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病娇太子有病,我有药》 第1章 太子病重 大乾朝,启元二十三年。 时至深秋,淅淅沥沥的秋雨裹挟着浓重的寒意,笼罩着繁华的盛京。 夜深露重,层层宫墙之内,御书房灯火通明。 年过四旬依旧俊美威严的昭锦帝坐在龙案前,御笔批阅着奏折,四周安静一片,只闻得雨滴溅落宫廷之声。 司礼监掌印太监赵海川躬身上前,“陛下,亥时已过,今儿天寒露重,您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昭锦帝摆摆手,“无妨。” 赵海川无奈地看了眼昏暗凛寒的天色,只好搬出杀手锏。 “皇后娘娘遣人来过了……” 昭锦帝这才从御案前抬起头,朱笔未放,“你倒是乖觉。” 赵海川从小就侍奉昭锦帝,哪能不知道他的软肋。 除了皇后娘娘,也就是几位小殿下了。 他垂头,语气含着微微的笑意,“娘娘还说,您要是一刻之内回不去,她就去找贤妃娘娘了……” 昭锦帝脸上浮现出无奈,这后宫倒像是给皇后纳的一般,今儿找淑妃,明儿找贤妃,他这个正牌夫君却只能排在后面。 他放下御笔,正待说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微微拧眉。 赵海川见状,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上前查看。 “何事喧哗?” 虽然陛下待宫人素不严苛,不会随意责骂,但陛下在前朝雷霆手段,积威甚重,底下人少有如此失仪的地方。 “陛下!太子府来人禀告,殿下病重,怕是,怕是不行了……” 来人跪伏在地,惊慌无措的声音中带着哽咽。 赵海川惊骇,“什么?!” 虽然太子殿下素来身体病弱,可最近稍安稳,昨天还好端端的和陛下下棋,怎么会…… 四周静立的宫女太监亦是哗然,当即跪倒一片,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雷霆天威波及。 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乃是当今帝后的心尖宝,大乾未来储君,如果真的……那么大乾绝对会变天。 昭锦帝猛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外走。 赵海川跟在后面,快速吩咐道,“摆驾!” …… 太子府位于皇城最显赫的东侧,是盛京繁华中唯一的僻静之处。 祖制规定皇子行冠礼后方有出宫建府的资格,可昭锦帝偏宠太子,从他十二岁开始就着手建造太子府,以便能安心静养,远离宫廷纷扰。 虽有违祖训,但世人皆知太子殿下的受宠程度,倒也不敢多言。 御驾匆匆赶到太子府时,阴霾笼罩着全府上下,脚步声慌乱,隐约可听到哭泣的声音。 昭锦帝突然有些腿软,他生平第二次感到了害怕的情绪,近乡情更怯。 赵海川赶忙扶住他的手臂,“陛下……” “……锦儿知道了吗?” 赵海川道,“已着人去请了皇后娘娘,奴才嘱咐过了缓缓说。” 昭锦帝定了定神,“好,此事先别惊动太后,让她老人家静养。” “奴才明白。” 昭锦帝定了定神,疾步朝里走去,所到之处下人皆跪伏在侧,“参见陛下!” 他充耳未闻,沾染一身寒雨,直直进入乾澜殿。 偌大的寝殿灯光昏暗,层层叠叠的帐幔间弥漫着沉重的苦药气息,即使烧着炭火,依然透出一股莫名压抑的森冷之感。 昭锦帝拨开重重帷幔,来到病榻前。 榻上之人只着单衣,俊美的面容苍白如雪,像尊没有鲜活气息的雕塑。 太子府严总管,太医令等人皆肃立起身,准备行礼,“参见陛——” 昭锦帝挥手打断,急切问道,“宸儿如何了?” 太医令重重跪下去,语调带着浓浓的哀痛和悲戚,“陛下饶恕,微臣已经尽力,可邪毒缓缓侵入心脉,殿下身体亏损已极,已至油尽灯枯……” “可有解决之法?” “臣等无能……” 昭锦帝语调沉下去,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废物,你真的尽力了吗!宸儿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就油尽灯枯了!” 帝王威压完全释放,四周人哗啦跪倒一片,害怕地将额头贴在地上。 “陛下息怒!” “一群庸医!要你们何用……” 突然,外间传来一个女声,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焦虑和担忧,“太医可在?” “回娘娘,陛下和太医都在。” 众人心下微松,谢天谢地,皇后娘娘来了。 顷刻间,一个身穿锦缎凤袍的女子快步走到榻前,她气度雍容,美艳华贵,乍看上去只有三十左右。 “陛下,宸儿如何?” 昭锦帝没有说话,只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眼里盈满浓重的悲伤。 夫妻数十载,皇后瞬间明了,她看向榻上毫无生气的谢昶宸,美眸中的泪水瞬间滑落。 “怎么会,宸儿……” 她低唤一声,声音带着无尽的悲痛。 昭锦帝看着爱妻痛哭的单薄背影,心中哀恸,即便他位至九五,坐拥无上权利,却救不了自己的儿子,何其悲哀。 皇后颤抖着握住儿子冰冷的手,伏在昭锦帝身侧垂泪不止。 下一瞬,她突然问道,“太医令,拼尽你们一身医术,可否保宸儿三天?” 太医令与众多太医交换眼神,随后垂首,“微臣自当尽力,可若是……” 皇后眼眶通红,但语气笃定,“三天足矣。” 昭锦帝急切道,“锦儿,可是有什么妙法?” 皇后点头,“昔日我有恩于神医谷主,得他一诺,刚才臣妾正好接到神医谷的传信,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想是之前就有预兆。” “可袁谷主不是说他无能为力吗?” 这些年,除了御医,赤脚大夫、云游名医,连塞外的大师都被他“请”过来过,可都对宸儿的病无计可施,怎的现在又有了方法。 “来者不是袁谷主,而是他的关门弟子云宁,云神医,他说唯有她能给宸儿一线生机……” 昭锦帝眉头微皱,“可是那个用毒如神,传言以剖腹取子的神医毒仙?” “正是。”皇后眼眶微红,“灏哥,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窗外雨声依旧,寒风凄冷,昭锦帝看着儿子苍白的面容,心如同被巨石压着,难以喘气。 真的会有奇迹发生吗…… …… 因着储君病重,昭锦帝宣布罢朝三天,整个朝廷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虽然表面上一切照旧,但大家心中却充满了不安和忧虑,私底下某些势力更是暗潮涌动。 太子本来就是个病秧子,这次只怕是难了…… 二皇子和锦乐公主第二天早上才知晓昨晚发生的一切,他们匆忙赶到守卫森严的太子府。 “父皇,母后,皇兄如何了?!” 二人未满十五,乃是双胞姐弟,二皇子性格跳脱,锦乐公主小小年纪却很沉静自持,自有天家公主威仪,不过听说兄长病重,都失去了往日的淡定。 更别提二皇子从小就爱黏着兄长,此刻更是没了君子风度,几乎是火烧眉毛地赶了过来,不过在场的人都无暇去纠正他的礼仪。 榻前,帝后亲自守了一夜,面色疲惫与忧虑交织。 皇后将目前情况简单向二人描述,“暂时无碍……” 二皇子听闻,如遭雷击,瞬间哭倒在榻前。 “怎会如此……皇兄!!!” 昭锦帝揉了揉额角,是谁让这小子来的,只会添乱。 皇后熬了一夜,听着这哭喊声也感觉有些糟心。 锦乐公主看着父母的神色,走上前温声道,“母后,您和父皇先去歇息吧,我和煊弟看着皇兄,有神医的消息女儿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皇后颔首,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和你父皇就在偏殿。” “女儿省得。” 接下去两天,几人轮流守在谢昶宸榻前,天家最尊贵的夫妻宛如普通父母般,事事亲力亲为。 二皇子更是除了吃饭小憩,其余时候一半时间服侍兄长,一半时间守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神医”的影子。 初起时淅淅沥沥的小雨,如今渐行渐密,更有雷电轰鸣,雨声喧嚣,整个世界仿佛被大雨所吞噬,视线都模糊不清。 二皇子在门口等得坐立不安,瑟缩着踱来踱去,“怎么神医还不来?” 这么大的雨,神医会不会迷路了? ……或是出了意外? 今天都第三天了,皇兄该怎么办!! 二皇子胡思乱想时,眼尖地发现远方隐约有个顶着暴雨前进的身影。 最近因为皇兄病重,附近把守森严,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如今有来人,肯定是神医! 二皇子激动地站起来,在他望眼欲穿之际,来人的样貌逐渐清晰。 他霎时被震惊地目瞪口呆,旁边一同等候的严总管和侍卫亦是难以置信。 这……就是神医?! 来人身形偏高挑,打着一把破破烂烂的雨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进,浑身泥污血渍看不清五官,衣衫湿透,从白皙的皮肤倒是能依稀辨认出是个女子,可这幅尊荣,和众人想象中仙风道骨的神医大相径庭。 二皇子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这样的人真的能救好皇兄吗? —————— 【开文啦开文啦,国际惯例首先给读者宝宝们来个温馨提醒,本文是古言甜宠挂,男女主感情线几乎无虐,双洁双初恋,非穿越非重生,文风比较欢乐。】 【男主温柔病弱,是个究极守男德的恋爱脑,骨子里有些偏执占有欲,但是不会做出伤害女主的事情,感情中女主占主导,女主酷飒偏乐观沙雕,特质是很倒霉,喝口水塞牙,吃鱼必卡刺的那种,但遇上男主就会慢慢好起来,天生一对的契合度,喜欢的宝宝加个书架,慢慢看下去吧,笔芯~】 第2章 玷污美男 陆遇宁也知道自己的出场方式过于怪异,不过这么多年,这样的目光隔三差五都会见到,也不稀奇。 她顶着众人惊诧的目光走上台阶,随意抹了把脸,“此处可是太子府?” 二皇子愣愣点头,“是。” “那走吧。”她说着就要进去,语气和行动都格外自然。 二皇子狐疑,“你……真的是云神医?” 陆遇宁摆摆手,“显而易见,难道我不像吗?” 这下不只是二皇子,连周围人也欲言又止,从头到尾就没有一处像的地方好吗!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皇兄的病,二皇子懒得纠结,带去给父皇母后看自有分晓。 “云神医,这边请。”严总管挂心主子的病,很快就恢复了太子府总管的镇定。 陆遇宁颔首,“嗯。” 一行人簇拥着如同“乞丐”样的“神医”朝里面走去,二皇子始终半信半疑,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真有绝世医术吗,这副样子也算是平生罕见了。 行至中途,众人就清晰地听见殿内传来男人冷厉的责问声。 “为何宸儿开始吐血?你不是说这三天保证无碍的吗!” “臣等无能……陛下,如果神医一刻之内无法赶到,殿下怕是……” “尽是些废物!” “陛下息怒……” “动不动就请朕息怒恕罪,有这功夫,倒不如多想想解决之法。” 陆遇宁眉头微挑,早就听说昭锦帝爱子如命,果真如此。 她神色淡然,倒是二皇子听见吐血二字,心焦如焚,率先跑了进去。 “父皇,神医来了,来了!!”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皇后从榻前起身,“神医何在?” 众人翘首之际,陆遇宁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淡定地从门外踱步进来,行了个江湖礼。 “在下神医谷云宁,拜见陛下,娘娘。”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群太医看着来人,俱是难以置信,这就是能救他们于水火的“神医”? 不会是二殿下从路边抓来的丐儿吧…… 皇后和昭锦帝也有些诧异,一则是因为这比较怪异的造型,二则是惊讶于鼎鼎大名的云神医居然是个未及桃李的少女。 “神医,你这是?” 陆遇宁看着自己浑身的狼狈模样,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就说来话长了,先让我看看太子殿下吧。” 皇后虽然心内焦急,可还是关切地问道,“可需要去换身衣裳?” 看着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湿哒哒的,可别伤了身体。 “无碍。”这里暖和的不像话,陆遇宁倒没感到冷。 “既如此,就麻烦神医先看看宸儿,翠玉,去给神医准备梳洗之物。” “是,娘娘。”翠玉领命下去。 皇后领着陆遇宁向里间走去,床榻外的帷幔缓缓掀开。 这下子,陆遇宁也终于看清了传闻中龙章凤姿的太子殿下的真面目。 榻上之人有着一张堪称鬼斧神工的精致脸庞,鼻梁高挺,面色带着久病的苍白,脆弱如同琉璃,却无法掩盖身上的尊贵气质,那无血色的薄唇,更是让俊美中夹杂着凭空而生的保护欲,让人情不自禁去呵护他…… 呵护……? 陆遇宁陡然回神,她肯定是被可儿带魔怔了,男色祸人。 她走近,正打算坐下来,突然看了看床上不染纤尘的俊美太子,和在泥地里打过滚的狼狈自己,轻轻拧了拧眉。 这坐在他身侧,怎么有种玷污美男子的错觉。 看着她凝重的面色,皇后心里小一咯噔,“神医,可是有何处不妥?” 二皇子也踮脚紧张道,“是不是皇兄……” 昭锦帝虽然没说话,可紧皱的眉头也彰显着他的担忧。 “无事。” 陆遇宁看着几人的神色颇为感慨,说是天家父子无真情,看来也不尽然。 她轻轻坐在床侧,将手搭在谢昶宸的手腕上,随即眼眸微闪。 嗯? 好凉。 寝殿内炭火烧的极旺,可这太子却冰得不像活人。 陆遇宁随意地撸起袖子,伸出带着泥污的手,解开谢昶宸的衣领,白皙的胸膛处遍布黑紫的网状纹路,已向心脉处侵袭大半,衬得他俊美的面容格外妖冶。 居然是“九幽噬魂”,怪不得…… 她看诊的时候,一家四口都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什么。 片刻后,二皇子忍不住小小声问道,“神医,皇兄如何?” 陆遇宁收回手,“我相信御医们已经尽力了,太子殿下的毒自胎体而来,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再晚一刻的确神仙难救。” 闻言,皇后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昭锦帝急忙将她揽进怀中,“锦儿……” 她美眸垂泪,“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没有……” 昭锦帝打断她,语气沉重,“不,这都是朕的责任,是朕的疏忽,才让你和宸儿受这么大的罪……”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互相揽下责任,画面是很深情,不过陆遇宁有些头大。 “额……陛下,娘娘,其实有我在,太子殿下性命无虞,不必如此担忧。” “真的?!” 皇后、昭锦帝、二皇子、公主四人异口同声,难掩兴奋之情。 “自然,神医谷之人从不说谎。” 皇后极力压下心中的激动,“那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陆遇宁沉吟,“先打一盆水来吧。” “去准备。” “是。”严总管动作迅速,很快就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清水进来。 陆遇宁简单地净了下手,正准备拿东西时,突然顿了下,“陛下,娘娘,麻烦各位稍微退后一点。” 众人不明所以,可还是听话地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瞬,几人就见到她的脖颈处钻出一条体色斑斓的小蛇,周身闪烁着炫彩之光,三角蛇头有条金色条纹若隐若现。 昭锦帝眼眸闪过一抹深色,高大身躯将妻女遮挡大半。 果然是神医毒仙,此蛇绝非凡物。 小蛇缓缓盘踞在她的肩头,蛇头高高扬起,金色眸子里充斥着兽类的冷血。 陆遇宁一把将它薅在手中,“小金,干活了。” 第3章 惨遭轻薄 小金温驯地缠在她手腕上,然后凑到她的食指尖,尖利的蛇牙刺了进去,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二皇子诧异地瞪大眼睛,不自觉又后退几步。 他现在信这是神医了,真是非同凡响。 陆遇宁将指尖的血珠喂入谢昶宸的苍白薄唇,明显可以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紧张起来。 其实她以往看诊之时,甚少会让人等待在侧,不过这可是帝后的宝贝疙瘩,想来也不放心让她单独摆弄。 她破天荒地解释一通,“放心,殿下无事。” “神医尽可按自己的想法来,不用在意旁的。” 皇后知道云宁最擅长的就是用毒之术,且诊疗方法世俗罕见,但宸儿已到如此地步,唯有这最后一试。 陆遇宁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找准几处穴位,稳稳扎了进去。 片刻后,她取出细长的银针,“暂时可保殿下十日无虞,等会我写张药方,每日辰时和戌时泡药浴半个时辰,后续逐渐延长时间……” 二皇子愣愣地问道,“……就这么简单?” 陆遇宁轻笑一声,“当然不是,殿下中毒日久,血液中毒素堆积,身体虚弱不堪,须得缓缓医治,若要完全康复,最快也要一年。” 皇后含泪道,“云神医,如果真能救宸儿一命,你就是本宫和陛下的恩人,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国师曾说宸儿难活过二十五岁,没曾想还未及冠就已病入膏肓。 幸好,幸好……只是两年而已。 “娘娘言重了,当初您有恩于师母,如今只是代师还恩,在下一介江湖游医,倒无甚所求。” 陆遇宁将蛇随便塞回怀里,正打算说什么,就察觉到身侧有道灼热的目光。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惊喜交加,“宸儿醒了?!” “皇兄!” 此时,所有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愧是神医。 外间等待的众太医既诧异又羞愧,她进去才小半个时辰,却抵过他们数月的努力。 几人还来不及上前,谢昶宸就自己坐了起来,他的目光柔和缱绻又夹杂着无法言说的疼惜。 “阿宁,你怎的如此狼狈,冷不冷?” 说着,他就张开手臂,温柔地将陆遇宁整个抱进怀里,丝毫不顾她周身的狼狈情状。 看到此情景,二皇子登时踉跄一下,锦乐公主震惊地嘴唇微张,众太医以及随侍宫女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气,连隐处的暗卫都差点脚滑摔倒。 皇兄这是在干嘛?! 殿下这……! 唯一知道些许内情的严总管差点哀嚎起来,哎哟我的主子,您现在可不是在梦中啊,如此行为,这,这…… 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被男子这样轻薄,陆遇宁表情空白了一瞬。 她略有些僵硬地侧过脑袋,看向“登徒子”的父母。 这就是传说中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 昭锦帝和皇后也是少有的失态,宸儿将满二十,可因为病体虚弱,未知人事,连身边服侍之人都少有女子,现在这种超出身份的冒犯行为更是从未有过。 为何他如此自然地唤出神医的名字,还如此亲昵,仿若有情人一般? 难道是旧相识? 可看神医的神色,又不像…… 陆遇宁挑了挑眉,“陛下,娘娘,在下此次只负责治好殿下的病,可并不包括……” 她看了看某个已经重新昏迷过去之人,意有所指。 如果是其他人,早就被陆遇宁一脚踹了出去,然后断其命根,但这是大乾的储君,那些法子肯定不适用。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将某些蠢蠢欲动的生物塞了回去。 才救回来,别等下被毒死了。 帝后这才回过神来,皇后上前将抱得极紧的谢昶宸分开,语带歉意。 “神医,真是抱歉,宸儿……素来不是这样的,本宫代他向你致歉。” 又没缺胳膊少腿,况且这“登徒子”还长得俊美绝伦,陆遇宁自觉没有吃亏,于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当朝最尊贵皇后的道歉。 “无妨,想是殿下还未恢复清醒,认错了人。” 皇后道,“既然宸儿已然苏醒,目前应当无碍,神医还是先去梳洗片刻,以防身体不适。” 陆遇宁看了眼被自己身上泥污弄脏的太子,移开视线,随即点头。 “也好,多谢娘娘。” …… 太子府占地广阔,陆遇宁梳洗之际,众人也并未离开。 中途昭锦帝因公事离开,皇后与锦乐公主端坐在正殿,二皇子谢玉煊则悄咪咪地凑近。 “母后您说,皇兄是不是认识神医啊,刚刚皇兄突然抱那一下,我都看傻了。” 这个问题邝婉清也在思索,她美眸轻飘飘地扫过小儿子,淡淡道,“你什么时候不傻了。” 谢玉煊瘪瘪嘴,“母后,不带这样贬低人的,太傅都说儿臣最近很是进益,没有以往那么废了。” 邝婉清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傻小子,都怪我和你父皇平常对你过于松懈,等你皇兄好了,让他亲自教你。” “啊……不要吧,皇兄好严格的。” 谢玉煊登时垮了下来,平常太傅耳提面命也就罢了,但是皇兄平素都很温和,唯独对他的课业要求严苛。 上次抽查,也就错了几个字,他手都抄软了。 如果亲自监督,那还了得! 锦乐公主谢云蘅轻笑一声,“谁让你自个儿不用心的,皇兄三岁能作诗,七岁笔走游龙,十五岁时在千乘战役中大败蛮夷,可不会背个书都磕磕巴巴。” 谢玉煊道,“比起背书,我觉得上战场更有意思,以后皇兄坐朝堂,我就当他的利刃,扫清边境蛮夷!” 邝婉清叹了口气,之前宸儿因为自己病重,还提议过退下储君之位,改为培养煊儿。 可她这个小儿子,着实不算是个读书的料,还不如蘅儿呢。 幸而现在有神医相助,宸儿康复有望,她和陛下也算是松了口气。 三人说话间,外间传来几声脚步声,“神医,请这边来。” “好。” 片刻后,翠玉领着陆遇宁进入正殿,俯身行礼,“娘娘,已为神医梳洗完毕。” 邝婉清抬眼看过去,又是一愣,而谢玉煊失神间,手中的茶盏骨碌碌滚落在地毯上,水洒了一地还浑然不觉。 这还是刚才的“乞丐”神医吗?! 第4章 太子苏醒 翠玉作为凤仪宫的掌事宫女,行事稳妥,因此准备的衣物类型繁多,尽可供陆遇宁选择。 只见她一身红如火的束腰劲装,柳眉似月,凝脂若霜,头发用发冠简单扎起,斜插一根盘旋着霓裳蛇形的发簪,大半青丝如墨般垂下,盈盈水汽间,更衬出她的脸庞秾艳无比,英气飒爽,堪称绝色倾城。 都说镇国公府嫡女席则灵乃盛京第一美人,但邝婉清觉得,就论容貌,眼前之人也更甚几分。 遑论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绝妙医术。 只是,她的眉眼若有似无地有些熟悉…… 一时之间,邝婉清倒也想不起来。 陆遇宁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娘娘,这是殿下药浴所需方子。” 翠玉躬身接过,呈到皇后手中。 邝婉清摩挲着药方,“有劳神医费心,宸儿之病所需时日长久,本宫在附近置办了处宅子,还请神医安心在盛京住下,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来。” 陆遇宁摆手,“倒也无需如此麻烦,随便在太子府安排个房间即可,后续治疗我需近距离盯着。” “对了娘娘,我本名陆遇宁,您叫我名字即可,不必神医神医的叫。” 邝婉清莞尔,起身牵过陆遇宁的手,“既如此,那本宫唤你宁儿可好。” 近看之下,当朝皇后的面容更加华贵雍容,声音和婉,手中传来的温柔让陆遇宁有些失神,仿佛拨动了心底的某根心弦。 这种宛若母亲般的温暖,她从未感受过。 “娘娘随意即可。” 邝婉清牵着陆遇宁坐下,“宁儿旅途奔波,之前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陆遇宁语气风轻云淡,“只是路上遇到了只黑黄条纹的老虎,斩杀之后不慎跌落泥坑,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旁边一直安静当个背景板的谢玉煊突然插嘴,“宁姐,可是传说中凶猛无比,生食过人肉的斑斓虎?” 陆遇宁挑眉,宁姐? 这个称呼倒也别致。 “可能是吧,当时急着赶路,没注意看,怎么,二殿下对此感兴趣?” 其实她接到消息之后就从黎泽出发,骏马、行李收拾稳妥,走得也是官道,一切都很美好。 可行至中途,倒霉病发作,青天白日遇到一只发狂的猛虎,马儿没了,行李也丢了,只能顶着倾盆暴雨徒步而来,要不然何须三天时间。 谢玉煊双目放光,兴奋地冲到她面前,“宁姐,你能不能收我当徒弟啊!” 手撕猛虎,这是何等勇猛,感觉可以和宣表姐媲美,但脾气却比表姐好多了! 陆遇宁道,“这……” 她看向皇后,不作答复。 太子行事略怪,二皇子又喜形于色,跳脱无迹,这皇室之人,倒还挺有意思。 “煊儿。” 邝婉清的声音不算严厉,谢玉煊却宛如被拎住脖颈的小猫,“母后……” “宁儿要忙着救治你皇兄,哪儿来旁的时间教你功夫,莫要顽皮。” 谢玉煊可怜巴巴,“好嘛,儿臣知错了。” 陆遇宁轻笑道,“如若二殿下得闲,倒是可以切磋一下,不过还是以课业为主,武力只作辅助。” “好!” 邝婉清摇摇头,无奈至极,果然是个傻小子。 她看向陆遇宁,温柔道,“想必宁儿也劳累了,可先下去歇息,严忠是宸儿的贴身太监,也是这太子府的总管,任何事都可吩咐他。” “好,多谢娘娘。” 被点名的严忠走到陆遇宁身侧,恭敬道,“神医,这边请。” …… 皓月当空。 乾澜殿的屋顶被泠泠月霜笼罩,微风拂过,几缕细发落在肩上,女子将壶中清酒一饮而尽。 “你来了。” 谢昶宸撩开衣袍坐在她身边,声音温和,“阿宁,怎的又大晚上喝酒?” “这不是等殿下无聊,心中烦闷,正好借酒浇愁嘛。” 谢昶宸蹙眉,“是我的错。” 女子嘴唇微扬,笑容明媚,“哈哈,逗你的,怎么说什么都信。”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女子看着天边的月色,神色飘渺,“殿下,今晚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谢昶宸愣住,面色陡然慌乱起来。 “你要去哪儿?我需要你的,阿宁。” 女子的身体陡然趋近透明,“殿下,你心里如同明镜,早就知晓我不过幻梦一场。” 谢昶宸面色陡然沉下去,眸底深云如墨般翻涌。 女子用半透明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声音缥缈如同清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殿下,那时才是你我的真实。”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就碎裂成星光点点,谢昶宸瞳孔皱缩,伸出的手却握了个空。 “阿宁,不要!” 谢昶宸呼吸急促,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场景再熟悉不过。 外面已近夕阳暮色,谢昶宸缓缓坐起来,额头汗水涔涔。 修长手指抚上胸膛,里面的心脏仍在跳动,可他却感觉如此空寂。 他何尝不知道那只是梦境,可他遍寻踪迹而不得,只能在梦中与她相聚片刻。 为什么…… 为什么要闯入他的世界,又毫不留情地撤身离开。 谢昶宸心神震荡,胸口的撞击沉闷跳动,他偏头咳嗽不停,陡然咳出一口黑血。 “咳咳——” 周围的空气动荡一瞬,谢昶宸挥手止住,淡然地抹掉唇角血迹。 病弱至此,即使他们相守又能如何,不过是情深缘浅。 他披好外衣,起身来到书案前。 今日感觉久违的轻松,或许已是回光返照,父皇母后为他筹谋至今,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第5章 宸宁初见 谢昶宸止不住地咳嗽,颤抖着提笔。 【儿钧之跪禀父亲母亲大人膝下: 儿臣自幼体弱,医者皆言已无药可医,自知时日无多,未能承欢膝下,令父皇母后夙夜忧虑,是儿不孝。父皇风华鼎茂,毋需焦心储君,煊儿性情活泼,无心朝堂,蘅儿天资聪颖,天赋不下于儿臣,或可再行斟酌。 ……望父皇母后宽恕愚儿之不孝,勿以儿病重而忧心,待得来生,再报父皇母后之恩德。 再拜,顿首。】 短短百余字,谢昶宸断断续续地写完,随后他又拿出一封崭新的折子。 前者是他写给父母的,后者是作为太子写给天子的。 他虽将死,可手中的暗卫、紫薇卫,外加神策军数十万之众,都需安排妥当。 如果落入贼人之手,对父皇,对整个大乾,都是极大的威胁。 半晌,谢昶宸安排好所有事宜,轻唤道,“严忠。” 周围一片寂静,数秒之后,无人应答。 谢昶宸眉头微皱,他素来不喜乌泱泱的人群环绕,所以寝殿通常只有严忠侍候在侧,多年从未有过唤之不应的时候。 他做了个手势,影逸悄无声息现身,恭敬道,“主子,严总管在九华庭,为云神医准备您所需的药材,可需要属下去唤?” 谢昶宸未答,只是问道,“云神医?” “是,云神医是陛下和娘娘从神医谷请来的神医。” 谢昶宸道,“孤的身体早已是神仙难救,何必白费功夫。” 不过,九华庭就在太子府的东南方,离乾澜殿不过五百米,一个看病的大夫,为何要安排得如此之近? “是父皇母后的意思?” 影逸瞬间领会,摇头,“是神医之意。” 谢昶宸转动手上的扳指,眸中意味不明。 一个看病的,费尽心机住进太子府,还离他如此之近,是神医谷本就有所图,还是被其他势力笼络。 他还没死,别人都登堂入室了。 影逸察觉到危险,有心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外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他身形一闪,瞬间从房间里消失。 “殿下恕罪!老奴该死,来迟了。” 严忠从门外疾步而来,看到谢昶宸手背的鲜血,惊慌上前擦拭。 “殿下,您可有哪里不适?云神医即刻就到,您先忍忍。” 谢昶宸的目光直直落到严忠身上,气息偏冷。 严忠弓腰扶着他的手,背后发凉,小心翼翼地道,“殿下……” 谢昶宸抬眼,声音恢复一贯的温和。 “孤如今的情状,是那人之功?” 严忠欲言又止,略去了某些冒犯的失礼行为,只道,“是,前儿夜里神医给殿下诊治,就简单下了几针,您如今就已经大好了,真是妙手回春呐……” “妙手回春……”谢昶宸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是嘛,孤也想见识下这位“神医”。”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门外。 药浴的方子里血晶根这味药,严忠寻而不得,本来在和陆遇宁商议用其他药替换,可听说殿下苏醒,他简单嘱咐两句,就拖着圆滚滚的发福身体飞奔而去。 陆遇宁紧随其后,莫名有些哭笑不得。 上到天子,下到奴仆,个个都将这太子当成宝贝疙瘩,生怕冷了渴了,虽然抱恙在身,还当真是好命。 虽然昨天某个登徒子的行为很过分,但陆遇宁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轻敲了下门。 “严管家。” 严忠得了谢昶宸的示意,前去打开门。 “神医,殿下有请。” 谢昶宸坐在椅子上,随意歪着,面色虽然依旧苍白,可不损周身尊贵之气。 他抬眼看向门口,等着一睹“神医”的真面目。 门外的陆遇宁随意掸了下衣衫,走了进去。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好似凝滞了瞬间。 刚踏进门槛,陆遇宁的视线就被谢昶宸吸引住,前天狂风暴雨,夜色昏暗,虽然看出这太子极为俊美,可终究没有活气。 可如今,他姿态慵懒地斜靠着,白皙的眉眼深邃而柔和,恰到好处的轮廓线条在光影中勾勒得近乎完美,配上病弱苍白的神色,颇为蛊惑,宛若话本中修炼到极致,摄人心魂的男狐狸精。 如果有个这样的夫君在家,日子都有干头些,怪不得可儿常年沉醉在小倌的温柔乡里。 “神医谷云宁,拜见殿下。” 依旧是简单的行礼,不卑不亢。 与她的淡然相比,谢昶宸心底犹如被狂风肆虐般的惊涛骇浪,急促的呼吸使他指骨紧绷到发白。 阿宁…… 他几乎以为自己又陷入了另一重梦境。 从十五岁开始,至今五年,他无数次与她在梦中见面,可从来没有那一刻有如此鲜活。 她的眉眼,她的温度,在此刻具象成真实的倩影,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都能触碰到她的温暖。 原来离别亦是初见,这才是他们的真实。 擂鼓似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跳出来,谢昶宸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愣愣半晌都没有动作。 严忠小声唤道,“殿下,殿下?” 殿下今儿是怎么的,好似看神医看呆了……? “嗯?” 谢昶宸回神,眷恋的目光未从陆遇宁身上移开半分。 “这就是为您诊治的云神医,娘娘交代过,今后您的病,全权交给云神医。” 看到陆遇宁的瞬间,谢昶宸先前脑海中的阴谋论被完全推翻,怪不得他感觉周身轻松不少,原来全是阿宁的功劳。 或许上天眷顾,他们不至于阴阳相隔。 陆遇宁走上前,“殿下,麻烦伸出右手。” 谢昶宸的神智依旧未落到实处,闻言还是乖乖伸出右手让她把脉。 他看着眼前人专注的模样,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他昏迷的时候好像看到阿宁满脸泥污,瑟缩着像只可怜的落魄小猫。 本以为是臆想,现在想来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殿下醒来后可曾吐过血?” 谢昶宸点头。 陆遇宁了然,随后道,“冒犯了。” 她径直解开谢昶宸的衣领,微凉的手指落在他的胸膛上。 谢昶宸想起那些丑陋可怖的痕迹,有些抗拒,可又舍不得离开。 身子不自觉紧绷,手指亦蜷缩起来。 阿宁她会嫌弃吗…… 陆遇宁查看过毒素的痕迹,刚抬眼,就看到他睫毛颤动,嘴唇紧抿的模样,莫名透着几分可怜。 她立即撤开距离,轻咳一声,“抱歉。” 明明是很正当的看病,怎的这太子的表情像被她欺负了般。 第6章 不举隐疾 谢昶宸语气温和,“无碍。” 陆遇宁正色道,“殿下胸中淤血吐出大半,明日正好可以进行第一次药浴。” “是,老奴吩咐人下去准备。” 他躬身欲走,陆遇宁突然叫住他。 “对了严管家,可否派人请陛下和娘娘前来,有重要的事需亲自相商。” 严忠满是皱纹的圆脸上带笑,“神医放心,陛下和娘娘已经在来的路上。” “好。”陆遇宁内心啧啧,果然是宝贝疙瘩。 谢昶宸道,“可是关于孤的病?阿……神医有话直说即可,孤可以自行抉择。” 陆遇宁不着痕迹地将他上下扫视,随后虚虚落在某处,叹道,“殿下还是稍等片刻,这……不是件小事。” 谢昶宸身子微僵,阿宁为什么要用似惋惜又无奈的表情看着自己那处…… 二人相对无言。 陆遇宁本就不是热络的性子,而谢昶宸心中纵有千万句话,也知晓对他陌生的阿宁来说,此刻说什么都不算合适。 幸而片刻后,外间就传来了奴仆行礼的声音,“奴才叩见陛下,娘娘。” 昭锦帝谢元灏和邝婉清携手走进来,看到神智清醒的谢昶宸,难掩激动。 “宸儿。” 谢昶宸虚虚起身,“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邝婉清快步上前扶起他,有些嗔怪,“你身子还没好,又没外人,弄这些虚礼作甚。” 陆遇宁眨了眨眼睛,她这个“外人”的存在感如此之低吗? 谢昶宸脸上笑容清浅,“母后,礼不可废。” 谢元灏关切道,“脸色还白着,现在感觉如何?” “父皇别担心,咳了几口淤血出来,已然好多了。” 帝后二人双双松了口气,“那就好,现在天气渐冷,穿这么单薄怎么行,还是去榻上吧。” 宸儿素来体寒冰凉,以往夏季才过,寝殿内就要暖上炭火,现今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让两个“儿控”父母心疼得不行。 谢昶宸被牵着走向床榻,眉间闪过一抹无奈。 他都快及冠了,为何父皇母后仍像对待小孩子般。 “母后,您和父皇别担心,这次醒来,我感觉身体暖了不少,适才也并不冷。” 邝婉清美眸发亮,“真的?” 谢昶宸坐到榻上,点头。 “想来全是宁儿的功劳,对了,刚才本宫听严忠说,宁儿你有事找本宫和陛下?” 谢昶宸听到“宁儿”二字,眼眸深了两分,阿宁前儿傍晚才到,怎的母后就唤得这般亲昵。 而他却只能生疏地叫着“神医”…… 陆遇宁走到几人跟前,“是这样的,给殿下解毒需得循序渐进,这药浴只是其中之一,后面还需要很多珍贵药材,有时候可能需要去太医院几趟。” “这个小事一桩。” 邝婉清抬手,侍立在侧的翠玉瞬间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恭敬递给陆遇宁。 “用药方面本宫和陛下也不甚了解,宁儿你是其中的行家,本宫和陛下都信任你,药材尽管取用,平时可凭这个腰牌随意入宫。” 陆遇宁笑着收好腰牌,“那就多谢陛下和娘娘了。” “对了,下面还有最重要的一桩事。” 她看了眼周围侍奉的几人,虽是帝后心腹,可下面的话也不太适合听。 谢元灏眼神微动,“先下去。” “是。”赵海川几人无声退下。 陆遇宁道,“听闻殿下即将及冠,不知陛下和娘娘可曾为殿下婚配?” 谢昶宸微愣,随即耳尖微红。 阿宁为何这样问? 谢元灏和邝婉清也有些不明所以,“宸儿身子不好,暂时未考虑此事,宁儿何出此言?” “想必陛下和娘娘也知晓,我善用毒,治疗方式在外人看来也算是剑走偏锋,此次殿下的病我虽有八成把握可以治好,但也很棘手……” 帝后二人面色凝重,他们岂会不知,天下名医皆束手无策,这八成把握对他们而言已是绝无仅有的希望。 陆遇宁继续道,“我来之时,殿下的病已侵入心脉大半,药物只是温养,所以我打算以毒攻毒,用荆棘断肠蛇和毒影火蝎等八种剧毒之物,外加针灸……最后剖开胸膛,逼出毒素,虽然听上去很是骇人听闻,但是在麻沸散的辅助下,殿下不会有生命危险,不知陛下和娘娘,意下如何?” 谢元灏脸色发沉,默然不语。 邝婉清听着这骇人的描述,心有戚戚然,声音略带颤抖,“宁儿,只有这个法子吗?” 陆遇宁叹道,“唯有此法。” 其实最主要的引子是她这百毒不侵之体的血液,不过这就不用说出来了。 谢元灏眉头蹙起,“容朕考虑片刻。” “父皇,不用考虑,儿臣愿意。”谢昶宸突然开口,语气笃定。 “宸儿!” 谢昶宸看向陆遇宁,眼神温柔如春风,“父皇,我相信阿宁,她绝对有把握,此举虽然凶险,可若不如此,儿臣早就殒命,所以我愿意一试。” 陆遇宁微愕,他们才认识,他就这般信任她? 诶不对,阿宁又是什么鬼? 谁允许他这么叫了。 邝婉清仍然有些担忧,“宁儿,你真有八成把握吗?” “娘娘放心,我可以用项上人头做担保,不过治疗过程中,殿下可能会有些许……”陆遇宁顿了顿,“隐疾。” “是何隐疾,可有大碍?” “这就是我刚开始所问殿下是否婚配的缘故,殿下无意中人的话,倒无甚大碍。” 谢昶宸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瞬,顶着几人灼热的目光,陆遇宁缓缓启唇,“这隐疾乃是……不举。” 好似被闪电击中,三人纷纷愣在原地。 不举?! 第7章 再展雄风 陆遇宁补充道,“殿下既无婚配,想来也用不上,不过最多一年,等治疗完成后,殿下还是可以……额,再展雄风,因此无大碍。” 医者面前无性别,她说得十分坦然,可邝婉清却红了脸皮。 谢元灏更是轻咳一声,“只有一载的话,想来确实无碍。” 昭锦帝甚至不厚道地想,反正宸儿活这么大也没举过,更没心上人,比起身体安泰,一年不能人事而已,小事一桩。 帝后两人最后决定听陆遇宁的话,冒险一试,且对于短暂的隐疾接受良好。 独独没有问过当事人的意见。 直到几人离去后,谢昶宸脑海中还充斥着“不举”二字。 他既羞恼又幽怨。 以往他与阿宁只能梦中相见,倒是影响不大。 但现在好不容易能和她见面接触,却突然不行了。 这对男子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他的私交好友席君羿,手下麒麟卫首领段雪亭,二人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但是他却…… 谢昶宸突然想到,如果他能用一年时间求得阿宁芳心,临到头岂不是也只能泄气。 阿宁到底知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和能不能用,完全是两码事。 谢昶宸暗自想着,又叹了口气。 严忠看着自家殿下表情变换的脸,心内疑惑。 神医究竟说了什么,殿下还从未如此表情外露过,难道有什么事情颇为棘手? 谢昶宸突然起身走到窗棂前,顺着月色朝东南方看去。 九华庭,好远。 “严忠。” 严忠轻声低眉,“殿下,您吩咐。” 谢昶宸垂眸思索片刻,“把绛云殿收拾出来。” 严忠微讶,绛云殿离乾澜殿最近,是太子妃居住的地方,殿下以前从未在意过。 如今这是……? “不必多言。” 严忠恭敬退下,“是。” …… 翌日,九华庭。 陆遇宁在神医谷潇洒惯了,睡到日上三竿是平常事,几个师姐师兄常打趣她是小偷作息。 反正她没脸没皮,也浑不在意。 可现在到了规矩森严的皇城底下,她才感到早起是何等的痛苦。 从卯时开始,陆遇宁就在床上蠕动,磨磨蹭蹭一个时辰过去,她才生无可恋地睁开双眼。 如果不是想起今天要给太子扎针,盯着他泡药浴,她真想就这样睡过去。 陆遇宁目光呆滞,又缓了半晌,才乌龟似地穿衣挪下床。 师父还真是会打算,拍拍屁股就把烂摊子丢给她,想到后面寒冬大雪天也要早起,陆遇宁简直想去死一死。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扣门的声音。 “大人,您醒了吗,奴婢们能否进来?” 陆遇宁拍拍脸颊让睡意褪去,随后清了清嗓子,“进。” 门被打开,外面涌进来四个手执托盘的小姑娘,娇声细语,容姿袅袅,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云大人晨安,殿下吩咐奴婢们伺候大人。” 陆遇宁问道,“这大人二字,是何意?” 她一没官职,二不入朝堂,潇洒游医一个,何谈大人? 为首的小姑娘敛眉,恭敬道,“严总管今晨吩咐的,奴婢们也不知晓。” “行吧,那麻烦各位把东西放下,我自己梳洗即可。” “是。”一行人乖顺退下。 陆遇宁看着几人的背影啧啧叹道,这当太子的果然非同凡响,天天美人相伴,软语温存的,何其潇洒。 简单梳洗片刻,陆遇宁收拾好东西,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朝太子住所走去。 这里几乎十步一个侍卫,虽然存在感不强,倒也不会迷路。 刚经过一道垂花门,她就见到前方熟悉的微胖身影。 陆遇宁道,“严总管。” 严忠快步迎上前来,语带笑意,“哎呀,老奴正要去寻大人呢,您怎的独自前来,可是底下人伺候不妥当?” 说到后面,他脸上的笑意渐失,多了些许忐忑。 想起自家殿下今早所嘱咐的话,这位明显就是…… 如果底下人怠慢,殿下绝对会动怒。 陆遇宁边走边说,“那倒不是,只是我素来习惯一个人,乌泱泱一堆,我也不舒服。” “那老奴吩咐下去,平时不会打扰您的清净。” “如此甚好,不过宁总管,为何要唤我大人?” 严忠跟在她身后,轻声道,“殿下一早吩咐的,您今后就是这太子府的首席医令,在太医署也有一席之地……不过您放心,虽有实权,但不会限制您的自由。” 陆遇宁挑眉,没想到她一介赤脚游医,来这皇城一趟,还弄了个编制回去。 “原来如此。”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汀泉池外。 谢昶宸贵为皇太子,太子府繁华的不下于第二个皇宫,既是泡药浴,也有专门的温泉池子,奢贵无比。 陆遇宁看到,今天门口多了两个生面孔,二人身着深色的侍卫服饰,腰配长剑,气势凛冽。 其中一人沉稳刚毅,看到他们来,微垂首,“严总管。” 另一人则打开门,小声提醒道,“严叔,殿下刚才还问起你。” 严忠心一紧,殿下这哪里是问他,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面上不动声色,“大人,请随老奴进去。” 陆遇宁颔首,抬步走了进去。 单行和单远看清她的容貌,都难掩惊艳与诧异。 殿下活动范围内,几乎没有女子的踪迹,他们也就执行任务耽搁了几天,怎的回来,府里就多了个绝色女子。 听说还是陛下和娘娘专程请来的神医。 单远回想刚才殿下微沉的神色,似乎是失落,突然道,“哥,我觉得殿下对这位神医姑娘有意思。” 他们哥俩从小贴身保护殿下,几时见到殿下主动询问奴才的踪迹,更别提等会儿泡药浴,殿下脱得七七八八,如果不是喜欢,绝对不会让任何女子踏入十米之内。 单行道,“胡说什么,殿下的心意也是你能揣度的。” “哼,你别不信,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 第8章 坦诚相见 汀泉池内热气蒸腾,药香弥漫,虽浓烈却不腥苦。 池外有供更衣的间室,谢昶宸就在此等候着。 陆遇宁刚进去就看到了赏心悦目的一幕,这位太子殿下只着亵衣斜倚着,松松垮垮都能看到大半胸膛,头发如墨随意披散,看着极不雅正端方。 严忠低垂着头,不敢随意乱看,“殿下,云大人来了。” 谢昶宸放下手中的卷宗,抬眼的眸色温柔,“阿宁。” 陆遇宁微哽,为什么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他就能叫的如此亲昵自然。 “殿下,你……”她表情略显纠结。 谢昶宸语气柔和地“嗯”了一声,表示正在聆听。 严忠察言观色,悄无声息地退下。 陆遇宁顿了顿,突然泄气,“算了。” 这一家子的称呼千奇百怪,“宁儿”,“宁姐”的都有,阿宁就阿宁吧,总不可能让他叫自己神医吧。 她撩开帘子,“殿下,可以开始了,等会儿你边泡我边施针,半个时辰即可。” “劳烦阿宁了。” “小事一桩。”陆遇宁摆摆手,率先走进去。 池内热气氤氲,陆遇宁眼眶微热,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好困。 身后的谢昶宸眉头微皱,“可是昨晚没有睡好?” 陆遇宁摇头,“不是。” 这哪里是没睡好,是睡得太好了,所以才爬不起来。 谢昶宸看她眉间似有疲色,关切道,“等会儿用完早餐,阿宁就回去补觉吧,这儿无碍。” “多谢殿下。” 陆遇宁有些感动,太子还真是个好人呐。 她环顾四周,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放着衣物的托盘。 “嗯?这儿都没有屏风的吗?” 那换衣服岂不是一览无余。 谢昶宸表情如常,“这里先前就没有,阿宁你……不会介意吧。” 以前是有屏风,但是今后不会有了。 “不会。”陆遇宁倒是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她吃亏。 她蹲下来掏出家伙什,将银针一字排开,“这是头次泡浴,可能会有些疼,不过忍耐片刻——” 她边说着边抬眼,却陡然愣住。 她怎么也没料到,这人久病缠身,外表看上去那么瘦弱,但脱光之后的男性躯体格外匀称精悍,线条利落,加上嘴唇被热雾熏得红润,更像男狐狸精了。 眼睛往下一瞟,亵裤被顶起巨大的一个弧度…… 非礼勿视。 陆遇宁瞬间移开视线,努力保持镇定,轻咳一声,“殿下,可以下去了。” “好。”谢昶宸赤身走入药池中,眸光却在关注着陆遇宁的反应。 见到她面色如常,也无半点羞涩,他心底有些许失落,是不是他现在太难看了,所以阿宁才半点波动也无。 垂眸看到胸膛处的丑陋痕迹,他心下嫌恶,这般可怖,他就不该给阿宁看。 谢昶宸半躺在药池边修建的平滑石阶上,水温倒是合适,只不过刚下去就感觉酥麻的疼痛像针刺般萦绕全身。 陆遇宁抽出银针,“可能会有些痛,忍着点。” “好。” 陆遇宁在他的胸膛处稍微比划几下,找准穴位,开始施针。 银针刺穴加上药浴双重作用,谢昶宸感觉痛感加剧,面色发白,额头亦有汗珠冒出,不过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陆遇宁聚精会神,差不多把他扎成个刺猬后才收手。 然后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体色金黄,但尾针呈红色的小蝎子,和上次一样,小蝎子爬到她的食指处,正准备刺下去,她就感觉手腕一紧。 动荡之间,小蝎子差点掉在池子里。 “诶!”幸好陆遇宁眼疾手快,飞快捞了起来。 “殿下,你干……” 她的责问还没开口,对方就先发制人。 “阿宁,你做什么?”声调沉沉,和先前的温和判若两人。 陆遇宁微愠,“我还想问殿下做什么呢,吓到我的小宝贝了!” 孵化上百只,才有这么一两只极品,脆弱得很,刚才差点就无了。 谢昶宸听到她冷冷的质问,有些受伤,“我……” 陆遇宁看到他面色虚白的模样,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不好。 她有些懊恼,这可不是能随便凶的主儿。 “抱歉啊殿下,我刚才失态了,你这病刚开始需要几滴我的血液做辅助,这蝎子是我的宠物,不会乱伤人的。” 也怪她,没提前打个招呼。 这好端端地掏出个剧毒的蝎子,正常人也接受不了,刚才可能把他吓着了。 下次还是避着点人吧。 谢昶宸低声喃喃,“血液……” “前两天我恢复那么快,也是因为你给我喂了血?” 陆遇宁颔首,“算是吧。” 谢昶宸薄唇成直线,周身气压有些低。 陆遇宁感觉他的表情有点怪,说不上是什么,她没在意,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然后小心地把小蝎子塞回去。 指尖血珠比上次更加殷红,她道,“殿下,请张嘴。” 谢昶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垂落到冒血的指尖,眸间碎莹闪烁。 陆遇宁无声催促。 谢昶宸才缓缓启唇。 喂完血之后,她拍拍手,随意地坐在一旁守候着。 第一阶段的药方差了帝休青藤和蛇叶莲,看来需要回神医谷一趟才行。 一来一去最快四天,现在先药浴温养着,再留点血液,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陆遇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好半晌才发现这里安静地有些过分。 好像从刚才短暂的小矛盾开始,他就没说话了。 难道睡着了? 第9章 共进早膳 陆遇宁侧过身子看过去,谢昶宸低垂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之间有种让人心疼的脆弱。 她突然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凶的。 本来就是个病美人,从娘胎里得了九幽噬魂,从小受尽苦楚折磨,侥幸活了二十年,一直养尊处优被细心呵护着,父母都没说过重话,她这个外人却莫名奇妙凶他一通。 如果让爱子如命的皇帝陛下知道他宝贝儿子在自己这里受了委屈…… 别看这两次见面昭锦帝还挺温和的,但稳坐龙椅,安定朝纲二十余年,昔日率领大军直抵兀良哈部落,取首领首级给被下毒的妻儿泄愤,雷霆手段四海谁不臣服。 陆遇宁突然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要不早点回神医谷避避,等他气消了再回来…… 她轻声唤道,“……殿下?” 谢昶宸缓慢抬眼,轻轻“嗯”了下。 陆遇宁心虚地对着手指,“殿下,刚才的事……我再跟你说声抱歉,我粗人一个,有时候说话没有分寸,但我不是有意的,你别见怪。” 谢昶宸笑了下,语气依旧温和,“无碍,我没有在意,阿宁你不用自责。” “你为了我的病忙碌奔波,还……自损身体,我岂会有怪罪之意,刚才我也有不对,何必互相责怪。” 陆遇宁这人吃软不吃硬,听到这番话更加愧疚了。 她故作淡定地用手撩了下药池中的水,然后取下他身上的银针。 “时辰已到,殿下可以起来更衣了,戌时再泡一次即可。” “好。” …… 等二人收拾好出来,已到辰正时刻,严忠早已安排人准备了膳食。 陆遇宁本来想溜,但谢昶宸开口留她同进早膳,看到满桌的美食佳肴,她没出息地坐了下来,盛情难却嘛。 谢昶宸身子依旧虚弱,胃口不佳,倒是陆遇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红枣粳米粥、八宝豆腐、烹白肉、清蒸山药、五香鸡、燕窝汤、大麦仁粥、党参红枣乌鸡汤、汆丸子、清蒸扣肉…… 虽然都偏养生类,但御膳不愧是御膳,都好好吃。 她动作迅速却不粗鲁,并且很是心无旁骛,仿佛快乐地沉浸在了吃饭中。 谢昶宸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眉眼也柔和了些许,神医谷清贫,也无专人照料,阿宁小时候肯定吃了很多苦。 谢昶宸用公筷夹了片鱼肉到她碗里,“慢慢吃,不着急。” 严忠本想上前帮忙布菜,却瞥到殿下的神色,识趣地退至一旁。 陆遇宁回以一笑。 气氛倒是比先前融洽了些许。 突然,门外小心翼翼地伸出半个脑袋,试探半晌犹犹豫豫的,就是没进来。 陆遇宁看到某人这副模样,有些不忍直视。 这二殿下长得是很俊朗帅气,怎的行事感觉不太着调,傻乎乎的。 不像规矩严明的皇室中人,倒像是和她一般散养出来的。 谢昶宸轻抬眼皮,“进来吧,每次都鬼鬼祟祟的。” 谢玉煊嘿嘿一笑,理了下衣服昂首挺胸地迈步进来,“还是皇兄高明,臣弟每次来都瞒不过皇兄。” 严忠暗自笑了下,就二殿下您这样的,能瞒过谁啊。 “二殿下来的正好,可曾用过早膳?” 谢玉煊摇头,下人见状,连忙准备坐椅和碗筷。 谢玉煊十分自然地落座,冲陆遇宁道,“宁姐,又见面了。” 陆遇宁吃饭的间隙抽空敷衍地笑了下。 谢昶宸道,“这么早过来是想让孤考教你的课业?” 谢玉煊刚拿好筷子的手一僵,脸上笑容也瞬间消失。 糟糕。 他只是想来看看皇兄是不是真的好多了,可不是专程来找虐的。 谢玉煊谄媚道,“臣弟听说皇兄好转,专程过来探望,和皇兄的身体健康比起来,课业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提,皇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等稍精神些再考教不迟……” 谢昶宸早就知晓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幸而是诞于母后膝下,如果像父皇般需要为了皇位厮杀,能勉强存活也是难事。 他微叹,倒是陆遇宁轻笑一声。 谢昶宸看到她明媚的笑容,眸光微动。 “下不为例。” “诶?”谢玉煊还在绞尽脑汁想对策,没想到这般就轻易蒙混过关了。 谢天谢地,看来皇兄今天心情还不错。 他欢快地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对了皇兄,今晨父皇在大朝会生气了。” 谢昶宸轻轻拧眉,“所为何事?” 大乾朝每隔五日休沐两日,每月初一会举行大朝会,父皇御极二十三年,四海升平,百姓合乐,少有动怒的时候。 “听说是礼部怠慢失职,皇兄的及冠礼在两月之后,本该早就开始准备,父皇今早问起,可礼部尚书支支吾吾,最后才知道京中纷传着皇兄病重,不日将……的谣言。” 谢玉煊顿了顿,语气中难掩愤怒之意。 “父皇勃然大怒,斥责张康安心有不轨,暗咒储君,后查出他贪污受贿,行事不正,父皇当即革了他的乌纱帽,并且还下令……” 低头干饭的陆遇宁咽了咽口水。 刚才的心虚卷土重来。 救命,虽然这个尚书自身不正,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没给身旁这个宝贝疙瘩把及冠礼安排妥当,那她先前的举动可谓是大逆不道,放肆至极。 虽然太子不在意,但盛京皇城到处都是眼线,私底下就没有任何秘密。 要是知道她…… 还是回神医谷躲躲吧。 谢昶宸倒是不在意,语气从容,“孤体弱病重是事实,无数人盼着孤早亡,这流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如果没有阿宁,这及冠礼确实也没有准备的必要。” 谢玉煊还是愤愤,“可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今天父皇也算是给那些个小人震慑,看他们谁还敢乱说!” “况且现在有宁姐在,皇兄定能长命百岁,让那些谣言见鬼去吧!” 陆遇宁被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提起,却只心虚地应了两声。 满脑子的跑路想法。 第10章 动了凡心 谢玉煊猜测得不错。 散朝才个把时辰,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小街小巷,更有铁甲侍卫四处巡逻,一旦听到不利的闲言碎语,就当场抓去教育。 在这一通操作之下,太子重病将薨的谣言彻底被澄清。 “原来这太子殿下身体好着呢,听说张大人就是听信谣言,才遭了殃。” “可不是嘛,前两天我听隔壁老王谈论,还以为要重新选太子呢。” “嘘!现在可不敢说这些……” “听说是请了位神医,花容月貌的绝色美人相伴,这病能不好嘛。” “诶?我怎么听说神医是衣衫褴褛的乞丐老头子,走一步喘三下,行动都费劲……” “你们这消息都不准,我三姨奶奶的孙女儿的丈夫在太子府当喂马的小厮,据说啊,这神医身上皆是毒物,面容丑陋,不忍直视啊……” “果真?” 路人议论纷纷,各有所言。 此时,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从街角路过,马夫的打扮也胜旁人一筹。 其间传来娇软女声,略先急促,“改道,去太子哥哥府中。” 花容月貌的美人……哼,居然有人敢蛊惑太子哥哥,她绝对不允许。 马车旁的侍女有些为难,“可是郡主,陛下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太子殿下静养……” “那给皇祖母递折子,本郡主择日进宫探望。” 皇祖母那般疼她,肯定会让她去见太子哥哥的。 她嘱咐道,“嘴严实点,不要让母亲知晓。” 侍女应下,“是。” …… 承恩公府。 承恩公是皇后母家,素来都怕外戚专权,可承恩公邝冲却地位卓然,备受皇帝敬重。 邝冲乃两朝元老,嫡女为皇后,母仪天下,嫡子邝延贺战死在北疆战场,留下孤儿寡母。 皇帝感念其英武骁勇,加封神昭将军,遗孀赐正二品诰命夫人封号。 幸而神昭将军之女邝宣娇颇有将门之风,善骑射,有谋略,自请完成亡父遗愿,镇守北疆。 但承恩公的庶子一脉颇为平庸,醉心酒色,成日里惦记着爵位,庸碌无为,连带着一子一女也不被老公爷所喜,早早就分府别居。 如今的承恩公府只有老公爷、戚老夫人,以及孀居多年的儿媳,倒也清净。 承恩公府正厅。 “公爷,外面纷传议论,殿下的身子是否真有好转?” 承恩公年过七旬,仍精神矍铄,面容不怒自威。 “陛下散朝后召见过我,说约莫一年,殿下就可以免受病痛之苦。” 戚老夫人喜极而泣,“殿下受苦多年,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我们能否去看看殿下?” 邝冲摇头,微叹道,“最近正值多事之秋,还是再等等吧。” 戚老夫人何尝不知,只是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儿在深宫不易得见,宣姐儿更是远在北疆。 老了爱热闹,她总感觉整个府里都是空荡荡的。 邝冲道,“寿宁宴在即,如果殿下身子好转,想必不会缺席。” 戚老夫人适才想起,陛下诞辰就在八日后,盛京的世家贵族都会参与…… 她正打算说什么,门外来人禀告,“公爷,老夫人,二殿下来了!” 戚老夫人欣喜若狂,“煊儿来了?!快迎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 “外祖母,不用请,我自个儿来了。” 须臾间,谢玉煊含笑踏进门,“外祖父,外祖母,不会怪罪孙儿突然叨扰吧。” 邝冲站起身,笑道,“殿下这是哪里话,你外祖母适才还念叨你呢。” 谢玉煊走过去搀扶住戚老夫人的手臂,亲昵地弯下腰,“外祖母不会还在说我上次的糗事吧。” “是啊。”戚老夫人嗔怪地拍拍他的手臂。 “明明皇宫山珍海味都不缺,某个小顽皮还是吃撑了让人搀扶着出去,让娘娘好一阵笑话。” 谢玉煊微仰头,“哼,母后是在嫉妒没有吃到外祖母亲手做的糕点……” 戚老夫人笑容和蔼,牵着他的手坐下。 “只要煊儿和娘娘喜欢,多少都有,等会儿回宫可以给娘娘捎带着……今儿怎的有空来看外祖母?” “我适才去看过皇兄,惦念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身体,于是代替父皇母后和皇兄皇姐过来探望一番。” 邝冲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殿下是最有孝心的。” 戚老夫人关切问道,“宸儿身体如何,可有好转?” “外祖母放心,皇兄如今好多了,今晨还吃了小半碗饭……” “那就好,那就好。”戚老夫人长舒一口气,眼角亦有泪珠闪烁。 “说起来,这都多亏了宁姐,外祖母,你不知道宁姐多么帅气,徒手擒猛虎,给皇兄治病的时候,突然掏出那么长一条毒蛇……”谢玉煊边说着,边用手比划着。 戚老夫人若有所思,“煊儿说的“宁姐”,可是陛下请的神医?” 谢玉煊点头又摇头,“正经说起来是母后请的,我本来想拜宁姐为师的,可母后不让……” 后半句话委委屈屈的。 戚老夫人含笑摸了摸他的头,“煊儿目前还是以课业为主,毒蛇这些太危险了……不过,我倒是想见见这位神医姑娘。” “外祖母,你肯定会喜欢她的,父皇都觉得她是奇人,对了……” 谢玉煊挤眉弄眼,悄咪咪道,“今天我去找皇兄的时候,他正在和宁姐一起吃早膳哟。” 戚老夫人和邝冲对视一眼,都难掩诧异。 “宸儿和这位姑娘共进早膳?!” 谢玉煊点头。 其实他还想说,皇兄居然叫宁姐的闺名,“阿宁”什么的,听着都肉麻,他可说不出口。 戚老夫人这下真的对她口中之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的这位外孙温润矜贵,智绝卓伦,但因为身体抱恙的缘故,身边连通人事的宫女也无。 这会子居然主动亲近人家小姑娘,肯定是动了凡心! 第11章 有心上人 慈宁宫。 当今太后乃是皇帝生母,从皇后到太后,在这压抑沉重的宫禁中煎熬了近四十年,早已变得喜怒不形于色。 不过,仅限于今天之前。 此刻,皇宫内最尊贵的帝后二人,正坐在下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遭受训斥。 “好啊,都瞒着哀家这个老婆子,如果不是今天有宫人说漏了嘴,哀家都不知道自己的孙儿已经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如果出了意外,哀家都不能得见最后一面……” 太后看着紫檀桌上那份字迹熟悉的“遗书”,捻着佛珠的手轻颤,声调亦有哽咽之意。 “皇帝,你真是好得很!” 昭锦帝解释道,“母后,朕是想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太后就更加愤怒,“给哀家闭嘴。” “儿知错。” 昭锦帝微叹,母后哪里都好,以前为了他筹谋皇位,一片慈母之心,可就是宸儿他们出生之后,这所有的疼爱都偏移了过去。 亲儿子儿媳也只能往后靠。 邝婉清温声道,“母后息怒,臣妾和陛下也是想着您前段时间感染风寒,还未大好,怕母后忧虑过度,伤了身子,故而才……” 她当皇后无可挑剔,当儿媳也孕育了三个乖巧可爱的孙辈,太后素来对邝婉清宽仁,宛如亲生女儿般疼爱,不过这次的事情显然没那么容易过去。 这会子的太后怒气未消,一视同仁道,“你也闭嘴。” 邝婉清和谢元灏对视一眼,都无奈噤声。 看来母后确实是都动怒了。 太后训斥皇帝和皇后,周围的宫人都战战兢兢,气氛颇为凝重。 谢昶宸乘着御辇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门外等候的太监宫女焦灼不安,瑟瑟发抖。 赵海川刚要行礼,他抬手止住,随后被贴身随侍的单行搀扶着缓缓下轿。 “发生何事?” 赵海川如蒙大赦,恭敬道,“太后娘娘知道陛下隐瞒殿下病重的消息,动了怒……” “孤进去看看。” 赵海川见他脸色依旧苍白,赶忙弓腰搀扶着。 谢天谢地,殿下来得正是时候。 殿内的太后看着偃旗息鼓的二人,没好气地道,“怎的都哑巴了,之前可没见你们这么听话。” 帝后二人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十分为难。 正在此时,外间突然传来熟悉的温和声音。 “皇祖母这里好生热闹,孙儿可是来得不巧。” 谢昶宸眉眼柔和,缓缓从门口踱步进来。 几人惊喜地望向门口,惊是太后,喜是皇上和皇后。 宸儿果然最是贴心,这下子母后就没工夫搭理他们了。 大乾以黄紫为尊贵之色,今天谢昶宸身披墨色大氅,里着绛紫色蟒袍,衣袍上的斑斓蟒纹被金银丝线勾勒得栩栩如生,头戴金镶玉的冠冕,虽身姿清瘦,面容苍白,依旧带着华贵无比的气势。 “拜见皇祖母。” 太后急忙将他搀扶起来,语带担忧,“宸儿身子还未好,怎的出门了,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单行表情一凛,当即就下跪请罪。 谢昶宸眸光扫到远处的信笺,心下微叹。 “皇祖母宽心,孙儿已经好多了,想着好久没见到皇祖母了,加上父皇今早心气不舒,恐伤了身子。” 太后轻哼,“你父皇好着呢,能吃能睡的,尽干些阳奉阴违的事,倒是你,可怜见的,本就虚弱,现在更是瘦了一大圈……” 谢昶宸被小心安置着坐下,给单行使了个眼色,他恭敬地退至门外。 “有母后请的神医细心照料,孙儿的身子已逐渐好转,于寿元无碍。” 太后颇为惊喜,“果真?那真是一大幸事,看来皇后很是尽心,不像某个不孝子……” 她冷哼着,目光明晃晃地盯着昭锦帝。 谢元灏无奈,“皇后却是绝无仅有的贴心,可母后也犯不着这般说朕吧……” 他早就明白了,在太后心中,他只怕是末位的存在,也就比煊儿好一点。 看到宝贝乖孙能自如行动,太后才有了些好脸色。 邝婉清见缝插针地聊起寿宁宴宫宴的布置,现场气氛亦融洽许多。 刚才的一些小插曲就这样和谐化解了。 门外的赵海川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幸好…… 太后年岁已高,畏寒怕冷,因此晴日里炭火也烧得旺,谢昶宸被热气包裹着,脸上也有了些红润的血色。 太后看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容,缓缓道,“皇帝诞辰后两月,就是宸儿的生辰,时间过得真快,宸儿都将及冠了,这可是大事……” 回想起当初虚弱到步伐艰难,仍要端坐读书的小小男儿,已长成如今这般优秀端方模样。 太后是既欣慰又感慨。 她拍拍邝婉清的手,“皇后啊,像宸儿般大的寻常男儿早就儿女绕膝了,既然宸儿身子逐渐好转,这太子妃的人选怕是可以准备起来了……” 邝婉清和谢元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某处,有些为难。 如果是之前,倒也罢了,可现在宸儿他,怕是不行…… 还不等二人措辞,谢昶宸品了口温茶,冷不丁开口。 “皇祖母,孙儿已有了心上人。” 几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过去。 太后有些震惊,但还是和蔼地笑了起来。 “哦?宸儿之前可从未提起,快告诉皇祖母,是哪家的贵女啊?” 谢昶宸仅是想起陆遇宁,就感觉胸腔中涌动着甜如蜜糖的情愫,周身气息更是温柔许多。 “她是个极好的姑娘,皇祖母,您肯定会喜欢她的。” 其实几人都深知自己儿子\/孙子,从小被剧毒迫害,病体虚弱,别人家幼子肆意玩耍之时,他却只能缠绵病榻,且因为早早担了太子的责任,对自己要求极高,也很少像弟妹般像父母祖母撒娇。 因此这温润的表象之下,总是笼罩着层无形的冷漠之感。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物,表达过喜爱之意,好似孤泛的内心空荡荡地撑起这具躯体。 而如今却眉眼温柔,发自真心地流露开心之意,这副样子一看就情根深种。 太后在脑海中思索一番,还没摸着头绪。 倒是帝后两人心有灵犀,莫名想到了某种可能。 宸儿最近只接触过一个女子,难道他……?! 第12章 巾帼救美 天色渐暗,华贵辉煌的车轿在太子府门口停下。 严忠早就在此等候,连忙吩咐下人搬好脚凳。 轿帘掀开,深秋的寒风涌入,谢昶宸终究是虚弱,轻声咳嗽了几下。 不过想着她在府中,这冰冷繁华的府邸,好似真的有了些家的温暖。 他半弯着腰出了马车。 “阿宁用晚膳了吗?” 其实谢昶宸很想早点回来的,或许还能有机会陪她用晚膳。 可是皇祖母对阿宁实在好奇,他也不忍心拂她老人家的面子,因此回来的有些晚了。 严忠表情为难,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云大人在申时就已经离开了。” “离开?” 谢昶宸一怔,面色陡然变得苍白。 严忠观他表情不对,急忙呈上一个小瓶,解释道。 “这是云大人留给殿下的,大人说回神医谷为殿下取两味重要药材,约莫四天就回来。” 谢昶宸伸手接过那湖青色微透殷红的小瓶,指骨缓缓收紧。 刚才的期待情绪陡然落寞下去,温和的表象也堪堪维持不住。 阿宁走了。 连当面道别都等不及。 他漆黑如潭的凤目垂下,声音无波无喜,“进去吧。” “好,殿下您当心。” 严忠小心扶着他进去,心里莫名忐忑不安。 …… 此刻,作为众人议论焦点的陆遇宁,对这些一无所知。 因为她正骑着骏马潇洒地往神医谷而去。 回去避几天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拿药,帝休青藤和蛇叶莲珍贵异常,皆带有剧毒,非一般药材,她亲自去取才保险。 趁着某位尊贵大爷进宫的间隙,她收拾好行李,交代治疗的注意事项,就飞快溜走了。 深秋万物凋零,还隐隐带着凛冬将至的寒意。 陆遇宁红衣如火,骏马跃过的地方,枯叶簌簌落下,不失为亮丽的风景。 行至一个岔路口时,她勒马停下。 “吁——” 陆遇宁素来都是在崇山峻岭之间跋涉,没怎么来过盛京,因此对道路不怎么熟悉。 她有些纠结,按照以前的经验,凭她的倒霉运气,如果选错了路,绝对又是好一轮折腾。 以前天地为家,没那么多顾虑,但现在还有个贵重的病弱美男子等着药救命,可不能轻率。 陆遇宁叹气。 早知道就要个地图了。 她瞥了眼身侧高耸入云的巨树,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身手矫健地攀上树枝,动作利落流畅,瞬息间就到达高高的树梢。 陆遇宁俯瞰着远方的道路,左侧是去往臧州的必经之路,右前方则是明觉寺。 那就从右边走吧。 她正准备下树,就听见车轱辘行驶的声音,只见马车行至附近,丫鬟马夫突然惊叫起来,一群强盗从树丛中冲出,将马车团团围住。 陆遇宁眉峰一挑,这是遇上流氓劫匪了。 她没有立刻暴露行踪,而是蹲在树上静观其变。 为首的那个流氓肥头大耳,满脸横肉,他大摇大摆地架着刀走到马车前。 “识趣的把钱都交出来。” 小丫鬟被吓得瑟瑟发抖,“小,小姐……” “我还大,大爷呢……少废话,留下值钱的东西,或许本大爷还能饶你们一条小命。” 这时,一阵风吹过,马车的帘子被吹起一角。 那个流氓清晰地看见车中人的面貌,浑浊的眼里闪过惊艳,随即化为浓浓的淫欲。 他猥琐地淫笑道,“嘿嘿,没想到本大爷还有这等艳福,兄弟们,给我上,等下都有份!” 马车旁的四五个侍卫惊叫不好,抽出长剑就和流氓绞打起来。 “快带小姐离开!” 车夫迅速反应过来,当即驱车离开,“驾——” 可流氓人数众多,还没走几步就拦了下来。 四五个侍卫对战十多个流氓,终究不敌,负伤在地。 流氓邪笑着逼近马车,“还想跑,没门,老子看上的东西就没有能跑掉的!” 丫鬟和马夫趋近于绝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众人清晰地听见一道漫不经心的慵懒女声。 “是嘛,那我今天就教教你——做人,别那么自信!” “谁?!” 流氓左顾右盼,半晌没见到人影,团团转的猥琐身影有种笨拙的滑稽感。 “蠢货,抬头。” 众流氓瞬间抬头,本来还有些忌惮,却在看清陆遇宁容貌的瞬间呆愣住。 女子红衣猎猎,悠然自得地坐在树枝上,眉眼如画,高傲又优雅,堪称绝色之姿。 流氓激动地搓了搓手,“又是个大美人,本大爷今天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陆遇宁轻盈地从树上一跃而下,细长而弯的眉毛轻轻挑起,她一步步靠近流氓头目,在他面前站定。 隔得越近,这浓烈的美貌越是动人心魄,流氓被迷得晕晕乎乎,满脑子的淫邪想法。 “美人……” 陆遇宁伸出一根手指,笑靥如花。 “你母亲没有告诉过你,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吗?” 流氓还未反应过来,她纤长的手指尖就出现一条嘶嘶作响的斑斓毒蛇。 由于距离隔得极近,这条毒蛇与他的距离不过半尺,流氓浑浊的瞳孔震颤,尖叫出声,“啊啊啊,蛇!!” 下一瞬,他的眉心处多了两处黑点。 整个人颤抖着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口中鲜红血沫涌出,很快就挣扎着失去了气息。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不仅众流氓惊骇不已,护卫马车的丫鬟侍卫亦倒抽凉气。 “居然敢伤大哥,老子要你偿命!” 一个流氓怒目而视,举起尖刀就要劈向陆遇宁,周围皆蜂拥而至,将她围在中间。 丫鬟害怕地闭上眼睛,侍卫挣扎着起身,“姑娘,小心!” 出乎几人意料,这些流氓却好似定住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陆遇宁收回发射银针的手,然后在这些人目眦欲裂的眼神中将小金放在其中一人肩上。 语气温柔地宛如深夜里情人的呢喃,魅惑又妖冶。 “别担心,很快就能见到你们大哥了……” 第13章 长女早夭 一群人如同面条似地软在地上,侍卫丫鬟都看傻了。 陆遇宁走到马车旁,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荒郊野外的,天色已晚,还是早日归家吧。” 说罢她就吹了个口哨唤来坐骑,潇洒地飞跃上马。 正待离去之时,马车中突然传来一道娇怯怯的声音,“恩人姐姐,且慢。” “嗯?” 陆遇宁疑惑,“还有何事?” 丫鬟这下子急忙起身,撩开轿帘,露出一张惊魂未定的美丽面容。 女子约莫十三四岁,一双明眸如秋水般清澈,顾盼生辉,好似初绽的花朵,娇嫩而鲜艳。 她步伐翩跹地走向陆遇宁,微微欠身向她行礼。 “多谢恩人姐姐相救,不知可否留下芳名,回家后自当禀告父母,以重金相贺。” 陆遇宁不在意地摆摆手,“举手之劳,无需道谢,小姐身旁守卫略有不足,还是早日归家吧。” 她看了眼天色,“抱歉,在下急着赶路,如果有缘,后会有期。” “等等——”席则灵欲挽留,可陆遇宁已驾马飞驰而去。 她在原地看着陆遇宁的背影,微微失神。 恩人姐姐的眉眼居然格外肖似母亲,是巧合吗? “小姐,小姐?” 丫鬟仍有些恐慌,“您快上车吧,奴婢看这里阴森森的……” 席则灵颔首。 “今日之事,莫要让母亲知晓。” “是。” 马车行驶未过百米,一列训练有素的侍卫骑着骏马而至,“国公爷派属下等护送小姐回家!” 席则灵端正仪态,“劳烦耿护卫。” “小姐折煞属下了……” 马车安稳行驶,席则灵羽睫微颤,刚才的事,应当要告诉父亲。 …… 镇国公府。 席姣钰在正厅焦急地踱步,“怎的灵儿还未回来?” “夫人莫急,耿立已领命前去护卫灵儿,想来无碍。” 说话乃是现今神武大将军——程帛山,男人的面容坚毅深邃,身材威猛,即使未在战场,周身气势亦威严惊人。 此刻,他正揽住爱妻的肩膀,轻声安慰着,颇显得壮汉柔情。 即便身居高位,身侧却只有爱妻相伴,无任何小妾通房,席姣钰不知是盛京多少人羡慕的焦点。 可甚少有人知晓,程帛山身世凄苦,自小无父无母,幸得如今的老镇国公爷席丹臣赏识,才得以立下赫赫战功,入赘席家。 二人感情甚笃,育有一子二女。 但长女因意外早夭,因此夫妻俩对这个偶得的小女儿更加珍惜。 席姣钰抚上心口,从下午开始,她就感觉到熟悉的窒息感,和当初……的感觉一模一样。 程帛山面色凝重,“可是心口又不舒服了?” 姝儿亡故后几年,钰儿就一直闷闷不乐,常常心口刺痛,找遍名医,陛下也恩赐过御医,可都无济于事。 眼看着就要……幸好突然被诊出身怀有孕,才渐渐振作起来。 席姣钰摇头,正待说话,就有人来报,“将军,夫人,小姐回来了!” 听罢,席姣钰松了口气。 她先是一喜,后又板起脸,施施然坐到主位上。 席则灵走进来后,她身侧宛如贴身护卫般的程帛山暗戳戳给女儿使眼色。 席则灵瞬间领会,乖巧地给她斟了杯茶,软软道。 “母亲恕罪,女儿知错了。” 她的面上全是讨好,席姣钰视若无睹,轻哼一声。 “尽是些不省心的,这次知错了,下次还会再犯是吧,说了多少次,多带些护卫,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独自去那么远,还这么晚回来,不知道我和你父亲会担心吗?” 席则灵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娘,您别生气,本来女儿未时就可返程的,奈何中途和主持交谈,加上抄经书浪费了些时间,因而才迟了些。” “不过这一路极为平稳,未曾遇到什么意外……” 听到“经书”二字,席姣钰面色微微失神。 有明觉寺的香火供养,想来姝儿下一世可以去个好人家,不至于在襁褓中夭亡。 看着小女儿殷切的目光,她心软了一瞬。 “这次就罢了,莫要再擅自行动。” 席则灵乖巧应下,“女儿省得,下次绝对同兄长一道。” 晚膳过后,席姣钰回到寝殿,席则灵则轻轻叩响了书房的门。 “父亲,女儿方便进来吗?” 程帛山不日便要重新赶赴边境城池拱卫百姓,正在和儿子交代事宜,闻言有些讶异。 这般晚了,灵儿怎会来书房? 席君羿上前打开门,“更深露重,灵儿怎的来了?” 席则灵软软一笑,“有要紧事和父亲交代。” 程帛山将手中御赐宝剑放回架子上,和蔼笑道,“灵儿何事这般着急,等不及要告知为父?” 席则灵欠身行了一礼,将先前所发生之事如实告知。 二人面色渐渐凝重。 “可有受伤?!”席君羿担忧地看向幼妹,倒没发现任何不适之处。 程帛山则沉声道,“灵儿身边的护卫和丫鬟护主无力,为父给你重新安排一批,今日之事绝对不能再出现。” 席则灵道,“父亲兄长无需担忧,多亏了恩人姐姐相助,灵儿无碍,只是,女儿有一事颇为疑惑。” 她深吸一口气,“爹,您确保长姐真的已经……” 听闻此言,书房内的气氛一凝。 程帛山夹杂着些许哀伤之意,“……灵儿可出此言?” “因为今日那位恩人姐姐的眉眼,与娘有七八分相似,女儿觉得,或许并非偶然。” 程帛山和席君羿的脸色双双大变。 “当真?!” 第14章 喜欢太子 神医谷。 神医谷四周皆是茂密的苍翠植被,各种珍稀植物郁郁葱葱,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与古朴的木屋相互映衬,看似杂乱却错落有致,极富生机与活力。 这就是陆遇宁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她最欢快的时光皆在此地。 但此刻,一个粗布衣衫,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子,正指着蹲墙角缩成乌龟般的陆遇宁,滔滔不绝地批斗着。 “我看你是活腻了,师父早就提醒过你,小心行事,你把师父的话当耳旁风,连太子都敢胡乱招惹,上断头台老头子我可不奉陪……” 陆遇宁半个时辰之前到达了神医谷,就挨了几乎快小半个时辰的批斗。 她从小被袁化养大,他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又闯了什么祸。 可从陆遇宁口中得知前因后果,袁化还是闭了闭眼,恨不得当场将她逐出师门。 “老头子,我真的知道错了,当时不是太着急了吗,您也知道我那些小宝贝多珍贵的对吧……” 袁化捋了下花白胡须,横眉相对。 “又没大没小,谁是老头子!” 陆遇宁瘪了瘪嘴,“好几个月没见,都没关心你徒弟瘦了没,饿了没,你这个师父也不过如此……” 袁化深呼吸两秒,随后灵活地脱下鞋扔出去。 陆遇宁飞速闪躲而过,一看就经验丰富。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 袁化理了理衣服,恢复仙风道骨的尊师模样。 “说吧,突然回来肯定还有其他的事。” 被狠狠教训一顿的陆遇宁也安分了许多,讨好地给袁化锤肩膀。 “师父,回来躲躲是一方面,这不是想您和师母了嘛。” “少来这套。” 袁化把胳膊从她手中扯出来,轻哼几声,不过面色柔和许多。 陆遇宁深知自家师父就是个“老顽童”,年纪越大越幼稚,反正顺毛摸总没错。 “徒弟这次回来确实有正事,这太子殿下吧,就是个病美人,盛京虽然繁华,但还是没有帝休青藤和蛇叶莲这两味药,所以徒儿特地回来一趟。” 说起正事,袁化也正经许多。 “太子的病,你有几成把握。” 陆遇宁道,“老实说,只有三四成,可若是加上我的血液,就能有十之八九。” 袁化微微皱眉,“小宁,你可知此法大损躯体……” 陆遇宁打断他,“师父,我都知道。” 袁化道,“虽然当今皇后有恩于我,但是师父可以在其他地方偿还,这和你没关系,小宁,你没必要用这么凶险的办法。” “师父,九幽噬魂的毒性有多强,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世间恐怕只有我能解,只是少几年寿元,能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身为医者,我觉得很值得,况且……” 陆遇宁莫名笑了下,“这太子长得还挺俊美的,性格也温柔,如果早早就死了,岂不是天怒人怨,这安稳的江山也会受到动荡……” 袁化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师父可从没见你这么夸过一个男子的容貌,怎么,看上那太子了?” 陆遇宁听罢,有些哭笑不得。 “师父,这都哪跟哪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太子就是皇上皇后的宝贝疙瘩,皇宫规矩森严,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个山野丫头。” “再说了,他今后妥妥的继承皇位,三宫六院好不自在,今儿从这个床上下来,明儿和那个温柔缱绻,你徒弟我可受不了。” 陆遇宁顿了顿,“况且,我这身体……还是孤身一人逍遥的好。” 袁化也想起某个难以解决的旧疾,长叹一口气。 “你自小就有主意,师父也不干涉你。” “帝休青藤库房有现成的,蛇叶莲可儿那儿有,她应当在皎平,你去寻她就是。” 皎平? 陆遇宁心道不妙,皎平就在臧州,她当初是走的另一处岔路,几乎是南辕北辙。 这再折过去一趟,怕是又要耽搁好几天。 她当即起身,“师父,这太子的病怕是耽搁不得,我赶时间先走了。” 从库房包好药出来,她换了匹马。 “师父,徒儿下次回来给你带盛京的美酒,您和师娘师兄师姐们保重身体!” 袁化负手而立,“路上长眼一点,别每次都走到坑里。” “徒儿会小心的!” 须臾间,就只能看到她飞驰的背影。 袁化背着手缓缓走进去,突然一愣。 她这次回来居然好手好脚的,稀奇。 …… 两天后,皎平。 陆遇宁根本不用提前问袁可在哪儿,她寻了处客栈拴好马,然后随便找了个打杂的伙计。 “诶小哥,知不知道此处最大的小倌馆在何处?” “小倌馆?您说的是南风阁吧……”还在抹桌子的伙计抬起头,瞬间呆住。 他捏着帕子表情一变,语气也有些扭捏,“客官,南风阁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如果您想的话,小人也是可以的……” 陆遇宁当即被噎住,疯狂摆手。 “那倒是不用了,我只是去寻人。” 皎平之人都这般开放的吗,世俗罕见啊。 那伙计表情失落,“哦,您往前方直走五十米,右转行二百米,跨过一座桥就到了。” 陆遇宁拱手,“多谢!” 然后毫不留情地离去。 徒留下伙计看着她的背影,含羞带怯,幽怨的莫名像看负心郎。 “小麻子,思春呐,快干活!” “哦,来了……” 第15章 逛南风阁 南风阁。 陆遇宁也是到了才知道,这南风阁竟然就在繁华的主街之上。 建筑共有五层,颇为古朴,阁内琴声悠悠,宛转悠扬,从外间看去还莫名带着点典雅的意味。 南风阁内都是男子,各式各样的男子! 多是服务有龙阳之好的富家子弟,或者家境殷实,夫妻生活不和谐的权贵女子。 门口的男子看到打扮不俗,样貌绝美的陆遇宁,媚眼横飞。 “官人,奴家美吗?” 更有甚者,兰花指几乎翘到了她脸上。 不论见过多少次,陆遇宁还是眼前一黑。 她艰难地挤进去,找到鸨爹,这里面就正常了很多,品茶,听琴,看上去倒像是文雅之地。 陆遇宁掏出一块银子,“有没有见过一个喜穿绿衣,长相娇小可爱,行事却颇为放纵不羁的女子?” 鸨爹笑着接过银子,“见过,怎么没见过!您说的可是咱们的大主顾——袁大小姐,她在三楼雅间,您是她的好友?奴家带您去寻。” 这妮子果然在此处。 陆遇宁笑容和善,“劳烦。” “不劳烦不劳烦,您请这边来。” 跟着鸨爹找到目的地,陆遇宁莫名多赶了两天路的火气瞬间起来,她把门敲的梆梆响。 里间的男子似乎受了惊,娇呼一声,女声则颇为不耐烦。 “谁呀,别扰了本小姐的兴致!” 陆遇宁阴恻恻地开口,“你姑奶奶我,还能有谁。” 房间内瞬间安静,两秒之后,门轻轻打开,吱呀一声。 来人伸出小半个脑袋,正好对上陆遇宁“和善”的笑容,表情陡然僵住。 “宁宁,你怎么来了……” 陆遇宁皮笑肉不笑,“哟!可儿,你潇洒得很呐。” 袁可将门打开,左右慌乱地扇扇风。 “还好还好。” 她把陆遇宁拉进房间中,同时遣散四五个弱柳扶风的男子出去。 陆遇宁道,“这一连串的,你的小身板受得了吗?” “人生苦短,当然要及时行乐了,再说了,一个个来不就妥了。” 袁可趁着最后一个男子出去的间隙,捏了把他的屁股,得到一个娇嗔的媚笑。 陆遇宁道,“能不能别这么急色,我来这急有要紧事。” 袁可微微正色,“何事?” 陆遇宁也不废话,“师父说你这儿有蛇叶莲,取几朵给我。” “你说这个啊,我这次就是专门寻这个的,刚好有三朵。” 袁可从床上一堆凌乱的衣服中找出个包裹,掏出三朵叶片粗粝宛如蛇形的莲花,“喏——” 陆遇宁接过这三朵蔫巴菜,格外无语。 “我真是服了你,这么珍贵的药材你揉成这个鬼样子。” “哎呀,这个虽然珍贵,但是我也用不上,蔫是蔫了点,能用不就行了。” “行吧,话糙理不糙。”陆遇宁将蛇叶莲小心放好,然后起身。 “既然东西拿到了,我就先走了。” 袁可道,“诶,你才刚来,何事这般着急?” “我要赶回盛京救人,说好四天的,已然迟了。” 盛京? 袁可眼睛一亮,拉住陆遇宁的手。 “宁宁,我跟着你一道去盛京呗,咱们姐妹两个都好久未见了,聚少离多,人家好想你的。” 袁可是袁化的掌上明珠兼爱徒,其实正经按拜师顺序来算,她在神医谷弟子中排第四,是陆遇宁的师姐。 但二人年龄相仿,一直都是各论各的。 陆遇宁面无表情,“你怕是想去见识下盛京的美男滋味吧。” “你怎么知道——”袁可惊呼着捂住嘴。 陆遇宁呵呵两声,“我要是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白认识你这么多年。” “哎呀,既然你都看穿了,师姐也不瞒你,这里的男子虽不错,但比起盛京来说,肯定只能算次品,人家也想去见识下嘛。” “行吧,收拾东西,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给马匹喂好食粮,二人收拾好盘缠,各自上马。 临要行走的时候,袁可突然“啊”了一声。 陆遇宁似笑非笑,“如果你现在说看到了绝色男子要去春风一度,我就掐死你。” 袁可不高兴,“你师姐我是那样的人嘛。” “那你一惊一乍的作何?” 袁可道,“宁宁,你说这次你从盛京出发,回了趟谷,然后来寻我,前前后后四天,都没遇到任何意外?” 陆遇宁一愣,也颇为意外。 “好像是诶!” 除了路见不平那一遭,其余的路程平稳的不得了。 既没路遇马蜂窝,也没平地摔进泥潭,堪称人生头一遭! 袁可高兴地道,“或许是时来运转,你终于不用再被那该死的霉运缠身了。” 陆遇宁也很兴奋,驾马飞驰的时候感觉畅快无比,还乐呵呵地哼着歌谣。 不过快乐终究是短暂的。 行至中途,二人下马略作休整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背后传来破空声,一支长箭直冲冲而来,随后便是漫天的箭雨。 陆遇宁的笑容僵在脸上,袁可也暗骂一声。 贼老天,说好的时来运转呢! …… 盛京,太子府。 这些时日,太子府的气压一天比一天低,众奴仆可谓是将脑袋提在手中干活,颇为战战兢兢。 “严忠。” 语调喑哑,声气儿极低,仿佛蕴藏着即将失控的汹涌情绪。 严忠脊背一僵,连忙推门进去,“殿下,老奴在呢。” 谢昶宸面色苍白,黑眸沉如暗雾,“孤问你,阿宁真的说四日就回来吗?” 这个问题,从第四天傍晚问到现在,也是严忠最怕的问题。 他呐呐道,“云大人确实是这般说的。” 谢昶宸紧抿着唇,单手抵住刺痛无比的额角。 “如今已是第六日。” 严忠当即跪下,语气哆哆嗦嗦,“殿下恕罪,想是云大人在路途中耽搁了两日,并非刻意为之,您且再等等……” 等? 等就能等来吗。 四天,六天,还是更久…… 外面的天地那般广阔自由,而在这太子府说话都需要再三斟酌,阿宁还愿意回来吗? 她是回去拿药,还是为了避开自己…… 谢昶宸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病弱的身体,与这看似尊贵却如牢笼禁锢的身份。 如果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健康人多好。 “咳咳——” 谢昶宸突然伸手掩住唇,猛地咳嗽起来。 须臾间,指缝渗出滴滴答答的血迹。 严忠被这血色刺到了眼睛,惊骇地跪着趴到他面前。 “殿下!” 谢昶宸苍白到透明的俊美脸庞沾染血迹,更显病态妖冶。 严忠脸上血色褪尽,“快宣太医!” 云大人还未回来,殿下这般可如何是好! 突然,外间传来激动的声音,“严总管,云大人回来了!” 第16章 吾之蜜糖 严忠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正好和陆遇宁二人迎面撞上。 他激动的话还没开口,又是一惊。 “云大人,怎的每次见您都是……” 陆遇宁和袁可这会子头发凌乱,衣裳破破烂烂的耷拉着,这一块那一块,还血迹斑斑,冷风一吹,有种逃难贫民的即视感。 陆遇宁拨了拨头发,努力保持云淡风轻。 “哎,又是一言难尽……这不是惦记着殿下的身体嘛,还没来得及梳洗。” 严忠看向袁可,“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四师姐,此次前来辅助我治疗太子殿下。” 袁可淡定微笑着点头。 严忠也顾不上寒暄,急切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云大人,事态紧急,殿下他——”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了温柔至极的声音。 “阿宁。” 谢昶宸身着淡紫色常服,衣身只有淡淡的暗纹点缀,极为干净雅致,身姿挺拔如松,端的是郎才绝艳,丝毫看不出刚吐过血的模样。 袁可当即呆住,不受控制地咽了下口水。 老天爷,世间竟有如此完美的男子。 如果能睡上一晚,嘿嘿,嘿嘿…… 陆遇宁看到她的花痴模样,脸色微黑,伸手揪住她腰间的软肉,暗自使力。 【没见过男人是吧!】 袁可吃痛,但依旧死不悔改。 【这哪里是一般男子,简直就是天仙下凡嘛。】 【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龌蹉心思,这是当朝太子,不是你的老相好,别玩火自焚!】 袁可陡然想起他的身份,微一哆嗦。 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染指的。 【不过你才来几天啊,他就叫你阿宁,听着好不肉麻,啧啧啧。】 陆遇宁狠狠瞪她,【闭嘴!】 谢昶宸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眸底略有黯色。 什么时候阿宁能同自己这般肆意撒娇该有多好。 他走到陆遇宁面前,伸手拿掉她发间的枯叶。 “阿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可曾受伤?先去换身衣服罢。” 陆遇宁摇头,“都是别人的血,无碍,倒是殿下,如今好似更虚弱了些,我当初留的药应是足够,难道殿下没有按时药浴?” 严忠恭敬回道,“药浴都有按时泡,但殿下近两天睡眠不安稳,饮食也略有不调,因此……” 陆遇宁捏住谢昶宸的手腕诊脉,随即狠狠一拧眉。。 “气血逆转,精神不宁,脏腑虚衰……” 越诊她的面色越凝重,明明走之前都趋于稳定,现在却严重了好几分。 不应该啊…… 陆遇宁拧眉,“殿下刚才吐过血?”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宁。” 谢昶宸笑容温润,缓缓道,“适才受了些凉风,咳嗽了几下,不碍事。” “莫说话,跟我进来。”说着,陆遇宁就扣着谢昶宸的手往里走去。 这个行为其实颇为失礼僭越,但这太子府就是谢昶宸的天下。 主子都没开口,下人哪敢说任何不是。 严忠更是长舒一口气,颤巍巍地抹掉额角的冷汗。 谢天谢地,如果云大人再不回来,他可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出于莫名的直觉,他没有跟上去,殿下这会子应当想和自己的心上人单独相处,还是莫去打扰。 袁可也没跟上去,因为她看着二人牵起的小手,满脑袋的控诉。 真是好样的,让我收收心,却自个儿上了手,哪有这般不厚道的师妹。 有男人肯定要先让师姐笑纳才对。 不过…… 她摸了摸下巴,她混迹男人堆这么多年,这太子看阿宁的眼神有些不一般啊。 看来有好戏看了。 二人相顾无言,还是严忠先开口,“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总管客气,我姓袁,名可,唤我袁大夫即可。” “云大人给殿下诊脉,想来还需耽搁些时间,袁大夫可随老奴来,梳洗修整片刻。” 袁可拱手,“有劳。” …… 乾澜殿。 此次陆遇宁虽然中途也遭遇某些小意外,但比上次好得多,身上带的东西一件也没少。 她从腰间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三粒褐色药丸。 “殿下,这是……” 陆遇宁还没说什么,谢昶宸就格外自觉的将药服下。 她微微一怔,“我还没说是什么,殿下就喝了,不怕是什么毒药吗?” 谢昶宸微扬起唇角,“阿宁为我跋涉这么多天,如果只是为了回来将我毒死,那我也认了,况且……”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后半句话只有嘴唇开合的气声,如果不是凑得格外近,根本听不见。 陆遇宁有些好奇后半句,“况且什么?” “没什么,只是同你开个玩笑。” 谢昶宸眼神落到她身上,尽力掩藏住那抹深深的关切与担忧。 “阿宁路上是遇到什么危险吗?” 陆遇宁看着他关切的神情,难得生出几分倾诉的欲望。 她坐到谢昶宸身边,道,“唉……其实我从小就有个怪疾,时常霉运缠身,丢失钱财已经算是小节,更多时候会陷入一些莫名奇妙的危险当中,如果对别人而言是生与死的抉择,那我不论选哪条路都是个死,不过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什么走路面前掉个马蜂窝,脚底打滑跌进泥潭,看热闹被迫成为主角,睡觉莫名其妙床塌了之类的,不胜枚举。 就像今天,那些箭就像长眼睛般非往她身上刺。 老实说,很多时候,陆遇宁都真心觉得,她长这么大, 还没缺胳膊少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昶宸蹙眉,“难道没有解决之法?” “这个还真没有,求神拜佛都干过,没有丝毫用处。” 陆遇宁道,“就算老老实实呆在家,也有房梁掉落的风险,师父说我的命格如此,可能哪天突然就好了,也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其实师父的原话是说,如若找到了命格贵重的真命之人,这霉运或许有化解的可能。 不过陆遇宁觉得他是在信口开河,要是找男人就能行,她早就和可儿一般左拥右抱了。 师父的话,一半不能信,另一半也不可尽信。 这是陆遇宁活了十七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 少顷,她离开后,谢昶宸依旧愁眉不展。 “一辈子也好不了……” 旁人只消遇到一点倒霉之事,就避之不及,而阿宁过往的年岁都霉运缠身,时刻担惊受怕,却依旧长成如今这般开朗模样,何其坚韧。 如果能把我的运气分给她就好了…… 第17章 住绛云殿 这边的陆遇宁刚没走几步就遇见了回来的严忠,“严总管,请问我的师姐被安置在何处?” 严忠恭敬回道,“袁大夫目前在秋水阁,可需老奴安排人带您前去。” “劳烦,不过我需回趟九华庭,这副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严忠当即道,“真是抱歉,可能要麻烦云大人移居别处,前儿个九华庭的屋顶有几只野猫打架,损坏了砖瓦,目前正在修葺,殿下已经安排了另外的住处。” “这样啊,也罢,麻烦严总管带路吧。” 虽然相识没几天,陆遇宁也看出太子是个喜静的性子,奴仆侍奉的时候也甚少发出声音,她本来以为会给自己安排个比较远的居处,免得吵到他的安宁。 没想到她才跟着转了没几个弯就到达目的地——绛云殿。 名字很是雅致,周遮卉木轩窗,浑若天成,但是这里和太子的寝殿就隔了堵墙,怕是内院的人才能住的吧? 严忠对此的解释是,“殿下的病所需时日长久,经常要麻烦大人往返看顾,因而此处比较合宜。” 他都这样说了,陆遇宁自然只能应承下。 “老奴知大人不喜人打扰,但身边不可无人服侍,这两个丫鬟是殿下精心安排,您可以安排着做些粗活。” 他微一抬手,就有两个丫鬟翩然而至,脚步轻盈,气息收得极好。 “奴婢云杉,奴婢云柒,参见大人。” 陆遇宁最是受不住这些虚礼,“请起。” 她四处转了转,打趣道,“严总管,怎么感觉我出去一趟,回来的待遇更上一层楼啊。” 外人费尽心思都攀不上这太子府的门槛,她倒好,直接“登堂入室”了。 严忠面带歉疚,“之前都是老奴安排不当,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岂会,我素来随意惯了,严总管莫要太客气,弄的我都不自在了。” “大人客气,老奴也不能失了礼数。” 严忠低眉,“时间不早,我吩咐人给大人准备晚膳,您早些梳洗,莫受凉伤了身子。” “多谢严总管好意,不过不用麻烦,我等会去找师姐,同用即可。” “那老奴先告退。” 陆遇宁挥挥手,“慢走。” 走出绛云殿后,严忠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 殿下吩咐的都办到了,应当是没有露馅。 他一路快步走进寝殿,小声禀告道,“殿下,云大人已住进绛云殿,未曾起疑。” 谢昶宸站在窗棂前,正好可以看到绛云殿正殿的屋顶。 “做得好,下去吧。” 严忠欲言又止。 谢昶宸没有回头,淡淡道,“说。” 严忠微抬眼看了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殿下,陛下、娘娘和两位小殿下近来时常亲临,如若看到……怕是不太妥。” 按照祖制,需册封太子妃后,才有资格住进与身份匹配的宫殿,而如今直接让人住进去,怎么看都不符合规矩。 “孤自有安排,不必多言。” 严忠不敢再多言,“是。” …… 秋水阁。 暮色渐迟,高高悬挂的灯笼随着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柔和的莹光。 陆遇宁跟随宫女的指引到达门口,“多谢。” 宫女安静退下,而她刚打开门,就恨不得自戳双眼。 只见袁可面前满汉全席,她坐姿格外豪放,一条腿放在放凳子上,关键是一手拿着鸡腿啃的满嘴流油,另一手抓着肘子,活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 陆遇宁狠狠拍了下她的腿,“我们现在是在太子府,你就不能文雅点,” 袁可痛得嗷呜一下。 “怕什么,难道还能有人不让我吃饭不成,这里的厨子水平真心不错。” “你这不是废话嘛,皇上专门给他儿子拨的御厨,就让你这样暴殄天物了,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代表神医谷,出场方式怪异也就算了,拜托你行事能不能稍微靠谱点。” 陆遇宁坐到她的另一侧,“要不然可是丢你老爹的面子,反正我是无所谓。” 袁可叹气道,“行行行,我细嚼慢咽行了吧……唉,这里美食虽好,但是规矩也太多了。” 吃饭都这般麻烦,那她还怎么找男人,看来还是不能在这府里久待。 “谁说不是呢。”陆遇宁边说边拿筷子夹菜。 “盛京城是天子脚下,肯定没有神医谷随意,听说这里当官的还要三年一考核,如果被评为“不称职”,那么就要降职,处处皆是规矩。” 袁可道,“行了不说这个了,你既然来这里给太子治病,应当是有把握,我还没问你要待多久。” “最快一年。” “一年?!”袁可语调升高,“那不就是蹲大牢,在下先告辞。” “我又没逼你跟着我,等你哪天觉得不好玩了,就先走呗,我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 袁可点头,“是这个理,我新鲜劲儿还没过,过段时间再说吧。” “随你。” 二人“细嚼慢咽”地消灭完一桌美食,陆遇宁又给袁可讲了无数项注意事项,告诫她不能胡作非为。 “好啦,我知道的,不就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嘛,我老老实实待着行了吧。” 袁可问道,“诶,你现在住哪儿啊。” “绛云殿,有任何事三思而后行,不确定就来找我,我和严总管打了招呼,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陆遇宁恶狠狠道,“但是别给我闯祸,要不然掐死你。” “哼,你是师姐还是我是师姐,没大没小的!” 陆遇宁含笑未语,只是把小金拉出来亮相,袁可秒怂,“好,都听你的,你才是我师姐。” “知道就好,我先走了。” 她走后,袁可独自思忖。 这一个阁,一个殿,怎么看待遇都差了好几成,还有太子那亲昵的称呼,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他待宁宁的不寻常。 他如果没有图谋不轨,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本来是想给陆遇宁提个醒的,但是袁师姐对刚才的威胁“耿耿于怀”,决定作壁上观。 哼哼! …… 此时夜已深,府内寂静到脚步声可闻。 袁可吃饱喝足,早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完全没有任何认床的烦恼。 突然她耳尖微动,猛地睁开双眼。 只见未关紧的窗户处传来轻微的响动声。 袁可依旧保持着睡眠的姿势,感觉到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逐渐靠得越来越近。 她装作迷迷糊糊地醒来,还未开口,脖颈处就抵上锋利冰凉的东西。 “别叫,看是你的叫声快,还是我的刀锋利。” 袁可语气“惊慌”,“你是谁?” 那人未答反问,“你就是给那狗太子看诊的神医?” 她不动声色,“是又如何?” “是就好,有人十万两买你的命,下辈子别救不该救的人!” 第18章 夜半遇刺 老实说,袁可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堂堂的神医毒仙,居然才值十万两,好掉价。 然后她颇为无语地开口,“话说这位仁兄,按你的说法,不应该去杀太子吗?杀我作甚?” 那人似乎哽了一下,动作也顿了两秒。 不过他飞快就反应过来,语调粗哑,“这个问题你还是下去问阎王吧!” 袁可脸上扬起甜美的笑容,“我觉得还是你下去问阎王爷比较合适……” 她小手飞快扣住来人的手腕,狠狠朝后一拧,登时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袁可另一只手猛地将银针扎入他头顶百会穴,随后掏出一颗药丸,毫不犹豫地塞进那人的嘴里,进而一脚踢向他的裆部,施施然坐回床上。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且发生在瞬息之间,等那人察觉到剧痛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想怒吼,却发现自己已然失声,且身体绵软,丧失了行动能力。 袁可拍拍手,笑得人畜无害。 “不好意思,既然你都知道我出自神医谷,医毒是一家,怎的就不小心些,好歹也多派几个人嘛。” 袁可突然想起,嘿,这刺客是来刺杀宁宁的,怎的找到她这里来了? 按照惯例,凭宁宁的倒霉运气,就算不是刺杀她的,也会莫名其妙找错路杀错人。 这次倒好,杀她的居然自个儿找错了。 还真是罕见。 怎的从她来了盛京之后,这气运就怪怪的,不会还会转移吧。 袁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想不通就不想,她打了个哈欠钻回被窝,然后秒睡。 床脚下的男人表情凶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失,身体逐渐变得冰凉。 他陡然陷入了绝望,这是个什么怪物。 …… 翌日。 袁可精神充沛地睁开眼睛,这皇城就是不一样,即使只是个太子府的客院,却依旧如此豪华舒适。 她打着哈欠从床上起身,陡然想起昨晚遇刺一事。 袁可视线往床边一瞅,一个面容平平无奇的黑衣人躺在因寒气冷凝的鲜血里,身体僵硬,看上去已经成了个尸体。 她昨晚留有余地,应当没那么快死。 蹲在那人面前,手指往鼻间一探,还有一口活气儿。 袁可一脚踢开挡路的,然后打开房门,果然见门口等待着两个粉衣宫女。 娇声声地行了一礼,“袁大夫早,奴婢们伺候您梳洗。” 袁可最喜欢姣好的容貌,不论男女,她怕这两个小姑娘被鲜血吓到,因此极为和颜悦色地道。 “小妹妹,房间里有个刺客,可否请你们管事的前来。” 她这话让二人悚然一惊,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想往房间瞅。 袁可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眼睛,“这可不兴看,我怕你今后都吃不下饭了。” 另一人稍作镇定,颤声道,“您稍等,奴婢马上去禀告。” 袁可喵咪摆手般,“去吧去吧。” 小宫女踉踉跄跄跑到汀泉池,此时的谢昶宸正在被陆遇宁扎针药浴,严忠几人在门口侍立。 “严总管,大事不好了!” 严忠面色一肃,低声呵斥道,“殿下在里间,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 “奴婢知错……可是严总管,奴婢有大事禀告,袁大夫房里出了个刺客!” “刺客?!”严忠心一咯噔,单行和单远两人也眉头紧锁。 太子府守卫这般森严,如何会出现刺客? “严忠,何事?” 严忠心一紧,靠近门缝小心翼翼道,“殿下,有宫女禀告,云大人的师姐房中出了……刺客。” 空气静了两秒,单行轻轻打开门。 “刺客?倒真是个稀罕物件。” 谢昶宸披着大氅,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严忠知道他生气了。 殿下好容易才盼到云大人回来,如今才过一晚她的师姐就在府中遇刺,这不是明摆着打殿下的脸吗? 他连忙跪在地上,“殿下恕罪,是老奴失职。” “叫陈平和段雪亭来。” 陈平乃太子府护卫指挥史,掌护卫调遣与刑狱,而段雪亭乃是殿下直属近卫麒麟卫的首领,负责巡察、缉捕、审理重犯等要务,轻易不会出现。 严忠脊背生寒,急忙应道,“是。” 这时,安静没有说话的陆遇宁插了一句,“刺客应该还没死吧?” 即使在这么严肃的氛围下,众人也很想问,你不应该担心下你师姐的安全吗? 粉衣宫女被吓得语气哆哆嗦嗦,“奴婢不知……” 陆遇宁安慰地摸摸小宫女的头顶,“别害怕,我们先去看看。” 前去秋水阁的途中,谢昶宸郑重道,“阿宁你放心,孤会为你的师姐作主,不会让她平白受委屈。” 陆遇宁表情淡定,“殿下不用放在心上,我师姐此人虽然长得可爱了点,但并不是个弱女子,区区一个刺客,也伤不了她。” “不过,她昨日才到,也未与人结怨,突然有刺客倒是有些奇怪……” “你放心,此事孤定会彻查。” …… 秋水阁。 袁可的心情并未因遇刺受到任何影响,两列身穿铁甲,训练有素的侍卫进来的时候,她正优哉游哉地享用丰盛的早膳。 看到乌压压一片身穿制服的护卫,她咽了咽口水。 老天爷,稍微有些夸张了把,她只是说叫个管事的而已。 片刻后,众人恭敬下跪,身着绛紫色蟒袍的谢昶宸踱步而来,陆遇宁就跟在他身侧。 袁可很想对她吹个口哨,宁宁这样莫名像“狐假虎威”的“狐”,别的不说,还挺威风。 但场合不对,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刚走进里面,众人就见到了倒在血泊里,面容扭曲的黑衣刺客。 陆遇宁扫一眼就知晓大概情况,好嘛,还有一口气。 严忠微讶,从血液的状态判断起码得是昨晚发生的事情,这么大的刺客倒在床下,位姑娘竟也能睡着? 单行上前查看,看清面容的一刹那有些吃惊,此人竟是熟面孔。 “殿下,刺客名叫石康,乃是府内典膳所的粗使奴才。” 谢昶宸道,“叫膳房管事来。” “是。” 袁可看到周围紧张的气氛,想起陆遇宁昨晚的警告,表情无辜,挨挨蹭蹭地挪到她身后。 “宁宁,这不关我的事,这个刺客是来刺杀你的,我纯粹是无辜被牵连,啊对了,我给留了一口气,审讯还来得及。” 她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安静得不像话。 如果说刚才的气氛只是稍显凝重,那么如今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子如蛆跗骨般的寒意。 众人连忙跪下,噤若寒蝉。 第19章 太子威严 现场乌泱泱一众起码数十人,如今却跪倒一片,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到让人遍体生寒。 袁可咽了下口水,“我没说错……什么吧?” 严忠听到刺客是冲云大人而来就知晓不妙,他冷汗直冒,还是颤巍巍开口。 “可否请袁大夫详说一下昨晚的境况?” “哦,是这样的,我昨天睡到半夜听到响动,然后就见到……” 袁可三言两句将昨晚经历描述一遍,不过隐去了“狗太子”这个称呼,这么多人,她可不敢说。 “……事情就是这样。” 陆遇宁无奈扶额,她就知道其中有隐情,没想到这戏中主角竟是她。 现场气氛是诡异的安静。 典膳所卢管事被带来时就察觉到气氛不寻常,他心惊胆战地跪下,“小人叩见殿下!” 单行将人拎到他面前,“卢管事,可识得此人?” 石康浑身是血,卢管事被骇了一跳,“识得,此人是做粗活的奴才……敢问单护卫,他可是做错了什么事……” 单行冷声道,“此人欲行刺云大人,如今已伏诛。” “行刺?!”卢管事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跪地哭喊道,“殿下明鉴,小人并不知此事!石康在典膳所工作了七八年,一直老实本分,如今为何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小人是真的不知情啊,请殿下饶命!” 严忠问道,“石康的名籍何处?” 太子府太监宫女、杂役侍卫加起来近万之数,就算严忠是总管,也不可能记得所有人的来历出处。 卢管事呐呐道,“回严总管,此人乃是孤儿,数年前小人看他流落街头十分可怜,于是……擅自带进府给他安排了粗活,可小人并不知他有不轨之心……” 谢昶宸端坐在主位,缓缓转动指间玉扳指,并未言语。 陈平小心抬眼观察,“属下护卫不力,还请殿下准属下戴罪查清原委!” 一个小小的杂役竟在太子府卧底七八年,背后绝对有人指使。 谢昶宸漆黑眼眸扫过众人,其间蕴藏着沉蔼的暗雾。 “昨日阿宁的师姐才住进来,夜晚就遇刺,这太子府暗藏刺客,竟成了旁若无人之地,今日刺杀旁人,明日岂不是来刺杀孤,好得很。” 他语气其实并无多少波动,可却好似一道惊雷劈下,让人战栗。 严忠、陈平和段雪亭瞳孔猛缩,底下跪着之人更是身子抖如筛糠。 如果刺客真到了殿下房中,那他们所有人连同家人的脑袋都不用要了! “殿下饶命!”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让袁可莫名一哆嗦,这就是太子的威严嘛。 谢昶宸眉宇间冷意让人生寒,“给孤彻查。” “遵命。”段雪亭领命退下。 谢昶宸微抬手,“陈平失职,领四十军棍,罚俸半年,昨日西苑当值的护卫笞二十,典膳所管事同一应之人逐出府……无论用何方法,别让孤再看见第二次。” 众人俯首,“谢殿下宽恕!” “至于这个,拖下去,刑死无咎!” “是。”陈平感恩戴德,急忙拎着那人出去。 严忠一挥手,立马有人动作迅速地清扫好地面,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这还是陆遇宁第一次看到他褪去温和表象,杀伐果断的模样。 说实话,有些陌生。 可她也意识到,这应当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待人温和有礼是他的教养,但毕竟是身居高位的掌权者,这偌大皇城的权势,都把握在父子二人手里,岂会真的像个闲散富家公子。 不过,陆遇宁没有意识到,似乎从一开始,谢昶宸在她面前就从未自称过“孤”,也未摆过任何架子。 他虽处在高高山巅,可和她从来都是平等的。 …… 太子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客事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生怕和刺客扯上关系,几乎每天都能发现少了站着的人,多了横躺的尸首。 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不过太子下了令,不允许外传,因此这件事一时半会倒没传进皇宫。 要不然让某个“儿控父亲”知晓,天子一怒,血流飘橹,怕是要牵连很多无辜之人。 作为刺杀事件的“直接受害者”,袁可倒是十分乐呵。 因为她几乎快被一波接一波的补偿淹没了神智,这都是实打实的黄金啊。 况且她毫发未伤,这不就是天上白掉馅饼吗! “宁宁,这么多金子,我都可以在盛京置办宅子了……宁宁,宁宁?” 袁可本来在肆意畅想今后的美好生活,却见到一旁配药的陆遇宁在独自愣神。 她伸手在陆遇宁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呢?药都配错了。” 陆遇宁陡然回神,将药钵里抓错的一味药拿出来。 这“有什么烦心事吗?你可从来不会在配药的时候发呆。” 陆遇宁微微叹气,“烦心事是有一件,可儿,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刺客为什么找上你?” 袁可歪歪头,“我当时就想过啊,按理说要刺杀你,凭你这倒霉运气,怎么都不会有找错的时候。” “那你知道我们来太子府几天了吗?” “两天啊,你师姐我还没糊涂到不识数的地步。” 陆遇宁道,“那你没发现任何不对劲吗,距离我们上次在荒郊野外被暗箭偷袭,都差不多三天了,可我一次意外都没遇到,并且唯一一次还找到了你身上。” 被她这样一说,袁可也反应过来了。 “对哈,我上次就想说,自从来到太子府,你这个运气就时好时坏的,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陆遇宁又叹了口气,这就是她的苦恼之处。 她活了十七年,一直倒霉从未变过,如今却遇到了个变数。 难道真像师父所说的那般,她这霉运遇到命格极贵的真命之人就会化解。 这府中的正主乃是国之储君,妥妥的真龙天子,那岂不是意味着…… 唉…… 愁死人! 第20章 追妻之道 慈宁宫。 “皇祖母,您不疼仪儿了吗?这都好几日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太子哥哥啊?” 说话的女子正值豆蔻年华,生的花容月貌,娇艳欲滴,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正伏在太后膝上娇声软语。 太后笑道,“愈发爱撒娇。” 瑾仪郡主嘟囔着嘴,“您先前说太子哥哥要静养,不让仪儿去,如今都过去了好些时日,仪儿真的不能去看一眼吗,皇祖母,求求您了……” 太后道,“宸儿素来对你也不算亲厚,仪儿忘了上次被冷落回来哭诉的事吗,怎的还要去?” “以往太子哥哥身子不好,所以才冷淡了些,仪儿盼他无虞,想亲自看一眼……” 顺便看看这纷传的绝色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若只是个金玉其外的狐狸精,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靠近太子哥哥! 太后慢悠悠品了口茶,“明日就是皇帝的寿宴,你自然能见到你的太子表哥。” “可是……” 瑾仪郡主有些纠结,可是她想和太子表哥单独相处嘛。 皇帝舅舅的寿宴那般繁琐,皆是亲贵权臣,她与太子哥哥隔得那般远,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行了,这些日子天天来烦哀家,你母亲早就遣人来问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见太后似乎面有疲色,瑾仪郡主也不再多言,“……那仪儿先告退,皇祖母要保重身体。” 明面上不能去,她还可以偷摸着嘛,她就不信太子表哥还能将她赶出府去。 太后道,“嗯,好生去吧。” 瑾仪郡主走后,太后身边的桂嬷嬷轻声说道。 “太后,长公主似乎有意让郡主与太子殿下结成连理,您如今不让他们私下接触,是不赞成此事?” 太后撑着额头,“仪儿性子散漫,担不起太子妃之位,况且宸儿的心思也不在她身上……” “您上次吩咐的事,奴婢已经查清楚,这云神医乃是孤儿,从小就养在神医谷,习得一身精绝医术,前些年在界州游历,曾救过一名因子大难产的双胞产妇,不过用的法子有些血腥,她主张剖腹取子,幸而最后母子俱安,还有去年……” “太子殿下府中人都说云神医很是尽心,一日两次药浴针灸,很多时候连烹药都是亲自看顾……” 医术精妙,容貌倾城,性子沉稳有主见,倒是个好孩子,怪不得宸儿会倾心。 唯有这出身略差了些…… 太后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容哀家再想想……” 桂嬷嬷忧心道,“您最近睡眠总是不安稳,明日还要出席陛下的寿宴,还是早些安寝吧。” “嗯。”太后被搀扶着走进寝殿,“把合神香点上。” “是。” 熏香散发出悠长的宁静气息,太后闭着眼安歇,服侍的嬷嬷及宫人安静退下。 …… 是夜,太子府议事殿。 烛火幽幽,谢昶宸坐在椅子上,批改着案前的一堆奏折,暖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光晕之下更显俊美温柔。 经过陆遇宁的“妙手回春”,如今他虽未完全康复,但比之先前大有好转,日常处理些许公务倒也不损躯体。 因此当今陛下非常自然地同往常一样,将一半折子送呈太子府。 一则是公务繁重,实在需要爱子分担。 二则嘛,也怕他在府中养病实在无聊,批些折子正好打发时间。 段雪亭立在案前,禀告道,“殿下,石康已死,他死之前尽数交代,确是有人安排着进太子府,目的是传送消息,必要时行刺杀之举,不过他身份低微,近些年也没传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与他接头之人乃是异族,他未曾看清面貌,看打扮与口音猜测是朱里真人……前些时日乘州边境亦屡屡有朱里真人试探进犯,幸而邝将军……” 谢昶宸御笔未停,落下的字迹苍劲有力,金钩铁画。 “孤知道了。” 他淡淡问道,“痛苦吗?” 段雪亭道,“属下已将他的头颅喂了狗,尸体分块扔在了乱葬岗。” “嗯。” 段雪亭继续道,“卢永这边被逐出府后偷摸着去了一处废弃的别院,属下查了,是从前晋王的宅子……” 晋王是先帝第六子,颇受宠爱,亦在夺嫡之争中拥趸不少,但最后还是败给了皇上,成王败寇,如今只是个小小的藩王。 晋王,异族……这其中必有联系。 谢昶宸眸底闪过一抹深色,语气森冷,“继续盯着。” “还有,孤喜欢听话的奴才。” 段雪亭拱手,“属下明白。” 只有死人才会听话…… 段雪亭在议事殿待了小半个时辰,禀告完所有公务正要离去之时,谢昶宸突然叫住了他。 “你当初……是如何同你夫人表明心意的?” 段雪亭作为麒麟卫指挥史,乃是谢昶宸的左膀右臂,私底下相处比一般下属要来得亲厚许多。 他娶妻已有四年,前些年育有一子,夫妻恩爱,谢昶宸就想找他讨点经验。 公事既已说完,说私事时段雪亭也松泛了许多。 他长得极英俊,眼眸含笑,“我同内子乃是自幼的婚约,年岁相当之时,遵父母双方的意愿婚娶,若说这表明心意,我们这算是相濡以沫,感情都在一言一行的相处中,倒并未刻意行这一遭。” “听闻殿下已有意中人,按过来人的经验,对待喜欢的女子,需得真心实意地对她好,时时刻刻惦念着,适当准备点惊喜……” 【不过殿下素来以公务国事为重,时时刻刻惦念也不现实,情爱之事怕是要排后面了。】 “女子心思细腻,如果遇到意见相左之时,咱们大男人切不可争一时意气,有些话说出口容易,想要收回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殿下虽性子和善,但毕竟也是天皇贵胄,争论之时怕第一反应就是“放肆”吧。】 段雪亭滔滔不绝地讲述完,自顾自地倒了杯冷茶喝。 “这夫妻相处之道,属下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 谢昶宸垂眸,若有所思。 这桩桩件件,都有些道理,看来今天问对了。 谢昶宸道,“库房里有件进贡的小儿长命锁,孤瞧着还算是精致,另可以选套头面赠你夫人。” 段雪亭拱手,“属下代妻儿谢过殿下!” 第21章 灯会邀约 段雪亭走后,严忠进去,端着一碗黑乎乎散发着腥苦气息的药。 “殿下,到时辰该喝药了。” 谢昶宸应了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看得严忠老脸都苦成一团。 “殿下,来点蜜饯压压苦味罢。” 谢昶宸轻笑,“孤并不是三岁孩童。” 严忠想起某些往事,笑道,“是,不过犹记得殿下年少之时,不喜这等苦药,好多次还要都同皇后娘娘撒娇说要喝糖水,如果喝不到,还要闹别扭脾气,不过片刻后又自个儿消了气,软声说孩儿知错,母后别生气……” 每每此时,陛下和娘娘都分外愧疚,殿下能活下来就已是不易,还要一日三餐吃饭似的喝药。 心疼都来不及,哪会舍得同殿下置气呢。 谢昶宸表情略怪,“这等糗事,何必记这么多年。” 严忠笑笑,“老奴自幼服侍殿下,所有关于殿下的自然都记忆犹新。” 谢昶宸微微叹气,正当此时,外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阿宁? 谢昶宸眼眸微动,眉眼染上欣喜之意,大晚上的,阿宁主动来找他了。 严忠急忙前去打开门,“大人请进。” “多谢严总管。” “大人客气了,应该的。” 谢昶宸起身走近,温声道,“以后阿宁寻我直接进来即可,不用每次都通报。” 陆遇宁笑着应下,“我陡然想起,这是新开的药方,熬煮的药材极为复杂,有好几味比黄连还苦,加在一起怕是难以下咽,所以给殿下带了点……”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视线转到案前空荡荡的药碗—— “诶?你都喝光了!” 谢昶宸一顿,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错失了什么。 他立即道,“其实刚刚才喝完,现在嘴里都还有苦味,阿宁,你怀中这是?” “哦,我是想着如果药苦了,可以稍微吃点蜜饯压压,我今儿下午和师姐逛市集,恰好买了点……” 谢昶宸眼眸一亮,“是专程买给我的?” 陆遇宁看到他都喝完了,本来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但看到他欣喜的神色,又觉得没白买。 她把纸包放在他手中,“当然,不过不可吃多了,免得影响药效。” “嗯,我都明白。” 一旁的严忠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格外幽怨。 他说吃蜜饯殿下就说不要,云大人的就欣然收下,不带这样区别对待的。 总感觉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于是严忠轻轻退了出去。 陆遇宁本来也想走,这毕竟是议事殿,处处皆是重要公文奏折,她一个外人也不好久待。 不过谢昶宸突然问道,“阿宁,明日是父皇诞辰,宫中会举办寿宴,你能跟我同去吗?” 陆遇宁听罢颇有些为难,然后委婉地拒绝。 “抱歉殿下,我素来不喜喧闹,陛下寿宴亲贵众多,我可能适应不了宫中的规矩,况且以我的身份前去,恐怕是不太妥当……” 其实谢昶宸本可以用身子未好,需要她贴身看顾的借口。 不过他本就意不在此,也没有失望。 大乾开国之初就设立十月初十为一年一度的满穰节,秋收时节,百姓满载而归,山河安稳。 皇帝需要行祭天仪式,以庆贺今年丰收,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而昭锦帝的诞辰恰好在十月初九,于是从十月初九到十一,百官休沐三天,第二日民间亦会举行盛大的灯会,正是举国欢庆的日子,仅次于新春。 这灯会,后来也演变成约定俗成的未婚夫妻、有情人相聚之日。 这样的节日,谢昶宸当然想同陆遇宁一道度过。 “那后日晚上民间的灯会,阿宁你有兴趣吗?” 他紧接着又道,“你知道的,孤身子不好,以往从未去过……” 陆遇宁心下无比纠结,本来意识到他可能就是自己的真命之人,想到他今后会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她是想和他保持距离的。 不过他说这话时眸中满是期待,莫名让她听出了可怜的意味。 一个俊美的男子这般祈求,实在是很难让人拒绝! 陆遇宁犯了天底下女人都会犯的毛病,略有些艰难地妥协道。 “或许……可以去看看?” 谢昶宸扬起唇角,“那我们约好了,到时候同游灯会,听说游湖的风景很是不错。” “嗯,好。” 刚出门吹了下冷风,陆遇宁就反应过来了。 她猛地一拍脑门,还说别人,她这不也是色令智昏了吗! 按照她之前,肯定是不敢去灯会游玩,要不然别人游湖,有很大几率会见到从湖底爬出来个狼狈的“女鬼”,不得把人家吓死啊。 不过同他一道,应当无碍吧。 说起来她也从未去过呢。 他们俩,一个病秧子,一个倒霉鬼,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 书房内。 谢昶宸眸光柔软,摩挲着怀中的纸包,舍不得品尝。 “找个锦盒过来。” 这是阿宁头一次送自己的礼物,肯定要好好珍藏起来。 严忠刚想提醒这蜜饯不论如何保存也放不长久,谢昶宸就道,“算了,放烂了岂不是糟蹋阿宁的心意。” “你先下去吧。” 严忠道,“是。” 谢昶宸突然想到什么,嘱咐道,“后日晚上我和阿宁去逛灯会,提前将各处打点一下,安排便衣侍卫巡查秩序,莫出现意外。” “老奴明白。” 严忠离开后,谢昶宸暗自思忖。 阿宁都给自己准备了礼物,他也想送她点什么。 不过送什么好呢? 金银之物只是寻常,还是要送些别出心裁的才行。 第22章 皇帝寿宴 翌日,十月初九,寿宁节。 皇帝诞辰乃是大日子,有头有脸的权贵世家、藩王都要进宫恭贺,因为盛京这些时日格外热闹。 陆遇宁和袁可坐在盛京最繁华的酒楼二层,看着底下的热闹喧嚣。 “嘿!我发现这盛京确实很不错,你看底下那人,起码有九尺高,长得是英武不凡,瞧着有一把力气。” 陆遇宁悠闲地端着酒杯,看到她这色眯眯的眼神又是眼前一黑。 不用想就知道她说的力气是指哪方面。 “这朱雀大街上随便碰到个人家里都有几分权势,你别去招蜂引蝶啊。” “哎呀,人家知道啦,实不相瞒,你师姐我已经在城中买了处宅子,等下就抛弃你去逍遥快活。” 陆遇宁无奈,“就知道你闲不住。” 二人正说着话,从酒楼的柱子上突然爬下来一条平平无奇的黑蛇,细看之下鳞片略有五彩微光。 陆遇宁耳尖地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看去,顿时眼睛一亮。 “小黑!” 袁可听到声音看去,“还真是小黑哎!它怎么来了,难道说二师兄和三师兄在附近?” 黑蛇温顺地爬到陆遇宁身上,然后从嘴里吐出一卷小纸条。 【小宁,我和子胥游历到盛京附近,听闻你和小可在太子府,三日后醉京楼一叙。】 小黑是陆遇宁赠给三师兄宋祈年的,他身子先天不足,心疾难愈,也是常年药罐子一个。 不过二师兄封子胥看他和什么似的,形影不离地照顾着。 有宋祈年的地方,三米之内必能找到封子胥。 陆遇宁道,“三师兄约我们醉京楼一叙,说起来咱们师兄妹几人也有小半年没见了。” 神医谷向来都是放养模式,年满十五后就会无情地被“赶”出去历练,不定时捎个信儿回去,只要没死就行。 陆遇宁虽然最小,可也游历过不少地方,见识过天南海北的风土人情。 可有时,她还是会想念神医谷日子。 准确来说,是想念师娘的一手好厨艺。 袁可问,“那……二师兄肯定会一道来吧?” “这还用说嘛,他们俩什么时候分开过。” 袁可警铃大作,“大事不妙!二师兄每次见到我都没个好脸色,冷成冰块样,我先回去躲躲!” 陆遇宁忍俊不禁,“谁让你小时候调皮,弄得三师兄病了好些时日,没给二师兄心疼死,你现在能好好活着就烧香吧。” “都怪年少不知事,想当年我腿都跪软了好不……” 小时候的陆遇宁和袁可两人就是神医谷的闯祸精,不过陆遇宁还稍微有点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作为神医谷主亲女儿的袁某人,向来无法无天,有次非要缠着宋祈年冬天去钓鱼,结果二人不慎掉进河里。 宋祈年先把袁可捞了上去,自己却受了寒,回去后身子就不大好,断断续续地病了两三个月才好。 为此,她几乎受到了亲爹和二师兄的“混合双打”。 从此对钓鱼敬而远之。 现在想起来袁可都打哆嗦,她急忙道,“我先走了!这些天就当你师姐没了,有事也别找我!” 陆遇宁看着某人溜之大吉的狼狈背影,“惹不起就躲,谁能跑过你啊,没出息!” …… 太和殿。 此处乃是皇城最高等级的宫殿,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屋顶与朱漆门交相辉映,台基四周矗立着雕金蟠龙石柱,威严庄重,素来只使用于如皇帝寿宴般的盛大典礼。 先帝有十子,除去早夭、夺嫡失败、被囚禁等,现还有晋王、郢王和衡王三人,此次亦是远道而来恭贺皇帝生辰。 不算私底下心思如何,面上倒是兄友弟恭。 寿宁节的宫宴布置,一应由皇后安排,所有人的座次安排都有讲究。 殿内男女分席,三位藩王及四品以上的官员在左,诰命家眷居右,其余品级稍低的其他官员的酒樽食桌被安排在大殿之外。 宴席午时开始,将至申时结束,如今时辰还未至,殿内已是亲贵满坐,少有的热闹。 昭锦帝除皇后以外,后宫唯有贤、良、淑、德四妃,不过几人不方便露面,因而主位上就差了太后、皇上、皇后及太子等人。 “听说太子殿下身子逐渐好转,此次应当会出席吧。” “这可说不准,上次遥遥见过一面,殿下身子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跑,前段时间更是大病一场……” “太子殿下都将及冠,这太子妃的人选还没着落?” “说起来太子殿下幼时还和镇国公府的嫡女有过婚约呢,貌似是娃娃亲。” 那人朝殿内女眷席位看去,轻声道,“啊?可镇国公府的姑娘不是还没满十四吗?如何能与太子订娃娃亲?” “不是这位,程大将军的夫人在这之前还育有一女,不过嫡长女……意外早夭,因此这婚约也就不作数了。” “嗨!那真是可惜了。” 里间坐着的瑾仪郡主更是翘首盼着门外,“母亲,太子哥哥何时到啊?” 乐平长公主拧眉,“仪儿,注意礼数,谁家贵女像你这样子!” 瑾仪郡主顿了下,然后不情不愿地“哦”了声,在位置上坐好,但眼神总是不自觉瞟向门外。 乐平长公主叹了口气,这般不稳重,如何能当太子妃。 此时,只听得殿外太监朗声道,“太后,皇上,皇后驾到!” 听罢,众人连忙跪地相迎。 昭锦帝一身帝王衮服,头发束以紫金冠,保养得宜,成熟中尽显威严,身侧的皇后着锦绣凤袍,一举一动无可挑剔,端的是母仪天下,气度雍容。 与他们同时到的还有太子、二皇子以及锦乐公主。 众人虽听闻太子得神医诊治,但时日尚短,联想到之前传出过病重的消息,还以为会看到他极度虚弱要人搀扶的模样。 没曾想一抬眼,就见到太子身着挺括蟒袍稳步而来,俊眉修目,金冠墨发高束,尽显储君威仪。 稍带苍白的面色,更添独特魅力。 无数贵女看得是眼红心跳,瑾仪郡主更是感觉心跳如鼓,呼吸都有些困难。 怎的太子哥哥如今愈发俊美…… 第23章 乌龟贺礼 太后首先落座,而后昭锦帝携皇后高居主位, 温声让众人起身。 众人谢礼起身,而后齐声道,“恭祝陛下生辰吉乐,福寿无疆!” 邝婉清亦举杯,浅笑嫣然,“愿陛下年年岁岁长安康。” “梓潼亦然!” 谢元灏笑着饮尽杯中酒。 无人知晓之际,他紧握住邝婉清的手,低声道,“如若今晚锦儿若能……想必为夫再活百年不难。” 邝婉清听罢美眸微恼,堂堂君王至尊,居然大庭广众偷偷说此等淫秽之语。 “一大把年纪,不知羞!” 谢元灏含笑,“昨个儿锦儿才说为夫春秋鼎盛,怎的今儿就不作数了?” 底下人都看着天下最尊贵的帝后如同寻常夫妻般低声私语,感情好得更甚从前,不由得生出羡慕之情。 其实邝婉清这个皇后当年也当的很是艰难,她出生名门,家世模样自不必说,可就有一桩最大的错处。 ——无子善妒。 当今陛下十六岁时娶太子妃,直到十九岁登基,膝下都未有一子,且后宫只有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一人。 很多人都说是皇后善妒,自己生不出来,就霸占着皇上不许纳妃,为此各种流言肆意纷传。 每逢朝会都有无数大臣进谏,几乎是逼迫着皇上纳妃,充盈后宫。 当时的昭锦帝刚登上龙座,根基未稳,倒是“虚心”听从了建议。 但是谁也没想到,陛下飞速纳了贤良淑德四妃。 表面上是完成了任务,但众大臣一看,几近昏厥。 贤妃冉元霜,三病两痛,身体病恹恹;良妃谷筱竹,素有贤德之名,但身有残疾,不良于行;淑妃詹怜有口吃之症,唯善厨艺;德妃李忆柳,右脸大片红斑胎记,娇怯自卑。 这…… 说句不好听的,近是些“歪瓜裂枣”,这样的如何能诞育后嗣。 但这四位女子皆出生于功臣之家或是功臣之后,贤妃的父兄更是皆战死于沙场,这些大臣都不好说些什么。 只能私下默默腹诽,真难为了皇上,将她们一个个搜罗起来! 幸而此时,传出了皇后有孕的消息,前朝后宫皆松了口气。 毕竟和四妃比起来,皇后实在太出挑了,唯一无嗣的缺点也没了,哪里还会有异议。 后来又诞育二皇子和锦乐公主,后宫一片和谐。 就算皇上宣布今后再不纳妃,反对的声音也少了很多。 一则,昭锦帝大权在握,积威甚重,早已不是当年情景,陛下说不纳,谁敢反对。 二则,大家都有些怕,要是皇上的“口味”一直没改变,那这个后宫都快成“老弱病残”收容所了,还不如不纳! …… 如今帝后成婚已过二十年,依旧如今恩爱,膝下三个儿女孝顺出挑,如何能不让人羡慕呢。 宴会行至中途,太后略有疲倦,率先离去。 谢玉煊则先举杯站起来,“儿臣恭祝父皇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 底下的太监则默默将二皇子的贺礼抬出来。 “父皇,这是儿臣送您的生辰礼物,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邝婉清温柔道,“煊儿给陛下准备的是何礼物啊?” 谢元灏面色和蔼,但心下总有不好的预感。 谢玉煊吩咐太监打开,席间众人素知二皇子稀奇玩意儿多,因此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只见锦箱缓缓被打开,里面露出一个深褐色的粗粝外壳,然后众人就看到了—— 一只乌龟。 一只特别大的乌龟! 现场气氛微凝,二殿下这礼物还挺……别致的。 老子过寿,儿子送个龟。 邝婉清微微偏过头,有些不忍直视,现场很多人亦低下头,生怕不小心笑出声来。 谢玉煊浑然不觉,还颇为兴奋地介绍道,“此乃产自东海的万年长寿龟,儿臣特地寻来献给父皇,愿父皇像这个龟一般长寿安康!” 谢元灏皮笑肉不笑,艰难道,“……煊儿有心了。” 这小子,一看就是课业少了,闲得慌。 谢玉煊乐呵呵地落座,然后就看到了谢昶宸略怪的表情,“皇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去休息?” 谢昶宸轻轻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些什么。 “无碍,你坐好吧。” 礼物是怪了点,但心意是好的,众人暗地里笑过之后,气氛恢复和谐。 谢云蘅莲步轻移,走到殿中央,“儿臣亦为父皇准备了生辰礼物,还请父皇一观。” 两个太监手执巨幅卷轴,缓缓在众人展开,瞬间收获一片惊叹之声。 其上真龙盘旋,栩栩如生,尽显威严庄重,龙腾云雾之间,描绘着百寿的图案,乃是一幅手绣的真龙百寿图。 谢元灏看着也格外舒心,“这般手绣起来必定劳累,蘅儿有心了,朕心甚慰。” 还得是女儿才贴心啊。 两个皇弟皇妹都送完了礼物,众人的视线落到了谢昶宸身上,皆好奇太子殿下会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心思。 谢昶宸不疾不徐地走到殿中央,“儿臣知父皇富有四海,并无缺乏之物,因此亲手下厨,给父皇做了一碗长寿面,愿父皇寿筵永昌,四海升平,百姓安定合乐!” 底下的太监立马端着一碗长寿面呈到御前。 谢元灏看着这碗长寿面,想起当初宸儿三岁生辰之时,毒素蔓延,高烧不退,太医说也就是这三两日功夫。 他心痛至极,以为父子情分就要断绝于此,想着宸儿还未度过生辰,于是和锦儿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免得他饿着肚子下去。 谁知宸儿吃了这碗长寿面后,居然渐渐好转,艰难地长大。 今天如今竟也给他做了碗长寿面,谢元灏感慨不已,眸光亦有些湿润。 “好,宸儿也辛苦了。” 昭锦帝让太监将长寿面分成两份,正好与皇后同食。 其实很多大臣都觉得这太子殿下这礼有些轻,不过看到陛下的反应,就知道是送到了心坎上。 也是此时,这些大臣才想到,君子远庖厨,殿下贵为太子能都亲手给陛下做长寿面,孺慕之情令人艳羡。 他们也是做父亲的,好似都从未没吃到过自家逆子做的任何东西! 第24章 太子相好 其实谢昶宸是从话本子上看到一句“女子偏好会下厨的男子”,想着给阿宁做些好吃的,但他君子六艺娴熟,却对厨艺一窍不通。 于是就先给父皇做碗面,看下能否进口。 他也是后面才知道,从寿宁节之后,民间居然兴起给父母长辈下厨做饭才算孝顺的风气。 很多大臣上朝之时都炫耀自家孩子又做了什么什么好吃的,是如何如何孝顺。 他们是开心了,被迫沦为厨子的儿女开不开心就不得而知了。 …… 太子府,后院。 陆遇宁拿着锄地的工具蹲在小药圃里,由于这太子就是人形药罐子,天天都要消耗大量药材。 很多东西在神医谷是泛滥成灾,但是在此处却有些难弄,所以她中午吃完饭就找严总管要了这小片土地。 太监将地锄好后,她撒些种子就完事,也不费力气。 陆遇宁弄好后在后花园里逛了逛,回廊曲径,假山飞瀑,矶岸错落,庭院绿荫如盖,虽说没去过御花园,但是想来也差不多了。 今天久违地有些阳光,她把小金薅出来,一人一蛇懒洋洋地晒太阳。 这不倒霉的日子还挺快活的。 突然,小金警觉地抬起身子,嘴里发出“嘶嘶”声。 今天陆遇宁朝围墙看过去。 她耳朵十分灵敏,可以清晰地听见那边传来细密的交谈声。 “郡主,这怕是不妥吧,您为何不走正门呢?” “嘘!太子哥哥的车驾从正门进,那我们不就撞上了吗?你小声点,别被那边的侍卫发现了!” “那您踩在奴婢身上,可抓紧点!” “好,就这样……哎!站稳别晃,本郡主都快摔倒了!” 转角处的侍卫默默闭上眼睛,他又不是死的,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发现不了。 但这瑾仪郡主骄蛮无比,又深受太后宠爱,他一介小小侍卫,还是别自讨没趣。 陆遇宁挑眉,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太子哥哥…… 这莫不是太子殿下的相好? 片刻后,她就见到墙角处伸出个如花似玉的脑袋,艰难地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一条腿,却摇摇欲坠,差点就要摔下去。 陆遇宁看着她急赤白脸,左右为难的样子,斜支着下颌有些好笑。 “需要帮忙吗?” 正大喘气的瑾仪郡主一惊,看过去后当即愣住,好漂亮的女子。 “你是——啊!!”她话还没说完,就脚底一打滑,身子倾斜着向下坠落。 底下的丫鬟吓得脸煞白,“郡主!” “啊!”瑾仪郡主吓到双目紧闭,她还以为自己会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下一瞬就感觉腰间被人搂紧,一股夹杂着药草清香的味道扑入鼻腔,然后脚落到了实处。 “没事了。”陆遇宁松开她,顺便把小金塞进衣服中。 瑾仪郡主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诶,她没摔下去! 她故作淡定地理了下衣服,轻抬下巴,娇声道,“是你救了我?” 陆遇宁摆摆手,“这里还有旁人吗?” 瑾仪郡主视线上下打量着,她之前从未在太子哥哥府中见到这样的女子,想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神医了。 竟真长得这般美艳! 这样的女子天天在身边,太子哥哥如何还能看到她! 她暗自绞着手帕,胸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过想起她适才救了自己,瑾仪郡主小声开口。 “谢谢。” 第二句她又恢复高傲,“你刚才救了本郡主,有什么要求都可以随便提!” “当真?” 陆遇宁微笑,道,“我觉得郡主脖子上那串玛瑙珠串不错。” 瑾仪郡主顿时抓紧了珠串,朝后退了两步。 “这个不行,这是本郡主的心爱之物,你换一个!” 陆遇宁挑眉。 “刚才不还说什么都行的吗?怎的又反悔,堂堂郡主,言而不信哟。” 瑾仪郡主气急,“这是太子哥哥送的生辰贺礼,不能给你!” 陆遇宁眼眸微动,太子殿下的人品她知道,如何会送这等对女子不利的阴损之物? 二人气氛微微僵持,身后陡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夹杂着奴仆跪地的声音。 “阿宁。” 陆遇宁转头,正好看到一行太监和侍卫簇拥着谢昶宸而来。 他身姿仪态极高雅端正,华服金冠,蟒袍金银暗光流转,想是刚从皇宫回来。 “殿下,你回——” 比她话还快的是某人的速度,瑾仪郡主飞快跑过去,哭诉道。 “太子哥哥,你要帮我作主,她欺负我!” 谢昶宸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瑾仪,你如何进来的?” 瑾仪郡主身子微僵,“我,我……” 陆遇宁总觉得这个场面像老鼠遇到猫,她自顾自地坐下,仿佛被告状的不是她。 谢昶宸抬眼扫过围墙,“这个暂且不提,你适才说阿宁欺负你,是如何欺负的?” 瑾仪郡主一喜,哼哼,看到太子哥哥还是向着她的! “她刚刚……” 才刚开口,她就意识到不对,刚才她救了自己,是自己说可以随意提要求的,那这也算不上欺负。 自己好像并不占理…… 严忠给冰冷的石凳垫上软垫,下人急忙供上茶盏,谢昶宸坐下后,先给陆遇宁倒了杯茶。 然后道,“实话实说。”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是瑾仪郡主却抖了一下,只好一五一十地道来。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事情就是这样,太子哥哥,她什么都不要,偏要你送我的礼物,肯定是意有所图,这等善妒的女子,万不可留在身边!” 谢昶宸神色平静,“按你所言,阿宁并无任何错处。” 瑾仪郡主这时才发现他叫得如此亲昵,她气得跳脚。 “太子哥哥,你怎的帮她不帮我?!” 谢昶宸淡淡开口,“孤帮理不帮亲。” 陆遇宁暗自给谢昶宸眼神示意,这般下去,小姑娘都要被逗哭了。 ———— ps:提前说一下,男主是装的,温和有礼只是他的表象,后面的那个道歉也是装的。 瑾仪郡主是好的哈,中后期是女主的小迷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恶毒女配,只是稍微有点无脑哈哈。 第25章 轻唤表字 谢昶宸接收到陆遇宁之意,道,“既如此,你就把这项链给阿宁,孤库房里还有其他东西,再送你几件。” 听他如此说,瑾仪郡主才歇了火,她把项链扯下来。 “给你给你,哼!等下太子哥哥送我更漂亮的,气死你!” 陆遇宁险些笑出声来,这般吵架水平也就是她和可儿的练手菜。 这点小儿科都能把她气死,这些年早不知气死 多少回了。 谢昶宸道,“严忠,带郡主去库房。” “是。” 严忠恭敬道,“郡主请。” “走吧走吧!” 瑾仪郡主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在库房好一顿挑选。 直到坐上马车才意识到,自己这趟来的目的并不是挑东西。 她还没和太子哥哥单独说话呢! 这边的谢昶宸则敏锐地发现了不对,“阿宁,这项链有什么问题吗?” 谢昶宸知道陆遇宁最钟爱的就是养“宠物”,格外宝贝那些个毒物。 他漆黑的眼眸微垂,心里蓦地涌上一丝小委屈。 阿宁上次还为了那个蝎子凶过他…… 除此之外,吃算是她的第二喜爱之物,所以他才会想着学厨艺,投其所好。 像今天这般,突然对个寻常首饰来了兴趣,必有缘由。 陆遇宁摩挲手中的珠串,“是有点问题,殿下,我们进去说。” …… 乾澜殿。 “适才郡主说这是殿下送她的,可真?” 谢昶宸观她面色无异,道,“没错,月前瑾仪过生日,我差人送的。” 他随意吩咐过就没再管了,也不知道严忠究竟送的什么。 陆遇宁将珠串拿到明亮处,“殿下你看,此玛瑙珠上的颜色比之鲜红更深,且有一层淡淡的幽香,应当是被人泡过药液……” 谢昶宸拧眉,“是毒吗?” “倒也算不上,只不过长期佩戴会身子虚弱,对女子身体大有损害,还有一点,如若佩戴之人长期服药,更会影响药效,甚至逆转,产生较大的毒副作用。” 谢昶宸周身气息微冷,“看来是冲我来的,阴差阳错到了瑾仪手中。” 陆遇宁不置可否。 这太子府唯有一人长期缠绵病榻,终日与药为伴,幕后之人的意图未免太明显了点。 “殿下还记得此物是从何处得来的吗?” 太子府珍奇宝物众多,谢昶宸自然是不太知晓,他唤道,“严忠。” 严忠推门而进,躬身等候吩咐。 “先前送瑾仪的玛瑙珠串来自何处?” 严忠思索,“这珠串似乎是郢王进献给陛下的,还有一株千年珊瑚,陛下想着珊瑚可以镇静安神,一同赏给了殿下。” “知道了。” 陆遇宁把珠串递给谢昶宸,“既然涉及到亲王,事情尚未明了,还是殿下自行处置吧。” 谢昶宸接过,声音温和,“阿宁,今日多亏你了,不然也是因为我牵累了旁人……瑾仪幼年丧父,自小被皇祖母宠着长大,性子骄纵,有些失礼之处,我这个做表兄的代她道歉。” 陆遇宁笑笑,“小事一桩,何必道歉,我好歹年长郡主好几岁,岂会真的和她计较,小姑娘心性而已。” “无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谢昶宸衣袍底下的手欲挽留,最终却只是轻轻蜷缩了起来,“好。” 他静静看着陆遇宁离去的背影,好半晌都未移开视线。 随后垂眸,“严忠,把此物呈给父皇。” 晋王,郢王,好得很。 严忠双手接下,“是。” “还有,着人去趟长公主府,就说是孤的意思,让瑾仪好生学学规矩。” “是,老奴这就去办。 …… 次日便是满穰节,大乾丰庆之日。 家家户户的百姓将自家收获的谷物粮食串在门口,既可作装饰,亦能表达对丰收的喜悦。 申时已过,夜幕渐落。 陆遇宁想起前两日的灯会之约,心里还挺期待。 这还是她头一次去这么热闹的地方,没有霉运缠身,应当挺好玩的。 她在房间里更衣之际,云柒轻轻敲了敲门。 “大人,严总管前来询问,您可否准备妥当?” 陆遇宁系好腰带,随意摆弄了下头发,一把拉开门,“好了,走吧,殿下呢?” 严忠道,“殿下在马车里等您。” 陆遇宁微讶,“怎的不早点唤我?” 她还以为太子跟皇上今天去祭天,会回来的比较晚呢。 严忠和蔼笑笑,“殿下说女子梳妆打扮不可催,您慢慢来即可,反正现在时间还早。” “你们殿下还挺体贴的,那我们快走,别让他等急了。” 严忠心下叹气,殿下二十年来好容易喜欢一个女子,能不体贴嘛。 祭天结束后火急火燎赶回来换衣服,就怕耽搁了时间。 陆遇宁随着严忠行至大门口,一辆堪称普通的马车停在朱漆大门处。 可也只是外表朴实低调,细看之下,轿身是珍檀木,帘子是千金难求的云锦,奢华无匹。 踩着脚凳上去,陆遇宁随手掀开轿帘,触及谢昶宸时微微一愣。 他今日竟穿了一身月白色锦袍,如茂林修竹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高雅不凡,不像是高贵遥远的太子,而像是邻家兄长。 “阿宁,怎的不进来?” 陆遇宁回神,笑着落座,“殿下今日打扮得甚是耀目。” “果真?”谢昶宸含着清浅笑意的凤眸微弯,看上去心情格外好。 陆遇宁也感觉久违地放松,“当然。” 要是这种人物在南风阁中,怕是别想从女子的床榻上下来。 马车从太子府门口缓缓驶走, 陆遇宁问道,“殿下,今日不带仆从吗?” 素日他的身后,无一不是跟着十数人,可现如今严忠、单行等人皆未跟随,就只有驾车的马夫一人。 “乌泱泱一堆甚是烦人,难得游玩一趟,你我两人足矣。” 谢昶宸顿了顿,言语中藏着未露的期待。 “等下街上全是百姓,阿宁就别称呼我殿下了,唤我钧之可好?” 男子二十冠而字,然而皇族身份尊贵,谢昶宸带着期盼降世,出生之时就已取字,不过有资格叫他表字的人不多。 宸乃北极星所在,可做帝王代称,而“钧之”二字,取秉钧执政之意,昭锦帝对太子的期望不言而喻。 陆遇宁心想也是这个理儿,都是寻常人家逛灯会,殿下殿下的唤也不合适。 “殿下不怪罪的话,那我就改口了。” 她从善如流地改口,“钧之。” 第26章 同游灯会 谢昶宸喉结动了动,呼吸更是微微一窒,手抵在胸前,掩藏住沸腾血液般狂涌的心跳。 明明处在现实中,他却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陆遇宁倒没有那般纠结,她掀开帘子,马车正好停下。 闹市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少男少女结伴而行,三三两两的小孩嬉笑打闹,街头巷尾的小贩们纷纷吆喝着卖糖人、面具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一片热闹盛世景象。 谢昶宸和陆遇宁刚下马车就察觉到了路人惊艳的目光。 不远处有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孩愣愣道,“好漂亮的姐姐……” 而四周的未婚女子看到谢昶宸的俊美面容,都羞红了脸颊。 “好俊美的郎君,不知可曾娶妻?” “小姐,小姐?张公子还在前方等您呢……” 眼看着面前的人越围越多,陆遇宁当即立断拉住谢昶宸的手往旁边走去。 失算,出行准备都已经尽量低调了,却忘了这太子就是个祸水,不管到哪儿都是焦点。 凉丝丝的风吹拂她的墨发飘起,谢昶宸看着二人交叠的双手,心跳轰如鼓鸣。 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陆遇宁凑近谢昶宸,低声道,“殿……钧之,我们去选个面具,要不然等下哪儿都去不了。” 谢昶宸点头,“好。” 其实她不说,谢昶宸也打算这样做,此处人烟混杂,刚才起码有十数人肆意打量着阿宁,那目光让他厌恶。 卖面具的摊子上。 摊贩笑呵呵道,“郎君,可有喜欢的样式?这个兔子面具卖得极好,正适合送给心上人。” 心上人…… 谢昶宸心念一动,不过却道,“多谢,不过我觉得这个更好。” 他修长手指拿起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温柔询问道,“阿宁,你可喜欢?” 他的心上人从来都不是柔弱可欺的兔子,她聪明伶俐,偶尔露出几分狡黠,像极了小狐狸。 “喜欢。”陆遇宁对这些不挑,什么样式都一个样。 她接过面具戴上,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也挑选了个老虎面具给谢昶宸。 “钧之,试试这个。” 面具遮住青年俊美的脸庞,只露出精致的下颌,留出让人遐想的空间。 谢昶宸笑着问道,“阿宁,如何?” 陆遇宁伸出一个大拇指,笑道,“在我这里可以得十分。” “那剩下的呢?” 陆遇宁笑道,“满分就十分,没有更多了。” 谢昶宸也笑了起来。 遮挡住令人瞩目的脸庞后,二人成功地汇入人流。 而卖面具的摊贩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金锭,拿起来咬了一口,真的金子!! 老天,遇到活菩萨了! …… 一路走走停停,还没过多久,陆遇宁的手中就拿满了各色小吃玩意儿。 她心情格外舒畅,这么多年,几乎都没有如此在热闹中肆意玩耍过。 其实她并不是一开始就独来独往,喜好僻静,实则是这个霉运所迫。 如果和旁人待久了,也会影响他人,为了少发意外事故,她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古籍药方,渐渐地也就不爱热闹了。 如今来灯会玩耍一遭,感觉倒还不错。 她侧过身郑重对谢昶宸道,“钧之,谢谢你。” 就算他身份悬殊,并非厮守的良人,但从到太子府后他一直对自己多加关照,还帮自己破除了霉运,这句谢谢也说得应当。 谢昶宸疑惑,“阿宁为何要道谢?” 陆遇宁咬了口糖人,笑着道,“谢你纡尊降贵陪我来玩一遭啊,今天我很开心。” 谢昶宸轻笑了下,好看的眉眼弯起。 “可似乎是我先邀约的,如此,不应该我谢谢你吗?” 陆遇宁一愣,“如此说来,倒也没错。” 紧接着她指了指他手中的糖人,“你不喜欢吗?一直拿着都未动过。” “不是,我看你似乎很喜欢,想着等你吃完后这个也给你。” 陆遇宁听着他有些笨拙的解释,忍俊不禁,“钧之你今后肯定会是个很好的父亲,所有的小孩子都希望吃完一个,父母手中的也能给自己。” “不过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一个足矣,你尝尝罢,味道挺不错的。” 谢昶宸听话地举起糖人咬了下,认真评价道,“有些甜。” “要不怎么是糖人啊。” 陆遇宁说罢,眼尖地看到了有趣的东西,突然问道,“钧之,你文采如何?”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身旁这位从小就由名师太傅教导,君子六艺无一不娴熟,文采如何能差。 谢昶宸道,“尚可,怎么?” “我们去玩个有趣的东西。” 陆遇宁领着谢昶宸往最前头走去,那边是个卖花灯的摊子,现在正在举行猜灯谜的游戏。 答对二十道题便可免费取走最大最好看的那盏花灯,但答错一道便只能黯然退场。 四周围了无数才子,正铆足了劲儿猜谜,摩肩接踵,比之其他地方热闹好多倍不止。 陆遇宁二人到的时候,现场正激烈,一位戴着面具的青衫公子已答对八道,遥遥领先。 陆遇宁笑笑,“等会儿可就看钧之的实力了。” 卖花灯是个老伯,正念着灯谜,“砦门重映残边月,打一字。” 此灯谜一出,周围众人窃窃私语,“有些难啊……” “此谜何解?” 青衫公子亦低头思索,正要开口时,谢昶宸刚好走到人前,不疾不徐地开口。 “谜底为翩。” 众人一愣,纷纷朝他看过来。 谢昶宸道,““门”解为“户”;“砦”象形为“册”;“残边月”解作“习”,“重映”即二“习”;合为“翩”字,老伯,可对?” 老伯拍手笑道,“公子答对了,谜底正是翩字!” “此处正在举行每年一度的灯谜赛,公子可是也想参加?答对二十道便可赢得灯王,亲手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并获得在场众人的吟诗相贺,成就美满姻缘。” 第27章 花灯相赠 大乾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不反对男女自行相看,若二人对彼此有意,可禀告父母,行三媒六聘之礼,既不会成怨侣,也名正言顺。 前些年满穰节的灯会夜就出过几对佳侣,渐渐地猜灯谜就成了一传统。 旁边的陆遇宁瞪大了眼睛,不就是个猜谜游戏吗,怎的还有此种意味!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要个花灯而已,并不是来找男人的。 吟诗祝福姻缘什么的,还是算了。 陆遇宁当即就想扯着谢昶宸溜走,但他却八风不动,格外坦然地道,“还请老伯出题。” 老伯笑眯眯地开口,“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昭……” 他谜题都还没念完,谢昶宸就道,“湖。” 老伯一愣,周围众人亦难以置信。 这人能未卜先知吗?题都没念完。 老伯默默换了个,“左拾遗右补阙,打一……” 谢昶宸淡淡道,“扑。” “溪东隐约开春……” “洮。” 老伯来了兴致,绞尽脑汁想谜题,可不管多难的谜题,他都不用说完,谢昶宸就给出了答案。 如果说最开始,众人还有些愤懑不满,可渐渐地,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也是参赛者,愣愣地旁观着。 大乾崇尚读书有学识之人,有才无貌之人亦能得到尊敬,更别提这位公子,虽带了面具,可身形高挑,周身气质斐然,一看便非寻常人。 四周人越围越多,众人都沉迷在这精彩的博弈中。 无人注意到,最开始胜率最大的青衫公子上下打量着谢昶宸,渐渐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老伯每次出题的时间间隔几乎只有三两秒,到最后都接近麻木。 “一轮明月挂半天,淑女才子并蒂莲……” 这次谢昶宸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谜底,而是道,“等等。” 老伯眼睛微亮,四周人皆是一愣,“公子可是答不出来了?” 谢昶宸微微扬起唇角,“非也,胜负已分,此乃第二十一道。” 老伯回想了下,刚才时间过得太快,他都没来得及数答了多少道。 人群中开始有人拍掌喝彩。 “没错,确实是第二十一道,这位公子赢了!” “嚯!这位公子可真厉害,一边猜谜一边还能计数。” “莫不是哪位世家的公子?可京中似乎并没有如此才貌具出众的男子……” “怎么没有!东宫太子府那位郎才绝艳,世无其二……” “你可真敢想,先不说那位有没有心上人,凭一盏灯就想定下太子的姻缘,哪有这般简单的事情,还有,就说太子那个虚弱身子,周围必定乌泱泱一堆人,怎么可能轻易出府。” 人群中的陆遇宁默默降低存在感,居然还有几个聪明的,可千万别暴露身份啊。 大不了不要花灯了还不成吗。 谢昶宸对周围的议论和视线打量置若罔闻,温声道,“老伯,还请取下那盏花灯。” “哦好嘞,公子稍等。” 成功取到花灯,谢昶宸走到陆遇宁面前,眸中笑意盈盈,“阿宁,给你。” 周围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喔~郎才女貌,绝配啊!” “我看这位公子啊,好事将近了!” 陆遇宁接过花灯,在众人即将祝福时,拽着谢昶宸的衣袖,飞快穿梭人群,顷刻间便没了踪迹。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何意?都还未开始吟诗呢。 …… 一手提着花灯,陆遇宁一手拉着谢昶宸跑过喧闹处,来到稍显寂静的河岸下游才松了口气。 幸好跑得快,要不然真让一群人对着他们吟诗祝福还了得。 “钧之,你——”陆遇宁转头过来,正打算说些什么,却陡然一愣。 虽然谢昶宸喝药加针灸比先前好了很多,还毕竟是奇毒顽疾,底子仍旧虚弱,加上甚少如此跑过,呼吸略显急促,面色也渐渐苍白起来。 陆遇宁暗道不妙,忘了这位是个病美人,别被她搞坏了。 她急忙给谢昶宸拍胸口顺气,“怎么样?没事吧?” 谢昶宸调整呼吸,轻轻咳了两下,“没事……” 陆遇宁懊恼,“都怪我,忘了你不能剧烈运动。” 亏她还是大夫,带头胡闹。 谢昶宸语气依旧温和,“是我自己太虚弱了点,不是你的错,不过缓缓就好,无大……” 下一瞬,他感觉体内血气翻涌,喉间出现难以抑制的痒意,偏头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淡淡的血腥气息蔓延开来。 陆遇宁瞳孔一缩,遭了。 她急忙扶正谢昶宸的身子,点住周身几处穴位,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喂进他嘴里。 吐血的情况暂时缓解,但谢昶宸的唇色仍旧惨白如纸,不过这些年来,吐血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他用没沾到血迹的那只手轻住陆遇宁的手臂。 “应该是淤血,咳出来就没事了,别担心,咳咳……” “你先缓缓,别急着说话。” 陆遇宁边给他顺气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他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不适合挪动,需要找个地方平复下涌动的气血。 正好河道不远处有艘船舫慢慢悠悠地随水漂流行驶,陆遇宁眼睛一亮,当即挥挥手。 “老伯!可否将船停靠过来?” “好嘞,客官稍等,老朽马上就到!” 河岸下游不比上游繁华,这些个比较普通的船也挤不去上游,只能在下游看运气,碰到个客人算一个。 船停好后,陆遇宁搀扶着谢昶宸走上了甲板。 架船的老伯问道,“客官,您二位想去哪儿?” 陆遇宁从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随意罢,您慢慢开,只要保证船少颠簸就行。” 老伯双手接过来,颇有些受宠若惊。 “客官,我这是小本生意,找不开啊!” “老伯你拿着就是,不用找了,等下保证船开平稳点就好,他身子有些弱,受不得颠簸。” 老伯看了眼面色虚白、时不时咳嗽两下的谢昶宸,了然笑道。 “您放心!老朽是技术在十里八乡都是顶尖的,绝对平稳,里间有温茶,您快带夫君进去休息吧。” “诶?” 夫君?陆遇宁有些懵,老伯误会的有些过了吧。 不过当务之急是谢昶宸的身子,她也顾不上解释。 夫君就夫君吧,这里不是宫中,他也不是太子,反正过了今晚,也无旁人知道。 第28章 荒唐误会 湘满楼。 此酒楼乃是观景的绝佳之地,远处彩灯交织,色彩璀璨,可以将大半个灯会的景色尽收眼底。 一个青衫男子火急火燎地跑向二楼,“席兄,有大事发生!你猜愚弟适才看见谁了?” 席君羿放下酒杯,“今日乃是满穰灯会,有兴趣的世家公子、名门贵女皆会前来,看到谁都有可能,你我不也在此吗,知远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青衫男子乃是长平侯府世子项知远,二人同年科举,席君羿夺状元,项知远任榜眼,私下也算得上是知心好友。 项知远坐下,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是太子殿下!适才在玩灯王的猜谜游戏!” 席君羿微怔,环顾四周,然后谨慎开口。 “你确定没看错,殿下在府中休养,怎么可能来此处?况且这灯谜游戏的灯王历来都是送给夫人或心上人的,殿下向来只关心国事,对这些儿女私情从不感兴趣。” 项知远轻拍手中折扇,“殿下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我怎会看错!” “我刚才亲眼所见!他赢得花灯后,就递给了一名女子,不过那女子拉着殿下就跑了,匆匆一瞥,带着面具没看清容貌。” 席君羿笑着道,“这倒是件稀罕事,如若不是太子府闭门谢客,倒真有些好奇。” 项知远亦点头,“也不知是何等绝色女子,居然能入殿下的法眼。” “太子妃之事,自有陛下娘娘定夺,不是你我能置喙——”席君羿的视线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经意看到某个侧影,猛地站起身来。 项知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席兄你这是?!” 下一瞬,他就看到席君羿快步跑下楼,期待的面色中夹杂着欣喜、焦急、茫然无措,极为复杂。 “席兄!”项知远疑惑不解,也连忙跟下去。 这是怎么了? 席君羿穿过重重人群到达刚才所见的地方,却没有看见应有的人。 他紧绷的肩膀陡然泄力,目光怔忪地看向四周,是他看错了吗? 不对,那就是小妹,他绝没有看错! “……麻烦让让,让让!” 项知远艰难挤到他身边,气喘吁吁道,“席兄,你这是看到什么了,如此焦急?” 席君羿突然紧抓住项知远的双肩,猛地一摇晃,眼眸亮得惊人。 好“知远,我看到小妹了!是她,她真的还活着!” 项知远感觉脑袋被晃的晕晕乎乎,不过仍然提取到重点。 “你是说你那位已经早夭的妹妹,她还活着?!” …… 河水潺潺的声音在耳边流淌,上游许愿的莲灯也随着水流而下,水面波光粼粼,乌篷底下光芒交错,颇有种“桨声灯影流连处”的感觉。 陆遇宁摘下面具,给谢昶宸倒了杯温茶,问道,“现在如何?还难受吗?” 谢昶宸稍微抿了点去除口中铁锈味,摇摇头,“还好,不怎么难受。” 陆遇宁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幸好,没发热。 她叹了口气,“刚才不该带你跑的,要是病情反复,又得遭殃。” 谢昶宸轻扬唇角,温柔道,“不是什么大事,阿宁你别担忧,我缓缓就好。” 陆遇宁三指放在他的手腕处,“气血稍稍有些逆转,你斜躺下,我给你扎两针。” “好。”谢昶宸观她面色隐隐有些严肃,只好老实照做。 陆遇宁将随身携带的银针放在一旁,然后伸手将谢昶宸的衣领解开,露出黑紫网状痕迹淡了些许的胸膛。 “对了客官,刚才忘记说,等会——” 老伯的目光刚探进来,就看到陆遇宁倾身扒开谢昶宸的胸口衣服,而处于下位的谢昶宸半张脸白中透粉,即便带着霸气的老虎面具,也流露出一种“被强抢民女”的脆弱小白花感。 陆遇宁维持着扒衣服的姿势,三人目光对上。 现场气氛寂静了片刻。 陆遇宁一个激灵,伸出手欲解释,“其实我们是在——” 老伯却了然一笑,识趣地退了出去,“懂,老朽都懂,客官您继续啊,新婚夫妻嘛,把持不住也是正常的,不过您可悠着点,体谅下夫君的身子,要是不小心翻船就不好了……” “我……” 陆遇宁感觉自己背上被平白扣了口黑锅,他们俩清清白白的,怎的看上去她像是个急色鬼一般。 老伯不会以为他面色发白是她痴缠的吧?! 似是怕他们尴尬,老伯补充道,“哦对了,老朽刚才是想说,等会湖面会有烟花升起,您二位可以去船尾观赏美景。” 陆遇宁目光发虚,神色游离,“好,没问题……” 尴尬归尴尬,针灸还得弄,陆遇宁假装没有听见刚才的话,老神入定地开始扎针。 谢昶宸的目光则虚虚落到她的耳尖上,红得几近滴血。 看来阿宁也不是全无感觉,她这是……害羞了吗? 外面水波流淌, 船舫的篾篷随着船桨涟漪轻轻摇摆,身体的病痛逐渐被抽离,某种长期因身份权势而施加的沉重压力收束回体内。 谢昶宸心绪陡然变得无比平和,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遇宁收针的时候就看到他轻阖眼眸,清浅的呼吸绵长,高挺的鼻梁覆上一层浅浅的光影,无端柔和。 她也放慢了动作。 出来玩了这么久,想来也累了。 陆遇宁随意屈膝,坐在他身边,刚开始还数着外面的一盏盏许愿莲灯,后来视线逐渐移进来。 她拿起猜灯谜赢的那盏灯,即便是灯王,但毕竟是民间手工制品,看上去有些粗糙。 折腾这么一遭,就为了盏灯,实在算不上有趣。 但陆遇宁抚摸的动作却很轻柔,浅浅光晕之下,侧脸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她动作很小心地起身,将花灯放进湖中,轻轻拂水让它如同莲灯般漂流远去。 陆遇宁不缺金银,也没有想祈盼的姻缘,活这么多年也甚少许愿。 如今她看着花灯,在心中默念。 【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少病痛,免折磨。】 第29章 打横抱起 太子府。 已至戌时末,严忠在门口等得心焦如焚。 都这时候了,殿下和云大人怎的还没回来! 单远也忧心忡忡,“严叔,我去寻殿下吧,身边没个护卫,如何放心得下!” 单行虽也担心,可基本的神智没丢,“殿下吩咐不让我们跟着,有影逸和影迩大人暗中守护,想来不会有事。” 严忠踱来踱去,“等等,再等等……” 突然,远方隐隐传来车轱辘的声音,几人眼睛一亮,单远踮脚去看,“是殿下回来了!” 严忠这才松了口气,“快去吩咐人准备热水,出去玩这么久,这会子肯定劳乏了。” “是。”门房下人默默下去。 不一会儿,马车就在太子府门口停下,下人搬好脚凳,严忠急忙撩开轿帘。 “殿下,您当心些。” 好半晌都没有动静,严忠抬头看去,和在场众人一起,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 殿下他,他……被云大人打横抱着?! 这什么奇幻的画面! 陆遇宁也不想这样,但他说睡就睡,半点儿不带醒的。 她自个儿和架船的老伯欣赏完了璀璨的烟花,从粮食丰收,家长里短聊到邻居家的母猪生了几个崽,口水都说干了他还没醒。 如果不是他呼吸平稳,脉搏也正常,她还以为他昏过去了。 实则是天色已黑,她也等不了他醒,在外留宿的话这太子府里里外外一众人起码得急死,所以只能如此把他抱回来了。 亏得她从小练武,要不然面对一个熟睡的成年男子,还真有点棘手。 陆遇宁解释道,“严总管,钧之……不是,那个殿下他玩的有些累了,所以我只能如此做,你懂的吧。” 提前讲清楚,要不然他们有可能又误会她占便宜。 严忠愣愣摇头,然后点头,“懂,都懂!” 他伺候殿下二十年,头次见到这样的画面,有种大晚上没睡觉产生幻觉的荒谬感。 如果没听错,云大人适才叫了殿下的表字,这才出去两个时辰,就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那陛下娘娘岂不是很快就能抱到金孙了! 严忠几乎喜极而泣。 陆遇宁不知道他心中的小九九,自觉完成了任务,就想把谢昶宸交给他们。 “严总管,那就麻烦你把殿下带回寝殿了。” 严忠往后退了一步,诚惶诚恐,“大人恕罪,老奴不敢玷污殿下贵体!” 他摸不准殿下是否故意为之,如果破坏了殿下精心的谋划,岂不是自个儿找死。 况且这不管是抱,还是背,他们来做都极其不合适。 陆遇宁抱着谢昶宸看向单远,“那你来?” 单远连连摆手,“大人千万别!属下就更不合适了。” “那单行护卫呢?” 单行冷峻严肃的脸上头次出现纠结的神色,“还是麻烦大人将殿下抱回寝殿吧,属下等实在不敢。” 陆遇宁无奈,“那……行吧。” 这一个个的,都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如果没有她,岂不是没人敢把他弄回去。 下人在前方掌灯,陆遇宁抱着谢昶宸稳步向里面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人条件反射就是跪地行礼,根本没敢抬头,所以倒没人发现这尊贵的太子殿下被女子抱着回来。 严忠负手立在门口,声音威严。 “刚才所见之事,如果传出去半个字,脑袋就别想要了。” 下人战战兢兢,“是,奴才遵命。” …… 翌日。 谢昶宸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刚蒙蒙亮,他撑起身子揉了揉额头,脑海中微光一动,猛地发现不对劲。 昨日他似乎在游船上睡了过去…… 谢昶宸眸中闪过一丝懊恼,好不容易和阿宁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他居然不争气地睡了过去。 什么时候不能睡,偏偏在那时候! 他都没和阿宁赏烟花呢…… “严忠。” “殿下,在呢。” 严忠估摸着他要醒了,早就在外面等候着,“老奴伺候您洗漱。” 谢昶宸接过帕子洁了下脸,问道,“昨晚我们什么时辰回来的,阿宁可好?” 严忠递上一个茶盅,五官表情都有些许不自在。 “云大人很好,现下正在安睡,戌时末才回来,昨晚您……” 谢昶宸听到她还在睡觉心稍安,缓缓用帕子轻拭唇角,端起茶盏。 “昨晚怎的了,是单行去接孤回来的?” 严忠纠结半晌,然后视死如归地开口,“不是,您昨晚是被云大人抱回来的!” 谢昶宸骤然被呛了一下,“咳咳——”,猛地看向严忠,漆黑眸子里尽是震惊。 严忠有些惊慌,“殿下,您当心!可被烫到?” 谢昶宸十分难以置信,“你刚才说,阿宁……抱孤回来的?!” 严忠缩了缩脖子,还是点了下头。 谢昶宸深吸一口气,勉强找回自己的镇定。 “你先下去。” “是。”严忠不敢多待,急忙退下去。 谢昶宸愣愣地坐在床上。 阿宁抱我回来的…… 抱我回来的…… 抱…… 他双目失神,脑海中更是一片混沌,反复回想着刚才的话。 然后谢昶宸做了个从未有过的动作,他将头埋进枕头里一言不发,露出的两只耳朵尖鲜红欲滴。 他感觉整个人烫得不行,主要是臊的。 别人家都是丈夫抱妻子,他倒好,居然让一个柔弱女子独自抱他回来…… 这般丢人,阿宁该如何看他! 第30章 祈年子胥 镇国公府。 “羿儿,你此言当真?!” 席君羿坚定地点头,“父亲,我保证没有看错,那绝对是小妹,和上次灵儿说的一样,小妹的身影侧脸像极了母亲……” 昨晚他循着主街找了将近一个时辰,回府之时天色很晚了,就没有惊动已经安寝的父母。 虽然无功可返,但席君羿分外笃定,他绝对没有看错! 席君羿难掩心中激动,语调发颤。 “父亲,上次我们安排人暗中搜寻,可却丝毫踪迹都没有寻到,可能是找错了方向,小妹应当还在京中。” 程帛山亦是满眼氤氲,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十七年前,因为女儿早逝,妻子病重,他虽然手握重权,却只能感到深深的无力痛苦,而如今听闻女儿有很大可能还活在世间,心中期盼的巨浪顷刻间压倒一切。 程帛山紧握成拳的双手不住的颤抖,满腔的感慨只化为一句,“老天待我不薄……” 父子二人对视着,同出一辙的欣喜若狂。 片刻后,程帛山平复好胸腔激动的情绪,拍着席君羿的肩膀嘱咐道。 “为父不日就要离京,走之前会安排足够的人手,切忌暗中搜寻,别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对了羿儿,此事需得保密,在没有找到姝儿的踪迹之前,切莫让你母亲知道。” 席君羿道,“父亲放心,孩儿明——” 他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瓷盅落地的清脆响声。 程帛山和席君羿对视一眼,暗道不妙,二人飞快打开门,只见席姣钰满眼通红,神情恍惚地站在门口。 席君羿不确定她听到了多少,小心翼翼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席姣钰突然紧紧攥住程帛山的手,泪眼盈盈,声音发涩。 “夫君,你刚才说什么……我们的姝儿还活着?!” …… 太子府,绛云殿。 “大人,殿下让老奴来告诉您一声,殿下今晨有事需去明觉寺一趟,约莫午时回来。” 陆遇宁正拿着镊子给新培养的蛊虫喂肉糜,闻言微微一怔。 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现在太子身体逐渐好转,去哪里都行,为什么要给自己报告行踪? 这年头还有这般自觉的病人吗? “好,我知道了。” “那大人先忙,老奴告退。” “诶,等等——”陆遇宁将陶罐盖上,神神秘秘地将他拉到一旁,“严总管,偷偷问你个事。” 严忠躬身,脸上带笑,“大人直说即可。” 陆遇宁问道,“我最近没得罪殿下吧?怎么感觉这两天他在躲我,眼神都很是不自然。” 严忠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殿下知道自己被心上人抱,难为情了呗。 他暗自装傻,“没有啊,老奴敢保证,殿下从来没有怪罪过您任何事情,况且您事事尽心,老奴都看在眼里,殿下又怎么会看不到。” 他突然话音一转,“不过您也知道,或许是殿下身边从来没有女子,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陆遇宁了然,“喔,那就好,我还以为那次我把他抱回来,他觉得我冒犯了呢。” 严忠的笑容无懈可击,“绝无此事,您应当是多想了。” 冒犯不至于,最多是不好意思而已。 陆遇宁道,“对了,等下我也要出去一趟,让人不必准备午膳了。” “是。” 其实严忠很想问问陆遇宁什么时候回来,见得什么人,要不然殿下回来问起不好交差。 可这追根究底的,又不是审问犯人,因此他只好安静噤声。 倒是陆遇宁秉承着礼尚往来,自己说道,“等会儿殿下回来也帮我说一声,我和师兄他们好久没见了,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严忠恭敬道,“好,老奴一定帮您传达。” …… 醉京楼。 可称盛京第一酒楼,位于京师直通皇城的主道上,多接见达官贵人,官宦子弟。 因而此时虽未至晌午,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陆遇宁刚踏进酒楼,就有小二殷勤上前,“客官,您几位,可有预定?” “三位,还有两位男子,一黑一白,样貌出众,应当已经预约过了。” 小二恍然,“哦,您说这两位啊,小的有印象!两位客官在二楼雅间,您随小的来。” “有劳。” 陆遇宁跟着小二踏上去二楼的楼梯,底下一众吃酒用膳的人都不自觉追随着她的背影,目光里尽是惊艳,居然有如此绝艳美貌的女子。 就是不知是哪家贵女…… 小二领着陆遇宁到达二楼的雅间,“两位客官就在里面,酒菜已经备齐,您有吩咐直说即可。” “好。”陆遇宁推门进去,脸上笑容潋滟。 “两位师兄还真是雅兴,这么一大桌子菜,就我们三人可吃不完。” 里间二人同时将视线投过来,其中一人身姿清瘦如云雾青竹,眉眼白皙似霜,平和无争,而另一人面容冷峻,褐色眼眸宛如深潭,周身萦绕着冷淡疏离的气场,仿佛是他沉默寡言的忠心护卫。 宋祈年声音清润,“以我这两位师妹的水平,这点小菜岂不是易如反掌,不过怎么只有小宁你独自前来?” 陆遇宁笑着落座,揶揄地看了眼某人。 “她呀,避猫去了。” 封子胥面不改色地冷哼一声,“躲得倒是快。” 宋祈年无奈一笑,“这都过去多久的陈年往事了,你们还揪着不放,我都不——” 他突然停住话头,似是控制不住地捂住唇角,但仍有细细密密的咳嗽声从其间泄出,面色亦咳得绯红。 “咳咳——” 陆遇宁面色微变,当即想上前,可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封子胥一手给宋祈年轻轻拍背,另一手倒了温水喂到他唇边,动作熟练到似是做了千百遍。 “都说了让你慢些,还像个小孩子,身体是自己的,折腾坏了可没人心疼。” 他低声呵斥道,责备的话语中是藏不住的关心。 宋祈年乖顺地捧着茶杯,语气温和,“子胥,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 封子胥顿了顿,然后别过脸不和他说话。 第31章 一年可活 陆遇宁目露意外,这场面可有些罕见啊。 从来都是二师兄忙上忙下,从穿衣吃饭到喝药安寝,将三师兄照顾地妥帖无比。 她和师傅可儿等一众人,都觉得二师兄不去当个专属老妈子当真是屈才。 如今竟也有二师兄闹别扭的时候。 陆遇宁笑着调侃,“师兄,你也有踩到老虎尾巴的一天?” 宋祈年无奈叹了口气,吹了吹茶盏中的浮沫。 “有些人啊,年纪越大,越小孩子气。” 封子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然后不容置疑地执起白衣下那截瘦削的手腕,放到陆遇宁面前。 宋祈年皱眉有些抗拒,但却挣脱不开。 陆遇宁将手放上去诊脉,仅仅几秒之后,面上的笑容就敛了下去。 宋祈年温吞吞地将手腕收了回去,垂眸不发一言。 雅间的窗户外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往来行人车水马龙,热闹丝毫未改,可这里的气氛都陡然沉默下去。 陆遇宁深吸一口气,“师兄,你的医术仅在我之下,这才过去多久,为何到了如此地步?” 宋祈年笑容依旧和煦,“以小宁看,师兄还能有多久好活?” 陆遇宁看了眼身子僵硬,眼尾隐隐带着猩红的封子胥,沉默片刻后开口。 “……不足一年。” 宋祈年平和一笑,“和我预料的相差无几。” 封子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涩然的语调中带着祈求。 “宁师妹,你是师兄妹几人中医术最出众的,可否,可否能有……” 宋祈年道,“子胥,天命如此,不可强求。” 封子胥背脊挺得僵直,带着股倔强,“不,我不信什么狗屁天命!不管是剖膛换心,还是别的什么法子,只要尝试,总会有希望的,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宋祈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探出手拂了拂他的手背,无声安慰着。 陆遇宁抿唇,不忍开口,“二师兄,三师兄的身体机能已经濒临衰竭,不一定能找到完全契合的脏体,就算能成功,换心者的性情记忆也会大变……” “再者,寻常心脏根本无法承受师兄一身的毒血运转……此法行不通。” 封子胥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他身形一颤,眼神中最后一丝希望似流星坠落,只余下无法言说的痛苦。 宋祈年虽然有父有母,但还不如陆遇宁这个孤儿。 他从小被当成药人长大,每日睁眼闭眼都是灌毒药,这般艰难长到六岁才偶然被袁化救回神医谷。 如果说陆遇宁是体质特殊,百毒不侵,那么宋祈年就是外力因素导致,他一身血液都带毒,外加一颗先天不足的心脏,能活到如今就已是上天眷顾。 陆遇宁绞尽脑汁思索,突然道,“对了!还有一法,可短暂地延长寿命——” 宋祈年打断她,“小宁,不必说了,师兄不会用你的血!” 陆遇宁不高兴道,“师兄,这种时候就不要固执了!多活半年就能多找办法治疗,多看半年的山河风光,也可以……多陪陪二师兄啊,你忍心吗……” 宋祈年眼睫微颤,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不必,我相信子胥会尊重我的选择,苟活非我所愿。” 陆遇宁就是个叛逆的,她飞快给封子胥递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轻轻将宋祈年禁锢在怀中,陆遇宁则抽出短刃,往手掌心中一划,鲜红的血液涌出。 二人连逼带迫,强让宋祈年喝下了血液,他苍白的脸色如今绯红一片,不住地呛咳着,面色羞恼兼具,“你们——!” 封子胥给他擦干净唇角,笨拙地哄道,“阿年,别生气,动怒会更难受……” 陆遇宁则不紧不慢地缠好手上伤口,“喝都喝了,师兄怕不是要浪费我一片苦心,左右最近在给太子治病,顺便给师兄一起治治,我再去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 宋祈年深吸一口气,“小宁,何必如此。” “一日是师兄,终身都是师兄,难道还让我袖手旁观吗?” 陆遇宁瘪瘪嘴,“刚才给师兄治疗,师妹我失血过多,都不说多上点酒菜……” 宋祈年叹息着揉了揉她的头,“你啊……” 封子胥则默默吩咐小二,将冷掉的饭菜重新上一批。 …… 三人虽好久未聚,但师兄妹感情依旧浓厚,吃吃喝喝,顺便聊聊趣闻轶事,一桌子菜竟也消灭大半。 陆遇宁捧着肚子打嗝,“说起来还是师娘的手艺最佳,不过我们几个天南海北的,尽便宜师父一人了……” 宋祈年轻笑,“太子府可是宫里的御厨,难道还比不上平民百姓家吗?” “哎,那感觉可不一样,御厨手艺倒是不差,不过终究是做工,少了点感情。” “这样说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陆遇宁拍拍衣摆站起身来,“时候也不早了,我先把师兄们送到可儿那里,太子府不方便带外男进去,可儿前段时间刚好置办了处宅子,一个人逍遥快活,也是时候照顾下师兄们了……” “不必麻烦,看到你和小可安好,我和子胥也就放心了,待两天就走。” 陆遇宁陡然沉下脸,“师兄,你当我和你说笑的吗,在我没同意之前,你休想离开盛京!” 宋祈年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何必呢,一个亲生父母都放弃的废人而已…… 能得师父相救,有相亲的师姐师妹,快活这么多年,他也没什么不知足的…… 眸光向身侧动了动,微带黯然。 只恐情深缘浅,一场孽缘。 想着他身子一直不好,陆遇宁软了软话头,“师兄,就让我试试吧,如果最后还是……我绝对放你自由。” 封子胥亦看着他,褐色的瞳孔里尽是紧张。 宋祈年叹气,“好。” 罢了,多陪他一天是一天。 第32章 怒揍猪头 醉京楼门口。 陆遇宁率先迈出步子,边走边说道,“可儿的宅子就在不远处,离太子府稍微有些距离,如果我不得空,就吩咐人送药方过去,师兄,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听话喝药。” “嗯,师兄知道。”宋祈年道,“不过你的首要任务还是太子的身子,师兄无碍。” “师兄,你还是多担心下自己吧,反正两个都是病秧子,顺手的事儿。” 宋祈年受不得寒风,被封子胥用厚厚的狐裘披风包裹着,眉眼轻笑微动,疏朗仿如水墨勾画。 “看来你和太子相处的还不错?” 陆遇宁“嗯”了下,“他……性子很温柔,待人也和煦,不是那些难侍候的主儿。” 正说着话,前方突然传来好一阵喧闹,马匹嘶吼,哒哒狂响,夹杂着尘烟滚滚与人声尖叫。 “驾,驾!哈哈哈哈,好爽!” 封子胥飞快挡在宋祈年身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只见一个服饰华丽的壮硕胖子站在金车之上,肆意狂笑,挥舞鞭子打在马匹身上,任由马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行人尖叫着闪躲在两侧,商铺东倒西歪,摊子上的果子粮食散落一地。 “哈哈哈,不长眼的狗东西,都滚开!” 陆遇宁深深拧眉,光天化日,这盛京大街上,居然有这般猖獗的人!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突然她眼睛一凛,浑身寒气直冒,那金车的后面,竟然用绳子套了个麻袋,拖走的地方蔓延着血迹。 ——麻袋中有人! 陆遇宁手中锋利银针当即直射马腿,驾车的马嘶吼一声,然后马蹄一弯,狠狠栽倒在地,连带着金车翻倒,霹雳哐当一声巨响。 那胖子尖叫着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陆遇宁飞快走到马车后面,解开麻袋,里面居然是个昏迷不醒的孩子,约莫十岁左右,额头鲜血直流,浑身狼狈不堪。 道路两旁的路人惊呼着捂住嘴,“天呐!” “别上前,这可是……咱们惹不起啊!” 陆遇宁心中涌现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怒气,渣滓! 她掏出一枚丸药喂进小孩的嘴里,将他安稳放在地上,然后走到那胖子面前。 正好那胖子被家丁扶了起来,摸到头上的伤口,暴怒不止,“是谁!哪个狗东西敢伤本少爷!” 宋祈年见状不妙,快步走过去,“子胥,别让师妹受了欺负!” 封子胥倒是不担心,他这位师妹就是朵霸王花,还没有受欺负的时候,不过他还是扶着宋祈年走了过去。 陆遇宁活动了下手腕筋骨,皮笑肉不笑,“怎么?你也知道痛了,现在不爽了?” “不就是个小畜生——”胖子刚想破口大骂,看到眼前人的容貌,陡然失了神。 “美人,长得可真带劲儿……” 陆遇宁狠狠一脚踢在胖子腿弯,手指按着他的肩膀咯咯作响,胖子痛呼着跪倒在地。 服侍他的四个家丁大骇,“大胆!” 当即冲上来想制服她,却被封子胥轻松踢飞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胖子勃然大怒道,“臭婊子!老子看你有几分姿色,给你个好脸色,居然敢冒犯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陆遇宁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冲着那张猪脸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管你爹是谁,今天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力道之大,让围观行人都感觉牙一酸。 