:“那永庭就先谢谢皇祖母了。” 九珠盯着光滑的地板,缓缓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太后喊她进来是让陆永庭收拾她呢,可把她吓死了…… 第240章 请你吃糖 太后和陆永庭用饭时,把碍眼的九珠遣了出去。 九珠又回到老地方站着,肚子饿,荷包里还有些糖果,可想到前些时候喉咙被卡住的痛苦……算了,饿一会也挨得住。 过了些时候,齐嬷嬷出来让九珠回家去。 九珠又问明日还需来否。 齐嬷嬷说照旧。 九珠心生埋怨,砍头还有个期限,算账都有秋后,太后这是要让她站到何日! 都站六日了…… 九珠走在出宫的路上,反手摸着自己的后背,那陆永庭是用了多大劲拍她,疼死了。 忽地听见身后传来阵阵轻微的脚步声。她不由向后瞟了一眼,发现陆永庭离着一段距离正走在她后面。 她一惊,忙转回头,步伐加快了些许。 不对,自己为什么要慌乱,为什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想到刚才陆永庭还救了她,还没跟人道谢,现在就一副见鬼一样躲着,属实太小家子气了些。 九珠陡然停住脚步,站到路的一侧。 陆永庭走近的时候,九珠喊了一句:“世子……” 陆永庭就像没听见一般,不做停顿的从她面前走过。 九珠以为是自己声音小了,陆永庭没听见,于是扬声朝人背影又喊了一句:“世子。” 已经走朝前的人还是没有停下。 这下九珠知道,人家不是听不见,是根本不想搭理她。 九珠被自己蠢笑了,陆永庭恨她还来不及,怎会搭理她。之所以救她应该是怕她卡死在太后宫里,传出去,众人定会说太后心狠手辣,弄死了一个不愿嫁她孙子的可怜姑娘。 九珠抿唇,暗暗揣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眼前。 她抬头看。 是陆永庭! 他面容沉静如水,负手而立于她面前。 不是走去前面了嘛,又折回来干嘛?九珠疑惑的看着陆永庭,无声的询问。 沉默好久。 陆永庭才似是无奈的沉声问道:“你喊我,是要做什么?” 刚才喊你,你装聋,现在又折回来问,九珠愣了会,无辜的道:“没有啊,我没有喊世子。” 陆永庭不说话,面无表情的冷眼审视着九珠, “我真的没喊,世子听错了吧!”九珠心虚,又提醒一遍。 “刚才明明喊了,现在又不承认,江九珠你真会溜着人耍,真是好本事!”陆永庭冷声道。 九珠弱弱的反驳:“那世子刚才明明听到我喊你,为何不应?” 陆永庭没好气,“我应不应,关你何事!” 九珠想到抗婚服毒的帽子还扣在头上呢,不能再惹陆永庭生气了,毕竟他丢了面子毁了名声,而且皆因她而起。 “世子,对不起。”九珠低头为自己刚才的装傻道歉, “一句对不起就想让我原谅你?”陆永庭嗤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他说的一字一句咬着吐出来那叫一个不甘。 九珠解下腰间的荷包,打开,双手缓缓奉上,“我请你吃糖,你就原谅我吧。” 看着九珠递过来的糖果又有看着她纯粹的目光,陆永庭心底怒气更甚,他沉肃道,“江九珠,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被轻易的解决,哪怕是把别人伤得狠狠的,透透的。当初你服毒之前要是能提前告诉我,你真有这不要命的态度……那我陆永庭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九珠有口难辩,此时她迫切想知道到底是哪个黑心肝的下的毒?让她平白无故受如此委屈。 说是委屈,也不是彻彻底底的委屈,起码在没能嫁成陆永庭这件事上,她不觉得委屈…… “因为我让世子的名声受损,是我的不对……但你不能只想占便宜不愿吃亏……天地下也没这么美的事。”九珠话说的底气不足。 陆永庭又气又惊,“你说说,我得什么便宜了?” 九珠小声道:“陛下赐婚,世子也是被迫的,你怕死不敢违抗圣旨,我便做了你不敢做的事,你只是被笑话一时,如今无婚约在身,刚才太后也说了,会为你选一合适的姑娘。得大于失,其实你不算亏。”说着说着连九珠自己都觉得不须对陆永庭心存多少愧疚,莫名有种豁然的感觉。整个人顿时松快不少。 说的人倒是松快了,听的人心里窝火,陆永庭冷着脸,咬牙切齿道:“这么说,本世子还得谢谢你喽。” “谢,我不敢要。”九珠收了荷包,捏在手里,接着不好意思的道,“世子要是能去和太后说说,让她饶了我,那就是我谢谢世子了。” 陆永庭在心里冷哼一声,想得到美。 九珠低头抿着唇忐忑等待着下文的时候,突然一只手猛的夺走了她手中的荷包…… 看着扬长而去的陆永庭,九珠无语,给他吃的时候,他不要。收起来了,他反而来抢,这脾气真怪。 宫门外一直有马车候着,九珠上了自家马车,离祖父下值还要好久,车夫怕她无聊,说可以先把她送回去。 九珠不想马麻烦车夫,说无妨,她要等祖父一起回家。 她在马车里睡了一觉,醒的时候,祖父差不多该下值出宫了。 她撩着窗帘,忽看了秉玉表哥和一个同穿官服的人在前面马车旁说话。 跟表哥说话那人她见过,是傅兰嘉的父亲。 也不知傅大人和表哥在说什么。 看见傅大人,九珠想起了兰嘉,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 因为有姑老太太在的缘故,她一次都没去过傅宅找兰嘉。以前都是兰嘉来家里寻她,现在兰嘉不来。她猜可能是因为王梦芙小产的事兰嘉愧疚…… 又或者是因为她得罪了陛下,姑老太太怕兰嘉被连累,所以不让兰嘉跟她玩…… 第241章 目中有人 每日娘娘或者皇子公主来太后殿里请安的时候都会朝回廊处看上几眼,久而久之,九珠从刚开始觉得丢人逐渐变得麻木。 陆永庭自从回来后常来太后宫里,有时坐一会就走,有时待的时间长些。 九珠每次见他都是自己一个人来,未见阿平跟着。她还想着有机会见见阿平,问一问表姐最近的情况…… 今日太后开恩,让九珠早些回去。 能早回家,九珠感恩戴德。 路上,九珠低头正走着,突然有两个人从一处宫门里一前一后走出来差点和她碰上。 九珠来不及看清楚人是瞥了一眼,便低头忙退到一侧让道。 后脚出来的人穿个太监服,前面出来的看不出身份,没穿官服,不过看他的穿衣打扮,又能在宫里走,身份定不普通。 “你是谁?”男人声音沉磁。 还未等九珠回答,身后的太监上便前一步凑近低声道:“大皇子,她就是前尚书江宏的孙女,江九珠。” 九珠一怔,反应过来后便要向大皇子行万福礼,却在屈膝的瞬间被大皇子伸手握着她的手臂拦住了。 “无须多礼!” 不用行礼就不用行礼,为何大皇子手还不松开她的手臂。意识到不妥,九珠猛的一抬,手臂抽离了大皇子的搀扶。 大皇子收回手,调笑问道:“你就是江九珠?” 九珠抬头,这才看清楚人的样子。托太后的福,让她有幸见过好些个公主,皇子。他们每个人的模样长得都是顶好的。这大皇子也是,身材高大,眉目英气,清华高贵。 “民女是江九珠。”九珠无语,人怕出名猪怕壮,此时的她早就声名狼藉,听大皇子的语气,怕是已经听过她这号人物。 大皇子上下打量着她,九珠不想被人当猴看,微沉着脸,有些不悦的也打量着他。 “你这是要出宫?” “是。” “好巧,本皇子也要出宫,一同走吧。” 九珠讶异,他们又不认识,什么叫一起走?为何要一起走?路那么宽,自己走自己的不行吗? “请大皇子先行。”九珠拒绝。 大皇子问,“怎么?不愿和本皇子一起走?” 九珠低声道:“民女得罪了陛下和太后,如今声名狼藉,大皇子你还是先走一步为好。” 没想到江九珠如此耿直,大皇子不由笑道,“本皇子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九珠顿了会,也不怕得罪谁了,直言道:“你是外男。” 大皇子一怔,笑得更甚,“九珠姑娘说的是,是我失礼了。” 看着大皇子朝前走了有一段距离,九珠才迈步慢慢走在后面。 出了宫门九珠往自家马车的方向走。 “九珠!” 有人喊,她转头寻声看去。 是大皇子,他敛着马车窗帐正含笑看着她…… 莫名被喊,还喊得那么亲切。九珠顿了会,也没上前,就地朝不远处的人行了一礼。 “九珠,刚才谢谢你为本皇子着想。” 谢什么? 九珠还没反应过来,大皇子的马车已经离开。 见大皇子离开,九珠敛了神,转身踩着马凳上了自家马车。 车厢内备着些茶水糕点果盘,九珠今日从太后那里出来得早,肚子不饿,可嘴巴想吃。 捡起一块糕点,还没送入口,马车门帐被人从外面掀开,又落下。须臾见一个人已经进了车厢内。 是陆永庭。 进来后就大方的坐在她对面。 马车外的车夫似乎不放心,喊了一句“四小姐”。 “没事。”九珠回应后,没再听见车夫说话。 九珠讶异,睁大眼睛看着他,意在询问。 “你认识大皇子?” 九珠顿了会,摇头,“不认识。” 睁眼说瞎话,陆永庭质问:“不认识,他刚才为何喊你?还向你道谢?” 九珠解释道:“我是出宫的路上遇到的大皇子,今天第一次见,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陆永庭默了会,接着问:“那他因何事谢你?” 九珠咬了口糕点,思忖了一会,道:“我要出宫,大皇子也要出宫,他说一起走。我便提醒他,我得罪了陛下太后,让他离我远一些,他应该谢的就是这事。” 陆永庭默着。 “哎,你怎么知道大皇子向我道谢的?”九珠惊讶,不由叹皇宫内外果然探子多,“你听谁说的?” 陆永庭沉着脸,他骑马而来遇到大堂哥,互相寒暄了几句,江九珠才出宫门,他就瞥见她了,“我刚才就在大皇子马车旁……” 听这一说,九珠回想着刚才是有一个人骑马驻足在大皇子的马车旁,略吃惊的道:“骑在马背上的人是你啊!我刚才没注意到。” 陆永庭脸黑,好家伙,他那么大个人,就在那里,竟然没看到他! 陆永庭不由俯身,携起九珠的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陆永庭喃喃道:“眼睛也不小,为何就目中无人呢!” 说完,还不等九珠反应便松开了手。 九珠摸着下颌,口中含着糕点,腮帮子鼓着瞪了眼坐回对面的陆永庭。 “你怎么老对我无礼?还有你手上的茧子弄得我脸好疼。” 说完话,把嘴里的糕点咀嚼咽下。 陆永庭垂眸看了眼手心的薄茧,想起刚才滑腻的触感,掀眼嗔了眼九珠,“娇气!” 九珠不喜欢人说她娇气,恼道:“你自己用手捏自己脸试试。” “要不你来捏?” 九珠白了他一眼,“你脸皮太厚,捏不动!” 陆永庭轻笑,半是警告半是威胁的道:“你以后离大皇子远些,最好一句话也不要和他说,你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万一被哪个探子添油加醋往陛下那里一禀,说你勾搭皇子,妄想攀龙附凤,又或者被大皇子妃听到了什么,你的下场可美不了。” 九珠点头,认真道:“我晓得的,所以我才拒绝和大皇子一道出宫。” 陆永庭满意。 九珠道:“那世子,以后也不要和我说话更别来找我。万一被哪个探子传到陛下和太后那里,说我既不想嫁你,又想纠缠着你,我可不想再被戴上无耻浪荡的帽子。” 陆永庭语截。 第242章 不公平 夜阑风骤,木叶萧萧。 狂风吹开了窗户,书桌上的纸张肆意飘洒,案上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忽明忽暗,仿佛在挣扎着想要保持最后的光亮。烛火的影子投在墙剧烈晃动着。 九珠被惊醒,鞋都来不及穿便跑去关窗,孔嬷嬷和阿诺披着衣服从西屋跑来帮忙。 九珠喃喃着,三更半夜的,咋起这么大的妖风。 关好窗户,阿诺忙着收拾被吹落在地上的东西。 九珠让她回去睡觉,明日再收拾。 阿诺不听,非得收拾好,把东西都归了位才回去。 许是被大风吹去了睡意,九珠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睡不着,又开始想那些烦心事。 后日,太后要在宫里举办宴会,届时好多夫人小姐都会来,她一想到自己要被人像看猴子一样围观,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她想装病不去太后那里,又怕齐嬷嬷带御医上门,到时候拆穿了又是罪加一等。 阿诺说可以洗冷水澡让自己着凉,或者故意吃坏肚子把自己搞病了,哪怕齐嬷嬷带着御医来也不怕。 如此自虐的事情,她做不来,也不想做。 傅宅。 傅兰嘉一早如往常一样去祖母的屋里请安。 “明日进宫,祖母为你准备了几身衣裳,待会你都拿回去,挑一件喜欢的明日穿去。” 说完,江敏示意何嬷嬷把衣服呈了上来交给了丫鬟倚红。 “谢祖母,让祖母破费了。其实母亲也为我准备了几身衣裳的。”傅兰嘉知道明日的宴会无非是打着幌子为瑞王世子相看姑娘。 她心里可不想去,但她想见见九珠。 听说自打九珠神志清明后,太后就每日宣她进宫立她规矩。 自打梦芙小产后,祖母便不准她上门去找九珠,更不许跟她联系,怕影响她的闺誉。 也不知道九珠会不会因为梦芙的事情不愿搭理她…… “你那继母舍得给你什么好的,那些都是她那两个女儿挑剩不要的才送去你院子的。”江敏叮嘱道:“回去便把它扔了,不许穿她送的。” 傅兰嘉无奈颔首。 “明日你继母只带你去,见到太后时要好好表现。”说着,江敏又庆幸道:“得亏王家退了亲,不然你还没这机会呢。兰嘉,你得给我抓住了。” “两个妹妹不去?”傅兰嘉疑惑,为了去宴会,两个妹妹可是准备了好几天。 “是我不准的。”江敏道,“兰嘉,你尽管放心去,你继母那里我已经拿捏过,她不敢怎么样。” 傅兰嘉知道祖母的用意,无非是怕两个妹妹抢她风头,又或者怕继母只顾自己的亲女儿,把她这个继女晾一边。 其实祖母大可不必,明日那么多的千金闺秀,花团锦簇的,她去了,又凭什么得太后青睐呢? 祖母不准两个妹妹去,妹妹们定又会对她记上一笔。为了一件渺茫的事,弄得伤了和气,有些得不偿失。 皇宫内。 九珠今日站的时间比以前都要长,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假借尿急躲在茅房里面偷会懒。 后来齐嬷嬷说都不见她喝过一口水,哪来这么尿,便不想允她去茅房。可又怕她真有尿,憋不住,尿到太后殿前,到时太后追究,俩人都会被罚。 所以齐嬷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终于等到太后发话后,九珠觉得双腿都要废掉了。 出宫的路上,走走歇歇,歇歇走走。 九珠躬着身子捶着腿,想着明日太后宴会结束后,等她丢完尊严,太后也该气消,她也应该不需要进宫了。 “九珠……” 九珠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表哥喊她。 九珠没回头,也没应。直起身子,也顾不得脚酸腿软快速朝前走。她可不能让人看了表哥和她有关联。 出了宫门,忙躲到了自家的马车上。 终于到太后举办宴会那日。 九珠已经做好丢脸的准备却突然生了变故。 齐嬷嬷似乎看她杵在回廊看着扎眼,于是让她到太后内殿的屏风后面站着。 不用露脸,九珠求之不得。 想来也是,今日是借宴会之名,太后老人家为孙选媳的重要日子,让她站在外面看了晦气,影响心情。 这屏风后面好啊,不用看别人的眼神,不用听别人指指点点,安静,最重要的是还有恭桶。除了没吃喝外,拉撒可以有地解决。 怎么会没有吃的呢? 她撩起裙摆,她裤腿上可缝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点心。 这可是阿诺想出来的办法。由孔嬷嬷动的手。 外殿开始慢慢热闹起来。每个刚到的夫人都会带着自家女儿向太后请安。 九珠躲在屏风后听着太后问话。 合眼缘的,太后会多问几句,不咋个合眼缘的便说上一句“是个不错的孩子”之类的话。 兰嘉也来了,九珠有些兴奋。她们许久没见过面了,虽然现在也见不到面,但能听见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听见兰嘉被太后问了好几句话,九珠暗道一句兰嘉危险! 九珠觉得自己可笑。 危险? 危险什么? 莫名其妙! 当听到“沈玉”的名字的时,九珠惊讶。 太后怎么会请沈玉? 她难道不知道沈玉的姐姐是沈乔? 沈乔也是“辜负”了她孙子的女人! 说起来沈乔还是第一个呢! 九珠不服。 同样是抗旨! 若要说祸不及家人,那她祖父为何被降了官阶,为何沈乔的夫人如今依旧是太傅!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九珠思忖沈玉能被太后邀请来的原因。 她记得梦芙表姐曾经跟她说过,沈玉长得和她姐姐沈乔一模一样。 陆永庭对沈乔爱而不得,所以太后想用沈玉来替代? 众所周知沈玉可是爱慕陆永庭到能自荐枕席的地步…… 不得了,不得了,九珠觉得沈玉可比在场的千金小姐更有优势。 不过,优势归优势,过了太后这关,最后能拍板的应该是陆永庭。 嫁人得嫁自己喜欢的,娶妻也得娶自己中意得不是? 唉? 陆永庭呢? 不是要选媳妇嘛,怎么不见人? 第243章 以权压人 陆永庭是宴会快要结束时才来的。来了之后向太后解释了一番来晚的原因,九珠脚疼得厉害无暇去听什么原因,什么理由。 她现在只关心明日是否还要到太后宫里当“门神”。 宴会散去,齐嬷嬷来内殿喊九珠去见太后。 九珠心想莫非是要说明日不须来的事? 可当见到太后板着脸,九珠觉得那模样不可不像打算放过她的意思。 她低头下跪,这一跪,跪得极其痛苦,也跪得极其难看。 站了那么长时间,膝盖弯都弯不下去。 跪下的那一瞬,九珠疼得小声“哎哟”了一声,这惹得太后眉头蹙了那么一瞬。 九珠知自己失仪,怕太后训斥,顾不得疼痛,忙挺直身子,低头好好跪着。 “在哀家宫站了几日,江九珠你反思到了什么?” 九珠想了会,道:“太后,民女知错了。” 开口认错,总没错的。 “错哪了?” 九珠心里委屈,虽然她也是受害者,但此时也只能认下一切罪名,诚诚恳恳的道:“错在不知天高地厚,忤逆陛下圣意,害世子让人笑话,还害得太后不开心。害祖父操心……” 太后问:“那你如今可后悔了?” 这还用问,九珠神伤,“民女肠子都悔青了。” 太后:“既然后悔,那就去给永庭做妾吧。 什么? 九珠震惊,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太后。 九珠惊恐的样子落在太后的眼里,让太后黑了脸,“怎么,你不愿?” 九珠愣一会,下一瞬双手匍匐到地上,哀求道:“太后请您开恩呐,这责罚太重了,民女承受不起,你要打要骂都行,民女绝不哭一声,但请您不要罚我给世子做妾。” 太后脸黑得不能再黑,江宏这孙女果然冥顽不灵,若不是早些时候,永庭求情,她非要把江九珠拖到众官家女眷面前溜上一溜,还能让她躲在屏风后保全尊严和脸面。 永庭那孩子也是个不守信用的,都答应她今日会早早来,最后还不是宴会快散场了才姗姗而来。 估计来也是为了看看江九珠这有没有被为难…… 就不明白了,这个江九珠哪点好,能让永庭到现在还要护着她。 她孙儿这么好的人不嫁,还服什么毒,自什么尽,看把江九珠能的,看把她孙儿害的。 她可不会让孙子白受如此侮辱。 “不做妾,难道还想做世子妃不成?”太后讽嗤道,“给你机会的时候,不知好歹,如今晚啦!” “让你做妾,也是抬举你了。若再不识相……” “想想你祖父……” 太后拿祖父威胁,九珠身体瞬间失了力气,浑身发软。 “哀家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这事,特别不能让永庭知晓。” “还有。”太后顿了会,警告道,“做事之前多为别人想想,服毒自尽那事,你最好别整第二次……” “哀家给你六天时间考虑。” “不考虑了,民女……同意。”九珠无望垂下眼眸,太后都把祖父搬出来作威胁,她还能如何? 太后突然又道:“你同意了,可哀家孙儿还没同意呢。” 哈? 九珠诧异,老太后是在耍她玩不成? “哀家要你去说服永庭同意收你为妾!” 天呐! 这绝对是九珠有生之年听到过最荒唐没边的话。 太后是疯了还是病了。 你要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前有陛下赐婚逼她嫁陆永庭。 今有太后让她去说服陆永庭娶她……不对,应该是纳她为妾。 “太后为何不直接下懿旨让民女给陆永庭当妾得了,何须……兜大圈子让民女去说服他。” “哀家不想让众人说哀家以权压人,落人口舌。” 九珠差点吐血,听听,听听,原来太后她老人家还是晓得什么是以权压人呢? 九珠腹诽:太后您看看我,我这不被您以权压着嘛?难道我不是人,是猪狗? “世子已经恨死民女了,民女如何去说服他?”九珠说到底还是不愿,还做着挣扎,“太后还是惩罚民女些别的吧,那件事民女做不到啊……” “再说世子是您的孙子,您不能为了惩罚民女,去伤害他呀,让他娶……不对,纳一个不喜欢的人为妾,世子不会开心的。” 九珠觉得太后脑袋不正常,这么匪夷所思的惩罚方法亏她能想得出。 这边,太后要被江九珠蠢死。 那小子要是恨死她,为何听说她被喊入宫后立马从徐州赶了回来?还不让她被众女眷嘲笑,拉下脸来求他这个祖母。 那小子心里既然还有江九珠,她做祖母的定得帮帮。 “不就让永庭纳一个妾嘛,他恨也好厌也罢,哀家无所谓。”太后睨了眼江九珠,“哀家要的是惩罚你。” 九珠欲哭无泪。 “那民女要怎么去说服?” 太后:“真是笨,男人嘛,你朝他说几句甜言蜜语,哄哄他,关心关心他不就成了嘛!” 说得轻巧,九珠弱弱问道:“那我要说服不成怎么办?” 太后轻飘飘来了一句:“想想你祖父……” 九珠神情恍惚的出了宫。 江宏已经在马车边等了有小半会了。 见孙女无精打采的出来又是一阵心疼。 “祖父,您怎么来了?”九珠知道今天休沐。 “在家无聊,便想着来宫门外等你,接你回家。”江宏柔声道,“看你就是饿坏了,马车上,祖父买了你喜欢吃的点心。” 见祖父对她好,九珠高兴的同时又愧疚万分。 是啊,可不能再连累祖父了。 不就是为妾嘛,祖父都因为她被降到了从四品的官阶,她当个妾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当了陆永庭的妾室,陛下就不会再给祖父小鞋穿,说不定还能让祖父官复原职,而自己也不用再被太后磋磨。 独自安慰一番后,九珠深深吸了口气。 第244章 讨好 接下来的日子,九珠仍旧要去太后宫里,只是不用在罚站。 既然要说服人,总得能见到人是不。 九珠作为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厚着脸皮冲去瑞王府,跪在陆永庭面前求他纳她当妾吧? 真要那样,陆永庭说不定会一脚踹死她,还会嘲讽她,有机会当正房夫人不要,现在又舔着狗脸要当妾。最后在往她脸上啐上一口唾沫…… 太后也觉得她是个笨的没边,因此勉为其难的主动为她创造机会。 在此之前,太后把她喊到跟前,说了些陆永庭的喜好,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谁谁的文章,又喜欢谁谁得写的诗……说了一堆,九珠也认为是重要的,但不是最重要的。。 “太后!”九珠斗胆举手打断,问了她认为最重要的事,“请问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太后不搭腔。 九珠又接着小声道:“我只有先知道世子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我再去模仿学习,这样起码可以先做到让他不讨厌我。” 看看这问得傻不傻?太后暗暗白眼,她孙子不就喜欢你这样的嘛。 “你不必知道,也不必去学,哀家怕你东施效颦,最后事倍功半。” 九珠略受打击,太后说的在理。万一陆永庭喜欢的是才华横溢的姑娘,这让她怎么去模仿。 在九珠对陆永庭的喜好有了些了解之后,齐嬷嬷便领她去了太后的小厨房教她做些陆永庭喜欢吃的点心,菜肴。 这可不没什么难的,孔嬷嬷教过她烧菜,所以简单炒几个菜是没问题的。难的是做点心,那可复杂啰嗦得多,特别是和面,水加多少,盐加多少,糖加多少……这些很难控制。 齐嬷嬷手把手教了好几次,做出来的点心齐嬷嬷都有尝过,说能吃但味道不对。 怎么不对了?她尝不出来有什么区别,齐嬷嬷有些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挑,有意找茬。 再说她的手艺能和宫里的御厨比吗? “永庭,今日的菜可是不合味口?”太后明知故问,有盘特别的菜肴孙子夹过一次后便没有再伸过筷子,往日那道炒菜心他可是喜欢吃的。 陆永庭咽下口中的食物,“皇祖母,您的小厨房换厨子了?” 既是问也是答,太后笑得有些奇怪,“皇祖母没换厨子,就是多了一个不能称为厨子的厨子。” 陆永庭讶异的哦了一声,又道:“怪不得孙儿觉得味道不对,没有之前的好。” 太后叹了一声,“哎,就知道那江九珠是个扶不上墙的。” 陆永庭眼眉一挑,眼睛看着那盘味道不对的菜肴,半信半疑,“这是她做的?” 太后颔首。 陆永庭撇嘴。 怪不得他来的时候不见回廊处有人,原来是去厨房当厨娘了,即便是厨娘,也是最差劲的。 顿了会,举起筷子往那盘味道不对的菜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 味道一般,单单能入口。 陆永庭前脚才离开,齐嬷嬷立马让九珠后脚追去。 陆永庭走得好快,九珠追出去时,俩人相差一段距离。 九珠看着前面的背影犹豫了两瞬,握着拳头喊道:“世子……” 见陆永庭停下并转过身,九珠提裙追了上去。 “世子要出宫去?” 陆永庭颔首。 “我也出宫,那我们一同走吧。” 九珠说出这话,忽地有一瞬觉得这句话似乎在哪听过。 陆永庭一怔,这小女子前些日子不是还叫他不要再找她嘛,如今竟然主动凑上来,莫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怎么,四姑娘不避嫌了?” “路上无聊,我想和你说说话。”九珠垂眸,说得小声。 以对她的了解,陆永庭可不信这鬼话。 他转身向前走了几步,没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跟来,不自主的止了步,侧脸,略是无奈的道:“还不跟上。” 得到同意,九珠欣然的追了上去。 “今天怎么当起厨娘来了?”陆永庭背着手,随意问。 太后果然说得没错,做陆永庭喜欢吃的,可以拉近好感。 “今儿,听见齐嬷嬷说世子要来用膳,吩咐小厨房做一道素炒菜心说是你爱吃,我正好会炒这道菜,我就去求太后给了我一个补过的机会……” “世子觉得味道如何?” 原来是要讨好他,陆永庭侧头瞥了眼江九珠,回了一句“尚可。” 尚可两字大大超过了九珠的预期,她欢喜道,“世子若是喜欢吃,以后我可以每天做给你吃。” “每天?”这话听着意味深长,陆永庭也意味深长的问:“我如何能每天吃到你做的菜?” 这还不简单,九珠说得轻松,“若世子每日都来宫里陪太后用膳,不就可以吃到我做的菜了嘛。” 陆永庭撇了撇嘴,江九珠是个没自知之明的,夸她一句,她还真以为自己有当厨娘的本事…… “世子,你还喜欢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给你做,哪怕不会,我也可以学。”许是得了夸奖,此时九珠信心满满。 陆永庭蓦然停下,转头看着那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肩的姑娘,笃定的问:“你打什么主意?” 九珠一怔,心陡然慌了起来,眼神不由自主的眨了几下,心虚的道:“没有。” 陆永庭半眯着眼审视着,揣测道,“你一定是想讨好我,让我去皇祖母面前为你求情。” 九珠讶异了一瞬后,默默松了口气,吓死她了,还以为被他知道了些什么。 太后警告过,不能让陆永庭知道那件事。不然,想想祖父。 “不是你想得那样。”九珠一脸认真,“我觉得世子是除了阿爹,祖父,表哥,陈毅叔,六子,萧姨父,林管家以外对我最好的男人,不仅帮过我,还救过我,我就想对你好。” 都排到林管家后面去了,陆永庭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原来江九珠眼里是有他的,就是被挤到眼角的位置,不显眼不说,还危险,怕一眨眼就会他挤了出去。 “现在才想对我好,你不觉得有点晚?” 九珠抿唇,这语气怎么听着有些不爽。 “哪里晚了?”九珠装傻充愣,仰头看着天,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这不刚到正午嘛!” 陆永庭也是服了。 第245章 护她 夏至,阳光炽热,白昼渐长。 九珠沐浴后穿着中衣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孔嬷嬷刚好端来一盘洗干净的菱角。 那菱角紫红色,不老,生食美味。 菱角可是好东西,清暑解热,补脾益气。 “嬷嬷,哪来的菱角?”九珠目光盯着盘中的东西。 “六子去郊外钓鱼,鱼没钓到一条,却采回来一些菱角。” 九珠抬头问:“六子哥来过?” 咔嚓咔嚓。 孔嬷嬷用剪子剪去菱角的两个尖角,“表少爷来找老爷,六子也跟着。” 九珠问:“表哥来找祖父何事?” 孔嬷嬷摇头说不知。 九珠没再问,捡了一只菱角用嘴咬破外壳,再用手剥开,菱角果肉洁白。 吃进口中,轻轻一咬,汁水瞬间在舌尖散开,清甜可口,带着淡淡的香气。口感脆嫩,有点像荸荠,但又比荸荠多了一份韧性。咀嚼时,还能感受到一丝丝的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吃过晚饭,九珠被喊去了江老爷那里。 九珠进屋时,江宏正负手而立于窗前,仰头盯着还未夜幕的天空。 直到九珠来到他面前喊了声“祖父”,江宏这才回过神,转过身。 看着孙女那双似启儿清澈透亮的双眼,江宏落寞的眼神添上了几分愧疚。 除去这孩子命途多舛了些,终究还是怪自己没把她照顾好。 “祖父……”见祖父看着自己出神,九珠抬手在他眼睛轻轻晃了晃。 江宏敛神,沉吟道:“九珠,有一事祖父要和你说。” 九珠目光注视着祖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表哥,秉玉今儿来找祖父向你提亲了……” 九珠震惊,惊慌失措又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表哥又不喜欢我……” 江宏知道徐秉玉的提亲无关男女情爱,只为保护九珠。 “祖父认为,秉玉是个良人值得托付终身。”江宏如此认为的,也是如此说的。 九珠岂会不知表哥是个顶好的男人,谁能嫁给表哥那不得多幸运。可自己承受不起这份幸运。 她再木讷也知道表哥说要娶她,只是不想让众人看她笑话,不想让太后再磋磨她,要护着她。 表哥是良人,可她不是表哥的良人。 “祖父,我不愿意。”九珠的不愿意是真的,和如今她现在的处境毫无关系。 “其实你不必担心陛下那里会为难秉玉,陛下那里气早消了,如今只是太后那里还有些怨气罢了。你不是说太后已经不立你规矩了嘛。” 九珠摇头,祖父是不知道太后的怨气冲天,正罚她去当陆永庭的小妾,而且还得求着去当妾的那种。 如今的她身不由己,活成一团乱麻,找不到头,寻不到尾。 九珠道,“我和表哥的兄妹之情太深,做不成夫妻。表哥还是做兄长合适。” 江宏明了九珠的意思。“那祖父明日便替你回了你表哥。” 九珠点头。 傅宅。 “你说什么?徐秉玉向江九珠提亲?”江敏讶异。 那死丫头都身名狼籍成那副德性了,竟然还有人去提亲。这徐秉玉是不想要他的仕途,作死呢。 江敏问:“我兄长怎么说?” 阿诺半真半假的道:“老爷还在考虑。” 江敏嗤笑,“他那孙女现在有人要,兄长还在犹豫?当他孙女是个宝不成。” 阿诺附和,“老夫人说的是。也不知道老爷在犹豫什么,九珠小姐老早就喜欢徐少爷,如今徐少爷上门提亲,可把九珠小姐高兴坏了。” 阿诺说完后,偷偷瞟了眼江敏,那张脸果然在听到江九珠高兴的时候沉了下去。 “如果老爷同意婚事,九珠小姐就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诺加了把火,故意刺激江敏。 江敏眼眸暗了下去,枯皱且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抠着椅子扶手。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江九珠凭什么? 她江敏得不到的东西,江九珠也不能有! 她可以让江九珠死一次,就能让她再死第二次。 ……但是,比起死,哪有让江九珠活着受折磨来得痛快。 阿诺走后,江敏吩咐人把傅兰嘉喊来。 路上,傅兰嘉揣测祖母喊她,可能是为了她的婚事。 上次进宫赴宴后,也没听到太后看中了谁,赏识了谁。祖母也歇了让她高嫁世子的梦,开始给她相看其他人。 今年她十八了,年纪不小,拖不得了。 “兰嘉,前些日子,你父亲和祖母说过你的婚事,你父亲为你相中一个人,你猜是谁?” 傅兰嘉摇头。 她懒得猜,父亲那种人,女儿只不过是用来给他仕途铺路的,她可不信父亲会慎重用心帮她挑夫婿。 就拿上次她和王柏那婚事来说,当时就是为了顾及他的脸面才匆匆定下的。 江敏道:“你父亲看中了徐秉玉!” 傅兰嘉吃惊不已,胸口突突的。 江敏把孙女的表情看在眼里,料定孙女还对徐秉玉有着爱慕之情。 ”前面祖母一心想着让你攀瑞王府的高枝,祖母便打灭了你父亲的心思,如今攀高枝的事情没戏,所以你父亲又跟祖母提了起了徐秉玉的事,祖母想着还是得问问你的意思。” 傅兰嘉不可置信,祖母不是讨厌徐公子嘛?如今为何转了态度? “兰嘉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你若同意,祖母便让你父亲去通通气。” 傅兰嘉默立不语,抬头茫然的看着祖母。 江敏似在解释道:“祖母看开了,什么恩怨不恩怨,仇恨不仇恨的。老一辈的事和你们年轻一辈的人无关。祖母一把年纪了,只想看着我的兰嘉嫁得好郎君,祖母年少时不能嫁给自己喜欢人,遗憾了一辈子,现在兰嘉有机会,祖母怎会阻拦呢!” 太突然,傅兰嘉依旧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江敏也觉得自己有些急切,态度转变得太快让人疑惑。 现在徐秉玉已经上江府提亲,有些事情得抓紧办才是。 江江敏叹了一气,故作惋惜,“看来兰嘉现在已经对徐秉玉没了念头,那祖母便不再提,你先回去,祖母会继续为你挑好人家。” 沉默好一会,傅兰嘉半信半疑,“祖母……真的不是在试探兰嘉?” 原来这孙女是担心她这个祖母在诈她。 江敏明了后又觉得有些气,气自己养大的孙女竟然还提防起自己来了。 江敏露出一副慈爱的表情,柔声道:“你不信可以去问你父亲。” 傅兰嘉又默了会,道:“兰嘉没意见,全凭祖母和父亲安排。” 从祖母院子出来后,傅兰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祖母刚才说的真是徐秉玉? 第246章 忒快了些 “求纳妾”的事情,好几日不见什么进展。 太后开始紧逼,使得九珠越来越慌。 今日太后又吩咐九珠送点心去瑞王府给陆永庭。 前两次,陆永庭是在府里的凉亭接待她的,今日管家领她去了书房。 九珠进书房的时,陆永庭正伏在案上写东西。看了她一眼后继续刚才的事情。 九珠不敢打扰,拎着食盒默立在案桌一侧。顺便打量着陆永庭的书房。房布局简洁雅致,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很是好闻。 窗户边的案桌上有几盆绿植,活得很精神。靠墙的书架上除了书册外还有几样物件,看起来奇特,也不知是不是古董。 目光一转,停在了陆永庭身上。他神情专注,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提笔蘸墨时,九珠这才发现他写字用的是左手。惊讶了一瞬后,又继续盯着他看,这次看他的头发,浓密且黑,黑如墨汁。所有头发都被一丝不苟的束在玉冠里,也不知是他自己束的还是丫鬟帮他束的。 没多时,陆永庭把毛笔搁到笔架上,转头,眼眸彻亮看着她:“皇祖母,今日又托你带什么来?” 九珠敛神,把食盒拎到没有摆放东西的案面一角。 轻轻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一盘点心端出来。 虽只有一盘,但放在里面的点心就有七八种。 陆永庭看了一眼,起身。 九珠陌然,视线跟着他走,见他行至一木架子处,上面摆着一个木盆,哦,原来是要净手。 陆永庭净过手,用帕子擦干后,坐回了桌案前,捡了块点心送入口中。 九珠见陆永庭吃下去没皱眉,说明糕点合他胃口。 那些点心可不是她做的,是宫里厨娘做的,自然是没得挑。 陆永庭把盘子往九珠那边推一下,给了一个眼神。 九珠会意,不客气的伸手,犹豫了两瞬,捡了一块中意的咬了一口,味道极好…… 美食使人快乐。 九珠正享受着,忽瞥见陆永庭在看着自己笑。 她一怔,忙抬手遮住口。快速咀嚼后把点心咽下去。 “喜欢的话,那就带回去吃。” 九珠颔首。 拎着食盒出了瑞王府大门,才意识到忘了“正事”。 踌躇好一会,九珠上了马车。 上赶子做妾的事情她开不了口。 回到宫里复命。 太后不高兴,让她自己看着办,五日之内要有结果,而且要是满意的结果。 九珠头疼。 惨的是头疼的不止一件事。 秉玉表哥连续几日上门说要见她。 她不见。 哪怕祖父派人来请她去前厅,她也不去。 后来没过两天,秉玉表哥不来了……他去别家提亲了。 提亲对象不是林家,黄家,赵家,刘家……是傅家。 哪个傅家? 姑老太太家! 秉玉表哥要娶傅兰嘉。 她得知这个消息后惊愕不已。 秉玉表哥变得也忒快了,前些日还去祖父那里提亲,如今就去了傅家。 她不是说对表哥娶傅兰嘉有意见,而是对这亲事陌然有种诡异感和别扭感。 先说傅兰嘉,从王柏表哥的前未婚妻,变成了秉玉表哥的现未婚妻。变来变去都将是她的表嫂。这点她能接受,就是以后遇到姑姑家的人定会尴尬。 但想到表哥以后就得喊那个姑老太太为祖母! ……这点她觉得膈应,十分膈应。 难道表哥不知道姑老太太还是少女时闯过外祖父的喜堂和外祖母抢新郎这事? 说是认贼作父严重了些,说是爱大于恨又缺了点良心。 哎,绕来绕去,恩怨情仇,都快活成话本了。 一晃已到了约定的第四日。 太后说,明日陆永庭将回徐州,让她自己看着办。 看着办,看着办,看着什么办? 天朗云疏,路边的野花摇曳。 今日陆永庭今会从官道回徐州。 九珠带着帷帽已经在在官道上等候多时。 哒哒哒。 听见马蹄声,九珠撩起帷帽轻纱一角,见陆永庭策马而来…… 她嘴角一扬,放下轻纱,夹了一下马肚,把马赶到路中央。 陆永庭见前方一头戴帷帽的女子骑马横在路中央,前些时候还在路的一侧,似乎是见到他才故意而为。 陆永庭勒住缰绳,俊马发出一阵嘶鸣,前蹄高高扬起,然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姑娘为何挡道?” 见那戴帷帽的女子许久不语,估摸着是遇上哪个神经病了,陆永庭不想在路上僵着,于是便夹了马肚,打算从路的一侧绕过。 可那女子牵着缰绳让她的马故意堵着他的马头。 来者不善,赤裸裸的挑衅。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挡我去路。”陆永庭声音沉肃,有种若不是看对方是个女子他早动手了的架势。 九珠倒是要看看把陆永庭逼急了,他会如何对付一个女子。 对方还是不说话,陆永庭忍着气,调着马头从另一侧过,见那女子还要堵他,接二连三,陆永庭忍不可忍,抬脚踢了一下对方的马肚。那马吃痛,扬着身子惊了起来。 砰的一声,那女子摔下了马。 只听见哎呦的一声惨叫。 那声音很熟悉,陆永庭一怔,翻身下马,一把掀开了那刚从尘土中爬着坐起来的女子的帷帽。 果然是她,陆永庭怒道:“江九珠,你作死呢?” 忽地没了帷帽,九珠忙举起双手试图遮挡自己的脸。 对方都直呼她大名了,九珠还在掩耳盗铃。 陆永庭见江九珠偏着头用手遮挡脸的模样,心里又是一气。 他蹲下身子,沉声问:“有没有摔伤?” 九珠还是捂脸不说话。 陆永庭握着她的手腕,要让她露脸。 九珠本就丢脸,更使劲的犟着。 陆永庭一个用力还是把她的手移开了。 第247章 荒唐事 “说话!”陆永庭厉着声音,“身上有没有哪里痛的?” 这一问,倒给九珠提了醒,她低头装可怜道:“我背好疼,脚也痛。” 她把手掌摊开,“你看,我手也受伤了。”也就擦破点皮,有几道血丝而已。 要说痛也就掌心的那点点破皮处。 “真是活该。” 陆永庭骂了一句,伸手去掀九珠的裙摆,要检查她的脚。 这举动把九珠吓得一把推开了陆永庭,忙把脚缩回裙下。 陆永庭气笑了,“我是要检查你的脚有没有伤到骨头。” “不可以。”九珠心虚。 “你想残了不成?” “我残了,也是你害的。你得纳我做妾!” 才说完,下一瞬,整个人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陆永庭蹙眉,“说什么鬼话。” 陆永庭把九珠抱到马背上,翻身而上坐在后面,把帷帽扣到九珠头上,随后握着缰绳打马而去。 陆永庭把九珠带回了自家庄子。让庄头妻子给她做了检查。 没什么大问题,脚腕处没伤到筋骨,身上有几处淤青,抹了些药酒。 九珠坐在榻上,思忖着。 陆永庭进了屋。 走近,负手立在她面前。 “你在官道上做何?” “等世子。” “等我做何?” “……不想你走。”九珠顿了会,又道,“怕见不到你。” 好险,差点就把太后教她的后半句话给忘了。 今日陆永庭要走,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也急,可没太后老人家急。 太后给她出了一招,让她在路上拦截陆永庭,说些好话哄哄。 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话。 最后还是太后老人家教了她几句。 她从马背上摔下来不在计划之内,她只是起了玩心想逗逗陆永庭而已。 “你这是何意?” 九珠仰头,见陆永庭皱眉盯着她,似有不悦。 怎么还生气了? 她不禁怀疑太后教的那些话是否有用,犹豫是否还要继续说。 管它的,按着太后教的做便是。 九珠不敢看着陆永庭,一看他的眼睛,她脑袋就记不得那些话,于是低头,慢慢想着,缓缓说着。 “……我在宫里听太后说,你今日要离开汴京,我心里陌然怪怪的,也不知道为何……脑袋里老是想着你……” 空气安静,陆永庭脸虽板着,可目光中的不可思议是可见的。 “然后呢?” 陆永庭的声音喜怒不辩。九珠听不出个中情绪。 她接着道:“……后来我就骑马在官道上等你,拦截你,不让你走……” 陆永庭居高临下,眸子底下的姑娘,抿着唇,睫毛微颤。他不敢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可又是他亲耳听见,亲眼看着她说出来的。 有了她姑姑那次乌龙,陆永庭怕了,不敢随意揣度九珠话的含义。 “江九珠,你怕刚才从马背上摔坏了脑子。”陆永庭有些烦躁,“出来,我让人送你回去。” 九珠慌了,忙在陆永庭转身时拽住了他的手腕。太后教的最后一句话顺溜的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这话,她前些时候在路上无人的时候练了几次,很难以启齿,都把自己练得害羞不已……没想到现在如此自然的说了出来,她陡然对自己有种孺子可教的认可。 也可以说是被逼到绝境,万物皆空,没脸也没皮。 陆永庭握了握拳头,甩开了九珠的手。 “江九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九珠点头,“你可不可以纳我做妾?” 陆永庭沉眉,奚落道:“江九珠,如今你这状况,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吃回头草?你是怕别人笑不死我是不是?” 虽猜到是这种结果,但九珠还是略有失落。 最后一次舔着狗脸仰头问:“你纳我为妾好不好?” 陆永庭脸色越发难看,黑得似乎要冒气,在凝视了她几瞬后,猛的转身急步出了屋。 陆永庭离开后,九珠扑倒在榻上,捂着脸呜呜的兀自羞窘。 她不知道陆永庭去了哪里,以后半个时辰也没见他回来。 她自己也没脸皮再待下去,独自离开了庄子。 九珠回到府里,孔六在她院子等了有些时候。 孔六从衣襟处掏出红色的喜帖递给九珠。 “六子哥,你要成亲了?”九珠惊讶的接过喜帖。 打开,上面写的是表哥的名字。 九珠吃惊不减,这可是她有生之年接到的第二张请帖。 第一张是王梦芙给的,那时她回了灵州,没能吃到她的酒席。 九珠看了表哥娶亲的日期…… 七夕? 这个日子让九珠想起几年前,也是七夕那天,王梦芙让王柏欺负傅兰嘉给她出气,好巧不巧被表哥碰上还出手帮傅兰嘉解了围…… 也许表哥和兰嘉俩人的缘分就是从那刻开始的。 九珠还在叹缘分妙不可言的时候,殊不知她的“缘”也来了。 太后给的期限过了的第二日,宫里没派人来喊她去“喝茶”,这让她感到意外。 她可不认为太后会轻易放过她,估计在憋着大招等着呢。 她忐忑了两日,睡不好,食不知味。 想着是否要主动去太后宫里领罚? 九珠还在犹豫不决时,匪夷所思的事情找上门了。 王柏竟然拎着两只大雁上门提亲了。 江宏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王柏听话,去了九珠院子里凉快待着。 九珠晓得王柏定是受了傅兰嘉婚事的刺激才做出这种荒唐事。 “江九珠,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你哪来的自信?”王柏翘着腿坐在椅子上,说着无赖话。 九珠白眼:“笑话,你嫌弃我也好,不嫌弃我也好,跟我有半毛钱关系,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是名声不好,得罪了陛下,可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什么阿猫阿狗的嫁。” 砰! 王柏拍桌恐吓,恼怒的瞪着九珠。 砰! 九珠也拍桌,也怒瞪着,警告道:“这是我地盘,轮得到你拍桌。” 俩人剑拔弩张的对视着。 嘎嘎嘎,两只大雁被绳子拴着脚躺在地上忽地叫了起来。 那两只大雁是被江宏扔出来的,王柏拎着来了九珠院子,进屋时随手把它们扔在了一边。 九珠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王柏也扬了嘴角。 “孔嬷嬷!” 王柏唤孔嬷嬷进屋,指着躺在地上的大雁,“孔嬷嬷,把它们拿下去煮喽,我要在这吃午饭。” “我要吃烤的!”九珠急喊了一声。 在吃的这件事上九珠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孔嬷嬷拎着大雁顿住,为难的看着王柏,毕竟东西是人家的,人家没说,孔嬷嬷也不敢自作主张。 王柏瞥了眼江九珠,看着孔嬷嬷爽快说道:“那就煮一只,烤一只。” 九珠看着王柏盈盈笑起,换来的是他的一记斜瞥,和一句“德性”。 第248章 桃花来得猛 “江九珠,要不然我们凑合凑合过得了!” 午饭还未端上,王柏就开始喝着酒,已经喝了一壶。现在是第二壶。 虽然青梅酒不易醉人,九珠当王柏喝多了,不欲理会,用小刀切割着刚端上来烤得冒油的大雁。 她喜欢吃大雁翅膀,所以先用刀割那处。 现烤好的雁肉烫手,九珠割一下,停一下。 王柏看着矫情,起身直接上手,粗鲁的先后扯下两只雁翅扔到九珠碗中。接着又为自己扯了一只雁腿,大口大口的撕嚼。 “哎,刚才问你话呢,你还没回答呢。” 九珠手举着雁翅咬了一口,咀嚼咽下后,道:“我们的表兄妹之情太深,不适合做夫妻。” “再说,你娶了我,以后就得喊傅兰嘉为表嫂……你若不介意,我还是可以考虑考虑。” 王柏默了会,恶狠狠地道:“那傅兰嘉不得喊我一声表妹夫……我恶心死她。” 九珠无奈摇头,“你要恶心谁我不管,别拖我下水。” 王柏把吃得只剩三分之一的雁腿往桌上一扔,兀自提壶倒了一盏酒。仰头果酒入喉咙,一饮而尽。 九珠好心提醒,不带一丝阴阳,“表哥,悠着些,待会还得骑马回去,小心像上次一样从马背摔下来。” 王柏不听,还扬声喊了孔嬷嬷,让她去厨房拿坛清酒来,果酒喝得不过瘾。 后来,王柏醉了。 嘴里不停喃喃着傅兰嘉的名字。 九珠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眼里看到了迷茫,痛苦。 傅兰嘉……傅兰嘉…… 一声声喊得让人心酸。 听得九珠莫名其妙红了眼。 想不到王柏竟痴情如此。 清酒伤胃,情字伤人。 九珠不禁想,男女情爱究竟是何物?竟然让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如此愁肠。 王柏刚开始还醉得好好的,后面就不对了,发酒疯了,开始胡乱打砸屋里的东西。 孔嬷嬷听见声音冲进来,见情况不对,忙叫喊着让丫鬟们进来拉住王柏。 酒醉的人谁敢拉,最后还不是缩在一处看着王柏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扯的东西都扯了。 发过疯,一头睡倒在了床上。 丫鬟们看完戏被孔嬷嬷指挥着收拾一地狼藉。 九珠看着自己被砸乱的屋子不由啧叹摇头,暗想以后千万不能嫁给会耍酒疯的人。 那是江宏命人把王柏抬回去的第二天,又有人上门提亲了。 来的是大皇妃。 江宏素来和大皇子没什么交集,突然上门提亲,而且还是大皇妃亲自来,可把江宏弄得措手不及。 哪个皇族宗室的正妃会亲自登门为夫纳妾的。 虽说是以侧妃之礼聘娶,但说到底还是妾室。 暂且不考虑背后的千丝万缕,江宏不会吃饱了撑着让自己孙女去给人做妾,于是委婉的拒绝了大皇妃的说媒。 客气的送走大皇妃后,江宏把九珠喊了过来。问她和大皇子可有过什么交集。 九珠说在宫里只见过一面而已。 她也不知道为何大皇妃会莫名其妙来府里提亲。 真是该来的不来。 她忽觉得真如小时候算命的大师说的那样,福薄命硬易惹烂桃花。 大皇妃登门的第二日,九珠收到萧姨父的帖子,请她去酒楼试吃新菜品,给些建议,这可是美差。 九珠如约而至,酒楼的掌柜见她来,忙引她去楼上包厢。 掌柜的说萧姨父有事先出去了,让她边吃边等。说完话还把阿诺喊了下去。 落座没多会,有人敲门,九珠以为是店小二端菜来了,喊了一声“进”。 见到来的人,九珠怔了一瞬,随后马上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尴尬时疑惑陆永庭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他不是回徐州去了嘛? 九珠以为是掌柜的弄错了包厢,忙尴尬致歉。 “世子,对不起,我进错包厢了,我这就出去。” 说完,低着头快步离开,还未至门口,陆永庭转身,砰的一声,他把房门从里面猛的关上了。 九珠抬头惊慌的看着陆永庭,他眼眸阴沉,漆黑且深邃。 “你没进错,是我让萧大哥把你约出来的。”说完,陆永庭走上前,落座于桌边。 九珠小心揣测着是不是当妾的事情有了峰回路转…… 她慢慢走上前,和陆永庭着一段距离站着。 “世子找我何事?” 陆永庭注视着九珠片刻,脸上似有不安的,“那日你在庄子上对我说的话再讲一遍。” 空气静默着,陆永庭放在膝上的拳头紧握,似是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不久,再一次听见“我喜欢你”这话时,陆永庭绷紧的神经顿时松快不少。不得不得承认,刚才他真怕九珠说出他不想听的话来。 所幸不是空欢喜一场,一切都是真的。 九珠说她喜欢他。 昨日听说大皇子有意要纳九珠为侧妃,让他又气愤又慌张。陛下的赐婚圣旨还没作废呢,大皇子凭什么敢和他抢,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来抢…… 陆永庭静静的瞧着九珠好一会,阴沉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了光彩。 那眼神让九珠陡然一慌,忙低头避开。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还是错的。 她都是按着太后教的来做的…… 只要当了陆永庭的妾室,没了尊严,脸面和骨气。陛下彻底消气便会放过祖父。 “世子,你会纳我做妾吗?” 陆永庭起身来到九珠面前,双手握着她的肩,柔声道:“陛下赐婚,可不是让你给我当妾的。” 