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千金》 第1章 美人在怀,焦尸贴贴 崔笑掰开焦尸的嘴,用棍子裹着一点棉花伸了进去,在焦尸喉咙转动了几下取了出来,只见棉花上,明显的粘上了一些黑灰色的物体。 这是她今天检查的第十二具尸体,无一例外,尸体口腔鼻腔中都是都是烟灰炭尘。 这是判断火场中的死者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再被焚烧最简单的方法。 若是生前烧死,死者挣扎呼吸,口腔鼻腔,呼吸道黏膜表面可见到烟灰、炭尘沉积。若是死后被丢进火场,则没有这种现象。 这是迭水县,平馨绣坊。 一场瓢泼大雨,终于将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浇灭了。 现场一片混乱,焦灼的废墟外一片哭嚎之声,有人要往里冲,被身边的人死死抓住怕他们想不开。失去亲人的痛,撕心裂肺。 平馨绣坊的火着的很蹊跷,在深夜猝不及防,突然就起了冲天之势,无人生还。 十来个县衙差役在刚刚熄灭的废墟中穿梭来往,寻找幸存者或者尸体,将他们统一搬运到院子里。 一色的男人中,只有崔笑一个女子,蹲在尸体边面不改色。 尸体十分可怖,虽然大家都知道死人是不会动的,但从心里还是害怕他会跳起来。更别提这具尸体的死状如此恐怖。 但是崔笑毫无惧色,神情自若。 她上辈子和这辈子见过的尸体,简直比吃过的饭还多。 崔笑原来是现代一个法医,车祸出了意外,不知为何没有烟消云散,反倒是来到这个年代,附身在一个不慎落水刚刚死亡的女孩子身上。 灵魂附上陌生的身体,无数记忆涌上来。 万万没想到,自己魂穿也能专业对口,这姑娘的父亲,竟然就是个仵作。 同行见同行,两眼泪汪汪。 于是崔笑便干脆留了下来,一边替救命恩人尽孝,一边干起了老本行。 目前已经有十二具尸体被发现,而整个绣坊,主人家加绣娘仆从,超过三十人。 外面似乎又来了什么人,闹哄哄的,但没有影响到她。她工作的时候,是不会轻易被打扰的。 崔笑正全神贯注的检查面前的尸体,没注意头顶上一根被烧残的横梁摇摇欲坠。 一声叫人牙酸的吱呀响声,那横梁不堪重负,哐当一下子砸了下来,正对着崔笑的位置。 崔笑听见声音不对,猛的抬头,脸色骤变。正要往一旁躲开,有人喊了一声小心,门外一个人影掠了进来。 然后崔笑就被一把抱住,就地滚出了两米远。 可惜屋子就这么大,不像野外空地可以滚的肆无忌惮,滚势未停,两个人一起撞到了墙上,轰的一声停下。 硬刹车,效果很好,就是有点废人。 崔笑被撞的半边肩膀都有点麻,她惊魂未定睁眼,这才发现救了自己的,并不是外面共事的衙门差役,而是一个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这男人让崔笑有一瞬间的失神,他长的可真好看。 就算是在一片焦黑废墟中,也显得剑眉星目,俊朗不凡。他从上方居高临下的看过来,这一刻,崔笑想到一段台词。 我的英雄会在危难中驾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但他不是衙门的人,崔笑在迭水县大半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 不过男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微微皱眉,似乎在仔细打量她。然后,男人道:“姑娘,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这是什么套路,这种老掉牙的搭讪梗,这个年代就开始有人用了吗? “没有。”崔笑毫不犹豫的说。 确实没有,她从来这个年代,就一直在迭水县,从未离开。男人长着这样一张脸,她若见过,绝不会忘。 墙边,是一个往二楼的楼梯,楼梯已经烧的七七八八,剩下一些残破的框架本来就摇摇欲坠,被他们刚才这么一撞,彻底坍塌。 楼梯在一瞬间垮塌下来,并没有压着他们,但是楼梯隔板翻倒,上面一个什么东西正好砸在男子背上。 不重,却也将男人压的往下一沉。 从那东西上垂下一个软乎乎的,黑乎乎的,长条形状的东西,挂在男人脖子边上。 连着那长条的,另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几乎靠在男人脸边。 气氛顿时奇怪起来。 崔笑看清楚了那是什么,脸色微变。 男人看自己背上的视线自然不如崔笑方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色巨变。 男人这一瞬间全身都僵硬了,虽然没有立刻蹦起来,但崔笑仿佛看见了他咬紧的后槽牙。 他竟然没昏过去,崔笑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是个勇士。 此时,外面的人也跟了上来,脚步凌乱有好些人。 “大人。” “大人!” 众人乱七八糟的声音一瞬间停下,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看见了什么? 迭水县县令曹涵育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看见从京城来的,奉命调查此次进贡绣品失窃案的,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步大人,正搂着衙门的女仵作一起躺在地上。 步大人的背上,还趴着一只已经烧成焦炭的焦尸。 焦尸垂下胳膊和脑袋,搂着步长北,脸脸贴贴。 曹涵育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受不了这么刺激的场景,只觉得一阵心梗,然后才颤颤巍巍说:“快,快把步大人扶起来。” 不用他说,步长北的手下已经冲了过去。 焦尸实在有些吓人,但在场都是见过世面的,大家手忙脚乱的将焦尸拿下来放在地上,那是受害者不是什么垃圾,死者为大,也不好太过粗暴。 步长北站了起来,还挺君子,也将崔笑扶了起来。 曹涵育终于松了口气,忙走过来。 “崔仵作。”曹涵育说:“怎么回事?” 崔笑听刚才曹涵育喊步大人,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个大人,但听曹涵育的语气,肯定比县令的官职高。看衣着打扮如此考究,莫非是京城来的? “大人。”崔笑连忙解释:“刚才屋顶横梁落下,差一点砸到我。多亏这位步大人将我推开。” 曹涵育松一口气:“那你还不快感谢大人。” 崔笑给步长北行了个礼,低头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第2章 女仵作 曹涵育介绍道:“步大人,这是崔笑。她是迭水县的仵作。崔仵作,这位是步大人,京城来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 崔笑又给步长北行了个礼。 果然是个大官,锦衣卫指挥使是几品的官?不知道,反正看起来挺威严的,应该不小,还有实权。 步长北对救人一事并不在意,举手之劳罢了,无论对方是谁,他都会救的。不过有些意外:“你们迭水县的仵作,是个女子?” “是。”曹涵育解释道:“我们小地方,仵作不好找。崔仵作的父亲是本地的老仵作,崔仵作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技术精湛,因此才被我留在衙门,也算是子承父业。” 原来是这样,步长北点了点头。 可以理解,仵作确实不好找,不是什么好名声的职业,对人的各方面能力要求却又高,胆大心细还要有学问。 没本事的做不了,有本事的不屑做。 