四周隐隐有喝彩声,“爽!!” “打得好!早就该揍一顿了!” 胖子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他吐出一口混着牙齿碎渣的血沫,痛到面容扭曲。 “贱人你完了!老子要把你抓回去在床上狠狠折磨!” 陆遇宁朝着他的脸又来了一巴掌,“啪——” “臭婊子——!” 陆遇宁人狠话不多,双手左右开弓,“啪!啪!” …… 太子府。 谢昶宸的时间观念极强,说好午时回来,基本就不会迟几分。 这次严忠学乖了,早早准备措辞,在他下马车的时候就率先开口。 “殿下,云大人今天先关心了您的身子,然后让我告诉您一声,她两位师兄远道而来,相邀去醉京楼一叙,可能要晚点才回来。” 谢昶宸清朗的眉眼微敛,然后道,“孤知道了。” 本来想着回来和阿宁用膳的,又不凑巧…… 不过正好可以趁着阿宁没在,去膳房试试最近的成效。 谢昶宸语气和缓,“去吩咐人准备——” 道路一侧突然跑出来个焦急的侍卫,“殿下,大事不好!” 严忠认出来这是殿下安排着秘密保护云大人的,顿感不妙,果然他下一秒就是,“云大人被人欺负了!” 雪白的皂靴顿住,谢昶宸漆黑的眼眸微眯。 严忠急忙开口,“说清楚,大人怎么了!” 侍卫不敢耽搁,急吼吼道,“大人从醉京楼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英国公的小儿子当街纵马,马车后还拴了个小孩子,大人看不过,上前解救之际遭到了……调戏。” “调戏”二字一出,严忠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暗自咒骂一声。 “狗奴才!那你不近身保护着,殿下,老奴立马派侍卫前去支援!” “不用。” 谢昶宸俊美的眉眼泛上冷厉之感,“孤亲自去。” 第33章 太子撑腰 盛京大街上。 单方面的殴打还在继续,“还敢不敢!爽不爽!”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爽了……”胖子顶着张红肿的猪头脸,含糊不清地求饶着。 陆遇宁余怒未消,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还以为你有多横呢!” 胖子垂眼藏住眼底的恨意,臭婊子,等会儿我爹到了你就知道厉害! 下一瞬,从街头跑进来一队侍卫,四周行人有些惧怕地往后退了退。 为首的副指挥使看到地上之人猛地一惊,“崔公子!” 崔术大喜,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你们来的正好,给我把这个婊子抓起来,还有这两个也是同伙!” 副指挥使连忙将他搀扶起来,厉声呵斥道,“大胆,这可是英国公府的小少爷!” 陆遇宁面无表情,“哦。” 副指挥使大怒,“你什么态度——” 陆遇宁冷声打断他,“你什么态度!看你这样子好歹也是五城兵马司的守卫,负责管辖京畿治安,如今不问前因后果,不分青红皂白,那个孩子就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你眼里却只有权势官宦,看来也是一群酒囊饭袋!” “你什么东西!哪儿来的资格置喙本指挥使,来人,把她抓起来!” 哎哟,我这暴脾气! 陆遇宁当即就想撂起袖子让他尝尝厉害,百八十种死法不带少的,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素来漫不经心的温柔语调中夹杂着浸人心扉的寒意。 “她没资格,那孤有资格吗?” 陆遇宁心念一动,顺着话音朝后看去,果然看到一群人簇拥着谢昶宸而来。 他今日去明觉寺参佛问疑,穿着偏素雅,身姿高挑,一袭素白长袍曳地,只有淡淡暗纹点缀,面色微显苍白,看着并非掌权在握的大官。 副指挥使只是个小吏,根本就不认识谢昶宸,但看他周身气质不凡,问道,“你是何人?” 严忠高声呵斥,“放肆,太子殿下在此,谁敢造次!” 现场众人纷纷傻眼,然后“哗啦”跪了一地。 “参见太子殿下!” 副指挥使战战兢兢地将头伏在地上,崔术也目瞪口呆,“太,太子殿下……” 不是去找的我爹吗,怎么把太子找来了? 不管是谁都行,他哭嚎着,“殿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谢昶宸做了个手势让周围百姓起身,对那胖子的嚎叫充耳未闻。 他踱步走到陆遇宁身前,一看就看到她泛红的手掌心,漆黑眉梢瞬间布满阴云。 “阿宁,孤来了。” 陆遇宁微微一笑,“殿下来的正好,这位公子狗仗人势,当街行凶,差点拖拽无辜孩子致死,而这位护卫大人,官官相护,不查清真相就胡乱抓人,居其职未谋其政,置国法于无物。” 这一桩桩罪名下来,副指挥使冷汗直流,“殿下恕罪,属下冤枉!” 崔术陡然反应过来,嚎叫着爬过来。 “太子殿下明鉴,是这个婊……这个女人污蔑我,我本来好端端的,是那个小畜生来咬我一口,我气不过来才给他点教训,并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远方就传来一声泣血的哭喊,“冤枉!!还请太子殿下为草民做主啊……” 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汉颤巍巍地跑过来,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跪在谢昶宸身前。 “太子殿下,小人乃是街上卖木制品的摊贩,今早从英国公府后门路过,崔公子嫌小人寒颤,碍了他的眼,无缘无故将小人殴打一通……小人孙子气不过,上前咬了他一口,就被打昏后拖拽上百米,如今已奄奄一息,生死不知……还请殿下为小人做主啊……” 老汉字字泣血,身形瘦弱佝偻,在场众人听着愤怒不已。 谢昶宸弯腰将老汉扶起,“老人家,你放心,孤一定为你做主。” 老汉连连弓腰,声音哽咽,“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啊……” 单远将小孩子抱过来,随行的医者连忙给二人上药。 “一派胡言!”崔术横眉倒竖,张牙舞爪地想去扑那个老汉。 单行眼疾手快地将崔术踢倒在地,“放肆!” 崔术狠狠摔在地上,也明白现在的局势对自己很不利,他猩红着眼,语带威胁,“太子,我父亲可是英国公,当朝一品侯爵,您怎么也要看父亲的面子上,宽恕我几分!” 谢昶宸声音泛冷,语调极重,“孤竟不知,孤还要看他崔英的面子!” 崔术狠狠一哽,后背蔓延上浓浓的恐惧。 的确,英国公府看上去煊赫无比,其实只有个名号,并无实权,和这位大权在握的太子比起来,根本不是对手。 谢昶宸眉眼冷寒,“来人,把崔术抓进北镇抚司,此人枭首,头颅悬于菜市场示众,中城兵马司指挥使玩忽职守,御下不严,自行领罚,若有下次,孤绝不轻饶!” “是!” 崔术身体发麻,被吓到双目散瞳,北镇抚司…… 那就是个魔窟啊,进去后简直生不如死,“不要,啊!殿下饶命啊……” 谢昶宸淡淡道,“拖下去。” 而那个耀武扬威的副指挥使还来不及求饶,就被抓走,手起刀落,溅起的血热乎无比,跪在地上的一众下属都瑟缩着降低存在感。 明明是极度血腥的画面,周围人却纷纷欢呼,“太子殿下英明!” 陆遇宁亦给谢昶宸竖起大拇指,笑道,“殿下威武,不过……这好像是什么国公的儿子,随便抓了不会有事吗?” 谢昶宸眉眼疏朗含笑,“无碍。” 他都这样说了,陆遇宁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走到老汉面前,温声道,“老人家,你孙子我已经看过了,没有大碍,回去好好休养就没事,等下太子殿下会安排人亲自护送你们回去。” 老汉感激涕零,“谢谢姑娘,真的谢谢您,您和太子殿下都是好人呐……” 陆遇宁不置可否,偷偷塞了坨金子进老汉口袋,“您好好的回吧。” “好,好……”老汉被侍卫搀扶着,同昏迷的孙子一道回了家,周围的人群也慢慢地散了。 陆遇宁回头,对着谢昶宸道,“殿下,今日真是麻烦你了,本来是打算送我师兄们去……诶?我师兄呢?!” 不远处的宋祈年无奈开口,“这儿呢。” 谢昶宸将视线投过去,看清二人面貌的瞬间微顿,不自觉蜷起手指。 阿宁的师兄竟这般出众…… 不过下一瞬他就看到其中一人旁若无人地拢了拢对方的披风,那眸中的情愫,不必言说的默契感,让他微不察地松了口气。 陆遇宁介绍道,“殿下,这是我的二师兄封子胥,三师兄宋祈年。” 宋祈年和封子胥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谢昶宸亦回以微笑。 几人友好寒暄后,陆遇宁道,“殿下,我先把师兄们送到师姐家中,即刻就回。” “好,路上小心。” 看到陆遇宁的身影缓缓变成小点,谢昶宸身上的温和气息也收敛起来。 “给英国公递个消息,提前准备后事。” 如果他们还能顾过来的话。 “是,属下即刻就去。” 第34章 父子温情 翌日,朝会。 时辰还未到,众人惊奇地发现,今晨气氛略显凝滞,并且还见到了因病缺席早朝约莫半月的太子殿下。 他身着明黄色蟒纹太子衮服,发冠高束,金色绦带垂落于鬓角,端坐在御座左下方,面容苍白,仍带些许病弱之态。 【太子殿下看起来还未大好啊。】 【今日竟然带病来了朝会,莫不是为了昨天的事……】 众人心下浮想联翩之际,赵海川一挥拂尘,高声宣道,“陛下驾到!” 这一声落下,大臣纷纷跪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昭锦帝身穿五爪金龙袍,头戴二十四旒冕,面容庄重威严,高坐于龙椅之上。 赵海川高声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英国公执着芴板,率先出列。 “陛下,老臣有事禀奏!” 昭锦帝转动手上玉扳指,淡淡道,“讲。” 英国公登时跪在地上,苍老的嗓音中带着凄厉的哭喊。 “老臣要弹劾太子殿下!昨日太子命人当街殴打我儿,并关押至北镇抚司,滥用私刑,至今不知生死,还威胁老臣提前准备后事,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他这一通哭告让整个朝会的气氛微微一滞,不少因早起略有困倦的大臣瞬间清醒了过来。 众大臣心下一凛,昨日盛京大街发生之事他们早有耳闻,这英国公的儿子行事乖戾,早就应该整治,不过这北镇抚司确实骇人,进去后十之八九都没个好尸体。 昭锦帝抬起头来,嗓音听不出喜怒。 “哦?太子,可有此事?” 谢昶宸缓缓站起身来,“确有其事。” 英国公听罢,又一阵哭嚎,“陛下,老臣不惑之年才得了这么个小儿子,乖顺听话,疼宠着长大,如今却当街被太子重罚……唯恐后继无人,陛下明鉴啊!” 谢昶宸也没有反驳,只是在他哭嚎完后淡淡道,“父皇,儿臣亦有事要禀。” “英国公行事昏聩,御下不严,以至家中幼子当街纵马行凶,残害平民,更当街放下厥词,欲抓儿臣御用神医肆意亵玩,世人皆知儿臣仰赖神医才得无恙,如今英国公之子表面是酒色纨绔,贪好美色,实则是英国公全族怨怼儿臣,令其儿从神医下手,筹谋让儿臣失了神医,凄苦病重至死,其居心不良,昭然若揭,还请父皇明察!” 他这一通罪名下来,不仅英国公傻眼了,众多大臣亦目瞪口呆。 这英国公的儿子就是个酒囊饭袋,脑子里没有二两文墨,哪里想得到谋害储君。 太子殿下这三言两语的分量可不一般呐。 众人都知道太子的身子一直都是昭锦帝的心结,昔日兀良哈部落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所有人蓦地脊背发寒。 果然,听到这番话,昭锦帝脸色骤然沉下去,“英国公,你还有何话可讲。” 好似被一道惊雷劈中,英国公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陛下明鉴,老臣绝无此心!” 下一瞬,吏部尚书刘合出列,肃声道,“陛下,臣要弹劾英国公结党营私,卖官鬻爵,屡悖朝纲,实乃不折不扣的奸佞!” 英国公如遭雷击,眸中闪过惊慌,刘合怎么会知道这些? 是太子…… 不,是陛下! 六部之中,吏部为首,掌官吏任免、升降、调动及考核,谁人不知,如今是吏部尚书是天子和太子的爪牙,一旦刘合出言,必是上面的意思。 众人都明白,英国公是不成了…… 果然,紧接着御史大夫、内阁张、王、李等几位阁老相继出列,“臣等附议。” 谢昶宸补充道,“父皇,儿臣自知身弱体虚,无才无德,碍了某些人的眼,咳咳……对儿臣有异心不要紧,但此等奸佞在朝,是天下黎明百姓的不幸……咳咳,还请父皇决断!” 他面色虚白,站着轻轻咳嗽几下,更显得身子轻飘飘。 昭锦帝心疼得不行,以至于看英国公更加不顺眼。 “来人,拟旨!” 立马有翰林院编修上前,昭锦帝口述一句,他记录一句。 “……英国公狂悖昏聩,教子无方,竖子由北镇抚司发落……革一品爵位,家产藉没充公,念其两朝元老,年事已高,免牢狱之刑,廷杖四十,同其眷属发配极寒之地,即日施行,不得有误。” 当朝除镇国公外,魏国公、成国公、定国公、英国公、黔国公五家都是以公爵世袭的勋臣之家。 如今因为一个废物儿子就丢掉祖宗世袭的爵位,没了家产,这比皮肉之苦的惩罚要来得严厉得多。 满朝寂静。 英国公瞬间跌坐在地上,双目涣散。 完了,全部完了…… 没了爵位家产,还被发配到蛮荒寒地,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此时,英国公面目扭曲,心中涌现出浓浓的怒气,都怪那个逆子! …… 养心殿。 谢元灏执起茶盏品尝一口,笑着问道,“这英国公就这般碍宸儿的眼?” 数桩罪名都把他往绝路上逼,如果不是念着表面功夫,早就送上了断头台。 不过如今的下场和上断头台也相差无几。 谢昶宸如今的面色虽也略苍白,可却不像早朝那般病弱。 他轻哼一声,“尽是些残害百姓的蠹虫,留着也是啃皇粮,倒不如充盈国库。” 谢元灏笑着调侃了一句,“哦?其中难道没有崔家那轻浮小儿冒犯宸儿心上人的缘故吗?” 谢昶宸停下批奏折的御笔,表情微恼,“父皇!” “好了好了,父皇不说了。” 昭锦帝笑着收回话音,心中无比感慨。 从宸儿得病开始,他们父子就少有如此轻松的时候,如今还能一起喝茶聊天,蓦得让他找回从前养孩子的感觉。 “如今宸儿的身子好了不少,朕也可以多休息休息了。” 昭锦帝边说着,边拿起一大叠折子放到爱子面前。 谢昶宸面无表情,“父皇,如今儿臣批的折子已占十之七八,再多就连吃饭睡觉的功夫也没有了。” “这么多年,朕都是如此过的,左右这江山以后都是宸儿的担子,正好如今多习惯下。” 第35章 太后往事 谢元灏笑容无比和蔼,语调却夹杂着老父亲的心酸。 “况且,谁让你天天窝在府中不出来,也不让父皇母后前去探望,当真是狠心,总得找点闲事干干,你皇祖母前两天总念叨着……今天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吧。” “好。” 谢元灏满足地品了口茶,突然话锋一转,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危险之意。 “对了,上次的事情朕已经查到了眉目,必不会让宸儿和瑾仪白受委屈。” 谢昶宸道,“涉及几位皇叔,父皇还是谨慎决断。” 谢元灏帝王威压外泄,语调冷厉,“私心谁人都有,朕从前从未追究过,但为兄不友,为臣不恭,想来也是安生日子过不下去了……” 昭锦帝可不是手软的,从残酷的夺嫡之争中登上龙椅,身后皆是鲜血残尸铸就的基石,一步步走到现在,没有赶尽杀绝就已是宽容至极。 紫薇卫也是好久没见皇族鲜血了…… “行了,宸儿还是快批折子吧,要不然你皇祖母又要派人来催了。” 谢昶宸叹气,“好。” …… 慈宁宫。 太后看着比先前有血色的谢昶宸,心情愉悦。 “照这个势头下去,想必宸儿很快就可以康复了。” 谢昶宸温声道,“阿宁医术很好,孙儿无碍,倒是皇祖母近日好像瘦了许多,可是没有休息好?” 太后感慨,“哎,这人老了,精力就大不如前,加上最近天冷了,时常感觉身子发僵,都是寻常事,倒也无碍。” 谢昶宸和谢元灏关切的话还没问出口,太后紧接着又道,“来,和皇祖母说说,最近和心上人的进展如何啊?” 谢昶宸无奈,“皇祖母,要不我们还是聊聊其他的吧?” 太后笑着摇头,“皇祖母现下就盼着抱重孙,对别的事情没有兴趣。” 昭锦帝和皇后也看过来,揶揄道,“其实父皇母后也很好奇。” 顶着几人期盼的目光,谢昶宸深深叹了口气,“基本是,八字不着一撇。” 几人诧异,“这都大半个月了,半点进展都没有?!” “……没有。” 霎时间,太后、皇上和皇后看他的表情都盈满了失望。 “唉……” 从小到大,太子规行举止皆为典范,无一处不让大家满意,因此谢昶宸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对他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还挺新鲜的。 不过这情爱一事,他着实也是一窍不通。 秉承着虚心求教的态度,谢昶宸坐到太后身旁,“皇祖母,您当初是如何对皇祖父倾心的?有什么事情是让您特别感动的吗?” 闻言,太后微微一怔,眸中涌现出复杂的情感,似乎戳到了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安静着久久没有说话。 谢昶宸微懊恼,“孙儿失言,皇祖母莫怪。” 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一家人,哪有什么怪不怪罪,其实哀家是在想,你皇祖父离开二十余年,哀家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都模糊了……” “幸好宸儿没有见过先帝的样貌,满脸皱纹,老态龙钟,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可丑了……” 谢昶宸和皇后安静聆听着。 昭锦帝也没有说话,他从记事起就没怎么得到父皇的宠爱,他记忆中的父亲面貌也是丑陋严肃居多,从无温情的一面。 “不过先帝年轻的时候还是挺俊朗的,他不得宠爱,需要一位家世出众的妻子帮衬,哀家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登府求聘闻家女郎,在父亲面前细数嫁给他的好处,呆呆傻傻,言语混乱,像个推销货物的卖货郎,父亲觉得他难成大器,说闻家女儿不必入皇家,需得嫁给自己中意之人……” 当今太后的母家乃是闻太师,两朝帝师,鸿学博儒,家世渊源,得先上皇器重,他的女儿确实不必以婚姻作筹码。 太后低眉轻笑,此刻的笑容宛如二八少女,磨灭了时光留下的皱纹。 “不过哀家当时看他长得还算入眼,后宅又没有莺莺燕燕,就这样嫁了过去,婚后他倒是遵守承诺,事事妥帖,有好东西也首先想到我,我当时觉得婚姻过日子,也不过就如此了……” 昭锦帝拧眉不发一言,没想到年少时的父皇居然也有和母后相濡以沫的时光,那后面又是为何走到那般地步。 太后继续道,“其实你父皇还有个亲生哥哥,当初哀家尚年幼,怀相不好,生产时难产大出血,你皇祖父急得像什么似的,硬闯进产房,握住我的手颤声说只要我一个人,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男人没嫁错,也是那时起渐渐动了心,幸好最后母子俱安,他抱着旭儿笑得合不拢嘴,发誓要当个慈父。” 太后笑容微敛,“只是后来……” 在闻太师的帮助下,她的费心筹谋下,他终究是登上了那个梦寐以求的龙座。 也是从那时起,她的丈夫越来越像个皇上,为了权衡朝堂与后宫,宫里的女人渐渐多了起来。 他发誓会永远对她好,他们的儿子会是不可动摇的太子,她信了,也妥协了。 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何况他还是天子,不可能守着她一人过日子。 她催眠了自己,继续做一个无可挑剔的皇后。 只是偶尔会觉得当初笨拙又纯善的丈夫在渐渐远离。 也会冷不丁那么一刻,觉得枕畔沾染宫妃香气的男人,是那么的脏,让她不由自主地抗拒他的靠近,进而又是长久的缄默和妥协。 如果说,旭儿的诞生,让她动了心。 那么,旭儿的意外夭亡,因为他宠妃而致的死亡,他口中的隐忍艰难与袖手旁观,就让她彻底死了心。 后来的冷待、被下毒,被陷害、夫妻离心,也不过是寻常。 这深宫之中,向来不需要真情,也从来不缺眼泪。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不是她的丈夫。 太后表情微带怅然,她还记得他临死之际,意识混沌喃喃着,是他对不起她,他不敢见她,不敢见儿子,委屈她这么多年…… 如果有下辈子,可还愿与他重新来过,让他重新弥补。 她没有回答,直到他闭眼都没有回答。 他当时那张满脸沟壑的脸,留给她的只有陌生。 作为丈夫,他这唯一的皮相优点也没了。 谢廷,和你这桩生意,终究是我选错了。 第36章 玉佩相赠 太后感慨,“宸儿,幸好你父皇半点不像他。” “母后……”邝婉清眼神动容,美眸含泪。 怪不得她嫁给太子,成为皇后,即使五年未曾有孕,太后也从未主动给儿子纳过妾,也没有休妻另娶的意思。 谢昶宸轻轻擦拭掉太后眼角余泪,“都是孙儿不好,勾起皇祖母伤心事。” 太后笑容淡然,“都过去这么多年,哀家早不在意那些乌糟事,如今儿孙皆孝顺,足够了。” “宸儿,你适才问皇祖母,如何能让女子倾心,皇祖母唯有一言,真心,这比世间多少珍宝都重要,只要你真心相待,终有一天她会看清你的心意。” “还有,承诺之言说出口容易,但若是做不到,就比路边的野芑还轻贱不如……” 谢昶宸认真点头,“孙儿记下了。” …… 太子府。 陆遇宁在鼓捣药方的时候收到了谢昶宸的用膳邀约,最近两个病秧子需要她照料,她天天除了抓药就是试药,感觉整个人都变成了散发出苦味的药材。 正好她也有话想问他,因此就端着药罐子去了。 “殿下,今日陛下没责骂你罢?” 谢昶宸笑容清润,“自然没有,阿宁何出此言?” 因为陆遇宁一大早就听到了英国公抄家流放的消息,她也是睡了一晚上才反应过来,昨天行事稍微有点莽撞了。 当时不应该在大街上公然出手,可以采取更迂回隐晦的方式。 反正弄去荒郊野外,谁知道怎么死的。 现在还闹到了御前,让太子一大早去朝会善后,怎么看都有点虎。 谢昶宸看到她纠结的表情就明白了大半,他用公筷夹了菜放到她碗里,笑着问道,“阿宁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评价我的吗?” “知道啊,说你才貌出众、智绝卓伦、天之骄子……对了,还说你是帝后的掌上明——!” 陆遇宁骤然收回话头,“不是,我是说宝贝疙瘩!” 这个说法外面流传已久,但“掌上明珠”一般是形容女儿家的,怎么看都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 不过也足以体现他这个太子的受宠程度。 谢昶宸倒不在意这些形容,只是温声道,“既如此,父皇又怎么会为了那些小人责骂我呢?” “那倒也是。” 陆遇宁暗忖,这当今皇上多半会在自己儿子杀人放火之后,默默安排人处理现场,甚至帮着埋尸,究极好父亲了。 “英国公一家在盛京盘踞多年,不干正事,仗着爵位横行霸道,父皇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这样啊,没给你添麻烦就好,对了,这药我又改进了下,正好饭后喝。” 陆遇宁飞快刨干净碗底,然后掏出温着的药罐子,倒出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液。 谢昶宸放下玉筷,伸手接了过来,“怎么闻着更腥苦了?” 因为里面加了蛊虫的尸体啊。 不过这说出来就很让人反胃了。 陆遇宁保持微笑,“这是大夫的秘密。” 谢昶宸垂眸,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她的手,未发现伤口,于是就没再多问,听话地全部喝光。 他端起茶盏抿去唇中苦味,“阿宁,这熬药的活儿吩咐下人去干就行了,你不必每次都亲力亲为。” “还好,反正现在也没其他事情可忙,打发时间还行。” 陆遇宁倒想偷懒,但他这药方三天两头都需要调整,别人来还真不行。 不过她也就是搬个凳子在旁边聊天喝茶,说累也算不上。 谢昶宸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昨日我去明觉寺,向惠空大师讨要了一枚开过光的玉佩,说是可以趋避灾祸……”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色泽莹润、光华流转的玉佩,“可能用处不是很大,但总归会安心些。” 陆遇宁微愣,“给我的?” 谢昶宸棱角分明的轮廓极其柔和,点了点头。 其实他昨天是去问惠空大师,此等怪疾可有解决之法。 不过惠空大师避而不谈,只说“天机不可泄露”,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求了枚玉佩。 陆遇宁这下子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了,除了师兄师父外,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对她这样好的“正常”男子。 以往在外游历,不是没遇到过献殷勤的,但都是些人模狗样的憨货。 一开口不是长得有几分姿色,可以做他第十八房小妾,就是跟着他有吃有喝,比浪迹江湖潇洒的脑残言论。 不过这样的货色,她通常会赐他们一份难忘的大礼,让他们引以为傲的男性资本荡然无存。 因此这长相俊美,性子温柔体贴的太子,已经是世上少有的“正常人”。 陆遇宁伸手拿过那枚玉佩,由衷道,“多谢殿下。” 这玉佩确实没什么用,有用的只是他这个人而已,人和她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份心意她收下了。 谢昶宸道,“阿宁,你我都如此熟悉了,还是唤我钧之吧,殿下听着都别扭。” 虽然不太合规矩,但陆遇宁从来都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于是点头应下,“好啊。” 谢昶宸轻轻抬了抬唇角,眸底暗涌的漫漫情愫弥漫开来。 终于又近了一分。 第37章 癸水照顾 秋风卷过落叶,凛冽寒意随着雨水席卷盛京,空气也渐渐阴冷起来,湿寒入骨。 云杉和云柒两人伏在榻前,神色焦急。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奴婢去请大夫来!” “……傻丫头,我不就是大夫吗?” 陆遇宁蜷缩在床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地呻吟着,“放心吧,只是癸水而已,忍忍就,嘶……” 后半句话因为疼痛变了调,陆遇宁额头渐渐冒出豆大的冷汗,整个人也蜷缩成烫熟的虾米。 老天爷,要不你一刀把我杀了吧,这简直就是人间酷刑!! 从来第一次癸水开始,陆遇宁每次都感觉有人拿着钢刀在她肚子肆意搅弄,不到鲜血淋漓不停手的那种。 枉她被誉为神医,但对自己这破身体一点办法都没有,吃药、扎针、温泉药浴都试过,该痛还是痛。 唯一庆幸的是,她癸水不调,经常三五个月都不来,不必每个月都痛苦一次。 “嗯……”陆遇宁闭目忍过一阵阵的疼痛,艰难道,“我没事……你们去给殿下说一声,今天怕是给他扎不……” 她的语调渐渐弱下去,整个人陷于意识模糊与清醒之间。 云杉和云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马起身出去禀告。 医者难自医,大人痛成这样,不请大夫绝对不行! 幸而绛云殿和乾澜殿离得极近,云杉很快就走到了书房,单行和单远守在门外,看到云杉前来,二人隐隐有些尊敬之意。 “杉姑娘,殿下刚下朝,有公务商谈,暂时怕不得空。” 云杉面色沉静,单刀直入,“大人病了,现在疼得直不起身子……” 单远:“!!” 单行和单远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单行立马走进去,在谢昶宸耳侧低声说了这件事。 于是乎,正在商议公事的几位大臣就看到他们素来淡定自若的太子殿下,猛地站起身子,宽大袖袍匆匆拂过桌面朝外走去。 语气明显带急,“怎的不早点告诉孤!去宣太医!” 他步履快速越过门槛,顷刻间就没了踪迹。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殿下这是……?” 何人生病需要这般着急,这太子府还没有女主子吧。 单远含笑上前打圆场,“几位大人,真是不巧,殿下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一时半会怕是不得空,属下安排车轿,好好地送您们回去。” “额,有劳。” “大人客气,请。” …… 绛云殿。 谢昶宸五感极为敏锐,刚踏入寝殿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他心一紧,急忙走到榻前。 “阿宁怎么了?!” 云柒看到他亲自来也是一惊,虽然殿下对大人有意,可大人毕竟还待字闺中,来小日子时怎好有外男在侧。 既然她和姐姐被赐给了大人,就是大人的人。 云柒顶着主子的目光开口,“殿下,大人暂时不太方便,还请您去外间吧……” 谢昶宸掀开帷幔坐在床畔,余光看到她支支吾吾,语调微冷,“说。” 云柒声音极小,“大人来了癸水……” 谢昶宸蹙眉,“那是什么?” 其实也不是太子无知,实则是他身边从来没有女子,最多只是母后妹妹和几个不怎么亲的表妹,但她们怎么都不会把这私密之事拿到大庭广众,所以他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云柒小声给他解释,这下子谢昶宸耳尖有些微红,不过看到陆遇宁面色苍白、冷汗涔涔时,轻微的脸红羞涩又化为浓烈的心疼担忧。 “太医怎么还没到?” 门外的严忠立马应道,“殿下别急,老奴去催催!” 谢昶宸眉头紧蹙,原来女子来癸水的时候这般难受辛苦,他都不能分担些许。 陆遇宁半梦半醒之际感觉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清新好闻的气息,紧接着仿佛有轻柔温暖的气息拂过额头,如同一股暖流,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她不禁往那边靠了靠,如同小猫似地蹭了蹭。 好像师娘的感觉…… 谢昶宸拿着帕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温柔地继续擦拭她额间汗水,修长手指拂开她鬓角有些凌乱的碎发,动作克制又小心翼翼。 站在一旁的云杉和云柒有些心惊,殿下居然亲自照顾大人,可是这……不合礼数啊。 但是两人都不敢多言,只能收敛气息,缄默不言。 这时,严忠敲了敲门,小声道,“殿下,太医来了。” 堪称妇科圣手的张太医从宫里被揪出来,气喘呼呼地进门行礼,“参见殿——” 谢昶宸拧眉,“小声些。” 张太医瞬间噤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心中却充满了困惑。 他主治妇科病患,以往从未侍奉过太子府,今天怎么被突然宣召? 正疑惑之际,他就看到太子将一截白皙如玉的纤细手臂从帷幔中伸出来,并轻柔盖上手帕。 张太医暗暗心惊,这女子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太子如此相待? 不过在宫里生活,就要学会装聋作哑,他恭顺地跪下去,正要诊脉的时候,就听到细细密密的鳞片摩擦声音,一条斑斓毒蛇顺着白皙手臂爬出,高高盘踞着,“嘶嘶”吐出蛇信。 张太医被吓了一跳,一屁股朝后跌坐下去,虽然极度恐惧,他也谨记着没有叫出声来。 谢昶宸亦瞳孔微缩,他本能地想捏住这蛇的七寸掐死,却陡然反应过来,这莫不是阿宁的“宠物”? 在二人的注视下,那小蛇环视一周,缓缓缠绕住白皙手臂。 谢昶宸死死盯着这占便宜的小蛇,目光算不上友善,但又不敢动它,上次阿宁就格外宝贝那只蝎子,这蛇应该也不例外。 张太医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些为难,“殿下,这……” 这蛇没有主动发起攻击,但意思也很明显,不让他们……哦不,主要是不让他靠近。 可这不靠近如何诊脉呢…… 张太医思索片刻,轻声开口,“还请殿下描述一下姑娘的症状?” 谢昶宸收回视线,十分坦然地道,“阿宁来了癸水,面色苍白,腹痛不止,身子极难受,可有解决之法?需要注意些什么?” 张太医虎躯一震,莫名怀疑自己耳背,什么?! 癸水? 一个未通人事的男子询问女子来癸水怎么办,有点荒谬了吧! 第38章 红枣糖水 但张太医毕竟是混太医院的,且是个资深老狐狸,他飞快清了清嗓子,绷着老脸,事无巨细地开始回答。 越听谢昶宸的面色就越凝重,“如此说,每月都要经历这么一次这般情状?” “不定然,听殿下描述,姑娘似乎有月事不调之症,或是宫寒导致,此类女子往往月信紊乱,可能一月来几次,也可能数月才来一次,不过无法把脉,微臣也不敢断言。” 谢昶宸问道,“没有方法可以彻底缓解痛苦?” “额……通常来说,等姑娘成婚有孕之后,此等症状就会逐渐消失。” 张太医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和太子讨论别人闺阁女儿的私密事! 这非亲非故的,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行了,退下吧。” 张太医恭敬道,“微臣告退。” 谢昶宸垂眸,眼神晦暗不明,有孕…… 在此之前,他还从未考虑过孩子,即便相熟的好友下属皆儿女绕膝,他也没有丝毫羡慕向往。 不过倘若真能减轻阿宁的痛苦,有个长得很像她的孩儿,或许也还不错,但……现下他和阿宁的情分尚浅,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谢昶宸想起太医的叮嘱,起身朝膳房走去。 严忠小跑跟在后面,“殿下,膳房油烟重,您身子才将好了些,需要什么吩咐老奴即可。” 典膳所经过上次的事情整肃一新,众人排成一列,也是胆战心惊地迎接太子的到来,“殿下,您这是……” 谢昶宸神色自若,道,“准备红糖和干枣。” “……” 殿下这是要亲自下厨?! 之前谢昶宸都是在乾澜殿的小厨房练手,所以无外人知道,他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殿下居然会为了心上人,埋头苦练厨艺。 现场寂静了片刻,新上任的刘管事瞬间反应过来,麻利地准备食材。 片刻后,谢昶宸端着一碗红枣糖水离开,留下一众愣神的下人。 老天,这个场面奇幻的像在做梦! …… 陆遇宁恍惚间感觉自己像个逃难的贫民,衣衫褴褛,浑身破布稀碎,置于冰天雪地之中瑟瑟发抖。 她走一步哆嗦三下,白皙的皮肤被折磨得发紫,陡然间发现不远处的雪堆里有个微弱的哭泣声,那是一个襁褓婴儿。 陆遇宁跌跌撞撞向前,婴儿声音孱弱,白嫩小脸冻得皲裂,宛如小猫般呜咽着,生气正在缓缓消失。 这咋办啊! 她看了看四周,一处避寒的地方也没有,刚想把她抱起来,却发现手径直穿了过去。 陆遇宁发愣,什么情况,我不会死了吧! 混沌的脑袋还来不及思考更多,她就感觉漫天的风雪骤停,面前的婴儿也归于虚无。 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喉头流向胃里,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刚才的冷寒疲倦一扫而空,陆遇宁眉头渐渐放缓,意识陷入更深层的迷离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陆遇宁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眸,帷幔和床榻的繁复花纹映入眼帘。 好嘛,又昏过去了,怪不得像下了地狱一样。 她缓缓挪动身子,却发现腹部拢了好几个被绒锻包裹着的汤婆子,温度正合适,整个被子也暖呼呼的。 陆遇宁微叹,怪不得她觉得稍微舒服了点,这有人伺候的感觉还真挺好。 但腹部隐隐坠痛的感觉还是不会轻易消失,她艰难地挪动僵硬的躯体,轻唤一声,“云杉,现在什么时辰了?” 这太子稍微好了点,她又不行了,加上还有个病弱师兄,陆遇宁深感生活艰难。 “刚到酉时。”房间里传来一个清朗好听的男声。 陆遇宁微讶,“钧之?” 他怎么在这里? 恰好床榻帷幔被掀开,露出谢昶宸如玉的俊美容貌,“好些了吗?” “你不忙公务了吗?” 二人同时开口,谢昶宸先轻轻抬了下唇角,“还好,已经忙完了,还难受吗?” “稍微有点……”陆遇宁话语顿住,她环视周围一圈,一个人都没有。 “不会是你亲自来照顾我的吧?!”语气十分难以置信。 谢昶宸漆黑的眼眸轻颤,语气温柔,“当然不是,我只是听到下人说你病了,身子不舒服,寻了太医过来看看。” 陆遇宁松了口气,“哦,我还以为……” 她现在是特殊时期,孤男寡女的,也太不合适了。 “不过可能要浪费你一片好心了,一般人近不了我的身,况且我自己就是大夫,这个吧……小病而已,出不了大问题。” 陆遇宁说的比较隐晦。 谢昶宸也装作不知,“既然阿宁身子不舒服,偶尔一次不扎针想来也无碍,你好好休息,我吩咐人送吃食进来……” “好,钧之,多谢你了。” 谢昶宸柔声道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谢昶宸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去,陆遇宁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到云柒进来的时候,她勾了勾手指,笑容明媚蛊惑,“过来,我有话问你。” 云柒将手中餐盘放在一旁,跪在床榻边,声音娇柔,“大人,您想问什么?”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待了多久?干了些什么?” 云柒轻声答道,“殿下今儿上午来了一次,请了太医过来,不过没有近身,远远地看了您两眼,叮嘱奴婢们照顾您就离开了,再就是刚刚,拢共也没待多久,怎么了吗?” 陆遇宁揉了揉依旧坠痛的小腹,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这是红枣糖水,您先喝点暖暖身子……” 陆遇宁点头,被她喂着喝了点糖水,“嗯,还不错。” 云柒柔柔道,“您喜欢就最好啦,再尝尝这个鸡汤,炖了很久,可烂乎了,还有这个……” “好。” 吃饱喝足之后,陆遇宁打了个哈欠,面带疲倦,云柒给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离开。 殊不知,在她走后,陆遇宁望着床顶,目光清澈无任何睡意。 这小丫头没讲实话啊…… 第39章 温水青蛙* 她和太子相处这么久,对他的身体也有七八分熟悉,刚醒她就发现床畔若有似无地萦绕着一股夹杂着药香的好闻气息,清檀微苦,又淡雅纯净,宛如簌簌落下的初雪。 这种气味其实留存时间很短,风一吹就散了,但她醒来都还能明显闻到,绝对不是远远看两眼而已。 还有刚才他若有似无地遮挡左手的红痕,她视力出众,一眼就看出那是热汤溅过的痕迹。 安排宽敞住所、同游灯会、撑腰善后、贴身照顾、亲自下厨…… 他对自己的好,早已经超出了寻常界限。 陆遇宁轻轻叹气,阖上了双眼。 …… 云柒轻轻关上房门,眉眼的娇柔之色褪去,她和云杉对视一眼,走到暗处。 云柒微叹,“殿下都未表露心意,这次的确有些过了。” “适才我简单遮掩了下,但大人不一定信,可要给殿下支个消息?” 云杉摇头,“不可,殿下说过,我们今后的主子就是大人,一切以大人为主,殿下素来敏锐,想必自有打算。” 太子殿下有十大贴身暗卫,皆是顶级高手,从影逸到影时,以武力排名,其中影杉和影柒是女子,谢昶宸命她们由暗卫转为明卫,贴身保护陆遇宁的安全。 自那时起,她们的主子就是陆遇宁,暗卫的宗旨就是无条件服从主子的命令。 她们也不可能做阳奉阴违的事情。 …… 十泉街,扶云居。 袁可蔫头耷脑地坐在炉灶前,唉声叹气地扇着火。 “让你熬个药,又不是要你的命。”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袁可眼睛一亮,但没有回头,抱着手臂重重地“哼”了一声。 陆遇宁唇色略白,“别闹别扭了,快过来扶我一把。” 袁可转过头,被她虚弱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活像被男人吸干了精气……” 陆遇宁像个迟暮老人,步履蹒跚地坐下,“来了癸水……” 袁可了然,“我说呢,你每次这架势可真够大的,不好好躺着休息,来这儿看我当牛做马吗?” 说起这袁可就气,说好的让她出去躲躲,某人倒好,直接领着“债主”上门了。 鬼知道,她领着相好回家的时候,看到二师兄那张冷脸,受到的心灵伤害有多大。 “我在太子府不方便,师兄们不去你这儿去哪儿?” 袁可哭唧唧,“早知道会这样,我一辈子都不吃鱼了!” “行了别演,二师兄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对了,这几服药喝着有效果没?” 袁可看着陶罐里翻涌的褐色液体,唇角向下一撇,“唉,效果不大,师兄这身体……” 陆遇宁也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办法。” “你们两姐妹,窝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宋祈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身后,然后和封子胥一道坐下。 四人围坐在火炉周围,闻着药罐里袅袅升起的蒸腾热气。 宋祈年看着陆遇宁发白的面色,蹙眉,“小宁,你自己都这样不舒服,何苦要费心来这一趟,师兄会喝药的。” 陆遇宁艰难摆手,“其实我来还有另一件事想问问大家。” “你说。” 陆遇宁面带纠结,“我发现太子好像、可能、大概、也许,喜欢我……” 袁可挑眉,“哦~” 【这傻妞终于发现了,再晚点青蛙都煮熟了。】 宋祈年缓缓侧过头,“嗯?” 【上次是觉得太子待小宁有些不寻常,原来如此。】 封子胥表情淡定,“嗯。” 【阿年说想吃糖渍番茄,等会儿去买点。】 陆遇宁捂住隐隐作痛的小腹,深吸一口气,“你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值得深究,但我暂时没心情逼问,我想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办比较好?” 袁可摇晃了下头顶的丸子头,“这事吧,你师姐虽然身经百战,但基本就是玩玩而已,没动过真感情,所以你问我相当于白问。” 陆遇宁心道也是,于是把期待的目光看向宋祈年,“师兄?” 宋祈年拢袖,缓缓道,“他向你剖白心意了吗?” 陆遇宁摇头,“……没有。” “那就先作不知。” 宋祈年娓娓道来,“男子喜欢一个女子,如果没有主动表白,要么是没有把握,要么是这喜欢的分量不重,需要权衡各方面的考量……太子出身高贵,非寻常人家,喜欢二字在皇室婚姻面前着实不值一提,况且他的病你还需照料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提前戳穿窗户纸,怕是不好收场。” “还有……”宋祈年看了眼陆遇宁,微叹。 “他今日是太子,以后是天子,后宫与前朝密不可分,关系错综复杂,有时候纳妃点妾并不能凭一己私欲……你在神医谷年纪最小,从小被师父师娘疼宠长大,或许今天和他相处融洽,但医者和病人的关系,与夫妻的关系截然不同……” “或许人不能一概而论,太子也不一定是那负心汉,但万事皆无定论,长夜深宫漫漫,小宁,你并不能受得住,师兄不想看到你愁苦垂泪的模样,望你多慎重考虑。” 陆遇宁听完这一席肺腑之言,心中明朗不少。 她轻笑了下,“师兄,我只是说他有可能喜欢我,倒不是说非在一起不可,再说我这身子也不适合嫁人,我志在逍遥行医,并不想守着男人过日子。” 宋祈年温声询问,“那小宁今天来想问什么?” 陆遇宁轻轻吐了口气,“之前没有意识到他可能喜欢我,所以日常相处就无所顾忌,天天扎针也把他看了大半,如果今后还如此,怕是有些不妥当……” 想起之前随便上手摸东摸西,她就有些懊悔,怕就是这样,才让他起了别的心思。 不过她只是医者看病人,正当得很,绝对没有其他意图。 宋祈年垂眸思索,“这倒是个问题,若是你故意躲避,显得过于刻意……” 袁可笑吟吟道,“其实何必这样纠结!要我说,这太子长得俊美无比,天天嘘寒问暖的,你就收下,指不定哪天就看对眼了,到时候嘿嘿——” 话没说完,额头就轻轻挨了一下。 袁可一怒,看清“作案之人”后,就怒了一下,捂着额头哭唧唧。 “师兄,你打我干嘛……” 宋祈年淡定收回手,“尽说些靡靡之语。” “呜呜~师兄你!居然打我,我不活了……”袁可泪奔离开,留下一地伤心泪。 陆遇宁无语,半点忙都帮不上,“还是我自己权衡吧。” “来都来了,师兄,我再给你把把脉,这副药不起作用,我再换换。” “……好。” 第40章 剖白心意* 太子府。 “殿下,这是今天的药,您趁热喝。” 谢昶宸看着药碗,漆黑眸色略带阴云,“三天了。” 严忠没有听清,条件反射道,“什么三——” 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闭上了嘴。 从三天前,云大人就变得怪怪的,扎针的频率减少,熬药后让旁人送,推脱用膳邀约,明眼一看就知道她在刻意躲避,因此这几天太子府的气压都有些低。 谢昶宸微白的唇瓣干燥,仿若在自言自语,“……是孤哪里做错了吗?” 谢昶宸心中莫名有些委屈黯然,他不过是想关心下阿宁,并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她为什么要躲着他…… 严忠察觉到殿下周身气压很低,咽了咽口水,不敢多言。 “把药端过来。” “是。” 严忠恭敬上前,本以为殿下会像以往一样干脆喝完,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吓得瞪大了双眼。 谢昶宸面无表情地将滚烫的药倒在手臂上,棕褐色的药液泛着热气,顺着衣袍嘀嘀嗒嗒地落到地面。 严忠悚然一惊,惊叫道,“——殿下!” 谢昶宸垂眸,语气平静,“孤不慎打翻药碗,烫伤了手臂,请神医前来诊治。” “唉!”严忠顾不得多言,慌慌张张地朝外跑去,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谢昶宸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动作,灯影斜照在他的侧脸上,昏黄朦胧,青年白皙如玉的脸颊落下一片阴影,唇角的微笑显得危险又邪肆。 不多时,着急忙慌的严忠带着陆遇宁飞奔而来。 陆遇宁刚进门就看到一地的狼狈情状,病弱美男端坐在其间,朝她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无措的微笑。 “大人,您快看看殿下吧!这一整碗的药都洒在了手臂上……” 陆遇宁将药箱放在一旁,轻轻掀开谢昶宸的衣袖,底下的皮肤果不其然被烫红一大片,加上没有及时处理,微微肿胀带着血丝。 陆遇宁眉头一皱,忍不住轻轻呵斥道,“钧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喝药怎么不小心些……” 谢昶宸微微抿唇,语气带着几分可怜,“适才在想事情,有些出神,所以……” 陆遇宁拿出药膏,左右看了看,没带工具,于是用手指弄了一大坨,指腹轻轻揉上去。 严忠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下。 “疼不疼?” “不疼。”谢昶宸的目光专注又痴迷地落在她的侧脸。 陆遇宁语气似感带慨,“这要是留疤,岂不是白璧微瑕。” 谢昶宸轻抬唇角,“无妨,我又不是女子,就算留……” “殿下,这不是个意外吧?”陆遇宁冷不丁问道。 谢昶宸眸光轻颤,面上不动声色,“阿宁,你为何这样说?” 陆遇宁给他抹好药膏后,还轻轻吹了吹,带来一阵清凉,动作极度温柔,但口中的话却让谢昶宸的心陡然变得冰凉。 “你是坐着的,如果是喝药时不小心碰掉,按照当时的情景,应该从手腕到手肘蔓延下去,甚至于洒到身上,而不是仅仅只有手臂一截,钧之,你这撒谎的水平着实不算高超……” 陆遇宁无奈叹气,“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便被戳穿,谢昶宸仍然气定神闲,但无人知道他衣袖底下的手颤抖着紧紧攥了起来。 他静如深潭的眼眸锁定陆遇宁,嗓音微哑,“那阿宁,你又为什么躲着我?” 陆遇宁一顿。 谢昶宸不等她回答,继续问道,“你已经知道我心悦你,对吗?” 虽然是在疑问,但他却是陈述的语气。 陆遇宁道,“是。”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谢昶宸脸色隐隐发白,低低笑了下,眸中意味不明。 “阿宁,你知道我的心意后,第一反应是逃避远离,是你觉得我的喜欢很恶心,还是觉得我一个朝不保夕的病秧子不配觊觎你,才要与我保持距离……” 陆遇宁立马否认,“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虽然刚开始是有点意外,但即便再不着调,她也不会去肆意批判别人的心意。 况且来太子府这么久,他一直都很包容她,日常相处也没有摆太子的架子,让她觉得很轻松。 谢昶宸站起身来,身体微微前倾,与她的距离一寸寸缩短。 “那是我哪里没有让你满意吗?” 陆遇宁微微朝后退了半步,“殿下,论身份地位、容貌才华,你无一处不出众,得万千贵女青睐,而我只是一介江湖游医,不知父母家籍,你我并不相称。” 谢昶宸道,“感情之事只凭心之所向,何必牵扯其他,我只问你,阿宁,你对我一点波澜都无?” 陆遇宁顿了一下,坦然道,“老实说,我也是个俗人,就你这般容貌性情,很难说我完全不动心……” 谢昶宸气息微微焦躁,“那为何?” “因为我们之间不会有未来。” 陆遇宁道,“殿下,你贵为大乾储君,即便喜欢我,最多给我一个侍妾的名分,日后你有了太子妃,登上皇位,或许会惦念着往日的情分,许我一个妃位,三五奴仆伺候,锦衣华服度过余生……” 谢昶宸刚想说话,陆遇宁就摆摆手,“先等我说完。” “再不然,就是你凭借着现在浓烈的喜欢,想让我当太子妃,做你的妻子,可就算你说服了陛下娘娘,抵挡住朝臣的谏议,这种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老实说,我并不信任何男人情浓时的保证,况且你我相识甚短,何谈情浓。” 陆遇宁直视谢昶宸苍白的面孔,道,“再者,无论是侍妾,还是尊贵的太子妃皇后,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喜自由,爱好呼吸新鲜的空气,并不会甘愿待在后院,守着男子的宠爱过日子。” 陆遇宁无视身子僵硬的谢昶宸,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姿态慵懒。 小金也从她的脖颈处爬出来,陆遇宁随意逗弄着。 “世间男儿凉薄,妻妾成群乃是常事,皇家就更是理所应当,即便要找终身伴侣,你也不是我的最佳选择,因为我喜欢始终如一的爱慕,若对别的女子有过一丝,哪怕只是一点点好感,我都会觉得肮脏无比,或许别人会妥协,但我永远不会!我有千百种办法让他死得很难看……” 陆遇宁似笑非笑,“殿下,这样苛刻的要求,你有自信能做到吗?” 第41章 无法生育* 谢昶宸安静听她说完,才缓缓开口,“如果你说的所有,我都能解决呢?” 陆遇宁饶有兴致地支着下颌,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既然话都说开了,谢昶宸也没有任何顾忌,他坐到陆遇宁的对面,一字一顿道,“阿宁,我可以用性命起誓,今生只你一人,不会有侧妃通房,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你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如若违誓,我甘愿死于你手!” “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也不会有任何规矩束缚,即便我们成婚,你仍旧可以随时回神医谷,或者去外面行医游历,只要你给我一个名分,让我做你身侧之人,心中有一小块地方属于我,能……三五时候回来看看我就行,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做你疲惫时的栖息之地……” 陆遇宁听罢嘴角微抽,表情怪异地看着谢昶宸。 “钧之,你没中邪吧?” “我自问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天仙,你有必要妥协到这般地步吗?” 谢昶宸的眼神无比虔诚,“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常言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他突然伸手解开衣领,露出大半胸膛,将陆遇宁的手放到已经淡了很多的乌紫痕迹上,感受底下跳动的心脏。 谢昶宸的声音坚定温柔,“阿宁,我字字句句皆真心,无半句虚言。” 陆遇宁感受着手下流畅漂亮的肌肉幅度,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能不能穿好衣服再说话。” 谢昶宸摇摇头,期待道,“那你先告诉我,你的想法……我有资格做你的最佳选择吗?” 陆遇宁轻轻叹了口气,“上面的你都能解决,我姑且相信,但还有一桩你永远解决不了的事情。” “你说。” 陆遇宁将手从他的胸膛处撤了下来,语气浅淡,“我无法生育。” 谢昶宸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微微一怔,轻声重复。 “……无法生育?” 陆遇宁早就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她轻笑一下,语调平和地揭开自己的伤疤。 “我从小就被遗弃在荒郊野外,冰天雪地奄奄一息,是师父将我带回神医谷悉心救治,能活着已是不易,身子早就受了损,你前几天也看到了,一来月事就生不如死,根本无法孕育子嗣……” 外有霉运缠身,内里身子千疮百孔,陆遇宁从来没考虑过情爱之事。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走遍大乾,看遍山河岁月,做一名逍遥游医,不奢望,也不期待能有一个美满家庭。 他是爱慕自己没错,但师兄说的对,夫妻和病患医者的关系截然不同。 一朝太子妃,纵然可以肆意妄为,但绝不能是一个无法有孕的女子。 陆遇宁笑着看向谢昶宸,“钧之,我的医术已是当世仅有,都束手无策,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谢昶宸没有任何犹豫,坚定道,“有!” 他重新执起陆遇宁的手,抓得很紧,生怕一松手她就跑掉。 “父皇并非只有我一个独子,煊儿和蘅儿与我同出一脉,今后过继后嗣,也是名正言顺,就算你不能生育,也无妨。” 陆遇宁狠狠一怔,十分难以置信,“你……” 他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她当初又没给他下情蛊,怎么满脑子净想着这些。 谢昶宸的眼神克制又炽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阿宁,如此,你能考虑我吗?或许你还有什么顾忌,都可以提出来。” “我……”陆遇宁有些语塞,他都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陆遇宁决定实话实说,“可是我现在对你只是朋友之情,并无男女之爱。” 谢昶宸敏锐地察觉到她态度稍微松了些,急切道,“无妨,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你别再躲着我就行……” 他的字字句句极度卑微,陆遇宁微微扶额,“钧之,我真的无法给你任何保证,你又是何必?” “你的身份地位,要什么女子不能行,没必要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谢昶宸道,“世间女子千娇百媚,各有所长,但她们都不是陆遇宁,我只要你!” “别先急着拒绝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他还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这话语中的浓烈情感几乎快溢出来,陆遇宁微微动容。 “……行吧,但你先把衣服穿好。” 感觉要是不给他个机会,这人下次还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谢昶宸怔住,随后眼睛一亮,“你答应了!阿宁,你刚才是答应了对吗!” 他深邃的眸子盛满星光,苍白的脸颊慢慢红润起来,整个人仿佛从濒死的绝望状态重新活过来。 “等等——” 陆遇宁觉得情况不对,“我刚刚是说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并没有立马答应你。” 她就差没明说“你高兴得太早了”…… “我知道。”谢昶宸依旧愉悦地弯起眼眸。 “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对我产生男女般的喜欢。” 陆遇宁挑眉,“那我拭目以待。” 回去的路上,陆遇宁边走边狠狠困惑,情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真的有这么喜欢吗? 只是允许他的追求而已,他就开心的和什么似的,真到那一步不得昏过去啊。 不过…… 陆遇宁托着下巴摩挲,不得不说,这种掌控别人情绪波动的感觉,还挺有趣的。 第42章 疯狂追求 现在的陆遇宁还悠然自得,可后面的日子就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自从那日挑明之后,某人就好像打通了三经六脉,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上朝处理公务以外的时间,通通都赖在她这里。 “阿宁,这是霓锦阁新出的 衣裳款式,你喜欢吗?最近天气冷了,不多时就要下雪,多穿点免得着凉。” “阿宁,我新学做了一道菜,你尝尝味道……” “阿宁,你看看这个……” “阿宁……” 陆遇宁被叫得眼冒金星,感觉自己耳边循环播放着“阿宁”二字,某人已经从太子变成了“传物小厮”、“伙房厨子”…… 偏偏他还乐此不疲,一日过来无数趟。 陆遇宁刚写好一张药方,就听到熟悉的沉稳脚步声,面色稍显无奈。 这不,现下又来了。 步入冬月,空气阴冷潮湿,昨日刚下过一场薄雪,现在天色阴沉,唯有积雪映出浅淡稀薄的光。 谢昶宸身姿挺拔,裹着厚厚的狐裘也不显臃肿,耳颈处沾染了点点雪絮,由着下人伺候着褪去大氅,露出他双手捧着的一个小罐子。 陆遇宁放下笔,好整以暇地开口,“今儿又是什么稀罕物?” 谢昶宸在她身侧坐下,献宝似地将小罐子递给陆遇宁,温柔道,“打开看看。” 陆遇宁伸手接过,随意打开,“到底是什么好东——” “!” 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她的话戛然而止,语调也不由自主柔和起来。 “这……哪里弄来的?” 小罐子里蜷缩着一条通体冰蓝的小蛇,约莫一支笔长短,体色晶莹,细小鳞片间有亮蓝色的光点,闪耀中带着极致的瑰丽梦幻。 似乎是天气寒冷冬眠的缘故,小蛇并不活跃,只微微睁开竖瞳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然后又阖了眼。 这是——蓝血暗魄蛇! 此蛇全身都是宝,入药有奇效,观赏也不错。 陆遇宁一直都很想要的,但是这种蛇只有南疆皇室有,普通人根本无法见到,更别说拥有。 因此也是她的一大遗憾,没想到今天居然得!见!真!容! 谢昶宸看到她专注的眼神,就知道送对了,他轻抬唇角,“我手下人在南疆办事,听闻那边稀奇东西多,就搜罗了些,我看这蛇长得还算奇特,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如果他这话让影流知道,怕是会当场吐血。 主子,我日夜奔波,呕心沥血才从毒窟“偷”了条蛇出来,怎么在您口中就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唉,命苦哇…… 陆遇宁也知道这其中并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要不然她早就去南疆搜刮了。 她眼眸染上星辰般的笑意,“钧之,谢谢你,我很喜欢!” 谢昶宸长眉微舒,眼波轻颤,喟叹道,“阿宁,得你一句喜欢还真不容易……” 之前送的首饰衣衫,她明面上说喜欢,可也不曾动过。 做的美食佳肴,她会认真品尝,但每次也都会劝说,以他的身份还是君子远庖厨的好。 毫不夸张地说,谢昶宸感觉处理公事,与朝堂那些老家伙斗都没这般棘手,权谋算计再错综复杂,也有迹可循,可这女子的细腻心思,委实难猜。 陆遇宁失笑,“没这么夸张吧,我觉得你之前送的东西都很好啊,我都很喜欢,不过……” 她小心捧起小罐子,“这个我就更喜欢啦!” 谢昶宸语气轻缓温柔,“喜欢就好,你日日为我的身子忙碌,也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哪有,我现在吃喝不愁,也没有霉运缠身,你没发现,自从你送了那枚开过光的玉佩后,我现在就没遇见过不幸的事情吗,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谢昶宸微怔,其实他早就察觉了,之前她短短四五天中一次被兽袭,一次遇箭雨,而这都过去了一个月,居然相安无事,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他困惑过,但没想过那玉佩真的有用。 “如此,也算是帮上你一点小忙。” 陆遇宁将新鲜出炉的“小蓝”妥善放好,然后拿起药方,用笔稍微修改了下,“我正愁这药方还有点瑕疵,现在有了小蓝,就稳妥多了。” “小蓝?” 谢昶宸温柔浅笑,“阿宁你这取名水平当真是很直白。” “这样好记啊,我在神医谷还有小紫、小白、小绿……哦不对,试药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小绿已经归西了……” 说起那些个宝贝,陆遇宁神采飞扬的,看得谢昶宸也心绪平和。 真好,阿宁不抗拒他的示好,现在也没有不好的霉运缠着…… 不过,谢昶宸脑海中莫名闪过一抹微光,那玉佩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陆遇宁看着外面零落飘飞的雪点,叮嘱道,“最近应该要下大雪,你受不得凉,尽量少出来走动。” 谢昶宸垂下眸子,“好容易才让阿宁松了口,如今不允许我来见你,是打定主意要让我做个孤家寡人吗?” 他语气可怜,嘟嘟囔囔的,极不端雅,陆遇宁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钧之,我在和你说正经的,你脑子里成天能不能不要尽想这些。” 好好的一个太子,怎么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谢昶宸道,“寻常男儿十五六岁便已娶妻,我现在才考虑这些,既合情又合理。” 陆遇宁懒得和他狡辩,“行行行,你喜欢就好,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走廊处传来极为匆忙的脚步声,眉梢微动,“怎么了?” 谢昶宸也站起身来,刚才的温和神色尽数收敛。 严忠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跪下,声音焦急,惊慌无措,“殿下不好了!太后她老人家吐血昏厥了!” 谢昶宸面色凝重,“备轿!” 陆遇宁亦是眉头微蹙,“我也去。” 第43章 太后中毒 慈宁宫。 陆遇宁和谢昶宸到的时候,殿内已经跪了乌泱泱一群人,哭嚎求饶之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太医哆哆嗦嗦的声音。 “陛下,太后这是中毒所致……天长日久,牵动了年少时体内积的余毒,恐时日无多……” “臣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谢元灏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厉声道,“上次宸儿病重,你们也是这番话,偌大的太医院,竟全是些废物!” 众太医瞳孔中倒映着恐惧,“陛下息怒……” 现场气氛焦灼,谢云蘅堪堪保持镇定,她走到跪地的太医身前,“众位大人,皇祖母之毒来得突然,可否尽快查询医术典籍,寻些缓解的法子,我已派人通知皇兄,想必神医很快就到。” 锦乐公主此话一出,众太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颤声道,“公主殿下说的是,臣等立马想办法。” “对,想办法想办法……” 陆遇宁刚到就看到这一幕,那些太医翻古籍的手抖如筛糠,同为医者,她深表同情。 这些太医常年伺候贵人,多半也就是些头疼脑热、风寒咳疾,对奇病邪毒的诊疗缺乏经验,束手束脚,哪里敢随便下药。 眼尖的太监在繁忙中发现了谢昶宸的身影,“参见太子殿下!”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准确来说是投到了谢昶宸身侧的陆遇宁身上,某些目光更是激动到当场飙泪。 “……”倒也不必如此。 昭锦帝头次无视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走到陆遇宁面前,语气和蔼但略显急促。 “小宁啊,劳烦你去看看太后,看如何诊治才好。” “陛下言重了,我且先看看。” 陆遇宁走近榻前,也是第一次看清了当朝最尊崇女人的面貌,太后年逾六旬,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可眉眼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美貌。 但此刻她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灰白,唇色青紫,呼吸也极度微弱,尊贵表象尽数褪去,也不过是个受病痛折磨的老人家而已。 邝婉清在一旁默默地擦去太后额头上的虚汗,她眼眶微红,“宁儿,全靠你了……” “娘娘放宽心。” 陆遇宁对她温和一笑,然后坐在床侧,伸手搭在太后手腕上。 众人安静地看着她,连呼吸都放缓。 陆遇宁眉头微皱,轻轻拨开太后的眼皮,然后环顾四周,“这屋里点的什么香?” 伺候太后数十年的桂嬷嬷立即回答道,“是合神香,太后她老人家最近总是睡不安稳,于是点这香来助眠。” 邝婉清心一咯噔,“难道此香有毒?” “香无毒。” 陆遇宁解释道,“但是太后身子虚,常年喝补药,其中的一味药材和香料的药效相冲,久而久之就中了毒。” 昭锦帝威严的眸子扫向四周,无数宫人被吓得瑟瑟发抖,冷汗直流。 太后的药和所用之物都是由专人负责,居然出现药效相冲这么粗心的事情,背后肯定有人谋划。 但当务之急是太后的身子,幕后真凶自然有人去查探。 邝婉清面色隐忧,问道,“宁儿,此毒难解否?” “若只是此毒,倒并不难解,不过正如太医所说,这毒牵动了太后体内的陈年余毒,流入血液,侵脏入腑,有点棘手……” 陆遇宁看着众人担忧的神色,浅浅一笑。 “不过能治。” 她这话一出,谢元灏、邝婉清几人通通松了口气,“能治就好……” 陆遇宁抽出银针,边扎针边说道,“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谢元灏抬手,所有太医和太监宫女纷纷退下,这个殿内只有四人至亲,他们都察觉到陆遇宁有话要说。 “解毒之法难也不难,最关键的是需要至亲之人的血液为药引,不需太多,酒樽大小即可,陛下,娘娘,你们……” 陆遇宁看向几人,无一例外都是金尊玉贵的,一点小伤口就极为了不得,更别说割肉取血了。 她本以为他们会稍稍犹豫下,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众人就异口同声。 “用我的!” 谢元灏负手,声音威严,“用朕的,朕乃母后亲子,取血入药,天经地义。” 谢昶宸极为不赞同,“父皇夙夜劳累,怎可轻易损伤龙体,取儿臣的血最为合适。” 谢云蘅走到两人面前,福了福礼。 “父皇,您乃大乾脊梁,怎可轻易自伤躯体,而皇兄的身子堪堪好了些,都不宜取血,因此蘅儿最为合适……宁姐姐,取我的罢。” 这下子父子俩统一看法,“蘅儿别胡闹!父兄皆在,怎会让你一个闺阁女儿损伤身子!” 谢昶宸率先走到陆遇宁面前,温声道,“论情理,长幼有序,都该用孤的,皇祖母的身子要紧,阿宁,来……” 正当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呼。 “父皇,皇兄!还有我,我来!!” 陆遇宁正要下刀的手一顿,和众人朝殿外看去,然后她的嘴角狠狠一抽。 只见谢玉煊一身黑色劲装,一手拿弓,另一手拿箭,头发凌乱,胸前大片泥污,踉踉跄跄地跑进来。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陆遇宁真想不厚道地笑出声,这和她以往的“限定装扮”有一拼。 “我来我来!” 谢玉煊气喘吁吁地跑到众人面前,“刚接到消息我就跑过来了,应该没迟吧?” 邝婉清没好气地取掉他头上的杂草,“怎么走路的,弄得像小乞丐。” “这不是太着急了嘛……” 谢玉煊甩掉手中的弓箭,撸起袖子,“宁姐,弄我的吧!父皇老了,皇兄病了,皇姐一个弱女子……都不合适,我来最好。” 本来他刚才这种孝意为先的纯善行为很得昭锦帝赞赏,但听到“父皇老了”几个字,谢元灏登时黑了脸,这个臭小子! 陆遇宁含笑点头,“行,就你了。” 谢昶宸拿过一个干净的瓷杯接在下方,陆遇宁刚要下刀,谢玉煊“啊”了一声。 陆遇宁:“?” 谢玉煊紧紧闭着眼睛,一脸的视死如归,“宁姐,麻烦你找个锋利的刀,下手麻利点,长痛不如短痛!” 陆遇宁一阵好笑,“……行。” 第44章 眼光不错 不多时,滴滴答答的鲜红血液盛满了瓷杯。 陆遇宁趁热打铁进去医治,谢昶宸跟在她身边当助手。 邝婉清则在外间给谢玉煊包扎伤口,他吱哇乱叫,“母后,轻着点,可疼了……” 邝婉清动作更加温柔,完事后轻轻给他吹了吹。 “不疼了吧。” 谢玉煊好久没感受到母后的温柔了,他脸红着挠挠头,“还好嘿嘿……” “快把这身衣服换下来,还像个小孩子走路。” “好!” 谢玉煊看着被包扎成木乃伊般,完全无法动弹的右手,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这成日里做功课,练习骑艺箭术的日子他简直是过够了,现在行动不便,总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哈哈哈! 看着他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邝婉清摇摇头,“傻小子。” 她看了眼谢元灏,“灏哥,母后成日里吃斋念佛,究竟是谁下此毒手?今日若不是有宁儿,只怕……” 谢元灏面色沉肃,帝王威压外泄,“适才桂嬷嬷说合神香,乃是徐太妃献给母后的。” 邝婉清沉吟,“徐太妃素来与世无争,与母后关系最为要好……这种人要么是真无辜,被旁人嫁祸,要么就是心思深沉,善于伪装,可若是后者,藏了这么多年,她为的是什么?” 谢元灏转动手中玉扳指,“真无辜也好,假深沉也罢,合神香出自她手,总归脱不了干系,来人——” 太监刚垂首领命,里面就传来一个苍老孱弱的声音。 “等等,哀家知道……是谁,咳咳……” 帝后一凛,双双起身踏进里殿,“母后您醒了!” 太后披着外衣咳嗽着,面色仍旧虚白,陆遇宁收好所有银针,拿过写好的药方。 “毒已解,但太后娘娘身子孱弱,需卧床休养,此药一日两次,嬷嬷谨慎些,莫让有心人再有可乘之机。” 桂嬷嬷恭敬接下,“是,多谢神医大人,老奴必定小心。” 太后被搀扶着靠在床头,将视线投到陆遇宁身上,笑容和谐,话语因虚弱而有些断断续续。 “好孩子,你就是治疗宸儿的神医吧……咳咳,常听他们提及,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哀家这身子,多亏你了,咳咳。” 陆遇宁微微一笑,“太后谬赞,愧不敢当,都是医者分内之事。” 才貌出众,端庄知礼,医术绝伦,是个不错的好孩子。 宸儿眼光不错…… “咳咳……”太后的脸色咳得呛红,喉间的铁锈味道仍残存不下。 邝婉清急忙上前给她轻轻顺气,关切道,“母后,您先歇歇,喝点水润润。” 温水顺着口腔而入,滋润干涸的喉管,不适的痒意才缓缓褪去,太后的苍白面色稍显好转一点。 谢元灏这才道,“母后,您适才的意思,是已经知道谁人暗害于您吗?” 太后颔首,静了片刻,“……宣方贞淑来吧。” “是。”桂嬷嬷领命下去。 “贞贵太妃?她不是已经疯了多年吗,缘何……”邝婉清陡然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止了话音。 当今天子后宫和谐,昭锦帝为几位悲苦女子寻了个好去处,即便从无宠幸,也衣食富贵,尊享余生。 一后四妃宛如姐妹,因而邝婉清其实未曾经历过宫中因权势、情爱而起的谋算毒害,但先帝的后宫不一样…… 先帝在皇后之下,还有贵妃,四妃九嫔,以及数不清的婕妤容华,真真是后宫佳丽三千,莺莺燕燕。 方贞淑,先帝的贞贵妃,如今的贞贵太妃,其父兄乃是先帝的左膀右臂,悍臣猛将,早年风头鼎盛,以妃位入宫,半年时间成为皇贵妃,而后诞下秦王,而太后,那时的皇后,刚刚失了亲子。 因此,当年的贞贵妃在后宫众人眼中,风头无两,早已盖过了皇后。 方家更是希望方家女儿能取代皇后,坐上那个全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皇后宝座。 皇后对贞贵妃的僭越挑衅容忍多年,直到发现儿子的死与贞贵妃有脱不开的关系,她所有的怒火控制不住地宣泄出来,宣泄到默然不语的皇帝身上。 狂乱的发泄过后,她只说了一句,“……废了我吧。” 皇帝紧紧攥住她的手,话语中带着颤抖的血腥气息,“舒儿,你永远是朕的妻子,你再等等,再等等……朕不会让我们的儿子枉死,朕向你保证……” 皇后将手从他的怀中抽出,温度渐渐冷却,也让她的心一寸寸冰封。 她抛却多年的痛苦隐忍,直呼皇帝大名,“谢廷,父亲为我取名闻舒,是希望我能舒心畅意,平安喜乐,前十数年,确实如此,可跟了你之后,多得是妥协隐忍、委屈愤怒……” “你扪心自问,当年你承诺父亲的桩桩件件,可有做到?……呵,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是陛下,高高在上的皇帝,岂会在意当年式微的随口之言……” 皇帝慌张地将她揽入怀中,声调哽咽,“舒儿,你别这样说,是朕错了……” 皇后双目涣散,找不到落点。 “何止是陛下错了,臣妾更是错得彻底……你看看这高高的宫墙,阴冷寂寥的床榻,葬送了多少人的一辈子。” 皇帝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抱着她,藏住喉头的哽咽。 仅仅过去片刻,皇后就无情地推开了他,面上没有任何愤怒不甘,只剩满目疏离冰冷,“既然陛下不废后,臣妾就不多言了。” “陛下请回吧,这凤仪宫中没有能让您舒心的人……”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倒下,可仅过一晚,皇后就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底,威严端庄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直到方家功高震主,举家倒台的那一刻,她都没倒下,但贞贵妃却倒下了。 “哈哈哈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谋反,我要见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您见见贞儿啊……” 看着披头散发,胡言乱语的方贞淑,皇后突然觉得厌烦疲倦。 斗来斗去,究竟是为了什么,权势、子嗣,还是那缥缈的宠爱…… 这宫里从来没有赢家,都输得一败涂地。 第45章 开窍也晚 方家一族消弭于那个隆冬,方贞淑作为皇子之母,勉强宽恕死罪,但也被囚禁于深宫,至死不得出。 岁月的轮毂滚滚而至,秦王夺嫡失败,囚于暗牢,如今的方家寥寥数人,早已萧条残败。 从她“疯”了之后,也有二十多年未曾得见。 太后看着不远处的香薰炉,缓缓闭眼,“你们都下去吧,哀家单独审她……” 昭锦帝关切道,“母后才将苏醒,不妨多休息片刻,审讯之事儿来即可。” “不必多言,去吧。” 太后轻抬了下手,朝陆遇宁和蔼一笑,“宁丫头,今日匆忙,哀家改日再召你进宫,答谢你今日救命之恩。” 陆遇宁含笑点头,“好。” …… 回太子府的时候,陆遇宁和谢昶宸几乎是被帝后一行人送出去的,帝王仪仗则远远跟在后面。 看着离宫门越来越近,她笑着开了个玩笑,“陛下,娘娘,止步于此吧,我和殿下能找到回府的路。” 邝婉清温柔握住她的手,“今日又多亏小宁了,在府中如果有缺的想要的,尽管开口,如若太子府没有,尽管告诉本宫。” 威严的昭锦帝亦舒展眉目,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梓潼说得对,小宁,朕也要对你道句感谢,宸儿和母后的身子多亏有你在,封邑食禄,黄金珍宝……你尽可提出来,朕都满足你。” 陆遇宁淡淡一笑,“陛下这就是折煞我了,我和殿下也算得上是好朋友,微末小事,不足挂齿,如果有需要之物,我不会客气的。” 好朋友…… 邝婉清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谢昶宸,心下微叹,这努力追求的效果不明显啊…… 昭锦帝也颇为恨铁不成钢,宸儿哪里都无可挑剔,就是这开窍也晚,追心上人也迟,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抱得美人归啊。 真是愁死了…… 谢昶宸接收到两人的目光,顿了顿,道,“父皇,母后,时辰不早,儿臣就和阿宁先回了。” 昭锦帝欲言又止,道,“唉,行吧……” 陆遇宁总觉得他们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率先上了马车,谢昶宸紧随其后。 谢玉煊看到他们走,立马道,“皇兄,等等!带上我,我手受伤了,这几天不能练箭,让宁姐也给我治治!” 他兴致勃勃,撩起衣袍就要上马车,却被谢元灏抓住后颈提溜下来。 就这片刻的功夫,马车飞快驶走,谢玉煊如同炸毛的小猫,艰难地挣扎着。 “父皇!” 谢元灏道,“煊儿,怎么哪都有你,安分些。” 谢玉煊不高兴了,他刚想发作,谢云蘅就轻声开口,“皇兄正是培养感情的关键时刻,煊弟,莫去捣乱。” “培养感情,谁?”谢玉煊疑惑过后便瞪大了双眼,胡乱比划着,“……皇兄和宁姐?!不是吧……你们都知道?!” 邝婉清点了下他的额头,“也就你这个傻小子不知道了。” 谢玉煊难以置信,妙语连珠,“什么时候的事情!都没人告诉我!皇兄居然喜欢宁姐,怎么可能,他不是不近女色,打算孤独终老的吗?” 夺命连环问都不足以形容谢玉煊的震惊,怪说皇兄专门“打招呼”说最近不要去找他,他还以为是怎么了,原来如此…… 帝后两人和锦乐公主转身回走,谢玉煊仍在他们背后喋喋不休,惹得几人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行了小祖宗,别念了,你今天也辛苦了,母后亲自给你做好吃的——” 邝婉清话音未落,谢玉煊就连退两步,害怕地直摆手。 “母后,别!千万别,孩儿还想多活两年,您的手艺还是留给父皇单独享用吧!” 想起之前那几坨不知原形的焦炭,谢元灏心中也一咯噔,不过他面上不动如山。 “你母后好容易下一次厨,身为儿子,怎能不感恩,今晚除了宸儿,都不可缺席!” 谢玉煊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恐惧,双手颤抖,字字含泪。 “父皇您!” 谢云蘅也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母后的手艺,简直可列为刑部酷刑之一。 一家四口在帝王仪仗的簇拥下缓缓走入内廷,中途谢元灏的身边来了个小太监,躬身低语,“陛下,太后赐贞贵太妃……自尽。” 谢元灏微侧首,“知道了。” 他眉梢间隐约可见浓重的冷意,“传朕口逾,方庶人谋害太后,装疯卖傻,心肠歹毒,尸首不入皇陵,夷其三族。” 轻飘飘的一句话,明日过后就不会再有方家人。 之前昭锦帝还念着微末的兄弟手足之情,只将秦王囚禁,现在想来,都是祸患,这点妇人之仁,差点害他失了母亲。 “遵命!”太监领命退下。 …… 上位者的一句话,往往带着血腥的气息,利刃扎根入髓,伴随着方氏的彻底湮灭,凛冬的白雪终于簌簌落下,将这所有的不堪全部掩藏。 冬月下旬,太子的二十生辰将至,宫廷内外忙碌不停。 钦天监卜卦测算,将行冠礼的筮日定在腊月初八,正是黄道吉日。 在大乾,男子行冠礼,女子行笄礼,都是极重要的成年之礼,更别提皇太子,按祖制,需祭祀天地,告慰先祖,场面极繁复庄重。 以往谢昶宸病体沉疴,缠绵病榻,生辰都过得比较随意,这次昭锦帝特意嘱咐,一定要办得庄重喜庆。 因而太子府早就装饰一新,奴仆忙碌不停,张灯结彩,府邸雕梁画栋,巍峨繁华,无一处不彰显储君气度。 陆遇宁也是后知后觉,好歹算是朋友,她怎么也得送份生辰礼,以作表示。 冬月二十五,谢昶宸生辰当天。 趁着他去宫中赴宴的间隙,陆遇宁婉拒了邀请,把严忠神神秘秘拉到一旁。 两个人做贼似的蹲在角落里,她悄声询问道,“严总管,向你打听一下,殿下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物件?我想给他送份礼物。” 严忠当即眼睛一亮,差点脱口而出,有啊,大人您不就是嘛! 不过他定了定神,艰难地把这话藏在肚子里,可千万别坏了殿下的好事。 而后眉头紧蹙,“殿下也不缺金银之物……您稍等,容老奴想想。” 第46章 送他香囊 其实严忠打心底里觉得,就算大人捡个路边的石头,随便洗洗送给殿下,他多半都会觉得这个石头是精雕细琢的稀罕之物。 不过他身为殿下的第一心腹,肯定要给殿下讨点好处。 想到这里,严忠陡然灵光一现,“不知大人女红如何?” 这可把陆遇宁问住了,她脸上笑容略僵。 “额,和我的医术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勉强能穿针引线……” 严忠表情有些为难,“殿下身子还未好,如若大人能送个香囊,里面装满药材,想必既有心意,又有实用之处,可这……” 陆遇宁秀眉微拧,也颇为为难。 他金尊玉贵长大,说是睡在珍宝堆里也不为过,金银钱财肯定不缺,这送个香囊还算是好主意,不过她这双手木得很,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 角落里的两人相互对视,都一脸的愁容。 陆遇宁心想,要不然不送了吧…… 今天这个生辰宴,他身为主角,礼物不用想都收到手软,反正也不缺她这一个! 正当陆遇宁打退堂鼓的时候,严忠满脸堆笑,试探地开口,“如果老奴拿个已做好的香囊,大人略绣上几针,填充上药材,不知可好?” 陆遇宁略思索,“这个可行。” 反正她绣也绣了,药材也填了,不就是她准备的礼物吗? “那就劳烦严总管去准备吧。” 严忠眉开眼笑,“哎!好。” “趁着殿下还未回来,我也先回去找师傅练练手。”陆遇宁拍拍身上的雪,率先离开。 “您慢些,老奴这就去准备。”严忠看着陆遇宁远去的背影,几乎是热泪盈眶。 真好,殿下肯定会欢喜的…… …… 太子府。 临近傍晚,谢昶宸才从繁琐麻烦的宴会中抽身,打道回府。 和陆遇宁猜测的一样,稍微有头有脸的达官亲贵,或出于奉承讨好,或出于顺意而为,都给他送了贺礼,马车都要拉好几趟。 不过谢昶宸对这些不甚在意,全都堆放在了东宫,未带出来。 粼粼的车轮声停止,华贵车轿停在太子府门口,雪白皂靴踩下来,谢昶宸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将手搭在严忠手背,正好看清他眼中的兴奋狂热。 他微顿,目光带上询问之意。 严忠向前挪近一步为他撑伞挡雪,带着点邀功的意味,“大人给您准备了生辰贺礼。” 谢昶宸微怔,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严忠重重地点了下头,“真真的,您进宫之后,大人专程来问老奴,说要给您送喜欢的礼物,如今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闻言,谢昶宸眼尾散开清浅的笑意,周身弥漫着不加掩饰的愉悦之意。 “孤去找阿宁。” 严忠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径直迈步离开,步履显得略匆忙许多。 “诶殿下!您等等老奴!” 他这厢充满期待,可陆遇宁却看着手中之物愣神发呆,她努力了一整天,就绣出这么个东西! 即便陆遇宁脸皮再厚,也觉得没眼看。 教她绣艺的云柒也差点破功,她含笑柔声询问,“大人,您这是……绣的金色长虫吗?” 陆遇宁叹气,“……准确来说,应该是条龙。” 云柒嘴角微抽,她看着那几根意味不明的扭曲线条,愣是没看出来哪里有龙的感觉。 一旁的云杉帮她将戳出血的几根手指包扎好,安慰道,“已经很不错了,只是稍微扭曲了点。” 霎时间二人纷纷看向她,云杉顿了顿,有些莫名。 “怎么了吗?” 陆遇宁眼神颇为幽怨,“安慰得很好,别再说了。” 她知道自己绣得很差,人果然不应该挑战自己不擅长的东西,让她用银针扎个龙的纹样出来都比这个好。 “要不……这个就算了,再送个其他的什么玩意儿?” 云杉眼神微闪,含笑道,“大人辛苦这么久,怎么也不好浪费,您只管交给殿下,心意到了,自然就会喜欢。” 其他的虽好,可这香囊的情意却是无法代替的。 陆遇宁看着包成馒头的手指,“也是,弄都弄了,喜不喜欢就是他的事了。” 不喜欢下次就不送了! 还免得她劳累,这当个朋友还真不容易…… 陆遇宁伸出粽子般的双手拿起香囊,“你们去找个锦盒,要不这样也太直——” “阿宁。” 听到这熟悉的清润声音,陆遇宁手一抖,双手不灵敏,差点就把香囊抖到了地上。 幸好云杉眼疾手快,麻溜地将东西放在她的手心里,然后和云柒轻轻掩门退下。 陆遇宁捏住香囊,淡定地转身走过去,“宴会结束了?” “嗯,用过晚膳了吗?” 陆遇宁道,“早就用过了……钧之,突然想起今日是你生辰?” “嗯。”谢昶宸眸光含着隐而未露的期待,不过薄唇已抿得微微泛红。 “喏,这是给你的生辰贺礼,稍微有些简陋,不过里面的药材都是好东西……”陆遇宁将藏在手背后的香囊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谢昶宸原本眉眼皆疏朗含笑,可在看清她包成粽子般的手,陡然失了笑意。 陆遇宁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沉下了脸,面色难看。 她有些讶异,“你这是……不喜欢?” 不是吧,他居然不喜欢,虽然是难看了点,但好歹是她亲手做的,他都不加掩饰的吗?! 以往给师兄师姐的生辰礼她都是敷衍了事,如今亲手给他绣,十分心意就占了六七分,他居然不喜欢。 还真是好样的。 陆遇宁眸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怎么不喜欢,只是……”谢昶宸面色凝重地执起她的手,“阿宁,你的手……疼不疼?” 陆遇宁恍然,“哦,你说这个啊。” “稍微被针刺了几下,血都没几滴,两个小丫头非要给我包起来,再晚点都愈合了,小问题!” 陆遇宁不在意地摆摆手,似笑非笑地道,“还以为你是嫌弃我做得难看呢,那样的话,都打算不给你了……” 今后也别想要了。 谢昶宸心中蓦地慌乱,连忙接过来,“怎么会,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也是这时,他才看清手中的物什,居然是个——香囊! 谢昶宸一怔,心咚咚地跳了起来,难言的情愫在他心中炸开。 阿宁居然送他香囊,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第47章 肆意炫耀 在大乾,未婚女子送男子亲手绣的香囊,多半是表达爱慕之情。 如果男子也有意,便可禀告父母,行三媒六聘之礼,名正言顺结为夫妻。 阿宁居然送他香囊…… 陆遇宁不知他心中所想,道,“严总管说你什么都不缺,提议送个香囊,我在里面装了些对你身子好的药材,稍微绣了两针……” 谢昶宸心中的某些期待落空,有些怅惘,不过他的眸光落到香囊的绣面上,凤眸微弯,指腹轻轻摩挲。 “是条龙吗?” 陆遇宁眼睛一亮,“没错!居然有人这般识货,她们都说是金色长虫来着。 谢昶宸轻抬唇角,“虽然有些意会……但还是能辨认出来,我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不过有些难看,你就不要佩戴出去了,放在寝殿床头就好。” 谢昶宸语气真诚,瞳孔如同洒满星辰般闪亮。“ 我觉得很好,心意最重要。” 如果下次绣个鸳鸯就更好了……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不合适,也不敢。 他的病最多一年就能治好,如果在这期间没有得到阿宁的回答,明年他的生辰可能……就见不到她了,何谈礼物。 …… 翌日,寅时。 凛冬之际,窗棂外的天色尚漆黑,因为主子需要早起上朝,外间灯笼已经点好,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 从前谢昶宸虚弱的时候,尚且会按时去朝会,如今渐渐好转,更是不必说。 太子府在京师内城,距离皇城脚程很近,但近来霜雪冰冻,路不好走,早朝于卯时开始,因而寅正时刻便要出发。 谢昶宸在严忠的伺候下换上深紫色朝服,修长手指整理着衣襟,衣摆斑斓龙纹交织,俊美中透露着威严气势。 他看向床畔,“把那个拿来。” 严忠谨慎地打开床头的锦盒,取出里面东西后,眉心狠狠一跳。 他虽然料到了大人的手艺不佳,可这……着实有些,嗯,不堪入目。 严忠不确定地问道,“殿下,您要佩戴这个去上朝?” “嗯。” 谢昶宸微颔首,目光看向一片漆黑的绛云殿,心中宁静。 阿宁还睡着,就离他如此之近,真好。 严忠不再多言,为他佩戴在腰间,垂落于龙纹玉佩旁,如果不看正面的话,倒算得上是个别致的装饰。 一应准备齐全,谢昶宸在提灯太监的指引下朝大门走去,单行和单远护卫在旁。 …… 崇政殿。 时辰还早,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或谈论正事,或闲话家常。 “王阁老今儿来得有些迟,可是起晚了?” 王阁老叹了下气,“哪儿能啊,近日天寒,这把老骨头有些受不住,家中夫人唠唠叨叨,非要多加衣裳,因而才迟了些。” 一位大人道,“阁老好福气,同夫人依旧如此和睦,贱内前些年还时常关怀,近来看到我就烦,很久没早起送上朝了。 另一位大人被触动了心事,“谁说不是呢,遥想年少定情之时,还互赠礼物诉衷情,如今……唉,唠叨少了,这关怀也大不如前。” “是啊,也不知是哪里就惹到了,三言两语就甩脸子,前些时候的生辰,别说贺礼,连碗寿面都不曾有……” 诸大臣你一言我一句,都在道家长里短,唉声叹气,突然见到身边人垂首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王阁老一众人纷纷作揖行礼,恭敬道,“参见太子殿下!” 谢昶宸微抬手,笑容和煦,“不必多礼。” 他就着天气关怀了下众人的身子,然后似是随意开口,“适才几位大人畅谈快语,听着倒有趣,可否说给孤听听?” 旁边几位大臣官职较低,颇为受宠若惊地与他攀谈起来,倒是王阁老有些疑惑。 太子殿下身子不好,精力有限,以往只关注朝政大事,从来不会闲谈家常,今日来得也稍迟,奇怪啊…… 谢昶宸笑着听他们交谈,然后侧身微动了下,“不经意间”露出狐裘下的香囊,漫出浅浅淡香。 一位大臣正好看到,有些惊讶,“这是……” 香囊? 太子殿下居然也会佩香囊在侧?! 王阁老也顺着视线看过去,和其余几人不约而同的,眼睛狠狠一抽,这手艺? 香囊的底布倒是精致,光华流转,可上面的绣纹歪歪扭扭,金色丝线胡乱缠绕,不知所云,怕是刚学女红的小女儿家都绣得比这个好。 谢昶宸察觉到几人的视线,温声解释道,“这是孤一位……友人送的生辰礼,说是填满了温养身子的药材,需要时刻佩戴。” 友人? 什么友人会送香囊,还时刻佩戴,这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啊。 大臣们了然在心,笑着奉承道,“想来殿下的友人是花了番心思。” “是啊,这绣香囊最是费心思,想必是把殿下放在了心上……” 他们胡乱夸赞着,本以为他不会理会,没想到却看到太子眼波舒展,轻笑着露出愉悦的气音,看上去心情极好。 “孤也这样觉得。” 几人纷纷愣住,不是吧,他们随便说的,还真信啊。 这随便夸赞就能让太子如此开心,究竟是哪位女子所赠,没听说京中哪位贵女的女红这般奇特啊。 其实不止他们看出谢昶宸心情好,所有在朝的大臣都看出太子今日心情极佳,一直挂着清浅笑意,衬得面容更加俊美端雅,仪姿出众。 就连谢元灏也有些诧异,频频朝他这边看。 昨日宸儿过生辰都没这般高兴,大半时间都心不在焉、眉眼恹恹的,今日却好像蔫掉的柳枝重新焕发生机。 当真是奇怪。 于是,朝会结束后,某个爱子心切的老父亲,就把太子召走了,急于倾听这个中喜悦。 第48章 满盘皆输 十泉街,扶云居。 袁可喜欢捯饬,最近封子胥和宋祈年都在,她自知理亏,不好时时刻刻在外面玩男人,于是就把精力发泄在了旁的地方。 临近新春,她在檐下挂上灯笼红绸,院子里栽种了红梅翠竹,原先供观赏的小池塘,也买了不少的鱼放进去。 一来二去的简单布置,这处随意购买的宅子居然有了些家的氛围, 以至于陆遇宁上门的时候,都还有种恍惚的感觉,如果大师姐和师父师娘在的话,一家人也算齐全了。 “你愣在门口干嘛,进来啊。” 袁可趴在院墙上扫雪,一眼就看到了愣神的陆遇宁。 陆遇宁踩着厚厚的积雪进院,目光落到远方,“好久都没有大师姐的消息了,不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袁可从墙上跳下来,抖落头上的雪花,“师姐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可能哪天自己就蹦出来了,你可以召唤小黑给她送信嘛,正好也快过年了,到时候把爹娘都接过来,咱们一家子在盛京也可以好好团聚一下。” “是个好主意,我把师兄的药方重新改了改。” 陆遇宁边走进里屋边把药方递给袁可,笑着道,“辛苦了,袁大夫。” “你就可劲儿使唤我吧,像你们的小仆人一样!”袁可撅起嘴,还是收下了药方。 “师兄们呢?” 袁可努努嘴,“里面下棋呢。” 陆遇宁二人进去的时候,战局已接近尾声,棋盘中白子已占据上风,将黑子重重包围。 不过宋祈年依旧气定神闲,莹润修长的手指执着黑子,慢条斯理地落在棋盘某处,淡淡开口,“子胥,你又输了。” 一子定乾坤,必胜之局顷刻间便局势大变,满盘皆输。 “你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只是一点小差错,便输局已定,人也是如此,谋划再好,也易落空……” 封子胥抿住薄唇,面上布满阴云。 陆遇宁碰了碰袁可的肩膀,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 袁可鬼鬼祟祟地把她拽出门外,小声道,“……闹别扭了。” “原因呢?” 以往两人总是温情脉脉,如今三天两头的闹不愉快,怎么看都怪得很。 袁可重重地叹了口气,拉着她朝后院走去,“主要还是因为三师兄的身子……最近天寒,又时常下雪,师兄喝了药仍旧不见起色,昨日还吐了血,他偷偷写遗书被二师兄发现了,然后就……”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师兄那么生气的样子,但是又显得莫名可怜,好似看着伴侣病弱而无计可施的落败野兽,绝望又可怜。 “二师兄前天一夜未眠,他在门外站了很久,也……” 袁可顿了顿,“哭了很久。” 身为医者,却救不了自己的爱人,那种掺杂着绝望的隐忍嘶哑哭泣声,直到现在袁可都无法忘记。 “宁宁,师兄的病……真的没有办法吗?” 虽然袁可平时大大咧咧,行事不着调,但她毕竟出自神医谷,医术其实也还不错,对于宋祈年的身子,她心里早有数,但还是忍不住存了一丝希望。 陆遇宁顿住脚步,沉默半晌,无力地摇摇头。 “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只能尽力延长师兄的寿命,但……杯水车薪,能起的作用实在很少很少……” 陆遇宁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头一次恨自己的医术这般好,好到几乎能预料他的剩余时间。 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学艺不精,珍奇药材都不缺,怎么会没有办法治好她的家人。 “皱成两张苦瓜脸,贴到门上都可以吓哭小孩子了。”宋祈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个温暖和煦的手掌落到两人的后脑勺。 “后院池塘不是养了很多鲤鱼吗,今儿正好都在,弄来吃了罢。” 陆遇宁对上宋祁年的眼眸,那瞳孔依旧明亮澄澈,没有丝毫对苦难的埋怨和哀郁,只带着让人温暖的笑意,让她微微鼻酸。 宋祁年声音清润,语调和缓,“嗯?两个小呆瓜,你们不动,师兄我亲自去。” 沉默跟在他身后的封子胥还没来得及阻止,袁可就虎躯一震,飞快弹射起步,“我去就行,您可千万别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听到“鱼”这个字就害怕。 宋祁年屈指遮住唇角浅笑,也抬脚朝后院走去。 “太子的身子如何了?你隔三差五地过来,他们没有意见吗?” 按照规矩,供职于太子府的医者和御医需要随时等候传唤,除非上面允准,甚少能随意出行。 陆遇宁走在他身侧,“我是看病的,又不是蹲大牢的,谁能禁锢我的行动……” 宋祈年道,“师兄知道你喜自由,爱玩闹,但皇城不比谷里,规矩繁多,稍有差错便不好收场,日后师兄们不常在身边,你们俩姐妹要多加注意些,实在有解决不了的,就回神医谷避避,一般人进不去,师父也会……” 陆遇宁听着他这副交代后事的语气,顿时就明白了二师兄的火气何在。 任谁听见他好端端的说这番话,都很难保持镇定,更何况是视他为眼珠子的封子胥呢。 不过陆遇宁倒没发火,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宋祁年察觉到她不高兴的眼神,笑笑。 “好,师兄不唠叨了……” 扶云居的宅子地段好,价格贵,但不算特别大, 没走几步就到了小池塘。 池塘边有个颇为精致的小亭子,可供夏日观赏荷花绽放摇曳的美景,不过现在天寒地冻,只有厚厚的冰层。 几人刚到就看到袁可蹲在冰面上,瑟瑟发抖,面色狰狞地凿冰、捕鱼。 这动作,说不上多么笨拙,但比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也好不了多少。 陆遇宁叹气,“我去帮她。” 照这功夫,到晚上都见不着半点儿鱼腥味。 第49章 生死与共 亭檐下无任何遮挡,寒风肆意灌入,即便是厚厚的衣裳,也透出宋祁年单薄的身形。 封子胥虽然面色冷硬,但还是轻柔地将狐裘披在他身上。 宋祈年的视线落在冰面上,没有回头,不过神色柔和了许多,他冰冷的指尖主动拉住封子胥暖热的大掌,与他十指相扣。 “小宁要照顾太子,分身乏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便给她添麻烦,等过了年,我们就去菰州吧,那里桃花灼灼,我很喜欢……你也会喜欢的。” 封子胥眸光止不住地颤抖,里面的痛色铺天盖地,大手也不断收紧。 他很想开口,求他再坚持坚持,总会找到办法的。 可脑海中闪过前些天沾满血渍的遗书,颤抖不止的瘦弱双手,嘴好似沾满了浆糊,半个字都说不出。 宋祈年没有得到回答,略显无奈,“子胥,你不是还要和我闹别扭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多过一日就少一日,你想要最后的时日全是这样度过吗?” 封子胥将他冰冷消瘦的手包裹住,同时宽大温暖的身躯将他完全覆盖住,为他抵挡住肆虐的寒风。 封子胥将脑袋埋在宋祈年的脖颈处,好似做了某个艰难地决定,半晌才开口,声音嘶哑,隐约带出一丝嗡鸣感。 “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从来都不喜欢那些个苦药,今后就不喝了。” “明年冬天……我再带你回来见他们,然后就永远陪着你……” 宋祈年弯唇笑了一下,然后侧身捧住封子胥脑袋,趁着两人捕鱼的功夫,在他侧脸偷留下一个吻。 “真乖……” 宋祈年侧身挨着封子胥,像是依靠,又像是栖息,如同倦鸟找到了归处,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衣袖底下的手却缓缓蜷缩了起来。 他是个废人,死了也没几个人惦念,可子胥不一样,他不一样。 不该早早就为他送了性命,不值得。 …… 太子府。 “阿宁,阿宁?” 陆遇宁回过神来,看到谢昶宸关切的眼神,“嗯,怎么?” 谢昶宸道,“你好似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发生什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陆遇宁放下捣药的杵臼,深深叹了口气。 “钧之,你觉得我的医术怎么样?” 谢昶宸不明所以,但看着她沮丧的表情还是实话实说,“世无其二,听说太医院的那些个老太医都恨不得拜你为师,盼着你去太医院指点他们一二……” 这话随便让哪个学医的听见,都会欣喜若狂,毕竟那可是太医院,全是名医国手,能去指点他们,是何等荣耀。 可陆遇宁听到,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依旧愁眉不展。 她趴在桌子上,瓮声瓮气地道,“如果你是我,外面传得是神医华佗在世,却治不好自己的家人……又当如何?” 昨天那顿饭吃得陆遇宁是味同嚼蜡,食材很新鲜,味道也不错,两个师兄也恢复了以往的和谐欢乐,可陆遇宁仍然食不知味。 她不知道师兄们私底下说了些什么,为什么短短几个时辰,二师兄就……存了死志。 身若有病固然有药可医,但若是心病,便是真华佗在世,医术登峰造极,也无计可施。 谢昶宸想起那日匆匆一面,青年绝世之姿,但面容苍白,身形清瘦……竟是患了不治之症。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陆遇宁声音闷闷的,“你那么聪明,应当早就看出我两位师兄的关系,三师兄从小被家人所弃,看淡生死,而二师兄少时和他不对付,可自从动了心的那刻,就把他视作自己的全部,这些年二人形影不离,生死与共……” “钧之,最多明年此时,我两个师兄都要没了……” 谢昶宸心口一窒,原来是这般。 阿宁她一定很无助。 他静了片刻,斟酌措辞后,才缓缓开口,“阿宁,如此情况,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我以往徘徊在生死边缘,父皇母后也都是如出一辙的困惑迷茫,明明坐拥天下,享尽富贵尊荣,可在这顽疾面前,他们也只有深深的无力绝望。” 谢昶宸声音温柔,“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嗯?”陆遇宁微微转头,侧过来看他。 “我其实很多时候都想过,既然活着都这般艰难,倒不如早早去了……纵然父母弟妹会伤心欲绝,但也不过是一时的,他们不会永远沉浸在悲痛之中,好过日日担忧。” “生与死的抉择之下,被留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你师兄们如此相爱,与其留下一人痛苦折磨,倒不如……” 说到此处谢昶宸顿了顿,未尽之言二人都心知肚明。 陆遇宁揉了下眉心,将脸埋在手心里,“我何尝不知,即便独留二师兄一人活着,他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可……”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师兄妹五人从小就在一处,宛如亲人,可如今要眼睁睁看着,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我当初就不应该调皮玩耍,多看几本医书,现在指不定就多几分可能……” 谢昶宸探手,犹豫片刻还是温柔抚摸了下她的秀发。 “阿宁,你已经足够优秀了……很多人如你这般年纪,还只是个被父母庇护在羽翼下的幼鸟,人生多变,我们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到完美无缺。” 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道是寻常。 他言语极尽温柔,缓缓安抚了陆遇宁的纷乱心绪,她突然起了几分好奇。 “钧之,你之前说你喜欢我,如果今日我是师兄,你也会殉情吗?” 谢昶宸眸色一颤,周身的气息渐渐沉落下去,但他仍是缓缓摇头。 “……应当不会。” 第50章 酒醉初吻* 陆遇宁听到这个问答没有生气,也没有质疑是否是他的喜欢不够浓烈,只是安静等着他的下文。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贩夫走卒,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随你而去……可我处在太子的位置上,身家性命不只是自己的,更承载着避无可避的责任。” 从很早的时候谢昶宸就明白,这一身锦衣华服,一世尊崇富贵,都是天下人所供养,也合该为天下人而死。 他看着陆遇宁,漆黑眼眸没有任何闪躲,“大乾繁荣安稳,皆仰赖父皇的英明治理,可在父皇接手皇位的时候,夺嫡之争惨烈,山河飘零,贪官污吏成行……好容易才到如今的繁华盛世,但父皇渐渐会老去,煊儿性情活泼,担不起天家重担。” “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大乾的皇太子可以因为疾病死去,但决不能因为儿女私情殉世,这不仅是对你的不尊重,更是对仰赖我们生存之百姓的不尊重,所以……对不起,阿宁。” “生死与共的誓言固然美妙,但我可能做不到……” 说到最后,谢昶宸瞳孔微微黯淡,坚挺的脊梁也弯了下去。 陆遇宁听罢心中狠狠触动,如果他说能毫不犹豫地为她殉情,她可能都不会有多感动,甚至会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而他这番心里话,却让她意识到,原来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不是玩笑,也并非消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他作为太子,受命于天,馈于百姓,一举一动都应该为家国计,为天下百姓着想。 她以往曾去过北疆边境,那里荒凉贫瘠,严寒清苦,很多士兵终身戍守,也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碟子带着油水的肉餐,而这…… 仅仅只是京师世家大族平素最不起眼的餐食而已。 盛世尚且如此,若储君因个人私情而亡,边疆战事突起,风雨飘摇之际,何人才能镇守朝纲,守护百姓。 如果说之前,陆遇宁觉得谢昶宸是个好人,那么他如今这番话,更让她重新认识了他这个人。 能够将天下臣民放在心中,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那个位置。 陆遇宁看着谢昶宸略显低落愧疚的神色,反而疏朗一笑,灿若朝阳。 “钧之,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行的路,我的两位师兄皆是孤身一人,他们只有彼此……而你不一样,你有牵挂的父母姊妹,还有身后千万万的百姓,你不应该,也绝对不能因为一己私情,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陆遇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再说了,我费尽心力将你救回来,可不是想看着你殉情而死,你要是因为我没了,我在底下也会爬出来找你。” 谢昶宸微怔,随后轻轻弯了下凤眸,紧绷的身子也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我会……好好活着,不让你白费心思。” “这就对了。” 厨师都希望自己的餐肴能遇到会品尝的人,医者也是一样,她天天起早贪黑,可不希望救个动不动就寻死的傻子。 陆遇宁侧首,看着外面落雪霜色纷纷,时而想到三师兄的病,时而想到二师兄放下心结的放松神情,脑海中思绪纷乱不堪。 她索性拿起桌上的酒杯,起身走到窗棂前,自顾自地喝着。 渐渐的,身旁靠近一道温柔宁静的气息。 陆遇宁的心神被酒催眠了片刻,但随之而来的,是她疲惫又暴躁的破坏欲。 目光不自主地落到身侧之人身上,这种莫名的渴望,很奇怪,带着无法言说的躁动。 谢昶宸察觉到她强烈又直接的注视,耳根有些滚烫,“阿宁,怎——” 下一瞬,他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瞳孔,一股很浓烈的香气从鼻腔灌入,弥漫进神魂深处。 一个极为生涩的吻落在他的唇瓣旁,浅若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却好似惊雷落下,牢牢慑住了谢昶宸的心神。 陆遇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像是放纵自己,也像是被蛊惑到了,重新靠了过去。 她扯住谢昶宸的衣领向下,捧住他俊美的脸庞,将心中的烦闷完全发泄出来…… 直到他轻轻地“嘶”了一声,陆遇宁的舌尖尝到浅淡的腥甜气息。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触及到他已经完全酡红的脸颊,抬手碰了碰磕破的伤口。 “你怕疼吗?” 谢昶宸呼吸急促地喘息着,脑袋激荡一片,三魂丢了两魂,完全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只愣愣地摇摇头。 陆遇宁笑了笑,对着那伤口轻轻吹了吹,指尖拂去血渍,然后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 “我没醉,时间不早,你休息吧。” 谢昶宸还来不及挽留,她就无情地转身走了。 身侧未关紧的窗子透进来凉丝丝的寒风,可这却无法浇熄谢昶宸心底滚烫激荡的躁动心思,他就着桌子上的冷茶,猛灌了两杯,脸色仍然烧得烫红。 谢昶宸静坐了好一会儿,脑子还是像杂乱无章的丝线,无法理顺。 阿宁居然主动亲了他…… 为什么呢? 她从昨日开始就不算开心,师兄病重难愈,自己学医多年却束手无策,相伴之日过一天少一天,怎么看都不是愉悦的时刻。 她在那么不开心的时候,为什么要亲他呢? 枉谢昶宸素来被冠以智绝的名号,此刻却宛如一个不知事的傻子,完全想不通,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轻微破皮的嘴唇,她的唇好软,像朵馥郁芬芳的柔软云朵,可又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轻易挑起他深藏于心的不堪念想。 明明没喝酒,却仿佛醉的是他。 严忠小心翼翼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不过他首先看到了唇角的血红,当即大惊失色,差点叫出声来,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艰难地把惊呼咽回去。 云大人才走不久,这痕迹应当是…… 还真是激烈啊! 第51章 清白身子 谢昶宸抬指掩唇轻咳一声,“何事?” 严忠低下头不敢多看,恭敬递上折子,“殿下,应将军途经获州,剿匪遇到阻碍,请您示下。” 谢昶宸暗自平复紊乱的呼吸,“拿过来吧。” 他看了眼折子,口述道,“山匪猖獗,不必招安,让应璋以劝降为主,三劝不降之人,杀。” 严忠恭敬应下,“是。” “妥善安置被掳去的无辜百姓……”谢昶宸道,“父皇知道了吗?” “还未曾。” 应璋是神策军副统领,这支虎狼之军多年前就被昭锦帝赠予爱子,直属于太子麾下,一应命令直接下达,不必经由皇帝、内省的繁杂程序。 谢昶宸道,“给父皇誊写一份。” “是,老奴即刻去安排。” …… 另一边的陆遇宁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寝殿,将云杉和云柒隔在门外,径直褪去鞋袜上了床榻,将自己团成个球。 直到被子里的空气变得稀薄,她才露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她虽然不说是千杯不醉,但喝刚才那点酒肯定是没有丝毫醉意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亲他。 陆遇宁把小金和小红拿出来,放到面前,自顾自地说道,“你们说,刚才我是鬼迷心窍了,还是对他图谋不轨啊?” 小金再怎么厉害也是条蛇,在寒冷冬天困倦地蜷缩起来冬眠,样子懒懒的,几乎没有搭理她。 而小金将红色尾针高高扬起,左走两步,右爬两下,怎么看就不是合格的倾听者。 陆遇宁绝望地摊平在床上,眼神放空。 算了,不想了。 …… 虽然做了轻薄男子的“登徒子”,但陆遇宁觉得他怎么也没吃亏,所以仅仅纠结了小半晚上,她就把这些事抛在了脑后,该吃吃,该睡睡。 但谢昶宸却神思恍惚,时常控制不住地回想当时的情境。 可他看着陆遇宁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下幽怨委屈交织。 阿宁怎么可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乱亲他一通,他这清白身子被她用了,事后也不置一词,更没说对他负责。 天上地下第一负心女! 他控诉的目光太强烈,仿佛有实质,以至于无数次陆遇宁都感觉脊背发冷,凉飕飕的。 不过她把这个归咎于天气,进入腊月后,确实一天比一天冷了。 瑞雪兆丰年,对达官贵族来说,安居华屋,酒酣饭饱,下雪赏景称得上是一桩乐事,可对平民百姓而言,寒冬大雪是一段极难度过的时日。 每年冬天,因暴雪损坏房屋,而导致流民冻死饿死的情况,即便在康泰盛世也屡见不鲜。 毕竟人再厉害,在自然灾祸的面前也显得渺小。 因而谢昶宸最近其实极为忙碌,不仅要去京郊巡视雪后境况,加上及冠礼在即,他要操持的事情堆成堆,能空闲下来和陆遇宁好好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但只要空下来,他绝对不会放过培养感情的机会。 “阿宁,后日就是我的及冠礼……你能去观礼吗?” 几乎每次稍微大型些的宴会典礼,谢昶宸都会邀请陆遇宁前往,而她无一例外都拒绝了。 不过这太子的元服之礼非比寻常,称得上是他除了大婚、登基之外的极大仪式。 陆遇宁有些纠结,这去吧,名不正言不顺,还要为她破例,说出去怪怪的。 不去吧,好像又会让他失望,毕竟都拒绝那么多次了。 陆遇宁没把话说死,“我先考虑考虑,两个时辰之后再答复你。” 她没拒绝,对谢昶宸而言就已经是莫大的欢喜,他凤眸弯弯,“好,那你有答案了第一时间答复我,我着人给你安排最佳的位置。” “好。” …… 最终,陆遇宁还是答应了他的观礼请求。 反正只是去看看,又不会少些什么,也不必跟外人打交道。 太子的元服之礼在甘宸行宫举行,上次礼部尚书因怠慢失职被摘了帽子,因此新上任的尚书可谓是事必躬亲,方方面面都不敢马虎,力求将典礼布置妥帖。 按祖制,太子冠礼需由国师主礼,帝后亲自授冠, 燃三尺高香,叩天地神明,敬江山社稷,排场极隆重盛大。 陆遇宁一早就被安排进了行宫,正如谢昶宸而言,是绝佳的观景位置。 从她的视线看去,百官跪俯,他踏着激昂鼓声一步步登上高台,仿佛天地万物只此一人闪耀,场面庄重又让人心中澎湃。 陆遇宁看着谢昶宸厚重华服加身的端庄模样,脑海中居然涌现出他当时被她轻薄的羞赧神情,莫名出现些许恶趣味。 让一个原本很端庄持重的人染上失控的色彩什么的,应当很不错…… 她这边想入非非,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望去,原来是谢玉煊和谢云蘅两兄妹。 陆遇宁收敛不该有的恶劣想法,含笑打招呼,“公主殿下,二殿下。” 谢云蘅语气带着亲切,“宁姐姐不必客气。” 谢玉煊则脚步轻快地走到她身边,十分自来熟地开口,“宁姐,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叫什么殿下啊,你叫我名字就成!” 陆遇宁也不客气,笑着应下,问,“你们也是来观礼的?” “是啊,这可是皇兄的大日子,我们怎么能缺席!” 谢玉煊眼巴巴地看着下方的宏大场面,露出羡慕神色,“我还要好几年才能加冠呢……” 陆遇宁笑了下,“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及冠后就是大人了,每天需要烦恼的事情数不胜数。” “但还是有好处啊,我今后也要成为像宁姐这样厉害的人!” 少年志气满满,意志高昂,陆遇宁却无奈地笑了下,“我这样有什么好的,浪迹江湖,朝不保夕,今天都不知道明天在何处,你像你皇兄学习就行了。” 谢玉煊却摇摇头,凭栏眺望远方。 “这样的日子多自由啊,宁姐你能看遍大漠长河的风光,而我们……说出去身份尊贵,但你知道吗,我最远都没离开过皇宫五里!每次身后都跟了一群侍卫,极不自在……” 陆遇宁道,“所以听说,二殿下今后想做将军,守卫边疆?” “没错!” 谢玉煊一撩头发,神采飞扬,“本皇子今后绝对会是最俊朗的玉面将军,光靠一张脸都能吓退敌军!” 第52章 进献美人 谢云蘅淡淡道,“最多被敌军当成小白脸,最好的箭靶。” 谢玉煊陡然泄气,“皇姐,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拆我的台!” 陆遇宁看到他们之间的相处笑了笑,然后一拍谢玉煊的肩膀,“没事,我信你,如果那时我去边境游历,绝对去欣赏下谢将军的英武风姿!” “好!” 谢玉煊高兴应了声后猛地发现不对劲,他斟酌着地问道,“宁姐,你今后不打算留在盛京吗?” ……那皇兄怎么办? 谢云蘅也微侧首。 陆遇宁看了看远方隐约的飞鸟,眸中却倒映着下方的光点,她垂眸,“……应当不会。” 谢玉煊深深为皇兄默哀,看来这追妻之路漫漫,比他吊书袋的艰难程度还多几分。 到时候宁姐天地逍遥,皇兄却只能像个怨夫待在家里…… 惨,真惨! 某个“小白眼狼”笑得没心没肺,“那感情好,到时候咱们在外潇洒,不带父皇母后他们……” 也不带皇兄,谁让他没事就罚他抄书来着。 陆遇宁抬起唇角,“好。” …… 启元二十三年,冬。 临近年底,京中的喜庆意味浓了起来,家家户户走动频繁,车水马龙,也多了很多生面孔。 昭锦帝征战天下,大乾繁盛无匹,有南仉、苍狼、云霓、锡兰等十数个附属国,每逢年末,将会派遣使臣来盛京纳贡,以表臣服之心。 “宁宁,你听说了没?今年锡兰国还专门带了一位绝色佳人进京,说是他们的扶华公主,锡兰第一美人噢……” 袁可朝陆遇宁挤眉弄眼,意味不明。 陆遇宁正在贴窗花,她前两天接到了师父和师姐的消息,几人都答应来扶云居过新年,于是她有事没事就来布置。 “你别告诉我,你连女人都看上了。” 袁可道,“嘿!我是那种人嘛,我是想说……” 她拖长了声音,“人家公主远道而来,总不可能是来看风土人情的吧,据说这位公主貌美如花,还未许配人家噢,你说她是看上了皇上,还是看上了太子呢,嗯?” 陆遇宁动作一顿,回头睨她一眼,“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关注些正经事。” “这难道不正经吗?如果人家要把这美人献给太子,你作何感想?” 陆遇宁放下手中的浆糊,表情戚戚然,声调哀伤。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收拾包袱给人家腾位置啊,都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自然是有多远滚多远呗,不碍着人家浓情蜜意……” 袁可刚开始还津津有味地等着看她的反应,可还没听几个字就面露无语。 “……你还能再假点吗?戏过了。” 陆遇宁恢复面无表情,摊摊手,“这不是你自己要问的吗?” 袁可颇为好奇,“说真的,你一点都不吃醋?” “我的好师姐,我和太子清清白白,他又不是我的谁,我吃哪门子醋……况且人都还没到盛京,你这边先醋上了,好没格调。” 陆遇宁含笑揶揄道,“幸好你从来不动真感情,要不然绝对是根醋黄瓜。” 袁可“诶”了一声,抓起地上的雪就开扔,“你说谁醋黄瓜呢!没大没小,我是你师姐!” 陆遇宁也不甘示弱,揪掉好不容易堆好的小雪人脑袋,对着她开砸。 “好啊你!你把我的“头”都揪没了,我要你好看!” “废话少说,看球!” 于是等宋祈年和封子胥从里间出来,就见到一排没有脑袋的雪人,以及天女散雪的混乱景象。 “……”说好的是师兄妹的雪人雕塑呢。 脑袋就这么没了。 …… 从扶云居打完雪仗回到太子府,已经是申时,陆遇宁提溜着一叠纸包慢悠悠地走到门口。 门口的侍卫一看到她,就躬身给她打招呼,语气很是和缓。 “大人,您回来了。” 陆遇宁笑着回应,“近来雪冷,你们执勤也是辛苦,我和严总管说说,每日可以去领一碗姜茶,驱寒保暖。” 侍卫们受宠若惊,神医大人素来照看殿下的身体就很是忙碌,居然还有功夫照拂他们这些下属。 “多谢大人。” 陆遇宁挥挥手,“小事一桩,我先回了。” 太子府每日都有奴仆扫雪清道,走来很是干爽,她慢悠悠走到乾澜殿外,透过窗棂,正好看到专心执笔的谢昶宸,顿了两秒。 他今日回来得倒早。 陆遇宁正想着,谢昶宸突然抬起头来,漂亮的凤眸明亮璀璨,“阿宁。” 严忠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从里把门打开,笑着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大人何时来的?怎么不进来,哎呀这外面冷得很,快进来暖暖……” “也才刚来。” 陆遇宁踱步进去,里面炭火炙热,烘得暖洋洋的。 她看了下满殿的纸,随意问道,“你在做什么?今天回来得倒早。” 谢昶宸抬起手中的红纸,有些无奈,“给父皇干活。” 大乾有一传统,每逢年末,皇帝都要亲自挥毫写“福”字,同鹿肉及金银财宝一并赏赐给王公大臣,寓意“福禄双全”,也是皇帝体恤下属的心意。 以至于年末这几月,大家都铆足了劲儿表现,盼望能得到皇上赐福的恩赏。 往上数两朝,每次能得到“赐福”的大臣寥寥数人,无一不是感恩戴德,但昭锦帝作为当世明君,自然是一视同仁,只要无大过的臣子都能得赏。 不过这就是个大工程,幸好昭锦帝是个惯会躲懒的,这项活计就落到了亲儿子的身上。 从十多岁写到现在二十岁,年年如此,谢昶宸虽然无奈,也习惯了。 陆遇宁看着那厚厚几叠福字,加上还在晾干的,有些好奇,“这还要写多少?” 谢昶宸四下看了看,揉了揉手腕,“约莫还有两百多张。” 陆遇宁看到都觉得手酸,感慨道,“你这太子当得还真是不容易……今年也就罢了,以往病恹恹的,能写得了吗?” 写一张,咳两下,再吐几口血,从年中开始写也来不及吧。 第53章 假话是真* 谢昶宸道,“以往倒也没这么多,如果实在身体不适,父皇就自己写了,今年身子大好,才分了大半过来。” 不止是福字,政务、奏折也分了大半…… 可以说他只是没坐上那个位置而已,这干的事和天子也没多大区别。 也就是他父皇了,自己风华正茂就把权利分给儿子大半,换做其他哪个皇帝都不可能如此干。 陆遇宁笑吟吟地道,“如此说来,倒还是我的错了?” “那我就该医术差点,让钧之天天瘫在床上,病歪歪的,也就不用忙碌这一遭了……” 谢昶宸笔尖微顿,墨迹晕染开来,一张刚写好的福字被毁掉,他当即就想解释,陆遇宁却笑了笑,“好了,和你开玩笑的,快写吧,等下吃饭的功夫都没了。” 谢昶宸这才继续提笔。 不多时,墨汁就已经干涸,陆遇宁正想唤严总管磨墨,一转头,哪里还有人。 为什么每次她来,他们都能那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知道的你是想给主子制造机会,不知道的还以为外面去偷懒了呢! 陆遇宁无奈,只得自己上手,添水磨墨,当个侍奉笔墨的帮手。 谢昶宸虽然不想她劳累,可这“红袖添香”,着实让他难以拒绝。 阿宁身上的淡淡药香混着女儿家的芳香,真好闻…… 如果不是用了十足十的克制力,谢昶宸都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写得下去。 “对了钧之,有桩事要和你商量下。” 谢昶宸声音温柔,“你说。” 陆遇宁磨墨的间隙抬眼,示意他看向桌角的那个纸包,斟酌措辞,力求委婉。 “之前的药都是温养为主,让你能承受住后面解毒所用的虎狼之药,如今你也好了不少,可以着手开始解毒,但从这往后,我先前说过的……“隐疾”就会体现出来,身体也会虚弱不少,短时间内行动不便,因此你什么时候方便的话,我就着手调药……嗯,最晚不过元宵。” 隐疾…… 谢昶宸的脑海中陡然闪过“不举”两个大字,他身子微僵,手中动作也停在那里。 陆遇宁虽然不是男子,也明白这个……对男子的影响有多大。 眼看着过年的喜庆日子,任谁突然不行了,都有些难堪,但身体是第一位的,她也只得如实相告,并且提前给他打个招呼,好歹有个心理准备。 空气静了好半晌,谢昶宸才堪堪保持镇定,挤出一抹苍白的微笑。 “那就在元宵前两日吧……过些时日要举办宴会,我需随着父皇接见使臣……” “好。” 陆遇宁顿了顿,踌躇着问道,“……你还好吧?” 怎么看上去有种破碎的脆弱感,这不举的影响真的如此之大? “我……” 谢昶宸很想说好,但是这也很难好起来。 他只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以往温柔缱绻的凤眸中尽是难以言说的委屈。 陆遇宁身为医者,敏锐地读懂了他的可怜表情。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只好放下墨条,笨拙地安慰道,“其实还好啦,最多一年而已,身体面前,这些都是小节……” “反正你现在也没有用武之地,就先让它安分安分,过后我保证,绝对不会影响你本来的……嗯能力,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她这个安慰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谢昶宸听着感觉心里更堵了。 他们现在进度缓慢,一年过后她都要走了,他行不行的,后面还有什么用。 该行的时候不行,不行的时候,行与不行都是不行。 谢昶宸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满脸愁绪。 陆遇宁极为纳罕,“不是吧钧之,你真有这么在意吗?平常也没看到你动过欲念啊……” 嗯,起码明面上没见到,私底下不好说。 谢昶宸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出藏在心底的话。 “阿宁,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觉得这没什么可在意的, 可是……我之前“完整”地追求你,你都不为所动,而后“身子残缺”,又如何能让你动心?” 他这虽然不是天生的, 但这一年里,和太监有什么两样。 寻常人家的姑娘,谁被“太监”喜欢,还能有个好脸色,不退避三舍都是好的。 陆遇宁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怔了怔,随后轻笑一下,“其实我对这个并不是很在意,比起某些能力,我倒是更看重性情容貌……不说你这只是一时的,就算你先天就不行,光凭这张脸都能让无数女子魂牵梦绕。” “那你呢?” 陆遇宁疑惑,“什么?” 谢昶宸起身,距离一寸寸缩短,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声音带着蛊惑。 “我这张脸能否让你中意?” 陆遇宁发自真心觉得他是哪里修炼出来的狐狸精,专勾女人,如果是可儿在此,今天不把他吃干抹净就是收敛后的结果。 手下的肌肤温润细嫩,那双眸子神情专注只印有她一人,饶是陆遇宁再镇定,心也漏跳了一拍。 她想退后,却被揽着更近一步,陆遇宁感觉彼此视线交缠,呼吸都近在咫尺。 “钧之,你……”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师门确实是有点以貌取人的传统在,袁可就不用说了,大色迷一个。 师娘虽不算年轻,也是风姿绰约的清婉美人。 三师兄更不必说,勾勾手就能让二师兄茶饭不思…… 如今她面前有这样一个美人勾引,谁能忍住不轻薄,她都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上次的事情再重演一遍。 谢昶宸清润含笑,动作却不容置疑,“阿宁,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陆遇宁深吸一口气,“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谢昶宸轻轻开口,“假话是什么?” “非常中意。” 谢昶宸的笑容微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真话是……?” “真话是——刚才那句假话是真的。” 说完,陆遇宁就如同灵敏的兔子挣脱他本就很松的禁锢,脚底抹油逃跑了。 徒留下谢昶宸在原地愣了愣,然后流露出摄人心魂的笑意。 第54章 当个侍妾 腊月二十五。 昭锦帝在文德殿宴请各属国的使臣,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表面很是和谐。 此次宫宴较为正式,能出席的都是王公贵族,外命妇有资格出席的也是三品及以上官员的诰命女眷。 太后、帝后等高坐在御座之上,威严俊美和富贵雍容相互映衬。 各属国使臣按照顺序依次献礼。 有太监高声道,“宣,苍狼国使臣觐见!” “皇帝陛下,耶律坚代表苍狼国,特来献礼!” 耶律坚身形高大挺拔,虎体猿臂,彪腹狼腰,脸庞刚毅深邃,犹如刀削斧砍,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一身草原服饰,袍身上绣着苍狼的图腾,露出大半布满黑色纹身的虬结手臂和蜜色胸膛,野性十足。 耶律坚的身后,是同样服饰的随从,同时向昭锦帝欠身行礼。 奉礼的太监拿着贡品清单唱道,“苍狼国进贡牛羊各千头,马匹数千只,奇珍异宝数百……” 宣读完毕后,耶律坚垂首行礼,“祝皇帝陛下福寿无疆,再延千秋!” 昭锦帝道,“可。” 邝婉清端庄含笑,“耶律王子请入座。” 耶律坚和近身随从入座后,太监继续高声道,“宣,南仉国使臣觐见!” “南仉国夏侯闫,参见陛下,愿陛下圣安,洪福齐天!” 太监唱道,“南仉国进贡名贵布料数百匹,珍肴美酒上百坛,玛瑙珍珠数十箱……” 其实年年进贡的东西不外乎如此,没多少新意,只是每年来的使臣略有不同,例如今年的耶律王子和公子闫,一个刚毅野性,另一个温文尔雅,都各有千秋。 如果是以往,就算成了婚的夫人,也不免多看几眼。 不过今天,大家显然有些兴致缺缺,因为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太子殿下身侧的生面孔身上。 只见她黛眉朱唇,容色秾艳,头发似瀑般垂落,乌发如丝如缕,一袭深紫色长裙灿若云霞,容颜倾城绝世,气质高华如云,让人见之不忘,思之若狂。 很多人惊艳过后,私下眼波交流,【这是哪家的姑娘,如此美貌,简直是世所罕见呐!】 【没听说殿下和哪家贵女走得近……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神医,居然能在此等宴会上光明正大的出现,还能坐在上首,手段不简单啊。】 【就算美貌绝色,神医还不是个平头百姓,即便能跟在太子身边,最多也就是个侍妾。】 【娶妻娶贤,娶妾娶色,这样的当个侍妾也算是抬举了……】 【嗳,我看不见得,这样的位次可不是寻常侍妾能坐的,还有那一身同太子配套的紫色暗纹云锦,陛下娘娘和太后都没有意见,想来另有一番深意。】 瑾仪郡主更是心中憋闷,在席位上将帕子拧来拧去。 好啊,上次抢她的玛瑙,这次居然哄着太子哥哥把她带来,还穿得如此招摇! 乐平长公主亦蹙紧美目,皇兄究竟怎么想的,如此安排,简直荒唐。 在这些纷杂的视线中,有个美妇人几乎是直直看向陆遇宁,激动得紧紧攥住拳头,嘴唇阖动,通红的眼眶盈盈含泪,目光狂喜交加,用尽滔天的意志力才堪堪保持镇定。 姝儿…… 其实下面那无数道打量的目光,陆遇宁早就感觉到了,不过她就当底下是一群大萝卜,视线都没移过去。 她就说嘛,这隆重宴会什么的,根本就不适合她。 其实最开始,约莫一个时辰前,只是太后身体有些小恙,自从上次被她诊治过后,对她的信任就空前的高,态度也很和蔼,有事不找太医,就找她。 陆遇宁能怎么办,这毕竟是太后,还是太子的皇祖母,她只能去了呗。 其实诊脉下药倒不费什么功夫,只是太后对她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的闲话耽搁了些时间,眼看着接见使臣的宴会就要开始,陆遇宁就想告辞,打道回府。 可太后和太子祖孙俩意见出奇的一致,都邀请她出席。 那套推脱的说辞,面对长辈的殷切邀请就不太适用了,因此,陆遇宁虽然无奈,也只好跟着去赴宴。 其实,太子带个医者跟在身后倒也名正言顺,毕竟金尊玉贵,玉粒金莼,时刻要人侍奉着。 谁能想到,他们居然安排人给她重新梳洗打扮,还专程安排个座位,且就在太子的旁边,简直是极大的不妥! 私底下没规矩就算了,她可不想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陆遇宁无数次给谢昶宸使眼色,他却置若罔闻,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她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并收获一大片足够将她杀死的目光。 也就是她了,一般女子哪里遭得住。 “阿宁,来,尝尝这个。”谢昶宸挥手屏退了伺候的太监,亲自端一碟糕点到陆遇宁的面前。 “这是雪花凤梨酥,你素来口味偏甜,这个味道尚可,母后也很喜欢吃。” 即便有太监高声唱着贡品清单,以陆遇宁灵敏的耳力,依旧能听到一大片倒抽凉气的声音,以及狂热到足以杀人的复杂视线。 她轻轻扯了扯谢昶宸的衣袖,咬牙切齿。 “钧之,你收敛点。” 谢昶宸眨眨眼,凤眸中尽是无辜,“阿宁,我也没干什么啊,只是想让你尝尝糕点,你今天晚上都没吃些什么……” 陆遇宁无奈,飞快从他手上拿了一块糕点,然后把他推开。 “行了,你坐好吧。” 谢昶宸其实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害羞了,不过阿宁显然有些不自在,他也不敢再过火,只能听话乖乖坐好。 如果把阿宁惹恼,今后怕是别想让她一同出席宴会了。 虽然表面上雅正端方,可无论谁都看出来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身侧人上,看到她动了面前的吃食,就连忙给她调整盘碟位置,动作比随侍的太监还熟稔几分。 这真的是太子殿下吗? 不确定,再看看。 第55章 扶华公主 谢元灏和邝婉清自然也看到了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切交流,虽然表面上仍旧是无可挑剔的笑容,但帝后二人心中都忍不住感慨。 【活这么些年,还是头次看到宸儿如此体贴女子,看来之前讨的追妻秘籍派上了些用场。】 某个老父亲欣慰之际,心底也忍不住冒酸泡泡,果然心上人就是不一样,父皇母后都只能往旁边站…… 邝婉清默契地读懂了丈夫的心底想法,有些无言以对。 【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吃未来儿媳妇儿的醋,不知羞。】 她暗暗伸出纤纤玉指握住谢元灏的手,笑容愈发和善,警告他安分点,别打扰儿子。 昭锦帝也回握住爱妻的手,缓缓勾起唇角。 此时的大殿之内,太监念完所有的贡品清单,缓缓退下。 锡兰国的使臣则上前一步,将手搭在胸前,弯腰行礼。 “恭祝皇帝陛下千秋,以上是我王呈给陛下的心意,但敝国还有一绝世珍宝,欲献给大乾!” 昭锦帝道,“哦,是何珍宝?” 锡兰使臣语气自傲,“素问大乾天子与太子乃人中龙凤,英武不凡,我王愿将爱女扶华公主,献给大乾,结秦晋之好!” 他边说着,边看向太子的位置,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来了。 众人微微坐直了身子,锡兰使臣带扶华公主进京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盛京,听闻这个公主貌美如花,不少人都等着一睹芳容。 不过盛京的贵女们就不是很欢迎,她们很多人立誓非太子殿下不嫁,这好端端地来了个情敌,谁能高兴得起来。 虽然是单方面的…… 昭锦帝意兴阑珊,而谢昶宸还在给陆遇宁“端茶倒水”,无暇关注这什么扶华公主,也无人接他的话,使臣有瞬间的尴尬。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男子哪有不爱新鲜的,想来是没有看过公主芳貌,不知其中滋味。 于是他轻轻拍了拍手。 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莲步轻移,娉婷袅娜地走入大殿,对着上位行了一礼。 “扶华参见皇帝陛下,太子殿下。” 美眸如水,声调娇媚酥软,未见美貌,就已经让在场的很多男人为之倾倒。 陆遇宁也好奇地看了过去,第一反应就是,此乃当世勇士! 盛京冬日漫长,凛寒无比,披着外袍都会瑟瑟发抖,而这扶华公主身段婀娜,轻纱罗裙,可以说身上就没几块布,看着都让人冷得直冒鸡皮疙瘩。 陆遇宁正打算再看看,就发现视线被宽阔的胸膛遮挡住。 她抬眼看着谢昶宸不算友善的目光,目露疑问,“?” “好看吗?” 陆遇宁诚实道,“好看啊,就是……” 有点冷。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昶宸的目光变得幽怨,宛如在看负心汉。 “??”陆遇宁不明所以。 看看也没什么吧,人人都在看啊。 谢昶宸道,“阿宁,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的喜欢如同波澜止水,是不是因为……更喜欢女子?” 陆遇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是,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不喜欢他,就是喜欢女子,这是从何处得到的结论,这人莫不是喝药把脑子喝坏了。 他们这边问得精彩,昭锦帝也无多大兴味。 下面的锡兰使臣和扶华公主被忽略了个彻底。 扶华公主看着侧身和旁人交谈的俊美太子,美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歉疚的情绪,她盈盈起身,娇媚开口,“扶华愿为陛下弹奏一曲,以表祝贺!” 昭锦帝不想开口,邝婉清温声给她个台阶下,“准。” 扶华公主递了个眼神,立马有随行侍女帮她架好琴,她缓缓落座,纤纤玉指拨动琴弦。 泠泠的琴音从手底下倾泻而出,清澈如山涧流水,又似清风拂过竹林,让人心间松弛。 殿内众人都露出欣赏惊艳的神情,陆遇宁也觉得听起来很美妙。 不过她对这些高雅的乐礼也不精通,刚想问问谢昶宸这弹奏的如何,一转眼就看到他侧身支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半分旁的心思也没有。 “……” 陆遇宁无数次想钻进他的脑子里看看,她也没给他下迷魂药,他究竟是为什么这么痴迷她! 不合理,也不正常! 刚和某人再三保证过后,他终于才信她对女子没有多余的想法,可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陆遇宁属实是无奈至极,这还没怎么样呢,他就像个怨夫一般,如果答应了他,今后还了得。 谢昶宸修长的手指卷起她散落的发丝,“阿宁,别看她,回去我也可以弹给你的,好不好?” “行倒是行,不过……” 陆遇宁很真诚地发问,“钧之,你今天出门的时候喝药没?” “喝过了,怎么?” 陆遇宁摇摇头,“我看今后也没有必要喝了,你这毒已经侵到脑子里了,无药可医。” 即便知道他喜欢自己,但每次她都新的认识,若说他的脑子没有被情爱腐蚀,她绝对不信! 谢昶宸也没生气,依旧笑得一脸温柔。 “那我也算是死在你手里,不亏。” 陆遇宁微微扶额,不再和他争辩,总感觉再说下去要被他带进沟里。 正好此时,扶华公主的琴音缓缓落下,最后化为一个完美的尾音,大殿中顿时掌声雷动。 昭锦帝笑着称赞一句,“不错,公主落座吧。” 绝口不提刚才使臣提过的“结秦晋之好”一事。 锡兰使臣面色微变,暗自给扶华公主递了个眼神。 扶华公主垂眸,施施然起身,低头谢恩之际,脸上的面纱不经意间滑落。 正好将容貌露在众人面前。 昭锦帝和邝皇后脸色一变,底下的大臣女眷也目露愕然,瑾仪郡主更是难以置信地用手帕捂住红唇。 一直光顾着嘴没闲工夫搭理旁人的谢玉煊也震惊地张大嘴巴,口中的鸡腿骨头顿时掉了下来。 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到太子那边去。 这扶华公主竟然和太子身旁之人有六七分相似! 第56章 玲珑红豆* 不过一个美得秾艳大方,另一个则是小女儿家的娇羞妩媚,加上衣着单薄,更是如同弱柳扶风,将这份绝世的容貌削弱了几分。 但总体的相似度还是有六七分。 众人不免惊诧。 一国公主居然和出身乡野的大夫相貌相似,还落于下风,怎么看都又是一出好戏。 刚才殿内热闹喧嚷,他们交谈倒也不显眼,如今竟安静得不像话,陆遇宁抬头看向众人诡异的目光,有些莫名。 她左右扫视一圈,正好和扶华公主看过来的视线相对,二人俱是一怔。 芙儿…… 怎么是她?! 谢昶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漆黑眼眸微眯,其中意味不明。 之前陆遇宁的身影被谢昶宸遮挡了大半,二人一直低声私语,锡兰使臣也不敢窥视上首,如今随着众人一道看过去,他亦是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贵国的……” 他看了眼座次以及穿着打扮,斟酌对方的身份,含着奉承的笑意,“贵国太子妃居然和扶华公主如此相似,堪称姐妹并蒂,太子殿下何不效仿舜帝,享成人之美?” 舜帝纳娥皇女英,两姐妹共侍一夫,感情和睦,堪称一段佳话。 众人还未从容貌相似的震惊中缓过神,又被这“太子妃”几个字炸在原地。 不是,这女人什么时候变成太子妃了! 现场的气氛有些凝滞。 下座的贵女们没资格搭话,不过她们都指望着,太后或皇上能出来澄清,不过二人诡异地沉默了。 这下子众人都不淡定了。 如果说使臣不知内情误言,倒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可若是太后和皇上都默许了她的身份,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一国太子妃怎能是个空有美貌的平民百姓! 陆遇宁也很想问,她就是个打酱油的,不关她的事啊…… 谢昶宸则沉下脸,语气里带着浓重的不悦,“即便扶华公主美如天仙,孤也无意于当舜帝,孤心悦之人唯此一人!使臣若是真心进贡,就好好坐下……” 后半句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使臣闻言讪讪,他们只是个战败的附属国,根本没有资格强迫别人收下“礼物”,可出行前王再三嘱咐,他欲言又止数次。 谁能想到这举世难得的美貌还有其二,且更胜一筹…… 如果是他,他肯定也选更好看的那个放在家中,另一个就好似拙劣的仿造品,看也不屑看。 昭锦帝抚掌笑道,“使臣莫怪,扶华公主天资绝色,实是我儿不懂欣赏。” “大乾才貌双全的男子数不胜数,若扶华公主有意,朕可下旨,公开为公主招婿,力求一位如意郎君。” “这……” 使臣心下腹诽,他们公主又不是找不到男人,公开招婿简直过分! 他万分不甘,“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公主对太子殿下钟情已久,如若无法成就良缘……” 话还没说完,使臣就看到谢昶宸愈发锐利摄人的凛寒眼神,微一哆嗦,颤抖着地改口,“那臣等只有将公主原样带回……” 昭锦帝举杯,“如此甚好,使臣请坐吧。” 赵海川一挥手,现场继续歌舞奏乐,缓解些许尴尬气氛。 使臣心不甘情不愿地落座,表面上仍旧笑着举杯相敬。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 绛云殿。 陆遇宁回来后就借口困倦,回了寝殿,四下无人之际,她打开手中的纸条。 【宁姐姐,太子府不便进入,寻时机在外一叙。】 果然是芙儿。 她不是报仇去了吗? 怎么会成为锡兰国的公主,又辗转到了大乾,还成了被进贡的“物品”? 陆遇宁想起她同若芙的最后一面,她满身伤痕未好,还瘦弱地像个小猴子,眼里浓烈入骨的恨意让人心惊。 如今竟似脱胎换骨,她教的那一手易容术现在也是出神入化,中间必定发生了许多事情。 看来只有见到她本人才能知晓一切。 陆遇宁将纸条在火焰下燃烧,然后湮灭灰烬。 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大人,您睡了吗?殿下吩咐老奴给您送东西。” “拿来吧。” 严忠轻手轻脚进来,将锦盒递到她手中,关心道,“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吗?” “一会儿就睡了。” “那老奴就不打扰了,您先歇息。” “严总管慢走。” 陆遇宁坐到烛台下,唉,真是一朵难缠的桃花。 那次过后,他这礼物心意每日一趟,若是白日繁忙,必定会找时间补上。 幸好他当初安排的宫殿够大,要不然早就被这些个心意堆满了。 陆遇宁打开锦盒,里面居然是一枚用暖玉雕刻而成的镂空骰子,触手温润,中间放了颗光滑饱满的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陆遇宁摩挲手中的精致骰子,蓦地回想起他在席上的一举一动。 芙儿的易容术是她教的,可以说看上去就是第二个她,那些使臣意思已经摆在了明面上,面对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他居然没有丝毫动容,还公开宣布只她一人。 难道他并非是因为容貌而喜欢她? 陆遇宁有些纠结,她从未领会过情爱的个中滋味,实在不知道面对这般明目张胆的浓烈喜欢该如何应对。 老实说,他这样无微不至,确实无可挑剔,她也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确实因他而悸动过。 但她有些喜新厌旧,三心二意,实在不敢保证对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要不然……给他个机会,试试? 不行就跑路。 另一边的严忠完成任务回去伺候,谢昶宸正在处理因宴会耽搁的折子,还未就寝。 单行走上前低声禀告,“殿下,镇国公府递上拜帖,老镇国公、程大将军夫人以及一双儿女如今正在府门外等候。” 谢昶宸顿住手中动作,镇国公? 严忠看了眼黑浓的天色,也颇为疑惑。 除了远赴辽东的程大将军,这一大家子几乎都齐了。 “这都亥时过了,国公大人可有说什么事?” 单行道,“未曾言说,不过属下观几位的神情都很是激动焦急,或许有极重要的事。” 谢昶宸道,“请去正殿,孤随后就到。” “是。”单行领命而去。 第57章 亲生女儿 太子府,正殿。 谢昶宸到的时候,这位年逾七十头发须白的老国公并没有坐在席位上等待,而是被席君羿搀扶着,有些紧张地盼望着门口。 谢昶宸其实也有些疑惑,他和席君羿是私交好友,自然知道他这位祖父对子女孙儿是严格教导居多,平常也甚少有笑颜。 毕竟身居高位,要撑起偌大的镇国公府,便需时时刻刻警醒。 如今这副翘首期盼的模样,可以说是从来都不曾有。 难道这太子府还有他们珍而重之的事物不成? 谢昶宸心下虽有万般思绪,面上仍然不露任何想法,一行人到达正殿,严忠道,“太子殿下驾到!” 席丹臣等人顿时精神一震,连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谢昶宸踏入正殿,亲自弯腰将席丹臣扶起,笑容和煦。 “国公不必多礼,诸位请起。” “谢殿下!” 面对这位年纪堪比他祖父的重臣,谢昶宸的态度也很温和,他将席丹臣扶到位置上坐好,吩咐人上茶。 自己也没有端坐上位,而是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 “夤夜前来,不知几位有何要事商谈?” 似乎就等着他开口,席丹臣声音带着激动而致的沙哑,“太子殿下,老臣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请府中神医,也就是今晚与殿下同席的女子出来一见?” 谢昶宸摩挲着茶杯的手一顿,居然是冲着阿宁来的。 他笑容清浅,“真是不巧,阿宁从宴会回来后身体疲乏,已然睡下了,若是国公身体抱恙,等明日阿宁方便,再行诊治可好?” 席姣钰摇摇头,仍旧微红的眼眶能看出她之前哭了很久。 她声音哽咽,“不是的殿下,我……我想见她一面……当面确认一些事情。” 或许是滔天的狂喜淹没了她的神智,席姣钰语句断断续续,字词有些含糊不清。 席君羿激动到面上的镇定神色堪堪保持,他朝着谢昶宸躬身行了个大礼,语带祈求。 “殿下,虽然有些唐突为难,但只要殿下将神医请出来一见即可,我们没有恶意的。” 谢昶宸无奈一笑,“君羿,并不是孤不愿,只是阿宁她……起床气颇为严重,冬日尤甚,如果此时去打扰她安寝,怕是连孤都得不到好脸色。” 平时倒也罢了,但今天的阿宁从宫宴回来时就哈欠连天,极度困倦,此时去打扰和摸老虎尾巴没什么两样。 “这……”席君羿有些语塞,小妹有这么彪悍吗? 席姣钰却是喜极而泣,“是姝儿……这性子,和我年少时一模一样……绝对是她……” 谢昶宸心念一动,顿时涌上某个想法,“夫人此话何意?” 他素来对女子敬而远之,上到五十老妇,下至垂髫女童,都不曾多看一眼,后来为了更加契合阿宁的择偶标准,更是保证方圆十米之内无陌生女子出入,所以席姣钰和席则灵来了这许久,他出于避嫌,也没有多看两眼。 不过此刻,谢昶宸看着席姣钰的眉眼,微微一怔。 细看上去居然和阿宁有几分相似,难道说…… 接下来席君羿的话则印证了他的猜想,“殿下如此聪慧,想必已经猜到了,没错,您府中这位神医就是我的亲妹妹,席姝言!” 席姝言…… 谢昶宸记忆中蓦地闪过一幅画面,似乎是一个白嫩乖巧的小婴儿笑着将他的手塞进嘴里,胡乱吮吸着,不过记忆中的他还只是个两三岁的孩童。 那真的是阿宁吗,他们这么早就相识? 谢昶宸无从得知。 “如果孤没记错,镇国公府的嫡长女似乎是……夭亡,并非失踪,如今说阿宁是席姝言,从何说起?” 席姣钰拭干眼角的泪,“没错,当年姝儿被贼人掳走,府中派人搜寻许久,却只找到一名死婴……当时种种都证明那就是姝儿,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没了,可数月之前,灵儿有幸得神医相助,发觉眉眼气质与我格外相似,我们私下一直派人搜寻她的踪迹,皆无果而返,直到今日宴会……” “或许殿下不会相信,但母女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我看到她的第一面,就确认她是我的女儿,姝儿绝对还没死……” 谢昶宸听完前因后果,心中莫名有些发慌,如果此事属实,那么他们就是阿宁的亲人。 虽然很为阿宁高兴,但作为一个追求者,直接面对她的父母兄妹,也有种女婿见长辈的忐忑感。 谢昶宸面上仍旧八风不动,“夫人此言,孤信。” “只不过天色已晚,纵有万般猜测,只怕也要等明日才能验证,如若不嫌弃,就在太子府中歇息一晚,明日等阿宁起床再行打算。” 换做是他,此等情况,就算回去也难以安眠,倒不如就近等待着。 席丹臣没有推脱,“如此,就叨扰殿下了。” “无妨。”谢昶宸微抬手,嘱咐道,“严忠,安排人好生伺候着。” “老奴遵命。” …… 翌日。 临近年关,其实近来的早朝气氛都还比较松快,不过昨日宴会上那桩“太子妃乌龙”大清早就传开了。 这下子几乎是在平潭无波的湖面扔了块巨石进去,一石激起层层浪,朝野上下顿时沸腾开来。 部分大臣觉得简直荒唐,陛下居然任由太子殿下心意胡来,堂堂太子妃之位怎可随意而定。 不行,绝对不行! 就算是死谏,他们也要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另一部分则觉得无所谓,一则以前太子病恹恹,没有神医指不定“头七”都过了,二则据传言来看,神医除了家世外,容貌出众,端庄大方,也没有什么可挑剔之处。 怎么坐不得太子妃之位。 剩下部分则是太子的忠实拥趸,太子说东他们坚决不往西,别人天王老子都没意见,他们绝对是支持的态度! 谁知道这几批人兴冲冲地到崇政殿,却得到昭锦帝称病罢朝的消息。 很多大臣气得眼前一黑,如鲠在喉。 昨日皇上还龙精虎猛的,短短一晚上就病了,蒙谁呢! 慈父多败儿啊! 虽然太子殿下很优秀,但在某些事情上还是太过于任性妄为,这皆是因为背后有个无条件宠溺的父亲,简直过分! 第58章 情投意合* 太子府。 席姣钰等人几乎是激动的一夜未眠,第二日卯时刚到,便早早就梳洗打扮,起来等候。 消息传来的时候,谢昶宸也刚起,就算不早朝,他每日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起来。 他欲言又止,其实很想着人告诉他们,不等到巳时,阿宁绝对不会爬起来。 刚开始阿宁同他不太熟,碍于身份,还有些许收敛,每天早上就算困倦,也会爬起来给他扎针,后面熟稔之后,她就完全“暴露”了本性,非常自然地将扎针的时候往后延。 以至于越延越后…… 最后改成每日晚上扎针即可,早晨自然是呼呼睡大觉。 谢昶宸肯定是半点意见都没有,相反,他非常高兴,他知道如果不是阿宁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是绝对不会这样放松的。 他也乐于见到她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感觉。 只不过……如果阿宁真的找回了自己的亲人,还会继续住在这里吗? 谢昶宸心中陡然涌上一抹焦躁的危机感,本来以为一年时间还很长,现在却感觉时间的沙子如水般流逝不停。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谢昶宸的思绪打了个转又飘回来,既来之则安之,他总会找到办法的,即便天天用美色诱惑她都行,眼下自然是要去安抚好她的“疑似”亲人。 虽然身份未完全确认,但也不可怠慢。 谢昶宸更衣完毕后,就去了正殿。 众人看到他来,自然是行礼问安,“太子殿下晨安。” 但目光都隐隐望向他身后,盼望看到想见的人。 谢昶宸自然察觉到了,温声道,“父皇一早递了消息,今日不必早朝,国公无需起这般早……阿宁她,最早也得巳时才醒。” 众人心中期待的皮球被戳破,陡然泄了气。 巳时……还有好些个时辰呢。 “早膳已经准备妥当,不如移步西暖阁,再慢慢等待。” 他如此妥帖,众人哪有异议,“多谢殿下美意。” 谢昶宸的礼仪自然不必说,而席家众人也是名门世家,一顿饭吃得是安静如鸡,众人心中都各有想法。 【席丹臣:阔别十数年,从未陪伴长大,对这个孙女亏欠良多,不知可还认他们一家人?】 【席姣钰:昨日宴席上,太子对姝儿甚是妥帖,二人浓情蜜意,陛下娘娘也未曾有异议,难道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那步?】 【席君羿:这往日里,他和殿下明面是君,私下是好友,这往后……他莫不是要改口称“妹夫”了……?】 【席则灵:恩人姐姐竟真是自己的亲姐姐,好酷!】 早膳后,一行人在西暖阁说话,虽然众人很想多问些席姝言的事,以及与他之间的关系,不过碍于太子的身份,他们昨晚来此就已经是极大的叨扰,也不敢过于放肆。 直到谢昶宸展开话头,“诸位匆忙来此,想必对阿宁知之甚少,可愿听孤讲讲她的喜好?” “愿意,愿意!” 席姣钰正愁对女儿了解不多,既害怕又忐忑见到她。 在外受苦这么多年,她最重要的人生阶段皆没有父母陪在身旁,面对突如其来的母亲,可还……愿意接受? 谢昶宸道,“阿宁从小在神医谷长大,得袁谷主悉心抚养……她性子独立,喜欢玩乐自由,平素阿宁很好说话,但外人也无法轻易走进她的心……” 就像他,努力这么久,也只得了个“好朋友”的位置。 “阿宁喜好甜食,也能吃辣,不爱好金玉之物,尤善用毒,身上随时携带着一蛇一蝎,此乃她的爱物,轻易莫触碰,也别近她的身……” 宛如孩童听老师讲课般,几人听得聚精会神,就差当场掏笔记录。 …… 这边发生的事情陆遇宁一概不知,她昨晚回来洗漱完毕倒头就睡,丝毫入睡困难的症状都无。 巳时过,暖呼呼的被窝里才拱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陆遇宁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熟悉的天色,在床上坐了好半晌才消去睡意,缓缓挪下床。 云杉和云柒轻手轻脚地进来,为她拧好帕子,服侍着洗漱穿衣。 陆遇宁迷迷糊糊地任由他们摆弄,感叹一句,“浮华权势害人呐,被你们这么伺候着,以后离开了可怎么习惯?” 云柒眼眸微闪,为她将头发从衣领中拿出来,娇笑道,“那大人就带上咱们姐妹,天涯海角,不相弃。” 陆遇宁睁开眼睛笑了下,“那还是算了,让你们娇娇柔柔的,跟着我浪迹天涯受苦,吃了上顿无下顿,我可舍不得……” 云杉给她理好衣衫,道,“对了大人,殿下今日休沐,说让您醒后去趟西暖阁,有人找您。” “找我?何人。” 陆遇宁有些疑惑,她在盛京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如果师兄师姐有事,直接就让人送信了,断不会找回来。 “听说是镇国公府的,个中缘由奴婢们也不清楚。” 陆遇宁不在意,“行,我去一趟。” 多半是来求医的,听说她在太子府,就直接找上门了,想来钧之也不好拒绝。 陆遇宁慢悠悠地往西暖阁而去,刚过一道垂花门就遇到谢昶宸朝这边来,她展颜一笑,道,“钧之,后日是师兄生辰,师父师母和师姐都会来,这两日我就不回来了,你最近不用针灸也无大碍。” 谢昶宸一怔,他本来是提前来给她打招呼的,免得她等会儿手足无措,没曾想听到这番话。 后日便是腊月二十八。 “那……除夕呢?” 陆遇宁道,“自然也在那边啊。” 还没等谢昶宸露出失落的表情,她就继续道,“所以我想问你,除夕那天,你……想跟我同去吗?” 谢昶宸脑海中刮过一阵足以扫荡所有理智的狂风巨浪,霎时间忘却了还在等候的众人。 他心脏咚咚狂跳,连手都在发颤,说出口的话小心翼翼。 “阿宁……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莫不是还没睡清醒,阿宁居然要带他回去见长辈! 陆遇宁轻轻哼笑,故意道,“什么什么意思?” 她就知道这人这般没出息。 第59章 定情一吻* 谢昶宸走到她面前弯下脊梁,声音低哑。 “阿宁,这莫不是你对我的惩罚吧……求你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为什么惩罚你,都说太子殿下聪明绝伦,如今怎的傻了?” 谢昶宸点头承认,“嗯,钧之是个傻的,求阿宁直言吧。” “真是个傻子。” 陆遇宁看着他这张颠倒众生的俊美脸庞,勾住脖颈拉下来,然后如上次般径直吻了上去。 这样还不懂她就没办法了。 严忠猝不及防,轻轻“哎哟”一声捂住眼睛,跌跌撞撞朝后退去,同时飞速挥手,屏退周围的人,这可不是他们能看的! 谢昶宸瞳孔微睁,胸膛内涌动着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激动,阿宁她…… 陆遇宁捧着他脸的指尖触摸到些许润湿,她蓦得睁开双眼,就看到美人长睫盈泪,眼尾染红的模样,堪称活色生香。 她心中的某些恶劣想法涌了上来,肆意用指腹揉弄他的唇瓣,直至充血红肿,气息急促。 这位雅正持重的太子殿下仿佛变成了等候她垂帘的“可怜男宠”。 “钧之,你说我要是做点更过分的,你能受得了吗?” 谢昶宸白皙的面色已然是酡红一片,他启了启唇,还未说出点什么,陆遇宁柔软香甜的唇瓣又印了上去,诱着他往更深层的美梦中沉沦。 ——直到背后突然传来倒抽凉气,以及疯狂咳嗽的声音。 谢昶宸先是不悦,谁人这时候来打扰,严忠怎么办事的,而后身子一僵,蓦地想起被忽略的事情,侧身看去,果然见到四张如出一辙的震惊脸。 他震惊,席家众人更震惊! 本来是想着太子离开已久,怕中间出现了插曲,就想着去看看。 谁曾想没走几步,就看到他们心心念念的人拽着太子的衣领肆意亲吻,将人欺负得满脸通红,活脱脱的登徒子一个! 这…… 不得不说,这幅画面带来的冲击感实在过于强烈,就连素来严肃凌厉的老国公都没反应过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非常坦然地松开对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连脸都不屑红。 谢昶宸轻咳一声,伸手将衣领理好,“那个,孤……” 席君羿疯狂摆手,“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席则灵也猛地点头,“对,什么都没看到!” 如果这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即便是已经成亲的夫妻,在大庭广众被人撞见这遭,怕都会羞愤欲死,但陆遇宁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一般女子,根本无任何羞赧之感。 她勾住谢昶宸的手,朝西暖阁走去,“求医的是吧,这边来吧。” 陆遇宁知道他们看到了,但那又怎样,她又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况且她还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他们闭嘴。 因而陆遇宁步履轻快地从众人身侧而过,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席家众人期待的心被她的淡漠眼神弄得无比忐忑,他们现在对她而言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这该如何是好? …… 陆遇宁率先拉着谢昶宸进了西暖阁,才低声开口。 “钧之,我觉得你这太子府的守卫有些松懈了,随便让人乱跑,下次别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谢昶宸欲言又止,“阿宁,其实……” “嗯?” 刚才的提前招呼没打好,现在众人就在身后,谢昶宸实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过陆遇宁也不纠结,她找了个椅子坐好,对刚进门的席家众人道,“谁是病人?” 陆遇宁的想法很简单,她是个大夫,莫名奇妙来找她,自然是有病求医,不过席家众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他们身体好着呢,也没病啊。 最后还是年迈的席丹臣缓缓坐下来,尽力露出这辈子最和蔼的笑容,“小……姑娘,麻烦你了。” 眼前的老人两鬓斑白,脸上镌刻着岁月留下的沟壑痕迹,背脊挺直如松,整个人极威严深沉,但笑容却出奇地亲切,陆遇宁刚才被打扰的火气也逐渐消散。 “老先生,请伸出手腕。” 陆遇宁掏出脉枕,搭上老人的脉搏。 她诊脉的时候,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尤其是席姣钰,她又感受到了那种心口闷痛的感觉,不过这次是因为喜悦,她敢确认这是姝儿无疑。 真好,她还好好活着,没有……没有…… 想着想着,席姣钰的眼眶控制不住地又红了起来。 陆遇宁细细诊脉后,收回手,“老先生,您的身子很康健,除了有些过喜过思,烦虑不寐外,并无大碍,此类病症随便一个大夫就能诊治,倒无需专程找过来。” “严总管,劳烦拿纸笔过来。” 陆遇宁虽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毕竟是老人家,来都来了,她还是尽职尽责地写好了药方,交给他们,就打算离去。 三师兄的身子每况愈下,这次生辰恐怕是最后一遭……她需要提早去布置一番。 谁知道药方刚交过去,她就被人拽住了手腕,力道还不轻,像是生怕她离开了似的。 陆遇宁一惊,飞快挣脱了手。 由于动作稍显急促,颇有种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感觉。 席姣钰望着落空的手心中一痛,她通红着眼眶,“我……” 陆遇宁朝后退了半步。 “夫人,有话好好说,别靠近我。” 幸好小金最近在冬眠,如果不是她动作快,下一秒怕是面前就横躺了个人。 至今除了她的师父家人外,也就是太子不会被小金攻击,毕竟之前天天接触,气味身体也都熟悉了,但是其余主动靠近她的人,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会被无情攻击。 看着她疏离躲避的动作,席姣钰面色苍白几分,身子摇摇欲坠,席君羿和席则灵飞快将她扶住,“母亲!” 席姣钰眼神哀戚地望着陆遇宁,“姝儿,我……” 陆遇宁狐疑道,“夫人,我姓名中并不带“姝”字,想必你是认错人了。” 陆遇宁感觉很是莫名其妙,这一家子怎么奇奇怪怪的。 莫名其妙没病来找她,莫名其妙拽住她,又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如果陆遇宁是个温柔可亲的性子,怕是会细细聆听她的故事,但她对陌生人属实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况且还有事要忙,没时间和他们闲聊。 她给谢昶宸递了个眼神,“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席家众人看到她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心下焦急,席姣钰更是疾走两步,“姝儿别走,求你别走……我是你母亲啊!” 母亲…… 听到这两个字,陆遇宁感觉脑子“嗡”了一下,猛地转身,眼神冷得极为可怕。 “夫人,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第60章 身世之谜 从记事起,陆遇宁就知道自己是被无情遗弃的。 冰天雪地,荒郊野外,全身皆是棍棒伤痕,身体里还被喂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只剩下半口活气。 如果不是师父捡到了伤痕累累的她,用尽伤药救治,只怕这条命早就葬送了。 没有谁生来便是百毒不侵,她能勉强活下去,其中的艰辛不必言说。 一个未出襁褓的婴儿,究竟是何其怨恨,才能半点活路都不给? 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底下真有这般狠心的父母? 难道就是因为她这天生而来的霉运? 可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如果是怕她的倒霉给他们带来祸事,就算扔给那些无子的贫苦人家就行,何必下此死手? 刚开始陆遇宁对未曾蒙面的父母是存了怨恨的,她曾想过,如果今后遇到名义上是她父母的人,她绝对要让他们好看,就算不让他们尝尝她当初受过的苦,也要让他们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才稍稍解恨。 不过后来,她被包裹在神医谷的爱意中长大,有宛如母亲的师娘,有相亲相爱的师兄师姐们。 即便她日日月月年年都还是那么倒霉,穿着新衣服出去,回来嗑得满身泥,师娘也只会边说着她是个小倒霉鬼,边温柔给她擦去脸上的泥污,没有半点责骂。 渐渐地,那些怨恨也就随风散去了,同时散去的还有她心中那丝微末的期待。 既然他们不要她,那她也不需要这样的父母亲人。 师父师娘那么用心教导她,授她一身医术,可不是想教出个只会怨天尤人的傻货。 长大后,陆遇宁自己还会调侃到,除了四师姐袁可外,神医谷简直就像是个专程收容孤儿的地方。 不过这些孤儿中,数她和三师兄最惨,一个是药人,另一个被折磨得不像人,而这背后皆是父母亲人的“绝妙手笔。” 她从未想过,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这辈子还真有遇见所谓“家人”的那天。 看着面前四人,陆遇宁陡然反应过来,怪不得他们看她的眼神都那么奇怪。 也是这时,陆遇宁才有功夫看到席则灵,这张明眸秋水的貌美脸庞,勾起了她的某些记忆。 她微一眯眼,“是你?” 席则灵神情喜悦,“是我!恩人姐姐,当初你说过有缘再见,我们果真如此有缘分,原来你竟是我的亲姐姐——” “姐姐?” 陆遇宁打断了她的寒暄叙旧,冷声道,“呵!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是你姐姐,还有,如果当初知晓你是我“妹妹”,我绝对不会救你!” 即便她已经刻意收敛语气中的情感,但众人还是听出了极浓重的冷淡之意,甚至是……厌恶。 席则灵脸上笑容瞬间凝固,讷讷不敢说话。 怎么会这样? 上次她对姐姐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她尚且能挺身而出救下她,事后好生嘱咐她回家。 如今知晓她们极大可能是亲姐妹,怎的反而还不如陌生人。 席则灵能看出的事情,席丹臣、席姣钰和席君羿怎么会看不出,几人慌乱地不知所措。 就连谢昶宸也觉出了蹊跷。 阿宁的语气里竟含了恨意,他陡然想起当初阿宁说她是被遗弃在荒郊野外的,可席家众人的描述却不是这样。 这其中是否有某些误会…… 不过,无论其中的前因后果如何,谢昶宸当然是无条件地站在陆遇宁这边。 他走到陆遇宁身边,握住她已经攥紧成拳头的手,眸中尽是担忧。 “阿宁……” 陆遇宁无情地下了逐客令,“钧之,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席姣钰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滑落在脸颊上,她泣不成声地哀求着,几乎字字泣血。 “姝儿,求你别走……别走,母亲找了你这么多年,如今好容易才与你重逢……是母亲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 陆遇宁已经不想再听任何狡辩,也不想让已经结痂的创口重新被撕裂。 她哂笑道,“找了多年?对不起?” “这话就说得有些虚伪了吧,夫人,你们当初既然能将我无情抛弃,极尽手段折磨到奄奄一息,不应该盼着我早日下阴曹地府吗?如今你们有儿有女的,好不幸福,又何必作出这幅假惺惺的模样!” “抛弃?!” 这两个字好似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席姣钰的心上,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全身的血液仿佛霎时间被凝固。 “姝儿,你以为是我们把你抛弃的,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母亲就算伤害自己,也绝不可能抛弃折磨你!” 席君羿也极为惊骇,“小妹,这绝对是有误会!你当年分明是被贼人掳走的,母亲知晓后伤心欲绝,缠绵病榻多年,父亲派人在京中大肆搜寻你的踪迹……后来虽以为你已经亡故,母亲妹妹每年都会给你抄经祈福,盼你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过得幸福,如何会将你抛弃!绝对不可能!” 他斩钉截铁的话和陆遇宁多年来的认知完全不符,她脑海有瞬间的空白。 “贼人掳走……?” 难道不是因为她生来有缺,才被无情丢弃的吗? 她侧身看向谢昶宸,惶惶之中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谢昶宸用宽厚的臂膀给她提供坚实可靠的支撑,温柔道,“阿宁,确实如此,当年镇国公府嫡女出生仅三月就失踪无迹,全家悲恸不已……” “程大将军,也就是你的父亲,用军功求得父皇的同意,出动京卫在盛京及周边找寻很久,可也无疾而终……虽然不知为何会有个死婴来冒充你,但可以证实并非“遗弃”。” 陆遇宁自然知道谢昶宸的话极公正客观,这些描述也能让她拼凑出当年的事。 可她愣愣地听着,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心中只剩下茫然。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多年对父母的怨怼岂不是怨错了人,恨错了地方? 这算什么…… 第61章 慌乱逃离 席姣钰见她没有刚才那般排斥,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一双美眸已经红肿不堪。 “姝儿,你在外独自流浪这么多年,是母亲对不起你……都怪我当初没有照顾好你,才让贼人有机可乘,可母亲已经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母亲吗?” 陆遇宁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说什么,颇有种魂魄离体的恍惚缥缈感。 她暗自攥紧谢昶宸的手,静了片刻才愣愣开口。 “夫人,抱歉,刚才是我有些过激了,您对女儿的思念之情很让人动容,可我……” 席姣钰敏锐地读懂了她的未尽之言,极为笃定地回答道,“不,你肯定是我的女儿!” 她慌乱地抓住陆遇宁的手,这次没有被甩开。 “姝儿,你是不是怪母亲没有保护好你,也没能早点找到你,才让你受尽折磨……都是母亲的错,我——” 席姣钰大喜大悲之间,猛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事物开始模糊,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席君羿和席则灵一惊,“母亲!” “钰儿!”席丹臣猛地发出两道苍老的咳嗽声,“咳咳——” 伴随着席姣钰的晕倒,现场一阵人仰马翻,陆遇宁离得最近,虽然人还是恍惚的,可已经条件反射将她扶了起来。 谢昶宸连忙道,“阿宁,里间有暖榻!” 陆遇宁急忙将席姣钰打横抱起,然后快步迈入里间。 席君羿和席则灵虽然被这个画面吓呆了一瞬,但还是飞快搀扶着祖父跟了进去。 陆遇宁好歹是个神医,虽然不至于惊慌地完全失去理智,但也是罕见地茫然无比。 亲人突然找上门来、陡然得知当年真相,再然后就是“母亲”被她吓昏过去。 陆遇宁看似平静地在把脉,实则已经魂魄离体好一会儿了。 她看着席姣钰纵然晕倒也紧蹙的眉头,有些恍神。 确实是经年哀痛,郁结于心,加上她这一番无情刺激,才气血翻涌,猝然晕厥。 她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 母亲…… 好缥缈且遥远的字眼。 过往十七年,她从不主动想起,偶尔闪过一念的想法,也无任何温情。 陆遇宁抬眼看着一老两少担忧却没有责怪的神情,额角突然有些抽痛,心中的情绪更是复杂到无法言说。 如果换作是她,一家子好好的,莫名奇妙因为一个“死去”多年的女儿\/孙女儿,扰乱原本的温馨幸福,还不如就维持原状。 反正她不需要父母兄妹,也能过得挺好。 而他们也不用处处伏小作低,觉得亏欠了她…… 甚至连至亲因为旁人被气到身体有碍,都还心有顾忌,无法去责怪…… 谢昶宸看着她从未有过的迷惘表情,心中忽然一痛,声音低且柔。 “阿宁,别怕,我在你身边。” 陆遇宁看着在场唯一的熟面孔且刚交心的情人,心中稍稍安稳了些。 她抽出银针,轻轻扎入席姣钰的合谷、人中、百会、少商等穴位,随即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瓶,放到她的鼻下,飘散的香气幽微,轻轻嗅闻有醒神开窍的功效。 做完这一切,陆遇宁才抿了抿唇,“抱歉,我……” 席丹臣看着女孩儿稚嫩脸庞上的歉疚之意,道,“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全家的疏忽,才导致现在的结局,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我们才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陆遇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若说她没有受苦是假的,可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都是受害者。 况且福兮祸所依,她能遇到师父他们,也是莫大的幸运。 总之她现在的心情五味杂陈,复杂极了。 席君羿也安慰道,“小妹,你无需说抱歉,母亲只是一时激动……她不会责怪你的,我们更不会!” “姐姐……” 席则灵因为刚才被她呵斥过,现在开口有些小心翼翼,不过她还是说道,“姐姐,你别伤心,也别自责,我们是一家人呐,你有任何不满和委屈,都可以发泄出来的……” 即便得知当年真相,陆遇宁发现自己对这段突如其来的亲情,也没有应有的欢喜。 一声声安慰,一丝丝温暖,如同挣脱不了的大网将陆遇宁罩在其中。 同时也提示她经年的恨意是多么可笑。 陆遇宁仿佛嗅到浓药与血腥气息交织的苦涩味,感觉抽痛的神经从额角蔓延至大脑,同时耳边响起一阵悠长又尖锐的耳鸣声,胸腔中的恶心感隐隐变得强烈。 这不是他们的错,可她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谢昶宸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紧张上前,“阿宁,你怎么了?” 陆遇宁紧紧攥住谢昶宸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话却是对着其余几人说的。 “夫人很快就能醒,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席君羿一惊,急忙想跟上去,“小妹,等等——” “别来找我!” 陆遇宁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暖阁,足尖在庭院大树上借力,身形犹如鬼魅,顷刻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谢昶宸拦住席君羿,道,“君羿,此事太突然了,给阿宁时间冷静下。” “可……” 等会儿母亲醒了,他们该如何交代? 席丹臣看着陆遇宁离开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素来挺拔的身躯也佝偻几分,无端苍老。 “小羿,殿下说得对,是我们太过急切了……” 那孩子想必受了很多苦,她还会愿意接受他们吗? ———— 1情人:这里的情人在古代泛指“天下有情人”之类,可以理解为恋人,并不是现在所指的那种见不得光的意味。 第62章 师兄安慰 扶云居。 分明没有很长的距离,可陆遇宁到达此处的时候却仿佛累极了。 连抬手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没有多余的气力。 呵,这一上午过得实在精彩极了。 她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沾染一身落雪,颓然地朝里面走去。 里间,袁可欢快的声音中明显夹杂着恨铁不成钢,“唉,我的好师兄,不是这样弄的!你看这样,很简单的……” 封子胥冷硬的声音里有些许窘迫,“再来。” “可已经没材料了……” “我去买,你等着!” 陆遇宁走到廊下,差点和封子胥迎面撞上,她露出一抹疲惫的微笑,“二师兄……” 封子胥身上还有面粉,罕见地被她的面色吓了一跳。 “宁师妹,你怎么了?!” 袁可飞快从里面跑出来,当看到陆遇宁的狼狈模样,也是瞪大了眼睛,急吼吼道,“宁宁,你怎么了?” 她陡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太子给你委屈受了,师姐替你去教训他!” “唉,不是!” 陆遇宁用仅剩的力气拽住她的衣角,“他很好,我没受委屈……” “那是怎么了?” 封子胥不善言辞,但也紧张地看着她。 陆遇宁蓦地感觉鼻尖一酸,所有的茫然、委屈、不知所措都找到了宣泄口。 毫无征兆地,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落了下来,流过她看似带笑却无比悲伤的笑容,再藏进喉头压抑的哽咽声中。 霎时间,二人是真切地慌乱起来。 尤其是封子胥,他作为二师兄,年长她许多,师父将孱弱不堪的小师妹带回来时,他已经是个半大小子。 当年的她本来是活不下去的,小小年纪就一身毒伤,即使经过敷药、扎针、喂毒、换血……那么多痛苦的救治程序,在襁褓婴儿只知哭泣的年岁,她都没哭过,差点被当成哑巴。 长大后更是十足的乐天派,成天笑嘻嘻,乐呵呵的,因此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哭泣! 到底发生了何事? 袁可大惊失色,猛地搀扶住她的身子,“宁宁!你别哭啊,别哭……究竟怎么了?” 宋祈年听到动静,从寝殿踏出来,看到这一幕也蹙紧了眉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小宁别哭,别怕啊,师兄师姐都在呢……” 如果陆遇宁是孤身一人,多半会用烈酒麻痹混乱的思绪,醉成个死狗模样就不必纠结这些。 可如今,她这点委屈茫然有人关心,内心防线猝然崩毁,微小的情绪被无限放大。 即便心底觉得不过如此,没什么好哭的,可面上的眼泪却根本停不下来。 陆遇宁心底唾弃这样脆弱的自己,她蹲下身子,双手环膝将头埋了进去,泄露出断断续续的沙哑泣声。 袁可急得想当场把她端进屋里,却被宋祈年伸手阻止了。 他无声启唇,“让她哭吧,把委屈发泄出来就好了。” 廊檐下虽无落雪,可寒风无处不入,更显得陆遇宁颤抖的身子更加单薄。 宋祈年回屋拿起一件厚厚的披风,轻柔地盖在她身上,然后也蹲了下来,守在她旁边。 袁可虽然充斥着满腔的疑惑,也依样画葫芦蹲了下去,时不时给她轻轻拍拍背。 封子胥微叹,回屋又拿了几件披风,给他们罩好,然后屈膝在台阶上坐下。 几人宛如冬日地里的萝卜,互相依偎着。 …… 漫长的发泄过后。 陆遇宁满眼恍惚地捧着温热的茶杯,声音还带着长久哭泣而至的沙哑。 “两个时辰之前,我的……亲人去太子府找我。” 她暂时还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去概括他们。 亲人……? 电光火石间,几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她的失态从何而来,怪不得…… 即便是淡然超脱的宋祈年,都无法保证在看到导致他悲剧的罪魁祸首——他名义上的“父母”时,能保证绝对的镇定无视。 袁可率先拍桌子,语带愤怒,“这群不安好心的龟孙子!当初既然能那般狠心,现在又找上门来干什么,难道是想再折磨你一次!宁宁,你等着,师姐去给你报仇,今日上门,明日上坟,好得很!” 宋祈年却觉得有些不对,按小宁的性子,面对这等“仇人”,通常会狠狠予以教训,以解心头之恨,断然不会为此而哭。 他拽住了冲动起身的袁可,斟酌问道,“小宁,其中是发生了什么吗?” 陆遇宁闭了闭眼,吐出一口郁结于心的浊气。 “他们说,当初是怀着期盼等待着我的降生,从来没有过遗弃的想法,是有贼人将我掳去,遍地搜寻无果,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这三言两语已经足够几人拼凑出当年的真相,现场寂静了好一瞬。 袁可咬了咬手指,重新坐了回去。 “嘶,这样啊,这……这就有点……” 陆遇宁双手插进头发里,闷声道,“我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可我一时半会儿……” 如果他们能早些找到她,哪怕五岁,八岁之前,和她解释清楚,她都能欢欢笑笑地接受现实。 可如今,深藏恨意的荆棘已经深深刺进肉里,重新将它拔出来,必定会带出狰狞的血肉。 她心中甚至产生了埋怨,何必要找到她。 她有至亲的师父师娘,师兄师姐,并不缺亲人之爱,为什么非要揭开当年的事情来破坏她的好心情…… 就这样不好吗? 反正她在他们心中早已是个“死人”。 都说血脉相连,可她这一身血液不知换了多少道,早已不是当初的她,哪儿来的亲密血缘? 宋祈年道,“小宁,师兄能明白你的心情……如果现在,我的“父母”出现在眼前,说当初给我下断肠毒药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我想我也不会原谅他们。” “伤害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并非缥缈的一句歉意就可以弥补,不过……” 他眸光落到远方,对她安抚浅笑,“你比我幸运,你的不幸来源于他们,可并非他们亲手赐予,所以,你还有选择原谅的机会。” “苦痛总会随着时光慢慢湮灭,不妨给自己,也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弥补你的机会,总归你的背后还有我们,神医谷永远都是你的家。” 陆遇宁瓮声瓮气地道,“可是师兄,我面对他们只有陌生,我独来独往惯了,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宋祈年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的,做你自己就好了,你还有我们。” 第63章 太子宠妻 虽然这番开解让陆遇宁轻松了不少,但是她短时间内还是不想看到他们。 明明她可以开开心心来给师兄准备生日惊喜,可现在突如其来的打扰让她的心情低落了两倍不止,连当时的甜蜜一吻都带着惊吓苦涩的意味。 总而言之,就一个字——“烦”。 于是这两天内众人就看到本性稍显懒散的某人,上到房屋修葺,下到打扫做饭,一刻都未停歇过,颇有种用忙碌来麻痹心神的感觉。 只有袁可心疼地捧着她已经涝死的盆栽,哀哀戚戚。 “小绿,是我对不起你,你好好地去吧……” 这任谁一天三道的浇水,还不魂归西天,也当真是奇了。 说起来这被称为“小绿”的,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都没个好下场,怕不是遭了诅咒! …… 启元二十三年,腊月二十八。 大乾官员的年节有七日,从腊月二十九直到正月初五,因此罢朝两日后的二十八这天就是年前的最后一日早朝。 以往这日基本都是皇帝封赏百官,气氛和乐的大吉日。 可今日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同寻常,毕竟众大臣可还没忘他们要死谏的那桩事。 早朝将开始,众人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徐阁老道,“陛下,太子妃身份尊崇,乃是未来国母,需得择选品行家世容貌皆出众的女子,万不能草率而定,还望陛下三思!” 