九珠还没反应过来。又听陆永庭温柔的警告道:“江九珠,这次你可不能负我。” 陆永庭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九珠一颤,本性难改,弱弱的问:“若我负了你,你会如何?” 陆永庭眼眸灼灼,轻笑道:“看我不欺负死你。” 九珠心头一颤。 第249章 逼迫? “民女是按照太后教的去做的……不是民女求世子许正妻之位的。是世子说陛下赐婚的圣旨不可违逆且作着数。”九珠跪在地上,颤颤巍巍低声道,“所以民女当不成世子的妾,请太后恕罪。” 今日太后又召见了她,来的路上她就猜太后定是知道陆永庭要遵陛下的旨意娶她为正妻的事。 果不其然,她一到,太后就问了陆永庭要娶她的事。 太后冷沉着脸盯着匍匐跪在地上的江九珠。恼她的不开窍。说实话,若不是永庭喜欢她,这样的女子是不配做皇家宗室正妻的。 可自家孙儿喜欢,她这个做祖母又何必让他不高兴。 “只要你往后对永庭好,哀家是不会为难你的。” 九珠稍稍松了口气,可下一瞬心又揪了起来。 “太后,万一世子知道了我们合谋算计他的事,到时该怎么办……世子可是说,若民女负了他,他会饶不了民女的。” 九珠后怕,太后是陆永庭的祖母,是长辈,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惨的是绝不会是太后。所以她希望到时作为主谋的太后能庇护着她, 太后忍无可忍,拍着座椅扶手,戾声呵斥:“江九珠,你还想负哀家孙子不成。” 九珠吓得浑身轻颤,说不出话来。 “那事哀家不说,你不说,永庭就不会知道,所以你最好带进棺材。除非你活腻味了,想死!!!” 九珠被太后威慑住,大气不敢喘,更加恭顺的跪着。 太后说的对,只要自己不说,陆永庭就不会知道那句‘我喜欢你’她说得有多心虚,多愧疚。 那跪着的人属实碍眼,越看越心烦,太后不愿再多说什么,挥手让她下去。 宫墙上旌旗飘扬,威严、肃穆。 宫墙高耸巍峨,如一道巨大的屏障,严密地环绕着整个皇宫,给人一种无法逾越的压迫感。 宫墙的颜色深沉而庄重,哪怕是在热烈的太阳光的照射下,它反射出光芒也是冰冷的。 九珠呆呆的仰头站在宫墙下,感叹自己的渺小同时,一股无力感深深袭来,突然想要大声呐喊,想要大哭一场。 九珠是在一处宫门遇上陆永庭的。 本伫立着不动的陆永庭在不经意瞥见到她后,朝她迎了上来。 看样子似乎是在等她。 九珠见他走来,蓦然止步,等他走近了,停在她面前,她先开口问:“世子,怎也在宫里?” 陆永庭轻笑看着她,“我来宫里找陛下说我们的婚事,知道你也来了宫里,所以在等你一起回去。” 九珠点头。 陆永庭盯着她问:“你就不问问我在陛下那里顺利吗?” 九珠很给面子,“那你在陛下那里顺利嘛?” 陆永庭双眸清亮,话未出口,嘴角先扬了起来,“陛下让我们快快成婚。” 听见陛下没有阻拦,这意味着陛下不再追究两年前的事,九珠暗暗松了口气。 陆永庭在九珠脸上不见欣喜,更找不到一丝情绪,他低头眯眼凑近,眼神中带着探究,“听到陛下让我们快快成婚,你不高兴吗?” 九珠仿佛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低头躲避着,怕陆永庭看出什么个端倪,便找了个借口,“……我是担心祖父那里……怕他气恼,毕竟他因为我降了好几个官阶,如今我又说要嫁给你,如此反复,祖父定会气炸。” 听到这回答,陆永庭敛神轻笑,“江老爷那里有我,你莫怕。我这不是等着你一同回去嘛。” “你今日就要去找我祖父?”九珠抬头,似惊讶似紧张。 陆永庭颔首。 两年前就该是他的人了,他可不想再等。昨日他已经向父亲去信,告诉他,他儿子又要成亲了,让他快回汴京。 那天,陆永庭在祖父书房待了好久,她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等陆永庭走后,祖父把她喊去问了些事。 “九珠,是不是太后和你说了什么?”江宏思忖半晌,不相信孙女短短一个月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 九珠惊愕。 祖父果然是祖父,猜的太对了。 “祖父为何如此问?”九珠佯装不解。 江宏意识到不妥,顿了片刻,问:“祖父是问,你为何又愿意嫁与世子,?” 九珠不敢有片刻迟疑,回答的坚定:“因为我喜欢他。” 这话直白得让江宏愣了会,问:“为何如今又喜欢了?” “喜欢就是喜欢,理由不知道。”九珠腹诽因为是太后命令她喜欢他的。 “认定了?” 九珠颔首。 “认定了,那就等瑞王回来后商量婚期……”江宏又提醒道,“这次可莫要再……胡闹。” 九珠顿了会,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看来服毒自尽的锅要背到死了。 得知自家小姐和世子的婚事又成了,孔嬷嬷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到底了。毕竟他俩两年前就有过夫妻之实,小姐不嫁给世子还能嫁谁?幸亏世子不计前嫌,依旧愿意以正妻之礼相聘,可见他待小姐的真心。 “什么?你父亲要见我?”九珠顿时心慌意乱,“为什么要见我?” “公爹不能见丑媳妇吗?”陆永庭当然知道她在怕什么,她怕父亲会给她脸色看,怕不被待见,怕被他父亲质问‘当初不起宁死不嫁嘛,如今难道是死过一次,死通了?’。 这话是那天陛下诏见他去御书房,说的其中一句。与其是说,不如说是骂,不仅骂九珠,还骂他…… 好马不吃回头草…… 永庭,你真没出息的紧…… 没骨气的东西…… 真丢我们老陆家的脸……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被一个小女子溜着耍…… …… “你父亲会不会骂我?”九珠还未见人,已经开始紧张了。 陆永庭莞尔,“我父亲不是要骂你,是想看看……” 九珠疑惑,且迫切想知道“你为何说话说半截,你父亲是想看看什么?” 陆永庭有些无奈。 父亲从徐州一回来就肃着脸问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让人家姑娘嫁给他。 他解释和九珠是两情相悦。 可父亲不信,不信就罢了,还把他当禽兽,问是不是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不合礼法的事。 他不欲理会,父亲反而笃定他是做贼心虚,直白追问他是不是占了人家姑娘便宜,有了夫妻之实! “父亲是想问你是否被胁迫了,是否真愿意嫁给我。”陆永庭起来坏心,想逗逗九珠,凑近说道,“他问是不是我强迫你……和你有了夫妻之实……” 第250章 夫妻之食 夫妻之“食”? 九珠看着陆永庭一脸错愕。 “那东西还能强迫人吃?” 陆永庭一脸懵,眉头微蹙。 “吃什么?” 九珠脸颊发热,嗔了陆永庭一眼,“我就不信你不懂。” 陆永庭还真的不懂,好笑道:“懂什么?你告诉行不行?” 九珠不愿说。 陆永庭还追着死乞白赖的问。 九珠被扰得更害羞,小声含糊的道:“你自己庄子上都有种,为何还在我面前装不懂。” 陆永庭懵上加懵。 “我庄子上种什么了?” 九珠侧过脸,不看他。 她越这样子,陆永庭越觉稀罕,也越好奇。 于是小人行的凑到九珠耳畔轻声道:“你若不告诉,我可就要亲你了。” 一听到这话,九珠花容失色,忙用双手捂住了唇。 陆永庭被逗得轻笑,略施压道:“这虽是你的院子,但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九珠怕了,放下手,妥协道:“告诉你也行,不过你得带我去庄子上看看。” 陆永庭不明所以,先点头应下。 “我说吃的东西,就是洞房花烛时,丈夫和妻子躺在床上同吃的那种果子。” 陆永庭活了二十五年,虽未入过洞房,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该知道的都懂,他可没听说过洞房里还有这出! “什么果子?” 啧,九珠暗啧了一声,接着道:“就是鸳鸯果。” 陆永庭拧眉,问:“什么又是鸳鸯果?” 这已经不在陆永庭的认知范围内。 九珠摇头,耐着性子科普着,“就是能让女子怀上丈夫孩子的果子。新婚夜,丈夫吃果肉,女人吃核里面杏仁。” “这就是所谓夫妻之“食”的真正含义。” “若是未婚先“食”,那就就叫“禁果”,不合礼法” 陆永庭听了大为震惊。 九珠见他那睁大的眼睛,狐疑问道:“你庄子上不是有种这种果树吗?难道你不认识?” 惊呆了的陆永庭问:“你怎么知道我庄子上有这种果树?” “难道你有见过?”陆永庭发出惊疑。 九珠犹豫片刻,凑近小声道:“梦芙表姐说的。” 陆永庭顿时明了,原来问题出在阿平那小子的夫人身上,等他回去非好好说说阿平,让他管好他夫人的嘴…… “你父亲也太把我看轻了,我可不是那种不守妇道的女子。”九珠有些气恼,喃喃着。 “我父亲不是看轻你,他是把我看得如禽兽一般,以为我强迫你吃了……禁果!” 九珠思忖片刻,狐疑的盯着陆永庭。 那眼神奇怪,陆永庭沉吟道:“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啧啧啧……”九珠啧叹道,“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你从前肯定强迫别的女子吃过禁果,所以你父亲才会有这等反应……” 说完,九珠半眯着明亮的眼睛审视着陆永庭。 陆永庭气笑了,他道:“江九珠,哪有人往自己未婚夫身上泼脏水的,可真有你的。” 九珠缓缓摇头,“就拿你两次占我便宜的事来说,还有刚才的威胁恐吓,我信你以前真的做过那种不合礼法的丑事。” 陆永庭扶额。 “算了,那都是你的黑历史,我不想管。但今后你不能如此,若真有喜欢的,可以纳进门。”九珠晓得,平常百姓若家境好的人家十有八九都会娶小老婆,何况像陆永庭这等身份的人。 陆永庭听后,陡然沉了脸,冷笑道:“那我是不是要为我以后的小老婆们先谢谢你的大度。” 九珠听不懂好赖话,以为陆永庭是在欢喜,丝毫没察觉到对方眼里的戾气,还从容道:“你喜欢就好。” 陆永庭沉肃着,几瞬后,双眸轻漾,忽然勾唇轻笑注视着九珠,“可怎么办,我只想和你有夫妻之“食”,别的人我不要。” 九珠蹭一下红了脸,小声骂道:“一个大男人不害臊。” “骂,再骂!”陆永庭轻声威胁,“等你嫁过来,看我不欺负死你。” “世子可别忘了,瑞王府,我也是有人的,阿平可是我表姐夫。”想到自己不是孤立无援,九珠顿时有了胆气。 陆永庭不再逗她,父亲正在江府大厅等着,他要确定九珠是否是心甘情愿的嫁与他的儿子,之后才会和江老爷商定婚期。 九珠忐忑的去大厅拜见了瑞王。 瑞王只沉肃的问她是否允婚。 这个问题,陆永庭问过,祖父问过,现在瑞王也问。九珠知道他们皆是被两年前的事情吓出阴影来了。谁都不想届时又出什么幺蛾子来。毕竟人要脸,树要皮。 事到如今,她反而有丝犹豫起来。毕竟这是她最后一次能反悔的机会。 她不想因为欺骗和阴谋嫁给陆永庭,这对他不公平,他是有感情的人,高兴了会笑,痛了哭……她没见过陆永庭哭,可人都会哭,陆永庭是人……所以他会哭。 可太后的威胁犹如在耳,她是胆怯的,祖父一把年纪,不该再为她操心,不该受她连累。 她不甘,不甘为不是自己犯下的错承担着后果。 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又究竟是谁在害她? 她不知道自己思忖了多久,等她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过神来,祖父,瑞王,陆永庭三人都盯着她。 三人表情各异。 她敛神后下意识的瞟了眼陆永庭,那眼神可不算友好。 “丫头,想清楚了吗?”瑞王沉肃的开口问。 九珠努力给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坚定的点了一下头,就一下,不敢多点,怕后面的没那么坚定,怕上下上下,一不小心不受控制变成了左右左右。 “好!” 瑞王蓦然拍桌一声大喊,可把九珠,江宏,陆永庭吓了一跳。 “婚期就定在七夕!” 七夕好啊! 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秉玉表哥也是在那日娶亲。 第251章 风浪越大,鱼越贵! 瑞王府和江府再次结亲的事情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众人皆叹圣意果然不可违逆,天家的尊严不容折褥,让你死,你敢活? 就是不知江家四小姐这次还有没有胆再忤逆一回…… 估计不敢了吧…… 阿诺戴着帷帽出了江敏的院子。 还是如以往一般何嬷嬷送她出门。 四下无人的时候,何嬷嬷小声向阿诺说了自家小姐亲事背后的猫腻。 阿诺小时候就见惯了腌臜事,对于江敏所做的事情没多少惊讶,只暗叹她是个狠人。 为了让江九珠不好过,连自己亲孙女的清白也能算计给别人。 要说傅兰嘉,是个倒霉的,摊上这么一个疯子祖母。 徐秉玉也是个倒霉的,堂堂探花郎只因醉了一次被下药的酒,就成了毁人清白的畜生。 要说傅兰嘉和徐秉玉的倒霉是因为江九珠,那江九珠的倒霉就是因为她那死得只剩一堆白骨的外祖父! 世间人们最让人惦记的有两种人,那么是所爱之人,要么就是所恨之人。 江九珠属于被人惦记的第二种。 江敏一直是只躲在暗处的毒蛇,总寻着机会咬江九珠。 何嬷嬷卖主有功,阿诺取下腰间的钱袋加上刚才在江敏那处得来的赏银大方的一同拍到了何嬷嬷的手中。 何嬷嬷拿到银子后两眼放光,稍欢喜片刻,立马把上钱袋子塞到了袖子里。 对阿诺谄媚的笑起:“老奴谢阿诺姑娘赏。” 阿诺淡淡的道:“何嬷嬷客气,我们都是互相帮助而已,有财大家发。” 何嬷嬷自从买过几次“主”后,挣了不少银子,一回生二回熟,胆子越来越大。她知道老夫人不少阴私,这次她想卖个大的。 “嬷嬷我这可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不知阿诺姑娘背后的人想不想要。” “哦!”阿诺柳眉一挑,来了兴趣,“不知是什么样的大秘密?” “绝对是让人咋舌的天大秘密。”何嬷嬷眼神透出几分精明,“就是不知阿诺姑娘背后的买主舍不舍得出大价钱?” 阿诺轻抿着唇,死老太婆,竟然学会讨价还价了,公子说的没错,人性贪婪,银子可爱,只要给钱,没有推不倒的人! 阿诺笑问:“何嬷嬷想要多少?” 何嬷嬷思忖片刻,犹豫的伸出一个手掌。 阿诺可不认为那是五十两的意思。 “……五百两。”说话的何嬷嬷底气明显不足。估摸着她觉得自己在狮子大开口。 果然,何嬷嬷的胃口大了,五十两已经满足不了她。 何嬷嬷小心翼翼瞟着阿诺的脸,怕自己要的银子数目吓到人了。 何嬷嬷兀自解释道:“阿诺姑娘,嬷嬷我可不是狮子大开口,那消息若是传出去,嬷嬷也沾着风险,搞不好一条老命都得搭上去。世人不是说风浪越大,鱼越贵,我们买主求财的不也是嘛。” 得!又是要银子不要命的货,阿诺道:“五百两,买家出得起,只不过不知道嬷嬷的”鱼”值不值这个价?” 何嬷嬷急切,“值,一定值!保准只赚不亏。” 阿诺精明着,那可是公子的银子,她可不想花着公子的银子,买个屁大的“小鱼小虾”去公子面前邀功。 什么“鱼”值五百两? 且先探探值不值,于是她佯装犹豫,道:“五百两不是小数,嬷嬷得先搭上些小鱼小虾给我,这样我才好和买家说上一说,这样才显得诚心。” 何嬷嬷思忖一会,沉吟道:“嬷嬷我要说的事与江九珠的外祖父有关。” 切,就这?阿诺还当是什么大消息,顿感失望,“徐康和你家老夫人年轻时的那点爱恨情仇,外面的人都知道,何嬷嬷,你不会是要说这个吧?” “不是不是。”何嬷嬷忙否认,顿了会,凑近小声道:“嬷嬷我要说的是徐康死后的事。” 一个死人还能有什么事,难不成还能和江敏有一腿不成? 何嬷嬷看出来阿诺的兴致缺缺,她怕失去这个“卖主求财”的机会,毕竟她自己是找不到其他买主的,只能通过阿诺传达消息,她想挣了这笔银子就向老夫人提赎身回乡的事情,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何嬷嬷按耐不住小声道:“徐康死后,我家夫人刨了他的坟!” 阿诺震惊,不自觉的撩起帷帽的轻纱盯着何嬷嬷。 “我只能说到这里,接下来的事情,阿诺姑娘背后的人若想要知道更多,就得拿出诚意来。” 阿诺还在惊愕中。 不得了不得了,刨人坟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江敏真是有够疯的。 阿诺敛神,笃定道:“何嬷嬷放心,这笔生意能做。” 可惜身上没带银票,不然她会立马把银票拍在何嬷嬷手上,让她快快把江敏接下来又做了什么令人咋舌的事好好给她唠唠…… 何嬷嬷送走阿诺又回到了老夫人身边候着。 江敏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缓缓道:“兰嘉那丫头今儿如何了?” “倚红送去的饭菜要么不吃,要么就吃一丁点,人瘦了好大一圈。精神不太好。” 江敏睁开眼皮,眸子浑浊,冷哼一声,“死脑筋!如果不先生米煮成熟饭,徐秉玉那小子会愿意和傅家结亲?我年轻时候要是有人这么帮我,又何须磋磨了这一辈子。” 何嬷嬷低着头默立一旁,老夫人这虎狼之词说得可真理直气壮。她一边把小姐当成自己,圆着她那年轻时的梦。一边又利用小姐,报复着江九珠。 那圆梦的手段,让人不敢苟同。 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孙女的清白都可以牺牲,说不定将来的哪天,自己也会像卢嬷嬷一样被老夫人害死。 “徐秉玉那小子有来过吗?” “自从走了纳征礼,定了期,徐大人就没再来过府上。” “哼!”江敏骂道,“也是个不知好歹的。那小子如果没去江家提亲,老身还不愿上赶子把兰嘉嫁给他呢!要怪就怪他自己,向谁提亲不可,非向江九珠。” 说到江九珠,江敏乐了。听说她出嫁的那天也是七夕。 一个嫁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一个娶自己不爱的女人。 这对表兄妹真有缘得很。 第252章 说开 倚红端着点心进屋,见她家小姐安静的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针线,眼睛却看着别处发呆,原本灵动的双眼,如今变得黯淡无光,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脸色也没了往日的光彩,此时略显苍白,发丝散落在她的脸庞两侧,整个人看着更加憔悴。 倚红把点心搁到桌上出了些声响,傅兰嘉这才回神,又不紧不慢的绣着嫁妆。 倚红走近,“小姐要吃些点心吗?厨娘刚做好的红薯糕,正热着呢。” 傅兰嘉摇头。 倚红犹豫片刻,神秘的道:“小姐,你猜奴婢刚才在府里见到谁了?” 傅兰嘉提不起兴趣,没搭话。 倚红兀自说道:“奴婢见到阿诺了。而且阿诺还和何嬷嬷走在一起。那模样看着很亲近的样子!” 傅兰嘉陡然停住了手里的活计,抬头茫然的看着倚红。 “小姐,你说怪不怪,九珠小姐的丫鬟和老夫人身边的何嬷嬷怎么就搞到一起了呢?” “若不是奴婢蹲地上捡东西,抬头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帷帽下的那张脸,奴婢还不知道那人是阿诺呢!” “奴婢之前就看了过两次一个戴帷帽的神秘女子从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出来,每次都是何嬷嬷亲自护着送出府的……估计那两次的人也是阿诺……” 倚红思忖后狐疑道:“小姐,你说阿诺是来找老夫人的,还是来找何嬷嬷的?” “以奴婢看,来找老夫人的概率大些。” 傅兰嘉也是这么认为。 倚红道:“九珠小姐打小就不喜欢老夫人,所以从未登门来找过小姐,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丫鬟和老夫人有关系……” “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倚红狐疑。 傅兰嘉找了一个牵强的理由,“会不会是九珠差阿诺来送喜帖?” 倚红马上反驳:“送喜帖应该送来我们院子,怎么会送去老夫人那?而且送个请帖有必要戴个帷帽?” 傅兰嘉知道这很奇怪,越掩饰,里面越有鬼。 她大胆的揣测,阿诺可能是背叛了九珠。 定是阿诺告诉祖母,徐公子向九珠提亲的事。所以祖母才会突然转变态度,非要让她和徐公子在一起…… 这样做就是为了拆散九珠和徐公子? 原来祖母一直恨着九珠,从未变过…… ……这么多年来她被祖母骗了。 骗得好惨…… 现在也惨,她不知道徐公子已经向九珠提亲,也不知道自己成了祖母手中一颗破坏别人姻缘的棋子! 九珠定恨死她了…… 徐公子也恨死她了…… “倚红,让小厮备马车,我要出府。” 徐秉玉一袭青衫立于书房,他负于身后的一只手似因为紧张握成了拳。 傅兰嘉坐在椅子上,微低着着头,葱白的手指紧攥着帕子。 这是两人自那件“丑事”后第一见面,气氛颇为尴尬。 傅兰嘉终于坐不住,起身,低声说道:“退婚的事,请徐公子尽快些。” 见傅兰嘉要走,徐秉玉忽地开了口:“这婚事,我不退。” 傅兰嘉难以启齿的说道:“那件事如何发生的我们心里都有数,是傅家的不对,算计了你。徐公子大可不必因为我失身于你就要娶我。” 徐秉玉沉吟问:“兰嘉,你是不愿嫁我吗?” 傅兰嘉怔住,口是心非道:“我不愿……” 徐秉玉喃喃道:“可怎么办,我是愿意的。” 傅兰嘉讶异,心陡然突突直跳。 “虽然是因为那事,我才上门提的亲,但娶你,我是愿意的。” 那话好听,傅兰嘉可不敢当真,“徐公子不必骗我,你喜欢的是九珠,想娶的也是九珠。” 徐秉玉知晓问题出在哪了,他浅笑道:“那时九珠不仅被众人嘲笑,还被太后刁难,我想护着她,所以才贸然去江府提亲。江老爷和九珠都没同意。后来我一想,也意识到自己这事做得确实不妥。我和九珠只有兄妹之情……” 傅兰嘉抬眸,似是不敢信,“徐公子没骗我?” 徐秉玉盯着她,坚定道:“不骗你。” 傅兰嘉心下大松,眼眸微颤后垂了下来。 “婚事已定,喜帖也都发出去了,兰嘉,只能委屈你嫁给我了。” 傅兰嘉忙道:“我不委屈,是怕你委屈。” 徐秉玉笑道:“你是个好姑娘,我怎么会委屈。” 傅兰嘉垂眸,红了脸。 江府。 九珠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 见阿诺回来,忙向她询问,“阿诺,我的药膏是不是你收起来了?” 阿诺怔了一瞬,装作不知的问:“小姐说的是什么药膏?” “去疤痕的药膏,就是五个瓶子一模一样。” 阿诺皱眉想了片刻,摇头道:“奴婢没收,应该是孔嬷嬷收起来了。” “我问过嬷嬷,嬷嬷还说是你收着。”九珠疑惑。 阿诺忙否认,“不是奴婢,奴婢真的没收,应该是孔嬷嬷自己收了,又忘记了吧。” 九珠思忖片刻,点头,“嬷嬷年纪大了,是经常忘事。昨日她说要出去买绣线,回来却买了一包糖。等看到针线筐,来想起来忘了什么。这不,今天又出去买绣线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忘了。” 阿诺笑道:“说不准。” 接着又道:“小姐,要找药膏做何?” 九珠道:“六子哥,上次去采菱角,腿不小心被什么划破了,现在留了疤,他前日找我讨要,我没找到。今天我想着给他送去,可就是找不到了。” 阿诺暗吐了口气,幸好那几瓶药膏被她拿给公子了,不然下一个倒霉的便是孔六。 “六子是男的,身上有疤不影响什么,再说疤痕是在腿上,除了他自己,谁能看得到。他也忒矫情了。” 九珠笑道:“我也这样认为,可六子哥向我讨要,我总不能不给吧。” “阿诺,你帮我一起找找看,那东西应该丢不了。” “若今天不给他送去,他定得说我是小气不愿给他。” 阿诺无奈,只能跟着在屋里翻找。 第253章 一股子味 自打定了婚期,九珠每日都得进宫和齐嬷嬷学上半日规矩。 九珠怕太后责罚,不敢懈怠,每日很是规矩。 齐嬷嬷看四小姐虽愚笨,但起码这回态度摆的端正,没有太过苛责。 可要说这是她不苛责的原因,那也不是主要的…… 世子几乎每日都来向太后请安,每次都待上半日,有他在,她怎敢对四小姐说一句重话。 太后也看出世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吃醋说上几句酸话便让世子带着人离开。 出了宫门,九珠巡视了一圈没见自家的马车,皱眉疑惑着。 “别看了,是我让你家车夫先回去的。” 九珠朝陆永庭看去,无声询问。 陆永庭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要去我庄子上……走走嘛,今日我得空,带你转转。” 九珠眼睛顿时露出惊喜,颔首同意。 陆永庭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要让她失望了,庄子上可没有哪种树会结那种果子。 陆永庭偏头示意,让九珠先上马。 九珠没动,而是问道:“才一匹马?” 陆永庭笑问:“一匹怎么了?” “我们两个人同乘一匹,在大街上被人看了不好。” “我们俩如今还怕人说?” 九珠思忖片刻后,窃笑道:“也是哦,我们两个名声不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俗话说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流言蜚语听多了,耳朵麻了,脸皮厚了。” 陆永庭俊脸微沉,他可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都是未婚夫妻,光明正大的骑一匹马又何妨。 九珠道:“你先上马,我想坐后面牵缰绳。” 陆永庭道:“你个子那么矮,我若坐在前面,挡了你的视线,你如何控缰骑马?盲骑?还是站着骑?” 这话有道理,九珠无法反驳:“那我坐前面,缰绳我来牵。” “不行,缰绳我牵。”虽是小事,陆永庭喜欢掌主导权。 九珠直言:“那我们还是各骑一匹马得了,说实话我不想在后面抱着你,也不想坐在前面,让你环着我。” 陆永庭脸一黑,盯着九珠:“你这样子,可不是喜欢我的表现,你是起了什么二心不成?” 九珠猛地意识到问题,忙道:“我没有二心,我是喜欢你的。” 陆永庭冷着脸不语。 九珠心里慌了,可千万不能让陆永庭看出什么异样,不然太后可饶不了她。 “我说实话,你可不能生气。” 陆永庭冷着声道:“你说。” “你身上有股子味道。”九珠说得心虚。 她的心虚在陆永庭眼里成了为难。 听到自己身上有味道,陆永庭迟钝一会,抬起手臂闻了闻。 没闻到什么味。 他昨晚还沐浴过,今天为没去跑马,才一晚上能有什么味道。 现在骑马来的,可也没出什么汗。 哪来的味道。 可看九珠如此嫌弃,定是闻到了什么。 陆永庭耳稍通红,尴尬问:“是股子什么味?” 九珠看到陆永庭轻松被糊弄住,暗松了口气。 “那股味我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很奇怪。” 那天,因为这无中生有的一股子味,九珠没能去成庄子。 陆永庭匆匆回了府。 阿平见自家公子回来,脸色通红,以为他不舒服,跑上前关心一番。 “公子,你病了吗?” “你才有病。” 阿平被噎住,公子语气不对,看来心情不美丽,还是少招惹为妙,以免伤及无辜。 谁知公子才往前几步又复返。 “我身上有股子味吗?” 没头没尾的话,让阿平摸不着头脑。 “我是问你,能闻到我身上有股子味道吗?” 阿诺愣了会,伸鼻子在空气中嗅了下,“属下没闻到什么?” 陆永庭顿了会,朝阿平走近。 “你仔细闻。” 阿平忍着疑惑,伸鼻子凑近深嗅了一息。 摇头。 陆永庭不信。 “你再闻!” 阿诺挠了挠头,看了眼公子,又只得把鼻子凑近嗅一番。 “属下,还是没有闻到什么?” “………” “再闻!” “……公子……属下鼻子不是狗鼻子……真的没闻到公子身上有何异味。” 陆永庭喃喃道:“是啊,我也没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味……” 阿平听了一脸无语。揣测道:“是谁说公子身上有味的?” 陆永庭思忖片刻,疑惑问:“是不是女人的嗅觉要比男人的灵敏?” “何止灵敏,简直比狗还厉害。”阿平侃侃道:“公子是不知道,我一回家,我妻子就让我先沐浴才能吃饭,说我这臭死,那臭死,不洗还不给上桌,说我影响她食欲,让我端着碗去一边吃。这还不是过分的,更过分的是不让我上床睡觉,哪怕我洗了澡,依旧说我身上有股子味,那叫一个嫌弃。” 陆永庭觉得阿平不无辜,这小子本来就不爱干净,以前他身上那股子馊味可不是盖的,屋里点的熏香也盖不住那味。非逼得他开口下命令,他才会去洗澡,而且还是碎碎念心不甘情不愿的那种,有时还只换衣服不洗澡来糊弄。 那时黎叔打趣说,莫让阿平去做探子,说他身上的气味太浓容易暴露。 “公子,是有女人说你身上有味?” 顿了会又问:“……是不是九珠?” 阿平猜一定是九珠,只有九珠胆子这么大,敢说公子。公子能这么在意,也只有九珠的话。 九珠这还没嫁过来,就如此嫌弃公子,今后还得了……以后公子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连床都睡不上…… 不行,回去得让妻子去好好说说她。 “少问!”陆永庭面色沉吟,“吩咐小厮抬洗澡水来。” 第254章 取名 江学义来汴京那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雨将下未下的样子,让人压抑。 时隔两年,九珠再次在家宴上见到了他。 他还是老样子,坐着木轮椅,整个人一副病态模样。不同的是从前在他膝上的猫不见了。 叔伯这次没住家里,也没住客栈,他说在汴京置了宅子,今后会在汴京落脚。 “何嬷嬷说徐康的尸骨被江敏藏在房间的楠木箱子里。”阿诺以前认为江敏疯,现在认为她又疯又变态。竟然把人尸骨带到身边,听起来就慎得慌。 “能被这样的女人疯狂的爱着,徐康好福气。我倒是有些羡慕他。” 阿诺惊愕,不可思议的盯着公子。 江学义抬眸,轻笑,“阿诺,这么感人的爱情故事不写成话本可惜了,你去找个文笔好的写手,把它写成话本。” 写话本? 阿诺脑袋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孔六。 不行。 让他着手,会暴露身份。 阿诺细问:“公子有什么要求?” 江学义思忖一会,“当然写的越详细越好,名字也不用改了,女的叫阿敏,男的叫阿康,书名嘛……阿诺你取一个来听听?” 阿诺皱着眉认真思考。 “老太婆情史” 江学义抿唇摇头,“汴京姑娘谁会喜欢看一老太婆谈情说爱,换一个。” 阿诺:“老太婆刨坟撅爱” 江学义摇头,“重口了些,换一个。” 阿诺:“死了都要爱你” 江学义摇头,“太露骨了,换一个。” 阿诺:“爱你就要刨你坟” 江学义摇头:“恐怖了,换一个。” “我亲爱的白骨夫君” 江学义摇头:“太肉麻了,换一个。” “花甲老妇的白骨夫君” 江学义还是摇头。 阿诺连取了好几个名字,公子不满意,没了耐心,道,“公子你自己取吧。” 江学义抿唇想了会,道:“姑奶奶刨了我外祖父的坟。” 阿诺皱眉,一言难尽的盯着公子。 江学义道:“算了算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把刚才那些名字全都用上。” …… 这日,九珠从太后那里学完规矩出来。 出宫门,便见陆永庭正翻身下马。 看样子是来给太后请安的。 九珠站在那里,等着陆永庭走近向他打声招呼问候一声。 九珠注视着那手握马鞭眉眼含笑走来的人今日有些不一样。 往常见到他,他的头发都是一丝不苟的束于玉冠中,今日却是束了个高马尾,殷红色的立领劲装显得精神满满,俊逸十足。 待他走近,眸中似有朗朗星河。 九珠越发觉得这样的男子自己如何能与之相配呢,自己无论外貌,性格,才学,没有一处亮眼的。 九珠敛神,行了一礼,道“世子若是来向太后请安,估计得等上个把时辰,我出来的时候,太后正要午睡。” “我不找皇祖母。”陆永庭一笑,“我找你。” 九珠看着他,等着下文。 “今日天气好,我来带你去庄子上走走,散散心。” 正午是睡午觉的时候,九珠没兴趣去什么庄子散心。 “我不想去。” 陆永庭默了会,小声道:“今日我可是刚沐浴过,衣服也让小厮拿熏香熏过,你可别再说我身上有股子味。” 九珠明了,原来陆永庭以为她不想去是怕他身上有味啊。 没想到自己胡乱找的一个借口竟然有伤害到一个大男人的自尊,九珠心里过意不去。 陆永庭走近,直挺挺的站着:“不信,你闻闻。” 这个面子必须给,九珠身子微微前倾,轻轻的凑近嗅了一息。 “好闻!” 陆永庭红了耳。 “那上马,我带你去庄子。” 九珠原本想拒绝,可不忍扫他的兴,于是颔首。 她让陆永庭等她片刻,转身去自家马车上拿了帷帽。 陆永庭看了一眼帷帽,只当是姑娘家怕晒,没多想。 九珠戴上帷帽,翻身先上了马。陆永庭紧随其后坐在后面。 “把缰绳给我。”陆永庭伸手向前。 “你扶着马鞍,我来控缰。”九珠秉着骑马不控缰,滋味少一半的理念,挣着缰绳。 陆永庭无法,便把自己的大手覆在九珠的手上,笑道:“这样不就俩人都可以控缰了嘛。” 九珠觉得也行。 郊外天朗云疏,柳条飘荡,野花摇曳。 草儿茵茵。鸟儿鸣鸣。 满湖的荷花在娇阳下显得格外鲜红。 出了郊外,九珠帷帽的系带坏了,戴不稳,被风吹落了。 陆永庭握着九珠的手勒住缰绳让马停下。 大掌松开,九珠两双手都是汗,手心的汗是自己的,手背手背上的汗是陆永庭的。 九珠立即要下马去捡,却被陆永庭喊住了。 “坐着,我去帮你捡。”陆永庭利落翻身下马,捡起帷帽,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抬手递给九珠。 九珠道谢后接过,戴上帷帽。 陆永庭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马还没跑几步,帷帽又掉了。 陆永庭又勒停住马。翻身而下去捡。 九珠接过帷帽,致歉道:“不好意思。” 陆永庭摇头。 第三次帷帽又掉了,陆永庭开口:“你是故意的吧?” 九珠忙否认,“是帽带坏了戴不稳,我自己去捡。” 最后依旧是陆永庭下马去为她捡来。 “拿稳喽,下回还掉,就不捡了。” 前三次九珠真的不是故意的,第四次,是她故意的。 她想看看陆永庭会不会真像他说的不捡。 ……事实证明,陆永庭就是口是心非的人。 当第四次陆永庭把帽子递给她时,九珠微微一怔。 “你不是说再掉就不捡了嘛?” 陆永庭嘴角一扬,轻笑道:“我怕你晒黑了,赖到我头上。” “那如果待会还掉呢?” 一听这话,陆永庭顿时沉了脸,威胁道:“……那我就把它给折了。” 九珠瞥了眼,接过帷帽。 行至一片树林,前后左右不见一个人影。 陆永庭突然勒马,翻身而下。 “你在马背上等我。” 九珠问:”你要去哪里?” 陆永庭语气有些奇怪,“……等我就是。” 陆永庭听才走几步,身后有响动,他知道九珠没听话,下了马。 陆永庭转身:“你跟着我干嘛?” 九珠左右巡视,“这里荒无人烟的,我怕有鬼。” 陆永庭皱眉,“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 “那你撇下我要去哪里?” “问这么多干嘛,我一会就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 “……我尿急。” 九珠无意识的往陆永庭下面看去。 这举动让陆永庭讶异,“喂喂喂,姑娘家家的往哪儿看呢?” 九珠顿时羞窘的把头扭去一边,“我不是故意的。” 陆永庭打趣,“不是要跟来嘛,走啊!怎么不走了。” 九珠明明害羞,嘴上却道:“我又不是没看过,早些年前,我就在树上见过你随地撒尿。” 第255章 洗手了没? 陆永庭抬手摸了摸鼻子掩盖尴尬。 九珠说完便转身回到了马背上。 陆永庭躲在林子里解决完出来。 还未翻身上马,便听坐在马背上的九珠问道:“你洗手了没?” 陆永庭手指下意识缩了一下,迟钝的抬眸。 “你没洗手啊!”九珠嫌弃皱眉,她知道男的是如何尿尿的。 陆永庭尴尬且无语,“大小姐,林子里哪来的水!你是想我用尿洗不成?” “咦!”九珠不自主脑补出陆永庭用尿洗手的画面,“恶心!” 陆永道:“你见过哪个男的在野外撒尿还找水洗手的?哪来这么多讲究?” 九珠撇撇嘴道:“不爱干净,你还有理了?” 陆永庭此时能体会到阿平的心情了,女人真是麻烦且矫情! “你在灵州尿裤子,还尿了我一身,我都没嫌弃你,我不就是没洗个手嘛,有必要如此计较吗?” 提起灵州那时,九珠心里来气,居高临下瞪着陆永庭,“还不是怪你!” 陆永庭有些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压低声笑道:“是,那事是我的不对,我道歉。” 被惹毛的九珠可不会因一句软话消气,况且道歉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陆永庭躲避着马背上的人的死亡凝视,准备要上马。 九珠夹着马肚子,让马向前走上几步,故意不给陆永庭上马。 陆永庭也不恼,朝前走上几步。 九珠用余光瞥见那讨厌的人跟上来,继续把马赶向前几步,偏不让他上马。 “啧,江九珠,那可是我的马。”陆永庭作为男人,也是要面的人,可不想被一小女子溜着。 “你在齐嬷嬷那里学的规矩是学到马肚子里去了吗?怎么可以如此对你的夫君?不像话!” 这还没嫁过去呢,陆永庭就骂她,拿规矩来压她,九珠已经可以想象到以后会过的苦日子。 她生气的翻身下马,把缰绳砸到陆永庭身上,“还你马。” “而且,你还不是我夫君,你现在只能算是未婚夫,一个未婚的老匹夫!” 说完,九珠和陆永庭擦肩而过,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陆永庭刚才没接缰绳,也没躲,任由缰绳砸到胸口又掉下去。 未婚的老匹夫? 他哪里老了? 这小女子怎么动不动就炸毛…… 难道女子都这德行? 陆永庭转身大步追上江九珠,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庄子在那边。” 九珠恼了,一边使劲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一边道:“我不去!” “都说好的事情,怎能说不去就不去。”陆永庭纹丝不动,只觉江九珠在无理取闹。 “你要去就自己去……” “松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陆永庭明了,原来还是嫌弃他没洗手,“好了,等往前走,到了有水的地方我洗还不成吗?” 九珠停止挣扎,不悦的盯着手腕示意他放手。 陆永庭见状,忙松开了手。 谁知九珠得了自由,还是继续朝前走。 陆永庭心下不悦了,他低头哄着了,人家还登鼻上脸。 他大步跟上前,又再次攥住了江九珠的手腕。 软的不吃,那就只能来硬的,他沉肃道:“莫要耍脾气,上马!” “你听不懂人话嘛?我说我不去庄子,不去庄子。”九珠气愤道,“你现在还不是我夫君!我现在还叫江九珠,不叫陆江九珠,不用什么都听你的!也不用遵守什么规矩!更轮不到你管教我!” 陆永庭脸黑,从没有人敢如此和他说话,想骂上她几句,又想着人年纪还小,骂哭了,还得哄。 于是他压下火气,沉声道:“不去就不去,上马,我送你回家。” “刚才已经被你提醒过,那是你的马,不是我的,我可不敢坐。” 九珠又补充道:“而且我又不是头脑不清楚,也不是腿残了,我自己能回去,不劳世子费心了。” 九珠看着被人拽着的手,“请世子放开你干净的手。” 陆永庭也怒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松开手,转身趋步向前,利落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沉肃的问:“上不上来?” 九珠不看也不答,腹诽:又不是没你回不去! 陆永庭一肚子火,看来又是他自作多情了,下一瞬不再犹豫,夹着马肚掉了个头,朝庄子的方向打马而去。 从林间小路走到官道,没了遮挡,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口干舌燥的。 九珠的帷帽拴在了陆永庭的马上,刚才忘拿了。 她后悔,早知道出宫后就回家睡午觉,而不是因为愧疚和他来什么郊外,去什么庄子,结果还和他吵了一架,弄得彼此都不高兴。 也不知陆永庭会不会去太后那里给她穿小鞋……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她,若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不高兴了,又得立她规矩。 陛下用圣旨逼她嫁给陆永庭,太后用祖父威胁也逼她嫁给陆永庭。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和陆永庭扯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 此时无风。 柳树上的知了,一直叫得人心情烦躁。 夏衫单薄,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让人感到粘腻。 听见背后的马蹄声,九珠本就走在路的一侧,在听见声音后又往外侧挪了两步,给后面的人让路。 其实官道路面宽,只要骑马的人不是故意的,绝对撞不上她。 没多久,人骑着马超过九珠几步后就勒住缰绳停了下来……是陆永庭。 他和九珠四目相对着。 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俯视着她,九珠一时吃不准他要干什么。 须臾后,见他解下拴在马鞍处的帷帽,九珠已经猜到他是来还她帷帽的。 果然,陆永庭把帷帽朝她递过来。 人家特意送帷帽来给她,九珠在想要不要跟陆永庭服软,毕竟太后老人家叮嘱过,要对陆永庭好,哄着他,让他高兴。 “我手洗过了……不脏。” 九珠迟钝片刻,反应过来陆永庭说这话的意思后,不敢耽搁,忙上前从他手里双手接过帷帽。 “谢谢。” 陆永庭承认自己如皇伯伯说的那般,是个不争气的,可他就是拿江九珠没办法。 刚才他骑马而去,见到一条小河,心里憋着气,假装没看见,可身体不听脑子,偏偏还下马去净了手。 上马后,才发现那顶帷帽。担心她热了中暑,又调转马头追上来送来给她。 结果她还嫌他手脏不接……直到听见他说净过手…… 陆永庭看着脸蛋被晒得红扑扑的九珠,又气又不忍。心里一番挣扎,想自己是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女子计较什么,况且那小女子如今是他未婚妻,低头让着她是应该的。 陆永庭正要开口。 “世子,你别生气,我错了,不该耍脾气。”九珠伸手轻轻扯了两下陆永庭的衣服下摆。 第256章 小树林 九珠刚才也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如今她不能惹陆永庭不高兴了。因为陆永庭不高兴,太后就不高兴,太后不高兴,那自己就该倒霉。 得趁此机会,服软好好哄哄他,动动嘴就可以的事情,她不亏。 陆永庭听了那娇软的声音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九珠如此轻声软语的说话。 星月似的双眸柔光似水,薄施粉黛的脸红扑扑的如桃肉一般,他真想扑上去咬一口。 “世子,你就原谅我吧……”说着又扯了他的衣服。 陆永庭稍微有些愣神,姑娘家柔婉的情态,他还是第一次从江九珠身上看见。 难得见她服软,自己如果不趁机讨点便宜,都对不起刚才遭受的嫌弃。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嘴巴惹的祸,就得用嘴巴来还。” 九珠一听,惊恐的瞪大了眼,“你想割我的嘴?!” 陆永庭皱眉道:“你是把我想得有多狠?” 原来不是,九珠松了口气。 “……我要你亲我……或者让我亲你。” 九珠又瞪了大双眼,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陆永庭口中说出来的。 看着他一片清亮的眸子,怎会说出如此。厚颜的话来。 “不要!” 许是这回答在意料之中,陆永庭不觉为意。 “其实我也不想如此,是你老管不住嘴,总说些我不爱听的,不惩罚你,你是不会长记性,既然你不愿,也知你的态度,就是死不悔改呗,那就算了,勉强也毫无意义。毕竟道歉得拿出真心实意来……” 陆永庭说完,佯装失望,扯着缰绳慢慢调转马头。 动动嘴的事,吃亏就吃亏吧,九珠心一横,红着脸小声道:“行!” 声音虽小,但陆永庭可以听见。 他嘴角坏坏的扬起,在转身时又变得一本正经的模样。 “但不可以在这里,得去隐蔽点的地方。”九珠低头羞涩的开口。 心里高兴的陆永庭无所谓,去哪都行。 …… 一处幽静的小树林里,阳光透过树叶撒在九珠身上,有风吹过时,她身上的光影也跟着微晃,晃得人眼花。 陆永庭已经默立着等了九珠半晌,小声开口,“你若不好意思,换我主动也行。” 一直害羞低着头的九珠可不敢让他主动,“不行。” “你不会是想让我等到太阳落山吧。” 九珠似是下定决心的吸了口气,抬头。 陆永庭看人走近,心里稍稍紧张起来。 九珠走近,仰头看着陆永庭的头,目测了一会道:“你太高了,我踮起脚也够不到。”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换我来了。” 九珠思忖片刻,无奈点头。 “那你快些……” 陆永庭受够了磨叽,一只把人扯进怀里,另一只手覆着九珠后脑勺,低头猛的朝嘴红唇亲了上去。 待九珠反应过来,想紧抿唇时已经来不及,过于紧张,无意识的攥着陆永庭胸口处的衣服。 对方太过霸道,九珠挣扎不开,最后抬手使劲扯了他的头发。 陆永庭嘶了一声松开了怀中的人。 九珠忙着用手擦着唇上的口水。 陆永庭摸着被扯痛的头,也不恼,还抿唇回味两下,轻笑道:“味道不错。” 九珠飞红了脸颊,觑了一眼,哪来的什么味道,尽胡说八道。 “亲吻很有意思吗?”九珠不禁疑惑问。 陆永庭笑道:“我见过你亲过萧大哥的儿子,那我问你,亲吻有意思吗?” 九珠顿了会,道“我喜欢阿土,所以才忍不住要亲他。” “我也喜欢你……”陆永庭含笑的看着她,眸子黑如墨染,潋滟,温柔,清亮,醉人…… 九珠怔愣住,眼里充斥着震惊和些许迷茫。 回去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九珠都在消化陆永庭的那句话。 匪夷所思,乱人心弦。 那日孔六拿着几本书急急忙忙来江府找九珠。 一来,二话不说只让九珠看话本。 花了半个时辰,九珠看完一本话本,惊愣了半晌。 “诡异不?”孔六问。 九珠颔首。 那话本竟然绘声绘色的把她外祖父和江敏的年少时的往事写了出来。 “这杜撰得也太离谱了吧!”九珠吐槽道,“书上竟然写江敏去挖了我外祖父的坟,还偷他的尸骨……太变态了。” 孔六也觉得变态,但从一个写书人的角度来看,变态才够吸引人。 “这话本现在可是汴京城里卖得最火的。”孔六指了指另外几本话本,“这些都是,内容一样,只是名字不一样。” 九珠拿起来随便翻了几页,还真是。 “太可恶了,我外祖父都去世这么多年了,还被人来写在话本里,还落得一个不能入土为安的下场,你们写话本的为了博眼球都这么没底线吗?” 孔六反驳:“九珠你别一棒槌打死全部人,我可没有。” 这边孔六和九珠还在斥责无良写书人,江敏这边可是气得要死。 在屋里又摔又砸的。 门外候着的何嬷嬷战战兢兢腿软得不行。 肠子都快悔青了,五百两银子她估计没命花了…… “何嬷嬷!” 听见屋内暴戾声,何嬷嬷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浑身发软,颤抖的推开门进去。 才一进屋,一东西朝她砸来,砸得她头昏眼花,捂着剧痛的额头,两瞬之后温热的液体从手缝中流出来,如雨般落在地上。 何嬷嬷顾不得疼痛,忙跪下。 “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江敏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浑身气得直发抖。 “不是老奴,不是老奴,老奴对夫人一直忠心耿耿,可不敢透露当年的事半句。”何嬷嬷接着发起毒誓,“若老奴撒谎,就让老奴身手异处!” 第257章 不忠的奴婢 “一定是当年那两个派去挖尸骨的人泄露出去的!” 当年罪臣徐康是死在流放的路上,尸体被他女儿徐淑带回了老家安葬。江敏足等了一年,等徐康化作白骨,才派人动的手。 江敏眼神如淬了毒一般。戾声质问:“当年派出的俩人不是灭口了吗?” 何嬷嬷刚才在慌张之下想到一个法子,那就是赖,反正都是死无对证的事。只是对不起了卢嬷嬷…… “老夫人您忘了嘛?那事……是卢嬷嬷去办的……说不定是她没……办得干净……” 江敏可不是傻的。 “那话本里可是写了我把徐康的尸骨藏在了何处,而且还清清楚楚的交代是在楠木箱子里……” 何嬷嬷额头上的血一直流个不停,失血过多的她,开始头昏眼花起来,虚弱的说道:“说不定是卢嬷嬷生前泄露出去了……” 话音才落地,何嬷嬷便晕了过去。 金丝楠木箱子……傅兰嘉合上话本,晃了神。 祖母的房间确实有这么一个箱子。 她见过,也问过祖母里面装着何物。 祖母说那是她的嫁妆。 那时她好奇想看看,可祖母不让…… 这写话本的人怎么会知道祖母有这么一个箱子,而且还能描写出箱子的用料,大小,纹样,像是他亲眼目睹一般。 倚红刚从外面回来,把雨伞落下,搁到门侧,挡了挡身上水珠才进了屋。 倚红出门时天上不见雨云,哪知才过半晌,竟然突然下起了大雨。 “小姐,我已经给孔嬷嬷提过醒。她说会处理。” 傅兰嘉倒了一杯热茶,“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倚红忙接过杯子,双手握着杯身暖着自己冷冰冰的手。 傅兰嘉今日派倚红去找孔嬷嬷,告诉她阿诺来过府里的事。 她猜阿诺十有八九是对九珠不忠了。 给九珠提个醒,让她提防着些。 倚红一边用嘴巴吹着杯子里的热茶,一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抿上一抿,待觉得水温差不多了,便大大的喝上一口。然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叹声。 屋外的大雨没有停下的意思,风势变大,从门口处捎了些雨进来,冷得人起鸡皮疙瘩,倚红忙放下杯子冲上前把门关上。 外面天昏地暗的,傅兰嘉起身点了灯。 开始在灯下做起针线活来。 倚红关好门窗折身回来,瞟见桌上的话本。眼里的溢出怪异之色。 她老早就知道老夫箱子里装着的东西不可告人。 看吧,世间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老佞婆,你的报应在后头。 “小姐,如果话本中的事情是真的,老夫人的箱子里真的装着一副尸骨,你待如何?” 傅兰嘉不以为然,“话本里的东西都是杜撰的,倚红看看得了,你可不要入戏太深,把话本中的阿敏当真了。” 倚红明白小姐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话本里的阿敏是阿敏,不是她祖母江敏。可不要把她祖母代成书里的角色,她祖母千万不会做出那种变态之事! 倚红暗暗冷哼,这傅宅没有一个人比自己更知道江敏的真面目,阴险,狠毒。 若不是因为江敏,她就不会家破人亡,阿姐也不会进宫,之后又不得已成了萧齐峰的妾室,而自己也不会跑到傅宅当什么丫鬟。 每次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她都没冲上去捅她几刀,已经很没出息了。 不过,再忍忍吧,机会马上就要来了,届时她和阿姐就可以亲自手刃那老佞婆。 倚红装作无意的道:“徐康可是徐大人的祖父,小姐嫁给徐大人,那么徐康也就成了小姐的祖父。如果那话本写的是真的,老夫人偷藏了徐康的尸骨,那小姐岂不为难……” 傅兰嘉一时讶然,随后瞥了眼倚红,“我看你是看话本走火入魔了,在乱讲,扣你月钱。” 倚红撇撇嘴。 傅兰嘉转了话题问:“孔嬷嬷身体可还好?” 