别说,他的锦衣卫里,也总觉得缺一个好仵作,但一直找不到。 不过一个女仵作……步长北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你们照常做事吧。” 端的一副领导的架势。 曹县令忙让大家做事,自己亦步亦趋的跟着步长北走了。 临走的时候,步长北又看了一眼崔笑,但是没说什么。 一定是认错人了,崔笑拍了拍身上的灰,招呼差役:“赵哥钱哥,来搭把手,把这两具尸体搬出去,小心点。” 两个差役过来帮忙,一边干活儿,一边窃窃私语。 迭水县离京城少说也要七八日的时间,绣坊是昨天半夜失火,一直烧到今天凌晨,火才刚灭没有一炷香,京城里的人就到了。那他们显然不是为了失火的事情来的。只是正好碰见了罢了。 那京城来人,是做什么?莫非是出了什么,比绣坊失火死了几十个人更大的案子? 崔笑不知道,她的档次也够不上关心这么高大上的事情,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 她和差役继续清理尸体。 一直忙到天黑。 平馨绣坊烧的非常彻底,秋天,天气干燥,绣坊里又堆积了无数布匹丝绸,还有为冬天囤积的煤炭木料,都是易燃易着的东西,要不是恰好下了一场大雨,这火一时半会儿都不会灭。 最大的院子清理了出来,尸体一具一具的摆放的整整齐齐。 一共三十二具尸体。 步长北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平馨绣坊,一共有多少人,可有名册?” 曹县令汗颜道:“名册想来是有的,但是一场大火已经尽数烧毁,实在是找不到了。但是三十二人,是合的上数的。” 曹县令掏出来自制名册。 “这是什么?” “这是下官根据周边百姓的回忆,统计出来的。绣坊在迭水县已经开了几代人,里面所雇绣娘,绣坊掌柜一家,都是周边百姓熟悉的,所以这个人数,应该是不会错的。” 不但有人数,名字性别年纪都有,可能有误差,但不会有太大误差。 步长北将名册拿过来看。 绣坊掌柜包茂典,自家一家五口,夫妻二人,一位老母亲,加上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六岁。 管家蒲向笛,厨娘丫鬟小厮,再加上绣坊里的绣娘和工人。 三十二人,三十二具尸体,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步长北沉吟着:“这虽然对上了,可是能不能确定,这三十二具尸体,就是绣坊里的三十二个人?” 曹县令被堵了一下,垂首道:“这个确实无法保证。” 尸体要是能辨认出长相,周围的邻居都能认认。可现在面孔能辨认的尸体不过十来具,剩下的都已经焦黑,就算是再熟悉的人,也无法辨认。 对活人,这里的很多人都有办法。 对死人,也只有仵作了。 但仵作毕竟只是仵作,也不是神仙。 步长北走到崔笑身边:“崔姑娘,你可能看出这些尸体,是死于火场,还是在着火之前,就已经死亡?” 步长北的怀疑很明确。 这些人,是烧死的。还是被害死,然后再放火的? 崔笑叹了口气,她不是心累,是身体有点累。 一次死三十二个的大案子,就算是她从业多年也没遇见过,就算是有,也不可能是她一个人忙活。衙门里,就真的不能成立一个仵作部吗? “回大人。”崔笑说:“我已经检查了二十二具尸体,这二十二具尸体口鼻中都有烟灰,他们确实是活生生被烧死的。但是……” 最可怕的但是,最充满希望的但是。 崔笑说:“但是这些人并非在正常状态下被烧死的。” 步长北忙道:“怎么说?” 崔笑说:“大人您看这一具尸体的眼睛。” 崔笑面前的尸体,是在众多尸体中比较好的一具,也是少有的几具能看清脸的尸体之一。但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烧光了,头发也烧没了,脸上是烧焦的皮肉。说能看清脸,也是那种非常勉强的看清。 因为大部分尸体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五官,只有一团烧焦的黑炭。 崔笑说看眼睛,大家都一起看向尸体的眼睛,不过没看出有什么。 只看出烧的一塌糊涂。 “我检查了他的眼睛。”尸体眼部的皮肉都烧化了黏在一起,崔笑用工具将尸体的眼睛撑开:“他的眼睛里面,也被烧的非常厉害。” 众人一看,还真是。 睫毛都烧没了,眼睛里全是黑灰。 曹涵育不由的道:“这说明什么?” 崔笑说:“说明他曾经睁着眼睛在火场里待了一段时间。” 看的出来,曹涵育对崔笑十分信任,只问结果。 但是步长北不同,他问:“何以见得。” 崔笑道:“火场中,由于烟雾刺激,出于人体的自我保护,受害人往往反射性紧闭双目,因而在外眼角形成未被烟雾熏黑的“鹅爪状”改变,称为外眼角皱褶。” 众人都面无表情听着崔笑说。 本地县令和差役们都习惯了,崔仵作就是那么专业,她对尸体的判断每次都非常准确,就是说话有时候听不懂。可能是因为家学渊源吧,毕竟每一行都有自己的独门技术概不外传,不能多问。 问了人家也不说,那叫偷师。 而步长北和他带着的一行人,想问,但是不太好意思问,一问,好像就显得自己还不如当地差役。 于是焦黑的废墟中,崔笑继续道:“而且眼内无烟灰和炭末沉着。同时,由于双目紧闭,睫毛仅尖端被烧焦,称为睫毛症侯。这些表现均是生前烧死的征象。” 但眼前这具尸体,显然不是。 步长北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在火场里,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被烧?” “对。”崔笑说:“这是不合理的,没有人能在烟熏火燎里睁着眼睛,除非,他既感觉不到害怕,也感觉不到疼痛。” 在进入火场前,他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不是胆子大就能办到的,一个人就算是下定了决心让自己被烧死,该闭眼还得闭眼,这是身体对自己的保护,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崔笑的话显然超出了大家的认知,还是步长北从京城来的见多识广,说:“除了烧伤,他身上是否有其他外伤?比如被人威胁。或者,生前服下了什么药物,让他的神智失常。” 崔笑挺意外的,没想到步长北果然有两把刷子。 第3章 打工人,打工魂 “他身上没有外伤,至少没有致命外伤。”崔笑说:“唯一的可能,就是如步大人所说,生前服下了某种药物,神智失常,不知恐惧,不知疼痛。” 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可以检验血液成分的仪器,要不然的话,只要一验便知。 步长北道:“我也怀疑这场火有蹊跷,刚才我在绣坊里看了一遍。这绣坊虽然堆了许多易燃物品,可是并非封闭房间。众人住处也不在一起,就算是深夜,除非天降大火,将整个绣庄罩在里面,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无一生还。” 火都是从小到大烧起来的,年纪大的年纪小的,腿脚不利索跑不了。还有那些年轻灵敏的呢,怎么可能都一个都跑不出去。 如果是中毒,那就可以解释了。 可能不但没跑,反正站着不动,或者,在幻觉中看见了什么,跑进火场。 听步长北这么一说,曹县令汗都下来了,觉得自己的仕途可能到此为止了。 一场意外的火烧死了三十几个人,这已经是重大的事故,作为本地父母官,肯定是要负责的。 如果这场火不是意外是人为,那完蛋了,怕是要用乌纱帽去抵。要是更严重,说不定要用他的命去抵,冤枉啊! 现场的气氛很沉重,只有崔笑,兢兢业业在干活儿。 其实已经是很粗糙的检查了,要是按她以前的习惯,这三十二具尸体,靠一个人可能一个月都检查不完。 别说她受不了,诸位大人应该也受不了。 