御史张大人道,“臣附议!且太子殿下直言只心仪一人,此乃大大的不妥,子嗣丰盈,江山方能稳妥,若万事只凭心意,而不顾大乾江山,实在有愧列祖列宗啊! 周大人道,“臣觉得阁老与御史大人所言皆有理,殿下纵然聪慧无匹,但于私事上实在过于任性,况且此事关乎国本,亦是国事,殿下若实在心仪,纳为侍妾通房,今后诞下子嗣,稍抬位份即可,切不能耽溺过度……” “臣附议!” “臣附议!” 稀稀拉拉但汇聚起来数量不少的大臣都跪地请求,颇有种“逼迫”的意味。 上位的昭锦帝不发一言,脸色喜怒未辨。 席丹臣站在前列,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贬低自家孙女儿,脸色越来越黑。 纵然孙女儿对他们还有芥蒂,未认祖归宗,可他们镇国公府的嫡女,岂容这些人任意羞辱! 他当即出列,沉声道,“陛下,老臣——” 谢昶宸清润的声音适时响起,“镇国公有言稍后容禀,孤有话问几位大人。” 席丹臣一顿,思虑片刻,还是将脚步缓缓挪了回去。 谢昶宸手指拨弄着香囊上的刺绣线头,语气懒散,笑着扫过底下众人。 “徐阁老在朝为官已有三十余载,一向克己奉公,为国为民,且素来清廉,逢年过节家中都少见荤腥,两袖清风的高洁之姿,连孤都颇为动容。” 底下众人看着太子如沐春风的笑容,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毕竟太子殿下说话向来是说三分留一半,犹记得去年就这般温柔地揪出贩卖私盐的背后之人,抄家斩首,灭其三族。 因此徐阁老心里一咯噔,“……太子殿下谬赞,老臣愧不能当。” 谢昶宸赞同地点了点头,“嗯,确实是谬赞,谁让孤查出徐阁老在城东的庄子上……” “城东”二字一出,徐阁老脸色大变,双腿颤巍巍地几乎当场栽倒在地。 “太子殿下……” 谢昶宸清浅一笑,将手中折子递给身旁太监,长睫微垂,再抬起时如含薄冰。 “还是让父皇看吧,孤就不插手了,毕竟是“清廉的肱股之臣”。”后半句的语气明显加重。 朝中众大臣,尤其是还跪在地上的那些,无一不是冷汗直流。 当官的,私底下谁能没点事,真正清廉的臣子又有几何? 这端看上面的追不追究,只要不祸国误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 众人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来这一遭了,太子喜欢谁就喜欢嘛,怎么就突然引火烧身了! 谢昶宸抬指轻敲御椅,瑰姿清贵,“再说说这张大人罢,听闻大人家中妻妾甚多,莺莺燕燕好不痛快,可至今仍无一子,这子嗣不丰的情状,难道不曾有愧于列祖列宗?” “张大人,可需要孤派王太医上门诊治啊,嗯?” 太医院的王太医被誉为男科第一圣手,专攻男子难以言说的隐疾之处。 以往不少人都是暗地里悄摸摸地寻医,如今被太子当众一点明,周围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落到张朝身上,他恨不能当场钻进地缝里。 谢昶宸的目光又落到周辽身上。 周辽挺直脊背,语气不卑不亢,“殿下,臣在朝为官兢兢业业,私下一无贪污,二无懈怠,三与子嗣无碍,并无错漏之处,望太子殿下明鉴!” 谢昶宸的笑容愈发和煦,淡淡开口。 “哦?那周大人先前的夫人为何枉死,是意外,还是陷害?这纵容妾室毒害妻房,以妾为妻,作何处置来着,孤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周辽瞳孔骤缩,后背泛起刺骨的寒意。 御前司礼监掌印太监赵海川答道,“禀太子殿下,按照大乾律例,以妾害妻者,贱妾及其亲眷流放充为军妓;以妾及客女为妻者,削其官职,廷杖九十,徒一年半。” 谢昶宸轻笑一声,“周大人也上了年纪,也不知受不受得了这九十仗……想来家中如花似玉的妻女,正可以犒劳将士们征战沙场的劳苦之心。” 周辽瞬间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道,“陛下饶命,太子殿下饶——” 谢昶宸抬手打断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或许无人告诉大人,你眼小如鼠,形貌丑陋,身量矮小,是如何生出一双貌美儿女,他们是像你,还是更像你那“宠妾”的俊朗堂兄啊?” 四周一片哗然。 硕大一顶绿帽子直直扣在周辽头上,恐惧愤怒交织之下,他瞪大眼睛,心血翻涌,颤抖着翻白眼晕死过去。 赵海川挥手,侍卫飞快将他拖了出去。 谢昶宸扫视过乌龟般瑟缩的一群人,嗤笑道,“众位大人连自己家中事都难以理清,还有功夫关心孤的喜好,当真是“兢兢业业”,“国之重臣”!” 他话音一转,“……犹记得适才孙大人和吴大人也持反对之言,不知道如今可有转圜?” 第64章 师姐凌纾 他语气温柔地仿佛在闲话家常,可切切实实都是威胁之语。 被点名的孙吴两位大人虎躯一震,颤抖着回答,“臣今日身体抱恙,适才口笨嘴拙,未曾将心中所言表达清楚,太子殿下莫怪,您和云神医郎才女貌,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微臣不敢反对!” “臣附议!神医悉心救治殿下,亦救过太后的性命,实乃医术绝伦,品行兼备,可堪太子妃之位!” “这话倒还中听。” 谢昶宸似笑非笑,“孤虽身子不算好,可还没有眼瞎耳聋,指不定诸位大人在家中有什么大逆之言,下一秒就呈到了孤和父皇的案前……与其有闲心关注孤的妻子是何人,倒不如多想想怎么保重自身,为天下民生而计。” 众大臣自然知道太子此言非虚,整个京师渗透天子和太子的势力,暗卫眼线无孔不入,臣子们的言行举动皆在监视之下。 此言一出,众人都知道他们摸错了老虎尾巴,深深惶恐。 太子虽然温和,但这说一不二的性子简直和皇帝如出一辙,不,或许更甚! 昭锦帝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微有疑惑,宸儿今天吃火药了吗? 怎么感觉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这些人哪里知道,本来谢昶宸被陆遇宁给了半个名分,还被允许除夕同去见长辈,是很开心的,前所未有的开心。 可那桩事后,他有两天都没看到她。 明知她伤心难过,又不敢贸然去找,只能默默为她善后,原本心中就窝火,这群人却恰巧撞到他的心口上,字字句句都极其不中听。 他若是真能忍得住,那就不配坐在这里。 也不配得到阿宁的喜欢。 …… 扶云居。 比起笑面虎的陆遇宁,袁可还是更怕濒临疯狂的她。 她看着窗明几净,庭院整洁的模样,陷入深深的惶恐,甚至想抱着陆遇宁的腿祈求,“宁宁,求你别干了,我害怕!” 再这么干下去,她都怕她一时兴起,来给自己洗澡,搓掉两层皮的那种。 不过袁可也知道,如果不让她发泄出来,后果会更严重。 幸好这样疯狂的日子终结于凌纾到来的时候。 “叩叩——” 听到门被敲响,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陆遇宁就一个弹射起步,飞快打开了门。 “……”老天爷,她就不累吗,能不能歇歇! 陆遇宁估摸着时间,不是大师姐,就是师傅师娘。 果然,门外的女子身量高挑,一身黑衣,身后负了一把长剑,面若凌霜,极具侵略性,看上去不像行医治病的,反倒更像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 但看到陆遇宁的时候,她周身的冰冷气息尽数消融,微扬唇角,“宁儿。” “师姐!” 陆遇宁眉眼舒展,猛地扑到她身上,像个树袋熊般挂着。 凌纾稳稳地将她抱住,“这是怎的了?如今反倒像个小孩子。” 陆遇宁埋头在她带着冷香的怀中蹭了蹭,“这不是好久没见师姐了嘛……” 凌纾抚摸她头发的手一顿,却没有说什么,就着这样的姿势将她抱进门,长腿一勾将门关上。 宋祈年和袁可几人在这个素来淡漠的师姐面前都老实不少,乖乖打着招呼。 “师姐。” 凌纾微一点头,问道,“师弟如今可好?” “无大碍,师姐远道而来,可先去歇息,小可早已收拾了西偏殿。” 凌纾颔首,抱着陆遇宁进了房间。 几人面面相觑,特别是袁可,这神医谷上下,若说她最怕的人,其实不是二师兄,因为他再怎么也不会对她动手,但大师姐不一样。 她这个人是真的“可怕”,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玩耍的乐趣,每天都冷着张脸,但唯独很宠陆遇宁。 不仅叫得亲昵,日常相处也是仅她独有的温柔。 但凡陆遇宁掉进泥坑里,或者勾在树上下不来,只要叫声“师姐”,她总会以出其不意的速度赶到,因此陆遇宁小时候很黏她。 可某一年开始,她就说要出去游历,时常三五年不见人影。 距离上一次见到她,也有四载春秋了。 陆遇宁从她身上下来,抱着手臂哼哼,“师姐还真是狠心,舍下我们一大家子,过年都不回来!” 凌纾道,“师姐不是已经在宁儿面前了吗?” “我要是不送信,你会回来吗?” 凌纾顿了下,然后摇头。 陆遇宁咬牙切齿,“师姐还真是诚实啊,连骗我一下都不曾?” “我从不言谎,特别是对你。” 陆遇宁知道她确定好的事情从无更改,从决定离开神医谷游历的时候,就定好了未来要走的路,说不回来,就真的不会回来。 她低声嘟囔着,“这般不着家,如果不是知道你的性子,还以为你在外面找了野男人呢?” 凌纾耳力不差,自然听见了。 她不做反驳,眸光清澈,将姣好的侧影倒映镌刻在其中。 陆遇宁轻轻抱怨完也就不说什么,拍拍身旁让她坐下来。 凌纾坐到她身侧,突然发问,“为什么不开心?” 陆遇宁露出一抹笑容,“我挺开心的啊,天天好吃好喝的,又没遇到什么烦心事。” “撒谎。” 陆遇宁勉强勾上去的笑容垮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她将头靠在凌纾的肩膀上,“好吧,我是很不开心……” “什么原因?师姐帮你解决。” 陆遇宁这下子是真心地笑了笑,“不必啦,师兄和四师姐他们也说过会帮我,可这件事,旁人也帮不了。” 她把前两天发生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下,目光仍然在茫然之中游离。 “……师姐,我是不是很像个缩头乌龟,都不敢真正去面对。” 凌纾道,“不是。” 你是缩头乌龟的话,那我又是什么呢…… “宁儿,就算你不想认他们,也无妨,我们会永远支持你所有的决定……如果你想感受下真正血浓的亲情,也不妨尝试着放下过去的陆遇宁,做你自己。” 陆遇宁,其实这个名字的来源很简单,“路上遇到的”,外加一个“安宁”的祝愿,就成了“陆遇宁”。 陆遇宁不确定地问,“……我可以放下吗?” 凌纾笃定,“可以,宁儿什么都可以。” 第65章 亵玩太子 短短半个时辰的谈话之后,众人就发现,某人又恢复了正常。 甚至正常地有些过分…… 发疯似地把除了宋祁年外的所有人赶进厨房,美其名曰为师兄的生辰准备大餐。 师姐到底说了什么?竟这般有效……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大家就无暇顾及其他,因为等待他们的还有二十多道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大餐。 抓鱼地抓鱼,切菜地切菜,好不愉快。 以至于袁化和邓芷柔上门的时候都还有些恍惚,他还以为这些小兔崽子是犯了错,找他们来善后,没曾想还真是正儿八经地团聚。 “娘,你来得正好!快来救我,这鱼都扇到我脸上了!” 袁可紧闭着眼,手中的鱼肆意扑腾着,硕大的鱼尾无数次擦过她的脸,但周围的人根本忙得顾不上她。 “来了。”邓芷柔纵然无奈,还是挽起衣袖加入进去。 一不刮鳞,二不剖腹,不扇你扇谁? 还是些不省心的。 如此愉快的日子又过了两天,转眼便已是除夕。 …… 太子府。 和扶云居的欢欢笑笑不同,太子府的气氛其实带着些许紧张焦灼。 除夕团圆之日,宫中自然有宴会,但谢昶宸一早就推了,宴会何时都有,但是这除夕之夜见亲人长辈的机会可分外难得。 纵然阿宁是镇国公府的女儿,但是谢昶宸知道,目前她心中真正亲近的亲人是神医谷众人,所以他很早就开始准备,力求留下好印象。 “哎哟殿下,您这都换了七八套了,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老奴再去给您找找?” 严忠伺候主子换衣服,看得眼睛都花了,但谢昶宸还不甚满意。 “你觉得孤穿这身见长辈合适吗?” 严忠轻轻给他理顺衣摆,忙不迭点头,“合适,怎么不合适!您这容姿仪态,老奴都看呆了,想必云大人喜欢得不得了!” 谢昶宸走到铜镜前,镜中男子长身玉立,曳地的月白暗纹锦袍宛若蕴着光,衬得面似冠玉,俊美无俦。 “会不会过于文弱,显得无法依靠?”谢昶宸微微皱眉,低声自语。 如果阿宁的师父师娘觉得他是个病秧子,并非可以托付的良人,那就不好了。 “再试试其他的。” 严忠几乎想哀嚎倒地求他清醒一点,殿下您到底在自卑些什么啊! 就算不提身份,就这长相,这身材,这才华,天底下哪里还有第二个,谁会不同意啊! 为什么殿下一遇到云大人,就感觉哪里变得不对劲,能不能把他杀伐果断、处理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殿下还回来! 不过心里这样想,面上肯定不能表现出来,严忠“嗳”了一声,“老奴再去找找。” 正欲继续“翻箱倒柜”,窗外就传来一个熟悉的调笑声,“钧之,你穿成这样,是想出去勾多少女子的魂?” 谢昶宸猛地转身,漆黑眼眸盛满细碎星光。 “阿宁,你怎么来了?” 他还以为要晚上才能见到她呢。 “我来接你啊,怕你找不到过去的路。” 陆遇宁不走寻常路,从窗子外翻了进去,道,“严总管,不必找了,就这件。” “好嘞!”严忠开心地应了声,然后识相地退了出去。 谢天谢地,终于啊。 陆遇宁围着谢昶宸转了两圈,然后竖起大拇指,“很好,等下师娘绝对会夸赞我的眼光!” 谢昶宸看着她熟悉的笑颜,心下微松,看来阿宁已经缓过来了。 不过也有些许失落,如果她难过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想到他就好了…… “这两日按时喝药没?” 谢昶宸乖乖点头,“按时喝了,一日两道。” 陆遇宁挑眉,“我不信……” 谢昶宸想起上次他倒药的愚蠢行为,有心想解释下,那次是不得已,现在他想陪他长长久久,会老实喝药,珍重自身的。 可还没说话,馨香柔软的唇瓣就印了上来。 “不信,我要自己尝尝……” 这次没人打扰,陆遇宁狠狠把他“亵玩”了一通,然后揉捏着他的耳垂。 “每次你都会耳红诶,怎么做到的。” 谢昶宸脸颊也通红,他将陆遇宁的手放在胸膛上,感受蓬勃杂乱的心跳,“因为喜欢,看到你就会情不自禁。” “是吗?可你那般正人君子,貌似每次都是我主动的吧。” 谢昶宸长睫微颤,俯身在她侧脸轻轻一吻,耳垂因为这个动作变得更红。 “……因为我不想冒犯你,而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即便剥去他的外衣,让他露出最不体面、最不端正的那面,也没关系,他会袒露自己的所有,变成一个最赏心悦目的礼物,尽情取悦她。 陆遇宁道,“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无媒苟合,你的话多半是个无辜的良家妇男,而我就是个采花大盗。” “不算!” 谢昶宸紧紧拥住她,言语极尽虔诚,“阿宁,你要是同意,现在我就去请父皇下旨,择吉日成婚。” 陆遇宁含笑摇头,“太快了,我还要多考察你一段时间……” 谢昶宸垂眸掩藏失落的情绪,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道,“男子最好的年岁就那么几年,阿宁你别辜负我……” “行,不会让你久等的。” 陆遇宁被他这样抱着,轻轻阖上双眼,心底最后一丝带着疲惫与仓皇茫然的情绪散去。 “过两天陪我去一趟吧。” 她虽然没有明说去哪儿,但谢昶宸瞬间明了,“好,不管何处,我都陪着你。” “嗯。” 半晌后,陆遇宁轻轻推开他,然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钧之,你会轻功吗?” 谢昶宸老实道,“……不会。” 想想也是,他这病秧子的身子,之前能活着就很勉强,哪里能练轻功,因而陆遇宁也不纠结。 “那我带你感受下。” 说罢,她就牵着谢昶宸走到门口,揽住他的腰,轻轻一点就如同飘风掠影,二人飞快在太子府消失。 只留下一张猖狂无比的字条——你们主子我劫走了! 第66章 太子下厨 扶云居。 陆遇宁带着谢昶宸直直降落在院子里,未惊动任何人,“怎么样,爽不爽?” 谢昶宸笑得温柔,“爽……” “走吧,带你去和师父师娘打招呼。” “好。”边走着,他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其实谢昶宸很早就知道这处,但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处庭院不大,但位置极佳,远离闹市喧嚣,檐下挂着红灯笼,院落中央是一棵梅树傲然而立,被雪花装点得银装素裹,红梅赋雪,颇有一番意境。 后院。 有了邓芷柔助阵,众人都轻松了不少。 倒也不是偷懒,主要是几人对自己的厨艺有很清醒的认知,除了袁可外,其余最多能端上一盘不知原形的焦炭,无端浪费食材。 邓芷柔是怎么都看不下去,就把这些个不省心的被赶去择菜。 独留宋祈年一人在旁边无聊。 “师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每次大家干活都把他排除在外,他又不是玻璃做的,简单的事还是能干的,可宋祈年毛遂自荐好几次都未果。 邓芷柔道,“厨房油烟重,你的那份活计子胥都干了,没事就去榻上休息。” “哦对了,小宁不是要带人过来吗,小年你去看看到了没?”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用了,我已经带来了!” 或站或蹲的众人都看过去,然后除了袁可,其余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 !! 只有袁化了然地摸了摸胡子,故意拖长了声音,“不是说受不了吗,如今怎的变卦了?” 陆遇宁飞快给他使眼色,眼含威胁,“师父!” “这女子的心意啊,果然就是多变……” 袁化被爱徒瞪了一眼,轻咳一声,“好好好,师父不说了……小宁,这是谁啊?也不给大家介绍下。” 陆遇宁道,“他啊,你徒弟我男人呗。” “钧之,这是我师傅师娘,大师姐凌纾,二师兄封子胥,三师兄宋祈年,四师姐你见过的。” 谢昶宸听着她毫不掩饰的亲昵称谓,心底冒起了甜蜜欢喜的泡泡。 他微微欠身,语气温和,“师父师娘,诸位师兄师姐,在下谢昶宸,今日匆匆而来,实属叨扰,我略备了份薄礼,已放在正厅,希望大家能喜欢。” 凌纾眸光微闪,不着痕迹地扫视过他,姓谢,皇族? 袁化摸着胡子笑道,“太子殿下客气,昔年多亏皇后娘娘,才得救内子性命……此处油烟味重,不是说话的地方,可移步前厅。” 陆遇宁松开手,对他点点头,“去吧。” 谢昶宸却道,“不必,今日没有太子,大家不必拘束,只当我是自家人即可……左右时辰还早,我也可以帮忙的。” 众人都讶异地看着他。 堂堂大乾储君,金尊玉贵的太子,竟然会做菜?! 谢昶宸微弯腰,“阿宁,帮我扎下衣袖。” 陆遇宁上次来癸水就知道他能进厨房,但对他的厨艺水平不甚了解,半信半疑地给他将宽大衣袖束好,“你行不行?不要勉强……” 谢昶宸语气温柔,“放心,不会给你丢脸的。” 这是丢不丢脸的事情吗! 她下午去接他的时候,这人捯饬打扮,衣服七七八八换了好多件……就为了来这里下厨?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但接下来的一幕,就跌破众人眼球,只见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案板前,拿起食材,紧接着下刀如有神,极有节奏的“哒哒”声响起。 不过须臾,无数形状整齐的菜肴就切好装盘备用。 光看这切菜的功夫,众人就知道他有两把刷子。 谢昶宸道,“师娘,您先歇歇,我来掌勺即可。” “嗯?好……”邓芷柔有点懵,但还是让开了位置。 其实她对太子的印象还停留在江湖上流传的版本,不仅貌胜潘安有雄才幍略,而且运筹帷幄在战场决胜千里,端的是郎艳独绝,本以为会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谁想到这般温文尔雅。 最关键的是还主动揽勺做饭! 这就让邓芷柔多了很多好感,眼神中也尽是满意。 这样的才貌性情,和小宁倒是很配。 太子都如此随和,一家子江湖儿女自然不拘小节,干活地干活,烧火地烧火,时而说说笑笑,气氛异常和谐。 陆遇宁嗅着锅里传来的诱人香味,好似徜徉在温泉池子里,全身的疲惫尽消,只剩下甜蜜温暖的舒适感。 这样真好。 她走到谢昶宸身侧,对他弯了弯眉,“我来查验下太子殿下的成果。” 谢昶宸用筷子夹起锅中还在沸腾的晶莹肉片,轻轻吹了吹,然后喂到她嘴边,“小心烫。” 陆遇宁也不客气,就着这个姿势叼进嘴里,然后眼睛一亮,“真好吃!几乎可以和师娘的媲美了,哎呀我的眼光真是不错,一来就捞到个贤惠的。” 谢昶宸笑容温柔,低声道着缱绻,“我的贤惠只给你一人。” 陆遇宁满足地眯了眯眼,这还差不多。 “我决定给你加两分,等到了一百分,你就可以换个身份了……” “真的?” 谢昶宸清澈眼眸溢满流光,看上去格外高兴,“那我现在……有多少分?” 陆遇宁凑到他耳边,谢昶宸配合地弯腰去听,她含笑轻哼,“暂时不告诉你,不过及格分还是有的。” 二人在这里腻腻歪歪,众人就算想忽略,也很难忽略,但为了避免某人“恼羞成怒”,也只得假装是个瞎子。 袁可都旷了许久,看到他们不分场合的亲热举动,更是气得眼睛都绿了。 哼,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她决定化悲愤为食欲! 于是,接下来,灶台边时不时就伸出一只鬼鬼祟祟的手,将边缘的盘子悄咪咪地偷走。 谢昶宸当然看到了,不过他毕竟还算是“半个外人”,只假装没见到。 不是什么大事,多做些就好了。 倒是陆遇宁看到这个“偷菜贼”,嘴角抽抽,扑上去小惩大诫,“可儿,你没吃过饭的吗!” 袁可哀嚎道,“你好歹让我吃完嘴里的!爹,娘,你看她!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师姐……” 她端着盘子,却很灵活地跑出去,挑衅道,“有本事你来追我呀!” 袁化摸着胡子转身,不参与这场混战。 邓芷柔嘱咐道,“别掉进池塘里了,我和你爹可不负责捞。” “知道啦!” 第67章 酒醉撒娇 另一边的宋祈年和封子胥早就习惯她们时不时地掐架,身子都未动半分,淡定无比。 “阿年,你去榻上歇着,这里有我就好。” 宋祈年脚边拢了盆炭火,他伸出修长但瘦削的手指,被炭火烘得染上些许温暖。 “榻上也是冷的,放心吧,我不会逞强的。” 封子胥捧住他仍旧有些冰冷的手指轻轻搓了搓,“榻上我放了暖炉给你煨着,不会冷,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嗯,知道了。” 宋祈年侧身靠在封子胥肩膀,“你干活吧,我想陪陪你……” 外面笑笑闹闹,里间温柔依偎,谢昶宸头次有了这是除夕的感觉。 相较于宫中璀璨的灯火、喧闹的丝竹声以及人人都带着假面笑容恭维的节宴,扶云居虽小,却充满了家的味道。 这里没有繁琐的礼节,没有奴仆围绕,只有一家人聚在一起,彼此打闹欢聚。 喜庆团圆,应当是这样。 …… 袁化素来是个无酒不欢的,除夕之夜更是如此。 半梦半醒之间,拉着谢昶宸,扬言要不醉不归。 谢昶宸还在服药,不太能饮酒,即便陆遇宁帮他挡了大半,还是免不了长辈的盛情,小酌几杯。 谢昶宸以往病恹恹的,小心呵护都不能够,谁人敢让他喝酒,因此他的酒量其实很差,两三杯不倒也会迷糊。 以至于谢昶宸上车的时候,都还是一副脸颊酡红、步履不稳的模样。 来接他的单行单远两兄弟大惊失色,“大人,殿下这……!” 陆遇宁尴尬扶额,“钧之他今晚高兴,喝了点酒,现下有些醉了……不过无大碍,回去用点解酒汤就没事了。” 她的医术有目共睹,单行自然深信不疑,他松了口气,“那您快上车坐好,等下麻烦扶着点殿下。” “好。” 已至戌时,昏暗的天色夹杂着寒风,其实还挺冷的,不过宽敞的马车内却极度温暖舒适,带着怡人的淡淡香味。 陆遇宁微感叹,太子府的这些人对待主子还真是尽心,事事都考虑妥帖。 其实,这不仅是太子平素宽仁待下的缘故,还因为昨日谢昶宸提前下发了奴仆的工钱,还额外每人多十两的年节赏钱,管事的多二十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白花花的大笔银子下去,哪个能不尽心! 马车缓缓向太子府驶去,陆遇宁刚将谢昶宸扶着坐好,这人就抱着她的手臂黏了过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陆遇宁凑过去听,耐心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师父也是,非要让病秧子喝酒干嘛,这晕乎乎的模样,哪里还有太子的端雅。 谢昶宸双眼迷离,猛地摇头,差点将脑袋甩到马车的木框上,吓得陆遇宁连忙把他拽过来。 “别乱动!等下磕到头了。” 谢昶宸盯着她半晌,然后眼眶慢慢红了起来,目光湿润,声音略带委屈,“阿宁,你凶我,不开心!” 怎么像个小孩子样,陆遇宁深吸一口气,“好,不凶你。” “可我还是不开心!” “又怎么了,祖宗……” 谢昶宸俊美容颜泛着微醺的红晕,他轻轻窝进陆遇宁的颈侧,小声道,“你还没有亲我,每日都要亲三次才行。” 陆遇宁表情怪异,“谁定的次数?” “我定的!”谢昶宸得意洋洋地回答,随即小猫撒娇似地在她颈间蹭了蹭。 “好不好嘛阿宁,你亲亲我……” 马车内的灯光并不算特别明亮,昏黄之间有种朦胧柔和之感。 陆遇宁侧首看去,突然就懂了“何谓灯下看美人,更美三分”。 她虽不像袁可那般耽溺于美色,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普天之下,这般容貌可以说只此一人,偏就他还那般痴迷于她,陆遇宁再冷硬的心也忍不住动容。 她虽然不知道他们今后是否会一如往昔,但现如今,她倒是愿意多宠着他一点。 她伸手蒙住谢昶宸的眼睛,语调少见地柔和,“你乖乖的,我就亲你。” “嗯,我很乖的。” 谢昶宸浓密的睫毛在她手掌心颤动,薄唇愈发凑近,就像个索要糖葫芦吃的小孩。 陆遇宁微叹,幸好他们今后不会有子嗣,要不然这般爱撒娇,她可招架不了。 所幸夜色昏暗,也没有外人,她把谢昶宸双手禁锢在头顶,压在马车壁上,肆意践行了一番采花贼的所作所为。 不过顾及着两旁的守卫,倒也没有做得多过火,只欺负得谢昶宸呼吸急促,难以自制之时就无情抽身离开。 谢昶宸虽然没满足,可也谨记着,很乖地没有发出什么不堪的声音,只是像肌肤饥渴般,牢牢抱住她纤细的腰肢,枕在膝上阖上了双眸。 陆遇宁用手背碰了下他额头,低声道,“喝不了酒还喝,自己找罪受。” 虽然嘴里嫌弃,她还是把谢昶宸揽近了点,免得这个醉鬼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单行的声音,“殿下,大人,到了。” 陆遇宁睁开小憩的双眼,“知道了。” 一回生二回熟,看着醉迷糊的谢昶宸,陆遇宁没怎么纠结就把他打横抱起,出了马车。 门口等候的严忠等人看到这一幕,恨不得自戳双眼。 为什么这样的场景还能再看到一回! 殿下虽然病弱,可终究是个成年男子,身量极高,大人究竟是何等神力,才能这般轻松地抱着走? 将谢昶宸放到寝殿床榻上后,严忠迎上前去,刚好看到他绯红未退的面色。 “哎哟,殿下这是怎么了?” 陆遇宁解释道,“适才喝了些酒,有点醉了。” “酒?!这……殿下甚少饮酒,老奴立即吩咐人准备醒酒汤。” 陆遇宁颔首,“放心吧,偶尔一次无大碍,醒酒汤劳烦严总管喂他些,我等会还有点事,今晚可能回来得很晚,也可能不回来了。” 严忠惊讶,“都这般晚了,您还要干什么去,可需要老奴派人帮忙?” 陆遇宁笑着摇摇头,“不必了,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嘛,江湖中人不拘这些……至于做什么嘛,这是个秘密。” 严忠不再多问,恭敬道,“那您路上小心些。” “好。” 第68章 若芙之仇 新年之际,各属国远道而来进贡的使臣,在贡品完全清点入库之前,被昭锦帝安排在八夷馆住下,正月初五便可陆续离京。 一则可以共度新年,感受大乾的风土人情。 二则也是为了杜绝“滥竽充数”的情况发生。 数年前就有一附属国,想着进贡的珍宝数不胜数,就以次充好,五百之数报作两千,送来一堆破铜烂铁。 泱泱大乾,地大物博,倒也不缺这点贡品,只不过这个行为极尽蔑视,把他们当傻子看不成。 昭锦帝表面上未曾发作,不过很快就将使臣的头颅同“贡品”尽数送了回去,随后而至的便是大乾战无不胜的铁骑,将整个国都尽数囊括于大乾的辽阔疆域之下。 至此,再无人敢这般放肆,说住哪里就住哪里,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毕竟作为附属国,他们还有生存的余地,可若是硝烟四起,只会是一败涂地的下场。 陆遇宁趁着夜色溜进八夷馆,径直进入最上层的扶华公主房间里。 “谁?!” 听到动静,扶华公主警惕地从浴桶中起来,拿起旁边的亵衣穿好。 “我。”陆遇宁掀开帘子走进湢室,正好和秀发披散、衣着不整的扶华公主打了个照面。 两张相似却不尽相同的脸对望着。 扶华公主眼睛一亮,“宁姐姐!” 陆遇宁笑道,“是我,芙儿,好久不见。” 扶华公主,应该说是若芙,她又惊又喜地给了陆遇宁一个大大的拥抱,“宁姐姐,我一直等你给我消息,没想到你突然就来了。” 陆遇宁道,“出其不意才是我的风格嘛。” 若芙牵着陆遇宁的手坐在椅子上,娇柔一笑,“宁姐姐还是如同当年,一点未变。” “可你倒是变了不少……” 陆遇宁问道,“芙儿,你怎么会变成锡兰国的公主?” 若芙正欲回答,却突然扫视过房间四周,“我们寻个其他去处吧,唯恐隔墙有耳。” 陆遇宁道,“这一层的人都被我送去见周公了,今晚绝不会醒,如果有动静,小金会告诉我的,你放心说吧。” 若芙看着陆遇宁风轻云淡的模样,眼里满是崇拜,宁姐姐还是这般厉害,如同救世的神女一般。 “宁姐姐,我先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对太子绝无非分之想!” “我先前不知道他是你的,锡兰国想把我送过来迷惑太子,让他沉溺于女色,最好是能让父子反目成仇,可我本也是大乾人,怎会如此做,我是打算过如果不幸被太子看上,就金蝉脱壳,绝无其他想法……” 陆遇宁一怔,随后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你看他的眼神无任何情愫。” 她倒是没想过这遭,若芙的母亲被男子所骗,落得个悲惨而死的下场,她相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更不会轻易相信男人。 “你当初说去寻仇,你的父亲是锡兰人?” 若芙眼神沉静,眸底暗藏翻涌的恨意,“是,他是锡兰国的摄政王。” 陆遇宁微微蹙眉,“那他知晓你的身份吗?” “不知,如果是我本来的面貌,他可能会认出来,但我借了你的容颜,与他并无半点相似……宁姐姐你知道吗?我哥哥还活着。” 没等陆遇宁说话,她继续道,“哥哥身上好似携带了锡兰人需要的东西,他们将他囚禁在王庭深处,不让哥哥死却极尽折磨……” “我尝试过去救,可守卫众多,根本无法接近,于是我就伪造身份,易容后使了点小手段,装作是锡兰国王流落在民间的女儿,那个老东西自己都记不到宠幸了多少女人,对我的身份倒是没有怀疑,因此我顺利进了王庭……” 陆遇宁听罢,道,“那是谁将你当作物品一样进贡的?” 若芙顿了顿,眼神嘲弄不已,“自然是我那个好父亲……他早就有不臣之心,如果我真能引得大乾父子内讧,他正好可以篡夺王位,再举兵向大乾宣战。” “这次我没有顺他的意,想必他会非常失望吧?不过……” 若芙眼眸闪过一丝杀意,“这次回去,我打算让“父王”将我嫁给摄政王……” 陆遇宁眉头紧锁,“芙儿,你……” 若芙面色无比轻松,“如果我能救得哥哥出来,杀了他后还能全身而退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即便身死,我也让那个渣滓给母亲陪葬!” 陆遇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 设身处地,如果今日有人对她的师傅师娘下手,她就算拼了性命,也会将仇人碎尸万段,戮尸荒野。 每个人都有该走的路,她终究不好插手太多。 陆遇宁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瓶,叮嘱道,“芙儿,蓝瓶中是可以淡化疤痕的伤药,红瓶是剧毒,一滴见血封喉,慎用!” 若芙摇摇头,只接过了红瓶,她在陆遇宁的面前揭开了人皮面具。 在烛火的映照下,陆遇宁诧异地睁大了双眸。 面前的少女皮肤白皙,虽然不似陆遇宁那般美得摄魂夺魄,依稀可以看见清秀可人的五官,但面上皆是纵横交错的疤痕,坑坑洼洼,带着渗出血丝的血痂,硬生生破坏了那份美貌。 陆遇宁蹙眉,“芙儿,我当初给了你伤药,为何如今疤痕还这般明显?” “因为我没用啊……”若芙抚过自己凹凸不平的脸颊,粲然一笑。 “宁姐姐,脸上的伤疤好了,可心里的疤却好不了,我留下这疤痕,就是让自己永远记得当初那份伤痛与耻辱。” 她攥紧了手中的红瓶,侧身靠在陆遇宁肩膀,神情泫然带笑。 “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到时候宁姐姐再给我好好治治吧……” 陆遇宁心疼地抚摸着她瘦削见骨的脊背,深深叹了口气。 “好,就算你和你哥哥还有最后一口气,都要爬着回来,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若芙闭上了眼,寻得片刻宁静。 “嗯,我知道的,宁姐姐一直都那么厉害……” 第69章 亲人相认 启元二十四年,正月初一。 绛云殿。 昨晚陆遇宁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快寅时了,她上床之后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又是大中午。 外面的冰雪虽未消融,但有薄薄的阳光洒进来,极为舒服。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陆遇宁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 “醒了,饿不饿?” 床幔突然被掀开,露出谢昶宸那张俊美的面容。 陆遇宁早就察觉到房间内有其他的呼吸声,并不意外,只是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约莫辰时,等你起床顺便批些不重要的折子,现在还未到午时。” 谢昶宸觉得她这副慵懒的模样活像小猫,特别可爱,他伸出手指,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声音温柔,“今日天气晴好,煊儿邀我们下午去骑马,有兴趣吗?” 陆遇宁眼睛一亮,“有啊,我正愁没事干呢。” “那先起床吧,用过午膳再去,膳房准备了你爱吃的……” 陆遇宁摇摇头,顿了顿,“钧之,我……想去尝尝镇国公府的午膳,你说他们会欢迎吗?” 谢昶宸柔声道,“当然会欢迎,那天你离开后,他们隔三差五就递消息过来,眼巴巴盼着你回去,今日正月初一,怎可能不欢喜你去。” “阿宁,别给自己太多负担,我会陪着你的。” 陆遇宁微微一笑,“好,那等会儿就去吧……对了,你昨日醉酒,现在头疼吗?不舒服的话我给你扎两针。” “还好,现下没有不舒服。” 谢昶宸似乎有些难为情,脸颊发烫,“阿宁,昨日我酒醉失态,又麻烦你了……” 陆遇宁支着下颌,饶有兴致地发问,“那太子殿下想如何做?” 谢昶宸似乎下定了决心,眼神和语气都带着坚决。 “我也抱你,服侍你洗漱。” “诶?这就不必——”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稳稳地抱了起来。 陆遇宁无奈扶额,这人大清早就等在这里,莫不是就等着这一遭。 “行吧,你开心就好……” 太子甘愿来服侍,她何乐而不为,人嘛,该享受还是要享受。 就这样,陆遇宁享受到了被当朝太子端来抱去伺候的尊贵体验,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 镇国公府。 虽然是新年,阖家团圆之日,但因为主人家的心情不佳,镇国公府闭门谢客。 纵然红灯高挂,也并没有多少喜庆的气氛,连昨日过除夕都格外萧条冷清。 不过在接到太子府递过来的消息之后,整个府邸瞬间忙碌起来,好似顷刻间便有了活气。 “快去吩咐膳房,这些菜肴,务必在姝儿来之前准备妥当!” “刘管事,快去门口候着!” 刘庆面上带喜色,重重点头,“是!” “小羿,姝儿的房间准备好没?” 席君羿道,“芷苓院早就收拾好了,屋内陈设、布置、丫鬟一应也都准备妥当,小妹可以直接住进去,母亲尽可放心。” 席姣钰握住席则灵的手,心里怦怦直跳,“灵儿,这不是我在做梦吧,姝儿真的说要过来吗?” 席则灵道,“娘,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派人递的消息,还能有假不成,姐姐等会儿真的会过来。” 席姣钰心下酸涩难言,眼眶又红起来,“我还以为她再也不会愿意见我们了……” “怎么会呢?” 席则灵用手绢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软声道,“姐姐最心软了,上次帮了我之后,还温柔地叮嘱我早些回家……娘,您还是先去更衣吧,今天团圆的大喜日子,等会儿让姐姐看到恐怕不太好。” 席姣钰如梦初醒,“对,对!姝儿都要回来了,我哭什么……我先去更衣,你和小羿记得盯紧他们,别出纰漏。” “女儿省得,您快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席则灵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娘没有再追问,如果让娘知道她被流氓堵截,她怕是要独自受家法了。 幸好娘专注着姐姐,没工夫管她,姐姐真好! 这时有丫鬟上前来,“少爷,小姐,家丁来报,太子殿下的车驾还有两条街就到了,您看……” 席则灵颔首,“知道了。” 席君羿道,“灵儿,我和祖父先去门口候着,你安排下。” “好。” …… 马车中。 陆遇宁的视线透过窗户,落在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些出神地看着。 “想什么呢?” 谢昶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拿着一串糖葫芦啃得津津有味。 她母亲轻声呵斥,但还是温柔地给她擦掉口水。 陆遇宁道,“钧之,你说若是我当年没有被掳走,是不是也曾有过这么幸福的时刻?” 谢昶宸听出陆遇宁语气中的怅惘,无比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 “会的,程大将军虽然在战场极为骁勇,威震四方,可却是出了名的疼夫人子女,若是你从小在他们膝下长大,绝对会是泡在蜜罐中疼宠长大。” 陆遇宁轻笑道,“又不是蜜蜂,说什么泡在蜜罐里……” 她捏了捏谢昶宸的脸,“那样的话,你就只能等死了,被娇宠长大的镇国公小姐可救不了中毒濒死的太子。” 谢昶宸语气风轻云淡,“那就是太子的命数到了……” “阿宁,我并不需要你受苦才能换来救我的机会,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考虑好了身后事,反正人终有一死,我并不惧怕那一天的到来。” 陆遇宁狠狠蹙眉,正欲说话,他就继续道,“不过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会一辈子黏着你,就算你烦也不放手,最好能永永远远都绑在一起。” 行吧,这才是正常的他。 这人哪天不满脑子的腻歪想法,绝对是中邪了。 两人谈笑间,外面守卫的单远道,“殿下,大人,镇国公府到了。” “嗯。” 谢昶宸先起身下车,然后伸手来接她,“阿宁下来吧。” 陆遇宁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再看到他的动作,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这怎么像新妇回门一般,感觉怪怪的! 第70章 绿茶太子 细细想来,他们俩的日常相处根本不像刚定情的男女。 除了那纸婚约和未洞房外,反倒更贴近于新婚的夫妻。 难道是她太急色了,处处占他便宜? 不至于,肯定不至于。 陆某人坚决不承认自己跟袁某人那种色中饿鬼混为一谈。 “阿宁,怎么了?” 谢昶宸看到她久久未动,有些关切地询问。 门口等待的众人心一紧,特别是席姣钰,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紧张不已。 难道姝儿反悔了,临到头又不想原谅他们了! 陆遇宁回过神来,对他摇摇头,“没什么。”然后把手搭上去,下了马车。 站定后,陆遇宁才得以看清,镇国公府门口乌泱泱站了数十人,无一不是面带喜色,目光期待急切地盯着她,加上新年里门口的喜庆装饰,更像新妇回门了。 陆遇宁和谢昶宸并肩走上前去,众人连忙下跪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谢昶宸温声道,“无需多礼,今日孤陪着阿宁回来,希望不会叨扰到大家。” 席丹臣道,“殿下哪里的话,殿下能来,简直令镇国公府蓬荜生辉。” 简单的寒暄过后,众人难以抑制将激动的目光投到陆遇宁身上。 “额……”陆遇宁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张了张嘴,却感觉像糊了浆糊一般,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谢昶宸握住她的手,无声给予安慰。 陆遇宁定了定神,深呼吸两下,尝试着开口。 “母,母亲……” 席姣钰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激动得声音发颤,连声应道,“嗳,嗳!” 这头开好了,后面的话自然顺畅,陆遇宁将认得到的挨个叫了一遍,颇有种小孩子拜年认人的感觉。 众人无一不是热泪涟涟,激动地无以复加。 到了席君羿旁边的秀丽妇人和小孩子时,陆遇宁有些卡壳,这莫不是…… 席君羿正要介绍,陆遇宁估摸着问道,“这是……嫂嫂?” 卢榆含笑给她回了一礼,“姝妹妹聪慧。” 正在这时,她身侧穿得像个小福娃的小不点儿脆生生道,“哇!姐姐好漂亮啊……娘,能不能讨来给我做媳妇儿!” 陆遇宁一怔,其余众人愣了下,然后纷纷笑出声来,只有谢昶宸微微黑了脸。 这才多大点,就和他抢媳妇了。 卢榆笑着呵斥道,“烨儿,不可如此失礼,这是你姑姑,如何能做你媳妇儿。” 席恒烨瘪瘪嘴,“等我长大了,你们都没了,我想要谁做媳妇儿就要谁,哼!” 虽然童言无忌,但这话说的,连陆遇宁都觉得很滑稽,更别提他亲老子了。 席君羿勉强维持着温和的笑容,“祖父,母亲,你们先领着殿下和妹妹进屋去,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就把席恒烨提溜起来,不顾他张牙舞爪的假声哭嚎,去僻静的地方践行一些“父慈子孝”。 “不管他们,姝儿,咱们进去,膳房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你尝尝可还能入口……” 席姣钰拭掉眼角的泪,走到陆遇宁面前,似乎想牵牵她,可又顾及着她的不让触碰,颇有些踌躇。 陆遇宁主动牵起她的手,“那母亲……我们进去吧。” 一行人簇拥着她进去,陆遇宁回头看了谢昶宸一眼,“钧之,别跟丢了。” 谢昶宸笑得无比温柔,“嗯。” 也不知道阿宁有没有发现,她现在对自己的存在与跟随是越发自然了,还会关心他有没有跟丢。 席丹臣笑着道,“太子殿下请。” 谢昶宸微颔首,“国公客气,您先请。” …… “姝儿,来,尝尝这个……” “姝儿,你试试那个……” 陆遇宁望着自己碗中已经堆成山的饭菜,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这个热情得也太过了吧。 “额,大家都吃吧,不用专门照顾我……” 她旁边一左一右分别坐了谢昶宸和席姣钰,本来凭谢昶宸的身份,是应该居上位的,但是他极尽谦和,道今日没有太子,只是寻常家宴,因而上位就留给了年迈的老国公。 席姣钰握住陆遇宁的手,“姝儿,你从前受了很多苦,没有父母相伴,对你,我们亏欠良多,如今好容易一家团聚,你就让我尽些做母亲的职责吧……” 席君羿也道,“是啊小妹,母亲可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刻,你也让为兄沾点光。” 陆遇宁无奈,“……好吧,不过母亲你们还是别叫我“姝儿”了,我听着怪怪的,我现如今叫陆遇宁,还是唤我现在的名字吧……” 老国公和孙子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些忧虑。 姝儿这话中的意思,难道没打算认祖归宗,改回本名。 席姣钰何尝没看出来,不过她什么话都没说过,“好,那母亲今后就叫你宁儿了,只要宁儿开心,名字都是小节,无妨。” 陆遇宁笑笑,“嗯。” 一家人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只有席恒烨捂着红肿辣烫的屁股,呜呜流泪。 爹下手也太重了,他的屁股啊~~ 饭后,众人在正厅闲谈说话。 谢昶宸却被老国公和席君羿这个好兄弟请到偏厅,明面上是有正事相商,可实际…… “太子殿下,恕老臣冒昧……不知殿下如今和小宁的关系进展到哪步了,可有考虑何时请陛下旨意婚配?” 席丹臣也是过来人,上次朝会就看出太子对孙女儿的悉心呵护,适才也看出两个孩子是两情相悦,可未有实际的名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太子是没什么,可他孙女毕竟是闺阁女儿,传出去有碍名声。 席丹臣知道以镇国公的身份,他其实不方便也不好置喙太子的婚事,毕竟这是家事也是国事,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窥探上意、意图不良的下场。 可为了孙女,他也只有豁出这张老脸,问个明白。 谢昶宸朝着席丹臣和席君羿清朗一笑,但笑容颇有苦涩之意。 “国公,实不相瞒,此事孤做不了主……从认识阿宁开始,孤就多次表达爱慕之意,奈何郎有情她无意,好容易才给孤个试试的机会,并无任何越矩的行为……” “至于这婚姻大事,孤前些天说进宫请父皇下旨赐婚,可她没怎么多想便拒绝了……” 第71章 解决情敌 “之前孤也曾以性命起誓,向她保证过今生今世唯她一人,永不纳妾室通房,可阿宁还是……” 谢昶宸的语气极度认真,“国公,您是阿宁的长辈,如果能劝得她松口,孤保证,赐婚圣旨即刻就能到,孤必将以十六抬大轿迎阿宁入主太子府!” “这……” 就算席丹臣素来老练,泰山崩于前不改面色,此刻也被这一番话震在了原地。 席君羿更不必说,也是狠狠震惊了。 二人从没想过,在他们的关系里,自家孙女儿\/小妹竟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 堂堂大乾储君,居然像个深陷情网的痴儿,连用性命起誓这种荒唐行为都做得出来。 身为朝臣,肯定是希望上位者广纳后宫,使子嗣充盈,江山稳固,可作为至亲长辈,他这番“唯她一人”的言论可谓是说到了心坎里。 谁不想自家孙女儿嫁个良人,幸福厮守终身呢。 尤其是孙女儿之前还受了那么多苦,他们肯定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毕竟父母长辈也不能陪她永远…… 席丹臣微沉吟,“殿下,老臣素知殿下的心性,非是三心二意之人,也愿意相信此番话是真,不过,小宁这孩子,现如今对我们可能还不如对殿下来得亲,冒然去说,怕弄巧成拙……” “这姻缘之事,恐怕要劳烦殿下自己上心,旁人应无法相帮。” 谢昶宸道,“论身份和年龄您都是孤的长辈,只要您觉得孤这个未来孙女婿还算合格,不反对我和阿宁在一起,那孤必定继续努力,争取让她早日允一个名分……” “……殿下言重了。” 在旁边的席君羿越听表情越怪异,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 正厅中。 “宁儿,母亲已经给你收拾好……宁儿?” 陆遇宁回过神来,“嗯,什么?” 席姣钰看着她隐隐担忧的目光,有些吃味。 她都还没和女儿好好相处,不会过不了多久女儿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吧。 席姣钰宽慰道,“宁儿你放心,殿下是君,就算你们已经……你祖父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陆遇宁总觉得她停顿的地方很是意味深长,她不会以为他们俩私下胡来,已经有夫妻之实了吧。 别的她不敢说,但这事是绝对没有,尤其过两天她调个药,他就“不举”了,哪里还行得了。 “其实吧,我和钧之……发乎情止乎礼,清白得很,并不像母亲所想的那般。” 席姣钰一愣,语气里明显带着不相信,“没有……吗?” 那上次他们见到的…… 陆遇宁陡然想起上次亲吻被他们当场撞见过,且还是她主动的,“呃,其实也就仅限于此了……” 席姣钰问道,“……宁儿,你已经确定是他了吗?” 虽然太子各方面都出众,但作为母亲,自然不希望她的宝贝女儿与别人共享夫君。 太子妃、皇后……看似尊崇,可高处不胜寒,这个位置岂是那么好坐的。 陆遇宁正要说话,就被人打断了。 席恒烨捂住仍旧发疼的屁股,歪歪扭扭地挤进人群中来,双颊泛红。 “姑姑,我也很不错哒!你要找夫君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我,我的所有小钱钱都可以给你唷……” 众人啼笑皆非,卢榆连忙将他拉开,“烨儿,怎么哪儿都有你,大人说话小孩子莫插嘴!” “娘!你别拽我……”席恒烨不高兴地扭着屁股。 席则灵逗弄他,“烨儿,除了姐姐,我也是你姑姑啊,难道你也要我当你媳妇儿吗?” 席恒烨摇摇头,真诚地回答她。 “小姑姑,我和你太熟了,不能娶你做媳妇的!” 席姣钰听不下去了,轻声呵斥道,“灵儿,你也跟着胡闹!” 陆遇宁倒没生气,她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是因为我陌生才喜欢的?” 席恒烨害羞地捂住发红的脸颊,“不是的啦……因为你漂亮,比她们都漂亮!” 这个她们指的是服侍他的小丫鬟。 陆遇宁挑眉,笑容温柔,但说出口的话却无情粉碎了小男子汉的自尊心。 “你都喜欢漂亮的,那姑姑我自然喜欢俊美的,容貌、家世、才华……这桩桩件件,你有自信能胜过太子吗?” 席恒烨如遭雷击,他看了看自己午膳吃得滚圆的肚皮,再想到“情敌”俊美的容貌,修长的身姿,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泫然欲泣,抽抽噎噎地道,“姑姑……你不能这样以……以,对,以貌取人,我现在是比不上他,可我长大后……绝对不比他差!” “过来。”陆遇宁对他招了招手。 席恒烨擦掉鼻涕泡,听话乖乖跑到她面前,揪着衣角扭扭捏捏道,“姑姑,怎么了……” 陆遇宁笑着曲起手指朝他额头来了一下,“你也知道我是你姑姑啊,想让我当媳妇儿,想得还挺美……再说,我可没耐心等你长大,省省吧小家伙儿。” 席恒烨被“心上人”一番无情打击,心碎了满地。 “呜呜……” 谢昶宸和席丹臣等人出来就看到他被众人围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昶宸目露诧异,“这是怎么了?” 陆遇宁轻笑道,“没什么,就给你解决了个情敌。” 席丹臣负着手,苍老的面色上带着不愉,“烨儿,家中还有贵客,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来人,把小少爷带下去。” 席恒烨哭泣之余看到威严的曾祖父沉下脸,害怕地朝卢榆身后躲了躲,“娘……” 陆遇宁看到小家伙儿是真的害怕了,好心给他解了个围,“祖父,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童心之言,倒也不必如此严格,正好我和钧之也要走了……” 众人一愣,席姣钰更是紧张地抓住她的手,“宁儿,你不愿意留下来吗?” 陆遇宁解释道,“今日天气好,二殿下邀我和钧之去骑马,现下时辰不早,再不去就迟了。” 席姣钰无形之中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那宁儿……你愿意回来住吗?母亲给你安排好了住所,你有喜欢的都可以随便添置。” 陆遇宁摇头,“可能不行,太子的病需要我照料着,时刻都不能马虎……不过,我会抽时间回来看您和祖父的……” 席姣钰虽然失落,可也知道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好,母亲送你出去。” “嗯。” 陆遇宁起身,朝席丹臣道,“祖父,您年纪大了,平时好好保重身体,我们先走了。” 席丹臣看着陆遇宁关切的眼神,面色和蔼了许多。 “好孩子,祖父知道了,你好好去玩吧。” 第72章 陆负心女 四季猎场。 这是盛京最大的皇家猎场,位于京郊,占地广阔,是皇族贵胄们驰骋畋猎的天堂。 猎场被四周苍翠的群山环抱,内部地形复杂多变,枝繁叶茂的丛林是猎物们藏匿的绝佳之地,而蜿蜒的小溪和清澈的湖泊,则是休憩和观赏美景的好去处。 冬日里,猎场四周峰峦叠嶂,白雪皑皑,即使只在宽敞平原随意骑马玩耍,也别有一番乐趣。 猎场大帐的台阶前。 谢玉煊被阳光晒得懒洋洋的,无聊得几乎要扒开面前的雪地啃草了,“皇兄和宁姐怎的还不到……” “还未到申时,你自个儿非要来这么早。” 谢云蘅少见地褪去华丽公主外袍,未簪珠玉,换上一身轻便的淡蓝色骑马装。 “皇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兄,约在申时,基本午时刚过就到了,我可是上了好几次当,谁知道他这次来得这般晚。” 谢云蘅在他身旁坐下,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昔,皇兄难道不要等宁姐姐打扮吗?” “唉,好吧……” 谢玉煊唉声叹气之余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睛突然亮得发光,悄咪咪凑到谢云蘅耳边,“皇姐,昨日除夕欸,皇兄居然推了宫宴,你说他干什么去了?” “不知。” 谢云蘅道,“兄长自有打算,你问这个作甚?” 谢玉煊笑得贼兮兮,“我知道啊!据说皇兄被宁姐劫走了,大半夜喝得醉醺醺才回家,啧啧啧,就差亲到一起了……” “喝醉?” 谢云蘅诧异,她一时还无法将这个词同温润矜贵的皇兄联系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孤也很想知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谢玉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僵硬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他英明神武的皇兄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幽暗不明。 谢玉煊一看到他这个眼神就直打哆嗦,支支吾吾道,“这个嘛……嗯,其实我也是听说得……” 陆遇宁轻笑道,“没想到二殿下专注吃喝玩乐,消息倒灵通。” “嘿嘿,其实还好啦……” 谢玉煊挠挠头,道,“宁姐,你们终于——”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二人交握的双手,登时瞪大了眼睛。 “你们这是!” 陆遇宁抬起十指相扣的手晃了晃,“就是二殿下想的那个意思。” 谢玉煊颇为震惊,“可宁姐你上次不是说不会留在盛京吗?” 此言一出,陆遇宁就感觉交握的手紧了许多,似乎很怕她就此离开。 她语气风轻云淡,“我是说过,可不留在盛京和跟你皇兄在一起也不冲突吧,毕竟你皇兄说只要给他个名分就行,愿意在家里等着我回来,不会限制我的自由,等我什么时候想起他了,就回来看他一眼呗。” “!!!” 谢玉煊被这番言论震在了原地,语气恍惚难以置信。 “……皇兄能说出这样的话?宁姐你是天下第一负心女吧……” 虽然皇兄考教课业很严格,但终究是他的好哥哥,怎么可以这样对他,简直过分! 谢云蘅也诧异地睁大眼睛,“这……” 陆遇宁看着两个小呆瓜的模样,无奈又好笑,“行了,逗你们的还真信啊!不留在盛京又不代表我要抛弃他,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我又不是非要天天在外漂泊,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回来。” “再者,就说今年,我不是也会一直守在他身边治病,有什么可担心的。” 谢玉煊狠狠松了口气,“那就好……”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怕皇兄真的成了个怨夫,天天扒着门框等待不归家的妻子,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幽怨之气。 咦,这太可怕了! “皇兄身子不好,今天就不上场了,宁姐,我们三个来!你等着,我去给你挑匹最帅的骏马!” 谢昶宸道,“不必,阿宁骑鲲雪即可。” “鲲雪?!” 谢玉煊有些吃惊,鲲雪是皇兄的专用坐骑,飞踏无影,可日行千里。 曾随皇兄上过战场,虽然是举世难得的骏马,可脾气委实太差,除了皇兄几乎不听任何人的使唤。 他小时候想去骑一下,差点被踩死在马蹄之下,从此对它敬而远之。 不过既然皇兄都开口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我去给自己挑匹最帅的骏马,宁姐你们等下!” 谢云蘅福了福身子,道,“那蘅儿也先下去准备。” 谢昶宸微微颔首,“去吧。” 二人都走远后,他才有些委屈幽怨地看向陆遇宁,“阿宁……” 陆遇宁故作不知,调笑道,“怎么了?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是谁欺负你了……” “还能有谁,你每天都在欺负我。” 他都不知道她到底哪句话是玩笑,如果真的大半年都不回来看他一眼,他绝对会像株缺水的植物,干枯死亡。 陆遇宁就喜欢他这副娇俏小媳妇儿的模样,她捧住他的俊脸,轻轻吻啄在唇角。 “那这样算欺负吗?” 谢昶宸微微红了脸,漆黑眼眸里满是期待的光点,“这样的欺负……倒是可以多来几次。” “不,今日份的到此为止,谁让我是负心女呢。” 陆遇宁道,“走吧,去看看我的骏马。” 谢昶宸虽然失落,但是道,“好。” 他抬了下手,远处就有太监恭敬地退下,不一会儿,陆遇宁就见到了“鲲雪”的真面目。 老实说,还真不愧是这个名字,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阳光下的皮毛光滑如缎,四肢肌肉健壮,令人见之难忘,可就是神情过于高傲,头颅高高扬起,看上去很是桀骜不驯。 陆遇宁看了眼鲲雪,再看向身躯病弱的谢昶宸,心中很有疑问。 就他这小身板,能驯服烈马吗? 谢昶宸笑容温柔,刚走到鲲雪面前,它就很有灵性地低下头来,蹭了蹭他的手,乖巧的模样让人侧目。 “鲲雪是黔南进贡来的,当时发疫病,就它病得轻些,孤安排人诊治,侥幸活了下来,就一直养在太子府……阿宁,你来试试?” 陆遇宁欣然道,“好啊。” 第73章 冬日骑马 “鲲雪随我上过战场,脾气不算好,阿宁你小心些……” 谢昶宸牵着缰绳交到陆遇宁手中。 陆遇宁不以为意,活动了下手腕,“没事,反正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有得是力气和手段!” 她就喜欢征服这种桀骜不驯的兽类,看着他们俯首称臣,有种莫名的爽感。 陆遇宁刚接过缰绳,就感觉马的温顺神情一变,鼻孔里喷着粗气,极为不屑地踢了踢蹄子,头颅高傲地朝后一扬,然后—— 非常尴尬地没扬动。 陆遇宁站在原地八风不动,手看似很轻地拿着缰绳,但鲲雪却知道这人的力气极大。 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心底涌现出不悦,除了主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骑它的。 旁边的谢昶宸看到鲲雪开始肌肉紧绷,就知道它很不高兴,忍不住提醒道,“阿宁,小心些。” 果然,他话音刚落的下一瞬,鲲雪便如闪电般扬起前蹄,向远方疾驰而去,但陆遇宁比它动作更快,恍惚间,只能见到一道红影飞身跃上马背,从他面前呼啸而过,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猎场的平坦原野上薄雪覆地,与疾驰的银雪色骏马几乎融为一色,谢昶宸的目光牢牢追随着那道红色的身影。 她骑在骏马上,仿佛是这片雪域中燃烧的红莲烈火,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谢昶宸恍若失了神,心中别样情感如潮水翻涌。 阿宁她那么耀眼,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将她禁锢在身边。 她是她自己,是最自由的陆遇宁,不应该被冠以某人妻子的身份,安于后宅度日。 能得她的垂青,就已然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太子哥哥!” 背后传来的娇声呼唤打断了谢昶宸的思绪,他转过身,就看到久久未回来的两人身后跟了好几个。 瑾仪郡主、云霓郡主、晋王世子谢茂等人欠身行礼,“太子殿下。” 谢昶宸面色淡然,“茂弟好雅兴,今日怎么有兴趣来此处?” 晋王是昭锦帝六弟,其嫡长子谢茂袭世子位,嫡女得封云霓郡主,算起来都是谢昶宸的堂弟妹。 谢茂相貌英俊,温文有礼地道,“父王前段时日感染风寒,原以为只是小疾,可未曾想入冬后,愈发严重,竟是缠绵病榻无法起身,想着是僻处的大夫医术不佳,于是奏请皇伯父允父王入京调养些时日……本该侍奉在父王身侧,但殿下也知道我这个妹妹,听闻殿下在猎场,吵着闹着非要来此处……” 云霓郡主偷看了眼面如冠玉的谢昶宸,捏着帕子羞恼跺脚,“哥!” 谢茂佯作苦恼,“唉,殿下你瞧,这姑娘大了,竟是说都不能说了。” 谢昶宸还没说什么,倒是旁边的瑾仪郡主不开心了,她咬着红唇,“太子表哥,你怎的光顾着和堂兄说话,好歹是瑾仪先唤你的,你都不理理我!” 云霓郡主呛她一下,“你是什么天仙似的人物吗?” 瑾仪郡主气得双手发抖,“你!” 谢茂素知自己妹妹和瑾仪是冤家,二人互把对方视为“情敌”,见面就掐,他轻声呵斥道,“霓儿,怎么说话呢,亏你还是姐姐!” 云霓郡主道,“谁是她姐姐!” 瑾仪郡主道,“谁要她这个姐姐!”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哼”了一声。 这些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谢昶宸仍旧维持着温和的面色,但心下已经极度不耐烦。 旁边的谢玉煊感觉到自家皇兄逐渐变低的气压,就知道大事不妙,皇兄好不容易和宁姐单独游玩,却被这些人打扰了,能开心才怪! 不过宁姐呢,难道抛弃皇兄自个儿去玩了? 谢玉煊往旁边挪了挪,努力降低存在感,却还是被谢茂叫住了。 他眉眼含笑,“听闻二殿下近来骑术愈发进益,不知可否和堂兄切磋一把?” 谢玉煊其实不太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堂兄,总感觉像个笑面虎,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好啊,堂兄请。” 太监牵来马匹,二人双双翻身上马,朝着远方飞驰而去。 谢云蘅也朝谢昶宸打了个招呼,由着太监牵马向远方而去。 几人都走后,云霓郡主目光落到谢昶宸身上,越看脸颊越羞红,上回见到他已经是两年前了,如今再相见,竟更加丰神俊朗,且少了病体孱弱的感觉。 她轻抿嘴唇,说话的声音娇软,“太子堂兄,你的身子如今可好些了?” 瑾仪郡主看到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往的跋扈劲儿去哪儿了,装什么装啊! 谢昶宸淡淡道,“有阿宁在,无大碍。” 云霓郡主脸色微变,攥紧了帕子,阿宁……这绝对是女子的闺名,太子堂兄居然这般亲昵地唤女儿家的名字,到底是哪个贱人,居然敢勾引她看中的人! 瑾仪郡主虽然说不上喜欢陆遇宁,但是她更讨厌云霓,此刻看到她吃瘪,她心下畅快。 哼!让你神气,要是你看到她本人的容貌,还不得当场气死啊! 云霓郡主艰难保持面上的笑容,“这样啊……不知这个阿宁是何人,既然能让太子堂兄身子恢复,那本郡主可得好好感谢她……” 瑾仪郡主轻轻“哼”了下,“堂姐,你来感谢,不知你是以何身份来感谢?她又没救你,你道哪门子谢!” 这下子轮到云霓郡主语塞,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堪。 瑾仪郡主自觉扳回一局,正要再刺她几句,就听到远方响起马蹄飞踏的声音,随即一抹鲜艳的红印入眼帘。 谢昶宸适才恹恹的神情褪去,闪亮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陆遇宁,神情专注而热烈。 云霓郡主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下警铃大作,也跟着目光看过去。 瑾仪郡主也顿感不妙,她只见过太子哥哥对一个人这般专注过,难道她也在这里? 二人脑海醋意翻涌,但还来不及思考更多,那如疾风骤雨的蹄声就越来越近,那抹红影逐渐变得清晰。 第74章 三女唱戏 倒映在众人眼帘中的陆遇宁红衣胜火,衣风猎猎,眉眼张扬如旭日骄阳,绝艳无双,携带着驯服烈马的英气痞性。 “吁——” 陆遇宁勒住鲲雪在众人面前停下,眉目美艳高傲,驾驭着高头大马看向下方,“钧之,如何?” 谢昶宸神色温柔,“阿宁真棒。” 云霓郡主满腔妒火,原来这就是阿宁,长成这副妖艳的模样,肯定专门勾引男人! 瑾仪郡主斜睨她一眼,哼,装不下去了吧。 陆遇宁潇洒地翻身下马,将怀中东西塞到谢昶宸怀中,“给你。” “什么?”谢昶宸低头看去,原来是只雪白的兔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如今瑟瑟发抖,跑都不敢跑。 “草丛里看到的,灵活着呢,抓它花了点时间,要不然训个马何至于这么久?” 谢昶宸垂眸浅笑,修长手指抚摸着兔子耳朵,“你专程给我抓的吗?” “嗯。”陆遇宁补充道,“这只可肥美了,味道肯定不错……” “那我回去寻个人好好养——” 两人同时开口,但话语中的意思却南辕北辙。 谢昶宸微愣,陆遇宁也愣住了,“你要养它?我还想着晚上在餐桌上见到呢。” 这么蠢笨的东西有什么好养的,没有小蓝好看,不如小金有用,倒不如用来填肚子。 谢昶宸还没说话,云霓郡主就故作惊呼,露出不忍的表情,“这么可爱的小兔子,怎么能忍心吃啊,这得多狠心啊……” 陆遇宁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对自己不在意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忽略,因而也是此刻才看清旁边还有两人,其中一个熟面孔,另一个云鬓花貌,珠翠满头,面上虽娇柔,但整个人却透出几分阴狠的感觉,看着就不是善茬。 她淡淡道,“你谁?” 云霓郡主脸上闪过怒意,如果不是顾念着太子堂兄在此,她绝对会让她好看。 她语气高傲,“我乃晋王嫡女,当今皇上亲封的云霓郡主!” “云霓郡主?” 云霓郡主面色娇衿,哼,怕了吧! 谁知下一秒陆遇宁就道,“没听过。” 瑾仪郡主差点当面笑出声来,老天有眼,总算遇到能克她的人了。 一个藩王的郡主,也好意思显摆,有什么可横的! 陆遇宁随意摸了把兔子,“姑且算你是郡主吧,但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兔子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蒸着吃,煮着吃,炒着吃……你能把我怎么样?” 什么叫姑且算郡主…… 云霓郡主从来被视作九天供月,哪里受过今天这番挑衅刺激,她气得粉颊颤抖,双手死死掐进掌心里。 须臾间,她就收敛了情绪,用帕子掩了掩眼角,语带哽咽,“太子堂兄,霓儿只是感叹了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位姑娘为什么要这样对霓儿?” 搀扶着她的小丫鬟看到主子受了委屈,忍不住帮腔道,“太子殿下,咱们郡主素来金尊玉贵,怎能让个庶民平白羞辱?” 谢昶宸沉下脸,“云霓郡主如果不会管教下人,孤不介意代劳。” 云霓郡主听着他这么生疏地唤她的封号,蓦地慌乱,急忙扇了丫鬟一巴掌。 “谁让你多嘴!还不道歉!” 小丫鬟捂着脸面色委屈,还是咬了咬嘴唇,向陆遇宁致歉,“是奴婢失言,姑娘莫怪……” “哦?真是失言?” 谢昶宸淡淡道,“单行,拖下去。” 丫鬟大惊失色,“太子殿下饶命啊……郡主救救奴婢!” 云霓郡主也面色难看,“太子堂兄……” 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陆遇宁实在不想再掺和进去了,她把兔子从谢昶宸怀里拽出来,塞给瑾仪郡主。 “送给郡主了。” 然后就拉着谢昶宸上马离开。 上次见过的瑾仪郡主虽然娇蛮,但本性不坏,好歹还有几分可爱,今天这个她着实不想再理会。 瑾仪郡主平白得了只兔子,表情懵懵,“诶!你给我干嘛,我又不会养!” …… 顾念着谢昶宸的身子,陆遇宁并没有疾驰,而是任由鲲雪慢悠悠地行在雪色原野上。 谢昶宸坐在陆遇宁的前面,虽然觉得有些别扭,可共乘一骑的感觉太美妙,他也不想拒绝。 “阿宁,抱歉,破坏了你的好心情……” 陆遇宁道,“还好,又不是你的错,幸好我们走得快,再听下去确实破坏心情……” “不过,你这些表妹堂妹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谢昶宸道,“其实瑾仪的本性不坏,只是被长公主疼宠得有些娇蛮,但云霓不同,他们一家子都披着伪善的皮,阿宁你还记得上次四师姐遇刺和那有毒珠串的事吗?” “记得啊。” 谢昶宸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这全都是她那好父王的手笔,珠串是晋王赠给郢王的,为得就是让我死得更快些,替罪羊也是现成的,他私底下甚至和异族有勾结……” 陆遇宁微微蹙眉,“异族?晋王身为亲王,怎可行如此荒唐之事?” “只要能篡位,这些私底下的阴谋手段向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晋王时日无多。” 陆遇宁对这些皇族秘辛不感兴趣,她幽幽道,“你们皇家亲戚可真不少,这个王爷那个郡主,能记得过来吗?” 谢昶宸清润一笑,“其实还好,正经的亲戚也没几个,这些堂表妹中,只有瑾仪和胜男稍微和善些。” “胜男?” 陆遇宁的关注点莫名跑偏,“这年头还有姑娘家叫这名字吗?” 谢昶宸笑着给她讲道,“有啊,胜男是舅舅唯一的女儿,她从小就不喜脂粉唇黛,外祖父也没有拘着她,她给自己取了个别名叫“胜男”,说今后要当大将军,让那些看不起女子的迂腐俗男好生开开眼……” “后来舅舅战死沙场,胜男还真的以女子之身奔赴战场,继承舅舅遗愿,守卫边疆百姓……如果你和她认识,绝对能成为好朋友。” 陆遇宁越听感觉越熟悉,再联想到皇后的名字,她试探地问道,“你说的胜男,是叫邝宣娇吗?” 谢昶宸微讶,“你认识她?” “这不就巧了嘛!我几年前在北疆待过好一段日子,时常与她喝酒聊天,熟得不能再熟了!” “你们怎么相识的?” 陆遇宁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就给他讲了起来,“唔,当时我刚到北疆……” 第75章 太子吃醋 晋王府,傍晚。 “哐当!”“啪——” 听着房间里此起彼伏的打砸声,门外的婢女被吓得瑟瑟发抖,郡主一生气,他们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明明下午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突然丫鬟们见到朝这边而来的谢茂,连忙行礼,“参见世子!” 谢茂面容清俊,负手问道,“怎么了?” 丫鬟道,“回世子的话,郡主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允许奴婢们进去伺候,如今……” 伴随着她话语而来的是又一阵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啪!” 谢茂看着紧闭的房门,道,“开门。” “是。”丫鬟连忙躬身上前开门。 谢茂刚走进门,里面就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狗奴才,谁让你进来的,给本郡主滚出去!” 谢茂看着满地狼藉,眉眼闪过一丝不悦,“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云霓郡主听到来人的声音,猛地从榻上抬起头,露出红肿的双眼。 “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你现在还有丁点儿郡主的样子吗?” 谢茂踢开挡脚的碎瓷片,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丫鬟识相地供上茶盏,然后关上房门。 “父王病着起不了身,你身为子女,不尽孝榻前也就罢了,还做出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是想让外人看我们晋王府的笑话吗?” “我看谁敢!” 云霓郡主语气愤怒,“谁敢笑话本郡主,我就杀了谁!” “蠢货。”谢茂淡淡道。 云霓郡主坐到他面前,不满地嚷嚷,“哥,妹妹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非但不关心,还这样挖苦我,你究竟是不是我亲哥!” 谢茂将茶盏重重磕到桌子上,似笑非笑。 “如若你不是我亲妹妹,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云霓郡主噎了噎,但她也知道自己哥哥的手段,几个庶兄庶弟皆折在他手里,私底下就不是好相与的,如今这晋王府基本也是他说了算。 她语气虚了下去,嘟囔道,“谁让那个贱人非惹本郡主生气的……” 谢茂睨了他一眼,“太子从来都没正眼瞧过你,你自作多情些什么。” 云霓郡主咬牙切齿,“这还不都是那个贱人的错,居然敢当众奚落我,太子哥哥一见到她,眼里就没别人了,我定要让她好看!只要她死了,太子哥哥绝对会钟情于我的。” “太子是你堂兄,皇帝不会同意,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太子,他是我堂兄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他!” 谢茂淡淡扫了她一眼,连半点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都无。 “父王活不了多久了,如今正是我们谋划的重要时机,你成天里不是儿女私情,就是鸡毛蒜皮……” 他话锋一转,“前些天黔国公登门拜访,你要是再这么不中用,他继室的位置倒还空缺着。” 云霓郡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哥!黔国公的年纪都可以当我祖父了,他活活折磨死了三任妻子,怪癖成行,丑陋不堪,你要把我嫁给他,你疯了吧!” 谢茂道,“那又如何,英国公不中用了,黔国公是几大国公里最有实权的,你要是嫁给他,增添的何止一重胜算。” “霓儿,哥哥保护你这么久,为了我们的大业,你也该做出点牺牲……” 云霓郡主听出他不是在开玩笑,登时害怕起来,她拽住谢茂的手,语气颤抖。 “哥……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妹啊……娘临死前让你好好照顾我,你不能把妹妹推进火坑里……哥我错了,我不要嫁给黔国公,不要不要……” 谢茂伸手抹掉她的眼泪,语气温柔,端的是翩翩君子。 “霓儿,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任性……” “黔国公要是有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郡主妻子,疼爱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是火坑呢。” 云霓郡主双眸泪盈盈,狠狠将谢茂推开,尖利哭诉道,“我不要!!我不会嫁给他的!我要成为太子妃,我才不会嫁给那个老东西!” “这可由不得你!” 谢茂脸上的温和笑意消失,变得阴沉可怖。 “太子你就别想了,一个将死之人,配不上我的好妹妹。” 他拂袖起身,走到门口,语气平静地道。 “给我看好郡主,别让她出去丢人现眼,如果做不到,自己知道下场。” 侍卫拱手,“奴才遵命!” “太子身边那个女人,给我查查底细。” “是。” …… 太子府。 新年免不了应酬,谢昶宸身为太子,休息不到两天就要去宫里参加各种宴会。 加上元宵之后他开始解毒,又要虚弱好一阵子,需要忙得事情简直堆成堆,陆遇宁反倒落了个清闲。 其实也算是无聊,正月团圆之后,师傅师娘、师兄师姐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就剩下她和袁可。 而她这个师姐没人管束后,故态复萌。 三天两头不着家,今天都不知道明天会在哪个郎君的床上。 因此除了日常配药,时不时去镇国公府晃一圈外,她成日就在府里投壶射箭,玩得不亦乐乎,整个一“纨绔”子弟的模样。 以至于很多次谢昶宸忙完回来,都能见到她身边围一圈莺莺燕燕,仿若西子捧心般,好不热闹。 “哇!又中了,大人好棒!” “大人的箭术真精准,可否教教奴婢……” “这个简单。”陆遇宁将弯弓递给她,从旁指导。 “背部放松,直视前方,然后拉开弓弦……” 宫女的小脸灿若云霞,声音有些发抖,“可奴婢力气小,拉不开……” 陆遇宁顺势从背后拥住小宫女,用手包裹住她的手背,轻轻用力便拉至满弓,瞄准靶心,“就这样,放手。” “……好。” 放手的刹那,利箭“嗖”地飞出,仿若流星飒沓,正中靶心。 顿时,欢呼声四起。 “哇!” 小宫女也不敢置信,“奴婢真的射中了?!” 她们一群人欢欢笑笑,谢昶宸面上平静,可心底的酸泡泡已经将他完全淹没腐蚀,散发出不知名的幽怨之气。 严忠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拿起手帕。 “殿下?您的手……” 谢昶宸抿紧薄唇,手指将旁边的绿植叶片揉捏出淡绿色的汁液还浑然不觉。 直到宫女都争着抢着要陆遇宁教她们射箭,他才放过可怜的树叶,径直走了过去。 严忠连忙跟上,“殿下您擦擦手啊!” 陆遇宁被围在中央,一时半刻难以脱身,正头痛耳边叽叽喳喳的时候就看到了谢昶宸,登时眼睛一亮。 “钧之!” 第76章 被窝好冷 听到这声呼唤,宫女们身形一僵,登时“哗啦”跪了满地。 “参见殿下!” 糟了糟了,怎么让殿下撞到她们围着大人,大事不妙啊。 严忠一甩拂尘,笑骂道,“小东西,当值的时候嬉闹玩耍,一个个的活腻歪了不成,都给我下去,等会儿咱家再找你们算账!” “总管恕罪,奴婢们这就走!” 宫女虽然知道他是说笑的,但还是你推我,我推你,飞快溜了下去。 陆遇宁掂了掂手中的弓箭,打趣道,“严总管将他们都吓跑了,谁来陪我射箭啊?” “大人恕罪,虽然老奴不会射箭,但这儿有个更好的选择,殿下的箭术出神入化,得陛下和多位太傅称赞。” “哦?” 陆遇宁来了兴趣,“钧之,来比比?” 谢昶宸暗自给严忠一个赞赏的眼神,面上却有些为难,“其实很久没练,有些生疏了。” “无碍,只是想欣赏下太子殿下射箭的风姿。” 谢昶宸接过下人手中的弓箭,笑容温柔,“那我随便射两箭。” 陆遇宁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刚从宫里回来,一身繁贵华服未褪,宽袍敞袖,气质彬然出尘,拿着厚重的弓弦莫名像秀才扛刀,有些不太协调。 不过陆遇宁瞧着,他这搭箭、开弓、瞄准的架势,的确有几分功夫。 嗖!嗖!嗖! 谢昶宸甫一放手,三箭齐发,动作行云流水,箭箭正中靶心。 陆遇宁含笑给他鼓掌,“太子殿下好功夫,这可不像是“随便”“生疏”的成果哦……” 她走过去瞟了一眼,力道入靶三分,的确是箭术精良。 欣赏之余,心底也多了些胜负欲。 陆遇宁解下手上的腕带,蒙上眼睛,“说好的比比,你射三箭,那我也来三箭,看看谁的箭术更好。” 谢昶宸道,“阿宁你……” 他只是想和她甜蜜调情而已,她莫不是想偏了,用得着这么拼吗? 陆遇宁站定后,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没怎么瞄准就射了出去,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只听到箭风嗖嗖的破空声。 三支箭射完也就是瞬息之间,陆遇宁还没怎么,严忠就先发出了惊呼声,“天呐,这……!” 单行和单远两兄弟亦是目瞪口呆。 明明射了三支箭,可箭靶上却一支箭都没有,只有一个大洞。 谢昶宸也诧异地眨了眨眼,他看得真切,三支箭都正中靶心,但第二支直接穿过第一支,将其从尾部劈开,而后射在靶心,第三箭在这基础上直接穿透靶心射在后面的墙上,露下一个空洞。 陆遇宁扯下腕带,却没看结果,眉眼笑盈盈,“如何?” “此等箭术举世罕见,我自愧不如。” 陆遇宁满足地眯了眯眼,她就说嘛,在这方面能胜过她的人还没见过呢。 唔,阿娇的话,勉强有一拼之力。 她风轻云淡地撩了撩头发,“小菜一碟,你以往病怏怏的,能做到这样也很了不起了。” 谢昶宸没有任何落败的沮丧感,反而看到她如同小猫捕到大鱼般的欢快得意表情,眉眼柔和缱绻,“嗯,阿宁是最棒的。” “哎呀,别夸了别夸了,再夸等会儿我就不用吃晚饭了。” 谢昶宸微疑惑,“为何?” “因为满脑子都是你夸奖的话,哪儿还塞得进其他东西。” 谢昶宸从胸腔中漫出低柔的笑意,“那我可得多夸点,这样你脑袋里就全是我了。” 这话陆遇宁可接不了,“打住打住!调情的话等会再说,真该用晚膳了。” “好,膳房又出了新菜式,你等会尝尝。” “好啊!” …… 乾澜殿,戌时。 “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不舒服就早点说,忍着就能好吗?” 陆遇宁边给谢昶宸揉外伤药,边狠狠无语住了。 她还以为这人多能耐,下午连中三箭是潇洒了,但用晚膳的时候手都在发颤,问起还嘴硬,说着没事,但明显就是伤到了。 不行的话逞什么能啊,直接拒绝不就好了,还三箭齐发,你不受伤谁受伤。 房间里被银炭烘得极为温暖,谢昶宸裸着大半臂膀,轮廓分明的腹肌也露出大半,在灯光映照下很有男性诱惑力。 他道,“其实不严重,也不算痛,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陆遇宁面无表情戳了一下,谢昶宸忍不住轻嘶一声。 “呵,不是不痛吗?”温热的呼吸在耳边响起,带着轻微的嘲弄语气, 谢昶宸垂眸,语气有些低落,“之前身子不好,确实很久没练过箭术,有些生疏,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永远是个病秧子……” 陆遇宁深深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我都答应你了……再说了,我喜欢的是俊美的小郎君,不是威猛大汉。” “就算箭术再出众,长得丑也是白搭,你护好这张脸比什么都强,别想些有的没的。” 她掌心带着温热的药气,“行了,药抹匀了,明天再抹一次就行,你早点睡。” “哦。” 陆遇宁净手后就欲离开,不经意间看到他垂头沮丧的表情,心头一软,便俯身捧住他的俊脸封住薄唇。 片刻后,双唇分开,“好啦,我又没说你什么,已经给了补偿,乖乖睡觉。” 谢昶宸就这个姿势拥住她,将脑袋埋入温暖颈窝。 “阿宁,我现在有多少分了?” 陆遇宁几乎都忘了打分的事情,他现在提起,她略想了想,“约莫十之八九。” 谢昶宸声音闷闷的,“还差好多……一个人的被窝好冷,我都不想放你离开了。” 陆遇宁挑眉,戏谑道,“原来钧之你是这个意思,这多简单,我今晚不走也行啊。” 谢昶宸心神震荡,登时抬起头来,语调带着浓浓的不确定,“是我听错了,还是阿宁你在玩笑?” “江湖中人从不开玩笑,你睡外面还是里面?” 陆遇宁动作迅速,当即就要解开外衣。 谢昶宸被吓得瞳孔一抖,他飞快按住她的手,语气慌乱,“等等,阿宁别这样!” 第77章 真真痴儿 陆遇宁疑惑,“不是你说一个人睡冷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昶宸感觉脸颊和耳朵烫得不行,连带着脑子也晕乎乎的,只能笨拙地解释道,“好吧,我是这个意思……但不是现在,阿宁,我们还未成亲,没有三媒六聘正式行礼,我不能这样对你,绝对不能……” 三书六礼一样未行就日日同床而眠,即便他是个畜生,也断断做不出这般荒唐冒犯的事情。 陆遇宁摆摆手,语气不以为意,“俗礼而已,我又不在意。” 谢昶宸飞快道,“但我在意!” 他紧接着道,“阿宁,男子的贞洁同样重要,等我们成婚后好不好……现在真的不行。” 陆遇宁“遗憾”地叹了口气,“行吧,那还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感受下太子殿下行不行呢,要不然过几天可没机会了……” 她眼波流转,透出别样的意味,“既然你不留我,我就走了哟。” 谢昶宸说不清心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他起身将她送到门口,温柔道,“路上小心。” “嗯。” 陆遇宁走过拐角后,轻轻哼笑了下。 真是个傻子,说什么信什么。 不过,倒是没看错人…… 刚才她算是半试探也算是半真心,天底下的爱都是有条件的,父母亲情也不例外。 夫妻之间就更是如此,一句喜欢,一场婚礼,就能套牢一个女人的一辈子,让她甘愿放弃自己,成为他人的妻子、母亲。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松口,但能确定的是,她做不了他的贤内助,也给不了他子嗣,因此心底对于这般的浓烈喜欢存了些愧疚。 她是喜欢他,但远远不及他,如果能做点什么让他满足,也行。 别天天一副离了她就枯萎的模样。 她虽然不像师姐那般一个时辰床上换几个人,但也算得上离经叛道,对于所谓的贞洁没那般在意,人是她选的,事情是她愿意做的,婚前婚后都无所谓,行房和亲吻对她而言无多大分别。 不过他态度这么坚决,也恰恰证明他不是为了那一时的鱼水之欢,倒……让她又心软几分,真真是痴儿。 …… 时间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按理来说,每年元宵皇帝都会邀请群臣及其家眷入宫参加节宴,封赏一番,以示皇恩浩荡。 不过今年倒是不同往常,帝后和太子殿下都称病不席,重要的主角都不在,这元宵宫宴自然没有举办的必要。 太子府,乾澜殿。 走廊各处的奴仆奔走忙碌,寝殿内的气氛也稍显沉重,毕竟任哪个父母见到自己儿子面前摆了十八般各色“刑具”还能不紧张担心。 不过谢昶宸本人倒是很淡定,“父皇,母后,等会儿阿宁施针用药,场面会有些血腥,还是在外间等候吧。” 刚开始昭锦帝的确对陆遇宁的凶险之法不太放心,可几个月下来,看到爱子一天天好转,他自然没有任何疑心,但父母爱子之心,哪有不担心的呢。 “宸儿别怕,父皇母后会陪着你的。” 邝婉清则看着陆遇宁,忍不住问道,“宁儿,本宫和陛下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尽管说。” 陆遇宁将所需要的工具放好,笑着回答,“那就如殿下所言,劳烦陛下娘娘在外间等候,约莫一个时辰就好,此次诊疗极为关键,不宜有很多人在场。” 谢元灏和邝婉清虽然很想亲自陪伴,但他们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并不能帮上忙,因此就听话地退了出去。 寝殿内只留下谢昶宸和陆遇宁两人。 陆遇宁道,“钧之,等下你喝了这碗药,再加上麻沸散,就会睡过去,痛楚减轻……放心,很快就过去了。” 谢昶宸没有接她的话,面色极为紧张担忧,眉头紧蹙,道,“阿宁,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今天看着状态很差……” 陆遇宁嘴唇有些泛白,轻轻打了个哈欠。 “前些天云柒给我寻了个话本,昨晚看得久了点,有些困。” “那等会弄完你抓紧去休息,我这边有人照顾的。” “嗯。” 陆遇宁端起黑乎乎的药碗,当着谢昶宸的面倒了大半瓶白色粉末,摇晃均匀后递给他,“喝吧。” 谢昶宸接过来,没有任何犹豫就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陆遇宁将他平放在床榻上,调整姿势。 “睡吧,睡醒就好了。” “好……”谢昶宸感觉一股带着麻痹感觉的困意袭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安静垂眼后,睫毛更是浓密像小扇子,格外卷翘,陆遇宁盯着他的脸,手却很利落地剥去他的亵衣亵裤,一晃眼,就看到十分了不起的小谢昶宸。 “……” 虽然安静蛰伏,但外观气势丝毫不逊色……绝非常人可比。 陆遇宁看了看他的脸,切实有些感叹,这倒是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须臾,陆遇宁就收回了视线,正事要紧。 这个可以等以后慢慢欣赏…… 她拿出银针,先把谢昶宸扎成个刺猬,然后拿出小金、小黄、小黑、小白等五颜六色的小蛇,分别放到他的四肢。 这其中小金是它们的母体,毒性最强,被她放于心脉处。 她看了眼面色苍白的谢昶宸,安抚地在他眉心浅吻一下,然后拿上利刃,在那几处分别下刀,鲜血涌出,小蛇嗅到血腥气息,用尖齿包裹住伤口,同时将强劲的毒素刺入其中。 这般猛烈的疼痛刺激,让谢昶宸即使昏睡,额头也冒出涔涔汗珠,面色亦苍白如纸。 陆遇宁则撸起自己的袖子,没有直接割手掌或者手腕,而是寻到肘中血脉,利刃毫不犹豫地割破细嫩的肌肤,大量鲜血涌进碗里。 等到血量足够,她才用布条缠绕上伤口,看着将满的大半碗松了口气。 她虽然百毒不侵,可自身的血液供应极慢,她昨晚下针刺激半宿,才得这么大半碗,还真是不容易。 “也就是你了,宝贝一个,别人哪能让神医这样对待。” —————— 注:解毒的过程纯属虚构,毕竟我也不是神医,随便看看就好了。 第78章 太子哭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外间等待的众人更是心焦如焚。 谢玉煊蹲在角落里祈求菩萨,祈求上苍,反正能求的神佛都求了个遍,只要能让皇兄平安…… 其余几人虽然坐在椅子上,眼睛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间,内心忐忑不安。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刻都充斥着未知和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门被轻轻打开,透出里面浓浓的血腥气息。 众人连忙围了上去,眼神急切。 陆遇宁知道他们想问什么,率先开口,“可以了,殿下至多两个时辰就能醒……这次过后,他会虚弱一段时日,静心疗养即可,每隔几个月要再解一次毒。” 邝婉清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陆遇宁苍白的面色,急忙扶住她。 “宁儿,你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陆遇宁勉强笑了笑,“谢娘娘关心,昨晚没怎么睡好,我先回去休息下……请几位守在殿下身边,他醒来后吐些毒血,都是正常的……” “好,好……宁儿你先回去休息,这边有我们,不用担心。” 陆遇宁点头,“好。” …… 绛云殿。 陆遇宁强撑着关上房门,嘱咐云杉和云柒,“晚膳不用唤我,我什么时候醒了再说,不准进来。” “……是。”云杉和云柒对视一眼,难掩担忧。 她们二人嗅觉不差,自然早就闻到她身上极浓的血味,但一时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殿下的,虽然忧心,但她们都清楚大人这说一不二的性子,只能应下。 陆遇宁艰难地坐回床上,感觉脑子莫名眩晕,这失血过多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她褪去外衣,露出纤细的手臂,适才简单包扎的布条已经洇出血色。 陆遇宁单手解开布条,与伤口撕扯开的刹那,额头滴落下豆大的汗珠。 她咬住纱布,拿过旁边的止血散,手有些微颤,但还是抖落大半在伤口上。 敷白的药粉附着在狰狞放开的伤口上,猛烈的钻心痛感席卷而来,陆遇宁几乎感觉眼前一黑,猛地蹙紧了眉头,“嘶……” 等待那阵疼痛过去后,她才重新包扎好,就这样合衣睡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陆遇宁的脑子还有些朦胧昏沉,恍惚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等察觉到左臂传来的痛感,她才重新恢复清醒,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她就猛地看向床榻边,惊地瞪大眼睛。 她不准人进来伺候,殿内灯盏没有换灯油剪烛芯,因此视线极为昏暗,她也是突然才发现榻边伏了个人影。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就是知道才震惊,这人怕不是疯了! 她又是扎针,又是刺毒放血,灌了那么多猛药,就算壮得像头牛,也要在榻上躺几天…… 他什么时候来的,不要命了吗?! “钧之……”陆遇宁半撑起身子,用干涸的喉咙轻轻唤道。 榻边的人影听到她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紧张地询问着,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挥之不去的虚弱。 “阿宁,你还好吗?痛不痛……” 陆遇宁道,“……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不好好躺着,来这儿干嘛?” 谢昶宸在黑暗的遮掩下,艰难地坐到床榻上,两具虚弱的身体靠在一起,他拥住陆遇宁,伏在她的颈窝里,半晌没说话,却散发出“难过得快要死掉”的气息。 陆遇宁感觉发丝缠绕的地方有些痒,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勾了勾。 “怎么了?不舒服的话先上来躺躺吧……” 谢昶宸左右拱了拱表示拒绝,随后他抿紧嘴唇,低低问道,“……我要解毒必须用你的血吗?” 陆遇宁应了声,“嗯,没我的血,你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谢昶宸又不说话了。 陆遇宁正想问他闹什么别扭,就感觉背后晕开一阵温热,她顿感不妙,转过大半身子,果然在他脸上触及到湿热的水液。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祖宗欸,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 都说女子是水做的,他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难不成也是水做的? 谢昶宸清润的声音沙哑哽咽,“我想陪你很久……很久,可我并不想你伤害自己来救我,阿宁……看到你这样子,我心都要碎了……” 陆遇宁实在没有经验应对这副场面,她胡乱抹掉他的眼泪,但却感觉泪液越来越多,只好撩起他自个儿的衣角擦拭眼泪,“好了别哭了,要是让别人看到堂堂太子在女子床上哭得稀里哗啦,成什么样子……陛下和娘娘呢?” 谢昶宸还沉浸在难过中,没有回答,陆遇宁只好戳了戳,“问你话呢?” 谢昶宸带着鼻音,“……在府中歇下了。” “你是偷偷溜过来的?” “不是。” 谢昶宸皱眉,语气带着小情绪,“我未时醒来,直到戌时都没见到你,云杉说你回房后就没有动静……我很担心,想来见你,可父皇母后不让,非要让我躺着……我就说爬着也要过来,后面他们把我送过来后就离开了,应该是觉得我好了,没必要担心……” 陆遇宁不用想都知道当时的情景,她看着这个傻子自豪的模样,忍不住嘴角抽抽。 “陛下和娘娘多半是觉得你中邪了……爬着也要过来,亏你想得出来,我才不要在地上阴暗爬行的男人。” 谢昶宸呼吸急促起来,“不能不要!你那么辛苦照顾我,我喝了你的血,和你水乳交咳咳——” 话没说完,他就偏头剧烈咳嗽起来,苍白如纸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 陆遇宁急忙给他顺气,“这么激动干嘛,你这不是没爬嘛……还有,水乳交融不是这样用的。” —————— ps:说一下,女主对男主的喜欢可能没那么流于表面,她性格有些独,不会天天就把喜欢二字挂在嘴边,但肯定也是爱的,要不然不会吃饱了没事干,折损自身给男主解毒。(小说行为,切勿模仿,小姑娘们还是爱自己,别心疼男人。) 男主的话就是个究极恋爱脑,他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之前说不会殉情,但也是白天处理公务,晚上抱着媳妇儿牌位哭唧唧的那种行尸走肉,等十年八年培养个储君,也就完成任务,下去陪她(当然,这只是设想,作者也没打算把男女主写死。) 第79章 守好贞洁 半晌,谢昶宸停止咳嗽,他小心翼翼托住陆遇宁受伤的手臂,动作轻柔,不敢直接触碰。 “包得这么粗糙,上药了吗?” “上了,问题不大,你不用那般小心翼翼,混迹江湖,有点伤疤都是常事。” 谢昶宸还是很心疼,眸光颤抖,“可是……” 陆遇宁打断他的话,“别可了,手上的伤无大碍,只是我快被饿死了。” “那我叫人送晚膳过来。” 现在起码是子时过了,说是晚膳,也算得上是宵夜。 “别了,你这虚弱得像小猫的声音谁能听得见,还是我来吧。” 陆遇宁知道既然他在这里,那么无论何时严忠必定跟随在身边,于是唤道,“严总管。” 果然,下一秒门外就传来熟悉声音,“老奴在呢,您吩咐。” “劳烦去膳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有有!都预备着的,您稍等片刻。” 不愧是太子府的首席总管,话都还热乎着,饭菜就上了桌。 不过谢昶宸极度虚弱,能强撑着精神说话,却吃不了多少东西,几乎大半都进了陆遇宁的肚子。 …… 不远处的华穆殿。 “怎么了锦儿,睡不着?” 谢元灏侧着身子,将邝婉清搂得更紧了些,“还在担心我们的傻儿子?” 邝婉清秀发披散,未着粉黛,平素看着端庄雍容的面庞此刻仍带着女儿家的柔美,“是也不是,只是在想,宸儿和你当年相差无几,都傻乎乎的。” 谢元灏声音低沉,却不带帝王的威压,只属于夫妻间的低语。 “嗯?为夫哪里做过这般不着调的事情。” 邝婉清将手放到他背后愈合的陈年伤痕上,轻轻哼笑,“那是谁下聘礼之前受了重伤,为了不耽误吉时,也怕我觉得你是个负心汉,专找人用轿辇抬着过来,当时把父亲母亲和哥哥吓了好一跳,生怕你这太子死在尚书府……” 当时的邝冲虽是兵部尚书,官至正二品,但太子亲自登门下聘,何其荣耀,足以证明对这门婚姻的重视。 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场面,可谢元灏巡盐回京途中遇到山匪,背部挨了老大一刀,正值下聘礼之时,当太监抬着半死不活、流血不止的太子上门,这好事险些变成坏事。 想起年少莽撞的糗事,谢元灏也轻咳了下掩饰尴尬。 “纳征之礼何其紧要,当时哪还顾得上那许多,如果等伤完全好,恐怕这盛京第一美人就变成别人的媳妇儿了。” 邝婉清道,“圣旨已下,谁敢抢太子的媳妇儿……你不好好养着,这来去颠簸,差点没让我成了寡妇。” 当年的邝家小姐温婉柔约,常年待字闺中,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 见到浑身是血、气若游丝的谢元灏,差点三魂丢了两魂。 偏这人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孤来了,没耽误吉时,你别生气”,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搞得整个尚书府慌乱不已,好好的喜庆气氛荡然无存。 谢元灏道,“现在想来确实有点傻……不过若是重来一回,为夫还是会那般做,但会谨慎些,免得让你担忧。” “所以我在想,宸儿下午的痴傻模样和你当初如出一辙。” 谢元灏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哼笑的气声,“亲儿子,如何能不像。” “就是不知道宁儿好些了没,也是个傻孩子,割那么深的口子……”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陛下……” “何事?” “严忠来禀,神医已然苏醒,殿下也好多了,现下正在用宵夜。” 谢元灏声音威压,“知道了。” 邝婉清听罢也松了一口气,“没事了就好……” 听到最期盼的好消息,夫妻俩心底的那抹紧张担忧都消散不少,继续说着闺房私语。 谢元灏道,“如今有小宁在,宸儿的身子渐渐好转,为夫再帮他两年就可以卸下重担,这皇帝我早就当够了,这些年忙于朝政,都没有好好陪你,都是为夫的疏忽。” 邝婉清摇摇头,顺势依偎到丈夫温暖可靠的怀里。 “灏哥,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是最好的丈夫,也是最好的父亲,不要觉得亏欠……等宸儿好了,我们就去各地游历,看最美的塞外风光。” 谢元灏吻了吻爱妻的发顶,语气懒散,“嗯,后面的日子都是你我夫妻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自个儿安排,别想来烦我们……” 邝婉清阖上双眼,笑道,“好。” 谢元灏无比庆幸,幸好儿子天资聪颖,早就被他培养成了半个帝王。 如若不然,他不知道还要在龙椅上坐多久。 说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之位,可起早贪黑、批不完的折子、处理不完的政务……想起来都折寿。 不过他这儿子哪儿都好,就是有点感情用事,容易头脑不清醒,不过……他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清楚的。 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情爱方面,就由他自己做主吧。 只要在国家大事上头脑清醒即可。 …… 另一边的谢昶宸还浑然不知,他后半辈子的生活已经被老父亲安排好了。 他再三确认陆遇宁没有大碍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陆遇宁看他这般虚弱,倒是让他留下来着,不过谢昶宸还是坚持他那套“男子贞洁”的言论,振振有词。 她听了两句,就摆手让他离开了。 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在这方面迂腐得像个老古董,她也是不懂了,就他们现在这“一病一残”的,也不能发生点什么,盖着棉被纯聊天而已。 不过他坚持这样,她也就随他了,免得过两天觉得她夺了他守了二十年的贞洁,哭死苦活要她负责。 “回去就好好躺着,明天再敢随便下地我就揍你。” 谢昶宸乖乖应道,“好,我会听话的。” 陆遇宁预料得没错,他这副样子完全是强撑,刚出房门整个人就失去平衡差点跌倒,幸好严忠和单行急忙将他搀扶住,“殿……” “嘘。”谢昶宸低声道,“小声些。” 周身那股噬骨钻心的疼痛让他几近昏厥,指骨因过度用力而紧绷发白。 “送孤回去,别扰了阿宁。” 严忠抹掉眼角的泪水,躬身小心搀扶着,“嗳,您慢着点。” 第80章 春情话本 陆遇宁伤在手臂,不影响吃饭活动,第二天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而不听从医嘱的谢昶宸,被她勒令躺在床上,除了“人那三急”外,不允许私自下床。 陆遇宁知道他无聊,所以几乎会陪他大半天,没事就给他念念话本。 “正尔寂寞,得卿一顾,使我枯骨复春……曲尽洞房佳趣,不觉的春过雪消,一泄而别,欠身枕上,乃是南柯一梦……” 早听得前两句,谢昶宸就睁大了凤眸。 而陆遇宁也越读越不对劲,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不对啊,这怎么是个艳情话本?! 二人对视一眼,耳根都红得滴血。 陆遇宁翻过来看了眼扉页,《白玉雪》……看着挺正经的啊,怎么内容这么劲爆。 她不经意间瞥到下一页图画的题字,“邃入珠林采蕊珠,蕊珠香射袭罗襦。陡然花落更随水,别一洞天心自舒”,更是手一抖就把话本扔到地下,一脚踢到床尾。 这和春宫避火图有什么区别,真是好样的,打着文雅的幌子“暗藏乾坤”! “哈哈,拿错了,应该不是这个……怎么有点热哈哈。” 陆遇宁故作淡定,胡乱用手扇着风,脸颊却仍旧滚烫。 如果是袁可,看到这个恐怕会说小儿科,然后给她找出一摞更劲爆的。 但陆遇宁虽然也行走江湖,有些“放荡不羁”,但那些大尺度的话本,从来没有刻意去读过。 堪称大姑娘上花娇,头一回。 她没经验,日常除了读策论就是大乾国史的谢昶宸更加没经验,但是纵然他心湖泛起涟漪,现如今的身体却平静如同死水,给不出应有的反应。 他说不出是羞还是难为情,亦或是带着点郁郁寡欢,欲言又止好多次。 最后只能如同咸鱼般,红着脸直挺挺地躺着。 陆遇宁瞥到他的表情,也想到了被她忽略的点。 她在一个不举的人面前读小黄文,岂不是赤裸裸的羞辱? “钧之,你不要多想,这只是暂时的,等病好了我就给你治好,到时候绝对妥妥的。” 谢昶宸道,“嗯,我没有多想……你的手臂好些了吗?” “好多了,已经开始结痂了……” 陆遇宁撸起手臂给他看,末了问了句,“你,真的不在意?” 谢昶宸微叹了口气,“阿宁,都说男子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虽然没用过,但也很难说不在意……” 特别是最容易躁动的清晨,以往想起她或多或少会有点反应,现在堪称一个有心无力,身体被封印得彻底,就算他素来淡然,也花了好几天来适应。 “不过……” 谢昶宸漆黑的眼眸微弯,“我所图的并不是这一时欢愉,只要日后我们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我什么都能接受。” 陆遇宁叹道,“你可真是……” 真不知道这皇家怎么养得太子,明明该是最薄情寡性的存在,却偏偏比谁都痴情,真真是罕见。 “行,只要你自己能想开就好,少忧思就会免烦恼,今天就到这儿,我回去睡觉了,明日还要去镇国公府一趟的。” 谢昶宸道,“好。” 陆遇宁按照惯例给了他个亲亲,“好好休息,不准乱跑。” “我知道的。” …… 镇国公府。 一回生二回熟,陆遇宁时不时来晃一圈,众人对她出其不意的行事做派都有了解,但有时还是会被吓到。 “……这么久,也该预备起来了……不多久春回大地,正是时候……” “预备什么?” 陆遇宁悄无声息地走到众人背后,好奇地插了句嘴。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席姣钰吓了一跳,她拍拍胸口,看到陆遇宁的时候微微嗔怪,“你这孩子,下次莫不是要从房梁上跳下来……” 陆遇宁笑着凑近她,“房梁就算了,别被母亲当成小贼。” 席姣钰探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柔声道,“这么冰,冷不冷?” 陆遇宁道,“还好……母亲和嫂嫂刚才说要预备些什么?” 卢榆道,“遇宁妹妹回来这么久,母亲想办个赏花宴,遍邀京中名门世家,将你的身份公诸于世,今后就是名正言顺的镇国公府嫡小姐。” 陆遇宁眉头微蹙,“赏花宴……” 听上去就极其繁琐,这到时候怕不是又有一大群莺莺燕燕,好不烦人,她可不耐烦应付那些。 席姣钰观她面色,犹豫问道,“宁儿,你不情愿吗?” 陆遇宁知道他们一直想方设法在弥补自己,恨不得给予她最好的一切,但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母亲,我觉得现在就挺好,似乎没必要弄这些麻烦事……” “不,这不一样……” 席姣钰看着已经长得极美丽秾艳的女儿,试图从她身上寻找到年幼的影子,她温柔抚摸着陆遇宁的秀发,掩藏住心底的那抹浓重心酸。 “宁儿,母亲不仅错过了你的成长,还让你缺少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及笄礼,这已经是母亲极大的过失,如今,你就让母亲弥补一二可好?” 陆遇宁向来吃软不吃硬,长辈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拒绝,要不然很可能又要惹得她愧疚落泪,更加不好招架。 “那……行吧,不过人多了我可应付不来。” 席姣钰道,“这个不必操心,有母亲和嫂嫂在,你只管好好打扮惊艳众人即可。” 毕竟是国公府的主母,席姣钰岂能不知道女儿和太子在一起,私底下议论的人不少,更不乏尖酸刻薄的恶意中伤。 这个赏花宴,她就是要打这些人的脸,让他们好好瞧瞧,她镇国公府的女儿,到底配不配得上太子。 “对了宁儿,你父亲还在辽东,听闻你被寻回,喜不自胜,这是给你的家信……” 父亲? 陆遇宁从谢昶宸的口中也对她素未蒙面的父亲有了大概的了解,但毕竟陌生,她接了过来,展开信纸。 【吾儿遇宁,见字如晤。 吾儿归家,为父甚喜,然辽东军务繁重,故无法相聚,心甚愧之。待得战事稍缓,为父必奏请回京,共聚天伦之乐。愿吾儿安好,勿念。】 信封末尾还手绘了一只守护边疆的苍狼,昂首向天,威风凛凛。 第81章 父母爱情 纵然陆遇宁从未见过父亲,但看到这封信以及那幅图,心中也有所触动。 原来她真的有很好的家人,母亲温柔和善,父亲守卫边疆,是得世人称赞的大将军,大英雄。 陆遇宁看着那只孤单的苍狼,突然道,“母亲,此处可有纸笔?” “有。” 席姣钰吩咐人拿纸笔过来,试探着问,“宁儿,你是想……” 陆遇宁但笑不语,提笔在苍狼的身后添了几笔,勾画出几道歪歪扭扭的身影,随后将图画裁下来,贴到崭新的信纸后面,随后写了封回信,装入信封中。 “母亲送家书时,一并送过去吧。” 席姣钰将信封收好,眸中水泪盈盈,“真好……宁儿,你父亲必定欣喜。” 陆遇宁道,“父亲画技如此高超,倒和寻常武将不同。” 大乾开国以来,以武护国,以文治国,算得上是文武并重,但文官和武将还是互相看不惯。 武将认为文官弱不禁风,张嘴便是之乎者也,满脑子的酸腐言论,听着就烦; 而文官则普遍认为,武将们粗鲁无礼,直肠子一根筋,不屑与之交流。 不过依陆遇宁看,今日这封家信虽然简单,其中的意思极其明了,还有那幅画,寥寥几笔便勾勒出苍狼的神态,怎么看都不像是目不识丁的模样。 卢榆也颇为好奇,毕竟公爹常年在外征战,名声更是威震四方,她进府六年,只见过寥寥数面,根本无法相信威严和蔼的公爹还作得一手好画。 席姣钰轻笑道,“他啊,当年就是靠这个,才让我多看了两眼。” 看着女儿和儿媳的好奇模样,席姣钰索性讲起了当年的趣事。 “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吧,母亲早逝,父亲又甚少在家,我并不像寻常的闺阁女儿那般规矩,有回和安远侯家的小姐在外面玩,不慎从树上摔下来磕伤了脑袋,父亲回来将我狠狠训斥了一顿,隔天就找来一排护卫让我挑选……” 既是专程找来的护卫,肯定不只有保护的职责,还负责监督约束。 只要是危险的地方一律不准去。 席姣钰正是少女叛逆的时候,自然不满有人管着自己,对那些护卫横挑鼻子竖挑眼。 长得丑的不要,矮的不要,胖的不要…… 这样左挑右挑,最后就只剩下一个高高瘦瘦,沉默寡言的英俊侍卫。 自然就是程帛山。 席姣钰想不到她那八十条要求下去,居然还能有符合标准的,自然不开心。 她围着程帛山转了好几圈,终于想出条极为严苛的要求。 “我要个能作画的护卫,如果你不能画出本小姐的花容月貌,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席丹臣见到她这般“作”,自然又是一顿斥责,“让你选护卫,又不是选夫君,谁家护卫会作画?” 席姣钰不乐意了,“我不要!如果他不能画,就给我走,重新找!” 席丹臣沉下脸,正欲说话,那个一直沉默的护卫就开口,“如果属下会作画,小姐是否就愿意让属下留下?” “这个自然!” 她本意是为难,让对方知难而退,但席姣钰怎么都想不到,这个侍卫居然真的会画画! 或许是不经常提笔,画技生疏,但几笔浅浅勾画,人物的气韵神态就抓得极好。 席姣钰看着画作欣赏之余,也哑口无言,不得不将他收下。 从那之后,她身后就跟了条甩不掉的尾巴,席姣钰极为不满,故意刁难他,一个侍卫除了保护几乎被她使唤成了丫鬟。 但只要是她吩咐的事情,无一例外完成得极为出色。 他本人依旧是那般逆来顺受的沉默模样,似乎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产生情绪上的波澜。 这下子席姣钰倒是多了些兴趣,“你不生气吗?” “为何生气。” 席姣钰道,“我让你干这干那,天天那么劳累,你都不会觉得委屈吗?” “属下无父无母,幸有国公爷赏识,才得以伺候小姐,无任何委屈之处。” 席姣钰听到这个回答失神片刻,呢喃道,“你无父无母……” “是。” 席姣钰素来如同骄阳般的笑容收敛下去,“我也没有母亲,我娘很早就去世了……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子……” 程帛山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晶莹的泪珠滚落,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终究只是攥成了拳头。 他只是个低贱的侍卫,就算给国公小姐擦拭鞋面,都没有资格。 席姣钰也没有说话,两个同病相怜之人就这样静静看完了一整场日落,而后将所有的情绪藏于夜色中。 那之后,席姣钰就没有再刁难过他,时不时还会给他赏些东西。 毕竟她还有父亲,他比她可怜多了。 席姣钰也是后来才发现,在她身边的程帛山看似沉默,其实也不沉默。 她不唤他的时候,他就像根挺拔的木头,可只要她问什么要什么,件件有回应,事事有着落。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可能是遇到任何事情,头一个想起的便是他。 可席姣钰也分外气恼,她分明看出他心中是有他的,可他却打死不承认,问来问去只有“属下不敢。” “程帛山,你敢发毒誓,说你心里没有我吗!” “属下用自己的性命起誓,绝不敢肖想……” 席姣钰打断他,“不,你用我的性命起誓,说你若是不喜欢我,我就——” “小姐,慎言!” 那是席姣钰第一次见到她那个傻子侍卫脸上有了别样的情绪,她笑得灿若云霞,“你不敢,你心里有我!我带你去找父亲,让他给我们定婚约。” 换做其他人被貌美如花,身份高贵的国公府小姐看上,只怕是要烧香拜佛。 但程帛山有自知之明,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他一介孤儿,都不知父母是何方流民,如何敢肖想国公府的小姐。 程帛山不敢,不能。 第82章 偷偷画她 程帛山顾虑良多,但席姣钰却干脆得不行,直接将他捆着拽着到了席丹臣面前,说她喜欢他,让父亲给她纳夫君。 席姣钰来之前做好了父亲雷霆大怒的准备,却不曾想席丹臣极为淡定地喝着茶。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也愿意?” 程帛山还未说话,席姣钰便急忙开口,“他自然也是喜欢我的——” 席丹臣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如炬地盯住程帛山,“我在问他。” 程帛山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沉默不语。 他能感觉到国公爷的视线牢牢锁住他,仿佛要将他看透,沉重的威压倾泄下来,如同山岳压在心头。 席姣钰生怕程帛山会在这压力下退缩,她顾不得许多,猛地跪在他身边,同他一道承受。 程帛山心中一紧,他抛下心中所有的顾虑,重重磕了个头。 “是,属下也喜欢小姐!” 纵然国公爷要打死他,他也不忍心让她受委屈,更不能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席丹臣放下茶杯,沉声道,“好,还算不是个缩头乌龟,敢做就要敢当。” 虽然他的语气严厉,但眼中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怒意。 席姣钰微微一愣,“父亲您不反对?” “你要是看中个懦夫,我就把他打死,再把你腿打断。” 席姣钰看了眼自己的腿,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轻轻嘟囔道,“他才不是懦夫呢……” 席丹臣看着五花大绑的程帛山,道,“抬起头来。” 程帛山照做。 “你想娶我女儿,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程帛山目光坚定,“您说。” “第一,你入赘进镇国公府,今后子女全部随母姓,至于国公之位,与你无关,待我百年之后,由孙辈继承。” 程帛山回答地毫不犹豫,“我愿意。” “第二,你随我入军营,从最底层做起,什么时候夺得军功,有功名在身,才有资格入赘。” 席姣钰听着有些急了,“父亲,沙场刀剑无眼,生死难料,如果他受伤缺胳膊少腿,或是直接丢了性命,我该怎么办?” “那就说明你们没有缘分。” 席丹臣直直盯着程帛山,“你愿是不愿?” 程帛山知道这是给他莫大的赏识,分外感激地拜了三拜,“属下愿意。” 自此,国公府少了个不起眼的侍卫,辽东战场却多了个分外骁勇的士兵。 短短五年便立下赫赫战功,由校尉坐到中郎将,再从四品宣武将军升为正三品昭武将军,最后成为如今的正一品神武大将军。 赫赫威名震慑辽东边境,十数年无外敌敢来进犯。 …… 席姣钰拿出书房珍藏的画像,陆遇宁和卢榆一幅幅看过去,画技从生疏到技巧熟稔,画中人的美貌更是翩然出尘,宛若天外仙。 “看来父亲颇有情趣啊,这里起码得有上百张了……” 席姣钰笑道,“你父亲空闲的时候总会给我画画像,因为他觉得如果不是当初那幅画,他恐怕就被赶出去了,如何会有现在的荣耀……” 卢榆也感慨道,“怪说夫君偶尔兴起,也爱给儿媳作画,原来是随了公爹,不过画技却是万万不及……” 席姣钰拍了拍她的手,“羿儿父亲常年在外,对他教导不深,怠慢之处,榆儿多担待。” 卢榆受宠若惊,“母亲哪里的话……” 卢榆发自真心觉得,她一个从三品御史的女儿,能嫁入国公府,有婆母慈爱,得丈夫疼宠,后宅还无小妾通房,已然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要不然,换作哪家名门贵女,即便是郡主尊位,都很难有如此待遇。 席姣钰道,“看也看了,时辰不早,咱们去用午膳吧。” “好。” 陆遇宁边走边若有所思,不知道钧之的画画水平如何…… …… 回到太子府,时辰还挺早。 陆遇宁径直到了乾澜殿,单行正在给谢昶宸念各方送来的信件,看到她来,恭敬行礼后退了出去。 谢昶宸靠在床头,面容依旧带着苍白,却难掩温柔,“阿宁,今日怎么回来如此早?” 陆遇宁坐到床榻上,打趣道,“这不是想着家里还有人眼巴巴等着吗?” 家里…… 谢昶宸感觉心脏被暖流包裹着,原来阿宁已经把这里当家了…… “今天怎么样,伤口的地方疼得厉害吗?”陆遇宁扒开他的衣服,查看胸膛伤口的愈合情况。 谢昶宸乖乖任她看,“嗯,已经好多了。” “还是没完全愈合,我给你上点药,休息的时候少劳累……我听京中有传言说云霓郡主要嫁给黔国公,已经在商谈婚期了,是真的吗?” 谢昶宸道,“嗯,八九不离十。” 陆遇宁不解,“云霓郡主人不怎么样,但长得还行,怎么要嫁个老头?她不是喜欢你吗?” 谢昶宸笑吟吟地问道,“阿宁,你吃醋了?” “你都没正眼瞧过她,我吃什么醋,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可不会吃醋,只会吃席……对了钧之,你会作画吗?” 她的话题突然转变,谢昶宸微愣,还是点头,“会。” “那你平日里都画些什么?”陆遇宁随意问道,手上给他涂抹着药膏。 谢昶宸嘴唇微抿,没有立刻回答。 陆遇宁的视线从胸膛移到脸上,“怎么不说话?” 在她的注视下,谢昶宸的耳根迅速充血变红,漆黑凤眸也微微闪躲,似是不好意思回答。 陆遇宁挑眉,这什么反应? 难道画的是……春宫图? 她擦干净手,勾住他的下巴凑得极尽,笑得不怀好意,“老实回答,你是不是偷偷画我了?” 谢昶宸浓密的睫毛颤动不停,轻声道,“……是。” “那……是穿衣服的,还是没穿衣服的?” 陆遇宁清晰地看见他的瞳孔抖了下,随即面红耳赤地解释,“没有!就是正常的画……我怎么可能画那种……” 陆遇宁抱臂轻声哼笑,“我都没见到,怎么知道太子殿下撒没撒谎……” 谢昶宸忙不迭就要起身,“我带你去看,保证全都是正常的画。” “行了,你就好好躺着吧……你告诉我位置,我自个儿去看。” 谢昶宸道,“在书房里间的南面墙上……那里全都是。”后半句的语气弱了下去。 陆遇宁意味深长地重复,“哦?全都是……” 谢昶宸偏过头,垂眸作无辜状。 陆遇宁眉峰轻挑,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个遍,这属实是深藏不露啊,看样子偷摸着画了不少。 “我去看看,要是画得丑,太子殿下就等着瞧吧……” 第83章 书房密道* 去书房的路上。 “严总管,平时你们能进书房吗?” 陆遇宁也是走到半程才想起来,他们这些王公贵族的,书房重地,基本都藏了些不能见人的东西,恨不得有侍卫十二个时辰把守。 他倒好,她说要去看看,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这么没防备,如果她是个什么刺客内奸,这太子起码死了上百次。 严忠笑着回道,“书房这种地方,老奴哪有资格进呐,通常就是在外面伺候着。” 陆遇宁有些迟疑,“要不今日就不去了,等他好了再说,免得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想想就知道,凭他这样样出众的才华,画画也丑不到哪儿去,过两天等他能下地了再看不迟。 严忠道,“大人不必担心,殿下说过,他的事没什么瞒着您的,您和咱们这些下人不同,进书房而已,无妨的。” 他心下腹诽,莫说进书房,您就算骑殿下脑袋上,他都不会有半句不满,反而会开心得找不着北。 服侍殿下近二十年,严忠也算是知道“色令智昏”的真实写照了。 陆遇宁微愣,他竟然真的给她如此这般的信任,算起来他们统共也才认识四个月而已。 既然如此…… “那就去看看吧。” …… 严忠还是恪守规矩守在门口,陆遇宁一人进了书房。 和她来之前的想象差不离,书房整体色调沉稳,四壁古籍琳琅,红木雕花书案置于正中,配有精致的笔洗砚台,紫檀雕花木椅,尽彰太子尊贵威严。 整间书房都散发出幽幽的熏香气息,极沉静内敛。 陆遇宁按照谢昶宸所说的进入里间,内室的南面设有一排精美的镂空书架,每一格都摆放了三个卷轴。 这些卷轴以古朴的麻绳捆扎,下方有小字题着标题,“明月濯濯”、“桃枝夭夭”、“蕉荫剑舞”……好似每幅图的主题都有别样意味。 陆遇宁不由得心生好奇,随意拿了卷画轴展开。 画中女子红衣胜火,在皎洁的月色下自斟自饮,那潇洒肆意的神态,仿佛与世隔绝,月光洒落,如同披上薄淡的银辉,更衬得她如梦如幻,美貌绝尘。 陆遇宁眼睛一亮,这还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月下独酌,何其潇洒。 这惟妙惟肖的神态,好似在对镜自照般。 钧之这画技可以啊…… 陆遇宁来了兴趣,索性坐在椅子上,又随便抽了几幅画出来,细细欣赏品味。 画中女子姿态各异,或躺在桃林琼枝之上,或在蕉荫之下挥剑起舞,或骑马在雪原上驰骋…… 无一不是笔触细腻,色彩搭配和谐。 但几乎都是单人画像,只有寥寥几幅有他的背影,几乎都是缄默地以画中局外人的姿态温柔注视着她。 都说字如其人,但画亦如是,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他独自描摹她的容颜…… 即便知晓他的喜欢,但看着眼前架上这数十副丹青,陆遇宁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爹娘好歹相濡以沫数十年才画了那么些画,他这短短四个月却也不逊色多少。 一天天的又要上朝,又要帮皇上处理政务,病秧子一个,真不知道是哪儿来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画这么多。 陆遇宁将手中画轴卷好,放回原位。 看也看过了,她也好回去“兴师问罪”,哼哼…… 正要离去的时候,她却莫名左脚绊了右脚,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这熟悉的霉运感觉令陆遇宁心中一沉…… 不是吧,她一直在钧之身边的,居然还能这样倒霉? 她眼疾手快抓住书案上的麒麟摆件稳住身体,才没平地摔个狗吃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轻轻的咯吱一响,正对面的那面墙缓缓朝外打开,露出一条狭长的密道。 陆遇宁猛地看向那个不起眼的麒麟摆件,有没有搞错,这还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啊! 密道昏暗幽深,飘出一阵阴冷的气息,陆遇宁脑海中浮想联翩,难不成这里面关押了穷凶极恶的犯人? 或是通往禁地? 再不然藏了黄金万两? 很快,陆遇宁就将这些不着调的想法全部否认,但也涌现出了深深的好奇。 堂堂太子府,这密道里究竟有什么宝贝? 要不去看看…… 可这是他的秘密,她说好只看画像,不乱瞧的。 但是,钧之也说过她没有不能看的东西,反正也不是外人…… 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陆遇宁暗暗保证,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绝对会守口如瓶,好好给他保守秘密。 她抬脚进了密道。 隐秘处的暗卫心道不好,要是让大人见到殿下在密道里放的东西,恐怕会…… 得快回去通知殿下。 …… 寝殿内正在等待的谢昶宸莫名焦躁,好似有什么被忽略的东西在暗暗发酵。 突然,谢昶宸眉心一跳,骤然想起书房内那些不能见人的东西。 他怎么忘了那些东西,若是被阿宁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来人!” 单行拱手进来,“殿下。” “你去书房,同阿宁说我有点不舒服。” “是。” 阿宁听到他不舒服,必定会立马回来。 谁知单行刚领命而去,寝殿内就悄无声息出现一个黑色人影,急切地说道,“殿下不好了!云大人进了密室……” 此言一出,谢昶宸只觉得脑海中一阵轰鸣,苍白脸上更无血色。 他五指紧扣住自己的心口,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咳咳——”,紧接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地,触目惊心。 影伍看到这刺目的血色,惊慌上前,“殿下!” 谢昶宸猛地攥住他的手,语调低沉可怖,“阿宁进去多久了?!” 影伍急忙道,“属下赶过来时,大人刚要进去。” “快带孤过去!” 来得及,肯定还来得及…… “可殿下的身子……” 话没说完,影伍就察觉到浓重的威压夹杂着寒意,他飞快改口,“是!” 第84章 病娇秘密* 密道里。 陆遇宁进去之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可当真正看到里面的东西,她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是过于匮乏。 或者说低估了某人。 真像是吃了毒蘑菇后产生的迷幻梦境。 从长长的走廊往下,左拐右拐后,先到达一个巨大的圆形密室,周遭墙面挂满了画像,画中人服饰不一,神态各异,或嗔或痴、或喜或怒…… 然而却都是同一张面孔—— 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 得益于这登峰造极的画工,画中的她栩栩如生,逼真到几乎要从画里走出来,并且无论那个角度的脸都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眸中狂热情愫比外面的画作不知浓烈了多少倍。 老实说,寻常姑娘看着这幕不尖叫着逃走,那绝对是被吓晕了。 如果说外面的画,算得上是偷偷描摹心上人的容颜,以作留念; 那么此处的,就带着极致的痴狂思念意味,一看就用途不正常。 就算陆遇宁已经是淡定至极,还是稍微有点头皮发麻,双目眩晕。 他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搞个密室不藏金银珠宝,弄些奇奇怪怪的画,配上这阴冷的气息,莫名瘆得慌。 陆遇宁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从右侧朝里面走去,她倒要看看他还藏了些什么“惊喜”。 走到里面,陆遇宁就知道刚才为什么感觉冷飕飕的,因为这里面是间巨大的冰室,墙上镶嵌着夜明珠,散发出幽蓝的微光,更增添神秘感。 越往里走,寒气越浓重,仿佛能穿透骨髓。 冰室的最中央是一个精美的冰雕底座,上面摆放着用冰雕琢而成的精美人像,罩了层轻盈的薄纱,远远望去极为朦胧梦幻,美得令人窒息。 中央的冰雕人像最大最精致,四周的“冰人”则面容稍显稚嫩,或背着竹篓、或埋头采药……但无一例外都被薄纱笼罩。 有的罩住大半张脸,宛如新娘的盖头般若隐若现;有的则从头到尾被蒙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大致轮廓。 陆遇宁不用掀开薄纱就知道这些冰人是她,甚至是尚且年幼的她。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分外疑惑。 看那些画像的陈旧痕迹,和这些“冰人”精致到几乎没有雕琢痕迹的手艺,就知道绝非一朝一夕,更不可能是这四个月内匆匆制成…… 她之前天南海北的游历,从未见过他,他是何时弄了这些东西,还逼真到令人发指…… 奇怪,很奇怪。 不过……陆遇宁托着下巴,这手艺还是真不错,如果能动起来基本上就是另一个她了。 正在此时,她耳尖一动,察觉到不远处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陆遇宁转身出了冰室,和跌跌撞撞慌乱寻来的谢昶宸撞了个正着。 两人目光交汇,谢昶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仿佛被寒风凛冽的冰雪所覆盖。 她懒懒地靠在墙壁上,似笑非笑地盯着谢昶宸,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太子殿下,你似乎给我准备了个巨大的惊喜,不准备解释下吗?” 谢昶宸身形微微颤抖,但他努力稳住自己,一步步向陆遇宁走去,步伐缓慢而沉重,却透露出一种坚定不移的决心。 等到站定后,他迎面对上陆遇宁“不悦”的目光,漆黑凤眸难掩颤抖,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 “阿宁,既然你已经全部看到了……” 陆遇宁挑眉,“你当如何?” 谢昶宸深吸一口气,从身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紧紧握住刀柄,将刀锋缓缓逼近自己的心口,然后将匕首的刀把送到陆遇宁的手中。 “如果你生气,可以惩罚我……但是,我绝不允许你离开我,绝无可能……” 他的眼神茫然又显空洞,声音断断续续,但每个字都透露出浓重的占有欲, “阿宁,是你自己答应和我在一处的,你给了我机会,除非我死了,要不然你一辈子都别想逃离我……心脏的伤口还没愈合,你很轻松就能捅进去……” 陆遇宁轻轻抚摸着匕首的锋利刀刃,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然后拿着匕首挽了个刀花,轻轻拍了拍谢昶宸俊美的脸庞。 “哦?难不成你还打算将我囚禁在此处,当你的禁脔不成?” 谢昶宸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却没有答话。 陆遇宁刀尖从他的脸移向喉头,一寸寸往下,语气冰冷,“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谢昶宸不闪不避,如同等待刑罚的囚徒,从秘密暴露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她盛怒的准备,只要她能消气,那么无论捅他多少—— 突然,谢昶宸瞳孔骤缩,意料之外的柔软覆了上来,带来润泽枯涸大地的甘霖琼液。 一刹那,世界仿佛静止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唇瓣相贴带来的柔软与温暖。 匕首丢在地上的“叮当”声音如此清脆响亮,却又如此震耳欲聋,谢昶宸又惊又喜,却又极度困惑茫然。 阿宁居然……亲他,她竟然还愿意亲他? 他素来流利运转的大脑宕机,双手无力地垂下,丧失了所有的反应思考能力。 陆遇宁狠狠将他唇瓣蹂躏泛红,才将人放开,“幸好我们不会有孩子,要不然我真的怀疑会生出个傻子。” 谢昶宸不敢置信地反问,“阿宁,你……不生气?” “你哪里看出我生气了?” 最多也只是有些疑惑而已。 她的话让谢昶宸心中迷茫更甚,“可……” 他偷偷画了她,抱着别样的心思私自雕琢那么多冰像,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难不感到恐惧害怕吧? 陆遇宁正打算说什么,却感觉到他眼神带着迷蒙烫意,她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啧了声。 “你真是我祖宗,你在发烧自个儿没感觉的吗?” 陆遇宁将他往外拽,“出去再说,让你别下床,又不听话!” 谢昶宸愣愣地被她扯了出去。 脑海中还忍不住盘旋着疑问,阿宁真的没生气吗? 怎么可能…… 她是不是用迂回战术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再偷偷离开他,将他抛弃…… 不,他绝对不允许! 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但唯独这个,绝对不行! 第85章 年少初遇 陆遇宁倒不知道他脑袋里又在想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是真的为病人不遵医嘱而深深苦恼。 就他这么隔三差五地折腾,今儿乱跑、明儿吐血…… 纵然是华佗在世,也有心无力。 “喝了。”陆遇宁恶狠狠地将药碗喂到谢昶宸嘴边。 谢昶宸没有任何反驳,乖乖接过来将药喝光,然后给她看空碗。 “阿宁,喝光了……” 他脸颊被烧得泛起淡淡的红晕,眼底有细碎星光闪烁,捧着药碗的模样很像一个讨糖吃的乖巧小孩。 纵然陆遇宁再气他不珍重身体,也宛如泄气的皮球,发作不起来。 美色祸人果然不假…… 她重重捏了捏谢昶宸的俊脸,恶狠狠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谢昶宸顺势抱住她的腰,双臂越收越紧,卑微又虔诚地祈求。 “阿宁,你别生我的气……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陆遇宁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灼热的耳垂,“钧之,我自认为对你还算不错,和你在一起后,也没怎么欺负你,反而让你占了不少的便宜……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负心女?” “不是……是我的错,我做了错事……” “啊,你说到这个,我正要问你。” 陆遇宁问出心中疑惑,“你是什么时候弄了那些东西?你很早就见过我吗?” 谢昶宸手指轻颤了下,如同迎接审判般地闭了闭眼。 “……是,五年前。” 陆遇宁回忆了下,五年前,那时的她才十二岁,在干什么来着? 依稀记得是和师父去了锦州。 陆遇宁松开他,盯着这张俊脸左看右看,绞尽脑汁思索,却想不起来什么地方有见过他。 “五年前?不应该啊,你这长相,我要是见过,怎么会没有印象,难道我失忆了?” “不是……” 谢昶宸垂下眼眸,嘴唇微微抿了起来,“当时我很狼狈,你应该没有认出来……” 陆遇宁来了兴趣,她直接歪到谢昶宸怀里,兴致勃勃地发问。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讲讲……你放心,我没生你的气。” 谢昶宸被她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的双手不自觉收紧,将她轻轻拢在怀里。 他缓缓道,“五年前锦州的千乘边境屡被蛮夷侵扰,端皇叔在战场深受重伤,呈上数封折子哭诉着请父皇出兵相助,当时大乾屡屡败退,失了数座城池,父皇决定御驾亲征……” 这一举动自然受到满朝文武的强烈反对,大乾的英勇儿郎如过江之鲫,何至于要皇上亲征。 众位大臣极陈厉害,希望皇上能打消这个念头,为此在朝会上争执数日不下。 当时的谢昶宸虽然三咳两喘,每天药不离口,但总体说来,身子尚算康健,没有到下不了榻的地步。 因他极其早慧,十岁便已入朝听政,处理政务。 对于昭锦帝的这一举措,谢昶宸也深觉不妥,左思右想,他自请代父皇出征。 反正太子作为皇储,亲征同样能振奋军心。 昭锦帝爱子如命,将他放在眼皮底下好好养着都不放心,如何会允许他拖着病体去凶险战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但是,当年国师连夜入内觐见,不知说了什么,皇帝又同意让太子出征。 谢昶宸回忆道,“国师说我是必死的命格,活不过二十五,但他又推算出有渺茫的一线生机,锦州我是非去不可……” 说实话,当时的他对此没抱任何希望。 从出生开始,他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今日活,明日死,他都能接受。 不过避免让父皇涉险,也为了让父皇安心,他率领大军去了锦州。 到了千乘他才知道,哪里是蛮夷勇猛,分明是个巨大的圈套。 他的好皇叔,居然和蛮夷之人勾结,做出重伤濒死的假象,为得就是引诱父皇来此,然后欲让真龙堕于锦州,然后夺得皇位。 看到是他来,端王自然失望,不过他知道谢昶宸就是昭锦帝的命根子,能把他整死,也不枉费他的一番筹谋。 面上他仍是和蔼无比的长辈模样,对谢昶宸的到来表示极大的欢迎,拖着“重伤未愈的病体”假意同他上阵迎敌。 端王其实知道他这个侄子极为聪慧,但终究蔑其年幼,加上走一步咳三下的病弱模样,根本就没正眼瞧他。 直到谢昶宸率领神策军大败蛮夷,将他的“谋友”杀的所剩无几,夺回被占领的几座城池,端王才真切地慌乱起来。 这雄才韬略几乎凌驾在皇兄之上,如果放幼龙归海,那他的子孙后代岂不是生生世世都会被他们踩在脚底,何其耻辱。 于是端王在王府的庆功宴上,迫不及待给谢昶宸下了毒,并安排人刺杀,装作是混进来的蛮夷刺客。 就算事后事情败露,他也能将责任推卸出去。 一举两得。 端王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夙兴夜寐、宵衣旰食,顶着身上数道未愈的伤口都要连夜同他查看军情,年幼的谢昶宸尊重长辈,对他没有任何怀疑,可庆功宴上他神态过于焦灼急切,才让他察觉出不对。 但那时的毒酒已经入肚半杯…… 神策大军在外驻扎,谢昶宸孤立无援,只能在暗卫的掩护下逃出端王府。 恰逢城内有人纵火,混乱喧闹之中,数道追杀之下,他与暗卫走散,孤身一人跌跌撞撞走到野外,精疲力竭之际毒酒牵动体内陈年毒素,他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谢昶宸发现他还没死,但随着河水飘到了一个极陌生的地方。 还听到一个极悦耳的声音—— “师父,这里有个丑八怪诶,看着快死了……咱们救不救?” 第86章 姻缘红线 陆遇宁听他讲到这里,才从记忆扒拉出某段经历,恍然大悟。 “你是说我和师父在河边捡到的那个不爱说话的“小黑”是你?” 谢昶宸听到记忆深处那个熟悉的名字,有些难为情地点头。 “是,当时逃难满身泥污,加上那杯毒酒,催发了陈年毒素,我半张脸都是青紫的网状痕迹,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 “怪不得……” 陆遇宁了然一笑,带着调侃意味,“你那时丑乎乎的,三天蹦不出两个字,和现在的确不一样。” 当年十二岁的陆遇宁和袁化来到锦州,本来是为了找到“蝶炎菊”这味草药,顺便给富商治病,赚点小钱钱。 谁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上一秒在河岸边看到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下一秒就在他旁边找到了久寻不到的蝶炎菊。 秉承着“不死就救”的神医谷做派,师徒俩采着菊扛着人走了回去。 主要是袁化看谢昶宸的穿着打扮,周身气质,就知道非富即贵,那身锦袍抵得上神医谷一年的收入了。 即便不是王孙贵族,也是哪家的富贵公子,怕是一时遭了难。 他们救他一命,怎么着也能得个人情。 左右是不亏的。 而那时的谢昶宸刚深切认识到人性的丑恶,同父皇情逾手足的皇叔居然叛家背国,因为一己私利让无数无辜百姓身陷囹圄。 他怨自己疏忽大意,缺少警惕之心,不可避免地对旁人多了几分恶意的揣测。 毕竟连有着血缘牵绊的亲戚长辈都能毫不留情地下手,旁人又能有几分真心? 所以他拒绝与人交流,警惕地防备着所有人。 不过陆遇宁对这个“丑八怪”深表同情,毕竟她隔三差五就遭遇倒霉事,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模样简直和这人如出一辙,加上他还有伤在身,可以说是更加倒霉的存在。 这就颇有种“难友”的惺惺相惜之感。 就算他沉默寡言,她也丝毫不在意,天天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诶,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你要是平安回去,别忘了把诊金拿来哈,师父给你用得可都是名贵药材,加起来起码好几百两银子,我和师父可穷可穷,快养不起你了……” “我嘴巴都说干了,你好歹说句话啊……咦,莫不是个哑巴?” “这样吧,你看你也不能说话,人还黑乎乎的,我叫你小黑怎么样?正好我的小宝贝也快孵出来了,不知道什么颜色,你们还能做个伴儿。” 就算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陆遇宁也不尴尬,她天天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 或许谢昶宸自己都没发觉,他嘴是硬的,心和眼睛却极度实诚。 刚开始还能很顽强地不理睬,可后面心理防线逐渐坍塌,他开始在意,不自觉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今天早来了一刻钟、下午少说了两句话、又给他带了好吃的…… 直到他眼巴巴地等着陆遇宁来看他,却只等来了一个消息,“小黑,我和师父要回家了……” 谢昶宸霎时愣住,所有的期待化为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情绪。 她要走了…… 陆遇宁问道,“你还有家人吗?没有的话可以跟我们走,你放心,我和师父不会丢下你的……” 她的语气中充满真诚善意,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在为他考虑。 然而,谢昶宸却只能苦涩地摇头,“孤……” “我不能同你走。” 他有父皇母后,有尚且年幼的弟妹,他不能跟她走。 他手指轻颤,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最终只能抓住一片虚无。 陆遇宁没在意他的拒绝,反而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你会说话呀!” 她还真以为是个哑巴呢。 “你声音还挺好听的,就是这长得嘛……” 如果不看那些嚣张可怖的痕迹,应该也没那么丑。 “听你口音像是盛京人,你父母姓甚名谁,我可以帮你写信回去,等他们接走你后我和师父再离开。” “……不必麻烦,我会请人捎信回去。” 谢昶宸道,“这些时日多有叨扰,还请留下居处地址,回府后自当重金相谢。” 陆遇宁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啦,当时是逗你的,我和师父又不缺这点银钱。” 好歹是神医谷的,哪次出手不是成百上千两银子,碰上个人傻钱多的富商,更可以大赚一笔。 “既然你有人来接,那我和师父就放心了,你等着,我去师父那里把药方给你,你回去后接着吃,脸上的痕迹自然会消退……” 她如风一般出现在谢昶宸的世界里,又很快消失,他都记不得她是何时离去的。 约莫记得他缄默注视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还以为会有个正式的告别,到头来却连姓名都没留下半个。 只依稀听见她师傅唤她“小宁”。 宁?亦或是其他…… 谢昶宸也不确定。 等到暗卫寻来,无人问津的“小黑”自然又变成了尊贵的太子殿下。 他能活着回去,端王刻意掩藏的罪行毫无疑问被公之于众。 昭锦帝看到宝贝儿子好生离开,半死不活地回来,还是被自己勾结异族的“好弟弟”戕害,震怒不已,当即下旨屠了端王全家。 端王本人更是在牢狱中受尽百般酷刑,到死的时候几乎没了个人样。 本来也不至于如此赶尽杀绝,但他的乖儿自从回去就魂不守舍,毒发后的身子也更加虚弱,一度缠绵病榻,多少名贵药材都难以弥补。 昭锦帝被心疼“蒙蔽”了双眼,下手就更加狠辣。 那次可是说是连端王府的鸡蛋都散了黄,确保无任何活口。 心疼之余,昭锦帝也极度懊悔,当时就不该听信国师的片面之语,这下子一线生机未寻到,反而愈发病重。 如果宸儿真的……他绝对掀了安国塔的顶。 不过国师却坚称,太子殿下的机缘已至,必死之局已有转圜,只需静待时机。 昭锦帝将信将疑,但心中也抱有一丝期待,或许宸儿真能等到他的机缘。 直到云神医到来的那一天,他才知道这所谓的机缘更牵扯着姻缘的红线。 怪不得宸儿时常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到晚画个不停,也不让他们看画的是些什么。 原来出去一趟,竟是将自己的心丢了去。 第87章 意淫之念 陆遇宁听完前因后果,面色有些奇怪。 “钧之,当年我也才十二,难道你那么早就对我图谋不轨?” 这也太禽兽了点吧。 谢昶宸急忙否认,“没有!” 他低下头,耳根微红,“刚开始只是将你当作恩人与朋友,可不知从何时起,我夜晚做梦经常会梦到你……渐渐地,那点不舍思念就变成了旁的,可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怕什么时候忘了你的模样,就弄了那些……” “不过我向你保证,我绝没有对那些冰雕人像有任何亵渎的举动,只是寄托思念而已。” 对于那段才相处短短几天的经历,陆遇宁其实早就淡忘在记忆深处。 此刻她饶有兴致地问,“梦了多久?梦里的我一直是当年模样?” 谢昶宸低声坦白,“梦到你头次来太子府之前……梦里的你也会随着年岁长大,我最后一次见你和现在的模样几乎没有差别……” 陆遇宁差点被气笑了,“你这梦还真贴心呐,怪说你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 怪不得才相处数月,他就像爱了好多年一般,也怪不得那次他醒来后就抱住她,脱口而出“阿宁”,原来这人在梦里早就勾搭上了。 他真的能分清梦境和现实吗? “钧之,你确定我和你梦中的是同一人吗……她同你朝夕相处,而我早就忘了当年之事,统共才认识四月……你怕不是将对“她”的感情加诸在了我身上?” 陆遇宁说完才发觉心尖微微有些涩痛,梦中的“她”陪他长大,才是他钟意的人,她算什么……替身吗? 谢昶宸抱着她的力道更紧,声音更是带着惊慌,“阿宁,你怎会如此想?救我数次的是你,我现在抱着的是你……梦境只是我虚幻思念的载体而已,是因为有你,才有幻梦,我一直想的爱的都是你,从无旁人!” “可……” 谢昶宸与她四目相对,语气坚定,“阿宁,我分得清梦境与现实,我爱的是陆遇宁,所有的思念和情欲都是基于你而存在,并无感情转移之说。” “从你来到我身边后,我再也没有臆想过,阿宁,梦中的谢昶宸和陆遇宁并不是现在的你我,我没有一时一刻认错过。” 陆遇宁思索片刻,这才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 对啊,谁还没做过梦不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天天梦她也只是求而不得的意淫念想,最多能证明他想象力丰富,又不是真正瞧上旁人。 “都怪你,天天情啊爱啊的,我都被你带偏了。”陆遇宁小声嘟囔。 感觉再待久点,她的脑子也要坏,到时候天天想着男人,不似中邪更似中邪。 这可万万不行! 谢昶宸道,“嗯,都怪我,不过这辈子我是改不了了。” “你可真是……” 陆遇宁扶额,“烧都还没完全退,你先睡会儿吧,省得烧傻了。” 谢昶宸乖乖应下,“好。” 呼,幸好阿宁没再追究他像个变态一般的怪异行为。 …… 自从那天揭开某人的小秘密,陆遇宁可谓是懊悔至极。 本来就已经够腻歪了,现在他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粘着他,更加明目张胆地表达爱意,极难招架。 搞得陆遇宁不得不躲在镇国公府,次数多了,席家众人都感到意外。 她能时常回来他们自然开心,但感觉怪怪的,莫不是两人吵架了?! 于是,席姣钰就旁敲侧击地问道,“宁儿,最近太子的身子好些了吗?如果已经大好,你就搬回来住着,隔三差五去看看就成。” 陆遇宁知道他们都希望她搬回来,可…… “说好也不算好,前不久还吐血过,我恐怕……不太能搬回来。” 席姣钰有些失望,“这样啊……反正母亲永远站在你这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怕的。” 陆遇宁有些莫名,怕……怕什么? 联想到他们最近奇奇怪怪的表情,她试探问道,“母亲不会认为我在太子那儿受委屈了吧?” 席姣钰的确是这样想的。 陆遇宁笑道,“这就是无稽之谈了,再说谁敢给我委屈受啊。” 若有人欺她一时,她就要报复一世,她可不是随便谁能都捏的软柿子。 “那你最近……” 陆遇宁深深叹了口气,“其实我是遇到点苦恼。” 席姣钰拍了拍她的手,笑容婉柔,“可愿意和母亲说说。” 陆遇宁觉得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比起母女更像是姐妹,她缓缓开口,“母亲,要是有个人十分喜欢你,时时刻刻都要黏着你,你虽然远不及他那般沦陷,但是底线一天天降低,会不会有天就不像之前的自己了……” 情爱果然是害人的东西,她以前脑子里三分是钻研医术,三分是自由潇洒,剩下是神医谷的家人们。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成功挤了进去,不仅有一席之地,这位置与分量还在慢慢增加。 前些天她心里居然冒出了“替身”二字,老实说,令她颇为胆战心惊。 她什么时候会纠结这许多…… 这才多久啊,她都已经习惯,甚至纵容他的很多举动。 会不会有一天,她满脑子都是他,天天想着他的喜怒哀乐,守着他的宠爱过活…… 到时候的她,还是她吗? 席姣钰活了大半辈子,猝不及防被女儿塞了满嘴的狗粮,稍微噎了噎。 “宁儿,其实也不能这样想。” 她斟酌了下措辞,缓缓道,“人在漫长的年月里会长大,会成熟……例如一个乞儿,他最大的心愿便是有吃的,能活下去,等他解决了基本的温饱,或许又想着挣些银钱,今后有间能避雨的房屋,那等这些都满足了,会不会又觉得要讨个媳妇儿,才能不至于后半辈子孤独终老……” “但我们能说后面的他不像当初纯粹的他吗,其实也不尽然……” 席姣钰道,“人的想法会随着时间改变,宁儿,你最初没有遇到他,生活和未来里自然没有他的存在,但现在你同他在一处,他对你好,你多考虑些他也是正常的,感情的桥梁需要双方才能稳固。” “但你要记住,你先是你自己,才是别人的某某,只要守住本心,你永远都还是你……” 先是自己吗? 陆遇宁若有所思。 “母亲所言,我记下了。” 第88章 再遇云霓 从镇国公府出来,陆遇宁感觉自己的心境开阔了许多。 果然一个人是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同旁人聊聊天来得松快。 她在路边顺道买了些吃食,就听到旁边人谈论不停。 “诶你听说了没?这云霓郡主在家里寻死,救回来后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这好好的,咋的要寻死觅活?” “这你还不知道吗?云霓郡主瞧不上黔国公,不想嫁呗。” “郡主这么尊贵的身份,瞧不上就不嫁啊,难道还有人逼她嫁不成?” “这可难说,据说是因为太子殿下……”那人左顾右盼,声音小了起来。 陆遇宁微微挑眉,这和钧之有什么关系? 与他交谈的人有同样的疑问,“这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嗐,这云霓郡主素来刁蛮,肆意妄为,眼里只容得下太子一人……关键是太子现在不是看上了什么神医嘛,天天吃穿都在一处,只怕早就……据说云霓郡主亲眼看到过,嫉妒到发狂,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然后她就找上了黔国公,但是临了又后悔了……” 陆遇宁越听表情越怪异,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个行为逻辑都没有一处是合理的。 报复钧之,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当儿戏。 “诶不对啊,我听说是云霓郡主外出遇险,被黔国公所救,她芳心暗许,移情别恋,缠着谢世子去相看,正好给晋王冲喜……” “那黔国公长得粗鄙丑陋,怪癖成行,还不如你我呢,这云霓郡主竟也不挑。” “那谁知道啊,指不定就好这口呢……” 两人相视一笑,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相伴着离去。 只留下无语至极的陆遇宁。 这一天到晚的尽嚼舌根,白的都能传成黑的,能不能干点正事。 好端端的,云霓郡主居然起了寻死的念头,当真是奇怪,不过终究是旁人的事,与她无干。 陆遇宁不紧不慢地朝太子府走去,还没进府就在门口遇到了刚才传言中的主角。 才短短个多月未见,那花容月貌的云霓郡主就瘦得不成样子,面容苍白,憔悴不堪,被人搀扶着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太子哥哥……你见见霓儿啊,我不要嫁……不要……” 声调悲凄哀婉,根本没有当初盛气凌人的嚣张模样。 门口的侍卫极度为难,“郡主,您回吧,太子殿下公务繁忙,的确不得空见您。” “不会的,太子哥哥……我要进去,我不要回去……”云霓郡主扒开侍卫就要朝里面闯去。 侍卫也不敢用蛮力驱逐她,面露难色,正这时看到了陆遇宁,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大人,您回来了,您看这……” 陆遇宁顿了顿,遇到难事不去找严总管,怎的把她当做救命稻草,难道她能做这太子府的主吗? ……好像还真能。 行吧。 陆遇宁掸了掸衣角,淡然走上前去。 云霓郡主见到她,仿佛见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登时身子一颤,哆嗦着道,“滚远点!不要靠近我……” 但下一瞬她又猛地凑了过来,声音尖利,苍白的面容极度扭曲,“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开心了!!贱人,全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的错……” 陆遇宁与她直视,淡淡道,“我与郡主仅一面之缘,何出此言?” 这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成了太子妃……贱人,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云霓郡主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侍卫们赶忙护在陆遇宁身前,生怕她被袭击到。 “霓儿。” 这时,背后传来的清朗声音让云霓郡主动作一僵。 陆遇宁真切地看到她眼里闪过一抹恐惧,几乎是狼狈地跌坐在地。 她转过身来,也是上次见过的人,“谢世子。” 谢茂仪态翩翩,英俊的外表含着笑意,“神医客气,劳烦同太子殿下问好。” “这个自然。” 谢茂走到云霓郡主身前,含笑扶起她,声音低低的,“霓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快随为兄回去,父王念叨着你呢。” 云霓郡主浑身哆嗦着,“不,我不要回去……不要……” 陆遇宁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她就猛地扑过来,抱住自己的脚哀求道,“你带我进去……我不跟你抢,你当太子妃,你当……让我做妾都行,求你了,我不要嫁……” 她这副疯癫至极的模样看得陆遇宁颇为不适,明明她身份尊贵,享尽荣华,何至于为了男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谢茂面色稍稍扭曲了刹那,但很快就恢复了表面的温和。 他将云霓郡主的手轻柔掰开,“霓儿,别在这里说胡话……你堂堂郡主,堪做国公府的主母,如何会让你做妾,快随我回去,别胡闹了。” 说罢,没等她再有所动作,谢茂几乎是命人将她挟制上了马车。 然后他拱手向陆遇宁见礼,姿态放得极低,“今日实属叨扰,改日必将登门向太子堂兄致歉。” 陆遇宁回了一礼,“世子客气,不过太子殿下近来身体虚弱,怕是不便见客,如此小节,何须专程来一趟。” 谢茂道,“既如此,那稍后自当备上薄礼,望太子堂兄保重身体……告辞。” “慢走。” 转身的时候,他面上的笑意尽数沉了下去,尽是些废物。 “谢世子。”陆遇宁唤道,语气一如往常。 谢茂含笑转身,“不知神医还有何事?” “听闻晋王之病久治难愈,世子长期守在榻前,尽显慈孝之心,殿下也同我提过两次,近些时日我倒是有空,不知可需要我前去看诊?” 谢茂语气感激,“多谢神医和太子堂兄的好意,只是……” 他面色有些为难,“父王病重,脾气阴晴难料,不喜有外人在侧……” “再者,侍奉的太医均是皇伯父专程从太医院指派,医术俱佳,就不劳神医走这一趟了,还是看顾皇兄的身子要紧。” 陆遇宁点头,“既如此,那世子慢走。” 第89章 暧昧调戏 乾澜殿。 门口的侍卫倒是没有撒谎,谢昶宸身子有些好转后,大半时间都在忙政务,直到傍晚才从宫中回来。 晚膳时分,陆遇宁和谢昶宸讲了下午的事。 “钧之,你那个堂弟堂妹是亲的吗?我看云霓郡主好像很怕他哥的样子,一家子都怪怪的……” 谢昶宸正在给陆遇宁夹菜,闻言笑了笑,“是亲兄妹,不过乃是同母异父。” “同母异父……” 陆遇宁稍微呛了下,“咳咳……你是说晋王被戴了绿帽子?他自个儿知道吗?” 谢昶宸急忙给她拍背顺气,“慢着点吃,都呛着了。” 陆遇宁放下筷子,“这个不要紧,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满脸都是瞧见八卦的兴奋神色,谢昶宸弯了弯眉眼,缓缓道,“晋王应当不知道,但谢茂是知道的……” “晋王此人颇为风流,稍微平头整脸的他都看得上,以至于后院比皇宫还热闹,这僧多粥少,自然就有人耐不住寂寞。” “算起来,他那十多个子女中,也没几个是亲生的,谢茂作为他嫡出的长子,看上去风度翩翩,实则城府颇深,手段狠辣,这些年将那些兄弟姐妹除得所剩无几,对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也是利用居多,将她嫁给黔国公,多半也是为了权势,想更上一层。” 说到最后,谢昶宸的语气中带了些讥讽的意味。 陆遇宁稍有不解,“按理说,同母异父应当要比同父异母血缘亲近许多,为何会……” “因为云霓的生父……是个驼背的马夫,面上长满癞子,丑陋不堪,谢茂看都不屑看,怎么会真心喜欢母亲和这种人所生的妹妹。” 陆遇宁嘴角微抽,“晋王妃好歹也是名门贵女,就算找情夫,一抓一大把,何至于找这样的?” 还真是不挑啊…… 谢昶宸放下筷子,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陆遇宁眼尖地瞅见他的异样表情,好奇问道,“难道还有内情?” “……嗯。” 谢昶宸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个癞子虽然其貌不扬,但……甚伟,伺候人的“功夫”也不错,所以除了晋王妃,王府里很多女人也都……” 陆遇宁听完这些“秘辛”神情有些恍惚,嘶,这真的很难评。 大户人家果然秘密多。 饭桌上谈这些,谢昶宸也有些难为情,暗自红了耳尖。 陆遇宁想到那次看到的粉家伙,陡然勾唇看向谢昶宸,视线缓缓往下,露出一抹坏笑。 “钧之,不知你与他,孰更胜一筹?” 谢昶宸一怔,待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下子不止是耳尖,他的整张脸几乎红透,泛起可疑的红晕。 “阿宁,你……” 陆遇宁看到他这副模样,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怎么了?问问而已嘛,太子殿下无一不出众,就是不知这该出众的地方如何,是不是也“甚伟”?” 其实她早就看过了,当然知道他的实力,不过这时不时逗逗猫,还是挺有情趣的。 谢昶宸俊美的脸颊羞红一片,垂下眼睫不好意思看她,半天都没挤出半个字。 陆遇宁故意道,“有这么难说吗?难不成太子殿下是那等短小之徒,那我可得考虑考虑……” 谢昶宸面色一滞,他紧紧抓住陆遇宁的手,红着脸低下头,声音小得蚊子都听不见,“……” “什么?” 这次她是真的没听见。 谢昶宸目光飘忽,做了长久的心理建设才开口,“不小……我还行。” 虽然知道他各方面都极尽谦虚,做十分说三分,陆遇宁听到这个回答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有意思。 谢昶宸却误会了她的笑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阿宁为什么要笑,难道是…… 还没来得及想更多,陆遇宁就勾起他的下颌,以唇轻贴,气息如兰,声音带着极致的蛊惑意味。 “眼见为实……等成婚后,让我仔细瞧瞧?” 她知道这人有种固执的执着,要说现在让她瞧,他恐怕会变成个羞愤欲死的黄花大闺男,还是徐徐图之吧。 成婚…… 谢昶宸心神一震,被这两个字忽悠地落不到实处,眉眼有着不加掩饰的狂喜。 “好,都给你看。” …… 日子就这样平稳地流淌,转眼就到了三月,春风带着淅沥细雨飘落,唤醒万物幼嫩的枝芽。 卸下厚重笨拙的冬装,大街小巷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听说这镇国公府的大姑娘没死,前段时日找回来了,过几天还要举办赏花宴呢,邀请的可都是贵胄王侯。” “这刚回来就举办宴会,莫不是给自己姑娘相看人家?”另一个人猜测着。 “八成是,就是不知道这流落在外十多年,都长成老姑娘了,哪家能看得上。” 又一人加入了讨论,“这可不一定,程大将军手握重权,小女儿如花似玉,任那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又怎会缺女婿。” “你都说了是小女儿,席二姑娘性情娴静,容貌端丽,才华冠绝盛京,虽还未及笄,早就是无数世家主母中意的儿媳妇儿,但大女儿流落在外,也不知道能认得几个字?” “都是亲姐妹,想来也不会差的……” 外面这些纷杂的议论陆遇宁一概不知,为了这个赏花宴,她也是愁得头都大了。 她也不知道这一家子中了什么邪,卯着劲儿将她当花瓶装点,穿个衣服而已,用得上纠结这么些天吗,真比得上新娘子出嫁般隆重了。 “宁儿,你试试这件锦衣,搭配这个头面,绝对好看。” “姐姐,这个是我找珍宝阁专程订做的,你试试……” “对了宁妹妹,你瞧瞧这个……” 陆遇宁揉了揉眉心,语气极度无奈,“母亲,妹妹,嫂嫂,要不你们三个商量吧,我随便都行……” 现在就算给她块麻布,她也能披着走,实在没有精力应付这些了。 第90章 解开心结 席姣钰体贴道,“是不是累了?宁儿你歇会吧……” 陆遇宁还没松口气,她又道,“等会儿接着试。” 陆遇宁一下子又坐了回去,颇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唉,我觉得现在头昏眼花,没有半点儿力气……” 她这副耍赖的小模样看得几人一阵好笑。 席则灵过去给她揉了揉肩膀,柔声问道,“姐姐不喜欢这些吗?” 有妹妹的感觉就是好,像个小棉袄似的,陆遇宁眯起眼睛享受着,“我喜欢的和常人不太一样,况且我觉得一开始试的,和现在没多大差别,随便穿穿不就行了……” “那是因为姐姐好看,穿什么都漂亮。” 陆遇宁挑眉,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 “小嘴倒是挺甜。” 席则灵顺势抱住她的肩膀,撒娇道,“灵儿又没说谎啊,姐姐你不知道,小时候我一直很想要个姐姐,能同我一道玩耍,分享首饰衣衫……得知你是我亲姐姐时,我真的很高兴。” “过去姐姐受了很多苦,而我却一直在家中得父母疼爱,当个不谙世事的富贵小姐……我真的觉得很亏欠,所以我想让姐姐有很多的爱……” 陆遇宁动作微顿,她看向席姣钰,发觉她也是眼眶微红,目光躲闪,就知道他们还被困在愧疚之中。 她叹了口气,擦掉席则灵的眼泪,看向席姣钰和卢榆。 “母亲,嫂嫂,你们也坐下,我给你们讲讲故事。” 二人相携着坐下。 陆遇宁道,“除了小时候身体上的伤,其实我一直过得挺好的……” “神医谷没有那么多规矩,因为我年纪小,大家都很惯着我,师父平时像个老顽童,嘻嘻笑笑不着调,但是他教了我很多人生道理.” “小时候我以为是被丢弃的,确实对父母亲人只有怨恨,当时傻乎乎的,想来想去气不过了就拿把匕首到后山割树,骂一句割一刀,如果不是师父,那颗百年巨树都快被我砍死了……” 席姣钰攥着手帕的手不自觉收紧,席则灵也抿紧了唇。 陆遇宁对她笑了笑,“师父知道后,将我狠狠教训了一顿,我记得当时……” 那时的陆遇宁还未满十岁,小小的一个人儿,心里却装了很多事。 又一天晚上看到她没有好好在床上睡觉,袁化径直就去了后山。 果然在熟悉的树根底下逮到一个怨气冲天的小萝卜头,一刀又一刀地砍着树。 袁化揪住她的后领子提溜起来,陆遇宁宛如被叼住后脖颈的小猫,胡乱挣扎着。 “师父,你放我下来,喘不过气啦!” “不好好睡觉乱跑什么,你不饿,这后山上的狼可饿着呢!” 陆遇宁抱着匕首可怜巴巴,“师父我睡不着……” 袁化板着脸,没好气地说,“睡不着就去分拣药材……你师姐送这把匕首,倒可怜了这棵树,它招你惹你了。” 陆遇宁摇摇头,再点点头。 “小黄说他爹就像大树那样可靠,我没爹,但是我恨他们,这棵树最大,我就要砍它!” 袁化戳了下她的额头,“小人儿一个,哪来那么多愁啊恨啊的,那你前些天闯祸,师父打你手心,你也要记恨师父吗?” 陆遇宁急忙道,“那肯定不会呀!是我自己调皮犯错,怎么会记恨师父呢!” 袁化哼了声,然后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就地坐下。 陆遇宁也依样画葫芦坐在他身边。 二人安静半晌,袁化道,“小宁啊……” “嗯?” 陆遇宁微抬起头,就感觉一个温暖的手掌覆在脑后,她微微鼻酸,“师父……” “师父知道你有主见,性子也刚强,有事容易藏在心里……除了可儿,你们师兄妹几个都没能有个很好的家庭,但师父不希望你的生活里只有怨恨,恨多了,怨久了,这眼里心里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不值当。” 陆遇宁瘪瘪嘴,用匕首在地上胡乱划着。 “师父,既然他们不想要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既然都生下来了,又把我给扔了,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 袁化道,“你现在才多大,今后就会明白,这世上想不通的事情还多着呢……不是每件事情都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有些人稀里糊涂,这一辈子还是过去了。” 陆遇宁歪着头,没怎么听明白。 袁化和蔼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就像现在,听不明白就不听,但小宁,你要记住,过去无法改变,可你还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天地之大,或许你这辈子都不会与他们重逢,又何必永远沉湎于仇恨。” “师父,我真的能忘掉吗?” “能。” 袁化道,“不去想便不会恨……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看几本医书,你天资在我几个徒弟中最出众,莫白白耽误了。” 陆遇宁低着脑袋思索,随后捏紧拳头,“师父,我明白了!今后我会努力学医,做个有用的人,绝不会让您白养我一回!” “这才是我的好徒弟,走吧,咱们——” 话还没说完,袁化就听见低沉的兽类喘息声,夹杂着危险的气息。 他警觉起来,“什么声音?!” 袁化刚一转身,就看到不远处有双绿油油的眼睛,他深呼吸一口,捞起陆遇宁就跑,动作敏捷地不像个老头子。 “我就说有狼吧!你个小倒霉催的,下次再敢偷偷来,师父绝对打断你的腿!” 陆遇宁听着耳边呼啸的声音以及狼嚎声,哆嗦道,“不来了,我再也不来了!” 回忆戛然而止。 “其实那天开始,我就渐渐地不恨了,前不久得知真相,我确实情绪失控过,因为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想法一时很难改变,不过……” 陆遇宁握住席姣钰的手,笑道,“后面的日子还长,母亲,你们不必时时觉得亏欠,咱们总要向前看。” 席姣钰声音有些哽咽,“好好,咱们都向前看……宁儿,多亏了你师父,我和你父亲真应该备份厚礼,好好去道个谢。” “这就不必了,师父不喜欢这些俗礼……” 陆遇宁道,“不过您若是有美酒,我什么时候回神医谷,倒是可以带给师父,他老人家就好这口。” “有有,家里还有御赐的美酒,千金难求,也不算失礼。” “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91章 赴赏花宴 三月三,上巳节。 正是镇国公府举办赏花宴的日子,有的是真心祝贺席家找回女儿,有的则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一大早,镇国公府门口人群熙攘,热闹纷繁。 各府亲眷都在丫鬟婆子的指引下来到后院花厅。 花厅内香影斑驳,景致颇有雅趣,三五少女成群,言笑晏晏,远远望去,人影绰约,仿佛处于锦绣花海,不知是人比花娇,还是花似人俏。 作为赏花宴的主角,陆遇宁毫无疑问是压轴出场。 席姣钰操持宴会,自然要先去迎客,打点各处。 “真是失礼,宁儿这丫头贪睡,梳洗怕是要耽搁些时间,咱们先赏花,用些糕点。” 众位世家主母都是人精,有些与她私交甚好,自然是顺着她说话,“绾娘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女儿回来后,人都精神不少,你好多年都不爱操持这些了。” 席姣钰小字便是绾娘。 说话的是长平侯夫人楚明茹,她同席姣钰还有安远侯夫人杜筱三人是手帕之交,关系很是不错。 席姣钰轻笑道,“人都老了,有什么可操持的,也就是为了儿女还能废废心……” “啧啧,瞧这话说的,你若是老了,咱们算什么,半老徐娘不成。”杜筱掩唇打趣道。 首辅夫人道,“就是说呢,将军夫人容姿一如往昔,想当年可是和皇后娘娘并称盛京第一美人,二姑娘就更是出众,不知及笄后会惹得多少儿郎倾心……” 面对首辅夫人的恭维,席姣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不达眼底。 “首辅夫人谬赞,灵姐儿年纪尚小,她父亲和我都觉得可多留两年。” 她岂不知对方的意思,叶首辅兢兢业业数十年,人也精明能干,本来和镇国公府也算是门当户对,但谁人不知叶首辅唯一的污点就是生了个废物儿子,庸懦无为,下流脓包一个,吃饭穿衣都恨不得喊爹叫娘,和英国公已逝的小儿子并称盛京两大废材。 就这样的还肖想她的灵儿,真是做梦! 若不是为了表面礼数,她才不会让这样的废物污了国公府的大门。 首辅夫人听到这番回应,面上闪过一丝微妙,最终也是微叹了下。 旁边的杜筱看出好友隐隐的不悦,当即岔开话题,“要不都说女儿贴心呢,我要是有灵姐儿这般乖巧可人的女儿,肯定也不舍得早早嫁出去……” 楚明茹则微微叹气,“唉,我这辈子是没有女儿缘了,得了两个臭小子,原想着等远哥儿成年后讨个媳妇儿,谁知都二十好几了,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真真像个和尚。” 这三言两语引得一片附和,“谁说不是呢,我家那个也是个不省心的……” …… 这片区域聚集的大多都是世家大族的夫人和主母,而隔着莲池那边的亭子里,则是这些名门望族娇养的贵女们。 在众人的簇拥之中,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那女子身着倩碧色长裙,披帛乃是霞影纱,轻盈飘逸,乌黑秀发被精心绾成如意髻,端的是清丽脱俗,不染凡尘。 此人乃是黔国公的嫡亲孙女儿——谭婧雪,年方二八,正值青春年华。 “谭小姐今日这身云锦华贵异常,衬得整个人宛若九天神女,真是美得让人窒息。” 谭婧雪微扬下巴,“你今日说话倒还中听。” 几大国公世家,除了镇国公外,就是黔国公还掌有实权,也无怪乎谭婧雪面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之色,傲然众人。 其实今日的赏花宴谭婧雪本不必来,但她私底下打探到镇国公府寻回来的女儿和太子有些关系,可以说盛京未嫁的女子就没有不倾心于太子的,只是谭婧雪更甚,早就放话非太子不嫁。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天仙绝色”! “今日盛京有头有脸的人家皆来了,但纵观全场,也就是谭小姐如此光彩照人……” 谭婧雪捏着帕子,轻轻哼笑,“今日怎的了?全都来夸我做甚,这可是席家的赏花宴,主角都还未出场呢。” 南阳伯大姑娘低声奉承道,“这席家姑娘流落民间,无父母教养,哪能比得上谭小姐,兄长在战场屡屡立功,何其骁勇……” 她的讨好言语还未说完,背后就传来一个娇矜不屑的声音。 “呵,我看是你缺少教养吧!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没脑子。” 众人转过身去,南阳伯大姑娘更是带着微愠,可见到来人的刹那怒气消弭无踪。 藏住心中不满同来人行礼,“郡主安好。” 瑾仪郡主轻轻抬手,“免了。” 谭婧雪看到她这副作派嗤笑一声,“哟,我说是谁啊,原来是咱们尊贵的瑾仪郡主啊,今日怎的有闲工夫来?” 瑾仪郡主款款走进去,莲步轻盈,有人急忙给她让座。 她斜眼睨了一下,“你不也在这儿?” 在陆遇宁未出现之前,瑾仪郡主、云霓郡主和谭婧雪三人是最痴迷太子的,不过云霓在晋王封地长大,好几年才能进京一次,也没见过谢昶宸几回。 而瑾仪郡主和谭婧雪都在盛京,每每相见,都少不得呛一呛。 谭婧雪故意道,“啧啧啧,听闻前些日子郡主巴巴地去找太子殿下,可却连门都进不去,当真是可怜。” “那是太子哥哥未回府,我自己不想进而已……” 其实她根本不是去找太子表哥,只是去还或者说把那只傻兔子物归原主,不过那天陆遇宁没在,她只好又折了回去。 诶?不对啊,她都到了太子府,居然没看太子哥哥就回去了。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瑾仪郡主将谭婧雪从上到下扫视一遍,目露不屑。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太子表哥正眼看过你吗?他知道你是圆的还是扁的吗?” 谭婧雪气得粉颊发红,“你!” “你什么你!我是皇帝舅舅亲封的郡主,你无品无阶,不对我行礼就已经是极大的不敬,如今跟谁你我呢,还真是没教养!” 要不怎么说情敌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她这每句话都戳到谭婧雪的心坎上,让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法发泄怒气。 “呵!郡主如此神气,颇有长公主风范,想来郡主的驸马父亲在天之灵必会欣慰。” 瑾仪郡主的父亲在她年幼时就病重亡故,一直是她不能提的逆鳞。 她面色微变,谭婧雪则挑衅一笑。 第92章 惊艳亮相 瑾仪郡主忍了又忍,冷哼道,“这就不劳谭小姐关心了,过不了多久黔国公就要娶个继室,不知你面对这如花似玉的“继祖母”,作何感想?” 谭婧雪气得攥紧拳头,“你!” 以往的“情敌”将要变成祖父的女人,看到还得毕恭毕敬地叫着“祖母”,这复杂心情可想而知。 瑾仪郡主笑吟吟道,“我如何?” 两人明里暗里斗法较真,旁边家世低的都默默不言,还有很多不想参与的,都站在亭子外看热闹。 一粉衣女子纳闷道,“你说她们天天为了男人吵来吵去,不累吗?” “嫂嫂这就不懂了,这吵到最后原因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关键的是要吵赢,坚决不能弱下气势,要不然晚上回去觉都睡不安稳。”旁边的橙衣女子道出了精髓。 “这看着实在没意思,咱们去旁边玩玩,我看那处的海棠开得正好……” 另一人道,“走吧走吧,我也去。” “带上我!” 女眷这边争奇斗艳,男丁们有的吟诗作画,有的比拼箭术,自成雅趣。 “嚯,知远好箭术啊!看来在家中没少练。”一群风度翩翩的世家少爷纷纷鼓掌称赞。 项知远看着正中靶心的箭羽,脸上却并未能露出半点笑容。 安远侯世子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怎的了?愁眉苦脸的……” “唉……” 项知远放下手中弓弦,坐到旁边石凳上,颇为苦恼。 “这不是又让母亲唠叨婚事了嘛,今早启程的路上,母亲一说席兄家的幼子如何如何乖巧,一说你也娇妻在侧,就我还是孤家寡人,没能让她含饴弄孙,将我好一通数落。” 安远侯世子笑着给他斟了杯茶,“楚伯母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以往未成亲,我倒也没觉得惦念,可现如今,我倒是能懂得一二。”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落到远处正在赏花的粉衣女子身上,目光不自觉温柔。 项知远看着好友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魂飞了,新婚燕尔果然非同寻常。 “唉,这哪里是我不想,不是没找到合适的吗?怎么着也得找个性情相合的,要不然后宅起火,烦都要烦死我……” 旁边有一青衫男子附和道,“可不是,婚姻大事切莫儿戏,愚兄我就是前车之鉴,现在都不敢回家。” 另一人揶揄道,“这可不怪嫂夫人,实是仲怀兄过于风流,听说你前些日子又弄个貌美小妾回家,我要是嫂夫人,一准也不让你上榻。” 青衫男子面色稍带着不自然,轻咳一声。 “咳,娶妻娶贤,娶妾娶色,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一群人对着他好一阵调笑,突然有人道,“说是来赏花,可这正主怎的久久不现身?” 安远侯世子道,“女子梳洗打扮总要费些时间的……” 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插了进来,“怕不是貌丑无颜,绞尽脑汁用脂粉遮羞吧?” 项知远和安远侯世子韩玉成都微微皱眉,“叶少爷慎言,你在镇国公府言辞失当,就不怕给首辅大人丢脸。” 叶杰皮囊尚可,摇着扇子也算是风流少爷,但一说话就暴露本性。 “本少爷又没说错,让咱们这些人等那么久,不是怕丑不敢出来见人嘛?” 他睨了项知远一眼,笑得猥琐至极,“项世子甚少替外人说话,怎么,不想同席大少爷当兄弟,想做妹夫了不成?啧啧啧,怪不得一直未娶亲,这口味想来也是独特。” 项知远面色沉了下去,但却并未发作。 旁边有人扯了扯叶杰,“兄长慎言。” 他拱手向项知远赔罪,“项世子恕罪,兄长来之前吃了些酒,略有薄醉,一时失言,还望世子——” 话还未说完,他就被人推得一个趔趄,被韩玉成扶了把才没栽倒在地。 “没事吧?” 叶弃正了正衣冠,“多谢世子,无碍。” 叶杰面上怒火翻涌,“要你替我说话!一个贱婢生的儿子,在家里逞能还不够,外面也想来做我的主!” 叶弃暗自捏紧了拳头,但很快就恢复淡然表情,垂眸道,“兄长教训的是。” 叶杰就看不惯他这副表情,活像他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他扬起了手,当即就想扇他一巴掌。 众人急忙上前阻止,同时也对叶杰多了几分鄙夷厌恶,堂堂首辅之子,在别人家做客都这副做派,当真是粗鄙不堪。 这边的喧闹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过还未来得及关注到这里,就明显听到有人发出惊叹之声。 “哇,好漂亮的姐姐!” 霎时间,无论是还在赏花的,闲谈的,亦或者争执的,都纷纷看向花厅入口处,然后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这…… 这莫不是看见了瑶池神女?! 作为盛京第一美人,席则灵的美貌自然不必言说,可令众人难以置信的是,她身侧的女子居然丝毫逊色。 黛眉朱唇,潋滟无双,特别是那身绛紫色长裙,华贵精致,耀眼夺目,行走间,裙摆暗纹宛若天边流云,美得不可方物。 若说席则灵是含苞初绽的鲜妍美丽,那么陆遇宁的容色则是盛开到荼蘼,秾艳胜似朝阳,摄人心弦,让人见之失魂。 众人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走到主亭中,才渐渐缓过神来。 这就是失踪数年的席家大小姐?! 是谁说得貌若无盐,这要是无盐丑女,盛京街上岂不处处都是丑八怪! 不过这紫金二色乃是极尊贵之色,基本只有皇族中人能使用,这般明目张胆,怕不是有僭越之嫌。 镇国公府不至于不明白啊。 第93章 连环打脸 陆遇宁这身自然是谢昶宸给她准备的,她那天在镇国公府试了百十件衣衫,头晕脑涨。 谁知道回到太子府,他也给她准备了。 幸好只有一件,要不然她绝对当场瘫倒。 镇国公府虽然也是贵胄之家,但和皇宫出手的肯定不能比,据说是什么天丝云锦,上面的暗纹精细繁复,触感极柔软细腻,一匹之价不下百金,江南织造局的绣娘数月才能得一匹,华贵异常。 本来只供给皇上皇后,皇子公主的,但谢昶宸稍微授意,毫无疑问就给他用来讨媳妇儿欢心。 陆遇宁粗糙惯了,穿什么都没差,幸好席姣钰等人分外识货,才免去她又被翻来覆去地折腾。 她同席则灵走到最大的亭子里,稍稍欠身,“母亲。” 席姣钰看到四周各处的呆愣目光,感觉心中因为那些闲言碎语而起的郁气一扫而空。 哼,她席姣钰的女儿不会比任何人差! “宁儿来的正好。” 席姣钰牵着她的手入席,亲切介绍道,“这是长平侯夫人,你唤楚姨即可。” 陆遇宁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楚姨好。” 楚明茹看着她啧啧称赞,“这通身的气质,简直令人叹服,绾娘,你这一双女儿,真真是让我嫉妒不已。” 杜筱也笑着道,“那可不是,绾娘这辈子夫妻和睦,儿女孝顺,简直比天仙娘娘还圆满几分。” 席姣钰用帕子轻拍下她,嗔笑道,“就你话多……宁儿,这是你杜姨。” 陆遇宁也唤道,“杜姨好。” “好,怎么不好,真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杜筱满眼都是喜爱之色。 席姣钰将这家世家夫人介绍个遍,陆遇宁也一一认过,收获无数或真心,或恭维的赞美。 “看宁儿这身打扮,就知道你下了些功夫,莫不是将珍宝阁掏了个空。” 席姣钰道,“哪能啊,这是——” 她话未说完,就有个女声插了进来,“这怕不是珍宝阁能得的东西吧,世人皆知紫金二色乃皇族专用,将军夫人纵然心疼女儿,也要懂得分寸。” 陆遇宁这才发现原先三三两两赏花的人俱围在亭子四周,听到这话上下打量着她的穿着,有些露出不赞同之色。 “是啊,纵然席家煊赫无比,但这……终究是失了规矩。” “怕不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岂不知有这功高盖主的僭越之嫌……” 陆遇宁支着下颌笑脸吟吟,“不知姑娘是哪家的亲眷?” 她随意做出的姿势都极慵懒惑人,美艳十足,谭婧雪暗自嫉妒地掐进指尖,面上仍傲然无比。 “我乃黔国公的嫡亲孙女儿。” “哦,看来谭小姐对我的打扮很有意见?” 谭婧雪嗤之以鼻,“你这不是明知故问,穿什么不好,这紫色也是你配穿的吗?果然是乡野长大,缺少教养……” 席姣钰沉下脸,怒火还没来得及发泄,陆遇宁就拉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动。 她缓缓站起来,一步步下了阶梯。 众人莫名安静下来,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绝色美人步履翩跹,紫色衣裙在暖阳下熠熠生辉,尊贵尽显,但她周身的气质却丝毫不弱,反而凌驾于其上,让人觉得是衣裙来衬托她。 陆遇宁站到谭婧雪面前,她身形高挑,垂眸有种睥睨之感。 “适才母亲同长辈在讲话,谭小姐作为晚辈,却贸然插话,言语颇为不敬,这莫不就是黔国公府的教养?还有……” “谭小姐说紫色我不配穿,那么谭小姐是觉得自己有资格穿咯。” 陆遇宁弯腰靠近她,声音轻柔,“你是说衣服,还是说太子啊?嗯?” 谭婧雪往后退了一步,发觉自己气势不敌后,她攥紧绣帕,厉声道,“你莫要强词夺理,你只是一介臣子之女,却公然穿此等僭越的服饰,实乃——” 这时,厅外有下人匆匆禀告,“夫人,宫里来人了!” 众人一怔,连忙站起身来。 这小小的一个赏花宴,如何会惊动宫里的人?! 谭婧雪面色一喜,“呵,你完了!随便宫里来谁,只要看到你如此招摇,镇国公府就会被群臣参奏,我看你还能神气多久!” 陆遇宁施施然离去,看都没看她一眼。 谭婧雪气得面色扭曲,旁边的瑾仪郡主简直想拍手叫好,你也有今天! 