她自己很久很久没见过九珠和孔嬷嬷了。 梦芙的流产的事,虽然和自己无关,但是她心里依旧怀着愧意,加上祖母也不准她再和九珠联系…… 倚红回道:“最近孔嬷嬷可忙了,一边忙着九珠小姐出嫁的事,一边忙着徐大人的。九珠小姐那边有江府众人操持,孔嬷嬷就把大半精力放在了徐大人娶妻的事情上。人逢喜事,孔嬷嬷精神着呢。” 话说孔嬷嬷这边,在得知阿诺和江敏有联系,立马就禀了自家小姐。 九珠知道后,把阿诺喊了过来,要问个清楚。 阿诺面对质问,先愣了会,然后直接认了。 “奴婢确实和傅老夫人打过几次交道。” 阿诺不慌不忙道,“奴婢是徐州人,在徐州时饿得昏死街头的时候,是傅老夫人救了奴婢,施舍了些银子,奴婢才有钱来汴京寻亲,后来亲人没找到,所以才做了婢女。” “傅老夫人有恩于奴婢,奴婢没有什么可报答她的,所以偶尔给她绣些手帕,荷包之类的送给她老人家。” “奴婢知小姐与傅老夫人不合,所以没敢和小姐你说。” “奴婢错了。请小姐原谅奴婢。” 阿诺话音落下,便扑通叩跪到了地上。 九珠和孔嬷嬷互相对视一眼。 俩人都拿不准阿诺话的真假。 且不论真假,仆人背着主子和主子仇人联系的这种行为已经犯了大忌。 九珠脑袋忽地想到一事。她让孔嬷嬷出去,她有事要单独问阿诺。 “两年前,我中毒,是不是江敏指使你干的?” 九珠狐疑,前面她思来想去,都想不通自己是如何中的毒,如今突然知道阿诺和姑老太太有关系,这让她不得不揣测有这种可能。 阿诺赶忙摇头,眼里已经挤出泪花,叫屈着。 “小姐,奴婢没有,小姐对奴婢这么好,奴婢怎么舍得害你呢。” 阿诺带着哭腔哽咽着。 “两年前分明是小姐您自己不满婚事服毒自尽的,如今您可不能把那事怪在奴婢身上啊,你随便动动嘴,就会要了奴婢的命的……” 阿诺哭得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可怜。 哭得九珠都快觉得是自己错了,不该冤枉她。 九珠没证据,所以不能妄下定论,但阿诺和姑老太太的关系已经膈应到她,这让她很不爽。而且她讨厌别人说她服毒自尽的事。 阿诺已经触碰到她的逆鳞,不能留在身边了。 “今日起,你去外院待着吧,我的屋里可不敢用你。” 阿诺还哭着祈求。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以后都不去傅老夫人那里了,求您不要赶奴婢去外院,奴婢错了。” 九珠是铁了心,道:“不想去也行,你的卖身契我还你,你自己离开江府吧。” 阿诺咽下了哭声,这关头她现在可能被扫地出门,不然公子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第258章 当年事 还有七日便是七夕,太后让九珠好好在家里备嫁,不必再进宫学规矩。 九珠又乐得自在。 李氏在金玉阁为九珠打了三副头面作为压箱底的嫁妆,今日掌柜的亲自把头面送了上门来。 原本订的是三副,掌柜的却送了六副来。 李氏讶然。 掌柜的说,多出的三副是他们东家给九珠的添妆礼。 金玉阁的东家是国公府的少爷萧齐峰,是九珠的姨父。 既然是姨父给侄女的添妆礼,李氏也不好推拒,谢过一番心意后,让人把六副头面都送去九珠院子里去。 孔嬷嬷把东西一一登记在册后亲自送去库房锁了起来。 九珠得了东西,便去李氏的院子感谢她的厚爱。 趁机向李氏提了要去看梦芙家表姐的请求。 大婚在即,李氏本不允许她出府的。可想到姑娘家婚前总有些话要和小姐妹说的。于是同意了九珠的请求,让她早去早回,而且只许这次。 今日陆永庭得了一件稀奇的小玩意,想送给九珠。 于是打马去了江府。 去到那里,不巧,林管家说九珠去了她表姐家。 陆永庭只得在大厅等上一等。 等了约一个时辰也不见人回来。 于是打算去阿平家里找人…… 陆永庭骑在马背上。 “阿平,这次你夫人不会教九珠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吧?” 阿平迟钝了一会,反应过来自家公子指的是什么鸳鸯果,禁果那事,忙道:“不会了,不会了。” “上次公子提醒过,属下回去便警告她一番。她保证以后不会再对九珠小姐胡言乱语。” 提起这茬,阿平又不得不在心里埋怨妻子,那种事情也敢如此和九珠讲解,也不怕把九珠给教傻了…… 说来,九珠也忒傻了些,洞房花烛就是新郎官和新娘躺在床上吃果子,这种鬼话她也能信,也真是服了! 女子怀孕靠吃果子的话还要他们男人做什么? “最好是!”陆永庭半信半疑。 阿平一本正经道:“公子放心,女子出嫁前家里会有女性长辈给她们讲那事,公子不用担心洞房花烛闹笑话。” 陆永庭冷笑。 “没想到阿平如此博学。” 阿平没听懂这话的深意,反而操心起来。压低声音,道:“倒是公子你,那方面没什么经验,要不先找两个通房丫头试一试,以防新婚之夜闹出笑话来。” 陆永庭盯着阿平,似笑非笑。 “连你家公子的房事你都要管,让你当我的下属太屈才了,不如去宫里当个太监好了。” 阿平知道自己死性不改,又惹毛公子了,忙转话题,指着前方大声道:“公子,看,属下的家就在前面……” 阿平在自家门前下马,前去敲门。 敲了半晌,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妻子的丫鬟。 阿平还未开口,那丫鬟如见救星一般喊道:“姑爷,你总算回来了,夫人和九珠小姐打起来了……” 陆永庭和阿平脸上同时出现一副惊愕表情。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酒气。 地上都是些碗碟碎片,汤菜撒了一地,还有好些个泡得早已变色的青梅。 王梦芙和九珠俩人的衣裳微有凌乱,发丝散落,红着脸,眼里带着水雾,分别坐在大厅左右两侧的椅子上,神情呆滞的看着彼此。 一看俩人都是喝醉了。 陆永庭和阿平在门口呆愣着,谁也没有要先进屋。 九珠手里捏着一个泡黄的梅子,举起手,朝王梦芙的方向扔了过去。 ……没打中。 王梦芙被激怒,“江九珠,你敢打我…” 说着扶着椅子扶手艰难起身…… 对面九珠也跟着起身…… 俩人步伐踉跄似乎要摔倒一般,在相互走近要动手的时候双方都被人给拉开了。 “这是闹什么哟!”阿平抱着妻子腰,头疼不已。 “是……是……江九珠……她…自己偷了……世子的……马,然后冒充……我……让我背……黑锅……” 靠在陆永庭怀中的江九珠一听就乐了,哈哈笑起。指着王梦芙笑道:““没错!是我!” “是……我偷……了,陆永庭那……傻子的马。然后还卖了……” “卖了……” 九珠伸出手指算了一会,朝王梦芙伸出一个巴掌,得意笑道:“六千两……” 接着朝抱着自己的那个人也比划着。 “六千两……” 陆永庭面无表情的盯着怀里的人。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九珠晕红的脸。 王梦芙忽地大哭起来,这把阿平吓了一跳。 “夫君……江九珠……欺负我……” “你……你去帮……我打……打死江九珠……” “来呀,来打我呀……”九珠有了酒胆,一点也不怂。 “有夫君了不起啊……” “我也……” 九珠顿住,迟钝的抬手挠了挠脑袋。 陆永庭在听到九珠刚才的话时眼神陡然亮了,心里期许着。 九珠喃喃着:“……我没有夫君……我……我有……祖父!” 陆永庭顿感失望。 “对!我有祖父!”九珠惊呼着,看着抱着她的那人,撒娇起来。 “祖父,王梦芙要打我,你去帮我打她……” 陆永庭脸黑的难看,又抬手捏了捏醉鬼的脸,这次稍稍使了劲。 “嗷!” 九珠吃痛,抬手打落了捏她脸的手。 “看清楚,我是谁?” 九珠抬头,眼神迷离,伸手要摸陆永庭的脸。 她手刚才捏过青梅,此时手上脏得很,陆永庭也不避开,还是让她摸着了。 “你没胡子,不是祖父……” 九珠眯着醉眼。 “……是……表哥……” 第259章 酒后吐真言 九珠被人抱在床上躺着后,迷蒙的眼睛一直盯着白色床帐,樱唇微张,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 这个醉样,陆永庭可不敢送她回去,怕她挨江老爷训斥。就先让她在阿平家的客房醒醒酒。 阿平家的仆人就一个厨娘,一个陪嫁丫鬟。 那丫鬟忙照顾她家夫人。 厨娘先端上一盆温水后,便忙下去煮醒酒汤。 陆永庭不得不亲自照顾那醉糊涂的人。 他拧了毛巾,帮九珠擦了擦脸,又擦了那脏手。 忽想起自己脸刚才被她摸过,于是便就着帕子抹了一把脸,随后把毛巾扔到了木盆中。 “王梦芙……王梦芙……傻子……” 陆永庭轻笑,捏了捏九珠的脸蛋,“你也是个傻的,还好意思说人家。” 九珠蹙眉,挥手打开脸上的手,“……别……闹……” 陆永庭松开后又继续捏她的脸,反复几次后,那喝醉的人恼了,一把拽住那只手,咬了上去。 喝醉的姑娘家哪来什么力气,陆永庭手背上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便放任九珠去咬。 手被松开后,上面沾了好些口水和口脂。 陆永庭看了一眼倒也不嫌弃。 “我是谁?”陆永庭又捏着九珠的脸让她把视线到他的身上。 这事让他过不去了,非得幼稚的和一个醉鬼计较起来。 九珠眼神迷离,迟钝的道:“表哥……” 又是表哥,陆永庭不悦。 “我是谁?” “表哥……” …… 陆永庭把脸凑近,“看清楚,我是陆永庭!” “陆永庭……” 终于听见九珠嘴里喃喃出自己的名字,陆永庭灿然一笑。 他用手指轻抚着那滑腻的脸蛋,“对,我是陆永庭……是你喜欢的人。” 那喝醉的人喃喃自语,“喜欢的人?陆永庭……” “那是……是太后教我……说的。” 陆永庭一怔,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太后让你说什么?” 九珠反应迟钝,半晌,样子变得忧伤起来。 “太后为了惩罚我,非让我去给她孙子当妾……要我哄着他,要我骗他,说喜欢他……就是为了让他同意我去当妾……” “我不去……她就拿祖父来威胁我……” “还不准……不准我和别人说……” 陆永庭听着那些酒后吐真言的话,他讶然之后,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难辩之色。那种被欺骗的感觉让他怒意横生,在快要无法遏止时他起身趋步出了屋。 阿平不知道公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安顿好妻子来寻的时候已经不见公子人影。 大殿中。 太后倚在榻上,扶着额头。心里把江九珠那货骂了遍。 眼看都快成亲了,东窗事发,可真让人头疼。 她都装头疼了,孙子跪在地上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岂会不晓得这是在置气,想让他这个皇祖母给说法呢。 说法? 还能有什么说法? 没说法。 太后装头疼倚在榻上哼哼唧唧的。 “皇祖母,别装了,你没病。”跪在地上的陆永庭直接戳穿,一点面子也不带给的。 太后依旧装得有气无力,“永庭,真不是皇祖母,皇祖母怎么会干出那种事?你别听江九珠那丫头胡说,她是在挑拨我们祖孙俩的关系。你可千万别被她给唬喽。” 陆永庭心里冷哼,没想到皇祖母也是个赖的,也和江九珠一样喜欢甩锅。 “那皇祖母倒是说说,江九珠为何要挑拨我们祖孙的关系?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太后支支吾吾道:“也说不定是江九珠前次中毒太深,毒坏了脑袋,又不正常了……” 陆永庭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嘴硬的皇祖母。 太后自己心虚,又被自家孙儿盯着浑身不舒服,忽觉得一把年纪了,还说谎属实丢面,还让小辈笑话。 犹豫两瞬后索性承认了,“是,是皇祖母让江九珠跟你说那些话的。” “皇祖母是看你中意人家,又拉不下脸来,所以帮帮你而已。” 陆永庭愤愤道:“您用九珠的祖父威胁她,这只会让她恨我,您这是在帮我嘛?是想……害我还差不多。” 一个两个都是不知好歹的,太后沉了脸。 “那你想怎么样?要皇祖母帮你退了这亲事?” “行,皇祖母现在就去找陛下,让他写退亲圣旨。” 太后作势要从榻上起来。 “皇祖母!”陆永庭急了,跪着向前走了两步。 太后瞥见孙子那口是心非慌张的模样,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就知道孙子舍不得退这门亲,她刚才之所以那般说,无非是气他不依不饶,而且还口不择言说些难听的话。想吓唬吓唬他罢了。 太后倚在榻上,淡淡的道:“怎么了?喊皇祖母干嘛?有何指教?” 陆永庭沉吟道:“婚姻不是儿戏,怎能说退就退。” 太后道:“又不是没退过,只要不满意,退个七次八次的无妨,既然你说皇祖母是在害你,那定是不满意这婚事,既然你不高兴,皇祖母定会处理。你只管放心。” 得,陆永庭知道自己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刚才是他愤愤不平,说错话惹了皇祖母,现在换她置气了。 “皇祖母,孙儿错了。” 太后心里得意,用一个江九珠就可以轻轻松松把他拿捏住,小子还想和她这老婆子斗。 “上个月,你得知皇祖母把江九珠召进宫,忙从徐州赶回来,皇祖母就知道你还喜欢她,你抹不开面子,怕人家不喜欢你,不敢和人家说,皇祖母见不得你磨磨唧唧的,那不得从江九珠那里下手。” 陆永庭小声道:“那皇祖母也不该胁迫九珠。” 太后又不悦了。 “皇祖母问你,你会让江九珠嫁给别人吗?” 陆永庭道:“孙儿不会让她嫁给别人。” “那不得了,有什么好说扯的。”太后教导着,“有些事情还是只看结果得好。反正现在人已经快是你的了,你再纠结那些过程什么的有什么意义?” “说来说去,你只是在气江九珠那丫头不喜欢你。” “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可不是跑来质问皇祖母,而是想想用什么方法让那丫头喜欢你。” 陆永庭抬眸,“用什么方法?” 太后无语。一个两个都要让她老婆子教,她不得累死。 “先把人娶进门,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想。” 第260章 摸着你的良心说 九珠坐在回家的马车里,头疼欲裂,她闭目靠在车厢一侧,她不敢睁眼,一睁眼便头晕。 车厢里不止她一个人,陆永庭也在。 她没精力去关心陆永庭为何会在阿平家,也不在意陆永庭送她回去。 她现在只关心能不能得压住胃里一阵阵上涌的恶心感,就怕一个不小心会吐出来,溅得满车厢都是…… 届时在陆永庭面前失了态就不好了。 陆永庭看着一脸难受的九珠,一边暗骂她活该。一边又别扭的把人搂入怀中,让她靠着自己。 九珠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还是因为靠着他,自己舒服了些,所以并没有挣扎,安安静静被陆永庭搂到他的胸膛靠着。 半晌后。 “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声。”九珠声音沙哑,“砰砰砰的,跳得强劲有力。” “那你可听得出,它在说什么?” 头顶传来陆永庭的声音。 莫名其妙,心又不说话,九珠摇头。 陆永庭兀自说道:“它在问,江九珠啊,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如果不喜欢我,那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喜欢?” 九珠从陆永庭的怀中仰头,看着他,“我喜欢你的。” 陆永庭扯着嘴角,眼神露出一抹苦涩。 死丫头,说谎说得如此坦然,要没有她酒后吐真言,现在听到这话,他不知又得高兴多久。 他道:“你摸着你的良心说。” 怎整这死出,要求越来越刁钻。 摸良心? 不! 她有良心,但不能摸。 九珠心虚,低下头,依旧靠着那让她感到安稳的胸膛。 “你爱信不信。” “我不信。除非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喜欢我。”陆永庭故意跟她犟起来。 九珠烦道:“哎呀,你怎么老揪着这无聊的事情问呢?反正喜欢不喜欢又不是生活必需品,你要娶妻,我要嫁人,俩人搭伙过日子,以后还会有多少事情都不知道,你老纠结一件事过不去,如此别扭,怎么会快乐?” 虽然知道她说的那话是在避重就轻,但陆永庭竟然还觉得有些道理。 默了会,道:“嫁给我,你不委屈?” 九珠不晓得话中的深意,坦然道:“这得问你,会不会让我受委屈。” 陆永庭自从出宫后,心里一直堵得慌,现在听到九珠这么说,须臾间整个人舒畅了不少。 他紧了紧怀中的人,笑道:“你说太对了。” 默了会,九珠忽地想到一事,清了清嗓子问。 “你胸口处那剑伤可有留疤?”九珠记得那伤口离心脏极近,陆永庭差一点死掉,在她家养了好久。 陆永庭顿了会,想她说的应该是十六岁那年在灵州受伤那件事。 “伤口深,留疤自然。”他顿了一瞬,“你要看吗?” 说完就单手去解襟口处扣子, 九珠吓了一跳,她可没说要看,陆永庭有病吧,想起一出是一出。 九珠忙拽住他解扣子的手。 “我不看,不看。” “真不看?”陆永庭故意逗她。 九珠摇头。 “好。”陆永庭轻笑,“那等我们洞房花烛夜给你看。” “……你自己看吧,我可没那癖好。” 才说完,九珠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那道已经淡了不少的疤痕,往日里,她都会用粉把疤痕掩盖住,可用不了几个时辰,那粉脱落后,疤痕就会显现出来,后来她无所谓了,也就不再做什么遮掩。 如今却也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的怕陆永庭会嫌弃。 “丑吗?”九珠仰头,指了指额头上的疤痕。 陆永庭垂眸看了一眼,笑道:“不丑。” 九珠不信,“你摸着你的良心说。” 下一瞬,眼前一黑,陡然间有什么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等她反应过来后,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陆永庭眼眸黑而亮,带着笑意,低着头把她的反应尽收在眼底。 她的眼眸里映着自己…… 这蓦然的举动九珠并不反感,只让她心突突直跳。 陆永庭笑道:“看见你额头上的疤痕,我就想起你小时候问我,会不会娶一个头上有伤疤的女人为妻。当时吓得我呛了口水。” 说起这事,九珠也笑了,“六子说我破了相,以后定嫁不出,他还说世间没哪个男人不想娶一个漂亮的女子,就算是个瞎子也如此。” “我好像记得,你说你也喜欢漂亮的。” 陆永庭摸了摸鼻子,疑惑,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说过?” 九珠从他怀中起来,盯着他不以为然道:“你有。所以这样一想,那天你在树林说喜欢我,你定是在唬我。” 九珠知道自己并不漂亮,顶多算是顺眼。 陆永庭面露不虞,“到底谁唬谁,你自己心里明白。” 说着用手指了指九珠的鼻头。 做了亏心事就是容易心虚,九珠此时就是如此。 “其实男人喜欢漂亮的女子这很正常,我们女子也喜欢长得俊俏的郎君,人之常情的事。” 陆永庭摸了摸下颌,片刻后问道:“那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世子自然是好看的。”九珠说得认真。 “是嘛?”陆永庭眉嘴角压都压不住。 九珠点头,“可我还见过一个比你长得更好看的。” “谁?你表哥?”陆永庭问得极酸。 九珠摇头,“是我叔伯。” 江学义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陆永庭疑惑,又从哪里冒出一个叔伯来了。不过听这称呼,估计年岁不小了。 一个老男人能好看到哪里去…… 如此一想,陆永庭觉得心里没那么酸了。 “九珠,等我们成亲后,我带你回一趟灵州。” 九珠眼眸一亮,双手不自觉的握着陆永庭的手臂,一脸欢喜,“真的吗?” 陆永庭颔首,满眼宠溺。 “是不是巴不得今日就嫁给我。” 九珠瞥了眼,撇了撇嘴,“就算没有你,我还不是可以回灵州。” 第261章 我要你不出嫁 九珠晾了阿诺几日,心便软了。毕竟跟了她这么多年,怎会没有感情? 便又让她回自己身边伺候。 九珠开恩,阿诺感激涕零,又哭又笑的。 也不知为何,阿诺的反应让九珠蓦然生出一种怪异感。 今日一早不见朝阳,天气阴沉沉的,也不知雨何时会下。 九珠坐在桌前杵着下巴盯着屋外,不由犯愁。 若明日出嫁下大雨怎么办? 她坐花轿是淋不到雨。 但陆永庭可就要成落汤鸡新郎了…… 这时阿诺从外面回来,凑到她耳朵嘀咕了几句。 “小姐,表少爷说有重要的事找你,约你在南城门的茶楼相见。” 九珠疑惑,“表哥怎么不来府上找我,非得约到南城门那么远相见?” 阿诺小心翼翼往门口处看了看,又凑到九珠耳边,“表少爷让小姐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怀疑……” 阿诺顿了会,接着小声道:“表少爷怀疑我们府里有人暗中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九珠错愕,心陡然一跳。 什么情况? 难道秉玉表哥发现了什么不成? 是不是和她中毒有关? 表哥一定是发现什么了,不然不会这么着急要见她…… 九珠道:“明天就是出嫁的日子,今日我是出不了门的,再说如果能出去,也不可能不被人知道。” 阿诺思忖了会道:“这简单,小姐,待会你找身丫鬟的衣服换上,去后门,奴婢会把守在后门处的小厮支开,届时你再离开。” 九珠颔首。 见人上钩,阿诺眸色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九珠照计划顺利的从后门出了江府,在街上又买了顶帷帽戴上,匆匆的往南城门的茶楼赶去。 到了茶楼,九珠和店小二报了表哥的名字,店小二忙恭敬的引她去了楼上厢房。 店小二退下后,九珠才推门进了屋。 摘下帷帽后,她盯着屋中的人错愕了几瞬。 “叔伯……你怎么在这?” 江学义看着她一笑,一边嘎吱嘎吱咀嚼着嘴里的花生,一边用两只拇指叠在一起剥着花生。 噗! 花生壳被压开,江学义往手中倒出花生粒,用拇指把花生皮碾开,嘴里吹出一口气,把碎皮吹开,把褪皮后的花生米朝九珠伸去。 “吃不?” 九珠摇头。 江学义也不再客气,把花生米扔到了口中。嘎吱两声后,道:“坐吧,不必吃惊,是我借徐秉玉的名把你约出来的。” 九珠蹙眉,不由恼了一瞬,问:“叔伯约我出来干嘛?”还搞得如此神秘兮兮的。 江学义见人还站着,指着凳子开口道:“坐下再说。” 九珠犹豫两瞬后,和江学义隔着圆桌面对面坐着。 来都来了,且听听叔伯要干什么? 江学义把桌上摆着的那盘花生朝九珠推了推。 “尝尝,这家客栈炒的椒盐花生味道很好。” 刚才她进屋就闻到香味了,九珠也不客气,捡了两枚,剥壳,碾皮,吹皮,最后把白白的花生米扔入口中。 嘎吱嘎吱,咀嚼尝到滋味,味道果然不错。 “没骗你吧?”江学义笑道。 九珠点头,“好吃,待会我回去带些给祖父下酒。” 江学义眸中的笑意微不可察的变了一瞬。 九珠伸手又捡了两枚花生。 “叔伯,你约我出来不是为了吃花生吧?” “当然不是。”江学义把手中剥好的花生朝九珠递去。他腿脚不便,无法起身。 九珠顿了会,起身,捧着双手接过了长辈赐的花生。 “谢谢叔伯。” 花生递过去后,江学义拍了拍手,抖去上面沾的椒盐。 “明日叔伯我无法看你出嫁,今天约你出来是想先把贺礼给你。” 原来是送贺礼啊,九珠略无语,送贺礼就送贺礼,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还兜圈子说谎骗她。 “叔伯不会是要送我猫崽吧!” 江学义莞莞一笑,“你想要,叔伯也没有。猫阿九,两年前就死了。” 九珠讶异,“怎么会?” 江学义叹息道:“跑去外面不知吃了什么,回来后就吐血不止,就像你一样……不过它没有你幸运。” 九珠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反应。于是便顺着话点点头。 不多时,江学义拿出一个长五寸的木盒。 九珠知道那是贺礼,拍了拍手,忙起身双手接过,“谢谢叔伯,叔伯破费了。” 九珠接过后便把木盒轻轻放在桌上。 那盒子很轻,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不打开看看?” 江学义这么说,九珠也顺着做。 动手之前,拿帕子擦了擦手。 打开后,里面的东西九珠很熟悉,但又不敢太肯定。 木盒里面有装有五个一模一样白色瓷瓶。 “叔伯,这是?” “是去疤痕的药膏。” 九珠惊诧,“我也有,就是不知道被孔嬷嬷收哪儿了。” “盒子里面的东西就是你丢失的。” 九珠错愕,不可置信且疑惑不解的盯着叔伯等他后续。 “两年前,你出嫁之前是不是用过这药膏?” 九珠稍愣一会,点头。 “你可知这五瓶药膏中的其中一瓶掺了剧毒。” 半晌,九珠在惊骇中恍然大悟。之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九珠沉肃问:“谁向我下的毒?” 江学义提醒:“从送你药膏的人中猜猜看。” 九珠思忖着,祖父,薛姨,陆永庭,王梦芙,傅兰嘉,他们都和她没有仇怨,不可能害她…… 等等…… 傅兰嘉……傅兰嘉的祖母是江敏。 江学义抿着茶,他对面的人表情复杂得无法描述,但可以看出,那人有了答案。 “猜到是谁了?” “……是江敏?”九珠不太敢确定。 “还不算太笨!”江学义笑道。 要是那样的话,江敏也太阴险恶毒了。 可如今有了证据,却也不能指控江敏就是投毒者。 五瓶药膏都一模一样,谁能说有毒的那瓶是江敏给的呢? 明日傅兰嘉就得成她的表嫂,今后表哥还得称江敏为祖母…… 想到如此,九珠气得直发抖。 “叔伯又是怎么知道江敏把毒下到了药膏里?” 江学义道:“是我让阿诺去勾搭江敏的。江敏一直让阿诺找那几瓶药膏的时候,我就知道有猫腻了,所以我让阿诺把东西送到我这里来。” 九珠恍然大悟,原来阿诺是叔伯派出去的探子,前几天她还因为得知阿诺和江敏有联系责怪她,真是不该。待会回去得好好道歉。 “叔伯,说来可悲,你是唯一一个相信我不是服毒自尽的人,你的恩情我记下了,以后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叔伯尽管开口。” 一听这话,江学义眸光一亮,“我还真有一件事要找你,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叔伯直说便是。” “我要你明日不出嫁……” 第262章 天煞的 阿诺来到厢房时,江九珠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不对,是中迷药晕了过去。 “公子,你把迷药下在哪里给她吃的?”阿诺站在桌前,嘴里嚼着花生,手里剥着。 “花生里。” 阿诺一听,动作僵住。盯着公子。 江学义逗她。 “放心吃,迷药我抹在剥好的花生米里给她的。盘子里的安全。” 阿诺斜瞥着公子,说起了酸话,“哟,奴婢还不知道公子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可为何就不见公子给奴婢剥过花生米……” 江学义浅笑,“如果我剥的下了迷药,你也要吃?” “吃,为何不吃,就算毒药奴婢也吃。”阿诺说得极为认真。 江学义摇摇头,不以为然。 “好了,下回公子给你剥,现在你先把江九珠背到茶楼后门的马车上,我们得走了。” 阿诺扔了手中的花生,拍了拍手。 把帷帽系到江九珠头上,接着她背了起来。 走到门前,刚要开门,又转过身。 “公子,你不会撇下奴婢带着江九珠私奔吧?”阿诺不放心的问。 江学义“公子我一个不良于行的人,没有阿诺姑娘,能带着江九珠奔去哪里?” 阿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照公子的计划,他带着江九珠坐船一路南下,而她一个人北上引开来追的人,顺便还要故意被捉到…… 江学义保证道:“公子不会撇下你的,会在衡州等你。” 阿诺颔首,她定会帮公子完成计划。 不管是对是错,只要公子想,她都会支持。 就像现在…… 公子不想让江九珠嫁人,她就不能嫁人…… 第一个发现江九珠不在屋里的是孔嬷嬷。她喊阿诺,阿诺也找不着。问了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她们也不知道俩人去了哪里。 孔嬷嬷兀自埋怨自家小姐真不懂事,明日就是出嫁的日子了,还跑出去胡玩,若让老爷知道了,定得挨训斥。 孔嬷嬷想着今天晚上得用家宴,她家小姐应该会在之前回来,于是没让人伸张,也没去出府去寻。 快夜幕时,还不见小姐和阿诺回来,孔嬷嬷慌了,前院已经派人来请过一次,来请第二次的时候,孔嬷嬷这才去了大厅。 “老爷,小姐和阿诺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去哪了?”江老爷语气不悦。“不是不准她出去吗?谁让她出去的?” 孔嬷嬷唯唯诺的躬着身子,“老奴也不知,今天老奴出府买东西回来,就不见小姐和阿诺的人,问了其他丫鬟,她们也都说没见到。” 江宏语气略凶,“既然人不见了,为何不当时来禀?” 孔嬷嬷语截,不敢抬头。 这时,一旁坐着的李氏忙道:“老爷,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先派人去外面找找。” 当江府派人出府悄悄去找人的时候,江学义带着还在昏迷的九珠老早就坐上了南下的船,顺水而行,都行驶了好几个时辰。 眼瞅着迷药的药效快过了,江学义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塞子,倒了些白色粉末在茶杯中。用勺子轻轻拌,待药与水溶解在一起后,他一只手端着药水,一只手推着木轮子朝床的方向移动。 待至床前,江学义一勺勺把药水喂到江九珠口中。 在没到衡州之前,他打算让江九珠一直做个睡美人。 直到宵禁,江府都没找到江九珠和阿诺人,众人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江宏忙让林管家备马,亲自去了瑞王府…… 七夕那日,汴京众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看瑞王府的迎亲队伍。 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傍晚,从傍晚等到夜幕,都没等到什么。 不出一晚,各种揣测都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外面的人看江府和瑞王不见有什么风吹草动,其实府内早已乱翻了天。 阿诺是在去灵州的路上被捉到的。 她被人带至瑞王府,大厅里,世子在,瑞王在,江老爷也在,还有好些她不认识的…… 众人表情皆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冷着,怒着,担忧着。 阿诺晓得该到她表演的时候了。 她一入大厅不等众人询问,就扑通跪在地上哀嚎着跪走去江老爷面前。 “老爷,您快去把小姐找回来啊……” “小姐在哪?”江宏焦急问道。 阿诺眼泪说来就来,来得又多又猛。 带着哭腔哽咽道:“奴婢不知,小姐……小姐趁奴婢睡着了……便把奴婢的身契放包里,撇下奴婢独自走了……” 江宏急得快跳脚,“你们是要去哪里?” 阿诺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了看陆永庭,颤颤巍巍的道:“小姐……小姐她说不愿嫁给世子,所以带着奴婢……” 阿诺觉得没必要把话说全,懂的都懂。 大厅里安静得可怕,阿诺下意识的微微抬头瞥了眼陆永庭,发现他目光死死盯着她,那眼神又骇又戾,吓得她忙移了视线用袖子抹着眼泪。 也是,被一个女子连溜了两次,能不气嘛。 阿诺在嘲笑世子的同时又同情着江九珠。两次都被人算计得嫁不出了,还要背上罪名,也忒惨了…… 砰! 大殿里的宫女,嬷嬷跪了一地。 太后今日不知砸了多少个茶盏了。 “江九珠,这个天煞的!” 这句话太后不知说了多次了。宫女嬷嬷们耳朵都听麻了, “江九珠,这个天煞的!” “砰!” 说完,摔一个茶盏。 或者先摔一个茶盏,砰的一声后,再念一句“江九珠,这个天煞的。” 第263章 给陛下的说法 那日江老爷从宫里回府后,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几个时辰都不见出来。 小厮送去的午饭,晚饭皆没动过,原模原样的端了下去。 李氏不放心,来寻。正要敲门,门刚好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江宏面容憔悴,神色黯然。 “夫人来得正好,为夫正有事要和你说。” 李氏进屋后,江宏悠悠说道: “明日便对外宣称那死丫头染上恶疾,药石无医……死掉了。” 说出最后的三个字,江宏似乎没有了力气。 李氏骇住。 “老爷为何如此,您不要九珠了?” 这几日江宏已经被愤怒,酸楚,恐惧,折磨得精疲力竭。 “今日陛下找我要说法,我不可能为了那死丫头再得罪陛下,我还得为我们的两个儿子,孙子孙女考虑。这……已经是最仁慈的办法了。” 李氏垂泪,她晓得丈夫的难处。 江宏上前揽着妻子入怀。 安慰道:“夫人不必为那没良心的东西哭泣,她既然能不管不顾撇下我们,我们也可以弃了她。索幸她未上族谱,不然老夫还得回族里除了她的名。” 李氏又红了眼,哽咽着,“老爷,你说九珠一个人在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江宏失望透顶,“不管是直路,弯路,活路还是死路,都是她自己选的,我们就当她得了恶疾,死掉了。” 李氏还带着期望。 “老爷,您说九珠还会回来吗?” 江宏来气,语气愤愤。 “回来?回来干什么?回来再害我们?她要是够胆真回来,现在要打死她的人多了去了,陛下,太后,瑞王,世子……都排着队等着要她命,她要是命多尽管回来好了。” 李氏心沉得不能再沉,谁说不是呢,九珠同时得罪这么多人,多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江宏嘴上说着不管,就当九珠死了,可到底是放心不下,他让林管家悄悄派人去灵州找找看,争取在瑞王府的人之前找到她。 第二日。 江府四姑娘病逝的消息在城中传遍,虽然说是病逝,可到底没几个人信。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出嫁的前得了恶疾,婚期一过人便死了。估计还是和上一次一样,服毒自尽,只不过这次没上次幸运。 江府怕得罪陛下,瑞王府,怕届时江老爷头上的乌纱帽不保,所以便谎称四姑娘是得病死的。 江府四姑娘出殡那日,众人看戏的同时又不禁同情惋惜起来。 正是风华正茂的姑娘,死得太可惜了。 阿平今日打马路过大街,还观摩了江九珠出殡的队伍,扶棺的是孔六和徐秉玉,抬灵柩的是孔嬷嬷,看得阿平心情复杂无从表述。 这戏做得也算是全套了,就是不知九珠这个未亡人知道今日在办她的葬礼吗? 不过如今人死没死,也跟死人没区别了。 阿平回到家。 王梦芙见他回来忙迎上去。 “有九珠的消息了吗?” “没呢……若真被公子逮到了,今日江家为九珠办的那场葬礼算是办着了。” 王梦芙一听这话,瞬间恼了,“你说的是人话嘛?什么叫办着了?你就巴不得九珠死在你家公子手里是不是?” 阿平心一跳,赶忙补救。 “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要公子逮不到人,公子就无法对九珠怎么样,我是这个意思。” 王梦芙也不是听不懂好赖话,她只是心情烦躁,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你说就不能去劝劝世子,让他不要再派人去找九珠,放过她不行吗?九珠已经够可怜的了。” 阿平苦笑,笑自己妻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夫人是嫌我活得太长要去我去找死不成?九珠做出如此事,把我家公子伤得透透的,尊严,脸面都没了,这还不算什么,最狠的是她伤了公子的心!我都气得牙痒,何况公子。黎叔说等找到九珠要把她大卸八块,再把她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王梦芙理怒道:“世子活该,谁让他当初去我外祖父家提什么亲,又谁让他皇伯父赐什么婚?我家九珠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同意过,都是你们再逼迫她。什么伤心伤肝的,有九珠无家可归流落天涯可怜吗?大屎盆子不能全往我家九珠头上扣!” 阿平也来气。 “这事说回来,源头还不是出在岳母身上,当初如果不是她使计谋让我家公子误以为九珠喜欢他,公子也不会上门去提亲。也不会有之后的种种破事,所以屎盆子应该扣岳母头上去。” 王梦芙一听,女婿竟然敢数落岳母的不是,顿时炸毛。 “造反了!”王梦芙指着门外,“你去,有本事你现在就端盆屎去扣到我母亲头上去。” 阿平扶额,头疼。不予理会妻子。 谁知王梦芙不饶他,大步上前,揪着他的衣襟往外拖。 阿平一个习武之人,怎会被妻子那点力气所撼动,站得极稳。 王梦芙拖不动,也拖累了,只得松开手,转身去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阿平见她喝水,也渴了,也走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夫妻俩喝了水,冷静下来。 “你说世子逮到九珠会如何?”王梦芙一脸担忧。 阿平默了会,“我也不知道。” “你是九珠表姐夫,若世子对她不利,你得帮她。” “晓得……” 傅家。 不明内情的江敏知道江九珠“病逝”这个消息时,乐得仰天大笑三声。 她可不管江九珠是如何死的,病死的也好,服毒死的也好,只要结果一样,她爱咋死就咋死。 江敏高兴,又拿出楠木箱子里的东西显摆起来,她轻摸着那骇人的骷髅头,然后抱在怀里兀自笑起。 “哈哈哈……” “徐康,你看见了吗?你终于断子绝孙了!” “报应!报应!” “这辈子除了不能嫁给你这一件事老天不帮我,其余哪件事不如我意的……” “我不亏,不亏……” 江敏说着,笑着,笑着,说着,眼角不经意的红了。 她喃喃道:“……可若能对换,我只想选你……” 第264章 狗男女 血雨腥风的日子来。 大皇子反骨早生和皇贵妃里应外合发动了一场宫廷政变,企图弑父篡位。 父弑了,可位没篡成,下场凄惨。叛军和不忠的官员一律抄家问斩 陛下驾崩,太子继位,改年号为天启。 汴京才尘埃落定,南境传来急报,南蛮部落趁大梁朝堂不稳突袭而来,瑞王不敢耽搁,带着儿子和一行人快马加鞭奔往南境驻守。 阿诺就是因为汴京发生那场政变,三个月后才去衡州找江学义。 衡州是个好地方,水暖山温。位于徐州和南境居中的位置。 春百花,夏有清荷,秋有硕果,冬有白雪。 九珠站在檐下,眼眸沉沉仰头看着天。她慢慢接受了如今的处境,不像刚醒时那般抓狂,暴怒,哭泣。 她不知道如今身处何地,问江学义那变态,他也不说。 江学义第一次带她出去,她才发现周围竟然一户人家也没有,只有她和江学义住的几间破茅草房立在那里。 周围要么是山,要么是树,要么就是她和江学义……还有那条狼犬。 她问过江学义为何把她掳到这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 猜他说什么? 他说因为好玩。 气得她口吐芬达,还淬了他一口唾沫。 不长记性的她,上前就要打江学义。 还未碰到他衣服,江学义假咳一声,那只巨大的狼犬就窜出来把她扑倒在地。 也不咬她,只死死地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不敢动弹。 别人是狗仗人势, 江学义这臭不要脸的是人仗狗势。 若没有那条死狗,江学义那残废她一个人可以打十个。 听见一阵木轮声,九珠回神。 江学义划着木轮椅过来,身侧还跟着那条名叫阿九的大狼犬。 又是“阿九”。 上次的猫也叫阿九,这次的狗也叫阿九。 九珠联想到自己的名字也带着九字,她不禁怀疑江学义这是在辱没她。 “怎么还不去做饭,我饿了。” 看着江学义理直气壮的模样,九珠来气,可顾忌着他身侧的狗,又不得不压下火气。 “那你把我手上的铁链解开,太重,我拿不动菜刀。” 江学义手指敲着扶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九珠又道:“我腿上还锁着铁链,跑不了。” 指了指那条狗,“况且不是还有一只狗嘛,我跑不过也打不过它。” 这三个月,除去每七天洗一次澡可以除去手镣脚镣外,其他日子,那些个束缚人的东西是不能被解下来的。 被关的这几个月,九珠试图逃跑过几次,至今还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逃跑的结果。 像犯人一般手脚都被铁链拷着,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狗看着,她人生地不熟能跑去哪里? 沉默即是回答,九珠无望转身拖着铁链行动缓慢的去了厨房。 厨房里面米油盐充足,都过了三个多月,还剩很多。 九珠盯着食材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吃的。 蔬菜就只有昨日推着江学义出门采的蘑菇和野菜。 肉食有腊猪肉,切碎炒一炒就可吃,简单得很,可不想做,快吃吐了。那只狼犬现在闻见腊肉味也闭着眼扭头就走。 厨房外笼子里关着肥鸡,可她不敢杀,喊江学义来杀,那怂货说他不敢……所以那几只鸡一直养着,越养越大越养越肥。 九珠不喜欢做菜,一般怎么简单怎么来。 洗干净蘑菇和野菜,两种菜并一锅,炒熟即可。 她在厨房吃饱后,把剩菜捋一捋,才给江学义端去。 给他吃剩菜是她对他狠狠的报复。 九珠拖着沉重的手镣脚镣把饭菜端到江学义面前。 好几伙,人家瞟了一眼就说不吃。 “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嘛?”九没好气,不吃还让她做,摆明要找事。 “天天清汤寡水的,我本来就瘦,如今瘦得皮包骨头了。那笼子里有鸡,你为何不做?是不想饿死我,你好逃走?”江学义讨打的抱怨着。 九珠怒了。 “要吃大鱼大肉,为何要绑我来这鬼地方?好日子过昏头了不是?自己要找罪受,干嘛非得拉着我一起?我也想吃鸡,那你去杀啊,杀了我立马给你做。” 九珠说完话,用余光瞟着一旁的狗,那狗刚才还趴在地上,刚才听到她的音量变大,那狗立马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盯着她。 那狗站起来高到九珠的腰,被扑过几次,九珠很怵它。 江学义恼了,抬手把那盘菜掀到了地上。 菜撒了,可盛菜的盘子竟然没有碎。 九珠见此情景,也不悦了,捡起盘子摔到地上。 砰! 盘子成了碎片。 江学义和九珠互相瞪着。 “公子……” 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阿诺! 九珠那不忠的仆人来了…… 狼犬听见熟悉的声音,立马撒丫子奔了出去…… 阿诺和狗亲近一番后,欢喜着迈进屋,还未说一句话,有人就朝她扑来了,那人行动略有迟缓,她一个侧身,那人刹不住势,一整个的扑空,摔到了地上。 砰! 那地板都砸得巨响。 哎呦! 九珠这跤摔得不轻。 “小姐,见到我,也不用这么激动吧,看把你高兴的。”阿诺说着风凉话,俯身要去搀扶。 还未近近身,就被九珠打开了手。偷袭不成,还摔了,属实丢面。 “别碰我,你们这对狗男女。” 阿诺一怔,随后侧头看了眼公子,只见公子声色如常,抬手示意她退去一边,不要管地上的人。 阿诺上前把包袱搁到桌上,目光盯着公子看,心疼道:“公子,你瘦了。” 狼犬伸着舌头,摇着尾巴一直在他俩身旁候着。 江学义点头,“天天野菜蘑菇的能不瘦吗?” 阿诺低头看着撒了一地的菜叶,又抬头看着公子。 “公子,想吃什么,阿诺去给你做!” “我想吃鸡。” “行。” 说完,卷着袖子出了屋。 九珠趴在地上缓过来后,慢慢的爬起来坐在地上。 江学义从腰间取下一枚钥匙朝江九珠扔去。 “可以把手镣脚镣打开了。” 九珠迟钝一会,不可置信的问:“你是要放我走了?” 江学义一听,笑了。 “只是让你能自由活动而已别想太多。” 顿了会又提醒道:“也别想着逃,阿诺可是会些拳脚的,一不小心让你断胳膊断腿的,你可别哭。” 九珠顿感失落,叹了一气,捡起钥匙先后解开了手脚上的束缚。 第265章 隐藏大佬 手脚没了束缚,江九急匆匆的出了屋。 江学义知道她要去哪,所以没让狗阿九跟着。 九珠来到厨房,阿诺坐在矮木凳上拔着鸡毛。 阿诺见人来,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小姐,稍等,要吃鸡肉还得等会。” 那笑容扎着九珠的心,以前在江府里阿诺也是如此笑的,她怎么还敢笑得那么自然,无害。 九珠质问着,“我祖父他们怎么样了?” 江学义已经把他们的奸计告诉她,此时她最想知道的是祖父祖母情况如何。 阿诺一边利索的拔着鸡毛,一边道:“因为小姐逃婚,陛下找老爷要说法,老爷为了大局,对外宣称小姐得病死掉了……奴婢还参加了你的葬礼。” 听闻此事,九珠又惊又怒,又怒又憋屈。捡起地上的烧火棍就要打阿诺。 阿诺会武,一个侧身就躲闪开了袭击,抬脚一踢,那烧火棍就离了九珠的手,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到了阿诺的手中。 九珠又去拿厨房里的其他东西,菜刀,擀面杖,蒜头,但凡能拿得起来的,都往阿诺身上扔,可没有一样能打到她身。倒把自己弄累了。 九珠打不过,也不想打了,累了,身心皆累。 一屁股坐在矮凳上,把头埋在膝上。 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尽遇上些神经病,江敏是,江学义是,阿诺也是。 江敏谋她的命。 那江学义谋她什么? “你们到底把我掳到这里是要做什么?”九珠埋头呐喊着。 “好玩呗!” 九珠心口剧痛,江学义告诉她是为了好玩,阿诺告诉她也是为了好玩。 凭什么? 凭什么他江学义觉得好玩就要把她掳劫来? 任何说辞都不能成为他们掳劫她的理由。 这俩混蛋等她出去给他们好果子吃…… “小姐,有件喜事,你想不想听?”阿诺似在诱惑。 九珠头埋膝盖,恨死她还来不及,怎会应她。 阿诺见没有反应,兀自说道:“江敏那老太婆,死了。” 听到这话,九珠猛地抬头,震惊的看着阿诺。 “怎么死的?” 九珠的反应皆在阿诺的意料之中。 “想知道,那就帮奴婢一起拔鸡毛。” 九珠略恼,以前的阿诺可不会这样跟她提要求,不得不承认这个阿诺隐藏的太深了,这么多年竟然没发现她是江学义安插在她身边的奸细。可见其心机颇深。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江学义究竟给阿诺下了什么迷魂让她衷心耿耿的为他做事? 那些事先暂时放一边,此时她好想知道江敏是怎么死的。 九珠不情愿的起身,抬着矮凳上前去帮阿诺拔鸡毛。反正待会也要吃鸡肉,拔鸡毛就拔鸡毛。 阿诺信守承诺,把江敏如何死的事情从头到尾讲给了九珠听。 大皇子发动政变的那天,有人带着叛军打上了傅家。不是威胁傅大人投诚,而是找他母亲算账。 带人来算账的竟是萧齐峰的姨娘朱砂和傅兰嘉的贴身丫鬟倚红。 原来朱姨娘和倚红是姐妹俩,多年前她们俩因为江敏家破人亡,朱姨娘投靠皇贵妃,倚红择卖身入了傅宅,姐妹俩一直等待着复仇机会。 政变的那日,就是朱姨娘和倚红报仇的日子。 江敏自知死期已到,躲在屋里先一步点燃了帐帘自焚而死。 傅家上下百口人全部被杀,一个活口未留。 九珠不由啧叹,原来不只自己身边有隐藏大佬,薛姨和傅兰嘉身边也有…… “傅兰嘉呢?”九珠从江学义那里已经知道汴京政变的事,而且还知道那事很快就被平息下来。但江学义可没告诉她,傅家还出了这等事。 阿诺道:“傅兰嘉嫁得早有徐大人护着,再加上倚红手下留情,毕竟主仆一场,加上傅兰嘉从未苛责过她,待她极好,念及恩情,没有伤她。” 听到傅兰嘉无事,九珠松了口气,下一瞬不由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阿诺。 “看看人家倚红,冤有头债有主,我试问也没苛责过你,待你也算不错,为何阿诺你要恩将仇报?” 阿诺讪讪一笑,“小姐确实待奴婢好,奴婢感激,可奴婢先有的公子,小姐是后来者。这比不了,也不能比。” 九珠扔了手中的鸡毛,鼓起掌来。 “阿诺,你好样的!” 说话的人咬牙切齿。 听的人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朱姨娘和倚红接下来如何了?”九珠知道大皇子和皇贵妃母子政变失败,叛党下场不会好。 阿诺道:“朱姨娘死了,萧夫人为她收的尸,至于倚红就不知道了,可能逃了,也可能死在了别处。” 九珠心里难受,以前去国公府,她还尝过朱姨娘做的点心…… 她们应该不是真的想叛变,只是为了报仇而选择了这条路。 江敏真是害人不浅。 因果报应,当初她要是没做那么多坏事,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自己死还不够,还连累她的儿子孙子孙女,丫鬟小厮上百口的人为她抵罪。 她江敏死有余辜,只是可惜了那几百条人命。 阿诺意味深长的看着出神的九珠。 “小姐猜江敏焚火自尽时抱着什么?” 九珠敛神。 思忖片刻道:“金银财宝?” 阿诺摇头,道:“她抱着一个楠木箱子!” 楠木箱子? 九珠不解。 阿诺故意道:“也不知道那箱子装了什么宝贝,听说江敏在大火中一直念着小姐外祖父徐康的名字。” 九珠把重点放到了后半句话,“为何江敏要喊我祖父的名字?” 阿诺叹了一气,“因为爱也因为恨吧。” 九珠膈应,“我外祖父可没让她爱。” 阿诺见九珠搞错了重点,于是故意揣测道:“小姐,你说江敏的箱子里装的东西会不会如话本中写的一样,是……尸骨。” 这一提醒,九珠顿时想起那话本中写江敏偷外祖父尸骨的桥段…… “你有亲眼看见?”九珠斜瞥了眼阿诺。 “没有。”阿诺。 “那就不要乱讲!”九珠警告。她讨厌任何人拿外祖父的尸骨做揣测,又补充一句,“再说世间又不止我外祖父叫徐康!” 阿诺止了口,如今即便把某些真相告诉她,也没什么意义了。若是没有老一辈的恩怨,江九珠也不会遭江敏“惦记”明里暗里吃了那么算计。 江九珠能活到如今也算她命大。 第266章 三个和尚没水喝 鸡汤浓郁,鸡肉鲜美。 阿诺的到来,让江学义和九珠终于吃到了一顿好的。 晚间,阿诺抱着被褥要来和九珠睡同一间房。 九珠不让,声称怕阿诺加害自己。 “去隔壁和你公子睡去,反正我屋不准你进!”九珠拦在门口不让阿诺进。 总共三间茅草屋,一间厨房,剩下两间,江学义住一间,另一间九珠住。 现在多出一个阿诺,已经没有多余房间可住。 什么叫和公子一起睡? 阿诺听了臊得慌。 她没争执,抱着被褥去隔壁公子的房间。 九珠躺在床上。 屋内就留一盏灯,昏昏暗暗。 她睁着眼,盯着床帐发呆。 如今手脚再无束缚,不如趁今晚逃吧! ……还是算了。 狗阿九每晚都在院子里守着,她可不想被咬。 再说大晚上的,外面都是树林,都是山,能往哪跑,估计还没走出去,就成了野兽口中餐了。 晚上显然不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那就等白日,一定会有机会的…… 逃出去以后是先去报官还是先回家? ……阿诺跟她说祖父帮她办了葬礼,现在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阿诺的话她不愿信。 祖父不可能不要她……除非祖父真信她逃婚…… 他们真的信了阿诺的鬼话不成? 为什么? 凭什么? 他们怎么可以相信别人的话? 难道在众人眼里她江九珠就是这么一个不管不顾自私自利的人吗? 