见崔笑还在忙,曹县令低声问:“步大人,您从京城过来查平馨绣坊,这绣坊,可是有什么不妥?” 步长北从京城风尘仆仆而来,直接到了县衙,到了一问,县令在绣坊,绣坊已经烧完了,就立刻一口气不歇的赶了过来。 据衙门带路的人偷偷观察,当步长北看见烧成一片废墟的平馨绣坊时候,那脸色,比烧焦了的平馨绣坊还黑。仿佛被烧焦的是他家一样。 步长北却不说话。 曹县令一看,明白了。 虽然只是个县令,那也是官场上混的。步长北不搭话,证明这事情,他的位置还够不上知道,那就别问了。 步长北沉吟了一下,唤道:“崔仵作。” 崔笑连忙应一声。 步长北说:“辛苦崔姑娘今天劳累,把这些尸体都检查一遍。我想知道,这里的三十二具尸体,到底是不是绣坊的三十二个人。如果有困难的话,至少可以确认出重点的人员身份。” 崔县令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崔笑,快快快,还不答应大人。 “是。”崔笑只能叹口气。 谢谢你们如此信任我,这一刻,我也觉得自己是神仙。 步长北说:“听闻,技艺精湛的仵作可以和死尸对话,可以从尸体上还原,生前的一切蛛丝马迹。崔仵作既然是名家之后,想必不会差。” 崔笑有一瞬间的呆滞。 步长北这是嘲讽呢,是奉承呢,还是鼓励呢? 该不是失心疯了吧,他在京城锦衣卫,就是这么忽悠手下干活儿的? 崔笑被堵的笑了一下。 “是呢。”崔笑说:“我爹说,厉害的仵作,可以直接揪着尸体的领子,让尸体说话,告诉别人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众人:“……” “可惜。”崔笑叹息道:“我们家学艺不精,还做不到这一步。” 崔笑说的可认真了,一时众人也不知她是认真的,还是被眼前这工作量吓的快要疯了。 只有步长北,他被崔笑的眼神看的有点心里毛毛的。 别说他也是曾经刀头舔血,见过无数尸体的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感觉到了小丫头的怨气堪比杀气。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逼急了会咬人。 也能理解,迭水县这个小地方,几十年也死不了三十几个人。这姑娘在衙门当仵作大半年,未必真见过尸体。 一下子劈头盖脸砸下来三十几具,也怪不容易的。 步长北十分懂得御下之术,怎么才能让手下任劳任怨的干活儿,而不是糊弄敷衍,阳奉阴违。 步长北当下看了一眼身边手下奚乐山。 奚乐山明白,当下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 “崔仵作辛苦了,这是大人赏的。”奚乐山将荷包递给崔笑,转头对众人道:“诸位兄弟这几日辛苦一些,案子破了,大人都有重赏。” 步长北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顿时,笼罩着整个绣坊上空的浓重怨气消散不见,一群加班狗的心都被治愈了。 崔笑毫不客气的将荷包塞进袖子里。 “大人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都是分内之事。”崔笑说:“我一定好好干。” 来到迭水县大半年,她缺钱。 以前看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不是发明这个就是发明哪个,做生意卖东西,混的风生水起。一不小心就成了京城首富,跺一跺脚,古代经济圈就得地震。 但崔笑真到了这个年代之后,发现谈何容易。 首先自己没有经商经验,没有启动资金,没有人脉关系。 发明创造,摸着良心说,现代社会的那些日常见过的,都是会用不会造。 什么唱一个爱你一万年,跳一个科目三就能让人惊艳砸钱,不现实的,现在人欣赏不来,何况秦楼楚馆有从小调教的歌姬舞姬,一颦一笑甩你十八条街。 崔笑只能老老实实的当仵作,再做个兼职。虽然有收入,但是因为家里有重病的老父亲,每日用药还要请人照顾,花费不小。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改善生活,但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不过她没有怨言,崔笑的父亲,也就是崔老仵作,是个疼爱子女的好父亲,也是个好人。她占了人家的身体,自当替她尽孝。 大家都知她家情况,一个孤女照顾老父亲,非常值得敬重。因此对她单独拿了个荷包,一点儿也不羡慕妒忌恨,还都挺高兴。 虽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大家还是精神抖擞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绣坊里的核心人物,那首选绣坊的主人,也就是掌柜包茂典一家。 包茂典今年五十,有这么大的绣坊,自然有钱,保养的不错,和京城里的高管富商不能比,但也算是锦衣玉食,日子过的十分舒适。 不过现在,他也已经是一个焦炭。 第4章 摸摸你的手 包茂典的尸体是在他的卧房找到的,烧的已经完全无法辨认,衣服什么的都烧没了,辨认出他的身份,靠的是手指上的一个扳指。 迭水县只是个小县城,平馨绣坊做的大,每年产出的丝绸不仅会被当成贡品送进京城献给皇帝,也让迭水县许多人吃上了饭,比如养蚕的,织布的,给来往商贩提供衣食住行的。 因此很多人对绣坊里的人是很熟悉的,常见面,对他们穿什么戴什么,都有印象。 一个常给包茂典送饭的酒楼掌柜就被叫来辨认尸体。 “这脸……这脸小的实在是认不出来。”掌柜为难说:“但是这扳指确实是包掌柜的,小的印象中,他一直戴着,肯定不会错。” 一个翡翠扳指,水头很不错,冰种飘花,在大火烧了一夜半天,也没见裂开。 扳指被粘在皮肉都已经焦黑的手指上,若是想强行拿下来,怕是要沾上厚厚的一层。 “崔仵作。”步长北说:“虽然这是包茂典的扳指,但是你是否能确认,这具尸体,就是扳指的主人?” 随身物品,不等于本人。 步长北这么问,想来对这个人是有怀疑的。 崔笑尽量小心,但还是难免粗暴的将扳指给取了下来,用帕子沾水,将上面黏着的焦黑的肌肉皮肤组织都擦了个干净。 然后拿过尸体的另一只手。 这个扳指,包茂典没有戴在大拇指上,而是戴在食指。 崔笑捏了捏包茂典另一只手的食指,问刚才辨认扳指的酒楼掌柜。 “这个包茂典,他胖吗?” 酒楼掌柜摇头。 “手是粗是细?” 酒楼掌柜一下被问住了。 “这怎么说呢?”酒楼掌柜皱眉道:“不是特别粗的,也不是特别细……” 就正常一个人,又不是常年干体力活儿的,但也不是书生那样纤细的手指。 崔笑干脆叫过好几个差役,让他们伸出手来。 “你看看。”崔笑说:“包茂典的手,和哪个像?” 酒店掌柜看半天,感觉好像哪个都没有感觉。 好在这会儿人多,崔笑又让他多看几个。 就连站在一旁的步长北和手下,也都奉献出了自己的手。 万万没想到,酒楼掌柜一眼就相中了步长北的手。 “这……这位大人的手指就挺像的。但是大人皮肤白,包茂典的手,没有大人白,粗细差不多,皮相也差不多,就是没大人好看。” 步长北只听的一脸黑线。 他有一种被调戏了,但是调戏的不明显的感觉。 不过不好说什么,他当然知道酒店掌柜只是就事论事,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对自己不敬。 曹县令又叫来了几个和包茂典熟悉的人,让他们辨认。 辨认手指和辨认五官可不一样,没有那么容易,大家犹豫商量了一番,最终确定,步长北的手指,确实和包茂典的最像。 步长北也很坦然,你们说像就像吧,随便看,那还能怎么办呢。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扭扭捏捏不成? 