就凭太子表哥和皇帝舅舅对她的喜爱,还想看她倒霉,下辈子吧! 她看着陆遇宁离开的潇洒背影,有些羡慕,什么时候她也能如此厉害…… 不对啊! 她是我情敌,我羡慕她干什么? 不过……她人还是不错的,又那般优秀,比起不要脸肖想亲堂兄的云霓那厮和谭婧雪,她倒宁愿太子哥哥同她在一起,起码二人真的相配。 …… 不管是看好戏,还是心有疑惑,众人都诚惶诚恐地站好,等待着宫中人的到来。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内侍监,谁知道来人的服饰暗青为底,其上花纹图样繁复,拿着拂尘步履从容。 竟然是昭锦帝的贴身太监——赵海川! 赵海川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自幼就侍奉昭锦帝,这地位可想而知,可以说能劳动他出面的场合屈指可数。 如今居然亲自来镇国公府…… 席姣钰也惊讶了一瞬,但很快就明白其中原委,微微欠身,“赵公公。” 赵海川笑眯眯道,“将军夫人客气,陛下和娘娘听闻镇国公找回孙女儿,亦同沐欣喜,特遣咱家送上薄礼,以表祝贺。” 他微微抬手,就有太监抬着贺礼上前。 席姣钰屈膝行礼,“劳烦公公替臣妇谢陛下娘娘恩典。” “好说,好说。”赵海川的目光落到陆遇宁身上,明显顿了顿。 谭婧雪欣喜到咬了咬牙,来了来了,让赵公公看到你这副花枝招展的模样,必定会—— 她才高兴到一半,就听到赵海川开口,语气极和蔼可亲。 “这天丝云锦衬得大人甚是夺目,娘娘另赐了数匹,更有些珍奇玩意儿,供大人赏玩一笑。” 在赵海川看来,这神医大人高兴了,太子殿下也就高兴,陛下娘娘自然心情愉悦,那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就好过。 他好歹是混了那么多年的人精,早就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因此对陆遇宁,虽还不是太子妃,他也是当太子妃来尊敬。 毕竟这全凭她一句话的事儿,今儿不是,明儿也得是。 第94章 突发意外 陆遇宁坦然接受,给赵海川回了一礼,“劳烦公公走这一趟,替我答谢娘娘的好意。” “这个自然,您先忙着,咱家就先走了。” 赵海川笑眯眯地来,笑眯眯地走,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他们几个是心照不宣了,但在场的所有人可谓是云里雾里,懵逼不已。 她们有的是亲封的诰命夫人,内命妇阖宫朝拜的时候也曾有幸圣颜,自然知道陛下身边的首领太监,能侍奉御前数十年,又岂是一般人能比。 如今竟然这般和善地对待一个臣子之女,话里话外都极尽尊敬,不正常,很不正常! 以至于赵海川都走了好半晌,花厅内的众人都还是无法相信的僵硬状态。 席姣钰掩唇一笑,“哎呀,刚才正想说呢,这身衣服还是皇后娘娘赐给宁儿的呢,也是这孩子争气,娘娘头次见到都喜爱得不行,说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看着周围人若有似无的扭曲表情心下哼了一声,这就嫉妒了,今后嫉妒的日子还多着呢。 让你们说宁儿不好,你们又是什么好葱! 虽然心下腹诽,但席姣钰面上的笑容还是很温柔,“大家入座吧,赏花也是个累活,可以吃点茶水,稍作休息。” “……呃好好,咱们继续赏花,赏花。” 虽然心中还有疑惑,但众人肯定是顺着台阶下,现场三五人稍微散开,气氛倒也慢慢恢复和谐。 不过这些人的目光,还是若有似无地在陆遇宁身上停留。 不是说流落在外吗,这周身气质,甫一回来就能在皇上皇后面前露脸,当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陆遇宁行走江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目光,根本不在意。 倒是她看到偷摸溜走的瑾仪郡主,主动搭话,“听钧之说,前些天郡主去找过我?” 瑾仪郡主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顿了顿,“是,是啊……” “当时不凑巧,现下郡主可以直言。” “其实也没有旁的……” 她凑近时带来一阵幽幽的馥郁香气,瑾仪郡主面色微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扭捏起来,暗自绞着手帕,“就是你给我的那只兔子,吃得太多了,长得很蠢笨……我想还给你。” 陆遇宁挑眉,“我以为早就进了郡主的肚子。” “兔子那么可爱,我不忍心吃……” 和上次云霓郡主同样的话,但陆遇宁倒是觉得这次是可爱居多,她笑道,“郡主一说蠢笨,一说可爱,看来这兔子还挺多变的。” 瑾仪郡主也发觉自己词不达意,有些羞恼。 “兔子很可爱,但你给我的很笨!我不喜欢,过些天就还给你!” “行啊,想必被郡主精心养着,吃起来口感更佳。” 瑾仪郡主呆了呆,“你还要吃它?” 陆遇宁笑了下,“吃啊,怎么不吃,这等蠢笨,也没什么养的必要。” 瑾仪郡主觉得陆遇宁的笑容就像是刽子手的临终宣判,她登时往后退了退,这女人果然恐怖如斯! “那还是算了,小雪挺乖的,我不还你了!” 陆遇宁逗弄完她就打算离开,旁边却传来一道冷哼声,“真不知道殿下喜欢你什么?” 谭婧雪缓缓走过来,眸中暗藏的怒火翻涌不止。 “这话,谭小姐大可以上太子府去问。” 陆遇宁轻轻拨弄发尾打旋,似笑非笑,“不过可别被拦在门口了……” 钧之这桃花还真是不少啊,一朵又一朵的。 瑾仪郡主站在陆遇宁这边,道,“那可不是,谭小姐自命家世不凡,闯他人门庭如入无人之境,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闯太子表哥的府邸?” 这说的是前些年一个小官家的女儿,曾有幸看了太子一眼,当即惊为天人,粉腮桃红,但却被谭婧雪看到了,登时怒火中烧。 闯进家中就将那姑娘好一通教训,说她不知廉耻,垂涎太子云云。 那姑娘不堪受辱,当晚就一根白绫结束了性命。 这事在盛京闹得沸沸扬扬,但黔国公威势鼎赫,那个小官虽然哀痛不已,但也只能龟缩,连为女儿讨公道都不能。 后来太子得知此事,撑着病体上朝,不顾朝臣反对也将黔国公重罚,好好为那姑娘安置后事。 更是直言,太子府永不让谭婧雪这等恶毒狠辣的心机女子踏足。 第一次被心上人知道名姓,却是如此不堪的后果,谭婧雪呕得在榻上病了数月,这事也成了她提都不能提的心结。 如今又被人旧事重提,谭婧雪捂住胸口,气得双手发颤,“你们!” 瑾仪郡主抱臂冷哼,“怎样?” 旁边人纷纷扶额,刚消停会儿,又开始了。 陆遇宁懒得继续说下去,当即转身,顺带叫走了她,“郡主,走吧,我们去旁边赏花。” “嗯?哦……好吧。” 瑾仪郡主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乖乖听话,但她在陆遇宁面前,总感觉气势低了些。 谁知,谭婧雪的声音在背后冷冷响起,“羞辱完我就想走,你们还真是好得很!” 一想起她这么多年的痴念无疾而终,还被人当面羞辱,谭婧雪就感觉自己呼吸都夹杂着恼怒酸涩的味道,恨不能喷出火来。 瑾仪郡主转身,怒目相对,“谭婧雪,你不要太过——”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胳膊被人狠狠朝后扯去,本来亭子边的小路就紧挨着莲池,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身体失去了平衡,当即就跌了进去。 “扑通”落水的声音让谭婧雪吓了一跳,她只是想教训下她,并没有想让她死。 她朝后退了两步,屁股却撞上蹲在旁边的粉衣女子,粉衣女子稍微一脚滑,只闻得又一阵“扑通”声。 这前后落水只发生在刹那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谁落水了?!快来人!” “是瑾仪郡主,还有,还有……” 橙衣女子扒在莲池边,声音无比焦急,“是我嫂嫂!快救人呐,嫂嫂不会水……” “黎儿!”远处的安远侯世子面色大变,登时飞奔过来。 第95章 魁梧女子 众人焦急之时,只见到一抹紫色凌空踏入池中,一手抓住一人的衣领,随后拎着湿漉漉的人儿出了莲池。 有人惊呼,“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谢天谢地,席小姐……好身手啊。” 陆遇宁将人放在莲池旁边,接过婢女手中的外衣,盖在瑾仪郡主身上,现下还有不少外男,这衣衫不整的样子肯定无法见人。 正好安远侯世子也及时赶到,脱下外袍将粉衣女子紧紧包裹住,“黎儿!” 瑾仪郡主头发凌乱,虽然惊魂未定,身子微微发颤,但还未失去意识,紧紧扒在陆遇宁身上。 但被无辜连累的粉衣女子,也就是沐黎,现下双目紧闭,已然呛水昏迷。 席姣钰和杜筱等人都急忙赶了过去。 安远侯世子颤声道,“快去请大夫来!” “嫂嫂,嫂嫂你醒醒啊!”韩文玥声音带着哭腔。 “我看看,别担心。” 陆遇宁把上沐黎的脉,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道,“都散开些,别围在一起。” 现场人群混杂,各色声音交织在一起,极为混乱。 一旁的谭婧雪攥紧帕子,声音发抖,“不是我的错,我只是……” 看到儿媳昏迷不醒,杜筱也失了素来的温婉脾性,冷声道,“也不知安远侯府是如何得罪了谭小姐,竟要害得人如此!” 作为主人家,府中出了这等大事,还害了郡主和好友的儿媳,席姣钰也极为不愉。 “谭小姐在镇国公府耍好大的威风,若瑾仪郡主和世子夫人有个好歹,我倒要看看谭小姐如何交代!” “我,我不是……” 谭婧雪紧咬着粉嫩的唇瓣,脸颊涨得通红,此刻的她窘迫到了极点。 “咳,咳咳……”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杜筱急忙转身,蹲在沐黎身边关切问道,“黎儿,你还好吧?” 沐黎被韩玉成紧紧抱在怀里,咳出呛进去的水后,脑袋还懵懵的。 “夫君,婆母,我这是怎么了?” 陆遇宁收回银针,解释道,“适才世子夫人不慎落水,现下已无大碍,但还是受了些惊吓,回去记得熬煮些安胎药,以保胎儿无虞。” 韩玉成狠狠松了一口气,“无碍就好,胎儿……” 他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胎儿?!” 沐黎和杜筱也瞪大了眼,三人面面相觑,都是震惊不已的模样。 “你们都不知道?” 陆遇宁道,“世子夫人已怀胎两月,胎像尚算平稳。” 沐黎捂住平坦的小腹,难以置信,“我有了?” 韩玉成将她搂紧,却又怕抱疼了她,颇感觉手足无措,“黎儿,你有了!咱们有孩子了!” 小夫妻两个相拥着喜极而泣,杜筱也拭了下激动的泪水。 席姣钰撞了下她的肩膀,“你这个婆母怎么当的,儿媳都怀胎两月,竟丝毫未察觉,要是真在这里出了意外,我可担待不起。” 沐黎急忙道,“这不怪母亲……是我自己身子虚,小日子向来不准,平时也未曾专门留意。” 杜筱摸了下她润湿的鬓发,心疼道,“也怪母亲疏忽……你这个夫君也是个粗心的,回去母亲定好好罚他伺候你。” 沐黎害羞地缩进韩玉成怀里,“婆母毋怪,夫君很好……” 韩玉成笑得眼睛不见鼻子,“母亲放心,儿定好好伺候媳妇儿……”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变,猛地把沐黎抱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母亲,我先带黎儿回去,这湿漉漉的恐怕会着凉……” “傻小子,你慢着点儿!别把黎儿颠到了!” “知道了!” 人群后面的项知远突然感觉脊背发凉,大事不妙,连韩兄也有了后,他岂不是惨了! 因为沐黎有孕,且未出意外,现场的凝重气氛中倒是多了一抹松快。 席姣钰蓦地想起瑾仪郡主,心里也是稍微一咯噔,虽然未出事,但凭借她的娇蛮性子,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谁知道刚转身就看到瑾仪郡主牢牢扒在自己女儿身上,像只落魄的小兽,瑟瑟发抖,我见犹怜。 她默了一瞬,这瑾仪郡主不是喜欢太子吗? 按理说她们应该是情敌吧,这个画面怎么如此诡异…… 陆遇宁也很无奈,经过刚才一遭,可能是惊吓过度,瑾仪郡主就黏在了她身边,还使劲儿往她怀里钻。 让她去更衣,还一个劲儿地说着害怕,不敢一个人去。 “……” 陆遇宁虽然说“荤素不忌”,但也只是单纯的欣赏美色,这被女子如此柔弱依偎着,还真是头一次。 她莫名感觉自己变成了个魁梧女子。 陆遇宁定了定神,甩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对席姣钰道,“母亲,我先带郡主去更衣,然后送回长公主府……” “这里就交给母亲了。”她瞥了一眼谭婧雪,意有所指。 席姣钰点头,“嗯,这儿有母亲呢,你好好送郡主回去,改日我再去向长公主请罪。” 瑾仪郡主虽然浑身发冷,但还是哆嗦道,“不必,这和夫人无关……母亲自会查明原委。” 席姣钰有些讶异,看来是流言害人。 这瑾仪郡主虽然心直口快,但也不算蛮横无礼。 一阵风吹过,瑾仪郡主打了个哆嗦,更加往陆遇宁身上靠,“……好冷啊。” 席姣钰见状,“宁儿,你快带郡主去更衣,等下着凉就不好了。” “母亲,那我先走了。” 瑾仪郡主宛如菟丝花缠在陆遇宁身上,二人就维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向后院走去。 还没走两步,瑾仪郡主就感觉自己猝然凌空,被人打横抱起,相贴的地方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 瑾仪郡主惊呼一声,忍不住羞红了脸颊。 她……这是在干嘛呀。 “别怕,我不会摔了你的……” 陆遇宁连谢昶宸这个大男人都能稳稳抱着,抱个小女儿家自然不在话下。 她知道瑾仪郡主被娇宠长大,也没怎么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自然会有些害怕。 说到底还是参加她的赏花宴才出的意外,她作为主人家,自然也有责任善后,况且…… 就她这个乌龟般挪动的进度,走到晚上也到不了房间。 “不舒服就闭眼,更衣后我送你回家。” “嗯……”瑾仪郡主轻轻应了一声,微抬眼看了她的侧脸,抿了抿红唇。 我才不害怕呢。 第96章 亲亲哄人 太子府,乾澜殿。 谢昶宸处理完政务回来已经是申时了,他看了眼分外安静的殿宇,道,“赏花宴还未结束?” 严忠恭敬道,“早就结束了,但……宴上出了些意外。” “什么意外……”谢昶宸心一紧,语气难掩紧张,“是不是阿宁受伤了?” “那倒不是,大人安然无虞。” 听闻陆遇宁未出事,谢昶宸缓缓松了口气,对这意外也兴致缺缺,“那发生何事?” “黔国公府谭大姑娘言语不敬,挑衅大人,暗喻大人……不配肖想您。” “大人未曾理会,谭大姑娘欲动手,导致瑾仪郡主和安远侯世子夫人不慎落水,不过都无大碍,大人送郡主归家,应当在回来的路上……” 谢昶宸漆黑凤眸微眯,“谭家……” “是。” 严忠看到主子的神色就知道他根本没记起那号人,解释道,“谭大姑娘就是前些年逼死府学训导于大人女儿的那位。” 谢昶宸眸带讽意,“黔国公真是好教养,你亲自去告诉他,别让孤再看见他的好孙女,还有,让段雪——” “钧之,我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谢昶宸听到呼唤软了眉眼,挥手屏退,“先下去,稍后叫段雪亭来见孤。” “是。” 严忠出去时,顺便给陆遇宁打开房门,“大人,您回……这又是怎么了?!” 陆遇宁看了眼衣摆凌乱的褶皱与半干的水迹,忍不住扶了扶额头。 “小小意外。” 唉,好歹是件千金难求的云锦新衣,又是沾了池水,又是被人拱得乱七糟八,还真是糟蹋了钧之的一片心意。 她抬脚迈了进去,“我先去哄哄人,严总管你先忙吧。” 严忠忍住面上笑意,“嗳,您去吧。” 这对小鸳鸯,一天天,还怪有意思的。 陆遇宁进去后顺手关上房门,谢昶宸仿佛没有听见动静般,坐姿端正,神情专注,兀自批改着奏折。 但她分明看见,他的手抖了一下,眼神也没有表现那般淡定。 陆遇宁走过去,径直拿走御笔,撇开奏折,顺势歪进他怀里,纤细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笑意灿若朝阳。 “这是谁啊?捉到一只还在生气的太子殿下……” 谢昶宸将头扭过去,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陆遇宁又捧着他的脸挪回来,凑上去“啾”了一下。 “哎呀呀,这都过去了大半天,你这闷气生的时间还挺长……” 谢昶宸努力构建一晚的坚固城池在她轻描淡写的攻势下轰然倒塌,他的手不由自主将她揽紧,却仍旧噘着嘴,嘟囔道,“哼,什么了不得的赏花宴,我都不能去……” 本来这个赏花宴,谢昶宸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兴致勃勃打算和她一同出席。 谁知被她极度“无情”地否决掉,谢昶宸小小挣扎了下,但还是败北,最终只能带着满腔的怨气恶狠狠地处理公务,独自生着闷气。 哼!他生气了,起码要两个亲亲才能哄好,必须是她主动的。 陆遇宁觉得他这副撒娇生气的模样很是可爱,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仅仅是蜻蜓点水般的浅浅一触,却可以卸掉周身的所有尖刺,重归柔软。 只不过在撤离的时候,却被人温柔地揽住后脑勺,唇瓣重新贴了上来,并且撬开了她的齿列,任由暧昧交缠,头次展现出了些许侵略性。 陆遇宁微微睁大了双眼,这人什么时候学会的偷袭? 谢昶宸用手轻轻盖住她明亮的双眸,唇齿间泄出亲密暧昧的气声,嗓音低沉而沙哑,“阿宁,专心点……” 陆遇宁承认被蛊惑到了,这男人果真是妖精。 行吧行吧,就宠他这一次。 …… 等唇舌再次分开,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两人的喘息都微有急促。 谢昶宸的脸颊更是因为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陆遇宁给他轻拍背部,“好点了没?你这病秧子身体,真是想干点什么都费劲儿……” 要是真刀实枪的来,她都怀疑要在床边备上救急的物件。 要不然这堂堂太子因为行房而晕过去,传出去简直丢光祖宗八辈的老脸。 “……所以你才不带我去的吗?” 对于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她身边,谢昶宸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且闷闷不乐。 “嗯,是也不是。” 陆遇宁揪了揪他因为激动泛红到盈着水雾更显俊美的脸颊,“主要还是因为你太勾人了,不常出现在人前,就有什么这谭小姐,那云霓郡主的,要是天天在外面晃悠,那还了得。” 谢昶宸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咬了咬耳垂,复又放开,低声嘟囔。 “这全都怪你……” 陆遇宁挑眉,道,“这关我什么事?难道是我让你长得如此俊美?” 谢昶宸闷闷道,“要是你早点给我个名分,将我收入囊中,哪里还会有旁人觊觎这有妇之夫?” 陆遇宁忍俊不禁,“你要是这样想,倒也有些道理……毕竟要是我,绝计不会要这失了清白的男子。” 谢昶宸羽睫微颤,满怀期待地抬眼看向她。 “阿宁,那我如今有多少分了?” 他一刻都没忘记阿宁当初说的,只要达到一百分,就能让他换个身份。 他也就可以去请父皇下旨,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陆遇宁几乎又忘了这茬,托着下巴沉吟,“我算算啊……” 除夕夜给师父师娘下厨,加两分。 每天雷打不动地赠送礼物,加一分。 在她得知身世迷茫时相伴安慰,加一分。 箭术出众,加两分。 在她主动时坚守贞操,加两分。 因为她受伤而哭泣,加一分。 偷偷画她的画像,还弄了个密室……嗯,虽然怎么看都有些变态,但她觉得自个儿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反而还挺喜欢这种病态迷恋,那就……加三分。 再往前,同游灯会,那几乎是她头次感到如此放松,加一分。 解决英国公儿子这个祸患,加两分。 来癸水时贴身照顾,加一分。 表明赤忱心意,不在乎她无法生育,加一分。 这不算不知道,这人居然有这么多的加分项。 由于陆遇宁本人比较“肤浅”,第一看重的就是皮相美色,凭谢昶宸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起点就能有个八十分,不知不觉间,竟然只差寥寥几分就满了。 ……总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第97章 撒娇吃醋 谢昶宸仍旧期待地在她颈间拱来拱去,活像只撒娇求欢的忠诚小狗。 “阿宁,到底多少了嘛……” 陆遇宁被闹得有点痒,禁不住推了推他,“行了行了,你真是我祖宗……还有个两三分,你继续努力加油吧。” “真的!”谢昶宸眸子闪烁着细碎星光,“我会努力的,阿宁你真好……” 陆遇宁轻轻哼了哼,“好就好吧,过几天又到解毒的日子了,你自己注意点,别动不动就情绪翻涌,很影响疗效的知不知道?” 谢昶宸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开心的笑容瞬间凝固住,紧蹙起眉头。 “这么快吗……可是,你的伤口才好些,阿宁,能不能不这么做……” 他感觉自己活像只吸血的水蛭,攀附着阿宁才得以苟活。 那次醒来,他四周围了无数人,个个焦急紧张,但是他的阿宁……却只能强撑着精神独自舔舐伤痛,狰狞的伤口都只是胡乱包扎。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谢昶宸感觉心尖一阵揪痛,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意味,“阿宁,能不能不……” 陆遇宁捏住他的嘴唇,“说什么傻话呢?你先来招惹我,眼看着分数就要满了,还想让我当寡妇不成?” “当然布是……可我蒸的不……” 他被捏着嘴,吐字有些不清楚,但那双漂亮眼睛里流露出岩浆般炽烈的哀痛,让陆遇宁都稍微抖了抖。 她抱着谢昶宸安慰地拍了拍,“好啦好啦,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身上没点伤疤都不算行走江湖,你这好吃好喝的,没几天都养回来了。” 被她抱着的人久久没有说话,陆遇宁一顿,“……你不会又要哭吧?” 谢昶宸垂下眸子,掩住眸底那抹浓重的自厌。 “没哭。” 本来就已经很没用了,难道还要让阿宁来哄他吗? “没哭就好,乖乖的别闹啊……既然我答应治你,绝对会让你全须全尾的,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挂个未婚寡妇的名号,说出去多不好听啊是不是?” 陆遇宁捧着谢昶宸的脸,语调温柔,“乖啦祖宗,早点治好你就早点服侍我,到时候我可要肆意蹂躏你的。” 谢昶宸用脸颊贴着她的手心,炽热的视线极致虔诚,“我的全部都是你的,阿宁,你可以尽情享用。” 你这样好,我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无法放手了…… …… 陆遇宁豪言壮语放得轻松,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准备好了一切,却偏偏算漏了自个儿的身体状况。 该死的癸水比她的行事作风还要突如其来! 距离她定好的治疗时间还有两天,当时的她被谢昶宸抱在怀里,亲亲抱抱讲故事,就差亲自喂饭了。 虽然是腻歪了点,但只要她表达出拒绝的意思,这人就会用一副很受伤的表情盯着她。 “阿宁,我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我是不是很没用……” 行吧行吧。 陆遇宁放弃挣扎,索性将他的大腿当成坐垫,什么时候都一屁股歪下去。 别说,是还挺舒服的,还可以让她随意调整姿势,胡乱歪着都行。 “安远侯世子夫妻二人想亲自见你一面,表达感激之情,不过去了镇国公府两次都不凑巧,你想见见他们吗?” 陆遇宁拿着一串葡萄在啃,吧唧吧唧。 “其实也就是举手之劳,不过人家都去了两次,见就见吧,这两天先紧着你的事,我让母亲给他们带个信儿,空了再说。” 谢昶宸欲言又止,手指摩挲了下手中的笔,但还是问出心中疑惑。 “阿宁,上回赏花宴具体发生了什么,为何瑾仪这两次来找你都是一副羞答答的模样?” 陆遇宁回想了下,“也没怎么,就把她们从池子里捞了出来……硬要说的话,抱她回去?” 话音刚落,谢昶宸的面色就变了。 他努力控制,整个人还是扭曲不已,酸成个黄瓜样。 “我还以为只有我能让你抱,原来……哼!”他狠狠别过脸去。 陆遇宁眨了眨眼,将脑袋凑了过去,“不是吧,真吃醋了?” “这是你表妹吧,还是个女子,你吃哪门子醋?” 谢昶宸嘴角向下撇着,从内而外冒着酸泡泡,“就算是女子也不行,如果我抱个男人,你会开心吗?” 抱个男人…… 陆遇宁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虽然二师兄也经常将三师兄抱来抱去,不过这种情况发生在他身上,好像是有点怪异。 “行吧行吧,我不抱,你也不抱,都各自安分点。” “这还差不多。” 陆遇宁无奈,这人就一个大写的“幼稚”,小时候绝对是个撒娇鬼。 她拿着葡萄串,继续嚼啊嚼。 刚出的新鲜葡萄果肉很饱满,但外皮比较酸涩,陆遇宁正打算吐出来找东西垫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就出现在她面前,声音温柔,“吐吧。” 堂堂太子居然甘愿当个下人,陆遇宁也乐得享受,直接就将外皮吐了上去。 然后她咬了一个圆润硕大的葡萄,叼到谢昶宸唇边。 不用任何眼神示意,谢昶宸就心领神会地俯下身子,温柔吻了过去。 可怜的葡萄被挤压,揉捏,爆开,最后化为唇齿间的酸甜汁水。 谢昶宸受限于自身条件的某些“缺陷”,悸动压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但陆遇宁就无所顾忌了,一只手甚至顺着衣领伸了进去。 她的手上还沾着葡萄的汁水,胸膛处陌生的触感让谢昶宸身子微僵,不过他还是放松身体,任由她为所欲为。 但还没来得及进行更过分的,陆遇宁就感觉一大股暖流自身体内部涌出,她整个僵硬住了。 “阿宁,怎么了?” 陆遇宁没说话,她从谢昶宸身上起来,果然在他的大腿上看到了丁点儿血迹。 与此同时,熟悉的坠胀钝痛感侵袭而来,她轻轻吸了口凉气,忍不住低咒一声。 这该死的癸水! 第98章 风雨欲来 “阿宁你别动,我喂你喝……” 谢昶宸轻柔地扶住陆遇宁,舀起一勺红糖水吹了吹。 陆遇宁面色苍白,单手捂住小腹,忍住那一阵阵的不适感。 温热糖水的甜腻在舌尖散开,她才勉强喝了两口,又因为不适而微微蜷缩起身子。 “嘶……” 早知道就不贪嘴吃那么多葡萄了…… 谢昶宸漆黑眉梢紧紧蹙起,眼中满是担忧和焦虑,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他轻柔拭去陆遇宁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声音带着安抚的温柔,“阿宁乖啊,多喝两口,喝了就舒服了……” 陆遇宁苍白脸上艰难扬起一抹笑容,“你当我……三岁小孩呐……” 她抬手压低碗沿,将红糖水一饮而尽,“你去忙吧,我休息会儿就好。” 她这样,谢昶宸怎么能放心离去。 他细心掖好被角,轻声道,“重要的折子都批完了,无甚要紧,阿宁你睡吧,我守着你。” “行吧,随你……” 成倍的疼痛让陆遇宁眼前泛起黑蒙的光点,意识也渐渐昏沉起来。 谢昶宸看在眼里,忧虑情绪如潮水般翻涌,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从边上掀开被子,上了榻。 即便盖着厚厚的被子,陆遇宁的四肢还是带着刺骨的寒凉,不舒服地紧蹙着眉头。 但渐渐地,身后靠近一团很温暖舒适的气流,这种暖热从小腹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四肢百骸,内里绞痛不适的症状逐渐减轻。 陆遇宁的眉头渐渐舒展,但来不及分走更多注意力,就被席卷而来的倦意困走了所有思绪。 …… “嗯……”再次睁眼,意识还没完全回笼,陆遇宁最先闻到的是那股熟悉的淡浅香味,清新如山泉,淡雅如初雪,直入心扉。 上次还只是若有似无的轻轻掠过,这次直接盈满鼻腔,灌入脑海。 钧之……他这是守了多久? 又到晚上了吗? 陆遇宁正要转身,就察觉到腹部有别样的暖意触感,一只温热的大掌贴在她的小腹处,身后的声音温柔缱绻。 “醒了吗?还疼不疼?” 陆遇宁转过身,与他正面相对,“你怎么上来了……” “不是要坚守贞操嘛,这是突然想通了?”即便身子依旧很不舒服,她还是能轻松地调侃道。 谢昶宸虚抚了下她失去血色的苍白脸颊,额头相抵,鼻尖相触。 低柔的声音在床笫间都低不可闻。 “贞操都是你的,早晚都可以,我只是不想让你被世人诟病。” 大乾的民风尚算开放,但对女子还是颇多束缚,男子三妻四妾是风流肆意,但对女子而言,未出阁前稍有出格的举动,就会惹得流言纷纷。 严格算起来,他们俩的很多日常举动都已经越矩,只是太子府密不透风,也根本不敢有人向外传罢了。 他之前也怕自己会失控,因而只能趁现在“不举”的时候亲近下。 只是,没想到这难言的残缺隐疾倒还成了放纵的借口…… 陆遇宁闭眼靠在他怀里,蓦然道,“钧之,其实我有时候想过把你杀了……” 谢昶宸给她掖好被子,将下颌抵在她的颈间,声音温柔,“为什么?我哪里惹到神医大人了吗?” “不,是你太好了,好得很不真实,但人心比琉璃还易碎……” 陆遇宁没有睁眼,只伸手描摹他的眉眼,轻轻呢喃,“如果你哪天变心了,将这份好给其他人,会玷污此时的你,倒不如死在当下,这样你一辈子都还是那么好。” 谢昶宸轻笑一声,将她抱得更紧,“我不会的,我一辈子都中了名为“陆遇宁”的毒,无药可解,无处能医。” “若是我真的变了心,你就算把我杀了也无妨……但若只是流言,阿宁,你先别给我定死罪,亲口问个明白可好?” 陆遇宁扬起唇角,“要是真有那一天,我才不听你狡辩,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巧舌如簧,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不能不听。”谢昶宸蹭来蹭去,语气黏糊,“要不然我可就枉死了……” “枉不枉死我不知道,但是我快饿死了,有吃的没?” 谢昶宸轻吻了下陆遇宁的眉心,“有,阿宁你躺好,我去弄来。” “那就劳烦太子殿下了。” …… 即便每次来癸水是陆遇宁最虚弱的时候,但好歹是糙着养大的,山里跑、泥里滚,她这身体素质还是比常人强了不少。 被细心照顾了三四天,陆遇宁就从病怏怏的状态渐渐恢复,不说能倒拔垂杨柳,但也是生龙活虎。 身体恢复些后,她自然就着手准备被推迟的解毒治疗。 本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 “阿宁,你先休养身体,暂时不急着解毒,我觉得自己还好,没有任何不舒服……” “阿宁,你就听我的吧,先养好身体再来好不好?” 陆遇宁被耳边循环的唠叨声音弄得脑袋嗡嗡,“祖宗,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我说什么时辰就是什么时辰,你给我出去,扰得人心烦……”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谢昶宸被无情赶了出来。 “阿宁……” 谢昶宸指尖轻触着冰冷的木门,试图再挣扎下,只得到一句不容置疑的回答。 “两个时辰之内,不准进来!” 严忠默默低下了身子,努力降低存在感,这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他们可不是故意瞧见的…… 单行和单远也将目光投向四周,假装没看到这副奇幻的场面。 四人姿态各异,表情都带着说不出来的奇怪,幸而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有侍卫气喘吁吁,着急忙慌而来,呈上密信。 “殿下!段统领八百里加急,有要事奏请殿下旨意!” 谢昶宸收敛神色,“拿来。” 那封信件的表面带着明显的褶皱,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才安全送到京师,也昭示着它的紧要程度。 谢昶宸的目光由上而下扫过信页,周身气息瞬间沉了下去,眸底深处染上令人颤栗的阴霾。 虽然不知信件的内容,但所有人都从他的神色中窥得一二,肯定是极要紧的大事。 现场气氛紧张,顷刻间安静到可怕。 片刻,谢昶宸将信纸攥紧,轻轻叩了叩门。 “阿宁,我进宫一趟。” 话语虽温柔,但他的表情却带着风雨欲来的阴沉气息。 第99章 苍西瘟疫 与此同时,皇宫。 昭锦帝高居龙椅上,面色沉肃,“你所言可真?” 钦天监正躬身,面色极为凝重,“陛下明鉴,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荧惑守心乃大凶之兆,望陛下早做打算。” 荧惑多与悖乱,残贼、疾、丧、饥等凶相联系。 一旦出现,天下多半会有一场大乱。 昭锦帝问,“依你所见,灾厄现于何处?” “臣连夜来观测星象,凶相皆起于西南,或有大疾。” 前朝的天芮星动就出现了百年不遇的蝗灾,以至赤地千里,百姓颗粒无收,饿死民众不知凡几,而荧惑更加凶厄,他也是多次推演之后,才敢前来面圣。 “西南?” 大乾的西南方有姑、界两大州,谢元灏抽出对应的折子,都艳道风调雨顺,百姓和乐,一片安逸景象。 并无半点疾病之况。 昭锦帝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钦天监正离开后,谢元灏看着奏折上通篇的溢美之词,神色晦暗不明,“去查清楚。” 浑身漆黑的暗卫领命,“是——” 谢昶宸就是这时候进来的,“父皇,不必查了。” 御书房这种地方,太子从来都是随意出入,从无限制,因此看到他来,众人没有丝毫意外。 谢元灏挥手,暗卫退下。 “宸儿已经得知消息了?” 谢昶宸将信件递给谢元灏,道,“父皇,刚八百里加急送到的。” 谢元灏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视,越看神色越令人胆寒,手指收紧将信纸攥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 “庞有为在干什么!私瞒疫病,罔顾人命,竟致界州数县上万百姓染疫!” 周围伺候的宫人冷汗直流,哗啦跪倒一片,“陛下息怒!” 昭锦帝震怒,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同时也有人从这只言片语中意识到了危险,怔愣当场。 大乾不是没有经历过天灾的时候,相反,在昭锦帝接手皇位之前,甚至在太上皇之前,旱灾、蝗病、瘟疫时有出现。 当朝者不作为,受苦的就只有百姓,皇朝一度呈现颓势。 但从昭锦帝登上皇位开始,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方有现在的四海升平。 如今竟然因为这些个蠢货导致上万百姓生死不知,他如何能不生气。 界州共有二十二县,其中苍西县地处西南,位置较偏,冬季也潮湿多雨。 今年初春的雨季更是漫长,暴雨连绵不绝,不多时就出现了洪涝,房屋被暴雨冲垮,百姓流离失所。 一月前消息传到京师,谢元灏和谢昶宸第一时间就命人拨款赈灾,修葺房屋,将百姓妥善安置。 但苍西县令就是个碌碌无为的蠢货,表面样子做得体面,但私底下对百姓的安置得过且过,昧了朝廷的灾银自个儿逍遥快活。 洪涝过后,没有及时将水源处理干净,百姓喝了有动物尸体,特别是老鼠腐烂躯体的脏水,就染上了疫病。 起先只是全身寒热,高烧不退,后面身上就会长出一个个鲜红的肿疙瘩,疼痛剧烈,最后呕血而亡。 当地将这种大规模的鼠疫称为“疙瘩瘟”。 疙瘩瘟起病迅猛难料,染疾者多在数个时辰内恶化,最多坚持不过七天,其传染性极强。 一人有病连累一家,一家祸及一村,最后导致整个苍西县接踵而亡,横尸无数,变成疫病的源头。 苍西县令最开始没有在意,觉得死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更不可能及时采取措施,以至疫民流窜,祸及周围几县,他这才意识到了危险。 不过这么个废物,根本处理不了这样的大事,只好上报,希望上面派人解决。 最为关键的是,此事上报到界州知州庞有为处,他竟然隐瞒不报。 原来这庞有为已到乞骸骨之年,不久前才上了致仕的折子,只等昭锦帝批复,任期满后,便可荣归故里,逍遥终老。 若是让上面得知因他不作为导致疫病蔓延之事,莫说致仕,便连项上人头都有落地的风险。 于是,在苍西县令的鼓吹下,他选择瞒下此事,私底下封锁染疫的县,任由百姓自生自灭。 但不到最后一刻,人怎么可能活生生等死,因此疫民暴起,四处逃窜的例子举不胜举,界州数县匪患迭起。 谢昶宸手底下的段雪亭外出办事,偶然经过苍西县,见到了尸横遍野的骇然一幕。 他深知事态严重,不敢稍有耽搁,立刻飞马传信回京。 但即便是八百里加急,这几天的耽搁,也足够事态发展得愈发严重。 昭锦帝不用想就知道百姓是生活在何等的人间炼狱之中。 而这般紧要情况在庞有为的奏折中竟然被粉饰太平,一片祥和景象。 若任由这般疮痍蔓延,要不了多久就是整个界州,乃至于盛京。 若真因为这些蠢货导致大乾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他这个皇帝也没什么可当的必要。 昭锦帝神色凝重,“传朕旨意,召内阁首辅、次辅、户部尚书、界州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等入庭议事。” “是!” 次日朝会过后,界州上万百姓染疫之事传遍盛京,举目哗然,人心惶惶。 昭锦帝雷霆震怒,下达一连串旨意,革庞有为界州知州一职,听候发落,界州同知暂代其职,令苍西县令枭首示众,震慑朝野。 但众人知道,这根本没完,当务之急是要控制疫病的蔓延。 要不然等瘟疫传到盛京,他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 ps:疾病参考明朝末年的大规模鼠疫,别名是“疙瘩瘟”、“大头瘟”,这个可怕的疾病可以说摧毁了整个明王朝,不过相关内容本文中有修改,治疗方式也纯属杜撰,我尽量写合理,大家看看就好~ 第100章 陪你一夜 勤政殿。 “父皇,情况紧急,物资已经清点完毕,儿臣这就携带赈灾队伍出发。” 昭锦帝一夜未眠,眉间的疲色浓重,“宸儿,你身体本就虚弱,解毒之期近在眼前,如何能去?” “端王之患便是前车之鉴,你留下安稳朝纲,朕亲自去。” 殿内议事的内阁首辅次辅、军机大臣等人面色大变,纷纷跪地。 “陛下不可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您是大乾的脊梁,若有意外,朝纲动荡啊!” 谢昶宸亦是紧蹙眉头,“父皇,这鼠疫凶险,您并非医者,去了也于事无补,盛京需要您坐镇,万不能以身涉险。” “是啊,太子殿下所言有理……” “请陛下三思而行!” 昭锦帝拧眉,“朕意……” 谢昶宸继续道,“父皇,儿臣乃是太子,受万民奉养,职责所在!若有任何不幸,也是死江山社稷,死得其所,您——” 这时,殿外进来个太监,急忙禀告,“陛下,云神医求见。” 谢昶宸心一紧,阿宁,她如何会来! 众大臣微愣,随后心下涌起狂喜,对啊,太子殿下府中还有位现成的神医! 昭锦帝顿了顿,“宣!” 陆遇宁神色从容地迈步进殿内,拱手行礼,“陛下,您和太子殿下都不必去,在下前往即可。” “阿宁!” 陆遇宁对着谢昶宸安抚一笑,“太子殿下病体沉疴,若长途跋涉,未到界州便有毒发的可能,而陛下万金之躯,更不能涉险……神医谷向来以“救世利人”为己任,这鼠疫之患,自当义不容辞。” 谢昶宸艰难地攥紧了双手,青筋凸起,犹如被置于油煎火烹的两难境地。 一面是水深火热的百姓,疫病如疾风骤雨般蔓延,略耽搁就是无数人的性命。 另一面是阿宁的安危,前方凶险难料,纵阿宁是神医,终究是凡身肉体。 如何选择都是错…… 谢昶宸连张口说话都觉得困难,他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前往,但换做阿宁,他真的…… 陆遇宁极为坦然地和昭锦帝对视,云淡风轻,“陛下,此事犹豫不得,请下旨吧。” 半晌。 昭锦帝深深叹了口气,“……好。” 在众人的注视下,昭锦帝亲手写下圣旨。 命神医谷云宁为钦差,太医院上下皆听候差遣,协助钦差处理疫病。 调两万禁军携物资前往赈灾,禁卫司副指挥史洪广随行,一应人皆全权听命于钦差,不得有违。 …… 太子府。 陆遇宁和谢昶宸回来之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她先下马车,正好迎面撞上席姣钰。 “……母亲,你们怎么来了?” 席姣钰等人围过来,皆是忧心不已,“宁儿,你……何时出发?” 陆遇宁略感意外,“母亲不反对?” 消息传得快很正常,但她以为他们会不赞成她去的…… “圣旨已下,反对有什么用,况且界州的百姓生死未知,若母亲有能力,也会义不容辞前往,但……” 席姣钰握紧陆遇宁的手,声音略带哽意,“此去凶险,宁儿,务必多加小心。” 陆遇宁笑着道,“我会的,母亲放心,你们先回吧,我收拾东西,即刻就要出发了。” “这么快……” 席君弈急忙道,“时间匆忙,我们给你准备了些必备的换洗衣物,小妹,你独自在外,小心自身安危,若有任何事情,记得写信回来,哥哥给你想办法。” 陆遇宁接过他手中的包袱,点了点头,“哥,我会小心的。” 席则灵眼眶微红,给了她个大大的拥抱,“姐姐,保重。” 陆遇宁拍了拍她的脑袋,“好。” …… 送走席家众人后,陆遇宁牵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谢昶宸进入绛云殿。 “钧之,我等下就要出发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谢昶宸抿了抿唇,目光和她直直对上。 “阿宁,我陪你去,我绝对不能让你独自——” 陆遇宁捏住他的嘴,面色不悦,“闭嘴!你当我和你说笑的吗,你现在看着是能走能跑的,但稍一行动,毒素流遍全身,顷刻就是阎王手下鬼!我说不行就不行,没得商量!” 看到谢昶宸陡然黯淡失去光泽的眸色,她软了软话头。 “你乖啊,好好呆在家里等我回来……云神医亲自出马,疫病什么的都不足为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谢昶宸妥协道,“那你带上云杉和云柒好不好?让她们贴身照顾你。” “没必要吧,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何必跟着去受苦。” 谢昶宸道,“阿宁,其实她们——” 陆遇宁手指抵住他的唇,“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你放心,我保证会早去早回的。” 谢昶宸猛地将陆遇宁拥进怀里,痛苦地闭了闭眼。 “阿宁,对不起……” 陆遇宁颇为好笑,“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天灾人祸又不是你能预料的。” 谢昶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就因为他是个病秧子,才让她独自涉险…… 陆遇宁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又在胡思乱想,她拍了拍谢昶宸的屁股,笑了下,“好啦,别想些有的没的,我会平安回来的……对了,还有这个。” 陆遇宁将他推开,从里间端出来一碗鲜红的血液,“本来这两天就该给你解毒的,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你先喝了,等我回来再说。” 谢昶宸目光怔忪,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攥紧。 这般急迫的时候,阿宁居然还想着他。 他本该高兴的,但是谢昶宸却感觉心间翻涌的不是欣喜,而是深沉的痛。 都是他没用……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带着伤出发。 “祖宗,别发呆了,我这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乖乖喝了。” “……好,我喝。” 他当然会喝,阿宁如此费心为他,就算这是碗毒药,他也会喝。 看到他接过去喝了,陆遇宁转身进了内殿,将她的所有家当同圣旨收拾成一个小包袱, 随后,她将养着蓝血暗魄蛇的罐子塞到谢昶宸手中。 “春季暖和,小蓝快到发情期了,这次就不带去了,你给我养着,这可是定情信物,别养死了哈。” “好……”谢昶宸收敛所有的情绪,小心接过玉罐,然后递给陆遇宁一块纯金令牌,雕工精致,上面有威严金龙盘绕。 “见此令牌如见太子亲临,阿宁,你收好。” “嗯。”陆遇宁接过来揣进怀里,将包袱往身后一背,“那我就走了。” “等等——”谢昶宸叫住她。 陆遇宁回头,“嗯?” 谢昶宸弯下脊梁,轻柔地吻住她的唇,额头相抵,轻声喃喃道,“阿宁,控制疫病固然重要,但你不要事事冲在前头,珍重自身,有任何事情记得捎信……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你不要让我空等,一定不要……” 陆遇宁捧住他的俊脸,啵了啵,“知道啦,唠叨精,我保证好生回来,你乖乖待着。” “煎药的活儿我都交代严总管了,一日两次,别忘了喝,我该走了。” 谢昶宸送她到门口,“……路上小心。” “好。” 陆遇宁转身,谢昶宸伸手,却抓了个空,他缓缓收回来,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怔怔地看着。 陆遇宁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 谢昶宸倚在门扉上,痴痴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带着磅礴哀沉的伤痛。 修长身影更是无比孤寂而落寞,看得陆遇宁心中微微揪痛。 “……算了,我再陪你一夜。” 第一批赈灾队伍今日出城,她明早骑上鲲雪,轻装上阵,很快就能赶上。 第101章 名正言顺 翌日,太子府门口。 晨光将白,天色仍朦胧,一匹白色骏马犹如离弦之箭,从太子府飞驰而去。 骏马卷起尘土,那抹红影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谢昶宸呆呆地立在原地,手指抚着胸膛,那里的伤疤早已愈合,心脏搏动有力,可他却感觉里面空荡荡的,一下一下,只有空洞的回响。 好半晌,严忠才敢轻声道,“殿下,大人给您留了信件……” “拿来。” 严忠恭敬呈上。 谢昶宸垂下眼眸,信件上只有寥寥三个大字,“加三分”。 他怔怔地看着,好似失了神,漆黑凤眸颤动不已。 有了这三分,他就能名正言顺成为她的夫君,他想了这么久,盼了那么久,梦寐以求的事情将要实现,可为什么他半点开心的情绪都没有。 谢昶宸捏紧了薄薄的信纸,指尖泛白。 他将它叠起来,小心收进怀里,贴近皮肤的片刻冰凉让他略微心安。 再抬眼时,他的神色已然变得波澜无喜。 “备轿,进宫。” 阿宁在前方直面危险,他帮不了她,但也不能拖她的后腿。 …… 盛京西南方向,一列浩浩荡荡的队伍行驶在官道上。 纵然是青天白日,为首高头大马上的洪广亦是神情严肃,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大乾四海升平不假,但偶尔也有匪患出没,并且他们此次运输的物资极其重要,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车轱辘行走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突然,后方的道路上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洪广立刻警觉,勒马停下,沉声道,“戒备!” 禁卫们立刻拔出腰间的长剑,神情肃穆地看向后方。 转瞬间,一名神色冷艳的红衣女子骑在高大银马之上,疾驰而至,在众人面前勒住缰绳,“吁——” 洪广看清骏马的样貌后,紧握着剑柄的手微松,这是……太子殿下的鲲雪? 陆遇宁亮出令牌,“我乃神医谷云宁,奉旨而来,谁人是洪广?” 金底龙纹,见之如太子亲临! 洪广面色一凛,即刻翻身下马,“参见大人!属下乃是内廷禁卫洪广,负责此次赈灾物资的押送。” “洪指挥使请起。” 陆遇宁将圣旨递给洪广,“陛下亲封我为此次治疫的钦差,还请洪指挥使相辅。” 洪广双手恭敬地接过圣旨,飞快阅览而过,随后拱手道,“属下自当尽力!” 陆遇宁道,“此次疫病来势汹汹,情势急迫,还请指挥使在保证物资与人员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少耽搁时间。” “是,属下明白。” “那继续启程吧,指挥使先行,我侦察护着队尾。” “是。” 洪广翻身上马,朗声道,“继续赶路!” 浩荡队伍重新恢复行走,陆遇宁行在中后段,略有些讶异。 寻常人看到任命女子为钦差的,都得暗骂一句荒唐,甚至怀疑君主是不是昏庸了,没曾想他们倒是接受良好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她很多事。 其实也是陆遇宁长期呆在深山老林,对外面的世界了解不深,大乾自昭锦帝即位以来,废除了许多不合理的旧制。 本朝官职从来都是能者居之,不拘性别。 前有承恩公府嫡女邝宣娇镇守北疆,大破蛮夷,居正二品昭武将军之位; 后有女官立于朝堂,锦乐公主更是年纪轻轻成为徐寺卿的关门弟子,整理编撰《大乾律疏议》。 虽然女官的数量远不及男子,要求也更为严苛,但好歹也是开创了先河,让女子在男子的天下也有一席之地。 因此封女子为钦差在本朝虽然没有先例,却也不会被人所鄙夷。 即便有某些不合时宜的言论,也只占少数。 以性别论本事,看轻女子,是最下作的想法。 …… 界州距离盛京不算近,即便陆遇宁等人日夜兼程,也用了将近七八天才到。 在赶路的过程中,众人也算对这位新晋的钦差大臣有了更深层的了解。 尤其是洪广。 他虽然对陆遇宁当钦差没有意见,因为此次是去治疗疾病,云神医在江湖声名远扬,来到盛京短短数月就能让太子殿下行走无碍,队伍里的众太医加起来,恐怕都不敢说医术超过她。 但毕竟是个女子,身娇体弱的,长途跋涉恐体力不支,不过这一路下来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的体力耐力,甚至于骑术,都不亚于他。 比队伍里那些老太医不知好了多少去。 可就是行踪略有些诡异,明明一同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就没了踪影,等再看到时,总会有些狼狈的情状。 这倒是让洪广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边满头雾水,陆遇宁倒是狠狠无语了! 跟在钧之身边过了好几个月平静的安生日子,才离开没多久,她那失踪了许久的霉运又卷土重来。 明明是同一条路,她的脚下就非有石子拦道,也亏得鲲雪不是一般的马,速度和反应都极为敏捷,数次带她躲避危机。 要不然又要变成泥里打滚的悲惨模样。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贼老天! 陆遇宁恨恨骂了句,然后掏出怀里的小包袱,幸好她有先见之明,走之前对着钧之又亲又摸,又找他要了些发丝,才不至于遇到那种极度危险的情景。 不过—— 想起他当时毫不犹豫割下头发的模样,加上那欣喜若狂的癫狂表情,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总不可能她把他的身体治好了,脑子却搞坏了吧?! 第102章 神医钦差 终于,赈灾车队紧赶慢赶,在出发七八天后,于一天傍晚进入了界州境内。 禁卫车队与救援物资就地驻扎,陆遇宁和洪广一行数十人则直奔知州府。 “来者何人?!” 话语盛气凌人,长枪相对,即便是素来稳重内敛的洪广,也不免黑了脸。 若连一个小小的守卫都如此嚣张,不难想以往的界州知州是何等“威风”。 庞有为年事已高,以往虽没有多卓越的政绩,但也称得上有苦劳,这次疫病蔓延明面上也只是牵连之祸,但现在看来,具体为何还有待商榷。 洪广亮出令牌,厉声道,“大胆!朝廷钦差在此,休要放肆,速速叫李原出来。” 李原就是界州同知,现在的代知州,庞有为被革职后,他作为下方二把手,被提了上来。 如果是聪明人就知道,若能协助钦差处理好此次疫患,那么他这代职也不是没有可能转为正职。 但现在看来,显然又是个蠢货。 门口守卫看到黑底令牌,登时心尖一颤,连忙哆嗦道,“大人恕罪,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去请大人出来!” 洪广黑着脸并未说话。 陆遇宁负手打量着知州府的大门,红铜铸造,镶嵌有精美的云纹,巍峨壮观,大门两侧立着的石狮也威武不凡,看着比盛京王族的府邸还气派。 如果不说只是个知州的府邸,她还以为回了太子府。 不一会儿,知州府的大门从里面完全打开,一个扬着笑脸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出来,躬身朝洪广行礼。 “钦差大人见谅!下官乃界州通判张鹏,代知州大人感染风寒,身子不适,现下已经卧床不起,特遣下官前来迎接。” 他官服皱皱巴巴,身上的气味还未完全散去,不用想就知道才从逍遥窝里爬出来。 洪广攥紧拳头,没给他任何好脸,沉声道,“瞎了你的狗眼,钦差大人在此!” 他侧身,露出身后的陆遇宁。 张鹏一噎,而后看清陆遇宁的面貌,又是一哽。 虽然长得是冷艳大气,气势也尊贵,但这……就是个女人啊,上面居然派个女人来当钦差,疯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女人懂什么,随便也就糊弄过去了。 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地扫视陆遇宁一圈,真乃绝色尤物啊。 张鹏笑容更加谄媚,“是下官眼拙,未曾识得钦差大人的真面目,还望大人恕罪!” 陆遇宁笑得和善无比,“好说,本官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张大人,进去再说吧。” “好好,钦差大人请,您们都请!” …… 知州府正厅。 “钦差大人来得正是时候,现在疫病蔓延,加之代知州大人缠绵病榻,下官上下忙碌,是急得嘴上生了无数燎泡啊……来人,上茶!” “大人们舟车劳顿,想必身子很是疲乏,请在此处稍作休息,下官已让人准备宴席,为大人们接风洗尘。” 张鹏将陆遇宁奉到上座,殷勤无比,吩咐下人熟练地像是自个儿是知州一般。 陆遇宁端起茶盏略品了品,“这茶芳香清冽,回味无穷,闻着都感觉是上上佳品……可是云顶松萝?” 张鹏笑道,“哎哟,大人可真识货!正是新得的云顶松萝,此茶珍贵无比,正好用来招待大人这等贵客!” “那可真是多谢张大人一片好意了。” 下座的洪广自从听见“云顶松萝”几个字,面色就更加难看。 这云顶松萝是乘州顶级的贡品,向来只奉给王公贵族。 如今一个小小的知州府,竟能大肆用来招待宾客,那平时所用之物,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他握紧了剑柄,恨不得立即将这个酒囊饭袋狠狠教训一顿,却在接受到上座的眼神后,深吸了一口气。 切莫冲动,此行一切听从大人调遣。 略微寒暄了几句后,张鹏道,“这光喝茶也是乏味,接风宴已准备妥当,还请大人移步偏厅,用些吃食……” “如此也好。” 陆遇宁揉了揉肚子,轻笑道,“正好有些饿了,张大人果然是个贴心的,还请张大人着人将禁卫们安顿一二。” 张鹏低首笑道,“这是自然……您请。” 陆遇宁站起身,从上位走下来,“洪指挥史,走吧,可别辜负了张大人的良苦用心呐。” “是。” 张鹏跟在众人后面,看着最前方的曼妙身影,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果然是女人,没脑子的东西。 随后他摸了摸下巴,正所谓胸大无脑,想必这身材定然很销魂。 …… 酒足饭饱之后,张鹏才提到一两句正事。 “如今界州已有四个县疫病泛滥,其中苍西县最为严重,死伤无数,但下官等能力不足,无法应对,不知大人准备如何解决?” 陆遇宁用手帕擦了擦手,面带苦恼。 “朝廷的赈灾物资会分批送达,药材、粮食等都不缺,只是……本官初到此地,对现下的情势不甚明了,也缺少听令办事之人,不知张大人可否推举一二?” “这个好说,好说。” 张鹏递给陆遇宁一个折子,谄媚笑道,“如今代知州大人卧病不起,微臣将能用的贤才都记录其上,大人尽可调遣。” “如此甚好,还请大人召众位前来,本官正好吩咐一二。” “是。”张鹏挥了挥手,门口有人领命退下。 很快,乌泱泱十来个官员就来到了偏厅。 洪广略看过去就又黑了脸,从来到这知州府,他的面色就有向“黑脸包公”转变的趋势。 陆遇宁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嗤笑出声。 张鹏皱眉,“钦差大人这是何意?” 陆遇宁掩唇笑道,“只是觉得界州被众位治理得很是不错,想必应该从无饥荒吧,这一个个的长得油润无比,看着倒还喜庆。” 第103章 当众立威 她眸中明晃晃带着讥讽,话里话外都不是夸赞的意思,张鹏的笑容很是勉强,连带着外面一群体肥腰圆的官员都很是不悦。 这哪里来的疯女人! 陆遇宁拿着名单站起来,一一将姓名和职务对上号,随后在众人面前站定。 “以往都是谁人听命于庞知州?” 十来个官员面面相觑,随后一个绿衣小官出列,挺着滚圆的肚子,装模作样地对着陆遇宁行礼。 “回大人,这庞知州年事已高,实在无力处理疫病,陛下问罪之后,庞知州一行人全部被关押在大牢里,等候问罪……如今咱们都直接听命于张……代知州李大人。” “哦?” 陆遇宁笑容愈发温和,一步步走近。 “既然庞知州等人还有一息尚存,想必那些无辜百姓在底下也很是孤单,就麻烦你去给大家带带路了。” 绿衣官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脖颈间传来剧痛,他目眦欲裂,头径直倒了下去,身子还直挺挺地站着,被她一脚踹倒在地。 也就是刹那间,几乎都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动手的,一颗鲜活的人头就落了地。 莫说张鹏和那些官员,就连洪广都被吓了一跳。 这些官员眼看着是蛇鼠一窝,都没个干净的。 但以往的钦差都要遵照章程,先收押问罪,审讯到确切的证据后,还要上报,等到御笔朱批,方能斩首示众。 如今这……下手也太利落了,怎么像削白菜一般。 下一瞬,众官员的神智齐齐回笼,看着头身分离的同袍,被吓破了胆,猝然尖叫出声。 “啊!杀人了!” “你竟敢擅自斩杀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陆遇宁嗤笑不已,将长剑指向左边瑟瑟发抖的官员,“你是朝廷命官?” 随后指向右边的官员,“还是你是?” 最后她指向张鹏,眼含轻蔑,“或者张大人是?” “还真是多谢张大人将这些‘能臣’全部搜罗起来,倒省了功夫。”陆遇宁眼中的笑意收敛无踪,“来人!” 数个禁卫跪地听候差遣,“属下在!” “给本官好好招待这些‘朝廷命官’,十五个头颅,依次挂在知州府门口,漏了一个本官唯你们是问,那些个背主的仆从,正好也解决一二。” “是!” “贱女人!你怎么敢的,你竟然杀我!我要,唔——” 叫嚣不停地嘴被人无情堵上,肥胖的身体也如同死猪一般被人拖拽出去。 陆遇宁轻柔地擦拭着长剑,露出的笑容在张鹏看来如同嗜血的魔鬼,他背后冒出凉气,双腿颤抖不停。 “你,你!” 陆遇宁将剑架在张鹏脖子上,“李原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 陈旧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张鹏被训练有素的禁卫提溜着,“李大人他们都在里面……” 陆遇宁面无表情地用刀面拍了拍他的肥猪脸,嗤笑一声。 “干得好啊,张大人。” 张鹏浑身五花大绑,神情畏畏缩缩,一点都不复先前的神气模样。 “大人恕罪……都是下官一时鬼迷心窍,但下官也是听命于庞大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吩咐的……李大人上位后肯定要治罪于下官,我也是为了自保啊……” 陆遇宁抽出腰间的匕首,温柔落在他的胸膛处,利刃捅破皮肤的声音干脆利落。 “这些话等我有闲工夫了再说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这张猪脸……先关着,别让他死早了。” “是。” 陆遇宁将匕首放好,抬脚进了这破旧柴房,里面的十数人被粗绳牢牢捆着。 头发凌乱,神情恍惚,有些已经昏迷。 如果说刚才被杀的那些是脑满肠肥的伥鬼,那么里面的这些就像是逃难的贫民,每个人都是一副面黄肌瘦,惶惶无助的模样。 “李大人何在?” 听到动静,中间有个人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希冀,“下官就是李原。” 陆遇宁命人除去所有人身上的绳子,蹲在他面前,亮出令牌,“我乃陛下亲封的钦差大臣,奉旨前来解决疫病之患,张鹏等人均已伏法,李大人,你等可否能用?” 李原被解开绳索后,长时间被束缚的身躯僵硬无比,又软绵无力,他踉跄倒在地上,面色带着痛苦的扭曲。 但他很快就咬了咬牙,竭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对着陆遇宁艰难行了大礼。 “拜见钦差大人!下官自当肝脑涂地,听候大人调遣。” 禁卫将众人依次救出房间,李原被人搀扶着,强撑着精神跟着陆遇宁回到正厅。 一颗丹药下肚后,他才逐渐恢复了些许清醒。 陆遇宁问道,“李大人,从患病伊始,这界州境内的生者、死者、病者,各自数量可有记录在册?” “有的。” 李原从破烂衣裳里层掏出一个珍藏的本子,颤抖着递给陆遇宁。 “疫病传播之初,庞大人受苍西县令的鼓吹,对疫民不管不顾,但下官私底下派人去查探,记录了下来,但……” “庞大人被下狱后,下官还未等到朝廷的指令,就被张鹏一众人关了起来……如今已过去数天,灾情瞬息万变,恐大不相同……” 界州知州的府邸在主城,离疫病爆发的苍西县较远,庞有为这一众人自然不会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因此主城的守卫戒严,不让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入内。 这倒是歪打正着,界州主城可以说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任何疫病的苗头。 而苍西、东济、临中三县的百姓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出路被封得死死的,缺少药材和粮食,求医无门,饥病交加,只能眼睁睁等死。 也有不少没得病的,聚集起来往最近的天留县跑。 死了一半,逃出去一半,但其中混了些得病的,导致天留县也沦陷了。 不过那时疫病爆发了一段时间,天留县的百姓有了警惕之心,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情况还是轻微许多。 陆遇宁抬手压住记录的本子,“本官会留人供李大人差遣,两天之内,我要知道这四个县所有百姓的情况,生者几何,病者几何。” “另外安排兵士在各县城外空地修建疠人坊,越多越好,安置染疫病患,和正常人隔开,随行太医半数留于疠人坊……” “下一批朝廷物资最晚两天后送达,现有物资依次送往疫区……” “先让染疫的病患喝这副药,控制病情,焚烧病者所用之物……” 李原听着这一条条的指令,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他将所有的嘱咐牢记在心,接过药方后才小心问了句。 “那大人呢?” 陆遇宁道,“本官去苍西县看看。” 第104章 神医亲诊 苍西县。 陆遇宁安排好物资及病患的分配,留下半数太医照看,就带着洪广等人启程前往疫病最严重的地方。 疠人坊的修建,病患的聚集安置都需要时间,她先前写好的药方只能做辅助,暂时延缓病情发展。 最关键的还是要对症下药,因此这苍西县是非去不可。 禁卫、太医们甫一踏入苍西的地界,就感觉一股颓败腐朽的死气扑面而来。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棺柩、白幡,腐烂尸体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还有此起彼伏的悲怆哭泣声。 “爹,爹!你醒醒啊……爹,不要丢下小宝,怎么办啊……” 一个衣衫破烂的幼童伏在父亲倒下的身躯前,声音微弱沙哑,哭泣到瘦弱的肩膀耸动不止。 “……宝儿乖乖睡吧,睡醒了,就能见到爹爹带好吃的回来了……” 坐在路边的妇女浑身狼狈,目光呆愣麻木,机械地做着摇晃的动作,声音轻柔,仿佛自己的小女儿只是熟睡了一般。 但襁褓中的女童,面容腐烂不堪,众人都能清晰地看见蛆虫在腐肉上欢快蠕动。 纵然所有人在来之前就被陆遇宁吩咐着用布面蒙住口鼻,隔断疫病传播,但这副画面还是直冲眼球,让无数人倒抽凉气。 不少训练有素的禁卫都险些反胃呕出来。 洪广亦挪开了视线,攥紧拳头。 简直是畜生,如果能早些防范,何至于如此! 众人恶心过后都看向最前方的陆遇宁,只见她面色无波,看着如此可怖的画面却稀松平常。 真不愧是钦差…… 洪广忍不住请示道,“大人,您看这,咱们现在……” 陆遇宁扫视一圈,“洪指挥史,让人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地说,朝廷任命云神医为钦差,千里跋涉来救他们的命。” “让所有病患知道县外的疠人坊有最好的药材,充足的粮食……云神医亲自看诊,不论病情轻重,只要还有一口活气,都不会放弃他们……” “身体康健之人暂时不动,按人头分配物资和粮食,一旦染疫,立即送往疠人坊。” 洪广领命,“是。” …… 命令下达后,禁卫挨家挨户地搜寻病者,动用各种手段,将这些病人暂时都聚集在一起。 其实也没怎么游说,这云神医的名号好用的不得了,才将将说出口,虽然很多人不敢置信,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乖乖跟着来了。 苍西离界州较远,常住的人口约有六万,但现在还勉强存活的人不足十分之一。 其中大半都是病歪歪的模样,走着走着就栽倒在地上。 只是想着云神医是此次的钦差,千里迢迢来救他们,众人都坚持着,囫囵爬起来,相互搀扶着朝前走去。 “娘,再坚持坚持,神医来了,咱们有救了!” “神医啊……神医好啊,我就知道朝廷不会放弃咱们的……” “快走!我不想死,我要喝药,喝药就好了……” 最近的疠人坊就安置在苍西县外一里处,陆遇宁吩咐禁卫就地搭起炉灶,熬煮粥糜。 苍西县被封死后,药材紧缺不假,粮食也无处往来,很少人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病死了一部分,也饿死了一部分。 先让众人吃顿饱饭再说。 陆遇宁则和杜、李、马、吕、全五位太医商议寻求救治之法。 洪广虽然听不懂,但还是很努力在听。 适才那个哀恸父亲去世的小孩已然昏迷,众人将他带过来,才发现他的身上也出现了疫病起红肿疙瘩的症状。 但症状较轻微,应当是才染上不久。 众位太医围着幼童,望闻问切,七嘴八舌。 李太医道,“这鼠疫乃是异气所致,阴阳失位,应以辛凉宣泄、清肺平肝为要,依老臣看,可用大黄、羌活、麻黄、甘草、杏仁……” 吕太医道,“臣以为,可用生甘草、金银花、生首乌、玉竹、鲜黄土、贝母等制成救疫汤。” 马太医道,“不可,这厉气之来,从口而入者,则干于胃腑,以臣愚见,应当……” 众位太医议论纷纷,争执不下,最后统一将目光转向陆遇宁,斟酌着开口。 “……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这群老太医随便一个拉出来年龄都是她的祖父辈,陆遇宁虽然是钦差,倒也不会摆官架子。 她隔着手帕按了按幼童身上的肿块,随后擦干净手。 “众位大人所说的皆有一定道理,不过这些方子的药效都温吞了些,无法直达病灶,依我看……” 陆遇宁走到临时搭建的案前,俯身提笔写了起来。 众太医皆聚精会神地围观着,从她开始写,有的凝神屏气,有的皱眉不语……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药方成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轻轻吸了口凉气,有些骇然。 这…… 如果说他们的药方三分有效,那这个方子的药效粗略估计就有七分,但都是些虎狼之药,风险也成倍增加。 “大人,这用药上面是否过于凶险……” “是啊,有些妇孺残弱,不一定经受得住,还有其中好几味药,微臣是听都没听过,何处去寻啊?” 陆遇宁吹了吹药方上的墨迹,“这个不用担心,我已捎信回神医谷,药材尽可取用。” “至于这凶猛药效嘛,我这儿还有一味药引,即便是幼童老者,也毋需担忧。” 众人期待地看着她,“是何药引?” 陆遇宁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倒出暗黑透红的一颗丸药,还散发着浓重的腥味。 “这是何物?竟然闻不出成分……” “感觉有兽血的气息……敢问大人这是如何制成的啊?” 陆遇宁笑盈盈道,“这就不方便透露了,此乃神医谷的机密。” 其实这里面最主要的还是她的血液,小时候她经常这里磕到那里碰到,好好出去,满身伤口回来。 最严重的一次手臂流血不止,她虽然没有嘤嘤哭泣,但也是咬牙忍痛回去的。 谁知道刚到家,师父看到她滴血不止的手,没心疼给她诊治也就罢了,反而手脚麻利地拿碗来接,还说什么别浪费了。 “……”最后流了小半碗血才不紧不慢地给她包扎好。 过几天就给了她一盒子丹药,让她省着点用。 合着她才是个“药人”呗…… 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后来陆遇宁再遇到这种情况,眉头都多余皱,反而是条件反射地拿瓶子把血收集起来。 这一来二去,也有了不少存货。 第105章 原是故人 听闻是秘药,众太医也就不再多问。 毕竟身为医者,谁还没点私密的看家本领。 陆遇宁道,“将此丹药置于熬药所用的井水中,以药水熬药,药效就能发挥到极致,重病者每味药增三钱,妇孺老弱幼儿减半,一日两次,七日一个疗程。” “所有药材今儿大约就能送到,请各位太医将方子誊抄几份……劳烦洪指挥使着人送至其余几县,让太医们照上面的方子来。” “是。” 为首的杜太医接过药方,浑浊的眼珠动了动。 “单凭此药方,恐怕无法药到病除吧……” 陆遇宁勾起唇角,“杜太医不愧是杏林圣手,没错,光喝药的确无法达到根治的目的。” “那这……”马太医医术在太医院里不算出众,如今是一头雾水。 “针对这疙瘩疫,需要内外兼治,这于内嘛,自然就是喝药,其外则用……” 陆遇宁一字一顿道,“刺血法。” “刺血法……” 四个太医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片刻,“此法只是个传闻,但真的有效吗?” “应当可以一试,这疫毒聚集,形成脓包,若以银针刺入,放出污血……加以内治,或能根除。” 杜太医捋着胡须,对上陆遇宁的视线,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神医谷传人,果真名不虚传。” 陆遇宁笑而不语。 …… “真的是粥!大家快来啊,有吃的了!” “娘,我好饿啊……好香,珍儿想喝粥……” “不要急,慢慢来!别抢,每个人都有……” 强撑着精神走到疠人坊,众人第一时间就闻到了清甜的米香气息,混杂在浓苦的药味中。 其实气味有些怪,但所有人颓败的思绪好似瞬间被勾回人间,肚子的馋虫也咕咕叫了起来。 原来钦差是真的想救他们……! 染疫的病患中老弱病残都有,其中不乏有人阴谋揣测。 什么神医亲诊! 肯定是假借云神医之名,多半都是骗人的,这狗屁钦差就是想把他们聚集起来,然后活活烧死! 他们当然不是自愿前来,中途也尝试过逃跑,但哪里是这些禁卫的对手,每次都被无情揪了回来。 怀着满腔悲愤走到疠人坊,没有看到架着火把严阵以待的守卫,反而看到了数锅清甜的米粥,这些人才知道他们错得彻底。 这世上有贪官污吏,自然也有为民着想的青天大老爷。 真的是云神医,她愿意抛却自身安危深入苍西县,如此舍己为人,居然被他们恶意揣测,当真是…… 于是打粥的那些禁卫就看到很多饿极的病患边囫囵喝粥,边泪流不住,有的甚至抽噎起来。 “……” 禁卫们被布面蒙住的半张脸微微扭曲。 他们以往是没怎么下过厨,但煮个粥而已,又没添加乱七八糟的佐料,不至于这么难吃吧? 有必要哭得这么伤心吗? 病患数量众多,幸好粥煮得很够,才不至于分不均匀。 在众人狼吞虎咽之际,陆遇宁带着众人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在充斥着疲累苍凉颓败气息的人群中,她红衣潋滟如火,如同罂粟盛开到荼靡,摄人心魂,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这是…… ” 有人试探着问道,“……云神医?” 陆遇宁含笑点头,“是我。” 霎那间,病歪歪的人群仿佛获得了极大的振奋,热烈欢呼起来。 “真的是云神医啊!您真的是钦差大人,老天保佑,咱们真的有救了!” “钦差大人救命啊,我还不想死……救救咱们这些贫苦老百姓吧!” “我娘快坚持不住了,神医大人求求您,显显灵吧!” 面对生存的希望,众人神色狂热兴奋,目光亮得惊人,恨不得前赴后继扑到她身上。 恍惚间,陆遇宁感觉自己像荒郊野外被狗追着跑的包子。 洪广更是警惕地握住剑柄,只要这些人一靠近,长剑就会穿透心窝。 陆遇宁给洪广递了个眼神,随后抬了抬手,“安静!”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众人都渐渐恢复神智,安静了下来。 “本官此次奉旨而来,界州四个县的百姓,不会放弃任何一人,但本官喜欢守规矩的人,从今日开始,每日早晚各一剂药,人人有份,按病情轻重先后分配,不许有抢占的行为!餐食供应不缺……” 陆遇宁扫视过众人,声音铿锵分量十足。 “我只强调一次!治疗期间,我怎么说就怎么做,若是胡乱行事,耽误治疗,我不会给第二次机会!你们明白了吗?” 所有人愣愣点头,“明白了。” “现在会有人去登记你们患病的信息,如实报告染病天数、症状等,随后会分配居室汤药,注意规矩秩序,早点登记好便能早点得到治疗,别一窝蜂乱挤,可懂?” 众人再一次点头。 然后井然有序地去旁边排队,禁卫们也照着先前的吩咐,速度极快地登记,分配帐篷。 不少人还在排队过程中,有意照顾孱弱的老人,幼小的孩童。 没有出现任何混乱踩踏的事故。 洪广都看愣了,根据以往的经验,在生死面前,亲情所有都不值一提,人人都只在乎自己,恨不得每个人都挤到最前面。 虽说也不能批判他们自私,但也能看出人性是何其凉薄。 如今这规规矩矩的模样,好似被调教过一样。 “这……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陆遇宁走到旁边,随意靠在树上,“洪指挥使难道没有看出来,他们很多都认识我吗?” “嗯?” 洪广是觉得很多人的眼神中带着些别样的情绪,比寻常百姓看到钦差还信任几分。 原来竟是故人…… 怪不得听到云神医的名号,没怎么劝说,就乖乖来了。 —————— 注:刺血法是一种古老的医学方法,据称起源于古埃及,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提出了着名的四体液学说,不过这个方法被后人诟病,野蛮而又残酷,不是正经的治疗手段。 明代的疙瘩瘟根据记载,是一个来自福建的名医使用了”刺血法“,每日救助上万人,最终才结束这场浩劫。 第106章 盛京来信 陆遇宁道,“神医谷之人喜四处游历,数年前,我曾来过苍西县,当时的这里还很是民风淳朴……” 但也有这些偏远县区的通病,见识短浅,一致排外。 那年苍西县也有不少村民感染了季节性的传染病,并不算严重,只是咳喘不止,高烧难退,病怏怏的没有精神,将地里的农活耽误了不少。 陆遇宁游历经过此地,“好心”给村民治疗的方子,但却被当地的某个老郎中好一阵奚落。 说她年纪轻轻,恐怕连药材都不认识几个,乱开方子,用些乱七八糟的药只会吃死人。 那些求医的村民也纷纷帮腔。 说这个老郎中是云游的神医,医术如何如何登峰造极,她一个小姑娘不要乱来。 七嘴八舌,听的人头都大了。 陆遇宁恨自己多管闲事,她当时的脾气比现在还要张扬许多,稍微瞥了一眼老郎中的药方,露出一个堪称嘲讽的冷哼笑容。 “我是不如何,不过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们吃他的药后若是半死不活,可别来求我!” 说完她就转身离去,给众人留下一个高冷孤傲的背影。 “嘿你这小姑娘脾性还挺大,欸小姑娘——” 那些人看着她的背影一阵好笑,挺好看一小姑娘,年纪轻轻,气性还挺大。 众人都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拿着老郎中的方子回去吃,结果没过两天,原来的轻微小病已经恶化到只能躺在床上的地步,甚至有的还出现咳血症状。 这下子众人自然害怕,当即去找老郎中算账,结果早就人去楼空。 拿着药方去找了本地的大夫,大夫一看就唉声叹气,说这个方子都是用的假药,不仅贵、没效果,反而会导致原有病情加重,如今已伤及肺腑,他也治不好。 所有人都慌乱不已,手足无措之际想到了那个小姑娘。 于是一窝蜂找到陆遇宁临时下榻的地方,有的被抬着,有的被搀扶着,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了好几天,她才勉强露面,漫不经心地答应看诊。 临了还狠狠地将众人讥讽了一顿。 半点不吃亏。 这村县之间也没多少秘密,一来二去,看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于是很多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小姑娘的医术特别好,长得是语言形容不出来的貌美,可就是脾气很不好,说一不二,需得轻声细语说话,好言好语地哄着。 直到有一天,有人千里迢迢找到陆遇宁下榻的居处。 就地跪拜,高声宣道,他家老爷抱恙,重金求云神医看诊! 苍西县的百姓们才知道,原来和他们相处两月的小大夫,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云神医。 怪不得这么有脾气呢…… 直到她离开很久,苍西县一众都还印象深刻。 由于知道她的脾性,所以众人才会老老实实听吩咐,毕竟这疫病可比当时的情况严重几十倍不止。 要是惹急了神医,她甩手不干,那他们不就只能等死吗? …… 陆遇宁看着眼前很是规矩的现状,比较满意。 “这人嘛,就不能对他太好,如果事事顺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她看向洪广,玩味一笑,“不是我夸大,如若此次的钦差不是我,相信洪指挥使的任务也没那么好完成吧。” 这个倒是…… 洪广深以为然。 如果换做旁人,从解决界州知州府的那些个蠹虫到如今安置疫民,都不可能如此雷厉风行,通畅顺利。 他正打算说什么,就见到陆遇宁面上浮现喜色,对着远处招了招手。 “宁宁!”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洪广抬头看去,不禁有些发愣。 只见一个小姑娘驾着满满当当的牛车,从茂密的小树林中疾驰而来。 他迅速估算了一下距离,正想提醒她拉紧缰绳,却见她已经熟练地将牛车稳当停住,然后轻盈地跳下了车。 小姑娘身材娇小,身着淡绿色衫裙,袖间领口处绣着精致的荷花图案,头上两个丸子头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不过她一开口,又让洪广愣了愣。 袁可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好像没长骨头似的,瞬间瘫在了陆遇宁身上,装模作样地呻吟着。 “……呼,累死你师姐我了,本来我听闻苍西县的事,就往这儿赶,没曾想中途收到你的消息,又折回神医谷搞药,这一路颠簸下来,我的老胳膊老腿儿都快散架了……” “对了,你要的药材,我都运来了,老爹的库房都快被我搬空了,够不够?” 陆遇宁捏了捏她的脸,“够的,辛苦啦。” “你这道谢可真是轻浮啊……”袁可环顾一周,问道,“怎么样,能治吗?” “能。” “能治就好……我累得几天几夜没合眼,有床没?快让我睡个觉。” 陆遇宁指了指方向,“喏,去那个帐篷吧,你记得把口鼻捂好,别自个儿中招了。” 袁可打着哈欠,边走边道,“行啦,这个我还不知道嘛,来之前就吃了解毒丹,我去睡会儿困死了……吃晚饭时候再叫我哈。” “去吧。” 她来得迅速,睡得也迅速,洪广看得一愣一愣的。 陆遇宁介绍道,“这是我的四师姐,性子比较风风火火……如今稀罕药材都齐了,洪指挥史,可以安排着人分配药材熬药了。” “记得让禁卫们也喝些,注意自身安危。”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 等忙完一茬,让每人喝上一轮,已经是深夜了。 疠人坊弥漫着浓苦的药味,以往算得上刺鼻难闻,然而如今,这股气味却仿佛是众人心中的安神剂,让他们久违地陷入安眠。 陆遇宁和袁可共用一个帐篷,袁可傍晚醒来后,凭着直觉用了晚膳,然后又睡得人事不省。 昏黄的油灯下,陆遇宁独自坐于案前,专注看着从知州府传来的消息。 边看边提笔写着什么,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浓。 这时,一个禁卫缓缓掀开帐篷的帘子,从角落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大人,有从盛京送来的信件。” 第107章 千里家书 陆遇宁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拿来吧。” 禁卫双手恭敬呈上厚厚一叠。 陆遇宁微讶,这么多? 钧之肯定会给她写信,这是毫无疑问的,这其余那么多又是谁的……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禁卫顿了顿,恭敬回禀道,“这大半都是太子殿下的,其余是镇国公府、长公主府的,还有皇后娘娘和两位殿下的问候。” “或许是想着您初时比较忙碌,太子府的数封信是信差一次性送达的。” 陆遇宁抬手接受信件,“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禁卫受宠若惊,“这都是属下的职责,您先忙,属下告退!” 陆遇宁颔首,放下公务后,先打开了长公主府的信。 老实说,她和长公主府实在没有什么交集,也算不上熟稔。 更别提长公主一直想让自己女儿当太子妃,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郡主和自己来往过密,如今竟还写了信,当真是稀奇。 【平安回来。】 陆遇宁挑眉,这信纸上就四个字,前无称谓,后无结尾的,果真是瑾仪小郡主的作风。 她笑着摇摇头,将这份不算信的信放在一旁,然后用拆开镇国公府和皇后送来的,无一例外都是让她注意安全的关心之语,二皇子甚至还在信背后画了一个哭哭脸。 【宁姐你走得也太快了,就该把我也带】 “……” 看来这未尽之言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陆遇宁将其余所有的信件拢在一起,薄薄几封,和某人厚厚一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也才出发小半个月,钧之这得是有多少话想说啊。 看来,如果不是他极力克制,她怕是一天到晚尽忙着收信了。 借着烛火映出的淡淡昏黄光晕,陆遇宁按顺序拆开第一封信,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铁画银钩,苍劲有力,仿佛让她看到他伏案写信时专注的俊美脸庞。 【吾爱阿宁,见信如晤: 一别数日,如三秋兮。京中一切安稳,你且安心,前方凶险难辨,万望珍重,切莫使发伤肤损,扰乱心曲。想你。】 陆遇宁看着末尾两个字,轻笑着抚摸了下。 这才多久,没出息。 【我知你忙碌,然心忧难表,纵每日提笔,欲寄情书,总觉言不尽意。孤身在外,不知餐食可香?睡眠可安……甚念,甚忧。】 【春意暖然,小蓝时有困倦,但精神尚可,每逢家书提笔之际,总守候在旁,或是想你。但不及我。】 这封信的背后还画了条盘成蚊香的冰蓝小蛇。 【心动情溢,归期何时?等你。】 …… 其实每封信的字数也不算多,且都是些絮絮叨叨的,但陆遇宁看着看着,疲惫紧绷的精神莫名松懈了许多。 怪不得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这有个大美人时刻惦念着,温柔小意地诉说着情话。 纵然是铸铁之心,恐怕也会融化。 一封封读完,陆遇宁眸中漾起一抹温柔笑意。 还挺乖的,等回去倒是可以给他点奖励…… 她想了想,也提笔蘸墨,一封封回信。 四周万籁俱寂,唯有毛笔落于纸面的沙沙声。 不知又过了多久,背后的床榻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睡意慵懒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嗯?宁宁,你还不睡吗?” 袁可起来喝水,摇摇晃晃地揉着惺忪眼眸。 “就来。” “哟,这莫不是情郎写的信呀,啧啧啧,来让师姐我瞧瞧——” 还没等陆遇宁反应过来,袁可就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睡意顿消,三两下蹦跶过来,顺势拿过旁边的信念了起来。 “……另有数千禁卫在界州搜寻,除苍西、东济、临中、天留四县外,疫病再无蔓延之势……” 袁可愣愣看向陆遇宁,嘴角抽了两下。 “你和太子平常就聊这些,就没点亲热肉麻的话?什么想你,爱你之类的……” 陆遇宁瞥了一眼,不知道该说她手气好还是不好,这么多封,偏偏拿了正经商谈公务的那封。 她面色如常地从袁可手里把信扯回来,“我们这种正经人,哪里会那么腻歪,你话本看多了吧。” “好好睡你的觉,本钦差大人处理的都是再正经不过的公务。” “好好好,你钦差你了不起,我睡我的,你猝死算了!” 袁可朝陆遇宁做了个鬼脸,跑回床上,掀开被子,骨碌碌把自己塞进去,一连串动作称得是行云流水。 陆遇宁没理会她,将所有的处理完,才好生安置,打着哈欠去了床上。 是有点困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 盛京。 这些时日,陆遇宁在前方忙活,昭锦帝和太子在后方也没闲着。 天天朝会,两个人的面色都不算好看,一个是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底下人都敢明目张胆地欺瞒,那私下还不知道藏了多少腌臜事。 另一个则是快被担忧和思念折磨疯了,加上对自我厌弃的谴责,能有好脸色才怪。 以至于最近大臣们上朝都是战战兢兢,处理事情也格外勤谨,生怕惹得上面不痛快,狠狠给他们清算一番。 不得不说,他们的预料倒也没错。 短短半个月时间,这父子俩废寝忘食,焚膏继晷,天天觉都不怎么睡。 一面统筹疫区的各项调度,另一方面,皇帝直属亲卫,紫薇卫的势力辐射到整个大乾,几乎将九大州翻了个底朝天。 可以说连大臣今天上哪个小妾的床,用了哪些姿势都查探得一清二楚。 幸而界州之祸只是个例,要不然天天都能见到血流漂杵的残酷景象。 在这般雷霆手段之下,各府各州各县的大小官员,无一不是老实龟缩着,每日点卯上值,勤勉得不得了。 因此最近都很少出现山匪猖獗,污吏祸民的情况。 按理说,这样的情况是昭锦帝想看到的,但是他却没有舒展眉目,依旧是愁得不行。 只不过对象另有其人。 —————— ps:我个人特别喜欢小说主角通过写信委婉表达所思所想的桥段,隐而未露,藏而不发,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之意,不过作者这文言的功底有限,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第108章 太子思念 在龙椅上坐了半晌,昭锦帝到底还是忍不住站起身,走到谢昶宸身边。 “宸儿,你若再这般不眠不休,不等小宁回来,自己的身子便要撑不住了……” 昭锦帝数日未睡好,眼下的乌青与日俱增,身上威压深重,但谢昶宸更甚。 之前陆遇宁在的时候,他身上倒还长了些肉,看着也有鲜活人气,如今却好似被寒霜凌虐过的花骨朵儿,蔫得不行。 明明药也喝着,他的精气神仍旧一天天弱下去,比之先前清减了不少。 偏他还不珍惜身体,一天到晚不是在处理疫区各地呈上来的折子,就是统筹各地的物资调配。 每日的睡眠还不足两个时辰,比他这个皇帝还皇帝。 谢昶宸兀自专注着,头也没抬,“父皇,不打紧的……” “您且先去歇息,这个折子需要及时批复,儿臣咳——” 从喉间漫出来的咳嗽声沉重而压抑,身躯颤抖间,更显得整个人瘦削苍白。 昭锦帝急忙给他拍背,眉间笼着忧色。 “如今有小宁在前方坐镇,各地拨过去的药材都已到了疫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昶宸掩唇轻咳两声,“自古出现疫病,无一不是黎民之难,儿臣不能陪阿宁前去,总想做些什么……” “你呀……”昭锦帝没忍住叹了口气。 “先前小宁在的时候,你还康健了点儿,如今她刚离开没多久,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等小宁回来,朕都不好交代。” 谢昶宸漆黑眼眸微垂,不语。 昭锦帝又劝了两句,看他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只能轻叹一声。 “罢了,你是太子,自然要以身作则……你自个儿斟酌吧。”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勤政殿。 外面天色渐渐沉下去,宫灯朦胧,浅浅的光线映照下,谢昶宸的脸色比白日里还要白几分。 在椅子上坐了半晌,他拿起朱笔,继续批奏折。 那些各地报上来的疫病折子,都被他仔细地整理、批复。 每一个字、每一个决策,都承载着千钧重量,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深。 谢昶宸放下笔,额角因长时间思考而略微抽痛,他揉了揉眉心,刚想端起手边的茶水缓解一下喉间的干涩,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 旁边的太监急忙上前,“殿下恕罪!都是奴才疏忽,这就重新给您换杯热茶。” 谢昶宸却挥了挥手,“不用了。” 皇宫一针一线都是御用之物,极尊贵细致,即便一杯冷茶,也带着琼浆玉液的芳香。 可阿宁孤身涉险,忙碌起来恐怕连杯冷茶都顾不上喝…… 谢昶宸轻抿一口,细微的苦涩滋味在口中扩散,与他此刻的心情相得益彰。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经快丑时了。” “是吗?”谢昶宸起身走到窗棂前,看着天边那轮被浓墨乌云笼罩的弯月。 快下雨了,也不知道阿宁那边如何,可能应对? 太监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见他半晌未言语,正想开口,就见他垂下了眸子,淡淡道,“回东宫。” “是。” 殿下还真是勤勉,从疫病爆发之后,天天连太子府都不回,只在东宫稍作休息。 有这等储君,实在是黎民之福。 太监崇拜之情滔滔不绝,恭敬道,“快下雨了,天黑不好走,殿下您小心着点……” …… 苍西县。 “我现在真的信你们是天生一对了……真是久违的熟悉感觉。” 袁可浑身被雨水淋湿,神情恍惚地跌坐在废墟里,披头散发,竖起乱炸的发尖还散发着焦糊的气味。 和她比起来,陆遇宁的情况更加糟糕。 二人狼狈地活像乡下逃难的穷亲戚……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不容易将疫民安置在一起,吃了几天药,很多人都感觉自己身上的红疙瘩褪去不少。 在这愉悦欢快时刻,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如果在家待着,还可以赏雨观景,但是出门在外,还正处于救治的重要时刻,这场暴雨就非常不合时宜了。 幸好这次派来的禁卫都不是吃素的,在洪广的指挥下,妥善将药材和粮食保存好,同时又加固防护,确保疫民的安全。 一切也算井然有序,没有被突变天气打乱计划。 然而,这管得了人,管不了天。 陆遇宁教太医刺血法的精髓,忙上忙下累活大半天,好不容易端上饭碗,一道霹雳闪电从天而降,径直劈在陆遇宁的帐篷上。 袁可再一次遭受无妄之灾,刚刨了一口饭就被闪电劈成了个浑身焦黑的野人。 “……” 袁可顶着乌漆麻黑的脸,无语望向苍天,被冰冷的雨水浇了一脸。 冷倒不是很冷,毕竟都快夏天了,但却很让人无语。 贼老天,你劈她,连累我干嘛!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头一回了。 因为袁可从小就和陆遇宁黏在一起,这些年某人的倒霉,几乎都要分给她一半。 这一来二去,袁可从惊愕到无语,到如今已经是堪称习惯的麻木。 都是小事,不就是被劈了吗,又没死成,小问题哈哈哈哈习惯就好她绝对没疯…… 于是听到霹雳爆炸声响从四面八方奔过来的禁卫,就看到二人愣愣地坐在四散分裂的帐篷中。 一个面色斑斓扭曲,一个看上去波澜无惊,也不知是不是已经灵魂出窍了。 “大人,袁大夫……您们还好吗?” 袁可抹了一把脸,无所谓地笑道,“小问题,这雷公不怎么长眼啊哈哈……” 陆遇宁理了理炸毛的头发,将袁可从地上拉起来。 对上众人或关切,或迷惘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 这该死的霉运! “无碍……行走江湖的,遇上意外什么的都是寻常。” 禁卫们松了一口气,“您二位没事就好,这帐篷现下是不能住人了,属下们重新给您搭建一个,等下再烧些热水……” “是啊,您去干净地方先歇歇,可别着凉了。” “属下的帐篷还好着,可以献给大人……和袁大夫。” “属下也可以!” 禁卫们七嘴八舌地建议着,热情地像是推销货物的大娘。 陆遇宁哭笑不得,这要是让钧之知道她住其他男人的帐篷,怕是要酸成陈年酱黄瓜,哭得能水漫天麓寺。 就算不顾着他,她对这些“阳刚威猛男人”的被窝也没什么兴趣,毕竟也不是谁都像钧之那样身上香香的。 陆遇宁道,“无碍,还是重新搭个帐篷吧,我和师姐在旁边等会儿便是。” 被拒绝的一众禁卫有些失望,“……那您稍等。” 第109章 改道临中 苍西县有陆遇宁亲自坐镇,无论是县内的百姓,还是临时安置在疠人坊的疫民,都规矩得不行。 一旦有新染病的,不用别人说,自己火速就来登记吃药。 半点都没有之前躲躲藏藏的模样。 内服药物,加上刺血放毒,约莫半个多月,就有疫民陆续康复,每天都能听到欢呼声。 “我身上的疙瘩全没了,我好了!” “我也好了,我真的好了!云神医果真是神医呐!” 旁边一个人被他按着手臂摇晃,正好捏到了身上的红肿疙瘩,虽为兄弟高兴,但面色也带着几分扭曲的痛苦,“轻点轻点!你好了我还没好,这是想把我痛死吗!” “噢噢,忘了你还病着的嘿嘿!” 久病痊愈自然高兴,不过这些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多久,就被陆遇宁派来的禁卫揪回了苍西县。 渐渐地,疠人坊的百姓越来越少,康复的人越来越多, 苍西县也逐渐回归正轨。 即便有很多亲朋好友折损于这场大疫,但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走下去,时光也会慢慢淡忘逝去的哀伤。 …… 陆遇宁他们启程的时候,苍西县的百姓已经好了十之八九,剩下的稍作休养也无大碍。 出发之际,众人都不约而同前来相送。 有抱着芹菜鸡蛋的,有捆着土鸡土鸭的,现场咯咯嘎嘎的,人声鼎沸,热闹得仿佛在赶集。 “这次咱们能活着,多亏了神医和各位大人呐……咱们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地里的菜都是自家种的,希望您们别嫌弃……” “是啊,这是俺家还没死的老母鸡下的蛋,可补了……” 隔得最近的几个禁卫被塞了满怀的东西,懵得不行,只能无助地看向陆遇宁。 “大人,您看这……” 陆遇宁骑在鲲雪上,看着热情无比的百姓们,抬手示意。 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陆遇宁道,“大家的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此番不是回京,路上带这么多东西不太方便,再说了……” 陆遇宁轻笑一声,“想必大家这些天也知道我们的做菜水平,还是别糟蹋粮食了,都拿回去吧。” “这……”村民们面面相觑。 如果说其他的,他们还不会犹豫,但想起那些带着糊味和颜色奇怪的餐食,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踌躇。 这些个兵爷看着高高大大的,确实很是笨手笨脚。 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五彩斑斓的饭,味道也格外的出人意料。 可以说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第二遍的程度…… 这些时日负责做饭的十多个禁卫被陆遇宁这样打趣,都有些难为情。 他们是不善厨艺,但大人也太过分了,好歹给他们留点面子啊…… 有几个则默默下定决心,有时间就苦练厨艺,今后绝对让大人刮目相看! 陆遇宁看了眼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吧,你们的心意我们都知道,足够了。” 村民们眼中尽是不舍,但也不想耽误她的正事,只好道,“那您们路上小心,今后再来苍西县,咱们定会好好招待!” “好,后会有期。” 陆遇宁扯了下缰绳,调转马头,轻夹马腹,鲲雪便如疾风般绝尘而去。 禁卫们也紧随其后,一同踏上路途。 “驾!” 夕阳洒下浅淡的金色光辉,骏马扬起尘土飞扬,苍西县上空回旋着马蹄声,那抹红影渐渐变成一个小点,而后消失在远方。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这幅画面都还是村民心中不灭的回忆。 …… 夜幕降临,即便快要步入初夏,但夜晚的空气仍然带着丝丝凉意。 众人临时驻扎休整。 陆遇宁独自坐在火堆前,自从疫病逐渐控制,袁可就先行离去了,天南海北的逍遥自在。 但陆遇宁作为钦差,身上的责任和束缚多得何止几重,想走都走不了。 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她低头看着各方传来的信件,火光在她白皙的侧脸上跳跃,明灭不定,极长的羽睫微微抖动着,美得不染凡尘。 禁卫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生火烤肉,目光都不自觉飘到陆遇宁身上。 其实这些禁卫平时堪称木讷呆板,只知道执行任务。 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眼里从来没有女人,更不懂得欣赏。 就京中那些个名门教养的贵女,不管高矮胖瘦,在他们眼中,都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但此刻,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大人实在是美极了…… 更别提陆遇宁还满足了他们慕强的心理,绝色容颜和绝对实力的双重加持,不少人都渐渐看痴了。 洪广栓好马,就看到这些人的呆傻模样,登时黑了脸。 一群狗东西,大人是什么人物,也配这样看! 察觉到指挥使身上的危险气息,禁卫们忙移开视线,不敢再偷摸瞧。 洪广挡住这些人的目光,走到陆遇宁面前,恭敬问道,“大人,咱们先去何处?” “指挥史坐吧。” 陆遇宁打开路引,沉吟道,“接下来……去最近的临中县。” 要说这另外三个县的药材和治疗方法都与苍西县如出一辙,可传来的消息却不尽如人意,仍旧有死伤者无数,因此陆遇宁不得不亲自去看一趟。 “还是和先前一样,提前嘱咐大家做好防护措施,蒙住口鼻……临中县的情况暂时不明了,大家都别松懈。” “是。” 第110章 太子失忆 两天后,陆遇宁一行人到达临中县,当地县令恭恭敬敬地前来迎接。 “拜见钦差大人!” “虚礼就免了,把临中县如今的情况呈上来。” 临中县令苏文恭敬道,“是。” 陆遇宁稍微看了眼案本记录,就明白了个中症结所在。 原来是无知惹得祸…… 这疫病凶险,没治疗之前死伤无数,横死的尸体都可以堆满县衙。 陆遇宁到达苍西县后,除了安置病患,再就是让人将所有的尸体拉去焚烧,杜绝传染。 这其中自然有不赞同的,因为死者都是他们的至亲家人。 都讲求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如今竟要看着他们的亲人尸体被活生生烧成灰烬,简直是极大的不孝,很多人哪里受得了。 有得跪地哭嚎,有的低声哀求,更有些没得病的人激愤不已。 暗骂陆遇宁罔顾人伦,不配当这个钦差! 更说上面的心黑手毒,选了这么个恶女当钦差,什么狗屁神医,简直就是庸医! 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什么话都骂的出来,更把当初在知州那里受的憋屈完全发泄到陆遇宁身上,都是乡下人,没读过几个字,言语粗鄙令人不忍耳闻。 陆遇宁倒也没有生气,只是任由他们将尸体带回去,并表示这些人她不会再治。 她是以用毒如神而闻名,自然担得上心黑手毒四个字,又不是那等普济世人的白莲花活菩萨,被人骂到脸上还能既往不咎。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先前就打过招呼,要想活命,就要老实听招呼,这种人在她看来也就是活腻了。 果不其然,那些将尸体带回去的人,没几天就被感染了。 且因为长时间和尸体待在一起,病情比疠人坊的还要严重许多。 这临到头,那些人才知道害怕,屁滚尿流地来找陆遇宁。 却被禁卫拦在外面,任由好话说尽,头磕得砰砰响,她就是不为所动。 “我不止一次强调过,我喜欢听话的人,先前骂得不是挺爽快吗,用不用本官帮大家回忆一下……” 陆遇宁笑吟吟地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道,“狗杂种、臭婊子、千人骑万人跨……本官都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敢有人用这种词来形容我。” “大人恕罪,草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是我下贱,是我嘴贱,请大人饶恕……救救我们吧,求您了……” “知错?饶恕?” 陆遇宁嗤笑一声,“真当我是个软柿子啊。” “我说过不救就是不救!管他天王老子来了都奈何不得,你们就慢慢等死吧。” 当时陆遇宁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人高马大的汉子垂死挣扎,呕血而亡,淡漠就如同在看蝼蚁一般。 简直一念神医,一念毒仙。 出了这一遭,众人哪里还敢造次,瑟瑟发抖地龟缩着,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这出“杀鸡儆猴”的戏码也发挥了最大的效果。 但临中这几个县没人有这般雷霆手段,也受不住争议,即便用了最好的药,源头没解决,疫病依旧连绵不绝。 陆遇宁合上疫病诊疗实录,道,“苏县令,命人将所有的太医召集过来,统计药材余量……” “派遣禁卫将所有的尸体运至乱葬岗,就地焚烧,禁止百姓靠近……” “若有人敢阻拦钦差之令,杀之。” 一条条命令下去,苏文惶惶不安中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是。” …… 有了陆遇宁不可违的铁令,临中县的疫病很快就被控制住,再无蔓延的迹象。 其余两个县依样炮制,日子渐渐过去,再没有每天都抬着无数白布担架出去的情况。 天留县的情况最轻微,陆遇宁基本每个县都走了一遍,等到所有疫民都康复,距离离开盛京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时已入夏。 丝丝缕缕清风吹拂间,草木凝露,花朵馥郁,都是极致的夏日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钦差队伍一个不少,全须全尾地返回盛京。 陆遇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天爷,终于解决了,这钦差可真不是人当的。 她揉了揉身下鲲雪的脑袋,“这跑来跑去的,小宝贝都跑瘦了,等回去就让你主人好好犒劳犒劳你……” 鲲雪早就不负最初的高傲模样,行走间动了动耳朵蹭过陆遇宁的手,鼻腔里传出愉悦的哼气声,好似被撸舒服撒娇的狸奴。 “真乖。”陆遇宁好笑地又摸了一把,随后略微有些走神。 “不过说起你主人,最近大半个月他怎么一封信都没?” 之前恨不得一天写十封信,她一个包袱里全塞满了他的各种信件,天天有说不完的情话,但最近这段时日某人突然就消停了,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她前些时候忙得无暇顾及,此刻才后知后觉。 不正常,很不正常…… 陆遇宁沉吟片刻,唤来洪广,“洪指挥使,最近京中情况如何?” 洪广道,“大人何出此言?京中一切安稳,此次疫病中失职的官员,陛下也一并下旨处理了……” “不是,我不是问这个……” 陆遇宁干脆直言,“太子府情况如何?他的病可有复发?” 她就怕某人报喜不报忧,上次解毒就被耽搁了,中途又间隔了这许久,非常容易出意外。 洪广握住缰绳的手一紧,眼中微闪,其间有别样情绪,微不可察。 但两匹马齐头并进,两人的距离不算远,陆遇宁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些小动作。 她蹙起眉头,声音担忧,“他出事了?” 洪广面色颇为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说。 陆遇宁察觉出不对劲,登时勒住缰绳停下来,后面的禁卫不明所以,都纷纷停住。 现场陡然安静下来。 陆遇宁直勾勾盯着洪广,语气极为严肃,“他怎么了?说!” 洪广和陆遇宁共事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京中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他……失忆了。” 陆遇宁指尖微微颤抖,头脑也空白了一瞬。 失忆? 怎么会…… 陆遇宁面色隐隐苍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他现在情况如何?身子可有大碍?” “太子殿下身子无碍,就是记忆有损……属下也是前两日才知道的,陛下说暂时不让扰了大人,因而嘱咐过了……” 陆遇宁深吸了口气,一夹马腹,丢下大部队,朝着回京的方向疾驰而去。 “驾!” …… ps:不会喜欢上别的女人,虽然失忆有点狗血套路,但没这么狗血哈哈哈,大家不要乱猜让自己心慌哈。 (因为不管失忆与否,想男主这种偏执恋爱脑看到的第一眼就会爱上,调情的小手段而已~) 第111章 变心与否 盛京。 鲲雪不愧是日行千里的名驹,来时七八天的行程,回去时陆遇宁日夜兼程,只用了两天三夜。 到达盛京正是晌午时分,烈日映照,家家户户都准备着用午膳,街上人不算多。 本来钦差回京应该先入宫述职,但陆遇宁顾不上这许多,直奔太子府而去。 盛京街上不允许纵马,即便她再心急,也只能牵着马走。 这倒是让她听到了很多关键。 “哎呦喂,这太子殿下艳福还真是不浅,美人环绕,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啧啧啧……” “可不是嘛,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享受一二?” “街当头的豆腐西施不是对你挺有意思的嘛,这姿色虽比不上太子府那位,倒也是个清秀美人。” “那可不是……” 那两人聊着聊着就扯到其他地方去了,但陆遇宁却有些愣住,心中五味杂陈。 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他们是说钧之? 陆遇宁牵着鲲雪走到那两人面前,“两位仁兄,适才你们说太子艳福不浅,同吃同睡,何以见得?” 一高一矮两人转身看到陆遇宁的容貌,登时被惊艳得睁大了眼睛。 好美的女子…… 不过虽然是个女子,但她面上疲色浓重,周身气势肃杀,很是不好惹,一看就是个行走江湖的女侠。 “姑娘,你……手上的血?” “无事,斩杀了只黑熊。” 她语气风轻云淡,两人一骇,忙收起心底那些不着调的想法。 “姑娘不是盛京人士吧,半月前发生的事半点未曾听说?” 陆遇宁道,“我才从外界游历回来,的确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请仁兄细说。” “好说好说。” 略显高瘦的那个男人摇着折扇,神采飞扬,“在下可是盛京百事通,任何事情都了如指掌,要说这太子殿下啊,还得从先前说起。” “界州疫病爆发之后,可谓是人心惶惶,这云神医担任钦差,去前方平乱,太子殿下和陛下在后方揪出了不少贪官污吏,肃清朝纲,平时忙得连太子府都没空回,就住在东宫……” 陆遇宁听这人东扯西扯半天都没到重点,长时间奔波疲乏的困倦躁意让她隐隐失去耐心。 “……可否讲重点?” “别急别急,这马上就是重点了……这约莫半个月前啊,是太后娘娘的圣寿节,惦记着百姓受苦,宫中并未大办,只邀请了亲贵王族,病愈的晋王也在列。” “前半程觥筹交错,一片和谐,但是后面大殿内突然闯入无数兵卫,晋王意图谋朝篡位,更是在宴席的酒中下了毒药……” “亏得太子殿下机敏,早作防范,晋王世子更是大义灭亲,手刃亲父,才没让此等狼子野心之人得逞,事后病了好一阵,早早回了封地休养。” 陆遇宁紧蹙眉头,不用想就知道当时的情况何其凶险,可她在界州收到的往来信件中从未有人提及此事。 幸好她走之前,给钧之留下了不少治内伤外伤以及解毒的丹药。 那人继续道,“晋王等谋逆之人被下了大狱,太子殿下本就劳累过度,身体虚弱,一不小心就受了伤,若是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偏偏伤了头,昏迷好几天都没醒……” 旁边那个稍胖的人接过话头,“是啊,那些天太医流水似得进东宫,但都没有用,众人一筹莫展,就差把神医召回来了,就在这时,凭空出现一个女子,说她为太子而来,她可以救人。” “陛下和娘娘觉得她行踪诡异,奇装异服不成体统,就没让她靠近,但那女子口口声声只有她能救太子……说来也神奇,她就在太子面前念了一段似是而非的话,没过多久,殿下就醒了,但就是失去了记忆。” “那女子自恃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吵着嚷着要住在太子府,这孤男寡女,朝夕相对的,听说可甜蜜了。” 陆遇宁拧眉问道,“凭空出现的?” “是啊,听说那女子无父无母,不知名籍,行事颇为豪爽……” “什么豪爽?我看是放浪!不着寸缕夜闯男子卧房,此等行径令人不齿!” 高个男子揶揄道,“我看你是嫉妒吧,要是有人这般投怀送抱,我看你能不动心。” “这前有神医,据说太子殿下还亲自进宫求了和镇国公府嫡长女的婚约,这后头又来了个救命恩人,姑娘你说说,这太子是不是还挺风流……姑娘?” 两人颇为诧异,左看右看,“——欸人呢?” …… 太子府。 门口的侍卫远远就看到那抹熟悉的红影,激动无比。 “大人……快去禀告严总管,大人回来了!!” 消息传到里面,正在忙活的严忠可谓是连滚带爬地奔到门口,见到陆遇宁的脸庞时喜极而泣。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哎呀您这都瘦了!累不累?饿不饿?老奴这就吩咐人——” “不用了。” 陆遇宁问道,“钧之呢?” “殿下近半月来都在宫中。” 严忠看着陆遇宁面上难以遮盖的疲色,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开口,“大人,殿下他……” “我知道,我去找他。” 陆遇宁说罢翻身上马,跳转马头朝皇宫方向驶去。 即便失忆,她也不相信他会变心,她会亲自问个明白。 严忠看着陆遇宁的背影,脸上是深藏不住的担忧。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明明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殿下满心欢喜地等大人回来,赐婚圣旨也盖上了玺印,只等大人回来商定时日便可行三媒六聘之礼,一圆多日夙愿。 为什么偏偏变成这样? 如果殿下失忆后做了什么让大人不如意的,那等恢复记忆后…… 严忠猛地一哆嗦,那后果,他都不敢想。 第112章 我心悦她 皇宫,勤政殿。 昭锦帝用完午膳后正在和众大臣议事,商定这些时日抄家灭族所得的数百万两纹银如何分配。 “微臣愚见,可拿一半充盈国库,另半则用以……” 这时,有个太监从殿外进来,面带喜色。 “禀陛下,钦差大人回来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话音落下。 霎时间,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居左位的太子身上。 谢昶宸顶着众人灼热的目光,虽面色苍白但仍是波澜无惊,只微抬眼帘。 “父皇,诸位大人,你们都看着孤作甚?” 谢元灏眸色复杂难以言表,明明宸儿都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还以为等小宁回来就能喝到儿媳妇敬的茶,如今却…… 底下众位大臣也窃窃私语。 “看来太子殿下真的把神医忘了,听到竟半点反应都无……” “也不定然,太医说过这失忆只是暂时的,指不定睡一觉就想起来了。” “不曾想这神医竟还是镇国公家的女儿,倒是天作之合,不过太子殿下浑都忘却,那这婚约是不是也就……” 不少家中有妙龄女儿的大臣,心思微微活络。 既然太子殿下都失忆了,把心上人忘个一干二净,那他们家女儿指不定又有机会了。 不当太子妃,做个侧妃也好啊…… 突然,众人就感觉上方传来带着警告的威压,压迫感十足。 众人连忙噤声。 昭锦帝收回目光,淡声道,“宣。” …… 听到太监宣钦差觐见后,陆遇宁深吸了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她知道空穴来风未必是谣传,也知道失忆之人会不受控制地忘却前尘,忘掉所有人,所有事…… 可能失忆前最喜欢吃鸡蛋的那个人,失忆后最讨厌鸡蛋,转而喜欢白菜。 可当真正看到那双漂亮眼眸里只有淡漠茫然,再无往日里一丝一毫的浓烈情愫,陆遇宁还是感觉头脑微微眩晕,深藏于心底的疲倦颓意顷刻将她压垮。 她想,老天爷还真是不让她好过。 幼时经受那些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有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关心她,爱慕她,顺从她……从头到尾都那么合意。 如今也没了。 早知道何必来这一遭,丢了自己的心,还弄得如此狼狈…… “小……云爱卿,你可还好?” 昭锦帝看到陆遇宁脸色苍白的单薄身形,就知此行的疲累。 她比蘅儿煊儿大不了多少,却能单枪匹马完成如此重任,不管是作为皇帝,还是长辈,昭锦帝都无比欣慰。 并且在他看来,儿媳妇与女儿并无太大区别,如今却是这般情境,也不免多了几分喟叹。 实在是造化弄人…… 陆遇宁掐着自己的手心,无视喉间那抹铁腥的气息,淡然道。 “回陛下,界州之疫已尽数解决,禁卫们分毫无伤,臣幸不辱命。” 在钦差队伍回京之前,关于疫病的所有折子就已经呈到了昭锦帝的案前,钦差是否所有作为,上面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此这道述职也只是例行公事,以便于论功行赏。 “云爱卿,你此行居功至伟,理应得到嘉奖,但有所求,朕无所不允。” “臣无甚所求。” 陆遇宁拱手,“陛下,洪指挥使不日抵达,臣偶感身子不适,先行告——” 话还没说完,陆遇宁就感觉眼前泛起黑蒙的光点,步履不稳,她用手支撑住刺痛的额头,仍感觉意识在不断地下陷。 “阿宁!” 电光火石间,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上方的谢昶宸猛地起身,膝盖将案桌撞离了原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下来,飞快将昏倒的陆遇宁牢牢搂进怀里。 “阿宁你怎么了!” “来人,快传太医!” 这一切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众人包括昭锦帝,无一例外都懵了。 不是失忆了吗? 怎么是这个反应,这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 东宫。 太医院距离东宫不算远,但也要走上一段距离。 两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被单行和单远牵着,或者说是被拽着,一路颠簸朝东宫而去。 “单护卫,慢点慢点!老臣快呼吸不畅了……” 单远焦急地催促道,“慢不得啊卢太医!太子殿下那边还等着呢……这样吧,属下背您!” “欸,使不——” 还没等太医拒绝,单远就一把将他薅到背上,狂奔而去。 看到弟弟如此,单行也二话不说,将另一个老太医背着,朝东宫狂奔。 可怜两个老太医,如同坐了辆快要散架的马车,心肝脾肺都要快颠出来了。 单行单远两人背着“绑架”来的太医,径直进入东宫内殿,“陛下,殿下,太医来了!” 卢、金两位太医晕头晕脑地将将站稳,正要行礼,“参见陛——” 昭锦帝抬手,“免了。” 谢昶宸急道,“快来看看阿宁如何?” “是。” 两位太医共同看诊之际,谢昶宸站在一旁,两只手无措地攥紧,担忧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片刻后,太医恭敬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大人乃是长时间的劳心损神,身子疲乏,加之骤然受到刺激,才至情绪动荡不稳,猝然晕厥……” 谢昶宸心弦紧绷,急切道,“可有大碍?” “殿下放心,无甚大碍,只消喝上一剂安神汤药,再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谢昶宸猛地松了一口气,好似卸下千斤重担。 “知道了,将药方交给侍药太监。” “是,臣等告退。” 昭锦帝看着儿子的反应,心念微动,试探着问道,“宸儿,你……都想起来了?” 宸儿刚苏醒时,对待他们都宛如陌生人,警惕防备,全然不是刚才这副反应。 “……没有。” 谢昶宸摇了摇头,不自觉抚上心口,眉宇间闪过一丝迷茫。 “父皇,儿臣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脑海中无半点关于她的记忆,但奇怪的是,儿臣见到她第一眼,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很想,很渴望,心里也好痛,好似被人剜空了一般。” 漆黑凤眸颤动不已,谢昶宸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儿臣对她有种说不清的冲动,会忍不住想要靠近,拥抱,甚至……做一些更亲密的举动。” 他望向昭锦帝,眸中深藏着难以解决的困惑。 “父皇,虽然儿臣忘了过往,只隐约记得‘阿宁’这个称呼,但我爱她,对吗?” 第113章 偷藏起来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昭锦帝回答,谢昶宸心里就知晓了答案。 因为她甫一出现,他就感觉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很想将她偷偷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他渴望将自己所有的爱意都倾注于她,让她的世界完全被他填满,让她的目光只为他而停留。 她昏倒之时,他心中的恐慌更是犹如天崩地裂。 因此不消任何人言明,谢昶宸就知道,他在失忆之前,肯定很爱她。 只是她呢,可曾对他有意? 这个疑问让他既期待又忐忑。 知子莫若父,谢元灏看到儿子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比言语更过分,他握拳轻咳一声,不过心底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忘就好,看来这杯儿媳妇茶还是有机会喝的。 “宸儿,记忆虽暂时丢失,但心不会忘记,你和小宁的确是两情相悦,她为了解你的毒,数次不顾自身安危,此次更是独自前往疫区,忙碌数月方才归来……再多的不必言说,你便自行体会。” 谢元灏说完便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这两个久别重逢的苦鸳鸯。 即使对陆遇宁了解不深,昭锦帝也知道她是个极有个性的姑娘,对人真挚,同样的,所求的感情也极尽诚挚。 如果宸儿真的把她尽数忘却,还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她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开,说不准还会给宸儿好一顿刻入骨髓的教训。 就算不如此,等宸儿回想起过往,也会将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 幸好,终归没到最坏的地步…… 也罢,好事多磨。 …… 内殿之中,一片静谧。 谢昶宸凝视着陆遇宁那苍白而略显疲态的面容,指节泛起苍白,心间骤起的疼痛令他胸膺起伏。 他轻轻握住她纤细的手指,抵在唇边虔诚地吻啄,声音低哑,“阿宁,对不起……” 谢昶宸感觉脑海中空荡的记忆是对这段感情最大的讽刺,她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心头珍宝,他怎么会忘了她…… 他怎么能忘了她! 谢昶宸闭上眼睛,任由心间骤起的疼痛肆虐。 “阿宁,等你醒来后,一定要好好惩罚我……” 谢昶宸低声呢喃着,俯身拥紧了陆遇宁,依赖地埋首在她颈间,那俊美的皮囊染上阴郁的病态,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其间好似有晶莹闪烁。 “阿宁你放心,我会想起来的……” “就算这辈子都无法记得,我定不会比先前做得差,我们还可以制造更多美好的回忆……” 谢昶宸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渐渐地,话音缓缓低了下去。 他就这样伏在陆遇宁身侧,阂眼睡了过去,如同倦鸟找到了归处。 …… 陆遇宁以为自己会做梦的,但她的意识在朦胧中挣扎了许久,却始终清醒疲倦。 不过在临醒来之际,她却又做了个短暂的梦。 那时的她应该才十岁左右。 “师娘,您和师父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神医谷的夏日总是静谧而悠长,陆遇宁慵懒地躺在树杈中央啃苹果,阳光透过叶影在她的侧脸撒下斑驳的阴影。 树下晒草药的邓芷柔笑了笑,“你个小顽皮今日怎么问这些?” “说说呗,师父既没钱又不俊朗,您当初是看上哪点啊?” “对啊娘,我也很好奇的,你说说嘛!”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袁可猛地抱住邓芷柔撒娇,蹭了她满身的苍耳。 “怎么像个小野猴子。” 邓芷柔嗔怪着给她拿掉头上的枯枝杂草,随后目光投向远方,似是陷入了回忆。 “就说我见到你师父的第一面吧,那时我才八九岁,你师父已经过了弱冠之年……” 陆遇宁和袁可都极度诧异,“啊?你们差这么多吗!” 因为邓芷柔素来的打扮偏朴素成熟,二人都以为只差个七八岁,没曾想竟是十好几岁的差距。 袁可咬着手指,“这莫不就是话本中的老夫少妻……” “好好听故事,别插嘴。” “噢……” “虽然你师父早已成年,却穷得很,寒冬腊月在我家门口瑟瑟发抖,我当时看他可怜,就舍了几碗热粥,让他去寻个活计傍身,谁知道过两天他还在原地。” “我很好奇,就上前问他为何还不走,他说前几天的粥没味,不如大鱼大肉来得痛快。” “我当时年纪小,觉得这人实在是地痞流氓,就不欲再理会,谁知道他却说——” 【你父亲得了病,活不过一年。】 任谁听到有人当面诅咒自己父亲都不会有个好脸色,邓芷柔年纪虽小,却很有主见,当即就想叫家将把他赶走。 他却又说,“你父亲最近是否面色暗黑,体力不支,腹部鼓胀犹如怀胎孕妇?” 邓芷柔一惊,“你如何知晓?” 袁化只道,“我能治。” 邓芷柔虽然不是很相信,但还是回去请示了父母,将他迎了进去。 事实证明,他果真没有说谎,和几个大夫一同诊治,其余都只是摇头,唯有他胸有成竹,一副高人模样。 让人看着都信服三分。 只不过他的救治方法实在过于骇人听闻——“剖腹取瘤。” 众人对此等方法嗤之以鼻,这剖开脏腑,人岂还能活,简直是庸医作为! 邓芷柔的父亲也犹豫不决,本来喝药修养,三年五载还有痊愈的希望,但剖腹却有可能当场丧命,甚至活活疼死,得不偿失。 面对众人的质疑,袁化没有任何不堪之感,只道,“如若一试,应有七成把握。” 最终,邓父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只道听天由命,不欲冒险。 邓父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看到袁化的落魄模样,取了不少银钱给他作盘缠。 袁化看着手中的银两,离去之际说了句,“半年后我再来,那时你可再行考虑。” 邓父谢过他的好意,好生送他出了门。 袁化说话算话,半年之后果然再登门,不过邓父一家却没有等到他的到来,只余下满地的血腥狼藉。 原来就在他来的前一天晚上,镇子上遭了山匪,邓家几近覆灭,只有被塞在米缸里的邓芷柔躲过一劫。 第114章 情窦再开 “切,原来爹就是这样将您拐回家的,半点儿都不浪漫。” 邓芷柔揉了揉袁可的脑袋,“傻丫头,命都快没了,谁还顾得上这许多……他为我父母收敛了尸身,又给了我个容身之处,我是很感激的。” 不若一个年幼孤女独自存活在这个世道,会引得多少虎狼惦记. 更别提邓芷柔的容色还算得上婉约清丽,后果可想而知。 陆遇宁在树上侧了侧身,好奇发问,“那您就是这样瞧上师父的?” “也不全然是,你们也知道你师父,脾气怪得很,我年少失怙,觉得活着也没多大意义,你师父就用他那一番“大道理”将我劝了回来,还想法子杀了当初那群山匪,替我报了父母之仇。” 邓芷柔眉间浮现一抹柔和的温柔,兀自笑了笑。 “后来我生了场重病,半死不活的,那时的神医谷就是个荒凉的山头,连草药都难寻,他为我求到还是太子妃的当今皇后面前,用秘药救了我的命……你师娘我,就这样被骗走了。” “那师父岂不是欠了皇后娘娘很大个人情?” 邓芷柔道,“是啊,也不知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还上……” 陆遇宁从树上翻身跃下,从袁可手里掏了半捧瓜子,像个仓鼠似的磕啊磕。 “您和师父给了我第二条命,这个人情,今后我来还!” 邓芷柔笑道,“人都才半大点,想这些作甚,你少养几条蛇师娘我就谢天谢地了……” 当时似玩笑似许诺的一句话,后来一语成谶。 长大后的陆遇宁果然千里迢迢来到盛京,代还师恩。 她来时潇洒无比,但现在…… 陆遇宁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洒脱离去。 失忆是真,那么和其他女子同进同出多半不是谣传,谢钧之,你还真是好样的! 你要是后半辈子还能举起来,我这个神医的名号让给你! …… 在梦中将谢昶宸用八十般酷刑折磨够后,陆遇宁心口的那抹郁气才勉强消散了些。 即便他失忆后当个负心汉,她还是会给他解毒,毕竟还的是师父的恩情,需得有始有终。 不过…… 她也会让他知道,没事别轻易招惹大夫,否则你活着会比死了还痛苦! 陆遇宁承认,她就是如此的睚眦必报,不择手段。 负她?下辈子都不可能。 陆遇宁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环境一片陌生。 外面晨光微曦,应当是翌日了。 长时间跋涉的躯体宛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充斥着酸涩,陆遇宁抬了抬手,却感觉到一股牵扯力。 她猛地坐起来侧过身子,陡然愣住。 因为床榻边有抹熟悉的身影,他就这样趴在榻边浅眠,面色比之先前更加苍白,下颌瘦削,好似大病未愈,亦或是被心中苦思折磨得清减消瘦,难以支撑那身尊贵厚重的蟒服。 和上次解毒后的场景如出一辙,却让陆遇宁陷入了恍惚。 他不是失忆了吗? 怎么会守在她身旁? 难道说她只是做了个漫长而离奇的梦? 很快,陆遇宁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探手拂过他皱起的眉眼,仔细端详着。 瘦了很多。 但还是那么俊美勾人…… 云霓郡主、谭婧雪……还有这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当真是桃花朵朵开啊。 先前陆遇宁最喜欢他那勾人的容貌,如今却很想将他毒成当初那个“丑八怪”。 丑是丑点,起码安全。 正想着,床榻边的谢昶宸缓缓睁开了眼,看到陆遇宁的刹那,那双漂亮眼睛里盛满细碎星光,犹如繁星饰以漆黑天穹。 “阿宁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肚子饿不饿?” 他这连环几问成功把陆遇宁弄懵了,他的语调神态都和先前别无二致,这是失忆者面对陌生人该有的反应吗? “钧之,你还记得我是谁?” 听到“钧之”这个称呼,谢昶宸微抿了抿唇,苍白的脸颊顿时染上病态的绯红,似是藏着羞赧的甜蜜。 陆遇宁顿了顿,这什么表情,像个情窦初开的闺阁女儿一般。 她捏了捏谢昶宸烫红的脸颊,“说话。” 谢昶宸顺势贴在她的掌心,将那份灼热的温度传递过去,“我记忆有损,记不完全,但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我认定一生的爱人。” 他垂了垂眼,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阿宁,对不起,我不该忘了我们之间的美好回忆……” 陆遇宁一怔。 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盈满她的脑海,充斥全身。 他都忘了所有,竟还能对她一见钟情…… 看来贼老天对她还算不薄。 记忆没了,从头开始就是。 看着谢昶宸苍白如纸的脆弱面容,陆遇宁放缓了语气,“这又不是你的错,何必怪你,失忆只是暂时的,人没事就行,不过……” “太子殿下,你怕不是要交代下,那位从天而降的红颜知己是怎么回事啊?听说都已经住进太子府了……” 谢昶宸急忙解释,“阿宁,那不是什么红颜知己!我同她没有半点接触!” 陆遇宁眯眼表示怀疑。 谢昶宸唯恐她不信,忙道,“我不认识那人,但旁人都道她救了我,就想着给些金银打发了。” “但此人行为怪异,一心只想住在太子府,我就让严忠随意安排了,我这些日子都在东宫,根本没回去过,更没见过第二次。” 陆遇宁幽幽道,“哦,她说要住,你就让。” “你这太子府还真是好进得很,怪不得外面都传太子殿下和这位姑娘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谢昶宸猛地睁大双眼,眸中愤怒如乌云翻滚。 “哪里来的谣言!专污男子清白,阿宁你万不能信……我只是觉得她言行举止皆不对劲,极有可能是外族奸细,进府有所图谋,才想着放在眼皮子底下,让暗卫日夜监视着,怎么会同这人有旁的牵扯!” “你要是不信,我敢指天发誓,要是和那奸细拉扯不清,你就当场捅我——” 他发怒的脸阴沉地可怕,散发着极致的危险气息,但在陆遇宁看来,莫名很像是只炸毛小猫。 她将他抱住,拍着后背轻声哄道,“好啦好啦,我自然信你。” 谢昶宸猝然被拥进怀抱,鼻尖和脸颊都紧贴着那份香甜柔软,愣愣地不知作何反应。 兀自红了耳尖,脑袋也有些发懵。 阿宁好香,也好软…… 喜欢! 第115章 攻略男主 陆遇宁好奇,“那这不着寸缕夜闯男子卧房又是怎么回事?她晚上进你房间了?” 谢昶宸顿了顿,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陆遇宁挑眉。 谢昶宸道,“此人头脑异于常人,无视礼义廉耻,我中途回过太子府一次,她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大半夜敞袖短衣私自来寻,许是不熟悉路,走到了……严忠房里。” 陆遇宁讶异,“严总管?” 谢昶宸颔首。 他将严忠声泪俱下的滑稽模样讲给陆遇宁听。 当时严忠业已睡下,迷迷糊糊间被窝里伸进来一只手,东摸西摸。 他甫一睁眼就瞧见一片白花花的肉体,还打算往他被窝里钻,登时吓得脑海都空白了。 四目相对,看清面貌后,双双都尖叫出声。 “啊——” 严忠自然瞧出来人的身份,但还没等他理智回笼,就被倒打一耙,更被扇了一巴掌。 “你是谁?老东西,你敢非礼我!” 活了大半辈子,成了老太监居然遇见这种事,严忠有苦难言,悲愤屈辱交加,披上外衣就跑到乾澜殿找谢昶宸诉苦,力证清白。 陆遇宁抽了抽嘴角,“这可真是……” 这怕是要留给严总管不小的心理阴影,必得好好宽慰一二。 “行吧,姑且相信你,我先看看你的病。” 陆遇宁顺势拿起他的右手,还没开始诊脉,就感觉某人脉搏越跳越快,耳根也越来越红。 “阿宁……”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和痴迷。 陆遇宁一阵好笑,勾住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感受到指尖下那炽热的温度。 “钧之,我还没对你干什么呢,你就这副模样……”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谢昶宸一愣,难道他失忆前是个孟浪小人,无名无分之下,竟还干了更出格的事情? 陆遇宁盯着那双含情凤眸,心中一阵悸动,这个人即便失忆,都没有忘记她。 她轻柔地摩挲着他红透的耳尖,而后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谢昶宸的瞳孔不禁一缩,心跳如鼓般跳得更加剧烈,他想回应,却又不知所措,只能任由这份甜蜜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可渐渐地,他感觉鼻尖越来越痒,不由地伸手去摸,指尖触碰到一抹粘稠而腥甜的液体。 陆遇宁如何察觉不到这浓烈的气息,刚睁眼就看到这堪称滑稽的一幕。 她不禁扶额叹息,“真是个祖宗……” 她真是服了,这失个忆竟还越活越回去了,还没怎么亲呢,都能引得鼻血流不停。 当真是没出息的紧。 …… 太子府。 某个偏僻的房间内。 少女身着藕粉色衣裙,杏眼桃腮,透出一股娇俏,姣好的容颜因为郁闷抓狂而略显狰狞。 她正对着一个半透明的界面,界面上左侧是个机械圆球,右侧显示着数据和任务进度。 柳玥眉头紧皱,眼中闪烁着不满。 “系统,这都多少天了!我连男主的面都没见到,你确定当初真是屏蔽了他的记忆,我看那“钟情光环”一点用都没有,你到底行不行!”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一板一眼。 【宿主,当前世界男女主精神力强大,系统的道具只是辅助,无法左右男主的一言一行,任务需要你自己想办法。】 “别人家的系统都是金手指,就你是个废物,好歹给我弄个尊贵身份,搞得现在像个黑户……” “还有这衣服好难穿,叮叮当当的一点都不方便,烦死了!” 柳玥拨了拨快要打到眼睛的流苏,眸中尽是不耐。 【宿主,你前两个世界的任务都以失败告终,系统能量不足,无法提供更多服务。】 【再次警告,若此次无法完成任务,将会被抹杀。】 柳玥咬了咬牙,“这能怪我吗,别人穿越都是甜蜜恋爱,你们却把我丢到末世、星际世界,我又不会打丧尸!” 【因任务难度较大,此次任务已更改,攻略男主好感度达百分之百,时限三年,即可获得重生机会。】 柳玥又要抓狂了,半个月过去,她就见过男主一面,这还攻略个屁! “查下男主的好感度。” 【当前好感度-100。】 柳玥难以置信,就算对个陌生人,都还有0至20左右的好感度。 她好歹救了他一命,怎么反倒是负数! “你再查查,这个数据绝对有问题!” 【数据分析中……】 【当前好感度-100,数据无——】 【更正,好感值减10,当前好感度-110。】 柳玥嘴角猛抽,几乎要被气笑了,她什么都没做,都能减10,什么狗屁系统! 【男主对宿主无半分信任,任务进度百分之零,请加快进度。】 系统没明说,不仅毫无进展,反倒把男主的杀意值刷了个满,它真的怀疑宿主一出现在男主面前就人头落地。 “哎呀知道了!” 柳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突然冲外面喊道,“来人!” 推门进来两个小宫女,福了福身子,“姑娘有何吩咐?” “给我拿纸笔过来。” 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好似自个儿是太子府的主人,宫女心下隐隐不屑,面上却低眉恭顺,“是。” 柳玥用不惯毛笔,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 “……宫宴造反情节……还有瘟疫,不对,瘟疫已经被女主解决,呵,女主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能耐……接下来就是围猎……” 柳玥眼睛一亮,“对,还有围猎!” 隐在暗处的暗卫如实记录,着重将“围猎”圈了起来,殿下预料的果然没错,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 看来她和她背后的人打算在围猎时出手,要提醒殿下,早作提防。 【警告,检测到陌生波动!宿主请注意!】 第116章 伤透了心 两天后,洪广紧赶慢赶,终于带着禁卫钦差队伍回京。 身为钦差,此次界州之患陆遇宁解决的极其完美,个中辛劳皆是有目共睹。 虽然她当时表明无所求,但昭锦帝还是决定给予丰厚的赏赐,黄金、珍宝无数,更封她为“特命御史”,享有入朝议事的殊荣。 与此同时,其他有功之士也得到了应有的封赏。 “特命御史?这是什么,本朝有这个官职吗?” 陆遇宁拿到圣旨,看得是一头雾水。 谢昶宸解释道,“没有,这是父皇专为你设的官职,不属于六部,独立于内阁……来阿宁,再喝两口。” 他端起药碗,吹凉了汤匙,然后小心送到陆遇宁唇边。 在外面忙碌两个多月,加上两天三夜不眠不休地赶路,陆遇宁身体疲乏到了极致,心神稍一放松就遭了病。 外面艳阳高照,她却浑身发冷,鼻涕流不停,整个人怏怏的。 也幸亏自个儿就是大夫,两副药喝下去,比最开始好了不少。 不过,陆遇宁觉得某人服侍人的功力还是需要再练练,谁家喂药一勺一勺地来,本来三分苦,这样子喝完简直苦涩到心里。 她就着这个姿势,倾身将药碗一饮而尽。 谢昶宸见状,连忙拿起旁边的蜜饯,喂到她嘴里,祛除药味的酸苦。 陆遇宁道,“话说这个特命御史是做什么的?我只会瞧病,可做不来大官,难不成还要每天点卯上朝,陛下这是奖赏,还是惩罚啊……” 论早起对一个起床困难症患者是多么大的伤害! 陆遇宁想想就感觉两眼一黑。 谢昶宸轻笑一声,“特命御史相当于待命的钦差,上承皇权,下达百姓,你此次出行界州,斩杀污吏的果决很得父皇赞赏,有了这道身份,日后在外行走就不怕有人仗权横行……” “今后不必每日都出席朝会,俸禄赏赐一概不少。” “嗯?这么好,不干事也能白拿俸禄。” 陆遇宁将圣旨和先前的并排放在一起,打趣道,“怪不得都爱攀附权贵呢,想我年纪轻轻,居然都得了两道圣旨,前无古人呐。” “……其实是三道。” 谢昶宸抿紧了唇,从寝殿柜子里翻出来个锦盒,掏出里面的圣旨递给陆遇宁,那张俊美容颜竟染上一丝诡异的红晕。 “寻常官员的确会有很多束缚,但……身为太子妃,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这是,赐婚的圣旨?” 陆遇宁微讶,看清内容后更是心漏跳了半拍,“你什么时候求的?” 谢昶宸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其实不用说陆遇宁也能猜到一二,凭某人这急于要到名分的猴急性子,肯定在看到她留下的东西后没多久,就迫不及待进宫求娶了。 “不过,这玺印都盖了,日期怎么是空着的?” 还没等谢昶宸回答,陆遇宁就道,“好吧不用说,这个你肯定也是不记得。” “……这个我知道。” 谢昶宸别开了眼,慢吞吞道,“父皇说我如今……不举,想让我问过你,何时能解毒完,再定下婚期,也便不耽误……” 他深邃的漆黑眼眸透着星星点点的光泽,脸颊的红晕一点点扩大,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羞恼意味。 陆遇宁一怔,随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陛下考虑的还真是……周到啊。” 陆遇宁将圣旨递给谢昶宸,笑吟吟道,“那便劳烦太子殿下自个儿提笔吧。” 她说出一个日期,就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昶宸的反应。 某人先是一愣,牢牢攥住圣旨,随后似想起了什么,飞快从书案上提起笔,当着她的面写下婚期。 动作敏捷快速地不像话,生怕她反悔一般。 陆遇宁轻轻哼笑,“这样放心了吧?” 谢昶宸将圣旨翻来覆去地看,然后露出一个颇为傻气的满足笑容,“嗯!” “阿宁,你真好……”谢昶宸将陆遇宁抱紧,眉眼间的愉悦不加掩饰。 “我明日就请父皇派人去镇国公府宣旨!” 陆遇宁也没笑话他,这道旨意他念了许久,即便失忆还是如此执着,就随他开心吧。 “说起这个,我也要回家一趟,再不回去一大家子都要担心死了。” “可你的身子……” 陆遇宁笑道,“小小风寒而已,你当我是纸糊的吗?” 她回自己父母家,谢昶宸于情于理都没资格阻拦,几经不舍犹豫之下还是妥协了。 “那好吧,我送你出宫。” “行。” …… 镇国公府。 如陆遇宁所预料的那般,这一大家子的确快被急死了。 “我打听过了,姐姐三四天前进宫后就没再出来,东宫进进出出好几个太医,娘,您说姐姐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太子殿下都失忆了,不会对姐姐不好吧?” 席则灵脑海中各种猜想,神情焦虑地绞着手帕。 “母亲,不若我递折子,去趟东宫。”席君弈面上也带着担忧。 这些时日外面的风言风语都传遍了,他真的很怕小妹受伤。 即便小妹平时总以坚强示人, 可这情伤最是难解,也最是伤心断肠…… 席姣钰语气坚决,“我亲自去!太子失忆前对宁儿情真不假,如今这情景,只能说造化弄人……如若太子真的让宁儿心伤,我绝不会——” “母亲不会提刀进东宫,将钧之大卸八块吧?”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从门外响起。 众人一怔,纷纷惊喜地看过去。 “宁儿!” “小妹!” “姐姐!” 陆遇宁成功地被众人围在里面,更被席姣钰“上下其手”,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可怜见的,怎么瘦了这么多!有没有哪里受伤?” 陆遇宁被挠得直痒痒,她握住席姣钰的手,笑着道,“没事,就是回来的赶了些,染了些风寒,怕传染给大家,养了几天,将好了才回来。” 席姣钰语气心疼,“你这孩子,好歹捎个信儿回来,没让母亲担心死。” “在外面两个月,肯定都没吃好吧,看这小脸尖的,都快硌手了……” “有这么夸张吗,我瞧着和之前差不多阿嚏——”刚说着,陆遇宁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瓮瓮的,“就说还没好吧,早回来,全家都要染上……” 席姣钰看着她发红的鼻尖,含着水雾的眸子,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宁儿,你老实说,到底是染了风寒,还是被太子伤透了心,才猝然病倒?” “啊?” 陆遇宁愣住了,这是什么个发展。 第117章 吊歪脖树 相处这些日子,席姣钰对自家女儿不说完全了解,也差不离。 她的身体不能说壮得像头牛,但也很是“健壮”,常常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怎么可能这么巧,刚回来就病倒,思来想去,她总觉得还是受了情伤的缘故。 这心思一重,自然就病倒了。 陆遇宁看到三人如出一辙的关切忧虑目光,虽然很感动,但也是哭笑不得。 “母亲多虑了,我只是单纯染了风寒,再说了,钧之又没伤我的心。” 席姣钰紧蹙眉头,“宁儿,我们都是你最亲的家人,你没必要故作坚强,如果想哭的话,就尽情哭出来……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没必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说是让陆遇宁哭,可席姣钰说着说着,自个儿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是不是咱们家造了什么孽,你从小就受尽磨难,如今好容易找到一个可心的人,竟也如此……” 陆遇宁轻叹着擦掉席姣钰的眼泪,“母亲,我何必说谎,小心哭伤了身子。” 席姣钰半信半疑,“果真无事?” “当然,钧之虽然失忆,但仍旧记得我,又怎么会使我心伤……” 陆遇宁笑道,“再者,我若是真的心伤,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哭得也只会是旁人。” 三人对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 “那外间皆传言,太子和另一女子纠缠不清,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也是误会,咱们进去说吧。” …… 太子府,乾澜殿。 “那人在何处?” “回殿下,在……浅月居。” 严忠恭敬回答着,见谢昶宸面无表情,他略有忐忑,低眉补充了句。 “先前殿下说随意安排,老奴揣摩着殿下和大人都喜欢安静,就安排了个……僻静的住处。” 太子府占地甚广,各种亭台楼阁,轩榭廊舫,建筑极尽瑰丽,但也不是没有偏僻的地方,浅月居就是其中之一。 按理说,柳玥明面上是太子的救命恩人,怎么着都不会住在那里。 但严忠一颗心,一半向着谢昶宸,另一半则被陆遇宁俘获,在他心中,只有大人才是这太子府唯一的女主子。 趁着大人不在,就想鸠占鹊巢,他这个做奴才的也是一万个不同意! 好歹是太子府的总管,安排个住处肯定不成问题,具体住在哪儿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不过…… 如果是失忆前的殿下,肯定是不会说什么,但如今,严忠有些拿不准。 他小心去瞅谢昶宸的反应,“如果殿下觉得不妥,老奴再重新安排……” “做的好,下去吧。” 谢昶宸补充道,“吩咐膳房准备些阿宁爱吃的东西。” 严忠眼睛一亮,“是!” 哼!他就知道殿下不会轻易忘记大人,那等小蹄子就算死皮赖脸住进来也不会有好结果! 严忠离开后,谢昶宸做了个手势,浑身漆黑的暗卫出现在房间内。 “殿下。” “叫影肆过来。” 影逸恭敬道,“回殿下,属下正要禀告,影肆监视之际发生意外,虽撤离地迅速,仍不慎受伤,这两日时辰感觉头部刺痛,连记忆都模糊不清,恐怕……” “属下从他的随身手册上,找到了这个。” 影逸呈上一张带着褶皱的薄页,刚开始的字迹工整,后面则略凌乱,最后一笔更是将纸页划穿,似乎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谢昶宸快速扫视一遍,目光在某些字词上停顿片刻,神情晦暗不辨。 “府医如何说?” 影逸摇头,“府医也诊不明白。” 谢昶宸道,“孤知道了,着影肆好好修养。” “是。” 谢昶宸将纸页放到摇曳的烛火上,燃烧的火舌瞬间缭绕而上,顷刻间便要烧到手指。 但他面色分毫未变,俊美的脸颊半侧映着烛光,另半侧隐在阴影里,周身散发着无可名状的阴寒诡谲气息,杀意乍现。 纸页落地,只留满地余烬。 …… 【注意,宿主距离男主1.2千米。】 “怎么还有这么远,我到底住在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虽然已近夕暮,但盛夏的空气依旧灼热,柳玥走得是粉颊映出嫣红,热汗淌个不停,心里也愈发烦躁。 【据估算,太子府占地约20万平方米,宿主居处在最东侧。】 柳玥面色阴沉,“我好歹也是太子的救命恩人,这群人居然敢这样对我,等我当上太子妃,绝对让他们好看!” 系统不置可否。 虽然身为系统,和宿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他仍然觉得这次的宿主很蠢。 先前的末世和星际世界,任务虽然艰难,可只要朝着系统既定的路线向前走,绝对能成为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受万人敬仰。 相应的,也可以供应给主神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两全其美。 这个世界原先的任务是【通过系统,辅助男女主提高整体的农业、工业、经济水平,达成一代女相】的结局。 如果完成得好,就是男女主的左膀右臂,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 偏她烂泥扶不上墙,消极怠工不说,还屡次咒骂它的偶像——英明神武的主神。 这次是更改成“攻略”任务不假,但据它的了解,这个世界的男女主比先前世界的气运之子强大了数倍。 感情更是密不可分,就算被抹去记忆,也不可能被插足,任务不比前两个世界轻松。 凭她那浅薄的策略,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不超过百分之十。 不过,它也不必事事提点…… 事不过三,只有宿主被抹杀,它才能解绑,寻求下一个宿主。 再和她绑在一起,系统年末的绩效评级,它绝对会排在倒数! “系统,给我看看还有什么能兑换的道具?什么迷情药、春药之类的……” 【系统商城查询中……】 【宿主,目前剩余积分120,无法兑换任何道具。】 柳玥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跟随着她的丫鬟就焦急道,“姑娘,您不能再往前了,前方是太子殿下所居的乾澜殿,外人不可擅入。” 由于和系统交流都是脑电波,所以这些丫鬟倒是没察觉出异样,只不过对于她横冲直撞的莽撞行为还是颇为鄙夷。 “我可是太子的救命——”柳玥呵斥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 “……大人,殿下在……属下……” 柳玥侧过去一看,顿时拧紧了眉头,心下隐隐不舒服,并且涌上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就是女主? 居然长成这副妖艳样! 第118章 遇穿越女 “钧之这些时日可曾吐血?” 单行道,“回大人,殿下在您离开这些日子夙兴夜寐,久不能安神,虽也喝着药,但还是吐了一回血,失忆后身子就更加虚弱……” 陆遇宁拧眉“啧”了一声。 她就知道某人不老实,好好待在家也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看来一刻没盯着就是不行。 “等会儿我再给他换副方子,对了单护卫,劳烦去准备——” 正和单行嘱咐着,陆遇宁就听见前方传来脚步声,一个娇柔可爱的姑娘缓缓走过来,说话的声音也如小鹿般清脆,福身行了一个不算标准的礼。 “玥儿,见过姐姐……” 陆遇宁顿住脚步,挑起一边眉峰,语气慢条斯理。 “姑娘这话当真是稀奇,你我素未蒙面,何来姐妹之称?” “玥儿知道姐姐是殿下曾经的心上人,自然当得起这句‘姐姐’,不过……” 柳玥咬了咬粉唇,似是带着无法言说的羞赧,“太子殿下失忆后,忘却先前的记忆,曾向玥儿表达过思慕之意,也不记得有姐姐这个人……姐姐放心,玥儿定会替你好好照顾殿下。” 陆遇宁面无表情,既是无言以对,也是被“震撼”到了。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后宅争宠的,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句句都直击对方痛处,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般。 莫名其妙的人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她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表达些什么,是想挑拨离间,亦或是让她黯然神伤,知难而退,好让她趁虚而入。 但,这手段也太低级了吧? 怕不是看了些话本,第一次干这争宠的行当。 陆遇宁直截了当道,“姑娘这番话是想告诉我些什么?” 她不骄不躁,反而笑意盈盈,这副看笑话的模样,成功让柳玥心中的窝火更上一层楼,连基本人设都险些维持不住。 “你这点理解能力都没有吗?!太子都把你忘了,你还来太子府干什么?” “就算你认识太子比我早,但是在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个就是小三,你们古人不是最重礼义廉耻吗?这样上赶着和便宜下贱货色有什么两样!” “放肆!” 素来严肃冷峻的单行此刻也是满脸不悦,这是哪来的疯子,平白扰了太子府的安宁,“来人——” 陆遇宁抬手,单行顿时噤声,缓缓退了半步。 “小三?此乃何意?” 柳玥扬了扬高傲的头颅,“像你这样不知廉耻,肆意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就是小三!在我们家乡,小三可是会被人人唾弃的!” 陆遇宁不由地想发笑,这可真是一朵鲜艳的奇葩,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 “照你如此说,我和钧之本来是两情相悦,你却在我离开之时,诱失忆的他对你‘倾心’,背叛我们的感情,你应当才是小三吧?” “再者,你就这般有底气,等他记忆恢复后,还能对你‘一表爱慕之心’?” 柳玥当然没底气,因为这都是她胡说的。 不过想要恢复记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她冷哼道,“总之,如果你还有点骨气,便自觉离开太子府!” “我为何要离开?” 陆遇宁道,“我乃太子府首席医令,奉命照看太子身体至病愈,名正言顺,为何要离开?” “反观姑娘你……云英未嫁之女,成天待在外男府中,这才是极大的不妥。” 柳玥道,“你可以的,我自然也可以!太子的毒我也能解,保管比你的方法更快更有效!” 陆遇宁笑意吟吟,“哦?愿闻其详。” “你当然不会知道,我可是有——” 柳玥突然反应过来,目光警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下一瞬,柳玥讥讽一笑,“呵!也不怕让你知道,我不仅能治好太子的病,还能让这个朝代的生活和经济水平更上一层楼!你拿什么和我比!” 陆遇宁不着痕迹地将她上下打量个遍,此人一言一行都极为浅薄,到底是有何底气说出这番话。 但,单看她那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或许真有底牌…… 有趣。 陆遇宁就这样看着她,也不说话,现场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 柳玥语气恼怒,“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你要是识相——” 突然,身后远远传来奴仆行礼的声音,“参见太子殿下。” 柳玥神色一喜,然后朝陆遇宁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了。” 下一秒,她扬起手臂,重重扇在自己脸上,然后发出一声娇呼,软绵绵地摔在地上,如同被人推搡般。 “姐姐,你为什么要打玥儿……”语气柔弱带着哭泣的气音,仿佛受了十足的委屈。 陆遇宁抱臂看着她那拙劣的表演,不置一词。 等到谢昶宸走到近前,柳玥的语气更加委屈,“还请太子殿下为玥儿做主,玥儿适才不过同姐姐说了几句话,不知是何处惹得姐姐不快,竟公然动手打了玥儿一巴掌……” 她边抽泣着边露出微红的半张脸,盈盈含泪,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谢昶宸眼神一凌,目光落到陆遇宁的手上。 “阿宁,你亲自动的手?” 柳玥眸底闪过一抹喜色,面上却更加可怜,“这还能有错!太子殿下,玥儿好歹救了您一命,如今却要受这等欺负,简直是在打您的脸,您可千万不能坐视不管啊……” 单行听了半晌,实在听不下去了,对着谢昶宸道,“回殿下,其实——” 谢昶宸身后的严忠眉头一皱,对他摇了摇头。 单行素来直肠子一根筋,此刻虽然疑惑,还是住了口。 “我只问一次,你确定是我打的?” 陆遇宁蹲下来,勾住柳玥的下颌,目光没有任何温度,似确认般地问了一遍。 柳玥语气柔柔,眼神却暗含挑衅,“姐姐,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说的倒也没错,不过……”陆遇宁揉了揉手腕,笑得极为和善。 “前面我就不与你争辩,现在倒是可以成全你。” 系统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还来不及提醒,一个带着掌风的耳光就重重抽在柳玥脸上,径直将她抽飞出去,力道重得她囫囵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勉强停下来。 柳玥另半张完好的脸迅速肿了起来,留下蜿蜒恐怖的血痕。 陆遇宁目光睥睨,语气淡然。 “这才是我动的手。” 第119章 关入暗牢 “啊!” 柳玥被抽打的耳朵嗡鸣一片,半张脸如同被泼了沸油般滚烫热辣。 她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双手颤抖地触碰自己的脸,却只碰到满手的血。 柳玥惊恐地望着自己的手,“血……血!” 她现在的模样比之前凄惨了数倍,但周围极为漠然,无一人同情,就连带她来的两个丫鬟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唯有谢昶宸,面色一变。 他眼眸颤动,漆黑瞳孔中是藏不住的担忧,在柳玥期待的目光中快步走过来,然后—— 径直越过她,小心翼翼捧住陆遇宁的手,轻轻吹了吹。 “阿宁,手疼不疼?” 谢昶宸看着她手掌心泛起的的微红,紧蹙眉头,“让别人打就是,何必亲自动手。” 陆遇宁捏了捏谢昶宸的脸,“放心,就算再打十个人,也不成问题。” 柳玥被忽略了个彻底,强烈的痛意让她的目光染上恨意,声音尖利。 “他怎么可能还记得你,贱人,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要是毁了容你赔得起吗!” “赔?” 陆遇宁笑意温柔而残忍,“我为何要赔?今天我就算是将你杀了,又如何?” 柳玥看着陆遇宁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心头一颤,脸上血色尽失。 她又环视四周,那些奴仆们的漠然表情让她后知后觉自己的处境,这里是封建社会,人命如同草芥,她孤身一人穿越过来,背后没有任何倚仗,就算被杀了,也没人能救,指不定会被扔去乱葬岗。 柳玥浑身发颤,心中的恐惧如同蔓延的野火,将她完全吞噬。 她惶惶不安地在脑海中呼唤着,“系统,系统,你在吗?!” 【在。】 系统那无波澜的机械音莫名让柳玥多了几分底气,“我很有用的!你不能杀我……太子殿下,我能造出寻常人所不能的东西,让大乾的百姓生活更加富足!你身上的毒,我也可以解……” “还有,我可以让大乾士兵无往而不利!” 她环视一周,突然住了口,“但是具体方法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谢昶宸兴趣缺缺,“孤为何要信你?” “我没有说谎!当初你受伤昏迷不醒,那么多医生大夫都治不好,是我将你救醒,上面说的所有我都能办到,你信我啊!” 陆遇宁暗暗给谢昶宸使了个颜色,他才道,“孤就听你一言,如若有半句虚言……” 未尽之言不必明说,都心知肚明。 …… 乾澜殿。 谢昶宸去套消息,陆遇宁轻车熟路地进入殿内。 “严总管,我的小蓝呢?” 在东宫待了两天,她才感觉太子府熟悉中带着点家的感觉,也是有两个月没回来了。 某人失忆后不至于把她的小宝贝儿养死吧…… “这儿呢……” 严忠笑眯眯地领陆遇宁到内殿的某个角落里,先前这里是放莲叶鱼缸的地方,如今竟被开辟成了个相对小蛇而言堪称“巨大”的森林盆景。 湿润的苔藓碧绿鲜活,上面残留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是经常打理,一条体色晶莹的冰蓝小蛇慵懒地缠绕在枯枝上,尾巴自然垂落,似乎十分享受,正闭着眼睛舒服地休憩着。 陆遇宁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颇有些无语。 好家伙,一条蛇过得比她还舒服。 这跟着个有权有势的“爹”的确是要舒心不少哈…… 严忠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殿下没失忆前,都是亲自照顾的,就算抽不出时间回府,也嘱咐过老奴,您瞧,比先前大了不少……” 其实刚开始,严忠还是有些怕的,毕竟蛇这种冷血动物,不像其他宠物,要是冷不丁咬他一口,都没地儿哭去。 但养着养着,他就发现,这蛇除了吃就是睡,也不会乱跑,极为省心。 渐渐的也就看顺眼了。 陆遇宁将小蓝拎起来,“确实大了些,刚好也是到用的时候了。” 正说着话,谢昶宸从外间踏了进来,轻声唤道,“阿宁。” 严忠连忙行礼,恭敬退了出去,“老奴告退。” 陆遇宁随意把玩着小蓝的躯体,“怎么样?套到有用的没?” 谢昶宸先是点头,随后摇摇头。 陆遇宁脑海上浮现出一个问号,“?” 谢昶宸走到陆遇宁身前,弯腰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脸颊贴贴,不高兴地嘟囔道,“我就应该直接把她杀了,白浪费时间……” “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有秘方可以制造出肥皂、玻璃……还可以改良如今的火药,变成威力更大的炸药,不费吹灰之力在战场取胜……” 陆遇宁沉吟,“听上去很不错,这后面怕不是有个‘但是’?” “嗯。” 谢昶宸眉宇间浮现深重的厌恶之色,“这前提是要我喜欢她,需得是真心的喜欢。” 陆遇宁挑眉,轻笑了下,“你这和得了《葵花宝典》有什么两样?” 《葵花宝典》第一式——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谢昶宸愈发贴近陆遇宁,和她交颈相依,耳鬓厮磨。 “此人见识简陋,但言之凿凿,颇有优越傲视之意,怕是背后有什么倚仗?” 陆遇宁也是这样想的,她早就注意到柳玥在和他们说话时,眼神时不时会发愣,但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似乎……在和什么人暗中交流一般。 “你打算如何做?” 谢昶宸眼神幽暗,勾唇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 “既然她迫不及待让孤利用,孤只好遂了她的意,去了暗牢,纵她有多少秘密,都能吐个一干二净。” 陆遇宁看着谢昶宸眼底的杀意,微微拧了下眉。 钧之失忆后愈发情绪外放,以往好歹还有些耐心,不至于对个姑娘用如此手段。 是失忆影响了他的性子? 还是他本性如此,只是以往在她面前装成个乖巧可人样? 陆遇宁双手捏住谢昶宸的脸,稍稍用力,语气不满,“以后不准这么笑,丑死了!” “哦。” 谢昶宸乖乖收敛起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陆遇宁想起正事,“跟我进来,看看你的身体。” 本来就没好全,现在又来个失忆,这身体让他造作的。 “看……” 谢昶宸喉结动了动,稍一细想便觉心脏怦怦直跳,指尖激动到发颤。 阿宁要看他的身体?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是他还没准备好…… “愣住干嘛,进来呀。”陆遇宁最讨厌人磨蹭,一把就将红着脸小媳妇儿样的谢昶宸拉了进去。 “阿宁……” 屋中早已备好的药桶氤氲着水汽,谢昶宸没什么经验,只觉得脑子熏熏然,顿感手足无措。 “过来,脱了。” 第120章 赐婚圣旨 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众人听旨!” 席丹臣、席姣钰第乌泱泱一众人纷纷跪下听旨。 赵海川展开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镇国公府长女陆遇宁,举止端庄,善识大体,才德兼备,堪为良配,特册陆遇宁为太子妃,定于正月十八吉日完婚,大婚之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钦此!” 席家众人虽喜不自胜,仍保持着该有的稳重,齐声高呼,“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海川将圣旨呈给陆遇宁,笑眯眯道,“圣旨顺利送到您手中,咱家也算没辜负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嘱托。” 陆遇宁从容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 席姣钰也眉带喜色,给旁边人递了个眼神,“一点心意,公公只当喝茶用。” 话音落下,旁边立马有丫鬟端上托盘。 陆遇宁拿起托盘上的红封,递给赵海川。 赵海川侍奉御前,自然不缺金银,不说赏赐,就凭他所处的位置,只需稍稍动动手指,从他手里过的银钱就犹如过江之鲫,用之不尽。 但这是未来太子妃给的赏赐,赵海川自然不会推辞。 他乐呵呵地收了下来,笑得眉眼间的褶皱都加深了几重。 “既如此,那咱家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席丹臣道,“时辰还早,请公公移步正厅,闲坐片刻。” “国公爷客气,但咱家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 席丹臣表示理解,并亲自送赵海川出府。 仪仗队浩浩荡荡离开镇国公府,一路上鼓声震天,旗帜飘扬。 府里出了这样的大喜事,丫鬟婆子都激动无比,纷纷跪地,高声向陆遇宁道着恭喜。 席则灵和席君羿兄妹脸上也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然而陆遇宁却哈欠连天,疲惫不堪。 人一走,她就恢复了原形,眼皮子耷拉下来,恨不能当场栽倒在床上。 “娘,你们先忙着,我回去睡会儿……” 昨晚给钧之看诊扎针忙活大半宿,好不容易睡两个时辰,又要爬起床接圣旨,她现在看东西都迷迷瞪瞪的,困死了。 席姣钰激动之余看到陆遇宁的黑眼圈,嗔怪道,“你这孩子……行吧,快去好生休息着。” “唔,好。” 陆遇宁走后,席姣钰给府中的奴仆发了赏钱,叫他们沾沾喜气,同时也敲打众人,这段时间务必谨言慎行,万不能言行失当,徒惹麻烦。 众人恭敬应下,无一不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小羿,这段时日府中闭门谢客,好生约束下人,行事切记低调,一切以宁儿的婚仪为重……” 镇国公府本就在京中名声煊赫,平常稍微干点什么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如今这种紧要时刻,恭维奉承的人绝不会少,因此更要小心谨慎。 一旦行差踏错,肆意招摇,让外人借机攀附上太子妃娘家,岂不是给宁儿惹麻烦。 席君羿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微微收敛面上喜色,“孩儿明白。” “灵儿,你也切记……”席姣钰又对席则灵好一番叮嘱。 “女儿省得。” …… 只消小半天,册封太子妃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盛京。 这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事关储君,大街小巷都在议论。 或羡慕嫉妒,或疑然窃语。 “这镇国公府嫡女配太子的确是无可挑剔,不过太子不是最倾心神医吗,难道真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云神医这出身确实低了些,但是就凭孤身救治界州疫民的功劳,此等才智心性,如何就当不得太子妃?” “皇室婚姻身不由己,哪能凭借自己喜好……啧啧啧,只见新人笑,怎闻旧人哭啊。” “什么新人旧人,你们的消息也太闭塞了,这神医和镇国公嫡女乃是同一人!” “当真?!” “这还能有假,我听说啊,当初……” 也有些人表示疑惑,“这都六月了,正月里就成婚,婚期未免太仓促了些吧?” 以往哪个皇子公主成亲不是大肆操办,提前准备个一两年都不称奇,按理说太子是帝后的心尖疙瘩,婚事必定尽善尽美。 可这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时间,按皇家婚事繁琐的行程来看,确实过于仓促。 “这你就不懂了吧,太子也二十了,寻常人家早就成婚生子,再拖上个一两年,便是太子不急,朝臣也要急着催促了……” “那倒是,能早些婆娘孩儿热炕头,谁能不愿呢。” …… 长公主府。 “郡主……郡主?” 瑾仪郡主支着藕臂倚靠在庭院外的栏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丫鬟唤了好多声她才勉强回神。 “怎么了?” 丫鬟看到她恍惚失神的孤寂模样,眼眶一红,“郡主,您别太难过了……” 瑾仪郡主微愣,“本郡主难过什么?” 丫鬟更是哽咽,“奴婢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但您千万别憋在心里,小心伤了身子……” 不痛快。 当然不痛快! 瑾仪郡主咬牙切齿,她给了她写了那么多封信,每次回信就敷衍一两个字。 回来这么久,也没想着来看她……看那个蠢兔子一眼,哼,什么人呐! 以为她很想她吗?才不! 丫鬟道,“太子殿下也是不得已,陛下亲自下旨,殿下又失忆了……” 瑾仪郡主心里酸涩扭曲不已,半晌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听到那么一两个字眼,“太子哥哥?他怎么了……先不管这些,你去给我把小雪抱来。” 丫鬟看到她这副模样,认定她是受打击过大,人都恍惚了。 “郡主,您千万振作呐……” 瑾仪郡主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你今日怎么如此啰嗦,本郡主好得很,快去!” 丫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擦干眼泪,恭敬地应声道,“嗳,奴婢这就去!” 郡主必定是受了刺激,长公主殿下又不在,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121章 盲目任务 慈宁宫。 长公主虽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从小养在身边,进出宫禁鲜少受到阻拦。 “参见长公主殿下!”宫人们恭敬地行礼。 “嗯。” 乐平长公主微微颔首,脚步匆忙,径直进了内殿。 佛堂里檀香袅袅,气氛静谧祥和,只有佛珠滚动和低声诵经的声音,时间仿佛变得极慢极长。 乐平长公主顿了顿,她知道母后礼佛的时候最不喜人打扰,心中虽万般急切,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正踌躇着离去之时,太后轻声开口,“进来吧。” 乐平长公主跪在太后身侧的蒲团上,声音微颤,“母后……” 太后依旧闭眼专心礼佛,头也未抬,“哀家知道你想说什么。” 乐平长公主急道,“母后,您为什么不劝劝皇兄,您当初不是说让仪儿做太子妃的吗?” “仪儿不适合做太子妃。” 太后捻着佛珠,淡淡道,“况且,宸儿对仪儿并无男女之情。” “母后,皇亲贵胄,娶妻纳妾,心意是最不要紧的,这不是您教我的吗?仪儿和太子从小青梅竹马,怎么会没有感情?就算不是男女之情,婚后多相处自然就能相濡以沫。” 乐平长公主继续道,“再说了,如今太子已然失忆,很难说不会对仪儿倾心……” 太后睁开眼睛,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乐平长公主内心的所有想法。 “宸儿不是仪儿的良配,如今圣旨已下,太子妃既定,不必再说了。” 乐平长公主很是不甘心,她紧皱眉头,“母后,驸马早逝,仪儿从小就无父亲,您承诺过会让仪儿有个好归宿的,她从小就倾心太子,您这样做,岂不是要让她伤心死?” “仪儿是哀家从小疼宠着长大的,她的心思哀家岂能不知?今后哀家自然会给她指门好婚事,反倒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似乎没多了解自己女儿。” 太后知道自己的孙女儿,她从小受尽疼爱,对任何事情都是嘴上说着喜欢,但心里也不过如此,即便她说百十次喜欢太子,也没付出过几分真心。 哪天遇到个更新奇的东西,便会毫不留情地将这喜欢抛下。 与其说是男女之情,不如说是对兄长的盲目崇拜,她自幼便缺少父亲的疼爱陪伴,错将这种感觉当成了喜欢。 太后淡淡道,“乐平,你虽不是哀家亲生的,但哀家也是将你当作亲生女儿……” 话说到此处就够了。 太后再次闭上眼睛,手中的佛珠轻轻捻动。 “回去罢,这门婚事哀家和皇帝都满意,不会更改。” 乐平长公主看着太后闭目养神的样子,心中的不甘更甚,她还想再说,却想到什么,不自觉捏紧了衣角,“……是,母后。” 她缓缓站起身来,脚步沉重地朝殿外走去。 在她即将跨出殿门的那一刻,太后再次开口,声音柔和而深沉。 “乐平,记住,临崖立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 乐平长公主的身形微微一顿,她回头看了太后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毅然走出了慈宁宫的大门。 ………… 太子府,暗牢。 【宿主,宿主?】系统机械音依旧平稳无波。 柳玥衣衫褴褛的靠在角落里,头发凌乱,清丽的惨白脸庞沾满干涸的血渍,一双手指肿胀不堪,一看就是受过酷刑。 柳玥被脑海中的声音唤醒,刚恢复意识就感觉到猛烈的疼痛,她瞬间紧皱眉头,气若游丝。 “……系统,几天了!” 【三天。】 柳玥双手肿成萝卜样,她抚摸着胸前大大的“奴”字,面容扭曲阴沉,在斑斑血迹的映衬下,显得颇为狰狞。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救了他,他不感恩就算了,居然把我关起来,什么**东西!” 【宿主,先前就提醒过你,这个世界的男主并非表面那般温柔,离开女主,他就是个疯子,杀伐决断从不犹豫。】 【你借救人之际抹掉他的记忆,执意住进太子府,伤害暗卫,留下不少的错漏,加上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才让男主起了疑心。】 系统下了结论,【宿主,你实在不该选择这个世界。】 他英明神武的主神已经极度宽容,在柳玥两次任务失败后,还给她自行选择世界、更改任务的机会。 是她“眼光太好”,看上三个世界中最强大,也是最危险偏执的那个男主,任务难度直线飙升到天花板级别。 按它看来,就算她选择攻略女主都没有那么难。 这个世界的女主对待可爱的女孩子比较“怜香惜玉”,连自己的情敌都能变成男主的情敌。 提前不做攻略,一心只想男人。 盲目任务不可取。 柳玥听着系统的指责,愤恨不满,“这还不都是你不行,别人家的系统都为宿主着想,可你呢!钟情光环不起作用,杀个暗卫也杀不死,还给不了我身份,有什么用!” 【宿主,只要积分足够,系统能量充足,可以提供所有服务。】 言下之意,不是它不行,而是她不行。 “别说废话,想个办法把我弄出去!” 再这样下去就是死路一条,还做什么任务! 系统沉默不语。 她自己不努力,它能有什么办法? 柳玥摸着自己的手腕,阴恻恻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要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好过!” 大千世界繁杂,有的可以通过精神力同系统连接,但有的世界限制良多,则需要系统寄托于外物,柳玥系统的主体就暂居在她的手镯上。 当宿主死亡,系统就会与宿主解绑。 但反之,若宿主尚在,系统寄物受到破坏,本源也会受到相应损伤。 问题不大,养个小半年就能好,但是这样下去,系统年终评级肯定是倒数! 33还等着它呢,它决不能让落个倒数! 【想要出去也可以,跟我说的做。】 柳玥抚摸着玉镯,惨白的脸浮现一抹满足的笑容,“说吧。” 男主是吧,一个古人,怎么比得上系统,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122章 打脸嬷嬷 太子大婚由礼部与钦天监操办,时间虽仓促,但昭锦帝有过吩咐。 所有人都不敢马虎,忙中有序,一切以筹办太子大婚为要。 这段时间镇国公府众人更是忙得是脚不沾地,不过陆遇宁作为主角,倒是忙中偷了个清闲。 最多也就是应付下宫里来的嬷嬷。 按照祖制,太子妃大婚之前,需得学习宫中规矩,由教习嬷嬷教授礼仪。 陆遇宁面色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以一种慵懒而随意的姿态斜倚在精致的椅子上,听着老嬷嬷那如同古老经卷般冗长而刻板的说教,眸中尽是兴味。 “常言道,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女子出嫁从夫,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老嬷嬷的声音严肃沉闷,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铅块,“尤其是姑娘今后将成为太子妃,身份尊贵,更应当成为女子表率,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需得合乎法度,容不得半点差错。” “就说这行走踏坐,女子需得轻行缓步,敛手低声……尸居神位,坐必矜庄……” 老嬷嬷那双昏黄而浑浊的眼睛落在陆遇宁身上,如同在审视一块不合格的瓷器,满眼都是不屑和嫌弃。 她撇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权威。 “姑娘如今这副做派,真真是上不得台面,我们三人奉命而来,自当好好教导姑娘礼仪规矩,免得日后出了差错,丢了皇家颜面。” 在这三个老嬷嬷中,康嬷嬷资历最老,她曾做过当今圣上的乳母,在宫中享有极高的地位,养成了那种说一不二、蛮横嚣张的性格。 每当她开口,其他两位嬷嬷都会默默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此刻,康嬷嬷正板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语气严肃地继续说道,“皇家以子嗣为要,姑娘如今将满十八,年岁颇大,尤其是自小流落在外,身子怕是不好将养,今后身为太子妃,更要以太子殿下为重,守得后院和睦,以求子嗣昌隆,好生教养子女长大,才能谋得一个好前程。” “按照祖制,太子可有正妃一人,侧妃两人、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大婚之时,姑娘需得选四位良家子作为媵侍,便于在姑娘有孕之时,侍奉殿下……”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老嬷的每个字眼都精准踩在陆遇宁的雷点上。 她站了起来,在几个嬷嬷的视线下迈步走了几圈,然后坐到椅子上,一举一动宛如标尺刻画出来的,连耳珰步摇都只是轻微摇动。 “不知嬷嬷,我这行走可合规矩?” 面色虽苍白,却无任何柔弱之感,而是泛着冷意。 康嬷嬷上下审视片刻,却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得点头。 “可。” 陆遇宁嗤笑一声。 继续没骨头似地瘫在椅子上,成功看到老嬷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姑娘如此行径,简直难登大雅之堂!” 康嬷嬷挥手,宫女从门外进来,带来一叠极厚的文书。 “此乃宫规,共计两千六百五十一条,还请姑娘尽快背诵,将宫规牢记在心,半月后奴婢会进行抽查。” 陆遇宁拿过来随意翻了翻,慢悠悠道,“如此多,半月能背完吗?” 康嬷嬷面容严肃,“那就是姑娘的事了,不管是挑灯夜读,还是废寝忘食,都必须将宫规倒背如流。” “哦?” 陆遇宁支着下颌,将宫规随意扔在地上,“抽吧。” 抽? 抽什么抽? 即便是康嬷嬷,也愣了愣,“姑娘都记下了?” “嗯。” 康嬷嬷斜眼睨了陆遇宁一眼,似是觉得她在吹嘘,完全不相信。 “既如此,请问姑娘,第五百三十条宫规是何?” 陆遇宁打了个哈欠,微微闭眼,“以下犯上尊卑不分者,笞二十十。” “九百四十五条。” “宫妃私相授受,杖责三十,禁闭宫室,永不得出,重则打入冷宫。” “一千六百零一条。” “残害皇嗣……” “二百八十八条。” “妃嫔不可擅自出宫……” 顺序完全打乱,问了十好几条,无一例外都对答如流,康嬷嬷的下马威完全没起作用。 面色隐隐难看,“姑娘真是好记性。” 陆遇宁从小泡在书堆里,连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古籍都能过目不忘,何谈如此浅显的宫规。 稍微看两眼不就记住了。 “过奖。” 康嬷嬷也看出来了,镇国公府这位大姑娘有的是性子,明明能行坐端庄,但她偏偏一副“扶不上墙”的烂泥模样。 对宫规烂熟于心,但言行举止却又大相径庭,显然并没有打算真正遵守。 是个棘手的,但她最擅长的就是“教导”这种人。 她心底已经在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让她好看,就听得陆遇宁道,“想来嬷嬷对我不甚了解,这世上,只有我愿意与否,没有什么是非做不可的……” 陆遇宁端起手边的茶盏,似笑非笑,“嬷嬷既知道我是未来的太子妃,和我作对,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康嬷嬷气定神闲,“姑娘这就是错怪奴婢了,奴婢奉命教导太子妃礼仪,职责所在,何谈作对呢?” “是吗?” 陆遇宁将茶盏重重磕到桌子上,敲出一声重响,笑容却和善无比。 康嬷嬷不知怎的,后背突然泛起一丝冷意。 “既然康嬷嬷一心为我,我也不是个不知感恩的,初次见面,我为几位嬷嬷准备了份小小的见面礼,还请嬷嬷‘笑纳’。” 丫鬟得到授意,先给另外两位嬷嬷送上礼物。 锦盒打开,里面的手镯质地圆润,种水极好,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两位嬷嬷感恩戴德,“谢过姑娘!” 但康嬷嬷看了眼就收回视线,隐藏掉眼底那抹不屑,这样的东西也配称作见面礼。 “镯子虽好,但老奴如此年岁,戴上去怕是不相称,姑娘心意……” 陆遇宁挥手打断她的话,语气不赞同,“哎,嬷嬷曾是陛下乳母,自然不会是这般轻的礼物,我自有准备。” 康嬷嬷一阵狐疑,她这是卖什么关子? 陆遇宁自顾自地品茶,但笑不语。 不多时,从门外走进来个姿容袅袅的丫鬟,步伐轻盈,气势比一般丫鬟出众了不知道多少。 云杉恭敬道,“大人,您要的东西。” “辛苦了,你先等会儿。” “是。” 第123章 夜探深闺 陆遇宁拿起托盘上的那叠图纸,连连称奇。 “啧啧啧,看来我不应当做太子妃,把自己卖进宫里当嬷嬷倒还潇洒数倍不止……” 李刘两位嬷嬷不明所以,倒是康嬷嬷看着陆遇宁手中的东西,心中猛地一咯噔,莫名涌上些许不祥的预感。 “康嬷嬷,您说呢?” 陆遇宁将图纸递给丫鬟,再由丫鬟交到康嬷嬷手中。 看清图纸上的屋舍建筑,康嬷嬷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张地濡湿了手心。 “姑娘,您……” 陆遇宁目光笑意浅淡,“一个伺候人的奴婢,居然在皇城购了数间两进三开的大宅子,子女儿孙富贵殷实,是怎么办到的呢?” “主子给的赏钱怕是不够吧,我瞧着康嬷嬷倒是格外有手段啊。” 康嬷嬷猝然软了膝盖,两条老腿一个劲儿地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姑娘,太子妃娘娘,奴婢冤枉,求您开恩……” “求我?” 陆遇宁笑意收敛无踪,语气变得极为冷冽。 “康嬷嬷,你口口声声宫规礼仪,那这私放印子钱,又该当何罪?想必用不着我多说吧。” “私放印子钱”几个字一出,在场的嬷嬷宫女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可是重罪啊,一旦坐实,下场…… 不必言说。 陆遇宁嗤笑道,“康嬷嬷,你不仅私放印子钱,还欺上瞒下,目无尊卑,求我又有何用?” “这些年你在宫中耀武扬威,不是没有人嫉恨,在宫外的所作所为,也并非无人察觉,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便罢了,偏偏你要来我这处找存在感……” “我呢,向来十分‘善解人意’,不知今天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康嬷嬷的身体抖如筛糠,心底涌起深深的恐惧绝望,不由得泪糊了满张老脸。 陆遇宁慢条斯理道,“诚如嬷嬷所言,我还未嫁进皇家,也不好置喙过多,陛下国事繁忙,怕不得空处理此等小事,倒是我那个未来夫君,最近闲得很,倒是很乐意去听嬷嬷的一腔肺腑之言……” 此言一出,康嬷嬷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磨灭。 她是陛下的乳娘,念着昔日的情分,或许还能留条命苟活,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在公事上从不手软,杀伐果断,比陛下还要残酷三分。 