九珠胡思乱想着,把自己给委屈哭了。 她想回家,她不要在这破地方和两个神经病待在一起。 她想祖父祖母,想孔嬷嬷,想表哥,六子…… 夜晚是情绪爆发的时刻。 九珠起身,抹了眼泪,下了床。 抬着那盏油灯点燃了床帐…… 阿诺在公子屋里正打着地铺,外面的狗阿九突然狂吠起来。 阿诺忙跑出去看,九珠站在院子里,她住的那间屋子着火了。 阿诺没有先救火过,而是先折回房间把公子背了出来,放到安全地方。 院子里有一口大水缸,阿诺拎着木桶舀水,随后往着火的屋子冲。 九珠怕危险拽着阿诺的手臂不让她进去,却被她一把甩开了。 无法,九珠也拎着水桶进屋去灭火…… 明明是自己放的火,想一把烧了这个鬼地方,没了住处,自然得另寻地方。届时就可以离开这个深山老林…… 想做坏事又狠不下心,做到一半又后悔。 九珠被自己别扭的不行。 谁说做坏人容易,做好人难的? 扑救及时,大火只烧了九珠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床没了,屋顶也烧了一个洞,屋内乌漆麻黑的一片狼藉。 阿诺脏兮兮的出来,把木桶砸到九珠的面前,以表示她的愤怒。 愤怒就愤怒,九珠可不怕别人脸色,明明错的是他们,她们还有狗脸生气? 如果他们不把她掳到这个鬼地方,破坏了她的亲事,她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们有什么资格生气! 九珠扭头,却见坐在走廊处的江学义在她扭头的刹那也忙扭头装模作样的摸着狗。 坏不坏彻底,还赔了自己的房间。 九珠也只能去江学义的房间打地铺。 厨房可以睡,可老鼠,蟑螂多。 江学义住的屋子很大,他睡内屋的床上。 九珠和阿诺在外屋打地铺。 一男两女挤一间屋子,有些不伦不类,可如今没条件讲究。 三人躺下已经是后半夜。 九珠毫无睡意,睡不着,脑袋无意识的想着各种事。 想她荒唐的人生……想陆永庭…… 今日她向阿诺问了祖父祖母,孔嬷嬷,表哥,薛姨……好些人的近况……唯独不敢问陆永庭的。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让陆永庭受到伤害,虽非她愿,但皆由她而起。 陆永庭遇上她也是够倒霉的。若他也信了阿诺的话,她无法想象再和陆永庭见面是何种情形…… 昨夜救火,用完了水缸里的水,厨房的水昨日做菜洗漱,也没了。 这三个月里,用的水都是九珠拿江学义的木轮椅一桶一桶从河边推来的。 当然了九珠可不是独自去河边打水,还有狗阿九一路跟着…… 今天没水了,九珠可不想再做那些个粗活,她又不是丫鬟。 阿诺因为昨日失火的事情,今早还在生气,摆着一张臭脸。 江学义最后一个起床,推着木轮椅去找水喝,桌上的茶水已经被喝光,他去了厨房。厨房也没水。 他喊阿诺,阿诺不应他,兀自举着锄头翻整着院子里的空地。 江学义没听见人应,推着木轮椅来寻。 “阿诺,家里没水了。” “公子,你没看见奴婢正忙着吗?”阿诺头也不抬一下,忙着手里的活计。 江学义吩咐:“那个待会再忙,你先去打水。我要喝茶。” 阿诺停下手中的活计,杵着锄头柄阴阳怪气的道:“奴婢才回来不到一天,公子就使唤奴婢做这做那,昨日让奴婢杀鸡,今日又让奴婢去打水,家里又不是只有奴婢一个人。凭什么公子不喊别人去做?唤奴婢做甚?公子可真偏心。” 江学义知道这丫头不平吃酸醋了,“我说一句,你抱怨十句,不打便不打吧,阿诺舒心就行。” 阿诺不服。 “公子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奴婢舒心就行?奴婢哪点舒心了?奴婢怎么就舒心了?” 江学义头疼。 屋内的九珠听见变态主仆正闹矛盾,心里乐了。 走出去看热闹,还故意喊道:“叔伯,侄女渴了,要喝水!你快去河边打些水回来。” 江学义无奈,“去拿两个水囊给我。” 江学义话音刚落,阿诺就扬声道:“公子不准去。” 说着扔了锄头,朝前走去,兀自推着木轮椅强迫着江学义离开。 九珠讶然,丫鬟命令主人,这是要造反啦! 反正一天不喝水渴不死人,她也不会去河边打水。 要渴就大家渴着…… 第267章 告老还乡? 人不吃饭,行,但不喝水不行。 没半晌,阿诺便拎着水桶出去了。 从茅屋到河边脚程不远,但回来拎着水就有些费力耗时,是份苦差。 才十一月初,山里的气候越来越冷,估计会下早雪。 未雨绸缪,阿诺开始准备过冬的东西。 最重要的就是柴火。 这东西遍山都是,捡拾毫不费力。 九珠在茅屋里闲得慌,便和阿诺进山走走。 这个季节,已经找不到蘑菇,野菜几乎也看不到。 秋风一刮,枯叶沙沙的往下落。 阿诺躬身四处捡拾着柴火,九珠宁愿无聊的用脚踢着地上的枯树叶也不想去帮忙。 踢开一丛枯叶,树叶下出现的东西忽地让她眼前一亮。 她俯身捡起来,呼唤阿诺,“阿诺,你看,是板栗!” 不远处正躬腰捡柴的阿诺视线寻声看来,“小姐,你咬开看看,里面的栗肉还好不好?” 九珠拍拍板栗上的尘土,用牙齿把它咬开。 嗑的一声,板栗壳开了,里面的栗肉白白的,一点也没有腐坏。 她兴奋的举起来,“阿诺,你看,还好着呢!” 阿诺见到了,笑道:“那小姐多捡一些,回去奴婢做板栗鸡。” 九珠欣然颔首,下一瞬却又垮脸怔愣。 又来了,又是吃吃吃! 她一直想不通这两个神经病掳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每日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 最关心的就是吃什么? 早饭吃什么? 午饭吃什么? 晚饭吃什么? 偶尔陪江学义去河边钓钓鱼,放放风筝,听他拉拉家常什么的…… 她不禁想,掳她来这山里就是陪他俩过日子来的。 转眼日子来到了十一月初九,九珠的生日。 一早,阿诺要去外面买东西。 这是阿诺回来半个月第一次外出。 九珠算着时辰,从阿诺出门到回来,用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以此来看,茅屋距离有人烟的地方不算远。 阿诺买回来一大堆东西,晚上做了好几个菜,为九珠贺十八岁的生辰。 这举动让九珠心情复杂。她是该谢谢他们呢?还是该谢谢他们…… 毕竟哪有绑匪会给“人质”过生辰的,真是奇葩! 九珠看了眼江学义又看了眼阿诺。 “你们究竟把我掳到这里是要做何?总得有个理由吧?都四个月了,每天就是睡,睡醒了吃,吃了又睡,睡完了又吃,这究竟要干嘛?” 气氛寂静。 江学义自顾自的举起筷子夹菜吃。 阿诺也恍若未觉的样子,不吭声,兀自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九珠见没人搭理她,心里好气。想甩袖离开饭桌,又舍不得那桌好菜,毕竟过生辰的是自己,可不能为了置气而错过好吃的,因小失大,太不划算了。 九珠端起碗,伸筷把江学义正要从盘子里夹起来的排骨抢了去。 原先被火烧了一个洞的屋顶这些日子被阿诺爬高上顶的补好了。被烧的乌漆麻黑的屋子也收拾得差不多,只是没了床榻,九珠在屋里也只能打地铺。 饭饱伤神,九珠躺在地铺上消食。在昏暗得灯光下,思绪不禁又飘到了别处。 两年前的今天,她过着十六岁的生辰,那天她也是很不开心,因为第二日就是她出阁的日子。 她清楚的记得那晚许的愿望…… 一愿成真,她真的没嫁得出去。 汴京江府。 江老爷派的人没有在灵州发现九珠的踪影。他不知道九珠除了灵州还能去哪儿? “夫人,你说九珠会不会像启儿一样,走了就不回来了。”江宏沉吟着,言语间似有惆怅。 李氏就知道自己夫君是个嘴犟的,明明心里在乎,嘴上死不承认。 “九珠不是不回来,应该是不敢回来。葬礼都办了,她怎么回来?” 江宏不由气道:“那她不会偷偷回来?或者给我们写封信报平安也成,她是没手吗?四个多月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也不知是死是活。” 李氏也着急着,“谁说不是呢?偷偷捎封信又花不了几个钱。” 提起钱,李氏不由揣测道:“九珠是不是没钱了……” 孔嬷嬷清点过九珠院子里的东西,只发现少了三百两银票。那少了的银票定是九珠离开的时候带走的。 一想到九珠可能没钱流落街头成为乞丐要饭的样子,江宏又气又心疼……心疼要多一点。 江宏:“夫人有没有去她表哥和国公府那里问过,九珠私下有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问过的,问过很多次,他们也因没有九珠的任何消息而着急着。她薛姨和孔六前些日子去灵州寻她才刚回来,也没找到人。估计九珠没有回灵州去了别地。” 江宏晓得有这种可能,那丫头知道会有人去灵州寻她,估摸想等着风声过了,再回灵州也不一定。 不管怎么说,灵州无疑是九珠最终要去的地方。 江宏叹了一息,说着他考虑很久的事,“夫人,我打算向陛下告老还乡。” “夫君,是要去找九珠?” 江宏摇头,“我们的大儿子都当祖父了,我们也该趁还能走得动,四处走走。等这个月老二家的两个女儿出嫁了,我们先去徐州看看两个小曾孙。再去灵州看看启儿,届时我得在他坟前好好把他女儿惹的烂摊子讲给他听。” 李氏莞尔,她晓得丈夫口是心非,说到底还不是要去灵州等九珠。 有些事情不去做,心总是慌的。 “不怪芙儿说,你这个外祖父偏心,只爱九珠。如今妾身这个做妻子的多少有些嫉妒。要不是托九珠的福,估计妾身还等不到老爷心甘情愿告老还乡带妾身四处走走呢。” 江宏略沉肃道:“妇人之见,谁说是为了那丫头告老还乡的?老夫这是做了几十年的官,累了,不干了,想安享晚年,过几年舒坦日子。你别一把年纪给自己找飞醋吃。” 第268章 病秧子死了? 江宏告老还乡的事……没成! 新帝说他才登基不久,朝纲还不太稳,正是用人之际,左右说了一堆,就是不允江宏告老还乡的事。 江宏现在是个从四品的小官,是个闲官。贡献不了多少价值。说得难听点,就是可有可无的人。他不太信陛下那套说辞,隐约觉得陛下不允他告老还乡另有深意…… 陛下不允,江宏告老还乡的事只能缓上一段时间。 王梦芙如今有五个月的身孕,因为曾经小产过,这胎王梦芙可不敢马虎,丈夫随世子去了南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家里只有她,江宣听说她怀孕,立马派人来接她回去。 母女俩正在屋里绣孩子的衣服。 江宣问:“女婿可有来信?” 提起丈夫,王梦芙不免忧心忡忡,战场上刀剑无眼,她怕自己哪天一不小心就成了寡妇。如今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就怕丈夫有个万一,他连自己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就死了…… 她言语哽咽:“九月份来过一封信报过平安,之后便没再来信。” 江宣见女儿红了眼,心疼不已,停下手中的活计,一边拿着帕子帮女儿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慰着。 “莫哭,现在怀着孩子不兴哭,哭了不吉利。” 王梦芙不想哭,可忍不住。 “母亲,我怕阿平有什么意外……” 江宣轻斥道:“女婿不会有意外。女儿你可别胡思乱想,当心动了胎气。你得为了阿平好好的生下孩子,其余的一概不是你操心的事。” 这么一哭,王梦芙肚子还真有点疼,这吓得她立马止了泪。忙用手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情绪平复,那一点点痛感没了,王梦芙才松了口气。 一丫鬟进屋行礼后,道:“夫人,大少爷说今晚不回来用饭,让您不必为他准备。” 听到儿子又不回来吃饭,江宣不高兴了。 王梦芙示意丫鬟退下。 “母亲,兄长如今受陛下重视,定得先以事业为重,母亲不必为小事和他计较。” “母亲不是气柏儿不回来用饭,母亲是气他不着调的样子。前些日子,已经提前和他打了招呼,为他相看媳妇,结果他那日放了人家李家母女的鸽子。昨日母亲约了张家夫人,他答应好的,还是没来。现在亲事没着落,还让母亲得罪了不少人。” 母亲自己得罪的人本来就不少,王梦芙笑道:“母亲莫气,如今兄长得陛下重用,不知多少官家老爷想把女儿嫁给兄长呢,母亲还怕兄长娶不到媳妇?” 江宣揣测道:“估计柏儿还是忘不了傅兰嘉那丫头,心里还想着她。” 王梦芙不以为然,她提醒,“母亲这话可别乱说,如今兰嘉嫁了人,是有丈夫的人,若被人听了去,起流言蜚语那可是害人了。搞不好还会影响兄长,说兄长惦记有夫之妇,损了名声不说,严重的还会影响仕途。” 江宣认为女儿说的对,祸从口出,如今儿子仕途正顺,她可不能让儿子名声受损。 思忖一番后,又愁容满面的问:“芙儿,为何你兄长还不愿娶妻呢?” “缘分未到吧。” “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母亲可不信这些,母亲只信谋事在人,这天底下的事都是这个道理,不种瓜怎么得瓜,不种豆怎会得豆,婚事也一样,不谋划,怎么会成。” “打住,母亲打住。”王梦芙连声喊道,“母亲莫不是想给兄长谋什么婚事吧?” 还不等江宣开口,王梦芙忙说道:“你别,你千万别打再打那种主意。我可不想兄长成为第二个九珠。” “啧!九珠那事可不能怪在母亲头上,又不是我为她和世子赐的婚。”江宣说得理直气壮。 接着还埋怨起来,“九珠是个不知福的,那么好的婚事,被她自己糟践成那样子了。还把自己给糟践“死”了,也不知她那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王梦芙记得几个月前,自己也因为这件事和丈夫争吵过,互相扣屎盆子。如今分谁对谁错也无甚意义。于是止了这个话题。 冬天的脚步已经临近。 天气渐渐转凉,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寒意。 天空时常被云层笼罩,偶尔有几缕阳光穿透云层,给人一种抑郁感。 寒风吹过,挂在树上的枯叶沙沙作响,枯叶随风一阵阵的落。那场景可凄美了。 夜晚的气温更是明显下降,寒风吹拂着窗户,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咳咳咳…… 隔壁的江学义又咳嗽了。 也不知是天气变化,这几日咳得老厉害了。九珠听了都不由想他会不会把自己给咳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病秧子属实坏,咳死他活该。 一边暗暗咒骂着,一边忍不住跟着揪心。 深夜寂寥,那咳嗽声时而剧烈,时而隐忍……不时还夹杂着阿诺焦急的说话声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茅屋隔音不好,九珠可以听到阿诺说的话。 “公子,明天去看大夫吧……” “公子,你看又咳出血了……” “公子……你若死了,奴婢可怎么办……” “您别丢下奴婢……” 一阵隐隐的低泣声,九珠晓得阿诺哭了…… 阿诺哭了!!! 咳嗽声止了!!! 难道是江学义死了嘛??? 九珠猛的从地铺上爬起来,鞋都顾不上穿,出了屋。 砰! 九珠猛的打开门,冲去了里屋…… 见江学义虚弱无力的倚在床头,用手轻抚着正扑在他的胸膛处哭泣的阿诺的头发 在她冲进屋的半瞬之后,阿诺慌忙从江学义的身上起来,侧着身子坐在床沿处用袖子擦着泪。 江学义怔愣两瞬,眼眸扫视着九珠,见她光着脚,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莫不是在梦游呢?” 九珠敛神,略有尴尬。 刚才咳嗽声陡然止了,还以为他死掉了呢。 原来是虚惊一场。 病秧子努力挤出来的笑容,让人看了有些不好受。 九珠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用不大不小的语气指责道:“你咳嗽声能不能小点,每天晚上都吵得我睡不好觉。” 这话一出,九珠用余光看见了阿诺抬头朝她看来。那眼神似乎不太友好。 江学义忍不住咳意,握拳抵着唇又咳了两声……咳得略有隐忍。 “抱歉……我会注意。” 九珠见到一物,眼眸陡然一颤。 江学义敏感的察觉到了九珠眼神中的异样,抬手抹了下唇,似乎对指腹上的东西司空见惯,又淡定的用手背抹去嘴上的血。 第269章 想死得幸福 江学义入冬后犯病犯得严重,阿诺每日忙着伺候他,再无精力去管别的事。 九珠逃跑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江学义犀利的眼神,似乎看穿了九珠的小心思,让阿诺把脚镣给她重新戴上。 早晨,九珠醒来发现那脚镣不知何时被戴到了自己的脚上,不由恼怒的蹙起眉。 江学义昨夜咳了整晚,现在刚有睡意,忽听屋外一阵铁链的拖行的声音。 不多时,人随着声音一起进了他的屋。 江学义忙闭上眼睛。 “江学义!我又不是犯人,凭什么让我戴这东西!”九珠还未入里屋就很恼火的质问。 拖着脚镣进里屋才发现江学义人躺在床上还睡着。 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脸颊两边都凹陷下去了,下眼皮发青,若不是见那胸膛还略微起伏着,九珠又要以为他上天了…… 昨夜他又咳了大半宿,估计才睡下没几个时辰。 九珠犹豫要不要把他弄醒…… 犹豫?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怜悯他,那自己岂不活该被他伤害? 九珠走上前,故意把脚镣弄得很响。 来到床头。 “江学义!” “江学义!” …… 喊了几声,床上的人睡得很沉稳,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 于是九珠又伸手推了推江学义的胳膊,“江学义,你起来……” 喊也不醒,推也不醒。 九珠脑袋闪过一个念头:江学义昏了!” 怎么办? 九珠慌了两瞬后,忙用拇指指甲狠掐江学义的人中。 一边掐,一边扬声喊阿诺…… 她咬牙把全身力气都往指甲上使,手臂都因太过用力而颤抖起来。 装睡的江学义人疼得受不了决定醒过来。 九珠见江学义皱眉醒来,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松开了手,只留下一个极深的月牙印在他的人中处。 此时阿诺也着急忙慌的赶来。 “怎么了?” “你家公子刚才昏过去了。” 一听,阿诺紧张得不行,趋步上前,双膝跪在脚踏上,看着江学义。 “我没事。”江学义苦笑,“扶我起来。” 阿诺小心翼翼的把公子扶起来,又用枕头垫着他的后背,使其舒服些。 做好一切后,阿诺折身去柜子处,从里面翻出一件衣裳还有一件氅衣,抱着去到床前,二话不说,先拿起一件外衫就要帮公子穿上。 “公子,穿上衣服,奴婢带你去看大夫。” 江学义抬手止了阿诺。 蹙眉道:“谁说我要去看大夫的?我不去。” 江学义听到大夫二字就烦躁,他这辈子看得最多就是大夫,看怕了,不想看了。 阿诺没理,拿着外衫打算继续为公子穿衣。 岂料江学义挥手打落了外衫,喘着粗气,用力吼道:“本公子还没死呢,你一个奴才竟然敢把我不放在眼里,目无尊卑,你这奴才我用不起。” 抬手指着外面,“你滚!” 阿诺垂着头,沉默不语。 “你滚啊!” 江学义陡然怒吼,让九珠吓了一跳,她大气不敢喘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 话说她还是第一次见病秧子发飙。 怪吓人,也怪稀奇。 人家主仆俩闹矛盾,她这默立在旁边的第三者不想看戏,可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得要命。 片刻之后,阿诺忽地起身,双眼赤红,捂着嘴跑了出去。 九珠抬头,见江学义毫无生气的倚靠在床头,目光涣散。 气氛颇为尴尬,九珠已经忘记为何来江学义的屋子,此时只想离开。 她尴尬的打着招呼,指着门口的方向,“我去看看阿诺。” 还未转身,便听江学义淡淡的开口道:“我想喝水,九珠,倒一杯水给我吧。” 给敌人当粗使丫鬟九珠可不乐意。 刚才无理取闹把自己的丫鬟骂出去了,如今却来使唤她,想什么美事呢? 不倒,要喝自己倒去。 咳咳咳…… 听见江学义的剧烈咳嗽声,九珠敛神,毫不犹豫的道:“稍等。” 她忙拖着脚镣去外间倒了满满一杯水,端到江学义面前。 喝下水,咳意得到缓解的江学义,向九珠道了谢。 九珠没应,她忙着在心里鄙视自己,就为自己给江学义端茶倒水的事情…… 江学义把空杯子朝九珠递去。 九珠接过杯子,思忖一会,开口又问了她一直没得到过像样回答的问题。 “叔伯,你把我掳到这山里,究竟为何?” 江学义抬眸,“我会放你走的。” 虽是答非所问,但却是意外之喜,九珠忙问:“什么时候?” “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等我死的那天。” 闻言,九珠脸色不悦。 江学义笑起:“叔伯没开玩笑。” 没开玩笑,那你笑什么,九珠没好气的脱口一问:“那你什么时候能死?” “嗯……快的话还有半年,慢点的话,一年……”江学义轻声说道,“不会让你久等的。” 九珠错愕。 哪有人会知道自己的死期,还能如此坦然的说出来。 “什么叫不会让我久等?我又没盼着你死。” 江学义眸光微恍了一瞬,须臾后笑道:“如果我不死,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要想早些离开,就得盼着我早些死掉才是。” 九珠讶然,这种逻辑她不太认可。 “若按你这种说法,是不是只要我不走,你就不会死?” 江学义怔然。 “哦!!!我明白了。”九珠惊呼道:“你把掳我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着你死!!!” “对不对?”九珠质问。 江学义坦然的道:“可以这么说。” 简直匪夷所思,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人。九珠惊疑问:“为什么要让我看着你死?为何不找别人,偏偏找我?” 江学义望着九珠,浅笑道:“因为我想死得幸福一些。我死时,有你看着,我会很幸福。” 九珠惊愕。 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神经病啊!” 第270章 主仆一个德行 九珠认为江学义定是从小吃药吃疯了,尽说些疯言疯语。 九珠在茅屋找了一圈,发现阿诺不在……难道真被江学义骂走了? 管她呢! 现在可是她逃跑的好时机…… 狗阿九躺在江学义的屋子。九珠小心翼翼拖着脚镣,轻轻的把他屋子的门窗从外面锁上…… 入冬,气候寒冷。 此时九珠不觉冷,她已经跑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出山林,脚上的束缚让她跑不快,而且磨得她脚脖子都破皮了。 她不认识出山的路,只能凭感觉走。 见后面没有人和狗追来,九珠倚着树干稍稍做休息,一边喘息着一边警惕的盯着四周。 她从裙脚处扯下一块布,接着一分为二,把脚镣用布条缠起来减少对脚腕的摩擦。 正当她低头操作的时候,一双绣鞋闯入了眼帘。 不妙,九珠缓缓抬头,目光由下而上扫过。 此时的阿诺拎着几包药材毫无表情的俯视着她。 四目相对片刻,九珠起身。 阿诺把手中的药材递给九珠,似示意让她帮忙拎着。 九珠迟缓着接过药材,心里嘀咕阿诺是要做何? 视线随着阿诺而下。 阿诺掏出腰间的钥匙,蹲下为九珠解开了脚镣。 这举动让九珠讶异的同时,心里生出了别的想法。 这是要放她走? 果不其然,阿诺解了脚镣起身,又拿过九珠手里的药材包,淡淡的说了一句:“小姐,走吧。” 幸福来的太突然,九珠不可置信的迟钝了一瞬,她感激的看了阿诺一眼。 信誓旦旦的道:“阿诺,你放心,我出去后绝对不会去报官!” 阿诺一怔,此时她才晓得刚才小姐眼中的莫名的欢喜是为何? 阿诺好笑道:“小姐,你会错意了,奴婢可不是要放你离开,是让你和奴婢一起回去。之所以解开你的脚镣,是心疼你脚腕受伤,可不是为了别的。” 闻言,九珠眼神陡然沉了下去。果然还是不能把人心看得太好。 九珠不死心,低声祈求道:“阿诺,你就放了我吧,我说的是真的,我出去后绝对不会报官的。你把我留下简直毫无意义,每天不仅要伺候我,还要看我脸色,有时候还会被我挑拨你和你家公子之间的关系。破坏你们的主仆情分,所以放我走,才是你的上上签。” 阿诺低眸思忖片刻,抬眼问:“小姐出去要去哪?” 九珠觉得自己的劝说有戏。 “自然是回家。” “江府已经为小姐办了葬礼,小姐还如何能回得去?” 提起这茬,九珠心里就来气,要不是你们做的好事,祖父能让她去死?亏你现在还好意思担忧。 “……我可以偷偷的回去。” “那小姐回去,要如何解释?”阿诺挑眉问,“是实话实说,说你被自己贴身丫鬟和叔伯联手掳了去,还是要憋屈的认下逃婚的罪名?” 这个问题,九珠有想过,她会选择实话实说。 “事已至此,我会认下逃婚的罪名。” “其实,即便小姐说实话,奴婢想也是没人会信小姐的。”阿诺信誓旦旦,“因为小姐说不出我们掳劫你的原由。” 此话诛心,九珠还真不知道原由。她可不信江学义那套说辞,什么要幸福的死去,什么非要让她看着他去死,他就幸福……简直就是鬼扯…… “阿诺,你既然知道没人会信我,那你更不用担心我去府衙报官。放我走吧。” 阿诺道:“小姐,奴婢会放你走,可不是现在。” 九珠失望,还以为阿诺刚才被她说动了。 咦,奇怪,这话怎么如此熟悉? “你不会是要等你家公子死了,才放我走吧?”九珠一脸怪异。 阿诺讶异,“小姐怎么知道的?” 九珠惊骇住,怕什么来什么。 还真是要等病秧子升天才放她回去!!! “还需多久?” 阿诺陡然神伤起来。 “也许还有半年,或者一年,反正不会太久了。” 竟然和江学义说的一样,九珠又问了一模一样的话:“所以掳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着他死?” 阿诺颔首,“公子希望在自己能快乐的过完剩下的日子。所以小姐你得陪着他。” 好鬼扯的理由,九珠无法理解,“快乐个鬼,江学义为了快乐,就害得我嫁不出去,有家不能回,还比他先办了葬礼,他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他快乐了,我不快乐。世间怎会有你们俩自私的神经病。” 九珠怒了,抬脚就要走,下一步被阿诺侧身拦住。 “小姐,奴婢刚才说了,现在不会放你离开的。” “可笑,让我等江学义死,如果他在这一年半载里死不了,那是不是我就得一直等下去。你是想让我盼着他死快点,还是死慢些?简直无稽之谈。” 九珠抬步要绕开阿诺。可阿诺就堵着她不让过。 “小姐,请你可怜可怜公子。留下来陪他一年半载,让他快乐的过完接下来的日子。届时你要杀了奴婢,剐了奴婢,皆随你处置。” 一听这话,九珠更是火冒三丈,“你听得到你在说什么吗?我已经被你们害成这样了,你们咋不可怜可怜我。再说我凭什么要可怜江学义,我又不是圣人。我是个凡人,一个正常的凡人!你们伤害我,我没和你们拼了那是因为我打不过你和那只狗,想让我做善事,做梦!” 阿诺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愿再掰扯。 “小姐,既然知道不是奴婢和阿九的对手,那就乖乖回去,莫让奴婢再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来。” 赤裸裸的威胁,九珠那叫一个气,气阿诺这白眼狼,又气自己的无可奈何。 于是讥讽道:“阿诺,你不是很听江学义的话嘛,他都让你滚了,你为何不滚,还舔着脸回去,你是没有自尊嘛?” 阿诺笑起,“小姐,不必挑拨离间奴婢和公子的关系,这辈子,哪怕公子骂也好,打也罢,奴婢都不会离开公子的。” 九珠死瞪着阿诺,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为何她就遇不到这种丫鬟? “那病秧子死后会留多银子给你,和我说,我也能给你。” 阿诺摇头笑起,“公子是奴婢的无价之宝。小姐你给不起。” 第271章 吃甜的 阿诺买回来的药,又花费好些时辰熬,待汤药的温度适合入口,端去江学义的屋子给他…… 砰! 隔壁先是想起了碗碎裂的声音,接着就是阿诺的劝说,还夹杂着江学义有气无力的低吼声。 九珠听着隔壁的响动,无奈的摇头叹息。这已经是第三次发作了。 江学义砸了汤药,阿诺再去煮,如此反复,阿诺怪有耐心的,也怪有苦心的。 似乎江学义知道自己药石无医,遂不愿再吃那苦如胆汁的汤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也许他真的只能活个一年半载…… 九珠摆弄着江学义木轮椅,他如今躺在床上休养,暂时用不到。九珠便拿过来使使,谁让她的脚腕被磨破了,一走路就疼。 九珠划着木轮椅去厨房,想看看阿诺午饭要做什么吃。 或许是听见木轮声,阿诺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眼眶泛红,似乎刚才哭过,她见来的不是江学义,神态略郁郁了半瞬,还夹杂着几分尴尬之色。 阿诺扫过九珠被棉布包裹起来的脚腕,平声道:“小姐,公子房间左边的书架上有一檀木盒子,里面的蓝色瓷瓶装的是伤药,请小姐自己去拿,奴婢正熬着药,走不开。” 还熬药,如此锲而不舍,江学义可不见得会领情,这不是还要去找骂呢,九珠暗暗为阿诺鸣不平。 “阿诺,我肚子饿了。可有什么吃的?” “奴婢还没来得及做,小姐稍等,等这副药熬好,马上做饭。”说完,阿诺忙折身回厨房查看汤药。 屋外的风吹得人冷飕飕的,九珠划着木轮椅进了厨房。 锅中的水冒着热气,,灶膛里的火将灭未灭,九珠往里面加了些许干柴,打算先烤几个地瓜垫垫肚子。 没多时,灶里面发出柴被烧着的哔啵声,九珠往里面扔了几个地瓜,关上火门,时不时打开用火钳子为地瓜翻个身。 阿诺熬煮的汤药好了,她拿毛巾包着药罐手柄把里面滚烫的汤药倒去碗里,散发出来的气味更浓烈刺鼻。 九珠坐在灶门前杵着下巴,视线一直随阿诺移动。见她端药的手钝住,忽地转头看了过来。 九珠注视着阿诺走近,俯身蹲在面前。 “小姐,你饿坏了吧。” 九珠顿了会,微微颔首。 又听阿诺毫不客气的道:“那劳烦小姐帮奴婢把药端去给公子,奴婢这就给你做饭。” 原来如此,九珠又不是傻子,拒绝道:“我还没那么饿,阿诺你先去送药,我可以等。” 阿诺为难,“小姐在隔壁肯定听到了,公子不愿喝药,奴婢没办法,只能求小姐去试一试,劝说公子把药给喝了。” 九珠蹙眉,不解的盯着阿诺,“不是说等江学义死了,我就可以离开,如今我没盼着他死已经够仁慈的了,你怎么好意思让我去送药给他。” 阿诺垂眸。 九珠打开火门,用火钳子又给地瓜翻了身。 接着说道:“退一步讲,我好心去送药,万一像你一样被他吼一顿,那我岂不更亏。” 阿诺微微抬眸,略有笃定的道:“公子应该会给小姐面子把药吃下去的。” 九珠不晓得她哪来的自信,虽是对自己的高看,可九珠不觉得自己有那本事。 “吃了那药,你家公子便能好?” 阿诺郁郁摇头。 九珠淡淡的道:“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不如让他少受些罪。” 阿诺叹了口气,沉沉说道:“奴婢何尝不知……。” “那就不要再逼他。”九珠提醒,“不是说要让他快乐的过剩下的日子嘛。” 阿诺眼底浮起一抹悲凉,不由哽了一下,似在解释的说道:“……奴婢不想公子……就那样的等死……” 这才是一句正常的话,九珠附和,“对嘛,能活着,干嘛要等死呢!谁说江学义只能活个一年半载的?” 阿诺神色悲切,“公子病情越来越重,看的大夫都摇头,在汴京的时候,太医也拜访过几个,得出的诊断相差不大……公子也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想趁着还有些光景,来这没人打扰的地方走完后面的日子。” 谁生病不想能被治愈,江学义也是如此,所以他才会去看大夫,不知从大夫口中听了多少回让他绝望的话,麻木了,不再抱有希望。 九珠似乎可以共情江学义那种无助的惶恐。 “服毒自尽”那事,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她的解释在众人眼里只是狡辩,那时她常躲在被子里哭。 后来她想通了,不被信任就不被信任,也没什么大不了,更没什么好苦恼的。 祖父祖母依旧爱她,孔嬷嬷,表哥,六子,薛姨也是如此。 ……至于陆永庭……该娶她还是照样要娶她…… 思绪扯远了,九珠敛神。 “大夫又不是地府阎王,他们说得准谁什么时候死嘛,江学义也太悲观了。” 烤地瓜的香味从灶膛里飘出来,九珠用火钳子夹出一个,“阿诺,你捏一捏,看熟了没?” 阿诺照做,触感软而滚烫,”能吃了,小姐。” 九珠把里面的地瓜一一拿出,挑了两个烤得不错的,对着阿诺道:“既然那些药喝了没用,还不如送两个地瓜给他吃。能吃甜的何必给他吃苦的。” 阿诺顿了会,接过烤地瓜。 江学义原本只吃得下一个地瓜,可听阿诺说是九珠烤的,另一个也勉强的吃了下去。 此举,又让阿诺生妒,暗暗吃起酸醋。 她听公子的差遣,入了江府顺利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不为别的,就为了把小姐生活中发生的大事或者琐事一一禀告给公子知晓。 公子对小姐那种隐晦且怪异的情感是她琢磨不透的。 不单单是喜欢,还夹杂着些无法表达的复杂情感。 公子是小姐的长辈,且同姓不婚,哪怕公子能如正常人一般活着,他们也是没可能的。 她发现公子和江敏有一相似之处,那就是对情爱都很偏执,渴望想拥有,却不曾拥有…… 第272章 做噩梦 冬天里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 第二日,睡醒才发现院子里已经有一层厚厚的积雪。 阿诺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里屋用手指试探公子的鼻息,看是否还有气。若是公子醒得早,那便不用。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九珠这边,她觉得似乎自己被阿诺温水煮了青蛙,渐渐失去了逃跑的念头…… 开始匪夷所思的反着来想,逃回去是否能解释得清楚,回去又能做什么? 如何面对祖父祖母……如何面对陆永庭? 晚间,阿诺到九珠房间沐浴。 九珠隔着屏风喊话阿诺。 “阿诺,我们做何约定如何?” 阿诺泡在热水里,浑身舒服,她慵懒的问:“小姐想约定什么?” “等叔伯……等你放我离开那日,你要和我回去向祖父解释,只要你答应,我就保证不再有逃跑的念头。” “和小姐回去,奴婢那是送死,奴婢可没那么傻。”阿诺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约定的弊处。 九珠怀柔道:“有我在,我保证祖父不会追究你,你只管实话实说,为我澄清没有逃婚的事情,之后我还会给你一笔银子。” “小姐弄错了,奴婢不是怕老爷,奴婢是怕世子!”阿诺说的是实话,“小姐能保证跟你回去,世子会轻易饶了奴婢吗?” 九珠默然无语。 这……她还真不能保证,陆永庭这个怪人的脾性她一直搞不明白,有时候她还有点怵他,特别是当他炸毛的时候,那眼神戾得瘆人。 半晌没听见屏风后的人吭声,阿诺兀自笑起。 “小姐,奴婢向来贪生怕死,恕奴婢不能跟你一起回汴京。” 九珠略气,“我也贪生怕死,你若不回去说清楚,陆永庭……估计也饶不了我。” 阿诺说得轻巧,“那小姐就不要回去,反正你也不想嫁世子,这次掳劫你,也算是有一样好处的。” “谁说我不想……”九珠陡然止了话。 阿诺笑起,“看吧,小姐你确实不想嫁给世子。” “这……有什么想不想的,反正都要嫁人,嫁谁不是嫁。”九珠眯眼看着屏风,“搞清楚些,我的亲事是你破坏的,你可别洗白自己的罪行。” “小姐说的对,是奴婢的错……”阿诺大方承认,又接着胆大包天的请求道,“小姐水冷了,帮奴婢加些热水呗。” 九珠绕过屏风瞪了眼泡在浴桶中的人,拎起旁边的木桶,走近,把热水灌入浴桶。 热气一下子升腾起来,模糊了九珠几瞬的视线。 “奴婢,谢过小姐!”阿诺划拉着水面,欣欣笑起。 九珠看着浴桶中泡得面色红润的姑娘,打趣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小姐竟然给丫鬟拎起洗澡水来了。” 阿诺厚颜道:“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小姐不介意,那再劳烦小姐给奴婢搓搓背。” 想得美,九珠使坏,撸起袖子,用手撩起洗澡水泼向阿诺…… “小姐,别闹……”阿诺身在浴桶无处可躲。最后忍无可忍和九珠互泼了起来。 阿诺光着身子可不怕穿衣服的,反正身体都是湿的,再湿能湿到哪去? 一场互泼下来,九珠头发衣服都湿了,确饱了眼福。 阿诺发现小姐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胸脯处看,一激灵忙用双手护住胸口。 红着脸道:“小姐有什么可看的……快速把湿衣服换下来,小心着凉。” 九珠笑起,“没什么可看的,那你遮什么遮。” 阿诺没想到小姐如此孟浪,颇为羞窘。 屋外天寒地冻的,室内虽燃着炭火,可屋子是茅屋抵御不了全部冷气。 九珠不再逗阿诺,嘱咐阿诺不要泡太久,遂出了屏风,换衣服去了。 江学义怕冷,阿诺在他的屋内摆了三盆炭火。那温度对于江学义来说是舒服,可阿诺却热得受不了。 最近几日,江学义没那么咳喘,夜里也睡得安稳,不用伺候。遂阿诺便来九珠的屋子打地铺。 九珠和阿诺两人的地铺隔着一小段距离。 “阿诺,我想给祖父写封信,报平安。”九珠躺在厚厚的被褥上,扭头看着阿诺。 “可以,不过得等上几日,等积雪融化,奴婢才会出山。”阿诺闭目平躺着。 “我等得。” 默了会,忽听阿诺问:“只写给老爷一个人?小姐不打算也写一封给世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九珠觉得阿诺是故意挖苦。 “写给陆永庭干嘛,如今他定恨死我了,我没事去刺激他干什么……再说,我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写信道歉吧,错又不在我。写信告状吧,无凭无据,他铁定不信……再说你不是告诉我,他去南境打仗了嘛,何必用这等事去乱他心神。” 阿诺打了哈欠,淡淡的道:“小姐说的是。” 之后,九珠无话。不到一刻便睡了过去。 这夜,她迷迷糊糊中做了好多梦。 一会梦到小时候偷陆永庭的马,一会梦到和陆永庭吵架,一会又梦到自己被陆永庭亲吻…… 接着还…… 梦到陆永庭在战场上被蛮夷连捅数刀,刀刀都把他的身体捅穿,捅到了底,再被猛地抽出来……鲜血随刀而出,四溅开来…… ……浑身是血的陆永庭倚着三尖刀跪到了地上,口里不断有血涌出,还喃喃念着“江……九珠……江……九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九珠从梦中惊醒过来,只觉汗水浸湿了衣服,身体发沉,没有力气。 此时天已亮,冬日的光线暗沉,总给人一种抑郁之感。 一晚上做的梦都是关于陆永庭的,走马观花的梦的皆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除了最后一场噩梦…… 这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 还是已经发生过了? 不会的,不会的,陆永庭武艺高强,不会轻易被人砍那么多刀的……也不会死的…… 噩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九珠气恼的敲了几下脑壳,责怪自己怎么可以做那种梦,还无意识的把陆永庭梦得如此惨,属实恶毒。 她上闭眼合掌默默祈求老天爷保佑,希望陆永庭千万好好的,千万不要变成鬼,千万不要来找她! 第273章 不是陌生人 冬日昼短,天色已经黑透,将士归营。 陆永庭是受伤了,但没如九珠梦中那般被刀捅穿,只左后肩被砍了两刀,一刀深一刀浅,深的那刀伤略到了骨头。 阿平为公子上了药,收拾着布条和瓶瓶罐罐的伤药。 “汴京,那边可有消息?” 陆永庭声音低沉,一边穿着中衣,一边问。 阿平顿了会,如实说道:“还没有。” 快半年了,还是没有九珠的消息,也不知她逃到哪去了,竟然没回灵州。一个姑娘家,独自流落在外,怎能不让人担心。 阿平偷瞥了眼公子的脸色,阴沉沉的,目光也冷冷的。 哎!九珠呀九珠,一件事你怎么可以犯浑两次,当真以为公子脾气好是不是? 阿平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又什么也没说。 陆永庭系好中衣带子 江宏接到一封落名为“九九”的来信。 拿着信封思忖片刻,也没想起这九九是何人。 打开信封,才知信是九珠写的。 江宏当即又惊又喜,惊喜过后又生出愤怒。 信中的大致内容是她现在平安,让大家不要担心,望众人保重身体,勿念之类的几句话。也没说她如今身在何处,还会回来否? 江宏担心了小半年,如今收到信,证明人还活着,也只能让他堪堪松口气。 …… 有的人站在冬天里等春天,有的人在冬天里等死。 江学义是后者。 今日他想去外面看看雪,外面天寒地冻,阿诺不允他去。江学义恼了,独自划着轮椅出了门,才出门口不到一丈,轮椅便陷入了深深地积雪里,向前不是,退后也不是。 江学义快要炸毛时,轮椅动了,有人在后面推着他前进。 他偏头,原是九珠。 积雪厚,九珠推着轮椅有些吃力的往前走,白雪皑皑,苍茫一片,身后只留下两条车轱辘印和一串脚印。 行至河边,河里的水未结冰,一直哗啦啦的流动着。 九珠累得不行,喘出来的气遇冷霎时变成白色的烟雾。 推不动了,便停了下来。 银装素裹的树林看起来庄严又肃穆。 环境太过寂静,九珠心中压抑,好想呐喊,震碎这山林的死寂。 九珠提醒:“叔伯,我好想大喊。你有个心理准备,待会别吓着。” “喊呗!” 江学义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喊声,侧头道:“不是要喊吗?” 九珠摇头,一副平静的模样,“不喊了。” 又接着微笑道:“我得留着力气推你回去。” 江学义一笑,转过头去。 似叹非叹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我还能不能和你一起看雪。” 这话听起来难免有些伤感,九珠心略有酸涩。 “叔伯能说这话,就代表你是不想死的,既然不想死,为何不好好活,待在这深山老林等死干嘛?为何不出去游山玩水一番,即便不想玩,吃遍天下美食也是乐事。” 江学义笑起,“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始料未及的问题让九珠一怔,思忖一会,坦诚道:“如果我了无牵挂,我倒是愿意,可我有亲人朋友,我离不开他们。” “那我对你来说,是什么?”江学义眼里浮起一抹未被人察觉的期待。 “……长辈?仇人?朋友?”九珠撇撇嘴,“我也说不清,不好归类,反正不是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江学义喃喃重复了一遍。 默了片刻,又问:“那陆永庭呢?” 和陆永庭的关系,九珠也说不清楚,复杂得很,也姑且用同样的话概括了。 “我和他也不是陌生人。” 江学义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九珠,笑笑不语。 两人在河边待了不到半晌,听见背后响动。 是阿诺气哄哄的来了。 江学义背对着,看不到来人,九珠凑近江学义,低声道:“你的野蛮婢女来了。” “也是你不忠心的丫鬟。” 江学义说完,和九珠相视一笑。 阿诺走近后,把暖手炉往江学义手里一塞,给了九珠一个眼神,二话不说,推着轮椅调头就走。 深夜,屋外又是风又是雪的。 许是在外面受了凉,江学义开始发烧浑身滚烫,又是咳嗽,又是吐血,最后还晕了过去,把阿诺吓得不轻,掐人中也无用,九珠也跟着慌了。 阿诺把昏迷中江学义扶起来,让九珠帮忙穿衣服,她要带江学义去山外找大夫。 九珠不敢多言,快速从屏风处拿来衣服帮忙穿上。 …… 阿诺推着轮椅走在后,狗阿九被套着绳子在前面出力。九珠走在最前面举着火把探路。 寒风凛冽,火焰不断跳动,忽明忽暗,四周都是黑洞洞的,晃动的火影摇曳在雪地上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雪路难行,阿诺和九珠轮流替换,不知走了多久,还未出山,江学义自己清醒过来了。 第274章 老神医 “阿……诺……”江学义艰难的喘息着。 九珠听到那低弱的呼唤声停住了推轮椅的动作。见轮椅上的人动了起来,她忙扬声喊住走在前面照明的阿诺。 “阿诺,叔伯醒了!” 阿诺举着火把奔了过来,扑跪在了雪地上,晃动的火光映着江学义苍白的脸,衬得他越发虚弱,黯然…… 这让九珠不由暗自揣度着他会不会在这冰天雪地中断气了,心绪陡然悲沉。 “回去……”江学义又艰难的蹦出两个字。 这次九珠不敢多言,看着阿诺,等她拿主意。 “公子我们去看大夫行不行?”阿诺哽了一下,似在努力克制着情绪。 江学义靠在轮椅上缓缓摇头,似乎在无力气说话。 阿诺垂下头的时候,掉了两滴泪。 九珠最见不得这种,心也揪着。 “阿诺别听他的,他等死,凭什么要我们看着他死,世间焉有如此无理的要求?起来,我们带他去看大夫。” 说着,九珠嫌热,解了身上的斗篷,覆在江学义腿上,夺过阿诺手中的火把,示意她去后面推轮椅。 阿诺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去后面推轮椅。 江学义实在无力挣扎,闭眼,任由她们折腾。 快天亮的时候,三人才出山,连狗都累趴了,躺在雪地上直喘粗气。 直到见到城门口上方的三个大字,九珠才知道自己被掳到了衡州城地界的一个深山里。 衡州她没来过,活了十八年,她只去过灵州,汴京,徐州还有江城四个地方,也不晓得这个地方离汴京远不远? 阿诺先找了家客栈落脚,然后把江学义托给九珠照看,她则去找大夫。 逃走的机会近在眼前,九珠反而犹豫了……她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对祖父,让阿诺跟她一起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又是不可能的…… 阿诺前后请了三个大夫,大夫替江学义把完脉后示意阿诺出去说,九珠跟着去听了一耳朵,皆说是药石无医,运气好可活上半年光景。 阿诺送大夫回来,眼眶泛红,估计又躲在外面哭过。 她正抹着眼泪,不想待会被人看见,九珠却等在楼梯转角处把她拉去了一边。 “阿诺,我听孔嬷嬷说,三年前我中毒,差点活不成,是陆永庭带我去找了一个老神医,之后我才保住了小命,你可知那老神医在何处?” 阿诺眼睛突然有了光,“小姐的意思是想找那老神医给公子看病?” 九珠颔首。 “对呀,奴婢怎么没想到。”阿诺陡然欣喜,当初小姐看了好几个大夫皆说无望,让府里准备后事。后来世子把小姐带出去,再送回来的时,命保住了,虽然神志不清,但照老神医的药方一直给小姐服药,两年后,小姐也痊愈了…… 阿诺看着如今小姐这不活得好好的,那他家公子是不是也可以如此? “可奴婢不知道那老神医所在何处?”阿诺急切中带着懊恼。 九珠抿唇,这是个头疼的问题。 陆永庭倒是知道那老神医的住处…… “小姐……” 怕什么来什么,阿诺欲言又止的那瞬,九珠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惊忙警告道:“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可不会去找陆永庭!” 也不敢去。 阿诺话还没说便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没浇灭她的厚颜无耻。 “小姐,求您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闻言,九珠气得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亏你说得出来哟,你觉我是有多大的脸面去见陆永庭?” “因为你们,陆永庭现在巴不得千刀万剐了我,想他帮我?还不如洗干净脑袋等他来砍呢!!!” “再说,我凭什么帮你和江学义?万一把他治好了,让他又精神再想些阴招对付我?我又不是受虐狂!!!” “什么七级浮屠,我可不要……” 阿诺被小姐骂得头都不敢抬,的确,若没那事,小姐现在已经是世子夫人,只要她一句话,那老神医就可以帮公子治病……失策啊! “找老神医的事,是小姐主动提的,奴婢可没说。” 阿诺一句话把九珠噎死,恨不得抬手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要不这样,奴婢把小姐送去府衙,承认所有事情都是奴婢因为嫉妒小姐高嫁才犯下的错事,这样小姐洗脱了逃婚的罪名,世子那里也有了交代,想必世子不会为难小姐。” 九珠摸着下颌,颔首,“是个好办法,可你的下场估计不会美。” 阿诺苦笑,“奴婢不怕,只愿小姐大人大量,能帮帮公子。” 九珠又泼冷水,“万一那神医也救不了叔伯呢?” “……那奴婢便在黄泉等公子。” 九珠撇撇嘴,想不到阿诺为了江学义连命都可不要。好一出苦情戏。 且不论刚才说的那办法可行与否,她心底是不愿阿诺有个三长两短的。 九珠又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番。 “阿诺,我倒是有个办法,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 汴京。 孔六在客栈厢房见到阿诺的时候,略有吃惊,当初阿诺要离开汴京的时候,还是他去码头送的她,短短几个月怎么回来了? 而且还神神秘秘的把他约来客栈。 俩人互相问了一番近况,孔六得知阿诺寻到了一亲戚,正为她感到高兴。却见对方脸沉了下去。 “怎么了,阿诺!” 阿诺装作犹豫再三,郁郁的道:“六子哥,实不相瞒,此番来汴京,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孔六坦诚道:“都是熟人,阿诺有事尽管说。” 阿诺不再客套,“我那表兄病重,跑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大夫都不能治愈,如今危在旦夕,我突然想到小姐中毒那次,是世子带小姐去找了个老神医,才把小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医术如此了得,想必定能救我表哥。所以我想请六子哥帮我写信问问阿平公子可知那神医身在何处……” 孔六明了,阿诺是顾忌九珠和世子如今的关系,不好意思让他写信直接问世子,所以想从阿平那里得到那神医的消息…… “写信问阿平这个事情简单,我回去立马就写。”孔六宽慰道,“前几日南境传来捷报,瑞王这次又打了胜仗。战事平定,我想,信应该能顺利送到,你暂且耐心等上一段日子。” 也只能这样,阿诺颔首,“谢过六子哥。” 阿诺讨好的拎起茶壶为孔六添了些茶水,恶趣味的问:“六子哥,可有小姐的消息?” 提起这事,孔六皱起了眉头,“前段时间给江老爷写了封信报了平安,可没说如今在哪落脚,真让人担心。” “哎,谁说不是呢?女子都要嫁人,嫁谁不是嫁,小姐怎么老犯浑。好日子不过,非得跑出去过苦日子。”阿诺心里暗笑。 孔六道:“可不是,她一跑,又把烂摊子丢给了江老爷,还把我老娘急得不行,吵着要回灵州老家等她。要不是少爷不准,少夫人有了身孕,我老娘早回去了。” 阿诺吃惊,“傅……徐夫人有孕了?” 孔六抿了口茶,颔首,“九珠如今不在江府,少爷便把我老娘接到府里养老,如今少夫人有孕,我老娘便暂时歇了回灵州的心思,帮忙照顾着少夫人。” 阿诺一笑。 傅兰嘉可真是好运气,嫁给徐秉玉,躲过了灭门之灾。不过话说回来,当初若不是自己在江敏面前说九珠喜欢徐秉玉……傅兰嘉能嫁徐秉玉? 第275章 你嫁陆永庭正合适 数日后,孔六接到阿平回信立马去客栈找阿诺。 信中的内容让阿诺大失所望。