崔笑紧接着便问:“大人,我能捏一下你的手指吗?” 随便捏,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崔笑当下就不客气,立刻就要上手。 步长北还是忍不住挡了一下。 崔笑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连说对不起,摘下刚才一直在摸尸体的手套,恭敬的伸出手来。 步长北这才矜持的把手给她。 摸吧,随便。 崔笑其实也就捏了两下,然后将已经擦干净的扳指拿来,给步长北戴了一下。 “这尸体不对。”崔笑说:“包茂典一个扳指戴了十几年,尺寸一定非常合适。但是这具尸体的手指,虽然皮肉已经烧毁,可是从骨头看,覆上皮肉,也要比包茂典的手指粗。他戴上这个戒指,应该非常非常的紧,要把手指勒出一截一截的那种。” 步长北的声音很冷:“你说这具尸体不是包茂典,有几分把握?” 崔笑说了一声等一下,回到包茂典的尸体旁边,掰开了他的嘴。 崔笑说:“拿个火把来一下。”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秋天的白天已经开始短了,还有些寒凉。 有人连忙举着火把过来,崔笑接过火把,对着尸体的口腔里仔细的看了一回。 就算尸体外表烧的再厉害,口腔里总是完好的,舌头牙齿都没有损伤。 “确实不是包茂典。”崔笑说:“包茂典是绣坊老板,身家殷实,锦衣玉食,吃的都是很精细的食物。但是这具尸体,牙齿的磨损很厉害,可见平时吃的,是很粗粝的食物。” 包茂典的饮食喜好,这不是秘密。以前在绣坊里做事的厨子,他常去的酒楼掌柜伙计,都能确定,他是个衣着饮食无一不精的人,十分会享受。 众人从未听过如此说法,但崔笑很认真。 这具尸体和之前的一样,眼中也有黑灰,合理推断,也是被下了药失了心智,被活活烧死的。 一个替死鬼。 还不知道在这三十二具尸体中,有多少个替死鬼。 甚至还有两具孩子的尸体,看身量和包茂典的孩子一样,但是不是包茂典的孩子,谁也不好说。 终于,曹县令说:“莫非包茂典犯事遁逃,害怕被抓,找了人来顶罪,妄想假死逃脱?” 而步长北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是抓人的,可是到了一看,人已经烧死了。难怪当时他的脸那么黑。 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来抓人,这包茂典犯的事情,看来不小啊。 步长北现在脸也有点黑,吩咐手下。 “乐山,同和。” 步长北一行一共十五人,其中十二人是手下锦衣卫。另外两人穿着和那十二人略有不同,崔笑分析,应该是亲信一类的。 步长北说:“通缉包茂典,让我们的人进来。” 两人应了一声。 就在众人都云里雾里的时候,奚乐山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点燃,一道绿色光芒冲向天空。 夜已深沉,绿色烟火呼啸上天,崔笑的目光一路跟随,喃喃道:“真好看。” 可怜见的,这大半年在这穷乡僻壤,很久没见人放过烟花了。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今年过年肯定也很心酸。 步长北离的近,听见了崔笑这很小的一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大概在想,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哪怕是做仵作的女孩子,也还是用漂亮与否的眼光看新鲜东西。 半个时辰后,整整齐齐的一支队伍,足足有好几百人,进了县城。 曹县令看着一溜儿的高头大马,只觉得心梗,腿抖,喘不过气。 第5章 千金医馆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如果人家还带了一堆人马呢?你说你还软不软。 步长北吩咐,所有和平馨绣坊有来往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要查。包茂典涉及的是一桩和谋权篡位有关的忤逆案,是这个年代能想象出最大的案子了。 在平馨绣坊送进宫的绣品中,发现了京城布防图。在给平馨绣坊的赏赐,也就是送出宫的布匹中,发现了边界驻守军队驻扎,人员配置等详细资料。 眼皮子底下啊,皇帝差一点炸了。 京城此时也在严打之中,步长北就被派来查平馨绣坊。 如果平馨绣坊一切正常,那可能是被利用。可绣坊在这个关键时刻一把火没了,这是赤裸裸的毁尸灭迹了。 小小一个平馨绣坊,成不了那么大的气候,包茂典一定不是一个人。 半夜的迭水县,灯火通明。虽然步长北对曹县令很客气,但是他心里明白,现在他只有听话的份儿,没有说话的份儿了。 曹县令现在已经不想保住乌纱帽这事情了,保命就行。 崔笑也是这么想的。 她已经不想再拿一个红包的事情了,只但愿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动荡,不要扯上自己。 平馨绣坊被步长北的人看住了,不允许外人进入。崔笑一直忙到天微微亮,将三十二具尸体每一具都仔细验过,这才站起身。 崔笑甩了甩胳膊,按着自己酸痛的脖子,叹气。 然后她恭恭敬敬的验尸结果写了下来,交给步长北。 大人请过目。 步长北看了一下,点头:“你回去休息吧,不要乱跑,若是后面有什么事情,我命人去找你。” 步长北还是有一些善良之心的,崔笑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看这一夜熬的眼睛都红了,怪可怜的。 崔笑打着哈欠,感恩戴德。 临走的时候,她却又被叫住了。 “我们……”步长北有些迟疑:“当真没有见过?” 可这张脸,怎么就觉得似曾相识呢?但仔细看,又确实想不起来。可自己这二十年的记忆清清楚楚,也没有失忆过啊。 崔笑摇头:“确实没有,大人,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开过迭水县。” 若这么说,确实不可能见过。因为步长北也是第一次来迭水县,以前连周边都不曾路过。 步长北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退下吧。 崔笑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步长北见过自己,可自己确实没见过步长北,那步长北见到的,会是谁? 莫非,是他?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那滚滚江水,风大浪大,也从未听说他有水性,莫非竟是被人救了? 崔笑心里犹如擂鼓,咚咚直跳,十分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抓住步长北好好的问一问,让他绞尽脑汁的想一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自己。 但现在确实不是个好时机,她和步长北也不熟。步长北是京城来的大官,她只是个小小仵作,云泥之别。 崔笑离开绣坊,却没有回家,而是匆忙的上了街,她今天还约了几个人,要替她们复查。 迭水县一夜之间仿佛变了天,本来热热闹闹的街道,有许多店铺都没有开门。 林立的店铺中,有一家叫做千金的医馆。 崔笑拿出钥匙,打开医馆的小门,走了进去。 想了想,崔笑也没将店门打开,只留了小门,熟客自然会在约好的时间,从小门进来。 医馆里很安静,这是个非常小的医馆,大体布置和一般的医馆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一般的地方外面围着厚厚的帘子。 