她,完了! “云杉,请康嬷嬷去太子府吧。” “是。” “康嬷嬷,请。”云杉柔柔走近,将康嬷嬷从地上搀扶起,看着温柔无比,可康嬷嬷却感觉骨头都快被捏碎了,面容痛苦扭曲,浑身冷汗直流。 “老奴冤枉啊!姑娘……好痛,啊!”她哀嚎着被请走了。 剩下的嬷嬷宫女战战兢兢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陆遇宁对着众人和善一笑,“大家别担心,我平常还是很好说话的,今天的礼仪就学到此处,我也乏了,改日再继续。” “是是,姑娘您先歇着。” 众人如同遇到了洪水猛兽,飞快行礼退下,生怕下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自己。 ………… 镇国公府。 陆遇宁侧躺在床上,气息平稳,看着已经熟睡。 漆黑的夜幕中,窗棂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陆遇宁头也没回。 须臾后,一股极为清冽好闻的气息靠近床榻,并暗戳戳地将大半个身子都挤了上来。 “太子殿下好趣味,大半夜的做贼,夜探女子深闺……” 陆遇宁睁开眼睛,声音慵懒,眸底却无任何睡意。 谢昶宸从背后轻轻将陆遇宁拥入怀中,他的动作小心翼翼,避开了她受伤的手臂,“阿宁,你好些天没回太子府了,我好想你……手臂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陆遇宁转身,目光幽幽却不说话。 她的沉默让谢昶宸的心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强烈的担忧和慌乱蔓延开来。 “是不是还很疼?让我瞧瞧……都是我不好……” 烛火被点燃,谢昶宸小心翼翼解开她手臂上的绷带,目光落在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狰狞伤口上,眸底全是颤抖的疼惜。 他拿起药膏边轻柔地涂抹,边温柔地吹了吹,冷不丁听到一句,“钧之,你想要几个孩子?” 谢昶宸有些怔了怔,“这么突然问这个?” 孩子? 阿宁已经想到这么远了吗,可是他们还没有成婚,他还……不举,只要再等半年,他就能将她娶回家,到时候……他一定不会让阿宁失望的! 谢昶宸脑海中浮想联翩,脸上更是涌现出诡异的红晕。 陆遇宁幽幽开口,“那还不是因为宫中有规矩,身为太子妃,不能善妒,要以子嗣为重,这辈子最要紧的就是伺候你床上那点事儿,不给你纳十个八个妾室,生上三五个儿子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谢昶宸越听越不对劲。 他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那个嬷嬷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 陆遇宁笑得意味不明,“也不算胡言乱语,毕竟你今后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三从四德、繁衍子嗣、相夫教子…… 老实说,她还挺佩服自己,听着这些冗杂说教的陈词滥调,都没有当场翻脸。 按照以前,她绝对让那张嘴从一开始就说不出她不喜欢的话。 看来在盛京这么久,和无数人打交道,她也算是“练”出来了。 谢昶宸眸色一沉,眼底划过一丝令人胆寒的暗光,他原先以为阿宁让他处理那个老妪只是明面上的公事,谁曾想…… 他突然很后悔让那老东西死得那般痛快。 就该施以拔舌之刑,日日受鞭刑折磨才对。 “阿宁,我从未有过纳妾的想法,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只要你一个人,至于孩子……我现在都不举了,哪还生得出来。” 谢昶宸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短处暴露出来,他凑到陆遇宁颈边,撒娇似地蹭了蹭。 “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明日进宫我就去说父皇一顿,没事寻这些人来添堵作甚!” 陆遇宁不置可否,大婚之前由宫中派人教习太子妃礼仪是祖制,更别提昭锦帝还派了自己的乳嬷前来,足以彰显对她这个太子妃的重视,只不过是那个嬷嬷自己不检点罢了。 陆遇宁问道,“那等你病好了,打算要几个孩子?” 这个问题对失忆前的谢昶宸自然不必说,但是她突然想看下失忆后的他是怎么想的。 谢昶宸将陆遇宁的倒影深深印在眼底,似是想到了什么,疏长眼睫微颤了颤,眉眼低垂,略有些羞涩。 “其实我没怎么想过这个,但要是有个像你的孩儿,无论男女都好,我定会好生疼宠着长大。” 第124章 儿女之事 陆遇宁勾了勾唇角,稍微有些意外。 “儿子也要疼宠吗?你就不怕养个小霸王出来。” 谢昶宸拥住她,清冽好闻的气息慢慢环绕过去,缓缓道,“对我而言,儿女都是一样的。” “我幼时极其病弱,时刻高烧咳血,父皇平日里处理政务那般繁忙,但总会抽出时间,亲自照顾在身边,外间都说父皇待我如同公主一般,从不曾有过重话。” “父皇母后从不会觉得儿女有任何分别,私下待我们兄妹三人一般无二,不会觉得男孩就该严厉,女孩就该宠溺,甚至还会因为我病弱多宽待几分,于正事上,即便是蘅儿身为女子,对她的要求也同样严格,需要学习的东西也比寻常男儿多得多……” 谢昶宸拂过陆遇宁耳边的碎发,昏黄烛火倒映在眸底,更显几分温柔。 “因而,我认为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儿,都可以受到同等的宠爱,相应的,他们也应当背负同等的责任……” “蘅儿跟随徐寺卿整理编撰《大乾律疏议》,不比当太子轻松,今后若我们有女儿,也可以听她自己的意见,做她想做的事儿……” 夜幕幽幽已深。 陆遇宁半倚着床榻,烛火给她蒙上一层低柔朦胧的光,眉眼之间明暗不定。 她就这样静静听着谢昶宸的畅想,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眼底的那抹光稍微熄了几分。 “酒后吐真言”,这句老话在谢昶宸这里得到了验证。 失忆的他,没有了过去的记忆,所以脱口而出的,完全是内心最真实、最纯粹的想法。 原来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孩子,或许曾多次畅想过今后要当个好父亲。 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好的,身为受到万千宠爱的太子,今后注定会登上那九五尊位。 这样的人,不肆意溺爱女儿,也不刻意疏待儿子,更没有重男轻女,可以称得上是难得的好父亲。 但,造化弄人。 她这辈子都给不了他想要的…… 陆遇宁突然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放松,仿佛心中某个既脆弱又坚固的东西被悄然打破,连声音都没有,只留下一地尖锐而粗粝的碎片。 谢昶宸抬眼看到陆遇宁的表情,骤然噤声,抿紧了唇,“阿宁……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陆遇宁笑了下,语气风轻云淡。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说一声,我过两天要离开一趟。” 谢昶宸问道,“去哪里?何时回来?” 陆遇宁道,“三师兄病的很重,我必须去看看,到下次给你解毒的时间之前,我自会回来。” 谢昶宸眼里满是担忧,“可……你的伤还没好,非要现在去不可吗?” 倒也不是。 只是她突然觉得有点累,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或许离开这“是非之地”,出去散散心能让她变得轻松些。 ………… 菰州。 陆遇宁到这里已经是四五天后了,她本就是出来散心,走得也不算快,优哉游哉地骑马闲逛。 菰州河渠纵横,素有“淞湖熟、天下足”的美誉,其山岳更是引人入胜,可欣赏漫山遍野桃花灼灼芬华,如今已是六月盛夏,峻岭秀水,河湖堤岸柳丝袅袅,又是别样美景。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 “啊啊放开我的风筝,你自己没有吗?” “哈哈哈不给,你的好看些,快追上来,咱们去城外放风筝!” “今天刚捞上来的鲜鱼嘞!客官,您看看,这鲫鱼鲜着呢,拿回去炖汤,味道别提多美了,怎么样?来一条,好嘞!” 陆遇宁看着小贩划船吆喝夹杂着岸上小孩的嬉闹声,猛地呼吸了口新鲜空气,神情渐松。 盛京待久了,她天天面对那些个争风吃醋、鸡毛蒜皮的小事,人都快傻了,还是这样的生活才舒坦。 沿着路引所指的方位,陆遇宁寻到一户僻静的宅院处。 绿夏庭阴里,宅院门前栽种了几棵芭蕉,许是前些天刚下过雨,芭蕉新叶上还残留着晶莹的水珠,极富清新生机,让人瞧着心情大好。 陆遇宁将马拴好,然后纵身一跃,轻盈地进入庭院之中。 十分不走寻常路。 虽然从未来过此处,但凭陆遇宁对这两位师兄的认识,现下多半在后院下棋品茗,因此她径直朝后院走去。 庭外芭蕉新立,庭院中则是翠竹环绕,荷叶嫩绿,到处都是一片绿意盎然。 陆遇宁恍惚以为自个儿回了神医谷。 师兄怕不是把所有的植物都搬到院子里来了。 “举而扣之,清音徐引,竟日方绝……”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陆遇宁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循声望去。 只见人工开凿的池塘边立了个小亭子,石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棋盘残局未定,但对弈一人已经躺在另一人怀中,睡的安详。 封子胥也看到了陆遇宁,但只是对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轻柔地将怀中人拢了拢,继续念着话本。 陆遇宁会意,悄无声息地走到亭子里,没有去打扰这份宁静。 只是在看清宋祈年睡颜的时候愣在了原地,眉头紧蹙起,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哀痛。 离开不过小半年,师兄的头发竟白了大半…… 那原本乌黑的发丝,如今却夹杂着斑斑白霜,没有任何色泽,只泛出枯败冰凉,即便盛夏天里裹着厚重的披风,仍无法掩盖那股透骨的寒意。 陆遇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兄他…… 怎么会这么快? 第125章 闹起别扭 太子府。 “殿下,天儿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谢昶宸看似在批阅奏折,但目光早就已经游离,“严忠。” “老奴在呢。” 谢昶宸问道,“孤失忆后,同先前变化大吗?” “这……”严忠还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就猛地想起前些天大人独自去了菰州。 他虽不知其中是否有关联,但每次殿下心情波动都与大人有关,因此他斟酌言辞回答道,“依老奴看,除了记忆不全,殿下同先前并无多大分别,于政务上您依旧英明果断,私下里也……” 那……阿宁为什么会离开他? 谢昶宸不是个蠢货,也从不刚愎自用,因此,他很快就意识到,他必定是说错了话,才让阿宁回来没两天就借口离开。 如果真是去看师兄,不会一去数月不返,更不会在婚期渐近之时,将他独留在盛京…… 可任凭谢昶宸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自己是何处惹了阿宁不愉。 是他没有处理好那个老妪,让她受了委屈…… 还是他笨嘴拙舌,阿宁觉得他没有失忆前做的好? 谢昶宸感觉额角一阵阵刺痛,忍不住用手稍作支撑,也挡住他那泛起阴云的漆黑眼眸。 难道说阿宁更喜欢失忆前的他? 严忠瞧着他的表情,有些忧心,“殿下……” 谢昶宸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见过的下属中,似乎有个已经成婚多年,夫妻极为和睦。 “去叫段雪亭来。” 其实严忠有些犹豫,都已过亥时,段大人怕是早就安寝了,但他还是道,“是。” 严忠料想的没错,段雪亭的确是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的,如果是先前,他起码也得打趣抱怨一通,什么不得了的要紧事需得大半夜来处理。 不过如今谢昶宸已然失忆,对他的信任还未可知,段雪亭也不敢过于放肆。 只能老老(苦)实实(逼)地爬起来…… “殿下。” 段雪亭夤夜来到太子府,极力掩饰着面上属于打工人的疲惫,公事公办地禀告道,“那女子似乎是凭空消失的,属下已经查到蛛丝马迹……” 谢昶宸抬手,“孤并非询问公事。” “那……”段雪亭略有狐疑,不谈公事谈什么? “听闻你成婚四年有余,孤有一事不解,若你……” 谢昶宸坦然道,“其实是孤有一好友,他同未婚妻子有了些别扭,但是孤这位好友事后反省,不知自己是何处言行失当……” 段雪亭听着听着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据他所知,殿下只有一私交好友,是镇国公府的长公子,也就是未来的大舅子,他孩子都老大了,何谈未婚妻。 无中生友嘛。 他懂。 “敢问殿下,您……这位好友同他未婚妻最后一次所谈何事?是否意见相左,当时可有言语争吵?” 谢昶宸眉头紧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阿宁被宫里来的嬷嬷弄的烦闷,心情不算好,更是问了两次关于子嗣的问题,他如实回答,但阿宁的表情很淡,似乎没半点憧憬,更不是得到期待回答的神色。 或许…… 阿宁根本就不喜欢小孩子。 是他太过自负,在那边畅想半天,唯独没想过询问阿宁的意见。 谢昶宸自责地垂下了眼,孕育子嗣何等艰辛,他却只顾自己的想法,实在是自私至极。 被宫中的束缚加身,听那好一顿说教,再加上他这一遭,阿宁会开心才怪。 谢昶宸的心情骤然变得很差,周身气息冷得惊人。 “孤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段雪亭:“???”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属下先告退。” 大晚上的这是在搞什么捏。 谢昶宸面无表情,只在段雪亭转身之际道,“柳玥,杀。” 段雪亭反应了一瞬,才艰难地将脑回路扯回到正事上,“是。” 这不还是在说正事吗? ………… 胥年居。 宋祈年醒来已经是翌日,他现在身子虚弱,时常困倦,一睡便是七八个时辰。 看到陆遇宁出现在此,他也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敏锐地从她的表情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说吧, 是不是同太子别扭了?” 即便病弱至此,浑身瘦削得让人揪心,宋祈年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陆遇宁道,“师兄为何会这么认为,我不过是来看看你罢了。” 宋祈年叹了口气,“在师兄面前装什么,我是病了,又不是傻了。” 陆遇宁肩膀垮下来,叹了口气。 “其实也算不上别扭,我先前是有些烦闷,专程出来散散心……不过那只是小事,倒是师兄你,怎么会病重的这般厉害,我给你配的药呢,一天喝了几回?” 陆遇宁将手搭在宋祈年的脉上,面色越来越难看,“师兄,你到底喝没喝药!” 宋祈年那双如云雾霜竹般清冷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云神医这般绝伦医术,还诊不出来吗?” 陆遇宁紧蹙眉头,“师兄,我没有同你说笑,你现在当真……” 宋祈年道,“我都知道。” “如此这般皆是我的选择,我感觉很好,也很自由。” 从小到大,那些苦涩的药汁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常态,仿佛永远都无法摆脱那浓重的药味,既然只有这短短数月可活,他为何不能稍稍放肆些。 这些年,能让他如此放松的时刻,寥寥无几。 他感觉现在这样,很好。 陆遇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主要是被气的。 她看向封子胥,“二师兄,你也任由师兄如此任性,再这样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了!” 封子胥耐心地给宋祈年理那枯凉发丝,专注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 “阿年说什么就是什么。” “……” 陆遇宁这下子才被气到咬牙切齿。 两个癫子! 明明自个儿就是大夫,却偏偏不遵医嘱,就算不能根治,但好歹可以减轻痛苦,这耍小孩脾气不喝药是怎么回事! “小宁,师兄都不急你急什么,难道在盛京待久了,你也成了那太监不成?” 宋祈年温和道,“放心吧,师兄心中有数,我还等着看你出嫁呢,小宁穿上嫁衣必定艳绝盛京,让太子看傻眼。” 陆遇宁静静看了宋祈年半晌,突然泄气,“师兄,我是真的服了你……” 都到了现在,竟还有心情打趣。 第126章 宋大善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子惹你生气了?” 好歹是相伴着长大的师兄妹,就算陆遇宁不开口,面上遮掩得很好,宋祈年也能瞧出她心底的不愉。 唔,可能他的病是一方面…… 但最要紧的肯定与太子有关。 陆遇宁就知道逃不过,她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下。 “……其实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问题,任何男子都盼着儿女双全,太子也不例外,只是我……” 她自己虽对小孩子不算喜欢,但这归根究底,生不生,和能不能生是两码事。 “等我散散心再回去同他言明吧。” 宋祈年微微拧起了眉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自己倒是没这方面的困扰,一是他也就小半年可活,再者就他和子胥的关系,也不必去考虑子嗣的问题。 宋祈年轻叹了下,“小宁,你们二人正是感情浓烈的时候,他想要个同你的血脉,倒也无可厚非,不过……师兄觉得,即便是失忆,你在太子心中也远比血脉后嗣重要的多。” “若你当时直接言明,或许他会有另外的打算。” “这个我自然知道。” 陆遇宁揉了揉眉心,“其实他很早就说过,可以过继弟妹的后嗣,就算失忆,他这个打算应当也如同往昔,只是他明明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儿女,我也算是耽误了他,总归……” “会有些愧疚。” 宋祈年静静看着陆遇宁半晌,突然弯起眉眼笑了出来,清瘦脸庞也染上愉悦色彩。 “师兄,你笑什么?”陆遇宁不明所以。 “我在笑某人啊,说是断情绝爱不入红尘,如今却浑似深陷情网,看来这太子果真是头尾俱全,让你这般爱得不行。” 早几年前,陆遇宁嘴上常说的就是天下男人皆是些有头没尾的蠢货,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人。 一人快意江湖,何其洒脱快活。 如今却打脸地彻底。 能让她对一个男子觉得亏欠,还真是上天入地头一遭。 “真是个傻姑娘,你去盛京数月,不仅折损寿元为他解毒、日常呵护备至,更是单枪匹马去界州平疫……一桩桩,一件件,有何处对不起他?” “若只单纯因为子嗣问题就分外歉疚,还真是我那潇洒无比的小师妹吗?” 宋祈年道,“若他能坦然接受,你们就好生在一处,若今后意见转圜,你也并不是无路可去。” 陆遇宁好似醍醐灌顶。 确实,她从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又没欺瞒于他,她有什么好愧疚的? 不能生就不能生,反正他现在也不举! “师兄,还是你看的明白。” 宋祈年摇了摇头,这哪里是他看的明白,只是旁观者清罢了。 他想要端起旁边的茶盏,却被人抢了先,宋祈年温吞顺从地饮了一小口,低垂的睫毛藏着眸底神色。 他又何尝不是深陷其中,难堪迷雾。 今朝旁观者,亦是他朝局中人。 ………… 若说刚开始陆遇宁心中还有些若有似无的不得劲,同宋祈年一番谈话后,她又抛掉了心中所有的纠结。 只是看着宋祈年淡然生死,拒不喝药的固执模样,陆遇宁难免会有些情绪低沉。 师兄一直都是神医谷中最理智最有计划的那个人,无论心中有任何烦闷之事,找他说上一说,忧愁总会消弭无踪。 可今后,她又能找谁呢…… 陆遇宁躺在屋顶上,看着泠泠月光,咕咚几口烈酒下肚,沉沉叹了口气。 怎么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要不,替师兄去宰了那一家的龟孙儿! 陆遇宁知道师兄这些年看似不在意,可其实从未解开心结,对于父母兄长,他怨之,恨之。 最后,也只能将这些浓烈的恨意掩藏在平静的湖面之下,极力表现着淡然。 陆遇宁眼中寒光一闪,隐隐泛起嗜血的光芒,师兄如今是活一天少一天,如果能用那些个渣滓的命为师兄送葬就好了。 说干就干,陆遇宁着手开始查探宋家。 都过去这么多年,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还头尾健全,能不能承受住她的报复。 正当陆遇宁好生打算给他们个新奇的死法,这些个不长眼的,居然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请问,神医谷的高人可在此处?” 大清早就咚咚敲门,扰人清梦,陆遇宁表情臭的很,“什么事?” 来人看着陆遇宁一身潋滟的红衣,加上那摄魂夺魄的容貌,陡然联想到什么,目瞪口呆,“您您,您是云神医?!” “到底何事?” 即便她的态度很不好,那小厮还是躬身低首,笑得极为谄媚。 “云神医,我家少爷身有弱疾,想请神医谷的高人入府诊治,正好遇到了您啊,不知您可方便?” “没空。” 陆遇宁美艳的眉眼恹恹,不耐烦地将门关上。 可那人更是眼疾手快,动作迅速地用身体挡住即将关闭的门,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哀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急切起来。 “还请云神医发发自慈悲,救我家少爷一命!都说您是救世神医,难道还真能见死不救,这传出去岂不是有损您的声名!求求您随小人走一趟吧……” 陆遇宁近日心情欠佳,再加上大清早被人如此纠缠,更是心生不悦。 “你这是在威胁我?” 陆遇宁抱臂倚靠在门扉处,“本神医看诊向来只凭缘分,牛不喝水强按头,你就不怕我手一抖将良药下成毒药?” 小厮一愣,“这……” 他突然灵光一现,这些个神医高僧都是面上说的好听,什么缘啊分啊的,不就是想多搞些钱嘛。 他试图以金钱打动陆遇宁,“神医,我家老爷可是宋大善人,菰州排名前三的富商!” “您要是治好了少爷,多少真金白银都不在话下,您要不再多考虑考虑?” “宋?” 陆遇宁眼眸微眯,“你家老爷祖辈也是菰州的?” “噢,那倒不是,我家老爷祖籍在获州,十多年前举家搬迁到了此地,生意越做越大,因此就在菰州安了家……” 小厮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这和他来的目的也不相关啊。 “神医,您看,可否随小的登门一趟?” “等着吧。” 门被“啪”地一声关上,极为干脆利落。 小厮脸上堆笑的表情陡然化为不屑,他暗自啐了一口,“呸!什么狗屁神医,神气什么啊,还不是见钱眼开,要是治不好少爷,有你好看!” 第127章 初登宋府 宋府。 “神医,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前厅等候了,您请。” “嗯。”陆遇宁不疾不徐地走着,余光却看着宋府极尽奢华的各处,身上冷意更甚。 还真是自在安逸啊。 跟着管家走到正厅,里面果然有一男一女等候着。 男的年过四旬,面上可见富态,但身材不算臃肿,笑眯眯地看上去很好说话。 他身侧的女人穿金戴银,珠光宝气,面容带着岁月留下的皱纹,虽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却有种市侩算计的模样。 宋义康迎上前来,含笑恭维道,“您就是云神医吧,早闻大名,如今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陆遇宁面色冷淡,“幸会。” 即便碰到冷脸,宋义康依旧是笑呵呵的,“还请云神医移步,看看犬子的病,这些天请了无数大夫,都无计可施啊……” “带路吧。” “好好,您这边请。” 一行人簇拥着陆遇宁走着,她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议论声。 “老爷,就这么个女人,到底能不能治好季儿啊,还是请李大师来瞧瞧吧……” 还没等宋义康搭话,陆遇宁就顿住脚步,看着宋夫人道,“既然夫人对在下的医术颇为怀疑,又何必专程去请?” 宋夫人面色讪讪,她没想到她那么小声说的话也能被听见。 同时也颇为恼怒,这么多年,还没人敢下她的面子。 宋义康暗自给了宋夫人一记演眼刀,出来打圆场,“妇人之仁,神医别见怪——” “妇人之仁?” 陆遇宁嗤笑,“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难道我是男人不成?” 宋义康一时有些噎住,看来这云神医果然同江湖中传闻的那样脾气很差。 “神医您说笑了,您是何等人物啊……后宅女子见识短浅,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如果不相信您,我又何必费这一番功夫呢……”他笑着恭维了好半天,陆遇宁才勉强答应继续诊治。 看着她的背影,宋义康眼底闪过一抹暗光。 …… 宋季青卧房。 “这就是……令郎?” 陆遇宁发自内心觉得,眼前“这坨肥肉”和宋季青这个高雅的名字实在不相称。 榻上之人双目紧闭,硕大的身躯占据大半床榻,脸上堆积的肥肉已然让他的面貌变得好似发面馒头,身上不知为何裹着些白布,让他看上去莫名像是被缠绕的肥大虫子。 “是,这就是犬子,从几天前开始,季儿就昏迷不醒,劳烦您看看如何诊治啊?” 宋义康的声音中是急切的忧虑担心。 陆遇宁颔首,她看着周围几人关切的目光,莫名觉得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似乎见到钧之的第一面,也是这样的情景,不过那时陛下娘娘皆是对爱子的深切担忧,如今这个…… 只让她感觉讽刺。 这副尊容都还有这么多人紧张,师兄却病重孤苦。 这一切都拜他们所赐。 没错,陆遇宁刚开始只是有些怀疑,但从见到宋家人的第一面,那熟悉的眉眼让她分外确定,给予师兄那般苦难的就是眼前这群人面兽心的畜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陆遇宁拿出一根丝线栓在那根“猪蹄上”,另一端用手绷直,三指放于其上。 宋夫人面露疑惑,“这是?” “悬丝诊脉。” 宋夫人暗自打量着陆遇宁,眼底全是不屑,故弄玄虚! 一个姑娘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四处抛头露面,还神医呢,她倒要看看有几把刷子。 若治不好季儿,定要她好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遇宁的面色逐渐凝重,连带着众人也心里直打鼓,忐忑不安。 “神医,我儿如何?” 陆遇宁摇头,“不好治啊……” 宋义康敏锐地听出了话中之意,不好治,不是不能治,那就意味着还有治好的可能。 “是缺药材还是银子,神医直言即可,我必定想办法弄来。” 他们宋家都是做药材生意的,不管多珍奇的药材,只要有银子,都不成问题。 陆遇宁收回丝线,缓缓道,“令郎这是娘胎里带的急症,本该是早夭之相,年幼时应当是用过巫术秘法,才勉强维持着生命,但活到现在已是不易,加之笨重的躯体给他带去太大的负担,如今他全身流脓,气归太虚,已然到了强弩之末……” “那该如何是好?我的季儿还这般年轻,怎能让我和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宋夫人哭嚎着扑倒在宋季青榻边。 宋义康更是紧张的双手攥成拳,目光直勾勾地看向陆遇宁。 “那以神医看,该如何救治是好?” 陆遇宁莫名觉得怪异,这一家人格外迫切地想让儿子活着,但就从脉象来看,他的身体这些年承受了太多的“富贵”。 每天灌进去无数碗汤药,数不清的山珍海味,命倒是被吊着了。 人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怎么看都不是对久病之人应有的照顾。 “倒也不是不能治,就是这药材需得是名贵的,譬如天山的雪莲、千年的灵芝、无根之水……” 陆遇宁洋洋洒洒地报了一大堆,“再佐以神医谷的秘药,方可保住性命。” 虽然这些听上去就足以所有人目瞪口呆,但宋义康连丝毫犹豫都无,“治!” “神医尽管放心,我即刻派人去寻这些药——” “慢着。” 陆遇宁拍了拍手,“药材虽重要,但还需要一味最重要的药引。” “什么引子?” “想必宋老爷也清楚,这父母子女之间,最亲密的便是血缘,那么,以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入药,疗效自然是事半功倍。” 听闻此言,宋夫人浑身颤了一下,暗自咬牙,似乎在权衡什么,半晌未说话。 而宋义康则是眉头紧皱,紧盯着陆遇宁,似乎在斟酌此话的真假。 虽然陆遇宁就是在胡扯,不过她木着一张脸,看着就不像在乱说,格外让人信服。 陆遇宁抱臂,坦然和宋义康对视。 “不知两位,考虑的如何?谁来?” 第128章 太子追妻 胥年居。 “回来了?” 陆遇宁刚甩掉身后的尾巴,踏进大门,就被宋祈年和封子胥堵了个正着。 “出去逛了逛,师兄怎么不好生歇着,这么大的太阳……”即便满脑子的鬼主意,但陆遇宁见到宋祈年的时候还是全部收敛了起来。 这事千万不能让师兄知道。 宋祈年面色白如纸,烈日下也披着狐裘,被二人搀扶着在廊檐下坐着,缓了缓气。 “鬼灵精,你莫不是又出去干坏事了?” 陆遇宁装傻,“什么叫‘又’啊,你师妹这么老实,怎么可能干坏事?我就是出去逛了逛,这不。” 她指了指手中的糕点,“我出去给师兄买好吃的来着。” 宋祈年扬起唇角,无奈笑了下,“小坏蛋从不说自己是小坏蛋。” 他紧接着道,“你去宋家了,是吗。” 虽然是问句,但宋祈年却是笃定的语气。 “什么宋家?我就认识你一个姓宋的人,哪儿来的宋家?”装傻就要持续到底。 宋祈年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和陆遇宁对视,目光温和却能看透人心。 数秒之后,陆遇宁无奈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我坦白,我是去了。” “不过是他们自个儿找上门来的,今早你们还没起,我反正也无聊,就顺便去一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后半句话嘟嘟囔囔的。 “小宁,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不必了。” 宋祈年道,“从来菰州的头一天,我就知道他们移居到了此处,不过我并未打算和他们有旁的牵扯,你也不必劳心费力……” 陆遇宁欲言又止,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可是师兄,你真的甘心吗?” 宋祈年轻笑一声,“有什么不甘心的呢?我这辈子有这样好的师父师娘,最后这段时日,有你们在身旁,足够了。” 封子胥沉默不语,暗自握紧了那双冰冷枯瘦的手,眸底早已是看淡一切的平静。 陆遇宁颇为“恨铁不成钢”,“师兄,他们那样对你,简直畜生不如,哪里配为父母!你就不想看到他们在你面前痛哭流涕的模样吗?” “可那样……又能改变什么呢。” 宋祈年语气柔和,“我早已放下,即便他们死在我手中,我也不会感到任何快乐。” 陆遇宁不说话。 只觉得心底有一团无法纾解的躁郁火焰,越烧越旺。 她梗着脖子,冷声道,“你不听我话乖乖吃药,我也不听你的!我就要掺和进去,等你没了,我就把他们全杀了,本人说到做到!” “我先杀你哥,最后杀你爹娘,让他们下去同你赔罪,凭什么你都这样了,他们还能逍遥快活!” “你啊……” 宋祈年笑着摇摇头,突然他好似反应过来,呼吸声骤然变得急促。 “你刚才说什么,我哥?他还没死?!”他激动到面色涨红,呛咳不止。 “咳咳——” 封子胥面色一变,急忙给宋祈年拍背,同时端起茶杯,“先润润,慢些来,别激动。” 陆遇宁也被吓了一跳,“师兄,你还好吧?” 那双冰冷的手猛地抓住陆遇宁的衣袖,宋祈年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才颤抖地问出声,语调中压着沉重的哽咽,“小宁,是我哥吗?他还活着……” “额?” 陆遇宁不确定地点头,“应该是,他叫宋季青来着。” 什么情况,“那坨肉”同师兄的关系很好吗? 嘶,那早知道就不下那么多针了…… “宋季青,宋季青……”宋祈年嘴里喃喃出声,又哭又笑,好似从绝望的荆棘中寻到一丝可堪破的希望。 “是我哥,他真的还活着……我应该回去看看的……” 陆遇宁表情顿了顿,她是真的不忍告诉师兄,他哥也活不了多久了。 “师兄,明日我还要去一趟宋府,你要与我同去吗?” 宋祈年这才想起关键,“是谁病了,我哥吗?” “……是。” 陆遇宁抿了抿唇,扶住了宋祈年的双肩,低声道,“师兄,他已到强弩之末,恐时日无多。” 宋祈年睫毛微颤,竭力露出一个笑容,却含着难言的苦涩,“我猜到了……” “能让我们兄弟最后见上一面,也算了了我最后的心愿。” 陆遇宁道,“那……我明日带你去,你先好生去休息,养养精神。” 看来老天还不算那么操蛋,还是有个亲人真心对师兄好,不过…… 若是师兄看到自己哥哥现在的模样,他能接受的了吗? …… 是夜,卧房里。 昏黄的顶光下,陆遇宁顶着反派的邪笑,宛如调配佐料似的,什么乱七糟八的药材都往药盅里加。 桀桀桀这可都是宝贝,便宜那些畜生了! 突然,房间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声响动,陆遇宁眼神一凛,当即警惕转身,手中数枚银针蓄势待发,肩头的小金也高昂起头颅嘶嘶作响。 下一瞬,当看清那张风尘仆仆却依旧俊美的脸庞,她防备的眼神骤然化为惊喜。 “你怎么来了?” 看到陆遇宁的刹那,谢昶宸心中的大石骤然落地,他疾步上前,迫不及待将陆遇宁拥入怀中,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呼吸着,温热的身体竟有些许颤抖。 “发生什么了?” 陆遇宁虽然疑惑,但还是把手放在他的背后轻拍着,以作安慰。 可谢昶宸的声音仍旧带着一丝沙哑的哽咽,他低声道出心中困惑,“……阿宁,你是不是更喜欢失忆前的我?” 陆遇宁微愣,“?”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谢昶宸继续道,“这也是应该的,我实在太差劲了,丝毫没顾及你的心情,做的一点都不好……” “??” 谢昶宸半跪在陆遇宁身前,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根弯曲的荆条,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垂着头的沮丧模样好似落败小狗,他声音闷闷的,“我来负荆请罪,你尽情惩罚我吧……” “???” 陆遇宁成功被他这一通操作弄得脑子发懵,云里雾里的。 大半夜的负荆请罪?他这是来的哪一出? 神金吧。 不过,这人的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诱人。 真是个尤物。 第129章 同屋而眠 陆遇宁一把将某人拉起来,将他的衣领拢好,同时探手去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 “钧之,你莫不是吃错药了?” “大半夜来这里,负的什么荆,请的什么罪?” 谢昶宸垂下头,“我不该那么自私,连问都没问你的意见就开始大放厥词,我渴望有孩子,只是因为那是你我共同的骨血,但这不是必须的,只要你在就好,我只要你一个人。” 陆遇宁静了两秒,艰难地将自己脑回路从这两天的杀人放火挪到先前那点微不足道的别扭上。 老实说,她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谢昶宸弯腰,将脑袋抵在她的肩上。 “我没有先前的记忆,很多时候可能做得不好,你若是生气可以直接同我说,不要闷在心里,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陆遇宁叹了口气,她捧住谢昶宸那张在烛光下更显俊美立体的脸,果然又看到细细碎碎的水光覆满漂亮眼睛,仿佛下一瞬就要凝成水雾般的露珠。 眼尾泛红,长睫颤抖,真的特别像只破碎小狗。 陆遇宁就算有再多的情绪,都全部消弭无踪,“我先前是有点不开心,但是论生气还算不上,也没有将你丢下,只是出来散散心罢了。” “其实也怪我,别扭得紧,有些事没有同你明说……” 可能正如师兄所言,越是相爱的人,有些时候就越是拧巴。 一句话的事情,却可能因为种种顾忌而变得难以启齿。 “孩子我虽算不上喜欢,但也不排斥,只是我虽然愿意,却也给不了你。” 陆遇宁执起谢昶宸的手,覆到平坦小腹上,“我幼时经历难堪,这里面千疮百孔,不是可以孕育子嗣的温巢……” 谢昶宸一怔,登时像被人当头凿了一记重锤,温热的大掌微微颤抖,指尖发白。 原来竟是如此…… 这般的话,阿宁必定在失忆前就同他说过,是他不好,才让她再次提起自己的伤心事。 “对不起阿宁,我真是该死……” 谢昶宸何尝不明白,此刻无论什么道歉的话都显得苍白,但除了这个,他仓皇的思绪也无法理出一丝一毫。 陆遇宁道,“钧之,我先前看你还挺威武霸气,怎么在我面前动不动就哭,你是哪家走丢的小公主吗?” 她伸手抹掉谢昶宸脸上的泪珠,将他拉到床榻边坐下,“你路上走了几天?喝药没有?” “三天,喝了……” “喝了就行,你要是火急火燎地赶来,不喝药导致病情复发,我才真的会生气。” 陆遇宁探过谢昶宸的脉,确认他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她真是欠这个祖宗的。 “师兄都睡下了,没功夫给你安排床铺,你今晚睡哪儿,跟我挤挤?” 简直是一念地狱,一瞬天堂。 谢昶宸都还没从自责痛苦中抽身,就听到这句话,骤然被呛了一下,面红耳赤地艰难拒绝道,“还是不了吧……” “嗯?” 陆遇宁伸手勾住谢昶宸下颌,好整以暇地问道,“你这是,不想与我同床共枕?” “当然不是!” 谢昶宸犹犹豫豫,扭扭捏捏,“还有五个月零二十六天,就行了。” 陆遇宁嘴角有些抽抽,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人都失忆了,对他的“贞洁”还看的这般重。 这怕是天天在家,数着婚期日子过的吧。 “行吧,外间有个软榻,太子殿下将就着睡睡。” “好。” …… 翌日。 对于谢昶宸突然出现在此地,宋祈年和封子胥都没表现出多大的惊讶。 “太子殿下,早。” 虽然早就从阿宁口中得知他们是旧相识,但谢昶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先前属实是被思念自责冲昏了头脑,大半夜贸然跑到阿宁房中,孤男寡女同睡一室,实在有违君子之风。 “宋师兄,封师兄……早。” 谢昶宸道,“此处没有外人,我试着准备了些早膳,阿宁还在梳洗,师兄们可要用些……” 去年除夕就是一同度过,还是谢昶宸掌勺,两人自然知道他厨艺不差,也就没推辞。 “那就却之不恭了。” 封子胥依旧是忙上忙下地服侍着,细细叮嘱道,“等会儿慢着些去,你别着急……” “嗯。”宋祈年目光忧伤,“同兄长也有近二十年未见,不知他还记得我咳咳——” 咳嗽声含着浓浓的沙哑,仿佛是从深沉的胸腔中泛起的痛苦哀鸣。 谢昶宸挨得近,顺势扶了宋祈年一把,有些担忧。 阿宁师兄这身子…… 封子胥见状,果断地坐下,将宋祈年整个拥入怀中,声音都在颤抖,“阿年,别激动,来得及的。” 宋祈年看着垂落手边的一缕白发,笑容淡了些。 “嗯。” 等到陆遇宁出来,几人早已收拾完毕,她简单用了些早膳,对谢昶宸叮嘱道,“钧之,我和师兄们有要事去宋府一趟,你就在家,不要乱跑,我们最晚下午就会回来。” “好,晚上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不对,陆遇宁真要好好亲他两口,果然是贤夫一枚。 “按你喜欢的吧,师兄不能吃辛辣刺激,其余的都可以。” 谢昶宸乖乖记下,送他们到门口,“路上慢些。” 才来一晚上,但他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分外让人安心。 陆遇宁笑着对他挥手,然后扶着宋祈年上了马车。 她皮糙肉厚的,倒是无所谓,但是师兄这情况,还是要小心呵护着。 “师兄,这是顺气宁神的丹药,你先服一枚,缓缓精神,等会你和二师兄就装作是我的随从,其余的看我眼神行事。” “好……” 宋祈年默默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极为不稳,说不准何时就吐血昏厥,因此他依言服下了丹药。 不多时,马车在宋府门口停下。 宋祈年掀开车帘看了眼大门口的牌匾,手指缓缓攥紧,眸底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 没想到,终究还是回来了。 第130章 兄弟重逢 昨日陆遇宁离开后不久,宋季青就苏醒了过来。 宋义康大喜过望,因此第二日直接在门口迎接的陆遇宁,满脸皆是喜色。 “神医果真名不虚传,季儿昨日就已经醒转,只是如今精神不济,神医您看……不知这两位是?” “哦,他们都是我的随从,也通医术,此次专程协助我治疗令郎。”陆遇宁脸都没侧一下,也不准备仔细介绍。 宋义康的视线从她身后的黑白二人扫视而过,更多的是在打量带着面纱的宋祈年。 这人看着……总有点熟悉的感觉。 “云神医果然不凡,连随从都如此出色,不知两位该如何称呼?” 封子胥板着张脸,“我姓黑。” 黑? 宋义康表情略微有些抽抽,“黑……大夫?你好。” “那这位大夫必定姓白了,今日并无风沙,白大夫为何以白纱覆脸?” 他边说着,边挂着满脸的笑容试图靠近,眼底全是探究的色彩。 一只健硕的手臂横挡住宋义康,封子胥沉下脸,将宋祈年遮挡地严严实实,厉声道,“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作甚?” 毫不客气的肃杀气场让宋义康面色难看了几分。 陆遇宁拍了下封子胥的手臂,斥道,“不得无礼。” “宋老爷莫怪,我这两位随从乃是孪生兄弟,小白从小体弱,小黑被父母三令五申要好生护着弟弟,最近小白惹了风寒又过敏,他是个直肠子一条筋,因而稍微紧张了些。” 孪生兄弟? 宋义康稍退后了两步,笑眯眯道,“原来如此,也是我有所失礼,黑大夫莫怪。” 封子胥护着宋祈年,冷冷地“嗯”了一声。 “咱们先进去吧,时辰还早,神医可用些茶水……” 陆遇宁边走边道,“茶水就不必了,今日我带他们来就是想到了新方法,以便令郎早日康复,先前宋老爷说的诊金……” “嗨!看我真是老糊涂了,管家!” 宋义康一拍手,立马就有人抬上两口大箱子,甫一打开,便露出足以闪瞎人的金光。 陆遇宁仿佛没见过世面似的,眼睛都看直了,“宋老爷,这好似多了些吧。” “只要能治好我儿,多少钱都不换,还请神医费心。” 陆遇宁笑盈盈,“好说好说,我们自当尽心。” 紧接着,宋义康就看见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无一例外都是对金银的贪婪。 他心底的警惕化为不屑,兀自冷哼一声。 怪不得昨天那副脾气,原来是钱没给够,什么神医,也还是个会为粪土折腰的俗人! …… 熟悉的卧房。 “等会我们几人将会给令郎药浴扎针,再用以秘法,还请宋老爷在外等候,务必杜绝闲人打扰。” 收了金子,宋义康明显能感觉到陆遇宁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说话也都是笑嘻嘻的,仿佛昨天那个冷面阎王是错觉。 只是他还是有些犹豫,“我是季儿的亲父,也不能守候在旁吗?” “可以,但没必要。” 陆遇宁表情有些纠结,“等会的场面可能会有些血腥,我们从小到是司空见惯,只怕宋老爷看过之后,不思饮食,你要是能接受,我们是不介意的。” 美人笑意漾漾,满脸关切,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宋义康立马就动摇了。 说实话,这神医是比较浅陋,但皮相没得说,这般绝世容颜,那个黄脸妇根本没得比…… “那就有劳神医了,我在外等候即可。” 等宋义康离开后,陆遇宁立马比了个手势,她要去yue一会儿,和这样的畜生虚与委蛇实在是太恶心了。 等恶心完,陆遇宁才看向宋祈年,轻声问道,“师兄,你还好吧?” 虽然师兄和他哥哥的关系应当还可以,但同样是儿子,却有如此般的区别对待,任谁都会心里不舒服。 换做是她,绝对扭曲地想将人大卸八块。 宋祈年点头,温和道,“无碍。” 隔墙有耳,也不好说太多。 “那你做几下深呼吸,我先进去看看……” 陆遇宁给封子胥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要照顾好师兄,千万不能让他情绪崩溃。 封子胥颔首应下。 陆遇宁定了定神,轻声走过去,“宋公子,我是给你治病的大夫,方便进来吗?”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 好半晌,才从帷幔中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可以。” 听到阔别近二十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宋祈年倏地红了眼眶。 而陆遇宁则是一怔。 这声音竟出乎意料地……好听。 她先前对所有宋家人都是一如既往的鄙夷,因此才在看到宋季青的第一面以貌取人,如今知晓他同师兄或许还留有兄弟之情,陆遇宁也放下心中成见,坦然去看待宋季青。 “宋公子,冒犯了。”陆遇宁掀开帷幔。 宋季青虽然已经苏醒,但仍旧瘫在床上,姿态同先前一般无二,像只大胖虫子,但他却有一双极为干净的眸子,同这身躯体极为不相称。 若是寻常人头一次见到,必会被吓一跳。 因此看到陆遇宁极为平静的眼神,宋季青藏住心中感激,问了一句,“请问大夫如何称呼?” “在下神医谷云宁。” “神医谷……”宋季青呢喃道,随即苦笑出声。 “姑娘何必,我不过一介废人,何劳神医谷出手。” 陆遇宁瞥了一眼门口,高声道,“只要银子到位,就没有我们神医谷治不好的,在下的两位随从各有所长,公子尽管放心。” 她把宋祈年和封子胥拉到宋季青面前,“等下就由他们二人为公子宽衣,我先去准备东西。” 早在陆遇宁提高声音的那瞬间,宋季青就意识到不对劲。 等看到墨发霜白,遮着面纱的宋祈年,宋季青更是一怔,眼神颤抖起来,“你……” “小安……” 宋祈年摘下面纱,露出惨白的脸颊,人已经是泪眼朦胧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再次重逢,以往清瘦温柔的哥哥,竟然会成如今这样…… 宋义康果真是畜生! 第131章 温柔哥哥 在宋祈年的记忆中,他只有过寥寥数月的温情时刻。 很多时候,他都只能扒着柴房的窗沿遥遥望一眼天边的月亮,以支撑他度过萧瑟的漫漫长夜。 其实宋祈年也是在父母期盼中降生的孩子,但却是怀着别样的期待,生他也只是为了给他另一个“宝贝”儿子当血包。 宋义康发家之际,做生意三磕两绊,总是不顺。 有云游的大师测算,他命中有贵人相助,就是他的儿子,虽先天有疾,可命格极贵,好生养着,他这辈子绝对会顺风顺水。 宋季青出生后,果然先天不足,身子极为虚弱,但自从他降生后,宋家的生意便一天天好起来。 只六七年,药材生意便已垄断获州近五个县,一时风头无两。 因此,宋义康断定,他这个儿子果真是福星。 宋夫人得了这么个儿子,在一众得宠小妾面前出尽了风光,主母的位置坐得更加稳当,对宋季青自然是更加宝贝起来,天天嘘寒问暖,生怕他冷了饿了。 可正当宋义康有意朝更远的地方发展之时,宋季青的病情却突然恶化,一度到了在黄泉边徘徊的地步。 这可把宋氏夫妻俩急个半死,尤其是宋义康,在儿子病重后,他在生意场上又遇到不顺,可谓是头尾难以兼顾。 那段时间,宋府的门槛几乎被名医大夫踩平,可也没有人敢打包票能治好。 都是看了两眼,便摇摇头,让宋义康一度陷入绝望,也到了魔怔的地步。 季儿就是他的宝贝,他绝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巫医说道,“贵公子的病来的蹊跷,寻常药怕是起效甚微啊……” “那该如何是好?” 那巫医道,“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只需宋老爷和宋夫人再生一胎。” 宋义康和宋氏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其中含义,“这是为何?难道是用作冲喜。” “非也,这妇人生产之际,胎宫娩出,连接的脐带中有贵公子所需的‘药’,并且这兄弟血脉相系,今后若贵公子再出现意外,可让那孩子先行试药,渡血相救,待我写下秘方便交予宋老爷。” “这……”宋义康只犹豫了一瞬,便下定决心,“那就生!” 宋夫人看着她宝贝疙瘩苍白的脸色,再想到这些年在府中的自在威风,揉烂了帕子,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决定。 就这样,宋祈年降生了。 由于焦心宋季青的病,宋义康等不及到足月,怀胎七月之际就吩咐稳婆下了催产药,硬生生将胎儿催了下来。 小小的一团,浑身泛着青紫,呼吸微弱,让人见之不忍。 可宋家夫妻俩根本顾不上刚出生的孩子,一心守在宋季青榻前。 直到他转危为安,两人才想起宋祈年来。 宋义康不缺孩子,后院里七八个小妾,怀在肚子里的,刚能跑能跳的一大堆,只有对他有用的宋季青勉强能入他的眼,对于这个供他宝贝安稳长大的孩子,他也只有漠视,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生意当中。 而宋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没对宋祈年投入过多的母爱,甚至没有抱过他几回,只一心照顾着宋季青,寸步不离。 就这样,宋祈年像个透明人似的,跟着一个婆子住在下人房里,长到了三岁多都还没有名字。 只有时不时来的一群人,给他灌上无数碗药,然后再取走一碗鲜红的血液。 宋祈年年纪尚小,看不懂那个婆子眼底对他的悲悯怜惜,还反过来安慰她,“婆婆别怕,咱们这个月又能吃顿好的了……” “哎,造孽啊,真是造孽……” 宋祈年不知道自己是这宋府的小主子,还以为他就是下人生的,或者被婆婆从外面捡来的,因为对老爷有用,才没被赶出去。 直到那回在门外见到那个清瘦好看的小哥哥,他才咬着手指,发觉不对。 他长得,和自己好像…… 可他身上穿的,却比自己好看多了,在他面前,自己好像个从泥堆里滚出来的脏猴子。 “哥哥,你生病了吗?”再一次看到他咳得面色绯红之际,宋祈年躲在门背后怯生生地问道。 宋季青出来透透气,听到问话转过身便是一怔,这孩子的样貌…… 他身侧的小厮正欲呵斥,就被宋季青止住了。 他对着宋祈年招了招手,温柔唤道,“过来。” 宋祈年揪着衣角,眼神朝四周看了看,确保没有外人才迈步跑了出去,“哥哥。” “休得无礼,这是大少爷!” 宋祈年被吓得浑身一颤,脸上的笑容倏得消失,哆哆嗦嗦道,“少爷……” “谁让你多嘴,下去。” 宋季青的脾性素来温和,这几乎是他头次对下人生气。 “可少爷,您的身子……”小厮怎么敢将他独自留在此,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老爷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宋季青沉下脸,“下去!” “是是,少爷您别动怒……” 小厮飞快退下,却也不敢走远,偷偷在不远处等候着。 宋季青温和了脸色,牵过宋祈年的手,却被凸出来的骨头硌到,他微微一顿,声音更加温柔,生怕吓到他。 “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宋祈年还惊魂未定,闻言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宋季青紧蹙眉头,他虽才十岁,但极其聪慧,府中的下人他都有印象,唯独没听说过有这个孩子,尤其是他还同自己长得如此像。 “那你是独自住在此处的吗?可还认识其他人?” 宋祈年举起小短手,“我还认识刘婆婆!” 他抬手之际衣袖垂落,露出伤痕遍布的手臂,宋季青当即怔住,语气冷肃,“这是谁弄的?” 宋祈年慌忙将衣袖拉下来遮住伤痕,往后退了两步,语气慌张。 “没谁没谁,这都是我自己弄的!” 宋季青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出这是刀痕,错落分布,下手极重,有些还泛着粉色,有的早已结痂,一看便是陈年旧伤。 可他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又有谁会下此毒手? 第132章 一错再错 “你别怕,哥哥给你做主,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宋祈年抿了抿唇,大眼睛扑闪扑闪,“哥哥,我真的没受欺负,这都是我愿意的。” “哥哥你不知道,每次老爷让人取我一碗血,都会给我和刘婆婆一顿好吃的,上次的烤鸡可香了!就是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吃到……” “爹?” 宋季青面色一变,他没想到,竟是他记忆中关怀备至的和蔼父亲害的这个孩子如此。 怎么会…… 可这个孩子才三四岁,瘦弱可怜,更没有可能撒谎。 一时之间,宋季青竟觉得有些脊背发寒,心底涌上浓浓的荒谬之感,那个笑容温和、平易近人的父亲,私底下又是怎样的面貌。 究竟是什么原因,就让他将一个幼子囚禁在此,如此对待。 看到宋季青变化的面色,宋祈年有些忐忑地攥紧了拳头,“……哥哥,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你千万不要和老爷说是我告状的,我没有不愿意!” 宋季青看着宋祈年,心底涌上一抹酸涩之感,他弯腰将宋祈年抱起来。 “你别怕,哥哥会为你做主的。” “你是要带我去见老爷吗?我不去,哥哥,我不去!要是老爷知道了,以后我就不会有好吃的了!哥哥你快放我下来。”宋祈年在宋季青怀里轻轻挣扎着。 宋季青本就虚弱,被他这样一挣扎更是脚步发虚,不得不将宋祈年放下来。 捂住胸口咳嗽不停,“咳咳——” 宋祈年本来想跑,听到咳嗽声又有些犹豫。 这片刻的犹豫就让他被宋季青牢牢牵住右手,明明不是多么大的力道,却也挣脱不开。 “哥哥对不起……” 宋季青缓了缓精神,蹲在宋祈年面前,“你没错,是哥哥自己不中用……你记住,任何人都不能用利益蛊惑,或者威逼利诱你自愿伤害自己去交换某种不平等的东西,这是不对的,你明白吗?” “哥哥同你保证,今后绝对会让你每顿都吃好的,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 宋祈年听不懂前面那些,但每顿都吃好的,他是听懂了,当即眼睛一亮,“当真?” “嗯,当真。” “那我跟你走!” …… 等到宋义康忙完外面的生意回府,就听到下人禀报,“老爷,大少爷已经等您好些时辰了。” “可有说何事?” 宋义康不悦,“尽是些不长眼的,不知道早些来禀报,让少爷干等!” “老爷恕——” “爹,是我不让他们说的?”宋季青走到门口。 “季儿怎么出来了?快快进去,外面在吹风……找为父何事啊?你让下人传话就是,何至于自己亲自等,等下又要难受了……” 宋义康笑呵呵地走到宋季青面前,正要揉揉儿子的头,却被他躲开了。 他微怔,低头一看,就发现宋季青脸上不复以往的温和谦顺,隐隐带着冷肃的气息。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生气了?!” 宋季青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凝视着宋义康,“爹,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宋义康有些疑惑,还是跟着走了进去,“什么事啊?” 直到看到不知所措的宋祈年,他还是一头雾水,“这个孩子是谁?” “爹你不认识他?” 宋义康疑惑,“为父应该认识吗?” 宋季青撸起宋祈年的手臂,露出那些陈年伤痕,质问道,“那这样呢,爹有印象吗?” 宋义康一顿,他扫过宋祈年有些熟悉的眉眼,再结合他的年纪,终于想起那个被他遗忘在脑后的儿子。 “是谁告诉你的?” 宋祈年怯怯地躲在宋季青身后,抓住他的衣角不敢说话,这就是老爷吗?看上去好可怕…… 宋季青看到父亲瞬间变化的神色,苦笑一声,“原来竟是真的……” 他竟还妄想这是一场误会。 “这个孩子同爹有何等深仇大恨,竟要下此等狠手?爹你素来宽仁,尚且施粥善济贫民,何至于如此对待一个小孩子!如此行径,简直有违您宋大善人的名号!” 宋季青从来都是个孝顺的孩子,从不忤逆父母,如此重话,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可见也是气狠了。 宋义康被人当众下面子,还是他最为疼爱的儿子,自然不悦,“为父自有道理,你无需过问!” “来人,送少爷回去歇息。” “爹!” 宋季青气得双手颤抖,“您为何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您——” 他看着宋义康不容置疑的神色,脑海中灵光闪过,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 带着血腥气味的苦药、下人口中的闭口不谈,那分外熟悉的相貌…… “爹,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对吗?” 宋季青面色已然煞白,“这个孩子究竟是谁?” 宋义康看着怯怯躲在宋季青身后的宋祈年,眼中寒芒闪动,他猛地上前,想将宋祈年揪出来。 宋季青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护着宋祈年退后,心绪波荡起伏间牵动肺腑,骤然咳嗽起来。 “咳咳……” 同先前的咳嗽声不同,这次宋季青咳到撕心裂肺,他感到了十足的失望与愤怒。 若要让他这般苟活,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咳……”滴滴答答的血迹从指缝渗出来,让宋义康脸色大变,“来人,去请大夫!” 宋季青却浑不在意,染血的手牢牢抓住宋义康的手臂,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他到底是谁!” 宋义康被那血色刺痛眼睛,仿佛看到万贯家财离他远去,陡然慌了。 “我说,我说!季儿你别生气,好生保重身体,千万别生气……” 宋季青目光灼灼,呼吸不稳,“您说!” “……他是你弟弟。” 此言一出,现场安静了一瞬。 宋祈年大眼睛中还充斥着迷茫,难以置信地看向宋义康,老爷说他是少爷的弟弟,怎么可能,他是有父母哥哥的吗? “弟弟……” 宋季青如同被人兜头一棒,整个人身形晃了晃,又哭又笑,“原来如此,我竟还有一个弟弟……” “爹,这么多年,你让我这个哥哥当的何其失败!” 宋季青痛苦地捂住胸口,陡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昏倒在地。 宋义康目眦欲裂,快步上前,一脚将碍眼的宋祈年踹倒在旁边,将宋季青搂在怀里。 “季儿!季儿,你没事吧,你不要吓爹啊,季儿……” 第133章 只要哥哥 这之后发生的事极为兵荒马乱。 宋祈年看到他那血缘上的“父亲”慌不择路地抱着哥哥去找大夫,而他被踹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动弹不得,意识慢慢昏沉。 等下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柴房里面,刘婆婆也不见踪影。 宋祈年再怎么也只是一个未满四岁的孩子,骤然遇到这种事情,心中充满了慌乱不安,他很想爬起来跑出去,却提不起任何气力。 那一脚的力度带着一个成年人的愤怒焦急,哪是他能承受得了的。 宋祈年痛得脸色煞白,浑身冷汗直流,努力大半天也只在地上挪动了一小段距离,堪堪伸手扒到门槛而已。 门被关得严严实实,他自然是出不去。 夜色渐浓,宋祈年蜷缩在阴暗的角落,耳边传来老鼠猖獗的吱吱喳喳声,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翻涌。 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口中喃喃自语,“不要吃我,我的肉不好吃……呜呜,哥哥你骗我,明明都没有好吃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是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徘徊。 宋祈年意识逐渐模糊,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昏迷。 再次醒来时,他感到浑身无力,脑袋昏沉,如同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 他紧咬牙关,努力喘息着,像一只受伤而垂死挣扎的幼兽。 不知何时,一个充满愤怒的巴掌重重地扇在他的脸上,因长久哭泣而沙哑的声音中充满凄厉的控诉。 “你个祸害!为什么要去招惹季儿,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那声音如同利刃般刺入宋祈年的心中,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我没有……”反驳的声音是如此微弱,小得几乎无法听见。 我没有。 宋祈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感到如此委屈,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他竭尽全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那个面容扭曲的女人。 这是夫人,他偷偷见过的。 那时的她浑身散发着温柔的光芒,说话的声音也是那么轻柔和缓,就像天上的仙子。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母亲。 她的形象在宋祈年的心中瞬间崩塌,化作一片恐惧的阴影。 好可怕,她和“父亲”一样可怕…… 宋夫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她厉声喝道,“你还敢说没有!你为什么要出现在季儿面前,为什么要去刺激他!全府的人都知道他身体虚弱,你怎么敢的!” 在下一个巴掌即将落下之际,宋祈年已经吓得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咬紧的牙关里泄出一声颤抖的呜咽。 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看到哥哥身体不好,关心了一句,他没有想过来找老爷质问的。 他没有。 哥哥也不好,没有好吃的,他好痛好饿,他们都是一伙的! “住手!咳咳——”宋季青拖着虚弱的身体赶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喝止道。 宋夫人看到他苏醒,脸上浮现出大大的喜色,毫不留情地把宋祈年扔在地上,关心道,“季儿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难不难受,你快回去歇着……” 宋季青深呼吸好几口,还是没能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他挣脱掉小厮的搀扶,一字一顿掺杂着失望。 “娘,你在做什么?” 宋夫人不想被拆穿她身为母亲的温柔面具,故作镇定。 “没干什么,娘只是为你出口气罢了,这个小畜生如此可恶,必得好好教训一顿!” 宋季青听着这些言语,突然感觉一阵头昏目眩,仿佛美好的世界从外面被无情打破,倾泻出遍地的不堪。 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对一个幼子如此恶劣对待,甚至还是自己的亲子,何其荒谬! “他是小畜生,那我这个做哥哥的是什么,大畜生吗?您和爹又是什么?” 宋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季儿,你都知道了……娘可以解释的,都是他……” “出去!” “季儿,娘也是为了你……” 宋季青苍白的脸上不复温柔,尽是寒芒,“娘,我说了,出去!” “好好好,娘出去,你千万别动怒……” 等到所有闲杂人等都离开,宋季青才将满腔的愤怒藏于心底,竭力不让他被吓到。 可宋祈年还是在他伸手的瞬间飞快抱住了头,蜷缩的身子颤抖不已,“不要打我,你们都是坏人……呜呜,婆婆你在哪儿,我好害怕……” 宋季青听得一阵心酸,他蹲在宋祈年的身边,将他牢牢抱入怀中。 “都是哥哥不好,别怕别怕,哥哥发誓,从今往后,没有人能打你……” 记忆中甚少有过的温柔话语冲破阴霾黑暗,直直进入宋祈年的心中,大颗大颗的眼泪尤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混杂着无尽的恐惧和委屈。 “呜呜,哥哥我好害怕,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哥哥都知道,你没有错。” 宋祈年想,我原谅哥哥了。 如果他能一直这么好的话。 …… 有了宋季青的一力呵护,宋祈年在宋府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日子。 也拥有了他的名字。 “哥哥为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好啊。”宋祈年吃得肚子圆滚滚,摇头晃脑地极为可爱。 宋季青摸着小家伙圆圆的脑袋,声音温柔,“就叫……宋祈年,祈愿你岁岁年年平安康健,小名便唤作小安。” “宋祈年……” 他非常开心,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哥哥!” 纵然还是瘦弱,但能吃饱穿暖,宋祈年同先前已经是判若两人。 他那时想,如果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他情愿给哥哥献血,只要他能好好的,他不需要父母,只要哥哥在就好了。 可他这样的人,总是不受上天的眷顾。 没过多久,宋季青就病倒在一场风寒中,咳血昏迷,比先前更加严重,昏迷数天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满城的大夫都让他们着手准备后事,这对宋义康夫妻俩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一个仿佛看到自己辛苦积累的财富和家产即将付诸东流,捶胸顿足都不能解他心中的愁闷。 另一个则是想到儿子没出生之前,她被那些狐媚小妾骑在头上的憋屈日子,她再也不想重来一遍! 她母家不显,无法帮衬,只有季儿,唯有季儿才是她这辈子的指望! 夫妻俩心中各有筹算,他们迫不及待请来了当初那个巫医。 焦心不已的宋祈年也高兴哥哥终于有救了,殊不知这才是兄弟二人噩梦的开始。 第134章 暗卫底牌 “嘶,令郎兄弟俩是天生相克啊,这一强,另一个便弱,若再多加接触,贵公子怕是……” 就这样,一句话便让宋祈年再次坠入淤泥里。 数不清的殴打辱骂、间隔灌下去的断肠毒药,身上一层层叠加的伤口…… 可这次,再也没有人能为他做主,也无法再护住他。 宋祈年不是没有过恨,他也很疑惑,哥哥这样好的人是应该被小心呵护,但是他也不坏,为什么单单对他这样。 这个问题,过了好多年,宋祈年才堪堪想明白一些。 不过对那时的他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被囚禁了将近两年,这中途,以人血精毒饲养的宋季青昏迷了又醒,醒了不过片刻又陷入昏迷,兄弟俩连见一面都是奢望。 好在,还有一口活气吊着。 直到那天,府中传来一声哀痛的哭嚎,“少爷,没了!” 宋祈年趴在冰冷的地上,痛苦地痉挛着,几乎咳出了满腹的苦水,却在听到宋季青去世的消息后,发了疯似的冲出柴房。 不会的,哥哥那么好,他绝对不会的! 结果可想而知,天塌了般的宋义康将他当成了发泄怒火的沙袋,“都是你这个逆子害了季儿!他都死了,你还活着干什么!” 不多时,一个软成烂泥般的血人被无情丢在后院巷子里,口鼻没有任何气息,几乎死了一样。 只有那瘦骨嶙峋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恰好被路过此地来躲雨的袁化看到,将他带回了神医谷。 而宋季青却在即将下葬之际,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小安呢?” 这之后,宋季青与父母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隔阂也一天天加重。 他不说话不吃饭,更不喝药,只一心寻求解脱,这自然是触了宋义康的逆鳞。 他只纠结了一晚上,便做了决定。 大师说让他好生养着,那他好吃好喝地待着便是了,只要季儿还活着,那他的生意必定会更加辉煌。 自此,宋季青在府里的待遇一落千丈。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大少爷,活动范围也从院子到卧房,最终被囚禁在榻上,只保证有一条命活着可以。 对宋义康夫妻俩而言,宋季青早已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保他们富贵与宠爱的象征和寄托。 他们不关心他的感受,只在意他的生死。 宋季青被硬掰开嘴,塞进各种有营养的食物,他毫无食欲,只能吃了又吐,吐了又吃。 就这样,日复一日,宋季青清瘦的身躯没有任何运动,却有着源源不断的油水和药液浇灌滋养,如同发面馒头一般涨了起来。 藏在宋府深处,如同阴暗巢穴里的白胖蚁后,一点点榨取他的生机,维系着宋府的富贵。 …… 陆遇宁猛地拉开门,将正在窥探的宋义康吓了一跳。 他立马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云神医,可是缺了什么东西?” 陆遇宁道,“正是,还请宋老爷去准备一个浴桶,以供药浴所用,规格可大一些。” 宋义康笑呵呵道,“这就是小事,我即刻便吩咐人去准备。” 他说完之后就看到陆遇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有探究之意。 “神医可是还有其他事?” 陆遇宁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宋老爷如此令人称颂的一个‘大善人’,居然会在界州疫病肆虐,百姓危难之际,故意提高药价,大发一笔横财,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也不知那白花花的大笔银子,宋老爷用的过来吗?用在了何处?” 宋义康顿了顿,随即长叹一口气,“神医有所不知啊,这其中自有我的一番苦衷。” “哦?” 陆遇宁似笑非笑,“愿闻其详。” “这疫病刚开始爆发之际,我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府中结余的粮食药材皆免费赠予官府,甚至不惜花费高价银子四处采购,送往疫区,可咱们终究是平民老百姓,一家老小都要吃饭,这也都是……不得已啊。” “就季儿这个病,每天都要花几十上百两银子,我要是不做点什么,全府上下那么多人,岂不都要喝西北风去?” 陆遇宁了然道,“如此,倒是我错怪宋老爷了。” “我原先还以为宋老爷专程发国难财,是那等人面兽心,卑鄙无耻之徒,原来,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在此向宋老爷道声抱歉。” 她口中虽然道着歉疚,但却将“人面兽心,卑鄙无耻”八个字刻意加重,目光里的轻蔑意味也着实算不上友善。 宋义康面色隐隐难看,却又不能直接去反驳,忍耐到嘴角都抽了好几下。 “神医还是去看看季儿吧,毕竟我真金白银请你们来,可不是为了闲话家常的。” 陆遇宁笑道,“这又着什么急,令郎有我的人在看顾,自会无碍,闲谈几句又何妨?” 二人暗暗对峙之际,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恸哭声。 宋义康脸色一变,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正要冲进去看看,脖子却抵上了一柄锐利冰冷的长剑。 他侧目看去,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云神医,你在我府中动刀,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陆遇宁笑得明媚张扬,“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院子里的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有的尖叫,有的逃窜,“啊啊啊啊,杀人了!” “快来人啊,有人要杀老爷!” 宋义康面色未变,“你们三人单枪匹马,有自信能全身而退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正在这时,封子胥打开房门,周身的冷峻气势逐渐攀升。 “师兄,如何?” 封子胥言简意赅,“他死了。” 陆遇宁面露不忍,师兄好不容易才和哥哥重逢,却又天人永隔,必定伤心。 “那师兄他……” “暂时无碍。”封子胥褐色眼眸中深潭翻涌,“我会杀了这些畜生给阿年泄愤!” “正有此意。” 宋义康勾起唇角,发出一声阴冷的笑容,“两位当着我的面旁若无人地讨论这些,未免过于嚣张。” 他吹了声口哨,院子里顿时传来呼啸风声,十几个黑衣人如幽灵般出现,个个杀意凛然,令人不寒而栗。 “暗卫?” 陆遇宁冷笑道,“宋老爷的底牌果真不简单。” 第135章 田螺太子 胥年居。 谢昶宸乖乖待在屋里,给陆遇宁整理东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了厨房,挽起衣袖开始做晚膳。 活脱脱一个贤惠的田螺“姑娘”。 当最后一道菜摆上桌,申正时刻已过。 “怎么阿宁还没回来?” 谢昶宸宛如一个望妻石,在桌子边等,在门口又等了好一会儿,夕阳已经给天幕装点上灿烂的余晖。 他心中没来由地开始慌乱,如同被巨石压着,沉沉喘不过气来。 “不对……”他低声自语,漆黑眉宇间渐渐拢上浓重的阴郁。 “影逸!” 隐匿得当的暗卫悄无声息地现身,“殿下。” 谢昶宸眉眼冷寒,“带人将宋府死死围住,往来之人全部扣留。” “是!” 训练有素的麒麟卫同衙门护卫将偌大的宋府围得水泄不通,四周看热闹的行人被疏散,留出正中间供行走的宽道。 马蹄声急促而有力,雪白骏马在宋府门口停下,尘土飞扬。 “殿下,您慢点。” 谢昶宸充耳未闻,脚步匆匆拂过人群,当跨过门槛闻到那浓浓的血腥味后,心底陡然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阿宁…… 单行和单远紧随其后,自然也察觉不妙,“殿下……” “搜!” 越靠近后院深处,血腥味越浓,众人几乎还能听见毒蛇鳞片摩擦地面传来的嘶嘶声,声音细碎又密集,只是却无法见到蛇影。 谢昶宸脸色苍白,几乎是凭借着直觉,径直向前方疾奔而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指引着他。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到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他脑海中绷紧的弦才猝然放松,仿佛从地狱的边缘重回人间。 后院。 “我让你再神气!” 院子里东倒西歪尽是尸体,陆遇宁又一巴掌将宋义康的脸扇成猪头。 “你现在知道姑奶奶为什么有这个自信了吧!有暗卫了不起吗,老娘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老爷,老爷!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宋夫人狼狈地跪在地上,看着周围横陈的尸体,眼里全是惊恐不安。 “女侠,不要杀我!不干我的事啊,你去杀他们,都是那些贱人的错!” 陆遇宁用匕首在宋夫人右脸拍了拍,眼里没有半分笑意,“闭嘴。” “你再哭喊,我就先送你下去见阎王。” 宋夫人浑身一颤,瑟缩着身子泪流不止,却也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再说话。 她丝毫不怀疑对方的话,那么多毒蛇,杀人像砍白菜似的,这女人简直就是个恶魔!! 宋义康被五花大绑,头发凌乱,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尽是匕首捅出的窟窿眼,正汩汩流着鲜血。 即便已经气若游丝,他本人依旧没有求饶,直勾勾看向陆遇宁,眼里充满挑衅狂妄。 “呵!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你能走出宋府,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菰州……” “是吗?”一道裹挟着森冷杀意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孤不这么觉得。” 话音落下,无数禁卫牢牢将院子把控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宋义康掀起眼皮看向来人,瞳孔猝然一抖,黑衣麒麟暗纹,这是……麒麟禁卫。 独属于太子的势力。 怎么可能,太子怎么会来此地! 谢昶宸快步走到陆遇宁身边,紧紧将她拥入怀中,话语带着一丝颤抖,“我来迟了阿宁,对不住……” “不晚……” 陆遇宁靠在谢昶宸怀中,偏过头抹去唇边鲜血,道,“宋府有暗卫,应当与皇室中人有勾结。” “我知道,伤害你的人我会一个不留。” 谢昶宸看着濡湿的手掌,上面的鲜血刺眼夺目,他呼吸一窒,脸色阴沉得极为可怕,“你流了好多血……阿宁,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他把陆遇宁打横抱起,当即就想迈着大步朝外走去。 然而,陆遇宁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小伤而已,先等等……” 陆遇宁服下一粒止血药丸,从谢昶宸怀中下来,对宋义康道,“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 宋义康被麒麟卫压着跪在她面前,垂着头不发一言。 陆遇宁正要继续说话,宋季青卧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封子胥扶着虚弱的宋祈年走了出来。 “小宁,可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自己解决。 陆遇宁应了声,退后两步,继续窝回谢昶宸怀里,轻轻嘶了一声。 他爹的,大意了,还挺疼…… 院子里禁卫肃穆,安静地只有树叶被风吹拂的沙沙声,宋祈年走到“生身父母”面前,看着他们狼狈跪地的模样,眼里没有丝毫动容。 “别来无恙,宋老爷,宋夫人。” 宋义康抬起头,眼神幽黑,“果然是你。” 宋祈年白衣玉簪,霜姿鹤逸,嘴唇都没多少血色,却还是露出一抹浅笑,“ ‘父亲’这次没问我是谁,倒是比先前长进了不少。” 以儿子的身份对父亲说“长进”这个词,满含对父权的挑衅,让人听着莫名讽刺。 父父子子,何至于到如此。 “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这个不孝子苟活至今!” 直到如今这个地步,宋义康还是不觉得他有任何错处。 宋祈年道,“我生来便没有父母,从未得过慈爱教养,何谈孝顺呢?” “你不想承认我这个儿子,我何尝不是因为有你这个父亲,而感到……耻辱。” 宋祈年闭了闭眼,声音决绝,“我会亲手杀了你二人,给兄长报仇。” 也是给那个年幼、无助的他报仇。 宋义康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阴恻恻开口,“弑父杀母,乃是天大的不孝,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宋夫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哀求道,“小年,我的儿,不要杀娘……我不想那样对你的,都是你爹逼我的!你不能杀我,我是你呃——” 然而,话还没说完,躯体便遽然倒地,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封子胥将剑抵在宋义康心口,手腕稳当没有一丝犹豫,“阿年不方便做的事,我替他做。” “还有,别叫他的名字,你们不配!” 第136章 兄弟阋墙 在长剑捅进血肉的那一刻,陆遇宁道,“师兄,等等!” 她抵住封子胥手中的剑,“宋老爷,说说吧,你背后之人是谁?” “你要是老实交代,还能留个全尸,如若不然,你这宋府的祖宗八辈,可能都要曝尸荒野了。” 即便说着刨人祖坟这种缺德事,陆遇宁还是一副极为坦然的模样,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 “我说……事到如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义康咽下口中的血沫,咧出一个笑容,盯着谢昶宸和陆遇宁一字一顿道,“是……二皇子。” 此言一出,现场气氛安静到可怕。 无论是麒麟卫,还是单行单远,都难掩惊愕。 二殿下?怎么可能! 陆遇宁更是感觉格外荒谬,“你是没有别的人可攀扯吗?” 她又不是不认识二皇子,天真活泼的傻小子一个,私底下怎么可能会暗含谋算。 就算要找人,也绝不会找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 宋义康感受到体内逐渐流失的生机,竭力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何必说谎。” “太子殿下就算不信也无妨,因为这说出去就没人会相信,二皇子表面天真纯善,背后居然是那等觊觎兄长储君之位的卑鄙小人……” “太子殿下可知,二皇子对您是不满已久,殿下常年病弱,多得陛下娘娘关爱,连重话都不曾说一句,而对二殿下却是严厉教导居多,三言两语也都是说他比不得太子聪慧,甚至比不上同胞亲姊,这常年累月的打压,如何不让二殿下心怀嫉恨。” 谢昶宸神情淡漠,漆黑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宋义康继续道,“明明是一母所出,您刚出生便是太子,地位稳固不可动摇,上到太后,下到太傅,无一不是赞赏推崇,二殿下却只能在您的阴影下度日,兄弟情深不假,可在这皇室中,又有谁没有点自己的心思呢……” “更何况,殿下原本就被国师断言活不过二十五,陛下子嗣不多,太子之位名正言顺由二皇子承继,而您如今有神医相助,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岂不是让二殿下空高兴一场。” “咳咳……”失血过多,宋义康的目光逐渐涣散。 “也不怕告诉殿下,我在界州疫患中提高药价所得之利,尽数进了二殿下囊中,有这笔银子相助,何愁没有权利在手。” “今日我是遭了报应,但是你们的日子也不见得会有多好!” 宋义康真真假假一番话,成功让现场的气氛凝重了好几分。 陆遇宁亦紧蹙眉头。 若他所言当真,那么兄弟阋墙,国本动荡,的确算不上多好。 可她总觉得,二殿下不至于如此。 难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够了吗?” 谢昶宸目光如深潭般沉静,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朝封子胥道,“师兄,动手吧。” 长剑径直穿过还在跳动的心脏,宋义康的身躯瞬间被穿透,轰然倒在地上。 “哒……”浓稠的鲜血顺着凌厉剑身滑落,在青石地面上留下滴滴答答触目惊心的一摊。 宋祈年睫羽微振,清浅瞳光似烟波垂落,“子胥,我累了……” “我们回家。” 封子胥将宋祈年稳稳抱在怀中,唇瓣碰了碰他的额头,声音温柔,“阿年,累了就睡罢。” “带上哥哥……” “好。” 陆遇宁看了眼四周的狼藉,沉沉叹了口气,“钧之,我们也回去吧。” 这都是什么事啊,不会真是二殿下吧。 “好。”谢昶宸再次将陆遇宁稳当横抱在怀里,无比疼惜,“阿宁,你也休息会儿,剩下我来处理。” 鼻尖的血腥气息被清冽的香气覆盖,陆遇宁放缓心神,终于感觉肩上的疼痛消弭了几分。 她暗暗叹了口气,无奈至极,本来今天这个情况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她那些小宝贝们的毒液分分钟放倒一大片,要不是地上突然冒出个石头让她踩了个趔趄,怎么可能受伤。 这该死的霉运,究竟还有完没完! …… 盛京。 脸上沾满墨迹,正在苦逼罚抄书的谢玉煊突然打了个连环喷嚏。 “阿嚏,阿嚏——” 该死的,谁在诅咒本皇子! 侍奉的太监连忙道,“哎哟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别是着了凉……奴才给您擦擦。” 谢玉煊接过太监手中的帕子胡乱摸了一把脸,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小德子,你快去禀告父皇,顺便给太傅说说,我悬梁刺股,没日没夜地学习,‘不幸’感染了风寒,太医说需得静养,‘不得不’歇息上几日!” 太监有些为难,“殿下,这……太傅大人和陛下怕是不会信吧?” 谢玉煊道,“你不说怎么知道,快去快去!再写下去,本皇子的手都快瘸了!” “嗳!奴才这就去!” 太监走后,谢玉煊看着面前一叠叠字迹未干的“成果”,双眼汪汪含泪,皇兄,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不在,父皇就可着我一个人磋磨,实在快遭不住了。 第137章 抛夫弃子 菰州。 “你说多少?咳——” 陆遇宁惊愕地睁大眼睛,成功被药汁呛到,“咳咳——” 谢昶宸连忙给她拍背顺气,同时用帕子擦掉呛出来的药液,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阿宁,慢着点,本来你身体都还没好全,现在又受了伤……都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好,下回千万记得带上我,别独自涉险……来,喝点补血的红枣莲子鸡汤……” 他紧紧皱着眉头,莫名其妙开启了温柔贤夫的唠叨模式,听得陆遇宁一个头两个大。 她连忙叫停,“等等,这个暂且不论,你刚才说多少,两万?!我没听错吧。” 谢昶宸颔首,“没错……小心烫。” 陆遇宁低头喝了一口汤,叹为观止,“这可真是……要是他们再多豢养些私兵,你这个太子的宝座怕是坐不安稳,幸好清剿还算及时。” 前两日宋府满门覆灭,那么大的阵仗,周围的百姓自然是众说纷纭,议论不休。 菰州知府知道其中内情,自然是惶恐不安,胆战心惊,在他的管辖下出了“意图谋逆”这样的大事,还直直撞到太子殿下面前。 让人听着都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他恨不得长跪于胥年居外,生怕晚上几分,乌纱帽伙同人头就分了家。 谢昶宸还算宽容,并未夺众人官职,只依律处罚后,让他搜寻并配合着清剿逆贼,以戴罪立功。 陆遇宁问,“诶钧之,你觉得这事真的同二殿下有关吗?” 谢昶宸喂完汤,又专注给陆遇宁手臂上的伤口涂药,轻飘飘道,“不是他。” 陆遇宁好奇,“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如此笃定。” 谢昶宸抬起头,笑了笑,“阿宁,我只是失去了记忆,不是失智,并不会影响对事的判断。” “宋义康此人,常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见人见鬼,话分两头,滴水不漏,他看到我后,就知晓必死无疑,且后路尽断,自然要设法给我找些麻烦,煊儿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谢昶宸是个对权利极为贪恋的人,要求有绝对的把控力,那么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对于任何可能的威胁都会保持高度的警惕。 出了这种事,就算不尽信,必定也会疑神疑鬼,查上查下。 甚至会出现兄弟反目,父子相残的情况,这一来二去,自然给了他身后的主子喘息谋划之机。 等到谢昶宸再察觉不对,早就为时晚矣。 陆遇宁实在不懂这些弯弯绕绕,“那你觉得幕后之人是谁?” “谢茂。” “为何?”陆遇宁险些都没有想起这个人来。 她与谢茂打过两回照面,说话行事的确是滴水不漏,且风度翩翩,没有一点王孙贵胄的架子,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谢昶宸道,“自我失忆后,谢茂拖着病体‘满怀愧疚’地来看过两回,言辞恳切,恨不得替父赎罪,但他太假了,与其说是关怀,倒不如说想看看我真的失忆与否,或者干脆就死了。” “晋王很得先帝喜爱,谢茂也曾是先帝最爱的孙儿,离皇位仅一步之遥……若说谁想看父子兄弟反目成仇,好做那幕后的黄雀,他不遑多让。”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却偏偏百密一疏。 陆遇宁道,“这样啊……那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去处理这些事儿?” 他此次来虽带了暗卫和麒麟禁卫,但终究人数不够,处理起来有些掣肘,还是要回到盛京才能更好的发号施令。 “嗯。” 谢昶宸低落地应了一声,不高兴地嘟囔着嘴,“好不容易丢下公务出来一趟,我本来还想多陪陪你的。” 他在陆遇宁没受伤的地方蹭来蹭去,仿佛有肌肤饥渴症,黏黏糊糊,腻歪得不行。 “阿宁,你要同我一道回去吗?” 陆遇宁想了想,“暂时不了,我要陪师兄们回神医谷,也好久都没见老头子和师娘了。” “这样啊……” 谢昶宸有些失落,但还是努力扬起笑容,“那你同我给师傅师娘问声好,菰州的美酒很是不错,不知师傅可否喜欢?你回去时带上几坛,也算是徒婿的一点心意。” 陆遇宁捧住谢昶宸的脸,轻轻吻啄了一下,“不愧是我男人,就是体贴周到,酒和肉是他老人家的最爱,你算是送到心坎上了。” 谢昶宸耳朵尖尖泛起羞红,内心充斥着满足和幸福,更加“变本加厉”地撒娇。 “我会想你的,很想很想,你早点回来好不好?不久后就是七夕了……” “我已经狠狠‘批评’了父皇,他不会再派些乱七糟八的人来惹你不开心了。” 陆遇宁挑眉,“陛下没骂你?” “自然没有。” 陆遇宁实在是无数次惊叹于昭锦帝宠儿无下限的做派,她要是有个这样的儿子,她绝对让他左右脸肿得一样对称。 “不关陛下的事,我也不是因为这个事不开心。” 她捏了捏谢昶宸的脸,轻轻哼笑,“从答应嫁给你那刻起,我就知道会有许许多多的麻烦束缚,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会怕不成?” “那是自然,我的阿宁最勇敢,什么都不怕。” 谢昶宸语气柔软温柔,垂下来的黑眸沉沉,更加用力拥紧的动作泄露出他的一丝不安。 只是…… 他会害怕。 害怕他一时疏忽,没有及时赶到,没能护住她,让她伤痕累累。 皇室的确有着数不清的繁琐规矩,半点儿比不上外面自由洒脱,他也害怕她最终会感到厌烦,日渐消磨的爱意不足以让她放弃外面的海阔天空。 若她最后一走了之,他该怎么做才好? 难以理清的理智和情感在痛苦地拉扯,明明知晓不该绑着她,但私下里又很想要让她这辈子都无法离开他。 永远二字的诱惑太致命了,谢昶宸难以从其中挣脱,只能放纵自己清醒地沉沦着。 他脑子里甚至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他能怀上阿宁的孩子就好了。 再怎么,阿宁也不至于抛夫弃子…… 第138章 被秀一脸 神医谷,后山。 此处风景幽深,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光点,即便在炎炎夏日,也自有一番清凉。 宋祈年蹲在刚起的坟茔边,静静凝视着墓碑上的字,什么话都没说,背影显得微微颤抖。 封子胥始终安静守在他的身后。 邓芷柔叹了口气,拍了下陆遇宁的肩,“走吧宁儿,让他们独自待会儿……” “嗯。”陆遇宁跟着邓芷柔向外走,脚步略显沉重,不多时又回头望了一眼。 “师兄不愿治疗,这次将他哥哥下葬后就更是消沉,师娘,您说……” 陆遇宁似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话头。 邓芷柔轻轻握住陆遇宁的手,“宁儿,人各有命……小年不是个小孩子,他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如若他的病能治好,我和你师父倾尽神医谷之力,都会为他诊治。” “可如今,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陆遇宁又何尝不知,她揉了把脸,又沉沉叹了口气。 “走吧,也别在小年面前挂着张苦瓜脸,他必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陆遇宁挽着邓芷柔的手臂,靠得很近,呢喃道,“师娘,你和师父一定要好好的。” 邓芷柔捏了捏她的鼻尖,轻笑道,“你出去一趟怎么变得如此啰嗦,我和你师父能有什么事,你同太子好好的,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钧之送给您的那些首饰衣衫不喜欢吗?都不见您穿戴。” “老都老了,穿戴那些个鲜艳的也不合适,太子的一番心意我收下了,你回去时也替师娘说声感谢。” 陆遇宁皱起眉头,“哪里老了!您就算上了年纪,也还是个大美人,稍微一打扮绝对迷了师傅的魂,哎呀,您跟我来!” 邓芷柔几乎是被拽着走的,她含笑看着陆遇宁胡闹,“好……” …… “师——兄——快——让——开!” 袁可骑着驴横冲直撞,堪堪避开了谷门的数道机关,径直和宋祈年二人打了个照面。 眼看着驴子就要撞上两人,袁可是吓得魂飞魄散,声音惊起了数道飞鸟。 封子胥眼神一凛,身形如箭,借着旁边大树腾空而起,一把将惊慌失措的袁可从驴背上拽了下来,紧接着迅速勒住缰绳,将驴头转向侧边,避免了一场惨案。 袁可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呼!吓死我了,还好没撞到你,师——” 她诧异地瞪大眼睛,“……兄,你的头发怎么了?” 宋祈年霜发素袖,整个人越发清瘦,笑容却清润,“换个颜色而已。” 他不想谈,纵是袁可有万般疑问,也不好问出口,“师兄,你身体还好吧,我娘呢……” 宋祈年道,“无碍,师娘同小宁在一处,应当在卧房。” “那我去找她们!”她继续蹦蹦跳跳地跑去寻人。 封子胥拴好驴子,过来看到这一幕,虽未明说,可冷峻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愉。 宋祈年怎么看不出他的心思,“你同小可置什么气,她就是小孩子心性……再说了,我也没伤着,好不容易大家都在,你别摆脸色,她从小到大就怕你。” 封子胥拢好他的披风,冷着脸应了一声。 宋祈年知道他听进去了,勾住他的手,也朝着那边走去。 早就跑远的袁可悄然松了口气,幸好溜得快,没撞到三师兄,要不然二师兄不得剥了她的皮。 真是吓死个人! “娘,大白天你锁着门干嘛呢,你乖女儿回来了!” 袁可敲门的手还悬在空中,门就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 一道婉约的身影映入眼帘,成功把她吓得朝后面蹦了两步,“你是谁?!” 眼前女子并不算年轻,眼角虽有几道浅浅的皱纹,却像是岁月的馈赠,增添了几分成熟与韵味,面上薄施粉黛,搭配上华贵的云锦,更加衬托得气质婉约,乍一看,仿佛只有二十芳华。 “……娘?”袁可张大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邓芷柔轻轻在袁可脑袋上敲了敲,“出去玩野了,连娘都不认识了?” 袁可这才回过神来,捂住额头嘿嘿傻笑,“那哪能啊,也就是初看时有些震惊,看这熟悉的感觉、高贵的气质,必定是我最最爱的娘亲啊。” 邓芷柔嗔怪道,“又胡说。” “嘿嘿,不过娘,你今日怎么想起来打扮一番,今日也不是您或爹的生辰啊。” 陆遇宁从后面走出来,“怎么样,我的手艺,好不好看?” 袁可竖起大拇指。 宋祈年亦点头,轻笑道,“好看,不过师娘如此,倒显得师父有些高攀了。” 说曹操曹操到,几人围着邓芷柔之际,背后就传来袁化的声音。 “你们几个围在这儿干嘛,自己找点活干,白吃饭的吗,药圃的水还没浇——” 袁化捋着胡须,话还没说完,陆遇宁几人纷纷转身,直勾勾地看着他,还笑得别有深意,令人直冒鸡皮疙瘩。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兔崽子……”袁化正打算每个人敲一下,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朝两侧退开,将邓芷柔露了出来。 和陆遇宁预想得差不多,袁化先是一愣,随后表情明显诧异,连嘴皮子都不如骂人时利索,“芷,芷柔……?” 袁可首先带头起哄,“哟哟哟,爹你别是害羞了~” 宋祈年露出善意的笑容,连封子胥也浅浅勾起唇角,余光将他的笑容收入其中。 希望阿年一直能如此开心。 陆遇宁将邓芷柔推到袁化怀中,意有所指,“师父,今日晚膳我们自个儿解决,师娘难得有好心情,您不得奉陪下吗?” “宁儿。”邓芷柔甚少被如此起哄,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 袁化绷着一张老脸,莫名僵直了身子,抱也不是,不抱也也不是。 袁可了然地朝众人眨眨眼,“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马上就退下……爹娘,您二位随意。” 几人飞快溜走,进房地进房,上树地上树,默契无比。 徒留下袁化和邓芷柔愣愣对视,老脸隐隐发烫。 两个人孩子都老大了,却莫名像回到了年轻时候,羞涩又温情脉脉。 第139章 押入大牢 盛京。 谢玉煊凭借着他那“独树一帜”的聪明才智,成功摆脱了抄写功课的“酷刑”,轻松地拎着一把重剑,在宽敞的院子里自如地比划着。 身姿犹如行云流水,与他握毛笔时的笨拙姿态简直是天壤之别。 颇有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既视感,比起读书写字,他还是在舞刀弄剑这种体力活上,更加得心应手。 有太监恭敬来禀,“殿下,太子殿下回来了,陛下宣您去御书房。” 谢玉煊眼睛一亮,将剑随手甩给太监,“真的,我这就去!” 太监险些被剑攮进地里,脸上表情格外吃力,艰难地将剑拖过去放好。 呼,好重好累,殿下真是神力啊…… …… 谢玉煊兴高采烈地蹦跶进勤政殿,还没来得及说话,迎面而来一道凌厉的风声,他凭借多年“挨打”的经验,轻松且灵活地闪避而过。 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碎片四散飞溅,如同惊雷一般响在众人心中。 四周的太监见状急忙跪下,“陛下息怒!” 昭锦帝面色沉肃,厉声喝道,“逆子,你还敢来!” “??”谢玉煊一头雾水,懵逼得不行。 逆子,这是在说他? 他干什么了,不就是躲懒了两天吗,父皇和太傅明明亲口同意的,怎么就成逆子了? 还有,明明是父皇唤他来的,何谈敢不敢? “跪下!” 谢玉煊虽然不解,但还是条件反射地跪下,疑惑地挠挠头,“父皇……” “别叫我父皇,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清楚!” 谢玉煊怀疑自己还没睡清醒,他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吧,为毛父皇和皇兄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难道他梦游的时候干了?不至于吧,不应该啊…… 遇事不决,认错为上。 谢玉煊顿时换了一副嘴脸,抽抽噎噎,“父皇,儿臣知错了……我不应该趁您不在的时候偷溜进御书房,拿走您的离弦弓,儿臣只是借用着把玩下,过两天就给您送回去……” “也不该薅‘阿猛’的毛,谁让它没事来啄儿臣的手,儿臣只是反击回去罢了。” 阿猛是一只威武的海东青,谢元灏养了许多年,凶猛异常,旁人都不敢近身。 “还有,儿臣也不应该在母后面前说您的坏话……” 谢玉煊老老实实将自己偷偷犯下的罪行交代得一干二净,可谓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让人听到都感觉格外滑稽。 谢元灏越听越嘴角抽搐,这出戏险些唱不下去。 这个傻小子,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他就说阿猛近些时日怎么光秃秃的,居然还敢向锦儿告他的状,真是好一个“大孝子”! 在现场的肃穆气氛几乎维持不住之时,谢昶宸道,“都退下!” “是。”太监宫女们忙不迭退下。 等所有人都走后,谢玉煊还在装模作样地抹眼泪,却眼尖地看到父皇和皇兄的表情从愤怒严厉转为平和,还夹杂着点淡淡的无语,没有半分责怪。 他灵机一动之下动了一下,才勉强、稍微觉出点儿不对劲。 父皇和皇兄是在……做戏吗? 果不其然,下一秒,谢元灏面色未变,却厉声呵斥道,“逆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屯兵,意图谋逆!” 谋逆?! 谢玉煊狠狠被震惊到了,一张嘴张得老大,什么玩意儿,谋逆? 不是他妄自菲薄,就算有七八个谋士给他谋划,他这个脑子也干不出来谋逆这么大的事儿啊。 父皇和皇兄别是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这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他真的木知啊…… 不对,这是那个杀千刀的竟敢污蔑他,等他抓到,绝对要将此人大!卸!八!块! 以解心头之恨! 谢玉煊顺从自己的心意,大声哭嚎道,“父皇冤枉啊,儿臣绝无此心!” 谢昶宸眼神示意他站到旁边去,谢玉煊非常有灵性地蹦跶开,下一瞬,瓷器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砰”地巨响。 “逆子,你无此心,那这个是什么!你自己看,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朕怎么生出你这个逆子!” 外面的太监宫女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果他们没听错的话,陛下是在说二皇子……谋逆? 怎么可能!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二殿下是最和善不过的,对待宫人从来都是有说有笑,从来没有发过任何脾气,如何会意图谋逆? 可陛下乾坤决断,也从未冤枉过好人,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儿子,难道此事是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盛京怕是要变天了。 有得过谢玉煊恩惠的太监壮着胆子道,“师父,您看这……”可要去通知皇后娘娘? 赵海川看出他的意图,拧眉,“陛下正在气头上,你此时去唤娘娘来做什么?再者,后宫不得干政,娘娘来也于事无补,歇了你的心思。” “是是。” 太监连忙闭了嘴,但嘴里还喃喃道,“二殿下怎么会谋逆呢……” 赵海川面上不语,心里却觉出点不对味儿来。 先不说陛下对几位殿下有多好, 就说以二殿下的心性,也不可能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 “赵海川。” 赵海川急忙进去,恭敬道,“奴才在。” “着人将这个逆子押入大牢,等候发落!”谢元灏面上威压甚重,眼里全是失望,处置也毫不留情。 谢玉煊似乎震惊极了,眼底全是憋屈伤心难过,“父皇,儿臣没有做过的事情您为什么不相信啊!为什么啊!我恨您!!” 最后几个字明显能听出已经破音。 谢元灏:“……” 谢昶宸:“……” 谁让这小子自由发挥的,也太假了。 谢元灏厉声道,“压下去!” “是。”赵海川十分公事公办,“二殿下,得罪了。” “父皇~~儿臣冤枉啊~~~~冤枉~~我恨您~~恨您~~您~~~~~~” 人都走远了,空气中都还回荡着哭喊声,仿佛上演了一出窦娥冤。 谢元灏和谢昶宸的心情难以形容,二人莫名后悔让他来出演这场戏。 想象里气氛紧张严肃的审讯,怎么被他弄得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令人哭笑不得。 第140章 禁足皇后 虽然戏有点拉胯,好歹另外一个主角的演技不错,想要的效果还是达到了。 才过小半天,昭锦帝在御书房雷霆震怒,以“谋逆”罪名将二皇子下了大狱,皇后前去求情,反被禁足于凤仪宫的事就传遍了朝野。 不少大臣对此半信半疑,二殿下真的能做出此等大事? 还有,陛下如此宠爱中宫,二人常年将乾宁殿当家一般,大大地违逆祖制,如何舍得将皇后禁足于凤仪宫? 不信,再看看…… 自然,这其中也有幸灾乐祸的,听闻此事喜上眉梢,巴不得立马进言,废了二皇子。 众人各怀心思,却不约而同齐聚御书房。 “陛下,臣以为此事事发突然,一人的供词不足以给二殿下定罪,还请陛下明察秋毫,慎重决断。” “臣附议!二皇子向来心思纯善,体贴兄长,孝顺长辈,更有甘愿自伤其身为太后解毒之举,断不是那等包藏祸心的鼠辈,还请陛下彻查!” 看到昭锦帝面上似乎有动容之色,有个官员忙不迭道,“陛下,微臣以为,二皇子勾结商贾,借疫患之事不择手段大肆盈利,以作豢养私兵之用,此举简直是藐视朝纲,置国家法度于不顾。若不加以严惩,何以服众?” 昭锦帝淡淡瞥了那人一眼,“那依爱卿所言,该如何处置二皇子?” 说话的只是个新晋小御史,以前都没多大资格进御书房,显然没想到皇帝会当场点名询问他的意见,他激动得手脚发颤,铆足了劲儿表现。 “回陛下,依微臣愚见,二皇子行谋逆之举,实属大逆不道,应当废为庶人,逐出盛京,流放苦寒之地!” “再者,此事明面上虽为二皇子所为,但背后未必没有人指使,太子殿下素来与二殿下交往过密,可能也参与谋反……” 他话还没说完,前面的所有大臣忽然齐刷刷转过身来,目光凉凉地盯着他。 眼神中明晃晃带着“你在放什么屁”的意味,连他的顶头上司也满是警告。 御史被盯到头皮发麻,骤然卡了壳。 “微臣……” 昭锦帝幽幽开口,“哦?爱卿是觉得太子也参与谋逆之事,意图朕的皇位?” 霎时间,御书房所有大臣纷纷跪地,“陛下息怒!” 张御史心一个咯噔,扑通扑通直跳,慌乱不已,“陛下恕罪,臣无此意!” 有大臣出列,“陛下息怒,张御史只是一时失言,并无污蔑太子殿下之意。” 无人察觉的角落,他暗自睨了张御史一眼,蠢货,这种时候能提太子吗? “是吗?” 昭锦帝沉下脸,目光凉凉地扫过底下众人。 “朕就两个儿子,张爱卿认为太子与二皇子皆有谋逆之心,岂非是在指责朕教导无方?” 此言一出,张御史被吓到面如土色,“陛下恕罪,臣绝无此意!” 昭锦帝道,“来人!传朕口谕,御史张今御前无状,廷杖四十,永不录用,至于为他求情的白爱卿,就好生在家歇息。” 众人心下一凛,御史乃言官,上书无罪,以往就算说了陛下不爱听的话也不会受到惩罚。 如今这番重罚,已经算得上是杀鸡儆猴了。 看来陛下对此事已有决断。 果然,昭锦帝道,“退下吧,此事不必再提。” “是。” 出去之际,有人暗暗交换了个眼神,看来皇帝真的是认为自己儿子办了错事,只是一时还忍不下心来。 看来要尽快通知世子。 该进行下一步了。 …… 凤仪宫。 “母后可在?” 门口侍卫朝谢昶宸恭敬行了一礼,“回殿下,皇后娘娘正和几位娘娘一同‘下棋’。” 谢昶宸颔首,“嗯。”随即抬步走了进去。 与外人想象中禁足的幽怨苦闷不同,凤仪宫其实颇为热闹,欢声笑语连绵不绝。 良妃道,“娘娘,您可不能再耍赖了,再这样,臣妾不同您玩了。” 淑妃也连连点头附和,“就,就是,臣妾都,都输光了……” 邝婉清也知道自己理亏,连忙哄着,“好好好,本宫错了,这次绝对让小怜儿多赢两把。” 淑妃轻轻“哼”了一声,“这,这还差,差不多,娘娘真,真坏。” 说是“下棋”,其实是几人凑在一起打博古叶子牌。 贤妃身子不好,时常三病两痛,不能陪她们打得尽兴,所以其余三妃就喜欢找皇后一起,只不过之前没玩一会儿,就会触发“皇帝来寻”的事件,更玩不起劲儿。 如今皇后被“禁足”,正好给了她们姐妹尽情玩乐的机会。 几人索性就在凤仪宫住下,各种有趣玩意儿层出不穷。 贤妃脸色略苍白,歪在一旁的摇椅上陪着众人玩耍,顺便也晒晒太阳,因此也是最先看到谢昶宸来的。 “……太子殿下?” 众人向后看去,却并未起身,邝婉清朝他招招手。 “宸儿来了,快过来坐。” 谢昶宸走到众人面前,“参见母后。” 同时给四人问安,“贤母妃,良母妃,淑母妃,德母妃安好。” 谢昶宸从小也是四妃看着长大的,幼时偶尔调皮,各个宫禁也跑了个遍,和她们自个儿的儿子也没什么两样。 他失忆之际,四妃也时常去看望,这一来二去,便很快熟稔了起来。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难道说宁儿没回来,你无处可去了?” 邝婉清一边打趣着,手上动作也未停。 在这个氛围中,谢昶宸也多了几抹轻松祥和,道,“父皇说母后您受了委屈,让儿臣过来瞧瞧,不过依儿臣看,您倒是比先前更自在。” “没你父皇,本宫当然自在不少。” 邝婉清问,“煊儿如何,没高兴傻吧?” 谢昶宸有些无奈,“差不离了。” 外人看来,二皇子被下狱,皇后被囚禁,可实际上,一个“暗度陈仓”到太子府吃喝玩乐。 另一个摆脱难缠的夫君,和众姐妹逍遥快活,比之前还要畅快几分。 起码对于谢玉煊而言是如此,他这段时间被“关大牢”,再也不用看那些无聊的书,也不用见太傅的黑脸,如何不开心! 更何况,皇兄府中有的是奇兵利器,他犹如回了快乐老家。 第141章 青涩太子 神医谷。 这段时日袁化和邓芷柔仿佛是重回恩爱巅峰,腻歪得不行,也看得陆遇宁眼睛直抽搐。 终于,在无数次看到众人成双成对恩爱后,她愤怒地背着小包袱,预备“离家出走”。 袁化道,“下次回来多带几壶酒,你师傅我还没尝过宫里的御酒,想来我那个好徒婿应该不会吝啬。” 封子胥惜字如金,“慢走。” 宋祈年道,“路上小心,最好走官道。”虽然她最近运气好了不少,但是还是比常人倒霉许多。 至于袁可,某人正在外逍遥,根本没空来管她。 陆遇宁似笑非笑,“呵,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遂转身离开,丝毫不留恋。 说实话,家里这些人从来没让陆遇宁产生舍不得离开的情绪,从老到小都是些神金,久待不得。 这次陆遇宁回到盛京先是去镇国公府看望过席丹臣等人才转而去太子府,后日才是七夕,她也不算爽约。 本来她是打算规规矩矩从正门进的,但莫名灵光一现,想到一个好主意。 哼哼,这个惊喜他绝对喜欢! …… 自从上次一番大动作后,朝中有些动荡,谢元灏和谢昶宸父子俩趁机揪出不少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处理完谢茂请旨入京的折子,回到太子府已经是申时。 严忠按照惯例在门口将谢昶宸迎下来。 “阿宁还没回来吗?” “……老奴并未见到大人的踪迹。” 严忠心下有些无奈,一日三遍地问,他又不能给殿下把媳妇儿变回来,唉…… 谢昶宸期待落空,眉宇间顷刻间布满阴云,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几分。 后日就是七夕了,她明明说过会回来的,哼,说话不算数! 负心女! 严忠小心翼翼伺候着谢昶宸进府,心底也有些崩溃外加胆战心惊。 殿下如今就像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大人再不回来,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谢昶宸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才勉强说服自己,可能是阿宁路上耽搁了,绝不可能是不在意与他的约定。 对,阿宁是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 他们约定过的…… “你先退下。” 长时间的劳心劳力让谢昶宸额角有些抽痛,打算休息片刻再说,谁知刚进门,他就闻到一股妖冶的馨香,直直冲入鼻腔,带着极致的魅惑意味。 谢昶宸骤然冷下脸,周身皆带着阴沉的气息。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不入流的招数,但也没想到这样的居然会出现在太子府。 “严忠!” 一听这个语气,严忠就知道坏事了,立马推门进去,“老奴在!” 谢昶宸的语气仿佛压着滔天怒火,“你这个总管如今当得是越发好,什么人都能进——” 话没说完,里殿就传来一道带着睡意的慵懒声音,“钧之,怎么了?” 霎时间,犹如冰雪消融,严忠的冷汗也不流了,腿也不抖了。 大人回来了,老天保佑! 他真应该去烧香拜佛,礼敬一下神明,大人回来的可正是时候啊。 谢昶宸只愣了一瞬,便挥手,“下去。” “嗳!”严忠非常有眼力见儿地退下,并关上房门,一套动作做得是熟练无比。 陆遇宁等谢昶宸等得睡着了,轻轻打了个哈欠,睡意未消。 “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严总管做错什么了?” 先前那股魅惑异香陡然变了意味,谢昶宸心脏砰砰直跳,感觉手脚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待看到陆遇宁身上的衣裳,他更是瞳孔一震,鼻腔又痒又热。 一道鼻血径直流了下来。 陆遇宁:“……” 她无奈至极,“钧之,你何时能有点出息,我只是披了个你的外袍而已,你这副模样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一丝不——” “阿宁,别说。” 谢昶宸红着脸快步走到床榻边,轻轻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其实也不怪谢昶宸没出息,实在是陆遇宁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试想房间内香气弥漫,一个绝世美人躺在你的床上,姿态慵懒,眼中可见朦胧睡意,身上属于你的外袍松松垮垮,隐隐可以窥见窈窕的曼妙身姿,关键此人还是你的心上人,认定一生的爱人。 这样的场景,对任何一个男子都是极致的折磨。 小谢昶宸有心无力,起不了反应,但谢昶宸如何能不为之动容呢,周身气血翻涌,流鼻血已经是最为克制的反应了。 陆遇宁单手撑着额头,漫不经心点了下谢昶宸身上的穴,止住他的鼻血。 “钧之,我劝你练练,新婚夜你再如此没出息,我就把你踹出去。” “别!” 谢昶宸心一紧,急忙保证道,“阿宁,我会努力的……” 从明天开始,他就多找些避火图来研习,到时候绝对不让阿宁失望! 陆遇宁勾了勾他的下颌,“看到我回来,开心吗?” 谢昶宸眼睛亮亮的,“开心。” “来,表现一下。” 陆遇宁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到他的唇上。 “我……”谢昶宸仿佛被钩子勾了一下,心中陡然涌起一抹狂喜与慌乱,阿宁怎么这么好,可是他……不怎么会。 他懊恼得不行,平时就不该批那么多没用的折子,多看几本话本也不至于如此。 谢昶宸抿了抿唇,暗暗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他就这样蹲在床榻边,鼓足勇气,缓缓仰头吻上了陆遇宁的唇。 或许是经验不足,外加分离数日的缘故,谢昶宸的动作稍稍有些笨拙急躁,甚至在触碰到香甜的瞬间差点失控,险些磕到陆遇宁的唇。 但陆遇宁完全没有在意,甚至在他要退后的时候主动前倾几寸,动作里带着一丝鼓励意味。 等到唇瓣分离,陆遇宁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调侃意味。 “你还是一同练练吧。” 先前只是羞涩不好意思,失忆后却活像个没成熟的柿子,随便啃一口,又青又涩。 属实缺少滋味。 —— ps:虽然男主失忆前后都是一副傻样,但失忆后的他还带着“亲吻经验不足”的debuff,大家多多包涵,实践出真知,以后多练练就好了(滑稽),必定让女主满意得不行。 第142章 偷偷学习 “殿下,殿下?” 严忠属实满头雾水,大人都回来了,怎么殿下还一副被霜打了的茄子模样。 并且比先前更蔫了几分。 按理说殿下应当兴高采烈地陪大人过七夕才对啊,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内殿门窗紧闭,光线昏暗,安静地呼吸可闻,谢昶宸仿佛一樽放在角落里等着落灰的木雕,整个人身上散发出难以言表的幽怨之气。 “严忠。” “嗳,老奴在呢。” 严忠竖起耳朵,恭敬地等着吩咐。 “给孤找些避火图、情爱话本,有多少要多少。” “?” 严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听错吧。 他那英明神武、智绝卓伦、杀伐果断的殿下,居然主动要……避火图? 嘶,以前也没看出殿下有这方面的需求啊。 不过…… 严忠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寻常男子,十三四岁家里就会安排服侍的丫鬟,以通人事,殿下素来病弱,在这方面是个例外。 如今殿下已年满二十,与大人的婚期渐近,考虑这方面的事也无可厚非。 就是大人昨日才回来,殿下这也太急切了些吧。 纵然心中万般思绪,严忠面上仍是不露分毫,毕恭毕敬地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寻。” “隐蔽些。” “是,老奴明白。” 等关上房门,严忠莫名想到一种荒谬的可能,殿下别是被大人……嫌弃了吧? 严忠懂了,悟了,并且了然于心。 作为殿下最值得信任的心腹,他绝对会守口如瓶,为殿下保守住秘密! “严总管,去哪儿啊?” 陆遇宁难得早起了个把时辰,正和谢玉煊切磋箭术。 看到严忠脸上带着迷之笑容,陆遇宁好奇地问了一句。 谢玉煊也收起弓箭,“皇兄在干嘛呢,大清早就不见人影,今日不是休沐吗?” 严忠瞬间收敛起猥琐笑容,正色道,“殿下在殿内处理些公务,老奴现下去办点要事。” “这样啊,那你快去吧,宁姐,咱们继续……” 对于这个说法,谢玉煊没有丝毫生疑,反正皇兄每天除了折子就是政务,无趣得很。 倒是陆遇宁看着严忠匆忙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 七夕是属于有情人的节日,也正好是当今皇后的生辰。 若是以往,这一日的皇宫总是热闹非凡,昭锦帝必会为皇后策划盛大的宴会,遍邀皇亲国戚与命妇共襄盛举,丝竹管弦之音响彻长夜。 帝后夫妻俩是何等恩爱和睦,但今年却偏偏…… 宫人看着沉寂空旷的深宫,长长叹了口气。 二殿下真是糊涂啊。 凤仪宫。 前殿无人问津,后殿却灯火通明,好不容易把几个妃子“撵”走了,谢元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墙越窗,当那等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也亏得他是皇帝,要不早就被巡守的侍卫插成了刺猬。 他前脚到,后脚谢云蘅也到了。 “参见父皇,母后。” 谢元灏笑容和蔼,“蘅儿也来了。” “母后生辰,女儿岂有缺席之理?” 谢云蘅独自前来,拿出随身携带的锦盒,“此乃女儿的一点心意,恭祝母后千岁、凤体永安!” 邝婉清接过锦盒,摸了摸谢云蘅的脑袋,笑着道,“看来还是小棉袄最为贴心啊。” 话音刚落,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母后这话,倒像是责怪儿臣这个做兄长的。” 谢昶宸身后扮作小太监的谢玉煊也不乐意了,“是啊,儿臣和皇兄也没忘的好吗,还专程请宁姐一道给母后过生辰,母后心中却只有皇姐,煊儿不高兴了,哼!” 谢玉煊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心思全挂在脸上,带着孩子气的一番抱怨引得众人啼笑皆非。 连陆遇宁也微扬起唇角,天下父母子女,若都能如此和谐,也不会有那么多怨怼。 “宁儿也来了,快进来,早就想寻你来说说话,却一直不得空。” 邝婉清笑意温柔,牵过陆遇宁的手朝里面走去,几个大男人亦步亦趋地跟上,却被横空拦住了。 “今儿此处没有皇上太子,自然也没有便饭可用,晚膳时间快到了,你们父子几个自个儿想办法,咱们母女三人可是不会动手的哈。” 谢玉煊笑容一垮,“啊,母后,可是儿臣也不会下厨啊……” 邝婉清微微一笑,“那就是你们要解决的问题了。” 说罢,便“无情”地关上了门,留下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谢元灏虽然不是受宠长大的皇子,但也是天潢贵胄,十指不沾阳春水,恐怕连锅碗瓢盆都认不全。 谢玉煊就更不用说,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懂,琴棋书画诗酒花不会,唯一擅长的就是舞枪弄棒。 此刻看着厨房一堆食材,他只得眼巴巴地看向谢昶宸,“皇兄……” 谢昶宸:“……” 谢元灏站在厨房,负手而立,仿佛是巡视兵卫的威武将领,可眼底也是罕见的迷茫。 他拍了拍谢昶宸的肩,“宸儿,能者多劳,父皇相信你可以的。” 被寄予厚望的谢昶宸能如何,还不是只有撸起袖子当厨子。 他记得自己没下过厨,但失忆后看到菜竟然也不陌生,上次在胥年居给师兄们做的也能入口。 看来,他也不是样样都不行的,那方面多练练也绝对行! …… 不多时,色香味俱全的十几道菜端上了桌,成功收获了一桌子人崇拜的目光。 他们就知道宸儿\/皇兄一定能行! 对此,谢昶宸表示,谢谢,但不是很想要这种崇拜。 “托母后的福,儿臣也算是尝到了皇兄的手艺……唔,真好吃!”谢玉煊抱着一根猪蹄啃得满嘴流油,有种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饥饿感。 谢昶宸失忆后记忆有缺,可能不记得去年谢元灏寿诞,他只做了一碗长寿面,如今却是满汉全席,琳琅满目。 这家庭“帝”位,也算是很明朗了。 谢昶宸道,“这碗长寿面是儿臣同阿宁一同制成,母后您尝尝。” 陆遇宁就这样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她分明只是中途过去监工,何时动过手? 不过顶着邝婉清慈爱的目光,陆遇宁只能硬着头皮道,“没错,是我和钧之一起做的,您趁热尝尝味道如何?” “宁儿有心了,今日是本宫最舒心的一个生辰,多谢你一直陪着宸儿。” 陆遇宁道,“娘娘言重了,钧之很好。” 第143章 共度七夕 一顿饭吃得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帝后全无架子,就好似寻常人家的慈爱父母。 陆遇宁没有感觉到任何生疏,共同陪皇后度过了这场极为温馨的生辰。 “今儿是七夕,宸儿你也别在母后这儿耽搁了,去和宁儿逛逛灯会,赏赏夜景……” 知子莫若母,邝婉清早就看出自己儿子有些坐立不安,恐怕是安排了什么惊喜,怕耽搁了时间,却又不好开口离去。 果不其然,谢昶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那母后您好生休息,儿臣先告退。” “诶?”陆遇宁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谢昶宸拉走了,动作颇为急切。 谢玉煊脑袋发懵,下意识地追出去,“皇兄等等,你走了我怎么走啊!” 他本人还在“禁足”,现在明面上是谢昶宸的“太监”,哪有主子走了,太监还独自磨磨蹭蹭的。 谢元灏一把将要蹦跶出去的谢玉煊拉回来,“急什么,陪你母后说说话,等会儿着人带你出去。” “那好吧……” 谢玉煊抱着圆滚滚的肚皮,嘿嘿笑道,“正好儿臣撑得不行,现下也不想走,要是不小心睡着了,母后可不能让儿臣睡地铺啊……” 谢元灏和邝婉清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他们二子一女,大儿子聪慧过人,女儿沉静自持,就这个小儿子每天无忧无虑。 说好听点是大智若愚,但真就是个天真的傻小子,每天乐呵呵的,遇到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不过也好,傻人有傻福。 生在皇家,这样的性子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 “你要带我去哪儿?” 陆遇宁还是头一次见到太子带头违反宫规,在宫禁里奔跑的。 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非要搞得火烧眉毛一般。 谢昶宸的呼吸因为奔跑有些微微喘息,但还是透着温柔,“暂时保密。” 这是要弄惊喜? 月色盈盈,夜间丝丝凉凉的风声吹走了盛夏的炎热,陆遇宁感觉还挺有意思的,也就随他去了。 二人身后没有烦人的随从,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谢昶宸吹了一声口哨,远方就传来哒哒的清脆马蹄声,银白色骏马的皮毛在夜色下格外耀眼,正是鲲雪。 谢昶宸踩着马镫翻身上马,随即弯腰对陆遇宁伸出手,“阿宁,上来。” 陆遇宁莫名感觉有些好笑,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张扬开屏的公孔雀,迫不及待展示着自己的雄性魅力。 她将手放进修长的大掌中,下一秒就被牢牢握紧,稍稍用力一带,陆遇宁就坐进了谢昶宸怀里。 清浅的呼吸声撒在耳边,萦绕着清冽的香气,身后是某人炽热的温度,在夏日稍微有些炎热,但对陆遇宁而言,都是头一次的新奇体验。 她顺势歪到谢昶宸怀里,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 “驾!” 一路从喧闹繁华的盛京城向西,夜色更浓,月华如水,耳畔的嘈杂人声也渐渐变成虫鸣声,那些许的燥热感也渐渐褪去了。 陆遇宁的心也变得很宁静,不问去向何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昶宸聊着天。 “钧之,你小时候都喜欢些什么?” 快到目的地,鲲雪的速度也不算很快,谢昶宸将陆遇宁环在怀中,如同拥住了整个世界,胸腔中只剩下满足。 “小时候……”谢昶宸努力回想,脑海还是一片空白,仿佛被人凭空抹去了一般。 他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陆遇宁陡然想起,“哦,都忘了你失忆了。” 主要是这人失忆后不管是处理政事,还是对她的态度,都一般无二,她渐渐地也就没想起来这回事儿。 看来不管失忆与否,人的性子终究是一样的,先前喜欢的,失忆后还是喜欢。 “那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吧,还挺好玩的,想听吗?” “当然想。” 谢昶宸回答地毫不犹豫,“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想知道。” 陆遇宁侧了侧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歪着,“我小时候比较调皮,根本不想学医,经常跟着四师姐摸鱼捉鸡,大半天都找不见人影,有一天,我上山的时候凭空掉进一个洞里……” “师姐根本就没发现,走了老远才察觉到我人不见了,我当时喉咙都喊哑了,她却像是耳聋了一般,深山老林,荒无人烟的不好找,师傅第三天才把饿晕的我从洞里拖出来,据说身边还睡了条毒蛇,没死也算是我命大,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乱跑了,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跟着师傅学医……” 陆遇宁说着说着都感觉有点好笑,谁能想到江湖上还算有名的云神医,从医初衷居然是因为失足意外。 “你说这是不——” 等她侧过头,却看到了谢昶宸眼中难以掩饰的心疼,不禁一愣,“呃……怎么了?” 谢昶宸眼睫低垂,凝视着她半晌没说话。 “我是给你讲趣事来着,难道不好笑吗?” 他双臂收拢,呼吸都微微颤抖,“不好笑。” 陆遇宁转头亲了他一下,声音带着轻柔的安抚,“好啦,是我不好,下次给你讲个更好笑的……”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小时候皮得很,饿两顿也没什么,况且从那之后也没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在也好手好脚地长这么大了。” 其实,事实是从那次之后,她仿佛就觉醒了“倒霉”的“天赋”,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点儿意外。 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算起来,遇到他的这一年,已经是前半生最安稳的时日了。 这也算是老天给她的一点补偿吧。 第144章 恃宠而骄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陆遇宁好奇地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谢昶宸已经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引陆遇宁下马,并肩向前走。 月色盈盈,景色很美,但是前方的一湾湖水更美,清晖晚照,湖面波光粼粼,泛着淡淡的银色光芒,仿佛有无数的星星在跳动。 陆遇宁蹲下来掬了一捧,果然,湖水温暖如春,指尖传来一股暖流。 “你就带我来看这个……”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谢昶宸两眼,“钧之,月黑风高,孤男寡女,你不会是想当对野鸳鸯,与我同浴温泉吧?” “自然不是!” 谢昶宸被呛得咳了两声,即便在夜晚,也能看出他脸颊红得滚烫,“还没成婚,我怎么可能如此孟浪!” 他小声嘟囔着,“再说了,府中有的是温泉,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陆遇宁差点被他可爱笑了。 说他保守吧,日常的亲亲抱抱又没少,可就是永远坚守着最后一步,不越雷池。 难道他认为,没有做到那一步,清白就还在吗? 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陆遇宁心情还不错,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神神秘秘的惊喜在何处?” “跟我来。”谢昶宸牵过陆遇宁的手,从侧方朝上走。 那里有条林间小路,二人双手紧握,谢昶宸在前方探路,陆遇宁优哉游哉地跟在他身后。 片刻后,谢昶宸道,“到了。” 原来此处有个陡坡,下方是从崖壁延伸出去的断崖,刚好悬与镜月湖上方,无树木遮挡,可将湖面的月辉涟漪尽览眼底,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我先下去,你等等。” 谢昶宸说着,不等陆遇宁回应,便率先跃下陡坡,随后向她伸出了双手,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阿宁,跳下来,我接住你。” 陆遇宁其实很想问一句他行不行,但是看他今晚兴致勃勃的模样,又不好打击他的信心。 还是别对男子说不行,本来就不举了…… 左右也治好了大半,偶尔活动下也不碍事。 谢昶宸周身月光倾洒,皎白暗纹锦袍晕上一层蒙蒙的光辉,那微仰着头专注等着她的俊美面容更加无可挑剔,陆遇宁的心不禁一动。 真是个尤物。 她没说话,只轻轻闭上眼,从陡坡上跃了下去。 她知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接住她,他是不会开口的。 果然,就在她跃下的瞬间,谢昶宸坚实的双臂将她稳稳接住,没有任何的晃动。 这一刻,她被力量与温柔紧紧包裹,头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的安全感,两人的心跳声逐渐同频,“砰砰砰”。 “开心了?” “嗯。” 谢昶宸将陆遇宁抱着走向断崖边,然后就地坐下,“阿宁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大群萤火虫,漫天荧光星雨垂落,点亮了整片湖面,也装点了清冷的月色。 原来他准备的惊喜就是这个,确实挺好看的。 不过…… 此等美景,光用眼睛看,还是有点枯燥单调了。 陆遇宁手指点了点谢昶宸的薄唇,“钧之,我看到严总管给你找了不少宝贝,怎么样?学习得如何?” 她笑着补充了句,“你也不必怪他,严总管没告密,是我自个儿看出来的,毕竟我对你的心思还是能猜到一二的,是吧,太子殿下?” 谢昶宸没料到这么快就暴露了,稍稍有点不自然,难为情地抿了抿唇。 “只学到了一点……” 他方看了一点,就觉得这应当是门学问,需得日积月累,细细品味,才能达到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程度。 昨日他虽然看了不少,但只是些皮毛,真的不确定比先前长进多少。 要是阿宁又嫌弃了该怎么办? “一点就一点,良辰美景,我们一起学学?” 谢昶宸脑袋陶陶然,只能感受到一片柔软香甜,不由自主地道,“好……” …… 八月初。 晋王世子谢茂病愈,入京袭爵亲王,也有意请昭锦帝赐婚。 听闻昭锦帝极为看重谢世子,专程设宴相待,并有意让其在京中旧宅完成大婚后方同王妃回到封地,以示皇恩浩荡。 “需要我陪你去吗?” 陆遇宁知道这多半是场鸿门宴,虽然如此在问,但心里早就做了决定。 要是不跟着,上次这人是失忆,这次起码得缺胳膊少腿。 她好不容易弄了个绝世大美人当夫君,可不能东一块西一块儿,要不然都不知道找谁赔去。 “宴会是今晚开始吗?” “阿宁……” 谢昶宸叹了口气,看着从里往外掏“宝贝”的陆遇宁,有些无奈。 “父皇虽已准备妥当,但并不能确保百分百安全,我自己去就行……” 陆遇宁停下动作,肩头上的小金嘶嘶作响,小黑也扬起尾针爬来爬去,一人一蛇一蝎就这样安静看着他不说话。 不可谓不危险。 谢昶宸只坚持了几秒就败下阵来,“好……我们一起去,但要是发生点什么,我来就好,阿宁你千万别冲在前面。” 陆遇宁扬起微笑,将小金小黑重新塞回去,“知道了,太子殿下。” “你啊……”谢昶宸笑容温柔又无奈。 就是吃准了他无法拒绝,才如此“恃宠而骄”,偏偏却又让他分外愉悦满足。 看来在阿宁心中,他应该能排在几位师兄师姐后面,如果什么时候能排在那些个“小宝贝”面前就好了。 只要他活得够久,总会有这一天的! —— ps:我写着写着莫名感觉女主是“食肉动物”哈哈,一天到晚想得就是男主的肉体,而男主喜欢搞点浪漫唯美,属于恋爱脑·纯爱挂(暂时的),因为某人婚后肯定就不会那么想了嘻嘻。 第145章 赴鸿门宴 八月初八。 昭锦帝在太和殿设宴,主角自然是晋王世子以及即将大婚的世子妃,出席宴会的还有黔国公夫妻二人。 陆遇宁和谢昶宸只能算是“打酱油的”。 虽然陆遇宁以这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出现在此处不算特别恰当,不过上面的都没有异议,底下自然不敢有人置喙。 “谢茂参见陛下,愿陛下洪福齐天,万福万岁!” 昭锦帝端坐在龙椅上,“平身吧。” “谢陛下!” 昭锦帝笑容和蔼,似有些感慨,“清淮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如今竟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当真是岁月匆匆,朕也不得不服老了。” 清淮是谢茂的字。 如此一番寒暄之言,谢茂自然会有所表示,当即举杯相敬。 “皇伯父哪里的话,您正值鼎盛之年,何来服老之说,清淮敬皇伯父一杯,祝您福寿安康,寿延永年!” 昭锦帝满意地点点头,饮下杯中酒,示意谢茂坐下。 “清淮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自小就没有母亲疼爱,偏偏你父王……唉,不说了,有皇伯父在,自然不会薄待了你,必定让你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谢茂恭敬地行礼,“谢皇伯父。” “还不知清淮的心上人是哪家姑娘?快让朕瞧瞧。” 谢茂身侧的女子站起身,优雅地福了福身子,“臣女楚双儿参见陛下,太子殿下,家父只是黎泽一小小通判,有劳陛下垂询。” 声音婉转,容貌也是清丽脱俗,站在谢茂身侧宛如璧人。 “楚家……” 昭锦帝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道,“楚家不错,读书人,同清淮也有话说。” “今日你二人也是情投意合,朕看三月初八就是个好日子,正好成全一段良缘,让翰林院拟旨,赐婚,婚期就定在三月,同袭爵仪式一同操办。” “说起来,宸儿是正月成婚,正好在清淮前面,你们兄弟俩的终身大事也算是都定牢了,朕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谢茂和楚双儿一同下跪叩首,“谢陛下恩典!” “坐吧。” 紧接着,昭锦帝举杯,众人纷纷举杯祝贺,气氛热烈。 陆遇宁感觉她像是误入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不是说这是鸿门宴很危险吗? 光看这有说有笑的,活像是家宴般,和谐地不得了。 不过……这谢世子的未婚妻,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阿宁,怎么了?” 谢昶宸一到正事上,基本就像是个调试到标准的机器,有时全程挂着温和但疏离的笑容,更多的时候面无表情,模样比面瘫好不了多少,只在陆遇宁的事上会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陆遇宁凑到谢昶宸耳边,小声道,“你看谢茂旁边的女子,是不是有些熟悉,但我好像又没见过?” 谢昶宸眼里向来不入旁的女子,此时才分出点注意力看过去,只一眼,漆黑眉宇便紧紧蹙了起来。 “你也觉得她熟悉对不对?” 陆遇宁沉默片刻,微微拧眉,“就是突然想不起来了……” 突然她一愣,和谢昶宸异口同声道,“柳玥。” 二人的声音很低,倒没有让旁人听见,只不过陆遇宁背后陡然冒出一丝凉意。 柳玥她不是没见过,不管是长相性格还是容貌声音,同眼前的女子根本就是两模两样,但是她身上的气场感觉,又的的确确就让人感觉是柳玥。 说不清道不明的。 难道这世上的易容术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了? 陆遇宁轻轻问道,“我记得你不是把柳玥抓到暗牢了吗,她逃走了?” “嗯。” 谢昶宸不由自主将陆遇宁搂紧了些,声音泛着冷意,“不过她在数月前就死了。” 段雪亭早就将柳玥做了,尸首也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也很好奇,一个已死之人,是如何“死而复生”,还浑然另一个人的模样。 无妨,能死一次,他就能让她死第二次。 …… “系统,刚才男主是不是在看我?” 【是。】只是稍微瞟了一眼。 楚双儿,或者说是脱胎换骨的柳玥,暗自窃喜,却又咬牙切齿。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等我帮助谢茂夺了皇位,再杀了他,我就是女帝!要多少男人没有,男主是什么东西,我才不稀罕!” 【……】 【宿主,你想多了。】 说实话,系统已经做好任务失败的准备了,绑上这个宿主算它倒霉。 早就劝过她,不要和男主正面对上,这个世界原先的任务不算简单,但也不是不能做,任务完成后它也能获得两百的评级积分。 要知道那可是两百啊! 任务世界的积分和系统积分不一样,这两百抵得上低级系统十次任务的总积分了,要是真能完成任务,它闭着眼系统核心都能笑醒。 可她非要一意孤行,去攻略男主,碰壁之后又想涉足权谋当女帝。 就她这脑子,就算有再多的攻略,也不起作用。 楚双儿发愣之时,谢茂倾身过来帮她夹菜,笑容温润,但语气却格外阴沉,“注意你的眼神,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不是他太子的相好。” 楚双儿回过神来,笑盈盈靠近谢茂,“不用世子提醒,我心里有数。” “知道就好。” 突然,一阵刺耳的咳嗽声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咳咳——” 昭锦帝看过去,“云霓这是怎的了?看着比以往清瘦不少。” 何止是清瘦, 如今的云霓郡主,或者说是黔国公夫人,明明只有二八年华,但面容竟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苍老和疲惫,周身更是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怨气。 年已七旬的黔国公起身回话,“谢陛下关心,贱内只是偶感风寒,病中思念兄长,如今看到世子,自然是喜不自胜,悲喜交加之下,不免有些激动。” “……是吧,夫人。”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云霓的手背,似乎在安抚她的情绪。 云霓的身子莫名抖了一下,曾经那双灵动的眼睛,此刻却显得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焦距,只是机械地回应着,“是,是……” “贱内殿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昭锦帝道,“无碍,坐吧,左右也算是家宴,晚些时间朕命太医去瞧瞧,这总病着怎么行。” 黔国公忙躬身道,“谢陛下。” 席宴上一片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陆遇宁百无聊赖地看着众人吃吃喝喝,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啊…… “哐当”一声,她身侧的小宫女一个手抖,将一壶酒尽数洒在了她的裙摆上。 酒香气息迅速蔓延开来,小宫女登时脸色煞白,跪在地上,身子不住地发颤。 “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 陆遇宁眼神微微一亮,来了。 第146章 好戏开场 谢昶宸微微蹙眉,“怎么做事的,毛手毛脚。”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陆遇宁拦住了谢昶宸的手,“算了,她也不是有意的,我下去换件衣裳就是了。” 跪在地上的宫女微愣,这句话不应该她来说吗? 在上首的昭锦帝看过来之际,陆遇宁起身道她下去更衣,随后笑容和善对宫女说,“宫中的路我不是很熟,还请你为我在前边带路。” “这个自然,谢姑娘体恤,您这边请。” 出去之时,陆遇宁的衣袖拂过谢昶宸,她道,“我去去就回。” 一路悠哉悠哉地跟在宫女后面,周围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甚至还和宫女相谈甚欢,“看你年纪不大,怎么想着进宫当宫女,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啊。” “你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现在侍奉哪个主子,主子脾气可好?” 柔心表面带着恭敬的笑容,“回姑娘,奴婢家里还有个年幼的弟弟,父母觉得我一个女娃不顶作用,从小就不待见奴婢,后来养不起了,只能将奴婢卖进了宫里,好歹能赚点活命的钱……” 心里却腹诽不停,这女人怎么这么多话? “姑娘,到了。” 柔心打开殿门,低眉道,“奴婢候在门外,您快去更衣吧,不然等会儿该着凉了。” 陆遇宁半点不设防,笑意盈盈,“好啊,不过你可要等等我,我一个人害怕得很,等会儿迷路就不怎么好了。” “这个自然。”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扑面而来一股魅惑浓重的异香,旁人只要闻上一点,身体内最不堪下作的欲望便会被尽数勾出来。 如此大的剂量,即便是再冷静自持的禁欲佛子,也足以堕下红尘,化身成被欲望驱使的原始野兽。 不过这点香对陆遇宁而言如同小儿过家家,她这个身体除了倒霉外,对那些个香啊毒啊,基本免疫,也就是稍微有点刺鼻。 “阿嚏——” 陆遇宁揉了揉鼻子,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 一般来说,按照话本中的情节,这房间里应该还有个男人。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一道粗重的喘息声,帷幔后一个男人眼眸猩红,仿佛被烈火焚烧,身上肌肉充血紧绷,显然已经忍耐到极致。 就在那男人将要扑来的瞬间,陆遇宁动了。 手指轻弹,数枚银针如同闪电般射出,男子身形滞了一滞,随后便轰然倒在地上。 只是丧失了行动能力,意识还未完全昏迷。 陆遇宁没去理会,慢条斯理地走到一边,换下身上的脏衣服,然后拔掉男人身上的银针,非常好心地留下一根。 她猛地拉开门,将正在窥探还未离去的柔心吓得一个踉跄。 “你,你怎么……!” 柔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遇宁一把拎住了衣领,拎小鸡似得扔进了房间。 随后,陆遇宁轻轻挥手,打掉了男人身上仅剩的那枚银针,笑容又轻又淡,却透着残忍的意味。 “这个问题,下辈子再告诉你。” 她体贴地关好房门,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着四周道,“一起上吧,免得耽误时间。” 周围的空气动荡了一瞬,暗处数道身影开始悄然浮现。 …… 等陆遇宁解决了那伙人,悄无声息摸回来,大殿上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大殿内一片狼藉,桌案被掀翻,太监宫女们缩在台阶下面,瑟瑟发抖,禁卫们护在昭锦帝和太子身前,对面是身披铁甲的侍卫,长枪相对,人数气势看起来稍稍占据上风。 陆遇宁没有露面,只是懒懒地倚在众人视线盲点的柱子上。 看来好戏已经开场了。 铁甲侍卫的头儿刘莽朝谢茂恭敬行礼,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已经大权在握。 “世子,外头的禁卫军已被我等制住,只待您一声令下,属下等就杀了这昏君与太子,荡平一切阻碍,拥您登上皇位!” 禁卫首领目眦欲裂,声如洪钟,“谢茂,你这个逆臣贼子,竟有造反之心!” 不知内情的赵海川死死掩护着昭锦帝等人,“陛下,您快和太子殿下从后面走,奴才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定会护您周全!” 大殿内气氛紧张到极点,如此剑拔弩张,昭锦帝面色未改分毫。 “清淮,你这是在干什么?” 谢茂环顾四周,眸色一沉。 他是安排了人,但却不是眼前这些人。 没有万全的准备就贸然在大殿上造反,他就算再蠢,也断不会干出这种没脑子的事。 他这是被人摆了一道啊。 是太子? 亦或是……皇帝。 “皇伯父……”谢茂的话才刚开口,就被刘莽打断,“世子!如今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您切莫妇人之仁,你当这昏君是亲人,他可未必,世子,速速决断吧!” 数个侍卫气势如虹,“世子,请您速速决断!” 谢茂咬紧牙关,眸中尽是不甘的恨意。 他聪明一世,没曾想到最后却被人扣了口黑锅,甩都甩不下来。 这些人是不是他安排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管今天如何,他谢茂在世人眼中就是狼子野心的奸臣逆贼,即便日后能登上皇位,史书工笔,也多是唾弃之言。 真是好谋算啊…… 既如此,他也不必再留有余地,解决了太子也是好的。 谢茂打了个响指,殿内凭空冒出数个身着黑衣,气势冰冷麻木的黑衣人,围在他身边,成保护之势,殿外也传来兵器交鸣的杂声。 陆遇宁看得分明,这黑衣人同宋府的应当是一样的,都是暗卫,只不过这一批的身手明显更胜一筹。 这些人应该是一开始就躲在殿内,要不然不可能来得如此快。 昭锦帝没有半分意外,“你果然留有后手。” 谢茂冷哼两声,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皇伯父又何必明知故问,您这一番戏当真是演得精妙绝伦啊。” 昭锦帝长叹一声,失望至极,“清淮,朕没想到你如此糊涂,不仅糊涂,还愚不可及……”后半句话带着蔑视的呵斥意味。 谢茂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随即低低地笑出了声,“何必多言,等下便有分晓。” 暗卫们蓄势待发,电光火石间,外间传来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 “堂兄且慢,本殿下来得不算迟吧?” 第147章 霸气护夫 二殿下? 禁卫首领以及殿内的宫女太监都有些惊诧,二殿下不是被关押起来了吗? 谢玉煊墨发高束,身穿盔甲,身后跟着乌泱泱的禁卫大军,将太和殿包围得严严实实。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谢玉煊持剑跪地,脸上是少有的沉稳正经,好似领赏受封的少年将军。 昭锦帝道,“起来吧。” “原来如此……”谢茂此时才恍然,语气阴沉。 “原来先前的全都是做戏,你们早就知道宋家背后的是我,而非谢玉煊……呵,看来我应该早点想办法把你杀了,是不是啊,我那聪明绝伦的太子堂兄?” 谢昶宸长身玉立,居高临下的容貌俊美无俦,淡淡道,“只要稍微有点脑子,都能想到。” 谢茂最讨厌他那副胸有成竹,仿佛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模样。 从小到大,他就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即便太子日日都泡在药罐子里,三咳两喘,但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无论是谁,都只能看到他谢昶宸,话里话外都是太子殿下如何如何优秀。 但他呢,他明明有不输于太子的才华谋略,却永远屈居其下,当个无人知晓的第二人。 他不甘心! 不就是投了个好胎,他倒要看看他这太子的运气是不是永远都那么好。 “快把东西拿出来!” 楚双儿早就被这电视剧一样的震撼场面吓呆了,害怕地躲在谢茂身后,闻言愣愣道,“哦哦,好……” “系统,快把枪给我!” 【只有三发子弹,你省着——】 楚双儿催促道,“别废话,快拿来!” 【……】 楚双儿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冰冷质感,心里有些发慌。 她在穿越前只是个普通市民,见都没怎么见过这种危险东西,更别提亲自上手了。 不过为了她的终极目标,楚双儿还是咬咬牙,“给你。” 谢茂握住漆黑的手柄,低低地笑了,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今日他就要让谢昶宸先下去探路! “动手。” 一声令下,几乎是同时,影逸和影迩如同幽灵般现身,与保护昭锦帝的暗卫、一众禁卫同谢茂的人缠打了起来。 整个大殿都乱了,太监宫女惊恐地往角落里躲,空气中渐渐弥漫起血腥味。 而陆遇宁看到谢茂手中那明显不同于现有武器的样式,瞳孔狠狠一缩,身形诡谲如魅,飞快将昭锦帝推到另一边,同时拉着谢昶宸向旁边躲避。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几秒,子弹擦着谢昶宸的手臂而过。 谢昶宸闷哼一声,脸色陡然苍白了几分,一侧手臂被涌出的血液洇成大片鲜红。 嘀嘀嗒嗒顺着衣袖往下滴。 “宸儿!” “钧之!” 陆遇宁脸色大变,眼眸被那片鲜红深深刺痛,心尖犹如被利刃划过。 她看向谢茂,声音充斥着冷冽的杀意。 “你竟敢伤他!” 谢茂笑得猖狂无比,“哈哈哈,伤他又如何,我还要杀了他!他能躲过一回,还能躲过第二回吗?” “这话,我奉还给你。” 陆遇宁撕下衣摆,飞快塞到最近的赵海川身上,“给他缠上!” “阿宁!”谢昶宸伸手欲拉陆遇宁,却连衣角都没有碰到。 赵海川虽然心里慌得不行,但还是颤抖着手给谢昶宸将手臂一圈圈缠好,“殿下,算奴才求您了!您快和陛下从后面走吧,您们千万不能有事啊!” 谢昶宸充耳未闻,只死死盯着陆遇宁的背影。 几乎没人看清陆遇宁是如何行动的,只是须臾间,她就穿过混乱的人群,径直到了谢茂身前。 谢茂高举着手枪,正对着陆遇宁准备按下扳机的那一刻,手腕遭受猛烈一击,剧痛传来,手枪瞬间脱手飞出,无力地砸向地面。 谢茂瞳孔骤缩,急忙弯腰去捡。 陆遇宁眼疾手快,在谢茂绝望的眼神地将手枪往混乱的人群中一踢,同时抓住他的手臂,狠狠朝后一拧,传来骨骼断裂的咔嚓声,“啊!” “二殿下,把地上的东西给我!” “好!” 谢玉煊应声而动,身形灵活地穿梭于人群之间。 “哎哟喂,本殿下的屁股!是谁踢的我,等本殿下腾出空来,绝对要他好看!” 虽然不幸中招,但谢玉煊还是稳稳将手枪捡了起来,“宁姐,接着!” 陆遇宁单手掐住谢茂的脖颈,冷眼看着他渐渐变得窒息起来,眼底全是狂躁的戾气。 冰冷的枪口抵在谢茂的胸口,她的声音冷冽而决绝。 “我说过,伤他的我会百倍奉还。” 暗卫的数量逐渐变少,但他们的攻势依然猛烈,好几个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登时改变战术朝这边而来,可是人的速度终究比不上子弹。 “砰”地一声,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放缓了。 谢茂的身体僵直,双目瞪得溜圆,仿佛遇到了什么无法置信的事情。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死在一个女人手上…… 谢茂瞪大双眼死不瞑目,胸腔处骇人的窟窿还汩汩冒着热气,猩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襟。 主子都死了,暗卫们失去了主心骨,成功被影逸影迩兄弟俩解决。 现场陡然安静下来。 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就这样以谢茂的死亡而告终。 “啊!!”楚双儿瘫坐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茂的尸体,声音尖利,“你,你居然杀了他,你怎么能!” 陆遇宁缓缓站起身,朝她一步步走近。 楚双儿被她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某些难堪的记忆瞬间涌上来,上次也是这样…… 她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软得无法动弹。 一片血腥气中,陆遇宁蹲在满眼惊恐的楚双儿面前,用手枪挑起她的下颌,轻轻地笑了。 “你的东西,很好用。” 第148章 三抱太子 楚双儿被漆黑的枪口直直对着,心中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 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头,撑着手臂不住地往后退。 “你,你别杀我,我全都不知情啊!我不知道这些……啊啊别杀我,别……” 看着被吓得抱头发抖的楚双儿,陆遇宁“啧”了一声,“楚姑娘,或者说柳姑娘,你好像不是这么软弱的人吧?” “你的底气呢?” 楚双儿猝然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系统,女主是不是发现你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系统:【……】 它怎么知道该怎么办,等死吧。 【你快想想办法啊,要不然我们都死定了!】 【系统,系统!】 楚双儿得不到系统的应答,惊恐地无以复加。 “怎么样?交流完了吗,找到脱身的办法没?”陆遇宁好整以暇地看着楚双儿,声音里尽是戏谑。 “你!”楚双儿此时才意识到眼前女人的可怕。 她一个古代人,居然能隐隐猜出有系统的存在,她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和你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陆遇宁笑着摇摇头,“若是先前,我或许不会杀你,但是如今……” 她吹了吹枪口,冰冷的金属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你的武器伤了我男人,你说我是那等宽容大量的人吗?” “那你想怎么样?!” 【系统,系统!你死了吗,快出来!】 再次向系统呼喊,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极度的惶恐无助之下,楚双儿的双眼染上滔天恨意,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匕首。 身旁的侍卫见状,连忙上前制止。 但楚双儿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她挥舞着匕首,向陆遇宁冲去。 “我都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一直紧抓着不放,为什么!!” 她这突如其来的发疯让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谢昶宸心一紧,“阿宁,小心!” 陆遇宁并未显露出丝毫慌乱,冷静地抽出身边侍卫手中的长剑,信手一挥。 匕首被长剑准确地挑开,手臂脱力挥动的瞬间,宽松的镯子从雪白手腕上滑落,在楚双儿目眦欲裂的视线中,于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叮”地一声砸在大殿墙壁上,囫囵滚了无数圈。 然后滚到了陆遇宁面前。 “?” 楚双儿心颤如鼓,几乎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连滚带爬去捡。 在将要触碰到镯子的一刹那,一双带着薄茧的白皙手指先她一步将镯子捡了起来。 楚双儿清晰地感知到,她与系统的链接被无情地剥离开来,她所有的倚仗在这一刻完全消失。 与此同时,陆遇宁手中的镯子化为细沙,从指缝里尽数滑落,最终流逝殆尽。 “……” 这什么镯子,也太劣质了点吧,她都没用力。 而眼睁睁看着系统化为灰烬的楚双儿,面色灰白地瘫倒在地上。 完了,都完了。 没了系统,她只有死路一条。 临闭眼之际,楚双儿眼角流下悔恨的泪水,她错了,她不该去招惹男女主。 要是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这么蠢! …… “怎么样?痛得厉害吗?” 后续处置由昭锦帝安排,陆遇宁则把谢昶宸拉到旁边处理伤口。 看着她脸上深切的担忧,以及被缠成粽子一样的手臂,谢昶宸诡异地得到了满足,俊美脸颊带着失去血色的苍白,眉头微微蹙着,一着就让人情不自禁去呵护。 “嗯,阿宁,伤口好疼啊……” 这可把陆遇宁心疼坏了。 小心翼翼地避过受伤的手臂将谢昶宸扶好,哄着他服下止痛的药丸。 谢玉煊默默抖了两下身子,咦,太可怕了。 皇兄是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的,什么 “伤口好疼”,这是他的台词吗? 还有宁姐,明明刚才还像只发狂的猛虎,现在却又温声细语的,怎么看怎么诡异。 其实在场众人都有同感,连昭锦帝都默了一瞬。 小宁这…… 要是以后夫妻间有了小摩擦,宸儿完全不是对手啊,岂不是只有被虐着打的份儿。 虽然作为父亲,他是该关心自己的儿子,敲打一二,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昭锦帝还是选择无视。 小宁下手还是有轻重的, 应该不至于让宸儿缺胳膊少腿。 “小宁啊,今日辛苦你了,你和宸儿回去歇息吧,后面的事就不必操心了。” “是,陛下。” 陆遇宁将顺手揣在怀里的枪递给赵海川,“此物就交予陛下。” “父皇,那儿臣就先告退。” 谢昶宸面色苍白不是装的,他本也没好全,子弹只轻轻擦过手臂,却造成大片伤痕,鲜血流了不少。 他刚转身走了两步便头脑阵阵发晕,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旋转模糊起来,身子猝然软在了旁边的陆遇宁身上。 “钧之!” 陆遇宁心漏了半拍,连忙伸出手臂捞住谢昶宸倒下的身体。 不好,钧之他失血过多,心血动荡,恐怕会牵动体内的余毒…… 看来要尽快回府才是。 陆遇宁略一思索,直接弯腰,抄住谢昶宸的膝盖,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现场的宫女太监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谢玉煊更是被这画面惊得一个踉跄,平地摔了个屁股蹲。 “陛下,我们先走了!”陆遇宁边抱着谢昶宸朝外跑去,边高声道。 昭锦帝:“……好。”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太和殿,昭锦帝才缓缓捂住额头,消化这画面带来的强烈冲击。 “赵海川,扶朕去歇歇,朕也感觉有些头晕了……” 赵海川急忙搀扶着,“陛下,您没事吧,来人,快宣太医!” 别提众人大吃一惊,就连看过这画面两次的严忠再次见到这一幕,还是差点被呛到。 大人真是个魁梧的女子啊! 第149章 绑定系统 宴会过后。 谢茂篡位未果反被诛杀,并嫁祸给二皇子的事,就以野火覆原之势飞快传遍了盛京的街角巷尾。 晋王一脉连同云霓郡主都被处置了个干净,当时龟缩在角落意图逃跑的黔国公,也被昭锦帝以贪生怕死、不堪使用等罪名,夺了大半权力。 不少人对二皇子深表同情,他们就说二皇子怎么也干不出来那等大逆之事,原来是平白背了口黑锅。 除此之外,讨论最多的就是陆遇宁。 她一度名声大噪,在外人心目中的形象更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这哪里是未来的太子妃,简直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神。 不少人虽没有亲眼看过当时的场面,但是盛京城里早就产出了不少版本,供茶楼说书人评说。 只不过其中有些内容杜撰得过于离奇,让外人凭空觉得她身材高大威猛,双臂壮硕有力,一剑就能将人捅个对穿,可以轻松将成年男子拎在手上,令人闻风丧胆。 以至于“陆遇宁”这个名字一度达到了止小儿夜啼的程度。 不可谓不离谱。 这一切陆遇宁倒是不知,从回府后,谢昶宸就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明明身体无碍,可就是醒不过来。 陆遇宁自个儿就是大夫,自然知道他不会有事,但不免还是有些担心,半天半天地守在谢昶宸身边。 “这病美人说得就是你了吧,长得是好看,但也太脆了……” 陆遇宁拧干帕子,细细地给谢昶宸擦脸,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白皙手指又移到嘴唇上,目光由上至下描摹着这张无可挑剔的轮廓。 “还有五个多月,我倒要尝尝你是什么滋味的。” 可儿日日沉迷男色,想来再差也有七八成,更何况她挑选的可是上上尤物。 不过,就他这久病之身,解毒完成之后,怕是无法立竿见影。 这补药天天喝,也没起个什么作用,还是要想个办法才行…… 【……女主大大,我有办法。】 空旷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一道带着电流的机械声,比之先前的一板一眼,明显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和心虚。 系统属实没有想到,宿主都身亡断开连接了,它居然还被留在这个世界。 甚至重新绑定了宿主,还是直接与女主的精神力相绑定…… 说实话,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系统几乎感受到了人类所说的两眼一黑。 它先前帮助“前宿主”给男女主添了不少堵,按照女主的性子,绝对不会让它好过。 系统化身的光球云朵中伸出两只小爪子抱着头哭唧唧,要是它戴罪立功,能争取宽大处理吗? 陆遇宁看着的房间,轻轻挑眉,“你就是那个镯子?” 【……是。】 系统和柳玥这个脑袋空空的宿主待久了,乍一遇到如此敏锐的,还有些发愣。 不愧是女主,这智商就是和旁人不一样。 陆遇宁斜撑着手臂,笑意慵懒,手指轻点床榻,“说说吧,你是何物?” 【我是时空管理局八号分局主神旗下的第六十六号系统,负责选定肉体消亡的宿主,穿越到各个世界进行任务,以供给主神信仰之力,维持时空的运转……】 系统老实交代了在它权限下能提供给宿主的所有消息,并且考虑到此次的宿主是古人,还贴心地将“系统”、“任务”、“穿越”、女主、“道具”等分别做了名词解释。 陆遇宁听罢有了基本了解,怪不得柳玥的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原来是异世之人。 有更为超脱俗世的系统帮助,背后确实多了倚仗。 不过…… 陆遇宁联想到先前谢昶宸口中的前提,挑起一边眉峰,“若我没料错,柳玥作为你的宿主,此次的任务应当是得到钧之的爱意,但我有个疑问?” 【您说?】 “钧之是很出色,但是得到他的爱意,就能提供信仰之力?” 【呃……】系统陡然被问住了,这当然不能! 被男人喜欢跟世人真诚的信仰之力,完全是两码事。 系统无奈,只能把绑定柳玥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尽数告知。 【女主大大,我也是没办法……我知道对不住你,但我很有用的,可以帮你修复好太子的身体,还有做很多事情,我能不能……戴罪立功啊?】 陆遇宁道,“你帮我?什么条件?” 【那个……就是上个宿主没有完成的任务,需要您来完成。】 【主线任务是攻略太子,获得百分百的爱意,同时还有……一系列的支线任务。】 “攻略钧之?” 陆遇宁轻轻地笑了,“你确定我还需要攻略吗?” 【我帮您查查!】 系统是被强制绑定陆遇宁的,也是刚刚才被唤醒,根本没时间查看宿主及任务信息,此刻一打开系统界面,就被铺天盖地的消息砸了个头晕。 【注意!好感度已经突破临界值,无法计算!】 【叮!主线任务完成进度百分之百,支线任务不日开启。】 【系统商城界面全面开启,现有积分……】 【警告!积分飞速增加中,系统告错,数值无法计算。】 主线任务就这么完成了? 啊? 系统目瞪口呆,且难以置信。 柳玥绞尽脑汁上下蹦跶好几个月,任务进度一动不动,好感度是持续下降的负数,只有杀意值在持续增加。 可如今,才绑定上女主没多久,任务就这么轻松地完成了?! 我英明神武的主神大人啊,你莫不是在玩我? 系统能看到的所有信息,陆遇宁自然也能看到大半。 她笑意潋滟,哼笑一声,“依我看,你们这攻略任务也算不上难嘛。” 【呃……】 怎么说呢,人和人的区别比人和猪的区别都大。 它敢拿系统评级积分发誓,换做任何一个人来攻略男主,这任务这辈子下辈子都完成不了。 但这是女主啊,她只需要勾勾手,男主这个恋爱脑就已经被迷得找不到魂了,恨不得天天跟在女主屁股后面。 云朵般柔软的系统球球仿佛已经看到大笔的积分将它淹没,激动到颤抖不停。 让它绑定上女主,算是绑定对啦! 第150章 pua系统 系统仿佛化身成了系统商城的推销贩子,洋洋洒洒地介绍了大半天。 【这枚“至尊解毒健体丸”,不仅可以将太子身上的余毒尽数解决,还能让他的身体不再常年虚弱……】 【不过,需要三滴宁宁你的心头血作辅,才能药到病除。】 陆遇宁看着手中凭空出现的药丸,凑近鼻尖嗅了嗅。 虽然有几味药闻不出来,名字也新奇,但的确是味解毒良药。 看来这系统还有点用。 “你既绑定于我,我自然会帮助你完成任务,我记得你是第六十六号系统,那今后我就唤你小六,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小六扭扭捏捏,【这不太好吧……】 【我怎么敢直呼您的大名。】系统话音一转,语气极尽谄媚,【我可以叫“宁宁”吗,听着亲切点……】 陆遇宁没有意见,“嗯,随你。” 她知道这系统还有很多可以探索的东西,不过不急在这一时,来日方长。 陆遇宁将药丸收好,随口问道,“钧之失忆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小六再一次心虚,弱弱开口,“……嗯。” 眼看着女主身上的温和气息收敛无踪,面无表情的模样活像要将它凌迟,系统伸出爪子害怕地抱头,揉柔软身体一颤一颤的,“我错了,我错了,宁宁你别打我!” “原来你的本体长这个样子。”陆遇宁笑容恶劣,将半空中浮现的柔软云朵抓在手里,随意揉捏。 小六这才发现,它一时害怕,竟然暴露了虚拟实体。 【唔,宁棱憋捏窝,窝吱道错噜……】 陆遇宁将小六捏得晕头转向,才大发慈悲地放开它,冷哼一声,“给我恢复他的记忆。” 【好好好,我这就恢复。】 伴随着系统的话音落下,一道淡蓝色光流从谢昶宸的身上平扫而过。 小六飞到陆遇宁面前,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宁宁,好了,等太子醒来,记忆就能恢复了!】 “嗯。” 陆遇宁一个弹指将系统弹飞,“下次再敢这样,我会让你下去和阎王爷问好。” 系统挨挨蹭蹭地飞回来,【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 陆遇宁伸手,温柔地将系统托在掌心里,浅浅扬唇一笑,绝色容颜带着勾人心魄的极致魅惑。 “小六,既然你同我绑在了一起,今后你只要老老实实为我所用,系统商城里的积分你可以拿去升级,购买喜欢的道具……我不会亏待你,但我喜欢听话的东西,你明白吗?” 小六被迷得晕头转向,【好,我听话,今后宁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听你一个人的!】 陆遇宁轻轻拍了拍系统的“头”,语气温柔宠溺,“嗯,乖宝贝……” “你先下去吧,等我需要的时候再找你。” 【是!】 陆遇宁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带希冀地开口。 “对了小六,你这里可有救治先天心疾,遍身毒血、脏器衰竭之人的良方?” 【遍身毒血、脏器衰竭?!嘶……我瞧瞧啊。】 小六神色有些凝重,在商城界面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着,陆遇宁也不催促,就耐心等着。 好半晌,小六才重新幻化出实体,略带歉意沮丧地摇了摇头。 “抱歉宁宁,我没用,找不到相应的治疗道具……” 小六解释道,“主神之下系统类型繁多,我的话偏向种田建设一类,商城里只有零星的基础药品,医术方面的金手指也只对关键剧情点和主角有效,你师兄在这个世界最多算是个炮灰,他病得太重了,恐怕……” “要不,你带我去见见他,扫描他的身体数据,或许能有道具缓解器官衰竭的速度,让他不那么痛苦。” 听了系统的话,陆遇宁手指微颤了下,心中最后那抹希望渐渐湮灭在沉默里。 原来也不行。 “好……”虽然失望,但这回答陆遇宁也有过预料。 系统固然厉害,可并不是万能的救世主,不可能真的活死人肉白骨。 要不然拥有一个系统,岂不能为所欲为,天下也就乱套了。 师兄的病恶化到如今,即便是华佗在世也难医,更别提他现在对任何事都是淡淡的,几乎是放任自己走向死亡…… 但,能少些痛苦也是好的。 她轻叹了下,摸了摸小六,“……回去吧,别暴露行踪。” 【嗯!】 等回到系统频道,小六兴致勃勃地去用积分购买喜欢的皮肤,这种不差积分用的日子简直太爽了。 半晌后,换上新皮肤的小六挠了挠头,莫名奇妙觉出点不对劲儿。 不对啊,它是不是被女主cpu了? …… 小六离开后,陆遇宁按照它所说的,用银针引出三滴心头血,同药丸给谢昶宸服下。 这要是真的有用,倒也省了她不少精血。 接下来几天,谢昶宸仍旧处于昏迷之中,不过诊脉时面色好看了很多,身体内的余毒也消弭完全,不多时就能恢复健康。 寝殿内。 陆遇宁正在消化小六传输来的知识,就听到门被轻轻叩响。 “大人,老奴方便进来吗?” “进来吧。” 严忠躬身进来,恭敬地请示道,“大人,瑾仪郡主在府外求见,殿下还未醒,您看这……” “多半是来看望钧之的,让她进来吧。” “……是。” 严忠边往外面走,心里边犯嘀咕,大人应该知道瑾仪郡主喜欢殿下吧,可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不多时,陆遇宁就在殿外廊檐下等到了众星拱月的瑾仪郡主。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绿色的曳地长裙,发髻精致,步摇随着曼妙莲步轻响,看上去极为高贵优雅。 陆遇宁友好地给她打了声招呼,“郡主。” 瑾仪郡主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傲娇别过脸去,娇哼了一声。 “?” 陆遇宁有些好笑,“我好像并非得罪郡主吧,这是何意?” 瑾仪郡主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朝身后众人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这……”严忠面上犹豫,身形丝毫未动。 陆遇宁颔首,“严总管先下去吧,备些郡主喜欢的吃食过来。” “是。”严忠顺便将周围的丫鬟一同带了下去。 陆遇宁没注意到,瑾仪郡主听到她这句话,面色柔和了许多。 她随意靠在廊檐处的木栏上,表情懒懒,“郡主进去吧,我在外面就行,不过钧之还昏迷着,怕是不能陪你说话。” “嗯?” 瑾仪郡主似乎没反应过来,表情有些懵,“我进去干什么?” 下一秒,她突然皱起了眉头,“你什么人啊!就这么放心自己未来夫君和其他女子共处一室,你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这下子换成陆遇宁迷惑,“?” 她怎么突然听不懂她说话了。 “你不是来找钧之的?” 陆遇宁有些好笑,“这太子府就他一个主子,难不成你是来找我的?” 出乎她的意料,瑾仪郡主当真点了下头。 “有你在,太子表哥肯定不会有事,我看他作甚?我是来找你的。” 陆遇宁忍俊不禁,“感谢郡主如此信任我,请问有何事值得郡主大驾光临啊?” 瑾仪郡主听到这话登时不高兴了,脸颊微微涨红。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同你说说话不行吗!” 第151章 直女一个 其实瑾仪郡主自己内心也很纠结。 她知道之前她对陆遇宁算不上好,每次都因为太子表哥冷语相对,但她……很好。 又给她兔子,又亲自送狼狈的她回府…… 她鲜少感受到这样纯粹的温情,不因为身份,无关于血缘。 娘对她很好,但总伴随着诸多的严厉要求,每日耳提面命让她务必成为尊贵的太子妃,才能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这份沉重的期望,如同无形的枷锁,让她倍感压力。 皇祖母也很好,但她终究不是皇祖母的嫡亲血脉,终究只是一个外姓之人,她从来不敢放肆,将自己藏匿于一个乖巧但有些骄蛮的面具之下。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太子表哥,只是一天天的,就这样听着想着,也渐渐觉得,自己就该喜欢他。 云霓和谭婧雪都喜欢太子表哥,但她从来不放在心上。 这两人一个身份有碍,一个早就被太子表哥判了“死刑”,连和她争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会顺利地嫁给他,中途却又出现了陆遇宁。 这个女子,让她既生嫉妒,又很羡慕。 陆遇宁从小也没有父母陪伴,却从来不自怨自艾,好似肆意翱翔于蓝天的飞鸟,自由洒脱,同太子表哥真的……很相配。 她不该来的,但她又控制不住想来找她。 盛京这般富庶繁华,亲贵子弟遍地皆是,但她却找不到一个能真正可以谈心的朋友,明日是爹的忌日,她很想听她说说话,总感觉同她在一处,好像世间少有烦忧之事。 连太子表哥那种温柔但冷淡的性子,都能因为她牵动喜怒哀乐,何况她呢。 只是,她终究是个不受欢迎之人…… “我……”瑾仪郡主越想越难过,咬住粉唇不让眼泪滑落,“既然你不欢迎,那我走好了!” 陆遇宁还从来没把女孩子弄哭过,颇有些手足无措,“我的错我的错,没有不欢迎,都是我不好,郡主你别哭啊……” “谁哭了!” “好好好,是我哭行不行……” 陆遇宁在身上掏了掏,除了毒蛇蝎子蜈蚣也没掏出其他东西,只好拿过瑾仪郡主手上的帕子,给她擦眼泪,笨拙地哄着。 于是,等到严忠准备好糕点茶水回来,就看到了堪称滑稽的一幕。 瑾仪郡主居然依偎在大人怀中嘤嘤哭泣,这什么奇怪的画面?! 他难道是没睡清醒,亦或是老得头眼昏花了? “大……”严忠刚开口,陆遇宁就轻轻比了个“嘘”字,口型示意他把东西放下就成。 严忠就这样云里雾里地放下东西出去了。 “……”总感觉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下次殿下去明觉寺,他也去拜拜好了,驱驱邪。 陆遇宁也是无奈,她真不知道是哪句话让她不高兴了,这眼泪说来就来,况且,她们俩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抱在一起安慰的地步吧。 陆遇宁直挺挺地坐着,双眼放空,生无可恋的模样活像一只被海草胡乱缠绕住的螃蟹。 她好想逃,却逃不掉…… “明天是我爹的忌日,我……”瑾仪郡主声音颤抖哽咽,将头死死埋进陆遇宁怀里,抽抽噎噎地道,“你能不能……说句话?” 听闻此言,陆遇宁心弦微动,怪不得。 早就听闻瑾仪郡主幼年失沽,父亲忌日之际,心中伤痛可想而知。 不过…… 她有些莫名地挠了挠头,试探着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瑾仪郡主哭声都愣了一瞬,她抬起红肿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随后又埋头哭泣。 “……”陆遇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又是怎么了。 老天,有没有人能救救她…… 钧之,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宁宁,人家就是心里伤心难过,想听你说两句话哄哄她。】小六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照顾太子的时候温情脉脉,软言细语,怎么现在活像个不开窍的大直女。 “这样吗?” 陆遇宁恍然大悟。 但又感觉有些莫名奇妙,谁家伤心来找情敌给安慰的,但她还是轻轻抬手,摸了摸瑾仪郡主的头。 “额,郡主乖啊,不哭了……” 哄都哄了,陆遇宁索性走点心,“郡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不久前才认回亲生父母的,其实不过在那之前,我对父母毫无期待,甚至恨不得他们早点死在我前面。” 瑾仪郡主一愣,哭泣声渐渐止住,“为……为什么?” “我给郡主讲个故事吧……” 陆遇宁掐头去尾,去掉其中某些不方便言说的内容,给她讲了一个前面悲苦,后面归于圆满的故事。 “……所以我相信,即便你父亲已经去世,肯定也会在天上惦念着你,如同你想念他那般。” 瑾仪郡主听完后,静了半晌,冷不丁问道,“你就如此轻易地原谅了他们,为什么?” “你那时也才几个月大,他们身为父母,如此疏忽大意,导致你后面受那些苦,你心里就没半点埋怨吗?” 陆遇宁轻轻笑了笑,摇头,“我的怨恨在于他们的抛弃,并非疏忽……” “师傅同我说过,当一个人行过山川,看遍湖海,观过人间百态,那点小恨小怨也就不足以记在心中了。” 瑾仪郡主眼里含着无法显露的艳羡光芒,“你的师傅真好……” “我也这么觉得。” 陆遇宁道,“我的确不怨他们,但可能这辈子,他们在我心中的位置都不会和师傅师娘同等重要。” 瑾仪郡主表示理解。 虽说生恩与养恩同等重要,但十数年的养育教导,日夜相伴的分量恩情,自然无法完全比拟。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陆遇宁那堪称完美的侧脸上,心中情感复杂。 轻轻地,她开了口,“谢谢你,也对不起……” “嗯?”陆遇宁微微侧身看向她。 瑾仪郡主有些不自在地避免陆遇宁的目光,手轻轻绞着手中的帕子。 “我同你道歉,之前因为太子表哥,我对你有些偏见,也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但现在,我想明白了,今后我不会喜欢他了。” 陆遇宁听后,轻笑了下,“郡主,其实我……” “瑾仪,叫我瑾仪。” “好,瑾仪。” 陆遇宁的声音柔和而温暖,“年少慕艾是人之常情,你们自小就在一起长大,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又何必同我道歉。” 陆遇宁其实可以理解她的喜欢,她身份高贵,自幼没有父亲陪伴,接触最多的异性可能就只有钧之。 而钧之无论是外表,还是才智,都满足一个小女儿家对未来夫君的期许,如何能不落下一颗芳心。 苏瑾仪咬了咬唇,“其实没有。” “嗯?” 陆遇宁疑惑,什么没有。 “我一年也见不到太子表哥几回,他对我更是淡淡的,最多打过表面招呼就没了,不过……” 苏瑾仪发自内心地好奇,“你都不吃醋担心的吗?其实盛京内很多女子都喜欢太子表哥的。” 陆遇宁笑了,语气带着她独有的狂傲和自信。 “她们喜欢就看看呗,反正钧之也不会少块肉。” “我这一生有很多必须要干的事情,但绝不包括成日里因为男子争风吃醋,如果需要时刻担心一个男人是否会被其他女子所抢走的话,那么他首先就会是我所主动舍弃的,更不会有让我动心的可能。” 原来……是这样的吗? 苏瑾仪被她的模样感染,心中那份隐藏已久的渴望也渐渐浮现出来。 “那……我们今后可以做朋友吗?” “自然,只要郡主想的话。” 苏瑾仪忍不住倾身,抱住陆遇宁,“谢谢……”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不用将“嫁给一个男人”作为她毕生的信条与目标。 突然,二人身后传来一道阴沉沉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 ps:男主明天恢复记忆,继续甜蜜,但是师兄的话,那什么……双死也算是he的……吧…… 第152章 恢复记忆 陆遇宁甫一转身,就被谢昶宸又黑又白又绿的脸色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怎么看上去惨绿惨绿的。 陆遇宁连忙起身扶住站都站不稳的某人,“钧之,你醒了,感觉如何?头晕不晕?” 小六说他醒来后就能恢复记忆,不知道是真是假。 谢昶宸将陆遇宁拉进怀里,弯腰将她紧紧抱住,语气虚弱,冷冽的目光却含着威胁直直射向苏瑾仪。 “晕,阿宁,我头晕得厉害,手臂也好疼啊……” 【离她远点。】 苏瑾仪:“……”这人是太子表哥吗,为什么散发着一股绿茶的芬芳。 陆遇宁摸了摸谢昶宸的额头,没好气地数落他一通,“晕的话就进去躺着,衣服也不穿好,你不难受谁难受。” 她扯着谢昶宸就打算进去,却突然想起被冷落的苏瑾仪。 “瑾仪,今日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回,等我有空了再去找你,或者你来的时候给我捎个信儿。” “……好。” 陆遇宁挥手送别苏瑾仪,没注意到谢昶宸的脸色已经赤橙红绿变幻不停,好似被打翻的调色盘,格外精彩。 瑾仪? 她们何时变得如此亲昵,还彼此相约下一次,阿宁都没主动约过他。 “怎么了祖宗,你现在活像是媳妇儿被拐跑的幽怨妇男。” 陆遇宁打趣道,眸里含着关切,“怎么样,现在有没有难受的感觉?记起点什么没?” 谢昶宸沉默着,指腹在陆遇宁清瘦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好半晌,用几乎将她揉进骨血的力道涌入怀中,声音藏着沉沉的愧疚和疼惜。 “阿宁,我回来了。”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过往的岁月点滴,以及失忆这几个月犯下的错误。 一想到阿宁独自处理疫病,忙碌数月归来却要面对一个失忆的他,甚至还要听他畅谈一番关于子嗣的看法,无视她心中的痛苦伤疤,谢昶宸就恨不得把当初那个鲁莽的自己狠狠鞭尸。 若不是因为他的疏忽,怎么会失忆,让阿宁受那些委屈。 “阿宁,对不起……” 谢昶宸心中的愧疚如潮水翻涌,黑眸沉沉,“让你独自承受了这么多,都是我不好。” “呃,其实还好……” 陆遇宁真的很想挤出点伤感的情绪配合配合他,奈何真的没有。 毕竟某人失忆前后对她的态度根本没差,她也就刚开始稍微情绪动荡了下,后面也没怎么想起那起子事。 要说这委屈,都不知道从何处论起了。 “阿宁,在我面前,你不用忍耐,要是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发泄出来,打我骂我都没关系的。” 陆遇宁打量着眼前苍白虚弱的病美男,轻轻哼笑一声,“打你?就你这身板,我轻轻一推就倒了,用得上找打吗?” 谢昶宸双臂将陆遇宁揽在怀里,一寸寸收紧,直到两人之间的间隙密不透风。 “不会一直这样的,等我好了,随你打骂。” 