阿平如今并不知道老神医所在何处…… 阿平也帮忙拐着弯问过世子,可他家世子也不清楚,在外打了半年的仗,无暇顾及很多……而且老神医脾气古怪,不是所有上门求医的人他都会救,虽缺了些医德,可耐不住人家有本事横…… 信中的大致内容就是如此。 阿平在信尾还提及,如今战事平定,他随世子会回徐州,让阿诺届时可以去徐州求求世子帮忙…… 阿诺已经在汴京待了数日,想到家中只有公子和小姐……很不放心,于是告别了孔六,先回衡州再想办法! 阿诺不认为她一个小小奴婢能求得动堂堂世子爷,再说人家凭什么会帮忙? 凭她家小姐是江九珠? 算了。 ……要是小姐没有“逃婚”她倒是可以沾点裙带关系。如今路被堵死了,还是她和公子间接堵死的,真是报应不爽。 不行,不行,老神医是能医治公子的一线希望,她不能轻易错过,路堵死了,那就把它凿开便是! 拿什么凿? 拿小姐凿…… 此时在横州地界一个处深山老林里的江九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阿诺那阴险小婢女的一把工具。 屋外大雪飘飘。 屋内烧着两盆炭火,狗阿九在火盆旁边打着盹。 自打阿诺出门,江学义就懒得束发,头发全部散乱的披着,黑黑长长的头发因为他坐在轮椅上的缘故都垂到了地上。 九珠见不惯那样子,披头散发的就像一只鬼,一只漂亮的鬼。 江学义一直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男子,此时散着发让他更添了几分柔美。 一个男的长那么漂亮做什么? 让她们这些长得普通的女人如何不嫉妒。 九珠让江学义把头发束起来,谎称是他邋里邋遢的不好,显得没有精气神。 可江学义以没什么力气为由让她帮他束发。 束发九珠不会,摇头推拒。 江学义无所谓,大方把头发交给她,试一试。 这可是新鲜事,九珠可从没帮人束过头发,反应闲着无聊,那就试一试,就当打发时间。 “嘶~” 江学义头皮被扯得生疼。 “对不起!”九珠忙赔不是 “嘶~” 江学义又忍不住抽了一气。 九珠赔着不是,不敢再动手,把手中的梳子搁到梳妆台上。 “叔伯,我手笨。还是等你有力气,再自己束发吧,或者等阿诺回来。” 江学义搓了搓发疼的头皮,放下手时,蓦然惊呼道:“天呐!我的头发。” 一惊一乍的,让九珠无语,瞥了眼江学义手中的几缕头发,漫不经心的道:“有什么可奇怪的,不就掉了两根头发嘛,哪个人每天不掉发的?” 江学义用拇指和食指手指仔细的撮起头发举给身侧的九珠看,激动道:“这是两根嘛?这分明是五根好嘛!” 九珠瞟了一眼,没兴趣去数到底有几根。 江学义道:“你把我头发扯掉这么多,你得赔我。” 好一个敲诈勒索,九珠不淡定了,“哎呀,是你让我束的发,掉几根头发不正常吗?再说掉了又不是不会再长。” “叔伯,你可别没事找事!”九珠伸出食指比划警告道。 江学义反驳道:“我让你束发,可我又没让你束掉我的头发,我不管,你得赔偿我。” 接着耍赖道:“你扯了我五根头发,便赔你的五根头发给我。” 九珠懒得搭理他,这病秧子从小时候认识他,他就是个阴险小人,自己不想活,便主动找茬让王柏打他,他还在热孝期不能吃荤,还蛊惑她去买烤鸡腿给他吃,最后还倒打一耙说是她故意的,现在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莫名其妙的把她掳来…… 算了,算了,看他快要死了的份上,便不和他计较了。 九珠兀自又拿起梳子,帮他梳了一个麻花辫,最后还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朵珠花簪在他头上。 江学义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嘴角上扬轻笑道:“美。” 九珠点头,“嗯,很美。”又不由叹道:“你要是个女的,那可不得了。” 江学义手肘抵着梳妆台,掌心杵着下巴,看着铜镜里的九珠问,“如果我是女的,你是男的,你会娶我吗?” 九珠眨了眨眼睛,露出诡异笑容,“美女配英雄,叔伯若是女人,如此俏佳人我可配不上,应该配陆永庭那种男子才是。” 江学义心被刺痛,凝视着铜镜里的人,默了会,道:“陆永庭在你心里是个英雄?” 九珠笑着颔首。 江学义冷笑起,“你两次没嫁成他,是不是很失望?” 聊得正开心,蓦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九珠只想到的是两次没嫁成的原因,顿时沉了脸。 白了眼江学义,不愿搭腔,把梳子砰的一声扔到梳妆台,转身朝屋外走。 江学义不以为然,目光淡淡的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 厨房里,九珠坐在灶门前的矮凳上,杵着下巴盯着灶膛里的燃着的柴火发呆。 扪心自问,两次嫁不成陆永庭……她心里算不上失望。 阿诺走之前交代她帮忙照顾江学义几日,说等她找到老神医回来便会放她走。 阿诺那种人,她懒得和她讲什么约定的。 要走她现在就可以走……只是没想好回去该如何面对众人,所以勉强顺便照看江学义那病秧子几日…… 也不知阿诺此行是否顺利? 希望顺利吧,她可不想等着江学义上西天。 第276章 求人礼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要贴窗花,贴福字,贴对联。 阿诺还没回来。 九珠还想着等她回来再弄那些东西,可又担心来不及,于是便先和江学义准备起来。 她裁剪了好些红纸用来写对联,写福字。 谁来写? 自然是江学义来写。 江学义写的字很好,九珠说不上来哪点好,反正就是好看,比她写得好就是。 江学义在写好两副对联后,把毛笔朝九珠递去,示意她写一个。 九珠怔愣一瞬,摇摇头,她可不想浪费笔墨纸砚,也不想献丑。过年用的东西,就得漂漂亮亮,大吉大利。 以往过年前,阿诺和孔嬷嬷都会剪好些漂亮的窗花贴在窗户上,她也跟着学了几个简单的花样。 撇开窗花不说,她最喜欢剪喜字。 一时兴起,借了江学义手中的毛笔,在已经折叠过的红纸上画了几笔,再拿剪子顺着标记剪,最后摊开来,便是一个成亲才会用到的大喜字。 九珠剪好,略带得意的显摆给江学义看。 江学义很给面子,接过后欣赏的看了一番。 “九珠,你终于有一样东西能拿得出手了。” 九珠愣了会,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话中的意思,便又听他道:“我不会剪喜字,你教教我呗。” 九珠从没见过男子学剪窗花的,稀罕得很,于是做了回师傅。 那天,九珠教了好多遍江学义如何剪喜字,教得怀疑人生,就纳闷了,几剪子下去就成的事情,为何江学义老学不会,属实不应该啊! “叔伯,你是不是故意的?”九珠不由狐疑。 “故意什么?”江学义装得一脸无辜。 “故意装学不会!” “……我为何要装学不会?” 九珠眯着眼审视着他……找不到理由,且当他是被人伺候惯了,动手能力差吧。 耐着性子又教了几遍,让他学着她一步一步来,同样的步骤下来,他剪的喜字老不成行。 九珠手指酸疼,停了剪子,看着那些桌上,地上被剪坏的红纸,埋怨了几句,不打算教了。 “放弃吧,叔伯。你太笨了!” 江学义叹了口气,放下剪子,扯了扯嘴,“你这师父当得可真末等!” 九珠不以为意,“末等便末等吧,剪纸是陶冶情操,放松心情的事情,可不是用来虐待自己的。剪纸只适合我们这些心灵手巧的人。” 江学义给了一记白眼。 九珠收拾着桌上的纸屑,把自己剪好的喜字一张张叠在一起,一边叠着,一边数着。 一,二,三…… 总的剪了三十八张,不算开头的那张,意味着她教了江学义三十七遍。 “九珠,把你的那些喜字给我吧!”江学义开口讨要起来。 “叔伯要了干嘛?” 江学义笑道:“留着我以后娶妻时用,还可以省下几个钱。” 九珠一怔,下意识的想他还能活到娶妻? “你是不是在想我活不到那个时候,根本就用不上?” 九珠讶然,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看着江学义沉着脸,一副黯然的模样,九珠赶忙否认。 “没有,没有,既然叔伯看得上,拿去便是。” 说着,九珠双手奉上那三十八张喜字。 这还差不多,江学义接过那一叠喜字,摆在桌上,按压平整后,杵着下巴看了许久。 徐州码头。 从汴京南下的船只在徐州停靠,若还要往南去,便要另转船。 阿诺要回衡州,不巧下衡州的船早上才刚走,下一张船得等上两日。 去衡州可走水路或者官道。走水路自然比走官道快。 等上两日也是值的。 于是阿诺便先进城找间客栈投宿两晚。 她在码头雇了一辆马车进城,和车夫闲聊的时候,得知了一个消息。 陆永庭几天前已经回到了徐州…… 夜里,客栈某处房间还亮着灯,阿诺坐在灯下谋划一事。 求人办事得送礼,这是自古的人情世故。 阿诺倒是有份“厚礼”就是不知道要送的人还感不感兴趣。 …… 阿诺低头跪在地上已经半天,还未听到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吭一句话。这让她拿不准陆永庭的态度。 如果他感兴趣了,那找老神医给公子治病的事情就有戏。 如果他不感兴趣,那…… “你为何来寻我,而不是去禀汴京那边?” 头顶传来一句语气极淡的声音。 阿诺晓得自己如此做很突兀,若是为自家小姐考虑,自然得回汴京禀告老爷,让他们来把小姐带回去或者偷偷藏起来,而不是来寻陆永庭…… 看吧,人家直接开门见山,就知道她动机不纯。 “数日前,奴婢终于找到了亲人………” “……卖主是仆人的大忌,可奴婢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办法,表兄是世上奴婢唯一的亲人,如今他病重,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若能得老神医救治,说不定他就能活下去……表兄和小姐,奴婢只能选一个……” 阿诺悲痛哭诉着她的身不由己。 “若世子爷能让老神医为奴婢表兄救治,奴婢……便把小姐带到……您面前!” 阿诺倒不怕小姐把真相抖出来,因为抖出来也一定不会有人信,就如“服毒自尽”那事一样,有口说不清。 “行!”陆永庭虽然不喜欢人和他讲条件,但他想看江九珠知道被身边人出卖时的模样。 如此顺利,阿诺心里欢喜,面上却装出一副为难且迫不得已的悲痛,她朝陆永庭叩头。 “奴婢谢世子大恩!” 这份“礼”算是送出去一半了。 阿诺心里欢喜的同时也有一丢丢的担忧。 不知小姐落在世子的手里会如何? 阿诺也不知是自己良心发现还是为了让自己演的逼真,符合人之常情的恳求了一句:“请世子爷,莫要伤害小姐,小姐当时逃婚只是一时糊涂,如今她得到了惩罚,有家不能回,还成了一个“已亡人”,这半年看着是吃了不少苦,已有悔意,希望世子爷开恩。” 静默半晌,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阿诺心突突了一下。 不妙啊…… 第277章 惊闻 阿诺身后背着包袱,左手拎着一只鸡,右手拎一只鸭,喘了几口气后一脚踹开了茅屋的木门,扬声喊道:“公子,小姐,奴婢回来了……” 阿诺一回来就先扎进厨房生火做饭。 九珠听见阿诺的声音,知道她回来了,后脚也去了厨房。 阿诺正坐在灶前一边添柴一边逗狗,见九珠进来后,往狗嘴里塞了块糖,拍了拍它屁股示意它出去。 狗阿九出了厨房后,九珠把门关上,走近灶台,迫不及待的问:“阿诺,有没有找到老神医?” 阿诺拍了拍手上的糖渣,“找到了。” 那就好,九珠又问:“他在哪?” 阿诺一笑,“秘密!” 九珠一怔,倒也不生气,能找到老神医是好事。 “阿诺,你什么时候告诉叔伯?” 找老神医这事,她们是没有告诉江学义的,就怕是空欢喜一场。阿诺便以心情不好出门散心为由离开的家。 如今带回来好消息,也没必要再瞒着江学义。 阿诺似犹豫道:“暂时不打算告诉公子,那神医就住在汴京,奴婢恐公子不愿意去,且先等奴婢想到劝说法子再和他说。请小姐也暂时帮忙瞒着。” 这有何难的,一个不良于行的病秧子,虽然是主子,还不是阿诺说了算,只要阿诺在他身后掌着轮椅,让江学义往东,江学义绝不会往西,还需想什么法子去劝…… 算了,管它的,九珠可不想再掺和这对主仆之间的事情。 接着阿诺转了话题,主动提及之前的约定。 “小姐,奴婢找到了老神医,按约定,小姐随时可以走,奴婢绝不阻拦。”阿诺顿了一会,低声说道,“但走之前请不要让公子知道。” 九珠不以为然,却也点头答应。 阿诺又道:“两日后,奴婢会出山买东西,届时奴婢带小姐出去。” 这是要把她送走了,九珠莫名其妙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感觉。 “我暂时不走了。” 阿诺讶然,以前小姐拼命的想往外逃,现在给她走,她又不走了…… 九珠不满道:“凭什么你们想把我掳来就掳来,想让我走就让我走,把我害成如今这副模样,你们可得负责。” “……小姐想如何?” “说什么也得让你好吃好喝伺候我一段时间,等我想回去了便自会回去。” 阿诺暗笑,这可由不得小姐了,已经是被送出的礼物,而且世子已经派人来衡州,就等取这份礼,可不能让人久等。 “小姐说的是,奴婢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这不,奴婢烧着水准备宰鸡宰鸭做顿好的给你呢。” 这还差不多,九珠满意,嘱咐道:“鸡我要吃白切的,鸭子我要吃炖汤的,肉炖得烂烂脱骨的那种。” …… 晚间,九珠躺在地铺上不是唉声叹气就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阿诺也还没睡,盘腿坐在地铺上,做着针线活。 “小姐,是有什么烦恼?说出来让奴婢为你解忧。” 九珠欲言又止,侧过身背对着阿诺,不愿搭理她。 还好意思问,自己在烦恼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吗? 背着莫须有的逃婚罪名,让她一想到回家就万分胆怯。 还解忧? 说得轻巧! “小姐,明日奴婢出山买过年货,你要和奴婢一起出去吗?衡州好吃的东西可多了,集市也热闹得很。”阿诺抬头看着背对自己躺着的人温声道。 半晌后听到“嗯”的一声答复,阿诺笑起,眼里浮现一抹得逞的光芒。 年关将近,集市热闹且喜庆,入目的东西大多是红色的。 九珠背着手走在前面,阿诺拎着篮子跟在后面。 但凡九珠看上的东西,抬手指一指,阿诺会意后立马上前付钱拿东西,许是都是些小玩意不值几个钱,阿诺付钱的时候毫不犹豫,有时还讨好似的说想买什么都可…… 如此豪横大方,九珠不做它想,认为是要过年了,阿诺高兴,所以该买买,该花花。 逛了半晌,买的东西差不多了,阿诺有些着急想回去。九珠却打算吃碗馄饨再说,毕竟还要爬山,消耗体力,不吃饱哪有力气。 阿诺微不可察的瞥了一眼从进城就一直盯着她们的人,稍做思忖后和小姐去了街边的馄饨摊。 阿诺点了两碗馄饨,自己不吃,全部给小姐吃。 “阿诺,你不吃?” 阿诺摇头,“奴婢不饿。” 既然不饿,九珠也不客气,两碗馄饨她一个人也能吃得下。 刚出锅的馄饨,热气腾腾,碗里面还漂着些许葱花,九珠凑近碗边,轻轻一嗅,馄饨的香气瞬间涌入鼻中,闻着就好吃。 拿起木勺先舀了勺汤,吹过几下便放到唇边,试探温度差不多了才往嘴里送,那汤的味道鲜美极了,九珠笃定汤是用骨头熬煮的。 “阿诺真不吃吗?很好吃的。” 阿诺笑了笑,“好吃小姐便多吃些,奴婢不吃。” 九珠没勉强,谁不吃谁吃亏。 阿诺杵着下巴一直看着小姐吃到第二碗馄饨。 忽道:“小姐,请你以后想起奴婢时,请记得奴婢的好,不好的那些千万不要去想。” 莫名其妙的说这么一句,九珠嚼着口中的馄饨不解的盯着阿诺。 …… “你们听说了吗?小瑞王又要娶妻了!” “真的假的?” “真的,昨日我刚从徐州回来,整个徐州城都在议论这事……” “你确定没弄错?……是小瑞王要娶妻还是老瑞王要续弦?” “嘿,怎么?不信?骗你们有啥好处不成?” …… 闻言,九珠和阿诺齐齐愣住,相互对视着,可心思皆下意识的放在旁边那桌食客的对话上,心照不宣凑着耳朵静待下文。 一食客恶趣味的笑道:“哎!这次你们说小瑞王能娶到人不?” 闻言,同桌的两个食客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话说,这可是小瑞王第……”一食客有意无意的扳着手指头数着,遂后笑道:“第四次娶妻了……再不成,小瑞王克妻的名头可坐实喽!” 三人齐笑。 九珠差点也跟着笑出来,好在及时憋住了。 须臾间,忽听见一轻微的噗嗤声,九珠抬头,瞟了一眼阿诺,阿诺……似乎也在憋笑。 九珠眉头一皱。 笑? 她还好意思笑? 陆永庭被人如此笑话,她可逃不了干系,哪来的脸笑! 第278章 送礼 和收礼 “唉!这次小瑞王娶的是哪家姑娘?” 起头的食客摇头,“这我就可不清楚了,若不是赶船下衡州,我倒是想等着瑞王府发喜饼吃。” …… 两碗馄饨下肚,九珠有些撑,走回去正好可以消食。 阿诺拎篮子,九珠帮忙拿包袱。 阿诺出城一路上都默着,她心下疑惑,离开徐州时可没听说世子要娶亲…… 阿诺把目光投向小姐,眼神露出些许欠意,若没有公子的横插一杠,小姐早就出嫁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她和公子做出这等丧良心的事,死后会不会下地狱? 她止了脚步喊住小姐。 “小姐。” 九珠被喊停,扭头看着阿诺,等她说话。 噗通,阿诺跪了下去。 这举动让九珠惊讶,好端端的这是为哪出? “阿诺,膝盖痛是不是?跪地上干嘛?”九珠还有心情打趣着。 阿诺可笑不出来,垂着头,“奴婢对不起你!” 九珠怔愣片刻,笑问:“你对不起我的事可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件?” 阿诺把头垂得更低。 九珠上前俯身把阿诺扶起来,“你今天咋这么奇怪哩!” 阿诺起身后一把抱住九珠。 如此热情让九珠措手不及。主仆多年,阿诺还是第一次如此对她,吃惊不已的同时又奇怪阿诺是受什么刺激了? 两瞬后,阿诺主动松开,手却紧紧握着九珠的肩膀,一副郑重的模样,道:“小姐,奴婢尿急,你在这等奴婢,奴婢去树林方便方便。” 啧!原来是尿急…… 九珠无语。 尿急就去排解呀,为何要拥抱她? 莫名其妙。 九珠颔首,让阿诺快去快回。 冬季的积雪还未融化,只有路上的雪被过往的行人,马车踩踏得泥泞不堪,九珠低头扫了眼自己的鞋子,沾了好些泥土,裙摆处也有,脏兮兮的,想到回去要洗鞋子洗衣服,冰冷的水,九珠眉头蹙得老深。 哒哒哒…… 前方有七八个穿着盔甲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在距离九珠几步远时勒马停了下来。 为首的那人一身黑,盔甲是黑色的,戴的头盔是黑色的,整张脸也被黑色的铁面具遮挡着,身后背着一柄长长的三尖刀。 气势好凶。 九珠不敢过多注视,微低着头立在路边,心里念叨着阿诺快点回来。余光中却瞥见这为首的那个黑甲人骑着马慢慢朝她走来…… 九珠不淡定了,提起篮子,拿着包袱要离开。可骑在马背上的黑甲人却横着三尖刀阻了她的路。九珠心陡然一慌,压着恐惧打算走另一侧,结果还是被阻拦着。 情况不妙,九珠只能往后退着。 她退着,黑甲人骑马跟着逼近。 这是要干什么? 九珠心狂跳不止,她顾不得什么,下一瞬猛地把手中的东西朝黑甲人扔去,转身撒腿往树林里跑。 树林子里的积雪厚,九珠根本跑不快,跑几步摔一跤,好在有雪垫着,摔的不疼。 陆永庭骑着马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冷眼看着前方的猎物四处艰难的逃窜着,看她还能跑到哪里去,是能遁地还是能上天? 噗通! 九珠狠狠栽到了雪地里,这次她已经没力气立马爬起来,趴在雪地里缓了两瞬,用手撑起身子坐在雪地上,头发散乱垂到了脸颊,脚上的鞋子不见了一只,连带袜子也不见了,狼狈至极。 九珠手捂胸口喘着粗气,惶恐的看着黑甲人骑马缓缓走来。 “阿诺!!!” “阿诺!!!” 九珠仰头大声呼喊着。 无人应答…… 马越走越近,九珠一边往后退,一边抓着地上的雪朝黑甲人扔去。 陆永庭不躲不避,骑马靠近后,俯下身子,一只手拽着江九珠的衣襟猛地把人扯到马背上如驮货物一般。 “放开我……”九珠趴在马背上挣扎拍打着。 陆永庭恍若未闻,牵着缰绳,打马而去。 “阿诺,救我……” 此时尿遁的阿诺已经快要到家了。 江学义听到江九珠逃跑的消息时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这让阿诺暗暗松了口气。 她接下来要带公子去汴京找老神医。 她倒不担心公子不愿去,今日她去城里偷偷买了几包迷药,如果公子听话,就用不上,若不听话……那就委屈他睡上几日。 一艘从衡州去往徐州的船上。 九珠惶恐的待在一间舱室里。她不知道如今是要去哪里?掳劫她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掳劫她? 被押上码头的时候,她曾拼命大声呼救,可码头上的众人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还纷纷侧过身去,唯恐多看一下就会惹祸上身。 听见门外有响动,是有人来了。 门被打开,黑甲人抬脚进了屋,他的脚步极重,踩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九珠从人进门时就警惕起来,立在桌案前,右手里拎着一个茶壶防身用。 陆永庭进屋后瞟了一眼那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还光着一只脚,狼狈得不成样子的人,面具下的脸平静如水。 目光在触及江九珠手中的茶壶时露出一抹嘲讽。 一个茶壶防就想身? “你……是谁?把……我掳劫到这里……做何?”九珠发颤的声音压都压不住。 陆永庭收了目光,抬手取下面具,随手扔在桌案上。抬眸看着一脸错愕且震惊的江九珠。 是陆永庭! 竟然是陆永庭! 不可否认,在看到是熟人时,九珠心中的惶恐不安少了几分,落到陆永庭手里起码小命无忧,若是落到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手里,下场不敢深想。 空气寂静,气氛尴尬,九珠被陆永庭盯得浑身不自在。 今天也太倒霉了,早知道就不和阿诺来城里了。 面对陆永庭,九珠无言以对,明明是别人的错,可自己总觉得亏欠他什么。 陆永庭没吱声,依旧冷眼盯着她。 好在没过多久,他便收了目光,转身出了舱室。 他出去后,在舱室门的守卫把门给关了起来。 人走后,九珠把手里拎的茶壶放回桌案上,一脸愁苦,连连叹气。 接下来的两日,九珠都没见陆永庭来,没人送衣服来给她换,也没人送水给她沐浴,洗漱,连饭菜一日也只送一餐,而且量很少,都不够裹腹。对于陆永庭的这种报复,九珠只能说他好恶毒。 两日里,她只从送饭来的妇人那里得到一个消息。 这艘船是去徐州的。 徐州…… 陆永庭要带她去徐州? 去徐州干嘛呢? 对了,他不是要娶亲了吗? 难不成是让她去吃喜宴? ……恐怕不是…… 想到喜宴,九珠饿得没心思再去揣度什么。 第279章 我们这是要成亲吗? 第三日,天将亮未亮。 舱室的门被打开,嬷嬷,丫鬟鱼贯而入。 九珠正睡得迷糊,便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 待她意识清醒,人已经被拉到了屏风后面。 两个丫鬟正解着她的衣服,这孟浪之举可把九珠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快速的拢起自己的衣襟不让碰。 “世子让奴婢帮小姐沐浴。”其中一丫鬟似在解释的温声道。 原来是洗澡,可她洗澡向来不需要人伺候。 “我自己来,你们出去吧。” 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退了出去。 浴桶已经被两个嬷嬷灌满了热水,九珠伸手试了试水温,正合适。 净室外面不知道在忙什么,只听见来来去去的脚步声。这让九珠无法安心泡澡,草草洗过身子,取下屏风上挂着的干净中衣套上后光着脚出了净室。 出来一看,屋里不是嬷嬷就是丫鬟的,空间不大的舱室都快站不下了。 接下来,九珠就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人捯饬着,为她绞干头发,为她梳头,上妆…… 九珠开口问她们这是要干什么?问了多次,丫鬟嬷嬷没一个回她。 …….直到丫鬟为她穿上新娘才穿的喜服,她才发现不对劲。 吓得她立马伸手去脱身上的衣服。 这身衣服可不能胡穿。 丫鬟见九珠要脱婚服,赶忙制止,但碍于身份,丫鬟们动作不敢强硬。 以至于陆永庭进屋的时候,九珠是一副衣裳半解的模样。 丫鬟嬷嬷们见世子进来,忙低头退到一旁候着。 九珠浑然忘了自己此时不得体的模样,惊愣的看着陆永庭走近。 他也穿着红色喜服。 那俊逸的脸看起来沉肃,似乎不悦。 “穿起来,晚上有你脱的时候。” 九珠还在蹙眉疑惑,两个丫鬟已经上前帮她把喜服穿戴整齐。 陆永庭就负手立在那里盯着。 九珠不敢吭声。 头顶的红盖头落下遮住眼睛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了陆永庭嘴角有轻轻扬起。 不一会,她便被人打横抱起,这举动让她下意识展开双手搂住了那人的脖子。 她晓得抱她的人是陆永庭。 ……这是要成亲? 九珠伸手撩开红盖头,抬头惊疑不定的问:“我们这是要成亲?” 陆永庭停下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不做答,下一瞬抬头,迈步继续走。 这是默认? 九珠迟缓的放下盖头,安安静静的被他抱下船,上马车,下马车,跨火盆,拜天地…… 直到九珠独自一个人坐在新房里,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嫁人了,而且还是嫁给陆永庭。 这次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九珠掀开盖头,打量着陆永庭的新房,目光却被桌上摆放的东西吸引。 她早就饿坏了,如今看见有吃的,毫不犹豫坐到桌前先把肚子给填了。 什么糕点,水果,喜饼,果脯……九珠吃了好些,以至于待晚间陆永庭进屋时见到的是她捂着肚子缩在床上疼得满头大汗的模样。 新婚之夜请大夫不吉利。 可没办法,不吉利也要请。 大夫诊断是新娘吃多了伤食。 洞房花烛夜,新娘伤食,九珠晓得自己又丢人了,还又连累陆永庭跟着一起。 这晚,陆永庭没歇在婚房,负手立在床头黑着脸冷着眼看了九珠几眼,又吩咐两个丫鬟照顾她后,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他一定又生气了,九珠身心皆难受,为何她总莫名其妙的惹他不快呢? 好在吃了大夫开的药,第二日早晨,九珠好转,才没耽搁敬长辈茶。 瑞王府上下就一个长辈,那就是瑞王。 瑞王今日起得比往日都要早上些许时辰。 今日得喝新妇茶,他终于可以见见这儿媳妇的模样了。 前两日,他刚回府便被府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搞懵了,还以为老眼昏花走错家门了? 于是问了门口的守卫。 守卫说世子娶亲。 世子娶亲? 世子娶亲,怎么没人通知他这个当老子的? 太不像话了。 他让小厮去把新郎喊过来问话,小厮说新郎官不知去何处已经好几日不见人了。 什么情况? 于是便把那忙得飞起的管家喊来问话。 那黄管家也是一问三不知,只听吩咐布置喜礼。 得,原来不单他这个做老子的不知道新娘是谁,全府上下也没一个知道的,只知道瞎忙。 他顾不上管了,先去祠堂给夫人上炷香,让她保佑儿子这次娶亲顺利。毕竟这回已经是儿子第四次娶亲,再娶不到新娘……瑞王府已经丢不起人了。 …… 当瑞王见到随儿子而来的人时,他一度以为自己眼花。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儿子。 陆永庭不以为然,瞥了眼身侧头都不敢抬起的人,又看向父亲微微颔首。 瑞王这才肯定自己没眼花,确实是江九珠那臭丫头。 什么情况? 绕来绕去,新娘还是江九珠啊。 瑞王扶额,真是服了。 九珠忐忑地随陆永庭进了大厅,跪在瑞王面前。 一嬷嬷端着两盏茶上来,陆永庭和九珠各取一盏。 陆永庭先敬了瑞王,接着轮到了九珠。 九珠自知在瑞王那里没有什么好印象,有些紧张,暗暗深吸一口气后,双手小心翼翼的把茶盏举过头顶,恭敬的道:“瑞王,请喝茶。” 九珠忐忑的等着人把头顶的茶盏接去。可等了好一会,也没什么动静。只听见头顶传来瑞王干咳的声音,似乎嗓子不太舒服。 嗓子不舒服那就赶快把茶接过去喝一口润润嗓子撒~ 哪怕不喝,接过去泼她脸上也行啊。 手都快举酸了。 哎!看来瑞王是不愿承认这个让他儿子狠狠丢了两次人的新妇了。 就在九珠暗自揣度之时,嬷嬷躬身凑到她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她这才猛然意识到瑞王为何没接茶的原因。 九珠懊恼。 真是糊涂,真是该死,竟然紧张得连改口都忘了。 第280章 阿平带回来的礼 九珠忙清了清嗓子,恭敬的扬声喊道,“父亲大人,请喝茶。” 喊出那声“父亲”之后,九珠有些恍然,她已经好多年没喊过那两个字,不只“父亲”两字,还有“母亲”。 这次举过头顶的茶盏不一会便被接过。 “嗯,乖。”瑞王舒展了眉头,抿了一口,放下茶盏,给了一个红包。 见瑞王喝了茶,九珠松了口气,双手接过红包,“谢父亲。” 瑞王微微颔首,温声道:“以后好好过日子。” 寄人篱下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呢?九珠点头,一本正经的道:“知道了,父亲。” 瑞王颔首,“嗯。” 又看向儿子嘱咐道:“永庭啊,带你媳妇去祠堂给你母亲上炷香。” 九珠一怔,“媳妇”……这称呼,听起来太奇怪了。 去祠堂的路上,陆永庭没说一句话,九珠也没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入了祠堂,陆永庭做什么,九珠便做什么,焚香祭拜,丝毫不敢马虎。 为婆母上过香,九珠随陆永庭出了祠堂。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这是陆永庭今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语气极淡。 “知道了。” 说完九珠忽地想到什么又忙道:“府里我不熟,你可不可以让人送我回去。” 陆永庭看了她一眼,喊了人。 九珠回去后,一个姓宋的嬷嬷领来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让她们在屋里伺候。 九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身边得有人,谢过宋嬷嬷,便收下了两个丫鬟。 徐州码头。 阿平下船后,让身后戴着帷帽的两位贵人稍等片刻,他则去官道上找了一辆干净的马车。 阿平随陆永庭从南境回徐州当日便告了假,回了一趟汴京。 王梦芙身怀六甲,阿平得回去看看妻子。 这一趟阿平去了七八日,去的时候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三个人。 车夫搬来脚蹬,两位贵人上了马车。 阿平跳到车辕处坐着告知车夫去瑞王府。 一般在官道上拉客的车夫都是话唠,阿平今日找的这车夫话挺多的。 “小兄弟,你要是早来一日,还能吃上瑞王府发的喜饼呢!”车夫得知客人要去瑞王府,心生好奇,可不敢多问什么,这是他们拉车人的规矩。于是聊起了别的。 “什么喜饼?”阿平讶异,“瑞王府有喜事?” “是喜事,大喜事。”车夫笑道:“昨日是小瑞王娶妻的大喜日子,瑞王府又是撒喜钱,又是发喜饼的,可热闹了。” 阿平不可置信,他才离开几日,公子怎么就成亲了? 公子成亲了,那车厢里的两个女人咋办? 那可是太皇太后吩咐他带回来给公子的。 这个公子太不像话了,成亲这种大事都不告诉太皇太后一声,那可是他皇祖母啊…… 阿平好奇问:“世子娶的是哪家姑娘?” 车夫道:“不是我们徐州的姑娘,只听说那小瑞王妃是衡州人士。昨个我们还亲眼目睹小瑞王把新娘从船上抱下来,上了迎亲马车。” 衡州人? 公子什么时候去的衡州? 那些都是次要的,如今让他头疼的是车厢里的两个女人。 今天可是公子新婚第一天,他此时带回两个女人给他,那不是给公子和新夫人添堵嘛! 可那两个女人是太皇太后老人家安排的,不交到公子手里还不行。 公子呀公子,娶妻也不说一声,回去看你怎么办。反正他只管送人,其他的……不管,也管不着。 阿平回府,府里还是一副喜庆的模样。 他去见公子,路上遇见赵管家和黄管家,打了招呼,迫不及待的询问一番关于新夫人的事。 赵黄两位管家也不知道,从昨天到现在,他们也不曾见过这天降的新夫人,更别说名字了。 如此神秘,阿平十分好奇。 终于在见到公子后,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新夫人也叫江九珠!?”阿平眼睛瞪得老大,新夫人竟然和江九珠同名同姓,天呐,这也太巧了吧。 陆永庭笑起,“你家夫人是叫江九珠,而且长得还和那个该死的江九珠一模一样。” 闻言,阿平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天呐,公子执念怎如此之深,这太可怕了……也太可怜了。 阿平震惊眼神陡然又生出几分怜悯。 那怪异的目光让陆永庭莫名不爽,瞥了眼人,开口问起正事,“寻我何事,有事说,无事滚。” 阿平敛神,“太皇太后让属下带了份礼物来给公子。” 礼物?皇祖母这么快就知道他成亲的消息了?陆永庭顿了会,问:“什么礼物?” “两个漂亮姑娘。”阿平垂眸淡淡的解释道,“太皇太后不知道公子成亲的事,心疼公子身边没人照顾,所以让属下带两个人回来伺候公子。” “人在哪?” “府外的马车上。” “把人带去夫人院里,让她安排。” 这回答出乎意料,阿平猛地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公子。 …… 宋嬷嬷领来两个姑娘,九珠以为又是送来伺候自己的。 “宋嬷嬷,我屋里用不着这么多丫鬟伺候,有阿雨和阿云两人足够了。”如今她虽然担着世子夫人的头衔,但也不想太过享受,再说屋里人多,总得防着,就怕身边再出一个阿诺来。 宋嬷嬷脸色略尴尬,“夫人,这两位姑娘不是丫鬟,是……太皇太后送来给世子爷的。” 陆永庭的祖母送的? 送来干嘛? 既然是送给陆永庭的,带来她这里做何? 九珠打量着眼前两个长相清雅的姑娘,好一会才明白了什么。 哼! 这对祖孙俩报复人的方式还真“别致”! 陆永庭娶她是为了报复。 太皇太后送女人来是为了给她添堵。 这才新婚才第一天,以后的日子咋过? 她都还没吃过鸳鸯果,就得和两个女人分享? 罢了,罢了,争这些也无甚意义,无非就是少吃和多吃的区别。 “宋嬷嬷,劳烦您帮世子好生安置这两位姑娘。” 这种事情,九珠没经验,不插手才是明智之举,毕竟她如今也是寄居在别人屋檐下的人,能不插手便不插手。 第281章 苦行僧 九珠不知道别的姑娘新婚过的是什么日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鸾凤和鸣? 反正她的都不是。 接下来的几天,陆永庭一直没来过新房,用饭的时候,宋嬷嬷去请过几次,他都找借口不来,九珠作为新妇被冷待,要说无所谓那是骗人的,她也想要面子,可陆永庭不给,她又有什么办法。 听宋嬷嬷说,陆永庭也没去太皇太后送来的那两个姑娘那里。 这好像没什么可攀比的……九珠连自己都还顾不过来,也没法子去管她俩。只吩咐宋嬷嬷在吃食上莫亏待她俩,大家都是背井离乡的,都不容易。 瑞王这几日去军营都没在府中,一回来,便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他肃着脸让管家把儿子喊到书房训了起来。 “你小子把人娶进门就是为了晾着人家?从哪学的臭毛病?”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何况那小姑娘现在还是你媳妇。” “把人强娶过来,还不好好待人家,万一她再犯浑,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情出来,你小子怕是真要当鳏夫了。” 闻言,陆永庭眸子微晃,心悸了一瞬。 “莫要装苦行僧,今天你给老夫滚回屋睡。” 瑞王撂下最后一句话,甩袖而去。 苦行僧? 陆永庭觉得父亲多虑了。 九珠杵着下巴在想后日除夕的事情,陆永庭人已经晃进屋了。 九珠从凳子上起来,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拘谨的站着。 要不要开口问他吃了没?虽然早过了晚饭时间……还是不了,要吃他自己会说。 那要不要问他渴不渴?还是算了,渴了他自己会喝。 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揣度,莫讨人嫌,让他自己开口。 陆永庭见自己进屋半天了,那新妇一声不吭的杵在那里,也不知上前问候一声,在宫里学的规矩都忘了吗? “来人!” 候在门外的丫鬟阿雨,阿云听见喊声入了屋。 “备水,爷要沐浴。”说着,陆永庭兀自进了里屋。 俩丫鬟领了吩咐忙下去准备。 九珠正揣度陆永庭今晚是否会宿在这里,便听见里屋的人在唤她。 “九珠。” 她听声入了里屋,陆永庭正负手立在装衣服的柜子前。 “把柜子打开,找一套干净的中衣出来。”陆永庭知道九珠木讷,让她主动是艰难的,于是主动教她如何为人妻,“以后我洗漱,你要主动帮我准备干净的换洗衣物,懂不懂?” 九珠颔首,这事简单,她能做。打开柜子,陆永庭的衣服都被丫鬟叠得整整齐齐的搁在里头,她取出一套中衣递了过去。 这就对了,陆永庭气消了大半,接过中衣去了净室。 等陆永庭洗漱完,从净室出来,丫鬟阿雨刚铺好床。见两位主子没什么吩咐,便退出了里屋…… 不一会,听见外屋的关门声,意味着整间屋子就剩九珠和陆永庭俩人。 “安置吧。” 想到要和陆永庭同床共寝,九珠不习惯的同时还有些紧张。 九珠想睡外面,可陆永庭人已经仰着半躺在床上,之所以没把整条腿伸上床,似乎就是为了留位置给她去里面。 九珠也想睡外面,倒不是因为什么女外男内的夫妻规矩,而是因为睡外面晚上起夜方便。 算了,算了,屋子是陆永庭的,听他的便是。万一来些蟑螂,老鼠,刺客,妖魔鬼怪什么的,睡在外侧的他还能先挡挡。 外屋留有一盏灯,九珠便先吹了里屋的,再脱衣服。 穿着中衣小心翼翼躺在陆永庭身侧后,九珠轻轻扯过被子盖上。原本阿雨只铺了一床被子,九珠想着一床被子两个人盖,有点挤,再者怕自己睡觉会抢被子,便让阿雨多铺了一床。 躺下后,九珠忐忑,不知道陆永庭会不会和她“洞房”。 正想着这个问题,身侧的人有了动作。 陆永庭忽地掀开她的被子一下把她扯进了他的被子里并且紧紧的圈抱住她。 这可把九珠吓得一激灵。 “知道我要做什么吗?”陆永庭凑到她耳朵压低声音问。 “要洞房吗?”九珠脸颊发烫小声问。 陆永庭轻笑了一声,颔首。 外屋的灯光映到里屋,可以让人大概视物。 九珠害羞且好奇的道:“那你……拿出来吧。” 拿出来? 陆永庭怔了一瞬,“拿什么?” “……鸳鸯果。” 陆永庭扶额,他怎么忘了还有“夫妻之食”这茬。 “前两次出嫁,没人告诉你洞房该做什么?” 九珠道:“……行夫妻之礼。” “如何行?” “不是吃鸳鸯果?” 果然白问,陆永庭好气又好笑,“世间哪有什么鸳鸯果,那都是王梦芙瞎编出来骗你的。”说着用手指了指怀中人的脑袋,“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信。” 九珠讶然,猛地从被子里爬了起来。 陆永庭也跟着起身。 半晌过后,陆永庭干咳一声,道:“我们俩要一晚上这样呆坐着?” 九珠敛神,光顾着腹诽王梦芙,差点忘了…… 忐忑的问:“那你想如何?” 什么叫你想如何?陆永庭故意凑近,轻笑道:“我想洞房。” 既然已经成亲,就应该完礼,这是规矩九珠懂,她垂眸含糊的问:“那……该如何?” 见九珠不反对,陆永庭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我来便可……” 九珠默了会,颔首。 …… “祖父!” 帐内的人惊恐似的发出一句带有求救意味的喊声。 下一瞬,只见帐帘被猛的扯开,陆永庭敞着中衣翻身下了床。 身上的人弹开后,九珠忙拥被子起身缩到了一边。 俩人身心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陆永庭羞恼,猛吸一口气,“江九珠你……喊什么呢?” 他才刚起了一个头,还未进入实质。身下的人突然挣扎着推他,推不开,竟然张口喊了一声“祖父”!这可把他吓得瞬间什么欲望都没了。 “你知不知道会吓死人的。”陆永庭压着声音低叱。 第282章 罪大恶极的逃犯 还好意倒打一耙。 “你也吓到我了……刚才你用什么东西戳我?”九珠小声质问。刚才因为紧张一直闭着眼睛,但可以明显的感到不对劲。一时害怕才喊了祖父。 陆永庭怔愣住,本就还在发红的耳稍此时更红了,这……还真不好解释。 九珠见陆永庭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越发确定他刚才根本就不是在行什么狗屁夫妻之礼,而是是故意使坏,想来也是,娶她本就是为了报复,怎么可能会对她好? “和你睡一张床我已经很不习惯了,你解我衣服我忍了,你亲我……我也忍了,可……让我疼就是你过分了!” “你何必如此欺负我。” 欺负?到底谁欺负谁?陆永庭无奈,“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 九珠低骂了一句:“厚颜!” 陆永庭气无语了,一屁股坐回床上,狠狠地搓了一把脸,瞪了眼九珠,倒头就睡了下去。 九珠一直拥着被子看着陆永庭的后背呆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陆永庭突然翻身面朝她侧躺着,似乎是见她还呆坐着,不满道:“我不“欺负”你,睡觉吧!” 九珠在被子里拢了拢凌乱的中衣和袭裤,随后面朝里躺下。 第二日一早,陆永庭起身,九珠也跟着一道。 父亲昨日回了府,她得按规矩去请安。 夫妻俩各自穿好衣服,命人端水洗漱。 阿雨拎水入了净室,九珠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不经意间从铜镜里瞥见阿云在收拾床铺,只是她举止有些奇怪,好似在翻找着什么。 九珠和陆永庭去到父亲院子里时,父亲正在和赵黄两位管家说事。 “儿媳妇来的正好,这是府里的赵管家和黄管家。” 黄管家在见到世子夫人的时候吃惊了一瞬,接着不动声色的和赵管家一同行了礼。 九珠微微颔首。 刚才见黄管家看她的眼神,大概是认出她来了。她在汴京的时候听太皇太后的差遣给陆永庭送过吃食,见过黄管家几次。 瑞王嘱咐道:“以后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管了,赵管家和黄管家会辅佐你。” 这可是父亲交给的差事,九珠不敢有异,“儿媳遵命。” 陆永庭被父亲留下谈男人的大事,九珠没等他先回院子。 赵黄两管家齐齐把好几些个账本送来院子里,又禀了好些个事,远的事先不管,最近那便是明日除夕的事情。 两位管家都在等新夫人拿主意。 不是九珠想摸鱼,而是各府有各府的规矩,她初来乍到,还没摸太清楚府里的规矩,怕犯错,于是便让管家们一切照往年的来。 陆永庭路上遇到两位管家,特意嘱咐他们,今年府里发的红包包厚些。 ……… 徐州的码头寒风凛冽,江学义咳了几声,阿诺便俯身帮公子紧了紧氅衣。他们从衡州坐船到徐州已有两日,此时在等上汴京的船。 “公子,那边有小贩在卖三鲜包子,奴婢去买几个给你尝尝?”阿诺言语似在哄孩子。 江学义一副生无可恋的把头微微侧朝了一边。 对于公子的无视与不搭理,阿诺只是笑笑。他家公子还在为她“以下犯上”的事情置气呢。 最近公子频频吐血,原先阿诺想等过了年再带公子去汴京找老神医,现在只能改了计划。 起初公子还拧着不去,又是骂人又是摔东西的。阿诺也不吱声,就等他没了力气,骂不动了,摔不动了,成了一条任人宰割的“鱼”后,动手把他带上了路。 起先,阿诺是想用迷药来着,可后来又觉得不妥,倒不是怕责骂,而是公子本来就体弱,再用那种东西,怕他身子受不住一睡不醒……那可就惨了。 许是怕丢人,一路上公子安静得很,都没闹腾,温顺得像只猫。 “公子,这老神医的的住处还是九珠小姐逃跑之前告诉奴婢的,你看,我们如此对她,她还能以德报怨,真是个大善人。” 阿诺说着自欺欺人的鬼话,不仅欺自己,也欺主。 江学义眼神微不可察的晃了一瞬,沙哑着声音道:“谁稀罕!” 听到公子开口,阿诺面上一喜,这可是他一路上说的第一句话。欣喜中又有一丝妒忌。果然,小姐在公子心中的地位“妙不可言”。 阿诺轻哄,“是是是,公子不稀罕,可奴婢稀罕呀,奴婢可舍不得公子死。你若死了,奴婢会哭的。” 江学义侧头白了眼阿诺,无情的:“我也不稀罕你的眼泪。” 这话听着伤人,阿诺嘟囔了几句,没往心里去。 风势突然变大,把阿诺吹得一激灵。这让她蓦然想起被她“卖”了的小姐。 哎!也不知落到世子手里如何了?可别消香玉殒了…… 巧的很,九珠此时也在念着阿诺…… 她在想,那天阿诺撒尿回来,发现她不见了,有没有吓坏,有没有焦急的四处找她……或者会不会以为她逃跑了…… 如今九珠还依然被蒙在鼓里,依然以为自己那天遇上陆永庭是运气不佳,才被逮了正着。 晚间的时候,陆永庭闭目仰躺在床上。 九珠用手指戳了戳陆永庭的手臂。 “你在衡州……遇到我的那日,原先是去干嘛?” 好一会才听陆永庭出声,“去捉拿一个罪大恶极的逃犯。” “可有捉到?”九珠腹诽那该死的逃犯咋不逃去别处。 “捉到了。”陆永庭睁开眼,面朝九珠侧了身,手杵着脑袋盯着她,含笑道:“这不,就躺在身边呢。” 陆永庭转过身面对着她,九珠立马显得更不自在,下意识的朝里面缩去。 这举动让陆永庭不悦。 “为何我一靠近,你就往后退?嫌弃我?” 九珠实话实说,“不是嫌弃,是有些不习惯……不适应。” 话音刚落,九珠就被陆永庭霸道的扯进了他的被子里。 九珠本能的挣扎了一下,陆永庭反而把她的脑袋越往他的怀中按。 他身上的气味扑鼻而来,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可不是体香,那是沐浴时用了澡豆后带来的香味。 即便不习惯,九珠也没拧过陆永庭的霸道,只得躺在他的怀中睡去。 第283章 大醉虾 除夕乃至新年的那几日,九珠忙着府里的迎来送往,好在有赵黄两位管家的辅佐,没出什么岔子。 大年初三那日,九珠见到了表姐夫阿平。那是她嫁入瑞王府后第一次遇见阿平。她很高兴,可不知为何阿平在见到她时错愕了好久才恢复往日模样,她没在意。 从阿平那里得知王梦芙怀孕,九珠高兴了好久,都忘了王梦芙骗她“鸳鸯果”的那事。 …… 初四那日,九珠正纠结要不要写信给祖父说下近况时,祖父从天而降出现在了瑞王府里。 陆永庭说有东西要给她看,牵着她的手去了书房。 一入书房,九珠便见祖父沉肃着脸负手立在那里怒瞪着她。 九珠又惊又喜,顾不得其他,冲过去一头扎进祖父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江宏还想推开怀里的人,却在听见那人的哭声时心又不争老气的软了下来。 “还有脸哭,这半年多,你死哪去了?”江宏骂了一句,语气三分责怪,七分担忧。 九珠哽咽着,道:“我哪也没去,是他们……反正不是我的错……”一言难尽,九珠憋屈得要死,把江敏,江学义,阿诺狠狠问候了一遍。 江宏见孙女哭得伤心,不忍再责骂,抬手摸着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婆家人来访,瑞王设宴好生招待。 酒宴过后,祖父没留宿在瑞王府,他要去大伯府里看曾孙子。听祖父说,大伯三月份就要调离徐州回汴京赴任。这是好事,届时祖父可以曾孙绕膝,逗弄孙儿。 今日陆永庭喝了好些酒,回来时脸红红的,漆黑的双眸带了些酒气,唇瓣红如桃花,诡异的好看。 泡了好半天的澡,还是不能洗尽他身上的酒味,这让九珠蓦然想起一道菜——花雕醉虾 那是一道生腌菜。 她第一次吃到这菜是在萧姨父的酒楼。 醉虾,选用新鲜的活虾,最好是河虾,个头不用大,洗干净后用花雕酒泡上一段时间,再拌入料汁。 那口感鲜香嫩滑,非常美味。 陆永庭此时就像一只醉虾,腌入味了,就是不知道口感如何? 不多时,她不情愿的知道了口感…… 正睡着觉,陆永庭突然扑上来吻她的唇,虽不习惯,但没拒绝,想着已经是夫妻,亲吻一下也是无妨的……以前小时候,她撞见过两次阿爹亲吻阿娘,被发现后,阿娘就像做错事一般不敢看她,阿爹还好,只是尴尬的假咳两声…… 果然,醉虾选个头大的腌制口感不好…… 九珠只试着伸舌头尝了一下虾嘴,陆永庭却突然停了下来,抬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接着虾嘴又重新覆了上来,动作急切的让她害怕。 河虾有没有牙齿她不知道,但她嘴上的那只大头虾有牙齿,啃得她嘴唇发麻,最后还越来越嚣张,除了嘴,眼睛,脸颊,耳朵,甚至到了脖颈…… 最后还动手解她的衣襟,这举动分明是又想如那晚欺负她! 这她可忍不了,死死攥着衣襟喊了一声:祖父! 这招果然立马见效。 大头醉虾吓得退开了。 陆永庭有这么怕祖父吗? 九珠憋不住笑了一声。 陆永庭听到后,猛的凑上来,恼怒的瞪着九珠,鼻子喘着粗气,那温热气息带着酒味洒在九珠的脸上。 九珠有些心虚不敢和上方的脸对视,垂着眸子。 脸颊一疼,陆永庭揪着她的脸,咬着后槽牙道:“你可真会扫兴!” 话毕,松手的同时,躺回了自己的位置,用手背抚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可不一会又兀自笑出了声。 “陆永庭,你笑什么?” “我没笑,我在哭。” 九珠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他,“你非明在笑,看!你脸上的两个酒窝都出来了。” 只见陆永庭语气甚至惆怅的道:“我脸虽在笑,但心却在哭。” 神经!九珠白眼。 陆永庭道:“前些日子是我给祖父写了信,告诉他,你我成了亲。” 闻言,九珠讶然。怪不得祖父会知道她在瑞王府,原来是陆永庭写了信。 “你晚上睡着有时会说梦话,喊的都是祖父,见你如此思念,我便去了信。不出所料,祖父接到信后马上来了徐州。” 九珠半信半疑,“我会说梦话?” 陆永庭起身,盯着九珠霸道的警告,“以后不准在床上喊其他男人,喊祖父也不行,要喊也只能喊我的。” 有些人天生就缺根筋,九珠便是这种人,她笑问:“你有这么怕我祖父吗?” 这可不是怕不怕的事,陆永庭脸黑。 ……… 江宏在徐州待了两日,陆永庭和九珠去码头送的人。 江宏走之时单独和孙女婿说了几句,无非就是让他多让着他孙女,若是孙女有不对的地方多担待之类的话。 哪怕孙女婿一一都应下,江宏心里依旧不放心,又拉着孙女单独嘱咐几句之后才登上船。 船渐行渐远,九珠目光一直追着去。 见妻子不舍得模样,陆永庭明知故问,“是不是想跟祖父一道回去?” 九珠坦然,道:“想,但我不能。如今我嫁了人,过的是自己的日子,不能再去打扰祖父,表哥,还有薛姨……他们有他们的日子。” 说着,九珠鼻子一酸,掉了一大滴泪。 陆永庭用指腹帮她擦去眼泪,把人拥入怀中,“好啦,还在新年,不兴得哭。再过几日我会带你上汴京一趟。届时你又可以见祖父。” 九珠仰头,双眸带着湿气的看着陆永庭。 陆永庭眼眸含笑:“皇祖母来信说要见见孙媳妇是何模样,命我带回去给她老人家瞧瞧。” 见个锤子见。 不去,不去。 去了指不定又要受何等磋磨。 送人头的蠢事,她不做。 坚决不去! 等等…… 什么意思? 九珠反应过来,问:“你祖母不知道你娶的人是我?” 陆永庭笑道:“亲事匆忙,没来得及告知她老人家。” 第284章 找公爹告状 人遇到自己害怕的事,逃避是大部分人的本性,九珠也是如此。 