崔笑先是进了一个小房间,过了一会儿出来,换了一身男装,头发也扎了起来,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英俊小生呢。然后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粗一点。然后就在帘子后面的躺椅上坐了下来,抓紧时间打个盹。 睡了也不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被敲门的声音惊醒了。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很客气,敲了三下,便停了。 “崔大夫。”是一个妇人的声音:“您在吗?” 崔笑应了一声:“在。” 崔笑忙起身走到门口,将妇人迎了进来。 “崔大夫。”妇人笑道:“麻烦你了,我来做治疗了。” “好。” 都是熟悉的,妇人也不是第一回来了,自己进了帘子,宽衣解带,准备治疗。 帘子里,不时的传来对话。 “张婶,你这好的差不多了,后面不用再来啦。我给你开点药,回去熬水出来,每天晚上洗一洗。” 张婶连声应着:“好好好,崔大夫太谢谢你了,我这几日也觉得舒服不少,痛痒都减轻许多,特别是晚上,能睡个整觉了。” 崔笑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以后一定要注意清洁,贴身的衣服啊,洗完了用滚水烫一烫,然后再晾晒。” 这是最基本的保持个人卫生的方法,再多的,这个年代也不好施行。 就在崔笑给张婶抓药的时候,步长北忙完了一个阶段的询问,动了动肩膀,觉得有些不适。 “少爷。”奚乐山有些担心:“您不舒服?” “不碍事。”步长北摆摆手:“大约是刚才撞了一下。” 刚才救崔笑的时候,先是撞了一下墙,再被焦尸砸了一下。撞也没撞出什么,砸也不重,但是焦尸身上卡着一块被烧焦的木头,在他脖子后面刮了一下。 刮出了一道血痕。 不是鲜血淋漓那种血痕,只是一道浅浅的血痕,破了一点皮,不太严重,所以刚才他也没在意。 这会儿松乏下来了,才觉得隐约作痛。 这种程度的划伤,两天就不太看的出来了。 但是奚乐山还是皱眉道:“少爷,还是处理一下,上些药,免得感染了,毕竟是……那种东西伤的。” 一具焦尸,就算面对的时候大家都是面不改色,但是谁不忌讳呢? 也好,步长北点了点头。 奚乐山正想说要么先回衙门去,步长北一抬头,这不巧了,他们正好走到了一家医馆门口。 千金医馆。 医馆虽然没开大门,但是一旁的小门半掩着,里面还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应该是有大夫在的。 “不必回去。”步长北说:“就去这家医馆,让大夫处理一下吧。” 小小的一道擦伤,其实他觉得小题大做了。不过手下也是关心,正好,他也想和本地的老百姓多接触一下。 有时候,最真实,最重要的消息,往往是不经意间得来的。 奚乐山应着,便上去敲门。 咚咚咚! 里面立刻就传来了回应。 “请进。” 崔笑还以为是约好的病人,也没想太多。 奚乐山却听着皱了下眉,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呢?好像刚在哪里听过一样,虽然有点不一样,又好像有点一样。 第6章 时男时女,可男可女 奚乐山和步长北疑惑的对视了一眼,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很普通的医馆,只在一边围住了厚厚的帘子,淡淡药香味在医馆里飘散,乍一看倒是没什么异样。 医馆里拉着布帘子,也是正常的布置,因为难免有些病人伤在隐蔽之处,不好当众展示。 布帘里面悉悉索索,显然是有病人正在医治。 “请稍等一下,这边马上就好。” 崔笑没有多想,只是公事公办的喊了一声。 外面的人没有应,但是也没离开的脚步,想是坐下了。 崔笑手脚利落的给受伤的病人敷药换药,外面的人也已经听出来了。 奚乐山看了一眼步长北,步长北点了点头。 没错,这就是刚才的女仵作崔笑,看不出啊,不但是仵作,还是个大夫,这姑娘真是巾帼英雄。就是刚才说话还是个正常的姑娘家的声音,这会儿怎么粗粗的,乍一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男人呢。 奇奇怪怪的。 两人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听着崔笑在里面说好了,然后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好的好的,我明白,我回去一定照做。” 病人是个中年妇人,先一步走了出来。 崔笑在后面收拾东西,慢了一步。 妇人走出来后,看见步长北和奚乐山,显然愣了一下。 “额……”妇人看着布帘子里面说:“两位公子,你们是来看病的吗?” 这不是很明显吗,来医馆不看病,难道聚餐吗? 奚乐山点了点头,觉得妇人疑惑的眼光也很奇怪。 但是他一开口,妇人就恍然道:“二位公子不是咱们这的人吧。” 奚乐山再点头。 这也不奇怪,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口音,虽然不严重,但多少是有一点的,一听声音,就知道了。 “难怪呢。”妇人笑道:“两位公子,你们进来的时候可看了,这是千金医馆。” 两人茫然点头,看了呀。 刚才没明白什么是千金医馆,现在明白了,因为是个姑娘开的医馆,所以叫千金医馆。 妇人忍了一下笑:“这千金医馆,顾名思义,是专门给女子诊病的,咱们崔大夫是妇科圣手。您二位公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往前走几步,前面还有一家医馆。” 两人目瞪口呆,竟然有这样事情。 不过,好像这也没必要骗他们……因为世上绝大多数的大夫都是男性,很多女子生病之后,因为种种不便诊治,十分痛苦。因此若有一个女大夫,专门为女子诊病,确实是好事。 两人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崔笑就从帘子后面一边擦着手,一边出来了。 同时,外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儿子。”那声音说:“你在里面吗?” “在呢。”崔笑应了一声,声音有一种特意压着的低沉粗重。 这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学着男人说话的样子。 步长北和奚乐山惊讶的发现,从布帘里面出来的崔笑,穿了一身男装。 这…… 他们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了。 崔笑看见他们,也是一脸的惊讶,嘴巴张了张,显然就要开口。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老爷子就从外面进来了。 “我看你昨天没回去,想是很忙,给你送些吃的来。”老爷子颤颤巍巍的,一手拎个食盒,一手拄着拐杖,往里走。 刚才和奚乐山搭话的妇人一看,连忙上去扶住老爷子。 看来都是很熟悉的。 “崔大爷。”妇人笑道:“你可太心疼儿子了,还特意来送饭,年轻小伙子随便吃点什么不行?” 妇人说的,也是儿子,还年轻小伙子,这显然不是口误啊。 步长北和奚乐山又仔细看了一眼崔笑,他们没瞎,是男是女,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一男一女。就算是孪生兄妹吧,也没有长相身高气质都一样的。 “就是。”崔笑迎了过去,接过崔老爷子手里的食盒:“爹,不用给我送饭,我这有吃的。” 