谢昶宸自小病弱,常年体温偏低,即便是炽热的夏日,身上也没有其他男子偏重的火气,冰冰凉凉,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冽香气,贴上去格外舒服。 陆遇宁很喜欢这种感觉,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回来了就好。 …… 谢昶宸恢复记忆的事,头个知道的是陆遇宁,紧接着就是谢玉煊。 他这段时间可谓是极尽逍遥。 背后的黑锅被揭掉后,他在大臣百姓中的风评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就连太傅,对他也比之前耐心了很多,起码没有一看到功课就黑脸。 以至于谢玉煊走路都潇洒带风,下次要是还有这样的事,请务必叫上他。 他最喜欢干这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事了。 只不过…… 一看到皇兄熟悉的冷脸,他心里就在打鼓,这怎么和皇兄失忆前罚他抄书的表情一样一样的。 “皇兄,你……恢复记忆了?” “嗯。” 刚听到半个字,谢玉煊的脚就朝向门外,不受控制地想跑。 出师不利啊,他怎么偏偏在皇兄恢复记忆的时候来! 但谢昶宸接下来的话成功地将他定在了原地。 “这段时间的功课呢,先拿来孤看看,别气着太傅。” 谢玉煊当即警铃大作,脑海中思绪翻涌,怎么办怎么办! 功课这东西他肯定是没写啊,现在能拿出来个什么?要不然找宁姐帮他兜个底。 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被他迅速否定了。 皇兄都恢复记忆了,他还是自觉离宁姐远点,要不然后果绝对比没写功课严重百倍! “皇兄……”谢玉煊可怜巴巴地扒着床脚,试图采取怀柔政策。 谢昶宸端起药碗,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行了,知道你没写。” 谢玉煊听他语气平静,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 “皇兄你居然不罚我吗?” 按照惯例,他不仅要将漏掉的功课补回来,还要送到父皇面前被念叨的,今日怎么大不一样。 谢昶宸淡淡道,“你很失望?那孤——” 谢玉煊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一点都不失望!这样刚刚好嘿嘿。” “去帮孤办一件事。” “什么事?” 谢昶宸示意他附耳过来,谢玉煊听罢,露出了然的笑容,“喔~” “皇兄放心,臣弟定办得妥妥当当!” 第153章 南山秋猎 进入九月,一年一度的秋猎便如期而至。 秋猎场在南山,往来路程需要两日,秋猎持续三日,加上前后休整准备,一来一去基本就要耽搁十天左右。 陆遇宁本来没打算去,倒也不是她不喜欢热闹,实在是她的癸水来的特别不是时候! 她现在挪两步就冷汗直冒,是一点去玩耍的心情都没有。 连带着谢昶宸也焦虑得不行,甚至打算陪着她,不去秋猎。 陆遇宁表示拒绝。 她可以不想还没成婚就担个“妖妃”的祸名,说出去有辱神医谷的名声。 突然,一道幽怨的声音在陆遇宁脑海中响起,【宁宁,你就没有一分一秒想起过我吗?我的存在感这么弱!的!吗!】 陆遇宁看着手中薄薄的白色圆片,表示怀疑,“这个就能行?” 【虽然无法根治,但可以减轻你的不适症状,你师兄现在不是没天天吐血了吗,请相信系统以及后世的先进医学好吗?】 陆遇宁靠在床榻上,捏了捏面前小六的兔子耳朵,声音带着懒散的意味。 “信,怎么不信,咱们小六就是最棒的。” 小六甩了甩新皮肤的耳朵,语气傲娇,【早就和你说了,我可是很有用哒!】 【快喝吧,喝了睡上一觉就没那么难受了,绝对不会耽误你和太子去秋猎,你快睡,我先退了,等下男主就回来了,我不能被他发现。】 普通人肯定是无法看见系统的,但这毕竟是男主,小六可不敢冒险。 一般也只敢趁谢昶宸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出来一会儿。 “嗯。” 陆遇宁服下药,临睡之际拍了拍小六的头,“新衣服很好看。” 小六愣了一下,随后整个身体开始发红滚烫,毛发逼真的兔耳朵垂下来盖住“脸”。 如果说那些嗓音黏糊带着气泡的是渣男音,那女主绝对就是渣女音,这也太犯规了!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系统,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不过在听到男主脚步的一刹那,小六还是飞快收起了不轨之心,躲回了系统频道。 谢天谢地,差点就被发现了。 谢昶宸脚步轻缓地走进房间,将手中拿着的东西轻轻放在一旁,“睡着了吗?”随后俯下身,温柔地帮陆遇宁盖好被子,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还好,不怎么冒冷汗了。 突然,他眼神微微一凛,修长手指捻起被子上的几根软毛,漆黑眼眸暗光流转。 阿宁从来不喜欢那些可爱的毛绒动物,身边只有小金小红和小黑,这里怎么会有动物毛发? 这房间里有东西来过了。 而此刻,偷偷观察着谢昶宸动作的小六是大气都不敢出,他英明神武的主神大人啊,男主怎么这么敏锐! …… 秋猎九月初九开始,御驾于初六出发。 昭锦帝的御驾在最前面,依次是太后、太子的车驾,后妃、皇子、公主的紧随其后,最末尾便是有幸被皇帝点中去秋猎的朝臣的车队。 临出发之际,谢昶宸从最前面跑到中后方,在陆遇宁耳边嘀咕个不停。 “阿宁,你真的可以吗?千万不要逞强,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说,我马上——” 陆遇宁伸出两根手指抵住谢昶宸喋喋不休的嘴,“对女子也不可以说不行。” “你快回去,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一个太子跑到这里来,像什么话。” “孤看谁敢说句不是。”谢昶宸扫视周围一圈,接收到太子摄人目光的朝臣、侍卫、宫女纷纷背过身去,假装自己很忙没有看到的样子。 “我敢。”陆遇宁面无表情,“快回去。” 谢昶宸嘟囔着嘴,“好嘛,我回去就是了,你不舒服一定同我说啊。” 陆遇宁保持着端庄的笑容目送谢昶宸离开,刚一转身就对上了席家众人非常有深意的眼神。 “母亲这样看着我作甚?” 席姣钰笑而不语,“没什么。” “?”陆遇宁一头雾水地上了马车。 时辰已到,御驾浩浩荡荡地从皇城出发,悍勇的禁卫护卫左右。 陆遇宁吃了药后不再腹痛如绞,但总归有些许不舒服,因此出发后就靠在轿子上闭目养神。 但还没过多久,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席夫人。” 席姣钰掀开轿帘,“不知大人有何事?” 外面的禁卫乃是熟面孔,洪广骑在高头大马上,态度颇为客气,“太后娘娘请大人过去一趟。” 席姣钰微愣,“现在吗?” 她一时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意思,试探着问道,“可是太后娘娘身子不适?”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不妥,不过洪广面上未有任何异色,道,“太后娘娘只说请大人过去说话。” 陆遇宁瞌睡被打断,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娘,我去一趟吧。” 洪广没有牵多余的马过来,正当陆遇宁微有疑惑之际,几个侍卫抬着一顶华贵的轿子过来,“大人请上轿。” “……”好吧好吧,也是稍微有些浮夸了。 陆遇宁弯腰上了轿子,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不会是钧之找借口把她唤过去的吧。 不过时,外面的禁卫就道,“大人,到了。” 陆遇宁掀开轿帘一看,旁边还真是太后的车架,并且皇后、锦乐公主都在里面。 谢云蘅对她莞然一笑,带着欣喜之意,“宁姐姐,快上来。” “好。”她的小轿子几乎和太后华贵的鸾驾并驾齐驱,禁卫在中间放了块踏板,陆遇宁轻轻迈步就踏了过去。 “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太后笑容慈祥,朝陆遇宁招了招手,“宁丫头快过来坐,都不是外人,这般客气作甚。” 陆遇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走到太后身边坐下,微微莞尔。 “外在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嘛。” 太后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哀家就喜欢你这丫头的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 看到她精神不比先前,邝婉清眼含关切,“听宸儿说你身子不适,现下好些了吗?” 陆遇宁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人怎么连这种事都拿出来说。 他不要脸,她还是要的好吧! “喝了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女子的身体还是小心呵护着。” 几人一路有说有笑,气氛倒也愉快。 中途太后想起了什么,指了指身侧小桌上的糕点,“对了宁丫头,尝尝这个,这可是宸儿专程为你准备的,生怕皇祖母饿着他未来媳妇儿……” 太后揶揄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哎呀,托宁丫头的福,哀家和皇后也算是能闻点糕点味儿,要不然这一路过去,可不得饿昏了。” 第154章 闺房乐趣 邝婉清和谢云蘅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淡淡笑意。 只有陆遇宁被公开调侃,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小六察觉出来她的尴尬,急忙出来解围,【宁宁,我来了我来了!我这儿有面对长辈的十大高情商回答,你就这样说……】 他的高情商回答还没开始说,就被别人抢了先。 “皇祖母要是喜欢,孙儿天天下厨给您做好吃的,再怎么也不会饿着您不是。” 轿帘被掀开,谢昶宸弯腰进来,同时带进来那股他特有的好闻气息。 谢云蘅非常自然地挪到邝婉清身边,将陆遇宁身侧的位置留出来,谢昶宸顺势坐下。 太后假装没有看到几个人的小动作,转动着手中佛珠。 “那还是算了,哀家的脾胃可消受不起,你那点殷勤还是献给心上人吧。” 有谢昶宸在前面帮她说话,陆遇宁也没必要开口,就当个安静的吉祥物。 太后的车驾不肖言说,繁华宽敞,还铺着厚厚的地毯,流苏垂落摇曳,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关键是还格外稳当,陆遇宁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 但就是坐着坐着,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谢昶宸边陪太后说话,余光也不忘留意着她的动静。 当看到陆遇宁开始打瞌睡时,轻轻扶住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旁若无人道,“困了就睡会儿吧,时辰还早……” 太后皇后都在此,陆遇宁觉得他稍微有点过了,轻轻推了推他,笑容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收敛点。” 但谢昶宸却不为所动,柔声道,“阿宁,别任性,不舒服就休息会儿,没什么的。” 到底是谁任性啊! 陆遇宁无语了,他这个太子当的究竟是多么潇洒,在长辈面前也这么没规矩。 他俩在这边拉拉扯扯,太后淡定地端起茶盏。 “哎呀,哀家什么都没看到,这人老了,眼睛是不比先前了。” 邝婉清也藏着笑意,附和道,“母后说得是,臣妾也什么没看到。” 谢云蘅更是干脆望向窗外,假装在欣赏路边的风景,只是唇边的笑容怎么都掩藏不住。 谢昶宸道,“好了,阿宁来睡吧。” “……” 台阶都已经在脚下了,反正陆遇宁一贯也不在意脸皮,索性就靠在谢昶宸的肩膀上浅寐。 不一会儿,竟真的睡了过去。 脑袋逐渐从肩膀滑落到谢昶宸的怀里,并且还自动找了个合适的角度。 谢昶宸眼睫低垂,目光专注又痴迷地凝视着怀中人的睡颜,脸上的表情不自觉柔和起来,看上去极为开心满足。 太后和皇后对视一眼,双双都觉得没眼看。 以前担忧他不解风情,不知道怎么疼媳妇儿。 如今看来,倒是开窍得有些过头了,活像是被人夺舍了般,满脑子塞满了情爱。 …… 陆遇宁再次醒来,抬眼就看到车驾的样式布置与之前大不相同,里面尽是谢昶宸和她惯用的物件。 好吧,这人还是暗搓搓把她拐过来了。 陆遇宁伸了个懒腰,外面的帘子恰好被掀开,谢昶宸温柔道,“阿宁,到驿站了,下来歇歇再睡吧。” “你当我是猪吗?睡了一路还能睡。” “自然不是,我才是猪。” 谢昶宸说得分外干脆,他身后正在喝水的单远却差点被呛个半死,真是活得越久见得越多,他居然能听见殿下说这种话。 陆遇宁已经无话可说了,她将手搭在谢昶宸手臂上,下了马车。 出去吹吹风也好。 稍作休整后再次出发,这次宽敞的马车内就只有陆遇宁和谢昶宸两个人。 既然费尽心思将她拐了来,谢昶宸自然不会轻易放她回去。 既然就他们两人,陆遇宁随意地不得了。 直接平躺下来,将腿放在谢昶宸身上,再指使太子给她端茶送水,揉捏大腿。 就一个字,爽! 就连小六看到,都不禁流下了羡慕的泪水,落了一地的0和1。 一路走走停停,车队终于在两天后,到达了南山行宫。 …… 南山狩猎场占地广阔,峰峦叠嶂,最善于让猎物隐藏,加上物饶丰富,秋日正是猎物肥美之时,因而一直是秋猎的最佳去处。 众人经过两日的长途跋涉,不免有些疲累,抵达行宫后都各自在宫人的带领下去往住处。 一路颠簸过后,陆遇宁应该是个例外,毕竟也不是谁都有太子当软垫子来坐靠的。 “大人这边请,殿下专程给您安排了居处,环境雅致,必不会扰了您的安静。” 一名宫人恭敬在前方引路。 虽然是未婚夫妻,但在外人眼中,还是需要保持一定距离。 这一路上同乘马车已经引起了不少注意,若是到了行宫还同寝而居,难免会引来闲言碎语。 即便谢昶宸再不情愿,也只能让陆遇宁先回镇国公府的地盘。 她明面上不能过来,他晚上过去就是了。 所以谢昶宸才在镇国公府女眷的住所旁另给陆遇宁预备了地方,里面全部安排了自己人。 有云杉和云柒守着,其余的连苍蝇都进不来。 他这点小九九陆遇宁用小拇指都能想到,以至于晚上听见房门外的动静时,淡定地不得了。 小贼偷摸进来,非常自然地搂住陆遇宁的纤细腰肢,迷恋地在她颈侧深深喘息着,“阿宁,你好香啊。” “我好想当个采花贼……” “没见到你这种自报家门的采花贼。”陆遇宁幽幽转身,拉住谢昶宸的腰带轻轻一扯,某人瞬间就变成被采撷的那个。 谢昶宸顺从地躺下,白皙的胸膛一览无余,“那你是采花贼。” “阿宁,你来采我吧,我绝对不反抗。” “……” 这人到底是哪里学来这么不入流的情趣,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要是让那些朝臣瞧见太子这副模样,简直是两眼一黑,看不到大乾的未来。 —— 严忠(微微蹙眉表示不解):这都是市面上卖的最好的闺房话本,一百八十种夫妻秘趣,应有尽有,难道他买错了? 第155章 重友轻色 九月初九,秋猎当天。 陆遇宁罕见地起了个大早,其一是这样的场合她也不好一觉睡到大中午去。 其二就是从卯时起,就听得猎场那边传来阵阵呜咽的号角声。 想睡都睡不清净。 “姐姐,我还没去打猎过呢,听说里面还有棕熊猛虎什么的,我们不会碰上吧。” 席则灵换上一身骑装,白皙的小脸上尽是激动的红晕。 陆遇宁依旧是红衣如火,荼蘼潋滟,她轻轻打了个哈欠,“害怕的女眷可以在外围玩,只要不深入猎场就不会遇见那些凶猛之物,再说了,有我在,怕什么。” 席则灵亲昵地搂住陆遇宁的胳膊,软软撒娇,“姐姐真好……” 陆遇宁道,“等下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嗯嗯。”席则灵乖巧点头。 二人刚到猎场,就闻得一阵破空声,昭锦帝射出的羽箭正中箭靶红心处,四周霎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由太监宣布,此次南山狩猎正式开始。 随后,所有参赛的权贵子弟都会在昭锦帝面前露个脸,依次列队站好。 鼓声隆隆,三声之后,一个个如同离弦之箭,驾马冲进内场,开始了激烈的猎捕。 女眷们也不甘示弱,她们身着精致的骑射服,看上去英姿勃发,跃跃欲试,颇有巾帼之意。 “阿宁。” 席则灵端庄向来人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陆遇宁绑好护腕,拎起弓箭掂了掂感觉,“秋猎都开始了,你不进去来这里作甚?” “过来看看你,阿宁,你等会儿……”谢昶宸顿了顿,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动作,就知道心中的期待落空。 他还想邀她一起进去狩猎的…… 陆遇宁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不过还是道,“你进去吧,我今天不入猎场,就陪几个妹妹在外围玩玩。” 反正秋猎有好几天,今天先陪她们几个在外面热热身,后两天看她的心情。 谢昶宸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几个妹妹? 程将军就两个女儿,她哪儿来的几个妹妹,难道说…… 他的猜测在下一秒落到实处。 “皇兄。” “太子表哥。” 只见谢云蘅和苏瑾仪欢快地跑了过来,给谢昶宸打完招呼后,纷纷奔向陆遇宁,“宁姐姐,我们准备好了!” 然后三个人就把陆遇宁簇拥在中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猎场外围。 陆遇宁只来得及举起手朝谢昶宸挥了挥,“钧之,我们去玩了,你进去吧!” “……” 谢昶宸站在原地,目送几人远去的背影,表情越来越沉,周身散发出不可名状的幽怨气息。 重友轻色,阿宁怎么可以这样! 侍奉他的太监暗暗往旁边挪了挪,太子殿下这表情也太可怕了! …… 开场仅半炷香,远处的禁军就高举旗帜,二皇子率先猎到猎物,夺得头筹。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几名太监小心翼翼地抬出一头中箭的花鹿,那花鹿身形硕大,毛色鲜艳,显然是一头难得的猎物。 围观的人群中,赞赏之声不绝于耳,“二皇子果然骁勇善战,这才刚开始,便已经猎得如此大头鹿,真是有陛下当年的风采啊!” 紧接着,又有太监陆续报出其他贵族子弟的猎物。 “长平侯世子猎得獐子一头!” “镇国公府长公子猎得猞猁一只!” “威远侯……” 每报出一个名字,都伴随着一阵喝彩声。 没多久,太监带着激动的心情高声宣布,“陛下猎得野狼一头!” 此消息立刻引起现场一片欢呼,野狼的智慧和敏捷程度远超大半猎物,极难捕获。 而陛下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亲自猎得,足以彰显其威武与英勇。 欢呼声此起彼伏,人群中却有人疑惑地问道,“诶?怎么没见太子殿下猎得什么猎物呢?” 这一问,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不解,小声议论着。 是啊,太子殿下虽然病弱的时候居多,但六艺俱佳,骑射亦出众,按理说不应该一只猎物都猎不到啊。 对此,昭锦帝有话说。 他就算再宠溺儿子,看到他这副魂不守舍、兴致怏怏的模样,也很难不感到无语。 “宸儿,你是没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 谢昶宸骑着鲲雪,落后昭锦帝半步,闻言眼皮子都没耷拉一下,“儿臣无碍。” 既然无碍你就动起来啊! 昭锦帝真的很想向对二儿子那样,将他提溜起来揍一顿,包治百病,但是他对大儿子向来是宠爱居多,日常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基本上就没有惩罚过。 此刻就算看不下去,也只有多叹气几下。 至多再过两年,他就眼不见为净。 “算了,朕去前面,你自个儿看着办。”昭锦帝一夹马腹,御马登时扬蹄奔向前方,扬起一地尘土。 随行的太监立马跟上,徒留下谢昶宸闷闷不乐,黯然神伤。 …… 相比于某个恋爱脑不算愉快的狩猎经历,陆遇宁被簇拥在美人堆里,不可谓不自在。 由于都是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侍卫们准备的多为温顺的马匹,确保不会发狂伤着贵人,只有陆遇宁骑着肌肉矫健的高头大马,闲适惬意,优哉游哉地走在众人后面。 贵女们进入猎场外围。 除了谢云蘅,苏瑾仪和席则灵都没多大的经验,有些紧张地握紧手中弓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突然,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苏瑾仪吓得浑身一抖,“什么东西!” 她想举起弓箭,却发现手抖地根本使不上劲,“不会有毒蛇吧,我最怕蛇了!” 谢云蘅道,“不会的,侍卫提前清过一遍猎场,绝不会有毒蛇一类,仪表妹别担心。” “真,真的吗?” 谢云蘅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对准动荡的草丛,在猎物跃出的瞬间,果断松开手,羽箭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穿透进草丛。 一只灰毛兔子应声倒地,羽箭穿喉而过,将兔子钉死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草地。 “只是一只兔子,没事的。” 看到她如此轻松地射死兔子,瑾仪和席则灵也来了兴趣,搭弓预备着,希望能再看到一只兔子。 陆遇宁骑马走在谢云蘅身边,看着前面两个傻姑娘严阵以待的模样,有些好笑。 “蘅儿箭术纯熟,我看不比男子逊色,应当没少下功夫练习。” 谢云蘅谦虚地摇了摇头,“宁姐姐谬赞了,我原先也不善狩猎,是父皇说女子也不必天天守着针黹女红、后宅之事过活,因而安排了人教习我马术箭,学习四书五经……” “不过只是雕虫小技,比不得皇兄。” “你皇兄……”陆遇宁想起某人耍帅反倒拉伤手臂的经历,闷声笑了起来。 “确实,你皇兄那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嗯?” 谢云蘅一头雾水地看着陆遇宁,宁姐姐这话好像也不是夸人的……吧? 第156章 调虎离山 第一天的秋猎时间为三个时辰。 眼看着时间过半,还一个猎物都没猎到,苏瑾仪明显有些焦躁。 特别是在看到席则灵都猎到两只兔子之后,她更是急得额间微微冒汗,同时心里还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来。 既然旁人都行,她也一定能行! 可时间过去那么久,外围一些笨拙的傻兔子基本都没了,剩下的反应能力和敏捷能力都提升了好几个度。 箭是射了不少,但也就是“打草惊蛇”的地步,连兔子的毛都没碰到。 看到苏瑾仪都快急哭了,陆遇宁叹了口气,拉弓射了一箭。 然后下马将中箭的兔子拎起来,拔掉它腿上的箭,放在地上,对着苏瑾仪道,“来。” 兔子中箭后行动不便,很快就被箭射中肚子,倒在地上抽搐。 虽然有些作弊,但苏瑾仪还是特别高兴,“我做到了,我也射到兔子了!” “嗯,瑾仪真是棒棒的。” 陆遇宁不走心地夸了一句,然后揉了揉席则灵的脑袋,“灵儿也棒。” “当然了,蘅儿也棒。” 一个不落下,堪称端水大师。 正当苏瑾仪有些无语她的敷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远方一个太监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几人都察觉出来不对,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是怎么了?” 等那太监跑近,众人才看清,竟是昭锦帝的随身太监。 陆遇宁眼神一凛,身上气势随之变得凌厉。 “是不是陛下或钧之出事了?” 太监气喘吁吁,脸上满是焦急的汗水,“大人不好了!陛下遇到了一只发狂的野熊,太子殿下和侍卫们不敌,奴才寻了禁卫前去,但殿下还是受了皮外伤,太医们根本来不及赶去……” 陆遇宁立即道,“我去!” 她翻身上马,对着谢云蘅道,“蘅儿,你把他们俩带回营帐,不要乱跑。” 谢云蘅知道自己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忙道,“好,宁姐姐你要小心。” “嗯。” 陆遇宁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向密林而去,“驾!” 苏瑾仪握紧弓箭,“蘅表姐,她一个人行不行啊,咱们快回去多寻些人吧!” “好。”谢云蘅定了定神,强自镇定,“别担心,宁姐姐很厉害的,禁卫们都在,应当无碍。” 席则灵望着幽深的密林,手心直冒汗,姐姐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几人相携着向大帐走去,与众人想象中严肃紧张的氛围不同,太后和皇后同一行诰命女眷有说有笑的。 看到几人来,太后笑容和蔼,“看来还是小姑娘们能玩到一处去,蘅儿,可曾猎到什么小玩意儿啊?” 谢云蘅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 不对,父皇和皇兄遇险,皇祖母岂能不担心? “皇祖母,母后……”谢云蘅正打算禀告,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欢呼声。 “陛下、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回来了!” 报信的人高声道,“陛下同两位殿下合力猎到一头猛虎!” “果真?陛下当真神勇啊!” 众人兴高采烈地欢呼雀跃着,唯有谢云蘅、席则灵三人脸色大变,遭了,他们中计了! “怎么办怎么办!皇帝舅舅……对!” 苏瑾仪面色煞白,头一个冲出营帐,太后等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谢云蘅也失了镇定,“皇祖母,母后,大事不好!适才有太监来禀,说父皇同父皇在内围遇到野熊,不慎受伤,急着寻了宁姐姐去医治,现下该如何是好?” 闻言席姣钰脸色骤变,不慎打翻了酒杯,哐当一声,“宁儿!” …… 这边,陆遇宁按照太监所指的方向骑进内围。 一路上平静的不得了,并没有想象中鲜血满地,风声鹤唳的紧张感。 看着极为正常,但陆遇宁却知道,这极为不正常。 看来她这是被人算计了啊…… 陆遇宁勒紧缰绳,骏马在开阔的空地上稳稳停下。 果不其然,几乎是在她马蹄声停下的瞬间,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兽类急促狂躁的喘息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居然还是头病熊。 陆遇宁目光锐利,对准躁动的草丛,三箭齐发,下一瞬,病熊发出躁狂的嘶吼声,一个庞然大物从草丛背后跃出,直直扑向她。 陆遇宁身形一动,脚尖在马背上轻点,身形敏捷地跃上大树。 而那头病熊,则狠狠地扑在了马背上,将那可怜的马儿瞬间扑倒在地,鲜血四溅。 陆遇宁低咒一声,这该死的熊,她好不容易选的漂亮马儿! 攻击落空,病熊的嘶吼声更加狂躁,它身上插着陆遇宁射出的箭矢,鲜血顺着箭杆滴落,但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躁狂地冲到树下,仰头望向树上的陆遇宁,双眼赤红,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巨大的熊掌在树干上猛拍,试图将陆遇宁摇下来。 每一击都震得树叶簌簌落下,但陆遇宁却如同一片轻飘飘的落叶,稳稳地挂在树梢上,丝毫不受影响。 “吼——” 眼看着拍打不起作用,病熊粗壮的四肢在树皮上留下深深的抓痕,开始攀爬上树。 陆遇宁神色冰冷,身轻如燕地在茂密的树梢间灵活穿梭,目光紧锁下方那只狂躁的病熊。 病熊身上的箭伤汩汩淌着鲜血,腥臭难闻,却仍不知疲倦地追逐着她。 陆遇宁心念一动,从怀中取出几根细长的银针,针尖淬有剧毒。 她瞄准病熊的眼睛,手腕一松,银针如闪电般射出,病熊躲闪不及,银针精准地刺入它的双眼,顿时,病熊发出凄厉的惨叫,轰然倒在地上。 渐渐地,它的挣扎动作逐渐停止,茫然地失去了生息。 陆遇宁趁机跃下树,轻盈地落在地面,还没缓过神来,脑海中就传来小六的声音。 【宁宁小心,还有埋伏的人。】 陆遇宁未曾言语,神情戒备地看向四周,不多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群黑衣人出现在视野中,周身气势肃杀。 “杀!” 陆遇宁冷笑一声,又是病熊,又是刺客,还真怕她死不了啊。 她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厉害的招数! 一时间,剑光刀影交织成一片,黑衣人数量众多,杀了一个还有无数个,车轮战之下,陆遇宁体力渐渐不支。 正当黑衣人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周围渐渐传来无数道窸窸窣窣的声音。 黑衣人警觉起来,“什么声音?” “啪嗒”一声,一个东西从树梢滑落,正好挂在黑衣人脖子上,他伸手一摸,鳞片滑溜粗粝,触感冰凉地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紧接着,各色的长条铺满地面,占据各个树梢,不约而同发出“嘶嘶”声响。 黑衣人瞳孔骤然紧缩,“蛇!” “快走!好多毒蛇!” “走?”陆遇宁直起身子站在毒蛇堆里,淡然抹掉唇角鲜血,笑容妖冶如同邪魅,又好似圣洁神女。 “专程为我来一趟,空手而归多不好。” 第157章 好大的胸 “皇兄,你等等我啊!皇兄!” 谢玉煊马鞭都已经扬起残影了,可还是被谢昶宸牢牢甩在后面。 想想也是,鲲雪这种千里名驹,也不是一般骏马能比的,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远,谢玉煊咬咬牙又加快了速度。 自从听到宁姐出事,皇兄就是濒临发疯的状态,若因为他们到晚了导致宁姐受伤,还不得要了皇兄的命啊。 他们骑着快马飞踏无影,可苦了跟在后面的禁卫,累得气喘吁吁还要尽力跟上。 洪广呵斥道,“磨蹭些什么,还不快跟上!” “是!”禁卫们忙不迭打起精神,朝森林深处前进。 …… 另一处的陆遇宁也是有点无语。 她的倒霉病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作,让人防不胜防。 本来解决了那些个刺客,她补刀补得好好的,但才站起身子,就不幸踩中了熊掌。 ——成功崴了脚。 这可真是…… 陆遇宁看着红肿的脚腕嘴角直抽抽,这要是被传出去,她的一世英名尽毁。 “嘶!”才刚刚挪动两步,脚腕就传来剧痛。 陆遇宁用手撑着树干,看向四周的参天大树,沉沉地叹了口气,按她现在的速度,怕是到天黑都走不出去,还是等钧之来找吧。 她索性席地而坐,在身上掏了掏,没掏出来什么东西。 只能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支着下颌再叹了口气。 唉,忘记带点跌打扭伤药了。 真是失策。 小六连忙幻化出实体,伸出两只毛绒小手,捧着用积分兑换的一白一红两个小瓶子,【宁宁,我有药!用了这个很快就能好,你试试。】 陆遇宁看着手中所谓的“药”,端详了片刻。 “这个怎么用?” 小六手把手地教她,【你先拧开盖子,对准扭伤的地方按下去就行,先喷这个红的,等会儿再喷白的。】 陆遇宁按照小六说的对准脚腕碰了碰,然后凑近瓶口闻了闻,味道有些刺鼻。 里面应该有三七、重楼,麝香、白蔹等药材,还有些暂时闻不出来,的确有止血化瘀、消肿镇痛之效。 居然还是气雾状的,看来系统的好东西的确不少。 陆遇宁满意地将药瓶收好,然后轻轻拍了拍小六的脑袋,“乖宝贝,做得不错。” “嘻嘻~” 系统得意地动了动猫咪耳朵,幻化出来的尾巴左右晃动。 “我就喜欢你夸我,再多来两句好不好?” “……行。” 陆遇宁轻笑一声,正要开口的时候,小六“咻”得一下从面前消失。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以及焦急的男声,“阿宁!” 来得还挺快嘛。 陆遇宁道,“我在这儿。”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陆遇宁就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很紧的怀抱中,带着失而复得几乎勒进血肉般的疼痛情绪。 “钧之……” 陆遇宁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来气了,她拍了拍谢昶宸的背,艰难道,“祖宗……你先把我……放开。” 谢昶宸充耳未闻,双眼弥漫着血丝,仿佛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所占据,他紧紧将陆遇宁的脑袋摁在怀里,连呼吸都带着恐慌害怕的颤抖意味。 陆遇宁脚受了伤,全身都被谢昶宸的怀抱禁锢住,能动的只有一只手,努力从两人身体的间隙中伸出来,无力地挥舞着。 来人啊,有没有人……她快被闷死了! 幸好谢玉煊赶来地及时,非常有灵性地从二人别扭的姿势中读懂了陆遇宁的求救。 他蹲在谢昶宸身边,小心翼翼地试图分开二人,“皇兄,你先放开宁姐,她——” 他话还没说完,谢昶宸就猛地抬起头,双眼猩红地瞪着他,充斥着防备,似乎陷入了某种癔症。 “不准碰她!阿宁是我的,谁都不准碰她!” 谢玉煊连忙举起双手,朝后面退了两步,“好,我不碰不碰,但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艰难挣扎的陆遇宁,无辜道,“皇兄,你再抱下去,宁姐就要窒息了。” 谢昶宸这才如梦如醒,惊慌地将陆遇宁放开,“阿宁你没事吧?!” 陆遇宁双眼发木,“……本来是没事的。” 现在她也不敢保证了。 真是好大好软的一个胸! 她要是被胸给闷死了,都不好让老头子来给她收尸,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谢昶宸眼眶红红,将陆遇宁上下摸了个遍,“阿宁你哪儿受伤了?疼不疼?” 陆遇宁抬起右脚,“喏,崴脚了而已。” “而已?” 谢玉煊看着遍地乱躺的尸体,加上远处老大个倒下的棕熊,不自觉声音拔高。 “宁姐,这么多刺客,你就只是崴了个脚?” 陆遇宁:“……” 少年,你听上去似乎很失望。 难道还希望她断胳膊腿不成? 谢玉煊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呸了两声,“呸呸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哎呀无所谓,宁姐你没事就好!” 陆遇宁在谢昶宸的帮助下站起来,然后环住他的脖子,单脚蹦跶到他身上。 “走吧,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抱我回去。” 谢昶宸连忙调整好姿势,将陆遇宁牢牢拥入怀中,双臂环绕包裹着她,嗓音温柔,“好,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皂靴踩过黑衣人的尸体,声音冷淡了数倍,“这里交给你。” 谢玉煊猛点头,“皇兄放心,臣弟自会处理干净。” 好好的秋猎场居然会有这么多刺客,甚至还有一头病熊,还真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他慢悠悠地走到黑衣人尸体面前,扯下那人的面罩,不由得紧皱起眉头。 这是……异族人? 第158章 搂搂抱抱 围场大帐。 昭锦帝余怒未消,目光如炬,扫过面前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禁卫太监们。 “给朕彻查,可疑之人一个都不准放过!” “是。”禁卫们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猎场的各个角落。 昭锦帝看向眼眶微红的席姣钰,顿了顿,“席氏,此事,朕会给你和镇国公府一个交代。” 就算不是宸儿心上人,也是股肱之臣的爱女,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简直是公开在挑衅他这个皇帝的脸面。 看来是他温和太久了,让人敢骑在他头上撒野。 席姣钰强自镇定,“谢陛下恩典!但请陛下多派人手,千万保证宁儿生命无虞。” “这个自然。” 苏瑾仪紧紧抓住太后的胳膊,紧张地看向入口处,声音带着哽咽,“皇祖母,太子表哥和二表哥到底能不能行?要不要再多派点禁卫进去……” 太后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心,宁丫头身手不凡,想必不会有事的。” 乐平长公主不满地看着苏瑾仪,语气责备,“仪儿,大庭广众的哭哭啼啼,还有没有点郡主的样子!” 苏瑾仪又急又烦,“娘,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再说了!” 乐平长公主被自己女儿驳斥,怒火翻涌,“我是你娘,你如今是——” “行了!” 太后看向乐平,声音带着威严,“你给哀家闭嘴。” 乐平长公主嘴角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住了嘴。 有的是真切的关心,有的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要是陆遇宁不慎死于熊掌下,那么这太子妃的人选就会落空,那他们…… 不管心思如何,众人都默契地等候着。 日头渐渐西沉下去,等所有人都有些浮躁不安的时候,入口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回来了!太子殿下回来了!” 席姣钰猛地站起身来,望眼欲穿地看着马背上的陆遇宁,待看到胳膊腿儿俱全之后,紧绷的心弦才缓缓放了下去。 没事就好…… 谢昶宸翻身下马,然后将陆遇宁稳稳抱在怀里,旁若无人地走过来。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了下,虽说是未婚夫妻,但终究还是礼未成,这般亲昵是不是有点过了…… 不过看着太子覆满寒霜的冷脸,谁都不敢多话。 昭锦帝也看到了这一幕,不但没说什么,反而朗声一笑,“回来了就好,小宁没事吧?” 陆遇宁道,“多谢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关心,无大碍。” 席则灵和苏瑾仪跑过去围在陆遇宁身边,“姐姐你没事吧?” 陆遇宁抬了抬不算灵活的右脚,“一点小伤,养养就好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待看到她被“五花大绑”的脚,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小伤?!” 什么小伤需要包裹成这副模样? 苏瑾仪试图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却被谢昶宸拂开了手,声音冷厉,“别碰她!” 白皙的手背立马红了一片,疼痛袭来,苏瑾仪整个人都懵了。 她又没有其他的意思,太子表哥这是在干什么!! 好痛的! “……” 陆遇宁深吸一口气,暗自拧了下谢昶宸腰上的软肉,低声警告道,“你给我正常点。” 随后对苏瑾仪道,“瑾仪你别在意,他……” 陆遇宁指了指脑子,小声道,“他精神受了刺激,稍微有点不正常,你快下去涂点药膏,别伤着了。” “哼!”苏瑾仪扭头就跑远了。 她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太子表哥! “仪儿!”乐平长公主深深看了谢昶宸一眼,然后寻着苏瑾仪走远了。 皇后也看到了陆遇宁缠绕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脚,问了句,“宁儿这脚是怎么伤的?莫非宸儿去晚了?” 谢昶宸正打算回答,陆遇宁就保持着端庄的笑容,抢先道,“只是躲避不及,被箭射了一下,皮外伤而已,皇后娘娘不必担心。” 就算把她杀了,她也不可能当众暴露自己崴脚的丢脸事实。 昭锦帝眸色深沉,道,“小宁,究竟发生何事?” 陆遇宁言简意赅地把当时情况说了下,然后看到了被捆在一旁的太监。 “喏,就是这个公公传的消息。” 那太监被陆遇宁当场点名,汗如雨下,想要说话,嘴巴却被塞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昭锦帝眉头一皱,“刺客可都伏诛?有多少人?” 陆遇宁想了想,“大概有三十几个吧,哦,还有一头病熊,全都死光了……等下二殿下应该会把尸体带回来。” 众人一骇,有的不禁咽了咽口水。 一头巨熊外加三十几个刺客,全部斩杀后还能全身而退,只有脚受了皮外伤,这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物。 霎时间,围观的人群都不由自主地朝后挪了挪,生怕沾染上杀戮的气息。 谢昶宸抱着陆遇宁被“盘问”了这么久,脸上逐渐有些不耐烦。 “父皇,您别问了,我要带阿宁下去歇息。” 昭锦帝无奈道,“行了,去吧。” 想了想,他还是嘱咐道,“宸儿,你同小宁还未成婚,有些时候还是要注意分寸。” 这大庭广众,当着这么多人搂搂抱抱,虽然是小宁脚受了伤,但怎么看都不合规矩。 “儿臣又不会对阿宁做什么。”谢昶宸的语气格外理直气壮。 然后他就当着席姣钰的面,毫不留情地将人家的宝贝女儿抱走了。 昭锦帝脸上的笑容都堪堪维持不住。 这话你也要旁人信啊! 他养了二十年的好儿子,最近怎么突然有往逆子发展的趋向,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在线等,也挺急的。 第159章 长明灯愿 此次秋猎过后,陆遇宁在所有人心中的形象又拔高了一个度。 只不过稍微有点跑偏了。 婚期渐近,宫里有无数道流程要走,正好陆遇宁也要养脚伤,从南山行宫回来后难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闲来无事,听听闲,当知道外面的人如今对她的评价是“威猛彪悍”、“力拔山兮”、“打熊壮女”诸如此类的,陆遇宁刚喝的一口水尽数喷了出来。 “咳咳——什么东西!” 幸好席姣钰是坐在她侧面,要不然已经被水雾淋了满头。 席姣钰用帕子给陆遇宁擦了擦,嗔怪道,“都快成婚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喝水都能被呛到。” 陆遇宁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我觉得大家对我有什么误会。” 她虽然和正常的贵女不同,但也不至于是这么个形象……吧? 过去数年积攒的“仙风道骨”的神医形象,怎么来盛京短短一年,就被败了个干干净净。 谣言害人呐…… …… 陆遇宁身强力壮,脚伤养养就恢复了,中途甚至还回了趟神医谷。 给老头子带去了他心心念念的宫廷御酒。 顺便再看看系统有没有新出的好东西,能减轻些师兄的痛苦,延长些寿命。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逍遥多久,就被谢昶宸一封急信召唤了回去。 “究竟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还嘱咐她一定要在九月二十一这天回来,这天是什么不得了的日子? 奇了怪了。 单行领着陆遇宁前去,一路上仍旧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属下也不清楚。” 陆遇宁也不纠结,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已经过了掌灯时分,皇宫内即便灯笼高挂,朱红色宫墙与琉璃瓦似乎都染上了一层寂寥色彩。 在这般阑珊灯火之下,前方的一处高塔格外瞩目。 皇城内青砖黛瓦、层叠屋檐,两层的建筑居多,而那处高塔足有九层,侧面以花棂假窗为饰,转角处作圆形倚柱,高峻挺拔,重檐密布,精致无比,每一层都亮着灯火,庄严又神秘,不禁让人有一睹其内的冲动。 “那是何处?” 单行道,“回大人,此乃定国塔,殿下就在最上面等您。” “定国塔?” 陆遇宁沉吟,那不是国师住的地方吗? 他没事让自己来这里干嘛? 带着疑问走到定国塔下,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陆遇宁突然犯了懒病。 这惊喜真的非看不可吗? “单护卫,我有个发自内心的问题。” “您说。” 陆遇宁指了指梯子,真诚道,“我要是不走楼梯,从外面翻上去,应该算不上不敬国师吧?” “这……”单行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国师虽然地位尊崇,肯定比不上殿下,而大人是殿下的心尖人,算起来也在国师之上。 因此,他道,“属下觉得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答,陆遇宁笑容明媚,“我也觉得可以。” “那属下就先行告退,您直接上去即可。” “行。” 用轻功翻塔比走楼梯快多了,陆遇宁足尖轻点,身法灵动如风,转眼便轻盈地跃上了第九层塔檐,稳稳落于那齐整的砖瓦之上。 从这里俯瞰远处,皇城繁华盛景如画卷般展开,尽收眼底,但视线朝下,高度也令人心悸眩晕。 不过陆遇宁不恐高,非常轻松地翻越栏杆,步入亭中。 定国塔乃八角九级密檐式实心塔,巍峨耸立,陆遇宁朝右转了半圈,目光最终定格在那道颀长的背影上。 谢昶宸侧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手中托着一盏小巧的长明灯,那灯光轻轻摇曳着,让这寂静的塔顶增添了几分温暖。 逆光之下,他的俊美面容忽明忽暗,锦袍上的暗纹在光影交错中若隐若现,更显尊贵非凡。 侧过身看到陆遇宁的瞬间,谢昶宸脸上露出极致温柔的笑容。 “阿宁,生辰快乐!” 陆遇宁走到他面前,轻轻哼笑,“原来这就是太子殿下准备的惊喜。” 谢昶宸笑容清浅,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染上明亮色彩,“嗯。” “为什么是今天?” 谢昶宸道,“我问了你母亲,九月二十一才是你真正的生辰,两位师兄说你在神医谷从不过生辰,也不爱提起这些……我知道,过往的生辰对你并非可值得纪念的日子,但从今往后,希望阿宁的每一天,都能真正的开心快乐,自由没有束缚。” “本来南山狩猎之时,我就让煊儿提前备了生辰惊喜,但那时出了些小插曲,幸好还不算晚。” 谢昶宸道,“离大婚还有三个月零二十八天,今日是你嫁给我之前的最后一次生辰,无论是云神医,席家女儿,亦或是太子妃,我都希望你是自己,是陆遇宁,是我最爱的阿宁。” 最后,他将手中的长明灯递给陆遇宁,一字一句浸着虔诚的祝愿,“阿宁,十八岁生辰快乐。” 话落的瞬间,四周突然亮了起来。 陆遇宁抬眼望去,无数盏长明灯从塔下缓缓升起,仿若璀璨的星辰点缀夜空。 那光芒比上次微弱的萤火光芒还要绚烂千百倍,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染上明亮的颜色,倒映在陆遇宁眸底。 十八岁。 一百八十盏长明灯。 每一盏灯上都有谢昶宸亲笔写下的美好祝愿。 “你……”陆遇宁望着数不清的长明灯愿,心里有些发酸,一时之间更是说不出话来。 从来没有人会为她费心准备这些。 似乎从遇到他的那刻起,生活就充满了未知。 未知的危险,但更多的是未知的期待、甜蜜与喜悦。 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怦然的心动,在她心底荡起层层涟漪,陆遇宁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情绪,将长明灯放在一旁,欺身吻上谢昶宸的唇。 他着不着急她不知道,但现在她比较着急! 幸好她眼光独到,早早把这个尤物收入囊中,才没便宜了旁人。 …… 塔底。 无数个侍卫或蹲或站,哼哧哼哧地点灯,“二殿下,够不够?还需要再多吗?” 谢玉煊环顾了一圈,“不够不够,再多来点!” 他语气振奋,“大家努力干!今天要是办好了,皇兄必定有大把的赏赐,多多点起来!” “是!”侍卫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一盏盏灯被送上半空,半晌后,谢玉煊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明亮的游灯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不错!任务完成的很出色,皇兄肯定满意,咱们撤吧,明日来本皇子这里领赏!” “是!” 最后,谢玉煊和侍卫有序退场,深藏功与名。 第160章 百抬聘礼 进入十月,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昏礼者,合二姓之好,上事宗庙,下继后世,其有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太子大婚筹备得如火如荼,礼部官员日夜赶工,终于迎来了三书六礼中的第四礼——纳征。 纳征之时,太子会用盛大仪仗将聘礼送至镇国公府,这也是婚盟嫁娶中最为隆重的一礼。 陆遇宁作为皇室的准儿媳,已经是难得的清闲。 除了量体裁衣、试穿凤冠霞帔需得亲自来,其余繁琐的礼节事宜皆由镇国公府悉心操持。 她甚至还有时间去扶云居打扫一二,她成婚之时,师父师娘和师兄师姐怎么着都会来,好歹要有个地方下榻。 纳征之时,陆遇宁虽没有必要亲自出面,但身为这场婚礼的主角,她理应在场见证。 更何况,昭锦帝体恤臣子,特召神武大将军回京,许正月后再返辽东,让她得以在成婚之前,头次见到亲生父亲。 于是,陆遇宁又麻溜地从扶云居回了镇国公府。 程帛山上午刚进宫述职完毕,回到府中尚未来得及休息,宫里送聘礼的仪仗队便浩浩荡荡地登门而来。 街道两旁,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无一不看傻了眼去。 这聘礼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阵仗之大,堪称是十里红妆的盛景。 怕是将皇宫宝库搬空了吧! 陆遇宁也觉得有些过于夸张了。 太子的聘礼按照祖制可以有一百二十八抬,但他这浩浩荡荡的架势,聘礼已经占了十条街,怕是要将镇国公府腾空才能勉强装下吧。 关键是每一样都价值连城,什么“珊瑚玛瑙”,“珍奇翡翠”都只能算作新奇小巧。 有些东西,陆遇宁这种山野土包子更是听都没听过。 别说陆遇宁了,就连席丹臣和程帛山这种见过世面的,亦有些瞠目结舌。 看来太子是真的喜欢宁儿…… 这般重聘,肯定经过了宫里,足以想见陛下娘娘对宁儿的看重。 负责送聘礼的的太监,嗓音洪亮,但念了大半个时辰,嗓子都渐渐沙哑,聘礼单子才过一小半。 陆遇宁听着听着,眼睛都快迷瞪了。 “爹娘,我去后面歇会儿,等钧之来了再叫我。” “姐姐我也去!” 自从陆遇宁归家后,席则灵最喜欢黏糊在她身边。 “好,去吧。”席姣钰身为国公府当家主母,此刻已经是忙得团团转,听到陆遇宁的话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又继续打点各处,吩咐下人摆放好聘礼。 等过了一炷香,她才想起什么,不由得一愣。 下聘之时,太子是没有必要亲临的,聘礼送到,这一切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看宁儿的模样,似乎格外笃定太子会来。 …… 不得不说,对某人这点小心思,陆遇宁是把握得分毫不差。 等所有聘礼悉数送达,太监恭敬地将礼单交到程帛山手中时,谢昶宸就迫不及待地登门了。 “国公爷,大将军,统共一百八十八抬聘礼,这是礼单,您——” “太子殿下驾到!” 门外传来太监高亢的呼声,席丹臣等人忙整肃仪表,前去相迎,“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严忠紧随其后,满面皆是喜色,笑眯眯向众人道喜,“国公爷大喜,将军、将军夫人大喜!这是咱们殿下前些天亲自去塞外捉的大雁,乃此次下聘的主聘礼。”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就惊讶地看着那一对精神抖擞的大雁。 大雁乃忠贞之鸟,雌雄相配,双宿双飞,从一而终。 若一方死去,另一方要么孤独终老,要么殉情,终身不再另寻。 太子的意思众人了然于心,正因为明白,所以才震惊。 之前太子也曾说过不纳妃妾,但终究是私下之语,和下聘之时公开言明完全不同。 程帛山道,“臣代小女谢殿下厚爱。” “大婚在即,您是孤未来岳丈,不必多礼。” 谢昶宸目光扫视过庭院,颇有种图穷匕见的急切之意,“阿宁可在?孤想见见她。” 席姣钰忙道,“瞧我这记性,宁儿去歇息了,说等殿下来就叫她的,殿下请先去正厅,臣妇这就派人唤她出来。” 谢昶宸道,“不必麻烦,孤去寻她就是。” “这……” 席姣钰和程帛山暗自交换了个眼神,虽然不是很合规矩,但光天化日,就看两眼而已,应当也无碍。 程帛山道,“既如此,殿下请便。” …… 芷苓院。 陆遇宁此刻所在的住处,堪称镇国公府中的一块宝地,位置优越,冬暖夏凉,极为舒适。 她原本只是想小憩片刻,却不料一沾上床榻,瞌睡虫就如约而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察觉到房间内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陆遇宁在睡梦中也警觉地醒了过来。 也不知怎的,在太子府的时候,她就容易没有防备。 反而在自个儿家,睡眠浅得很,稍有风吹草动便能感知。 “你怎么进来了?” 看到是他,陆遇宁又缩回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声音还有几分刚醒的慵懒沙哑。 “聘礼送完了?” “嗯。”谢昶宸轻声回答,随即在床榻边坐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陆遇宁。 她此刻的模样有些可爱,头发因为睡觉而显得有些凌乱,呆毛竖起,莫名增添了几分少有的俏皮。 “怎么现在睡觉?是哪里不舒服吗?” 陆遇宁道,“没事不睡觉干嘛,难道说今后嫁进你太子府,只有晚上才能就寝?要真是如此的话,我可得好好考虑一番。” “当然可以。” 谢昶宸道,“太子府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无人会干涉,不过……” 他俯身在陆遇宁眉心吻了一下,嗓音低哑柔和,“要是睡在我怀里,会更好。” 陆遇宁翘起唇角,哼笑道,“想得倒挺美。” 谢昶宸给陆遇宁掖好被子,突然抿了抿唇,“阿宁。” “其实我有个疑惑藏在心里很久了……” 第161章 举或不举 陆遇宁好奇,“什么疑惑?” 谢昶宸问道,“我身上的毒……是不是已经解了?” 好似上次昏迷醒来后,他就再没有感觉到因中毒身虚气乏的不适之症,精力也是从未有过的充沛。 陆遇宁懒懒地“嗯”了声,“之前忘记和你说了,就你上次昏迷的时候,我换了解毒之法,现在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 “日后好好养着,也会长命百岁,于寿元无碍。” 谢昶宸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犹犹豫豫,语气有些踌躇。 “那……那为什么我还是感觉不到……的存在,这都好久了……” “嗯?” 陆遇宁看着他嘀嘀咕咕的扭捏模样,瞌睡霎时间醒了大半。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真是有趣的紧。 谢昶宸本来就不好意思,如今更是被她笑得耳根通红,“阿宁,你……我认真的。” 陆遇宁努力憋着笑,“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难道还会让自个儿今后吃亏吗?你好歹喝了大半年的虎狼之药,这病弱之躯,各方面恢复起来还需要些时日,某处也是。”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谢昶宸只松了半口气,仍然有些不放心,“当真无碍?” 陆遇宁捏了捏他的脸,“本神医说无碍就无碍,以前也没看出来你这么在意啊,翻来覆去地问,这大半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嘛。” 谢昶宸小小声道,“以前也没有用武之地,我自然不必担心。” “阿宁,我怕到时候不能让你满意……” 这种担心已经到了忧心忡忡的地步,实在是谢昶宸从未遇过的棘手程度。 陆遇宁摊摊手,“那能怎么办呢,到时候用都用了,即便不满意,又不能找陛下去退货。” 闻言,谢昶宸诡异地放松了下来。 也对,到时候阿宁得了他的身子,就算不甚满意,怎么着也不能将他无情抛弃。 再不济,他还能找师傅师娘,或者岳父岳母说上一说。 谢昶宸神情认真,郑重其事地保证道,“我会努力的,之前的避火图我都有在看……” “太子殿下不愧是各位太傅都喜欢的好学生,这般好学……” 陆遇宁是真的觉得他这副样子特别可爱,伸手揉捏着他的耳垂,又在他的侧脸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对了,上次秋猎的刺客,幕后之人查出来没?” 陆遇宁一贯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来一个杀一个,有多少就解决多少。 但她知道某人已经对大婚的期待到了偏执的地步,要是那天来几个刺客,出点意外,他不得懊悔终身,日日垂泪啊,所以还是提前解决的好。 谢昶宸动作一顿,深如寒潭的眼眸划过一丝幽暗狠戾的光芒。 “已经有了眉目,阿宁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陆遇宁随意道,“行,你看着办吧,我倒无所谓,别在婚礼当天出意外就成。” “不会。” 谢昶宸俯身贴在她颈侧,语气轻柔,表情却透着阴冷可怖。 “不会有这种可能。” …… 慈宁宫。 “跪下!” 乐平长公主甫一踏入殿内,就听到太后威严的声音。 她顺从地跪下,表情却不以为然,“不知儿臣犯了什么大错,母后竟如此动怒?” 太后闭目不语,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好一会儿,太后才睁开双眼,沉声道,“都退下。” “是。”桂嬷嬷立刻会意,忙将殿内宫人都遣了出去。 顷刻间,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太后和乐平长公主两人,一坐一跪。 熏香袅袅,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但气氛却显得压抑,好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太后转动手中佛珠,声音沉沉。 “乐平,你还记得哀家上次同你说的话吗?” 乐平长公主心中一凛,“自然记得,母后的一言一行儿臣都——” 她的话在茶盏碎地的瞬间戛然而止,太后质问道,“既然记得,你为何还要干那等蠢事!” 乐平长公主手心微微冒汗,硬着头皮道,“母后所言,儿臣不明白。” “不明白?” 太后脸色阴沉得可怕,“勾结异族,残害大乾臣民,你当真是哀家的好女儿!” 眼见事情败露,乐平长公主也索性撕破脸皮。 她抬头直视着太后,“是,是我干的!” “宁丫头究竟是哪里惹了你,竟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对待一个女儿家。” “为什么要杀她,这还需要问吗?” 乐平长公主恨道,“我最讨厌她张妖艳贱货的脸,母后不是知道吗?驸马到死都还心心念念那个贱人,他是我的丈夫,心里却装着其他的女人,我如何能不恨!” “她抢了我的丈夫,她的女儿也是一样的下贱!明明仪儿才是太子妃,却硬生生被她夺了去,我也要让那个贱人再尝尝失去骨肉的滋味!” 太后厉声道,“愚不可及。” 乐平长公主道,“母后,我才是您自小养在身边的女儿,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未过门的太子妃!难道您的心竟真的偏到如此地步?” “这么多年,您真的有当我是亲生女儿吗!” 太后恨铁不成钢,同时也透出浓浓的失望,“哀家要是真的偏心,你现在就该在诏狱,在北镇抚司!” “你可知,宸儿已经对你起了杀心,若非哀家一力拦下,你如今已经是白尸一具,被扔于乱葬岗,让野狗啃噬!” 乐平长公主身子一颤,脸上的镇定被撕开一条裂缝,语气染上惊慌之色。 她颤声道,“他不敢!我是他的姑母,太子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自己的长辈,他不敢的……” “你现在知道自己的长辈,你害宁丫头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是长辈!” 太后冷冷地看着她,“既然你觉得哀家并未将你当成亲生女儿,那你在宸儿眼中算哪门子的长辈!” “你勾结异族已是重罪,更触了宸儿的逆鳞,此番,就算皇帝来,也保不住你!” 第162章 婚期渐近 乐平长公主背后涌起刺骨的寒意,陡然瘫倒在地。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猛地扑倒在太后脚下,“母后,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杀了我!您答应过我母妃,会护我终身平安的,您亲口答应过的啊!” 太后还是皇后之时,同乐平长公主的生母徐妃交好,徐妃更是替皇后挡灾而死。 所以太后将乐平长公主从小养在膝下,更是承诺过让她嫁给真心喜欢的夫婿,护她终身平安。 太后闭了闭眼,“哀家早就说过,船到江心补漏迟……我会让宸儿留你一条命,但仅限于此。” “今日过后,盛京再无乐平长公主,瑾仪我会亲自教养,你去灵鹫寺忏悔余生,至死不得出。” 太后声音中透着不容质疑的威严,“你生母那里,哀家自会去说,你也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恰如方贞淑。” 当初,就是贞贵妃给皇后下毒,才连累了徐妃命丧黄泉。 话音刚落,桂嬷嬷就端着托盘走到乐平长公主身边,“公主殿下,请。” 乐平长公主瘫坐在地,一动不动。 太后道,“这不是致命毒药,但是也会让你今后聋哑,再无犯错的可能。” 乐平长公主头垂下。 好半晌,她才低低地道,“母后,我从小便养在您膝下,是最受宠的公主……如今只是犯了点微不足道的错,您要我后半辈子聋哑度日,可曾为女儿考虑过半分!” “瑾仪自小丧父,如今您又让她丧母,她尚年幼,今后若是嫁人,无母族帮衬,在夫家该如何活下去?您可曾为她考虑过半分?” 太后指尖微颤,最终也只是背过身去。 “哀家会让皇帝许瑾仪公主尊位,若无大错,必会一生荣华……” 乐平长公主听到这里,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她直起身子对太后行了个俯拜大礼,声音平静而坚定。 “谢母后恩典!” 现场静了片刻。 “不过,您若要我余生都成为痴聋哑妇,恕儿臣不能如愿!” 乐平长公主猛地起身,直直地看向殿内的盘龙柱,眸底闪过一抹疯狂,然后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直直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桂嬷嬷惊叫一声,“公主!” 太后瞳孔微缩,乐平长公主躺在地上,鲜血从她的额头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裙和地面。 生机一寸寸抽离,她却笑得无比肆意。 “母后,我才不要变得聋哑,更不会去灵鹫寺孤苦余生,儿臣到死都是尊贵的长公主!我要您予我厚葬,护瑾仪安稳余生,您失了母妃之诺,再不能……” 话音渐渐弱了下去。 桂嬷嬷小心翼翼走到太后身边,低声道,“太后,长公主殿下……殁了。” 太后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好一会儿,她才闭了闭眼,“罢了。” 罢了。 …… 消息传到太子府时,谢昶宸面色未改半分。 “便宜她了。” 要是让他来处置,绝不会有让她自裁的机会。 严忠道,“殿下,瑾仪郡主乍闻此事,已经卧床不起……” 对外,太后还是全了乐平长公主的颜面,只说是突发恶疾,回天乏术,许她厚葬。 谢昶宸专注看着手中的册子,淡淡道,“请太医去看看,让她节哀。” “……是,太后已经拨了御医过去。” 严忠有些犹豫,“殿下,近来瑾仪郡主同大人交好,若是郡主知晓其中内情,可会同大人产生龃龉?” 虽然是长公主的错,但毕竟是生身母亲,若郡主全部怪到大人身上,甚至与大人反目成仇,那就不好了。 大人在盛京好友不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就让她永远不知道。” 谢昶宸抬起头,“也别让阿宁知道……事情办得如何?” 严忠道,“已经办妥,大人的东西已经尽数搬进您的寝殿,各项安置都已妥当。” “行了,下去吧。” 严忠走后,谢昶宸用笔在册子上划掉一个数字。 又近了一天,他很快就能娶到阿宁了。 …… “郡主一直昏迷不醒?” 伺候瑾仪郡主的丫鬟眼眶泛红,连连抹泪,“是啊,公主殿下去得突然,咱们郡主受的打击太大,这都昏迷好几天了……” “神医大人,您医术出众,请帮郡主看看吧,一直如此,人怎么受得住啊……” 陆遇宁看着瑾仪郡主短短数日就消瘦下去的苍白脸庞,微微拧眉。 她将手轻轻搭在郡主的脉搏上,片刻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傻姑娘。 陆遇宁写好药方交给丫鬟,叮嘱道,“按照这个方子给郡主抓药,一日三次……” “若有事解决不了,可着人去镇国公府,我会来。” 丫鬟接过药方,感激涕零,“谢谢神医,谢谢您……等郡主醒来,奴婢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您的大恩大德!” “这就不必了,好好照顾你家主子吧,我就不多留了。” “那奴婢送您出府。” 陆遇宁道,“不用,你去按方子抓药吧,郡主的身子要紧。” 说完,陆遇宁转身离去,高挑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愈发潇洒。 “青筠……” 正在丫鬟呆呆愣神之际,背后传来瑾仪郡主虚弱的声音,她顿时惊喜地跑进房间里,“郡主,您醒了!” “咳咳,是她来过了?” 青筠道,“是,云神医给您开了方子,还嘱咐奴婢按时喂您喝药。” 苏瑾仪小脸苍白,撑着身子接过方子,看着上面的张扬字迹,眸中闪过难言的复杂情绪,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字迹被泪痕晕开,最后被人紧紧攥在手里,呜咽不止。 第163章 夫妻敦伦 忙忙碌碌间,转眼已是新年。 瑞雪兆丰年,今年盛京的雪下得格外早,却不算很大,簌簌而落,除夕之夜气氛十足。 此次除夕,镇国公府人是前所未有的齐全,热闹非凡,早早就准备宴席招待神医谷一众人。 “袁师傅,袁夫人,感谢二位过往数年对小女的费心教导,当初若非袁师傅救小女一命,如今已是阴阳相隔……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表达心中感激,这杯酒,我敬二位!” 程帛山率先举杯,豪迈地一饮而尽。 袁化亦饮尽杯中酒,笑道,“程将军这话就见外了,说来都是缘分使然,这几个徒弟都是老夫的骄傲,尤其是小宁,天资颇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些年在外也给神医谷长了不少脸…… “国公爷,程将军,来,咱们互敬一杯!江湖中人不拘这些,什么都在酒里了!” 席丹臣素来严肃居多,满是沟壑的脸上此刻也带着罕见的笑意,举杯一饮而尽。 “好,袁师傅痛快,喝!” 算起来都是祖父、父亲辈的三个大男人相见恨晚般,三两杯酒敞开了心扉,就差称兄道弟了。 陆遇宁:“……” 为什么师傅和每个人都能喝得如此畅快? 上次也是,没怎么发力就把钧之喝倒了。 她侧目向左望去,母亲和师娘好似手帕交,亲密地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时而用手帕拭泪,时而又露出欣慰笑容。 右边二师兄正在给三师兄夹菜,细心地给他拢好狐裘披风,轻言低语,气氛温馨。 兄长则抱着侄子,身侧娇妻相伴,怎一个幸福了得…… 可儿和师姐还在路上,算起来,这一桌就她和灵儿形单影只,孤独寂寞。 早知道就把钧之也带来了。 失策! 谢昶宸自然也想过来,想得不得了! 只不过他离名正言顺还差半步,去年倒也罢了,今年这种日子,实在不好上门叨扰,只能去宫里参加无聊的除夕宴会。 并在心里暗暗发誓,明年除夕他绝对能有一席之地! …… 日子缓缓而过,到了正月十五元宵,大婚就真的近在眼前了。 镇国公府的嫁妆已经洗悉数抬进太子府,各项流程齐备,只待三天后的大婚。 陆遇宁本人却淡定地仿佛他人成婚一般,直到宫中派的喜娘到来。 先神神秘秘递拿进来个锦盒,紧接着开口便是夫妻敦伦之道,直接的不得了。 “姑娘不日便会成为太子妃,在外为体现皇家威仪,端庄为要,但对内,与太子殿下独处时,床笫之间……可以稍稍放纵些,又不可过于放纵,需得把握好一个度……” 喜娘专司男女之事,自然明白天下男人一个德行。 说着娶妻娶贤,但谁都好那一口美色,床上禽兽,床下端方,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免俗。 面对眼前美得摄魂夺魄的准太子妃,喜娘心下怜爱,恨不得将自己一身经验掏心掏肺地教给她。 “太子殿下身子虚弱,自小未有人教导,初尝人事,可能会有些贪……姑娘为了身子着想,切莫任由殿下胡来,徐徐图之方能长久。” “大婚之夜,姑娘可以……” 喜娘凑到陆遇宁耳边,小声道,“……两次为佳……一个时辰之内……” 最后,喜娘呈上锦盒,道,“姑娘按照奴婢所说,今后夫妻相处必能和和美美。” 陆遇宁刚开始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好不容易喝口水压压惊,听到这里,非常不幸地又被呛住了,“咳咳——” 她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怪不得都说皇室规矩多呢,连这姿势、次数都有标准,就差亲手帮他们主子干事了。 要是她和钧之俩私下里单独研究也就罢了,如今竟然直接摆到明面上来说,这可真是…… 由于太突破陆遇宁的下限,大冷的天,某人的厚脸皮都开始隐隐发烫。 真是要命了! 别看平时谢昶宸在陆遇宁面前像个羞涩的小媳妇儿,但在同一个场景下,他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傍晚,昭锦帝从皇宫到了太子府。 爱子即将成家,身为父亲,毕竟是过来人,谢元灏觉得很有必要给宝贝儿子传授一些知识和经验。 “宸儿呢?” 严忠领着一众人恭敬请安,“回陛下,殿下沐浴完已经准备歇下了。” 昭锦帝微讶,“才到戌时,宸儿就要歇息?” 以前在宫里批折子,到了亥时让他休息都还推辞的,如今这是来的哪一出。 不是说毒已然解了吗? 严忠顿了顿,还是道,“殿下说这两日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才好将大人迎进府中。” “……” 昭锦帝木着一张脸,实在是无言以对。 以前觉得宸儿体弱,他和锦儿也没考虑过他的婚事。 如今看来,倒是他们当父母的疏忽了,才让他如此恨嫁……不对,是“恨娶”! 谢元灏负手踏入寝殿内,谢昶宸沐浴之后墨发披散,随意倚在床榻上,只着白色暗纹寝衣,外衣松松垮垮,幸得殿内炭火甚旺,倒也不觉冷。 “父皇,这时候您怎么来了?” 谢元灏在床榻边坐下,看着烛光之下更显俊美的宝贝儿子,尽是感慨,“三日后你便要成婚,朕有些不放心,来看看你。” 谢昶宸不解,“儿臣一切无碍,父皇担心何处?” 赵海川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呈上一个精致妆花锦盒。 谢元灏拿过来,递到谢昶宸手中,老父亲般叮嘱道,“你不喜欢身侧有宫女,从小也未通人事,为免新婚之夜闹笑话,这个东西你好好琢磨着。” 谢昶宸打开,里面果然是熟悉的小册子。 他轻笑一声,“父皇,这东西儿臣用不上,您等日后交给煊儿吧。” “怎么会用不上。” 谢元灏还以为他是脸皮子薄,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这东西每个男子成婚前都会观摩一二,宸儿不用不好意思,等朕走后,你可以慢慢看。” 谢昶宸有些无奈,掀开里侧的被子,从枕边拿出厚厚一摞大致相同的册子。 “父皇,这些儿臣已看完十之八九,早已习到其中精髓了。” “……” 说实话,从登上皇位开始,谢元灏甚少有今晚这种无言以对的情况。 知道你好学,但也没必要这么好学吧!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急不可耐,才会把这东西放在床头日日观摩,将书页都翻旧了去! 唉,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第164章 大婚前夜 正月十七,大婚前一天。 可能是婚前接收的知识过于杂乱,陆遇宁这两天做了好几个乱七糟八、莫名其妙的绮丽幻梦。 早上起来精神萎靡,顶着个硕大的黑眼圈,看上去像是半夜去当了小偷。 镇国公府红绸高挂,张灯结彩,丫鬟婆子就算忙碌也皆是满面喜色,更衬得陆遇宁好似游魂一般。 袁可登门看到她这副模样,被吓了一跳。 “我滴个乖乖,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陆遇宁随便找了个角落蹲下,揉了把脸,沉沉叹了口气。 袁可也跟着蹲下来,碰了碰她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活像个行尸走肉,不会临到头,又不想嫁了吧?” “那倒没有……” 陆遇宁叹了口气,小声蛐蛐道,“我问你,你……第一次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什么第一次?” 袁可恍然大悟,坏笑道,“哦~你是因为这事魂不守舍啊……” 陆遇宁拧了她一把,“说事,别扯东扯西的,还有,小声点!” “行行行,你让我想想。” 对于袁可这种身经百战的人来说,头一次都不知道是哪年的老黄历了,这硬要回想起来,对她这种脑容量不大的人真算是一种考验。 “嘶,嗯……那应该是四五年前了吧。” 袁可抵住下巴回想,“那男子长得挺俊朗的,还有几分妖孽,身材孔武有力,当时怕是中了春药,神志不清,勾着我在荒郊野外就……” 她感慨道,“啧,那是一个昏天黑地啊!” 陆遇宁无语,“你确定是他勾你,而不是你趁人之危,自己扑了上去?” 袁可道,“嘿,瞎说什么大实话!不过你要问体验的话,刚开始不咋地,除了痛没啥滋味,后面还挺销魂……” 刚开始她只是想看看那人死了没,谁知道被他一把抱住,也不是挣脱不开,只是看着他那张脸,袁可也没打算拒绝,后面的事半推半就…… 说起来,她也是算个半个失足少女。 毕竟是他主动的,她只是勉强、配合、罢了。 也不知道过去这些年,技术长进了没? “话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不会是在担忧明晚吧?” 袁可揶揄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云神医也会担忧这种事,不是你的做派啊……” 在袁可的想象中,她这个彪悍的小师妹,应该是会霸王硬上弓,让喜欢的男子唯命是从,说一不敢二的主儿,谁曾想临到头,她倒纠结上了。 陆遇宁道,“神医怎么了,神医还不是人!再说了,大姑娘上花轿谁还没有个头一回。” 袁可连连点头,憋着笑,“对,您老人家说得都对!” 陆遇宁听着她没有诚意的附和,当即想来践行一番“姐妹情深”,背后就传来宋祈年的声音。 “你们姐妹俩聊什么小秘密需要蹲在此处种萝卜?” 宋祈年身体虚弱摆在明面上的,这几日就住在了镇国公府,免得来往颠簸,身子雪上加霜。 “哦,是宁宁问我,唔唔呜——”话没说完,嘴就被捂得严严实实。 陆遇宁凑在袁可耳边,语气带着威胁的笑意。 “师姐要是敢将我卖了,我就将你从小到大做的好事全部告诉师傅师娘,你自个儿掂量着办。” “唔唔唔!”袁可猛地点头,保证不会泄露半分。 “这还差不多。” 陆遇宁将袁可放开,唇边笑意柔和,“没什么,就聊点陈年往事,师兄怎么出来了?外面下雪冷得很,里面多暖和。” 宋祈年微微无奈,“你也知道在下雪啊,两个小傻瓜,落了一头的雪。” “走吧,师兄,咱们进去!” 袁可挽着宋祈年的手臂,亲亲密密地走在前面,还是师兄好,某个女人简直太过分了! “好……”宋祈年无奈一笑,被袁可搀扶着朝里面走去。 “子胥,进来了。” 宋祈年在廊檐下转身,覆着狐裘大氅,笑得清润,但封子胥却最知道那日渐清瘦的身姿中,生机流逝得何其之快,用尽方法都留不住。 满头银丝比漫天白雪还苍白几分,冰凉枯败,犹如烛火燃烧到尽头,每一寸都在熄灭边缘。 也让封子胥的心寸寸坠落到底。 “好,来了。” …… 傍晚,芷苓院。 陆遇宁下午被抓着去试了大半天的妆,然后同众人去祠堂上香,告慰先祖。 遵从陆遇宁自个儿的意愿,席家没有让她改名,但宗祠肯定是要入的,如今出了个太子妃,更是给先祖长脸,肯定要好好敬拜一番。 陆遇宁也是头次知道大家族有那么多祖先要拜。 这一套拜下来,她整个人已经宛如咸鱼,直挺挺躺在床上,半点不想动弹。 这成婚真是累人,幸好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夜幕已深,整个镇国公府从白天的喧闹忙碌安静下来。 陆遇宁也洗漱完躺在床上,身体是累得很,但她却莫名没什么睡意。 按照习俗,大婚前三天新郎新娘不宜见面,加上她两个月前从太子府搬回了镇国公府,这段时日府内人员往来众多,他也不好光明正大过来。 这算起来,她也有将近十多天没见他了。 啧,还怪想的。 也不知道某人如今在干嘛? “阿宁……”说曹操曹操道,陆遇宁正想着,最隐蔽的那扇小窗外就传来某人熟悉的声音。 陆遇宁当即掀开被子,起身走过去打开小窗,果然见到谢昶宸熟悉的俊美脸庞。 “你怎么过来了?” 隔着半人高的墙壁,谢昶宸倾过来半个身子,与她鼻尖相抵,裹挟着深夜的霜露气息。 “我好想你,根本睡不着……” 陆遇宁没取笑他,因为她也是。 她揽住谢昶宸的脖颈,凑上去气息交融,暖意于冰凉的四肢蔓延开来。 浅浅一吻后,谢昶宸的肌肤饥渴好似被缓解了几分,贴在她的颈侧低声道,“阿宁……” 陆遇宁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好了,你该回去了,明日还要早起的。” 这么点时间的接触根本无法弥补谢昶宸这段时间的思念,但他还是直起身子,虔诚地在陆遇宁眉心印下一吻。 “阿宁,等我明日娶你回家。” 第165章 大婚之日* 翌日,正月十八大吉日,宜婚嫁。 陆遇宁昨晚睡得就不早,被云衫和云柒叫醒的时候,整个人还魂游天外。 “大人,该起了。” 今日云衫和云柒俩人会作为贴身丫鬟,从镇国公府一路护送到太子府。 准确来说是送入乾澜殿,确保中途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什么时辰了?” 云柒将陆遇宁扶起来,柔柔道,“已经寅时了,等会儿喜嬷嬷和梳妆嬷嬷就到了。 ” 陆遇宁朝窗外看去,冬日的天色还昏暗着,但是府内已经能听见忙忙碌碌的脚步声。 “好困……”陆遇宁从来都是个起床苦难户,冬日里尤甚。 此刻看着帷幔上的花纹,眼皮子逐渐耷拉下去,整个人也缓缓朝暖和被子倾斜,好似冬日里困乏打盹的懒猫儿。 云衫见状连忙扶住陆遇宁的身子,轻轻唤了声。 “大人,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可不能迟了。” 按殿下近来的急切性子,恐怕早就起来准备着了,要是新郎官登府的时候,新娘还在床上,殿下怕是能连着被子直接把大人抱回去。 目的是达到了,岂不枉费了这么久的精心准备。 陆遇宁斜倚在云衫身上,掩唇打了个慵懒的哈欠。 “行,起吧。” 清晨的仪式繁琐而庄重,喜嬷嬷们鱼贯而入,在浴桶里撒了厚厚的玫瑰花瓣,小心翼翼地服侍着陆遇宁穿上大红色里衣,衣料柔软光滑,紧贴肌肤,竟都是云锦制成。 接着,又细心地为陆遇宁擦拭着湿润墨发,更有好几个喜嬷嬷给她全身抹上香膏。 白皙的肌肤在香膏的滋润下更加莹白,好似触手生温的暖玉,连上面交错的疤痕都显得没那么狰狞。 其实一众喜嬷嬷们刚开始看到她身上的数道疤痕是有些惊骇的。 毕竟她们过往服侍过的新娘无一不是从头到脚皆完美无瑕,像这般胸前、背后,连带着胳膊肘手腕都有伤痕的还是头一个。 但在云衫和云柒的眼刀之下,众人连眼神都不敢有半分异样。 只是有的喜嬷嬷心中不免担心,若是太子殿下见到,败了兴致,该如何是好? 只好暗搓搓多挖几坨香膏,想着能多滋润几分。 陆遇宁拿出十足的耐心任由众人“为所欲为”,瞌睡是没了,但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喜嬷嬷们仿佛和香膏杠上了,涂了一遍又一遍,她现在感觉全身滑腻腻的,好像一条滑泥鳅。 要不要涂那么多遍,她又不是烤乳猪! 但看着众人专注忙碌的神情,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中默念。 这辈子就这一次,就一次…… 涂完香膏,陆遇宁便被簇拥到梳妆台前,由资深的老嬷嬷来开脸。 之后便是上妆,梳发髻。 婚前几日,喜嬷嬷已经给陆遇宁试过妆,如今只需按照之前的化上脸即可。 中途,云衫见缝插针地给陆遇宁喂了些吃食,垫垫肚子。 等所有妆容完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天色蒙蒙只有一丝微光。 陆遇宁像个提线木偶,又被拉进里间,换上最繁琐的喜袍霞帔,凤冠极重,可以稍后再佩戴。 待陆遇宁穿戴齐整从里面出来,屋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声,满眼皆是惊艳,有些已然愣愣看呆了。 “奴婢昔年也服侍过不少新娘子,但如太子妃这般绝色姿容,还真真是头一个!” “哎呀,真是天仙般的人儿啊!” 既有着太子妃的端庄明艳,又不损那份新婚出阁的秾绸妩媚,若带上全套凤冠,定是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其实就连陆遇宁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都不禁佩服宫中嬷嬷的手艺。 她以前行走江湖,穿着主要考虑简洁方便,平时虽然着红色居多,但似今日这般还从未有过。 啧啧啧,还真是便宜钧之了。 能娶到她这么好看的媳妇儿。 不过他今日穿上大红喜袍,应该比之前更加俊美。 她也不亏。 …… 辰时。 宾客陆陆续续登门,陆遇宁居住的芷苓院尤其热闹。 谢云蘅来得最早,紧接着袁可和凌纾也从外面进来,陪陆遇宁说话。 袁可伸手摸了摸绣样繁复的大红嫁衣,啧啧称奇,“哎呀呀,咱们小师妹如今是风光了,就这一角嫁衣,抵得上咱们神医谷一年的花销了。” 陆遇宁斜睨了她一眼,“你要是偷摸裁我的嫁衣,我就打断某人的手,再接上去。” “嘤嘤好凶残!” 袁可愤愤不平地跑到凌纾身后,“师姐你看她,还有没有点师妹的样子!” 凌纾没有理会袁可的叫嚷,定定地看着陆遇宁,冷漠的神色柔和了一瞬。 “很好看。” 陆遇宁支着下颌眨了眨眼,“瞧师姐这话说的,我哪天不好看了?” 凌纾没有说话,手指微颤了颤,随后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盒子。 “新婚贺礼,明日再看。” 陆遇宁接了过来,“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好师姐,现在不能看吗?” 凌纾摇了摇头。 “好吧,先谢过师姐了,无论什么礼物,我都喜欢。” 凌纾“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 只是无定处的眼神昭示着她少有的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遇宁将盒子交给云杉好生保管着,又收了谢云蘅和袁可的礼物,众人说笑之际,外面进来一个小丫鬟。 “姑娘,郡主说她身子抱恙,且在孝期,不便前来,特遣奴婢给您送上新婚贺礼。” 陆遇宁拧了拧眉,“瑾仪的身子还没好?上次的药喝了效果如何?” 青筠摇摇头,“御医说郡主是心病,再好的药也只能医身,无法医心,或许渐渐地,等郡主想开也就没事了。” “行,你们郡主的心意我知道了,过后我去看看她。” 青筠感激道,“多谢神医,那奴婢先行告退。” 等丫鬟走后,袁可挤眉弄眼,“你什么时候和那郡主关系这么好了?还互送礼物,她之前不是喜欢你男人嘛。” 陆遇宁微叹了下,“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乍然丧母,也是可怜。” “行吧。”袁可也不纠结这些,扒着小桌子上的糕点开吃,“饿不?吃点再说,你今天还有的忙呢。” “还好……对了师兄们呢?” 袁可道,“应该还没起吧……师兄身子弱,近来天寒,困倦时候居多,跟你那冬眠的小金似的。” 这时,门外传来宋祈年带着咳嗽的气声。 “一时没在,就偷偷讲师兄坏话。” 袁可被抓了个正着,当即心虚地嘿嘿了两声。 陆遇宁顺着声音望去,宋祈年立在门外,眉眼平和,嘴唇与霜发都是刺目的苍白。 她赶紧放下手里东西,疾步走到门口。 “可儿也没说错,师兄这个身子就该多休息,快进来暖和些。” 今天已经是久违的好天气,凛冬也未下雪,但外面仍旧寒冷,就宋祈年的破身子,站不了一会儿就得感染风寒。 “不了。” 宋祈年摇了摇头,温和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和子胥不便入内……这是贺礼,小宁,新婚喜乐。” 陆遇宁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舒服。 但也知道师兄是在为她着想,只能接过盒子,对着封子胥道,“心意我收到了,二师兄,你快带师兄回去,他如今可不能再受凉了。” “好。”封子胥早就等不及带他回去了。 这要是受了风寒,不知道又该难受到什么地步。 等到巳时,一众嬷嬷服侍着陆遇宁戴好凤冠,等午时太子登府。 但巳时才刚过,门外就有婆子惊喜唤道,“迎亲队伍至,太子殿下到了!” 话音落下,整个院子好似瞬间沸腾起来。 “怎么来这么快!还没到吉时呢!” “快快快,盖好盖头!” 第166章 十里红妆* 镇国公府大门口。 迎亲队伍浩荡而来,敲锣打鼓,鞭炮声与唢呐的喜庆旋律交相呼应。 今日是储君大婚,堪称大乾的盛事,不管爱凑热闹,还是不爱凑热闹的百姓,都纷纷到道路两侧,想要一睹太子的风采。 毕竟太子病弱,以往更是低调,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一次。 内廷禁卫戍守两侧,维持秩序,确保迎亲队伍能顺利通行。 等迎亲队伍到达镇国公府,众人伸长脑袋去看新郎官,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只见高大骏马通体雪白,脑袋上系着红绸,新郎官面如冠玉,精致脸庞恰如鬼斧神工,墨发高束以金冠,在大红喜袍的映衬下,整个人好似天神入凡,俊美无俦。 “哇,太子殿下好好看!”有孩童拍手唤道。 “今日连内廷禁卫都出动了,看来陛下对太子的婚礼甚是重视啊。” “那还用说,谁不知道太子是陛下的宝贝疙瘩,娶妻岂能草率。” 也有人小声蛐蛐,“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体恢复好没?这看着还是有点虚啊,太子妃如此彪悍,别大婚之夜晕过去了……” “你操心这么多干嘛,太子妃就是神医,晕过去了再救回来呗。” 几人嬉笑窃语,“这倒也是。” 不多时,府内传来嬷嬷喜悦的高呼,“新娘子来咯!” 在众人的注视下,陆遇宁身着凤冠霞帔,款步而出,。 即便盖着盖头,也无法掩盖她那份从容淡定。 “砰砰砰”,从那道身影出现的瞬间,谢昶宸的世界就安静下来,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紧张到手心都有些濡湿。 即便视线被遮盖,陆遇宁也能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 盖头底下,红唇微勾,真是没出息。 离吉时还有一小会儿,趁着最后出门之际,席姣钰眼眶红红,握着陆遇宁的手连连叮嘱着肺腑之言。 如果是其他的新娘子,恐怕已经哭得泣泪涟涟,但陆遇宁实在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 只感觉脖子都快断了。 这凤冠也太有分量了! 陆遇宁反过来安慰地拍了拍席姣钰的手,道,“母亲放心,我都知道的。” 门外,司礼官高昂的声音适时响起。 “吉时到,请新郎抱新娘上轿!” 其实本该是由宫里派来的喜嬷嬷将新娘背上轿,但谢昶宸却“一意孤行”,不容置疑地对流程进行了细微修改。 陆遇宁双手交叠在身前,静静等待着。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她身侧落定,耳畔传来谢昶宸温柔似水的声音。 “阿宁,咱们回家。” 陆遇宁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抱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紊乱躁动的心跳声也响彻在耳边。 借着层叠厚重喜袍的遮掩,陆遇宁悄悄伸手摸到谢昶宸的心口,感受着掌下砰砰的心跳声,她小声问道,“钧之,你很紧张吗?” “不,是高兴。” 谢昶宸弯腰将陆遇宁小心翼翼放入华丽花轿中,再次道,“我很高兴。” 花轿内,萦绕着谢昶宸周身相似的清冽香气,红绸垂挂,一片喜庆之景。 陆遇宁坐在其中,感受着轿身的微微晃动,眉眼带着少有的温柔之色。 她也很高兴。 镇国公府众人站在那里,望着迎亲队伍簇拥着花轿渐行渐远,心情复杂,久久没有回神。 特别是席恒烨,小胖墩的眼睛肿得像两个鸡蛋,抹着眼泪哽咽不已。 “呜呜,我的媳妇儿没了……姑父过分,姑姑明明是我的媳妇儿……” “呜~我的媳妇儿啊,姑姑……” 席君羿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伸手就将这个逆子提溜进府里。 真是两天没看着,就欠收拾! 席姣钰用帕子擦拭湿润的眼角,心中满是不舍。 要不是宁儿真倾心于太子,她是真的不想她这么快便嫁出去,她们母女才将将重逢,如今她就要成为皇家的儿媳。 他们实在亏欠宁儿太多…… 程帛山沉默地看着远方,随后揽住席姣钰的肩,“夫人,进去吧,宁儿走远了。” “嗯。” 热闹渐渐散去,席家众人走进府中,宋祈年和封子胥则缓缓朝外走。 朔风忽烈,宋祈年看着花轿远去的方向,微垂长睫,眸底倒映着地面红绸的鲜艳之色,突然开了口。 “子胥,我想为你穿次嫁衣……” 小宁嫁给自己爱的人,会很幸福,师父师娘相濡以沫,小可和师姐一人也颇逍遥。 大家都很好,他只亏欠了一个人。 纵然不为世俗所认可,但在他的心中,他已经是他踏遍千山的在水一方。 封子胥高大身躯挡住寒风猎猎,心中的窟窿却呼呼灌着冷风。 他沉默地蜷缩了手,眸底寒潭明光将熄。 终于应道,“好。” 第167章 送入洞房* 太子作为储君,其婚礼的盛大程度仅次于帝后大婚。 纵然谢昶宸已经尽量精简了其中的繁文缛节,但宗亲和朝中重臣的观礼仍是不可或缺。 迎亲的队伍从镇国公府出发,并未径直前往太子府,而是浩浩荡荡地穿越盛京主街,抵达皇宫。 红妆十里,锦绣如云,锣鼓喧天,一片热闹盛景。 轿子晃晃悠悠,陆遇宁在软垫上打盹儿,等听到外面传来的“落轿”之声,才发现外面极为安静。 “请太子妃下轿!” 盖头遮挡视线,陆遇宁不太能看清路,才探出手,就被一双温热大手牢牢握住,随即引她出轿子。 然后就是熟悉的腾空感。 她又被谢昶宸抱了起来。 在场的宫人嬷嬷们皆是一愣,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 上轿的时候抱下也就罢了,此时太子与太子妃应并肩而行,共赴太和殿完成大婚仪式。 难道太子殿下还要一直抱着不成? 等会儿让陛下和宗亲看到,怕是不太妥吧,毕竟以前从未有过先例。 众人暗自揣测之际,谢昶宸已经抱着陆遇宁走了好一段距离,眼看着“木已成舟”,所有人连忙跟上。 抱就抱吧,按陛下宠儿无度的性格,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谢昶宸身量极高,虽然身躯算不上威猛,但步履坚定从容,比轿子舒服了很多。 陆遇宁扒在他胸口,轻声问道,“钧之,你行不行?” 虽然这人是解了毒,但虚了这么多年,她今天这一身凤冠霞帔可不是盖的,别又像上次一样,逞强不能,反伤了自个儿。 “阿宁,男人不能说不行,尤其是今天。” 耳畔声音极为格外悦耳,二人身躯紧贴,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带着笑意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陆遇宁轻轻哼笑,“现在行算什么,晚上行才是真的行。” 在她面前,谢昶宸本来就脸皮薄,听闻此言,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害得陆遇宁牢牢扒住他的脖子。 也将身后众人吓了一大跳,“殿下,您没事吧?!” 谢昶宸定了定神,平复紊乱的心跳,将陆遇宁抱得更紧些。 “没事。” 陆遇宁也不敢再乱逗他了,免得等下摔个屁股蹲儿下去。 传出去,她的面子还要不要。 …… 太和殿内。 昭锦帝高坐龙椅,太后和皇后分坐下首,仪态万千,喜色溢于言表。 两侧立着宗亲与朝臣,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看上去倒比自个儿孙成婚还高兴些。 谢昶宸将陆遇宁抱至殿外,然后二人牵着红绸,并肩踏入殿内。 “今日惟尔二人,佳偶天成,映日月之辉;琴瑟和鸣,绕梁音之韵……”吟诵贺词的老亲王是昭锦帝的叔父长辈,德高望重,隐居多年,平日从不管朝中事。 此次能请出山主持太子的婚礼,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一拜天地,贺大乾之繁荣昌盛!” “二拜高堂,谢父母辛劳养育之恩!” 老亲王声音浑厚,气势不减当年,按古礼引新娘新娘三拜。 “夫妻三拜,举案齐眉,鸳鸯比翼共双飞!” 繁复的流程过后,终于礼成。 紧接着,便是大婚之夜最为庄重也最为私密的洞房花烛,在此之前,还需行同牢合卺之礼。 夫妻讲究共食而牢,合酳而卺。 “同牢”意为夫妻共吃同一牲畜之肉,“合卺”是指夫妇交杯相饮,象征着从此同甘共苦,永不分离。 不过谢昶宸将陆遇宁小心翼翼安置在柔软喜榻上,就心跳如鼓,愣愣地没了下一步动作,还是喜嬷嬷将喜秤放到他手中,轻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殿外寒风积暮,冰雪纷糅,殿内红烛摇曳。 谢昶宸抿了抿唇,握紧手中的喜秤,深呼吸好几下,才轻轻撩开红盖头。 红盖头轻轻滑落,露出陆遇宁那绝美脸庞。 纵然想过阿宁嫁予他这一日会美得何其动人心魄,但他还是被她美得头脑眩晕,感觉周遭天地皆失色,一片陶陶然,险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都到了自己的地盘,名分齐全,时机恰好。 在骤然加快的心跳声中,谢昶宸再也没了任何顾忌,俯身吻上娇艳红唇。 “!” 一众喜嬷嬷都过了半百的年纪,此刻还是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这也……这也太猴急了些,还怕媳妇儿跑了不成? “殿下,殿下!礼还没完呢……”眼看着事态快要超出控制,其中一位喜嬷嬷赶紧提醒道。 谢昶宸沉浸其中,根本看不到旁人,也听不进话,倒是陆遇宁还保持着太子妃应有的体面,轻轻推了推他。 “钧之,行完礼再说。” 谢昶宸不情不愿地分开,用筷箸夹起托盘中的牛肉,喂陆遇宁咬了一口后,直接吃完了剩下的。 随即拿起葫芦制成的酒瓢,一饮而尽,俯身以口渡入陆遇宁唇中。 这同牢合卺之礼就这么草率又快速地完成了。 “下去领赏吧。” “……是。” 喜嬷嬷们见状,纷纷露出了无奈又欣慰的笑容。 看来太子殿下同太子妃很是恩爱呢。 “恭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新婚之喜,奴婢们告退!” 众人一走,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身为太子,自然没有答谢宾客敬酒一说,更不会有人敢来闹洞房,接下来就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时间。 陆遇宁本来以为这人会马上将她推倒在榻上,干些小儿不宜又不好描述之事。 但没想到他只是帮她取下繁重的凤冠,羞答答坐在她身边后,就攥紧双手,再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谢昶宸亲吻之时唇上染了不少口脂,此刻带着些许酒意的熏红,唇如梅染,看着无端诱人。 “阿宁,你饿不饿?”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或者先去沐浴解乏,这一天下来肯定累了……” 这人一紧张,就容易手足无措,言语混乱起来。 陆遇宁好笑,“你在旁人面前,做出那副猴急的模样,怎么现在反倒踌躇起来?” “我先去沐浴。” 陆遇宁起身,体贴地给某人留下准备的时间。 第168章 花烛之夜*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却无端激起千层浪,让谢昶宸的心跳了跳,喉间更是发紧。 阿宁在沐浴,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沐浴…… 想象力瞬间被点燃,谢昶宸脑海中甚至能构想出某些画面,越是想越是觉得身体发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撩拨着心弦。 他当即就端起桌子上的冷茶,猛地灌了一大口。 冷静,冷静,绝对不能那么没出息! “严忠。” 门外严忠小小声道,“殿下,在呢……” “去备些吃食过来。” “是。”严忠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 片刻后,又轻手轻脚地敲了下门,“殿下。” 严忠就恭敬站在门口,没有打算进去。 笑话,今晚谁敢进去,要是打扰了殿下的好事,脑袋还要不要? 果不其然,门被打开,谢昶宸将吃食接过去,吩咐道,“先下去,记住,今夜殿外不准有人。” “是,老奴都吩咐过了。” “嗯。” 谢昶宸淡定关上房门,刚放下托盘,就听到陆遇宁的声音,“钧之。” 犹如猛兽扑食一般,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谢昶宸的身体如同被无形力量牵引,迅速来到湢室外。 “我在。” “我忘记拿寝衣进来了……” 什么?! 谢昶宸骤然咳了下,脸红得快要冒烟,打开柜门拿起烫人的小衣,同手同脚地走到湢室外。 “阿宁,我怎么给你……” 陆遇宁道,“进来。” 谢昶宸咽了咽口水,脸颊上的温度节节攀升,“好。” 甫一打开门,热雾氤氲而来,谢昶宸感觉自己被丝丝缕缕的香气包裹其中,透过层层帷幔,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婀娜倩影。 谢昶宸条件反射地捂住鼻子,幸好婚前练了许久,才不至于流下鼻血来。 “钧之?” 陆遇宁等了好一会儿,听见门开的声音,但就是没见到人。 幸好这处浴池引得是温泉水,要不然他这样磨蹭下去,她早就冷死了。 “祖宗,你人呢?” 陆遇宁单手撑在浴池边,耐心告罄之际,终于等到一只煮熟的俊美螃蟹,以乌龟爬行的速度挪到浴池边,闭着眼睛将小衣递给她。 “……” 要不要做出这副模样? 他们是在偷情还是怎么的…… 凌乱湿发覆在胸前,陆遇宁拎着小衣放在一旁,然后勾住谢昶宸的衣领,将他拉下来,“睁眼,看我。” 谢昶宸听话地睁开眼,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美景让他呼吸都紧了几分。 “阿宁……” “下来。” 谢昶宸瞳孔都颤了颤,下来……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话本里头次就“鸳鸯戏水”的实在不多,这难度是不是有些大了? 心里是有些犹豫的,但身体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诚实,修长手指放在腰间,缓缓解开了腰带,层叠喜袍滑落在地。 陆遇宁也是第一次知道,这男子脱衣,居然能有如此……诱人的一面。 抛掉所有外面的体面,露出最原始精悍的皮肉,那慢条斯理仿佛供人观赏的动作,竟让她不想再有丝毫等待。 顺从内心的想法,陆遇宁站起身子,拉住谢昶宸的胳膊,稍一用力,他就被带了下来。 “扑通”一声,浴池里水花翻腾,泛起又一轮热雾,朦胧了视线。 但更为滚烫的是谢昶宸沸腾的血液。 陆遇宁莹白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呵气如同幽兰,萦绕在耳边,“严总管给你找的东西,学完了没?” 谢昶宸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下,“……学,学完了。” “哦?” 陆遇宁笑意盈盈,纤细手指划过鼻尖、嘴唇,自上而下。 “那今夜可不就是太子殿下展示成果之际,可别让我失望……” …… 本来只是想挑逗某人,让他别那么扭捏。 但很快,陆遇宁就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了“代价”。 极为惨痛的代价! 事实证明,有个极为好学且学习能力优越的夫君并不是百分百的好事。 至少对她的腰来说,是如此。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饿极的野狼盯上了,刚开始还是浅尝辄止,后面是越吃胃口越好,从浴池到床榻,时间是一分一秒地溜走,但却一点停下来的趋势都没有。 关键是某人还极为在乎她的体验感受,恨不得动一下问十遍八遍舒不舒服。 舒不舒服你心里没点数吗! 地都快耕坏了! 陆遇宁的墨发湿了又干,汗水涔涔,贴近肌肤的发丝被浸润,黏腻地贴在身上。 “钧之……” 谢昶宸刚细致疼惜地吻遍她全身的伤疤,此刻一双漆黑眼眸亮得惊人,鼻尖蹭上她的鼻尖,声音带着难掩的低哑。 “阿宁,怎么了?” 陆遇宁嗓子都有些哑,艰难道,“身为大夫,我真的要劝你一句,纵欲过度不好,真的不好。”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今日就到这里行不行?再来天都要亮了,明天不是还要进宫的吗……” 谢昶宸撑在陆遇宁上方,轻轻在她脸上啄了一口,与她十指紧扣。 “我已经和父皇母后说了,明日不必去。” “你……”陆遇宁还想说什么,却面色微变,有些难耐地蹙了蹙眉头,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手指扣紧他的手臂,留下道道红痕。 “祖宗,你真的……” 等再次找回自己的神智,陆遇宁猛地一翻身,将谢昶宸压在身下,“你是饿了多久没吃饭?” “从出生到现在,也就吃了一顿。”骤然换了位置,谢昶宸未见任何惊慌,反而执起柔荑贴在脸颊,唇角微抬起一抹笑容。 这笑容依旧温柔缱绻,却与先前不同,隐隐带着男人的侵略性。 “阿宁可怜下我好不好?” 这人就这么躺在她身下,面色带着潮红,漂亮眼睛里全是痴痴的迷恋,胸前淤痕泛开艳丽的靡色。 陆遇宁就算有再多的憋屈,也消弭无踪。 “那你也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陆遇宁拉起某人的手,面无表情,“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 触碰到一片红肿,谢昶宸手指颤了颤,蹙起眉头,“怎么不说?” “是我没说吗?” 陆遇宁笑容和善,咬牙切齿,“是某人耳聋,没听到吧。” 第169章 两个变态 “是我不好……” 谢昶宸有些懊恼,轻轻抽身离开,“我抱你去泡会儿解解乏。” 陆遇宁轻轻嘶了一声,“等会儿再去,现在去泡温泉,你是要我的命。” 本来就肿痛,热水一刺激,她可能会当场上天。 各种意义上的。 “阿宁,你疼得厉害吗?都怪我,我去让严忠……” 说着,他急忙披上外衣,准备起身向外走去。 “回来。”陆遇宁拉住某人,“先缓缓,你去柜子里拿那罐蓝色的药膏出来。” “好。” 沐浴完,再擦药,药膏的清凉感渐渐渗透进肌肤,陆遇宁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而谢昶宸依旧精神,兴奋地无半点睡意,忙上忙下收拾着地上凌乱的衣物。 等他再次上榻,已经不知是几更天了。 夜色深浓。 洞房内,龙凤喜烛燃得正好,透过精致的帷幔洒下昏黄摇曳的光晕。 陆遇宁被某人八爪鱼似得抱着,虽然有些不太适应,但在这大冬天还挺暖和舒服的,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渐渐睡意来袭。 但在她彻底睡死那一刻,察觉到身边那人动了动,小心翼翼下了床。 嗯? 陆遇宁艰难撑起身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祖宗,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谢昶宸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捋着陆遇宁的发尾,轻轻割下一缕发丝,同自己的紧紧绑在一起,小心放入锦盒中,再收到衣柜最里面藏好。 陆遇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系列动作,有些莫名好笑,“行了没祖宗,可以睡了吗?” “可以了。” 谢昶宸坚实双臂将陆遇宁紧紧地揽入怀中,埋首在她发间,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眼。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阿宁,我是你的了。 你也是我的。 真好。 …… 翌日。 身为皇家儿媳,正常来说,圆房第二日大清早便要进宫去给帝后请安,侍奉太后用膳喝茶,迟不得半点儿。 别说是太子妃了,就算是寻常女子,也要按时给公婆敬茶,自此晨昏定省,不得懈怠。 但陆遇宁却是个大大的例外。 得益于帝后的宠儿无度,某人的无限纵容,她这一觉成功睡到了日上三竿,且心安理得。 雪后初霁,盛京主街上热闹非凡,仍在津津乐道昨日的十里盛景,唯有乾澜殿还一片安静。 陆遇宁在榻上双眼放空地躺了好半晌,才蹙着眉头揉了揉酸软的腰肢。 昨日断断续续折腾了大半宿, 她这般强壮的身体居然感觉到了莫名的酸痛。 成婚之前羞答答的,虚得不行,但是新婚夜就变了模样,猛如狼虎,半点过度都没有。 某人之前怕不是装的吧? 陆遇宁轻轻叹了下,刚撑着身子坐起来,帷幔外就伸进来个脑袋,“阿宁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话刚说出口,陆遇宁就是一惊。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又沙又哑,嗓子还干涩得很,听上去像是平白被人捶打叫唤后失声了一般。 “未时一刻。”谢昶宸轻声回答,同时伸出手臂扶住陆遇宁有些瘫软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嗓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来,先喝口水润润……” 温水入喉,一点点滋润干涸的喉咙,陆遇宁的面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谢昶宸关切地问道,“阿宁,你饿不饿?那处还疼不疼?” 陆遇宁眉眼恹恹,故意道,“疼,疼死了。” “那……” 她本以为这人会说他这段时间就不碰她了。 结果他垂下眼皮,耳根微红,羞答答道,“那我下次小心些,今晚按你喜欢的慢慢来……” 陆遇宁无言以对。 这人疯了吧,今晚还来! 真是个禽兽啊…… 她就算体力再好,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吧。 也就是她了,要是换了旁人,怕是得刚成婚就和离,和离原因甚至还是滑稽的房事不合。 陆遇宁正想着,突然感觉后腰被硌到,小谢昶宸又精神起来,存在感极强。 她身体微僵,面色古怪起来,难以置信地抬眼看着正主。 “钧之,我才醒……这才多久啊,你真的是禽兽吧?” 她从某人怀里挪了出来,默默远离了对着她耀武扬威的小谢昶宸。 笑话,如果现在再来,她很难不保证一掌把某人劈晕过去。 “我……”谢昶宸被自己诚实的身体背叛,突然有些语塞,说不出狡辩之语。 天地良心,他现在真没想干什么,只是食髓知味后,碰到阿宁的身子,心浮意乱之下就容易不受控制。 “阿宁你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陆遇宁笑了,指了指被拿出来放在小桌子上冬眠的小金,眼含戏谑。 “这话,你敢说,小金都不敢信。” 如果说是以前,还有三分可信度,但是昨夜过后,某人在她这里的信任度已经大打折扣。 这副破锣嗓子就是最好的见证。 不过,看着这人颈侧靡艳的红痕,以及衣衫底下被遮严实的斑斓痕迹…… 陆遇宁反思了下,感觉自己也挺过分的。 说起来,真心喜欢一个人,确实会忍不住产生亲近,甚至是蹂躏对方的想法,更何况是新婚之时。 论变态程度,她也不遑多让。 你来我往的,也算扯平了。 “行了,抱我去洗漱吧,要不然这一天都浪费在榻上了……” 谢昶宸如蒙大赦,暗暗压制住某个不中用的东西,轻柔将陆遇宁从被子里捞出来,服侍她洗漱完毕后,用了今日的第一顿膳食。 饭后。 谢昶宸有事短暂离开,陆遇宁头次以女主人的身份受太子府各房管事的拜见。 其实说起来也都是老熟人,走个过场而已。 不过陆遇宁对某人的家当很是好奇,这聘礼如此阔绰,别掏空了府邸,就剩个空壳吧。 “严总管,这偌大的太子府总得有些珍奇宝贝吧,库房钥匙在谁手里?” 适才一行管事和太监宫女在谢昶宸赏赐之后,又被陆遇宁赏了银钱,严忠尤其多。 他自诩在主子心中的分量不同,此刻更是恭敬,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 “主子,这是库房钥匙,陛下赏赐和各地进贡之物都有详细记录。” “这边是殿下的私产,共有商铺一百二十间,酒楼十六间,大型钱庄两座,良田……诸如此类,账本皆在此,殿下早前就吩咐过,请您过目。” 陆遇宁不是个看账的高手,但此刻随便翻了翻,也禁不住咋舌。 她这男人可不是一般有钱。 这盛京城里能叫出名号的铺子,例如珍宝阁、宁安钱庄,竟然都是他的私产! 那看来不用担心了,他就算再娶上个十回八回,家也不会败光。 第170章 闺房之乐 新婚第二日。 陆遇宁从暖被窝里爬起来,面对非要给她画眉,且兴致勃勃的某人,持怀疑态度,“你行吗?” 她可不想头次以儿媳身份见公婆,顶着一对黑如毛毛虫的眉毛。 “阿宁,你就让我试试嘛……” 谢昶宸凑上去贴着她的脸颊撒娇,随后垂下长长的睫毛,语气扭捏害羞。 “再说了,我行不行的,你还不知吗?” “……” 陆遇宁狠狠哽了下。 这人怎么能床上和床下两副面孔,在禽兽和纯情之间无缝切换。 她反正是搞不来。 陆遇宁道,“行吧,不过我事先说好,要是你给我画丑了,我就原样画在你脸上。” “好,我都答应你。” 谢昶宸坐在她对面,跃跃欲试,且架势十足,“阿宁你快闭眼。” 陆遇宁闭上眼睛。 她倒要看看这人大言不惭的,到底有几分本事。 今日还处在新婚三日之内,因此陆遇宁全套都是红色,加之身份贵重,其袖摆衣领处皆绣有精致的璎珞纹样,华贵异常,更显璀璨耀目。 她往日里虽也常以红装示人,但今日的红似乎更加浓烈,烫热了谢昶宸的血液,心绪更加澎湃。 墨发如瀑,雪肤如玉,眉眼间那若有似无的娇意媚色,更是让人痴迷以极。 如今近看美貌,谢昶宸情难自禁,漆黑眼眸染上深色,双唇轻轻覆了上去。 陆遇宁猝不及防,睫毛轻颤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声音含着戏谑。 “太子殿下,你画眉是用嘴的吗?” 谢昶宸呼吸沉了几分,摩挲着陆遇宁颈侧的肌肤,柔声轻语,“阿宁如果想看的话, 也可以试试……毕竟这唇舌之间的花样还多——” 陆遇宁猛地睁眼,抬手捂住他的嘴,“大清早的,你住嘴吧!” 下一秒,她就感觉手掌心传来一阵带着痒意的濡湿,某人像个饥渴小狗似的,抓住她的手就开啃,将手心舔舐得湿湿嗒嗒。 最关键的是他还闭眼沉迷其中,脸上带着诡异的红晕,不可谓不变态。 陆遇宁真的很想打开这人的脑袋看看,成个婚,还把脑子弄坏了不成? “祖宗,你能不能正常点?时辰不早了,你快画吧,我求你了……” 谢昶宸十分擅长“蹬鼻子上脸”,微微噘嘴示意。 “那你亲我一下。” 陆遇宁捧着他的脸,左右各来了一下,然后将他的嘴唇狠狠啃红,“这样行了吧。” 谢昶宸仔细品味了下,给出点评,“我觉得有些敷衍,罚阿宁等会回来后再补偿我。” “去你的。” 打情骂俏好一会儿,谢昶宸才认真起来。 他轻轻抬起陆遇宁的下颌,眉眼专注,比拟着原先的眉型,细致描画起来。 每次描了一小段,总会停下来,将双眉仔细比对过后再继续。 竟是比看奏折处理政务还认真几分。 旁边伺候着的严忠看到这一幕,撩起衣袖擦拭了下眼角激动的泪水。 殿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真好啊。 …… 不得不说,谢昶宸除了之前很多时候脑子不清醒,但各方面的技术没的说。 这画眉的技艺也属于不出错的那种。 陆遇宁对着铜镜左右看了下,有些纳罕,这人的手艺居然比她好多了。 看来他这话本学习得颇有成效,连“画眉”这种闺房之乐也得心应手,不愧是技能点满的全能夫君,也算不堕小六所冠的男主称号。 用过早膳后,二人就乘上马车朝皇宫出发。 这边宫里。 帝后二人早早就在殿内等待着了。 谢元灏颇有些感慨,“总觉得宸儿年岁还不大,如今都已经是成婚做了丈夫的人了……” “灏哥怕不是觉得自个儿还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邝婉清抚了抚鬓角,秀眉微蹙,“今早起来又发现了两根白发……” 谢元灏扶着娇妻的肩,煞有其事地看了看,“有吗?为夫觉着锦儿还如同当初一般,勾人得紧,尤其是最近,稍不注意就会被德淑二妃拐走,连母后都说朕这后宫妃子像是给皇后纳的……” 邝婉清掩唇一笑,似牡丹般雍仪万千。 “臣妾也是头次见到和后宫妃子见醋的君王……说起来,宸儿和宁儿感情比你我当初更加融洽,咱们也可以放心了。” 谢元灏颔首,“这两个孩子感情是好,不过……” 想起昨天从太子府拿回来的纯白喜帕,谢元灏微蹙了蹙眉。 按理说宸儿在婚前就已然猴急地避火图放在枕边时时观摩,不至于成不了事啊。 为何喜帕全无落红。 倒是令人费解。 怀着这样的疑问,谢元灏见到了容光焕发,满面春风的谢昶宸。 再看陆遇宁,端的是淡然从容,周身气质和先前无半分差别,连丝毫羞涩情绪都无。 这…… 昭锦帝心中打鼓,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难道说宸儿身子好了,隐疾还未痊愈,于房事大有妨碍,才如此这般。 要真是这样的话…… 谢元灏心里突了下,神色隐隐有些凝重。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陆遇宁也跟着行礼,道,“儿媳参见父皇,母后。” “起来吧。” 谢昶宸刚抬眼,就看到谢元灏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复杂眼神,头上打了个问号,“父皇,怎么了?” “唉……” 谢元灏长叹一口气,心中忧愁,面上也只能道,“没什么。” 就算真有什么,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下直接让宸儿难堪,还是私下再问吧。 第171章 男科圣手 新婚小夫妻俩刚向帝后敬完茶,叮嘱了些体己话,谢昶宸就被昭锦帝用借口支走了。 谢昶宸不明所以,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父皇,究竟是怎么了?儿臣看您适才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元灏屏退左右,就父子二人待在殿内,他神色凝重,目光隐晦,声音压得很低,“宸儿,父皇问你一个问题,你定要如实回答。” 谢昶宸道,“您问就是,儿臣可曾有事欺瞒过父皇。” 谢元灏直截了当,“宸儿,要不要父皇传王太医给你瞧瞧?你要是还举不起来,也不必懊恼,更不要讳疾忌医,多让王太医瞧两回,总能治好的。” 王太医,专擅男子难以言说之处,医术精湛,当之无愧的太医院男科第一圣手。 也是盛京许多达官显贵心向往之,但又不敢光明正大请回府的一个男人。 要不然,王太医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能有一百八十条内容新颖的谣言散播开来,最后就只能如同御史张大人般,羞愤欲死。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百六十六日都不敢出门。 “??” 谢昶宸乍然听到这番“体贴之言”,浑身都僵硬住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谢元灏,“父皇,您说什么?” “不举?谁告诉您儿臣现在还不举的!儿臣好!得!很!” 由于过于震惊,后小半句话都有些许的破音。 这落在谢元灏眼中就是被说中了痛楚,他心疼地拍了拍谢昶宸的肩。 “父皇知道这事你不方便同小宁说,但你放心,父皇必定会——” 谢昶宸的面部表情管理都要失控了,咬牙切齿道,“父皇,儿臣真的无碍,阿宁早就给儿臣治好了,现在儿臣天天都能举起来!” 谢元灏狐疑,“当真?” “您为何会怀疑这个?儿臣之前是病弱了些,但毒素并不影响行房的能力,儿臣真的没问题。” “那……为何昨日呈上来的喜帕毫无落红。”谢元灏终于问出心中疑惑。 说到这里,谢昶宸可就不困了。 他正愁没有人能分享呢。 谢昶宸挺起胸膛,骄傲道,“那是因为儿臣同阿宁在浴池里圆的房,初次足有一个半时辰,儿臣还……” “停!” 眼看着话题微微失控,谢元灏连忙抬手止住,“具体细节就不必描述了。” 他只是想关心下爱子的身体,并无意窥探儿子同儿媳的私密之事,要不然都成什么了。 老变态不成。 不过得知谢宸身体无恙,谢元灏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 没事就好。 既然宸儿好得很,小宁的身体也很康健,那他和锦儿想必不多时就能抱上孙儿或孙女了。 到时候他把皇位传给宸儿,带着小孙女儿和锦儿寻处山庄,赏花品茶,听风观月,怎一个惬意了得。 听上去都很长寿。 谢元灏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拍了拍谢昶宸的肩,“宸儿,父皇的未来就靠你了,务必努力。” 说罢,昭锦帝就负手离开。 独留下谢昶宸满头雾水,困惑不已。 怎么觉着父皇今日不太正常的样子? …… 慈宁宫。 从帝后那处出来,二人紧接着去给太后请安敬茶。 “皇祖母请用茶。” “好,好。”太后笑呵呵地饮下二人敬的茶,然后接过桂嬷嬷手中的红封递给陆遇宁,和蔼道,“宁儿快过来坐。” 陆遇宁听话地坐了过去。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感慨道,“早就等着你这杯孙媳妇茶了,如今终于如愿,也不算晚……” “今后宸儿若是给你委屈受,尽管来找皇祖母,哀家给你做主。” 虽然是场面话,但陆遇宁也听出了几分真心。 “多谢皇祖母。” 谢昶宸道,“皇祖母多虑了,孙儿怎么会让阿宁受委屈,对了……” 他从太监手中拿过一个花纹精致的暖炉套子,“皇祖母,这是阿宁亲手给您准备的小礼物,说是孙媳头次给您请安,不可空手而来。” “哦?” 太后接过暖炉套子,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精美纹样,惊喜道,“手艺如此好,宁儿有心了。” “有你这样妥帖的孙媳,皇祖母当真是睡着了也能被美醒。” 陆遇宁陪坐在一旁,笑容端庄无可挑剔,“皇祖母谬赞了。” 下面的谢玉煊默默看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怕不是宁姐做的吧。 皇兄那个宝贝香囊他又不是没见过,做工粗糙,蜈蚣似的,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进益这么多。 其中肯定有猫腻。 不得不说,二皇子真相了。 按陆遇宁大大咧咧的性子,再成一百次婚都不可能如此周全,这自然是谢昶宸替她准备的。 反正夫妇一体,他准备的,自然就是阿宁准备的。 这点心思大家不是看不出来,不过在场所有人都了然于心,更不可能去拆穿其中真相。 殿内气氛一片和谐。 陆遇宁暗暗给谢昶宸递了个赞赏的眼神,不愧是她,眼光就是好,找个周全的男人万般省事! 接收到心上人秋波水目的谢昶宸颇为受用,面上不显,但狐狸尾巴已经暗暗冒了出来,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嘴唇,好整以暇地看着陆遇宁。 陆遇宁默默翻了个白眼,就说他是禽兽吧。 长辈都在,这人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 。 用过午膳,二人又陪着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启程回府。 路上,陆遇宁问道,“刚才陛下唤你去干什么了?” 总感觉他回来后,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想起父皇说的那些,谢昶宸表情微有些不自然,“就……谈了些政务,没什么大事。” 无人之际,谢昶宸总是黏在陆遇宁身上,尤其喜欢环住她的腰,在脖颈间来回蹭,撒娇小狗似的。 “阿宁,明日就要回镇国公府归宁,说起来你何时带我回神医谷,我这个徒婿还未曾给师傅师娘敬茶的,我也好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陆遇宁想了想,“等你空闲下来吧,你不忙吗?” “现下不算忙,我有七日的婚假,最近可以好好陪你……” 马车在盛京主街上行驶着,同封子胥擦肩而过。 摊贩看着一身黑衣,背后负剑的封子胥,有些踌躇地问道,“大侠,您这是……打算买点什么?” 这寒面冷脸的,气势煞人的,总不至于一句话把他的摊子掀翻了吧。 封子胥罕见地柔和了神色,“买红烛、喜字……总之是成婚用的东西。” —— ps:弱弱提醒一下,那什么,明天的剧情可能会有点点虐(个人认为),不喜欢副cp或者双男的不建议看,其余的慎点。还有,最好提前准备好纸巾…… 第172章 白头偕老(慎点) “原来大侠是要成亲啊!” 小贩陡然松了口气,拿出糊口的说嘴本事来,先夸赞一通。 “看大侠这身姿仪态,想必是顶顶貌美的娘子才能配得上……大侠您看这红绸喜烛,这边的用料都是顶顶上乘的,那边虽然稍逊一些,不过都是极好的,您要哪一种?” 封子胥道,“拿最贵的。” “好嘞!” 小贩听罢,顿时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手上动作都麻利了不少,迅速将选好的东西装好。 封子胥接过包好的东西,从怀中取出银钱递给小贩。 “不用找了。” 小贩拿着沉甸甸的两锭银子,有些发愣。 他看着封子胥转身离去的背影,高声道,“大侠,祝您新婚喜乐,白头偕老!” 封子胥驻足,转过身来,冷峻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意。 “多谢。” 周身交好的摊贩看到这一幕,也纷纷道出祝贺之言。 “长长久久”、“早生贵子”…… 带着近半条街人的祝福,封子胥回了扶云居。 …… 封子胥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是个行动派。 才到傍晚时候,喜房就焕然一新,落雪被洒扫干净,红绸高挂,给寂静的院落增添了几分喜庆的色彩。 没有父母高坐,没有宾朋满堂。 整个扶云居静悄悄的,只能依稀听见红烛爆开的声音。 院子里,布置完一切的封子胥静默良久,修长身影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落寞孤单。 好半晌过去,他方踏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屋内,炭火噼啪作响,红烛摇曳生辉,暖黄的光晕在四壁流转,营造出极为温馨的氛围。 宋祈年身着鲜艳的大红喜服,双手交叠,就那样安静坐在榻上等待着。 脚步声沉稳,一步一步靠近。 宋祈年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声音缓缓的,“子胥,你来了。” “嗯。” 不知为何,封子胥的眼眸仿佛被这抹鲜艳红色灼痛,隐隐有雾气覆于其上,让声音都带着些哽咽之意。 宋祈年微笑着道,“接下来,请新郎官掀盖头。” 封子胥定了定神,努力平复内心的激荡,缓缓抬起有些颤抖的手臂。 手指轻轻触碰到盖头的一角,顿了两秒,才小心翼翼地掀起,露出他刻在心底千万次的容颜。 许是屋内灯光明亮,今夜的宋祈年未显虚弱之色,反而看上去容光熠熠,晶亮双眸染上潋滟的色彩,霜发犹如红梅覆雪,连脸颊和嘴唇也隐隐有了血色。 封子胥看着这样的宋祈年,心中带着猜测的大石轰然落了地。 所有的情绪纷纷抽离,取而代之的是波澜止水般的平静。 他想,也许就是今天了。 宋祈年精神尚可,面对着有些愣神的封子胥,弯了弯眉,眸光清浅流转。 “子胥,该喝交杯酒了。” 封子胥没有任何劝说,只是安静地倒了两杯酒,坐在宋祈年身边。 宋祈年微笑着举杯绕过他的手臂,“刘婆婆说过,饮下交杯酒,才是真正的夫妻……” “子胥,你愿意成为我的夫君,做我的妻子吗?” 他们二人皆是男子,算起来夫与妻都是对方,无分彼此。 封子胥喉结动了动,沉沉道,“阿年,我愿意。” 宋祈年轻轻笑了,仰头共饮交杯酒。 闭眼之际,一滴晶莹顺着脸颊滑落,隐于喜服之间,顷刻没了踪迹。 一杯烈酒下肚,宋祈年的面色更显绯红。 病弱许久的身体乍然受到刺激,不由得咳了起来,洇得袖间一片微红,喉间腥气翻涌,久久未平复下去。 宋祈年靠在封子胥怀中,感受着四肢传来熟悉的剧烈痛意,声音带着气息不稳的颤抖。 “子胥, 你知道……我是何时对你倾心的吗?” 封子胥将他搂进怀中,缄默地摇了摇头。 “不知……” 其实两人刚成为师兄弟那会儿,彼此不太对付。 主要是因为宋祈年一天天丧得不行,无数名贵药材将他救回来,他却一心寻死。 而封子胥最讨厌这种人。 他从来不会伤春悲秋,有任何不平之事当场就解决,今日解决不了,记在心里,来日总会解决,哪怕不择手段。 譬如一把大火烧了他自个儿的“家”。 明明拜的是神医谷,当的是大夫,不满就掀桌的做派却硬生生像个悍匪。 因此宋祈年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懦弱,他甚至有些看不起这个白净枯瘦的小瘦猴子。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待知晓了宋祈年的身世,封子胥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片面错误。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那些苦痛折磨,根本不是短短两句话可以道明,他所以为的软弱和沮丧,只是对世间再无留恋而已。 或许是藏了愧疚的心思,封子胥开始关心起宋祈年。 偷偷给他熬药、洗衣,甚至半夜起来给他盖被子,毕竟他是师兄,照顾师弟天经地义。 二人的关系也渐渐缓和起来。 这也只是单方面的。 因为宋祈年还是一副要死不活、丧气满满的模样,根本没在意封子胥怎么看待他。 鄙夷也好,善待也罢,对他而言无多大分别。 直到那天半夜,封子胥没在床榻上见到熟睡的宋祈年,在神医谷铺天盖地寻了大半夜。 找到之时,他大半身子已经泡进湖中央,丝毫挣扎都没有,竟然想溺毙自己。 封子胥头次动了大怒。 二话不说,将宋祈年捞出来,背起就朝后山上走。 神医谷的后山何其险峻,里面豺狼虎豹皆是,遍地毒虫,然而封子胥却丝毫不惧,走到晨光微曦之际,终于到达了山顶。 他气喘吁吁地将宋祈年放到悬崖边,恶狠狠道,“不是要寻死吗?从这里跳下去,绝对尸骨无存!” 宋祈年衣衫还未干透,此刻怔愣着没有说话。 封子胥蹲在他面前,紧紧握住他的双肩,语气严肃无比。 “宋祈年,看着我!你眼里永远只能看到过往的不堪,师父师娘待你如同亲子,这些年多少珍稀药材用在你身上,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 “你要是真的想死,现在,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到时候作为师兄,我还可以为你收尸,要是不想死,今后就活出个人样来!” 封子胥是真的被气狠了。 呼吸急促,手下力道很重,以至于宋祈年单薄的身躯都微微发颤。 “你要是恨他们,就给我好好活着,以后千倍万倍地还回去!你这样自暴自弃,他们会有半分愧疚吗?” “我告诉你,不会!” “反而会让你兄长失望不已,觉得自己弟弟是个如此不堪的懦夫!你真的甘愿如此吗!” 一字一句,说得极重,却又是肺腑之言。 时机正好,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远处的朝阳缓缓升起。 山巅被覆上一片金黄,宋祈年背对着朝阳,眼睛睁得大大的,仰头看着封子胥,原本空洞无神的眸子里渐渐泛起波澜,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偏生他还没有任何啜泣之声,就这样无声地流着泪。 封子胥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伸手抹掉宋祈年的眼泪,将他的头塞进自己怀里。 “哭吧,再不准犯傻了……” “以后师兄罩着你!” 宋祈年攥紧了封子胥的衣摆,呜咽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发泄完情绪的两人背靠着背,在山顶欣赏完了璀璨夺目的朝霞,之后,封子胥一步步将宋祈年背了下山。 这之后,两师兄弟的感情更加融洽。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这单纯的师兄弟情谊,竟渐渐变了味道。 第173章 霜雪白首(慎点) 昔日点滴回忆,全化作今朝刺中心口的利刃。 封子胥静静听完,心中一痛,怔愣了良久。 “原来从那时起,你就……” 封子胥声带哽咽,“我还以为是我先动心的……可我当时那么凶,对你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 宋祈年笑容温和,轻轻摇了摇头,“良言总是逆耳的。” “子胥,如若不是你,宋祈年可能早已是湖下亡魂一个……何来这么多年的快活日子。”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年少的你真的很笨,我都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你却偏偏当个睁眼瞎,害我们虚度了好多年月。” 封子胥眼眸含着哀伤,唇角却勾起笑意。 “其实是因为我不敢。” “不敢同你言明心意,不敢让你看出我的龌龊心思……我好怕你觉得我恶心,也怕我们连师兄弟都没得做。” 封子胥自嘲一笑,“我初时觉得你懦弱,到最后我才是那懦弱之人,看来我们合该是一对……” 宋祈年喃喃道,“是啊,天生一对……” 只是情深。 缘浅。 夜幕渐深,宋祈年伏在封子胥怀中,一头银发白得刺眼,眼帘半睁半阖。 说一句话停三下,带着喘息的气声,似乎已经累极。 “我给师父师娘都留了信,小宁已有……很好的归宿,只是对不起,在她新婚之时就……” 说到这里,宋祈年顿了下,“子胥,于你,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给你留些什么,其实我很想你好好……活着,但我又很自私,不想一个人走,也不愿留你一个人孤单……”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清,但是封子胥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双臂环抱住宋祈年,几乎要将他勒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就算你要丢下我,我也不会孤单苟活,我的阿年那般好看,要是不看紧些,地底下的孤魂野鬼怕是一窝蜂将你抢走,到时候我找谁去寻!” 宋祈年道,“除了你,我哪里还会喜欢旁的人。” 他勉力勾起唇笑了下,“最后再带我看看雪吧……” “……好。” 今天白日里是难得的天朗气清,夜间却起了大风。 寒风呼呼灌入,吹得枯枝摇曳不止,但并未有落雪。 封子胥抱着宋祈年坐在廊檐下,尽管披着厚厚的狐裘,但离了屋内的红烛灯光,宋祈年的面色仍旧苍白得吓人。 “子胥,若有下一世,你要早早找到我……我还做男子,你别找错了……” 封子胥闭了闭眼,竭力压下那阵颤抖的心悸,“好,我去求阎王爷……让我生在你身旁,护着你好好长大,我再也不当个懦夫,定然早早就同你表明心意,真正相伴白首。” 其实他们从未行过周公之礼,这场彼此间的婚礼也做不得数,更没有子孙后代,最多只有世俗的不容和谩骂。 不会有人理解两个男子,不知羞耻地将对方当成生命的全部。 但封子胥不后悔。 从动心那刻起,他就不后悔。 “好,我当真了……” 宋祈年抬起一只手,指尖温柔地划过封子胥的眉眼,沿着轮廓轻轻抚摸,似要永远铭记于心。 “子胥,你低下来些。” 封子胥听话照做,两人的距离极近。 宋祈年用尽全部力气环住他的脖颈,在唇边落下冰凉一吻,轻轻道,“夫君,我很爱你。” “今日,我很开心……” “嗯。”封子胥喉结上下滚动,颤抖着将唇印在宋祈年的眉心,一字一顿道,“我也爱你,此心唯一。” 宋祈年眉眼平和含笑,似乎得到了极珍贵满足之物。 瘦削的手腕在这一刻终于无力垂下,霜发也骤然变得黯淡无光。 封子胥怔怔地看着。 即便他很早就预料到了今日,可真正到了这一天,他还是钝痛到心如刀绞,几乎窒息。 脸颊忽然落下一片冰冰凉凉,封子胥抬眼望去,喃喃道,“阿年,下雪了……” 朔风忽烈,院内枯枝猎猎狂舞,雪簌簌而下,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 封子胥痴痴地看着天际,不觉落下泪来。 雪落了。 原来今朝霜雪落满头,也算白首…… —— —— —— ps:给路过的宝们递纸,我知道大家很喜欢三师兄,也不想写死他,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早在定人设的时候,作者灵光一现,他就死了,还是死在新婚夜,凄美又遗憾(捂住锅盖遁走……) 其实我觉得微微虐吧,人终有一死,彼此心意相通,爱人在侧,新婚燕尔,多么美好啊。 第174章 师兄没了 镇国公府。 新婚第三日,陆遇宁和谢昶宸回门归宁。 本来是大好的日子,可自从今早起来,她就开始心神不宁,慌到指尖发麻,总感觉要发生什么的样子。 饭桌上众人其乐融融,陆遇宁却有些神思恍惚。 夹菜的时候,一时不慎,筷子从手中滑落,发出一声脆响。 几乎是瞬间,全桌人齐刷刷看向了她。 “宁儿,你怎么了?” 谢昶宸也紧蹙着眉头,关切地握住她的手,“阿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今早起来你的脸色就不太好,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他一紧张就容易忘记陆遇宁自个儿就是大夫的事。 陆遇宁摇了摇头,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 她突然问道,“今天几月几日?” 谢昶宸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很快答道,“正月二十一。” 正月二十一。 师兄…… 陆遇宁眉心跳了下,她这些日子忙于新婚的琐事,竟忘了师兄的病。 就算有小六的道具作为辅助,可师兄终究是油尽灯枯,能撑着送她成婚已是不易,如今怕…… 陆遇宁指尖颤了两下,猛地站起身来,“祖父,爹娘,我突然有点事,先行一步!” 说着,她看向谢昶宸,“钧之,我去看看师兄,你帮我陪陪爹娘。” 说完就飞快奔出了府,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两口。 “阿宁!”谢昶宸很想跟上去,不过长辈皆在,他也只能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冲动,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只是忧虑之下,眉头紧缩着,手指微微蜷缩,面色不算好看。 她这一走,饭桌上众人皆有些沉默。 特别是席姣钰,莫名感觉心底有些发颤,要是她没听错,宁儿是说要去看师兄吧。 归宁之日,扔下新婚丈夫,焦急去看别的男子,这…… 纵然是一起长大的师兄,但这终究是有些……不妥吧…… 席姣钰心里打突,但身为母亲,不得不出来为陆遇宁找补。 “殿下莫怪,近来天寒,宁儿师兄的身子更加虚弱,她可能是担忧师兄的病情,如若情急之下才失了分寸,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谢昶宸道,“岳母言重了,孤并未在意这些,只是担心阿宁罢了。” 虽然程帛山和席姣钰的确是太子的岳父岳母,但自古以来,尊卑有序,先论君臣,太子妃的爹娘也不敢以此自居。 如今谢昶宸却尊称席姣钰为“岳母”,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微微一怔。 程帛山微松了口气,“殿下如此礼遇,当真是镇国公府的福气。” “岳父客气了,您和岳母都是阿宁的至亲,自然也是孤的亲人,今后直接唤名字即可,无需太过拘礼。” 谢昶宸语气温和,心中却焦躁不已。 阿宁这样着急而去,怕是出了什么意外,谢昶宸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几句寒暄之下,气氛又恢复了和谐。 饭后,谢昶宸迫不及待辞别了众人,朝宋祈年下榻的扶云居而去。 …… 扶云居。 谢昶宸刚翻身下马,看到院子外的鲜艳喜绸、红灯笼就是一怔。 这竟是新婚的装扮…… 院门只是稍掩着,谢昶宸轻轻一推便开了。 他抬步走进去,里面红绸高挂,连树枝上都有小灯笼作点缀 ,但谢昶宸的心中却涌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因为院内安静地不像样子,根本不似新婚该有的喜庆氛围,只有一片死寂。 屋檐下的冰凌子渐渐融化,水珠顺着柱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谢昶宸心下急切,无暇顾及周围的景致,飞快奔向后院。 房门同样是虚掩着的,谢昶宸心中道了声“抱歉”,然后便推门而入,一抹高挑红影映入眼帘。 她果然在这里。 谢昶宸先是心下微松,然后察觉出来不对。 陆遇宁背对着他站在红色帷幔之前,整个人好似僵硬了一般,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听到声响回头来看。 “阿宁!”谢昶宸心中一紧,飞快将陆遇宁揽进怀里。 “你还好吗?你说句话,别吓我!” 陆遇宁手中紧紧攥着信纸。 好半晌,才抬头看向他。 一双潋滟似朝阳的眸子盛满了哀伤,看上去失魂落魄。 “钧之,师兄没了。” 谢昶宸心中一颤。 他猛地抬眼朝里面看去,帷幔轻盈薄透,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榻上两人的身影。 喜烛淌泪,光影摇曳,宋祈年侧身躺在封子胥怀中,二人面容带着平和的笑容,安详宁静,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眠。 身上繁复喜服未褪,红与白的交织,凄美无比。 陆遇宁目光愣愣,迷茫找不到落点,手中信纸都揉捏得不成样子,“我都没有见过师兄最后一面……” “钧之,我……” 她突然感觉心里空了好大一块。 神医谷师姐弟几人中,她同两位师姐关系最亲密,但若是说犯了什么错,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她肯定头个想到的就是三师兄。 因为他总能帮她解决,三言两语便能解她的困惑,给予她指引。 她能记事的时候,三师兄已经相当成熟稳重了。 他好像永远都那么温和、从容,连笑容都那么让人舒服,像一汪山涧清泉。 但她知道,那平静的表面之下,埋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痛暗伤,那是他最为“不堪”的秘密。 上次宋府的事情过后,她其实察觉到师兄更加无所留恋,他说过会和二师兄来参加她的婚礼,送她出嫁。 他来了,送了亲手编织的同心结,祝她和钧之恩爱白首、永结同心。 甚至还因为避嫌就在门外吹冷风。 她从没想过那竟是此生的最后一面…… 陆遇宁泪水决堤,颤抖着双手捂住脸颊,温热泪水浸湿了掌心,汹涌不止的悲伤从指缝里倾泻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么快……” 她已经有了系统,学了大半辈子的医,为什么还是救不了师兄? 谢昶宸心中一阵抽痛,紧紧将陆遇宁拥入怀中,温热大掌放在她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阿宁,哭吧……” 他没有说让她节哀,不要哭泣之类的话,也没有进行过多的安慰。 因为他知道,阿宁此刻不需要安慰,而是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个可以让她尽情发泄的空间。 他默默地承受着她的泪水,她的悲伤,她的痛苦。 只想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 第175章 胥年之墓 神医谷后山。 谢昶宸终于如愿来到了神医谷,但却是为了给宋祈年二人送葬。 宋季青那落满积雪的坟茔边上,立了一座新坟。 旁边写着“胞兄宋季青之墓”,新坟上却只有“胥年之墓”四个字。 众人没有把宋祈年和封子胥分开,而是同葬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 陆遇宁知道,师兄他们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生前受了那么多磨难,希望来生能投胎到幸福的家庭,如愿地长长久久在一起。 众人静静地伫立在坟前,气氛沉重而肃穆。 袁可乍闻此事,早已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离开的时候,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像被人打了好几拳。 不过大家都没有笑话她,骤然失去两个徒弟,袁化和邓芷柔也默默了良久,纵然他们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陆遇宁在坟前站了多久,谢昶宸就陪了多久。 离开之时,天色低垂,夜幕缓缓降临。 雪下的枯枝被踩得咯吱作响,陆遇宁和谢昶宸并肩走着。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后山离住的地方有段距离,以前用上轻功倒也很快,但如今的陆遇宁一步步走着,步伐沉重而缓慢,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逐渐笼罩的夜色下,两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 陆遇宁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在想什么?” 谢昶宸缓缓道,“我在想……我们未交心之前谈论的事。” “什么事?” 他语气温柔,“阿宁,人终有一死,以后要是有一个人要先离开,我希望是你。” 刚经过师兄们的离去,陆遇宁其实能理解他的意思,也感受到了生死的沉重,但她还是问道,“为什么?” 谢昶宸顿住脚步,轻轻摩挲着陆遇宁的脸颊,指尖似乎带着无尽的柔情。 “因为思念是件辛苦又折磨的事情……” 乍然的离去只是一时的哀痛,可当后面发觉身边没有他的踪迹,却处处都是他留下的回忆,那份隐痛才会爆发出来,经久而哀长。 谢昶宸不愿她来经受这份痛苦。 “我很抱歉,很多时候我需要考量的东西太多,无法做到师兄那般好……你先下去等我,不会太久,我会来寻你的。” “下一世,我不当太子,就作追逐你的那阵风,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等你走了,我也就散了。” 陆遇宁勉力勾唇笑了下,“世上没有人会寻一阵风做夫君的。” 谢昶宸弯腰将陆遇宁抱起来,稳步朝前走去,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 “那就不要夫君这个累赘,阿宁一个人会过得更自由,我只要你开心便好……” 傻子。 怎么可能不要你…… 陆遇宁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耳边沉稳规律的心跳声,缓缓合上带着血丝的疲惫双眼。 你不是累赘,是依赖,是安慰。 没了你,我还怎么开心。 …… 卧房内。 谢昶宸将陆遇宁一路抱回来,尽职尽责地服侍她用膳、洗漱,再温柔地放进柔软被子里。 他坐在榻边,手指抚摸过她浓密如墨的发丝,声音轻柔无比。 “睡吧阿宁。” 谢昶宸轻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疼惜,“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等睡醒就好了…… 陆遇宁眉眼耷拉着,恹恹地看着谢昶宸,声音有些沙哑。 “你上来。” “好。”谢昶宸脱下外衣上了榻,从背后抱住陆遇宁,手臂环绕过她的腰肢,用宽阔臂膀给她筑一个安稳温暖的蜜巢。 “睡吧,我给你唱摇篮曲,幼时母后常用来哄我睡觉……” “嗯。” 听着耳边低沉温柔的曲调,陆遇宁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会一觉睡到大天亮,但脑海中充斥着纷杂的思绪,连窗外雪化的滴答声都那么烦人。 好不容易浅眠,却又被噩梦惊醒。 翻来覆去间,衣袂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冬夜格外清晰。 以前陆遇宁或许还觉得悦耳,如今却感觉莫名烦躁。 “不睡了。” 陆遇宁翻身骑在谢昶宸身上,言简意赅,“来,做。” 要是不发泄一下,她感觉自己能被烦死。 “等等阿宁,你……”谢昶宸有些犹豫,现在的时机和场合都不是最好的。 他就算再是个精虫上脑的禽兽,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只顾一时欢愉。 “阿宁,你现在需要休息,过两日再来好不好?”谢昶宸温声细语地和她打商量。 但陆遇宁现在听不得半句反驳,“你行不行,我自己来。” 她三两下就扒掉了谢昶宸的衣服,甩到一边,正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被谢昶宸握住了手。 他道,“我来。” 谢昶宸真的很怕她急躁之下,动作没个轻重,再伤了自己。 既然这样,还不如他来主动。 陆遇宁陡然泄了力,翻下来躺在一边,用手背挡住眼帘。 “今晚你不准停。” 谢昶宸自然是无所不从。 不得不说,陆遇宁这个方法是好。 力竭之后昏睡过去,确实就无心想东想西。 别人悲伤难过是借酒浇愁,但陆遇宁却开辟了一个全新的门路来逃避现实。 接下来好几天晚上都是这么醉生梦死地度过。 本来一切尚算美好,但在神医谷的最后一晚上,陆遇宁刚碰过去,谢昶宸就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 谢昶宸抿了抿唇,弯腰靠过去,语气有些可怜委屈,“阿宁,疼……” 第176章 累死的牛 老话说得好,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这些时日下来,田是越耕越肥,这牛也是越来越累。 毕竟他素了二十年,刚开荤不久就是这样的强度,白天要照顾媳妇儿,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对身心都是个巨大的考验。 小谢昶宸心理上没问题,但生理上却出了点小插曲。 借着烛火的微光,陆遇宁这个不称职的大夫望闻问切,得出用狠了的结论,难得有些心疼愧疚。 “有些肿了,我给你涂些药,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也怪她,这黑灯瞎火的,她情绪失控,稍微过火了些。 陆遇宁轻轻蹙眉,“你也是的,不舒服就早点说,还真是能忍……” 小粉都用成小红了,部分地方还有轻微的破皮,不疼才怪。 谢昶宸垂下眼帘,“阿宁,我没有和师兄们一同长大的情谊,无法与你感同身受……但我能感受到你的伤心难过,所以不想让你再为我分神担心……” 傻子。 陆遇宁没有说话,只默默去药室寻了药回来,在手上涂抹好,轻轻给他擦药。 昏黄烛火下,她低着头,动作轻柔而认真,仿佛在为一件珍贵的瓷器涂抹釉彩。 谢昶宸保持着别扭的姿势,耳尖红得不行,心里更是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满足之感。 阿宁对他真好…… 他抬起手,正打算撩起陆遇宁耳边那缕遮挡视线的碎发,指尖却意外触碰到一丝冰凉。 一滴泪珠悄然砸在底下裸露的皮肤上,裂成细碎的水光。 谢昶宸一怔。 他瞬间慌乱起来,慌忙握住陆遇宁的双肩,语气中充满急切担忧。 “怎么哭了?” 陆遇宁将脑袋抵在谢昶宸的胸前,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怯懦,也没有说她是为什么而哭。 只感觉脑海中纷杂的事渐渐蒙上了灰,缓缓黯了下去。 “别问我,别说话。” 她再哭一回,就这一回。 谢昶宸果真没有再说话,只轻轻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默默陪伴着,直至烛火暗了下去。 …… 翌日清晨。 谢昶宸很早就醒了,但没急着起来。 怀中的陆遇宁睡颜安静,平素那张扬美艳的眉眼此刻透露出几分乖巧,竟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谢昶宸心中浓烈爱意和疼惜更甚,他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额头,再低头亲了亲,确认温度正常,没有着凉之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其实宋祈年也给谢昶宸写了信的,只是他这些日子忙着照顾陆遇宁,一直都没得及看。 趁着清晨安静,谢昶宸靠在床榻边,修长手指打开了信封。 【给昶宸的一封信: 这封信从你出现在小宁身边,就开始动笔,算是叮嘱,也可当作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一些唠叨之语。 删删减减,或有词不达意之处,但请细读。 小宁幼时多调皮,即便身困霉运,仍常带笑颜,长大后性子虽收敛许多,但脾气仍不算太好,更喜欢随性而为,日常相处请多些耐心。 小宁喜蛇、虫等新奇之物,其中小金、小红是她之爱物,剧毒非常,轻易莫触碰,此外另有二十八个“小宝贝”,皆在神医谷,你或能有幸看见。 吃喝方面,她无甚挑剔,较爱辛辣,但唯独不喜动物心脏……她曾遗憾未能养一只吊睛白虎,皇宫拘束,不知能否实现此愿…… 小宁很坚强,但也很脆弱,时而会陷入纠结之中,今后若有言语争吵之时,昶宸请切记,万莫令她独自一人,否则不过半个时辰她就能远走他处,再寻艰难,且不会听任何解释之言。 …… 以上种种,你或许知晓大半,此信不过多是琐碎之言。 虽是师兄,但终究男女有别,亲疏有分,由我来叮嘱其实不太妥当,但我自知时日无多,或许再无机会…… 爱意缥缈,无甚长久,若日后你心意有变,厌她,倦她,请念在昔日救命之恩,允她归家。 师姐会来接她走,无论天涯海角。 若无转圜,自然是极好,为兄祝你二人白首终老,永结同心。 ——其兄,宋祈年。】 不算短,但也不是很长的一封信,谢昶宸静静看了许久,视线在某些字眼上久久停驻。 信纸背后,有一张略带泛黄的陈旧画像。 画中女孩儿约莫五六岁,衣裳应当是崭新的,却站在一个小泥潭里,脸上身上皆沾满泥污。 偏她右手抓着条大鱼,左手抓的不知是鳝鱼还是蛇,明亮大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极为可爱。 谢昶宸目光在画像上流转,手指轻轻摩挲着。 仿佛要透过那泛黄的纸张,穿梭到画中人身侧。 他心里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原来儿时的阿宁是如此可爱,可惜他无缘亲自一见…… 谢昶宸珍而重之地将信纸和画像放回原处,心中道了句“感谢”。 若无师兄这封信,他终究对阿宁知之甚少,更不可能了解到她儿时的趣事,有些地方甚至要靠猜才能明白。 同时,谢昶宸也知晓,为何阿宁会对师兄这般依赖。 宋师兄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妥帖之人…… 即便无关男女之情,这种深情厚谊,是岁月都无法抹去的。 师兄放心,你今日的叮嘱,谢昶宸铭记于心,会用一生去守护阿宁,好好爱她。 正想着,怀中的陆遇宁突然动了下身体,在他身上扭来动去。 成婚许多天,谢昶宸也知晓这是她醒来的预兆,基本每日晨起她都要赖床好一会儿,这两日更多的则是睁着眼睛发呆。 他低头将她捞起来,轻轻吻了下,“阿宁,眼睛酸不酸?” 陆遇宁闭着眼睛,懒懒道,“还好,什么时辰了?” “尚早,才过辰时。” “唔,那起床吧,今日还要回盛京的。”陆遇宁伸了个懒腰,然后没有半刻停顿,从床上蹦起来就开始穿衣。 这倒让谢昶宸有些愣神。 阿宁她今日怎么…… 陆遇宁看着没有丝毫动作的某人,走过去弯腰吻了下他的唇,笑道,“你这是舍不得我的床榻?快起来了,等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回来住几天。” “好。”谢昶宸懵懵地跟着起了床,然后懵懵地看着她精神百倍地去看那些个“小宝贝”,丝毫哀伤难过都看不出来。 阿宁她这是……走出来了吗? 早膳过后,陆遇宁大包小包地往鲲雪背上搬东西,将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袁化欲言又止数次,终于在看到她连个茶杯都不放过的时候忍不住了。 “太子府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连个杯子都要拿走,你是打算今后都不回来了不成?” 陆遇宁边翻身上马,边哼了下,“这是师兄送我的,当然要带走,我睹物思人还不成吗……时辰不早了,老头子,师娘,我们走了!” 听闻此言,袁化重重地叹了口气,“……路上小心。” “知道了!” 马蹄声踏踏远去,陆遇宁只回首望了一眼,便靠在谢昶宸身上,闭上了眼睛。 师兄,再见。 保重。 第177章 挚友去世 盛京。 谢昶宸身为太子,肩上责任重,回府没多久便去了宫里。 而陆遇宁反正也没事干,就打算回府晃悠一圈,上次归宁归了一半儿她就跑了,也是有些失礼。 “宁儿,你……还好吗?” 镇国公府众人也得知了她师兄骤然去世的消息,虽只是萍水相逢,但不免担心,此刻忧心忡忡地围在陆遇宁面前。 陆遇宁今日回来带了云杉和云柒,她从云柒手中接过锦盒递给席姣钰。 “还好啊……祖父,爹娘,你们放心吧,我没事。” “这是钧之给大家的礼物,上次回门宴有些混乱,忘记拿出来了,娘您瞧瞧。” 席姣钰将东西放在一旁,看也没看,“宁儿,你要是伤心,尽管发泄出来,爹娘都在的……” 陆遇宁不在意地笑了笑,“娘,我真的没事。” 席姣钰蹙了蹙眉,心底稍稍有些失落,但她面上没有显露出来,“没事就好……” 陆遇宁再次推了推锦盒,“您不看看钧之的礼物吗?” “什么东西?这般神秘……”她这样再三强调,席姣钰不免起了好奇,打开了锦盒。 甫一看到里面的东西,席姣钰就讶了讶,“这是……” 陆遇宁道,“钧之孝顺,请了圣旨册封您为正一品诰命夫人,另外辽东安稳,也准爹每年回京待三个月,共聚天伦。” “再者,祖父年纪大了,早些时候不是说过要将镇国公之位传给兄长的嘛,钧之也同陛下说了,只等日后下一道旨意便是。” 这般殊荣,连程帛山都不禁有些惊诧。 但也有些担心。 “宁儿,陛下如此厚爱,镇国公府过于招摇了些,会不会……” 也无怪乎程帛山会忧虑,他本人已居大将军之位,背靠镇国公府,妻为正一品诰命夫人,日后长子袭爵镇国公,长女为太子妃。 这般家世,小女儿所嫁必不会低。 从古至今,也没几个家族有这般显赫,即便有,也只有一时威风,多半会落得个凄惨下场。 陆遇宁笑了笑,“爹您多虑了,不会的。” 不说钧之,就说当今天子,也不是那等疑心病重的昏庸帝王,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若何来这么多年的海晏河清。 “再者,您和祖父一心为大乾,为社稷百姓,陛下不会苛待忠臣的。” 话虽如此,可功高震主,也并非无稽之谈。 程帛山暗自叹了下,他出身平庸,对功名利禄倒无甚看重,唯担忧爱妻子女受拖累。 大不了等辽东彻底安稳之后,他上交兵符,卸甲归田,不与这等繁华俗事。 想通了之后,程帛山也便不再纠结。 一家人和和乐乐地用完午膳,又闲聊了好一会儿,待陆遇宁走到门口之际,程帛山方想起他忽略已久的事。 “对了宁儿,前些时日有人送来一封信,是给你的。” 信? 谁还会给她写信? 陆遇宁没在意,将信接过来上了马车。 “我回去的路上慢慢看,爹娘,你们回去吧,过些时候我再来看你们。” “好。”席姣钰道,“你在太子府好好的就行,不必惦念我们……” “嗯,进去吧,外面冷。” …… 马车中。 陆遇宁打开没有字迹的外信封,抽出来的另一信封上写着“宁姐姐亲启”,这熟悉的字迹让她心里稍微涌上点不好的预感。 是芙儿…… 【宁姐姐,见信如唔。 锡兰国消息不通,才知晓你要同大乾太子成婚的消息,祝你新婚喜乐,恩爱白首! 只是不知信送到你手中之时,这句祝福可会迟。 对不住宁姐姐,我还是那么没用,报不了娘的仇,也违了与你的约定,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团聚了,或许连尸首都找不到……希望宁姐姐找一个有风之时,将这封信烧成灰撒出去,就当是我和哥哥的骨灰吧。 这辈子能遇见你是我之幸,宁姐姐,要是有下辈子,我再赴你之约,绝不会迟。 若芙绝笔。】 陆遇宁看完信,呆了好一会儿。 短短数日,两位师兄,一位挚友接连去世…… 陆遇宁的心仿佛被命运之手无情撕碎,她闭了闭眼,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紧,将那封承载着噩耗的信封揉捏得皱成一团。 即将再努力平复心绪,那窒息感仍旧如潮水般涌来。 连带着好不容易维稳的表象都隐隐裂开崩溃的缝隙。 可悲的是,陆遇宁发觉自己除了接受,竟是该死的苍白无力。 “小衫,小柒,买两匹马,去南山。” “是。” 云衫和云柒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听话又迅速地执行了命令。 三人骑着快马,调转方向朝南山疾驰而去。 …… 皇宫。 看到爱子刚回来便主动进宫看望老父亲,昭锦帝自然高兴,爱屋及乌之下,不免有些担心儿媳的情况。 “宸儿,小宁可还好,可随你一道回来?” “谢父皇关心,阿宁她……” 谢昶宸叹了口气,“情况不算好,但阿宁格外坚强,已渐渐缓了过来,现下应当在镇国公府看望岳父岳母。” “那就好……” 昭锦帝莫名松了口气,乍闻此事,伤心在所难免,但只要回来便可。 他实在是不想看到儿子离了媳妇儿,就浑然一副行尸走肉的不中用模样。 “那这些时日的奏折父皇帮你多批些,你多陪陪小宁……这才刚新婚,也是造化弄人。”昭锦帝微微感慨道。 谢昶宸:“……” 父皇您说反了吧? 这奏折究竟是谁帮谁批啊,怎么说的全是他该处理的一般。 亲生儿子再便宜,也不好这样用吧。 谢昶宸微无奈,道,“谢父皇体恤……” 下一瞬,似想起了什么,他道,“对了父皇,儿臣有一事想同父皇商量。” 儿子儿媳都回来了,昭锦帝心情大好,连看着奏折里的废话都顺眼了不少。 “何事?说吧。” 第178章 晨间温存 谢昶宸道,“再过不久,煊儿也十六了,儿臣以为,父皇母后可留意下煊儿婚配之事。” “蘅儿若有意中之人,父皇亦可撮合一二。” 昭锦帝闻言,放下手中御笔,思索片刻后道,“有几分道理……朕似煊儿这般大之时,都已娶了你母后为妻,也是该考虑起来了。” “等朕和你母后商量后,择些家世清白的女子让煊儿瞧瞧,至于蘅儿,暂时不着急……” 昭锦帝心中冷哼了下,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长得好,性子佳,天资聪颖,各方面都极出众,肯定不能便宜那些个臭小子。 就算蘅儿中意,也必得他和锦儿满意松口才行。 不过…… 昭锦帝上下打量了谢昶宸几眼,古怪道,“宸儿今日怎么倒关心起这些事儿来了?往日里,你不是只考教煊儿的功课学业吗?” 谢昶宸自然不会说出他的真实意图。 他正色道,“以往儿臣病弱体虚,不知其中奥妙,如今有了阿宁,方能体会一二。” “儿臣以为,男儿先成家方能立业,煊儿性子跳脱,寻个精明能干的妻子也能稍加帮衬,日后更稳重些。” 昭锦帝想了想,不假思索道,“是这个理儿,等会儿朕便和你母后商量去。” 目的达成,谢昶宸心满意足地在御书房处理了大半个时辰公务,方才回府。 谁曾想一回府,便得了个大惊喜。 他媳妇儿呢,他那么大个媳妇儿去哪儿了?! …… 夜色浓重。 盛京的街巷寂静空旷,冬日的凛冽寒风稍稍一刮,便让人瑟缩着躺回温暖的被窝里。 远处已传来子时打更的声音,陆遇宁骑着马,不疾不徐地走在街上。 身后云衫和云柒不近不远地跟着,眼里都是隐藏不住的担忧。 主子去了这一趟,心情好似更差了些。 伴随着马蹄声的踏踏声,三人逐渐走到太子府近前。 陆遇宁掀开眼帘,四周一片孤寂黑暗,仿佛被暗夜吞噬,唯有太子府灯火通明,门口有道修长人影急切等待着,几乎是望眼欲穿地四处张望着,焦急的心情不言而喻。 这该死的夜里,好歹还有一盏灯是为她而留。 陆遇宁深吸一口气,握紧缰绳,最后两步路跑了起来。 寂静之下,这哒哒的马蹄声就格外清晰。 “阿宁,你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 看到陆遇宁平安归来,谢昶宸心中的躁郁焦虑瞬间化为失而复得的欣喜。 天知道他从宫里回来好几个时辰都见不到她的踪影有多害怕,如果不是云杉和云柒皆贴身跟随着,他真的忍不住要出动全城禁卫去寻。 陆遇宁跳下马背,如同倦鸟归巢般落入谢昶宸怀中,轻声呢喃,“钧之,好累……” 谢昶宸真的很想责备她一通,一点招呼都不打,人就跑没了,他担心疯了都不知道去何处寻。 看来师兄说的果然不错。 等待的这些时辰中,谢昶宸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种可怕的想法,甚至产生了将她绑在密室里,哪儿也不能去的病态念头。 但看着她这副疲惫模样,他心中所有的杂乱思绪通通烟消云散。 只暗自庆幸,还知道回来便好…… 谢昶宸弯腰将陆遇宁抱起来朝寝殿走去,抵着她的脑袋靠在胸前,温柔安抚道,“累了就闭眼休息会儿……” 失踪人士回归,风声鹤唳的太子府也重回平静。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身后严忠小跑着跟了上去,并在心中暗暗赞同。 就该殿下抱着主子才是,这姿势才是正确的,合理的,无可挑剔的! …… 次日清晨。 谢昶宸要上早朝,因此天不亮就起了床。 大婚过后,某人的强烈占有欲就溢了出来,不准男子,包括太监在内的任何男性生物进寝殿服侍。 此刻谢昶宸熟练地穿好太子衮服,带上玉冠,系好腰带香囊。 一切收拾完毕后,他回首撩开了帷幔。 陆遇宁侧身躺在大红喜被中,雪白肌肤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只能从修长脖颈隐隐窥出云被下的玲珑曲线,那是除了谢昶宸谁都不能见的美好,恰似海棠香雾,艳秾迷醉。 谢昶宸坐在榻边,低头轻轻吻了陆遇宁的眉心,温柔道,“阿宁,我去上朝了……” “唔……”陆遇宁人半醒未醒,未睁开眼,只从被窝里探出雪白藕臂敷衍地挥了挥。 “去吧。” 她这一伸手不要紧,最要命的是她这一身冰肌玉肤,除了某些伤痕略粗糙外,细腻到根本挂不住被子,喜被就这样滑落下来,露出许多外人不方便看的春色来,更能隐隐约约看到…… 谢昶宸眸色一深,用了万分的克制力才能控制住内心的变态渴望。 他颤着手将被子拉上来,将陆遇宁包裹得严严实实,再低头亲了好几口,才决然踏出房门。 再看下去,他今日绝对走不掉了。 殿外。 以往戍守的侍卫皆换成了年长的姑姑一类,严忠和云杉云柒在外候着。 谢昶宸问,“昨日阿宁去了何处?” 云杉踌躇须臾,还是说了大概。 “回殿下,主子同属下二人去了南山,主子烧了一封信撒出去,然后下山请人刻了两块牌位,其余就没了。” 牌位? 谢昶宸微微拧眉,稍有不解。 师兄他们在神医谷安息,阿宁不至于再做牌位…… 难道那信是她好友所送,竟又是噩闻? 接连有亲人好友离世,也无怪乎阿宁会觉得疲累,谢昶宸当即就不想去上朝了,这时候的阿宁肯定需要人陪伴在侧。 只不过…… 谢昶宸想起她这两日强装的镇定面具,又沉沉叹了口气,或许他也该给阿宁留些自由的空间。 他站在原地好半晌未动,面色几经变换,严忠心里渐渐打起了鼓。 不得不开口提醒道,“殿下,您该去上朝了……” 谢昶宸回头望了一眼,又叹了口气,“好好照顾阿宁……若有任何事,及时来禀。” 严忠恭敬道,“是,老奴明白。” 似想到什么,谢昶宸看着云杉云柒,声音冷厉,“再有昨夜之事,孤不会轻饶。” 虽从暗卫转为明卫,但不向主子禀告行踪是大罪。 云杉和云柒也知晓她们犯了极大的疏漏,若是以往,早就被影逸大人惩罚,此刻已经算得上是殿下格外开恩了。 二人连忙跪地,道,“属下明白。” 第179章 支线开启 其实谢昶宸走之前一步三回头的担心根本没必要。 因为陆遇宁又是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之后坐在床上发愣了好一会儿,人都是呆呆的,根本没有精力到处乱跑。 【宁宁,你还好吗……】 好久没出现的小六幻化出垂耳兔的实体,仰头看向她,扑闪的大眼睛里尽是担忧。 陆遇宁感觉一阵好笑,怎么最近总有人问她好的坏的,她好胳膊好腿的,又没伤到分毫。 “好啊,怎么不好……有吃有喝,我好得很……” 如果不是她满眼皆带着说不出的落寞丧意,这番逞强之语或许还有些信服度。 小六蹦跶到她手心里,耳朵一颤一颤的,【宁宁,你别难过……虽然我是个没用的系统,救不了你师兄,但是我可以向主神申请,给他们加一个转世的幸运buff,保证他们下辈子投生到富贵有钱人家,幸福圆满一世。】 “真的?” 陆遇宁把小六捧到面前,希冀地问道,“真的能实现吗?” 小六挺起胸膛,毛茸茸的耳朵甩来甩去,【当然,这个绝对能办到。】 虽然要耗费四分之一的系统评级积分,但是它心甘情愿。 陆遇宁终于觉得心口堵着的气稍微散了些,师兄这辈子太苦了,要是能求得来世圆满,一辈子顺风顺水,也算是一点安慰。 她轻轻揉了揉小六的耳朵,真诚感谢道,“小六,谢谢你。” 【嘿嘿~】小六顿时瘫在她手掌心,如同一个软乎乎的能随便蹂躏的软饼。 陆遇宁顺从心意rua了两把,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记得你先前不是说有支线任务吗?反正我最近也没事,看看有哪些是能完成的。” 说起正事,小六也来了精神,【好,我看看!】 说起来它绑定宁宁后是有些潇洒,连任务都忘记查看了。 【支线任务已开启,请宿主尽快完成!】 【支线任务一:种植大乾没有的作物,如土豆、辣椒、番茄,最少三种,达成“农学大师”称号。 ——注:未开始。】 【支线任务二:按照说明书制作出肥皂、玻璃……达成“工业大师”称号。——注:未开始。】 【支线任务三:解除界州疫病。——注:已完成,获得“济世华佗”称号,奖励已发放。】 【支线任务四:救治上万百姓。——注:已完成(\/),且无道具加成,获得“神医降世”称号,奖励已发放。】 【支线任务五:改良冷兵器,升级至热兵器时代,达成“神兵天下”称号。——注:未完成。】 …… 【支线任务终:入朝为女官,并至“一品女相”之位。】(注:进行中,经系统判定,特命御史官至正三品,任务完成进度45%,但每月需上朝三次以上。) 一人一统共同盯着任务界面刷新,越看越神情呆滞。 这…… 小六是惊讶于支线任务都还没怎么开始,居然就已经完成了好几项。 现在的支线任务就是先前的主线任务,按照顺序,难度依次攀升。 其中第三、四、五及最后一条尤为难完成,因为系统可以提供肥皂玻璃的说明书,拿出作物种子,但却没办法凭空造出一个神医来。 宿主需要从零开始学习医药相关,方能在系统的辅助下治疗疫民。 说实话,真的不容易。 但这一切对本就是大夫的陆遇宁而言,好像过于顺理成章了些。 更别提她既是太子妃,又有朝廷官职在身,完成最终任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而陆遇宁则是惊诧于,这系统的涵盖范围也太广了些。 工业、农业、医药、军事、朝政……方方面面,居然都有涉及。 这可比主线任务难了数倍不止,怪不得柳玥会退避三舍,改为攻略钧之,要是她只是单纯为了完成任务,也会觉得拿捏一个男人容易许多。 但此刻,陆遇宁审视着眼前的系统界面,从上而下仔细看完,心中愈发震撼。 要是这些任务都能完成,于大乾,于百姓,都是实实在在的福祉,何愁国不昌,民不富! 陆遇宁化悲伤为动力,兴致勃勃地和小六商量起任务该从何入手。 直到房门被轻声叩响,“主子,您醒了吗?时辰不早,该用午膳了……” 陆遇宁这才回过神来,她居然饿着肚子谈了大半个时辰的公务,这谁出去谁不得夸一句勤勉。 “好,就来。” 午膳过后,劲头十足的陆遇宁带着小六就去了书房,共商富国大计。 这倒搞得严忠一愣一愣的,殿下不是说主子可能会闷闷不乐吗…… 这怎么神采奕奕的,半点看不出苗头? …… 申时。 谢昶宸惦记着家里媳妇儿,处理完宫中琐事,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严忠照例等在门口,他知道殿下每日恨不得隔上个把时辰便问上一道,因此率先开口,“殿下,主子用过午膳后就去了书房,今日未曾出去。” 谢昶宸稍有几分意外,他问道,“阿宁用膳可香?” “同先前一般无二。” “知道了。”谢昶宸挥手屏退众人,独自朝书房走去,心中好奇愈发浓烈。 阿宁好些时日都食欲不振,只有他喂了才会勉强吃两口,今日这胃口倒好了许多,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 书房内。 陆遇宁伏案好几个时辰,和小六一条条将任务梳理清晰。 和系统的安排一样,陆遇宁打算先发展农业,就从这种地开始。 因为小六说过,“要致富,先种树”,同理,等百姓良田富足,家家都有余粮之后,才能考虑温饱之外的东西。 那么第二条任务也可以稳步进行。 同时还可以开些医馆,将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聚集起来,授予她们医术,济世利民。 假以时日,改良武器也有足够的银钱支持。 嗯,这样下去,任务便能循序渐进。 就是这每月上朝三次略煎熬,也不知她早上能不能起得来…… 正当陆遇宁认真在纸上写写划划之际,身后伸来一双胳膊,将她温柔圈进怀抱,同时低头蹭了蹭她的脖颈。 “阿宁,我回来了……” 陆遇宁刚才专注得不行,根本没察觉出他进书房的脚步声,此刻猛地转头,惊喜到眼睛放绿光。 “钧之,你回来了!” 第180章 啃他大胸 谢昶宸被她从未有过灼热的眼神盯得有些发麻,顿了顿,“……嗯,在写什么?” 陆遇宁站起身,一把将谢昶宸拽到椅子上坐好,然后再歪到他身上。 “来,我问你个事!” 谢昶宸顺势将她抱好,手揽在腰间,温柔倾听着,“什么事?” “之前严总管说你有不少良田,有没有那种不下雪,夏天有光照,但偏凉爽的地?” 陆遇宁说完,就眨眨眼睛,期待地看着谢昶宸。 “有。”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谢昶宸还是给出了答案,“就在南山。” “那里地势开阔,冬日里甚少下雪,夏日有阳光,气候宜人,可称得上是冬暖夏凉……” 陆遇宁猛地一拍手,“对了!” “什么对了?”谢昶宸还是有些云雾不明,“阿宁,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陆遇宁直接表明她的意图,“我打算去种地。” 谢昶宸讶异地挑了下眉,“种地?” “你……亲自去?”他再次确认,眼中充满了不解。 陆遇宁点头,“对。” 谢昶宸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怎么才过去小半天,他这当大夫的媳妇儿就要朝农夫发展了。 难道是嫌他太穷,日常不够她的花销? 他轻抿薄唇,语气委屈,一副幽怨弃夫样,“阿宁,南山好远的……你我才成婚多久啊,你就要抛下我吗?” 陆遇宁见状心中一软,这些时日发生事情太多,她的确有些忽略他了。 她面对面跨坐在谢昶宸身上,双手轻抚着他的俊美脸庞,主动吻了吻嘴唇,以作安抚。 “南山而已,骑马来去很快的,放心啊,我又不是待在那里不回来了。” 听她这么说,谢昶宸就知道此事既定,不可回旋。 但他还是忍不住给自己讨点好处。 “那你要时常回来,或者我去找你,要是我去南山,你就得主动,三次,不,五次……要是你回来,就让来我服侍你好不好?” 谢昶宸揽住纤细腰肢将距离拉近,与陆遇宁鼻尖对鼻尖,温柔磁性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缱绻意味,暧昧交融。 陆遇宁无奈又好笑,“这有什么区别吗?” 不都是她吃亏吗,谁不知道这人的“服侍”捎带着惨痛代价。 “好不好嘛阿宁,你答应我嘛……” “好好好,都答应你。” 陆遇宁实在受不了这人的撒娇,顶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她真的没有一战之力。 怪不得别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美男关”同样不好过。 达成目标,谢昶宸漆黑眼眸亮闪闪的,睫羽轻颤,看上去极为开心。 他近距离看着陆遇宁水润的红唇,渐渐有些发痴,情难自禁地凑了过去。 就在即将采撷到那抹香甜之际,一双白皙的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谢昶宸眨了眨眼,疑惑道,“怎么了?” “正事还没说完,等会儿再亲。” “还能有什么正事?” 在谢昶宸的想象中,亲完才能干正事,怎么现在却反了过来? “停止你的想象,此正事非彼正事。” 陆遇宁强行打断某人的意淫想法,然后反手从案上拿起她好几个时辰的成果,“这个你先看看。” 谢昶宸接过来,只一眼,便正了神色,眼眸更是幽深了几分。 “这……阿宁,这都是你想出来的?”他捏紧纸页,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陆遇宁坦白,“不是,但我不方便和你明说。” 主要是她也说不出来,只要涉及到系统的事,无一例外会被消音。 “好,不方便就不说,我不问了……”谢昶宸双臂将她揽紧了几分,声音带着几分喑哑,更有着深藏心底的害怕。 这肥皂和玻璃他第一次只是听说,如今却见到了详细的制作方法。 更别提这上面提到的火器,改良的强弩,全都远超于大乾此前的技艺…… 当初那柳玥不过一介弱女,却能诈死,或者说被分尸之后还能以他人身份样貌复活,瞒天过海,背后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 想起不久前在阿宁榻上见到的异常毛发,是什么兽类? 能有如此才智,那东西应该不单纯是猛兽之类,或许已经凌驾于此间之上。 它如今能为阿宁所用,应当是被降服了,那它会把阿宁带走吗?从他身边带走…… 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各种可能,每一种,都让谢昶宸不寒而栗,他拥紧的双臂不断收紧,像是害怕她下一瞬就消失不见。 同时心里也翻涌出嗜血的杀意,凛寒的目光扫过书房内每一处角落。 最终视线落在案上某处,暗雾翻涌。 又是这些毛…… 果然是它。 陆遇宁根本不知道短短须臾间,这人想着想着就跑偏了。 只有小六瑟缩着用毛耳朵挡住脸,嘤嘤嘤,男主也太可怕了,好怕怕…… “祖宗,你轻点抱,别把我闷死了……”陆遇宁又遇到了上次同样的困境,不过这次没有谢玉煊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只能自救。 眼看着这人手越按越紧,呼吸都快不通畅了。 陆遇宁心一横,张嘴就啃了一口眼前的硕大胸肌,不过还是收了力道,毕竟这可是她的所有物,不能给啃坏了。 谢昶宸吃痛,眼底猩红才缓缓褪去了几分,将陆遇宁的禁锢给松开。 陆遇宁没有责怪,只是摸了下眼前的大脑袋,又伸进去摸了摸胸前的红印,耐心问道,“又怎么啦?” 对于这人时常的情绪失控,陆遇宁也有了几分经验。 反正大多数时候,一个人奇奇怪怪不知道在想什么变态的事情。 “阿宁,你发誓。”谢昶宸眼尾泛红,声音沙哑,胸腔起伏,看着就受了大刺激一般。 陆遇宁一头雾水,“发什么誓?” “你发誓,你要是离开我,就让我不得好死!” “??” 陆遇宁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钧之,你没病吗?说的什么傻话。” 这算什么誓,谁家好人这样发誓的? 不对,她明明在讨论家国大事,是怎么转到这里来的。 谢昶宸握住她的手,眼神认真,执拗道,“你快发。” “好,发发发。” 陆遇宁妥协地举起手,“我发誓,陆遇宁永远都不离开谢昶宸,如若违誓,就让我二人不得好死!” “这样行了吧,要死我们一起死。” 明明算得上堪称诅咒的誓约,却好似一颗定心丸,让谢昶宸猛地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不少。 见状,陆遇宁微微感慨了下,“你是真有病啊……” 还病得不轻。 她反正无能为力,还真是枉为神医。 “行了,誓也发完了,可以搞正事了吧?” 陆遇宁拍了拍谢昶宸的脸,“别发疯,精神点。” 谢昶宸乖乖道,“嗯。” 第181章 种田副本 接下来的几日。 小夫妻俩围绕着任务秉烛夜谈,确保一项项能落到实处。 这惠国利民的事可不能有丝毫马虎。 谢昶宸心中也有了成算,强弩的改良和火器研发都需要时间,且会耗费大量银子,暂且不急,可缓缓来。 目前可先开设肥皂与玻璃厂,等这两厂走上正轨,卖于达官显贵,国库也能增益。 待国库充盈,才能更好地减轻赋税,惠及平民百姓。 别看谢昶宸平时恋爱脑上身,但是在正事上无半点马虎,当即就进宫和昭锦帝共商大事,且频繁前往户部、工部,亲自监督各项进展。 与此同时,陆遇宁则打点好行装去南山。 为了让某人安心,这次她带了云杉和云柒去,也是为了让这两人呼吸下新鲜空气。 别看这俩姑娘年纪轻轻的,没伺候她时就一副丧瓜样,看得陆遇宁眼直抽抽。 管他暗卫什么卫,既然给了她,就是她的人,天天要死不活的可怎么行。 临走之前,陆遇宁回了趟镇国公府,又去长公主府看望瑾仪郡主……现在应该说是瑾仪公主,也是想邀她出去散散心。 但刚碰面,陆遇宁就吓了一跳。 因为她比云杉云柒还丧,游魂似的,瘦得形销骨立,半点精神都没有。 她比先前变了太多。 听到陆遇宁的邀约,苏瑾仪怏怏地拒绝了,“不了,你们去吧,我在府中给母亲抄些经书……” 但陆遇宁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儿,直接就把她抱着拐上了马。 就这样,和自个儿亲妹妹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南山。 …… 现在正值二月初,天气仍微微泛冷。 按照系统所出的《蔬菜作物栽培百科大全》(绝密版),种土豆稍稍有点早。 但那是对普通作物而言,系统出品的种子都是上乘品质,现在种完全没问题。 以上都是小六吹擂的原话。 它还说土豆最合理的种植密度是每亩地一百二十斤种子,但陆遇宁对“土豆”其实知之甚少。 可以说是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 她一个看病的大夫,不善农耕之事,不能保证刚开始种地便大丰收。 虽然有小六的再三保证,但为求稳妥,陆遇宁还是只用积分在系统商城兑换了一百石左右。 反正积分也用不完,就算种不成功,也没有浪费多少土地,算不上亏。 小六对此表示有些震惊,它还以为女主的“稳妥”是怎么个事儿,原来如此豪横,一出手便是一百石。 要知道古代的一石就是一百五十斤,拿一万五千斤来做试验。 古往今来,能这么用积分的宿主,也就是她一个了。 种子解决了,但这运输就有些麻烦,不过谢昶宸分外“贴心”,没问种子的来源,直接出动精悍的麒麟卫来当车夫。 陆遇宁几个轻装先行,麒麟卫紧随其后。 走在最前面的五人三匹马,陆遇宁和苏瑾仪共乘一骑,云杉带着席则灵,在傍晚之际到达了南山行宫。 行宫离庄子尚有一段距离,陆遇宁决定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 行宫的管事太监提前接到消息,早早就来恭候,并贴心地安排了上次秋猎的住处。 席则灵没想到姐姐成了太子妃后,还能有这般与她们亲密无间的时光,兴奋许久,直到骑了大半天的马,腿根被磨得生疼,才有些欲哭无泪。 明明姐姐驰骋在马背上的姿态那般飒爽,为何轮到她时,却是如此的狼狈。 苏瑾仪虽然没有言明,但走路时不算顺畅的姿势,时而蹙起的眉头,也昭示着她的不舒服。 不过两人都默默忍受着骑马的辛苦,没有向任何人倾诉。 但陆遇宁如何看不出。 她拧眉“啧”了一声,也是她考虑不太妥当。 她来来往往的糙惯了,疏忽了女孩子头次骑马会不适应。 昏黄烛光下,宽敞的床榻上挤了好几个姑娘,陆遇宁正抹了药膏给两人擦药。 “灵儿,明天我先去庄子上打点一番,你和瑾仪坐马车慢慢来,云杉和云柒会留下来保护你们……” 从小到大,除了贴身丫鬟,很少有人能看到她腿根处如此隐秘的肌肤。 纵然是亲姐姐,席则灵也不禁感到有些害羞,她低着头,脸颊泛起红晕,心神荡了荡。 苏瑾仪亦如是。 “灵儿,瑾仪?”陆遇宁身着单薄亵衣,在她们面前挥了挥,“你们发什么愣呢?” “嗯,啊?” 席则灵回过神来,“姐姐你说什么?” 陆遇宁只好无奈地又重复一遍,“我是说……” 心中默默腹诽,怎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像个呆瓜,看上去就不怎么聪明。 突然感觉带她们来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一夜,两个小姑娘外加她这个“已婚少妇”挤在一张床榻上,云杉和云柒在偏殿安寝,虽然有点怪,但气氛还算和谐。 只是千万不能让某个究极大醋王知晓,要不然绝对打翻一地的陈醋。 毕竟他连小金被她随身携带着都会嘀嘀咕咕,何况几个大活人。 第182章 头号心腹 翌日清晨。 陆遇宁先启程去了庄子。 南山地势开阔,农庄收成极好,足有三千亩良田,除去佃农,连管事的都是乌泱泱一大群人。 他们早早就接到了太子妃要来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候着,“参见太子妃殿下。” “起来吧。” 陆遇宁没有先去歇息,而是让一众管事带着她去地里看看。 一望无际的农田,虽还未至农忙时节,仍有不少佃农在地里忙活着,让人看着不禁想象到十月的丰收盛景。 陆遇宁还没怎么,小六先惊叫出声,【这么肥沃的黑土地,宁宁,咱们绝对能行啊!】 陆遇宁蹲下来捻了一下土,的确乌黑油亮,“这黑色的土会更好吗?” 【当然!】 小六几乎化身为种田系统,兴致勃勃地陆遇宁科普,【这黑土地的腐殖质含量比寻常土地高出二十倍之多,有很多有益微生物,巴拉巴拉……】 陆遇宁终究不是现代人,听得似懂非懂。 【这样说,宁宁你能明白吗?】 嗯,不是特别明白…… 不过陆遇宁也不是个傻子。 听小六这一番讲解,也知道种在黑土地的作物会更繁茂,也能更丰收。 看来她的种地大业,前途一片光明啊! 身后。 数个管事和老农紧跟着她,都愣愣看着这美艳逼人的太子妃,如履平地地走到坑洼的地里,并且还蹲下身子伸出白皙手指捻了捻土,脸色没有半分异样嫌弃。 怎么和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其实早前,管事们知道太子妃要来种地,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更感觉有些荒谬。 京中的贵人从小锦衣玉食,能懂什么种地,多半是捻着手帕,矫揉造作地指使一通。 也是此刻,众人才想起,眼前女子纵然是太子妃,镇国公府嫡女,身份高贵,但从小也是流落在外,养在神医谷,生活条件指不定还比不得那些富贵人家的庶女。 这样的太子妃,好像是和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娇弱贵女不同。 “王管事。” 为首的管事身材偏矮胖,听到太子妃唤他的名字,连忙上前两步。 恭敬道,“小的在。” 陆遇宁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目前庄子上能不能腾出近百亩的闲置空地?” “能,不知太子妃打算种些什么?” 陆遇宁道,“土豆。” “土豆?!”几个管事愣愣重复着,连无数经验丰富的老农都一脸懵逼。 众人面面相觑,这土豆是什么东西? 他们种过韭菜、芥菜、莴苣、莙荙、番薯、菘、胡萝卜、黄瓜,可就是没听说过土豆。 难不成还是土里长的豆子? 有管事踌躇问道,“敢问太子妃,这土豆……是何物,种子从何而来?” 其实管事还想问,究竟是多么大的阵仗,需要用上百亩地来种。 但鉴于陆遇宁以往的“风评”不太好,加上去年在南山猎场独自一人屠戮野熊和刺客所渲染的恐怖形象,众人心中虽然不是特别看好,但却没有人敢表现出来。 