因要去汴京见太皇太后这事,九珠和陆永庭掐了起来…… 刚吃过晚饭,陆永庭在灯下看书,九珠主动端了一盏茶给他递去。 成婚以来九珠的第一次关怀,陆永庭受宠若惊的同时也知她定有事相求。 陆永庭眉毛轻挑,接过茶盏,没喝。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人看。 九珠开门见山,“陆永庭,要不你就写信告诉太皇太后,娶的人是我江九珠,她老人家知道又是我,定不稀罕搭理我,说不定还会让我有多远滚多远……我想不去汴京。” 就知道是这茬,陆永庭随手把茶盏搁到一旁,“这不行,成了亲,哪有不拜见长辈的。那可是皇祖母,我知道你怕她……说你。可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听到这话,九珠差点嗤笑出声,他难道忘了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他这个讨厌鬼才起的?先帝赐婚是因为他,太后磋磨她,也是因为他。他现在竟然一本正经装起大善人来了,陆永庭啊陆永庭,可真有你的。 “你若想我不怕,就别带我去。”九珠淡声道,“还有,你若真孝顺,就也别带我去戳你祖母的眼珠子。” 陆永庭收了目光,“这由不得你。” 九珠撇撇嘴,默了会,犹豫的和陆永庭商量道:“要不你找个知书达礼的女子冒充一下,带她去汴京,反正你皇祖母也不知道你娶的是谁。” 陆永庭听了来气,“讲什么鬼话,那可是皇祖母,大梁的太皇太后,全天下的人都得敬着,欺骗她老人家,你也太目无尊长,没大没小了。我看你是犯浑成习惯,都不知天高地厚了,又是服毒抗旨,又是逃婚,是不是天底下就没你江九珠不敢做的事?” 这不是在商量嘛,干嘛如此凶,凶就凶,干嘛说那些旧事。九珠心里不痛快了。 “我没逃婚,是阿诺把我掳去衡州的。” 陆永庭自是不信的,嗤笑道:“编谎话都编不成逻辑,那日我的人可是见到你和阿诺大摇大摆的在集市买这买那,你还在小摊前吃了两碗馄饨。你现在却告诉我阿诺掳劫你……” 陆永庭轻嘲道,“你可真够滑稽的!” 还真说不清了,九珠委屈还要辩解,“我说的是真的……” “行了。”陆永庭不愿再听,冷声打断,“我都没追究你逃婚的事,但你不能拿我当傻子。此事到此为止,今后莫要再提。” 被人误解的心酸,解释不清楚的委屈,愤怒,不甘,痛苦,还有糊里糊涂的就和陆永庭成了亲……又要去见太皇太后……各种复杂的情绪全部涌上九珠的心头。 她不再辩解,憋着气兀自去了里屋,先睡了。 不一会,陆永庭听见里间隐隐的啜泣声。 哭了? 陆永庭扭头朝里间的方向看去。 说几句就哭,还真是娇气。陆永庭本不打算哄,可那隐忍的低泣声惹人心疼得紧。 他放下书起身,去了里间。 挂起床头的帐帘,床上的人正用被子捂着脑袋啜泣。 陆永庭叹了口气,俯身去拉被子,才拉了一瞬,又被下面的人拽了回去,一拉一拽,几个来回,陆永庭觉得幼稚,于是稍稍一用力,被子被他扯了过来,扔到了地上。 九珠面朝里侧躺着。被子掀开后,她便不想哭了,省得让人笑话,抬袖擦了泪。 陆永庭不由一笑,俯身凑到九珠的耳朵边,温和的轻哄道:“好了,别哭了。” 灼热的气息轻轻拂到九珠的耳朵上,让她感到痒痒的,于是抬手盖住耳朵。 还不想听?陆永庭拽下九珠的捂耳朵的手,攥住不放,“别哭了,起来,洗把脸。” 九珠恼了,扭头看着他,“是不是在你屋檐下,我连哭都不准!” “不准!”陆永庭回答的干脆。 “那我不哭了,你松开我的手。” 见九珠听话,陆永庭松了手。 九珠气哄哄的翻身起床,穿着鞋子。 “既然你的屋檐下不能哭,那我就出去哭……” 陆永庭只觉好笑,双手环于胸前,一副你请便的样子。 九珠穿好鞋子起身,无视陆永庭快步出了屋。 时辰不算晚,院子里有丫鬟,嬷嬷,九珠才不会做丢脸的事情,就算哭,也要哭得有价值。 九珠去了公爹的院子。 刚哭过,九珠的眼睛是红的,本想着来告黑状,进门后却打起了退堂鼓,呆呆的站在公爹面前。 那可是陆永庭的亲父亲,他会帮这个才嫁进门几天的儿媳妇? 九珠抠着手不知所措,却听到公爹问了一句“孩子,怎么了?” 许是那语气太过温和,九珠蓦然想起了阿爹,霎时又湿了眼眶。 瑞王最见不得姑娘家哭,特别是还哭得一脸委屈的姑娘。 “怎么了孩子?快告诉父亲。”刚才还坐在椅子上的瑞王忙起了身走到九珠面前。 瑞王越是关切,九珠泪下得更猛。 不是嗷嗷大哭,而是默默隐忍的哭。 “是不是永庭那小子欺负你?” 这句话说得,可太合九珠心意了。 她点了点头,没说陆永庭半句不是。 …… 九珠不知道父亲把陆永庭喊去说了什么。 等他回来已经是后半夜。 他皱着眉进屋,抿着唇,咬着后槽牙,用食指朝她指了指,愣是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长叹一口气后,收了指,转身进了里屋。 看那副模样,定是被父亲训了…… 许是见惯了陆永庭不爽的模样,或者有父亲帮她撑腰,刚才她除了有点心虚外丝毫不带怕的。 陆永庭进屋后,九珠犹豫了一会,后脚也跟着进屋。 见陆永庭在解着腰带,要就寝,九珠也乏了,也兀自脱了外裳,先一步爬上了床躺在里面。 陆永庭把衣服扔到屏风上压着九珠的衣服,灯也不灭,帐帘也不放,抬脚就上了床。 ……… 仰躺在床上,九珠思忖着,看在陆永庭被父亲训了的份上,她决定和他一起去汴京见他皇祖母。 九珠扭头,用食指戳了戳陆永庭的后背,“好啦,别生气了。” 不见人反应,又戳了一下,“喂,陆永庭……” 还是不理人,看来讨厌鬼是真生气了。 要不要跟他道歉? 可说不口啊…… 说不出口……那就写! 九珠侧过身,用食指在陆永庭的背上写下“对……不……起……”三个字。 见陆永庭没甚反应,以为他睡了。 于是她死性不改的又多写了三个字。 “讨……厌……鬼……” 正偷乐着,那人忽地翻过身,伸手攥住了她的下颌。 第285章 写夫君 “讨厌鬼,讨厌鬼,谁是讨厌鬼?”陆永庭凑近眯着眼睛盯着她,“小时候就说瞎话跟父亲告过我黑状,如今还来……” “成亲好几日了,一声夫君都不曾听你唤过,不是喊世子就是直呼其名,如今还大胆,竟然敢给我取绰号。你这小女子活腻味了是吧。” 说着故意使坏加了手中的力道。 “我是讨厌鬼,我是讨厌鬼行了吧。”九珠怂了,“你把手松开行不行,捏得我的下颌疼。” “喊夫君。”陆永庭提条件,“喊夫君我就送松。” 这……九珠可喊不出口,“我……不习惯,太奇怪了。” “你不喊,我便不松。” 九珠无奈,几次张口,几次尝试,愣是喊不出半个字。灵机一动,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我还是喊不出,要不我写在你后背上?” 陆永庭稍作思忖,“可以。” 陆永庭松开手,转过身,背对着九珠。 九珠白眼,揉了揉下颌,用食指随意的在陆永庭宽厚的背上画了“夫君”二字。 “好了。” 陆永庭问:“你写了吗?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写了,写了。” “没感觉,重写,用力写。” 九珠白眼,不情愿的又写了一遍。 陆永庭语气不满,“没吃饭吗?我都感受不到你写的字!” “是你皮糙肉厚,还赖我?”九珠按捺不住出口驳斥。 话音才落,陆永庭起身,解着中衣系带。 在他脱去中衣赤裸上身的那一瞬,九珠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 陆永庭赤裸着上半身背朝九珠躺下。 “现在没衣服阻碍着,你重写一遍。” 这关衣服什么事?中衣又不厚!九珠腹诽,刚才隔着衣服他都能知道她写“讨厌鬼”三个字……现在却…… 即便知道讨厌鬼故意找茬,九珠也敢怒不敢言,抬眸的那一瞬忽见那背部有好多一条条的东西,背对着灯光,看不太清,似是……伤疤…… 九珠起身,“陆永庭,你趴下。” 陆永庭没多想,照着话做。 陆永庭趴下后,借着灯光,九珠把他背后的伤疤看得清清楚楚。 不用问也晓得,那些都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有旧的,有新的。 九珠忍不住抬手轻轻触碰,似怕会弄疼他。 陆永庭一怔,温热的指腹尖似有似无触碰让背后痒痒的。 他微微侧头,问“干嘛呢?怎么不写?” “……都……”九珠红了眼,哽咽着道,“没……地方……写了……” 两滴泪不小心落到陆永庭背上,吓得九珠忙用手擦去。 晚了,泪滴虽然擦去,但却烫到了陆永庭的心。 他起身,看着跪坐在身侧的人,下一瞬捧起她的脸蛋,微微倾身,凑近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柔声问:“心疼我是不是?” 九珠垂着眼眸不与他直视,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 陆永庭嘴角压都压不住的扬起,他可太高兴了,把人带入怀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九珠脸贴着他热哄哄的胸膛,听着他砰砰的心跳声,羞红了面颊。 “陆永庭,谢谢你,谢谢你在战场上拼了命的保护我们。” 陆永庭心情愉悦,低头,在九珠发间落了一吻。 …… 昨夜睡得晚,九珠起晚了,着急忙慌洗漱后早饭也顾不上用,就要去给父亲请安,宋嬷嬷不知打哪来,在九江要出门时进了屋。 “夫人,莫慌,王爷和世子一早去了军营,您先安心用早饭,等王爷回来再去请安不迟。” 闻言,九珠瞬间松了口气,“那就先吃早饭。” 九珠在外间吃着早饭,宋嬷嬷入了里屋。 此时阿云正在里屋整理着床铺,见宋嬷嬷来,停下手中的活计,朝她行了一礼。 宋嬷嬷没说话,看了眼床铺又看向阿云。 阿云会意,摇了摇头。 宋嬷嬷微皱起了眉头,夫人和世子成亲已经好几日,可礼还未全。新婚那晚,夫人伤食,礼未成也情有可原,第二日,阿平又奉命从汴京带了两个姑娘,小夫妻可能因为这事闹了几天矛盾。后来老爷找世子说过话,之后世子便回了新房。这几日看着关系有所缓和,昨晚不知为何又掐了起来。 夫人的身份还是她从黄管家那里得知的,差点没把她下巴惊掉。原来夫人就是传说中世子娶了两次都没娶到手的奇女子。 她好奇的观察了些日子,他们这位世子夫人待人挺和善,就是平日不太重规矩礼仪,经常对世子直呼其名,有时还敢和世子顶嘴,昨日最严重,竟然还掐起架来,掐不过就去告状。 大晚上的哪有儿媳妇去找公爹告状的,她活了四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她们这位夫人也算是一朵“奇葩”。 有时想提点夫人两句,可世子宠着,王爷护着,她又何必多事。 就拿昨夜来说,世子从王爷院子回来,脸黑得不行,走路都带气,一副饶不了夫人的样子。吓得她不敢休息和阿云阿雨守在门口…… 好在没什么事发生,今早世子还不是高兴的出了门…… 世子高兴,她做嬷嬷的也高兴。 有些事她可以不管,但有些事越了身份她也是该提点几句的。 她家小姐就只给王爷留下这一根独苗,待五月份,世子就二十六了,连阿平那小子都快当爹了,世子已经落后了。 阿云整理好床铺和宋嬷嬷折回外间。 九珠已经吃完早饭,阿雨正撤着碗碟。 宋嬷嬷给了阿云一个眼神,阿云忙去帮阿雨。 待两个丫鬟出去后,屋里便只剩下起身要拿账本的九珠和心怀大事的宋嬷嬷。 第286章 动了他的银子 “夫人,恕老奴唐突……有一事老奴想问问夫人……” ……… 阿平早上随公子和王爷出去一趟,回来水都还没喝上一口,便被宋嬷嬷扯到了她的屋子。 如此孟浪,要不是看宋嬷嬷一把年纪,阿平差点以为她要对他图谋不轨! “嬷嬷,这是要干嘛哟!”阿平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嬷嬷问你,世子是不是在战场上伤到了……那处?” 这话没头没尾,阿平不解,“哪处?” “就是……腹部那处。” 待阿平明白过来,一下睁大了眼睛,一脸惊骇,“嬷嬷为何如此问!?” 宋嬷嬷脸上表情越发严肃,“你莫管,你只需回答老身是与不是!” 这宋嬷嬷有些不讲道理,而且莫名其妙,阿平摸了摸下颌,“据我所知,公子不曾伤过那处要害。” “你确定?”宋嬷嬷有些逼问的架势。 阿平顿了会,道“……确定。” 宋嬷嬷缄默,阿平虽是世子的贴身侍卫,世子的事他最清楚,可不一定知晓所有事,尤其还是那等私密之事。世子自尊心强,若真有问题,也不见得会让阿平这大嘴巴知晓的。 阿平见宋嬷嬷一脸愁容,多嘴关切了一句:“宋嬷嬷,是怎么了?” “没你事!”宋嬷嬷正愁得要命,不耐烦的呵了一声。 这是干嘛?对他吆来喝去的,阿平撇了撇嘴,只当宋嬷嬷是关心公子身体状况,并没有往深处想。 宋嬷嬷又忍不住暗自揣度着。原来世子新婚那几日不愿回新房,也不愿去太皇太后送来的那两女子的屋,原来是有不可对外人道的难言之隐…… 宋嬷嬷不敢贸然找世子细问,怕伤他自尊也怕他不愿说实话,想着再过几日,便要随夫人一同上汴京,届时她可以去找太皇太后……毕竟宫里多的是医术了得的太医。 …… 九珠作为儿媳妇,很孝顺自己的公爹,晨昏定省若无特殊原因,她一次都不敢落下,虽然公爹说不必每日都来,但她可不敢偷懒,况且她也很喜欢和公爹说话。 自从公爹为她撑腰训了陆永庭,她觉得公爹要比自己那讨厌鬼丈夫靠谱得多。马上就要去汴京,她可不信陆永庭会在太皇太后面前帮她说话。想着还是讨好公爹比较管用。 …… 陆永庭和父亲在跑马场骑了半晌的马,又比试了几招。 坐下休息时,侍从端上茶水和点心,瑞王把马鞭子往桌案上一搁,接过茶水饮了几大口。 陆永庭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忽瞥见桌案上那马鞭子,上面有样东西尤为突兀。 “父亲怎会在马鞭手柄上挂个络子,也不嫌使着碍事。” 以前父亲的马鞭从未挂过络子之类的物件。 闻言,瑞王拿起马鞭子瞧了瞧,朝着儿子笑道,“儿媳妇昨个送的。” 陆永庭微微一怔,“九珠送您的?” 瑞王颔首,“马鞭是她买的,络子是她亲手编的。她说只送马鞭不够诚意,所以打了个络子挂在上面。她说这是锦上添花。” 还锦上添花?陆永庭目光盯着马鞭子,“她为何要送您马鞭子?” 这话,瑞王可不爱听,“啧,儿媳妇对公爹好不行吗?” 陆永庭轻瞥了一眼那马鞭子,收了目光。“她的东西您也敢收,您也不怕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瑞王不以为然,“儿媳妇不光送了马鞭子,还送了好些个果脯,肉干之类的零嘴,她说好吃,想让为父也尝尝。那肉干椒香麻辣,味道很不错,永庭,你尝了没?” 陆永庭面上嫌弃,心里却酸得不行,“……儿子可不喜欢吃什么劳什子零嘴。” …… 晚间,九珠坐在椅子上绞着头发。待陆永庭从净室出来,她的头发都还没弄干。 陆永庭坐在床沿处脱着靴子,“你昨个出府了?” 九珠绞头发的动作钝了一瞬,忙解释道:“是出去了,不过就一会,我买完东西就立马回来了,没敢在外面瞎逛,不信你可以问宋嬷嬷,宋嬷嬷陪我一起去的。” 怪不得陆永庭吃晚饭的时候脸色有些不悦,原来是不满她没打招呼就出了府。 “买了什么?” “就买了几样零嘴而已。” “还有呢?” 这是要刨根问底了,九珠就知道瞒不过陆永庭,毕竟花的可是他的银子,“……还买了一副马鞭子。” 她糊里糊涂嫁到瑞王府,不仅什么嫁妆也没有,而且身上连一个铜板也没有。昨日要出门,不得已先动了陆永庭的银子。 第287章 散伙 九珠起身,从梳妆台上的盒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了陆永庭。 陆永庭疑惑接过…… 欠条 一月初十。 江九珠欠陆永庭二十两银子,每日利息一个铜板。回京后连本带息一次偿清,口说无凭,以此为证。 九珠开口说着自己的难处,“昨日没打招呼先用了你的银子,是我的不是,我的钱都在孔嬷嬷那收着,等回汴京我娶了还你。” 陆永庭抬眸,表情淡淡的盯着面前披着长发,长着一张白玉般脸蛋的女子。 “那咋不一起算算这几日你吃的穿的花销?” 就知道陆永庭是个小气鬼,算得比谁都精,不过人家说的在理。 “这些东西我折算不来,怕算少了,你吃亏不高兴,不要等回汴京,你折个数告诉我,我一道给你。” 陆永庭脸色难看了几分,冷冷的问:“听你这意思,我们回汴京就得散伙不过了,是不是?” 九珠垂眸,缄默着。 “说话!”陆永庭语气重了几分。 “我可没说不过了,要散伙。”九珠说着自己的担忧,“我是想着,你皇祖母都快恨死我了,铁定是不会认我这个孙媳妇的,也定会让你休了我。所以我们还是明算账得好,省得届时扯皮。” 还真是未雨绸缪啊!陆永庭把欠条揉成团随手扔去了一边。 九珠看着被扔出去的纸团,愣了会,又不解的看向陆永庭。 看着那小女子愚蠢的眼神,陆永庭心里好气,气她偏心,只关心父亲,都不管他这个丈夫,不对,应该说在她意识里就没把他当丈夫。 “江九珠,我是不是你夫君?” 这个问题问得好奇怪哩,都成了亲,怎么会不是丈夫。难道还能是甲乙丙丁不成。 九珠颔首。 “那为何使银子还要写什么劳什子欠条?” “这不是怕你小气嘛!”九珠心里想着,嘴上也不小心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九珠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后,马上抿起了唇。 陆永庭幽幽叹了口气,“我不小气,以后用钱尽管去账上支便是,没人会说你半个字,你不必如此客气。” 有了这话,九珠也不是矫情之人,“我想买些东西回去给祖父祖母,估计得支个百八十两,先和你打声招呼,回去一定还你。” 怎听不懂人话呢?是猪脑子?陆永庭气道:“谁让你还了,你有几个钱?” “刚才你不是说还要折算我吃的穿的用的费用吗?” 简直其蠢如猪,陆永庭叹了口气,懒得再搭理她,兀自躺到了床上。 九珠默立着思忖了会,有点明白刚才陆永庭话的意思。意思就是夫君的银子,妻子可以花而且不用还。 要是这个意思,嫁了他也不亏。 头发差不多干了,九珠爬上了床。 陆永庭等九珠躺下后,睁开眼,爬起来正要灭灯。 “等一下。”九珠爬了起来。 “你要做甚?” “我要喝水。”九珠要去穿鞋子。 “待着,我去给你倒。”说着陆永庭出了里间。 不一会,陆永庭端着水杯进屋,九珠坐在床不好意思笑了笑,接过杯子,可没接稳,水全部撒到了床上。 第288章 带着你的嫁妆滚出去 耳房中当值的阿云听见世子爷唤她去换床褥时,怔了一瞬,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下意识的以为世子爷和夫人成了好事。 欢喜着前去,才知是空欢喜一场,原来是夫人在床上打翻了茶水…… 阿云不敢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匆匆换了干净的床褥,退了下去。 “陆永庭,我觉得阿云和阿雨这俩丫鬟有些奇怪。”九珠躺在床上闲聊起来。 “如何奇怪?” “我发现,每天早上她俩整理床铺时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是要找寻个什么东西。找不到还会互相对视一眼……你说她俩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九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阿诺那条小毒蛇咬得不仅毒,而且疼,让她想起就意难平。 陆永庭笑了笑,“我们什么时候把房圆了,她俩也就不会有那奇怪的举动了。” 瞎扯,这和圆房有什么关系? 说到圆房,九珠忽地想起一事,“宋嬷嬷也问了我们为何还没成礼的事。” 陆永庭怔住,本来还不知该如何向宋嬷嬷开口让她教导九珠人事,宋嬷嬷倒先问起来了…… 他侧身探究似的看着九珠,问:“……你怎么说的?” 九珠可不敢让陆永庭知道拿他挡刀的事,那事她不懂,陆永庭也不懂,把陆永庭推出来丢人,总好过两人一起丢人…… 九珠随意道:“实话实说了呗。” 陆永庭挑眉,“……宋嬷嬷怎么说的?” “宋嬷嬷说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说她会想办法,还让我安心莫着急。” 陆永庭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九珠的脸上,笑问:“那你着急吗?” 急?有什么好着急的?九珠摇头。 陆永庭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人,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这呆子是不急……” …… 柳抽新芽,碧波荡漾。 今日瑞王府有客来访,从汴京而来,只为送礼给陆永庭以贺新婚。 不巧,陆永庭不在府里,宋嬷嬷便来禀了九珠。 九珠问是何人? 宋嬷嬷说是汴京沈太傅府中的人,他们得知世子前些日子大婚,所以来送贺礼。 九珠不敢怠慢,整理好着装,前去正厅会客。 …… 来送贺礼的人竟然是沈玉! “江九珠!!!你不是死了嘛???” 沈玉在见到九珠那一刻惊呼起来。 这话好生无礼,宋嬷嬷脸色突变,正要开口,却被九珠制止了。 当初江府为了给先帝一个说法,对外宣称九珠得疾病死了,还办了场葬礼,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九珠真的死翘翘了,当然也包括沈玉。 九珠嘿然一笑:“我诈尸,又活过来了。” 沈玉盯着九珠看了好半天,似是不敢置信,“你就是陆哥哥娶的女人?” 沈玉在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陆哥哥竟然在徐州成了亲,简直是晴天霹雳,她立马从汴京赶来徐州,借着送贺礼的由头,看看陆哥哥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子,没想到竟然是江九珠这货! 九珠随意点了点头。 沈玉很不甘心,很想不通,“陆哥哥怎么还会娶你种女人?” 为了报复!九珠可不会直说,让沈玉幸灾乐祸,随意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他娶不到别的姑娘,非赖着我吧。” 沈玉气急败坏骂道:“真是厚颜无耻!” 蛇打七寸,九珠警告道:“哎!怎么说话呢,我现在可是世子夫人,陆永庭的正妻,你今后若想进门为妾,就得给我说话注意些。小心我不允!” 沈玉被九珠嚣张的模样气得倒吸一口气,愤愤道:“本小姐进不进门,可不是你说了算,只要陆哥哥点头,就算你披甲上阵也阻止不了!” 九珠摸了摸下颌,稍稍思忖片刻后,又微微颔首,“说的也是,陆永庭要纳谁做妾,我还真做不得主。” 沈玉眼里生出几分得意。 九珠又淡淡的说道:“但是,我好歹是正妻,你今后是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你还是给我放尊重些才是。” 沈玉嗤笑,“江九珠,你怎知陆哥哥不会宠妾灭妻?” 听着两人掐架说出的话,宋嬷嬷差点惊掉了下巴。 天呐,这是什么个情况? 那姑娘不是来送贺礼的嘛?听那话咋真成来当妾的了。 “等你进门了再说。” 九珠转头扫了眼桌上的贺礼,指着道,“现在,带着你的嫁妆滚出去。” “我堂堂太傅千金,你竟然让我滚,江九珠,你好大的脸。” 第289章 阳刚之气 “你不滚是不是?” “不滚!”说着,沈玉嚣张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那你自己待着吧。”九珠撂下话,扭头便走。她倒无所谓,反正沈玉找的是“陆哥哥”干她何事,没必要做无谓的争执。 后来听宋嬷嬷说,陆永庭回来后,命人把沈玉连人带贺礼通通押上了回汴京的船……啧啧啧……也忒不怜香惜玉了。 话说每每见到沈玉,九珠便会想起沈乔,心里莫名会升起一种怪异之感。 正好是用晚饭的时辰,九珠端着饭碗迟迟不见动筷,斜眼瞥着坐在身旁的陆永庭,内心一阵惶惑。 如果几年前沈乔不私奔,那么此时身边这个男的是属于沈乔的!换句话说,如果当初沈玉不和人私奔,那如今和陆永庭一起吃饭的就是她而不是自己。 陆永庭不经意的抬头,对上九珠的目光,“不用饭?看我做什么?” 说着顺手夹了一块鸡肉搁九珠碗里。 白切鸡……她爱吃,尤其爱吃黄白的鸡皮,可现在不想吃。 忍不住八卦起来,“我听说,沈玉和姐姐沈乔容貌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真的?”这事,还是听王梦芙说的。 “记不得了。”陆永庭说的随意。 九珠不信,轻吁道:“沈乔人都差点嫁给你,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陆永庭不接话兀自吃着饭。 默了会,九珠又开口问:“你还会想起沈乔嘛?” 陆永庭停筷,一瞬不瞬的盯着九珠,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后才缓缓的问道:“你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说出来奇怪,我总有种抢了别人丈夫的感觉。” 陆永庭叱了一句:“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着!” 九珠举起手中端着的碗,“我还没吃呢!” “那就别吃了,省得吃了更撑。”陆永庭二话不说,夺过九珠手里的饭碗,就着吃了起来。 九珠也不生气,反正没食欲,陆永庭吃了也好。 夜里,九珠平躺在床,总忍不住想起沈乔,脑海里都是那些记忆深刻的噩梦,“乔妹”和“于郎”变成鬼来找她,在她屋里吵架,打架,纠缠她不放…… 想着想着,九珠陡然感到害怕。 陆永庭从净室出来,中衣带松松垮垮的胡乱系着,露出大半个前胸。 待他脱了鞋子躺下,便听九珠小声恳求道:“陆永庭,今晚我可不可以挨着你睡?”被褥被九珠盖到了眼睛下方,恐惧让她顾不得害羞。 这话让陆永庭顿了顿,莫不是宋嬷嬷已经和她讲解了那事? 陆永庭笑起,“是我去你被窝,还是你来我被窝?” “我去你那里。” 陆永庭掀开被子,九珠钻进了里面,陆永庭顺势把人搂入了怀中。 陆永庭的身上比被里的温度还要热些,九珠被他拥在怀里,顿时觉得无比安心。孔嬷嬷说男子身上的阳刚之气是鬼最怕的……尤其是刚正之人的血气。陆永庭上过战场,杀过敌人,他的阳刚之气最盛,挨着他睡,沾些他的阳刚之气辟辟邪,驱驱鬼…… 第290章 冷战 呸! 去他的阳刚之气。 陆永庭就不是一个刚正之人。 简直比鬼还可怕! 刚才竟然又对她使坏,使坏不成便恼羞成怒,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瞪了她几眼,又捡起地上的中衣气哄哄的去了净室。 九珠在他走后,拢了拢自己的中衣,也起了床。 陆永庭从净室出来,不见床上的人,去外屋一看,那木讷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盘点心,两口一个的往嘴里塞着。 她还有心情吃! 心里埋怨着,嘴却不听使唤,“晚上少吃些,免得伤食又得半夜请大夫。” 刚才还对她做坏事,现在又装好心提醒,九珠懒得搭理。 不吭声,她竟然还生气了?简直不可理喻。陆永庭腹诽一番,兀自先去睡了。 离开徐州那日,阿平在码头上买了几个包子才上船,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公子一声不吭夺了去,连钱也不给,属实猖狂。 阿云阿雨两个丫鬟在舱室内整理着东西。 九珠呆坐在桌案前的矮凳上想着事情。还是因要进宫去见太皇太后的事让她心里老忐忑了。 “世子。” 九珠在阿云阿雨的问候声中回了神。 九珠懒得起身行礼,抬头直勾勾的注视着陆永庭走近。 陆永庭话面无表情地朝她递来一牛油纸包裹的东西,从那散发出来的隐隐香气来看,估计里面是包子。 九珠想接又没接,她因为前晚上的事还在和陆永庭冷战。可不能轻易接受他的示好,眼皮子也不能浅,不就几个包子嘛?她又不是买不起,何须吃他的。 九珠轻瞥了眼陆永庭手中的东西,把目光移向别处。 陆永庭主动示好,人却爱搭不理,伸出的手僵硬了几分。 两个丫鬟装作没看见,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计。 “阿云阿雨,你们拿去吃。” 听见世子发声,阿云阿雨顿住,互相对视了一眼,年纪大的阿云走上前,行了一礼,正要接过世子给的东西。夫人这时突然吭了声。 “不准拿。” 阿云僵着动作,不知所措起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两边都是主子,如何做都会得罪一方,好生为难。 “我买给你们吃。” 说完,九珠很自然的起身,拿起帷帽戴上,无视陆永庭出了舱室。 阿云阿雨两丫鬟正要跟上,却被陆永庭示意止住了。 九珠下了船,朝码头上卖包子的小摊走去。 “老板,我要十个包子……” “不准卖给她。” 陆永庭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 他负手上前几步,不急不慢地道:“我全都要了。” 摊主一听,乐了,哪管什么先来后到,丝毫不为难的把所有东西卖给了后面来的大客人。 买不成包子,九珠又去了别的摊贩处,打算买些其他的。 可不管她走到哪里,陆永庭就跟到哪里,只要她一开口要什么,陆永庭就不准摊主卖货给她,他要全部买下。 连续五次都是如此,九珠晓得陆永庭存心找茬,既然他喜欢当冤大头,就让他当好了。 不想和他耗,太过幼稚,兀自先上了船。 陆永庭把买来的食物通通给官船上的侍卫,丫鬟,嬷嬷们……唯独不给九珠。 就这样夫妻俩从徐州一直冷战到了汴京。 第291章 敬茶 当太皇太后知道孙媳妇是江九珠那小妮子后,直接让齐嬷嬷去瑞王府告知她那没骨气的“好孙儿”明日不必带人到宫里戳她老眼。 这可太合九珠心意,让她喜形于色的同时看陆永庭也顺眼了几分。 “看吧,我就说你皇祖母知道你娶的人是我,都不稀的搭理。你还不信!”没了一大烦恼,九珠心情好,主动和陆永庭说起了话。 陆永庭不语,沉默半晌。 “明日,你随我进宫见祖母。” 那语气容不得商量。 九珠不解,太后太后都说不要见她,为何偏要带她去,非得让她找虐?还是让她去虐太皇太后? 想要说几句,却见他沉肃着脸,眉头微蹙着,以嫁给她半月的经验来看,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惹他。 九珠忍了口,坐等明日他去撞南墙…… 要入宫,九珠和陆永庭都得着正装出行。 陆永庭穿了一身银白色直缀锦服,束金玉头冠,气度逼人。 宋嬷嬷依世子的穿着,为夫人挑了一身樱红色的襦裙。因为是新妇,夫人好多衣裳都是比较新艳的,样式精美一点也不俗气。 夫妻俩盛装入宫,不出所料的被太皇太后拒在了大殿门外。 对此,九珠没多大情绪,有陆永庭陪着一起不受待见,也不算丢人。 撞了南墙的陆永庭不死心,偏偏拉着她一道跪下,这是什么操作? 用苦肉计? 可用苦肉计的目的是什么? 就为了见太皇太后? …… 跪到快用午饭的时辰,齐嬷嬷躬身前来把陆永庭唤了进去。 大殿门一关,阻了九珠的视线。 正当她揣测陆永庭是不是被喊去吃午饭的时候,齐嬷嬷不多时又出来了。 “请世子妃入殿。” 九珠顿了顿,世子妃?她没时间多想,跪的时间太长,腿都麻了,艰难的起身缓了缓不敢耽搁的随齐嬷嬷进了大殿。 给端坐在椅子上的太皇太后行了礼后,九珠便低着头,静静的跪着不敢多言,更不敢乱瞧。 不多时,一宫女端上一盏茶送到九珠的面前。 九珠没多想,以为是给她喝的,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后很自然的把茶盏放到宫女的托盘里。 抬头那一瞬,不经意瞥见那宫女错愕的表情。 九珠不知道自己哪错了,把目光看向陆永庭。 陆永庭并没给她暗示,还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她。 九珠不解之时,宫女重新端了一盏茶送到了面前。 “请世子妃敬茶!” 齐嬷嬷这一喊,九珠才惊觉刚才错的有多离谱。 敬茶? 太皇太后这是要认她这孙媳妇? 九珠不可置信的端起茶盏,举过头顶,恭敬的道:”请,太……皇祖母喝茶。” 齐嬷嬷把茶盏接过送往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看了眼自己不争气的孙儿,稍稍叹了口气,接过茶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齐嬷嬷又接过茶盏退至一旁。 “江氏,以前的事情看在永庭的份上哀家不再计较,今后你好好和永庭过日子,为老陆家开枝散叶,早早生下嫡子。” 闻言,九珠突然能共情多年前的薛姨,好生心慌。 “孙媳晓得。” …… 回府的马车上,九珠开始杞人忧天。 “陆永庭,万一我生不出孩子该怎么办?” 树都还没栽,便想吃果,陆永庭神情尽显无奈,慢悠悠地道:“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生不出?” “也是哦。”九珠接着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 “我也是。” 美好的事,总令人向往,九珠又问:“你说我们会有几个孩子?” 陆永庭稍稍思忖,“……生两个就够了。” 九珠也认同,“取什么名字好呢?” 陆永庭顿了顿,“……这个得慢慢想。” …… 汴京郊外的某处村子里,江学义神情恹恹的喂着水缸里的鱼。 竹门被推开,阿诺买菜回来了。今日公子起床嚷着要吃烤鸡腿,这村里哪来的鸡腿卖,阿诺只好进了趟城。 江学义视线从阿诺进门就一直盯着她,看着她从篮子里取出一个牛油纸包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江学义料定里面包的是鸡腿,心里好了一瞬,结果打开一看,竟是绿豆糕。 “哎呀,拿错了!”阿诺装作吃惊,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把公子手里的绿豆糕换了过来。 江学义不满的瞟了阿诺一眼后,打开牛油纸,这次见到是烤鸡腿,心情又好了。 “公子,奴婢进城遇到了孔六,闲聊了几句,竟然得到一个震惊的消息。”阿诺试图引公子注意。 江学义对阿诺的毫无兴趣。 “九珠小姐成亲了!”阿诺按耐不住,脱口而出! 江学义怔愣住,沉默半晌,还是抬眸看向了阿诺。 阿诺这才继续道:“九珠小姐还是嫁给了瑞王府的世子爷。昨个夫妻俩还去了趟江府。” 江学义眸光暗了下去,把手中的鸡腿扔进了水缸里。 盯着水缸里浮起的油花,须臾间江学义莫名其妙的勾唇一笑,眼眸中忽现一抹诡异的光亮。 第292章 成礼 九珠带陆永庭回江府看望祖父母,还在江府歇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才回王府,已经有人在等候着,太皇太后派人来传唤陆永庭入宫。 也不知何事,在陆永庭走之前,九珠说想去徐秉玉的府上看看孔嬷嬷。 …… 大半年未见,九珠和孔嬷嬷,傅兰嘉三人红着眼叙旧之时,王府派人请她立刻回去。她还有好多话没说,不想急着走。 孔嬷嬷可不敢由着小姐性子,劝说她来日方长,催促她先回去,不可让自己的夫君久等。 无法,如今嫁为人妇,身不由己,遂告别了孔嬷嬷和傅兰嘉回去了。 一回到府里,见陆永庭那张黑得冒气的脸,九珠就知道有事发生,而且不是好事。 “怎么了?” 看九珠那一脸茫然的模样,陆永庭心里就来气。今早皇祖母唤他入宫,安排了几个太医要为他切脉。突然整那么一出,让他莫名其妙。身体好端端的切什么脉,压着疑惑,还是让几个太医轮番诊了脉。之后那几个太医当着皇祖母的面向他问了几个隐晦的问题,他陡然意识到不对劲…… 也不知猪脑袋的江九珠和宋嬷嬷如何表达的,让宋嬷嬷造成了误解,竟然跑到皇祖母那里去说他身体有问题!!! 明明什么都不懂的是眼前这个女人,还倒打一耙,属实可恨。 这叫什么事? 事关男子尊严,这黑锅他可不背! “你回院子,齐嬷嬷和宋嬷嬷在那里等你!” 九珠疑惑,“等我做何?” “去了你就知道。”陆永庭的声音不置可否。 …… 天还未黑,宋嬷嬷和齐嬷嬷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丫鬟布置着房间。 床上的物品一律换成了新的,还撒上花生和大红枣,桌案前摆上了龙凤烛和酒。 九珠和陆永庭静静的用着晚饭,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看谁。 吃完饭,丫鬟撤下碗筷,九珠先去净室沐浴,陆永庭则去书房洗漱。 夜幕降临,点燃的龙凤烛烛光熠熠。 屋内气氛沉寂,还夹杂着些许尴尬。 九珠垂眸盯着地面,抠着手指头坐在床沿处。 陆永庭则双手置于膝上,静静的端坐在九珠身旁。 两人都知道今晚必须得全了礼,成为真正的夫妻。 静默了半天,还是九珠主动开的口,“我们要如此呆坐一整晚?” 陆永庭清了清嗓子,“那安置吧。” 落了床帐,陆永庭伸手去解九珠的中衣系带,却被九珠攥住了手。 陆永庭眼眸一沉,以为她不愿。 却听人小声的说道:“……还没喝合卺酒。” 陆永庭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猴急竟然忘了礼数。 他翻身下床,倒了两杯酒,正要端过去,忽地又嫌麻烦,于是仰头把两杯酒都送去口中,却未咽下。折身入了帐,猛地吻上了九珠的唇渡去合卺酒。 如此孟浪,待九珠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推开了他一瞬,“好恶……” 话还未尽,又被人堵了回去。 许是喝了酒,九珠脑袋发晕。 伏在上方亲吻她的人停了下来,凑到耳边,喑哑着声音道:“待会,你可以喊我名字,骂我讨厌鬼都行,可别喊祖父啊……” 九珠点了点头。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宋嬷嬷和齐嬷嬷已经和她说过,可心里忍不住有些小怕。 “嬷嬷说,女子第一次会疼,男子第一次也会疼吗?” 陆永庭顿了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 九珠小声道:“那……待会你告诉我。” 陆永庭勾唇轻笑,看着身下的女子点了点头。 红烛的火光尤为清亮,透过床帐,九珠可以清楚的看见陆永庭的脸,此时他目光灼灼正盯着着她,须臾后,见他慢慢的俯身凑近…… 因为紧张,九珠思绪无法游荡到别处,只能紧闭着双眼不去看。 衣裳在身下卷曲起来,感受到那异样的痛处袭来,她惊骇的睁大了眼睛,下一瞬蹙起眉,本能的挣扎起来,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时又被人先一步堵住了唇…… 第二日,得了红包的齐嬷嬷欢喜的进宫找主子复命去了。 第293章 嫁妆傍身 在汴京待了半个月,九珠就要随陆永庭回徐州。 走之前,祖母偷偷塞了笔钱给她,说是嫁妆不方便带去,折成银票给她傍身。 那可是一笔巨款,九珠不敢全要,只拿一半,留一半。为这事,祖父生气了,说了她几句。 九珠知道祖父是为她好,可还是忍不住和他犟了几句,把祖父惹毛了,一个不爽把所有银票都收了回去,一个子也不给了! 九珠倒觉得无所谓,孔嬷嬷这几年为她收着的银子有不少,她不缺钱。 走之前,九珠留了一部分钱给孔嬷嬷养老,孔嬷嬷不收,说六子靠写话本也攒了不少钱,也不缺钱花。既然如此,她也没硬给。 汴京码头,九珠伸头张望着官道,始终未见江府的马车。 没见到祖父,却等来了王柏。 “喏,外祖父让我交给你的。”王柏递过一个不大的木匣子。 九珠盯着那木匣子,她知道里面装着银票,那天祖母给她的就是这个木匣子。 “祖父呢?” “上朝去了。” 九珠瞥一眼木匣子,抬头对王柏道:“我不要,表哥你拿回去给祖父。” 一大早江宏就让王柏当跑腿,王柏不愿,还被江宏训了一番。还威胁如果不把东西送到就有他好看。 王柏迫于外祖父的淫威,这才不情愿的跑这一趟。现在九珠又使唤他把东西拿回去,真把他当跑腿的了。 “这木匣子里装了好些子银票,既然你不要,我要,最近我手头紧,刚好可以应应急。回去我便告诉外祖父,东西被你收下了。反正他老人家也不会知道。” 闻言,九珠二话不说,一把抢过王柏手中的木匣子,侧过身紧紧护在怀里。 王柏收回空手,似笑非笑,“你不是不要嘛?” 九珠相信王柏这家伙的人品真能做出那种私吞的事情来。 理直气壮的道,“这是祖父给我的嫁妆,凭什么给你花。” 东西交到人手中,王柏翻身上了马,临走之际又转头看着九珠,慢声嘱咐道:“若夫家给你气受,别忍着,该吵吵,该闹闹,打不过就写信给表哥,我会让你知道表哥不是白喊的。” 闻言,九珠心头一暖,鼻子一酸,眼里蓦然有了水气。 她颔首,不客气的道:“我晓得。” 王柏嘴角挑了起来,扯着缰绳打马而去。 陆永庭一直在码头上看着妻子和王柏的一举一动,又见王柏走后,妻子依依不舍的模样,心里很不爽。 待妻子走近,陆永庭盯着她怀中的木匣子,装作漫不经心的问,“王柏给了你什么?” 钱财不外露,贼要防,丈夫更要防。虽然陆永庭不是缺钱的主,但钱谁不爱,万一被他晓得且惦记上了,做出什么………不至于不至于,反正不能让他晓得就对了。 九珠在钱财面前可一点也不含糊,扯谎道:“糖果。” 骑马赶来就为送一盒糖果?陆永庭可不信,“打开给我看看。” 看你个锤子,九珠不想,慢声说道:“一盒糖果有什么可看的。” 妻子越是这样,陆永庭越好奇上了。 …… 夜里,陆永庭趁九珠在净室洗漱,在床上的被褥里找到了木匣子。 东西到了手上,陆永庭又犹豫到底要不要打开,总觉得太小人行径,有失身份。 陆永庭没有过多的挣扎,打算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却被一声大喊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呢!” 九珠在净室时莫名有种强烈的预感,有人在动她的东西,出来一看,预感果然是正确的。 她冲过去,从陆永庭手里夺过木匣子,恼怒的瞪着人。 “陆永庭,你偷我东西!” 九珠声音喊得极大,似乎就要让外面的人都听见一般。 被逮了正着,陆永庭又羞又臊,做贼心虚慌张的小声道:“你别喊,别喊,我没偷你东西。” 九珠气炸,“你当我眼瞎,都人赃并获了你还狡辩。” “我……我只是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承认了是吧!”九珠嘲讽起来,“果真家贼难防,堂堂世子爷,竟然也偷鸡摸狗,属实让小女子刮目相看,就问你知羞不知羞?” 羞不羞陆永庭可不会说,被小女子指着鼻子骂,此时倒是有些恼羞成怒,“你人都是我的,一个木匣子算什么。” 听听,这叫什么话,明明是自己的错,还理直气壮起来,九珠拿着木匣子就往门口走。 “你要去干什么?”陆永庭喊她。 九珠转头回了一句:“你不讲理,我要去找父亲讲理。” 闻言,陆永庭一惊,忙趋步向前挡了九珠的路,此时他不敢大男子主义了,“我讲理,我讲理,别去找父亲,天都黑了,哪有儿媳妇往公爹屋里跑的,不合适,不合适。” 九珠眯着眼看着人,“你是在拐着弯骂我不懂规矩?” 陆永庭憋着笑服软道:“不敢,不敢!只要你不去找父亲告状,我便承认我错了,你想怎么着都行。” 这话听起来奇怪,九珠没多想,陆永庭既然认错,她不也没必要去麻烦公爹。 “是你说的我想怎么着都行?” 被妻子拿捏,陆永庭认了。 “木匣子里有两万两银票是祖父给我的。偷一赔一,你赔我两万两这事就这么算了。”九珠管着王府的账本,她知道陆永庭很有钱。不趁机敲他一笔,岂不亏了。 原来木匣子里装的是银票,怪不得这么紧张,陆永庭到底还是知晓了,爽快应了。 第294章 来信 九珠面朝里躺着,一直盯着枕头旁的木匣子,渐渐有了睡意,正要阖眼,一具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九珠身子一颤,瞬间警醒。 自打九珠和陆永庭成了礼后的半月里,两人行过两次夫妻之礼。 九珠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反正那事没觉得有什么美妙的……就觉得下面涨得难受,虽然陆永庭已经很温柔了,可还是不习惯,特别是他一动,她本能的害怕起来…… 现在他贴上来,温柔亲着她的脸,手已经开始解着她的衣服,不是为那事还能为何? 在陆永庭钉进来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紧绷起身子,须臾后,她害怕且不适应的事情来了,依旧抱着忍一忍便过去的态度受着。可这晚她明显感觉到陆永庭纠缠得有些过了…… 九珠睡得正熟,前几个时辰才感受过的颠簸感和酸胀感又袭来,这让她人昏昏沉沉的醒来,可手脚无力再挣扎半分,眼看天快亮,陆永庭又来纠缠,九珠惊骇的同时又觉命苦。 从汴京南下回徐州,要走三日的水路。 这三天陆永庭困在船上似乎无事可做,每晚都来烦她,非得闹个一两次才罢休,有时候天快亮的时候也不管不顾的覆上来……如此孟浪让她见到床都有种恐惧感。 终于回到徐州,父亲和陆永庭下了船直接骑马去了军营,好几日都没回府,九珠才得以缓缓。 春雨过后,王府花园的花开得极好,九珠在凉亭小坐,看着两个小丫鬟在花园里扑蝴蝶。 看着看着,九珠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小时候江学义在花园里捏死蝴蝶和拿肥蛆吓她的往事。 也不知道阿诺带叔伯去看神医了没? 叔伯有没有死犟着不去? 又或者叔伯已经死翘翘了…… 正想着事,宋嬷嬷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信是给九珠的。 信封上赫然写着阿九亲启四个大字。 阿九? 这个称呼陌生中带着熟悉感。 字迹也有点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字迹。 九珠把信封拆开。 “亲亲阿九……” 信开头的四个字让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肉麻了。 九珠嫌弃的看完了信,看的途中才知信是叔伯江学义写的。 信上说,春天到了,草有多么多么绿,花儿有多么多么好看,水有多么多么清澈,天空有多么蔚蓝之类的闲话,废话……之后还问候她过的好不好,想不想他,还提及了儿时她把他的肥肥一脚踩死让他好生伤心的旧事……为了这一件旧事他竟然写了三页纸,两页半都是在埋怨她踩死那条绿色蛆虫的事。问她良心会不会疼,晚上会不会做噩梦,这么多年是否想起来还会愧疚…… 蹙眉看完信,九珠不知道江学义想表达个什么。长篇大论跟她讲一堆废话。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江学义还没死,至少还能写得了信。 哈哈哈…… 几声欢快的笑声吸引了九珠的注意。 寻声看去,原来是一个小丫鬟捉到一只蝴蝶,正高兴的和同伴一起分享。 蝴蝶……江学义……活着就好。 傍晚的时候,陆永庭带着一身风尘回来了。 宋嬷嬷忙着指挥丫鬟拎水去净室给世子爷洗澡。 九珠晚饭吃到一半,不想扫兴停下筷去伺候陆永庭,帮他找衣服,嘘寒问暖什么的,他那么大的人了,自己会动手。再说不还有丫鬟候着呢嘛! 陆永庭洗漱完,走出来时,九珠正好吃饱。宋嬷嬷让人把桌上的剩饭剩菜撤下去,重新为世子置一桌热的饭菜。 九珠一个人吃饭,为了不浪费,平日里便只让厨房做了两菜一汤。她不知道陆永庭今天要回来,所以没让厨房多做。 陆永庭往桌上看了一眼,不知是饿狠了,还是怕浪费,让宋嬷嬷不必重置,让人加了一副碗筷,吃完了剩下的饭菜。 九珠看着陆永庭连汤也喝了个干净,怕他不够吃,问了一句,要不要再加两个菜。 陆永庭朝她笑了笑,说不用。 之后,九珠又问他父亲有没有一起回来,想着要去请个安。 陆永庭说没有。 …… 晚间,陆永庭从书房回来,便要安置。 丫鬟退下后,坐在凳子上的九珠一阵心慌,迟迟不愿进里屋。忽看到架子上的账本,立马趋步向前,把账本拿到桌前假装很忙的看了起来。 陆永庭站在屏风前仰头正解着衣襟处的绳扣,意识到人半天没跟进来,遂走出去一探究竟。 “账本拿反了。” 陆永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九珠的身侧,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是嘛?怪不得看不懂。 九珠忍着尴尬,“哦”了一声,“刚才我在想事情,没注意。” 说着,装得自然地摆正账本。 啪的一声,陆永庭合上了账本。 还不待九珠反应,她人已经被陆永庭从凳子上抱了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九珠被抱上床后,陆永庭便脱了腰带,仰头解着衣襟扣子。 九珠爬起来,慌张的问:“你为何不去皇祖母送来的那两个姑娘的屋里。” 陆永庭顿了顿,九珠不说,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事。 他挑眉问,“你想我去?” 九珠颔首,都不带一丝犹豫的。 陆永庭俯身故意凑近,盯着九珠的脸,轻笑道:“可我不想和她们睡。” 这叫什么话,都不害臊。 话都说到这里,九珠顺便问道:“那两位姑娘你想如何打算?” “明日给她们一笔银子打发走便是,或者如果她们愿意,军营里有好几个小将还未娶妻,届时让黎叔做个红娘也行。” 九珠又问:“皇祖母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陆永庭笑起,用手点了点九珠的鼻子,“你对我好点,皇祖母就不会生气。” 九珠抬手拍开了那只讨厌的手。 提起皇祖母,九珠想到的是她交代开枝散叶的事。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说我怎么还没怀孕?” 陆永庭一笑,“我们成礼才半个多月,哪有这么快!” 说话间,俯身脱了九珠的鞋子,下一瞬把人摁到了被褥上…… 陆永庭把玩着九珠垂落在耳边的头发。 九珠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眸,悠悠道:“陆永庭,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眼睛很漂亮。” 闻言,陆永庭眸中的笑意加深。 “你觉得漂亮?” 九珠颔首,抬手轻轻触摸着陆永庭的眉眼。“那年我和孔六在河边捉鱼,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你,就觉得你眼睛很漂亮。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陆永庭不语,目不转睛的看着身下的人,握住了她的手,送至唇边,亲了亲她的指尖,随后抬手打落了床帐…… 第295章 江学义的碎碎念 “亲亲阿九,那年你给我买的鸡腿,一点也不好吃,味道柴了些,吃起来很废牙齿……告诉你件事,你是第一个买鸡腿给我吃的姑娘……” “亲亲阿九,告诉你个秘密,你祖父种的那株九珠花是我偷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它开花时,我失望透顶,那也叫配叫花?简直名不符实……” “亲亲阿九,猜猜我在哪里?告诉你吧,我现在在你的家乡灵州,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到处都是羊粪蛋蛋,幸亏我不能走,不然得沾两脚屎……东西也不好吃,那胡饼,味道太干吧……” “亲亲阿九,今日下暴雨,出不了门,我只能开着窗户看着暴雨发呆……想你。” “亲亲阿九,这是上次你非要为我束发扯掉的头发,五根,思来想去还是想送给你留做纪念……” “亲亲阿九,昨天我咳了好多血,以为这回自己真的要挂了,今早睁开眼,又没死成,不知为何,昨晚梦到的都是你……” “亲亲阿九,还记得你费劲推着我上山坡高处看日出的事吗?