崔老爷子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步长北和奚乐山:“我知道你忙,你忙,我不吵你,给你送了饭就走。这是周婶给包的饺子,可香了。” “好,我马上就吃。”崔笑应着。 崔老爷子果然不耽误崔笑,放下东西就要走。 妇人说:“正好我回去,我顺路送崔大爷回家。” 崔老爷子笑呵呵的,崔笑连声道谢,将一个药包递给妇人,看着他们出去。 送出门的时候,又来一个病人,也是个差不多的妇女,搭了一句话。 “崔大爷来看儿子啊。” “来送点吃的。”崔老爷子笑呵呵的应着。 崔笑在外面和她爹嘱咐几句,后面来的妇人已经熟门熟路的先进门等着了。 也是一进来就看见两个大男人站在堂中,愣了一下。 不过妇人还没说话呢,奚乐山就先说了:“大婶,我想问问,这崔大夫明明是个女子,为何你们都说她是男人?” 要是崔笑自己,可能是兴趣爱好,女扮男装为啥都行。可是不但她爹认为她是儿子,镇上其他的人,都认可这个说法,这就诡异了。 莫非这镇上有什么独特的风俗,管女儿叫儿子,管姑娘叫小伙子? 奚乐山这话一问出口,妇人连忙嘘嘘的摆手,让他快别说了,一边摆手,还一边往外看,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两人一头雾水。 然后妇人叹了口气:“两位公子,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在咱们这,崔大夫,就是个男儿身,是崔老爷子的儿子。不过这是专门接待女病人的医馆,您二位要是不舒服,可以去前面那个。” 步长北确实有一点点不舒服,但不严重,本来也没放多少在心上。此时比起脖子后面若有若无那一点痛,更好奇崔笑到底是男是女。 被几个大婶一说,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他都要开始怀疑。 到底是当大夫的崔笑女扮男装,还是当仵作的崔笑男扮女装了,十分难懂。 崔笑终于送走了爹,转身进来,看见站在厅里的大婶,直接走去柜台,从下面拿了一包药出来。 这位大婶不是来治疗的,是来拿药的,拿了药之后有些迟疑的看着步长北两人,显然有点担心。 “这两位公子……”大婶试探着说:“要不然,我带你们去前面的医馆?” 那眼神明晃晃的写着,这两个不是坏人吧,来找麻烦的?不行,我不能留崔大夫一个人在这,得把他们支走。 可见崔大夫在镇上的人缘是非常好的。 “哦,不用不用。”崔笑忙说:“认识的,是熟人。婶子你先回去吧,这些药吃了要是没有好转,再来找我。” 一听认识的,大婶就放心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这下医馆里,就剩下了崔笑和步长北,奚乐山三人。 步长北审视的再一次打量崔笑。 “崔仵作?”步长北语音上挑:“崔大夫?还是崔小姐,崔公子?” 第7章 大人请宽衣 崔笑站直了,朝步长北拱了拱手。 “步大人。”崔笑说:“在下崔有,是崔笑的兄长。昨日多谢步大人对我妹妹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礼。” 然后崔笑给步长北鞠了个躬,礼毕。 步长北看着崔笑不说话,也没反应,他觉得,崔笑应该再给自己一个解释吧。 不然的话,真当自己是傻子? 崔笑说完,走到门口,贼头贼脑往外一看,老爷子已经走的不见背影了。 崔笑拍拍胸口表示松了一口气,正好有疑惑想要问问步长北,便索性关了门,转身回来。 “大人。”崔笑说:“你之前说,你见我觉得十分熟悉,可是我并未去过京城,你也未来过迭水县,你仔细想想,可能是在哪里见过我?” 步长北还是不说话,看着她。 “……哦……”崔笑一拍脑袋:“步大人,忘了跟你解释一下,我是崔笑,但是没办法,我在医馆里的时候,会女扮男装冒充我哥哥。” 看出来了,但是步长北不理解:“为何?” “哎。”崔笑请两人坐下,叹了口气:“我本有个同胞兄长,叫做崔有。年前的时候,我们在河边碰见涨水,兄长为了救我,落水被冲走。自那之后,我爹就疯疯癫癫,难以接受。” 步长北听着微微皱眉,刚才那老爷子,细想想确实有点精神不佳。 崔笑说:“眼见着我爹要不行了,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说我爹是对我哥哥思念成疾,我和哥哥长的很像,让我穿上我哥的衣服扮做我哥的样子,看看有没有用。” 两人明白了。 如今看来,是有用的。 “所以现在就这样了。”崔笑无奈道:“我爹是仵作,我跟着爹学了仵作的手艺。我哥哥是大夫,他跟着我娘学的大夫的手艺。哎……幸亏我也会一些,所以现在我是又当仵作,又当大夫……” 崔笑一番话说的心酸,奚乐山眼中都多了一点同情。 这姑娘也不容易。 本来父兄顶门立户,如今一夜之间,家里男丁都轰然倒下,只剩一个姑娘养家糊口,还要照顾生病的父亲。难怪大人给她赏钱的时候,一旁的差役不但不妒忌,反而很欣慰。 奚乐山立刻就觉得,当时的赏钱给少了。 “就算是扮做兄长安抚父亲,也不必演得那么真吧。”步长北说:“找个理由说兄长外出营生,偶尔穿上男装回去见见你爹,不就成了?见多了,不是更容易露馅。” “哪有那么简单。”崔笑说:“我爹虽然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可是身体挺好,在家待不住,杵着拐棍到处跑。没事儿就来医馆,要是总看不见我,会起疑心的。好在邻居们心善,大家都知道我家的事情,也愿意帮忙。” 所以迭水县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大家见着女装的崔笑就喊崔仵作,见着男装的崔笑就喊崔大夫,切换丝滑,从不叫错。 就是外地人不知情况,乍一见还以为大家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崔笑总算是把这事情解释清楚了,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饺子,算了,等下再说饺子,还是先说大人。 “步大人。”崔笑说:“你来医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额……”步长北这下真有点犹豫:“也没什么大事……” 如果这真是个千金医馆,崔笑一个女大夫,专给夫人看妇人病的,那这……但是崔笑已经开始卷袖子了。 “大人你坐下,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崔笑说:“我虽然没有从小跟娘亲学医术,但耳濡目染,加上装我哥这段时间临阵抱佛脚,小毛病我都能看。” 法医也是医,崔笑也没有说谎。 她有家学渊源,上辈子的医学知识加上这辈子恶补的知识,简直堪称一代神医。不过志不在此,又可怜如今的女子连看大夫也诸多受限,这才对外宣称,只给妇人看病。 步长北犹犹豫豫的坐下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在火场……” 步长北话没说完,崔笑已经看见了,一道略有些肿,长长的划痕从后脖子延伸到衣服里。 划痕上有一点淡淡血迹,倒是不严重,但是步长北挺白,看起来碍眼。 “这是今天在火场,被焦尸砸的吧。”崔笑一下就想起来了,立刻道:“大人你受伤了?都是我的不是,当时也没注意到……” 崔笑立刻内疚起来,这是救命恩人啊,救命恩人因为救自己受伤了,还自己跑出来找医馆,这不合适啊。 说着,崔笑就去扒拉步长北的衣服领子:“大人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 崔笑那可不含糊,说脱就真去脱步长北的衣服,步长北吓了一跳。崔笑有些凉的手指碰着他脖子上的皮肤的时候,他差一点跳了起来。 “唉唉,等下一下……” 步长北刚要站起来,又被崔笑往下一按,一手已经抓住了他的领子。 现在这天不冷不热,穿的不是很多,步长北的衣服也都是简单的款式,领口一扯就开…… 关键是他从未遇见这种情况,要是对面是敌人那就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过去了,可是个娇弱姑娘家……步长北也不好用多大力气,生怕伤着不会武功的崔笑,一时之间十分被动。 一阵凉飕飕的感觉,步长北突然涌上一种危机感,这是清白不保啊,他连忙说:“奚乐山。” 奚乐山冲过来,手忙脚乱从崔笑手里抢领子。 “崔大夫崔大夫。”奚乐山说:“我家大人只是皮外伤,你别激动……” 你不要一副流氓混混占大姑娘便宜的样子,而且你现在还是男装,看着好可怕。 一副想要对大人做什么的样子。 崔笑的动作缓了缓,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步长北和奚乐山都松了一口气。 女仵作果然是一个可怕的存在,一般人做不了。 “咳咳。”崔笑清了清嗓子:“大人你别怕,我不动,你自己来,把后面的领子往下拽一点,我看看你的伤口。” 医馆没有镜子,崔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个正打算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 这也是意外,因为她上辈子做过一段时间的儿科医生,每每遇到害怕的小朋友,都是这么哄的。 要多假有多假的笑容,假的令人发指。 步长北现在十分后悔怎么就进了这家医馆,哪怕多往前走两步呢,应该也会碰上一个正常一点的大夫吧。 但现在要是拔腿就走,好像有点怂。 于是步长北强作镇定的应一声,侧了侧头。 奚乐山连忙上手,将步长北的衣服领子往下折了折,露出伤口。少爷的便宜,自己人占点还行,可不好叫外人占了。 崔笑走过去检查了一下。 伸手按了两下:“痛吗?” “不痛。” 笑话,那一点点痛,叫什么痛。 “痒吗?” “不痒。” 然后崔笑稍微用了一点点力。 “嘶……”步长北不得不承认:“用力按上去,有轻微的痛。” “好的。”崔笑知道了:“没什么大碍,就是一点划伤。伤口也没有,嗯,中毒。大人你稍微等一下,我给你伤口上点药。” 先消毒,再上药。 其实这点小伤,啥也不做明天也好了,不过来都来了,不严肃一点对待,怎么能显出自己对救命恩人的重视呢。 更别提恩人还给了自己一个荷包,要是殷勤一点,说不定还能给第二个。 崔笑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给步长北伺候的周周到到,奚乐山站在一旁,觉得不知道的人乍一看,还以为少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呢。 给步长北抹着药,崔笑突然想起来了:“大人,我有件事情,想请大人帮忙。” 步长北脖子上的刺痛消失,药膏冰凉凉的还挺舒服,他半合着眼,欣然道:“什么事儿?” 他一向欣赏有能力的人,特别是有能力的女子,又要照顾病父,十分不容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崔笑说:“大人,您到底是在哪儿见着和我相像的人的。我哥哥落水之后,我们多方寻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因此我总还抱着念想,他是不是还活着。” 第8章 千里寻兄 崔笑这么一说,步长北也认真思考起来,但是很遗憾,想了半天,一直到崔笑检查上药把所有能做的都做完了,他也没想起来。 步长北很抱歉。 “不过我常年在京。”步长北说:“你哥哥有没有可能落水之后,被人搭救,或者有其他机遇,去了京城。” 崔笑一听,认真皱眉:“可是他为何不回来?” “这不好说。”步长北也都是猜测:“比如受伤,比如失忆,此去京城路途迢迢,若你哥哥是顺水流下,也许现在尚在养伤。何况他身无长物,即便是想请人回来报平安,也未必有能力。” 崔笑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觉得步长北说的很有道理。 世上人千千万,但每个人都长的不一样,步长北又不是要搭讪她,确实没道理一见面就说眼熟。 可是去京城哪有那么容易。 在崔笑那个年代,出门很简单,不管再远,定一张票,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就能到。但现在可不一样,就算家里可以安顿,老父亲可以托人照顾一阵子,可这离京城千里迢迢,去一趟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啊。 看着崔笑陷入了沉默,步长北突然心念一动。 “崔姑娘。”步长北说:“你想去京城找兄长?” “是呀。”崔笑没有多想便应着:“之前我们都以为哥哥死了,可如今看来,他很可能还活着,自然是要找的。若是找到了哥哥,说不定我爹就突然好了呢。” 思念成疾,那么最好的药,就是把他思念的找回来。崔笑借了这身体重活一世,想着最好的报答,就是能够将崔有找回来,让他们父子团圆。 但是想着进京寻亲这一路,一定各种艰难险阻,崔笑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崔笑头痛的时候,步长北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看似无意的说:“崔姑娘,其实你有一身本事,去哪里不能有立足之地呢。就算是京城,如你这般的女子,也不多见。” 崔笑只是对这个年代不熟悉而已,不是傻。 相反她还很聪明,不然不能一边当仵作,一边当大夫,大半年的时间,在这小县城也算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去路上随便问一个人,说起千金诊所崔家的姑娘,谁不竖起大拇指。 又孝顺,又能干,又和气,又善良。其实这大半年挺多人上门提亲呢,不过都给崔笑用各种理由推脱了。 崔笑立刻就道:“大人,你是不是要回京城?” 步长北欣然点头,小姑娘的脑子转的很快啊。 崔笑又道:“大人,您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里,缺仵作吗?” 这是boss直聘啊,如果能跟着步长北进京,至少路上是有保障的,到了地方也不会两眼抹黑,比她孤身一人进京,那要好不知多少倍。 “缺,也不是那么缺,再多一个也可以。” 本来步长北是有这个意思的,但是崔笑一开口,他反倒是矜持起来。 崔笑毛遂自荐:“大人,你看锦衣卫里,缺一个女仵作吗?这世上能做仵作的不少,女仵作可不多,要是有什么案子需要查验的对象是女性,男仵作诸多不便,我多方便啊。” 仵作不仅死尸,也验伤。男女有别,别说放眼整个京城,还真没有一个女仵作,女大夫都非常非常有限。 步长北打量了崔笑一番:“你想跟我回京,在锦衣卫做仵作,顺便找你哥哥?” 崔笑一点不遮掩的点头。 “你一个小姑娘,我们只见过一面,你就不怕我是坏人,不怕我半路把你卖了?”步长北觉得这姑娘胆子挺大。 崔笑坦然道:“大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会是坏人。再说,你是高高在上的大人,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卖了也卖不了几个钱啊。” 她看人一贯还是挺准的,步长北身上有一身正气,还有一身贵气,不像是坏人。 在火场里,素昧平生,当时那种情况,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步长北没有一点犹豫的扑过来救人,就这种行为,那种高高在上,思想歪斜的人,就做不出。 