笑话,江湖都传云神医脾气不好,要是太子妃手起刀落,把他们当成野熊咔嚓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陆遇宁不知道外人已经把她想象成可怕的“刽子手”,毕竟她自认为态度还挺和谐的,也没有没事就杀人玩的爱好。 “种子已经在运来的路上,至于这土豆……” 陆遇宁把小六给她讲的,又原样给众人讲了一遍,末了问,“这样说,能明白吗?” 一众管事愣愣摇头,再点头,看上去明白得不是很真切。 陆遇宁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抄录好的《土豆种植方法概要》递给王管事。 “这里面有具体的种植方法,何日施肥,何日采收,都有详细记录,大家可多阅览两遍,等麒麟卫将种子运到,就可着手开始栽种,若是种的好,自然大大有赏。” 听到运送种子的都是太子殿下的直属近卫,还有额外赏赐,众管事也不禁重视起来。 看来太子妃此行绝对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他们万不能马虎。 “是,小的明白。” …… 几日后。 麒麟卫将土豆种子运到,虽然有些大材小用,但不得不说,比日常执行的任务轻松多了。 “属下段雪亭参见太子妃,一百石种子已悉数送达。” “段指挥使请起。” 陆遇宁从钧之口中听说过他这个得力的下属,单方面算是熟人。 段雪亭也是头一次见到令他主子爱得癫狂的正主儿,第一反应就是佩服主子的眼光。 这找媳妇儿的本事,和殿下那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一样一样儿的。 刚才某一瞬间,他晃眼看着,竟有种错觉,仿佛在太子妃身上看到了殿下的影子,两人之间的默契和般配,可见一斑。 “任务既已完成,那属下等就先行告退,殿下吩咐过,这一列麒麟卫留于南山,护卫太子妃安全。” 陆遇宁颔首,笑容端庄,“有劳。” “太子妃这话就折煞属下了,为您和殿下效力乃是份内事。” 能慢悠悠地运送货物,不知比先前那些惊心动魄的刺杀任务好上多少倍。 段雪亭只想说,这样的任务多来点,他也可以就近陪陪妻儿,两全其美。 临走之际,似想起什么,段雪亭暗戳戳道,“不知太子妃可需要属下给殿下带点什么话?” “例如关心下身体什么之类的……” 陆遇宁先前没想起这茬,此刻接收到这已经算得上是明示的暗示,才有所明了,但也有些无奈。 无论是严总管,还是这堂堂麒麟卫指挥使,还都会见缝插针为自己主子着想这一招。 真不愧是心腹啊…… “那麻烦指挥使回去告诉钧之,好好用膳,按时就寝……” 陆遇宁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虽然有点敷衍,但段雪亭却格外满意。 有了太子妃这一番“柔情蜜意”的叮嘱,殿下肯定得乐开了花去,这一高兴,再赏点什么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如此聪明,不愧是他。 殿下当之无愧的头号心腹! 第183章 究极醋王 段雪亭带着微笑率一众麒麟卫满意离去。 这边陆遇宁也要正式开始种地大业,那一百石土豆种子静静躺在仓库中,成功震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佃农们不禁围近了些,仔细打量着。 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硕大的种子,感觉比一个壮硕男子的脑袋还大。 这就是土豆? 也不是豆子啊,看上去麻麻赖赖的,毫不起眼,真的能吃吗? 确实,对于这些没有读过书的老农来说,土豆这种作物完全是陌生的存在。 虽然心里隐隐有些怀疑,但众人行动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就按照管事的吩咐,开始小心翼翼地切块,准备播种。 一众人之中自然有见识稍微长远些的,人群中,王管事颤抖着双手,差点控制不住激动的泪水。 要是真像册子上所言,每个芽点都能长得如此大,那等到收获之时,这一百石种子将会让多少个贫苦的家庭有饭吃,那日后的大乾又该是何等的昌茂啊。 想到此处,王管事差点给陆遇宁跪下了。 虽然不知太子妃是哪里来的种子,但终究是用于大乾,何等功德啊。 这边干活地干活,那边席则灵也充满了新鲜感,她伸手戳了戳土豆,“姐姐,这个怎么吃啊?” “蒸、炒、炖、炸,样样皆可。” “真的啊?姐姐你是如何弄来的?” 席则灵讶异地睁大眼睛,连情绪低落的苏瑾仪也动了动睫毛,稍有些好奇。 陆遇宁故作神秘,“这是个秘密,或许是仙人托梦而来。” 本来是忽悠,但席则灵却深信不疑,双眸亮晶晶充满了崇拜。 “姐姐真厉害!” 陆遇宁成功被这个“傻妹妹”逗笑了。 也不知道爹娘怎么养的,指不定被她卖了,还会帮着数银子,甚至嫌价钱不够高。 “行了,去换衣服吧,咱们也该干活了。” “干活,干什么活?” 席则灵突然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道,“姐姐,你是说我们都要下地……吗?” “嗯。” 席则灵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陆遇宁和苏瑾仪,再一次愣愣发问。 “我们都要去?!” 陆遇宁道,“当然。” “你当我来这里玩吗?灵儿可是自己非要跟着来的,姐姐我可没强迫你哟,瑾仪的话就在边上玩吧。” 席则灵欲哭无泪,姐姐只说要去南山庄子,根本没说是去种地啊。 “可我根本不会啊……” 其实陆遇宁也不怎么会,但这东西,不是有手就行嘛。 “一回生二回熟,多跟着学学,总能会的……” 陆遇宁循循善诱,活像在哄骗小朋友,“现在自己亲手种,等几个月后吃到,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比在边上看着有意义多了,灵儿觉得呢?” 席则灵涉世未深,顺着陆遇宁的思路一想。 的确是如此。 她以往在府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吃得是山珍海味,穿得是绫罗绸缎,但从未细想这些衣食从何而来。 姐姐那般厉害,从小到大应当是亲力亲为的时候多,如今她也能有机会体验一番,自是不能推辞。 “好像是这个道理……那我先去更衣,仪姐姐你去吗?” 其实席则灵看到她全程都这副魂不守舍的游魂样,根本没抱希望,只是礼貌性问了一句,但苏瑾仪却缓缓道,“去。” “那好,走吧!” 几人一拍即可,新鲜感十足地蹦跶下去更衣。 云杉和云柒本就穿得干净利落,随时能下地。 等所有都收拾妥当,陆遇宁就近选了一块地,贴心道,“就从这里开始吧,累了就歇歇,不必逞强……” “好!”席则灵干劲十足地握拳。 连太子妃和郡主等人都亲自下地,那些管事的怎敢马虎,忙不迭地下了地。 于是,所有在干活的农夫都看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这些个京中来的贵人,居然个个都轻衣简装,抡起锄头和他们一样种起了地。 总感觉还在梦里的样子…… 待看到管事的都加入进来,众人心底更是暗爽,以往管事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闲在边上看热闹。 如今来试上一番,看他们能有几分能耐! 心里爽了,手上就有劲儿。 于是乎,所有佃农都干得更加起劲。 席则灵豪言壮语说的轻松,但没干到半个时辰就感觉胳膊酸胀,提不起锄头。 成功变成“干活一刻钟,休息一个时辰”的菜鸡样。 苏瑾仪也差不多,如果是以往,她绝对不可能干这种事,更不可能踏足这片地。 如今却咬牙坚持了许久。 和以往盛京人口中娇蛮任性的郡主判若两人。 直到陆遇宁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累了就去歇息,瑾仪,别让自个儿那么累,也不必想多。” 苏瑾仪额间汗湿了秀发,明明累极,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情愿,只机械地动作着。 此刻她停下手中动作,看着远方怅然道,“你说一个人做了错事,为此付出了性命,会觉得后悔吗?” 听闻此言,陆遇宁沉思了片刻,然后走到旁边的田垄上坐下,对瑾仪郡主拍了拍身旁位置。 苏瑾仪放下锄头,走了过去。 陆遇宁道,“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每个人所处环境不同,经历不同,做事的考量也不尽相同。” “好比一个流浪者,在饿到奄奄一息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人手里拿着馒头,那种对求生的极致渴望,或许会让他失去理智,去抢夺别人的馒头。诚然,这样的行为比较自私,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人在某些情况下,确实会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陆遇宁继续道,“要是这个流浪汉在抢到馒头还没来得及品尝时,就被人打死了,他会后悔吗?” “或许,他会后悔自己的冲动莽撞;或许,他会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找到其他出路;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时间去后悔,因为死亡已经近在眼前。” “所以这对与错,悔与不悔,真的很难得出一个绝对的答案,至少我不能。” 听了这番话,苏瑾仪默默了良久。 最终只是说了两个字,“谢谢。” 也对不起,既替她,也替母亲。 陆遇宁不明所以,“谢什么?” “没什么。” 苏瑾仪摇摇头,“只是突然想通了某些事……” 她转向陆遇宁,神情微放松,露出自乐平长公主去世后第一次真心的微笑,“我不后悔同你做朋友。” “我也是,乖啦……” 陆遇宁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起身,“你歇着,我继续干活了。” “嗯。” 接下来好几天,便是同样地劳作着。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几个小姑娘能坚持的时间长了不少,不会刚开始就喊腰酸背痛的。 也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 是夜。 云衫和云柒环绕在陆遇宁身边,揉肩地揉肩,捏腿地捏腿。 而陆遇宁闭着眼睛享受着,活像个地主老财,极尽惬意。 突然,她感觉身上的力道一轻,似乎有什么悄然离去。 紧接着,一股清冽的好闻气息霸道地闯了进来,萦绕在她鼻腔周围,腿上的揉捏力道也变了些许。 陆遇宁睁开眼睛,果然见到了熟悉的某人。 “钧之,你怎么来了?” 其实她的意思是他怎么来的这么快,因为他们才分开五六日而已,但这听在谢昶宸耳里就变了味道。 他一开口,房间就冒出了无数酸泡泡。 “哦?看来我不该来,阿宁合该再潇洒些,我看这两个丫鬟完全不够,我再从府里给你调十个八个可好?” 听着这一番毫不掩饰醋意的控诉之言,陆遇宁感觉牙都要被酸掉了。 —— ps:下一章有点没过审,描写稍微yellow了点,大家等我改改,真没办法……(原文我会放在大眼仔上,咱真没开车) 第184章 久别新婚 这人一天到晚不好好用膳,光灌醋了吧,现在已经被腌得透透的了。 “你怎么连女人的醋都吃啊……” 谢昶宸幽怨又委屈,恶狠狠地亲了陆遇宁一口。 “还不是因为你连女人都勾,云衫和云柒眼珠子都快挂你身上了,半点都不安全。” “那能怎么办呢?我堂堂大乾太子妃,身边总不可能都没什么人伺候着吧,这府里除了丫鬟,就是太监、侍卫……” 陆遇宁勾了勾谢昶宸的下颌,呼气如兰,“太子殿下,你觉得谁来伺候我比较合适呢?” “我觉得,最合适的人就在眼前……” 边说着,谢昶宸边伸手解开腰带,衣裳半露,让她仔细感受一番这合适之处。 眼神温柔又强势,充斥着赤裸裸的占有欲。 正所谓久别盛新婚,陆遇宁狠狠过了一把“手福”,但总觉得有些欠缺之处,不太够啊…… 她伸出双臂,命令道,“抱我过去。” “遵命。”谢昶宸很喜欢将她抱来抱去,总感觉这时候的阿宁变得小小的,揣在怀里就能带走。 才到榻上,陆遇宁就把谢昶宸摁在身下,将帷幔放下,遮住其内的春光。 不多时,一件件衣裳被扔了出来,紫红二色混杂交错。 伴随着极致撩人又不太方便描述的声音。 久久不歇。 …… 翌日,辰时。 外面天色尚早,但陆遇宁已经睁开了眼睛。 或许是舟车劳顿,加上大半晚上的辛苦,谢昶宸闭目而言,呼吸声清浅均匀。 层层叠叠的帷幔将床榻的空间笼罩得极富安全感,本来还有许多事要干,但美人在侧,被窝正暖,陆遇宁也不禁有些犯懒。 一天不干也没什么的吧…… 位高权重的高处就在这点了,纵然她不去,无人敢来强迫。 云杉和云柒在外面,也没有闲杂人等能进来。 于是陆遇宁轻轻挪动身体,顺理成章地手脚并用,牢牢扒在某人身上。 本来想睡个回笼觉的,但她的手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忍不住撩开某人松松垮垮的衣裳,手指捣乱似得轻点,摸起了喉结,数起了腹肌。 啧啧,这人之前那般病秧子样,平常也没看到锻炼,这身材保持得倒还不错。 不像猛汉肌肉虬结那般粗犷,也不似小白脸细胳膊细腿的瘦弱,身材匀称,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 其中不得不提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胸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手感好,味道也不错。 让人有种想要凌虐的美感。 嘿嘿嘿。 脑海中想着,咸猪手已经上了手。 陆遇宁办正事的时候一贯专注,所以没有注意到,本来睡得正好的某人,脸颊泛起了红晕,连呼吸声都渐渐沉重了起来。 “钧之,醒了?” 谢昶宸睫毛颤了下,但直挺挺地躺着,没有回答。 陆遇宁挑眉,“哦?这是没醒,那我可就要开始干坏事了哟……” 坏事,什么坏事? 谢昶宸浮想联翩,不得不攥紧了手,继续装死。 …… 谢昶宸瞳孔地震,眼皮抖了好几下,阿宁她……! 还容不得谢昶宸想太多,陆遇宁就…… …… 陆遇宁淡定地用帕子擦了擦嘴。 谢昶宸埋头在被窝里,说不出话来。 “不早了,起来吧,等下灵儿找来看到,怕是不成体统。” 陆遇宁将谢昶宸一把拉起来,正打算掀开被子起身,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谢昶宸的脸上时,却不由得愣了下。 “钧之,你这是……不高兴?” 因为某人紧抿着嘴唇,神色蔫蔫的,丝毫没有之前那种高兴到眉眼都起飞的感觉。 陆遇宁反思了下,“是我没弄好?” 她以前虽然没弄过,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但看他刚才的反应,不像是不舒服啊。 “不是……” 虽说着否认的话,但谢昶宸黑眸沉沉,眉眼之间仍不带愉悦,闷闷道,“阿宁,你怎么能为我做这个呢,我娶你不是为了这个。” 陆遇宁不解,“为什么不能,你不也经常做吗?” “夫妻之间不就是应该相互体谅吗,师兄说要是只有一个人付出,这段感情也是走不长的,你都能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我看你之前不是挺开心的嘛。” 谢昶宸还是拧着眉,陷入死胡同一般,“可我舍不得……阿宁,我不想你受这样的委屈。” “我觉得你有点怪了。” 陆遇宁捧着谢昶宸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帮我的时候,也会觉得委屈吗?难道说你之前都不是情愿的吗?” 谢昶宸生怕她误会,飞快反驳道,“当然是情愿的!我很愿意,也不委屈!” 要是这种体验是“委屈”,他情愿委屈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续上。 “那不就得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纠结这么多干嘛,这样吧……”陆遇宁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以后你帮我五次,我就只帮你一次,这样行了吧?” 谢昶宸认真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妥协道,“八次,我八次,你一次。” 这有什么可讨价还价的,陆遇宁无奈,“行行行,都依你。” 嘴上说得好听,但陆遇宁已经暗暗邪笑了下。 以后他就知道了,女人在床上的话是不能信的。 等上了她的床,还不是她想怎么就怎么! 第185章 吊睛白虎 在床上胡闹了这一会儿,二人起来时已经快午时了。 陆遇宁伸了个懒腰,心情很不错地打开房门,然后就被蹲在门口的“小萝卜头”吓了一跳。 “灵儿?你在这儿干嘛,刚才差点踩到你了。” 席则灵默默站起来,浑身散发着哀怨之气。 “姐姐自己说的,让我早点叫你起床,你倒好,让杉姐姐和柒姐姐守在门口,自个儿睡懒觉,地里的活都还没干呢,说好的以身作则呢!” “呃……”陆遇宁小小尴尬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但美色当前,她也是全部忘在脑后了。 “怎么了?” 这时,穿戴整齐,整个人又重回清雅高贵太子风范的谢昶宸走到陆遇宁身后,开口询问道。 “姐姐姐……姐夫!” 似乎想到了什么,席则灵骤然呛了下,脸色微红。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姐夫来了,你们就当我没来过,继续继续……” 她说完就转身打算溜走,却被陆遇宁眼疾手快地拎住了衣领。 “继续什么?姑娘家家的,你这小脑袋瓜想什么呢?走,去用午膳。” 就这样,席则灵被陆遇宁“拎”着走了,谢昶宸跟在二人身后,笑得无奈又纵容。 阿宁还是这么爱“欺负”人。 …… 饭后。 按照惯例,陆遇宁等人休息片刻就该下地干活了。 干上个把时辰,看看风景,消消食,不算太累,却又强身健体。 但现如今,太子亲临,庄子上所有人战战兢兢,非常自觉地退到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给他们留足私密空间。 陆遇宁坐在铜镜前,任由谢昶宸鼓捣完她的头发,又摆弄她的手。 “这就是做出来的肥皂?” “嗯。”谢昶宸打湿肥皂,揉搓出绵密泡沫,再给陆遇宁的手做按摩。 “肥皂厂建成之后,工人按照制作方法,试了几次,先做出了肥皂,刚开始比较粗糙,基本只能用来洗衣,经过多次改进,这其中添加了不少女子脂粉所用的香粉纯露,更为滋润留香,能洁手沐浴,可唤作‘香皂’。” 陆遇宁听到这里,不禁感叹,“你这动作还真是快啊……” 短短数日里,居然就举一反三,做了更好的东西出来。 陆遇宁抬手凑近鼻端闻了闻,一股清新香气扑鼻而来。 的确比之前用过的鲜花汁子更加香醇,而且没有胰子那般厚重油腻感。 陆遇宁道,“照如此说,这香皂可以在外观和香味上多下功夫,力求新颖独特,如此便可吸引那些达官显贵的目光,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肥皂的话, 尽量便宜些,让普通老百姓们也能买得起,用得上。” 谢昶宸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来此之前,我给父皇母后,和皇祖母试了试,都赞不绝口,想来必能风靡盛京。” 想到这儿,谢昶宸按捺不住内心涌动的情愫,牢牢握紧陆遇宁的手,“阿宁,谢谢你……” “谢我作甚?这些办成了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我也能因此受益……再说了,我只是台前之人,幕后功臣另有他人。” 陆遇宁本想谢谢小六,但看了眼在她脑海中兴奋翻滚的落毛鹦鹉,有些无奈。 也就是这幕后功臣有些上不得台面罢了。 也不知道小六对外在有什么执念,一会变成狸奴,一下又是兔子,现在变成个傻鹦鹉,甚至还在簌簌落毛,看来这系统出品的东西,质量着实有些堪忧啊。 陡然担心这土豆到底能不能长起来。 “对了,你这次来能呆几天?”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能转变如此之快,谢昶宸还是道,“两天,后日一早我再走。” 本来想把谢昶宸也拐去种地的陆遇宁顿了顿,就待两天,他在盛京也忙,路上也累,还是别去干苦力了。 下次有机会再说。 “我想去地里看一眼,然后陪你到周围看看风景,你去吗?” “阿宁,明日再看吧,我想给你个东西。” 陆遇宁好奇,“什么东西?” 谢昶宸温柔笑笑,却没有说明,“等看到你就知道了。” 行吧,又是他那套神神秘秘的惊喜。 …… 这次某人似乎准备得格外齐全,用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然后一弯腰就把她抱走了。 一路上人声渐渐减少,脚下似乎是树枝枯叶的沙沙声音。 这是去哪儿,深山老林? 怀着对某人的信任,陆遇宁也没说什么,静静等待着。 又过了许久,谢昶宸终于停住脚步,将陆遇宁放了过来,“好了,到了。” 陆遇宁扯掉黑布,面前是一个山洞,四周虽然不是深山老林,却也差不多。 “这是哪儿?” “南山上。” “这么远你也不嫌抱着累,骑马来不好吗?” 走了这么远的路,谢昶宸气息稍稍有些不稳,但他偏偏还乐此不疲,就喜欢亲亲抱抱。 陆遇宁摊了摊手,“太子殿下你的惊喜呢?” 谢昶宸牵着陆遇宁朝山洞里走去,“在里面。” 山洞内潮湿阴暗,隐隐约约能闻见浓烈血腥气息,夹杂着兽类濒死的喘息声。 陆遇宁逐渐警觉起来,护在谢昶宸身前, “钧之,你的暗卫在附近没?里面是什么东西?” “在附近,影伍今早发现了这处山洞,里面有只重伤的母虎,约莫是被其他野兽重伤,还剩下一口气……” 二人边走边说着,陆遇宁还是有些不解,“你是想让我救它?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在兽类的世界中,弱肉强食是天性,人不该去干预过多。 她救得了一只,救不了所有。 谢昶宸摇摇头,“母虎伤势过重,救不活了,但它生了只小老虎,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话音刚落,他们正好走到山洞的开阔处。 这里本该是唯一干燥之地,但鲜血淅淅沥沥洒满一地,地面泛着血腥气,浓烈刺鼻。 陆遇宁视力很好,借着山洞缝隙的微光,看清了里面情况,母虎果然深受重伤,腹部有猛爪留下的尖利爪痕,伤口深可见骨,隐隐可见内脏,鲜血汩汩涌流而出,半边耳朵已经被啃噬掉,气息奄奄。 但它身下却有只安睡的虎崽子,浑身毛绒绒的,黑白条纹交错,奶声奶气地打着呼噜。 陆遇宁惊喜道,“这是……吊睛白虎?!” 她连忙拿出火折子点燃,定睛看仔细,果然是吊睛白虎,毛色极为纯粹美丽。 火光摇曳,似乎这才察觉到陌生的气息,母虎气息微弱,但仍警惕地直起身子,目光锐利地盯着二人。 陆遇宁将火折子递给谢昶宸,然后缓缓朝母虎靠近。 母虎恐吓般地竖起尖牙,发出低沉的呼噜声,仿佛在警告她不要靠近。 但陆遇宁仍一步步坚定地朝前走去,低缓的声音格外温柔,“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渐渐地,似乎感受到陆遇宁的善意,它目光中的警惕有所消散,但仍旧注视着陆遇宁的一举一动。 陆遇宁走到母虎近前,缓缓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轻轻安抚着。 “乖啊,不怕……我会好好帮你照顾它的,你放心地去吧……” 终于,母虎放松了所有警惕,亲昵地蹭了蹭陆遇宁的手。 仿佛托孤一般,轻轻地将小老虎叼到陆遇宁手里,眷恋地舔了舔它的小脑袋,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隐藏在暗处的影伍和影流差点吐血,有没有搞错! 他们俩费尽千辛万苦都近不得母虎的身,差点被啃了一大口,甚至被殿下骂废物,为什么主子去就这么容易将小老虎骗到手了? 难道这母虎也是看脸的吗?! 不公平! —— 小剧场: 谢昶宸冷哼一声:“本来是想直接把小老虎送到阿宁手中的,如今还要麻烦她亲自去一趟,你们不是废物,谁是废物。” 影伍和影流(泪流满面):“殿下别骂了,我们是废物……” 第186章 别样争宠 陆遇宁将母虎妥善安葬好,再满怀欣喜地抱着小虎崽下了山。 二人下山骑的鲲雪,已经是如履平地的稳当,但陆遇宁生怕小虎崽被颠簸到了,一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谢昶宸送过陆遇宁无数礼物,准备过好几次惊喜,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比小蓝更甚。 仿佛嗜财如命之人陡然得了万两黄金,眼睛眉毛都快飞上了天。 “这么喜欢吗?” “嗯!”陆遇宁重重点头,双眸似有繁星闪耀,“我特别喜欢,钧之,谢谢你!” 说着,她偏头在谢昶宸侧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小虎崽身上。 惊喜送到了心坎上,本该是开心的,但谢昶宸背后却浮现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阿宁这个反应,看来是喜欢的紧,或许比小金还要喜欢,他本来就排在小金后面,如今怕是更低一等…… 这个设想让谢昶宸脊背发寒,忍不住想要确认一番。 “阿宁,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小老虎?” “喜欢它。”陆遇宁头也没回,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 谢昶宸宛如被会心一击,痛彻心扉,他终于体会到“自作孽不可活”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要是不送这小东西,什么事儿都没有! 如今却…… 谢昶宸恨恨地盯着懒洋洋睡在陆遇宁怀中的小虎崽子,心里逐渐扭曲阴暗起来,嫉妒感如野草般疯狂滋生。 陆遇宁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骗你的还真信啊!再喜欢它,也不可能超过你啊,钧之,你怎么这么好玩儿……” 谢昶宸仍是不依不饶,“那它和小金比起来,谁更重要?” 此话一出,小金仿佛有灵性一般,从陆遇宁怀中爬出来,“嘶嘶”昂首立在她的肩头。 一人一蛇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好似在等一个确切答案。 “呃……”陆遇宁哭笑不得,她只是想养个可爱大猫,为什么还要经历如此这般修罗场。 谢昶宸笑容和善,“阿宁,你说啊……” 小金:“嘶嘶!” 陆遇宁将小金薅过来,任由它立在手掌心里,“平起平坐好吧,小金很重要,小白也很重要,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嘶嘶嘶~” 似乎明白了什么,小金从她的手腕一路滑下去,重新钻进她的衣服中。 而谢昶宸也得到了满意答案,身心舒畅。 阿宁说小金和小白平起平坐,而他比小白重要,就说明他排在小金小白以及神医谷二十八个“小宝贝”之前,纵然比不上师傅师娘,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地位。 再者,小金小白只是“家人”,而他是爱人,这完全没有可比之力。 综合来说,他方方面面都是赢家,他才是阿宁心中最重要的! 不接受任何反驳。 陆遇宁是不知道他的脑回路,要是知道,更会无言以对。 也不知道他一个大活人一天纠结这些干什么,蛇蝎猛兽再厉害,还能和夫君相比吗? 傻货。 …… 等回到庄子上,陆遇宁马不停蹄地给小白置办了温暖小窝,又让管事的去寻些有奶的母山羊。 小白还小,没了母虎喂养,喝山羊奶也能行。 毛绒绒的小家伙呼呼噜噜的,胸腔微微起伏,睡得正安稳,根本没察觉到换了地方。 陆遇宁伏在虎窝旁边,用手碰了碰它软软的小耳朵,喜欢极了。 “钧之,你看小白是不是特别可爱,反正咱们也不会有孩子,就把它当我们的孩子好不好?小白好乖乖呀……” 她这般模样,轻言细语的,柔软得不像话,和先前的飒爽肆意判若两人,倒让谢昶宸觉得是她可爱居多。 “我没意见,不过要看岳父岳母认不认这个虎孙子了?” 谢昶宸也顺势蹲在旁边,轻声笑道,“还有,没有哪家父母会给孩子起名叫‘小白’的……” 陆遇宁知道她的起名水平不咋地,“无所谓,贱名好养活,我觉得有这么可爱的孙……话说它是公是母?” 陆遇宁说着,就想动手查看一番,却被谢昶宸捂住了眼睛。 “我看,你不准看!” 须臾后,谢昶宸道,“是公的。” 陆遇宁接上先前的话,“有这么可爱的小孙孙,爹娘怎么会反对呢?虎头虎脑的,多可爱啊……” 谢昶宸忍俊不禁,是啊,的确是纯粹的虎头虎脑,还有一条虎尾巴。 “对了钧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白虎的?” 她不记得有和他提过啊。 谢昶宸笑意微微收敛,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但思索片刻,还是开了口。 “师兄给我留了封信,说你遗憾过没能养只吊睛白虎……珍禽园里也有老虎,但无此类品种,我私下派人去寻,直到这两日才有了些踪迹。” 师兄…… 陆遇宁抚着小老虎的手顿了顿,她就猜到了,果然是师兄。 “师兄对你还真是不错,连这种事都和你说……” 陆遇宁叹了口气,“其实也算不上遗憾,我小时候痴迷那些奇幻话本,觉得里面的主角不是腾龙,就是骑虎,格外霸气,就缠着师傅要,师傅说后山只有野狼猛兽,让我死了这条心……” 谢昶宸手肘撑着下颌,安静聆听着,“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找了师兄,师兄说龙和虎是没可能了,但可以带我去抓鳝鱼,多养养,指不定就能变成龙……” 陆遇宁年幼无知,自然是兴高采烈地去了,除了凌纾外,师兄妹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去抓鳝鱼。 大鳝鱼是得手了,还抓了条大草鱼,满载而归。 但回去的路上,陆遇宁不小心跌进一个泥潭里,把一身新衣裳弄得脏兮兮。 回去把邓芷柔给气个半死,让众人面壁思过。 “钧之你知道吗?最好笑的是,废了一身衣裳,面壁那么久,结果那条大鳝鱼被师娘给红烧了……虽然味道还挺不错的。” 想起过往的糗事,陆遇宁脸上多了些怀念的笑意。 “龙自然是得不到了,我再也没敢说要老虎来骑……只是没想到,师兄会一直记在心里。” 想起那幅遗信背后的陈旧画像,谢昶宸心念一动,原来如此。 他就说阿宁缘何得条鳝鱼就笑得那般开心,原来这背后还有如此一番趣事。 只不过师兄故去,这欢笑回忆或许也掺杂了不少苦涩。 想到这里,谢昶宸长臂将陆遇宁揽进怀里,额头相贴,喟叹般地呢喃道,“会好的,老虎有了,师兄们在天之灵也会开心的。” 陆遇宁捏了捏小白的粉色肉垫,眼睛微微发酸,“嗯……” 第187章 土豆丰收 后日一早,谢昶宸启程回京。 席则灵和瑾仪公主还未出阁,终究不好久待,也随着一道回了盛京。 恰逢土豆种植到了尾声,陆遇宁又要照顾小白,忙得是不可开交,但属于是劳累并快乐着。 这中途,她抽时间回了盛京一趟,挨个看望了下长辈。 恐怕哪个皇家儿媳都不会有她这般潇洒,成婚之后还能数月不着家,从无晨昏定省,关键是长辈没有任何怪罪之言。 陆遇宁明白,这其中必定有钧之的好一番周旋。 她这一感动,福利自然是送到某人嘴里,小小情趣自然也不用明说,懂得都懂。 吃饱喝足,谢昶宸处理政务当然更起劲,国库逐渐充盈,昭锦帝也有更多时间陪媳妇儿。 可谓是数全其美!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乐得享清福,昭锦帝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更多时候,还是谢昶宸来找她,每次都给她报告肥皂玻璃的制造进度,和她去地里种番茄辣椒,再小小温存片刻,以解思念。 某次,云消雨歇之后。 谢昶宸燥热的急促气息尚未平复,却开始嘟囔道,“阿宁,我不开心了……” 陆遇宁懒懒道,“嗯?怎么了?” “明明我们是明媒正娶,但现在匆匆来,匆匆走,好多天都见不到一面,怎么倒像是偷情一般?” 陆遇宁稍稍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如此。 寻常人成婚后起码要浓情蜜意好几个月,他们俩却聚少离多,对于有肌肤饥渴且格外贪的某人来说,的确是有点不太够。 她试图给某人讲道理,“现在才种下辣椒和番茄,再等两个月,等土豆开始收获了,我就回盛京陪你好不好?” 谢昶宸嘴噘得老高,倔强道,“不好,我不满意。” “那你想什么样?” 谢昶宸翻身撑在陆遇宁身上,笑容不怀好意,图穷匕现般,道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我想再来一次。” “天都亮了还来?你真是个禽兽啊……” ……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五月份。 从土豆种下,到如今已过了三月,和所有人一样,陆遇宁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植株枯萎。 几乎是热豆腐才下锅,就恨不得捞起来一般,陆遇宁老早就去了田垄上。 这次一同而来的还有帝后,镇国公一家,同一众肱骨重臣。 自从年后太子在盛京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先搞出香皂肥皂,又弄出玻璃,众人就对太子妃神神秘秘鼓捣数月的东西格外好奇。 听说肥皂玻璃都是太子妃的主意,那这次的“土豆”想必也错不了。 于是,在土豆收获之际,无数老臣齐聚御书房,几乎是腆着一张老脸,求陛下务必带上他们。 就算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这其中最兴奋的就是谢玉煊,他好不容易从相看姑娘画像中逃脱,呼吸着这自由空气,一路上小嘴叭叭就没停过。 “皇嫂,我来我来,今天就让我来挖这第一锄!” 谢玉煊早就遗憾没能亲自来种土豆,如今来采收,他肯定要做这第一人! 陆遇宁和善微笑道,“行,你想挖多少就有多少。” 一百亩地,想挖到吐都成。 谢玉煊又道,“那今晚能不能让厨子多做几盘,我昨晚就没怎么吃,就等着这土豆下锅了!” “要多少有多少。” “耶,皇嫂真好!”谢玉煊兴奋得拎着锄头跑在最前面,傻乐到不行。 丝毫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什么。 别说谢玉煊,就连帝后乍然来此,也有些新鲜。 昭锦帝当太子时,倒还巡视过农桑,但邝婉清出身太高,从小养在闺阁,出嫁后就是太子妃,后成为皇后,可以说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那宫墙。 如今呼吸着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才发觉人生不只是那一种活法。 皇后尊位也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妇也好,未必不能活得开心,只要身侧是对的那人便好。 邝婉清微有感慨,但没流露半分思绪,只是问道,“宁儿,这土豆在何处?全在地下吗?” 此刻,土豆植株尽数枯萎,远远看去,就是一望无际的黑土地。 的确看不出土豆所在。 陆遇宁点头,“没错,等会将土豆刨出来即可。” 这边话声未落,那边的谢玉煊已经挥动锄头,从肥沃的土壤中挖出数个硕大的茎块。 他满脸喜色,欢快地蹦哒着,“父皇,母后,您快过来看,好大的土豆啊!”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过去。 待看清二皇子需要用双手捧着的沉甸甸土豆,不少大臣眼含惊愕,““这土豆竟如此之大,得有好几斤了吧!” “模样不甚美观,这还是蔬菜吗?以前竟从未见过……” “果真是稀奇玩意儿,就是不知这味道如何?” 昭锦帝拿过谢玉煊手中的土豆掂了掂,分量还不轻,“小宁,这全都能吃吗?” 陆遇宁道,“是的,父皇,只需削去表皮,其余皆可食用。” 昭锦帝看了眼广袤的土地,以及继续哼哧哼哧刨土豆的小儿子,心中隐隐泛起别样的情绪。 这些土豆不仅个头大,而且每株都能结出好几个,虽大小不一,但产量颇令人咋舌。 若是能广泛播种,天下饥荒岂不迎刃而解,那么大乾的子民何愁吃不上饭? 想到此处,昭锦帝更是难掩心中激荡,接过禁卫手中的锄头,亲自下了地。 众大臣自然是纷纷效仿,忙撸起衣袖下地刨土豆。 徒留下锦衣华服的邝婉清和席姣钰面面相觑,下去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失策,早知道就提前换身衣服了。 陆遇宁看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今日来的这些朝之重臣,不说七老八十,但也上了年纪。 老胳膊老腿的,全去刨地,明天怕有的受。 “母后,娘,您二位就在边上歇着,看看风景吧……钧之来,干活!” “嗯,来了……” 谢昶宸微微叹了口气,阿宁这些时日真是对种地着了迷,一天天使不完的劲儿。 怎么晚上就不使使劲儿。 说好的主动呢…… 哼,都没作数! 第188章 土豆盛宴 不管是九五至尊的昭锦帝,还是平常严肃正经的国公大臣,都放下了身份架子,在地里刨得格外欢腾。 并且还暗搓搓地做起了比赛。 要是谁挖的土豆更大,必会收获一番掌声。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陆遇宁无奈至极,小六提供的种子都是上乘品质。 可以说没有最大,只有更大的。 照父皇、祖父、众大人这般比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该说他们是见过世面,还是没见过世面呢。 “唉……” “叹什么气呢,累了?” 谢昶宸倾身过来给陆遇宁擦了擦额间的汗,语气温柔。 “累了就去歇歇,就煊儿挖的那些,晚上也够吃了。” 陆遇宁抬眼一看,这才发现谢玉煊占领的那一田垄,挖掘进度可谓是一骑绝尘,成功让所有人望其项背。 偏他本人还不觉累,哼哧哼哧地刨着地,比写功课专注一百倍,堪称“先天掘地圣体”。 陆遇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觉得你弟弟是个人才。” 谢昶宸道,“也是你弟弟,咱们之间还分你我吗?” “那倒也是……下个月辣椒和番茄就可以采收了,到时候也可以叫上煊儿,我看他还挺喜欢这些的。” 谢昶宸微无奈,道出其中精髓。 “只要不读书,其余的他都喜欢。” 挖掘土豆的劳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陆遇宁和谢昶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有耳尖的禁卫听到了某些不寻常的动静。 似乎有猛兽急速奔跑的喘息声…… 禁卫首领快步上前,向昭锦帝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情况有些不对,似乎有猛兽在靠近!” 正当禁卫戒备起来,将昭锦帝和众大臣保护在中间之时,一头凶萌的白色老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没错,就是凶萌。 因为这老虎还是头幼虎,虎头虎脑,浑身毛发绒嘟嘟的,极为可爱,但是它奔跑的速度和那紧绷肌肉可不容小觑。 若是长成猛虎,必然是山林霸主,有骇人之势。 洪广眼神中透露出肃杀之意,手按刀柄,蓄势待发,直到陆遇宁高呼了一声。 “小白,过来!” 小白听到呼喊,两只毛耳朵扑簌簌地立了起来,奔跑地更加欢腾。 陆遇宁道,“父皇,都是儿媳考虑不周,未曾提前言明,小白是我的……额爱宠,可能是醒来未见着儿媳,私自寻了来,它不会伤人的,您没吓着吧?” 私下里,陆遇宁一直是儿子儿子地说,但现在说出来,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还是委屈小白先当个宠物,回去多给它吃些肉肉补偿。 昭锦帝朗声笑道,“小虎崽而已,何谈吓到,小宁不必多虑。” 原来是误会一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嗷呜……”这时,小白也跑到了陆遇宁身前,亲昵地扑到她脚边打转,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 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小白终究还年幼,一路跑过来,也是累得不行。 干脆一屁股歪在地上,一副累坏了的模样,甚至还吃起了爪爪。 “这幼虎颇通人性,如此远,竟还寻了来,倒比一般猫儿狗儿更亲近些。” “早就听闻太子妃勇猛,这宠物都是猛虎,果真与常人不同……” 昭锦帝也好奇道,“小宁,这幼虎从何而来?” “回父皇,是钧之送的。” 谢昶宸适时开口,“父皇,儿臣觉得,此虎虽幼,但威猛异常,早有王者之风,且极为罕见,必是祥瑞之兽,不若您认下来,膝下有个虎孙儿,也免得孤单。” “啊?”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大臣都是一惊。 太子殿下莫不是在开玩笑,这寻个老虎给陛下当皇孙,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昭锦帝差点两眼一黑。 他就知道,这个儿子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就容易跑偏。 有这功夫给儿媳送礼物,给他找虎孙子,就没功夫给他个真正的孙子吗? 你们稍稍努点力,什么孙儿孙女儿没有。 不中用! 所有人都觉得谢昶宸在开玩笑,邝婉清却稍稍蹙了蹙秀眉。 宸儿看着倒是认真,但不知何出此言? …… 晚膳时分。 这土豆可谓是大丰收,晚上昭锦帝留在庄子上,等着品尝土豆盛宴。 土豆的产量有目共睹,就是不知这做成菜,是否也能震惊众人一二。 期待之下,宴席上的众人渐渐闻到一股极为特别的香味,仿佛有魔力般,直勾得馋虫大动。 “什么味道,好香啊……” “是啊,感觉既有肉的香味,又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鲜美之味。” 不多时,一盘盘摆盘精致,金黄诱人的土豆美食被端上了桌。 有清炒土豆丝、肉沫土豆、炸土豆饼、呛锅土豆片、山药土豆泥、土豆红烧排骨…… 看着这或蒸、或煮、或煎、或炸的土豆佳肴,众人惊叹不已。 谁能想到,这外表平凡的土豆,竟能变化出如此多样且诱人的美食。 然而昭锦帝尚未动筷,众人只得咽下口水,强行按捺住心中渴望,不约而同地看向昭锦帝,目光里的催促意味明晃晃不言而喻。 “……” 昭锦帝无语,平时谈论国家大事怎么没见你们这么默契。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昭锦帝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细细品味。 那鲜甜脆爽的滋味在口中扩散开来,不自觉又夹了一筷子,再一筷子。 众人见状,心中更是急切。 陛下您倒是说话啊,这土豆究竟是什么个味儿! 直到昭锦帝宣布动筷,众人才忙不迭地伸出筷子,宛如饿虎扑食一般。 陆遇宁:“……”有这么夸张吗? 一顿饭下来,这一众权贵大臣活像是从未尝过饱饭一般,散席时一个个吃得腰肥肚圆,满嘴流油,步履都显得有些蹒跚,几乎要人搀扶着出去。 连累的陆遇宁不得不多开些消食之药,免得一众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夜里睡不安生。 但毋庸置疑,土豆以它那傲人的产量、金黄的色泽、诱人的香气、绵密的口感,可谓是令所有人心服嘴服。 更让这些权贵大臣们对下个月的番茄和辣椒充满了期待。 有些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下次也要赖着陛下,一道过来。 他们主要是为了体验劳作的乐趣,才不是为了吃。 第189章 能生孩子 盛京。 毫无疑问,等丰收的土豆运回盛京,仿佛在油锅里泼了一瓢水,纷纷沸腾起来。 和香皂、玻璃不同,土豆本都是家常食物,且收获颇丰,陆遇宁并未定价过于高昂,考虑进人力物力的成本,也只比寻常蔬菜贵那么一两文。 毕竟一个土豆好几斤,买一个的价钱相当于买肉了。 饶是如此,土豆一上市,还是售卖一空。 南山的佃农每日都在田间地头忙碌着,挥汗如雨地挖着土豆,也颇有种供不应求的感觉。 而这一切,对于陆遇宁来说,却是遥远的。 她忙碌了好几个月,反正番茄和辣椒还没成熟,正好可以回家偷懒一会儿,顺便带小白认认家。 又是一天大中午。 陆遇宁睡得心满意足才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发呆。 还是这样的生活才舒坦。 也亏得她皮糙,换作寻常女儿家,天天跑上跑下的,不被晒得黢黑才怪。 她只是瘦了些,无伤大雅。 用过午膳后,陆遇宁躺在后院严忠给她准备的摇椅上,树影摇曳,清凉微风吹拂,毛滚滚的小白在她腿边大睡特睡,发出呼呼的催眠声。 一旁的云杉给她按肩捶腿,而云柒时不时递上切好的水果,连时间都变得极悠长惬意。 感觉人生赢家也不外乎如此了。 陆遇宁舒服地直打哈欠,差点就要睡过去之际,小六突然冒了个泡。 【宁宁,宁宁,告诉你个好消息!】 陆遇宁兴趣缺缺,懒懒道,“什么好消息?” 小六语气亢奋无比,【我可以让你生孩子!】 此言一出,陆遇宁直起身子,借口让云杉和云柒下去,表情古怪道,“你,让我,生孩子?!” 什么玩意儿,钧之不得把小六撕成碎片啊。 当然,她也撕。 小六这才意识到此话的歧义,当即呸呸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能让你和太子生孩子,不是我,我一个系统生什么生!】 要生它也和33生去,生它一窝嘿嘿! 呸呸呸,扯远了。 小六连忙说正事,【目前任务二已完成,任务一的进度条也快满了,系统判定你总任务进度超百分之五十,所以在我的极力申请下,给你争取到一项福利。】 【你现在的身体属于幼稚子宫发育不良,且双侧输卵管堵塞,几乎不可能自然受孕,但可以取你的卵子,和太子的精子,进行体外受精,系统提供虚拟孕囊,确保孩子健康成长,不用你经受十月怀胎之苦……怎么样宁宁,你想不想要孩子?】 【还有哦,系统可以运用高科技技术,筛选出优质精卵,确保你们的孩子百里挑一、聪明绝顶、帅得惨绝人寰……(省略几百字的吹嘘夸赞)】 陆遇宁虽然是大夫,但理解这些现代医学名词还是有些费劲。 她用了好半天才明白小六的意思,不用十月怀胎便能孕育孩子,甚至还能确保孩子的绝对优异,天下竟有这般离谱的事情。 这系统的高科技果然恐怖如斯! “稍微等下,你让我缓缓……” 陆遇宁感觉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不由得撑住额头怀疑人生。 这也太离谱了…… 好半晌。 陆遇宁才逐渐缓过神来,问道,“那我能告诉钧之这前因后果吗?不透露系统机密,就大概说说。” 要是不提前打个招呼,她突然抱个孩子回去,既像她又像他,恐怕会把某人吓得当场昏倒。 毕竟这也过于炸裂了些,连她都觉得无比玄幻。 【可以的吧……但宁宁你记住,千万不要透露出‘系统’、‘时空管理局’、‘任务’之类的,要是被主神知道,我会受惩罚的,你也要遭……】小六可怜巴巴道。 “放心,绝对不出卖你。” 毕竟都消了音,她想说也说不出来啊。 陆遇宁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这‘精子’就是直接把钧之的那啥给你吧,那这‘卵子’从何而得?” 【这个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你也不必受苦。】 “那行,等我晚上给他说说。” 虽然她对孩子不算喜欢,但钧之作为太子,总归要有个后。 反正也不用她受苦受累,有了孩子就丢给他养,何乐而不为。 …… 傍晚。 谢昶宸从宫里回来,二人腻腻歪歪地用完晚膳,在府里溜达闲聊消食,又去泡了个花瓣温泉浴。 正要进行每日的夫妻晚间活动之时,陆遇宁突然抓住了谢昶宸的手,正色道,“钧之,我给你说一件事。” 夏日里衣衫清凉,莹白肌肤若隐若现,谢昶宸看得心火躁动,感觉是又渴又饿,舌尖蠢蠢欲动。 “阿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等会儿再说好不好?你一去好几个月,我独在空闺,快饿死了……” “……”说的好像你在庄子上没吃一样。 眼看着某人要开始攻城掠地,陆遇宁不得不推了推他,直截了当。 “你想要孩子吗?” 此言一出,比什么泻火之药都好用,谢昶宸眼里的欲火骤然熄灭。 连身躯都僵了僵,表情不对劲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过往。 他摇头得快出残影,语气坚决。 “不要!绝对不要,打死不要!” 陆遇宁挑眉,戏谑道,“果真?要是我给你生,我和你的孩子也不要吗?” 谢昶宸显然将这当成了考验,坐直身子,认真道,“不要!阿宁,即便你能生,我也不想让你受此番生育之苦,即便你问一千一万遍,我的回答不变,孩子在我这里不是必须的,只要有你就好。” 陆遇宁轻轻哼笑一声,“那如今有个机会,不用我怀胎十月,不受任何苦,就能有你我的孩子,你也不要?” 天下还有这等掉馅饼之事? 谢昶宸只当陆遇宁在同他玩笑,于是将她揽在怀里,不在意地笑笑。 “若能捡到此等便宜,三五个不嫌多,左右咱们也不是养不起。” 陆遇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三五个是不成了,只能有一个。” 听闻此言,谢昶宸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暗暗观察了下陆遇宁的神色,随即蹙了蹙眉头。 “阿宁,你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玩笑,我在很认真严肃地同你讲。” 第190章 努力造人 谢昶宸定定看了陆遇宁半晌,随即俯身下去,深深吻了她一下。 陆遇宁道,“说正事儿呢,你亲我干嘛?” “阿宁,虽然不知你为何如此说,但我只愿意听从你的意见,你若是想要,那我们就好好将孩子养大,你若是不想,咱们两人反倒落得清净……” 说到此处,谢昶宸突然凑到陆遇宁身边,嘀嘀咕咕。 “但唯有一点,即便有了孩子,我也要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你不可以偏心,知道吗?” 陆遇宁有些好笑地应了下来,随即撸小白般挠了挠谢昶宸的下颌。 “你就不好奇这孩子从何而来?” “是和土豆玻璃之类的同源吗?”谢昶宸问道。 陆遇宁赞道,“聪明!” “钧之,我不能告诉你这背后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只需记住,它对大乾有益,于你我更有用,或许不久的将来它就会离去,不会对如今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谢昶宸早有猜想,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 那东西都能让人“死而复生”,凭空造个孩子也非难事,只是,谢昶宸仍旧惶惶不安。 “阿宁,那它离去之时,会……将你带走吗?” 陆遇宁不解,“带我走干嘛?我爱人家人皆在此,疯了才会离开吧。” 谢昶宸犹如被喂了一颗定心丸,缓缓松了气,“那就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所有的我都可以不问。” “嗯呐,乖~”陆遇宁摸了摸谢昶宸的头,随即撩开他的衣服,将某人扑倒。 “行了,事情说完,可以干正事了。” 谢昶宸猝不及防,一点过渡都没有,就被媳妇儿大吃特吃,只为了尽快造个小小太子出来。 …… 翌日。 陆遇宁按照惯例入宫请安,正好皇后在太后处,她就一并去了。 太后坐在金丝楠木制成的软榻上,还是一样的和蔼笑容,握着她的手,语气中满是心疼。 “宁儿当真是辛苦了,瞧这小脸儿,都瘦得没个样子,可得叫宸儿好好给你补补,这女子不要一味追求纤瘦,还是要体态丰盈才好……” 陆遇宁摸了摸脸,还好吧。 她也就瘦了几斤,该有的都还在,没那么严重。 倒是谢昶宸认真道,“皇祖母教诲,孙儿牢记在心。”回去就给阿宁炖补汤喝。 陆遇宁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而问起太后的身体状况。 “都是为了大乾臣民,孙媳无碍,倒是皇祖母您,近些时日胃口可好?可曾尝过土豆?” 太后笑道,“好,怎么不好,你每次来都给哀家诊脉,这补药吃着,身子骨儿比先前硬朗多了,这一众来请安的太医都成了摆设去。” “至于这土豆,昨日在皇帝处尝了些,味道很是不错,你这丫头鬼主意就是多。” 陆遇宁笑容乖巧,“皇祖母喜欢就最好了,下月番茄辣椒丰收之时,您再尝尝钧之的手艺,孙媳让他做给您吃。” 太后听了这话,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好,那哀家就等着享宁儿的福了。” 陆遇宁一番话,将太后哄得心花怒放,整个殿内的气氛都格外松快。 而底下,谢昶宸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弯弯翘起,漆黑眸子里的浓烈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阿宁本就极讨长辈喜欢,要是专程说些贴心的话,恐怕没人能经受得住。 在他人面前,阿宁总是表现得端庄得体,但不免覆了层面具,只有对自己,她才会卸下所有防备,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这强烈的反差感,让谢昶宸想着想着就心潮澎湃,心火烧得更加厉害。 不由自主喝了好多杯冷茶,才勉强压下去。 陆遇宁陪太后说话,余光却看到了谢昶宸的动作,微微蹙了蹙眉。 早晨也没吃咸,他有那么渴吗? …… 陪着太后用完午膳后,陆遇宁和谢昶宸告退,顺便送皇后回去。 三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邝婉清突然想起了什么,关切问道,“对了宁儿,本宫突然想起,你近来忙碌农桑之事,若是无暇顾及府内琐事,可同本宫说,母后帮你料理一二。” 和以往那些成婚后就守着中馈打转的太子妃不同,陆遇宁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甚少在府中。 皇后有些担心她驾驭不了府里的宫人。 毕竟太子府乌泱泱近万人,这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之事,恐怕也不稀奇。 陆遇宁回想了下,其实也还好。 她对看账之类的确不精通,但她还有小六啊,系统可是分析数据的行家,方便,又能免费使,多好。 即便查账本的次数不算多,但暂时也还没发现什么纰漏。 至于这下人不敬之类的,就更是无稽之谈。 府中人多半分为三类,一类与她是老熟人,见面说话都是笑嘻嘻的,极为恭敬。 而那些不熟的宫人多半是信了外面的谣传,怕她冷不丁就杀人,说一句话腿都要抖三下,吩咐的事情立马就去办,从无倨傲之态。 最后就是些面瘫寡言的侍卫,成天站岗,同她也没什么交集。 是以,陆遇宁嫁过来,还没碰到过什么糟心事。 也有可能是她嫁进来时,撒了不少银子下去,这有钱能使鬼推磨,恩威并施之下,就算人不在府里,上下各处也井然有序。 再者,就算出个什么事,解决“问题”就是了,又不麻烦。 陆遇宁道,“母后毋需多虑,这打理琐事,其实和学医诊脉差不离,儿媳尚能应付……要是实在有解决不了的大事,我再不要脸地来找您帮忙就是了。” 邝婉清勾了勾陆遇宁的鼻子,无奈道,“你呀……” “行了,你们俩回吧,事情虽紧要,但终究身子要紧,别太累了。” 两人双双应下,然后恭送皇后远去。 回府路上,陆遇宁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钧之,瑾仪最近在干什么?说起来挖土豆的时候她也没在,难道病了……” 谢昶宸眼底闪过一抹幽光,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去了灵鹫寺。” “灵鹫寺?去多久?” “不知。”谢昶宸淡淡道,“但看她的意思,不打算回来了。” 陆遇宁更是不解,拧眉,“她没事跑寺里去作甚,打算做尼姑?” “不清楚,可能是给她母亲犯下的罪孽祈福……” 谢昶宸话音一转,“阿宁,别人的事情我们不好插手,她也不是小孩子,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你多看看我就行,不必管旁人闲事。” 陆遇宁无奈,“你我是早也看,晚也看,还不够吗?” 谢昶宸撒娇道,“不够,当然不够,等会回去你再仔细看看嘛……” “好啊,看,我倒要瞧瞧你还有什么长处。” 第191章 反胃恶心 六月。 南山农庄又迎来一次大丰收,御驾再次亲临,后面跟了老长一列大臣。 大半都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但精神矍铄,丝毫不嫌山路崎岖,顶着炎炎烈日兴冲冲地爬山,采摘番茄、辣椒。 根据小六的绝佳菜谱,这次的番茄、辣椒宴是让众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番茄炒蛋、番茄丸子汤、番茄牛腩、糖腌番茄…… 而辣椒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做菜而生,任何菜里加上一点做点缀,这风味就全然不同。 当然,众人最为期待的莫过于那热辣辣的火锅。 盛夏的傍晚仍有暑意,但大臣们围坐在火炉旁,一个个吃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却欲罢不能,根本停不下手。 到最后,一顿饭下来衣裳湿了大半,味蕾也被完全征服。 只是可怜某些肠胃不好的老爷子,是只能看,不能吃,馋得口水直流,恨不得晚生二十年。 七月初,昭锦帝在皇宫设宴。 既是贺大乾丰收之喜,也是为了论功行赏。 南山的农户忙碌了小半年,才有此等丰收盛景,自然是功不可没。 但毫无疑问,陆遇宁才是其中最厥功至伟之人。 她已是太子妃,赏无可赏,昭锦帝便将她在前朝的品级朝上升了升,甚至还任她为司农卿,辅掌天下农耕之事。 毕竟这土豆、番茄和辣椒的种植,还需要她来传授一二经验。 就这样,陆遇宁便成了本朝唯一一位以女子之身,身兼数职的朝廷重臣。 虽然她根本就没去上过朝。 陆遇宁也不在乎,干脆蹬鼻子上脸,御前请命,“陛下,臣以为,天下之大,人才济济,不乏有才智皆在臣之上的女子,奈何世事多有束缚,不得不困于后宅,泯然余生……臣恳请陛下立女子学堂,让女子也能同男子一般读书认字,允许女子科举出仕,在朝效力!” 本朝虽有女官,但多是些无足轻重的闲职,几乎没有话语权,能出席大朝会的更是寥寥无几。 陆遇宁知道让女子通过科举担任重职很难,但她先前一介白身,自个儿吃饱全家不饿。 如今既已入朝做了官,还有系统在身,理当为其他女子争取些权利。 即便前路艰难,她也要试上一试。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一片哗然,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凝固,安静得可怕。。 随即众人便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女子科举?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太子妃怕不是昏了头……” “……是啊,女子怎可能与我们平起平坐,简直荒谬至极……” 昭锦帝尚未开口,很多识时务的老臣默默不言,但还是有激进的年轻御史站起来。 “陛下,臣认为此举大为不妥,太子妃为未来国母,理应安稳待在府中,如今却整日里抛头露面,本已不妥,如今竟还提出此等不切实际的建议,实在是是妇人之仁,望陛下三思!” “臣附议!如今土豆番茄皆已丰收,想来太子妃也不必再为此操劳,还是安分守己的好,莫做那等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之事……” “臣附议!” 面对这些非议和指责,陆遇宁静静听着,面上未有任何意外,但是眼底嘲讽之意更甚。 说是些君子,一个个道貌岸然至极,对自己有利之事趋之若鹜。 但稍微动了他们盘子里的菜,便如临大敌。 陆遇宁还未如何,倒是谢昶宸越听脸色越黑,周身笼罩的寒意几乎蚀骨,眼神更是不善。 他正要开口,陆遇宁却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陆遇宁语气平稳,笑吟吟道,“听众位大人所言,好似有卸磨杀驴之意,之前去南山之时,好似全然不是此番态度。” 话音落下,好几位年轻大臣卡了壳,脸色隐隐涨红。 刚才进言的大臣中自然有没去过南山的,此刻义正言辞开口。 “太子妃此言差矣,诸位大人不辞辛劳跋涉南山,乃是为民之生计,此番进言,也是为国计,何谈卸磨杀驴。” “于大人此话说得是好听,但我从来不是那等心善明理之人,是不是卸磨杀驴,你我心知肚明,不必用场面话来搪塞我。” 陆遇宁面色陡然冷了下来,“我既能种出三种作物,也能种出三十种,但我可以保证,过了今天,不管是香皂玻璃,还是土豆番茄,但凡出自我手,几位大人这辈子都别想再沾染半分。” “要是私自派人去采买,我可不敢保证上面有没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引得众位大人及家中妻眷命丧当场!” 陆遇宁似笑非笑,“我这不算过河拆桥吧,毕竟你们也没帮上什么忙,不知众位大人以为呢?” 一众大臣没想到她在御前就敢这般狂妄,但想起太子妃当云神医时,江湖中就传闻脾气不好,联想到她之前杀熊、杀晋王世子、先斩后奏杀界州污吏的丰功伟绩。 众人心下犯怵,背后隐隐冒冷汗,太子妃……不会来真的吧? 怎么陛下也不说句话! 现场气氛陷入僵局,众人不得不求助似地看向上位的昭锦帝。 昭锦帝不紧不慢地品了口热茶,才慢悠悠开口,“小宁啊,这毒药价贵,还是算了……” 众人一喜,看来陛下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但昭锦帝下一瞬就道,“至于你提议的女子科举入仕之事,朕觉得有可行之处,只是此事需慎重考虑,不可操之过急。” 女子科举算是颠覆千百年来的传统,若真要实施,必定涉及律例的修改,绝非一蹴而就的易事。 但昭锦帝此言已然是默许了大半。 这下子,众人愕然地瞪大了眼。 陛下居然……同意了?! 怎么可能! 先前提议让陆遇宁安分守己的大臣从席位上站起来,疾步走到大殿中央跪下,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 “陛下,您就算再疼爱太子,也不可以如此纵容太子妃啊……她一介女子,本应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如今成婚已半年,甚少体贴于太子殿下,更无丝毫孕——”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极响亮的一声“呕”打断了。 陆遇宁拍了拍胸口,摆摆手,“大人勿怪,只是有些反胃罢了,绝不是恶心大人说的话。” 第192章 喜脉无疑 她不解释倒好,一解释就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那人面露菜色,还是执着道,“陛下,臣……” 与此同时,陆遇宁又是一声,“呕~” 那大臣的面色都已经扭曲了,他一说话就呕,一说话就呕,有这么恶心吗! 邝婉清却眼尖地发现了什么,喜道,“快传太医来!” 本就是庆功宴,除了权贵大臣,其实还有不少诰命夫人,只不过刚才的气氛过于剑拔弩张,众人不敢多话,只默默降低存在感。 如今见到陆遇宁两次出现反胃症状,才敢小小声道,“太子妃这症状,莫不是……” “有可能,我当初也是如此恶心难受……” “若真是如此,当真是上天赐福,大乾未来有望啊!” 她们这边心照不宣,但是被宣过来诊脉的太医却腿肚子打颤,冷汗流个不停。 天爷,他何德何能来给神医诊脉。 要是太子妃自个儿都治不好的病,他来有什么用? 难道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当他的手指触及那“脉象流利,有珠滚玉盘之状”时,太医眉心一跳,这脉象……莫非是?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仔细感受,心中的狂喜渐渐抑制不住,颤颤巍巍地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原来如此,看来他不用死了哈哈哈! 这太医的神情变幻莫测,一会儿紧锁眉头,一会儿又眉开眼笑,看得谢昶宸心中七上八下,焦虑不已。 他耐心告罄,眉宇间染上郁色,“阿宁如何?” 顶着太子殿下锐利的目光,太医满面喜色地叩头行礼,高声宣道,“恭喜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什么?!” 听闻此言,谢昶宸如遭雷击,脑海中嗡然作响,一片空白。 有喜?怎么可能! 阿宁明明说过她自己不必受苦的,如今这诊出的喜脉是怎么回事! 他这副懵然呆滞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却成了欣喜若狂到失态的表现。 太医忙不迭道,“回殿下,太子妃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确系喜脉无疑,推算已两月有余。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喜得龙孙!” 紧接着,不论是先前还憋屈不已的朝臣、诰命夫人,还是伺候在侧的宫人,都纷纷跪地,齐声恭贺。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陛下!” 昭锦帝闻言大喜,朗声道,“好,重重有赏!” “谢陛下!” 众人喜笑颜开,然而谢昶宸本人却还是一副魂魄离体的模样,呆立在原地。 昭锦帝身为过来人,一眼便看出了爱子的异样。 他心中了然,宸儿这孩子,恐怕是高兴得过了头,连魂儿都快没了。 想当初他得知锦儿怀孕时,也是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过了数天仍觉得那喜悦如梦似幻,做梦似的。 昭锦帝缓缓走下御座,轻轻地拍了拍谢昶宸的肩膀,温和笑道,“宸儿,小宁初有孕,身子骨或有不适,你先带她回去歇息,今日之事朕自有主张。” 谢昶宸呆呆道,“好……” 他说完就打算将陆遇宁抱起来,但陆遇宁却拒绝道,“多谢父皇好意,但儿臣觉得身子尚可,不必兴师动众。” 昭锦帝知道她不是那等死要面子硬撑的人,因此也就没有多劝。 因她有孕之喜,大殿内一片喜气洋洋,唯有谢昶宸愁眉不展。 “钧之,你不高兴吗?” “高兴。”谢昶宸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勾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高兴……” 陆遇宁暗自捏了捏谢昶宸的手,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对他做了个口型。 谢昶宸微微一怔,但神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似确认般地问了两遍,“真的?” 陆遇宁点头,“嗯。” 谢昶宸狠狠松了一口大气,原来是假的,可吓死他了。 席上众人就这样看着太子围在太子妃身边问个不停,从呆愣到怔然,再是肉眼可见的狂喜,半点看不出之前的镇定自若。 “看来殿下是高兴得没边了……” 邝婉清也是没眼看,“怎么傻傻的,和你当初一个样。” 谢元灏道,“乍然大喜,如何能不傻?再者,锦儿当初不也开心地哭了吗?” “本宫才没有。” 谢元灏闷声道,“好好好,没有。” 所有人都笑得开心,除了刚才那个义愤填膺的大臣。 他还在殿中央战战兢兢地跪着,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大臣心中叫苦不迭,本来陛下就格外偏心太子夫妇俩,如今太子妃有孕,陛下龙颜大悦,怕是要天上的星星都成。 那他刚才与太子妃作对,岂不是…… 果不其然,下一瞬,谢昶宸淡淡点了名。 “曲蒙。” 曲蒙身子颤了下,咽了咽口水,“臣……臣在。” 谢昶宸声音冷冷的,“若孤未听错,适才曲大人说阿宁甚少体贴于我,孤倒不知你何出此言?难不成你在孤的太子府中安插了人手,才将孤的房中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要是阿宁不体贴,这孩子从何而来?” “难不成曲大人想来体贴一二,但孤看着你这张脸就倒胃口,下次还是别说这种可怕之语。” 谢昶宸这一番连环诘问成功把那大臣吓结巴了。 “臣,臣……臣绝无此……” 谢昶宸嫌恶地皱了皱眉,“怎的话都说不清楚?难道你上朝议政也是这副不堪之相?那孤真的要考虑考虑你是否担得起这顶乌纱帽……” 曲蒙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触到了太子的逆鳞,若是不能令太子息怒,恐怕前途堪忧。 他连忙磕了好几个头,声音颤抖,求饶道,“臣一时失言,还望殿下恕罪……” “你又没惹孤,恕什么罪?” 曲蒙福至心灵,急忙朝陆遇宁道,“太子妃恕罪,都是臣之过,还望太子妃大人不记小人过……” 陆遇宁十分宽容体谅,笑容和煦。 “曲大人是言官,直言不讳本是职责所在,只不过这用词稍微欠妥,下回还是思量些罢,不是所有人都有本宫这般容人的雅量。” 一众大臣听得心中恶寒,容人雅量? 好似刚才那明目张胆的威胁不是你说的一般,太子妃怎么说出口的。 曲蒙闻言倒是心中稍安,连忙磕头谢恩。 “谢太子妃教诲,微臣必谨记在心!” 谢昶宸不耐挥手,“行了下去。” “若下次再说这么不中听的,孤就让你在家当个安分守己的贤夫。父皇都觉得言之可行,不知道曲大人较得什么劲,难不成你觉得比父皇更加高瞻远瞩?” 他冷冷瞥了眼刚才发过言的众人,“今日之事,有任何疑问尽可到孤面前来说,孤自会好好给你们解答,不必做出这番上不得台面的强调来……” 正说着,谢昶宸睨了曲蒙一眼,“还不退下,曲大人是要孤着人来请你?” “微臣不敢,不敢,微臣这就退下。” 曲蒙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谢昶宸嗤笑一声,表情淡然地坐好,仿佛刚才一切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陆遇宁仿佛已经看见某人身后有一条尾巴左右摇晃,几乎是傲娇地等着夸。 第193章 不准分房 太子府。 “宁儿,你除了恶心作呕之外,可曾有其他的不适之状?” 自从得知陆遇宁有孕,席姣钰便马不停蹄地递了折子,来太子府看望她。 先前在席宴上,宁儿初有孕便与一群大臣针锋相对,耗费心力,偏偏她也说不上任何话,帮不上任何忙,可把席姣钰给担心坏了。 如今看着她脸色尚好,才松了一口气。 陆遇宁道,“娘你就放心吧,我能吃能睡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毕竟她只是用药改变了脉象,又不是真的怀上了。 席则灵好奇宝宝般,凑近摸了摸陆遇宁尚平坦的小腹,小小声道,“姐姐,我要有小外甥了吗?” “唔,暂时还不确定……” 陆遇宁对男女不在意,按小六说的,无论男孩女孩都是同等的优异,她就主打一个随缘,随便。 只要是个人就行。 “我还是觉得外甥女好些,要是生个恒烨那般的,可难带了……姐姐你是没看到,哥哥一天到晚生不完的气,人都比先前憔悴了好多。” 陆遇宁笑了笑,“这还是让你姐夫操心吧,我就不管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席姣钰叮嘱了陆遇宁无数注意事项。 临走之际,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将陆遇宁拉至里间。 “娘,怎么了?” 席姣钰轻咳一声,脸色稍有不自然。 “宁儿,你如今有孕在身,前三个月尤为重要,千万不可有剧烈……房事,若太子实在把持不住,你们还是分房一段时日吧,身子要紧。” 陆遇宁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听闻此言,颇有些哭笑不得。 “娘,我自个儿就是大夫,心里还能没数吗,您就别担心这有的没的了……” 要真是分了房,某人恐怕要疯了去,半夜就把房顶的砖瓦全拆了。 席姣钰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担忧起旁的。 “宁儿,你成婚至今不过半年光景,这期间聚少离多的,如今又怀了孕,这一年……”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陆遇宁如何听不出这言中之意,不就是担心钧之在她这里得不到满足,就去外面偷腥嘛。 陆遇宁叹气,“娘,您是不相信钧之,还是不相信我?” 席姣钰也不是不相信谢昶宸的为人,实在是在妻子孕期明里暗里偷腥的男子不在少数。 连她的好友杜筱都差点中了其中的道,那样温婉的一个人差点落得母子俱损的地步。 席姣钰想起便是一阵后怕,何况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如何能不担心。 原以为不会这么早的, 怎么偏偏这么快就怀上了。 看着席姣钰愁眉不展,陆遇宁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娘,您当真是多虑了,他不会的。” 说着,她狡黠一笑,“您要是不放心,我给钧之下点药,让他——” 话还没说完,席姣钰就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嗔怪道,“傻丫头,胡说什么呢?这是能随便玩笑的吗?” 要是被人传出去,不定然成什么样子。 “好好好,不说了,您就放心地回去吧,我这儿真没事儿……” 等将忧心忡忡的老母亲送出府,二皇子和锦乐公主又很巧地登府来探望。 陆遇宁又是另一番应酬,直到所有人离开,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演戏也不容易啊。 接下来还要演六七个月,也是累人。 不过…… 想起席姣钰明里暗里说的那些,陆遇宁就是一阵好笑。 钧之怕是不知,他在丈母娘眼中,是何等急不可耐的禽兽形象。 唔,虽然好像也是…… “阿宁,笑什么呢?” 脑中想着,身侧就有人坐下来,暗戳戳地将她抱了满怀。 “回来了?”陆遇宁撩了撩谢昶宸的发丝,揶揄道,“上午娘来了一趟,说我有孕在身,不方便的话就和你分房睡,不能任由你为所欲为。” “太子殿下,不知你以为如何?” 谢昶宸如临大敌,双臂紧紧将她箍着,“这自然不行!不管是分床,还是分房,都绝无可能,想都别想!” “我又没同意,你怕什么?” 陆遇宁道,“不过娘也没说错,你确实不太能把持自己,定力什么的,几乎没有。” 谢昶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骄傲道,“阿宁,面对你,我要是还能把持的住,你怕是要怀疑下我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 陆遇宁想了想,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倒也是。” “对了阿宁,你用药改变脉象,对身子可有害?” 陆遇宁道,“是会有些不适,左不过反胃恶心,无伤大雅,恰似孕初期的症状,过段时日就好了。” 谢昶宸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此刻带着几分认真和困惑。 “那等月份大了,这肚子如何弄,塞枕头进去?还有生产之时,还需想法子瞒过产婆。” “这个嘛……” 陆遇宁脸上露出几分思索之色,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脉象可以作假,要是这肚子太怪,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真假。 即便看不出来,这上手一摸,也会露馅,更别提分娩之时。 太子妃生产,何等大事,产婆都有七八个,无数双眼睛盯着,如何才能万无一失,的确需要提前思量妥当。 “等我问问小六,看有没有万全的法子……” 陆遇宁说着说着,停顿了下,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钧之,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俩现在特别像话本中那些假孕争宠的妃子,绞尽脑汁保证自己的奸计不被拆穿?” 谢昶宸也轻轻笑了下,“像也不像。” “毕竟你我的目的不是争宠,也并非作假,将来也是真的能有一个孩子,只是这过程稍微崎岖了些。” 谢昶宸拥着陆遇宁,吻了吻她的眉心,柔声道。 “再麻烦也罢,不需你受苦便好。” 第194章 芳萦坟茔 临近八月中秋,阖家团圆。 陆遇宁回了趟神医谷,她这一个月内既要伪装成孕妇,还要开设医馆,几厢忙碌不停。 如今回来既是为了看看师傅师娘,给师兄们坟头除除草,也是为了将袁可逮走帮她的忙。 医馆初开,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要不然某人这里玩了去那里,也过于潇洒了些。 “吁!” 陆遇宁乍然回来,还是骑马的,将袁化吓了一跳,板着脸将她好一顿训斥。 “真是胡闹!你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没点数吗,这能怀上就是个稀奇,不好好养着跑回来作甚?” 袁化脸黑似包公,隐隐有不满之意。 “我那好徒婿呢,没同你一道回来?真是两个讨债的!” 陆遇宁嬉皮笑脸,“我小心着呢,能有什么事?再说了,我可是偷偷回来的,钧之根本不知道……” 不管知不知情,但现在肯定说不知情。 要不然这就宛如婆媳矛盾中那没用的男人一般,会说话的两边瞒,不会说话的,能成功把两边惹毛。 果然,听她这么说,袁化就只对她不满。 絮絮叨叨又说了她一刻钟,才道,“把手伸过来。” 陆遇宁老老实实伸手过去给他把脉,“师父,我身体好着呢,您的徒孙也完全没有问题,不信您自个儿瞧。” 虽说肚子最多只能伪装到五个月份大,但有系统出品的假孕丹,管他谁来把脉,都看不出丝毫破绽,反正每个人体质不同,敷衍敷衍就过去了。 袁化捋着胡须,搭在陆遇宁的脉搏上,良久后,紧锁的眉头才舒展了些。 “亏得太子照顾细心,你这副破身体的确比先前好多了。” 他收回手,恢复和蔼的恩师模样,“说吧,这次回来干什么,是缺了药了?还是谁不舒服了?” “都不是,这不是中秋了嘛,给您和师娘带点盛京特产,顺便看看师兄们。” “特产?你上次送回来的土豆辣椒都堆成山了,还没吃完呢。” 袁化背着手,傲娇到不行,“不会是月饼吧,齁甜,要吃你自己吃,反正老头子我是不吃。” “中秋谁吃月饼啊……” 陆遇宁神秘一笑,从包袱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个宝贝,“喏,猕猴桃,没见过吧,南山庄子上刚采的。” “什么东西,毛乎乎的?” 袁化看着足有一个手那么大的“猕猴桃”,眼里带着少有的懵逼,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陆遇宁将好东西一窝蜂全塞给袁化,挎着小包袱朝后山而去。 “您先研究着,去了皮就能吃,我先去看师兄们了!” 看着她欢快跑向后山的身影,袁化站在原地静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摇了摇头。 嫁给太子后,她的确比先前开心多了,又是入朝做官,又是亲自种地,如今更怀了身孕。 弄出猕猴桃、土豆、辣椒这一众新奇东西来…… 只可惜造化弄人,两个小子无福尝到。 …… 后山。 由于宋祈年和封子胥长眠于此,众人将此处大肆翻新。 不仅修了平坦的道路,还洒满了各色的鲜花种子,夏季百花齐放,将几座坟茔簇拥在其中,芳香萦萦之下,少了几分孤寂。 如今时至中秋,百花虽多凋零,但不远处的桂花却悄然绽放,散发着阵阵清新淡雅的幽香。 陆遇宁沿着道路缓缓走着,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蹲在坟前。 “师兄,师妹多给你们烧点,在底下要是没钱花了,记得给我们托梦,但别是二师兄哈……” “你瞧我多好,时不时还来看你们,给你们送钱花,某人都半点不见人影,独自在京城逍遥快活。” “谁逍遥了?”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袁可身子一僵,尴尬地笑着转过头来,“宁宁你怎么回来了?” 陆遇宁面无表情,“我不来怎么听到你说我坏话,今日我抓到一次,之前不知道还有多少次,某人这个师姐当的真是好啊,是吧?” 袁可站起来,心虚地抱了抱她的胳膊,“没有的事儿,我就说了这一次,恰好被你碰上了。” “我发四,之前绝对没有在师兄面前说你半句坏话!” “省省吧你……” 陆遇宁蹲下身来,拿起旁边的纸钱继续烧着,然后打开小包袱,将里面的符纸拿出来烧了,又放了一串佛珠在坟前。 袁可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从寺里求的符,可以保佑师兄们下辈子幸福圆满。” “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陆遇宁本来也不信神佛之说,但这世间既然都有小六一类超脱世俗的系统,或许也真的有神佛鬼怪。 指不定师兄真的就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们。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有神佛的福气加持也是好的。” 絮絮叨叨陪着宋祈年封子胥说了好一会儿话,陆遇宁又给宋季青烧了纸钱,才同袁可一道离开。 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身后的青烟笼罩着坟茔,久久缭绕不散。 …… 没在神医谷待多久,陆遇宁就图穷匕现。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打算将袁可拐走。 “我就知道你回来没憋好屁,说什么帮忙,别是让我去下苦力的吧唔唔唔——” 袁可的抱怨还没说完,就被无情捂住了嘴,朝谷外拖去。 陆遇宁道,“别磨蹭了,还要赶路的。” 袁可陡然警觉起来,“你要干嘛?你现在可怀着孕的,胎像稳不稳啊,你不会打算骑马吧!” 陆遇宁笑而不语。 很快,袁可的尖叫声就冲破了天际。 “啊啊啊你慢点!孩子不要了,我又没说不去啊啊啊——!” 第195章 夫君背锅 直至抵达盛京,袁可还有些惊魂未定,额头冷汗涔涔。 “你是在盛京待久了,被憋疯了吧?哪个孕妇能如此骑马狂奔,你真的是病得不轻,我等下绝对要告状!”袁可气呼呼道。 “我看你向谁告去。” 陆遇宁撩了撩头发,半点不在意,“某人连‘孕妇’都比不上,也真是够衰的。” “我衰,你还好意思说我衰?!你才不倒霉几天啊,就如此张狂,真是欠收拾!” 两人一同踏进太子府的门,陆遇宁敏锐地发现了气氛不对劲。 府里安静得不像话,远处的人跪了一地,隐隐透露出紧张之意。 她随便抓了个侍卫,问道,“这是怎么了?钧之呢?或者严总管呢?” 侍卫哭丧着脸,“主子,您终于回来了……皇后娘娘从宫里来看您,昨日您没在,今日还没在,殿下替您遮掩,被娘娘罚了,严总管也在里面……” 陆遇宁默了一瞬,“呃……” 袁可抱臂站在旁边,幸灾乐祸道,“哟哟哟,这不就有人能收拾你了吗?” 陆遇宁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这样一个在所有外人眼中都揣着“皇家血脉”的金贵人物,的确是不应该到处乱跑,虽然她根本就没怀,所谓的孩子也好生待在虚拟孕囊中吸收营养,慢慢长大。 有小六保护着,绝无大碍。 但外人不知啊,除了钧之,她也不能告诉旁人。 所以吧,这就出现了些些意外…… 也只有可怜可怜钧之了。 袁可笑得极为张狂,“哎呀呀,云大神医莫不是害怕了?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在路上骑马潇洒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如今,哼哼!” 袁可说起来都还捏了一把冷汗,本来这人的身体就不易受孕,调养那么久仍是徒劳无功。 这好不容易怀上了,已经堪称奇迹,她不安分在家养着就罢了,居然还和之前一样纵马狂奔。 真不怕把孩子颠没了啊! “进去啊,现在腿软了……”袁可幽幽道,“你看我向谁告状去。” 她抬腿就要朝里进,却被陆遇宁眼疾手快地拽了回来,某人朝她露出一个心照不宣且不怀好意的别样微笑。 袁可后背一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 片刻后。 陆遇宁故作镇定地掸了掸衣衫,抬步朝里面走去,只是步伐略有些僵硬。 越往里走,气氛越是压抑。 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陆遇宁咽了咽口水,要不要这么夸张,她也没干什么吧…… 她挨挨蹭蹭地走着,终于乌龟似地挪到了正厅门口。 明明已经刻意控制了脚步声,但霎那间,不管是跪是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面无表情却能看出隐隐委屈的谢昶宸,可怜巴巴跪着的严忠。 以及最上位缓缓品茶的邝婉清。 “回来了?” 邝婉清的声音仍旧平静温柔,却好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陆遇宁罕见地有些头皮发麻,甚至产生了掉头就溜的冲动。 但她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逃跑的脚步,钧之已经为她背了锅,她也不能当个缩头乌龟。 于是陆遇宁非常淡然地清了清嗓子,满面笑容地走了进去,“母后来了?钧之怎的也不派人告诉我,我这两日都在镇国公府呢,要是早知您来,我就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到严忠拼命给她使眼色,眼睛都快抽抽了。 明显就是她这话中有露馅之处。 啊哦,晚了…… 邝婉清缓缓将茶盏放到小桌子上,清脆一声细响。 她似笑非笑,“是嘛,那为何镇国公全府都无人见过宁儿,是他们没长眼,还是宁儿会隐身啊?” 谢昶宸忍不住道,“母后,阿宁她……” “你闭嘴。” 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让谢昶宸血条见空。 陆遇宁反正是个不怕死的性子,索性也豁出去了,毕竟她闯的祸,她自己来解决。 可怜她一个“孕妇”,到处都被说,老头子教训她那么久,母后又来,她容易嘛她。 “没错,我就是偷跑出去了,和钧之他们无关,母后您罚我吧,我都受着!” 她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成功把邝婉清给干沉默了,她忍无可忍地走下主位,曲起手指在陆遇宁脑门上一敲。 “宁儿,无论去哪儿,你身边但凡带个人,本宫都不至于这般着急!” 邝婉清真是动了怒,却又是苦心婆心,“你以往的确身手利落,可如今怀了孕,束手束脚,要是中途出了意外,身旁又无人,不是让我们干着急吗?” “宸儿也是,宁儿疏忽大意,你也跟着不懂事!这夫君怎么当的,半点不称职!” 谢昶宸垂着头,默默道,“母后教诲,儿臣铭记在心,这次的确是儿臣没有照顾好阿宁,定无下次。” “下次?再还有下次的话,本宫惟你是问,” 陆遇宁捂住额头,委屈屈道,“其实这也怪不得钧之,主要是情况紧急……母后有所不知,师姐遇到了危险,命在旦夕,只有我能救,消息传来我一时情急,也就忘了这些……” 似乎为了印证她话的真假,她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两个侍卫抬进来个担架。 担架白布被鲜血染红,里面伸出来颤巍巍一只手臂,袁可脸色虚白,气若游丝,艰难开口。 “皇后娘娘恕罪咳咳……小宁是为了救我……才如此,再没有咳咳下次了……” 每说一句话,她就剧烈地咳嗽几声,唇边不断流出鲜血,看上去已经在阎王殿边上徘徊。 邝婉清:“!!!” 谢昶宸:“……” 殿内其他人:“啊?!” 陆遇宁无辜道,“喏,母后您看,就是情况紧急嘛……再晚点人命就没了,哪还顾得上这么多。” 众人腹诽,现在这副要死不死的模样,看上去也没有好很多吧! 邝婉清的怒气早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切担忧,“怎么伤得如此重,可有生命危险?本宫宣几位御医来一同看诊吧。” 这鲜血淋漓的可怜模样,邝婉清不忍再看,好一个可怜孩子。 陆遇宁轻描淡写地摆摆手,“母后放心,已经给师姐吃了药,无大碍,最多吐两口血就好了。” 地上的袁可瞳孔微微涣散,气息若有似无,只能嗅到鲜血的气息愈发浓烈。 “……”什么叫多吐两口血,这看上去已经快没了好吧。 但这也不是他们师姐,众人更不会医,因此就默默假装没看到。 等到皇后的鸾驾离开,严忠等人就看到地上半死不活的袁可猛地弹射起来,活蹦乱跳,上演了一出“妙手回春”的戏码。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大人此计当真是高啊! 第196章 白日宣淫 乾澜殿。 这边,陆遇宁牵着闷声不语,看上去心事重重的谢昶宸回寝殿。 “怎么啦?是不是被母后骂,不开心了?” 想来这人从小就是宝贝疙瘩,备受呵护,可能还从来没被皇后如此重语呵斥过。 小可怜儿,此刻别在心里偷偷抹泪吧。 “不是。” 谢昶宸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只是觉得我做的不好。” 陆遇宁关上房门,将他推到榻上坐好,然后跨坐在他身上,“哪里不好了?” 谢昶宸情绪有些低落,睫毛微微颤动,“阿宁,未成婚前,我同你保证过,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可如今……我发现我做得并不好。” 她知道长辈的关心皆是出于好意,但过度的关心也可能是种负担,不免会让阿宁觉得不舒服。 他不想因为一个“孩子”就将她永远困在府里,时刻让人禀告行踪,询问她去哪里?几时回来?见得什么人……好似一朵柔弱需要呵护的菟丝花…… 这绝不是他的初衷。 陆遇宁倒没想过是因为这茬,她捧住谢昶宸的脸,吻了吻他的唇。 “这不是情况特殊嘛,母后也是好心,再说了,也不只是母后,我如此‘任意妄为’,连老头子都骂了我大半时辰,师姐更是絮絮叨叨说了一路……” “这样说来,我也做得不好,咱们谁也别怪谁……不过,他们说归说,反正我又不改!” 陆遇宁摸了摸谢昶宸的脑袋,顺毛捋,“开心点嘛,你一天到晚也想得太多了,比很多小女儿家心思都难猜,我都担心孩子给你养成个小哭包……” 谢昶宸丝毫不在意形象的崩塌,“哭包就哭包,反正我只在你面前哭……” 陆遇宁手指轻点着眼前他柔软的唇瓣,眸中意味不明,“平时就算了,要是你在床上哭,我可能会比较喜欢。” 如果能把这人逼得眼尾通红,双眸含泪,想必会很有趣。 指不定可以试试…… “阿宁……”谢昶宸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转变如此之快,想到某些旖旎,耳尖有些泛红发烫。 “你每次害羞的样子,真是让我怀疑床上的禽兽不是你。”陆遇宁啧啧感慨道。 她看了眼周围,眼眸流转,突然伸手将帷幔放了下来。 谢昶宸微讶,“阿宁,现在还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你那东西只能晚上用不成?” 陆遇宁俯身堵住了谢昶宸的嘴,诱哄道,“等下哭给我看,行不行?” “……行。” 只要阿宁喜欢,怎么样都行。 …… 翌日。 谢昶宸去上朝,陆遇宁则带着袁可去干活。 盛京原有四大书院,男子书院以麓山书院为首,基本只招收权贵世家的男子,甚至只是嫡子。 如今,在陆遇宁的一力倡导,与谢云蘅、谢昶宸一众人的努力下,工部着手建设两座女子书院——兰若书院和梧桐书院。 兰若书院会考究出身、才学,标准更高一些,而梧桐书院属于有钱就能上,不拘嫡庶。 或许等来年,便可正式招收生员,开始女学。 这有钱人家的女儿家能上学识字,却也有许多的贫苦女儿家,连生计都维持不住,早早就嫁了人,草草一生。 因此,陆遇宁从自家男人的库房里掏了不少银子出来,开设医馆。 收留那些父母意外亡故,甚至是被抛弃、无家可归的孤儿,当然,仅限于小姑娘们,她对拯救那些大男人没兴趣。 “你这医馆现在还缺些什么?” 袁可跟着陆遇宁踏进一家医馆,地段还行,就是里面空荡荡的,活像个空壳。 陆遇宁道,“如你所见,啥也没有。” 袁可当即抱拳,拱手道,“告辞!” “回来。”陆遇宁勾住袁可的后颈子,“师妹需要帮忙,你不主动也就罢了,脚底抹油似的,跑的比谁都快……是吧,我的好师姐~” “哼哼!某人说得好听,救世主一般,什么宏图伟业,临了就我和你,我教空气去啊我!” 陆遇宁道,“山人自有安排,跟我来。” 两人一同踏进后院,袁可就闻到了熟悉的药味,宽敞的庭院中铺满了各色草药,有两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正在忙着分拣,檐下有个中年男子正在同人交代着什么,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医馆的管事。 看到两人前来,那管事连忙迎上来,“见过太……”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莫名卡了下,才继续开口,“……大当家的,您来了。” 幸好没喝水,袁可险些笑喷。 “大当家的”,某人这是要当山匪吗,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哈哈哈。 陆遇宁倒觉得很有那味儿,煞有其事地介绍道,“周管事,这是你们二当家的,今后我若不得空前来,一切听她吩咐就好。” “是。” 周管事本来只是太子府里一个很不起眼的管事,刚开始得知自己被派来给太子妃办事,颇有些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一是太子妃如今有孕在身,若是有了任何闪失,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呐。 二则嘛,太子妃在传闻中的形象实在是过于可怕,他要是办不好事,或者没有伺候好,恐怕会下场凄惨。 但其实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周管事觉得太子妃还是多随和一人,从来都是笑眯眯的,也没发过脾气,远远没有传闻的那么可怕。 果然是谣言害人。 “大当家,按照您的吩咐……” 周管事给陆遇宁禀告的时候,除了刚才见到的那两个女孩子,又陆陆续续从各处围过来好些个小姑娘。 她们中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身高还不足陆遇宁的膝盖。 这群女孩子明显能看出来之前过得都不算很好,瘦弱的偏多,有些脸上甚至还有伤痕,触及目光时有些微微躲闪害怕。 “宁姐姐!”众人将陆遇宁围在中间,颇为热情地打着招呼。 “小心些,宁姐姐怀孕了,别冒冒失失的。” 最大的姑娘名叫双双,性子偏沉稳,颇为伶俐,陆遇宁好些事都可以直接和她说,基本都能办得很妥当。 陆遇宁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没那么娇气……我给大家带了个师傅,今后,她会教你们药学、医理,任何事情不会的,不明白的,都可以让她教你们,知道了吗?” “知道了!” 袁可适时开口,“你们好呀!我叫袁可,是你们宁姐姐的姐姐,今后你们叫我袁姐姐就好。” “袁姐姐好!” 袁可满意地点点头,过足了姐瘾。 “袁姐姐,我有个问题!”这时候,最小的萝卜头扒着袁可的膝盖,举起手来。 袁可道,“你问。” 小小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脆生生道,“袁姐姐你是宁姐姐的姐姐,那为什么你比宁姐姐矮那么多呢,不应该你才是妹妹吗?” 边说着,她还边伸手比划着长度。 袁可莫名哽了一下。 陆遇宁憋着笑,“对呀,这是为什么呢,袁妹妹……” 袁可深吸一口气,将小小抱起来,狠狠捏了一把软嘟嘟的脸蛋儿,“小东西,我觉得你的问题有些冒昧了。” 她就是长不高,这又有什么办法嘛! 心累! —— ps:女主172左右,身材高挑,红衣潋滟,很有御姐范儿;袁可158,爱穿绿衣扎丸子头,偏可爱萌软一些。 第197章 对话系统 乾澜殿。 “忙了一天,累不累?” 沐浴过后,陆遇宁身着单衣,侧身躺在美人榻上,浓密墨发如云般披散着。 谢昶宸则像个被钦点的俊美小倌,跪坐在陆遇宁身旁。 细心地她给揉捏肩颈,缓解身体的疲乏,十分尽职尽责。 “稍微有点,跑了好几个医馆……你呢,今天干了什么?” 谢昶宸温柔道,“上午和父皇商议锡兰各国派遣使臣来京之事,下午去了趟兵部,如今火器开始逐步……” 听着听着,陆遇宁打了个哈欠,眼皮子懒懒地耷拉了下去。 本来以她的健壮身体,这些都是小意思,但自从服用了小六的“假孕丹”,她其他感觉没有,就是容易困。 在以前睡到大中午的前提下还要再加个把时辰,一天大半时间全用来睡觉了。 “阿宁,阿宁?” 谢昶宸察觉到她的困意,轻轻摸了摸她仍带着湿润的发丝,柔声道,“阿宁,头发还没干,等会儿再睡,不然明日该头疼了……” “嗯……”陆遇宁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但她的脑袋已经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最终栽了下去 谢昶宸眼疾手快地托住,小心翼翼将陆遇宁的脑袋挪到自己腿上,再拿过一旁的帕子,温柔细致地给她绞干发丝。 殿内很安静,夜幕垂落,只有烛火的昏黄光晕在摇曳着,谢昶宸半侧俊美脸颊隐没在黑暗里。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整个眸子,看不清神色。 突然,他低声开了口。 “小六。” “是这样叫你吧。” 系统空间里正优哉游哉看电影的小六猛地打了个哆嗦,它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它。 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是男主——!! 想起它的尖叫声可能会吵醒宁宁,小六猛地捂住了嘴,大眼睛惊恐地滴溜溜转。 怎么办怎么办,男主为什么突然找它?! 不会是要杀它灭口吧! “我知道你在听。” 谢昶宸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手上动作未停,慢悠悠道,“我不是找你的麻烦,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眼前空气动荡了一瞬,好似有水纹荡漾,半晌后,缓缓勾划出两个字的轮廓,【您问】 谢昶宸的语气平静而深沉,却带着一种不可说的压迫感。 “你帮大乾拥有肥皂玻璃、土豆番茄,提供改良火器的方法,甚至还能让我和阿宁拥有一个孩子……” 他顿了下,似乎在给小六思考的时间,才继续道,“你的目的,或者说……条件是什么?” 谢昶宸不信会有天上凭空掉馅饼之事。 “小六”应当是柳玥带来的,但当初那柳玥只有表面空谈而已,虽有依仗,但能看出全无底气。 但此物跟了阿宁后,却表现得异常死心塌地。 他能恢复记忆,且缩短了近半年的解毒时日,应当也是阿宁借助了小六的缘故。 之后桩桩件件,全是实打实的好处。 但这些,之前那人并非不能做。 是要付出的代价太高,还是达成的条件过于苛刻,才让柳玥束手束脚,谢昶宸一时还不能确定。 但要是它用这些好处诱导阿宁同它交易,从而别有图谋,甚至对她的身体有损害,就算掘地三尺,他也会将这东西揪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小六悚然一惊,这让它怎么回答。 要是它将“完成任务来获取信仰之力”的事告诉男主,被主神大人知道了,岂不是会把他送去销毁,小命堪忧! 不能说不能说! 但要是不回答……男主现在的模样也很可怕…… 小六伸出爪子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头好疼,它该怎么办? 突然,小六灵光一现,对了,这样说! 此时,谢昶宸静静等了片刻,唇边勾起危险弧度,“如何,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没有目的,唯一条件是……你爱她,很爱很爱的那种!只要你爱宁宁,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能兑换这些好东西,我不是坏人,没有其他企图的!】 眼前的水幕变换极快,字句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谢昶宸还是抓取到其中的重点。 “爱?” 谢昶宸微微蹙了蹙眉,带着一丝不解和探究,只需他的爱,什么爱意如此有价值。 “只需爱阿宁便可,如此简单?” 【不简单的,除了宁宁,再没有别人能办到!】 也是此刻,谢昶宸突然想起,怪不得当初柳玥说得到肥皂玻璃的前提是他要真心爱她,他那时只觉得荒谬又好笑,原来竟是真的。 他永生永世都只会爱阿宁,要是这般条件,那旁人的确无法办到。 不过…… 谢昶宸不悦道,“谁让你唤‘宁宁’的,不准叫!” 【……好。】 小六表面委屈妥协,但心里却十分傲娇不听话。 就叫就叫,我偷偷叫,反正你也不知道,略略略! 第198章 肉麻恩爱 次日。 中秋已过,临近九月,天气渐凉,早上暖呼呼的柔软被窝舒服得让人根本不想动弹。 陆遇宁意识还未清醒,习惯性地想翻个身,却罕见地动不了半分。 因为她的身子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牢牢禁锢住,肌肤紧紧相贴,鼻尖萦绕着那清冽好闻的气息。 陆遇宁的瞌睡霎时间醒了大半。 她眼眸半阖,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之意,“什么时辰了,你没去上朝吗?” “今日休沐。” 谢昶宸侧着身子,修长手臂放在陆遇宁的腰间,面对面将她紧紧环住,低哑的声音带着磁性的温柔, “时辰还早,继续睡吧……我今日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陪着你。” “嗯……”陆遇宁脑袋枕在谢昶宸的胳膊上,紧贴着柔软富有弹性的肌肉,手腿并用缠在他身上,渐渐又睡了过去。 谢昶宸抚了抚陆遇宁的脑袋,对这副全然不设防且带着依赖的模样格外受用,胸腔中的满足感充盈地几乎要爆出来。 他就这样安静看了陆遇宁许久,一瞬不瞬的。 目光专注痴迷,生怕看漏了什么。 一切在谢昶宸眼中仿佛加了层暖光滤镜,每一次呓语呢喃,每一次睫毛的轻微颤动,都让他如获至宝。 他温柔地在陆遇宁眉心落下一吻,随后手臂紧了紧,同样也闭上眼睛浅眠。 …… 等两人再次醒来,已经接近午时。 陆遇宁大爷似的,任由谢昶宸给她服侍穿衣,描眉上妆,直到谢昶宸端起饭碗,打算喂她的时候,陆遇宁才抬手表示拒绝。 “这个我自己来。” 她手又没断,何至于要让人喂。 描眉上妆尚能算作夫妻情趣,这要人喂饭也过于夸张了些。 “不行。”谢昶宸皱眉,将她一把捞到自己膝盖上坐好。 “这段时日你我都忙碌,好不容易休沐一天,阿宁,你就让我喂嘛,母后不都说我做得不体贴吗?” 谢昶宸夹起一小筷子菜,用手托着递到陆遇宁唇边,温柔道,“来,夫君喂,小心烫……” 陆遇宁无奈张嘴吃了下去。 “大庭广众的,你这样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还要给我那本来就不堪的风评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吗?” 谢昶宸毫不在意,轻描淡写道,“没有人敢传出去。” 你当殿内这么多人都是死的吗! 但陆遇宁左右扫视一眼,周围服侍的人几乎都背对着,默默垂着头,而严总管更是干脆,抬头望着房顶,专注的模样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有些人活着,看上去和死了也没两样。 陆遇宁叹气,“行吧,你是太子你了不起……” 谢昶宸瞬间开心了,“你还想吃什么?” 就这样,陆遇宁全程只需要动嘴,菜就递到了嘴边,你一口我一口,极其腻歪地用完了午膳。 等待陆遇宁吃饱喝足,谢昶宸放下筷箸,握住陆遇宁的双肩。 四目相对,他非常认真地说道,“阿宁,我爱你。” 陆遇宁有些讶异,“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青天白日的,这人又开始发情了? 这是陆遇宁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只是觉得爱意需要表达出来,我打算以后每天都对你说,早一遍晚一遍,这样夫妻感情方能更和睦……” 陆遇宁微挑了挑眉,这人怕不是又看了什么情爱话本,学到了些奇奇怪怪的经验。 不过都是小事,随他开心就好。 谢昶宸眨了眨眼,眼睛亮晶晶的,期待道,“我说完了,阿宁,该你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陆遇宁道,“我也爱你。” 默默听在耳里的严忠突然觉得有些牙酸,要不要这么恩爱,还一日两次,殿下以往也不是这么肉麻的人啊。 情爱果真害人不浅! ……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幸福地过着,转眼已是九月初五。 秋意正浓,和去年相同,一年一度的秋猎在即,御驾浩浩荡荡地去了西山。 这次选择西山而非南山,背后有着深层次的考量。 一则,南山的农庄准备要栽种下一茬的土豆,土豆作为大乾独有的秘密作物,其珍贵性不言而喻,秋猎时人员往来繁多,不定然就会泄露些什么。 二则,数日前从锡兰、南仉、苍狼、云须各国出发的使臣也抵达了盛京,明面上是说想去感受下大乾秋猎的热闹。 这私底下的心思,昭锦帝一清二楚,却并未揭穿,只是体贴地将秋猎地点改为了更为宽敞且距离较近的西山猎场,以减少使臣们舟车劳顿之苦。 一众使臣面上笑得无可挑剔,但心底却各有算计。 大乾皇帝果然不简单。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来参加什么秋猎,这半年来,大乾大张旗鼓地弄出一众新奇玩意儿,让他们眼馋不已。 先不说进入盛京以来,看到的那玻璃何等通透明亮,工艺颇有可深究之处。 就说那产量颇为惊人的土豆,若能引入他们国家,无疑会带来巨大的利益。 所以,此次各国使臣不约而同前来,目的基本一致。 朝臣们也心知肚明,端看昭锦帝如何安排。 虽然是涉及到各国邦交利益的朝政大事,但陆遇宁作为掌农桑的司农卿,加之土豆是她拿出来的,于公于私,此事她开口都有绝对的分量。 这土豆不是不能给,种植方法也可以教给他们,主要是看她的心情和眼缘。 像苍狼国、南仉国这等安分守己,真心实意臣服大乾的附属小国,给土豆番茄去种植也无妨。 但是锡兰国…… 陆遇宁可就要好好考量下了。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开始为难别人,对方就已经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第199章 肋骨颈链 西山行宫。 上次去南山,谢昶宸顾着彼此表面的清誉,只能夜探深闺,空房寂寞。 这次自然是没有任何顾忌,想亲就亲,想睡就睡—— 当然,这只是某人单方面的美好畅想。 因为谢昶宸刚到行宫,就被皇后叫去好一番敲打,絮絮叨叨小半个时辰后,他如同淋雨后的可怜小狗,耷拉着脑袋走了回来。 “钧之,怎么了?” 陆遇宁看着某人这副颓然的模样有些不解,怎么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蔫了? “母后和你说什么了?难道又责备你了,我最近也没乱跑乱跳,不至于吧……” 她暂时只能想出这一种可能。 谢昶宸闷闷不乐地将脑袋磕在陆遇宁的肩窝里,语气委屈,“母后见你前两天面色疲惫,以为是我闹的,让我克制自己,和你分床睡,我要是不自觉,母后就要找人来监督……” 说起这个,谢昶宸就无比郁闷。 为什么母后和岳母,都对他的私事如此关心,不是要分床,就是要分房。 别说阿宁没怀,就算真的身怀有孕,他也不至于如此没分寸吧,为什么非把他看作禽兽来防备。 哼,不开心! “呃……”陆遇宁也是有些小尴尬,果然又是因为她。 虽然他俩成婚后几乎夜夜笙歌,有事没事就在床上,但她前些天疲惫还真不是因为那啥的缘故,主要是小六极力给她推荐电影。 这可比话本有趣多了,她一时入了迷,连着看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深夜才意犹未尽地睡去。 如此下来,第二日自然精神不济,略有疲惫。 只是没想到母后会把这误会到……钧之身上…… “没事,母后那里我去说,都快冬天了分什么床,我就同母后说离了你,我晚上就睡不着,更加不利于‘安胎’,想来母后不会不同意的。” 别说谢昶宸一万个不同意,其实陆遇宁心底也是拒绝的。 她这副破身体小时候受了寒,之前一个人睡习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成婚后,她才发现某人解毒后那冬暖夏凉的神奇体质,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夏天抱着不算热,而到了寒冷冬天,更是舒服得不得了。 试想一下,外面寒风呼呼吹,她双手双脚冷如寒冰,这时候,有人将她的冰脚轻轻塞进衣裳里,贴着炙热的软肉,冰手也被温柔的大掌握住,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暖意。 多么舒服,多么体贴,她疯了才分床睡。 听到陆遇宁这样说,谢昶宸才满意了,在她颈间撒娇似的来回蹭,“阿宁你真好。” 陆遇宁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哼笑道,“谁让我宠你呢。” “对了,听闻此次锡兰国的摄政王亲自前来,还带了一双儿女,你说他们会不会有别样企图?你对这个摄政王知道多少?” 说起正事,谢昶宸也正经了许多。 “锡兰国地处东南,比之苍狼国略显富庶,其王年事已高,政事全由摄政王把持,此人生性阴狠,滥交成性,且极重权势,此番亲至,应该也是想窥探大乾的深浅……” 陆遇宁听罢,若有所思,“怪不得……上回锡兰国就想将扶华公主献给你,这回专程带着爱女前来,怕不是又想着多沾点福气。” 芙儿摊上这样的父亲,也是倒霉。 “那也要看他配不配。” 谢昶宸黑眸充斥着冷意,嗤道,“一弹丸小国,异想天开,锡兰国最近愈发不安分,父皇早就打算……” 正说着,谢昶宸突然反应过来。 “阿宁,你是不是吃醋了!” 陆遇宁抱臂冷哼道,“吃醋?本神医从不吃醋,我不高兴了只喜欢杀人。” 她伸手勾了勾谢昶宸的下颌,轻轻抬起来,似笑非笑,“要是真出现了让我吃醋的时候,你这辈子就别想再举起来,眼睛也别想要了。” 陆遇宁对很多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但是在爱谢昶宸这件事上,已经用了十足十的真心和耐心。 以往如何她不管,她选的男人足够优秀,有小姑娘喜欢也不稀奇,她也不觉得如何。 但若是他主动侧目,将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女子放在心上,陆遇宁自然会让他尝尝这“吃醋”的后果。 虽然她觉得以某人这个傻不拉几的样子,也不会如此。 不得不说,陆遇宁对某个疯子还是比较了解。 这种威胁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有些骇人,但对于谢·究极恋爱脑·守男德·昶宸而言,恰恰是陆遇宁爱他到极致的表现。 谢昶宸心中有种诡异的满足,将陆遇宁抱得更紧。 “剜眼睛其实有些血腥,脏了手多不好,但我听说可以将人体内的肋骨抽出来,打磨成颈链,那样随身佩戴会更加有美感,阿宁你应该会喜欢……” 陆遇宁:“……” 她就说嘛,一天天,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 吃醋是不可能吃醋的。 …… 是夜,昭锦帝在西山行宫宴请众使臣。 锦瑟箜篌和鸣,一片歌舞升平之象。 陆遇宁百无聊赖地坐在谢昶宸身边,目光懒懒地扫过底下众使臣。 苍狼国耶律坚、南仉国夏侯闫……这几个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半个熟面孔。 至于这聂铿卓,锡兰国摄政王,也就是芙儿的生父,身材尚算高大,但基本上也只能称作狗模狗样,身体明显被酒色掏空,双眼浑浊,有碍观瞻。 芙儿含恨而终,遗愿未能完成,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反正这样的祸害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要讨土豆玻璃,下辈子吧。 陆遇宁动了动手腕。 似乎察觉到灼热的目光,聂铿卓循着视线对上了那双明亮眸子,待看清陆遇宁的容貌,他微微一怔,明显露出惊艳之色,浑浊眸底隐隐有探究之意。 陆遇宁目光直视,不闪不避,更朝着他玩味一笑。 “阿宁,看什么呢?如此入迷。” 谢昶宸注意到她已经看了某处好一会儿,有些好奇地问道。 陆遇宁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杀个人。” 第200章 温柔表象 陆遇宁语气风轻云淡,但其中的杀意却不容忽视。 身侧给她倒热奶的小丫鬟乍然听到,手腕一抖,差点将羊奶洒在陆遇宁身上。 丫鬟瞳孔微缩,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下一瞬,手腕却被一双温暖的手稳稳托住,声音温和。 “小心些,别烫到自己。” 前一秒充斥着杀意,后一秒又极尽温柔,丫鬟被这前后的巨大反差弄得有些发懵,当即就要下跪请罪。 却被陆遇宁止住了,“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丫鬟忙不迭退了下去,生怕自己被喜怒无常的太子妃怪罪。 这点小插曲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殿内觥筹交错,依旧是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聂铿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举起酒杯朝昭锦帝遥遥相敬。 “早闻大乾人杰地灵,英才倍出,锡兰国偶得一千里名驹,悍勇异常,举国上下亦不得驯服,承蒙吾王之命,特将此红鬃烈马献上,不知大乾可有能臣予以驯服?” 聂铿卓语气虽谦恭,但却直视昭锦帝,眼神透露出一丝挑衅的意味。 昭锦帝面色如常,不动声色道,“本就是秋猎之际,在座各位皆是大乾的英武儿女,驯服一野马又有何难?” 他话音刚落,谢玉煊起身,拱手道,“父皇,儿臣请命!” 长平侯府世子项知远和好几位将军同时开口,“臣亦请命!” 聂铿卓却没有坐下,不依不饶道,“悍马虽烈,但贵国二皇子自小善武,诸位世子将军更是骁勇,驯服它自然不在话下……” 谢玉煊实在受不了这人的叽叽歪歪,不耐道,“那你意欲如何?” “依本王愚见,不如请太子殿下……” 聂铿卓的话陡然拐了个弯,“身侧的太子妃前来一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让太子妃来驯服烈马,开什么玩笑?! 要是以往,凭太子妃的“威猛”,众人相信,别说一匹马,便是十匹八匹马也不在话下。 可如今,众人不免看了看陆遇宁已有弧度的小腹,太子妃孕五月有余,如何还能做这等危险之事…… 这人有病吧! 陆遇宁微挑了挑眉,她还没发难,这蠢货竟直接撞到了刀口上。 有意思。 她没觉得这是什么事,但是谢昶宸动了大怒。 也就是顷刻间,漆黑眼眸充斥着凛冽的杀意,那张俊美面庞变得森寒无比,犹如地狱里的索命恶鬼。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太子殿下那铺天盖地的威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昭锦帝也冷了面色,“汝此言何意?” 聂铿卓淡淡地回道,“本王只是觉得,太子妃身为皇室成员,自然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想必对于从小便生活在乡野的太子妃而言,这驯服烈马也算不得什么挑战。” 谢玉煊眉头紧皱,不满喝道,“你是眼瞎还是怎了的,没看到皇嫂身怀六甲吗?” “要是本皇子也找个豺狼虎豹,让你怀孕的老母驯服,你会同意吗?什么奇葩脑子!” 虽然气氛仍旧凝滞,但听到二皇子此言,底下众人还是心底暗暗发笑。 二皇子这张嘴还真是毒啊。 谁不知道这锡兰国的摄政王还真有一位六十余老蚌生珠的寡母,孩子的生父还不详……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的聂铿卓笑容格外勉强,嘴角隐隐抽搐,“二皇子说笑了……贵国太子妃不仅医术绝伦,武力更是出众,岂是一介老妇可比。” 谢昶宸眸光冷厉无比,“聂铿卓,孤看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陆遇宁轻飘飘地几个字打断了,“本宫来驯就是。” 谢昶宸攥紧了她的手,“阿宁!” 上位的邝婉清和席姣钰亦双双不赞同,“宁儿,不可。” 陆遇宁捏了捏谢昶宸的手,示意他安心,对众人安抚一笑,随即幽幽开口。 “一个畜生而已,驯服又有何难……只不过本宫有一条件,聂王爷可否能满足啊?” “哦?愿闻其详。” 在场所有人都垮着一张脸,唯有陆遇宁笑吟吟,“这古语有言,礼尚往来,本宫深觉有理,此番聂王爷千里迢迢而来,在大乾耍尽威风,没有丝毫臣服之心,即便本宫驯服成功,这心里也是不爽。” “所以,本宫也一尽地主之谊,为聂王爷备了份‘大礼’。” 陆遇宁这话已经算是撕破半张脸皮,聂铿卓却不为所动,“还请太子妃明言。” “现在言明多没意思,聂王爷且等明日,绝对会让你大为惊喜。” 陆遇宁这话温温柔柔,没有半点杀气,却让很多在她手中倒过霉的大臣打了个寒颤。 太子妃惯会用温柔表象蛊惑人,实则是先礼后兵,可怕的很。 聂铿卓要遭。 …… 虽然知道陆遇宁不打无把握之仗,但她还是受到了众位长辈的连番“关怀”。 从祖父、母亲、兄长,到父皇母后,甚至连几个小家伙都在她面前唠唠叨叨。 “皇嫂,这种事你怎么能答应呢,要是有个什么,不是要了皇兄的命吗!我觉得就该让皇兄派人将这些傻缺痛扁一顿,让他们再猖狂!” 谢玉煊滔滔不绝地建议着。 席则灵面色凝重,附和道,“是啊姐姐,咱们想想办法,不一定非要你亲自去的,你千万别拿自己的身子去冒险。” 素来沉稳持重的谢云蘅也是少有的焦急不安,在陆遇宁面前踱来踱去。 “皇嫂,我也觉得此事不妥,锡兰只是大乾一附属小国,父皇给他面子,并不代表他们能蹬鼻子上脸,即便不驯服又能如何,大乾不惧,皇兄亦不惧!” 谢玉煊重重点头,“没错!皇嫂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人将他们教训一顿,简直欺人太甚!” “回来。” 陆遇宁慢条斯理地剥着石榴,“急什么……难道在你们心中,我是那等莽撞不知分寸之人?” 席则灵伏在她膝上,忧心忡忡地抚摸上那微凸(主要是吃撑了的)小腹,“可……” “这个不必担心,再说了,痛扁多没意思,明日我让你们看看更精彩的。” 顺便给他们上一课。 要么不出手,要么就不留余地,揍一顿顶多算是小孩子的做法,完全不是她的作风。 谢玉煊三人面面相觑,心中疑惑,却又隐隐期待着。 难不成皇嫂\/姐姐真有良策? 第201章 驯服烈马 散席过后,聂铿卓一行人回了行宫偏院。 他并未将陆遇宁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而是聂茵寻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父亲,您此举是否过于冒险,要是惹怒了大乾,咱们锡兰国恐怕难以承受其后果……” 话没说完,聂朗就开口,嘴角勾着轻蔑的笑意。 “妹妹,你也太胆小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聂茵寻抿了抿唇,“可大乾太子妃有治世不才,绝非等闲女子——” “行了。” 聂铿卓打断聂茵寻的话,目光凉凉扫过,没有任何温度。 他声音冷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朗儿说得对,一介女流,纵然有三分本事,还能上天不成?就算有些什么,大乾皇帝太子还能为个女的,就朝锡兰国发难吗?” “别忘了这次带你来的目的,朗儿也是,明日秋猎,务必把握机会,让那锦乐公主对你产生好感。” 聂朗端的是风流不羁,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父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秋猎嘛,多得是凶猛虎狼,他提前布下陷阱,等锦乐公主遇险之时,他再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就不信她不对他动心。 等拿捏住大乾皇帝的掌上明珠,不管有多少秘密,还不是得悉数奉上。 两人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信心,但聂茵寻始终惴惴不安。 回房的路上,她走着走着险些踩空,将跟着她的丫鬟吓了一跳,“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聂茵寻稳了稳心神,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手帕,脸色微微泛白,仿佛有什么心事重压在心头。 “平儿,我听话来这里,父亲将阿轩放了吗?” 丫鬟一惊,连忙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小姐,小点声!您别再提起贺公子了,要是被王爷听到,后果不堪设想!” 聂茵寻苦笑一声,喃喃道,“是啊,他是我父亲,我这个做女儿的怎能违逆呢……” 即便知道他刚愎自用,自私虚伪,苛待母亲,也没想过他会把将要成婚的女儿作为筹码献上,走上一条灭国的不归路。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父亲…… …… 翌日。 聂铿卓一行人到猎场大帐时,天色已然大亮,离秋猎开始不过一个时辰。 陆遇宁坐在御座的左下方,见到聂铿卓来,轻轻揉了揉在她脚边打盹的小白耳朵。 “聂王爷睡得可好,来的如此晚,难不成是怕了本宫准备的大礼?” 聂铿卓道,“太子妃哪里的话,不过是初次来此,不熟悉路罢了。” “哦,原来如此。” 陆遇宁似笑非笑,“还以为聂王爷老当益壮,虽是老胳膊老腿,但行事利落无比,一弹指足矣,原来也有这不利落的时候。” 四周不少大臣听了这话,有的忍不住偷偷憋笑,有的则因喝茶过急而被呛到。 就连昭锦帝也轻咳一声,表情有些无法形容。 小宁这张嘴啊,实在是无人能敌。 这聂铿卓虽风流成性,但却是个绣花枕头,一弹指的功夫便了了事,中看不中用。 大乾同锡兰国虽离得不算近,但这等风流轶事,好似长腿一般,传得又快又远。 众人心照不宣。 只有谢玉煊挠了挠头,懵逼不已,“皇兄,皇嫂这话什么意思啊?” 谢昶宸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谢玉煊不满,“臣弟都十六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谢昶宸淡淡道,“等你不抗拒相看女子,成婚后,自然就会知晓。” “嘿嘿,这还是算了。” 一谈到婚事,谢玉煊跑得比谁都快,他干笑道,“这个不急,不急,等臣弟再潇洒两年再谈不迟。” 上面一众人谈笑风生,底下聂铿卓的脸已经黑如锅底灰。 这贱女人,真是该死! “太子妃果然是尖牙利嘴,就是不知等会还能不能如此洒脱。” 聂铿卓拍了拍手,有人拽着高头大马应声而出。 那红鬃烈马果然桀骜,极力抗拒着宫人的牵引,体型高大健美,肩宽背阔,火红的鬃毛如同燃烧的烈焰,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不屑,仿佛所有人在它眼中不过蝼蚁。 四周不少文臣看着这马,再看向上位纤瘦的陆遇宁,心中隐隐担心。 如此烈马,恐怕难以令其臣服啊…… 与旁人的忧心不同,谢昶宸看着陆遇宁骤然亮起来的眼睛,微微叹气,按阿宁的取名思路,恐怕又可以得个“小红”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陆遇宁步履从容地走到了烈马前。 聂铿卓笑容带着几分讥讽,退至一旁,“那就请太子妃一展驯服之术吧。” 那马鼻息粗重,双眼闪烁着凶光,仿佛荒野猛兽,比鲲雪未驯服时傲慢多了。 不过,陆遇宁喜欢。 一红一白,正好和钧之的鲲雪相配。 她笑着从宫人手中接过缰绳,打算采取怀柔手段,先安抚马儿的情绪。 谁知那马根本不领情,见着陆遇宁靠近,眼底不屑更加明显,后蹄在地上猛然一踏,地面都为之震动。 就在陆遇宁打算上马之际,那烈马突然发难,猛然仰头长嘶,试图挣脱缰绳。 前蹄更是高高扬起,打算陆遇宁踩在蹄下。 围观众人吓得面如土色。 谢昶宸更是猛地站起来,“阿宁,小心!” 陆遇宁灵活闪避而过,面对着这实在不听话的畜生,眼神一冷。 也就是须臾间,她猛地拽住缰绳拉下马头,冲着那桀骜不驯的马脸就是信手一掌劈下。 这一掌带着深厚内力,瞬间将烈马打得晕头转向,栽倒在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围观的众人无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震撼,瞠目结舌。 聂铿卓更是脸色变得铁青,他瞪大了眼睛,“你!” 他本以为这匹烈马会让陆遇宁难堪,没想到她却以如此雷霆手段将其制服。 陆遇宁收回手,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畜生。” “这马肖人,惯会得寸进尺,本宫看也没有驯服的必要,拖下去乱棍打死就是。” 第202章 狸奴捕鼠 陆遇宁眼神带着凉意,颇有种睥睨之感。 她微微抬手,便有训练有素的禁卫上前,动作利落将烈马抬走。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惊异的目光和急促的呼吸声。 众大臣和苍狼各国的使臣都被陆遇宁的手段所震撼,刚才那一掌的内力之深厚,恐怕连成年男子都难以抵挡。 大乾太子妃果真不凡。 聂朗看着陆遇宁,目光灼热,隐隐泛着淫光。 这太子妃好似比锦乐公主更加带劲,更别提还怀着孕,要是能……怕是得爽翻了天去。 而聂铿卓则是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他费尽心思准备的为难,没曾想就这样被陆遇宁轻描淡写地处置了。 虽然心中愤怒窝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遇宁淡定地坐了回去。 仿佛刚才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游戏。 别看陆遇宁表面装得还行,心底却在默默滴血。 她的小红啊…… 难得一匹俊俏马儿,就不能听话点吗? 陆遇宁道,“聂王爷,你准备的烈马不堪一击,实在无趣。接下来,不如看看本宫为你们准备的大礼吧?” 说完,她就懒懒看了谢昶宸一眼。 接受到媳妇儿示意的谢昶宸终于有了报复的机会,他扫过底下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诸位使臣远道而来,孤与父皇已知晓各位意图,这肥皂与玻璃乃大乾珍宝,秘方得来不易,父皇决定暂不外传。” 此言一出,耶律坚和夏侯闫等使臣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但又听得谢昶宸道,“不过,父皇知诸位更在意粮食之事,土豆番茄等作物的种子与种植方法,大乾愿与诸国分享。” 耶律坚和夏侯闫顿时喜形于色,纷纷起身致谢。 “多谢大乾皇帝慷慨相助,吾等感激不尽!” 他们来此本就是为了粮食,肥皂玻璃虽好,但他们国家不如大乾富裕,即便得来秘方,也不定然能造出来。 还是求得粮食,保证臣民温饱,不饿肚子为好。 “不过……” 谢昶宸缓缓道,“这些作物大乾也是头一年种植,种子不丰,诸位若想获得足够多的种子,不如玩场游戏,如何?” 诸国使臣面面相觑,谢昶宸也慷慨予以解答。 “规则很简单,今日本就是秋猎,一个时辰为限,猎得猎物最多者,便能获得最多的粮食,只是,此次的‘猎物’会有所不同。” 苍狼国使臣耶律坚主动问道,“不知今日这猎物是何等猛兽?我等愿闻其详。” 即便真是凶猛的豺狼虎豹,为了粮食,他们也要试上一试。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陆遇宁伸出一根手指,轻飘飘地指向聂铿卓一众人。 “喏,猎物在此。” 霎时间,所有使臣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聂铿卓等人,有些甚至泛着激动的绿光,仿佛饿极的狼嗅到鲜血一般。 “!!!” 聂铿卓心中一凛,聂朗更是面色大变,所有的淫邪心思消弭无踪。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遇宁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意思不是很明了吗?这便是本宫为聂王爷准备的回礼。” 她笑了笑,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戏谑。 “等会儿进入猎场,聂王爷可要躲好哟,要是被抓住……哎呀呀,这猎物的下场,怕是有些可怕。” 聂铿卓脸色铁青,怒道,“太子妃,本王乃锡兰国摄政王,此次更是使臣,你怎能如此轻慢!” “聂王爷都能让一个孕妇去驯服烈马,本宫此举又有何不妥?” 陆遇宁笑着问众人,“众位大人、将军,可觉得本宫有不当之处?” 众大臣非常默契地望天望地,假装没看到,更没人出来表示反对。 昭锦帝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在异国他乡,聂铿卓可谓是感受到孤立无援的窘迫,“你!” 陆遇宁悠悠充道,“对了,本宫还特地找了个小伙伴陪聂王爷玩耍,来吧小白。” 聂铿卓等人这才惊觉,原来先前被陆遇宁踩在身下,好似白色毛毯的竟是一头吊睛白虎。 和半年前还带着幼态的虎崽不同,此时的白虎尽显威风凛凛,已有山林霸主之势。 那浑身的坚实肌肉,也足见其伙食之好。 被陆遇宁揪了揪耳朵,原本沉睡中的猛兽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抖了抖蓬松毛发,锐利目光缓缓锁定了聂铿卓一行人,从胸腔中发出低沉的吼声。 聂铿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他怕是低估了这女人。 “别怪本宫没提醒聂王爷,今天我的小宝贝可没喂饱哟,你可千万小心着点。” 陆遇宁笑容端庄,“祝大家玩得开心。” 她话音落下,白虎便如同离弦之箭从高处一跃而下,动作迅疾如风,凶猛如电,直扑锡兰国众人而去。 锡兰国一众人被白虎的威势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但速度终究不敌猛兽,顷刻间,便有人被小白追上。 白虎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獠牙直取要害。 “啊!”一声惨叫响起,浓烈的血腥气迅速弥漫开来,让人不寒而栗。 猎场上顿时热闹起来,惊恐的呼喊声和猛兽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聂铿卓面色惨白,不敢有任何耽搁,迅速在其他人的掩护下逃向密林深处。 与此同时,各国的使臣也纷纷行动起来,拉弓纵马紧随其后,参与到这场惊心动魄的“狸奴捕鼠”游戏中。 谢玉煊都看呆了。 还能这样的吗? 亏他昨夜担心大半晚上,生怕皇嫂动了胎气,或者伤到胳膊腿儿,结果到头来,只是白担心一场。 妙啊,妙~ 谢玉煊满心崇拜地蹦跶到陆遇宁面前,扭扭捏捏。 “皇嫂,能不能将你的小白借我玩两天?” “行啊。” 陆遇宁正愁小白越吃越多,再这样下去,她是越来越穷,如今有人帮忙解决伙食,她何乐而不为。 “好耶!” 谢玉煊兴高采烈地低声欢呼,丝毫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被吃空府邸的“可怕”后果。 不知道多久之后。 谢玉煊默默流干辛酸泪。 “小白你别吃了,我害怕…… 第203章 肖想蘅儿 一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大乾众人而言,聊聊天,喝喝茶,这时间也就过去了。 但对聂铿卓等人来说,看似短暂的一个时辰,简直比置入油锅还难熬,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到如此地步。 一行人狼狈地在密林中逃窜,既要提防猛虎,还要防范他人袭击。 等到捕猎时间结束,小白率先从林子里扑腾了出来,它浑身毛发仍旧雪白蓬松,嘴里却叼着一截手臂,淅淅沥沥一路撒着鲜血。 根据衣裳的花纹判断,应当是聂铿卓的。 它三两步就跃上高台,将口中食物甩到地上,用肉垫朝陆遇宁那面推了推,然后就在她面前蹲下,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像是在邀功,又像是怕她饿了没东西吃。 陆遇宁揉了揉小白的毛耳朵,好笑道,“你吃吧,我不吃。” “嗷呜~” 确认陆遇宁真的没兴趣后,小白张开獠牙美美进食。 它边吃着,胸腔中边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声音,感觉津津有味,让人听着心中一阵恶寒。 围猎,本就是追逐与杀戮的游戏,免不了鲜血,但即便早有预料,此刻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还是有些犯怵。 要是这老虎当众发狂,他们所有人恐怕还不够它吃的。 不少世家女子用手帕掩了掩鼻息,遮住那难闻的血腥气味,稍微有些害怕的不敢直视。 但心中却隐隐有羡慕,如太子妃这般肆意飒爽,连宠物都如此厉害的,世间果真少有。 谢玉煊看着看着,蹭到陆遇宁身前,“皇嫂,我可以摸摸吗?” “可以啊。” 陆遇宁抓起小白的肉垫放在谢玉煊手中,“可以摸摸爪子、下巴,肚皮,但是别碰尾巴,小白不喜欢。” “嗯嗯!”谢玉煊点头如捣蒜,然后单手托住肉垫,另一只手顺着毛发开始往下摸,眼中渐渐有些迷醉。 这就是老虎的爪子吗,摸着感觉好爽,好舒服~ 谢昶宸:“……” 他坚决不承认这个没出息的小子是他亲弟弟。 昭锦帝也是有些无语,这傻小子,让他相看姑娘,好似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如今面对真正的猛兽,反倒上赶着,喜欢的不行。 真是没眼看。 …… 不多时。 以苍狼国为首,南仉国、云须国等国的使臣相继返回,带回来一堆“战利品”。 锡兰国这边,总共来了二十人,除去不必上场的聂茵寻几人,就还剩了两根独苗。 聂铿卓(断臂版),以及奄奄一息的聂朗父子二人。 和先前的嚣张气焰不同,这次两人无一例外地狼狈到了极点,和旁人满载而归的喜悦心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昭锦帝看着,也是龙颜大悦,“今日围猎,各国使臣都大显身手,朕承诺的事情,自不会食言。待各国使臣启程归国之际,大乾将如约送上相应的粮食种子。” 众人顿时喜上眉梢,“谢陛下隆恩!” 昭锦帝挥手示意众人平身,温和笑道,“今日众使臣也累了,先回行宫休息,晚间朕将设宴款待,共贺今日盛事。” 众使臣闻言,心中更是欢喜,齐声道,“是!” …… 头半日的秋猎结束后,达成心愿的各国使臣,心满意足地随着回了行宫。 谢昶宸和一众股肱大臣被昭锦帝召去议事。 无人在意,那残缺的两人被带去了何处。 陆遇宁的报复也到了位,将小白送给谢玉煊后,就回去补午觉。 直到未时三刻,谢昶宸才回来,并且面色不算好看。 “怎么了?” 谢昶宸喝了口水平复怒气,但眉眼仍带着阴云,“父皇派人清扫猎场,发现聂朗提前布了好些陷阱。” 陆遇宁猜测道,“他是想让你我不慎掉入陷阱,趁机解决了?” “不是。” 谢昶宸道,“是针对蘅儿。” “蘅儿?”陆遇宁坐直了身子,拧眉道,“蘅儿又未曾招惹他们,为何?” 谢昶宸嫌恶道,“聂铿卓此次前来,一为打探大乾虚实,二则,想把自己已有婚约的女儿献给我做妾,更想让蘅儿嫁到锡兰去。” “那陷阱做得较隐蔽,且极深,要是蘅儿秋猎时不慎掉进里面,他就立马跳下去救人,损了蘅儿的名节,让父皇不得不妥协。” 陆遇宁听着听着,心中怒火“蹭”地被点燃。 她是江湖野人,不在意名节清誉,可蘅儿不同。 要是蘅儿光天化日之下被轻薄,恐怕会是此生都无法抹去的阴影,或许只能被迫嫁给那个腌臜货,甚至去寺庙清苦一生,才能不被世人诟病,不损皇室颜面。 陆遇宁深知,世人的口舌,有时比刀剑还要伤人。 大乾一人一句话,就足以让蘅儿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上次也是锡兰国就想把芙儿献给钧之,心有不轨,这次居然敢肖想蘅儿。 还真是狗胆包天,得寸进丈啊。 蘅儿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嫡公主,虽是女子之身,但自小所受的教育,见识与智慧,远超寻常男儿。 大乾多少英俊儿郎心生倾慕,却也只能远远望上一眼。 自古以来,迫不得已远嫁公主和亲,多是为了免除战争兵燹,而今,一个附属国竟敢公然算计,意让大乾尊贵的嫡公主嫁到他们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这不仅是对蘅儿的亵渎,更是对大乾的侮辱! 看来她今天的教训还稍微浅了点。 “父皇打算怎么做?” 陆遇宁猜测他们今日商议大半天,多半就是为了此事。 依父皇的性子,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谢昶宸道,“出兵,灭了锡兰。” “合该如此。” 陆遇宁笑容透露出残忍的意味,“正好可以试试改良好的火器。” 新鲜出炉,也是便宜他们了。 第204章 山水同游 是夜。 行宫又是觥筹交错,这次没了锡兰国捣乱,一切都极尽和谐。 临近宴会结束的时候,陆遇宁出去了一趟,等回来之时,她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即便一切都无异样,但谢昶宸还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他顿时有些紧张,“阿宁,你去哪儿了?” 陆遇宁将手帕递给云杉,在谢昶宸身旁落座,淡淡道,“没事,就弄了两个太监出来。” “什么太监?皇嫂有事要吩咐吗?”正好谢云蘅来给她送东西,听到这话疑惑地问出了声。 “没什么。” 陆遇宁看着谢云蘅姣好的恬静面容,语气软了软。 “蘅儿,以后不管去哪里,身旁多带些人,还有,你年纪尚小,千万别听男子的花言巧语,也别走得太近,切莫被旁人哄骗了去。”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越丑的男子越作怪,你绝对不能信,明白了吗?” 这话,陆遇宁也对自家小妹说过,如今,也同样说给她听。 真是,她一天天操不完的心。 谢云蘅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道,“蘅儿明白的。” 陆遇宁摸了摸谢云蘅的脑袋,“嗯,乖~” 谢昶宸看着这一幕,心里微微有些无奈。 阿宁对旁人说得倒是好听,自个儿却最爱单打独斗,譬如刚才,说是去更衣,轻描淡写就去了两人的命根子。 还有,说什么别信男子的花言巧语。 依他看,阿宁才惯会蛊惑人,尤其是在床上,不知道欺负了他多少次…… 十分、极其恶趣味,比话本还过分! …… 九月十五。 御驾启程回京,各国的使臣也押送着作物种子,圆满回到属地。 昭锦帝回到盛京后,当即就下旨,命留守在京的恒远将军率领龙武大军,铁骑务必踏破锡兰,二皇子也随军出征。 此次出征,昭锦帝有明确的旨意,妇孺老幼不杀,真心降伏的百姓不杀。 唯锡兰王庭贵族,尽数不留。 他们野心勃勃,屡次挑衅大乾的威严,如今更是公然肖想大乾公主,因此锡兰王庭上下,尤其是摄政王一脉,必须尽数不留。 随着圣旨的下达,盛京也有所波澜。 战争终究是残酷的,每次受苦的都是平民百姓,纵昭锦帝已经是难得的明君,手上亦沾染了不少无辜鲜血。 然而,大乾的海晏河清、盛世太平,背后离不开这无数场残酷战争的支撑。 虽无可避免牺牲,但也铸就了大乾的辉煌与强盛。 幸好在系统改良火器的加持下,大乾军队有如神助,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几乎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只短短三月,便将锡兰国划进大乾疆域。 自此,再无锡兰。 龙武大军得以凯旋,盛京上下更是一片沸腾,欢呼雀跃。 只不过,陆遇宁却垂头丧气,颇为忧愁。 一切都还是因为她这个肚子。 前段时日,她在钧之的掩护下,出去潇洒了几天,这次倒没暴露行踪,只不过却出现了另一桩烦心事。 步入冬月,气候寒冷,这衣裳层层叠叠,极尽繁复,她却丝毫不显臃肿,在殿内褪下狐裘,肚子更是半点不显怀,这可把太后和皇后吓坏了。 按时间推算,她这也怀了七个多月,单看肚子,却犹如饭后小腹稍稍隆起。 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流水似的太医前来诊脉,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无论是她的身子,还是胎儿,都康健得不行, 最后,太后和皇后一致认为是她被饿瘦了,将谢昶宸批斗一顿后,勒令她每天必须吃四五顿,坚决不能饿着肚子。 从那之后,这宫里的御厨一批批进太子府,卯足劲儿开创新菜谱,只为了让太子妃多吃两口。 就这样,以往称得上享受的用膳,如今也变成一大负担。 “钧之,快,你把这个汤喝了。” 谢昶宸无奈地叹了口气,“阿宁,再这样喝下去,你最喜欢的肌肉就快没了。” 为什么媳妇儿“怀孕”,胖得却是他。 他要是胖得惨绝人寰,那阿宁还下得去手吗?怕是看都不屑看。 “不至于吧。”陆遇宁伸手摸了摸谢昶宸仍旧轮廓分明的腹肌,松了一口大气。 “还好,都还在的。” 小六只有假孕丹,能在对身体无害的前提下改变脉象,分娩之时可以使用致幻卡,篡改产婆的记忆,但唯有这肚子,小六也是没办法让它大起来。 弄个假肚子,随时会露馅,还不如不弄,反正她这个神医的名头摆在这里,也没人怀疑她会弄虚作假。 所以也只有难为钧之帮她消受这长辈的关心了。 “钧之你稍微忍忍,最多还有两个月就成了。” 谢昶宸好笑又无奈,这话应当他来说才对吧。 他接过汤一饮而尽,然后将陆遇宁搂抱在怀中,“阿宁,等孩子出生后,咱们离开盛京去玩一阵子吧,不拘地方,只你我两人。” “好啊,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去玩了,到时候你不会更忙吗?” 谢昶宸埋首在陆遇宁肩侧,“如今锡兰国已灭,肥皂玻璃使国库充盈了好些倍,土豆更是丰产,你提议的女子科举之事,律例已经修改,不久后也能逐步施行下去……我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完,就算孩子出生,也有父皇母后帮忙看顾,我正好多抽时间陪陪你。” 其实最主要的是,谢昶宸已经察觉到父皇退位的心思愈发强烈,八九成的政务都让他处理。 恐怕孩子出生后不久,父皇就会将重担交予他。 身为太子,固然忙碌,但总还有空闲。 但登上那个位置,他恐怕很难抽时间出来,陪阿宁去看山水风光,三两天都是奢侈。 因而,谢昶宸打算,在他还能办到的前提下,尽可能多陪陪阿宁。 陆遇宁依偎在谢昶宸的怀中,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以前她都是一个人,要是和钧之同游,应该还是挺不错的。 谢昶宸柔声道,“哪里都好,不着急赶路,慢慢走,慢慢看,等玩累了再回来。” “好啊,到时候咱们偷偷溜,别让他们逮住了。” “好。”谢昶宸宠溺道。 第205章 孩子出生 正月十五,元宵节。 数月来,大乾国泰民安,又正值新春,盛京的街头巷尾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气氛。 然而,此刻的太子府,喜庆期待之外更多的是担忧紧张。 因为太子妃要生了! 谢昶宸早早就进了产房,陪在陆遇宁身边。 而产房外,皇上皇后,镇国公府众人,以及神医谷一行人,都焦急地守候着。 “怎么样?生了没?皇嫂生了没!” 谢玉煊紧张地上蹿下跳,平均每出来一个嬷嬷便要问上两遍,活像是自己媳妇儿生孩子般。 昭锦帝实在被他嚷得心烦,“煊儿,你安分些,小宁会平安无事的。” 邝婉清和席姣钰都是做母亲的人,自然知道这女子生产好比过鬼门关,稍有不慎便是母子俱损。 小宁这胎看着不算显怀,或许不至于受太多苦,但即便如此,她们的心也始终悬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只暗暗祈祷,希望有宸儿守在身边,能让小宁安心些。 这边的袁可也是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扒在门缝上看。 这都两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好。 看着那一盆盆朝外端的血水,袁可心脏狂跳起来,“娘,你说宁宁会不会……” 师兄们没了,神医谷就她们三个,大师姐常年不在谷里,如今也只有她和宁宁“相依为命”了。 要是宁宁因为生孩子也没了……呸呸呸,想什么呢! 袁可用力甩了甩脑袋,不会的,绝对不会! “不会的。”邓芷柔抚了抚袁可微微发颤的手,柔声道,“吉人自有天相,宁儿会平安的。” 邓芷柔虽然如此说着,也心里不免忧心。 宁儿的身子向来不算好,如今怕是要吃番大苦头。 几乎所有人皆因担忧而显得有些慌乱,唯有凌纾一人,黑衣长剑,直挺挺地站在门口,面色冷如寒霜,看上去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但若是有人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她呼吸都并不平稳,那隐于衣袖底下的手指也微微颤抖。 远不如表面来得平静。 …… 不知又过了多久。 产房内传来嬷嬷的一声高呼,“生了,生了!” 里面的脚步声霎时间变得凌乱起来,同时伴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 众人精神一振,有的不顾脚蹲得发麻,飞快地跑到门口守候着。 又过一会儿,房门被打开,接生嬷嬷抱着襁褓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太子妃诞下嫡长孙,母子均安!” 昭锦帝龙颜大悦,激动地挥了挥手,“好,赏!” “谢陛下!”嬷嬷恭敬地行了一礼,将襁褓递到昭锦帝怀中。 谢玉煊奋力挤到最面前,迫不及待地凑到襁褓前,“父皇,快给我瞧瞧,我要看!” 凌纾没看孩子,只问道,“宁儿如何?” “回姑娘,太子妃生产疲累,已经歇下了,有太子殿下守着,一切无恙。”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皆放下了紧绷的心。 母子平安就好。 此刻有谢昶宸在里面陪伴,大家也识趣地不进去打扰,纷纷将注意力放到刚出生的小宝宝身上。 随着襁褓被掀开,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接生嬷嬷亦笑道,“奴婢伺候贵人生产数十年,还是头次见到小皇孙这样标致的人儿,当真是粉雕玉琢的……” 这话绝无奉承之意,因为这孩子生得的确是好。 肤色白皙,眉眼精致漂亮,鼻梁高挺,半点不似寻常婴孩的皱巴,有种与生俱来的贵人之相。 太后褪下护甲,温柔地碰了碰小皇孙娇嫩的脸颊,满眼皆是慈爱。 “这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宸儿,却比宸儿刚出生时白嫩多了。” 皇后笑着附和道,“是,宸儿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这孩子长得像宁儿,才格外可爱些。” 太后道,“皇帝,给孩子取名了吗?” 昭锦帝点头,“朕和宸儿想了个‘琏’字,乳名就交予小宁去想吧。” 皇族命名有着极严格的规矩,其实谢昶宸应该从“玉”字辈,但是昭锦帝觉得谢玉宸听着奇怪,费劲心思才选了“昶”字。 如今,到了谢昶宸的子嗣一脉,规矩依旧。 男儿从“景”字辈,女儿从“韶”字辈,第二字皆为“斜玉”旁。 所以小皇孙名为,谢景琏。 琏者,宗庙之器也,意在承继社稷。 “谢景琏……”老镇国公念叨了下这个名字,心下微惊。 陛下这么早就…… 或许是四周总有絮絮叨叨的声音,谢景琏小手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溜溜的眼珠清澈明亮,带着对世间的好奇探索,不哭不闹的,格外惹人疼。 谢玉煊不禁放缓了声音,惊叹道,“他睁眼了诶!” 昭锦帝轻轻摇晃着谢景琏,“看来朕的乖孙儿是迫不及待要见见亲人了,小琏儿,这是曾皇祖母……” 他话音落下,谢景琏仿佛心灵感应般,伸出尚不灵活的小手抓住太后的衣袖,嘴角微微上扬,竟像是在笑。 太后和众人皆是一怔。 “我的天啊,皇祖母,小琏儿笑了诶,他好聪明!” 谢玉煊惊呼道,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小琏儿,我是小叔叔哟,来,捏手手~” 袁可也不管什么礼仪尊卑,暗戳戳挤了进去,笑话,她再怎么都是干娘,理应先看看,管他皇子龙孙的。 昭锦帝甚是欣慰,他甚至感觉大乾会在小琏儿手里更加昌盛。 感谢列祖列宗保佑,大乾江山后继有人。 对此,小六表示,应该谢他才对,谢列祖列宗指不定还抱不上孙子嘻嘻。 —— 注:古代的玉字与王字写法基本相同,“王字旁”其实应该叫做“斜玉旁”,多指美玉的意思,如环、珠、玎、玘等。 第206章 离宫出走(完) 外面的感慨欣慰喜悦陆遇宁一概不知,因为她在产房里呼呼大睡。 毕竟她一个刚生产的“产妇”,演也要演得虚弱几分。 总不好立时三刻就下床活蹦乱跳吧。 还是睡觉的好。 直到第二日,陆遇宁才幽幽转醒,唤道,“钧之?” 谢昶宸掀开帷幔,轻声问道,“阿宁,醒了?” 陆遇宁靠在枕头上,目光还有些睡意迷蒙,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父皇母后还在吗?孩子呢?” 谢昶宸温柔笑了笑,“都还在,师傅师娘、岳母他们也都等着来看你,孩子有父皇母后在看顾,不必担心。” “你看过孩子没?应该没露馅吧?” 虽说对小六是信任,但毕竟不是亲自怀的,要是这孩子长得都不像他们,恐怕都不好交差。 “露馅?什么露馅?” 说曹操曹操到,陆遇宁正想着,外面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陆遇宁抬眼一看,以昭锦帝为首,一众长辈走了进来。 “!” 怎么来这么快,她差点就说漏嘴了。 谢昶宸在被子下捏了捏陆遇宁的手,示意她放心,随即非常自然地接过话头。 “没什么,前两日阿宁说想吃汤圆,我手艺不好,煮露馅了,正说着再给她做上一回……” 听到这话,众人也没有多想。 毕竟他这个太子是个喜欢隔三差五就下厨的主儿。 只是邝婉清关切道,“宁儿才将分娩,身子正虚弱,汤圆不好克化,还是少用一些。” 陆遇宁乖巧点头,“嗯,好,谢母后关心。” “来,宁儿,看看孩子。” 邝婉清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谢景琏轻轻放到陆遇宁身旁,“说起来你都还没见过呢。” 陆遇宁侧过身,目光落在襁褓中熟睡的谢景琏身上,微有惊讶。 这孩子怎么这么小,比小白的手掌大不了多少,没准儿她一只手就能捏死。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谢景琏的小脸,还挺嫩的。 众人看到她这孩子气的动作,都微微发笑,自己都还像个孩子。 等到抱孩子之际,陆遇宁却犯了难,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但还是无从下手。 “这……怎么抱?” 面对陆遇宁略显窘迫的求助眼神,众人都友善地笑出了声。 邝婉清和席姣钰正打算上前教她如何抱孩子,一双手却快了一步。 谢昶宸手臂稳稳地托住谢景琏的臀部,另一只大掌则环过头部,托住脊背,轻柔放进陆遇宁怀中,低语温柔,“阿宁,这样抱就好。” 这番动作极其娴熟,众人微愣,连昭锦帝都有些惊讶。 难不成宸儿私底下连抱孩子都练过了? 陆遇宁被这个软软的小东西禁锢住,感觉身体都僵硬了。 不能说没有母爱,只感觉到了奇怪,那小小的脸庞、紧闭的大眼睛,还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只让她凭空觉得—— 脆弱。 极其脆弱。 她生怕手上力道一重,这小胳膊腿儿就断了。 “钧之,还是你来吧。” 等到谢昶宸接过孩子,陆遇宁才如蒙大赦。 养孩子这事还是交给钧之吧,她宁愿养小白,起码皮糙肉厚,耐造。 众人无奈又好笑,这般“嫌弃”自己孩子的母亲,怕还是头一个。 凌纾站在所有人之外,远远望着陆遇宁的笑颜,目光留恋不可说,瞳眸亦微微失神。 往昔的回忆在脑海中悄然浮现,宁儿小时候,也是如此可爱,却更加可怜,让人不得不小心呵护着。 如今宁儿已有很好的归宿,有深爱她的夫君,可爱的孩子……再也不需要她的保护。 凌纾似自嘲般地牵起嘴角,笑容微有苦涩。 罢了,宁儿幸福就好。 她将手中精心准备的礼物轻轻放在桌子上,回首再次看了陆遇宁一眼,便默默转身走了出去,谁都没有惊动。 陆遇宁似有所感,目光穿过众人,却只来得及看到凌纾几缕纷飞的发丝。 如她一般,缄默无言。 顷刻间便消失了个干净。 …… 接下来两月,陆遇宁可谓是开启了“坐月子”的无聊生活。 但与之相对的,为了能早日和媳妇儿溜出去玩,谢昶宸就分外忙碌,早出晚归地处理各项政务。 谢景琏更是过上了众星拱月的团宠生活。 昭锦帝后宫清净,而谢昶宸更是情有独钟,唯陆遇宁一人。 也就是说,要是二皇子和锦乐公主不成婚,那么宫里很长时间就只有谢景琏这么一个宝贝,能不稀罕嘛。 昭锦帝对这个孙儿可谓是寄予厚望,从太傅到伴读,再到贴身侍卫、暗卫,无一不是精心挑选。 学识浅薄的不要,迂腐顽固的不要,长相丑陋的不要。 不完美的通通不要! 谢玉煊成日里搜罗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围着谢景琏的床铺堆了好几圈,仿佛一个小型宝库,成功将他簇拥在里面。 皇后和席姣钰两人则是隔三差五聚首,亲手给谢景琏缝制衣衫,那尘封数十年的女红手艺,竟还未有生疏,虎头鞋、虎头帽等各式衣物,每天不重样的穿都还有多余。 袁可更是动了将小家伙偷回神医谷的心思,虽然这一想法被自家老爹发现后,遭到好一顿严厉批斗。 但她依旧贼心不改,每天徘徊在谢景琏周围,眼神中充满渴望,行为动作也显得异常猥琐。 总之,谢景琏就这样被众人疼着爱着,捧在手心里,尽享团宠之福。 这天,是谢景琏的百日。 昭锦帝在太和殿设宴,宴请百官亲眷,以贺皇孙百日之喜,顺带举行庄重的抓阄仪式。 但是在夜宴之前,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离宫出走了!” 宫人顾不得规矩,火烧眉毛似地跑进来,将一封信呈到昭锦帝手中。 昭锦帝看了看怀中咿咿呀呀、天真无邪的谢景琏,再看着御书房越堆越高的奏折,霎时间感觉两眼一黑。 两个不省心的,才刚出月子哪能舟车劳顿的。 还有,孩子都不要了吗! …… 宫中的喧闹离陆遇宁甚远,因为她和谢昶宸先到神医谷拜祭完宋祈年和封子胥后,就骑着鲲雪出发。 暂不定目的地,走到哪儿算哪儿。 陆遇宁道,“今天小宝百日,咱们俩偷偷溜了,父皇母后不会生气吧?” 小宝是陆遇宁给谢景琏取的乳名,非常有她一贯的取名作风。 鲲雪的马蹄声清脆悦耳,步伐稳健有力,谢昶宸坚实双臂自背后将陆遇宁环抱,好似环住了整个世界。 他柔声道,“不会,最多是怪我罢了,有小宝陪着父皇,父皇开心还来不及呢。” “那就行。” 陆遇宁提议道,“等到了北方,咱们去看看有没有漂亮马儿吧,上次的小红也是可惜了……鲲雪虽然好,也不能总让它劳累。” “好,都听你的。” 彼此紧贴的体温传递着温暖,心跳也渐渐同频,谢昶宸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此刻没有政务烦扰,没有权谋算计。 他不是太子,她也不是太子妃,他们就是全天下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恩爱夫妻。 “阿宁,我爱你。” 陆遇宁回过头,手指划过谢昶宸英挺的眉眼,在侧脸落下轻轻一吻,“我也爱你……” 从小身世坎坷,霉疾缠身,是她的不幸。 但遇到钧之,与他相知、相爱,也算是赚了。 从此山河风光,漫长岁月。 他们将相依相携,直至白首。 —— (正文完) ps:后面还有登基后的帝后甜蜜番外,以及师兄们的番外,请别走开哟~ 第207章 番外 云游生活 陆遇宁刚开始以为谢昶宸说的“出去玩一阵子”顶多三两月。 但没曾想,这人不出来则矣,一出来便是三年打底。 这三年里,他们可谓是东西南北转了个遍。 或是烟雨朦胧的南地、银装素裹的辽东、广袤神秘的西域,盛京九大州,很多地方都有他们留下的足迹。 有时候买处宅子,住上个把月,惩戒恶霸,救济贫弱,甚至还会搭个小摊就开始免费行诊,谢昶宸则会在旁边帮她打下手。 有时候也会只待上三两天便继续出发,全凭心意。 最后两人去北疆,去见了彼此都相熟,却甚少见面的老朋友—— 邝宣娇。 两个来得低调,邝宣娇也没有大肆迎接,只吩咐人准备上好酒好菜。 三人不拘身份,就围着火堆大快朵颐。 陆遇宁抓着一整只羊腿,啃得不亦乐乎。 “我说阿娇,你这将军当得着实是潇洒,哪天我要是不做太子妃了,来投奔你多好。” 邝宣娇执掌三军多年,大权在握之下,免不得谨慎行事。 她周身气质比之陆遇宁的美艳张扬更显内敛,却暗隐锋芒。 邝宣娇道,“这自然好,你要是来,我就让阿卿把二把手的位置腾出来。” 陆遇宁哼笑,“得了吧,你的二把手我可当不来,又要治病救人,又要陪你上战场,地主家的驴都不敢如此使唤,也就是人家脾气好……来钧之,尝尝这个。” 陆遇宁边说着,边用油乎乎的手递给谢昶宸一片鲜嫩的炙羊肉。 谢昶宸张口接了过去,细嚼慢咽,随后点头。 “好吃。” 邝宣娇静静地坐在一旁,双手托腮,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几分好奇。 “你不是看到男子就没个好脸色吗,如今这是转了性子,竟把我这不近女色的表哥都勾到了手。” 陆遇宁微挑眉,“那你可说反了,是你这表哥自个儿凑上来的,可不是我主动。” 谢昶宸没有任何反驳,反而干脆地应下,柔声道,“没错,是我主动的。” 听闻此话,邝宣娇面色稍微有些古怪。 她来北疆时年纪不算小,因为常去皇后宫里的缘故,和太子也算熟识。 在她印象中,这位表哥表面清风朗月,高雅端正,但由于常年病弱,骨子里总有些淡漠疏离之感,与人相交甚少流露真心。 如今这模样,与往昔全然是判若两人。 遇宁也是,多年前见她,美艳冷淡,且性子颇为张扬,当下倒多了几分淡然柔和。 看来两人成婚这些年,改变彼此颇多。 盛京已至春日,但北疆仍旧寒冷,呼呼的寒风刺骨般扎入身体,即便围在火堆旁,也难忽视这股寒意。 邝宣娇早已习惯,倒没什么。 谢昶宸则是细心地为陆遇宁擦净手上的油渍,又仔细给她拢好狐裘披风,严实到一丝寒风都侵不进来。 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妥妥的贤夫做派。 邝宣娇轻叹了下,“唉,当真是羡慕,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得个可人的夫君呢。” “你要是想,自荐枕——” 陆遇宁本来想打趣她几句,但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轻笑了下,“喏,你的可人来了。” 邝宣娇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肩膀一沉。 一件带着暖意的披风落在肩上,同时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 “将军,夜里风凉,注意身体。” 同时,来人朝着谢昶宸和陆遇宁道,“太子殿下,云神医,幸会。” 谢昶宸微抬头,待看清他的面貌后,稍有讶异。 他见过此人。 江东裴氏,前首辅的母族,裴青乃是正房长子。 他幼时就在盛京有名,因为长得极漂亮,且是貌若好女的那种漂亮,走在街上十之八九会被人误以为是个姑娘家。 如今更是眉眼清冷,身姿挺拔如松,墨眸带着冰霜,让人无端觉得美丽。 只是左脸延伸至下颌处的长长一条狰狞伤疤,硬生生破坏了这份美丽,让人遗憾白璧微瑕。 “你怎么寻来了?” 邝宣娇握住裴青的手,果然感到阵阵冰凉,语气稍有责怪。 “身子还未好,就该好好将养着,你先回去,别在这里吹风。” 邝宣娇十指修长,却并不细腻,指腹和虎口皆有薄茧,那是多年挽弓执剑留下的痕迹。 她指腹温热,触碰裴青之时从容无比。 但裴青却面染微红,隐有柔意,削减了那抹冷意,“好。” 他朝谢昶宸和陆遇宁微微见礼,然后就回了大帐。 裴青走后,陆遇宁靠在谢昶宸身上,饶有兴致地问道。 “邝大将军,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这二把手除了上战场,怕不是还要给你暖床?” 暖床…… 邝宣娇一怔。 阿卿虽是男子,但还没有她体热,常年手脚冰凉,冬日里尤甚。 让他暖床,还不如冰块。 怕得是她来给他暖床吧。 但这床又不能随随便便暖,要不然不是凭白污了男子清白吗? 邝宣娇道,“说什么暖床,阿卿好好一个未婚男子,怎么被你说得和我有了首尾似的。” “啧啧啧。” 陆遇宁感慨道,“我真为你的二把手焦心,卿卿爱卿,是以卿卿,你叫的这么亲热,还觉得清白不成?” “再者,人家为了你险些丧命,这容貌也有损,满腔的情意你竟视而不见|……真真是好一个负心女啊。” 当初陆遇宁和邝宣娇初识,就是游历到此地,恰好救了因她重伤的智囊军师。 要不然凭借北疆这破地方的医药条件,裴青早去阎王殿逛了两圈。 要说这裴青也是个人才,能文能武,兵法谋略无一不晓,看着瘦弱,但上战场却丝毫不怵。 但就是死脑筋一根筋,守着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他不说,她不懂,白白磋磨时光。 陆遇宁决定当个好心人,帮他们捅破这层窗户纸。 邝宣娇愣住,“你是说,阿卿心悦于我?” 陆遇宁微微无语。 “要不然呢,不心悦你能拼命救你,能对你嘘寒问暖,将军长将军短的,你说说你,能不能开点窍啊。” 听了过来人的话,邝宣娇拧眉思索了好一阵。 片刻后,她拍了拍衣衫,起身道,“走了。” 陆遇宁问,“时辰还早,不喝酒了?” 邝宣娇朝裴青的大帐而去,背对着二人潇洒挥手。 “不喝了,我去给卿卿暖床。” 陆遇宁:“……” 这就从阿卿到卿卿了,您这开窍的未免过于快了。 第208章 番外 帝后日常(一) 在北疆住了一阵子,陆遇宁和谢昶宸惜别邝宣娇,启程回京。 主要是她实在没眼看那“蹂躏良家男”的戏码。 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回程的路上,陆遇宁道,“咱们出来逍遥了三年,音信全无,回去怕是要遭好一顿说。” 谢昶宸道,“不会的,我提前给父皇捎了信,父皇早就盼我们回去,且生怕我再次溜走,折子没人批,面上肯定做得无可挑剔的和善……” 不得不说,谢昶宸对自己的老父亲还是分外了解。 两人刚到皇宫,两人就看到了分外和蔼的昭锦帝,满面笑容地问候他们旅途的趣事。 半点责怪都无。 然而,这种和蔼的氛围仅仅持续了一刻钟,昭锦帝便如释重负般将身上的“责任”丢给了他们,施施然离去。 谢昶宸一手拿着传国龙纹玉玺,另一手抱着粉雕玉琢、洋娃娃似的谢景琏,对着陆遇宁无奈一笑。 “阿宁,我就说吧。” 陆遇宁不禁有些哑然,“呃……” 这皇位传承竟是如此随意的吗? …… 次日,大朝会。 昭锦帝满面春风,似乎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今日早朝,朕有件大事要宣布。” 一众大臣忙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上次陛下这般,还是宣布律例修改,准许女子同男子般,科举入仕,如今这又是什么大事? 昭锦帝直截了当,“朕决定禅位于太子。” 众大臣面面相觑,太子殿下昨日才回京,怎的如此突然,半点铺垫都无。 “陛下,您正值鼎盛之年……” 这大臣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昭锦帝打断了,“朕意已决,众卿家无需多言,退朝吧。” “……是。” 众人对于太子即位自然是没有意见,譬如有些重臣,早就知道太子处理政务的时日比当今圣上还多,各项决议也无任何不妥。 除了坐上那个位置,做的事和皇帝根本没多大区别。 但哪朝哪代都没有陛下这样的,四十多岁便退位让贤,这也太任性了! 但木已成舟,所有人除了接受还是只能接受。 …… 大乾启元二十八年五月庚辰朔,太子谢昶宸登基,改年号为乾宁。 谢元灏奉为太上皇,邝婉清为太上皇后,迁居兴圣宫。 陆遇宁则摇身一变,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谢景琏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新帝下旨,将登基与封后仪式合而为一,且崇尚节俭,不得铺张。 同时宣制大赦,减免赋税三年。 礼部官员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精心筹备着,力求在简约中不失庄重,既彰显皇家气派,又不忘百姓疾苦。 谢昶宸这个皇位来得是不费吹灰之力,没经历过夺嫡,更没有前朝死伤惨重的夺位之争,所以对百姓而言,也就是皇位上坐的换个人而已,其余根本没差。 登基那日,艳阳高照,天空湛蓝如洗,百官相贺,普天同庆。 谢昶宸头戴帝王冕旒,华贵龙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眉眼更加英挺俊美,彰显着无上威严与尊贵。 陆遇宁身着锦绣风袍,步伐稳当,一步步走到谢昶宸身边,将手放入他掌中。 当两人并肩站在高高的金殿前时,百官纷纷下跪行礼,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震天响,回荡在宫殿的每个角落。 所有人都是喜悦与恭敬并存,唯有陆遇宁心中微微叹气。 她这来盛京救个人,居然还把自己架上了皇后的位置,高处不胜寒啊。 更加残酷的是—— 刚才小六告诉她,她的支线任务总进度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大半都是她欠下的早朝。 这一个月三次,一年就是三十六次,她躲懒三年,就欠了一百零八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何时才能还清啊~~ 愁人。 …… 愁归愁,这日子还要继续过。 谢昶宸登基后更为忙碌,几乎大半天都待在御书房,处理朝政上下的琐事。 但陆遇宁还好,外面玩了好几年,她也稍稍收了心,最近更是喜欢上了逗孩子。 主要是自己的孩子,逗着放心。 就算把他弄哭,也没人会来找她麻烦。 “小宝,再来。” 陆遇宁躺在御花园树荫底的摇椅下,手中拿着蹴鞠用的布球,漫不经心一抛,球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不远处。 谢景琏见状,立刻迈着小胳膊小腿儿,哼哧哼哧地跑过去捡球。 他捡起球后,两只小手抱着兴奋地跑回来,递给陆遇宁,奶声奶气道,“母后,给……” 然后眼巴巴地等着她再次抛出。 陆遇宁接过球揉了揉谢景琏的脑袋,再次轻轻一抛,球又落到不远处。 谢景琏又忙不迭跑过去捡球,如此循环往复,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一众宫人看得是目瞪口呆,就连云杉和云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主子怎么把太子殿下当小狗耍。 小殿下才三岁半啊,这这这…… 如果不是尊卑有别,众人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成何体统。 偏谢景琏格外配合,丝毫没觉得有问题,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或许是陆遇宁和谢昶宸不常在身边的缘故,谢景琏格外黏他们,时常跟在二人屁股后面。 太上皇去避暑山庄之时,理所当然地要带着小太子一道,但谢景琏抱着谢昶宸的大腿,怎么都不愿走。 太上皇那是一个气啊,后面自然是被某个小家伙好言细语地哄好了。 但谢元灏依旧黯然神伤,念叨这小没良心的好久。 是谁哄他睡觉,是谁教他识字,到头来,在某个小家伙心里,皇爷爷居然还比不上将他无情“抛弃在家”的不负责任的父母。 不开心了! 直到最后,谢景琏小人精似得围着谢元灏,乖巧给他捶背,语带撒娇。 “皇爷爷,小宝也想跟您走的,但小宝都三岁多了,不久后就要上书房,到时候功课学业重,不能只顾着贪玩。” “但小宝保证,每年寒暑,定会多多抽时间去陪您和皇奶奶,您要是想小宝了,也可以多多回来嘛,您那么好,就别生小宝的气了……” 这番话一出,太上皇再多的郁闷也消散了。 和谢景琏“约法三章”方松口,同邝婉清去了避暑山庄。 谢景琏也得以留在陆遇宁和谢昶宸跟前,被一对“无良父母”可劲儿地使唤。 母子俩人玩得正欢,宫人们却看到了什么,纷纷跪地行礼。 “参见陛下!” 谢昶宸下了朝就去御书房议政,此刻虽不带冕旒,但身上还穿着繁复龙纹朝服,看着俊美与威严并存,极富帝王威势。 不过这都是对旁人,因为陆遇宁见到他来,身子都没侧一下,更没说起身行礼。 “在玩什么呢?” 谢景琏答道,“父皇,母后同儿臣在玩球。” 严忠极有眼力见儿,麻溜地安排人在陆遇宁身边又放了张椅子。 谢昶宸坐下后,将谢景琏抱到膝盖上坐好,拿起帕子擦了擦他额间的细汗,“怎么玩的?” 陆遇宁信手将球一扔,谢景琏条件反射地从谢昶宸膝盖上跳下去,蹦跶到远处将球捡起来。 陆遇宁笑了下,“喏,就这么玩的。” 第209章 番外 帝后日常(二) “……” 谢昶宸有些好笑,阿宁这得是有多无聊,到底是在玩球还是在玩孩子啊。 谢景琏玩得正起劲儿,但毕竟还年幼,精力有限。 抱球回来的途中,脚下一时不稳,不慎摔了个屁股蹲儿,婴儿肥的小脸蛋都跟着颤了一下。 “太子殿下!” 四周的宫人见状,惊呼出声,谢昶宸面色微变。 严忠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忙疾步过去,将谢景琏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查看有无伤处。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伤着哪儿不曾啊,老奴去请太医来。” “没事。”谢景琏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半点没哭闹,重新将球捡起来,朝陆遇宁和谢昶宸跑去。 “父皇,您要玩吗?” “你父皇不玩儿。”陆遇宁将球放到旁边,摸了摸谢景琏的身体,确定没伤着胳膊腿儿就放下了心。 “痛不痛?” 谢景琏摇了摇头,眯眼笑成一条线,好似偷腥小猫。 “小宝没事!母后说过,小宝是男子汉,这点小痛不算什么。” 谢景琏特别喜欢陆遇宁给他起的乳名,经常挂在嘴上,天天小宝长小宝短的。 陆遇宁将谢景琏提溜到谢昶宸膝上,点了点他的小鼻尖,唇角温柔含笑。 “真棒!小打小闹自然算不得什么,但今后要是有小宝不能解决的大问题,定要第一时间告诉父皇母后,一味忍着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今天是父皇母后皆在身边,日后万事要当心,更要学着保护自己,记住没有?” 谢景琏虽然听得有些懵懂,但小脑袋还是点头如捣蒜。 “记住了!” “嗯,乖~” 陆遇宁笑着揉了揉谢景琏圆乎乎的小脑袋。 如果谢景琏遇到点小挫折就嚎啕大哭,等着一众人去哄,数个太医围着问候,那陆遇宁多半不会如此轻言细语。 她从小被老头子糙养着长大,上山下湖,捉鱼摸虾,今儿玩毒蛇,明儿试药,还有霉运缠身,也好好活这么大了。 如今更是一个皮糙肉厚,身体倍儿棒。 要是她的儿子自诩是天潢贵胄,被娇生惯养成一副懦弱的软包样,陆遇宁怕是会当个后娘。 毕竟她对孩子的耐心本就不多。 幸好谢景琏集系统优秀基因之大成,既省心又乖巧,倒让陆遇宁有了三两分母爱。 “这样吧,今天就让父皇背着小宝回去。” “真哒?”谢景琏顿时兴奋起来,盯着谢昶宸宽阔的后背,跃跃欲试。 “真的可以吗?” 陆遇宁教儿子的时候,谢昶宸就在旁边默默看着,也不插嘴。 此刻,望着儿子盼望的小眼神,他点了点头,“可以。” 谢昶宸背对着谢景琏蹲下,微微倾身,温柔道,“上来吧。” 谢景琏闻言,立刻像只小猴子般,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谢昶宸的背。 谢昶宸单手背着儿子,另一只手牵起陆遇宁,“走吧阿宁,咱们回宫。” 周围宫人都看傻了,陛下居然全纵着皇后娘娘玩孩子。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陛下居然没有丝毫的不悦或不耐,反而一脸宠溺地背着小太子,比寻常人家的父亲还慈爱。 只有旁边的严忠面不改色,这算什么。 太子殿下可是主子所出,眉眼更是像极了主子. 就凭这一点,就算小殿下要天上的星星,陛下也会想办法去摘。 谢景琏趴在谢昶宸背上,小脸蛋紧贴着宽阔脊背,一双短手更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心和雀跃。 父皇可真高大,真威武啊…… 长大后,他也想成为父皇这样的人。 …… 日子就这样平缓而幸福地度过。 大乾历朝历代的传统,皇子们五岁开始就必须到上书房读书识字,谢昶宸虽早慧,但迫其自幼病弱,邪毒缠身,约莫六岁才开始上书房。 到了谢景琏这里,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他才将过四岁生辰,就已经被一众太傅围着教导了。 毕竟宫里如今就这一个宝贝疙瘩,所有的资源都往他这儿倾斜。 礼、乐、射、御、书、数……几乎是排着队在等小太子。 陆遇宁对此深表同情。 她隔三差五爬起来去完成上早朝任务,都感觉是人生一大难事,多数时候都要靠谢昶宸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才不至于昏睡过去。 而她这苦逼儿子,每日卯时去,申时归,回来了都还有一大堆功课。 小小年纪,简直比驴还驴。 看来这皇家儿女也不是轻易就能当的。 感谢老头子,让她度过了一个还算安稳快乐的童年。 如今在这宫里,太皇太后虔心礼佛,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远离尘嚣,在山庄清净养老,夫君儿子各有事干,唯有她闲得*疼。 所以,在接到袁可的千里传信之后,陆遇宁麻溜地背上小包袱,又开始了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袁可曾经也是沉迷于男色,整日里醉生梦死。 好在,得益于陆遇宁的使唤,她也算是找到了人生目标。 因为袁可陡然感觉,这当“救世主”的滋味当真是不错,天下贫苦女儿家多,她每拯救一个,看着她们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勇气,总会感觉无比自豪。 因此,她越干越起劲,这“鹭沅医馆”已经从盛京干到了大乾的西边去。 她这“袁神医”的名号也渐渐传开了来,更被世人称颂不已。 陆遇宁此行,一是去给她送东西,支援支援,一续师姐妹情谊。 二则,顺便拐个弯儿去西境见熟人。 大乾疆域辽阔,九州之内,边防重镇如星辰般分布. 北疆、辽东、南疆与西境共同构筑起守卫大乾的安全屏障。 其中,北疆由邝宣娇镇守,辽东则是程帛山坐镇,南疆亦有大将守护,唯独西境兵力稍显薄弱。 因此谢昶宸即位后,谢玉煊自请戍守西境,护卫大乾臣民平安。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拉扯,最终,谢昶宸还是松了口,让谢玉煊如愿以偿。 边境安稳,虽无大战,但不免会有些小乱子,这些对于谢玉煊来说,不过是历练的磨石。 陆遇宁抵达西境时,恰逢谢玉煊解决完一众作乱的小喽啰,他身姿矫健,从骏马上翻身跃下,手中长枪潇洒甩给身旁亲兵,脸颊还挂着血迹,衣带猎猎而飞,端的是少年意气,英姿勃发。 但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我天,皇嫂你好拉风!酷毙了!” 陆遇宁险些破功,她从吊睛白虎的身上跳下来,含笑道,“好久不见啊,谢将军。” 听到这个称呼,谢玉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嘿嘿,皇嫂你这样叫,我还多不好意思的。” 第210章 番外 帝后日常(三) 回大帐的路上,谢玉煊抚摸着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的小白,颇有种故友重逢的喜悦。 “哇,小白现在都变成大白了,这一天得吃多少啊!” 想起当初养小白快把府邸掏空的半年,谢玉煊都还心有余悸。 养不起啊养不起~ 小白似乎还记得谢玉煊,胸腔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伸出大爪子轻轻地拍了拍谢玉煊的背,力道之大差点让他一个趔趄。 不过谢玉煊毫不在意,兀自和小白嬉戏玩耍着。 突然,谢玉煊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陆遇宁,“对了皇嫂,你怎的突然来西境了?” 不会是和当初说的一样,皇嫂真把皇兄丢在家,自个儿出去逍遥了吧。 那皇兄和小宝恐怕得双双变成“痴儿怨夫”。 惨啊惨。 陆遇宁不知他心中所想,道,“来附近办点事,顺便来看看你,对了,你皇兄有东西给你。” 谢玉煊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眨巴着眼睛问道,“什么好东西?还需要皇嫂千里迢迢地送来……” 陆遇宁看着谢玉煊,唇角勾起的笑容别有深意。 “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谢玉煊一个激灵,陡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看到一卷卷女子画轴的时候成了真。 “喏,这是你皇兄专程给你挑选的世家贵女,个个都是天资绝色,门当户对……” 陆遇宁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她看着谢玉煊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皇兄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孤家寡人也不是个事儿,这人生大事还是要提上日程……” 谢玉煊抱头蹲在角落里,满脸都写着拒绝。 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他都已经跑到北境来了,怎么还是逃不脱相看女子,就不能不成婚吗?! 好在陆遇宁也不逼他,念叨完就似完成任务般,再不管下文。 反正意思是传达到了。 总不能把他绑起来,硬找个姑娘成婚吧,她可不干这种缺德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姊妹兄弟自有他们的路,操心催人老. 她不去管闲事,指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 又在北境待了一阵子,陆遇宁也让小白尝了几顿“新鲜”,才转头回京。 这一路悠哉游哉,等到了盛京已是初雪天气,陡峭的寒气凝结成霜雾,簌簌落下。 陆遇宁估摸着谢昶宸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在辅导小宝的功课。 她刚进皇宫,还没来得及去找人,就迎面瞧见了愁容满面又欣喜若狂的严忠。 “哎哟喂我的主子,天老爷啊,您终于回来了!快快快,您快去看看陛下吧!” 陆遇宁几乎是被推着朝前走,懵得不行。 “严总管,这是怎么了?” 也没起火吧,个个火烧眉毛似的。 严忠急得不行,“陛下在御书房动了大怒,一时半会儿怕是消不了气呀。” 之前谢昶宸不悦,还只是太子府中人战战兢兢,如今这天子一怒,可不是闹着玩的。 “动怒?” 陆遇宁这下子是真的有点搞不明白了。 钧之不是一个脾气暴躁之人,很多时候都喜欢“以理服人”,说得对方哑口无言。 登基后情绪更加内敛,朝政之类基本不会让他生气,更别说动大怒。 陆遇宁猜测道,“难道同我有关?” 严忠苦笑着点点头,“……是。” 既然和她有关就没什么可着急的了,陆遇宁把严忠拉到旁边,细细询问其中内情。 “发生什么了?你先同我说说。” 严忠长叹一口气,“今日早朝,有几位大人不知怎么的,突然提及陛下膝下仅有小殿下一子,子嗣不丰……陛下当时就不高兴,没想到下朝后几位大人竟还追到了御书房去……” 好吧,后面的不用多说陆遇宁也能猜到。 不外乎是让钧之选秀,充盈后宫,或者让她多生两个。 这前者钧之办不到,后者她也不行. 况且钧之很早就说过不纳妃妾,如今旧事重提,他这个独守深宫数月的“幽怨弃夫”不生气才怪。 陆遇宁道,“小问题,不必担心,严总管你先把小白带下去,我去瞧瞧情况。” “好嘞,主子您快去吧。” …… 陆遇宁到御书房外时,门口的宫人个个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连单行和单远面色都算不上好看。 见到她来,众人忙要行礼,“参——” 陆遇宁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免礼。 随后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口,正好听到几个打着哆嗦的字眼,像是寒风中的落叶,飘忽不定。 “……子嗣凋零……霸着陛下,恐有,有妖后之嫌……还望陛下,三思啊。” 哈? 妖后? 谁?我吗? 陆遇宁满头问号,她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也跟“妖后”扯不上关系吧。 想她堂堂一介“朝廷忠臣”,种土豆,造玻璃,改良火器,开设医馆,鼓励女子科举入仕……这桩桩件件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尤其还那么辛苦爬起来上!早!朝! 她在外面晃悠,百姓口中也都是赞美之词。 咋就成祸国妖后了? 想不通,也搞不懂。 正想着,脚边突然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陆遇宁低头一看,谢景琏不知何时蹭了过来,两只小手正扒拉着她的大腿,声音小小软软的。 “母后,您回来了……听说父皇生气了,要紧吗?” 陆遇宁弯下腰将谢景琏抱起来,正要回答,里面就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息怒求饶声。 谢景琏小身子一颤,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充斥着担心。 “父皇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陆遇宁拍了拍谢景琏的背,“没事,你父皇能解决的。” 估摸着钧之已经忍无可忍,几位臣子更是骑虎难下。 陆遇宁才轻叩了下紧闭的殿门,好整以暇道,“几位大人,刚才几位府中有小厮来报,府里怕是走水了,还是赶紧回去瞧瞧吧。” 话音落下,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 不过须臾,御书房的门被打开,里面霎时间涌出来四五个胳膊腿儿打颤的大臣。 “参,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陆遇宁看着众人的狼狈情状,揶揄道,“几位大人还真是不怕死,下次好歹挑个本宫在的时候,要不然这走水了都没人来灭。”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都有些心虚难堪。 他们在这里说皇后的坏话,没想到竟还是皇后为他们解围。 “皇后娘娘恕罪,臣等……” 陆遇宁道,“行了,知道你们职责所在,下回聪明点,这脑袋都快分家了,还浑然不觉的。” 说完,陆遇宁就抱着谢景琏进了里面。 众大臣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感到了害怕。 陛下刚才是真动了杀心吧…… 陛下登基以来,对各种政务谏议都接受良好,不专断,不暴戾,唯有在皇后娘娘之事上,极其维护,态度坚决。 怪不得其他同僚都不愿意提及此事,把他们几个推出来当出头鸟。 众人相视无言,心中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下次谁爱进谏谁进谏,他们是不敢了。 第211章 番外 帝后日常(四) 御书房内。 陆遇宁抱着谢景琏进到里面,果然见到浑身都在散发阴鸷怒气的谢昶宸。 “怎么啦,还不高兴吗?” 陆遇宁一屁股歪在谢昶宸身上,谢景琏挤在他们中间,小手揪住他俩的衣服,三人做叠叠乐状。 