如今我去过很多地方,见了很多次日出,都不及你我在一起的那次……” “亲亲阿九,这是我们一起剪的喜字,共三十八张,你嫁了人,我也就用不上了,思来想去,决定还你……你怎么能抛下我嫁给别人,你个没良心的。” “亲亲阿九,今日我在酒楼点了一盘辣子鸡丁,辣子满盘,鸡丁没见,我怀疑是上菜的店小二偷吃了,他那嘴角的油都没擦干净,我没声张,我怕他打我。出门在外,还是忍一忍风平浪静。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了捉弄我,你炒的每一道菜都故意加好多辣椒,结果我们俩都被辣得嘴疼胃疼,你老爱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哎!怎么办,我好想再吃你炒的菜。” “亲亲阿九,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照了一回镜子,天呐!我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坏了,太丑了,不过还是比你漂亮……哈哈哈……” “亲亲阿九,最近老是想你,吃饭的时候想你,写字的时候想你,发呆的时候想你,连睡觉做梦都想你,你长得又不漂亮,在人群中也显眼,为何我就是对你念念不忘呢?你想我吗?你一定有想,起码你在看信的时候就有想我……” …… 两个月之内,九珠前前后后收到江学义写来的二十几封信,每一封都不下三页纸,都是他的碎碎念,啰里吧嗦,叽叽歪歪…… 讲实话,看江学义的信,九珠一点也不烦,撇开他写的旧事不提,她很喜欢江学义在信中分享的生活日常。这病秧子去的地方还真多,一会跑灵州,一会跑封州,一会又跑江城……好生潇洒,好生自由。 三月中旬,九珠去码头送别大伯一家。大伯升了官,要从徐州回汴京去。大伯家这一离开,徐州便只剩九珠一人,又让她一阵失落。 送别大伯一家后,九珠坐马车回府,难得出门,她想在街上逛逛。 想到五月是陆永庭的生辰,便打算先把贺礼买了。 一时不知道送什么好,去逛了好几个铺子,什么都没买。路过一家玉石铺子,去到里面,她一眼便相中了一块雕刻成鲤鱼般模样的白玉坠子,二话不说便把它买了下来。 那玉坠子九珠本来打算自己留着的,当天也不知哪个嘴快的丫鬟跟陆永庭说她买了一块玉坠子,是送给他做生辰礼的,接着陆永庭便迫不及待且理直气壮地来讨要。 九珠见他一脸欣喜,也不好扫他的兴,便把那玉坠子给了他。 陆永庭拿到玉坠子后,马上把原先挂在腰带上的取下,换上了新的。 三月底,王梦芙为阿平生了一个大胖丫头。那会因为军中有要事,阿平没来得及回汴京。直到四月中旬的时候他才得了机会。九珠准备了些礼物给王梦芙和孩子,让阿平一道带去汴京。 原先九珠也想上汴京吃满月酒,可父亲和陆永庭两人快一个月没着家了,她作为主母该守着王府。 那日天气阴沉沉的,九珠睡觉了一个不知多长时间的午觉。 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才起身。 出了里屋,陆永庭不知何时回来的,一身甲胄未脱,脸色晦暗不明的坐在桌前看着什么。 他身下是落了一地纸张,皆是江学义这两个月写给九珠的信件。 第296章 潘多拉信件 许是午觉睡的时间过长,九珠意识尚未清醒,呆愣的看着一地的信纸,等再次抬眸时陆永庭也刚好把目光扫向她。 陆永庭沉沉的目光,让九珠浑身不自在,那一瞬间,她莫名有种被捉奸的感觉,不过也才一瞬,须臾后,那种感觉被恼怒替代。 九珠忍着气,“你怎么可以随意看别人的信!” 说着,蹲下身子去捡拾散落在地上的书信。 坐在凳子上的人没吭声,须臾后,听见凳子砰的倒地声。 不等九珠抬头,那人快步上前踩住了她正要捡的那张书信,猛的把她拽了起来,另一只手举着他刚才看的书信,冷声质问道:“说,这是谁写的?” 九珠先挣了开陆永庭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语气随意回复道:“我叔伯写的。” “叔伯?你哪个叔伯?” 陆永庭语气听起来不算好,九珠也没好气的道:“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九珠不晓得陆永庭一回来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又是私自拆看她书信,又是质问的。 陆永庭抑制不住气愤:“信上写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九珠不想回他,抬手就要去拿陆永庭手中的书信,岂料陆永庭又举高了手,于是落了空没抢到。 陆永庭又拽着她的胳膊,厉声质问道:“问你呢,信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手臂被拽得生疼,陆永庭使了劲,九珠挣脱不开,抠他手指也抠不动,无奈道:“你问的是哪件事?” “为他束发,为他做饭,一起去看日出,钓鱼,找野菜,剪喜字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九珠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坦然道:“是真的。” 听到答复后,陆永庭脸色更难看了。 九珠明显的感觉到拽着自己手臂的人加重了力道。 “陆永庭,你弄疼我了,松手!” 陆永庭逼问道:“你哪个叔伯?他人如今在何处?你逃跑的那大半年是不是一直和他待在一起,说!” 那是九珠说不清楚的事情,即便她说了,陆永庭也不会信,上次和他说过阿诺的事情,他就没信,还骂她滑稽。 “你不是说,以前的事情都不计较吗?为何如今又要逼问?” 这话陡然让陆永庭无言以对,他松开了九珠。闭眼咬着后槽牙,强压着胸腔间翻涌的怒气,须臾后,睁开眼睛,喊道。 “来人!” 阿云和阿雨趋步入了屋。 “去端火盆来。” 丫鬟领命下去,不多时抬来一盆烧得正红的炭。 九珠站在一旁,不知道陆永庭这是要抽什么疯,直到他把手中捏的书信往火盆中掷去的时候,这才敛神。 “陆永庭,你凭什么烧我的东西。”九珠并不是在意信件被烧,她在意的是陆永庭这举动太霸道无理。 陆永庭充耳不闻,命令丫鬟把桌上,地上的信件通通捡起来烧掉。 两个丫鬟不敢有丝毫犹豫,蹲下身子去捡拾。 九珠顾不得其他,也蹲下身去抢着捡。 这举动戳了陆永庭的眼,上去一把拽起了九珠,连带抢了她手中刚捡的信件就往火盆中扔去。 九珠气炸了,手握成拳就往陆永庭身上招呼。奈何陆永庭身上穿着甲胄,几拳下去,被打的人屁事没有,打的人手疼得要命。 两个丫鬟不敢抬眼,压着心里的惶恐,低头做着主子交代的事。 那天,九珠和陆永庭打了一架,不过是九珠单方面的。 江学义写来的信和附在里面的东西全部被陆永庭烧了,也是从那天开始,陆永庭和九珠打起了冷战。 九珠认为陆永庭蛮不讲理,是个疯子。他交代宋嬷嬷以后但凡有送来给她的信,通通都交到他那处,这个做法简直不可理喻,她不想为难宋嬷嬷,也不想再和陆永庭起争执,便委曲求全不吵不闹冷眼看他。毕竟身处他人屋檐下,也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随他去。 不就是几封信嘛,她就不明白了,为何陆永庭会如此生气。 怎么办?她才嫁给陆永庭不到五个月,接下来的几十年还会有多少吵不完,打不完的架。 想多了想多了,照如今的情况,她和陆永庭哪会有几十年的日子过,说不定…… 哎!她也想和陆永庭好好过日子,可这日子真难过哟!!! 第297章 江九珠喜欢江学义 九珠的口中的叔伯是谁?陆永庭下来就派人查清楚了。 那人叫江学义,二十二,是个病秧子,辈分比九珠大,听说长得貌胜潘安却不良于行,前几年自己脱了族谱,四处游荡去了,如今江氏宗族里没一个人知道他的消息,是死是活没人晓得。 是死是活? 还能给别人妻子写二十几封信,可见还没入棺呢! 想起信中的内容,陆永庭越想越气,气得捶桌。 江九珠怎么可以为别的男束发,和他看日出,还和他一起剪喜字!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敢! 难不成她逃婚就是为了这叫江学义的? 陆永庭怀疑的种子马上就得到了“证实”。 宋嬷嬷把一封信呈了上来。 信封上的“阿九亲启”四个大字,写得极为清秀,也极为扎眼。 打开信封,陆永庭咬着后槽牙把信的内容看了一遍。 …… 陆永庭又来发疯的时候,九珠正在屋里和阿雨阿云插花。 门被猛的踹开,吓了她们三人一跳。 “你们两个出去!” 阿云阿雨战战兢兢的离开后,九珠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坐在凳子上,不敢轻举妄动。 啪,陆永庭把几张纸用力的拍在桌上,冷声质问:“这是不是你写的字。” 九珠顿了会,拿起那几张翻看了一眼。 第一张有三个字,写的是江学义的名字。 第二张也有三个字,写的是江九珠。 第三张有两个字,写的是喜欢。 最后一张,字比较多,看到开头的亲亲阿九,九珠立马知道江学义又给她写信了。 “亲亲阿九,今日又是大雨,无法出门,为了打发时间,随便找了本书看,无意间从书里掉出几页纸来。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你以前写给我的。 哎!如今物是人非,不由惆怅,东西还你,昔日种种就当是旧梦一场,望君珍重。” …… “这前三页纸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 陆永庭的声音又响起,九珠敛神,拿起前三页纸又看了一眼。 那日,江学义在写对联,途中让笔,叫她也写一副。她的字不好,不敢献丑。江学义不信,拿来白纸,让她写几个字看看。 江学义念什么,她就写什么。 先念的是人名,后来念了中药名,接着随口念什么写什么。 写了好几张,最后江学义一一看过,来了一句,丑得无药可医。 这伤自尊的话,让她气得抬笔画花了江学义的脸。 “是我写的。” 闻言,陆永庭冰冷的眸底浮现出几分戾色。“那你告诉我,是江学义喜欢江九珠还是江九珠喜欢江学义?” 一字一句说得极重。 九珠不由一愣,这才意识到陆永庭会错了意。 该死的江学义,那日她写了好些字,为何偏偏只寄这几张过来,这摆明是要制造矛盾嘛! 九珠起身解释道:“陆永庭,你别误会,我不喜欢江学义,那些都是随便写写的。我不只写了这几张,还写了其他的。” 随便写写?好一个随便写写,陆永庭可不信。 他面沉如寒冰,“我信你个鬼,江九珠,你当我傻子嘛!” “说,你逃跑的那半年是不是和江学义私混在一起。”陆永庭锋利的眸光逼视着九珠。 九珠辩解道:“我是被江学义掳去的,我没和他厮混!” 陆永庭嗤笑,“为他束发,做饭,陪他去看日出,还和他一起写对联,剪成亲才会用的喜字……是他逼你做的?” 九珠一怔,这……确实不是江学义逼的。 压着心虚道:“江学义掳劫我是真!” 陆永庭走近,攥住九珠的下颌,目光死死的盯在她那张无辜的脸上。 “原先说阿诺掳劫了你,如今又扯上江学义,江九珠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笑。” 九珠无力解释,明明他说不计较以往的事,现在又反悔,说来说去,还不是为她逃婚的是意难平,可那事又不能怪她,要怪就怪阿诺和江学义那两神经病。 带着妥协和无奈的口吻问道:“陆永庭,你到底想如何?” 质问过后又多嘴的补了一句,“是不过了?要散伙吗?” 话音刚落,陆永庭一口斥决:“想得美,谁说我不过了?” 顿了一会,似笑非笑的道:“我现在就过给你看!” 说着,松了九珠的下颌改成拽着她胳膊转身往里屋拖。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九珠心中升起,下意识的认为不能被他拖进去。 冷战了这么多天,陆永庭都睡在书房,如今这举动,九珠怎能不怕。 这个时候千万得离床远些。 九珠张口就往陆永庭的手上死咬。 陆永庭吃痛,手本能的松开缩了回去,可反应过来迅速又准又猛的再次逮住九珠,又抱又拽的往里屋去…… 阿雨和阿云惶恐的站在门外,听见夫人在喊她们的名字,神经紧绷的两人没多想,马上就要推门而入,却被宋嬷嬷叫住了。 “你们俩要进去干嘛?” 阿云道:“我们得进去帮夫人!” 宋嬷嬷交代道:“夫妻两个的事轮不到我们做奴才过问,在外等着就是。” 阿云阿雨不安。 宋嬷嬷似安抚的道:“世子爷吃不了人!” 阿云和阿雨面面相觑。 话音才落,屋里传来夫人喊宋嬷嬷的声音。 阿雨和阿云齐齐看向宋嬷嬷。 宋嬷嬷轻瞥了一眼俩人,一脸淡定。 第298章 耻 九珠向来不是吃素的,真把她逼急了,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她和陆永庭在床上打了起来,拳打脚踢,又骂又咬。虽然最后还是吃了亏,但陆永庭也没好到哪里去。顶着被她抓成花猫的脸被父亲打了几鞭子还罚跪三日祠堂。 九珠待在屋里自我反思了一日,想通了些事。 …… 打开祠堂的门,陆永庭背挺直的跪在地板上,膝盖下也没用蒲团垫。 九珠抬脚迈进祠堂然后把门关上,挨着陆永庭跪了下来。 陆永庭斜瞥了她一眼,默着。 九珠轻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声音微弱的道:“陆永庭……我们和好行不行。” 好半晌了,陆永庭都是默着,看样子还在置气。 九珠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个和好法?”陆永庭忽地开口,只是那脸还是一副别人欠他好多银子不还的模样。 九珠道:“以后江学义写给我的信,你不要看,我也不看,都把它烧了。” 陆永庭道:“你是怕我知道你们的秘密是吧。” “我和江学义清清白白,没有什么秘密。我是怕你看了又无缘无故生气。你一生气便找我吵架,一吵架,父亲就会训你。宋嬷嬷告诉我,自打我嫁进门,父亲训你的次数都比小时候多。听她这么一说,我很难过。我不想破坏你们的父子关系,这罪名我担不起。” 原来是为了父亲,陆永庭心里堵得慌。 九珠又道:“我给你赔不是,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不要生气了行不行。” 陆永庭睨了一眼:“谁要你的钱。” 是啊,陆永庭这种人又不缺钱。跟他提钱,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九珠没话说了,垂下头去。 这女人怎么才哄两句就不哄了?连哄个人都要半途而废?看她委屈样……“我要你为我束发,做饭给我吃,陪我去看日出,去钓鱼,教我剪喜字,能不能做到?” 峰回路转,九珠见陆永庭要下台阶了,抬头看着他,立马回道:“能!” “我还要你的心,你的人,还要你为我生孩子。” 九珠愣住。 陆永庭见九珠犹豫,不高兴问:“你不愿意?” 九珠忙道:“生孩子我愿意,可心该如何给你?给了你我还能活吗?还有我为什么要给你?” 连发三问,问得陆永庭无言以对,到底是他贪心求的太多了。 岔开话题道:“你跪着干嘛?回去!” 九珠摇头,“我也有错,不应该只有你受罚。” 算你还有良心,陆永庭起身,去墙角拿了一个蒲团垫,又走回来,蹲下身子,往九珠膝盖下塞。 九珠会意,抬起膝盖跪在上面。 做完一切,陆永庭重新掀袍跪回原处。 九珠陪陆永庭跪了两日,然后一起去向父亲认错,保证以后不再闹矛盾。 当天,陆永庭从书房主动搬回了夫妻两人的屋子。 九珠知道这算是和好了。皇祖母说的没错,陆永庭哄一哄就会好。 晚间,就寝的时候陆永庭又靠过来,九珠身子不可控制的一颤。 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动你。” 闻言,九珠才松了口气,很快就睡去。 正做着梦,岂料,那人半夜莫名其妙的又把她烦醒。她不知道陆永庭是怎么了,明明说不碰她,结果又……而且和以往不同,疾风暴雨似的,比三天前那次还过分了些…… 清晨,九珠醒来,陆永庭已经不在屋里。 身上哪哪都不舒服的她躺在床上晃起了神。 说来奇怪,她最近晚上老做梦,梦到的还都是江学义那病秧子。 梦到她和江学义在深山老林里的日子。 走马观花似的场景,有些场景确实发生过,就比如推着江学义爬山去看日出这场景是真的,那日原本她是想把他从高处推下去摔死他,可到底没下得手,毕竟那天刚升起的日出太美了,她舍不得做残忍的事。 有些又好像没有。就比如说,她什么时候和江学义骑过马?而且还是同骑一匹。她什么时候做过点心给江学义吃?这些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梦嘛,毕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昨晚她也梦到江学义了。梦里,江学义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而她在床前拼命摇晃着他,试图把他人给喊醒。结果梦里江学义没醒,现实中她人醒了。 她是被陆永庭烦醒的…… 如今她和陆永庭关系算是和好了,只希望那江学义不要再写什么劳什子信来给她。 虽然信里面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她不想让陆永庭看了不高兴。 …… 陆永庭在跑马场和父亲比划了几招,没讨得便宜,被父亲狠踢了几脚。 父亲在收拾完他之后要去军营。 他也跟去着,却被父亲制止了,让他不要去外面丢人现眼。 他不明所以。 直到父亲走时不轻不重的用手戳了戳他的脸,明白过来后的他霎时红了耳稍。 三天前被那刁蛮妻子抓花的脸还没好,此时确实不能去军营里丢人现眼。 想起江九珠,陆永庭心里又闷又堵。 成婚五月,九珠睡觉会说梦话的事,陆永庭知晓。 也不是经常说。 偶尔说一次,梦里喊的都是祖父。他当九珠小孩子心性,想念祖父所致。这虽让他有些吃醋,但可以忍。 昨晚上九珠又说梦话了,这次喊的可不是祖父……而是江学义!!! 起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屏住呼吸细听…… 真是江学义的名字。 一声声江学义,喊得可着急了。 自己的妻子梦中喊别人的男人名字,这怎么不让他怒火中烧。 他不准她喊,于是用嘴把她堵住,后来又觉得不解气,又…… 她终于醒后,听她惶恐的喊了几声“陆永庭,陆永庭”,这让他心里的怒气消了一些,可还是不想放过她,于是稍使了蛮力。又听她在身下恼怒的喊了好多声“讨厌鬼,讨厌鬼。” 喊陆永庭也好,喊讨厌鬼也行,反正喊的都是自己。 要问可耻吗? 耻! 可在自己妻子面前何须装什么正人君子。 第299章 似江敏 咔嚓,随着最后一落剪,红纸摊开,江学义又剪成了一个大红色的双喜字。 江学义看了一眼,满意极了。 阿诺端着一碗热腾腾汤面进了屋,搁到公子面前。 江学义随手把剪好的喜字递去:“阿诺,把它贴起来。” 阿诺扯了扯嘴,极不情愿的拿过喜字,抬头扫了一眼屋子,墙上,门窗上,柜子上,书架上,都贴满了红彤彤的喜字,哪还有空地。 也不知公子抽什么疯,最近痴迷上了剪喜字。每天都得剪上好几些,剪完后还让她把那些喜字贴起来。说是看着喜庆,每天看上一眼,说不定哪天他身体会突然好了…… 阿诺只听说过成亲冲喜的,还没听说过剪喜字冲喜的。 阿诺搞不懂公子,明明不想死,可偏偏……作死! 哎! 枉她卖了九珠小姐才从世子那里获得老神医的住处,带着公子上汴京来,找到了老神医隐居的村子,也顺利的找到了人。 把世子的信交给了老神医看过后,骂骂咧咧的同意为公子看病。 也不知是这死老头的举动惹公子不爽,还是因为公子本身“带病”的缘故。当老神医伸手要为公子把脉时,公子竟然张口就朝人脸吐了一口唾沫…… 这操作可把她惊呆了也吓傻了。 那老头也傻了。 趁老头傻了,公子又朝人脸吐了一口唾沫。 老头脸色突变,变得五颜六色,红不红,黑不黑,绿不绿的,白不白的,黄不黄的。接着脸部开始抽搐,扭曲,狰狞……从第二口唾沫飞到老头脸上,再到老头反应过来,时间可能用了一瞬,或者两瞬,也能是三瞬,反正她觉得时间挺长的。 “哎呦喂,天煞的王八羔子!”老头气得七窍生烟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喊完,老头快速扭头似要找寻什么。 她知道老头要抄家伙了,立马推着木轮椅带着公子夺命而逃。 老头年纪大,跑不快,尽管这样,还是能举着鞋子追着她和公子从村尾一直追到村头,再从村头追到了村尾,最后把他们追出了村子,一屁股坐在村口的矮木桩头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骂骂咧咧。 她推着公子逃命累得半死,公子却坐在轮椅上大笑不止。 公子总这样,以别人的痛苦为乐。 真是个可恨的人。 “自断活路”后,也不知道公子还能活多久。 公子说他想去灵州,她就带他去灵州,公子说他想去封州,她就带他去封州。他想去江城,她就带他去江城。 每每到一地,公子看到美丽的或者不美丽的风景,或者是吃到什么好吃的或者不好吃的,他都会叹一句:“可惜九珠不在,要是九珠在就好了。” 哼!公子不知珍惜身边人的做法让她醋得很,明明自己才是陪在公子身边,对公子不离不弃的人,不为何公子老惦记着九珠小姐。 她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莫待无花空折枝,何不惜取眼前人的道理。 所以每当公子感叹之时,她便回公一句:“九珠小姐不在,可阿诺在。” ……… 阿诺敛神,喃喃着:“公子,屋里都没地了,你让奴婢往哪处贴?” 江学义放下筷子,抬头扫了眼屋子,抬手指着不远处的烛台,“贴那。” 阿诺一个白眼,嘟囔着把喜字贴到烛台上。 汤面,江学义吃了两口便停了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吩咐道:“阿诺,为我做身喜服。” “喜服?”,又要作妖?阿诺不确定自己听到的。 江学义慢声道:“对,我要一身新郎官穿的喜服。” 阿诺困惑:“公子要了干嘛?” 江学义笑起:“我想穿上冲冲喜。” 阿诺道:“红衣服不行吗?为何偏偏要新郎官的喜服?” 江学义挑眉一笑:“因为我要穿喜服去见我的新娘。” 阿诺微微皱眉,又来了,又来了,自从公子得知九珠小姐嫁人后,越来越疯了。有时都觉得他癔症了。 那日她从孔六那里得知九珠小姐嫁给了世子,回来便把这消息告诉了公子。 这事她藏着私心,她不想公子老惦记着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想让公子死心。 可公子这久做出的事情,让她后悔了。 特别是当公子往给九珠小姐的信上撒了药粉的时候。 她以为公子要学江敏一样给九珠小姐下毒,想让九珠小姐死。 这事她可不干,也不同意。遂不愿帮公子把信寄出,一边还劝说公子不要再害九珠小姐,人家已经怪可怜的了。 可公子说,那药粉没有毒。 这……她不信。 于是公子以身证明,用鼻子吸了几口。 没死! 她便问公子信纸上撒了什么药粉。 公子说那种药粉长时间吸入后会让人的脑袋产生些许幻觉,不伤身体。如此做,只因不想让九珠小姐忘了他…… 公子骚操作还真多,就问变态不变态! 话说前两个月,前前后后给九珠小姐写了二十几封信,这久却不见动笔。 “公子最近怎么没给九珠小姐写信了?” 江学义淡淡地道:“现在写,也送不到她手中了。” 阿诺不解地看着公子。 江学义道:“陆永庭已经知道我给他夫人写了好多封信,我再写,信最终都会送到他那里去。” “公子如何知道的?” “前不久瑞王府派人去宗族里调查过我。对我感兴趣的,瑞王府除了陆永庭再无他人,他定是知道我给他妻子写了信,也看了里面的内容。” 接着江学义勾唇略得意的笑道,“不过这正好是我要的,我写的那些信表面是给九珠的,实际上就是给陆永庭看的。” 阿诺默了会,揣测道:“公子是要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 江学义嘴角一扬,“正是。” 阿诺有些不信,“区区几封信就能挑拨他们的夫妻关系?” 江学义看了阿诺一眼,一脸自信,慢声道:“刚成亲的小夫妻,哪来的信任可言,几封信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阿诺抿唇盯着公子看了好一会,不由道:“公子,九珠小姐都嫁人了,为何你不能放过她?你既然喜欢她,就应该盼她好。” 江学义否认:“谁说我喜欢江九珠?我只是觉得生活太过无趣,逗逗她罢了。” 阿诺问:“那公子为何不去逗别人,非逗九珠小姐不可?” 江学义用略责怪的语气道:“谁让她合我眼缘。” 阿诺无语,她家公子和江敏是越来越像了。 第300章 生不讲理的气 九珠不知道陆永庭最近怎么了,心情时好时坏,心情好时,他会带她出去吃好吃的,带她去庄子上的莲花湖采莲蓬,放风筝,进山林打野鸡,送她漂亮的首饰,有趣的小玩意…… 心情不好的时候,要么一早起来就给她甩脸子,要么就一整天不和她说话,要么就意味不明的盯她看半晌……阴晴不定的让人难懂。 还有就是……陆永庭半夜总闹腾,可能是见阿平当爹了,所以他也想快些…… 这晚,陆永庭又是半夜闹腾,九珠唇上吃痛醒了过来,对上一双充斥着怒火的眸子,上方的人见她醒来,出气似的用力咬了一下她的唇。 九珠确定这次没看错,陆永庭目光凶凶的,他是在出气! 天呐,她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到他了吗? 为何他要用那种眼神看她。 以前他们同房时,陆永庭看她的眼神可绝不是这种。虽然她也不知道以前是哪种眼神,但绝对绝对不是这种。 那只手已经急切地扯着她衣服上的绳扣…… 一个念头在九珠脑袋里冒出来。 难道就因为她生不出孩子,所以恼怒? 不行,不行,这日子没法过了! 九珠攥住陆永庭的手,抬脚朝他腹部猛踹一脚。 陆永庭似乎想不到她会反抗,没有防备,竟然被她踹开了。 九珠起身,怒瞪着愣住的陆永庭。吼道:“陆永庭,这孩子我想不生了。我是你妻子,不是工具人。” 陆永庭冷笑:“你还知道你是我妻子?你每晚上嘴里喊的都是别的男人的名字,有你这么做妻子的吗?” 九珠一怔,问:“我喊谁了?” 陆永庭嗤笑:“这你自己清楚,你梦里谁?你喊的就是谁?” 九珠又一怔,的确,她刚才又梦到了江学义,她不确定且不知死活的开口问:“是江学义?” 陆永庭心里又闷又疼,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似威胁,似警告的冷声道:“你再喊一声他的名字试试。” 九珠心头一颤,“我……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最近老梦到他,我又控制不了。” 这解释,让陆永庭心里火气快抑制不住了,他咬牙道:“是啊,喜欢一个人控制不住,梦自然也控制不住。你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就如此难忘吗?” 简直不可理喻,九珠略恼:“我不喜欢江学义,你为何老说我喜欢江学义?” 陆永庭问:“那你喜欢我吗?” 九珠顿住,对于陆永庭的感情,她很难做判断。如果陆永庭死了,她会哭,陆永庭对她好,她也会对他好。如果陆永庭要纳妾,她也不会难过,会和那些女人和睦相处。如果陆永庭不和她过了,要散伙,她也……无所谓的。 她真的不知道喜欢一个男人是什么感觉。她之所以肯定自己不喜欢江学义,那是因为江学义算计过她,人品也不太好,阴险了些。 要是男人像一道菜就好了,尝一尝味道就可以知道合不合口味,喜欢不喜欢。 九珠思忖一会,道:“陆永庭,你读过《庄子》吗?” 陆永庭气无语了,你跟人家谈男女之情,人家给你论道家经! 皱眉盯着她,“别岔开话题!” 九珠一笑:“看我问的真蠢,你怎么可能没读过《庄子》。” 她接着又道:“以前夫子和我们讲解《庄子》,我特别喜欢《庄子》里面的一句话。那句话是这样说的‘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永庭盯着九珠,默着。 九珠兀自解释道:“意思是,天下万物不知不觉的生长,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所得。” 他娶的这是个什么女人,还真和他论起道家经了。陆永庭问:“你什么意思?” 这还不懂?看来外面人夸他文武双全是过誉了。九珠指教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古人都弄不明白男女情爱,我也弄不明白感情上的事,世间恐怕没有谁能说自己活得明白。如今我们成了亲,不如顺其自然的活着吧。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要纠结这种问题。” 陆永庭目光深沉,偏执的问道:“可我偏要纠结呢?” 嘿,怎么还钻起牛角尖了,九珠随意道:“我喜欢你如何?不喜欢你又如何?” 陆永庭心底烦躁,烦躁九珠的坦然,烦躁她云淡风轻的模样,烦躁她的三言两语问得他无话可说。似乎在她的眼里,他陆永庭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不在乎他,她一点也不在乎他。 陆永庭的眼眸透出的情绪幽暗难辨,九珠也懒得去辨,他喜欢纠结那就尽管纠结好了。 她拖过被子躺下要睡觉。忽地想起刚才陆永庭说她梦里喊江学义的名字的事情,遂又从床上爬起来。 陆永庭看着九珠下了床,又见她俯身抱着被褥,问:“你要干什么?” “我去外面的罗汉床上睡。” 闻言,陆永庭眉头又一皱,拽住她的手臂,“你这是要分床睡了?” 九珠颔首:“你不是说我睡觉说梦话打扰你休息嘛,这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我怕待会睡着了,又梦到江学义,又喊他名字,你又要生不讲理的气。所以我去外面睡。” 陆永庭手轻轻扯,九珠就进了他的怀中。他一个翻身便把人摁在了被褥上。 凑近:“怕我生不讲理的气,那你别睡好了。” 这叫什么话,九珠正要挣扎,陡然感受到他身体的异样,这才明白他说那话的含义,脸瞬间红了起来。 她挣扎想起身,却被陆永庭牢牢固定住了。 …… 第301章 生辰 陆永庭生辰那日,他在军营里的好些个兄弟叔伯来府里为他庆生。府里管家张罗了七八桌酒席。 前院都是男子,闹得厉害,男人的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大,九珠待在自己屋里都能听到。可见那里有多热闹。 阿雨进屋,询问夫人晚饭想吃些什么? 九珠说想吃鱼肉粥。 因前院都是男子,九珠不方便去吃生辰宴,于是窝在屋里。 阿雨领了吩咐退下,不多时,鲜香的鱼肉粥便端上来了。 阿雨盛粥时,九珠和她搭了几句话。 听阿雨说赵管家领着小厮从王府地窖里来来回回搬了三回酒。 男人嘛,聚在一起,高兴了喝,不高兴了也喝。 “阿雨,世子喝醉会发酒疯嘛?”九珠不知怎么地忽想起王柏拎着两只大雁来府里提亲,在她院子喝醉发酒疯,把她屋给砸了的事情。 阿雨道:“奴婢没见过世子发酒疯。” 闻言,九珠微微颔首,看来陆永庭酒品还行。 “阿雨,你找几个人,去把今日送来给世子的贺礼全都搬到我这里。” 她想拆来看看,都有些什么宝贝。 阿雨前脚刚走没一会,陆永庭后脚进了屋。 这让九珠有丝小慌,莫不是听说她要动他的生辰礼,来制止她的吧? 正揣度着,听陆永庭开口说了一句:“我回来换身衣服。” 还好不是,九珠抬眼扫去,见陆永庭前身衣服都湿透了。 九珠皱眉:“怎么弄的?” “酒坛碎了,淋了一身。”陆永庭说完撩起帘子抬脚进了里屋。 怪不得进门时那酒味浓得呛鼻……喝个酒能把酒坛喝碎了? 鱼肉粥太烫,九珠坐在桌上等它凉些再吃。 不多时,陆永庭扣着衣襟处的绳扣走了出来。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问:“你晚饭就吃这个?” 九珠看着他,颔首。 陆永庭交代道:“晚上别等我,你先睡。” 他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正要出去。 九珠喊住了他:“等一下。” 她端着鱼肉粥起身,走到陆永庭面前,抿起一勺子送到他嘴边:“你们男人光顾喝酒,饭菜几乎都不吃,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胃疼。” 说完,九珠怔了会,这场景似曾相识……以前陈毅叔们来找阿爹喝酒,好友来,阿爹高兴忙着去陪陈毅叔叔们,顾不得吃饭。阿娘让阿爹先吃饭垫垫肚子,不吃还不准去。 奇怪,什么时候她也变得像阿娘一样,成个管家婆了…… 陆永庭眉眼含笑的盯着她看。 不吃就算了,九珠尴尬,正要收回勺子,陆永庭却握住了她的手,就着抿了大半碗鱼肉粥。 …… 三更天,前院的宴席才散去。 陆永庭怕回屋沐浴打扰到九珠,便在书房洗漱后才回院子。 他回到屋里时,桌上,地上都是些被拆开的礼盒。 他无关紧要的瞟了一眼,进了里屋。 进去之后,只见九珠鞋子都没脱歪躺在床上睡着了。 陆永庭上前,低头看了她好一会,眼里皆是蜜意。 他俯身轻轻替她脱去鞋子,又小心翼翼的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九珠这时轻轻动了一下。嘴里喃喃道:“我喜欢你……江学义……” 陆永庭怔住,身如掉冰窟,又冷又寒,心被冰刀刮得骤疼。 …… 天色未全亮。 九珠睁开眼时,吓了一跳,陆永庭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处盯着她看。 那种眼神她从未见过,看起来冷冷的,似乎还夹杂着莫名的恨意。他脸色很不好,憔悴不堪,眼里的血丝很显目。 九珠拥着被子起身,柔声问:“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 陆永庭没理她,冷冷的站起来出了屋子。 九珠下床,拿鞋子穿时,见到地上躺着一条碎成两半的玉坠子。 那玉坠子她熟悉,因为就是她买的。被陆永庭当成生辰礼要去的那条。 她捡起来一看,上面还沾着明显的血迹。 那天早上后,九珠一连好几日都没见到陆永庭。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宋嬷嬷也不知道。父亲也不知道。 去哪也不知会一声,好几日了还不见人影,这让她有些担心。 九珠的担心很复杂。 陆永庭过生辰那晚,她又梦到了江学义,还梦到了陆永庭。 又是奇怪的梦。 梦中,陆永庭非问追着她问,到底喜不喜欢他,她不说,他还生气了。她被他缠得烦死了,无奈说了一句“我喜欢你”。陆永庭装作没听见,非逼着她再说一遍。她也顺着说了,就当她再次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的下一秒,陆永庭变脸了,变成了江学义的脸…… 这个梦太恐怖,太诡异。 九珠不晓得那晚她有没有说梦话…… 她每天都很不安,一面担心陆永庭的安全,一面担心那晚上她是否说了梦话,是否被陆永庭听了去?陆永庭消失是否是因为她说了梦话有关? 她很烦躁。 …… 瑞王要去南境一趟,可能两个月后才会回来,让儿媳妇好好守着家。 九珠在府门外送走父亲,正要回去,听见阿雨扬声喊了一句:“世子。” 九珠心里一喜,转头看去,陆永庭骑着马回来了。 第302章 强求之缘,情不真 连下了两日暴雨,今日天才放晴。阳光看着比前几日还要明媚。可院子里空气清冷得很。 九珠心情不佳。 两日前,陆永庭回来,一脸高兴的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的回院子,说是有件好事要和她说。 陆永庭告诉她,这几日他在外面遇到一个姑娘,很是喜欢,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得要命。 她听了,胸口莫名隐隐闷了起来。 这是好消息? 话说回来,好消息与否得看角度。 站在陆永庭的角度,能遇到自己心水的姑娘,这当然是好消息。 她问陆永庭打算如何? 他说想把那姑娘迎进门。 该来的总会来,不过也好,她嫁入王府小半年了,还没孩子。府里进新人,陆永庭当父亲的几率又大了些。 她说了一句:“好事!” 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多嘴问了一句:“那姑娘愿不愿意?” 陆永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道:“不愿意!” 闻言,她吃惊地倒吸了口气。 不待她回答,陆永庭又道:“而且,那姑娘已经有心上人了。“ 她瞪大眼睛,又又倒吸一口气,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强娶人家?” 陆永庭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那姑娘木讷,还在犟着。我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我想着让你去劝劝她,让她忘了那个男的,让她喜欢我,心甘情愿的和我过日子。” 天呐,什么鬼差事,她不去,直接拒绝:“我不去……我不会,我嘴也笨,劝说不来,要不你让宋嬷嬷去。” 陆永庭用力握着她手道:“你是我夫人,我是你夫君,你得为我解忧。这是我第一次求你帮忙,你可不能拒绝。我给你几日时间,你想好该怎么劝说了,我再带你去见她。” 九珠心情不佳,两夜没睡好觉,就是为这事给愁的。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帮陆永庭“逼良为娼“的事,她真做不来……也不想他去做。 今日陆永庭没出府。 九珠去书房找了他,和他娓娓讲了许多道理。什么强扭的瓜是苦的,强求之缘,情不真之类的俗言,接着又搬出父亲来恐吓他。 陆永庭只杵着下巴安安静静的听她把好话歹话说完才开口,“说得有道理,可那姑娘已经是我的人了。” 他轻飘飘的把这话说出来,让九珠惊骇不已的同时又气得不行。 女人容易同情女人,九珠咬牙切齿怒问:“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强盗的事情来?” 接着她又问:“那姑娘现如今如何了?” 陆永庭轻笑道:“还好,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能说能笑,就是心里没我,一直念着她该死的心上人。” 接着,陆永庭笑问道:九珠你说,我要是把她的心上人嘎了,断了她的念想,她以后会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九珠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的丈夫怎么会是这种禽兽之人。 她慌乱:“不会,她不会死心塌地跟着你,她只会恨你。” 陆永庭淡淡地道:“是嘛?” 九珠赶忙劝说道:“陆永庭,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变成那般可怕的模样,不值当的。” 陆永庭意味深长的看着九珠,缓缓道:“开玩笑的,那狗男人是个病秧子,黄土都埋到脖子了,确实不值得我动手。” 九珠窝火,狗屁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人命怎么可以用来开玩笑。 “那姑娘人如今在何处?” 陆永庭的脸上浮现出戏谑玩味的笑:“你要干嘛?” 九珠瞪了他一眼:“为你收拾烂摊子。” 陆永庭“哦”了一声:“你打算如何?” 九珠没好气道:“还能如何?负荆请罪去!跪在她面前先赔不是,要打要骂皆随她。如果她愿意进门,便以平妻之礼相迎,若她不愿,便尽量满足她的条件。我不会为难她。” 陆永庭意味不明的问:“换作你是那个姑娘,你会如何?” 九珠直白道:“我不愿嫁你。” “怎么办,你已经嫁了我,没得选了。如果你心里还念念不忘别的男人……”陆永庭冷冷的看着她,淡淡的恐吓道:“我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九珠不理他的无聊话,让他立刻带她去见那姑娘。 陆永庭却说不用,他自己会解决。 一会一个样的,九珠一点搞不懂他。 她也不想管了,他自己作出的破事,就让他自己补去吧。 她只提醒他,莫要犯浑,想想父亲。 …… 吃晚饭的时候,九珠一直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陆永庭。见他要往她碗里夹菜,她忙把碗移开。 陆永庭沉了脸,但也没硬给。 晚上,九珠裹在被子里,净室里传来的水声让她烦躁。她怕待会陆永庭闹腾…… 果不其然,陆永庭从净室出来后,抬脚入榻后,就扯她的被子。 九珠不让,扯着被子坐起来,拧了一把他的手。生气道:“你对别的姑娘做出那种强盗之事,以后不准碰我,自己拿床被子去罗汉床上睡去。” 陆永庭无语,哪有什么姑娘,那不过是他为了气九珠才说的谎。谁让她对那姓江的念念不忘,谁让她在梦里对他这个丈夫不忠。 这让他心中岂能不怨,岂能不恨! 早前他派出去的人,已经找到了那姓江的下落。 他不在府里的这几日,便去找了那姓江的。他倒要看看姓江的有何三头六臂,竟然让他的妻子连做梦都在喊他。 ……看过后,他承认那病秧子确实长得……不错。骗骗那些没脑子的小姑娘还行。 偏偏九珠就是那种没脑子的蠢货! 他回来后,编出那种谎话,一是为了气九珠,二是为了暗暗警告她,该忘的忘,不然倒霉的是那病秧子…… “我没占那姑娘便宜!”陆永庭后悔嘴贱。 九珠不信。 陆永庭又道:“真的!军营里规定,强占良家妇女者斩!” 九珠听过这个规矩,以她对陆永庭浅浅的了解,他确实不可能做出那种禽兽之事来。 陆永庭趁九珠松懈,自顾钻进被子里胡闹起来。 九珠受惊,啪!一脚踹他脸上了。 “陆永庭,我不是故意的。”九珠见他黑着脸怔在那里,赶忙赔不是。 才赔完不是,九珠憋不住笑了一声。 陆永庭脸更黑了:“你笑什么?” “你……那样子就像一只生气的小狗。” 说完,九珠死性不改又笑了。 陆永庭见她笑,也压不住嘴角跟着笑了起来…… 夜深露重。 九珠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感觉有人亲了一下她的脸,又凑到她耳边柔声说了一句话。 “你虽是我强求之缘,可我情真不假。” 第303章 寻死 这几天,九珠一直追问陆永庭那位姑娘的下文,可他要么长叹气,要么就一脸无语的盯着她。丝毫不透露那姑娘的半点风声。 看他一脸为情所困的愁苦模样,九珠鄙视。 不禁暗暗嘲笑他也是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大俗人。 她虽然不想多管,可就怕陆永庭犯浑,做出那种得不就毁掉的事来。毕竟听他说,他喜欢那姑娘喜欢得要命,可见爱惨了。 此时的九珠还有闲心担心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子”,殊不知她的“祸事”已经逼近。 …… 天光明媚,清风徐徐。 身穿大红喜服的江学义开始了他的作死行动。 …… 赵管家来禀,说有个叫江学义的男子登门求见,闻言,陆永庭怔了会。 “那人是不是不良于行?” 赵管家回了一句:“是。” 陆永庭挑眉,还真是那个姓江的。 “赵管家,把人带去偏院……” 接着又特意交代一句:“不要让夫人知晓此人来过。” 去见情敌之前,陆永庭换一身衣服。他知道自己长得好,江学义也不是个差的。 以前他绝不会在意皮相美丑这些……如今……都怪江九珠那小女子。 …… 江学义是要成亲不成? 这是陆永庭见到人的第一个念头! 江学义不是个客套人,开门见山道:“我也不自报家名了,世子爷应该早就认识我了。今日我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肯请世子爷把九珠还给我。” 闻言,见过场面的陆永庭差点没绷住! 这货是活腻味了,找死不成。竟然跑上门,讨要别人妻子。 陆永庭端坐在椅子上,嗤笑道:“口气不小,倒是真敢要!告诉爷,你哪来的勇气?” 江学义从容道:“我的九珠过的不好,我要带她走。请世子成全。” 这话烫了陆永庭的耳朵,“你的九珠?爷的妻子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人艰可拆,江学义道:“如果不是世子的强取豪夺,九珠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 直戳肺管子的话,让陆永庭脸沉了几分。 “你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来和爷要人?” 江学义说道:“论辈分,我是九珠的叔伯,同姓不婚,我俩的相爱虽是有悖伦理。可那又怎么样,为了能和九珠在一起。我早就自请出了江氏族谱,之后又改随母姓。今天我是以一个被你夺去爱人的可怜人来找你的。” 陆永庭紧咬后槽牙。 吭吭吭… 咳了几声,江学义缓了缓,继续说着自己编出的凄美爱情:“三年前,眼看我和九珠马上可以在一起之时,陛下突然的赐婚打碎了我们的美梦……九珠心里有我,不愿嫁你,痴心的她服下了毒药差点丧命。好不容易活了过来,你还是不肯放过她。所以我带九珠逃了,我们逃到了衡州,过了半年的快乐时光。可就在我和她要成婚的前几日,天意弄人,九珠还是被你找到了……” 吭吭吭…… 江学义剧烈的咳了一阵。 陆永庭默着,眼神晦暗不明。只觉得那咳嗽声令人无比烦躁。 “我听说她嫁给你后过的一点也不开心。”江学义沙哑着声音,“所以今天我来带她走。” 陆永庭起身,嗤笑:“可笑至极。爷没功夫管你和九珠之前有过什么,如今她是爷的妻子,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身份,莫痴人说梦。看在你快入土份上,哪来的回哪去,安心等死便是,今后莫要在爷面前出现。” “你……吭吭吭……”江学义又咳了,他忙从袖子里抽出手帕,不经意间,袖子里的另一物件不小心被带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那红色物件从掉出来的那一瞬间,陆永庭就注意到了。 江学义慌乱,忙俯身要去捡那掉落出来的红色物件。可偏偏够不到。须臾后,那物件被一只手快速的捡了去。 见陆永庭真捡了那东西,江学义嘴角不经意的扬了一瞬。 他装作神色慌张的抬头,伸手去够:“那是我的东西!” 陆永庭目光死死盯着手里的红色小衣,上面绣的九珠花栩栩如生,扎眼得很。 他和九珠是夫妻,他怎会不知道九珠的小衣是何样式! 九珠的小衣上不仅绣着九珠花,而且一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九字。 他手中这件小衣正是如此。 陆永庭怒不可遏,一手揪着江学义的衣襟,戾声质问:“你哪来了的?” 江学义无奈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平声道:“这是九珠送我的。” 女子的贴身之物,怎会送人,陆永庭不信,冷声道:“胡说!一定是你偷的!” 江学义苦笑:“我都告诉你了,我和九珠两情相悦,私定过终身。在衡州的那半年,我们除了最后一道防线没越,男女间会做的,我们都做过。这小衣就是我们躺在床上,浓情蜜意之时,她送我的。” 好不堪入耳的话,陆永庭赤目,手指骨被捏得发响,一个用力,砰!江学义整个人被拽到了地上。 江学义趴在地上,挑衅的兀自说道:“我最喜欢九珠左后肩那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她肌肤很白,那红色的胎记落在上面就像红梅一般迷人。” 说得如此清楚,他定是看过九珠的身体!陆永庭当场炸了,俯身猛的揪起江学义的衣襟,朝他脸揍了一拳。 这拳揍得极狠,江学义被打得趴在地上口吐鲜血。 他疼的同时又觉得痛快。接着他又被陆永庭揪着衣襟提起来,又给了一拳。 打吧打吧,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记得上次被这么狠揍,还是很多年前在江府被王柏打的那次。 当时王柏没把他打死,不知道陆永庭有没有这个福气。 他早就不想活了…… ……九珠如果知道他死在了陆永庭的手上,会不会难过呢? 正当江学义硬撑着准备迎来第三拳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陆永庭,住手!” 江学义使劲撑开眼皮一看……真的是九珠啊…… 第304章 乱套了乱套了… 今早,九珠眼皮老跳。尤其是听到阿雨来禀说有个叫阿诺的姑娘求见时,她眼皮跳得更猛了。 自从上次衡州一别,她有半年没见阿诺了。 阿诺被阿雨带到院子,一见九珠便噗通跪在了九珠面前,声泪俱下的说道:“小姐,求您救救公子吧!” 一听是江学义,九珠心下暗自揣度准没好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九珠怕这次阿诺和江学义是不是又揣着什么阴谋。 “阿诺,你不是还想害我吧?” 阿诺一怔,拼命摇头,哭诉道:“没有,奴婢不敢害小姐。奴婢是来求小姐救救公子。” 九珠不敢掉以轻心,阿诺这丫头太会演戏了,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像江学义死了一样。 暂且先听听阿诺要说什么:“江学义怎么了?” 阿诺道:“公子进王府找世子好半天了,奴婢守在府门外都不见人出来。奴婢担心公子遭了……世子毒手……” 莫名其妙,九珠疑惑:“江学义来找世子干嘛?” 阿诺腹诽:“总不能说公子上门来找死的吧……” 原先,公子来之前就跟她交代了后事,让她等着收尸就行。 她很无语。 公子说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有憋屈的死,有壮烈的死。 他想被人打死…… 听他这么说,她真的无语死。 于是弱弱地劝他换个死法不行吗? 公子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他就是要让世子打死他,别人都不可以。 听听,这是活得有多腻味,活得有多奇葩。 她问公子想如何被世子打死? 公子大言不惭地说他要指着世子的鼻子怒骂:“姓陆的小王八蛋,九珠是老子的女人,你给老子还来!” 啧啧啧……果然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疯吧,疯吧,谁能疯得过公子。 后来公子又临时改了主意,说不想被打死,让她老老实实守在王府门口,等时辰差多就去求九珠小姐“救他”…… 她真是服了! 公子这人肠子有数不清的弯弯绕绕,他不可能一心求死,可能死的同时还算计着些其他的…… 算计什么呢? 算计怎么挑拨别人夫妻关系呗。 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公子这“乐趣”,只希望他死后不要下十八层地狱。 …… 阿诺给了一个真真的理由:“小姐,你有所不知,公子老早就喜欢一个姑娘。可那姑娘却被世子抢走了,公子伤心欲绝,今天是上门来找世子要回那个姑娘的。公子已经进府好半天了还没出来,奴婢怕公子已经被世子给……” 姑娘??九珠震惊,原来前几日陆永庭说很喜欢的姑娘,竟是从江学义那里抢的。 天呐!陆永庭不是真做出欺男霸女的事情来了吧? …… 九珠逼问赵管家后,带着阿诺着急忙慌赶到偏院时,正巧看到了陆永庭揪着躺在地上的江学义猛揍。 九珠见江学义都被打吐血了,而且一副要死掉模样。惊恐的喊道:“陆永庭,住手!!!” 陆永庭见九珠来,回了些理智,松开姓江的,站直了身子。 阿诺见公子那副惨样,又怨又心疼,跪扑过去查看公子的伤势,半真半假的哭喊道:“公子啊……公子………你可别死啊……” 啪! 耳光响亮。 阿诺霎时止了哭声。抬头怔怔的看着气得手抖的九珠小姐,还有……被打得略偏过头去的世子。 清脆的声响让躺在地上生无可恋的江学义瞬间眼眸一亮,嘴角压不住微微上扬了一分。 “陆永庭,你过分了。”九珠眼里有愤怒,有失望。 陆永庭怔了一怔,又冷又怒的笑了声,他转过头,漆黑的眸子暗不见底:“怎么,你心疼了?” 九珠不愿多说,蹲下身子,去查看江学义的伤情。 一脸的血,惨不忍睹。 江学义趁机卖可怜,有气无力的道:“九珠,我好疼!全身都疼。” 想到叔伯不仅被抢了心上人,又被打成这副模样,九珠心不落忍,柔声安慰道:“叔伯,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 江学义微微颔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阿诺敛神,忙动手要和小姐一起把公子扶到木轮椅上。 此情此景,陆永庭气红了眼,怒气直冲脑门,一把拽起九珠,扯到自己身边。 岂料,迎接陆永庭的又是九珠的一耳刮子。 先是“情敌”在他面前出言不讳。 现在又被自己的妻子当着“情敌”的面打了两个耳光。 男人的脸面,尊严皆丢光光了。 陆永庭忍无可忍,高高扬起了手,却没敢落下。 殊不知这扬手的举动已经激怒了九珠。她嘲讽道:“怎么,又是欺男霸女,又是要打女人。陆永庭你可真是了不起。你打一个试试!” 江学义精得很,趁热打铁,马上表演起来,他还未被扶起,此时依偎在阿诺怀里。他伸出手,痛苦的喊道:“世子……您别打九珠,要打就打我,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错什么错!”九珠沉肃道:“叔伯,你没错,错的是这个欺男霸女的家伙。” 欺男霸女……陆永庭心被刮得生疼。是啊,她和江学义认识在先,两情相悦在先,他确实是个后来者。即使他娶了她,他依旧是个“欺男霸女”的后来者。 为了江学义,她可以抗旨服毒,为了江学义,她可以逃婚私奔。为了江学义,她可以顶撞他这个丈夫。 之前她还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江学义,和江学义清清白白,原来就是为了保护他……原来她不是不懂情爱,只是她的情爱已经给了别人。 九珠把手臂从陆永庭手里挣脱出来,立马俯身和阿诺一起把江学义扶上木轮椅。 三人正要走,背后响起了一道冷冷的声音。 “江九珠,你今天若是敢踏出这道门,我便休了你。” …… 第305章 狗头 出了那道门,九珠走在前面带路,阿诺推着江学义默默跟在后面。 出了偏院,九珠松了紧攥的拳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还以为自己可以无所谓,没想到真散伙了,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哭哭哭,怎么如此不争气。 不就是被休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想被休,还没机会呢! 一路上,丫鬟,小厮见到夫人哭,每个人的反应和表情都一样,错愕,惶惑,然后低头退到一边,让开路来。 阿诺本就心虚,如今被小姐的哭声搅得心慌,巴不得长出双翅膀带着公子立马飞出去。 她看不到公子的表情,也知他心里定乐开花了。 公子阿公子,你可真够本事的,才进王府半天便把九珠小姐挑拨成了下堂妇,若江敏还活着,她都要拜你为师了。 …… 陆永庭在九珠迈出门后,气得胸膛都快炸了,此时他坐立难安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江九珠走出去了…… 江九珠走出去了…… 她怎么敢走出去…… 连一句话不说,只回头朝他不屑的冷哼一声。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砰! 陆永庭猛地一脚踹翻了凳子。 江九珠这个呆子! ……若把他的话当真跟姓江的跑了……那他该怎么办? 真是气糊涂了,竟然做出那种成人之美的蠢事来了。 …… 九珠一边哭一边带着阿诺和江学义穿过一重一重的庭院,绕过一个又一个走廊。走到府门口,却被侍卫给拦了下来。 “夫人,世子有令,您不准出府。” 九珠顾不得丢人,直言道:“我已经被你们世子休了,不是什么狗屁世子夫人,快把路让开。” 侍卫可不管,一动不动拦着门不放行。 九珠还想继续理论,阿诺却推着江学义上前抢先问道:“侍卫大人,我俩能出去不?” 守门的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准夫人出府,可没说别人不可。 “你俩可以走。” “哎!谢谢二位侍卫大人。”阿诺道谢后,抱歉的看着九珠道:“小姐,公子伤势严重,奴婢要带他去找大夫,先走一步,你保重!” 说完,不待九珠小姐回答,就要推着公子离开。 “不走,我不走。”江学义突然张口喊道:“我不能丢下九珠一个人,要走一起走。” 阿诺此时很想打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逃命,公子还要演什么苦情戏! 江学义朝九珠伸出手,苍白一笑:“九珠,莫怕,我不会抛下你孤零零的一个,拼了这半条命我也会带你走。” 阿诺暗自嗤笑,还半条命?公子你连半半半半条命都快不剩了,还搁那大言不惭! 九珠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江学义明明连自个都顾不过来,喜欢的姑娘被陆永庭抢了,还被打成这副熊样,竟然还要说护她…… 她握住了江学义的手,微微低下身子:“叔伯,你先去看大夫,我没事,不用管我。” 江学义一口拒绝:“不行,你刚才忤逆了陆永庭,他现在又不让你走,肯定是心不甘,想使什么手段折磨你。你没看到他刚才都要动手打你了嘛?你在徐州无依无靠,他就算把你大卸八块丢荷花塘喂鱼了,也无人知道。” 九珠本来不怕的,听江学义这么一说,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卸八块倒不至于,但日子不会好过是真。 一想到可能会被辱骂,被毒打,更有可能会不给饭吃的日子…… 九珠慌了…… 可如今这架势是走不了的,于是她凑到江学义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江学义眉尾一动,看着九珠郑重的点了点头…… 回到客栈,阿诺忙收拾着包袱准备跑路,江学义则不慌不忙在桌前写着信。 卷好包袱,阿诺找了一辆马车,带着公子直奔徐州码头,他们要去衡州。 马车上,江学义递了封信件给阿诺:“待会去码头,把这信寄去汴京。” 阿诺接过一看,信封上写着王柏的名字…… “九珠小姐让公子写信给王柏?” 江学义颔首。 阿诺劝道:“公子哟,莫要害人了,喊王柏来,他那暴脾气,准得和世子打起来。到时九珠小姐更没好日子过。” 江学义觑了阿诺一眼:“关我什么事?是九珠托我帮忙的。” “行行行。”阿诺一脸无奈,“如今公子闹也闹了,也被世子揍了,还顺利的挑拨了别人的夫妻关系,最后一个心愿算是圆了,以后不准再作妖。” 江学义一笑:“以后……我还以后吗?” ……… 九珠回了自己院子,陆永庭负着手已经在屋里等着。 “不是要休了我吗?休书呢?拿来。” 陆永庭太阳穴突突地跳,“休了你,好让你和姓江的双宿双飞,想什么美事呢。” 九珠很讨厌陆永庭这种胡搅蛮缠,他总说她和江学义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每每都以这种莫须有的事来找茬。 “陆永庭,你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陆永庭嗤笑:“小人便小人,小人总好过你这个虚伪且不知自爱的女人!” 九珠心里咯噔一下,看吧看吧,不好过的日子来了,现在已经开始被言语侮辱了。 九珠嘴巴可不是吃素的,开口喷道:“陆永庭,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才是虚伪,不知自爱的狗男人。外面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事,抢了别人喜欢的女子不说,还动手把人打伤。按军法,强占良家妇女者斩,你现在就应该把自己的狗头砍下挂在军营里才是。” 第306章 自损 他明媒正娶来的妻子,现在却被说成他强占良家妇女! 在江九珠的眼里他从来不是丈夫,而是一个强盗。 “我就强盗怎么了?谁敢砍我的头,是你?还是那个菜刀都拎不动的病秧子?” “我敢!”九珠哪里都不硬,就嘴硬。 得,他还没抛妻,妻就要杀夫了。陆永庭上下扫了九珠一眼,蔑笑道:“去!拿刀来砍。”他倒要看看这个个头还不到自己肩的小女子如何自不量力。 陆永庭的眼神好生讨厌,九珠咬牙放狠话道:“……行,我这就去拿刀,你洗干净脑袋等着。” 说着打开门,跑了出去。 门口候着的宋嬷嬷,阿雨,阿云一直听着里面的争吵,眼见夫人真要去提刀,怎会看着不管,三人急忙追了去。 出了后院,九珠遇见侍卫,二话不说,上前就要去抢人家挂在腰间的佩刀。 “不要让夫人拿刀!!!”宋嬷嬷,阿雨和阿云齐齐喊道。 听见喊声,侍卫们以为夫人要自寻短见,反应迅速,纷纷护住腰刀。 “把刀给我,我用用便还你。”九珠随机拉扯着一个侍卫的腰刀。 那侍卫拽着刀不给,一边惶恐,一边恳求道:“夫人!夫人!请别为难小的。” 宋嬷嬷们终于追了上来,拉着九珠道:“夫人,不兴得如此,有话好好说,莫要动刀动枪。” 阿雨劝道:“是啊,夫人,小心伤着自个。” 夺不下这个侍卫的刀,九珠松了手,甩开拉着自己衣服的阿雨和阿云又想去夺另一个的。 那些个侍卫被吓得左退右退。皆把九珠看做洪水猛兽一般不敢让她靠近。 眼看从侍卫那里夺刀无望,九珠抬眸往厨房的方向看去…… …… 陆永庭坐在凳子上,目光死死盯着门口一处,放在桌上的拳头,绷着力道,一直没松过。 “世子爷……” 陆永庭掀眸,见阿雨忙不迭的跑了进来。 “世子爷……夫人她受伤了……” 陆永庭心头猛地一震,嗖的一下起身,大惊失色的问:“夫人怎么了?” …… 陆永庭负手站在外间,在看到阿雨端着一盆被血染红的水从里屋出来时,眉头皱了又皱。又恨又心疼。 不多时,大夫也出来了。 陆永庭迎上前:“大夫,我夫人的手如何了?” 刚才大夫还未来的时候,他拿着刀伤药去里屋看九珠伤势,可那犟种一见他就没好气,明明疼得脸色发白,也要挤出力气骂他几句。愣是不给他查看,更别提上药了。 眼看她一激动,手上缠裹着的纱布又渗出血来。无法,想骂又骂不得,只得把药交给阿云,叮嘱快快帮她上药止血。 大夫说:“无大碍,这几日伤口莫沾水,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陆永庭让宋嬷嬷送大夫下去。他则掀帘进了里屋。 九珠躺在床上,余光见那讨厌的身影进来,立即侧身面朝里躺着。 丢脸! 实在是丢脸! 她原本就没打算真要拿刀怎么着,她知道宋嬷嬷她们会拦着她……她只是咽不下那口气,装模作样闹一场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结果不小心闹出事了。 她在厨房里才拿起一把剔骨刀,便有好多人上来抢夺,人多手杂,加上她戏演得太逼真,一时大意右手掌心被剔骨刀划了一刀,流了好多血。 虽然背对着陆永庭,但九珠能明显感觉到那人就站在床头盯着她看。 九珠不想被他幸灾乐祸,伸左手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不一会,头上的被子被拉开,九珠就知道陆永庭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手好疼,今天发生好多事,已经没力气再和陆永庭吵。 ……然而陆永庭并没找她吵,而是帮她把被子盖好,还轻轻掖了掖被角。 好虚伪的举动。 九珠抬脚踹开了身上的被子,起身:“你别猫哭老鼠,赶紧把休书写来,我们俩好一拍两散,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我偏不,你乖乖养伤,我的夫人一辈子只能是你。别的人和事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陆永庭语气听起来很轻,却带着压迫感。 听到“一辈子”三个字的时候,九珠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 阿云端着药进来,陆永庭接过药碗后,挥手让阿云下去。 他就站在面前,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送到唇边吹了吹,觉得差不多可以入口,便把药送到九珠唇边。 “张嘴!” 九珠受够了陆永庭的阴晴不定,他高兴时可以对她很好,不高兴了,就找她吵架。一下彩虹,一下暴雨的,真让人难受。 无法。 暂且先忍耐吧,养好伤,等王柏表哥来。 九珠张嘴,把药抿了下去。 也不知道王柏表哥会不会来…… 会来的吧,他说过打不过陆永庭就写信给他…… 希望那不是一句骗人的话。 九珠思忖着,不知不觉喝完了药。直到陆永庭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嘴才敛神。 九珠拧眉一脸嫌弃。 陆永庭笑了笑:“躺下休息吧,吃晚饭的时候,我喊你。” 九珠很痛恨陆永庭这副表情,见她受伤,他很快乐是不是? …… 晚间,九珠躺在床上,把受伤的右手直直摆开,故意占了陆永庭平时睡觉的位置。 陆永庭从净室里出来,见此情形也不恼。兀自抱了床被子去外间的罗汉床上睡。 九珠见他如此自觉,心情顺了会,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九珠没有马上起身,赖在床上发呆。 这久她虽然有做梦,但梦中没再梦过江学义,她想夜里应该没再喊他的名字了。 说来奇怪,她发现和陆永庭的大多数争吵都是因为江学义。 江学义写信给她,陆永庭就和她吵。 她做梦喊江学义的名字,陆永庭也和她吵。 她为江学义说几句话,陆永庭还和她吵。 …… 如今陆永庭还把江学义的心上人抢了过来,以后会不会因为这个女人还和她吵? 算了算了,她如今都自身难保了,实在没功夫去管那些男男女女的情爱纠葛。 凡事都有两面。 换个角度来看,江学义本身就是个活不了多长时间的病秧子,就算那个姑娘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结果。早早做个寡妇,日子有得苦。 如果那个姑娘跟着陆永庭,那就不一样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不用守寡。 啧啧啧……以此看来,陆永庭抢了那个姑娘还是做了件好事。 九珠怔住,被自己的这种不讲纲常伦理的看法吓了一跳。 亏她昨日还有脸骂陆永庭是个混蛋。 如今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混蛋。 第307章 救命啊! 时隔几日,九珠再次梦到了江学义,梦中他被陆永庭打得吐血。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陆永庭还不放过他,手起刀落间,江学义身首分离…… 场面太过恐怖血腥,九珠从噩梦中惊醒。 醒来后的第一眼和陆永庭来了个四目相对,“杀人犯”就在头顶,让她吓了一跳,又见他双手正放在她脖颈处,可怕的念头瞬间涌起。 陆永庭要掐死她!!! 九珠不由睁大眼睛,猛地推开陆永庭,从床上爬了起身。 触碰到右手的伤让她痛得皱眉,她惊惶道:“你干什么?” 陆永庭冷眼不语,刚才进屋又听见九珠在睡梦中喊姓江的名字。 这又让他来气。 气得想掐死她! 刚才之所以把手伸向她的脖子,只是想假装出出气气而已。 九珠厉色道:“陆永庭,你要杀我!” 陆永庭挑眉,漫不经心道:“没有,我只是在丈量你的脖子有多粗,我好买条链子把你给拴起来。” 九珠不是傻子,他刚才那凶狠模样,分明是想掐死她。 看着九珠被吓坏的模样,陆永庭捏了捏她的脸颊,笑起:“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九珠打落他的手,忽想起江学义离开时说的话,心里拔凉拔凉的。 她突然觉得陆永庭好可怕,说不定真会把她大卸八块,丢到荷花塘里喂鱼。 她越想越怕,要下床,却被陆永庭拦住了:“你要去哪里?” 九珠声音发颤:“……我……要入厕。” 陆永庭好心问:“你手不方便,要我帮你解裤子?” “不用……”九珠心里怕得要死。 陆永庭也没勉强。 九珠强压着恐惧下了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光着脚慢慢走了出去。 她故作镇定自若出了里屋,然后出了外屋,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便喊道:“救命啊!杀人啦……” 此时已经夜幕。 九珠一路跑,一路呼喊救命。 穿过一座座庭院,穿过一条条走廊。 后院都是些丫鬟,嬷嬷,听到夫人呼喊,纷纷慌乱起来。两个胆小的丫鬟不明所以的跟着扬声大喊起来。 “救命啊!” “救命啊……杀人了……” 最后一个接一个,一个传一个的喊了起来。 “救命啊!!!杀人了!!!” “救命啊……有刺客!!!” “救命啊……有人要杀世子……” 后院的丫鬟,嬷嬷乱做了一锅。 喊声惊动了前院巡逻的侍卫。 一众侍卫朝后院奔去,先见到的是夫人赤脚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救……命……杀……人……陆永庭……” 九珠跑了一路,也喊了一路,此时都快累断气了,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众侍卫皆以为是世子有危险,握着腰刀,飞快的朝公子住的地方跑去。 守在大门口的侍卫也惊动了,纷纷前去支援。 九珠趁着机会,提裙狂奔出了府。 …… 当陆永庭看着屋里挤满不下的提刀侍卫,捏着眉心,无语至极。 …… 夜幕,街上的人寥寥无几。 九珠不敢停下休息,就怕后面有人追来。 怕是多余的,后面真的有人追来了。 陆永庭骑马而来,身后跟着一众侍卫。 就在九珠孤立无援的时候,忽见前方有人骑马而来。 映入眼眸的身形,熟悉又久违的面容。 九珠怔愣了会,百般委屈浮上心头,眼睛一湿,哭了起来,片刻后,泣不成声。 “表…哥……阿平。” 王柏接到信,信中说九珠在瑞王府遭到了虐待囚禁,快要香消玉殒,让他速速去徐州救人。 信的内容他信了八分。几个月前,他送别九珠时,就告诉她,如果过得不好,便写信来。 果真来了信,这让他怎能不慌。 他走水路南下,刚好在船上遇到要回徐州的妹夫。忍不住拿信质问了妹夫一番。妹夫震惊,一再否认信中所写的事情,说他家公子绝不会伤害九珠…… 那时他还信了两分。 现在看来简直是屁话! 姓陆的没做什么,那九珠手上为什么裹着纱布?为什么在夜里赤着脚跑在大街上? 他真蠢,他作为一个男人,竟然忘了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事实! 马蹄未定,王柏迫不及待的翻身而下。 九珠顾不得其他,冲着王柏的方向跑去,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大晚上的,世子这是闹哪出?”王柏搂着九珠,抬眸看着陆永庭,扬声问道。 陆永庭脸色不好,自己的妻子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一个男人,这叫什么事。 刚走一个姓江的,又来一个姓王的,真是讨厌。 陆永庭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九珠是个沉不住气的,加上委屈,先开口:“表哥,陆永庭要杀我!” 王柏扬这语调“哦”了一声。 九珠带着哭腔接着道:“我醒来的时候……陆永庭正把手放在我的脖子处要掐死我。” 王柏看着陆永庭问道:“是嘛?” “误会一场。”陆永庭对王柏没什么好印象,不欲和他掰扯些什么,目光转向他怀中的人,伸出手,命令道:“过来。” 九珠此时哪会愿意搭理他,朝王柏的身后躲去。 这举动让陆永庭脸色更难看了,他收回手负于身后。 “原来是误会啊!”王柏扭头朝身后的人的说道,“快和世子回去!” 闻言,九珠心瞬间沉到了底,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柏。 “回去吧,我明日来看你。”王柏快速给了她一个眼神。 九珠怔愣片刻,会意后故作不高兴,甩开了王柏的手。 生气质问:“表哥,连你也不帮我。” “帮你什么?懂不懂出嫁从夫的规矩?”王柏沉声训道:“莫要胡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从小到大净说些鬼话。如今长大了,嫁人了,老毛病一点也改不了。快和你的夫君回去。别给你祖父丢人。” 九珠愤愤把头扭朝一边。 王柏故作无奈摇了摇头,朝陆永庭拱手赔礼道:“表妹年纪小,希望世子莫和她一般见识。” 倒是识相,陆永庭微微颔首。 王柏骑马走后。 九珠到底还是被板着脸的陆永庭拽上马带了回去。 第308章 乌龟玩八蛋 下马后,九珠是从大门口被陆永庭抱着一路回到的院子。 她不敢轻举妄动,王柏说明日要来看她,陆永庭今晚应该不敢对她再下“毒手”。 她回神,人已经被放到了凳子上。 陆永庭的手指已经戳到她脑门上了。 “你呦,你呦!让我说你什么好?”陆永庭有些想不通,“真想把你脑子剖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何物!” 九珠垂着眼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陆永庭默了会,低下声音道:“好了,我承认我讨嫌,不该把手放到你脖子上,让你受惊吓,我给你赔不是,莫要再生气了……夫人。” “……要不,让你掐我脖子出出气?” 陆永庭俯下身子,把脖子主动凑近。 哼!明明知道她手有伤,上使不上劲,掐不死他,还故意挑衅,九珠压不住气,张口便朝陆永庭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撕! 陆永庭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脖子皱眉瞪着她。 九珠憋着笑,得意的轻瞥了他一眼。 见自己的小妻子眼眸流转,潋滟生光,陆永庭痴了一瞬,心里痒痒的,呼吸不由重了几分,二话不说俯身抱起人趋步往里屋去。 被放到床上的九珠还在恍然,陆永庭高大的身躯已经压了下来,跟着铺天盖地的吻落了她一脸。 九珠知道陆永庭这是要和她欢好。 撕! 陆永庭仰头,倒吸一口凉气。 九珠左手使劲扯着陆永庭的头发:“起开!不准碰我!”他不是有个喜欢得要命的姑娘了嘛,干嘛还要来缠她。 “凭什么不让碰?” “不让就不让,你起开。” “我偏不。”说着,陆永庭扯下九珠的手,摁到了一侧。怕她又动到右手,也一道摁住。 九珠被他压着,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着上方的人。 陆永庭勾唇一笑,很无赖且得意的模样。 他低头吻了她的额头,眼睛,鼻子,接着是嘴角,最后落到唇瓣上。 她嫌弃地扭头,躲开那温热的唇。 “陆永庭,你强占妇女,无耻!” 陆永庭嗤笑:“如果丈夫和妻子欢好叫无耻,那你逃婚的和江学义在一起时叫什么?” 又来了,又是江学义,清白二字九珠都说烦了,不欲再解释,疲倦的闭上眼睛。 殊不知这举动在陆永庭眼中成了心虚的表现,他不再多言,抬脚打落了床帐。 许久之后,云收雨歇。九珠似被榨干了所有力气,浑身酸痛,裹着被子低泣。 “好了,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我给你赔不是。”陆永庭中衣未系,跪坐在床上轻声哄着。 刚才要是有剪子,九珠定会毫不犹豫捅了这无耻下流的混蛋。 陆永庭在与她欢好时,竟然……竟然问江学义有没碰过她这里,那里的…… 那种时候问出那样的问题,无疑是在羞辱她。 她被激怒,拍他,打他,骂他,踹他,咬他……最后却还是被他狠狠欺负了去。 “好了,别哭了。起来洗把脸,那一脸眼泪鼻涕的,脏不脏。”陆永庭凑到九珠耳边哄着。刚才确实问了明知不该问的问题。可这也……情有可原,一想到江学义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就堵得慌。他想知道江学义究竟对九珠做过何等无耻之事…… 九珠撑着酸疼的身子起来,拉过陆永庭的中衣,拿它擦了眼泪,又使劲吹了一把鼻涕。 陆永庭不嫌弃,只觉得好笑。 九珠沙哑着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说我和江学义有过那种亲密之举。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清不清白,成礼那日,你不是最清楚吗?” 陆永庭也想好好掰扯掰扯。他不是圣人,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 “那日,江学义袖子里掉出一件你的贴身小衣,他说是你送给她的,而且他还知道你后肩有一块红色胎记……说你和他有过亲密之举。” 九珠怔愣住,怒道:“他胡说,我怎么可能送他贴身之物,更没和他有过什么亲密之举。” 陆永庭默默的看着九珠不说话。 九珠也从他眼里看出了不信任,心里闷闷的。 太累人了,算了算了,反正自己也不信任他。 “陆永庭,散伙吧,这日子我和你过不下去了。”散伙好,所有的矛盾问题都会没了。 陆永庭不以为然,捏了捏九珠的脸颊,道:“不散!” 散伙让你去找江学义? 做梦! ……… 陆永庭没想到,自己防住了江学义,却没防住王柏那混账。 到底是自己大意了。 还以为王柏单纯来看表妹的。竟然趁他不在府中的时候,带着他妻子跑了。 王柏那混账还留了幅画给他。 什么画? 画了只乌龟,乌龟屁股后面是八个圆圈。 这是在骂他乌龟王八蛋呢。 这画似曾相识……哦,记起来了,九珠以前也画过一幅给他。 这对表兄妹真是如出一辙,都混账得很。 …… “阿平!” …… “阿平” 阿平不聋,他在门外已经听到公子在喊他,他就是不应,故意要让他多喊几声。 公子喊到第四声时,他才慢悠悠的进了舱室。 陆永庭皱着眉,道:“去,让船家换壶茶,这茶喝起来有股子霉味。” 阿平怠倦的模样:“公子,这又不是自家官船,我们乘的是民船,哪来的好茶叶?您将就喝得了,哪来这么多讲究?” “啧!”陆永庭啧叹道,“什么态度?我有惹到你吗?” “卑职一直是这个态度,公子这么说让卑职好生惶恐。” 砰,陆永庭拍桌道:“有话直说,别和我阴阳怪气的。” 阿平也不顾忌的直说道:“公子,你动手伤了九珠这事做得太过分了。你一个大男人打一个女人,真给我们男人丢人。若不是碍于身份,卑职作为九珠的表姐夫,理应好好教训你一顿。” 简直冤枉,陆永庭板着脸:“我没动手打过九珠,她手上的伤,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阿平顿了会,又问:“那她为何夜里狼狈的逃出王府?” 陆永庭矮了语气:“那……是我作的。” “哼!”,阿平嘲讽道:“所以九珠跑了,都是公子你活该。” 陆永庭又拍了一下桌子,故作愤怒:“你要造反啦?” “不敢。”阿平淡淡地道 “出去,出去。”陆永庭心烦,挥手让阿平退下。 阿平也撇了撇嘴,觑了公子一眼,转身慢悠悠的出了舱室。 人走后,陆永庭看着门口不爽地低声骂了一句:“死阿平……” 第309章 菀菀类卿 瑞王府。 陆永庭揉了揉额头,睁开眼问:“你老丈人怎么说?” 阿平一脸为难:“卑职的岳父说他也不知道王柏把夫人藏哪去了。” 陆永庭语气略带责怪:“那你不会让他问王柏吗?” “岳父大人说,他管不了逆子的事。” 陆永庭烦闷:“江府那边怎么说?” “江老爷说,别问他,他不知道。” 陆永庭心里更堵了。祖父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两个串通起来不想告诉他罢了。 真是过分! 阿平见公子头疼的模样,心里暗笑。 这几日,公子去了江家,王家,徐家,萧家想问九珠的下落,却连连吃闭门羹。没人愿意搭理他,他气得不轻,昨日忍无可忍和王柏起了冲突,在宫门外打了起来,最后弄得两败俱伤,让人看了笑话。 阿平如今也是当爹有女儿的人,想到以后女儿若在夫家受了如此委屈,他定也饶不了欺负女儿的混蛋,哪怕他身份再高,他也敢拼命。 公子呀公子,活该吧你! …… 陆永庭被逼急了,也不管丢人不丢人,反正他丢的人不少,都丢麻了。直接一纸诉状递到大理寺,状告禁军营武卫王柏抢夺人妻! 大理寺的官员拿到世子的诉状后,齐齐仰天大笑,都快笑到地上去了。 堂堂瑞王世子,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住,丢人不丢人。 …… 当天王柏就被大理寺传唤去,按世子要求把王柏收了监。 陆永庭以为这样可以逼出九珠来见他,岂料失算了。 一直到开审那日,他才见到人。 大理寺正堂坐满了看戏的官老爷。 九珠和王柏跪在大堂中央。而陆永庭则端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 正堂上的官老爷拍了惊堂木。 “王柏,你身侧的妇人是何人?” 王柏慢声道:“回大人,是本将的小妾,徐九珠。” 砰! 官老爷重重的拍了惊堂木,厉声问道:“说实话!” 九珠吓了一跳。 王柏丝毫不惧,哼笑道:“大人,户籍不是都呈交给您了嘛,这确实是本将的小妾徐九珠。” 官老爷瞥了眼端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世子爷,清了清嗓子问:“堂下所跪妇人可是徐九珠。” 九珠垂眸道:“民妇,确实是……徐九珠。” 陆永庭攥紧椅子把手,死死盯着跪在下面说鬼话的女人。 官老爷头大得很,转头看向世子,问:“世子爷,您说此妇人是您的夫人江九珠,可有什么凭证?” 陆永庭冷声道:“爷有人证。” 官老爷道:“传人证!” 宋嬷嬷,阿平,阿雨,阿云,管家……徐州府邸的人乌泱乌泱的进了大堂,纷纷指认九珠是世子夫人。 王柏嗤笑:“大人,人有相似,不能因为本将的小妾和世子夫人长得像就认定两者是同一人吧。” 官老爷岂会不知这个理,目光朝世子的方向看去:“世子爷……您可还有其他证据?” 陆永庭沉静了会,盯着王柏问道:“王柏,你说那妇人是你小妾,那爷问你,她身上可有什么疤痕,胎记之类的东西,若有,所在何处?” 闻言,王柏神色变幻了几瞬,九珠也怔住了。 王柏打马虎眼道:“这……此等隐晦之事,不方便说。” 陆永庭给了官老爷一个眼神,官老爷会意后,道:“王柏,你不必全说,挑一处说便可。” 王柏有些为难。 见他半天开不了口,陆永庭直言道:“说不出来,那就说明那妇人根本不是你的小妾。” 九珠就知道王柏的破办法行不通,非得说她是他的小妾,看吧,这不是被戳穿了嘛。 九珠开口了:“回大人,民妇确实不是王柏将军的小妾,但也不是世子爷的夫人。” 官老爷问:“那你是谁?” 九珠道:“我是徐九珠。户籍已经呈上,身份不假。之所以王柏将军说我是她的小妾,无非是为了帮我……因为……” 九珠看向陆永庭:“世子爷老来纠缠民妇,动手动脚,非说我是他夫人。王柏将军看不下去,所以才想出这种办法庇护民妇。” “官老爷明鉴,世子爷一直说民妇是江宏江大人的孙女江九珠,可江大人的孙女一年前已经去世,试问,民妇怎么可能是江九珠呢?” 官老爷头疼,话说世子是在徐州成的婚,听说娶的是个衡州姑娘,身份神秘得很,现在又扯到了汴京江大人去世的孙女……太乱了。 “世子爷,您夫人到底是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陆永庭一瞬不瞬的盯着九珠,冷声道:“她就叫江九珠,江宏的孙女。” 官老爷忍不住弱弱的提醒:“世子爷,江大人的孙女一年前不是得恶疾死了嘛?” 陆永庭瞥了眼官老爷,森然笑道:“把江大人请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嘛。” …… 后来大理寺不仅传唤了江宏还传唤了徐秉玉,孔六,萧齐峰等人,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模一样。 江九珠一年前已经死了,堂下跪着的人只是外貌似江九珠。 …… 最后大理寺隐晦的得出一个结论,世子爷可能是疯了颠了,反正就是不正常了…… 本就是证据不足且荒唐的案件,今日只是草草走个过场,应付应付世子爷罢了。 那日,陆永庭被所有人欺负得红了眼。 …… 茶楼内。 “哈哈哈哈……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小瑞王和禁军营里的一个武卫将军在宫门外打起来了……” “哈哈哈……听说了听说了,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哈哈哈……我也听说了,听说那小瑞王看上了那武卫将军的小妾,非逼人把小妾给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太霸道了吧,还有没有王法!世间千般万种难道由他说了算不成?” “可我记得以前的小瑞王可不是这般模样的,难道是有了赫赫战功,就变得目中无人,肆意妄为了?” “不是不是,我听说的是小瑞王疯了,非说那武卫将军的小妾是他夫人,死活要让那将军把小妾交出来……后来都闹到大理寺去了……” “什么!!!小瑞王疯了???怎么回事?” “听说在战场上伤了脑子,每天时而清醒,时而癫狂……”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小瑞王疯了,而且疯得厉害,非说那将军的小妾是前尚书江宏江大人的孙女江九珠,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咦,那江九珠不是一年多前染上恶疾死掉了嘛!还是死在出嫁的前两日!!!” “可不是嘛!江府抬棺那日走的还是我们这条街。那日我还在街上看了好半天的送葬队伍。” “我听说小瑞王在徐州娶的那位夫人长得和那江九珠有些相像。巧的是那武卫将军的小妾外貌上也有相似的地方。估计小瑞王把那小妾也当成江九珠了……” “哎!菀菀类卿。可见小瑞王爱惨了那江家姑娘,疯了也忘不掉人,也是个可怜的痴情种……” “听说世子夫人就是因为世子疯了,所以才跑了不见人影……” “世间八万字,唯有情字最伤人,哎!世子爷太可怜了。” …… 第310章 无耻呀! “父亲,您怎么来了?” 瑞王调侃道:“老夫来看看你这大怨种是不是真的疯了!” 陆永庭难受。 瑞王从府里仆人的口中了解了这久发生的事情。 他训道:“你说,一个江学义就把你们夫妻关系挑拨得千疮百孔,你这丈夫当得可真失败,儿媳妇离开你是对的。” 陆永庭内心一言难尽:“父亲!” 瑞王一挥手,恨恨道:“喊什么喊,你个疯子。” 陆永庭一副颓败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痛楚:“父亲,你说孩儿该怎么办?九珠好像真不想和孩儿过下去了。” 瑞王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给了一个主意:“外面都在传你疯了,那你就真疯一个,看看九珠会不会要你?” 陆永庭皱眉,不解的盯着父亲 …… 阿平说他家公子疯了的时候,九珠不信。 前些日子在大理寺还好端端的,怎么说疯便疯。 阿平故作悲伤道:“公子确实如外面说的那样,在南境打仗时,脑袋受过伤,受不得刺激。那日从大理寺回去后,……犯病了,一会喃喃自语,一会哭,一会笑。” 九珠一阵心悸,她从不知道陆永庭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去见他。 …… 九珠立马跟阿平去见了陆永庭。 他头发凌乱,嘴巴被帕子塞着,双手双脚被缚,整个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双眼呆呆的盯着床帐。 这还是意气风发的男儿郎吗! 九珠心疼:“为何要如此对他?” 阿平憋着笑,声音故作低沉道:“防止公子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 已经疯到那种程度了吗?九珠心中酸涩:“不是有老神医嘛?请他来看过了吗?” 阿平叹道:“看过了,老神医说根治不了,以后不能让他再受刺激,慢慢养着。” 九珠神伤默了好一会,道:“阿平,你先下去,我想和他单独说说话。” 阿平颔首,转身离开时朝公子眨了眨眼睛。 九珠坐在床沿处,就那么静静的一直盯着陆永庭看。 好几次欲言又止,还未言便红了眼。 好半天后,终是带着哭腔哽咽道:“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被人误解的滋味……你怎么这么受不得委屈……气一下就疯了呢……一个大男人连我都不如……” 九珠吸了吸鼻子道:“那年出嫁前夕,我中了毒,每个人都以为我是不想嫁你才服毒自尽。两年后我醒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中的毒,每个人都不信我。后来江学义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是姑老太太对我下的毒。也就在他告诉我真相那日,他用迷药把我迷晕,我醒来人就到了一个深山老林里。那个时候,祖父为了顾全大局,为我办了葬礼……我问江学义为何要联合阿诺掳劫我,他说他快死了,想让我待在他身边,看着他死……这个理由太荒唐,我是不信的……后来我和你解释,你就生气,骂我。” “我受了这么多委屈,我都没疯,你个大男人,疯什么疯……” 九珠哭得泪眼婆娑,摇晃着躺在床上的陆永庭。 “陆永庭,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不要你这个样子。” 说着,九珠扑到陆永庭身上抱着他一个劲的抽泣。 陆永庭怔愣住,他在消化九珠好刚才所说的话,心情复杂,又惊又悔又恨又怒又愧。 “你老说我喜欢江学义,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伤害我的人呢?” “我不喜欢江学义。我只是可怜他罢了……” 陆永庭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他现在只想抱住九珠,让她别哭。 他挣扎起来,想挣脱束缚,可手脚和身上被五花大绑,阿平那混账绑得认真,嘴巴也被他塞得严严实实,他根本挣脱不了。 九珠见陆永庭挣扎起来,嘴巴发出呜呜呜的声,身上用着劲似乎想要挣脱束缚。以为陆永庭又发疯了。 她起身,心里慌乱到了极点,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措手不及间俯身摁住陆永庭的脑袋,亲吻了他的额头。 陆永庭怔住,忘记了挣扎。 九珠以为这招很有效。于是接着又亲了他的眼睛,鼻子,脸颊。 她伸手摸着他的鬓角和长眉。 低喃道:“陆永庭……你不要怕……我是九珠……我是江九珠,是你的妻子……我哪也不去,我和你回徐州……我们回徐州去……” 接下来的日子,在九珠的用心照顾下,陆永庭一点一点恢复“正常”。 装疯的日子,陆永庭心里很矛盾。 矛盾什么呢? 矛盾要不要快点恢复“正常”。 他很贪恋被九珠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为他端药喂饭,为他沐浴穿衣,为他束发擦脸,九珠有多殷勤,他就有多幸福。 幸福得有些不安心,他不喜欢九珠看他时露出一副心虚且心疼的模样。 九珠难过,他心里自然不好受。 不好受的同时还有些忐忑,忐忑哪天九珠若知道被骗,想到各种后果,他就一身冷汗。九珠最计较这些,届时她定又要发脾气,发脾气还好些……最怕她又联合婆家众人整一出不是江九珠的戏码,那才是真的要折腾死人了。 可想到她那天在大理寺说不是他妻子那话,他心里又闷又堵又气。 他这个丈夫对她来说就似一件物件,想不想要全凭心情! 别看九珠现在对他有求必应,低眉顺眼,百般照顾,其实就是可怜同情,还有怕他真“清醒”过来找她算账罢了。 要说她有真心吗? 那天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可能有一点点点点吧。 可怎么办? 他想要的是很多很多很多。 …… 装疯期间,陆永庭让阿平带人去寻江学义,把那混账带回来,他要亲自刮了他! 天不遂人愿,江学义死了,阿平一行人只找到他的坟墓。 江学义这人狡猾,心机颇深,陆永庭让阿平再去衡州一趟,把坟给刨了,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死人…… 第311章 江金莲和陆大郎 一个大男人靠装疯骗回自己的夫人是件很无耻,不道德的事。 这办法虽然是瑞王帮儿子出的主意,可也不想看着儿媳妇焦心。 遂,开口提醒儿子差不多就行了,要点脸,“仗疯欺人”也该有个度…… 陆永庭心里有数,表面却故作不以为然地告诉父亲,病去如抽丝,好得太快,九珠会怀疑。若事情败露,父亲也会跟着遭殃。 小鱼吃大鱼。 儿子威胁起老子来了。 瑞王瞪了儿子一眼,也只得咽下口中的话。 …… 阿平从衡州带回消息,坟墓中并没有尸体,那空坟冢中只有一封信…… 阿平回到汴京,把信交给公子。 果不其然,陆永庭才看到信封上的字时脸就黑了。 这江学义是笃定了他会掘坟开棺。 “陆狗亲启”那四个字太刺眼。 陆永庭眉心跳了跳,把阿平遣下去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暴躁地拆开了信。 嚯! 信开头就是痛骂陆永庭的话,足足写了四页纸!四页纸! ……什么无耻小丘八,陆地上的老王八!瘪犊子,刨人坟墓,生孩子没屁眼之类粗鄙不堪的话。 陆永庭差点看不下去要把信撕了。不过,最后还是强压着怒火一字一句往下看…… 越看越怒不可遏,巴不得把江学义给嚼碎了。 姓江的在信里详细写了如何把九珠玩弄于掌心,如何利用自己病弱博取九珠同情,又如何挑拨别人夫妻关系的过程…… 江学义不仅能把人心看得如此透彻,而且善于利用人与人之间羁绊。 人往往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越偏执。 江学义是,陆永庭也是。 要问陆永庭偏执什么? 以前以为九珠喜欢那姓江的,不喜欢自己。 现在他知道九珠不喜欢姓江的,可也不咋个喜欢自己。 自己的妻子不喜欢自己,换谁谁心不堵。 也不难怪江学义能轻易挑拨他和九珠的夫妻关系。 虽说是夫妻,可他对九珠缺乏信任,九珠对他也是如此。可谁能说这世间所有夫妻都百分百相信彼此呢? 不可否认,陆永庭栽到江学义这病秧子手里真是活该,也是陆永庭咎由自取。 九珠在嫁给陆永庭的时候,他大度的说过以前的事他可以不计较,让九珠也别再提——可他没做到。 江学义几封信便让陆永庭自打了嘴巴露出真面目。 说不计较的是他,计较的也是他。 陆永庭承认他看过江学义写给九珠的信后很……嫉妒。即便那个时候,九珠还不是自己的妻子。他没资格生气,可他就是在意,而且烦躁———九珠怎么可以为别的男人做饭,束发,还和他一起看日出呢!!!那可是他的九珠啊! 其他事陆永庭都可以大方,唯独在九珠这里,他是个小气鬼。 有种人常说,爱不是占有,不是得到。 陆永庭觉得是句天大的屁话。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虚伪至极,估计是没本事占有,得到而找的借口。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想占有,不想得到。 难不成要让别人占有,得到? 笑话! 大笑话! 这种人莫不是要当活佛不成? 陆永庭不是脑残,也不做圣人。他不会把九珠的幸福假手于人,九珠就得是他陆永庭的妻子。 …… 九珠进屋时,陆永庭仰躺在床上假寐。 听脚步声,人走到床头后,陆永庭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见九珠笑吟吟的看着他,他不想再装疯了。 他猛的起身,一把揽过九珠,紧紧的抱在怀里,又欢喜又激动的道:“九珠,你回来了!太好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九珠惊讶的抬头,陆永庭的头脑是清醒过来了?! 她红了眼,只知颔首,未做应答。 疯子一般不知道自己是“疯子”,九珠嘱咐陆永庭好好躺在床上,她则高兴的跑去找父亲。 瑞王听到儿媳妇告诉的好消息时,撇了撇嘴,哦了一声。 许是这反应太过冷漠,又或者九珠以为瑞王没听清楚,又大声的道:“父亲,永庭不疯了!他醒了!” 瑞王暗叹一口气,下一瞬,给面子的表现出震惊,欢喜的情绪。 “太好了,我儿是个有福气的人。” 九珠颔首,顿了会,忍不住脱口道:“父亲,不去看看永庭吗?” 瑞王无语,忙道:“看!这就去看!” …… 九珠还是和陆永庭回了徐州。 离开汴京那日,王柏也来送她。还是说了那句:该吵吵,该闹闹,该打还得打,说打不过,便写信给他……” 九珠颔首应了他的话。 王柏要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负手立在码头处的陆永庭。 陆永庭也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两人互相看了好半天,王柏先收了目光,凑到九珠耳边又说了几句。这举动引得陆永庭不满,眯着眼睛死死盯着。 九珠上船后,陆永庭故作自然的问:“刚才王柏和你说什么?” 九珠半真半假的说道:“就是让我保重身体,若受了委屈就给他写信。他以后会抽时间带着祖父来徐州看我的。” 陆永庭抿唇,他不信只有这么一句话,肯定还有其他的。 陆永庭没有再问,吃一堑长一智,人得吸取教训。反正九珠不喜欢王柏……她谁也不喜欢。 晚饭前,九珠出了舱室。不一会端着一碗鱼肉粥回来给陆永庭。 九珠意味深长的看着陆永庭吃了个精光。 当晚,陆永庭闹起肚子来,折腾了一晚上。 九珠可不怀疑是自己做的鱼肉粥有什么问题,因为她也吃了,而且没什么事。 陆永庭闹肚子,可能是那药起的副作用。 ……端给陆永庭吃的那碗,她放了一包药粉。 那是王柏偷偷给她的。王柏说,他有个朋友的朋友和陆永庭的症状差不多,都是脑袋有问题,他朋友的朋友偶得一药方,服用后竟然痊愈了,以后都没再发疯…… 那药只要隔五日吃一次即可,刚开始可能会有副作用,多吃几次后就会消失。 九珠不确定那药能不能治愈陆永庭脑袋上的问题,且先试试看吧。 …… 当陆永庭第五次闹肚子时,他意识到不对劲了———遂让阿平在厨房偷偷留意九珠的举动…… 果然,问题的的确确出在九珠身上。 她这是要干嘛?要学潘金莲毒害武大郎? 可下巴豆拉不死他这个陆大郎啊? 难道九珠知道他装疯的事了? 陆永庭心虚且慌张,让阿平偷偷撞破“江金莲”下“药”的事情,好试探缘由。 当陆永庭知道那药是“王门庆”给的时,他明了了。 看来那家伙早知道他装疯的事,这是替九珠来报复他呢! 真是好大的胆! 算了,既然“王门庆”看破不说破,他姑且饶他一次,算作扯平。 至于“江金莲”剩下的“药”,“陆大郎”偷偷把它换了去。 第312章 大结局 傅兰嘉八月的时候为表哥生了一个儿子。 孔六在九月的时候也娶了妻。 祖父十月向陛下告老,带着祖母去了灵州。 九珠算着日子,灵州冬天来得早,祖父去到那里的时候也该下雪了。 王梦芙带着女儿来了徐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阿平在徐州,王梦芙自然得夫唱妇随。 听王梦芙说,王柏被沈太傅的二女儿沈玉赖上来,现在死活要嫁他。 九珠听了这消息,惊得眼珠都快掉了。 沈玉不是喜欢陆永庭嘛?怎么就缠上王柏了? 王梦芙把心中的揣测告诉了九珠。 大概意思是王柏是九珠的表兄,按理,陆永庭也该喊王柏为表兄,沈玉如果嫁给王柏,那么陆永庭和九珠就得喊她一声表嫂! 让自己恨的人在面前伏低做小,是挺爽的。 九珠认为很有这个可能性。 好在王柏看不上沈玉。九珠和王柏芙也不想沈玉当大嫂。 转眼,到了十一月初九,九珠的十九岁的生辰。 这是她嫁给陆永庭后过的第一个生辰。 她嫌麻烦,没让府里张罗。可还是收到了许多贺礼。 九珠可喜欢拆礼物了。她让阿雨阿云把贺礼全都拿到房间,她要一一拆看。 拆出一幅画时,九珠怔住。 咦!竟然是江学义的自画像。 画中的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坐在轮椅上,浓黑的长眉,璀璨的眼眸,笑得意气风发。 那画虽只有真人的七分美,可也是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还没死? “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九珠被头顶传来的冷冷发问声吓了一跳,也不知陆永庭何时来的,此时就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陆永庭进屋就瞧见九珠低着头在发呆,走近才发现她在看画,还是姓江的画像! 陆永庭派出去的人,至今还没发现他的踪迹! 还以为躲到地下去了呢! “啧,哪有人过生辰送自画像的。”九珠啧叹着要把画像收起来。 陆永庭一掌摁住画像,又问:“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九珠不答反问:“你们男子也有容貌焦虑?” 陆永庭提醒:“别扯开话题!” 九珠抿了抿唇,道:“你好看。” “说实话!” “你好看!” “说实话,我不生气。” “……你好看。” 陆永庭说着酸话:“可我记得,你说江学义是你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九珠最烦陆永庭这个德行,忍不住道:“知道还问。” 陆永庭被噎住。 不问了……因为他不高兴了。 九珠本来怕说大实话刺激到陆永庭,怕他又发疯,所以说话大多时候都想着让他高兴。 可越这样,越让他不依不饶起来。 有时候说假话,说真话,都会让他不高兴。 就比如现在。 九珠见他不高兴,也知道哄他的方法,起身,踮起脚尖,亲了亲陆永庭的脸颊。 陆永庭眼眉一挑,心情又好了起来。拉起九珠的手,笑吟吟的道:“我带你去郊外骑马。” …… 夫妻俩共乘一骑,陆永庭控缰把九珠圈在怀里。 马慢悠悠的在草地上走着。 陆永庭忽问:“九珠,你喜欢我吗?” “……喜欢。” “说实话。” “……喜欢。” 有些话,不说出来,别人是不敢信的,九珠说出来,陆永庭也不敢信。 不敢信,还要问,而且经常问。 陆永庭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别扭的小媳妇。 他攥住九珠的手,揉捏了几下。 “你为何从不问我喜不喜欢你?” 九珠道:“你不是喜欢江学义的心上人嘛?” 陆永庭差点忘了还有这茬,懊悔自己的嘴贱。 九珠道:“对了,那姑娘如何了?” “放了。” 九珠讶然:“放了?” 陆永庭一本正经道:“爱一个人,不是占有,不是得到,而是让她快乐。” 陆永庭低头看着九珠意味深长接着道:“你说是吗?” 九珠讶然又讶然,陆永庭竟然能说出这话来,看来真是爱惨了那姑娘。 “说的有道理……” 陆永庭问:“那我的小夫人,你快乐吗?” 九珠一怔,问得好生突兀,没多想,点了点头。 陆永庭目光柔和,笑吟吟的看着九珠不再说话。 …………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