挚爱与亲子皆在,纵然谢昶宸心中有再多的火气,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不免情绪低沉,“阿宁……” “嗯?” “我刚才真的想过当个暴君……” 父皇当年登基,因母后无子,也被无数个大臣“围攻”,喋喋不休,恨不得逼皇帝立时三刻妥协,纳上十个八个妃妾充盈后宫。 父皇是个仁德的明君,在谏议和母后之间周旋,不得已寻了几位太妃做挡箭牌,但谢昶宸不会这么做。 他不愿重蹈覆辙,不愿让自己心爱之人受到丝毫委屈。 要是登上皇位还不能保护心爱之人,处处受掣肘,那这个皇帝还有当的必要吗? 谢昶宸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若是真的无法两全,他宁愿舍弃那些虚名,也要保护好阿宁。 即便被称为暴君,他也不惧。 陆遇宁道,“那还是别了,本来我什么都没干,都有‘妖后’之嫌,你要是再为了我杀言官,我这背上的黑锅可是摘不掉了。” 陆遇宁捏了捏谢昶宸的脸,安慰道,“好啦,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消消气……” 言官的职责本就是负责监督与上谏, 规劝君主、督查百官、匡扶风气…… 什么事他们都要插一脚。 说白了,就是负责找茬的人。 如今的大乾,海晏河清,一无乱党,二无大战,这些大臣也是闲得*疼,只能一天到晚关注下皇帝的私生活。 后宫没女人,纳。 膝下孩子少,生。 好像哪个皇帝不当个种猪,生上一后宫的孩子就是不称职。 不管他朝政大事处理得多好,没皇子就是不行。 她这个皇后也是一样,不管世人的评价有多高,贡献有多大,他们永远只盯着她的肚子。 可这些大臣根本没想过,大乾史上,皇子越多的朝代越乱。 父皇当年可是经历了多少波折才坐稳皇位,五子夺位之争让多少人血流成河,多少无辜百姓受到波及。 如今好不容易山河安稳,他们却又要来搅局。 难道是嫌日子过安逸了不成? 陆遇宁突然眼睛一亮,坏笑道,“钧之,这样,等会儿你就找十个八个女子,送到这些大臣府中……” 谢昶宸一怔,随即轻笑道,“倒是个好主意。” 这些大臣色厉内荏,基本也就是纸老虎,平时只敢偷摸在外偷偷腥。 要是直接送女子到府中,那怕是要后院起火好一阵子。 陆遇宁道,“还有啊,要是再有大臣说些你不爱听的,你就说‘嗯对对对’,‘好好好’,敷衍过去就行了……你这当上皇帝,愁眉紧锁的,都不好看了。” 这招陆遇宁用过无数次,就算老头子批斗她半个时辰,她也毫发无伤。 主打的就是一个耍赖。 其他的谢昶宸或许还不在意,但听到“不好看”几个字,他如临大敌,紧张得不行。 “真的?我是长了皱纹,还是脸色不好看了?” “都有。” 陆遇宁故意道,“你一天垮着张脸,像个黑脸包公,不信你问小宝?” 被点名的谢景琏眨巴着大眼睛努力抬头向上看,随后附和般地点点小脑袋,煞有其事道。 “对,父皇的脸看着比之前憔悴许多。” 父皇生气摔杯子,父皇坏。 小宝实话实说,小宝乖。 阿宁和小宝都这样说,谢昶宸感觉大事不妙。 他登基这一年要处理的事情的确多,大臣们也尽是些不省心的。 男为悦己者容,阿宁最喜欢他的脸,其次是身材,可千万不能没了。 看来要去找太医找些保养的秘方才行…… …… 陆遇宁这一招效果显着,几日后的朝会。 好几位眼熟的大臣狼狈得不成样子,走路趔趄,鼻青脸肿的就来了。 问起原因,几乎都是语焉不详,支支吾吾的。 “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 “啊对,微臣不慎被马踢了一脚,撞到了石阶,无甚大碍……” 顶着这副“尊容”在朝野上下晃悠,众大臣哪能不知陛下之意,只能暗自庆幸。 幸好自己有眼力见儿,没去陛下面前作死。 要不然美色无福消受,还惹了家里的母老虎,后果不堪设想。 经此一遭,谢昶宸的耳根子也清净了不少。 那些原本热衷于议论后宫之事的言官们,如今也变得知情识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步了那些大臣的后尘。 但与之相对的,谢景琏的日子就过得稍微苦一点。 因为朝野上下都看出陛下态度坚决,绝无再纳之意。 甚至还传出陛下私下里偷摸去找王太医,求医问药的事。 要知道这王太医可是专善男科之事,难不成陛下他……不太行了? 所以才对言官的谏议如此生气。 陛下早年中过奇毒,太医院上下都束手无策,后来虽得皇后娘娘妙手回春,但恐怕经年累月下来,早已伤了根本。 原来如此…… 众大臣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从而对此事三缄其口,再不敢提及,转而将注意力放到年幼的谢景琏身上。 要是陛下真不能生了,那么太子殿下可就是大乾唯一的希望了! 第212章 番外 帝后日常(五) 陆遇宁不知道在谢昶宸的刻意引导下,这些大臣的脑回路已经跑偏了。 主要是她也无暇顾及,因为某人最近活像个开屏的孔雀,让她大饱眼福。 皇宫很大,后宫更没人,她平常喜欢到处闲逛。 然而,最近她却发现,无论走到哪里,似乎是安排好的那般,总能恰好“偶遇”到某人。 她逛御花园,这人在练剑,身姿矫健,剑光闪闪。 她去莲池凿冰捕鱼,这人暗戳戳在岸边挽弓射箭,箭矢破空,落星飒沓。 就连她去马场,都能看到某人骑着鲲雪守株待兔,邀她一同驰骋。 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寒冬腊月里,这人堂堂一个皇帝,衣裳不好好穿,领口敞得老大,饱满胸肌若隐若现,这勾引人的招数过于直白了点。 陆遇宁感慨,怪不得皇帝总能一眼看穿后妃争宠的路数却不拆穿,她如今也是乐在其中。 某日,谢昶宸又拉着陆遇宁的手。 “阿宁,你摸摸,我最近是不是没那么憔悴了?” 他托着陆遇宁的手放在侧脸,来回摩挲,漆黑凤眸中的期待不言而喻。 陆遇宁仔细感受了下,还真是。 手掌下的皮肤滑嫩嫩的,手感好似二八少男,可谓是细腻红润有光泽。 “你用珍珠粉了?” 谢昶宸狡辩,“才没有,人家是天生丽质,天生的好皮肤。” 陆遇宁听着一阵恶寒,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忍无可忍道,“钧之,你正常点……你这样,我真的有点害怕。” “哦。”谢昶宸一秒回归正常。 他有些郁闷,“怎么小宝同你撒娇,你就格外受用,到了我就不行。” “小宝娇嫩,你如今几岁?” 陆遇宁就差明说,以他如今的年纪,不适合装可爱了。 谢昶宸哼哼两声,满脸的不高兴,“说来说去,原来是嫌我年纪大了……” “也是,成婚好几年,你也看腻了我,都说女子薄情,果然不假!” 为什么在他嘴里,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陆遇宁伸手,抓住某人的把柄,皮笑肉不笑,“你说谁薄情?嗯?” 谢昶宸抿了抿唇,脸颊染上红晕,声音微微发颤,“阿宁,轻,轻点……” 陆遇宁暗暗用力,笑容和善。 “回答我的问题,皇帝陛下。” 谢昶宸气息微微急促起来,“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阿宁你就原谅为夫吧。” 陆遇宁偏头在谢昶宸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才松开嘴,“下次再乱说,我就咬你其他的地方。” 她目光流转,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谢昶宸下腹一紧,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一番。 “再不敢说了。” 看到某人知错,陆遇宁才放开手,勉强饶恕小谢昶宸。 然而放手的下一瞬,她就感觉身子一轻,腾空落入某人温暖的怀抱。 陆遇宁道,“我和小宝约好等会儿陪他骑马的,你别让我失约啊。” 谢昶宸俯首在他耳边,低沉温柔的声音染上不可说的欲色,目光更是带着几分炽热。 “小宝尚小,不急着练骑术,我觉得刚才的惩罚不够深刻,还可以更深入一点,阿宁你说呢?” 陆遇宁无语,你这都已经蓄势待发了,还说什么说。 “行吧,你速战速决。” 谢昶宸好脾气道,“这恐怕不行,我只能保证速度快慢,总时长应当是无法削减的。” “……”陆遇宁无言以对,索性双手一摊,任由他为所欲为。 反正这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马场。 谢景琏身着量身定做的骑术服,将小小的身躯包裹得如同一个精致而优雅的人偶娃娃。 他在约定的地点等了陆遇宁好一会儿,却丝毫没见人影,只等来了飘飞的雪花。 伺候他的小太监小心翼翼问道,“殿下,都下雪了,还等吗?” 谢景琏揉了揉婴儿肥的脸蛋,小大人似得沉沉叹了口气。 “回去吧,母后应当不得空来……” …… 宫中岁月悠长,陆遇宁觉得一晃眼,孩子便蹿得老高。 谢景琏六岁那年,自家小妹参加赏花宴,不知怎的和楚姨儿子项知远看对了眼,虽是门当户对,彼此又知根知底的,但席姣钰还是连连感慨,女大不中留。 席则灵出嫁之时,陆遇宁不得不出宫安慰些许,搞得皇帝陛下又独守空房好几晚。 深闺幽怨,暗暗垂泪。 谢景琏八岁时。 一直抗拒成婚的谢玉煊突然回了京,羞羞答答要谢昶宸给他赐婚。 一细问才知道,某次他巡逻边境,救了一个被恶霸欺凌到父母双亡的农家女儿。 那姑娘虽然身世凄惨,却淳朴、善良又坚韧,深深打动了谢玉煊一颗少男之心。 谢昶宸私下里查探过这女子的底细,得知她的确是个品行端庄、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非奸细之流。 在确认这个傻弟弟是真心之后,谢昶宸便爽快给他们赐了婚,成就一段良缘。 …… 时光荏苒,众人都成家立业,和和美美。 唯有谢云蘅一直单着,甚至还入了翰林院深研学问,对男女之情丝毫不感兴趣。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不禁焦急起来,当初怕女儿被臭小子拐走,如今却怕她看破红尘,孤单一辈子。 对此,谢云蘅却是淡然一笑。 “父皇母后毋需忧虑,儿臣无意独身,却也不会轻易交付自己的终身,若遇到对的那人,自然不会犹豫。若没有,儿臣不会将就,一个人清净也没什么不好。” 众人都知道她自小便有主意,虽仍有忧虑,却也随她自己做主。 谢家女儿,大乾长公主,即便不成婚,上有父母兄嫂,她也能走自己想走的路。 平安一生。 第213章 番外 帝后日常(完) 谢景琏十六岁那年,老镇国公寿终正寝。 他一生光明磊落,忠肝义胆,谢昶宸特意下旨,按皇室亲王的规格举行丧葬,以示尊崇。 镇国公爵位由其孙席君羿承袭。 同年十月,太皇太后薨逝,举国哀痛。 办完丧仪,陆遇宁屏退宫人,独自坐在太和殿外的长阶上,默默良久。 初雪落下,片片雪花飘落在墨发衣间,点在长睫眉尾,融化似晶莹的泪珠,更透哀色。 不多时,耳边传来那抹熟悉的温柔声音。 “怎么独自在这里吹风,琏儿适才到处寻你。” 陆遇宁没有回头,“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 谢昶宸将厚厚的狐裘拢在陆遇宁身上,然后顺势在她身旁坐下。 虽年已三十八,谢昶宸俊美如昔,且因为御极十余年,周身气质成熟稳重,更增添了几分帝王威严,但在陆遇宁面前,他永远是那个体贴温柔,偶尔还会撒娇的夫君。 皇上皇后都席地而坐,宫人只能远远候着,不敢上前打扰。 陆遇宁道,“钧之你说,世人都爱儿孙满堂,高堂满座,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嗯?” 谢昶宸抚去陆遇宁头顶的雪花,柔声道,“何以见得?” 陆遇宁微微叹息,“高堂总有逝去的一天,如今是皇祖母和外祖父,今后是父母、公婆、师傅师娘、小白,甚至是你我……” 陆遇宁顿了顿,声音有些低,“年华尚好时,亲人多是一种幸福,可……” 当初见证师兄们的离去,如今又亲自送走两位长辈,陆遇宁真的觉得时间是件极残忍的事情。 神医再有妙法,也无法令人长生不老。 谢昶宸长臂将陆遇宁揽进怀里,温柔安慰道,“死亡不可避免,即使亲人离去,爱和回忆总会常伴身侧……你就当皇祖母她老人家先去下面等着,待日后,咱们一家自会团圆,也能同师兄在地底下团聚。” “况且,我们还有彼此,不是吗?” 陆遇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靠在谢昶宸的肩膀上。 除了师傅,她谁都没有说,当初给钧之解“九幽噬魂”之毒,她以自身精血为引,耗得都是寿元。 最关键的那步虽有小六相助,也用了她三滴心头血。 虽不至于英年早逝,只怕也会少十数年的寿数。 她少时在江湖闯荡,常遇危险,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就早死,好歹是救了条人命。 可如今…… 陆遇宁抬眼看着身侧人,她不曾后悔,只不过会有些一语成谶的感慨。 她果真要走在他前面了。 到时候,钧之一定会哭的…… 只要想到此处,陆遇宁的心中就涌上细细密密的钝痛,恨不能再惜命一点。 “阿宁你这样看我作甚?难道我又憔悴了!”谢昶宸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询问道。 陆遇宁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好看。” “钧之,我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谢昶宸道,“你说。” “你这皇帝当够了没?” 陆遇宁道,“我看小宝也十六了,要不过两年将皇位传给他历练一番。” 支线任务早就完成了,小六也走了,她再也不用天不亮就起来上早朝,这皇宫她更是待够了。 反正她也活不到长命百岁,还不如趁胳膊腿儿没老的时候陪他多走走。 谢昶宸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不谋而合的惊喜。 “好主意!阿宁,其实我早有此意。” 多年的皇帝生涯,让谢昶宸深切体会到父皇当初为何那么迫切地想要退位,因为这个皇帝的确不是人当的。 起的比雉早,睡的比犬晚,累得堪比牛马。 他时常担心自己因为政务容颜憔悴,失去阿宁的欢心。 唯一庆幸的是,琏儿才智过人,聪慧敏锐不输他,甚至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态,对朝政大事颇有独到见解,将这片江山交予琏儿,他很放心。 这样他就可以同父皇一样,跟阿宁逍遥快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真是多亏了有个好儿子啊。 帝后两人轻描淡写就决定了退位之事,正暗自窃喜之际,背后传来谢景琏哀怨至极的声音。 “父皇,母后,您们好歹问问儿臣的意见……” 十六岁的太子殿下继承了谢昶宸和陆遇宁的所有优点,自小被教养得极好,如今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少年意气风发,更有翩翩君子风度。 不过他的性子也像极了谢昶宸,该宽仁的时候有仁慈之心,该杀伐决断之时毫不手软。 陆遇宁听着儿子的控诉微有些心虚,毕竟这事是他们不太厚道。 “这样吧小宝,母后给你出个主意,你早些成婚,多生几个孩子,等你继位后,就有盼头了。” 谢景琏:“……” 太子殿下竟有些无言以对,真是好大一个盼头呢。 …… 乾宁十五年春,谢景琏刚过十八岁生辰。 谢昶宸就宣布退位,传位于太子。 众大臣都麻了。 这对父子究竟要干什么,干什么! 想当年,太上皇退位之时,好歹在位近三十年,如今陛下才至不惑壮年,便如此迫不及待了吗? 这往前数几代,有些这般年岁都还在皇子的位置上苦苦熬着,陛下倒好,皇帝当着当着就不当了。 这皇位难道还是烫手山芋不成! 虽无奈,但一众大臣还是麻溜地筹备起了新帝登基事宜,且在心里暗暗祈祷。 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学陛下,还是好好在皇位上坐着吧。 至于陆遇宁和谢昶宸。 早就卸下一身重担,去做那天地间最自由不过的一对眷侣。 随心,快乐。 —— 帝后番外完。 接下来是师兄们的番外,喜欢的入,不喜欢的就当本文在这里完结哟~ 第214章 番外 胥年竹马(一) (前情提要,设定封子胥十岁,宋祈年五岁。) (感觉古代正常家族对于断袖接受起来还是过于困难,为了让他们顺利点,就架空在现代了,可以理解为投胎转生到现代。) —— 帝都,封家。 黄昏时分,一辆黑色迈巴赫在拥挤的车流中艰难前行,窗外的车水马龙与落日余晖交织成一幅斑斓的画卷,终于在七点时分抵达别墅。 车门缓缓打开,司机戴着白手套,低头恭敬道,“少爷,到家了。” 车后座传来一声不带感情的“嗯。” 封子胥收好平板,优雅地迈了出来。 他年仅十岁,但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五,身形修长而匀称,被剪裁合身的西装包裹着,显得既挺拔又帅气。 少年脸庞虽稚嫩,但那双褐色的眸子却没有任何波澜,显得那么遥远,让人难以捉摸。 “少爷好!” 看到封子胥后,别墅内的佣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恭敬向他问好。 封子胥微微点头,依旧是惜字如金的回答,“嗯。”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别墅正厅走去,却在踏进客厅的一刹那微微怔住。 因为家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深灰色的沙发上躺着个身穿背带裤的小男孩,脸庞白嫩如玉,宛如一颗精致的小糯米团子,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颤动,看得人心痒。 封子胥仿佛被蛊惑了般,上前几步走到他跟前。 片刻后,他索性蹲了下来。 近距离看着熟睡的宋祈年,目光专注,隐隐透出探究与好奇。 为什么……好想要他。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新奇,让封子胥感到罕见的迷茫。 去给宋祈年安排房间的封母回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 不为别的,因为她这个儿子有点病。 客观意义上的。 医学上叫先天性情感缺失症,感情淡漠,对人或事缺乏兴趣,经常处于一种无悲无喜的状态。 即便是对亲人,他也很少表现出过多的情感。 封母轻声唤道,“小胥?” 封子胥指了指宋祈年,连呼吸都放轻了,“他,是谁?” 封母也蹲了下来,温和地介绍道,“这是你曼姨家的弟弟,名叫宋祈年,宋叔叔和曼姨有急事要出国处理,小年这段时间会暂住在咱们家。” 说着,封母又补充了句,“小年身体不是很好,小胥,爸爸妈妈忙的时候,你能不能帮忙多照顾下弟弟……” 其实封母心里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她深知自己的儿子性格孤僻,沉默寡言,一天也蹦不出几个字,从没对人表现出过多的关心。 要他照顾孩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出乎封母的意料,封子胥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我照顾他。”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封母一时有些愣住。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道,“你说什么?” 封子胥抬起头,眼神坚定而认真,“我说,我来照顾他。” 紧接着,封子胥再次开口,“他怎么了?” 封母有些怔住,小胥他,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好奇过,更没有一次说这么多句话。 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封母道,“小年心脏不太好,半年前刚做了手术,目前还在休养,受不得累,所以需要多加照顾……” 看着宋祈年略显孱弱苍白的模样,封子胥微微皱了皱眉,心中莫名有些难以形容的哀痛。 好似经年伤痛,萦久于身。 封子胥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宋祈年的额头,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喜欢他。” 封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喜欢? 她没听错吧,她儿子居然会说喜欢?! 他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两人轻声交谈之际,宋祈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睫毛微颤了颤,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封子胥的目光。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还是封母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笑容温柔,“小年,是累了吗?去楼上睡吧,床铺已经准备好了。” 宋祈年坐起来揉了揉带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摇了摇头,乖巧道,“谢谢茜姨,不累的。” 随后他看向封子胥,好奇问道,“这是哥哥吗?” 封母笑着点头,介绍道,“对,这是茜姨家的子胥哥哥,哥哥才放学,你们俩打声招呼吧。” 五六岁的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但宋祈年却乖巧地让人心疼,被父母放到旁人家,也半点不害怕哭闹。 他看着有些“面瘫”的封子胥,露出一个浅浅的真诚微笑。 “哥哥好,我叫宋祈年,小名叫小安,很高兴认识你。” 封子胥静静地注视着宋祈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伸出了手。 空气一时有些寂静。 封母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儿子想做些什么。 终于,封子胥开了口,以往淡漠的语气中罕见的能听出几分温柔。 他问宋祈年,“我可以抱抱你吗?” 这下子,封母是彻底傻掉了。 她突然怀疑儿子在路上被掉了包,或者司机接错了人,这是她儿子吗? 真的不确定,再看看。 宋祈年听到这句话也愣了一瞬,随后点了点脑袋,眉眼弯弯,“可以啊。” 得到同意后,封子胥猛地站了起来,手在裤子上摩挲了下,似乎有些紧张。 然后他坐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将宋祈年抱到了自己身上,双臂牢牢环住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宋祈年大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惊讶,不应该是拥抱吗,哥哥怎么把他当成小宝宝抱了? 虽然有些奇怪,但宋祈年并不介意。 既然哥哥都抱了他,应该是不讨厌他的。 宋祈年对封子胥了解不多,也没什么朋友,不觉得朋友之间这么抱有什么不对,但封母却感觉脑子发懵,已然在怀疑人生了。 这绝对不是她的木头冰块儿子。 不科学! 这种懵逼一直持续到晚饭时间,封父下班回家。 餐桌前,看着把宋祈年好好抱在怀里,且要给他喂饭的封子胥,封父也陷入了懵逼状态。 “老婆,这是咱们儿子没错吧?” 封母神情恍惚,“说实话,我不是很确定。” 另一边的宋祈年也觉得有些奇怪,“哥哥,我可以自己吃饭的。” 封子胥语气坚决且执拗,“我喂你。” 宋祈年虽然身子弱,但也过了婴儿时期,早就不需要喂饭了。 此刻,面对如此“迫切”的关心,他只能非常无奈地接受了。 算了,哥哥也是好意。 就这样,除了心满意足的封子胥,其余三人就在一种诡异而微妙的氛围中用完了晚餐。 第215章 番外 胥年竹马(二) 次日。 封母昨晚思考人生大半夜,恍恍惚惚,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封子胥向来省心,上学从不迟到,因此封母也没多担心,而是去了宋祈年的房间。 小年还小,离开爸爸妈妈单独到陌生的环境,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谁知道刚到房门口,封母就发现了不对。 房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封母心有疑窦,昨天她明明给小年关好了门的,难道有人来过了? 她轻轻推开了门,房间内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遮挡住光线,只有微弱朦胧的晨光透过缝隙钻进房间里。 尽管视线并不清晰,但封母还是一眼看到了床头那个熟悉的人影。 她按下开关,房间内一圈清浅柔和的氛围灯瞬间亮起。 “小胥,你在这里干嘛?”怕吵醒宋祈年,封母声音放得极低。 其实在封母来之前,封子胥已经在宋祈年的旁边待了好一会儿。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与宋祈年只隔了一堵墙,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太够,想要近一点,更近一点。 “妈,我可以带阿年去学校吗?” 来了。 又来了。 封母感觉自己还没睡醒,要不然怎么能看到这么离谱的画面,听到这么离谱的问题。 你昨天才认识人家,为什么今天就想要他陪你上学。 “应该不行,小胥,小年需要安静休养,受不得累,你如今一天的课业很满,更要早起,不利于小年的身体健康……” 封子胥虽然才十岁,但已经连跳好几级,目前正在上初一。 听到这个回答,封子胥难掩失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走后,封母在客厅站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唤道,“管家。” “夫人,您有何吩咐?” “你去找苏医生过来。” 管家有些担忧,踌躇道,“是少爷的病……” “不是,我觉得我有问题。” 封母怀疑自己出现了癔症,要不然怎么听到儿子叫她“妈”了。 生封子胥这么多年,她怀疑过自己是个冰箱,才生了个“冰块”,都没奢望过他能叫自己一句妈。 从昨天小年来家里开始,他就不太正常了。 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疯了。 …… “夫人,您身体好得很,也没有任何精神类的疾病。” 得到医生的肯定回答,封母还是将信将疑,她把昨天到今天早上封子胥的异常描述清楚,问道,“苏医生,小胥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 苏医生沉吟,“您说的这种情况倒是罕见……” “不过也不必过于担心,子胥愿意主动亲近旁人,甚至产生这样浓烈的兴趣,或许正是好转的前兆,建议不要过多干预,静观其变,我会定期过来给子胥做检查。” 封母听罢,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原来不是她疯了。 可能小年就是小胥的福星,他一来,小胥话也多了,人也不木了,甚至还会开口叫妈,看来好转是指日可待啊。 不得不说,封母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她忘记了一个隐藏的即将爆发的大炸弹。 但是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封家还是度过了一段和谐而美好的时光。 封子胥像个小奶爸,对照顾宋祈年这件事尽职尽责,且一丝不苟。 每天早晨上学之前,必去看宋祈年一遍,将他要吃的药准备在床头,再写好便利贴。 下午放学也有了盼头,在车上都要和宋祈年视频。 问他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累不累,困不困…… 甚至连洗澡都是他一手操办,绝不让外人插手,比亲兄弟还亲密三分。 封父封母以及满别墅的保姆都没了用武之地,明明是个少爷,却干着保姆的活儿,乐此不疲。 并且,封子胥也有了鲜活“人气”。 毕竟再怎么体贴,他也只是个十岁孩子,照顾人这事上终究是经验不足,以至于封子胥不得不时常与封母“交流”。 “妈,能不能让医生给阿年换些药,这些喝着太苦了……” “阿年衣服不够穿了,妈,我陪阿年去买衣服了。” 一天说的话,能有之前三年加起来还多。 导致封母耳边一直萦绕着“妈”、“妈”,却没有一件事是关于她的,她就宛如一个工具人。 行吧,谁让是自己亲生儿子呢。 …… 宋祈年是独生子,从小因为身体的缘故,很少出门,也没去上幼儿园,所以基本没朋友。 封子胥是第一个。 骤然遇到这么体贴的哥哥,他在不习惯中逐渐学会了接受。 两人的关系日益亲密,宋祈年也对封子胥多了几分依赖,甚至无师自通地开始对他好,关心他上课累不累之类。 这番,封子胥可谓是无比受用。 连人都变得无比正常,半点看不出“有病”的样子。 看着儿子一天天变得好起来,封父也是老怀安慰。 直到宋父宋母处理完急事从国外赶回来,打算将宋祈年接走。 这可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 “我不同意!” 第216章 番外 胥年竹马(三) 封子胥将宋祈年紧紧搂在怀里,用看敌人的防备眼神盯着面前四人。 “……” 封父封母,宋父宋母都默了。 这是人家的儿子,接回家天经地义,你有什么不同意的。 宋父宋母也无比纳闷,这是他们的儿子吧,又不是来抢孩子的,何至于用这种眼神盯着他们。 但封子胥就是无比抵触,眼眶猩红,恶狠狠道,“阿年是我的,谁都不准抢走!” 有种谁要抢走宋祈年,他就跟谁拼命的疯狂。 封母和宋母是多少年的闺蜜,自然也知道好友的儿子……“不算正常”。 不过以往来家里,他的存在感还不如路边的石墩子,态度冷漠,好像嘴里只会说“嗯”、“哦”、“好”。 怎么如今变了这么多。 一副把自己儿子据为所有物的模样,看上去更不正常了。 四人都不敢轻易刺激封子胥,一时间客厅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属于是敌不动,我不动。 片刻后,还是被封子胥禁锢在怀里的宋祈年感到有些不舒服,轻轻挣扎了下。 “哥哥,你抱太紧了……” 封子胥连忙松开了些,但还是没有放手,紧张道,“阿年,你不能跟他们走。” 宋祈年好脾气道,“可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呀,就像茜姨是你的妈妈一样,孩子总要跟着爸爸妈妈的,我只是暂住在你家而已。” 封子胥沉默。 众人以为他被说动了,没想到他下一秒就道,“那我去你家,我不要和你分开。” “!!!” “???” 宋父宋母震惊,封父封母懵逼。 什么情况,这还没到娶儿媳妇儿的年纪,怎么也留不住了。 “这……”宋祈年有些为难,但他也很喜欢封子胥,因此看向宋父宋母,乖乖询问道,“爸爸妈妈,可以吗?” 宋父宋母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按理肯定是不太行的,莫名其妙把别人儿子拐走是怎么回事。 但要是说不行,又怕自己儿子都接不走,属于是两厢为难。 气氛莫名其妙又僵持住了。 最后,还是封母开口,“这样吧曼婷,先让小胥去你家麻烦几天,本来我们也打算下个月搬家,你们家那边离公司也近,我们正好可以做邻居。” 宋母嗔笑道,“这算什么麻烦,咱俩谁跟谁,你不也帮我照顾小年这么久吗?” “早就让你搬过来了,咱们做邻居多好,还可以一起逛街、做美容……” 这样一来,难题也就迎刃而解。 封子胥麻溜地收拾好行李,拖着箱子就上了宋家的车,半点不留恋。 宋父宋母:“……” 真是个冤家啊。 …… 宋家。 封子胥全然没有到别人家里的局促,还是和先前一样,要了个宋祈年旁边的房间,就安稳住下了。 接下来,震惊封父封母好几个月的封子胥又成功把宋父宋母震惊到了。 不为别的,实在是封子胥也太妥帖了。 上到按时喂药,下到穿衣吃饭,他兢兢业业,比专业干这行的还专业,将宋祈年伺候得妥妥当当,无微不至。 不管课业有多忙,不管下学有多晚,他回来后永远第一时间奔向宋祈年,再看不到旁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上高中。 封子胥所在的贵族学校采取精英式教育,属于是既看重家庭财力,又注重升学率。 高中课业压力是初中的好多倍,为了能心无旁骛地学习,大家基本都选择了住校。 但封子胥偏不。 他就要每天早起,坐上一个小时的车去学校,晚上再堵上一个半小时的车回来。 可恨的是,就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的成绩永远都排在年级前五名,雷打不动。 所以,就算他时常逃晚自习,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不过,宋祈年对此很有意见。 “哥哥,你这样总是逃晚自习不好,我身体没事的,你就住校吧,不用担心我……” 自从做了邻居,两人就能满足永远腻歪在一起,但封子胥犹嫌不足,将自己房间塞满了宋祈年的东西,好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 此刻,两人就在封子胥的房间里。 步入高中的封子胥逐渐褪去稚嫩,多了几分少年沉稳和锐气,听到宋祈年的话,封子胥蹲在他面前,褐色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阿年是嫌我烦人了吗?” 宋祈年无奈,“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心疼你,学校离家太远了,你每天来去两个多小时,住校的话可以多休息……” “我不嫌累。” 封子胥语气笃定,“就算是五个小时,我也没关系,阿年你不必顾虑这么多。” “可……”宋祈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叹气。 “哥哥,你如今已经是高二了,明年就要毕业上大学,你不可能守着我一辈子的。” 他也不想当个拖累。 封子胥抿了抿唇,有些沉默地低下了头。 他何尝不知道,他和阿年差了五岁,他上大学的时候,阿年还在上初中,更别提他还跳了级,这差距更远了些。 到时候他们远隔千里,阿年会不会就将他忘了? 再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哥哥”。 看着封子胥落寞的样子,宋祈年也感觉心尖一痛。 从五岁开始,他基本就没怎么和哥哥分开过,住校还能半个月回来一次。 可上大学后,或许大半年才能见到。 更别提,他还听到封叔叔有意让哥哥出国深造,好继承家业…… 宋祈年牵起封子胥的手,安慰地捏了捏,这是独属于他们俩的小动作。 “哥哥你放心,我身体真的没事,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守着我,你也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我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我们的友谊永不会变。” 封子胥微微倾身,忍不住将宋祈年搂进怀里。 “至少,至少这两年……别让我见不到你。” 第217章 番外 胥年竹马(四) 转眼时光匆匆而逝。 封子胥与封父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协议,没有选择出国深造,而是考入了帝都最负盛名的b大。 与此同时,宋祈年也进入封子胥当年的贵族学校。 他虽然身体稍显羸弱,可若是论聪明才智,恐怕比封子胥还略胜一筹。 和预料的差不多,两人私底下的联系就没断过。 封子胥寝室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宝贝弟弟。 每天必打电话问候,嘘寒问暖无数遍,那语气温柔的,简直比和女朋友煲电话粥还肉麻。 偏他还保护的紧,根本就不让旁人瞧照片。 终于,在封子胥毕业的那一天,寝室几人得以一睹被他藏着掖着的宝贝。 少年身姿挺拔,面容白皙如玉,颇有清雅之气,琥珀色的瞳孔潋着清浅眸光,白色西装剪裁合身,衬得整个人优雅而矜贵,好似古典油画中的贵族少爷。 他一路走来,仿佛自带光环,吸引无数视线,回头率接近百分百。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就是封哥的弟弟? 怎么长得和明星似的,这也太好看了! 宋祈年走到封子胥面前,将手中鲜花递给他,笑容温柔。 “哥哥,毕业快乐。” 封子胥穿着学士服,难掩惊讶,“阿年,你怎么来了?” “你今天毕业,我再怎么也不应该缺席啊。”宋祈年边说着,边笑着给他们寝室众人打招呼。 众人也友好挥手,示以微笑。 但封子胥的面色却不算好看,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与担忧。 “简直是胡闹,你过来怎么不提前给我打招呼,路上这么远,出点意外怎么办?!” 他生气的时候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但宋祈年却丝毫不畏惧,反而淡定自若地帮封子胥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襟,动作轻柔而细心。 “那我现在不是好好在你面前了吗,哥哥莫不是还把我当成小孩子……再说了,今天这种重要时刻,你见到我不开心吗?” 封子胥听着他的话,心中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与宠溺。 “当然开心,只是阿年,你要——”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劳累,学习尽力就好,以后哥哥赚钱养你……这话你说过无数遍,我不会忘记的。” 封子胥轻轻拍了拍宋祈年的头,语气柔和无奈,“你呀。” “对了哥哥,你等会儿还有事吗,陪我去个地方,我有话对你说。” 封子胥道,“没事了,现在就可以说。” 宋祈年环顾四周,见人流拥挤,便主动牵起封子胥的手,引着他朝一旁的僻静小路走去。 小路两旁绿树成荫,叶影摇曳,不远处有小情侣在说话。 “对,就摆这个造型!钧之,手这么放,眼神悲伤一点看其他地方,不要看镜头!” 年轻男人像个木偶般被随意摆弄四肢,语气有些无奈,“阿宁好了没?我拍照不好看的,我给你拍好不好?” “别废话,男人不能说不行。” 宋祈年斟酌了下要说的话,带着封子胥朝更深处走去,手心都微微出汗。 “哥哥。” 封子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心中不知怎的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感,仿佛预感到接下来将听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话犹如一声惊雷,霎时间将封子胥劈得魂魄离体,身躯陡然僵硬起来。 他难以置信,苍白着脸色愣愣重复道,“你,喜欢上了别人?” 宋祈年眨了眨眼睛,怎么感觉这话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他点点头,“嗯。” 封子胥咬了咬舌尖,强烈的痛意使他勉强支撑着理智,但却难掩那股烦躁不安。 “是谁?” 不等宋祈年回答,他便道,“你如今正是学习关键时刻,不适合想这些,趁早分了吧!” 因为过于急切,他的话显得过于僵硬严肃,听着像是命令一般。 宋祈年微扬起唇角,“哥哥不好奇我喜欢谁吗?为什么喜欢他吗?” 封子胥当然好奇,他在意的要命,还嫉妒至极。 他再是个榆木脑袋,这些年下来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本来打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表明心意,如今竟被别人横插一脚。 他眸色阴沉,恨不得把那个插足的小三揪出来狂揍一顿,再送到爪哇国去,让他再也不敢肖想自己的阿年。 可……他又不愿让阿年伤心。 这种矛盾的情绪几乎将封子胥逼疯,他感觉自己的心陡然破了个窟窿,呼呼冒着寒风。 他从十岁就认识阿年,如今。 他却喜欢上了旁人…… 第218章 番外 胥年竹马(完) 宋祈年看着封子胥,一字一顿,认真道。 “我喜欢的人有些胆小,也非常能忍,明明喜欢我,嘴上却只把我当弟弟一般。” “他非常体贴温柔,五岁那年第一次见我便要抱我,自那之后更是‘得寸进尺’,小小年纪便跟着我回了家,仿若童养媳一般……” 听到此处,封子胥哪里还不明白。 “是,是我?”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中仍有一丝颤抖和不敢置信。 宋祈年垫脚,在封子胥侧脸轻轻落下一吻,为封子胥的迟钝感到些许无奈。 “不是你还能有旁人吗?子胥,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 其实,宋祈年也曾犹豫踌躇过。 但最近一段时间,他频繁做着同一个梦。 梦中的男子身穿鲜艳的红色喜袍,抱着逝去的爱人,独赏一场落雪,再自戕殉情,画面凄美而令人心痛。 每次醒来,他的心中都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和怅然,好似亲身经历过那场悲剧。 人生短短数十载,宋祈年不确定未来会怎么样。 但是他确定,他不想错过封子胥。 这个人从五岁就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是哥哥,是朋友,今后也会是爱人。 封子胥听着宋祈年的话,心中的纷扰思绪通通转化为欣喜。 他紧紧握住宋祈年的手,激动到声音都微带哽咽。 “阿年,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嗯,我知道的。” 宋祈年眉眼温柔,抚摸着封子胥的眼眸,柔声道,“哥哥,男朋友,子胥,我知道的。” 彼此心意相通后,两人还面对着一桩难事——出柜。 宋祈年不确定爸妈和封叔叔茜姨能否接受,只能徐徐图之。 “等再过两年,我们再和他们坦白吧。” 宋祈年开了个玩笑,“要是他们不同意,我们就只能私奔了。” 封子胥握着他的手,道,“私奔也没关系,阿年你别担心,我能养活你的。” 宋祈年莞尔,“那我就等着了。” …… 其实背地里,封母和宋母早就觉得封子胥对宋祈年那种过度的“关心”已经超出了常理。 但又找不到一种很好的解释。 直到两个人手牵手跪在他们面前,坦白他们喜欢彼此。 说实话,有点震惊。 但也不是那么震惊。 毕竟这年头出柜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再就是,这些年两人已经腻歪到超出兄弟情,让他们没眼看的程度。 特别是封子胥,看上去就不太直。 哪个直男能给另一个男孩子洗内裤、袜子的,她们见识不算少,但这种情况也是真没见过。 最起码关羽不会给张飞洗。 封母默默腹诽,这个臭小子,别是从小年第一次来家里就被他惦记上了吧。 亏他还能忍到小年大学毕业,也真是个“人才”。 总归是知根知底的,两对父母就当又多了个儿子,非常愉快地接受了。 宋祈年想象的私奔剧情,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 五年后,封氏集团。 “封总,这是公司特聘的高级法律顾问,宋祈年,宋律师。” “宋律师,这就是咱们封氏集团的ceo,封总。” 助理引着宋祈年到封子胥办公室,尽职尽责地为两人介绍着。 “宋律师,你好。”西装革履的封子胥伸出手,声音低沉而有力。 宋祈年微微一笑,同样伸出手去,两人的手缓缓交握在了一起。 “封总,久仰大名,幸会。” 亦如初见时,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移开眼。 这一眼,便是一辈子。 —— —— 【胥年番外完】 本来打算就此完结的,但我突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梗(主观认为),于是决定再来个小番外。 大概是强大捉妖师阿宁*白切黑茶茶“猫”妖钧之(其实是神兽白虎的后代),师兄师姐们一众人会在里面客串,剧情和正文无关联,但都是老熟人,字数5万左右,主要是为了玩点别样的y,可能会生小猫崽,养小崽崽。 还没看够且有兴趣的小伙伴坐好小板凳,继续出发哟,有些放飞自我,反正是满足我个人的xp啦~ 第219章 猫妖番外:我可以暖床 (猫妖番外差不多4000字一章哈,每天一章,但和之前两章的字数基本一致。) (没什么剧情,就谈谈恋爱而已,体验下“角色扮演”的刺激,人设会和正文有些差别,男主更茶香四溢了,不喜勿入。) —— 盛京,陆府。 陆家乃是捉妖世家,自大乾王朝建立之初就镇守着天下至宝,护佑朝纲,享有国师之尊。 然而鼎盛了上百年的陆家在三十年前,一度有衰弱之势,主要是因为妖怪愈发猖獗,而捉妖师日渐式微,没有人能与之抗衡。 直到这一辈的陆家女,陆遇宁降生。 三岁能感知妖气,五岁捉到第一只妖,显露其天赋之力,且周身凤凰血液对妖怪有震慑毁灭的绝对力量,令众妖闻风丧胆。 其名有“上天赐予,天下安宁”之意,为当今圣上昭锦帝所赐,足以见对她寄予的深切厚望。 陆遇宁也不负所望,十七岁便以斩杀凶名昭着的蛇魔,名震天下。 如今离家主之位仅有一步之遥。 “大小姐应该要回来了吧?” “早前儿来了消息,应当快了。” 古朴的府邸内,仆从们低声议论着,下一瞬,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听到了叮铃铃的悦耳之声。 所有侍从皆停下手中事,躬身行礼。 “大小姐,您回来了。” 来人身形高挑,黛眉朱唇,姿容张扬秾艳,一身潋滟红衣,周身遍布符纹,缀有镇妖符铃,外袍泛着异常华贵的光泽。 等闲妖灵不敢近身分毫,否则会有烈焰烧灼灵魂之剧痛。 陆遇宁脸上沾着血迹,周身的杀戮气息未退,声音显得有些冷淡,“嗯。” “国师大人、太师大人,宋少爷和封少爷都在正厅等您。” 陆遇宁颔首,“把那个笼子抬到我房里去。” 侍从应声看去,与其他笼子里遍体鳞伤仅有一口气的妖灵不同,最后那个笼子里的东西一反常态地被黑布笼罩着,看不出里面之物的全貌。 “是。” 虽不解大小姐要这妖怪干什么,但侍从根本不敢质疑她的决定,忙不迭地听吩咐办事。 …… 前厅。 陆遇宁踏进正厅,目光轻轻扫过。 除了侍从口中的祖父、父亲和两位师兄,娘和师父师娘也在,几乎是所有能见到的长辈都在了。 表情无一例外都很是凝重。 “今天怎么如此齐全?”陆遇宁步履从容,行至主位左侧,从容地坐下,慢悠悠地品了口茶。 陆太师先开了口,“宁儿,你前日的来信是何意?” 陆遇宁表情淡然,“就是您看到的字面意思。” 平时威严的国师大人从怀中拿出那信,说话的语气都在颤抖,“你……你在信里说和一只猫妖有了……夫妻之实,怎么可能?它怎么能近你的身?是不是它强迫你?” 话音落下,国师立刻意识到自己话很是多余。 凭她的实力,要是有任何不愿意,天下谁能,谁敢强迫? 果然,陆遇宁道,“也不算强迫,半推半就吧。” 她的声音虽然轻,但却如同一碗水投入油锅,霎时沸腾起来。 “荒唐!”陆太师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不已。 “陆家世代以捉妖为己任,多少祖辈折损于恶妖之手,与陆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你却……哎!”陆太师失望拂袖,被气得胸腔起伏不定。 宋祈年亦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是保持着应有的镇定,询问道,“小宁,是否出现了什么意外?” 陆母也忧心不已,“是啊宁儿,你从来不会对妖怪产生恻隐之心,怎么会……”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担忧,陆遇宁从容不迫地撩开长袍衣袖,露出右臂。 淡定道,“封印动荡,不得已为之。” 众人定睛看去,都被骇得倒抽一口凉气。 她右臂符纹交错,犹如古老图腾,如今这符纹之中,道道鲜红血痕蜿蜒而下。 那血痕如此诡异醒目,让人不寒而栗,鲜活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吐出剧毒蛇信。 陆家分支旁多,也有不少优秀男儿,但陆遇宁能成为板上钉钉的未来家主,皆是因为她能以自身为牢,封印囚禁住天下至恶妖魔的化身——伽岁。 得益于各种三年一办的封印加持仪式,她身上的咒印稳固无比,基本都没出现什么意外。 但只要稍有动荡,周身血液翻涌动荡,各种情绪被无限放大。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情欲。 陆遇宁修为深厚,以往都是将自己关在禁室里,独自加固封印。 这次属于是马失前蹄,出了点小意外。 “祖父,不必担心,只是一只小猫妖,纯良无害,应当才化形没多久。” 陆太师知晓事出有因,面色才好看了些,但仍有顾虑。 “你身上重重咒印加持,那猫妖竟丝毫不惧?” 陆遇宁回想了下,那猫妖俊美非凡,和她那什么之后,面色虚白,体力有所不支,应该还是受了影响。 “好像是受了内伤,不过他没害过人,影响不算大。” 陆太师道,“即便猫妖弱小,终究是殊途,豢养不要紧,切莫生出情爱耽误正事,最多结个主奴契便罢了……” 若是恶妖,肯定是遇到便毫不留情地诛灭,但人有好坏,妖自然也有纯善之分。 盛京不少达官显贵,家里就养着小妖,以作取乐。 终究不是正途,陆太师对此一直是嗤之以鼻,如今也不想自己的孙女儿堕入“邪道”。 陆遇宁道,“您放心,我有分寸。” 玩玩而已,她又不会当真。 …… 卧房。 陆遇宁推开房门,吩咐道,“去抓两条鱼来,要新鲜的。” “是。”仆从俯首,恭敬地领命而去。 陆遇宁关上房门,笼子还好好立在卧房中央。 没有她的命令,没人敢擅动,自然也没人给他松绑。 她漫不经心打开笼门,将笼罩在猫妖全身的黑布扯开,露出被锁链紧紧束缚住的精悍躯体。 似乎不太适应骤然而来的光亮,猫妖的睫毛不适应地颤了颤,头顶的毛绒猫耳也跟着动了动,随即他睁开了凤眸,苍白面色配上颈间未退的红痕,显得楚楚可怜,很好欺负的样子。 谢昶宸动了动手腕,身上的链条跟着哗啦作响,“嘶,好疼…… ” 陆遇宁蹲下来,伸手轻抬起他的下颌,“现在知道痛了?” 她视线朝下,目光凉凉,“礼尚往来而已。” 谢昶宸垂下眼帘,努力用脸去蹭她的手,语气委委屈屈,“可,可我是猫妖啊,有点……倒刺也是很正常的,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恐怕已经被我绝育了。” 陆遇宁幽幽道,语气中的威胁明晃晃,让人不会怀疑其中的真假。 谢昶宸顾不得委屈,连忙保证道,“我会改的!你不要……不要把我绝育,我才化形……没有经验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柔软的长尾巴不受控制地伸到前面来,饥渴般地缠住陆遇宁的手。 “大人,你好香……你带我回家,是不是也喜欢我……我会对你好的。” “喜欢?” 陆遇宁拎起这妖不安分的尾巴,“你一刚化形的小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 “我很有用的!” 谢昶宸眼眸染上湿润,被这话打击到耳朵都微微耷拉下来,但他还是细数自己的好处。 “我可以帮你暖床,你摸摸,我的毛很舒服的,你喜欢摸尾巴吗?或者肚子,我都给你摸……” 他脸红如薄云,小小声道,“我们还能一起生小猫崽,很乖很软的小猫崽……” 陆遇宁越听表情越古怪,谁要跟他生小猫崽? 再说了,人和猫妖能生出什么? 怪物还差不多。 陆遇宁道,“我没兴趣和你生猫崽,禁牢没空位了,这些天你就跟着我,哪里都不准去。” 谢昶宸本来被前半段话打击到,听到后半句连连点头,乖乖道,“嗯嗯,我都跟着你。”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侍从恭敬的声音。 “大小姐,您要的东西。” 陆遇宁微微颔首,示意侍从将木桶推进来。 “行了,吃吧。”这话是对着谢昶宸说的。 她收了禁锢他的大笼子,将他身上的层层锁链凝成项圈,环住脖颈。 谢昶宸柔软的猫耳微微抖动,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这怎么吃啊?” “你是猫妖你问我?” 陆遇宁道,“生吃。” “可……”谢昶宸看着硕大木桶里扑腾不停的灵泉鱼,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犹豫地不敢下手,“可我不敢抓……大人,有没有熟食啊,我跟你吃一样的好不好?” “麻烦。” 陆遇宁伸手捞了一尾灵泉鱼,掌中生出烈焰之火,瞬间将鱼烤熟。 她将鱼塞进谢昶宸嘴里,“吃就行了。” “我还有事,你老实待在房里,不准乱跑。” 谢昶宸叼着鲜嫩却没有任何味道的鱼,很乖地点了点头。 等到门关上,陆遇宁的身影远去,谢昶宸面上的柔弱依赖之色全然褪去,漆黑凤眸漫上沉沉笑意。 他一口将鱼吞下了肚,修长而白皙的手指饶有兴致地碰了碰颈间项圈。 他的唇瓣轻轻开合,无声地重复着“陆遇宁”三个字。 终于找到你了。 刚才耀武扬威的灵泉鱼在他靠近的瞬间,被上位者强大的威压所笼罩,顷刻害怕地匍匐在桶底装死,一动也不敢动。 谢昶宸伸手点了点灵泉水,漫不经心道,“放心,再留你一段时间。” 等她回来,就会再帮他烤鱼吃。 她真好。 他步履从容地在房间内踱步,目光在卧房内精致的装饰上轻轻扫过。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很小声的“喵”。 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呼唤,“哥,哥?” 谢昶宸将窗打开一条小缝隙,一团黄白相间的暖黄色绒球便迫不及待地弹了进来。 他年龄尚小,并不修长的四肢弹跳不稳,所以落地的瞬间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撞到墙壁后才勉强停下来。 “哎呀!”小猫球化作人形,露出一张与谢昶宸有着几分相似的稚嫩脸庞。 谢玉煊蹲在地上,捂着被撞到的额头,疼得直抽气,“嘶,疼死我了!” 谢昶宸有些嫌弃,“你来干什么?” 谢玉煊眼眸亮晶晶,“父皇担心,让我来看看——” 下一秒,抬眼看向谢昶宸的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差点尖叫出声,“哥,你的脖子怎么了?耳朵怎么又露出来了?还有尾巴?!” 谢昶宸迅速上前,忍无可忍地捂住他的嘴。 “小点声,你嫌小命太长了吗?”他低声警告道。 谢玉煊这才想起所处的地方,连忙双手紧紧捂住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移开小胖手,眼睛眨了眨,低声问道,“哥,我们谢氏皇族都是神兽的后代,又不是真的妖怪,你怕什么?” 谢昶宸目光凉凉,“这话你和捉妖师解释去吧。” 谢玉煊闻言,顿时打了个寒战。 他自然知道捉妖师的厉害,那些家伙基本都是人狠话不多,露头就秒,他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好吧。 “那我小声些……哥,谁给你禁锢住的,是太师?他这不是以下犯上吗!” 谢玉煊提议道,“我这就回去告诉父皇,让父皇给他点厉害瞧瞧。” “是你嫂子。” 谢昶宸摸了摸项圈,毛绒尾巴尖轻扬,有种不宣于人的傲娇。 “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什么玩意儿? 谢玉煊狠狠震惊了,“哥你没失心疯吧?这能是定情信物!不对,你看上谁了?!” 谢昶宸道,“陆家女郎。” “!!” 谢玉煊惊到瞳孔都在颤抖,“你喜欢上了陆家的天才捉妖师?!” “哥,你……你真的好敢,她没直接把你了结了吗?” 谢昶宸眉峰微挑,“自然没有,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特别好,刚才还给我烤鱼吃。” 二皇子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盛京谁人不知陆遇宁,她所到之处,叮铃铃的符铃之声犹如催魂铃,令群妖闻风丧胆。 他哥倒好,直接住进人家的家,还和她那,那什么…… 谢玉煊陡然觉得,被带上这项圈也不冤。 不愧是他哥,胆子就是比一般人大,能做常人不敢做之事。 那下次,他见到陆遇宁,是不是要改口叫嫂子了? ——小剧场—— 陆遇宁:祖父你放心,我有自己的节奏,只是玩玩罢了。 后来。 陆遇宁:这猫妖怎么哪哪儿都勾人,浅睡一下。 (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中。) 感受到小猫崽血脉的谢昶宸附和点头:没错,大人说得都对。 第220章 猫妖番外:欺负茶茶猫 书房。 “太子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和刚才“兴师问罪”的大阵仗不同,此时的书房只有太师、国师和陆遇宁三人。 陆遇宁轻皱眉头,“可有派人去找?” “找了。”陆太师眉眼沉肃,叹了下气,“但无任何下落,陛下焦急不已,恐太子落入妖邪之手,性命堪忧。” 陆国师道,“太子失踪之时,南方妖邪之气大盛,或有关联。” 大乾太子谢昶宸,可谓是得天独厚的皇天贵胄,他出生之时,天降异象,南方洪涝消退,北方干旱缓解,甚至连肆虐的妖邪都被这股祥瑞之气所震慑,数月未敢作乱。 然而,奈何太子天生祥瑞,血脉却异常特殊,身子常年虚弱。 因而自小便被养在深宫之中,鲜少在人前露面。 不过经他手处理的的国事政务,桩桩件件都无可挑剔,完美至极。 因此在盛京百姓的心目中,年轻一辈里,除妖驱魔有陆家女郎,镇守朝纲有太子,有他们二人坐镇,大乾可享百年无忧。 如今,太子乍然失踪,这个消息若是被有心人传扬出去,必然会引起极大的动荡。 “陛下下令封锁了消息。” 陆太师沉声道,“如今朝中只有几位重臣知晓此事。” 陆遇宁想了想,道,“需要我做什么?” “宁儿,明日府中族老为你加固封印,后日你便启程,去南方寻觅太子踪迹。” 陆太师表情颇为凝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遇宁点头应下。 …… 后日一早。 陆遇宁启程前往南方,因她才加固封印,身子有些虚弱,所以安排马车随行。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谢昶宸毛茸茸的耳朵兴奋地扑簌簌立了起来,“就我们两个人吗?” 陆遇宁慵懒地斜躺在马车里,淡淡道,“不该问的别问。” “哦。”谢昶宸还是不死心,趁着陆遇宁闭眼小憩之际,偷偷将毛爪爪伸到她的衣裳边边。 爪尖微微勾动,镇妖符铃发出清脆的叮铃之声。 陆遇宁道,“我劝你别招我。” 她衣衫厚重,符纹繁复,体内邪念随着呼吸渐渐平稳,但要是被某个不怕死的勾了出来,她也不确定会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 谢昶宸舔了舔化为原形的爪爪,狡辩道,“我,我也没干什么呀……” 话虽这样做,他终究还是死性不改,磨磨蹭蹭地贴近了她些许,本能地想将把脑袋伏进她怀里。 他就是想贴贴嘛。 陆遇宁睁开眼,幽幽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喵~”谢昶宸懵懵地摇了摇绒绒的长条尾巴。 半晌后。 谢昶宸脸颊红晕未退,眸子里还带着盈盈水雾,瘫在马车里的模样活像个破布娃娃。 陆遇宁伸手挑起他的下颌,琉璃般的眼眸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妖。 不得不说,这猫妖长得真是极俊美,身材更是匀称合手感,恰好踩在了她的喜好点上。 要不然,她早在那之后就会把他解决了,遑论带回家来。 “今后你就负责暖床,伺候好我,可懂?” 谢昶宸连连点头,他挪了挪身子到她手边,伸出带有小细刺的舌头,极其轻柔地轻舔着眼前白皙的皓腕。 “那我刚才是不是没弄疼你?是不是比先前进步很多了……” “尚可。” 熟悉陆遇宁的人就知道,能得她一句尚可已经是在赞扬的边缘了。 谢昶宸很开心和她再有接触,听到这话更仿佛是得到巨大的鼓舞。 他愉悦地眯起凤眸,从胸腔里发出小猫哼唧般的撒娇,声音软糯,“我会努力的,你能不能抱抱我……” “得寸进尺。” 陆遇宁不轻不重地轻骂了一声,还是纵容了他的行为。 谢昶宸飞快化为原形,轻快地跃到她怀里,纯白色的猫团(其中有不明显的黑色纹路)手感柔软,车轱辘伴着呼噜呼噜的声音,让人有种入眠的冲动。 陆遇宁单手撑着额头,慢慢阖上了眼。 谢昶宸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和安宁,心中涌起无限满足,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 但渐渐地,他看着陆遇宁美艳绝伦的眉目,想引起她的注意,脚下粉肉垫不轻不重地在腹部踩了起来。 陆遇宁抚摸着毛发的手顿了顿,抓住某个小妖的爪爪捏了捏。 “安分点,睡觉。” 手感还不错。 “喔。”谢昶宸开心了,将脑袋蜷缩起来,终于安分下来。 …… “主人,到了。” 马车停下,纸人撩开轿帘,轻声提醒道。 陆遇宁睁开眼眸,掌心幻化出一个纹路复杂的罗盘,上面指针飞速旋转,黑气缭绕。 垣城。 陆遇宁道,“进城,找客栈下榻。” 纸人恭敬道,“是。” 垣城位于大乾南端,地处偏僻,捉妖师罕至,时常有妖邪肆虐。 因此进城的手续复杂无比,恨不得连八辈儿祖宗都查探个遍。 然而,当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城门时,守城的士兵们却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恭敬。 马车的前方,坐着一个精致的纸人,车前的显眼位置则悬挂着一个由蛇形缠绕而成的“陆”字旗帜。 马车在士兵们的注视下缓缓进城,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有新来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分外困惑。 他走到城门校尉面前,不解道,“大人,这马车不查验吗?要是混进去精怪该怎么办?” 城门校尉猛地拍了下那士兵的脑袋,低声斥责。 “蠢货!你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谁吗?” 士兵被这一拍打得有点懵,他揉了揉脑袋,“大人,是谁啊?” “你个小子!竟连这都不知道?这可是盛京第一除妖世家陆家的马车,其家族世代守护大乾,都是能够与妖邪抗衡的强者,你我也配去查探?有几个胆子,况且……” 城门校尉眼里多了几分敬畏,“能让云杉大人亲自驾马车,那车中唯有一人。” 士兵被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纸人都能被称作大人,那里面不就是……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知与鲁莽,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问一句。 城门校尉望着陆遇宁远去的方向,心中激动难名。 大人亲自前来,必是为了加固封印,管他什么妖邪,必再不敢猖獗。 …… 马车在客栈外停下。 那掌柜的忙不迭跑出来,紧张兴奋到话都说不利索,“大,大人。” 陆遇宁抱着雪白猫团,弯腰出了马车,一步一叮铃响。 她微微颔首,对掌柜道,“掌柜,可还有空房间?” “有,有!您之前住的房间我一直留着,就等您来……小心台阶,您请进。” 掌柜边将陆遇宁迎进客栈,边吩咐小二上茶,“您上次来,都已经是三年前了。” 陆遇宁没有急着上楼,而是选择在大堂坐下。 她环顾四周,发现客栈的人比以往少了许多,不由得问道,“最近垣城可有异样?” 掌柜给陆遇宁斟上热茶,听闻此言,眸底染上些许愁色。 “大人真是敏锐,自从三年前您布下护城封印,那些精怪不敢作乱,垣城倒平静了一段日子。” “但前不久,城里新开了座歌舞坊,名叫“绮梦阁”,凡是去过那里的人,纷纷像中了邪似的,三天两头就往那跑,并且都在数日后死于非命。” 陆遇宁拧眉,“无人去管?” 掌柜的叹气,“管,但去的人统一口径,没发现任何异常。” “您上次送过我一个符篆,我远远去望了一眼,没有被蛊惑心智,但所见极其怪异,心底总有种难以抗拒想要进去的冲动……大人,您说这里面是否藏有某种妖邪之物?” “当然。”陆遇宁目光冷了几分,“还是恶妖。” 看来太子失踪多半与他们有关。 “恶妖!那这,这该怎么办啊?!”掌柜惊慌不已。 陆遇宁道,“莫慌,我明日去看看。” 掌柜霎时就安心了,有大人在,管他多少恶妖,自然是手到擒来。 …… 客栈天字房。 陆遇宁将揣手的猫妖放在床上,在房间四周布下隔音趋避符,就打算褪去外袍。 重重禁制加持,她现在的状态极其稳定,不必时时刻刻穿着厚重而繁琐的衣袍。 这时,一双精悍手臂从背后环过腰身,帮她解了衣带。 “怎么都不叫我,这种时候自然是我来服侍您……”语气嘟囔着,似乎极其不满。 陆遇宁侧首看了眼某人虚白的面色,“你还有力气?” “当,当然有。”谢昶宸似乎怕她不相信,还挺了挺胸膛,红润的耳朵尖尖立得很正,“我很厉害的,什么时候都能服侍您。” “那你来吧。”陆遇宁张开双臂,微微示意。 谢昶宸陡然被惊喜砸中,愉悦得毛绒尾巴左右摇摆,他低头,认真地给陆遇宁解开层层衣衫。 陆遇宁伸手捏了捏他头顶的耳朵,他耳朵抖了一下,浑身微微发颤,“痒……” “以后就这样,耳朵不准收回去。” 主人哪里都好,就是喜欢欺负他。 “喔。”谢昶宸委委屈屈地应下,其实内心暗自窃喜。 他就知道她抵抗不了毛毛,他就要天天在她眼前晃,让她永远都离不开。 随着衣衫一件件褪去,陆遇宁正欲转身走向床榻,就被一双手拉住了。 她回首望去,某人的面颊已经染上氤氲红霞,凤眸里的水波滚烫,带着迷蒙而渴望的意味。 他从旁边抱紧陆遇宁,喉咙深处难以抑制地溢出焦灼的哼唧声。 “大人,好热……” 陆遇宁挑眉,感受到他身上不寻常的气息,“你这是……发情了?” “我,我不知道……”谢昶宸似乎失去了理智,紧紧抱着陆遇宁,在即将得寸进尺之际,被一脚踹开了。 他慌忙又凑了过去,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哀求。 “不要,不要推开我,我好难受……” 陆遇宁叹了口气。 男人麻烦,公的猫妖也是一样。 她以手作刃,轻轻划开了谢昶宸的外衣,“来。” 陆遇宁眼波幽幽,“但,收好你的倒刺。” …… 次日。 陆遇宁醒来,凌乱的床扉间,猫妖蜷缩着毛绒绒的身体,睡得安稳乖巧。 她看着看着,突然拧眉“啧”了一声。 什么时候她也会心疼妖了,真是色欲熏心。 不过…… 陆遇宁不得不承认,这猫妖还挺会伺候人的。 罢了,大不了收作床宠。 她下床洗漱,穿好衣袍,又重新变成那个强大无匹的捉妖师大人。 “大人,我也要跟你一起去。”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谢昶宸化作人形,顶着毛耳朵蹲在地上,给她理顺衣摆。 陆遇宁倾身抬起他的下颌,看着那俊美的眉目,目光微妙。 “不是怕了我,再不敢靠近吗?” 谢昶宸垂下尾巴,目光躲闪,声音软绵绵夹杂着羞涩。 “那是昨晚……今天不怕,你就让我跟着嘛好不好?” 陆遇宁伸手将他头顶的耳朵蹂躏得微微发烫,才放开了手,道,“走吧。” 谢昶宸抖了抖耳朵,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小剧场—— 《论传话中间人的重要性》 昭锦帝:太子骤然失踪,朕心甚忧,召诸位卿家前来,皆因朕昨夜得上天托梦,红鸾星有所动,梦中鸢尾花托着蛇形,不知此梦何解啊? (鸢尾花代表爱情,陆遇宁属巳蛇,武器乃蛇缠鸢尾的长剑,昭锦帝这话已经在明示了。) 陆太师却只听得到前面的,暗忖:定是蛇妖作祟,太子乃国之储君,万不能出事。 陆国师:此事唯有宁儿能处理,不管是死是活,必要寻得太子踪迹。 陆遇宁:干就完了。 (遂动身前往南方。) 事件主人公谢昶宸懵逼:他只是让父皇给未来岳丈一家打个招呼,怎么就变成“千里救太子”了? 谢玉煊舔了舔爪爪肉垫,满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呀。 第221章 猫妖番外:轻浮谢小猫 绮梦阁。 刚从马车下来,谢昶宸就皱了皱眉,鼻翼轻轻翕动。 “好重的妖气,真难闻……” “你不是妖?” 陆遇宁道,“怎么好意思嫌弃自己的同类?” 谢昶宸抗议,“那怎么能一样!我可是干净的好猫猫,才没有那么难闻!” 陆遇宁轻笑了下,没有和他争辩。 两人并肩欲踏进绮梦阁,却被一只手臂横空拦住了,“客人请留步,您身旁这个东西不能进去。” 这个东西……谢昶宸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说我吗?” 门口的人戴着金属面具,看不清样貌,但语气里的轻蔑不言而喻。 “自然,咱们只接待尊贵的客人,妖类,这里可不欢迎。” 谢昶宸眸底泛起丝丝寒意,仿佛冬日湖水被冰封,那人的眼神与他对上,顿时感到脊背发凉,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和恐慌感,那是兽类在面对食物链顶端生物时才会有的本能反应。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谢昶宸背后展开的巨大兽影,威风凛凛,不容侵犯,内心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想要臣服跪拜。 但下一瞬,那种感觉悄然褪去,好似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谢昶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眶微红,“大人,他瞧不起我……” 陆遇宁自然知道他是在装,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他是我的爱宠,你觉得没有资格吗?” 那人为难道,“可咱们阁里有规定,是真的不能……” 陆遇宁勾唇笑了下,“今天就告诉你,规矩在我这里是用来打破的。”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下那人的肩。 只见他身体犹如石化般,被无形的力量定住,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眼睛看二人从容不迫地走进去。 进去的时候,谢昶宸执起陆遇宁的手,在自己身上蹭了好几下。 蹭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才满意地将她的手放回去。 这下都是他的气息,没有难闻的味道了。 陆遇宁挑了挑眉,但没有说话。 绮梦阁果然无愧于“绮梦”二字,装饰极尽瑰丽妖冶,灯光幽暗,娇声婉柔,飘曳的帷幔深处,传来虚无的歌声,极为光怪陆离。 台上有女郎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底下看客有的扒在台边,痴痴望着; 有的横躺在娇艳女郎怀中,明暗瞧不清面容。 陆遇宁脚步顿下,在四周扫视一圈,目光微冷。 原来这里所有人都被下了“障目之术”。 所谓一叶障目,被妖法遮蔽三观五识,便会失去明辨真伪的能力,形如痴呆,任人宰割。 “哎呀,这位客人,远道而来,您——”穿着清凉的坊主姿态妩媚地从楼上款款而下,正待说些好话,就看清了陆遇宁的五官和她周身闪烁着金光的镇妖符纹。 她的面色陡然僵硬住了,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不说了?” 陆遇宁从掌中祭出蛇缠鸢尾的长剑,笑吟吟。 “我还想瞧瞧坊主是如何让人魂牵梦萦、不思还归的。” 她将长剑猛地插入地面,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整座阁楼,所有沉浸在幻梦中的人的脑子都“嗡”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震荡从脑海深处传来,混沌的意识开始逐渐清醒。 有人刚睁眼,便看到了陆遇宁身侧猫耳毛绒长尾的谢昶宸,吓得尖叫一声。 “啊!妖怪——” 等他转身,便看到台上,楼上,甚至是怀中的女郎,纷纷变得面容可怖起来。 这下的叫声堪称凄厉,“!!!救命!有妖怪!快跑!!” 虽还没搞清楚情况,但此言一出,整个绮梦阁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惊恐万分地四处逃窜。 那些原本打算趁机逃之夭夭的妖怪们,在触及到无形的结界时,瞬间感受到了烈火焚烧般的剧痛,接触的部分迅速变得腐烂焦黑,令他们化作原形,痛苦地尖叫起来。 很快,阁里除了露出狰狞面目的精怪,就只剩八风不动的陆遇宁。 ……和身边正专注数她头发丝的谢昶宸。 “你是谁?” 这群妖怪不分男女,化作女相也是为了更好勾引人类,吸收精血。 他们聚集在陆遇宁的对面,原形毕露,露出锋利的獠牙,嘶吼着质问。 即便对面数量庞多,但陆遇宁的面色未改分毫,“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们?” 接着,她淡淡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陆氏,陆遇宁。” “陆遇宁”这三个字一出,所有妖怪都像是被雷击了一般,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惊恐和不安。 其中一只妖怪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声音却断断续续。 “陆,陆陆……&¥@#%!” 那妖怪结巴着“陆”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陆遇宁挑眉,“我这名字难道烫嘴不成?” “扑通”好几声,对面的所有精怪纷纷化作娇媚女相,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 “大人饶命啊!咱们不知道是您……” 坊主的女相姿色堪称上等,此刻做出泫然欲泣之态,十分惹人怜爱。 但她对面是陆遇宁。 她步履从容,伴着叮铃铃的符铃声响,走到一群瑟瑟发抖朝后缩的妖怪面前。 长剑轻挑,坊主的下颌被陆遇宁轻轻抬起,她不容质疑道, “把太子交出来,尸体也行,我会留你们一个全尸。” “太子?什么太子?” 众妖面面相觑,无一例外都是懵逼。 在一旁的谢昶宸动作顿了下,透出粉红的雪白耳朵尖轻抖。 她此行……是来找太子的? 陆遇宁道,“不要在我面前装无辜,毕竟,我的耐心很有限。” 众妖闻言,声泪俱下,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大人冤枉,咱们真的没有啊!” 坊主见状,连忙给身边的妖怪们一人一个大逼兜,厉声质问道,“你们谁抓太子了?” “没有,我没有!” “我也没有啊!” 坊主只能转身面向陆遇宁,哭诉道,“大人恕罪,咱们真的不知道什么太子啊……” 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有妖怪道,“大人,您从这里去西南方向,那里还有妖怪,开了家黑心客栈,专吃人肉,指不定是他们抓的!” 其他妖怪纷纷附和,“就是,我们见都没见过太子,谁知道是圆的扁的。” “没错,肯定是那些黑心妖怪干的,把黑锅扣到咱们背上,想把我们当替罪羊!” 陆遇宁:“……” 还扣黑锅,你以为你们能干净到哪里去。 谢昶宸在陆遇宁耳边低声道,“他们没有说谎……” 毕竟太子本人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妖怪之间可能有什么特殊的交流,陆遇宁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假,只是道,“就算没抓太子,但你们手上沾了人命,犯了我的忌讳。” “所以,抱歉了。” 谢昶宸在旁边听着,心里微微一热,耳朵也跟着软了软。 她怎么这么好,连杀妖都那么有礼貌…… 但这话听在妖怪耳朵里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们惊恐地尖叫着,试图向陆遇宁求饶。 “大人,咱们没有残害无辜,这些都是坏人,要么抛妻弃子,要么欺压苦难百姓,甚至还有的滥杀无辜,咱们是为民除害啊,青天为证,请您明鉴!” “是啊,咱们没有杀好人的!” “谁让这些人干坏事,他们就该死!” 见到陆遇宁不为所动,有妖怪鼓起了勇气,猛地扑到陆遇宁的脚边。 娇声祈求道,“大人,您收了我吧,我愿意伺候您!” 她抬头看向陆遇宁美艳绝伦的脸庞,心里的那点不得已为之渐渐变成心甘情愿。 “您让我干什么都成,我都愿意,求求您饶我一条命吧……” 守在门口的纸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纸片上半部分转过身子,看了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随即又转了回去。 京中想伺候主人的犹如过江之鲫,起码能从盛京排到这里。 凭他们也想来伺候,想的倒美。 一直安静当个摆设的谢昶宸听到这话,也恼怒得不行。 当着他的面儿都敢撬墙角,这些东西真是活腻了! 他龇了龇尖牙,瞳孔睁大,蓬松的尾巴疯狂左右摆动,极尽恐吓之态。 那妖怪果然被吓到,虽然没有毛发,但已经害怕得冒出了鸡皮疙瘩。 谢昶宸嘲讽道,“你有我好看吗?有我体贴吗?有我毛多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想暖床,下辈子吧!不,下辈子都轮不上你!哈!”最后的吼叫在警告他滚远点。 那妖怪张大了嘴,不知该怎么反驳。 他原形确实丑陋,但幻化出的女子样貌也算得上是中上之姿。 虽然……是比不上面前的妖,但也用不着这么贬低吧。 再者,伺候应该……不等于暖床吧?! 你们京中人玩得真花。 谢昶宸发泄贬低完一通,犹嫌不足。 他抓住陆遇宁的衣摆,左右摇晃,哼唧撒娇道,“大人你看他,不仅长得丑,还敢肖想您,真是胆大包天,您快把他杀了!” “不要啊,我不敢不敢,您贴身伺候,我在外面就行……” 陆遇宁陡然觉得自己不是在除妖,而是在处理后宅因争宠而起的火。 “行了,即便你们杀得是恶人,但我身为人族,也无法坐视不管,只能说你们倒霉……” 在所有妖怪绝望的眼神中,陆遇宁拿出几张符篆,“加入灵卫,服刑两百年,可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妖怪忙不迭点头,像是生怕她反悔。 符篆在妖怪上方飞旋,融入体内后,在额头右侧显现出一个明显的“陆”字。 只要看到这字,就明白是自己妖,不会被误伤。 但这符可不只有分清阵营的作用,而是带着极强的束缚之力,要是再有残害人族的行为,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大乾疆域辽阔,盛京是最繁华、最安稳之地,除了是天之所居之地,有法术高强的捉妖师坐镇外,还因为有妖怪保护着。 没错,就是由妖怪组成的“灵卫”。 这灵卫还是从本朝开始建立,准确来说,出自陆遇宁之手。 她一年到头都在捉妖、除妖,遇到的恶妖数不胜数,当然也有不那么恶的,和相对善良的。 恶妖只有一个下场,死。 但这并不说明陆遇宁就会放过后者,妖最是诡辩,嘴上说着谗言,实际没半分可信。 所以,陆遇宁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禁锢住妖怪,让他们反过来保护人类,同时制定标准,每天必须杀两个以上的恶妖。 既省了她的功夫,又不浪费资源,两全其美。 …… 回去的路上,谢昶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陆遇宁问,“你还在不开心?” 听到她的话,谢昶宸撅起嘴,不满道。 “当然不开心,这些妖怪那么侮辱你,怎么不干脆了结了去!” 陆遇宁好整以暇道,“怎么侮辱,就因为想伺候我?难道你不想?或者说你没这样做?” 谢小猫嘴里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怎么能一样!” 果然,他傲娇道,“这些下等妖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他们根本就不配伺候你,我本来也没说错!” “再说了,我伺候你,是因为心甘情愿,是因为……我喜欢你,才没有抱着别样意图。”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某小猫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喜欢?” 陆遇宁挑起他的下颌,问道,“你一个小小猫妖,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谢昶宸顶着毛绒绒的耳朵,脸色莫名其妙开始羞红。 “猫妖也有情感,自然懂何谓喜欢。” 他直视陆遇宁的眼睛,认真道,“我从遇到你第一天,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所以才会恬不知耻得跟着你,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点,就一点点……” 积少成多,他相信总会有满的一天。 陆遇宁挑眉,轻骂一声,“真是只轻浮小猫。” “我才不轻浮呢……” 谢小猫埋着脑袋,尾巴左右摇摆,嘴里嘟嘟囔囔,“你夺了我的清白,还不负责,你才轻浮。” ——小剧场—— 马车中。 谢小猫魂不守舍,独自忧愁。 她专程来救太子,如果让她知道太子就是自己,岂不是大事不妙。 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找谁来冒充一下……有了! 正在家里埋头啃鱼的谢玉煊猛地打了个喷嚏,惊天动地。 阿嚏——谁在念叨我?! 第222章 猫妖番外:我是你姐夫 还没寻到太子的踪迹,但好歹有绮梦阁妖怪的指路,陆遇宁和谢昶宸就朝着垣城的西南方去。 不得不说,这些妖怪的智商极为堪忧。 任谁看到荒郊野岭之中出现一座装修极为华丽的客栈都会觉得怪异吧。 虽然知道是黑心客栈,但陆遇宁还是为这份直白感到有些无语。 怪不得都说妖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两人走到客栈前,这次倒没有受到阻拦。 小二一甩帕子,笑容几乎咧到嘴角,极为热情,“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方圆五十里就咱们一家客栈,您可算是来对了!” 陆遇宁甫一进来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但她面色如常,“住店,先上点酒菜。” “得嘞!” 小二殷勤地为陆遇宁倒上热茶,“您稍等,小的马上去安排。” 陆遇宁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挲,却并未饮下。 谢昶宸更是没动,贴在陆遇宁身上玩她的另一只手。 “客官怎么不喝啊?这可是上好的贡茶,唯有京中贵族才能有幸喝到的?难道是嫌弃吗?”那小二虽在笑着,但笑容极为诡异,仿佛陆遇宁说错一个字,便要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下。 陆遇宁道,“不喜喝茶,我只爱饮酒。” “噢,您早说啊,咱们这里什么酒都有。” 说话间,二楼猛地传来叮咚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小二猛地抬头朝楼上望去,紧接着眼神直勾勾盯着陆遇宁,死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陆遇宁拧眉,“小二,你们这里隔音好像不太好啊,大晚上做点什么岂不是一清二楚?” 小二扫了眼陆遇宁身侧带着颈圈,明显是“玩物”的谢小猫,恍然,“您说这个啊。” “前两天来的一位顾客,比较喜欢刺激,动静大了点,您见谅,我给您换到顶楼去,绝对清净,没人来打扰。” 陆遇宁从容道,“这倒不必,毕竟我也喜欢刺激,住在隔壁还能一起交流交流。” 小二嘴角抽了一下,看着正经不过,倒是会玩。 不过来了这里,下辈子吧。 这时,陆遇宁点的酒菜也上了来。 小二抹干净桌子,“客官,酒菜已上,您请用。” 谢昶宸率先夹了一筷子炙羊肉,放到陆遇宁盘中,然后自己先尝了尝,“大人,味道还不错,您尝尝……” 但紧接着,他就感觉腹部如绞,面色大变,“菜里有妖毒,你们——” 话刚落下,谢昶宸就栽倒在桌子上,唇边溢出鲜血,不省人事。 陆遇宁的筷子刚到唇边,侧首看了一眼,“这是何意?” 小二霎时猖狂地笑了起来,“何意?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们这儿是处黑店,当然是杀人了。” “这小妖刚化形不久吧,不堪一击,就是不知客官您的滋味如何?” 他拍了拍手,四周不知从何处现出了无数虚影,渐渐凝实。 很符合人类对妖怪的刻板印象,原型长得丑如夜叉,不堪入目,要是一般人,恐怕已经吓得屁滚尿流。 但陆遇宁只是道,“都在这里了?” …… 片刻后,陆遇宁坐于原地,任由谢昶宸细致地给她擦净手上血渍。 店内横七竖八地躺着精怪尸体,尚未消散的血腥味浓烈刺鼻。 原本还趾高气扬的小二,此刻已是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他的半张脸被符咒灼烧得焦黑,露出森森白骨,眼中满是乞求与恐惧。 “大人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您……” 陆遇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不想尝尝我的滋味了?” 小二吓得汗毛直立,忙不迭摇头,“不敢不敢,小的该死!” 陆遇宁站起来,衣袍掠过小二踏上楼梯,声音冷淡,“的确该死。” 一道剑光闪烁,长剑穿心而过,小二目眦欲裂,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店内所有尸体都化作流沙,消散得无影无踪,除去残留的血腥味,再看不出这里刚经过了什么。 二楼。 房门被一脚踹开,里面的人被五花大绑,姿势怪异地躺在地上,形貌颇为狼狈。 看清陆遇宁和他身后的俊美猫妖,他费力吐出塞在嘴里的东西,“你是来救我……孤的?” 他身穿五爪蟒服,头戴皇族才能戴的玉冠,即便狼狈,但还是掩盖不了尊贵气质,且自称为“孤”,身份已经很明朗。 陆遇宁道,“太子殿下?” 谢玉煊清了清嗓子,“没错,是孤,你是?” “我乃陆氏,陆遇宁。” 陆遇宁给谢玉煊去了捆绑的绳子,道,“殿下失踪,陛下急虑已久,特遣微臣前来相救,救驾来迟,还望殿下赎罪。” “不妨事。”谢玉煊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负手作深沉状。 “陆大人此次深入妖店将孤救出,实乃居功至伟,孤自当禀明父皇,依律行赏。” “多谢殿下。” 陆遇宁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谢玉煊先行。 然而,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陡然想起了什么,眼含审视,“太子殿下年已十八,怎么偏生如此稚嫩?” 才满十二的谢玉煊心里一紧,但很快回想起路上背的说辞。 “陆大人有所不知,孤生来特殊,身子发育迟缓,因而甚少显露于人前。”他面色如常,但手掌心已经微微在冒汗。 救命!哥怎么喜欢上的陆家女郎,这也太致命了! 他这番回答与陆遇宁得知的消息没有出入,太子的确因为先天不足,被陛下“娇养”在深宫中,那般聪明才智,外貌有些特殊也没什么。 只不过…… “殿下似乎很紧张?” 谢玉煊脚步一顿,随即如常向前走,“孤以往所见之人唯有至亲父母弟妹和贴身太监,一时有些不适应。” 说着,他曲指掩唇,有些虚弱地咳了两声。 “是臣冒犯了。”陆遇宁拱手见礼,“臣护送殿下回京,请上马车吧。” 谢玉煊微微颔首,避开谢昶宸的视线,道,“咳,那就有劳了。” 马车让给“太子”,谢昶宸只能“不得已”和陆遇宁挤在一匹马上。 他有些遗憾,“咱们这就回去了吗?外面还多好玩的,能不能再多玩些时日啊。” 这个年纪的小猫崽就是贪玩,陆遇宁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他嘀嘀咕咕,“我的发情期还没过去呢……” “小馋猫。”她轻笑一声。 谢昶宸扭捏道,“我是猫妖,这多正常……再说了,你们人类不经常说‘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那些京官私底下更会玩……” 陆遇宁道,“你还懂这些?” “那当然!我可聪明了,早就说和那些蠢笨的精怪不一样。” 陆遇宁没回理会他的拉踩,而是看着谢昶宸的侧脸,若有所思。 “突然发现,你倒长得和太子有……六七分相似。” 陆遇宁将谢昶宸的脸捏过来,左右端详,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昶宸不高兴地动了动耳朵,撅起嘴巴不满道,“都做了亲密夫妻这么多天,你才想起来问我的名字。” 陆遇宁道,“说。” 谢昶宸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道,“我叫邝钧之,这是母亲给我取的名字,今后你就叫我的名好不好?” “看情况吧。” 虽然陆遇宁在外除妖时候居多,不怎么和皇族打交道,但也还是知道当今太子名为谢昶宸。 看来是她多想了,应该只是个巧合。 不过相似到这份程度上,不禁让陆遇宁有些隐秘的怀疑。 难道陛下当年也曾……风流过? …… 这个疑问肯定没人给她解答,她更不可能直接问到陛下脸上去。 护送太子回京后,陆遇宁进宫领赏,谢小猫就被她丢回了房里。 由于陆太师不喜这个姿色俊美、蛊惑自己孙女儿的猫妖,所以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陆遇宁的院子。 但陆遇宁所居的住处已经是整个陆家除太师、国师外最宽阔的,对于小猫而言,绰绰有余。 所以陆遇宁根本不担心。 她从宫里回府,先去正厅见过长辈,然后就打算回自己的院子。 路上正好遇到了宋祈年。 “师兄。” 宋祈年微微一笑,“此次去救太子,一切可顺利?” “顺利。”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陆遇宁的态度也很亲切,“封师兄怎么没在你身边?” 宋祈年道,“子胥去街市买东西,应该快回来了。” 两人并肩而行,谈笑声中,陆遇宁道,“听闻你们婚期将近,我就提前恭喜师兄了。” 宋祈年语气温和,“只是办个小仪式,有三五亲朋,不图热闹,算不得多正式。” “那又如何,爱人在侧,亲朋高坐,即便是小仪式也足矣,到时候闹洞房可有我一份。” 宋祈年道,“随你喜欢。” 临近陆遇宁的院子,宋祈年正打算告辞,就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道极为炫耀的傲娇男声。 “对,她就是这么宠爱我,回来的路上怕我累了,还让我躺在她怀里睡觉的。” 紧接着女声道,“那姐夫,姐姐会凶你吗?你可是妖怪哎,姐姐从来不对妖类有好脸色的。” “那自然是没有,我都把毛毛给她摸,她怎么会凶我。” 院子外。 “姐夫?”宋祈年含着笑意重复了一遍,不由得轻笑出声。 “宁儿,你何时允许的?” “……” 陆遇宁木了一张脸,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允许的。 宋祈年见她不言,心中却是明了几分,他不再多言,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陆遇宁立在原地,心中无奈。 真是得寸进尺的小猫! …… 院子里。 谢昶宸不知危险临近,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爱情经历。 “那时她从天而降,杀了那只蛇妖,把我救了下来,或许是沾了蛇妖的毒液,导致心动情难抑,就和我做了……夫妻,我也很愿意,特别喜欢她……” 二小姐陆则灵也格外捧场,双手托着脸颊,星星眼道,“真的啊,好浪漫哎。” 谢昶宸得意地翘了翘尾巴,“我也这么觉得,要是她今天回来后多亲亲我就好了。” “是吗?” 突然传来的一道女声让这一人一妖的身子僵了僵,陆则灵从石凳上弹起来,慌慌张张道,“姐姐你回来了。” 陆遇宁颔首,“嗯。” 陆则灵觉得情况不对,急忙找借口开溜,“那什么,我房间着火了,我要回去救火,你们慢慢聊哈。” 说完,二小姐就非常有眼力见儿地溜了出去,免得被兴师问罪。 但谢昶宸非常的“不怕死”,他迎上前来,抱着陆遇宁的一只胳膊贴贴,“阿宁,你累不累?进房间我给你推拿吧,我新学的手法,可棒了!” 陆遇宁还没来得及质问谢小猫,就被他这一番王婆卖瓜的自我吹嘘给逗笑了。 她心中暗自好笑,表面上却保持着冷淡的态度。 “……谁准你叫阿宁的?” 又是姐夫,又是阿宁,他这身份进阶的倒是快哈。 讨打。 谢昶宸眼神有些飘忽,“没谁,我自己听到的。” “你家里人和师兄都叫你‘宁宁’,我怎么不能叫,我就叫阿宁,阿宁阿宁阿宁!\" 陆遇宁终于忍无可忍,捏住他的嘴,低声警告道,“你再叫大声点,被祖父听到,还不够填禁牢的窟窿。” “喔。”谢昶宸耳朵颤了颤,乖巧地点了点头,小声道,“那我私底下叫,不说出去就行了。” 他那假作乖巧,实则却暗含得意的神气模样,让人又气又笑。 陆遇宁总觉得找了个祖宗回来。 “走。”她丢下谢昶宸就朝里面走。 谢小猫有些懵地跟上去,“干什么去?” 陆遇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推拿吗,感受一下你新学的手法。” 谢昶宸顿时高兴了,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 “好,我绝对好好伺候你。” 第223章 猫妖番外:太子变孙婿 不得不说,谢小猫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没过几天,他和陆遇宁的风流韵事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并且经过无数人的传颂,沸沸扬扬地发展出了八百个版本。 陆太师下朝途中不经意听说,大为震怒,当即拂袖回府,召这祸人的猫妖前去问责。 堂内堂外,皆有侍从在侧,气氛肃穆。 陆太师高坐上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下位国师在侧,另有十八位威严族老严阵以待。 这可比当初“质问”陆遇宁的场面大了不少。 偏生陆遇宁有事不在府中,谢小猫只能孤零零地独自接受审判。 惦记着那一声姐夫的情谊,二小姐见情况不对,私下里偷偷派人去请陆遇宁回来,并暗暗祈祷。 姐姐你可快点回来,等晚了,这暖床小猫指不定就剩一张皮了。 “太师大人,人带来了。”侍从恭敬地通报,打破了堂内的沉默。 陆太师微微颔首,“嗯。” 他目光如炬,本来打算狠狠质问加惩罚,然后将他彻底逐出府外,以维护家族声誉。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谢昶宸身上时,脑海陡然空白了一瞬,嗡嗡作响。 这猫妖…… 竟像极了陛下! 陆太师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抬起头来。” 谢昶宸依言抬头,正对上陆太师的目光。 堂上堂下,一坐一站,但站着的那人气定神闲,竟比上首的陆太师还显得从容几分,好似天生的威仪气度。 陆太师看着谢昶宸那俊美至极的五官、深邃的眼眸,和国师对视一眼,双双想到某种可能,倒抽一口凉气。 现场的气氛顿时僵住,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时,一个伶俐的侍从察觉到气氛的异样,连忙大喝一声,“大胆猫妖,见了太师大人,还不跪下!” 谢昶宸没有说话,撩开锦袍就打算下跪。 太子当然不用跪臣子,但在谢小猫心中,陆太师是阿宁的祖父,那也就是他的祖父,作为未来的孙女婿,提前跪跪长辈也算不得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陆太师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脸色堪称惊恐。 “慢着!” 他的声音之大,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陆太师避开谢昶宸的目光,轻咳一声,“咳,不用了,你……你先站着。” 即便他已经努力保持镇定,但话语中还是泄露了几分颤抖,这让十八位族老颇为不解。 不是说来诘问猫妖的吗? 怎么临到头这态度又缓和了,莫名还有些害怕…… 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话也是陆太师想问的,说好的猫妖,怎么会变成……! 他现在感觉屁股下的椅子坐着都刺挠,哪哪儿都不对劲,总不可能真的让他来质问殴打一通吧,这命还要不要! 但覆水难收,话都说出了口,也不好突然中止。 正两厢为难之际,堂外传来熟悉的叮铃之声。 “祖父。” 陆遇宁从堂外迈步而入,或许是回来得急,气息微有急促,“您有什么话直接问我就好,不必为难一个小猫。” 谢昶宸一见到陆遇宁,头顶猫耳朵蹭地立了起来。 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般,他挪动脚步蹭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依赖和欢喜。 “阿宁,你回来了。” 周围不知内情的族老看到他这副做派,紧蹙眉头,脸上尽是不悦。 光天化日,郎朗乾坤,当众卿卿我我,简直是世风日下,有辱家门! 陆太师倒未表现出过多的愤怒,只是嘴角微抽了一下,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孙女儿有点傻傻的。 都把人家吃干抹净了,这真实身份都没搞明白。 不过胆子不小,倒也不堕陆家风范。 陆太师轻咳一声,语气和煦,“我什么时候为难他了?不过是请过来问两句话而已。” 说是“请”,但陆遇宁早知自家祖父的作风。 一旦生气,脸黑如包公,有雷霆气势,等闲之辈哪里招架得了。 更何况,本来就是她先招惹上谢小猫的,带他回家,理应护他周全。 陆遇宁维护道,“外界谣言不过捕风捉影,再者,清者自清,我自问无愧于于世人,即便是妖又有何妨?我只向心而为,从不在意世俗眼光。” 此话一出,陆太师目光如炬,直直看向陆遇宁。 “你想好了?不惧、不悔?” 陆遇宁目光坚定,道,“不惧,不悔。” 现场静了片刻。 “荒唐!实在是荒唐!” 一位族老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指着陆遇宁大声喝道,“陆家百年清誉,恐因你毁于一旦,妖善诡辩,你被迷惑至深,怎堪担未来家主之责!” 陆遇宁道,“我不堪任,又有谁能?” “是族老您?还是旁支中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子弟们?” “你!”她的反问让原本气势汹汹的族老瞬间哑口无言,且无法反驳。 因为陆遇宁说得是事实,陆家年轻一代中,确实没有比她更出色、更出类拔萃的捉妖师了。 要不是有她在,陆家早二十多年前就不知道衰落到何等地步,哪里还有今日的鼎盛。 气氛僵持不下,突然,一阵笑声打破了沉寂。 陆太师抚掌大笑,“哈哈哈好,不愧是我的孙女儿,有老夫当年风范。”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去吧。” “太师!”族老不甚理解,但在陆太师锐利的目光中,还是噤了声。 陆遇宁牵起谢昶宸的手,莞尔。 “那孙女儿就先告退了。” …… 陆遇宁卧房。 自回来之后,谢昶宸便像是被喜悦填满的孩童,开心到眉飞色舞。 他蹲在陆遇宁面前,眼亮如繁星,“阿宁,是我想的那样吗?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他小嘴叭叭,喋喋不休,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咱们什么时候成婚?到时候生两个小猫崽好不好?或者一个也可以,乖乖软软,你肯定会喜欢的。” 陆遇宁无语,“人和猫妖生不了小猫崽。” 谢小猫笃定道,“能生。” “不能。” 谢小猫道,“能!” “就算现在不能,我再努力努力,也绝对可以!” 幼稚鬼。 陆遇宁无意和他争辩如此没有意义的话题,她抬手摸了摸谢小猫的猫耳,将那软软的毛耳朵揉捏得烫乎乎的。 “阿宁,痒……” 陆遇宁指尖碰了碰他颈间项圈,嘴里默念几句咒语,白光微闪而过。 谢昶宸抬手触及到空无一物的颈间,微有些怔了怔,“怎么就拿掉了……” 他的定情信物还没戴热乎呢。 “怎么?你还舍不得,想要一直被禁锢住。” 谢昶宸垂了垂尾巴,“可你也没给我过什么东西,这是唯一一件。” “没出息。”陆遇宁有时候真的想看看他的脑子怎么长的,和寻常人半点不一样。 她解开脖子上的蛇纹玉佩,系到谢昶宸脖子上,“这是我刚出生时,陛下亲赐的,合我的属相。” 谢昶宸抚摸着玉佩,“你,这就给我了?” “你不想要?” 谢昶宸猛地攥紧了玉佩,“要!我当然要!” 将玉佩小心翼翼放进衣服里层,珍重地贴于心间,他才伏在陆遇宁膝间,道,“阿宁,你在太师面前维护我,又给我定情玉佩,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陆遇宁轻轻抚摸着身旁自动缠过来的毛绒尾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什么什么意思?” “坏阿宁。”谢小猫红了耳朵尖,嘟囔道,“你明明知道的。” 陆遇宁伸手将谢昶宸一把带了上来,扔进榻里,然后压在他身上。 她俯身而下,与他对视,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我又不是你肚里蛕虫,如何能知道?” “那我再认真地问你一遍。” 谢昶宸直视陆遇宁的眼,一字一顿道,“阿宁,你是否愿意我做你的夫君,生死相依,白首不离?” 陆遇宁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某个小猫微微急躁,才慢悠悠道,“人类寿数短暂,如果你是只短命小猫,那便勉强可以达成白首的愿景。” 谢昶宸眼睛蹭地亮了起来,阿宁她愿意! 他就知道,她绝对也喜欢他!! “不过……”陆遇宁觉得很有必要把冷水泼在前面,她轻抬起谢昶宸的下颌,“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要背叛我,要是某个小猫再认了旁的主人。” 她轻轻凑近谢昶宸的耳边,呼气幽兰,笑得温柔,“我会将你剥皮抽筋,让你尝尽这世间所有的痛苦与绝望,直到满意为止。” 谢昶宸在她侧脸落下一吻,眸底充盈着坚定的温柔。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 只是,谢昶宸突然想到,他还隐瞒了她一件大事,这要是被突然戳穿了该如何是好? 他有些踌躇,“阿宁,要是我瞒了你一件事,你会怪我吗?” “与我有关?” 谢昶宸点头,最后又艰难地摇了摇头。 陆遇宁看他如此纠结,问,“现在不能说?” “……不太能。”谢昶宸道,“这与我的身世有关,暂时不方便告诉你,但我保证,不会与你处在对立面,更不会对你和陆家不利,只是暂时真的不能说……” 现在坦白,到嘴的媳妇儿飞了怎么办。 谢昶宸决定想到万全之策再开口,今天还不是最佳时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陆遇宁也不喜欢刨根问底。 “既如此,就等到你觉得可以坦言之际,再同我言明吧。” “阿宁,你真好……” 谢小猫感动地将她抱了满怀,随即牵着她的手放在肚皮的毛毛上,兴奋道,“阿宁,我们来生小猫崽吧!” 陆遇宁:“……” 他对小猫崽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执念吗? “行,生就生,要是生不出来,我要你好看!” …… 是夜,书房。 昏黄烛火摇曳,映照着古旧的书籍和斑驳的墙壁。 陆太师悄声踏入书房,目光扫向书房深处,只见一抹深邃的黑影在书案旁静立。 他心中一凛,急忙上前,俯首行了一个大礼,“老臣叩见太子殿下!此前多有怠慢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那抹黑影负手转过身来。 男人身形颀长,面容精致俊美,鼻梁高挺,漆黑凤眸深邃如星辰,气质更是高贵无比。 赫然就是谢昶宸。 此刻的他再没有头顶的猫耳和毛绒长尾,从可堪玩弄的妖宠重回万人之上的太子地位。 “太师言重了,是孤有所失礼,未曾提前告知。” 谢昶宸弯腰,态度很谦和地将陆太师扶了起来。 “……多谢殿下。” 虽然太子如此说着,但想起今天险些将太子当成玩物打发,陆太师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们一家虽然是敢于进谏的诤臣,但对大乾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此番差点犯了大不敬之罪,陆太师想起来还是有些冒冷汗。 盛京谁人不知,陛下对太子可谓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若在一个臣子府里受这番委屈,这可真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谢昶宸温和道,“太师不必担忧,孤今夜来并非问责,亦不会迁怒陆家,只是想请您帮孤隐瞒一二。” “殿下折煞老臣了,殿下不愿暴露身份,老臣自当守口如瓶,只是……” 想起深埋于心底的疑问,陆太师几经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臣心中有一事不明,您怎会变成猫妖?宁儿此行不是前去救您吗?如何会……” 谢昶宸轻叹了口气,抬手示意陆太师坐下。 烛火摇曳,他半张脸明暗交织,缓缓道,“此乃谢氏皇族的秘密,告诉太师也无妨,只是……” 陆太师连忙肃然起誓,“微臣发誓,今日所闻,必将深藏于心,绝不向外透露一字一句!” 谢昶宸颔首,道,“谢氏一族乃是上古神兽白虎的后裔,血脉传承万年,孤幼年时期身形不稳,常常化为原形,因而养于深宫,从不露面……” “上古时,四大神兽镇守天下,维系四方平衡,然而,随着时光流逝,三大神兽相继陨落,唯有白虎一脉尚存于世,但血脉之力难以觉醒,平常只能以猫身现世,因此寰宇动荡不安,世间妖邪之气日益猖獗,捉妖师也由此而生……” 陆太师静静听完,惊诧地有些合不拢嘴来。 “按殿下所言,您同二皇子,甚至于陛下,皆能化为兽身?!” 想到龙座上威严稳重的陛下也会变成毛绒耳朵长尾巴,陆太师就觉得有些幻灭。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些! 第224章 猫妖番外:房事遭嫌弃 数日后,袁府。 宋祈年和封子胥新婚之日,袁府张灯结彩,整个府邸被红绸装点得喜气洋洋。 由于所请宾客不多,都是至亲好友,倒也不显忙乱。 二人都是袁化收养的孩子,不知生父生母,所以婚礼就由邓芷柔这个师母全权为他们操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请夫妻对拜,共入华堂!” 在司仪官的指引下,宋祈年和封子胥身着喜服,依着古礼拜了三拜。 “礼成!” 司仪官话音落下,围观响起阵阵惊呼声,尤以袁可最为瞩目。 她兴奋得手舞足蹈,高声喊道,“喔~入洞房咯” “二师兄,你快把三师兄抱回洞房,最好再亲一个是不是!” 宋祈年是男子,所以并未盖红盖头,此刻被袁可这样调侃,白皙的耳根也染上红云,“可儿。” “师兄别害羞嘛,今日你们大喜,当然是怎么热闹怎么来!快走快走,我要去闹洞房!” 邓芷柔忍无可忍地将她拖下去,“这才什么时辰你就要闹洞房,给我安分一点。” “娘,您别捂呜呜我的嘴啊,娘……” 陆遇宁站在一旁,看着这场“滑稽闹剧”,唇角微勾。 她旁边的谢昶宸从婚仪开始便没有说话,此刻看着满院的红绸喜字,眸底流露出艳羡和向往之意。 “阿宁,我也想成婚……我们什么时候办婚事啊?” 陆遇宁微微挑起眉梢,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你才认识我多久,便想着谈婚论嫁了?” 两位师兄相濡以沫多年,感情恩爱,成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他们俩一人一妖,且对彼此知之甚少,刚交心而已,怎么就跑到成婚那么后面的事情上了。 老实说,陆遇宁暂时还没想过。 谢昶宸动了动尾巴,掰起指头开始数,“一,二……算起来有两个月零八天了。” “这不是时间久不久的事,我喜欢你,就算只认识一天,我也想同你成婚的。” 陆遇宁刚想说话,他就凑过来,将大掌轻轻放在她的小腹处,脸上露出扭捏又期待的表情。 “再说了,咱们都已经那什么好多次了,要是揣上小猫崽,没名没分的不就成私生小猫了,说出去不好听的。” 陆遇宁面无表情地打掉谢小猫的手,“没有小猫崽。” 谢昶宸却不依不饶,固执道,“总会有的!” “那就等有了之后再成婚。” 陆遇宁说完就施施然离去,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她始终觉得,人和妖是生不出什么东西的。 但谢昶宸看着她的背影,暗暗下定决心,看来他还要更加努力才是! 只要有了小猫崽,阿宁肯定就不会抛夫弃子了! …… 傍晚,喜房红烛摇曳,气氛一片和谐。 但喜房外,三五几人畏畏缩缩,猫着身子蹲在墙角。 陆遇宁无语,“你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为什么要如此猥琐,直接进去不就行了。” 袁可脸色酡红,脑袋晕迷迷的,听到这话还是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嘘!” “就是要听墙角才有趣,小声点,别被发现了!” 说是闹洞房,但新郎敬酒几轮后,酒力不算好的袁可已经晕得天旋地转,走路需要别人搀扶。 她努力扒在门缝边,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 “我还没见过两个男子呢,好奇好奇,嘿嘿!” 陆则灵也忍不住凑了过来,悄声说,“可姐姐,你往旁边挪一点点,我也很好奇。” 陆遇宁可能是现场唯一一个清醒的,她真的很想一手一个,有多远扔多远。 但她动弹不得,因为她的身上还挂了一个,八爪鱼似的, 缠绕地尤其紧。 “阿宁,头好晕啊,怎么这么热……” 陆遇宁眉心突突地跳,已然是濒临失控的边缘。 这几个不省心的家伙,要么没成婚,要么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这偷听男子墙角的癖好也过于下流了些。 终于,在袁可打算戳破纱窗之时,陆遇宁的耐心告罄。 她把身上不安分的谢小猫强硬地化为原形,塞进衣服里面,然后拎起两个小不安分的,足尖轻点,就消失在黑暗里。 …… 翌日,阳光透过薄纱窗洒入屋内。 “嘶,头好痛……”谢昶宸捂着阵阵作痛的额头,从床上艰难地坐起,眉头紧锁,显然正遭受着宿醉后的折磨。 他在房间内环顾一圈,空无一人。 阿宁去哪里了? “主人有事外出,三日后回来。” 似乎看出谢昶宸的疑问,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道没有感情的声音。 谢昶宸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纸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榻前,那张由毛笔勾勒出的五官没有任何表情,显得异常冷漠。 他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些距离,眉眼更是冷淡下来。 “多谢告知。” 云杉看着这个在主人面前总是表现得羞怯无比的猫妖,此刻却露出截然不同的冷漠和疏离,不禁暗暗嗤笑。 妖类果然擅长做戏…… 这猫妖,平日里恐怕在主人面前没少展现其魅惑人心的手段,以博取更多的宠爱。 云杉从怀中拿出一叠厚厚的册子,递到谢昶宸面前,“拿着。” “何物?” 谢昶宸接过册子,目光在外封上匆匆扫过,稍微顿了下。 《鸳鸯秘谱》、《服侍女子闺房二十四趣》、《男德》…… “这……是阿宁让你给我的?”他迟疑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纸人笃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 谢昶宸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拿着册子的手微微颤抖,连翻开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阿宁要让他学这个,难道说她……对他的表现并不满意! 可她为什么不直接对他说,私下里让他学习这些,好伤自尊的。 一只谢小猫委屈地心碎了。 …… 皇宫,御书房。 昭锦帝观察了半晌,终于放下折子,走到蔫头耷脑的谢昶宸面前。 “宸儿,究竟是遇到什么难处,你倒是说出来啊,不说父皇怎么为你解忧。” 来了就一直唉声叹气算怎么回事。 谢昶宸单手撑着额头,眸底情绪复杂。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化作沉沉的一声叹气,“唉……” 昭锦帝表情古怪且夹杂着好奇,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需要这般愁眉苦脸。 想来想去,应该只有一人能让他的傻儿子牵肠挂肚。 昭锦帝宽慰道,“陆卿精通捉妖术法,此番只是去西南巡视,并无生命之忧。” “……儿臣知道。” 昭锦帝道,“那是为何?” “咱们父子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尽管说出来,天大的事,父皇也给你想办法。” 谢昶宸犹豫了很久很久,才勉强战胜内心的纠结,问道,“父皇,母后她有……嫌弃过您吗?” “嫌弃?” 皇帝陛下一头雾水,不太能理解亲亲爱子的忧伤,“嫌弃何处?” 媳妇儿温柔婉约,对自己没得说,且最喜欢他那一身毛毛,寒冬腊月更是抱着着就不松开,何谈嫌弃。 谢昶宸顿了顿,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僵硬无比。 “……房事方面。” 听到这几个字,皇帝陛下愣了好几秒。 他能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 外面伺候的太监听到昭锦帝这毫不掩饰的笑容,颇有些诧异。 陛下好久都没有如此开心了。 但殿内,被老父亲无情“嘲笑”的谢昶宸心情却很不美妙。 他脸黑如锅底灰,咬牙切齿,“父皇,有这么好笑吗?” 昭锦帝眼角眉梢皆带着挥之不去的笑意,“实不相瞒,宸儿,这是朕近段时间听过最好笑的事情哈哈哈哈。” 谢昶宸:“……” 再次遭到打击的小猫垂头丧气,并做出拒绝交流的姿态。 他就不该说出来,解决方法没有,还平白让人嘲笑。 谢小猫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哪里做得不好,除了最开始的倒刺,后面他都尽量收起来了,怎么她还是不满意…… 还让他学《男德》,好过分哼! 半晌。 一旁的昭锦帝笑够了之后,才恢复威严父亲形象。 好歹是过来人,皇帝陛下清了清嗓子,打算将过往数十年的夫妻经验传授给儿子。 “这夫妻相处,房事也是必不可少的关键,要想两厢和美,就得……巴拉巴拉……” 谢昶宸竖了竖耳朵,沮丧的神情渐渐化作认真。 “……以上就是朕所有能教给你的,个中奥妙就只能自行领会了。”讲了小半个时辰,皇帝陛下口都渴了。 他正准备倒杯水喝,谢昶宸就善解人意地将茶盏递到老父亲手中。 “父皇请用。” “嗯。”皇帝陛下接过茶盏,轻啜一口,还打算补充一二,里殿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紧接着传来二皇子那充满活力的声音。 “呸,呸!”二皇子边走边抱怨道,“怎么这么多蜘蛛网!” “父皇,赵公公最近是不是偷懒了,御书房都有蜘蛛网了,弄得儿臣满头都是!” 他边说着手边在头上胡乱挥舞,试图将那些细小的蜘蛛网甩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昭锦帝也没有任何诧色,语气不紧不慢道,“你每次都喜欢在角落里的那些小洞里钻来钻去,没有蛛网倒也奇怪。” “嘿嘿,您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谢玉煊刚从里殿踏出来,就见到了正在品茶的谢昶宸,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皇兄!” 谢玉煊欢呼一声,飞快朝谢昶宸扑去。 一道暖光闪过,二皇子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散落在地的衣服。 紧接着就能看到衣物中间,一只胖乎乎的小猫探出了头,正拱着脑袋努力地从衣物中钻出来,黄白相间的毛毛被拱得乱糟糟的。 他抖了抖耳朵,蹦到谢昶宸的膝盖上,圆溜溜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哥,快来呀,好久没和你玩了!” 谢昶宸不动如山,“不玩。” “玩嘛玩嘛,你一走就个把月见不到人影,我都想你了,快来嘛!” 谢玉煊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喵喵不停地撒娇道。 “麻烦。” 虽然如此说着,但傲娇的谢小猫还是很快就化成了原形。 纯白色的毛团比橘色小猫体型大了一圈,他扬起粉色爪垫,非常矜持地舔了舔爪爪。 谢玉煊打算先发制人,但就在他即将扑到谢昶宸身上的那一刻,白色小猫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哥,疼疼疼,松口!” 谢玉煊躲避不及,只能扑腾着四条小腿艰难挣扎,想要从白色小猫的口中挣脱出来。 然而白色小猫似乎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反抗,它四爪齐上地抱着谢玉煊的小胖身体,后脚猛蹬,一阵激烈的搓挠。 谢玉煊被挠得眼冒金星,同样不甘示弱,反过去咬谢昶宸的尾巴。 一白一橘两个毛球在软榻上滚作一团。 皇帝陛下在不远处看着,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两只小猫玩得正欢乐,突然头顶上笼罩下一片阴影,一只更大的猫影兜头而来,顷刻就加入战局,就把两个毛球死死压在身下。 谢玉煊哀叫道,“父皇饶了我,嗷~” 等到皇后前来,战局已歇。 橘色小胖猫已经软成一摊猫饼,战斗力归零,白色猫团兀自在一旁舔着爪爪,姿态慵懒。 “母后……”谢玉煊委屈巴巴。 皇后捞起小胖猫,笑骂道,“打也打不赢,每次还不长记性。” ——小剧场—— 《一个美妙的误会》 陆遇宁临走时交代云杉:等他醒后告知我的行踪,让他别乱跑,好好等我回来。 云杉点头:是主人。 陆遇宁:对了,把这几本书给他打发时间。 云杉再次点头:好的主人。 陆遇宁放心离去。 等她走后,答应得好好的云杉却不动声色地将《千字文》《三字经》替换成自己准备的《男德概要》。 主人也太宠这只猫了,玩物丧志,万万要不得! 《男德》必须学起来。 第225章 猫妖番外:揣上小猫崽 陆遇宁向来守时,说好三天就是三天。 时至夕阳落下,她就出现在陆府门口。 “大小姐。”门口众人皆恭敬向他行礼。 “嗯。”陆遇宁翻身下马,立马有眼疾手快的小厮上前,恭敬地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将她的坐骑牵至一旁。 “他这两天还安分吧,有没有调皮乱跑?”陆遇宁微微侧头,向迎上来的云杉询问道。 公事来得突然,他宿醉未醒,且头一天晚上折腾了大半夜,她也不可能等他醒了再走。 谢小猫傲娇好性子,恐怕醒来没看到她人影,回来了要闹腾她好一阵子。 云杉答道,“安分,一直在研习主人您留下的书册,没有乱跑。” “嗯?” 这么安分,陆遇宁有点不信。 果不其然,等她迈进房门的那一刻就发觉了不对劲。 她离开时还堪称死板古朴的房间内多了许多外来之物,迎面一扇猫扑蝴蝶的琉璃屏风,床榻四周挂了不少用毛线搓成的白色毛球。 房间正中央还多了一个硕大的鱼缸,里面的五彩鱼儿正游得欢腾。 整个房间生机勃勃,却莫名透露着几分幼稚,充斥着某个小猫的存在感。 还好,起码没把房间拆了。 陆遇宁正想着,就被人从背后抱了满怀,紧接着传来谢小猫那幽怨弃夫般的声音。 “阿宁,你终于回来了……” “说好三天,我又不曾迟。” 陆遇宁就知道这猫儿黏人得紧,身为宽容大度的主人,倒是可以对这只可怜小猫稍加安抚。 然而,她甫一回头,便被谢昶宸的装束震得瞳孔抖了三抖。 “你……” 他贴身只有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从上至下,该露的不该露的全看得一清二楚。 “你这是在干什么?!” 陆遇宁着实被诧异到了。 这什么奇怪的打扮,他不会这几天都是这么穿的吧,这院子里来来往往的,被外人看到成何体统,简直有辱斯文! ……要是祖父或父亲突然过来看到那还了得,指不定还以为她癖好特殊呢。 陆遇宁脱下外袍,披在谢小猫身上,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谁叫你穿成这样的?这是谁给你的衣服?” 谢昶宸从头顶猫耳朵到脖子都是红的,他睫毛羞怯地颤抖,“这不是……你喜欢的吗?我都是看你给我的书,学着上面做的……” 陆遇宁表示怀疑。 什么时候三字经千字文还教人这种不堪的手段了。 不会是他自己喜欢,在别的地方学来打算勾引她,然后赖在儒学经典上吧。 谢昶宸还在说着,“我布置了房间,换了衾被,还穿了这种衣衫……你喜欢吗?” 能看出谢小猫对此也不是那么接受良好,但为了“一雪前耻”,挽回掉落一地的雄性自尊,现在的他已经是钮祜禄·昶宸,任何没节操的事情都能干得下去。 如今只不过是穿得稍微出格点,完全能接受。 陆遇宁道,“……除了你身上这个,其他的都喜欢。” 谢昶宸拉着她的手贴贴,尾巴小幅度地摆动,“我又不穿到外面去,就只穿给你看……” 陆遇宁表情微妙,果然是这样。 她就知道是这只不安分的小猫自个儿喜欢,还说什么从书里学来的,小色猫。 她沉吟了下,“只给我看的话,勉强还是喜欢的。” 古语有言,秀色可餐。 陆遇宁觉得这句话用在谢昶宸身上,简直是恰如其分。 她之所以会看上这只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蛋就占了九成,养在家里时时看着都赏心悦目。 关键是他还喜欢撒娇贴贴,极大地满足了陆遇宁内心深处那点不堪言说的恶劣欲望。 “你要是什么都不穿,也很好看。” 听到这话,谢昶宸耳朵霎时间红得烫人,他就知道。 阿宁看着正经,但私底下就喜欢这些羞人的东西。 “那……我还学了其他的东西,你想看看吗?” 陆遇宁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看?” 谢昶宸没有说话,只是忍着羞涩牵着陆遇宁朝卧榻而去。 帷幔随着二人步伐层层放下,遮住所有不方便描述的春光。 …… 陆遇宁觉得前人留下的箴言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养生必得先养肾,离开三天,回来折腾大半宿,八百年不赖床的她今天居然起晚了。 早两年她还年轻的时候,倒也有过懒怠的想法。 但再怎么也不应该是因为纵欲才懈怠的吧。 幸好今天是休沐日,要不然上朝都迟了。 陆遇宁将这一切都归在某个“无辜”的小猫身上,“现在开始,两个时辰不许靠近我。” “噢,好吧。”谢昶宸委委屈屈地应了。 阿宁怎么这样,床上的时候那么欺负他,到了床下便翻脸不认猫。 谢小猫虽然嘴上答应地块,但还没过一刻钟,他就故态复萌,完全把这番告诫忘在脑后了。 “阿宁,快来尝尝我新熬的汤,补气养肾的,味道很不错呢……” “你觉得我穿白色好看还是青色好看?阿宁,我想买衣裳了,可我没有银子……” 他左晃一下右晃一下,陆遇宁一刻也不能静心。 她放下笔,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银票。 “拿去买衣服,至于这汤……你自己喝,我不需要补肾。” 谢昶宸开心地接过银票,俯身在她侧脸轻柔地吻啄了一下,“你对我真好……但汤是专门为你熬的,我才不喝呢,你记得趁热哟。” 说完,某个小猫就轻摇着尾巴,欢快地走出了房门。 陆遇宁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轻摇了摇头。 真是只难缠小猫。 她重新提笔开始处理公务,但桌案上的白色浓汤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存在感难以忽视。 想起他手背上因厨艺生疏烫出的燎泡,陆遇宁还是抬手端起汤碗,轻轻地抿了一口。 味道很鲜美,但今天她总感觉里面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腥气。 味道直冲鼻腔,让她隐隐有些反胃。 陆遇宁蹙了蹙眉,但只将这归咎于某小猫处理食材不当,没有多想。 …… 得益于陆遇宁的宠爱,太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接下来一段时日,谢小猫可谓是在府里出尽了威风。 走到哪儿都恨不得在脑门上刻上“陆遇宁之夫”几个大字,非常有狐假虎威之感。 陆遇宁不是不知道,但无伤大雅,也就随他喜欢了。 “明天我要启程去趟纭城,最近那里妖气肆虐,已经死了好些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纭城的伤情送抵盛京,很得当今圣上重视,当即派了数批人同禁卫前往,陆遇宁自然是义不容辞。 只不过这次应该会耽搁得比较久,想着某个小猫应该不安分待在家里,所以陆遇宁就想问问他的意见。 虽然她知道,某人肯定不会犹豫。 只是他怔怔地看着她的肚子,好似神游一般,好半晌都没有回话。 陆遇宁捏了捏谢小猫头顶的猫耳朵,“问你话呢?到时候可别说我不带你。” 谢昶宸这才如梦如醒,他触电般地缩回了手,将视线从她的小腹处艰难移开。 “嗯?阿宁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 陆遇宁道,“我身上又没花儿,天天看还不够吗?” 她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谢昶宸倒是听清楚了。 “我当然要去,只是……阿宁,你能不能不去啊,我替你去处理,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如何?” 陆遇宁挑眉,“你替我?” “不是我看不起你,你才化形多久,能打得过几只妖?到时候缺胳膊少腿儿的,我可不想去给你收尸。” 谢昶宸忙道,“其实妖类成长起来很快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阿宁,你就待在家里好不好?” “你很不正常。” 陆遇宁捏了捏他的脸,正色道,“理由?” 谢昶宸眼神有些慌乱躲闪,他都刚刚才知道,这来得太快了,他要从哪里去找借口啊。 “那个,我只是觉得嗯……你都受伤了,自然要好好在家里养伤,伤好了再去不迟。” 说完,他笃定道,“对,就是这个原因!” 陆遇宁抬了抬已经愈合、肉眼根本看不到伤痕的手,颇有些无语。 “你是哪里来的娇娇猫吗?一道小擦伤,药还没上都愈合了,要是因为这个在家养伤,传出去我的面子还要不要?” “可是……”谢小猫表情纠结,但一时也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来。 “没有可是,明日一早出发,不准赖床。” 陆遇宁不容置疑地下了决定。 此话一出,谢昶宸就知道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不可能改变她的决定。 他倾身向前,双手环住陆遇宁的腰肢,将头轻贴在她的小腹处,那微弱的生命脉动逐渐清晰。 “阿宁,我会保护你的,你千万不能有事。” 陆遇宁轻轻弹了弹谢昶宸头顶的猫耳朵,调侃道,“知道了黏人猫,你保护好自己还差不多。” 隔着衣裳,谢昶宸虚虚地抚了抚陆遇宁的小腹,凤眸深处一片坚定温柔。 别怕,爹爹会保护你们的。 …… 四日后,纭城。 陆遇宁刚踏足这片土地就知晓,现如今的情况,恐怕比呈上去的更加严重。 远处高耸的山巅黑雾笼罩,妖影盘旋,城内寂静空旷,空气中飘来若有似无的血肉腐烂味道,让人恶心。 “主人小心,前方很危险。” 云杉和云柒虽不是妖灵,但也是天地灵气汇聚而成,自然能感受到那不容忽视的邪魔气息。 “我知道,先进去看看。” 陆遇宁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这竟比预想中的情况更加棘手,看来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进入城内,无半点生机活气,家家门户紧闭,歌舞乐坊不开,青楼赌坊没人,俨然一座空城。 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客栈还开着,门口的灯笼都泛着诡异的色彩。 云杉上前询问,“请问掌柜,可还有空房?” 那掌柜的半边脸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色脉络,如同蜘蛛网一般蔓延开来,令人不寒而栗。 他听到声音后,僵硬地转过头来,那张脸庞上的笑容扭曲得令人毛骨悚然,咧开的嘴角几乎要触碰到耳后根,“有。” “九,三楼。” 他语焉不详,说的话也不能让人第一时间听懂。 云柒秀眉压低,正打算和姐姐一起退出客栈,就被按住了肩膀。 “叮铃铃——” 符铃的声音在这番全然的死寂之下显得格外明显,陆遇宁面容和煦,仿佛不受这压抑气氛的影响。 “劳烦掌柜开两间房,住两晚上。” “好。”掌柜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带你们去。” 陆遇宁颔首,“多谢。” 谢昶宸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护在陆遇宁的前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掌柜突然面颊扭曲,痛苦地捂住脸,喉咙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的眸子清明了一瞬,仿佛从深渊中挣扎出来,他焦急地望着陆遇宁,声嘶力竭地喊道,“客官,快走!快走!” “咔——!” 但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话音刚落下,他的眸子再次被浑浊覆盖。 笑容变得扭曲而恐怖,脸上的青丝仿佛活了一般蠕动着,令人不寒而栗。 “客官怎么不走?”掌柜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和诡异。 陆遇宁笑容和善,“当然走。” 客栈三楼。 “阿宁,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难受?” 陆遇宁推开絮絮叨叨的谢昶宸,嫌弃道,“你一天问十遍,我都说了没事,不难受。” “那就好。”谢小猫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陆遇宁微微拧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没有啊……” 谢昶宸毛绒尾巴垂了垂,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支支吾吾道。 “我就只瞒了你一件事,后面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哦,是吗?” “当然是啊。”谢昶宸凑过去轻轻捏了捏陆遇宁的肩膀,“赶了好些天的路,时辰不早了,上床歇息吧……” 陆遇宁无奈,“你当我们是来游山玩水的不成?” 眼看着事态紧急,情况也诡异,他是怎么能安心歇息的,果然还是只小猫。 她陡然怀疑,带这么个贪玩的活祖宗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第226章 猫妖番外:身份被暴露 幽暗的烛火下。 陆遇宁给房间贴满符咒,然后对谢昶宸耐心叮嘱道,“要是你被掳走,不用害怕,我会顺着痕迹来救你。” “若是先对付我,你就好好待在房间里,等我解决完就回来接你。” 紧接着,陆遇宁对云杉和云柒道,“你们俩就留于此地,若遇到禁军,将我的话告知。” “是主人。” 两个纸人分外听话地点头,但谢昶宸却显得心事重重。 从他拧巴的表情就表现出了对这个计划的抗议。 谢昶宸心里五味杂陈。 纵然他知道陆遇宁未来要承担整个陆家的重担,自小便善独,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但在他面前,她为什么就不能“任性”些。 他是她男人,她就应该把他推出去,而不是将他保护在她的羽翼下,当一只天真的小猫。 “听到没有,谢小猫?” 陆遇宁很喜欢捏他的耳朵,毛绒绒的,手感极好。 谢昶宸抱臂哼了一声,傲娇地扭过头去,“没听到。” “那我可不重复第二遍。” 陆遇宁打了下哈欠,“都安排好了,我暂时打个盹儿。” 怎么最近总是容易困…… 谢昶宸看着她眉间的倦色,心里那点小别扭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他轻声道,“别去榻上,不干净,阿宁我抱着你睡……” 陆遇宁也没跟他客气,非常自然地把某小猫当成软垫,并提了要求,“把肚子上的毛毛变出来。” “好。” 陆遇宁阖上眼睛后,谢昶宸吹熄了烛火,安静地抱着她不再有任何动作。 …… 陆遇宁的预料没错。 时至深夜,房间内的地板传来一阵诡异的波动。 渐渐地,一阵浓郁的黑雾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如墨汁般浓烈,妖气四溢,在空气中张牙舞爪地试探着。 不知何时。 谢昶宸怀里一空,只剩下淡淡的余温。 与此同时,谢昶宸那漆黑的凤眸倏地睁开,瞳孔中闪烁着幽深的光。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瞬间消失在房间之中。 …… 耳旁风声呼啸,脚下移形换影,一步挪动数百里。 若不出预料,应该是进入了妖怪的某种传送阵。 左右都在陆遇宁的预料之中,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妖怪,阵仗还挺大。 等空间不再扭曲动荡,陆遇宁睁开眼睛,眼前就出现了谢小猫。 陆遇宁眉头微皱,语气里有几分责备。 “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留在房间里吗?” 谢昶宸噘着嘴,表情很不高兴,“你真把我当玩物了吗?我才不要一个人,你去哪儿,我就在哪儿。” 陆遇宁揪起他的耳朵,不悦道,“谁要你保护,给我老实回去待着。” 谢小猫耍赖,“我不我不,我就不!我来都来了,你还能把我送回去吗?” 陆遇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祖宗,既然你都偷偷跟来了,我自然不会把你送回去,不过……” 手中红光一闪,蛇形长剑瞬间穿透了谢昶宸的胸膛。 陆遇宁面无表情,“但可以送你去见阎王。” 谢昶宸难以置信地捂住胸口,血泪从指缝间渗出,他表情格外受伤,痛苦道,“阿宁……” 陆遇宁冷漠地收回长剑,拭去剑身上的血迹。 “别演了,很假。” 话音落下,眼前的“谢昶宸”身体开始扭曲,原本的俊美脸庞被一团黑雾笼罩,声音也变得阴森而诡异。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陆遇宁捻了捻手指,轻描淡写道,“他的耳朵很软,被我这样揪肯定又红又烫,你演得的确很像,但是手感不好。” “谢昶宸”听后,脸色更加阴沉。 他这个幻境几乎无人可破,怎么会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就露出了破绽,这绝不可能! 陆遇宁也懒得和这东西废话,手中点燃符纸,淬过长剑,然后朝面前的虚影信手一劈,然后将剑尖朝地上狠狠一杵。 “轰——” 整片幻境如脆弱的琉璃,陡然破碎开来。 等再次睁眼,陆遇宁竟在前方看到了一堆老熟人。 大师姐、二师兄、三师兄,还有裴青…… 他们身体伤痕斑驳,无一例外被困在轻薄的蚕丝泡泡中,束缚在空中。 面前应该是一个深邃无比的巨大洞窟,四周石壁粗糙而古老,仿佛直通天心,空旷有回响。 即便光线昏暗而斑驳,却足以让她看清眼前的景象。 几人上方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成千上万个这样的泡泡,里面百姓的面容惊恐而扭曲,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让人不寒而栗。 看来纭城所有的百姓都被困在这里了…… 陆遇宁看着看着,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因为每隔几秒,几乎就有数十个泡泡变得干瘪,从空中坠落,到地面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成了干尸。 如此庞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妖邪? 就在她思考间,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最终凝结成一层薄纱,逐渐围成一个圆形泡泡,想将她同样困入其中。 几乎是瞬息之间,陆遇宁毫不迟疑地挥剑划破自己的手掌,炽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滋润着长剑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剑光闪烁,泡泡被无情地戳破,发出“啵”的一声轻响,随即消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陆遇宁脚踩石壁,借力一跃而起,身体轻盈地飘向半空。 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银弧,横劈而下,剑气精准地斩断了牵引着白泡泡的纤细丝线。 随着丝线的断裂,纭城百姓纷纷从泡泡中跌落在地。 陆遇宁将宋祈年等人平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陆遇宁挥手落下一结界,将所有人护在其中。 这一切刚做完,四周的石壁就开始挤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道声音犹如远古洪荒时期传来,苍劲浑厚,充满无尽沧桑。 “来者何人?” 陆遇宁没有回答。 那声音受到忽视,极为不悦,“无知宵小,胆敢擅闯。” 这是你家不成,还擅闯? 陆遇宁向来是人狠话不多,她心中嗤笑着,面上却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屏住呼吸,握紧手中剑柄,没发出任何动静。 敌不动我不动,不知对方真面目的情况下,她一般是先观察为上。 但这份沉默却好似惹怒了对方,那东西鼻息都带着愤怒,“我看你能藏多久。” 话音落下,脚下的石头蓦然动了起来,犹如活物般缓缓蠕动着,石壁四周也伸出数道抓手,犹如鬼魅般在黑暗中舞动,试图找到陆遇宁的藏身之处。 不多时,那声音陡然愉悦起来。 “找到你了。” …… 陆遇宁身形一闪,避开了一道抓手的攻击。 同时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寒光,向那声音的源头斩去。 “咔——” 岩石应声破裂,但剑光所及之处,还是坚硬的石壁,那声音仿佛能够随时移动,始终保持在陆遇宁无法触及的地方。 “有点能力,但很可惜,远远不够。” 那苍老而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无数道尖锐的岩石抓手,如同黑暗中的利箭,迅速锁定了陆遇宁的位置。 陆遇宁身形灵动,盘旋躲避着这些致命的攻击。 然而,在这密集的攻势中,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她身形滞了两秒,被一道迅疾的抓手拦腰击中,疼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随之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咳——”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陆遇宁的衣襟。 岩石抓手紧追不舍,再次袭来,锋利的尖端闪烁着寒光,眼看就要劈头砸下。 陆遇宁瞳孔一缩,猛地翻身躲过。 然而,那凌厉的攻击依旧在她的背部划过一道深长的伤口,血腥气弥漫开来。 就在此时,电光火石间,空旷岩洞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阿宁,我来助你!” “阿娇?” 剑芒击穿陆遇宁面前的石壁,邝宣娇顾不得寒暄,道,“你先歇着,蓄蓄力,我来对付它!” 邝宣娇也是捉妖师,时任京畿禁卫首领,护卫盛京安全。 同陆遇宁一个安内,一个攘外,也是老交情了。 陆遇宁言简意赅,“好,你自己小心。” “知道了。” 两人联手好过于一个人单打独斗,也给了陆遇宁喘口气的机会。 她撑着剑站起来,服下一枚固元丹,调息片刻。 真是有趣,好久都没有东西能把她伤成这样了。 “什么鬼东西,难缠得很!”不远处传来邝宣娇骂骂咧咧的声音。 陆遇宁闭上眼睛,剑随心动,凛凛寒光闪烁,坚硬剑身化作飞天剑雨,凌厉地刺向四周的岩壁。 “吼!!!” 一声震天的怒吼在周围回荡,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颤抖。 “两个无知小儿,竟敢伤我之身!” 陆遇宁目光一凛,难道说……她们在这东西的里面? 原来如此。 她用手背抹掉唇角血渍,闭上眼睛,凝神默念心法。 随着心法运转,体内的凤凰血液仿佛被激活了般,无形的符咒在她身边自动形成,它们围着陆遇宁快速旋转,形成炽热的红光圆圈,犹如燃烧的凤凰羽翼一般。 “阿娇,闪开!” “得嘞!” 邝宣娇身形一闪,飞快退至陆遇宁身后,陆遇宁却直迎而上,飘然升上半空。 长剑直指岩顶,带着无可匹敌的滔天力量,直直向上冲去。 “轰——!” 这一击,如同天崩地裂,几乎耗尽了陆遇宁所有的力量,也成功将石怪从中间捅穿。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石怪撕裂开来,明亮的天光倾斜而下,照亮了整个空间。 “啊!!啊啊啊!” 耳畔响起石怪那苍老难听的沙哑嘶吼声,陆遇宁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但下一刻,她感觉一阵脱力,长剑从手中滑落。 陆遇宁身体一软,从半空中直直向下坠落。 邝宣娇足尖轻点地面,准备在她落地之前将她接住。 但一道身影突然掠过,比她还快地接住了陆遇宁,“阿宁!” 谢昶宸的声音中充斥着焦急惊恐,他低头看着陆遇宁满身血迹的狼狈模样,脑袋中的一根弦猝然崩断了。 “阿宁,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谢昶宸手足无措地道歉着。 他颤抖着手想去捂住她的伤口,但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鲜红,双眼被狠狠刺痛。 “咳咳——怕什么,不是还没死吗?” 陆遇宁侧身吐出一口血沫,伸出血迹斑斑的手,“……耳朵。” 谢昶宸喉头哽咽不已,但还是低头乖乖地给她摸。 陆遇宁捏了捏,熟悉的手感。 是她的谢小猫。 血迹将猫耳晕染成粉色,陆遇宁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目光微微涣散。 谢昶宸将陆遇宁轻柔的抱起来,踏入结界,将她放在凌纾身旁,体内纯粹妖力不要命地往她身体里灌。 随后,他用衣裳袖子擦了擦陆遇宁的脸,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语气格外温柔。 “阿宁你先歇会儿,我给你报仇。” 陆遇宁想要伸手拉住他,却没拉住,“你咳咳——” 这小猫是傻的吗,怎么敢去的! 她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被邝宣娇按住了肩膀,“表兄应该能行,你就先歇歇吧,还真不要小命了吗?” 邝宣娇抱着昏迷的裴青在陆遇宁身边坐下,同样的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看上去极为狼狈。 “话说你们什么在一起的,这又摸又亲的……” 陆遇宁捂着隐隐刺痛的小腹,眼眸微眯,“……表兄?” 阿娇是皇后母家人,她的表兄唯有太子,怎么会是谢小猫? “你不知道?” 邝宣娇道,“大乾太子谢昶宸啊,只不过他基本不露面,我也只是小时候见过他两面,年纪比我大,但力量特别弱小,就像个小猫崽似的。” 现在也是只娇弱小猫。 陆遇宁微微拧眉,原来这就是他隐瞒许久的身份。 太子,猫妖,真是好得很啊…… “我觉得这把稳了,你受这么重的伤,表兄肯定会发狂,咱们看好戏就成了。” 邝宣娇碰了碰陆遇宁的肩膀,“要嗑瓜子吗?” 陆遇宁:“……” “谢了,你自己吃吧。” 第227章 猫妖番外:两个小猫崽 战局还在继续,只是换了人。 石怪在陆遇宁雷霆万钧的一击之下,力量被削弱至四成。 它暴怒无比,沧桑地咆哮着,“我要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它的怒吼,空间剧烈扭曲,无数落石如雨点般簌簌而下,四周幻化出密密麻麻的小妖,狰狞而诡异,但谢昶宸却如履平地。 他双目全然被黑暗吞噬,眼前一遍遍重复着陆遇宁受伤的场景。 被拦腰击中小腹、重重跌落在地、背部被划伤、浑身鲜血浸染…… 这一切的一切落在谢昶宸眼中,犹如锐利的尖刃,无情地刺入他的心脏,成了摧毁他理智的最后一击。 这都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来晚了才会如此。 “砰——” 谢昶宸猛地化为原形,身躯几乎是炸裂开来,体积从小猫越变越大。 全身柔软的白毛瞬间炸开,犹如尖利的钢针。 “吼!!” 他厉声咆哮着,寒光闪闪的锋利獠牙呲出,一掌就将那些小妖拍成了齑粉,又重重几掌击在石壁上。 那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好似滚滚雷霆,又似怒海中的巨浪,仿佛要将整个空间撕裂。 邝宣娇看着这一幕,嘴渐渐张成了圆形,“!” 陆遇宁也难掩惊愕。 这就是他的原形? 她陡然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一个猫妖能长这老大吗? 威风凛凛,气势不可侵犯,说是上古神兽都不为过,谁家小猫妖长成这样! 谢昶宸仿佛没有极限,那巨大的身躯顶着石壁,体积还在持续膨胀着,轻而易举就将石怪从里面撑破,躯体四分五裂。 “砰!” 困住纭城百姓的洞窟,就此化为一地石头灰烬,所有人得以重见天光。 石怪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痛苦地化为原形,捂住破碎的躯体在地上胡乱翻滚,每一次翻滚都伴随着碎石和尘土的飞扬。 此时,头顶笼罩着一片巨大的猫影,它通体雪白,身有黑色棕纹。 “神兽白虎在此,尔等杂碎休敢造次。” “白……白虎……”石怪的声音苍老又尖锐,颤抖不止,“怎么可能?!上古神兽早已陨落,你怎么可能是白虎!” 谢昶宸的眼神含着冷冽金光,仿佛能够洞穿一切虚妄,让人心生敬畏。 “吾并不需要同你解释。” 话音落下,石怪毫无疑问葬送在神兽的巨型猫爪之下。 谢昶宸尤嫌不足,抬爪重重碾压了无数下。 “……”虽然现在的情况有些不适合笑,但陆遇宁真的有些没忍住。 什么神兽,内里还是只调皮小猫。 紧接着,白虎纵身一跃,腾升至半空中,背后双翼展开,威风凛凛。 他仰头,仰天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吼!!” 恍惚间,陆遇宁的耳边响起了无数妖灵颤抖的嘶吼声。 不多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普照大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身上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连带着封印于体内的伽岁也消弭无踪,手臂上原本鲜红的符纹也逐渐暗淡下来,直至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是…… “神兽的净化之力!我的天阿宁,以后不会再有妖怪了!”邝宣娇激动的声音适时响起。 “……是吗?” 陆遇宁只觉得腹部的刺痛愈发明显,眼前景象变得迷蒙起来,再也抑制不住陷入黑暗之中。 …… 盛京。 世间妖怪全部消亡,以后不用时刻处在担惊受怕之中,百姓们乐疯了。 大街小巷挂满红绸,敲锣打鼓,犹如过年一般。 唯有陆府一片寂静。 特别是陆遇宁的院子,气氛安静得可怕。 从回来后,她就一直昏睡着,宫里太医来看过也不见苏醒,陆家、袁家一众人急的不行,每天分批来看,生怕出了意外。 陆遇宁意识在朦胧中飘忽,恍惚间看到了两只小猫儿。 一只是纯净的白色,另一只是闪耀的金色,毛绒绒圆滚滚的,身上毛毛软的一戳一个坑儿,无法言说的可爱。 他们围在她身边哼唧哼唧地叫着,脑袋使劲儿往她怀里拱。 陆遇宁被挠得直痒痒,只好拎起两个小家伙的后颈子。 “我可不是母猫,饿了找别人去。” “喵~”然而,小猫们似乎并不明白她的话,只知道喵喵叫着。 陆遇宁受不了这撒娇,只好将猫儿放下来,但下一秒,他们就在她怀里变成了两个活生生的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叫着,“娘亲!” 陆遇宁浑身一震,顷刻间就被吓醒了。 她虽然早就过了二八少女的年纪,但要不要做这么可怕的梦,一朝入梦就升级做娘了。 陆遇宁睫毛颤了颤,手指也跟着动了动,这些细微的动作为她擦脸的陆母最先发现。 “宁儿!” “宁儿你醒了!” 陆遇宁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熟悉而关切的脸庞。 “大家怎么都在……嘶!”陆遇宁刚想坐起来,腹部就传来熟悉的刺痛感,不禁轻嘶一声。 陆母见状,急忙扶住她,“小心点,怎么刚醒就乱动。” “没事。” 陆遇宁缓了会儿,等那阵刺痛过去才靠在床头,“应该是受了内伤,养养就好,不碍事。” “什么内伤,怎么怀孕了自个儿都不知道!” 陆母知道她每次外出都是除妖降怪,这次也是情势急迫,顾不得太多,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也亏得你身体健壮,要不然可遭了大罪了。” 陆母所说的,众人在她昏迷时已然知晓。 但陆遇宁却是如遭雷劈,难以置信道,“怀孕?!谁?” 她怀孕?怎么可能,这年头人和猫妖已经能生孩子了吗? 不对,应该是神兽白虎……但人和神兽应该也生不出来吧! 也是这时,陆遇宁才发现,她醒来看到祖父、父母、师傅师娘、师兄师姐,就是没看到那人。 昏迷最后一刻,某小猫那般威风凛凛,应该也不至于受伤。 但陆遇宁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他呢?” “太子殿下,唉……”陆国师先叹了一口气。 陆太师也面色凝重,轻摇了摇头。 “?” 陆遇宁本来没怎么担心,但被他们这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都还没兴师问罪呢,这人难道还出了意外? 陆遇宁看向当时唯一一个见证者,“阿娇,发生什么了?” 邝宣娇道,“表兄应该在禁牢里。” 陆遇宁:“?” 禁牢建立之初是为了关押那些穷凶极恶又还有用的妖灵,他堂堂尊贵太子,万人之上,去那里干嘛? 体验人生不成? 看出陆遇宁的疑惑,邝宣娇解释道,“表兄看到你重伤,本就受了刺激,加之骤然觉醒白虎血脉,意识混沌,后来你又昏迷了,表兄就……有些疯了,不得已之下,只能把它暂时关在禁牢里,免得出来伤人。” 其实现实情况远远比邝宣娇描述的还要吓人。 疯了的猫发狂尚且骇人,更别提神兽。 如果不是陆遇宁在他们手中(好像有哪里不对),他恐怕一爪子就要将纭城苏醒的百姓踩死大半,夷平山河湖海,成为最大的“祸患”。 毕竟从体积和力量来看,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 陆遇宁无语了。 要不要这么没出息,人还没死呢。 她捏了捏眉心,唤道,“云杉。” 纸人飞快应道,“主人。” 云杉和云柒都是天地精华凝聚而成,不属于妖类,所以没有受到损伤。 陆遇宁道,“你去趟禁牢,告诉某个太子殿下,限他两个时辰过来给我解释一下,要不然这辈子就别想见到我……和小猫崽。” “是主人。” …… 陆遇宁是真的没想过,她嘴上调戏谢小猫的话,居然有朝一会成为现实。 她居然真的揣上小猫崽了! 怪不得与石怪对战时一运气就感觉腹部不适,并且还破天荒地做了那么一个奇怪的梦。 她就说某小猫这段时间怎么总是支支吾吾、眼神躲闪,原来给了她这么一个大惊喜。 太子、神兽白虎、小猫崽…… 真是好得很(核善的微笑)。 所有人都离开后,陆遇宁才勉强消化了这些事,她伸手摸了摸根本就不明显的小腹,语带感慨。 “小家伙,你们俩的小命还真是大……” 要是没有旁人在侧,按她之前的性子,肯定会在外面将伤养好六七分再回家。 这俩小东西混在这一身血污里,只会被她误认为是受了内伤,恐怕连什么时候有的,又没了都不知道。 可不是福大命大。 陆遇宁以前就做好了独身一辈子守护家族、护佑天下百姓的决定,但这短短半年,实在是改变良多,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算了,怀了就生,家里也不是养不起。 “阿宁……”陆遇宁正想着,门口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抬起头,循声望去,斜撑着下颌靠在枕头上,目光幽幽地看着面色苍白的谢昶宸。 “呵,这不是咱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嘛,要不要我起身给您行个大礼?” 谢昶宸没有说话,双目放空,好似在门口罚站,又好似神游太虚。 直到听见陆遇宁的声音,他才仿佛从苦厄地狱重归人间。 谢昶宸踉跄着疾步冲到榻前,双臂紧紧将陆遇宁箍进怀里,指骨紧到发白,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意味。 “阿宁……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察觉到颈间逐渐湿润的陆遇宁:“……” 她究竟是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说哭就哭,这眼泪不要钱是吧。 平时伪装得像朵纯洁白莲花,恐怕芯子里都是黑的吧。 陆遇宁象征性地拍了拍谢昶宸的肩,“好了,别哭了,我还没死。” 谢昶宸抽抽噎噎,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 “不准哭。”陆遇宁耐心告罄,分开谢昶宸的拥抱,捏住他的下颌威胁道,“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连带着你留在我肚子里的东西。” 肚子里的……东西。 小猫崽…… 谢昶宸被黑暗吞噬的眸子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湿润的眸光颤抖,“阿宁,别……别扔掉他们。” 神兽的幼崽一旦扎根,就不可能被堕掉,否则就会落得个母子俱损的下场。 即便知道陆遇宁是在开玩笑,谢昶宸还是心漏跳了半拍。 陆遇宁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谢昶宸飞快抹掉眼泪,“可以,阿宁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但千万……千万别不要我,否则我真的会难过得死掉的……” 陆遇宁表示不信,“你之前骗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个后果,如今再来说这些,未免有些太迟了,上次还找别人来冒充自己,你玩得很欢乐啊。” 她轻轻扬起嘴角,“是吧,谎话连篇的太子殿下,嗯?” 谢小猫头顶毛耳朵因为心虚都垂了垂,小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之前我和你坦白过的,就瞒了这件事而已。” “要是提前告诉你我是太子,恐怕连进你家的机会都没有,至于小猫崽……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就……” 陆遇宁微微挑眉,揪住了谢昶宸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肆意揉捏着。 直到它们变得通红滚烫,才满意地松开手。 “那神兽白虎呢?你不是说自己只是个刚化形的小猫吗?” “这个我真没骗你!” 谢昶宸生怕她误会,急忙解释道,“我刚出生时就是一只猫,因为早产的缘故,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一直被父皇当成猫崽养大……” “谢氏皇族虽然都带着白虎血脉,但这么多年传承下来,从来没有人成功觉醒过,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恶妖为祸世间……我们相见之时,我真的只是一只猫,阿宁你信我,我没有骗你。” “唔。”陆遇宁捏了捏谢昶宸的脸。 “勉强信你两分,但我还是不怎么高兴,怎么办呢?” 谢昶宸急忙表态,语气里满是诚恳,“只要你别生我的气,别气坏了身子,我任打任骂,干什么都行。” 陆遇宁挑眉,“什么都可以?” 谢小猫重重点头,一脸认真,“嗯。” 其实陆遇宁心里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想逗逗猫玩而已。 她见谢昶宸如此配合,便决定给他一个小小的“惩罚”。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打地铺,不准再上我的床。” “啊……” 一听是这个惩罚,谢昶宸想霜打的茄子,陡然蔫了。 “阿宁换个旁的行不行?你现在怀着孕,要是夜里身体不舒服,我睡地上不好照顾你的……” 陆遇宁竖起一根手指,在谢昶宸眼前晃了晃。 “不行哦,小喵咪是不可以反抗主人的命令的。” 第228章 猫妖番外:太子要入赘 对于这个“惩罚”,谢昶宸虽然万般委屈,也只能无奈地应下了。 只是表面再怎么听话,某小猫骨子里终究还是没那么老实。 刚开始地铺离床榻还有一丈远,但几天过去,这个距离越挪越近,最后直接挪到了床榻边。 以至于陆遇宁睡觉,都得先从谢昶宸的床铺上踩过去。 一问某小猫,他满脸自豪,说这样子半夜翻身掉下来,都沾不到灰。 “……” 陆遇宁实在是没眼看,干脆眼不见为净。 现在妖怪是没了,但是她手里的杂事还不少,堆积了这么久,不能不处理。 她每天早出晚归,半点没闲着,倒给谢昶宸钻了空子。 他顶着“未来小曾孙父亲”的名号,在陆太师面前好一顿游说,软磨硬泡,成功将他们策反。 “宁儿,事已至此,你打算何时成婚呐?” 陆遇宁刚闲下来喝口茶,就被堵了个正着。 她看向对面隐隐有逼婚意图的几人,以及心虚望天的谢小猫,十分淡定道,“成婚?为什么要成婚?” 她这话成功把对面几人都干沉默了。 陆太师眉峰微皱,严肃道,“你已身怀有孕,怎能不成婚,到时候生下孩子,岂非是无名无分?” 陆遇宁言笑晏晏,“这是我的孩子,自然就是陆家的孩子,到时候入了族谱宗祠,怎么就无名无分了?” “这……”陆太师和国师对视一眼。 好像,有几分道理啊…… 要是嫁予太子,成了皇室宗妇,那腹中胎儿就和他们陆家没什么关系。 要是不嫁,那这孩子既是他们陆家的,又有尊贵白虎血脉,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简直是两全其美!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 如此看来,不成婚才是上上之选。 嗯。 于是乎,陆太师等人被陆遇宁两句话又给策反了回来。 谢昶宸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么个走向。 阿宁难道想去父留子? 这怎么行,这简直是万万不行!! 陆太师一众人刚离开,谢昶宸就扒着陆遇宁的腿,可怜巴巴地哭诉道。 “阿宁,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你明明说过,只要有了小猫崽就成婚的……” 陆遇宁“嗯”了一声,语气淡定地像在谈论中午吃什么。 “我是说过,但我现在反悔了。” 谢昶宸急得脸都红了,语无伦次道,“怎么能反悔呢……阿宁你说过的话要作数的,我……你不能要他们而不要我……” 说到最后,他抱住陆遇宁的腰,哼哼唧唧地蹭个不停,既撒娇,又耍赖。 陆遇宁道,“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嗯?”谢小猫竖起耳朵,懵懵不解。 陆遇宁绕着他的尾巴打转儿,“你也知道,咱们陆家家大业大,祖宗基业不能没人继承,这孩子嘛,必定要是陆家的……所以就只能委屈委屈你了,你要是同意入赘,咱们自然就能长长久久在一处。” 谢昶宸满脑子就只听到了最后七个字。 只要入赘,他就能和阿宁长长久久在一处…… 陆遇宁看他半天不说话,大概就明白了,“你要是不愿意,也不必勉——” 这句话还没说完,谢昶宸就化为健硕的凶猛白虎,大脑袋轻轻拱了拱陆遇宁的小腹。 “阿宁你等着,我这就和父皇说去!” 说完,他就展开双翼,从陆府上空朝皇宫腾飞而去,看上去一刻都等不得。 陆遇宁:“……” 她陡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傻猫,你别被陛下手撕了吧。 “云柒,备轿。” …… 皇宫,奉先殿。 “大乾先祖在上,今谢氏第两百四十一代子孙谢元灏以至诚之心,叩首拜祭……得蒙先祖之幸,今谢氏昶宸觉醒白虎之力,妖邪尽除,天下百姓合乐,四海升平,实乃大乾之幸。” “愿先祖在天之灵,佑我大乾……子孙谢元灏,再拜叩首。” 言罢,昭锦帝起身,再行三拜九叩之礼。 奉先殿内,香烟缭绕,气氛庄严肃穆,仿佛先祖之灵正在静静聆听。 谢昶宸能顺利觉醒白虎血脉,净化世间妖邪,昭锦帝自然是难以言说的高兴。 大乾自建立之初便饱受妖邪侵扰,他们谢氏虽为神兽白虎之后,但无法传承血脉之力,生来就是猫身,和陨落的三大神兽没什么两样。 如今宸儿争气,即便他现在下地狱,也能挺直腰板,无愧于列祖列宗。 只是没想到,很快皇帝陛下就会两眼一黑。 “父皇,我不要当太子了,我要入赘!” 昭锦帝刚拜祭完先祖走出奉先殿,迎面就被谢昶宸甩了这么一句话在脑门上。 !! 皇帝陛下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后。 他僵硬地转动脑袋,问跟了自己几十年的随身太监。 “赵海川,太子刚才说什么?” 赵海川也是一脸茫然和惊恐,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腿都有些发软,“回,回陛下……太子子殿下刚才说,说说……” 能把侍奉御前数十年的首领太监吓成这副模样,足以证明谢昶宸这句话的可怕性。 偏他还浑然不觉,再次强调道,“儿臣说,儿臣要入赘陆家,不要做太子了。” 哎哟,我的祖宗我的爷,您可千万别说了。 赵海川在旁边听着都快被吓死了。 果不其然,昭锦帝在短暂的沉默后,毫无征兆地抽出赵海川手中的拂尘,一把抽在谢昶宸身上,“你这个不肖子孙,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谢昶宸自小便被昭锦帝捧在手心里长大,如今这番,可真是从未有过。 于是乎,在场的太监几乎分成了两派。 一派拦住皇帝陛下,“陛下息怒息怒!殿下他只是一时口快,绝非真心。” 另外几个则扒住谢昶宸,焦急地劝说道,“殿下您少说两句……您快别说了,奴才求您了!” 总之,现场一度混乱不堪。 直到谢昶宸说了句,“父皇,阿宁怀孕了。” “怀孕了又怎么样,朕——!” 皇帝陛下原本还在为儿子迟来的叛逆言辞而不悦,听闻此言,陡然愣住。 他难以置信地重复道,“怀孕了?!” 过了好一会儿,昭锦帝才缓过神来,惊疑不定地问道,“你刚才说,陆爱卿她……怀孕了?” “没错。”谢昶宸点点头。 “父皇,阿宁她有了我们的孩子。” 这一刻,昭锦帝心中的怒火瞬间消散无踪。 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变为欣喜,然后是大笑。 他朗声大笑,声音中充满了喜悦和骄傲,“好,好!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宸儿,朕就知道你从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说着,皇帝陛下拍了拍谢昶宸的肩,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心里已经在畅想小曾孙的模样了。 不知道生出来是小老虎,还是小猫崽…… 但肯定都乖乖软软,一声一个小喵喵,让人心生怜爱,多乖啊。 皇帝陛下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突然就听到谢昶宸委屈巴巴道,“可是父皇,阿宁她只要小猫崽不要儿臣……” “咔”的一声,昭锦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 怎么会这样?! …… 御书房。 父子俩相对而坐,颇为相似的两张脸上皆是愁苦。 皇后同二皇子、锦乐公主进来,纳罕道,“这是怎么了?父子俩都愁眉苦脸的,什么事如此难以解决?” 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抬头,齐齐发出一声沉重叹气,“唉……” “???” 谢玉煊挤到谢昶宸身边坐下,圆圆的大眼睛里都是清澈的愚蠢。 “父皇,皇兄,出什么事了?说出来大家伙儿帮着分分忧。” 片刻后。 赵海川进去送茶,就看到这一家五口,托腮地托腮,发呆地发呆,挠头地挠头。 姿态各异,仿佛已经愁升了天去。 最后,二皇子停止了挠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真诚地建议道,“说真的,哥,要不你入赘算了……这太子之位弟弟帮你坐了!” 就是可怜他今后,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玩耍,再也不能睡懒觉,怎一个可怜了得…… 为了这个家,他着实付出太多太多! 他说得坦率,就是把赵海川吓了一跳,他手一抖,差点将茶泼到了小桌子上。 他连忙凝神,飞快上完茶之后就退了出去。 天老爷,要不要让他听见这么刺激的,这储君之位已经能在明面上让来让去了吗? 谢玉煊话音落下,谢昶宸还没动静,昭锦帝、皇后同锦乐公主视线投过来。 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主打的就是一个不信任! 谢玉煊恼了,头顶小胖耳朵咻得冒出来。 他气鼓鼓道,“这都是什么眼神啊,难道这么不信任我的吗?!” 皇帝陛下没说什么,只轻飘飘道,“中庸背到哪里了?” 二皇子的气焰陡然虚了,眼神躲闪。 “第二,二十六章……” 昭锦帝道,“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 “嗯,嘶……”谢玉煊又愁得开始挠头,绞尽脑汁回想,“……日月星辰……系焉,万……万物覆焉……及其广厚……载华……额岳而不重……” 这一套结结巴巴背下来,二皇子再也不敢口出狂言,化为小胖橘猫埋进皇后怀里。 嘤嘤嘤,为什么要突然背课本嘛…… 人家就是背不下来嘛,过分! 看来这太子他是当不了了。 皇帝陛下戳了戳没出息的小笨猫,就这还想来分忧,他就算立蘅儿为皇太女都比他有出息些。 可又不能让宸儿真的入赘,且不说大乾皇族离不开神兽的庇佑,就说这祖祖辈辈,哪有太子入赘的先例,百年后不得被祖宗追着唾骂。 但陆爱卿…… 陆遇宁的名字就是昭锦帝取的,身为大乾当之无愧的第一捉妖师,皇帝陛下自然知晓她的性子。 孩子是人家怀的,家里也的确有祖宗基业要继承,凭她的身份,要招个赘婿也无可厚非。 所以现下是两厢为难。 既不能入赘,也不好要求人家嫁过来…… “陛下,陆大人求见。”赵海川的话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谢昶宸思绪从深远处猛然抽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阿宁?她怎么来了?” 顾不得多想,他便匆忙起身,步伐匆匆地踏出了殿门。 皇帝陛下看着他的背影轻摇了摇头,虽然没入赘,这副不值钱的模样也差不多了。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皇后将谢玉煊放在一边,亲自弯腰将陆遇宁扶了起来,语气温柔,带着几分亲昵,“宁儿快起来,这么客气作甚?你现在的身子可不适合跪来拜去的,这些虚礼就免了。” “是啊宁姐姐,都不是外人的。”锦乐公主也如是说。 “谢娘娘,只是,礼不可废。” 陆遇宁站起身,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却不经意间瞟了眼谢昶宸的方向。 就知道他猴急,八字还没一撇,猫崽还豆丁大,就恨不得宣扬得所有人都知道。 谢昶宸小太监似的,给陆遇宁搬来软凳,“阿宁,怎么不早说你也来,早知道我就同你一起了。” 要不是怕你被陛下撕成小猫碎片,我才不会来。 陆遇宁道,“有件要事,须得和陛下商量。” 来了。 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安静地仿佛能听见咽口水的声音。 昭锦帝“淡定”地端起茶盏,道,“既是要事,陆爱卿直言即可。” 陆遇宁道,“既如此,就请陛下恕臣大不敬之罪。想必陛下娘娘已经知晓臣有孕之事,此事来得突然,臣亦震惊,只是……思虑许久,臣决计不能嫁于太子,当然,此前所说“入赘”之事不过玩笑,当不得真。” 听到这里,谢昶宸脸色瞬间苍白,脑海中发散出了八百个被抛弃的版本。 他紧紧攥住陆遇宁的手,黑眸满是不安,隐隐又有失控的趋势。 “阿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遇宁反手握住他的手,安慰地拍了拍,“不过臣比较幸运,如今腹中有双生胎,待瓜熟蒂落,陛下可带走其一,亲自教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讶了讶。 皇后道,“宁儿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宸儿婚嫁各不相干,孩子一人抱走一个?” 这是什么奇怪的解决方案?还不如入赘呢。 “唔。”陆遇宁点头,“可以这样认为,只是臣幼年就曾在先祖灵前立誓,终身守护家族,不行婚嫁。” “那我也一样!” 谢昶宸飞快保证道,“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了阿宁,她是我唯一的妻子,我更不会另娶!” 谢玉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飞快化为原形,小胖耳朵立得极正。 “现在就是说,你爱他,他也爱你,但是你不能嫁给他,他做梦都娶你,还是娶不到,只能继续做梦……两个人甜蜜难分,就因为不能成婚便要把孩子分开,你养一个,我养一个,各自当单亲父母对吧?” “……” 这番绕口令一样的话成功把众人绕蒙圈了。 陆遇宁道,“……好像是这样。” 谢玉煊气急,“是皇宫和陆府远隔千万里吗?你们就不能一起养吗!等他们长大了,你们再询问他们自个儿的意见行不行!” 他继续道,“还有,你们现在就怀了两个,要是过两年再怀一个,后面又怀了两个,这怎么分?你分两个我得三个?把孩子当碟子菜吗,哎呀我真服了!” 陆遇宁:“……”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谢昶宸:“……”傻弟弟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连昭锦帝都投来赞许的目光,果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煊儿虽然在课业上不精通,今天这番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晚饭倒是可以给他多加两条鱼干。 谢玉煊心满意足地叼着大鱼干,毛绒绒的尾巴高高翘着,满脸写着骄傲。 关键时刻还得要他出马,这个家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他! 哼哼~ 第229章 猫妖番外:无痛生猫崽 经过二皇子的一番“开解”,事情好像变得简单起来。 不成婚便不成婚,左右晚上还是睡一起,孩子都怀上了,外在名分也没那么重要。 至于孩子,生下来后皇宫养两个月,陆府养两个月,不至于骨肉分离。 只不过…… 虽然都说是怀上了,但陆遇宁对此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你确定太医没诊断错,我这真的怀孕五个月了吗?” 如今已是四月里,衣裳开始穿得轻便,但陆遇宁可没看出一点显怀的痕迹,腹部平坦如昔,一无孕吐,二没困倦嗜睡,她自己都觉得很不正常,时常会怀疑到底有没有怀孕这档子事。 不会是某个小猫编出来骗人的吧? 谢昶宸摸着陆遇宁小腹,笑得温柔,“当然没有误诊,阿宁你感受下,小猫崽已经能翻身了,很调皮的。” 他将陆遇宁的手贴于小腹,大掌覆上。 “感受到了吗?”亮晶晶的眼神里充满着期待。 陆遇宁闭上眼睛,努力去体会。 半晌。 “……没有。” 肚子饿了咕噜叫都比这动静大。 陆遇宁放弃了,反正等生了就知道了。 “猫儿一般怀孕两个月就分娩,你们猫妖大概要怀多久?” 谢昶宸沉吟,“其实这个情况不好预测,按理说孕育的月份越久,力量便越强大,母后怀煊儿八个月,蘅儿是九个月……但我孕六月便降生,却是唯一觉醒白虎血脉的,所以我也不太能确定……” “行吧。” 陆遇宁非常愉快得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什么时候出生就看这两个小猫崽自己愿意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却又猝不及防,令人哭笑不得。 …… 步入五月里,天气逐渐燥热。 可能是受了天气的影响,陆遇宁的脾气也变得不是那么好,时常对谢昶宸颐指气使。 连陆太师都看不下去了,旁敲侧击让她收敛一点。 毕竟上午想吃城东的酸梅,下午就要吃城西的烧鹅,连半夜都把人叫起来…… 即便孕妇口味刁钻,但这样肆意把一个太子当成小厮使唤,属实是有些捉弄人了。 但谢昶宸却甘之如饴,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 他本就不能帮阿宁分担怀孕的辛苦,日常服侍肯定要到位,别说只是城东跑城西,就算是要天上繁星,他也会想办法摘一个下来。 只是唯有一点,却是谢昶宸无法忍受的。 “你今天睡地上去,不要挨着我。” 冬日里谢昶宸的一身毛毛自然是极得陆遇宁宠爱,摸完耳朵摸尾巴,还可以将手放在肚肚里取暖。 但到了夏天,这种待遇就完全消失。 别说抱在一起睡,只要看到他,陆遇宁就感觉热得极其烦躁。 “噢……”谢昶宸只能抱着枕头,委委屈屈地打起了好不容易才收起来的地铺。 黑暗中,谢小猫的视力也依旧清晰。 他看着即便睡着也不安稳的陆遇宁,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煎熬了两天,废寝忘食翻阅古籍,终于在皇宫藏书阁的残卷上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这天,陆遇宁刚踏进卧房,就感觉到一阵凉爽,整个人仿佛被冰块包围,舒服异常。 “你怎么做到的?” 谢昶宸眉眼舒展,轻摇了摇尾巴,傲娇道,“吾乃神兽,这点术法当然是手到擒来。” 陆遇宁有些好笑,谁家神兽是这样用的,岂不是暴殄天物。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用法很合她的意。 谢昶宸将头搁在陆遇宁的颈窝里,轻声细语地撒娇,“阿宁,今晚我能不能睡床上啊,地板真的好咯人……” 陆遇宁暗笑了下,摸了摸他的耳朵,慷慨地允许了某个小猫咪上床。 谢昶宸麻溜地收好地铺,给陆遇宁脱掉外衣,然后将掀开里侧被子。 “阿宁,咱们睡觉吧!” 说起来,他这个太子自从被陆遇宁带回家,变成暖床谢小猫,东宫就形同虚设,再也没回去过。 陆遇宁边上床边问道,“你平时不用处理公务吗?天天赖在陆家,传出去还真以为你入赘了。” 谢昶宸跪坐在床上,给陆遇宁揉捏小腿,避免她抽筋难受。 闻言很是自然地道,“公务没有多少,母后说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好你,一些杂事有父皇帮我处理了。” “别人家都是太子帮天子分忧,你倒好,全部丢给陛下了。” 还真是倒反天罡,大孝子一枚啊。 谢昶宸却觉得理所应当,他暗戳戳说着坏话,“也就是最近才如此,其实父皇惯会躲懒,常说什么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眠,其实是和母后闺房腻歪,把公务全丢给我……” 听着这描述,陆遇宁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摞摞的奏折里埋了一只雪白小猫,嘴里喵喵抱怨不停,但不得不打起精神批折子。 可能遇到那些说废话的官员,批语都不想留,最多用爪子沾墨,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可爱梅花印记。 她轻笑出声。 乖乖小猫,谁不爱欺负呢。 谢小猫看到她的笑容,耳朵有些好奇地竖起来,“想什么呢,说给我听听。” 帷幔落下,外间的烛光影影绰绰,映在谢昶宸侧脸上,更显鼻梁挺拔,眉目俊美,陆遇宁半靠着床头欣赏美色,闻言慢条斯理地开口。 “只是在想,你最近怎么都不邀宠了?性子淡了?” 谢昶宸愣了愣,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耳朵羞红。 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小小声道,“你怀着孕,本就很辛苦,我怎么可能来烦你……” 再说了,他可不想被媳妇儿一脚踹到床下去。 睡地铺已经够他受的了。 陆遇宁目光直白,眼波流转间,悠悠开口,“要是我今天允许你放肆一点呢?” 允许放肆…… 谢昶宸仿佛被天上的馅饼砸中,惊喜地眼睛放光,“真的?” “你还有三秒钟的犹豫时间。” “不犹豫不犹豫!”谢昶宸当即大手一挥,熄灭了外间的烛火。 整个空间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进来,无端暧昧。 “阿宁,我会很小心的,要是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和我说……” 其实他私下里去问过太医,过了前三月,孕期可以适当同房,只要小心即可,但谢小猫还是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再伤了她。 陆遇宁拉住某小猫的领子,将他揪到面前,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废话多。 (接下来的画面内容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翌日。 窗外天色已明,寝殿的温度被谢昶宸控制在非常合适的范围内。 不会过于寒冷,也不过分燥热,正适合孕妇休息安眠。 陆遇宁深陷在被子里,睡颜安静,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比之白日里更显柔和,且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母性韵味。 谢昶宸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将视线收回。 他还要去给阿宁做早膳,不能再看了。 谢小猫轻轻伸出手给陆遇宁掖好被子,俯首落下一吻后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他离开后不久,陆遇宁就睁开了眼睛。 身侧还有余温,想必他才离开不久。 陆遇宁伸了个懒腰,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容,乖小猫倒是可以给点奖励。 虽然不能予他一场大婚,倒是可以带他去见过先祖,拜祭谢家列祖列宗,这样也算是全了他的名分。 不至于一天胡思乱想的。 陆遇宁正想着,就打算下床穿衣,但她才动了动腿,被窝里传来的异样触感就令她皱了皱眉。 什么东西,滑溜溜的…… 陆遇宁伸手在被子里一摸,罕见地有些失态,“!!” 她猛地掀开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腿弯里一白一金两只小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 这什么情况,她梦游不成?! 小猫崽还湿漉漉的,身上覆有浅浅的绒毛,仿佛一团柔软的绒球,粉嫩的小鼻子和小嘴微张,鼻尖轻嗅着,偶尔发出微弱的“喵喵”声。 很可爱,可爱得让陆遇宁天旋地转,只感觉到一阵荒谬。 昨晚和谢小猫厮混半夜,她沉沉睡去,自然也就没有穿亵裤,难道他们就这样……滑出来了…… 陆遇宁裂开了。 要不要这么草率,也没人跟她说生小猫是这么容易的啊! 可能是因为房间温度偏凉爽,被子掀开后,小猫崽们有些寒冷,细弱的四肢发着抖,小身子一颤一颤的,小声地喵喵叫着,“喵~” 陆遇宁赶忙将被子盖好。 错觉,肯定是错觉。 再次掀开被子,小猫崽还在,不是错觉。 不是错觉! 陆遇宁也想发疯了。 怎么会这样?! 这要怎么和大家说?难道说她和某人颠鸾倒凤,第二天孩子就自己滑出来了?这又不是生蛋! 恐怕从此之后,她陆遇宁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一大笑话。 这才六个月,你们要不要这么心急啊…… 虽然心里已经万般崩溃,但陆遇宁面上还是比较镇定,除了有些手抖之外。 她拿起床边的衣服将小猫崽包裹好,擦去身上粘液,捧在手掌心里,然后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孩子出生后应该是要喂奶的,但是她……根本没有啊! 寻常人家肯定会准备奶娘,但是她才孕中期,家里还没开始预备呢。 崩溃…… 正在陆遇宁魂魄都快升天之际,谢昶宸端着早膳回来了。 “阿宁你醒了?正好来用早膳,今天我准备了……”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陆遇宁呆呆地坐着,整个人都透露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谢昶宸心一紧,连忙将餐盘放到一旁,闪身过去,“怎么了阿宁?发生什么了?” 陆遇宁抬头看着他,嘴唇微动,“钧之,我生了……” “什么?!要生了!”谢昶宸听了半截便肉眼可见地慌了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怎么办怎么办?冷静下来别慌……阿宁你别怕!我这就去找稳婆,你先躺着,我马上就去!还有太医,对,要找太医来……” 眼看着他就要化为原形暴走,陆遇宁连忙叫住他。 “不是要生了,是已经生了……” 她将合捧着的手递到谢昶宸面前,“喏,孩子在这儿……” “喵~”配合着陆遇宁的动作,小猫崽朝着谢昶宸的方向嗅了嗅,轻声叫着。 “!!”谢昶宸瞳孔放大,尾巴上的毛都吓炸开了。 “这……这……”他呆呆地看着陆遇宁手掌心里那个小小的猫崽,人都结巴了,脸上也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就去弄个早膳的时间,怎么就生了?! 这不可能! 新晋父母俩大眼瞪小眼,都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最后还是谢昶宸先反应过来,从陆遇宁手中将猫崽儿接过来,呆呆地问,“他们是不是饿了?” “……应该是吧。” 陆遇宁双目放空,“我也不是很懂。” “那我去给他们弄点羊奶——” 也是这时,谢昶宸才猛地反应过来,紧张地问道,“阿宁你是不是很疼,快躺下歇歇!都是我的错,应该守在你身边的……” “我不疼,就是有点心累……” 陆遇宁抱着被子躺下来,缓缓道,“你去给他们喂奶吧,让我缓一会儿。” 等谢昶宸离开后,陆遇宁用被子捂住头闷了一会儿,才勉强接受这“一觉醒来就无痛生崽”的荒谬事实。 算了,生都生了,又不能塞回去。 不过,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她这么丢脸的事,这事就烂在他俩肚子里! —— ps:我知道不太合理,也不符合逻辑,但看小说就涂一乐,这番外本来就比较放飞自我,大家看看就好,快乐就行,不必深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