救命之恩,那是实打实的。 步长北确实是救了崔笑,虽然不想报答,但是有一颗知恩图报的心,让他很舒服。 他想了想:“也不是不行,那你准备准备,把你爹安置好。明日我们启程,你若是愿意,就与我们同行。去了京城,我不能保证你找到哥哥,但衣食住行,不会少了你。” 崔笑倒是很意外:“明天就走?” 步长北点头。 崔笑非常顺口的问了一句:“绣坊的案子查完了?” 这话一问,步长北的表情立刻不对劲了。 “你知道什么?” 崔笑连忙摆手:“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死了那么多人呢,大人又是特意从京城来的,我觉得怎么都是个大案子,既然是大案子,怎么不得查个十天半个月?” 昨天到今天走,这一趟出差,来回不是三两天啊,是半个月一个月啊,来了就走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 步长北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情。 “你会骑马吗?” 万幸,崔笑会。 “你会骑马?”步长北非常意外:“何时学的?” “就这半年。”崔笑实话实说:“哥哥在的时候,他把什么都安排的好。他离开后,我就觉得日后我得把家撑起来了,自然什么都要会一些。所以特意去学了骑马。” 这理由一半一半吧。 其实是崔笑在发现骑马是这个年代最快捷的出行方式后,特意去学的,万一以后能用的上呢,技多不压身。 步长北非常满意。 “平馨绣坊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不便与你细说。”步长北说:“要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这就要回京复命,其他的事情,自会有其他官员来接洽。你若要随我回京,明日一早来衙门汇合。” 说完,步长北起身道:“你收拾吧,我还有事。” 然后步长北便走了。 崔笑看着步长北的声音,急匆匆的将门关了,回家去找崔老爷子。 她要是一个人,就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了,但是还有一个要照顾的老爹,必须安顿好。 好在崔家在迭水县的名声不错,崔父是个老仵作,县里有不少案子都是他协助破的。崔母生前是个大夫,乐善好施,治病救人。崔笑的哥哥崔有,继承了母亲的医馆,也救过不少人。 听说崔笑要去京城找哥哥,一众邻居都又担心,又赞成。 特别是几个家里有大姑娘,还想着要高大英俊的崔有做女婿的,更是一万个支持。 隔壁张婶表示:“笑笑你尽管去京城找你哥,老爷子一日三餐都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隔壁刘叔也表示:“笑笑你尽管去京城找你哥,家里挑挑扛扛的活儿,都交给我。” 崔笑十分感激,远亲不如近邻,确实如此。 不过也不能叫人白帮忙,崔笑将家里的钱分了分,留下一点儿给自己傍身,剩下的都交给了几个邻居。 他们家不算富有,但是又在县衙当仵作,又开医馆,和普通的人家相比,日子还是好过的,有一些积蓄。 至于老爷子,崔笑先是女装回家一趟,告诉她爹,衙门有个差事要出一趟远门,大约要一年半载,不过是跟衙门的大哥们一起,很正规的,让他放心。 崔老爹眼泪汪汪的送走了女儿。 一会儿,儿子又回来了。 崔笑男装又回了一趟家,说是和几个兄弟一起,有个挣钱的生意,要出去一年半载。 崔老爹又眼泪汪汪的送走了儿子。 崔老爹虽然现在精神有些混乱,但对儿女的事情一向支持,从没有将他们绑在身边的想法,无论儿子女儿,一视同仁。 等家里全都安排好,天也黑了,崔笑就在医馆里随便睡了半夜,清晨就带了小小的包裹去了衙门。 她给邻居都说了,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不管找到找不到,都要回来。要是回不来……崔笑是个有决断的,找了本地德高望重的几位老者做了见证。 此去千里迢迢,前途未知,若是真没回来,就请两家邻居善待父亲,为他养老送终。作为回报,崔家的老宅和街上的医馆铺面,作为赠送。 一时间,本来出一趟门的事情,搞的有点悲壮起来。 邻居大婶都抹起了眼泪。 没办法,这个年代,出远门真的太难了。 崔笑按照约定时间,到了衙门门口,来的挺是时候的,步长北带着的一行十来人正在做最后的整理,看样子,是打算出发了。 第9章 镇宠 步长北也没有刻意等崔笑,但是远远的看见崔笑过来,表情略柔和了一些。 崔笑想的周到,为了出门方便,她穿着一身男装。而且可能是女扮男装久了,她穿男装的时候,没有女儿家的纤细感,就像是个斯文公子哥。 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的人,无论男女,他都欣赏。而且崔笑擅长千金医术,在这方面,他是有私心的。 “乐山。”步长北说:“去把那匹马牵来。” 崔笑可以会骑马,但是肯定没有马。 这没办法,一匹马,特别是一匹可以走远途的好马,价值不菲,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得起,买的起的。崔笑学会了骑马已经不容易了,不能指望她自己有马。 崔笑果然是步行来的,只带着一个小包裹。 形单影只,看着有些可怜。 奚乐山牵来一匹马,看着崔笑过来,忍不住道:“这姑娘真的怪不容易的,少爷,进了京城,你也别光利用人家,帮她找找兄长吧。” 步长北本来也沉浸在,这姑娘真不容易的感慨中,听奚乐山这么一说,差一点没忍住踢他一脚。 “我什么时候要利用她了?”步长北无语:“我是那样的人吗?” 奚乐山利落一躲,没踢着。 “没有,没有。”奚乐山忙说:“没有想利用人家,但是少爷你肯定看中了人家的手艺吧。” 步长北倒是没有否认,但是纠正手下。 仵作的手艺就罢了,虽然女仵作凤毛麟角,京城也没有一个,但普通的仵作还是有的。 可是医术高明的女大夫确实少。 昨天从千金医馆出来之后,步长北细细去查了一下崔笑,镇上的妇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唯一的不好是,她只给妇人孩子问诊看病,男人不管。 倒不是崔笑矫情,做大夫还想着男女授受不亲,主要是崔家几代从医,就是专攻妇人科的。 当然若是救命时刻,也不会对男病人见死不救。但正常情况下,千金医馆只对女病人开放。 步长北说:“我看中她的手艺,这不叫利用,也不是居心叵测,这叫知遇之恩。如果我没看中她的手艺,又愿意带她回京城,这才叫居心叵测。” 奚乐山想想,觉得少爷说的也有道理。 图钱图手艺图财图脸,总得图一样吧。 说话间,看见崔笑一个单薄的身影走了过来,确实挺可怜。 于是奚乐山带着几个兄弟便迎了过去。 去了京城,进了锦衣卫,都是自己人,体现他们对同僚春天一般温暖的时候到了。 一个漂亮又和气的年轻姑娘,锦衣卫里大多是血气方刚的单身小伙儿,谁不想在她面前露露脸,卖乖讨个好。 就在众人同情心爆棚,已经把崔笑想成了那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的时候,一群人从后面赶了过来。 是镇上的一些人。 崔家的邻居,崔笑诊过的病人,还有崔老爹的朋友,咋咋呼呼,热热闹闹的好几十个人。 手里都拿着东西。 都是普通老百姓,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力所能及的,点心果子,衣服鞋子,你一样我一样的。 崔笑一看,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特意没打招呼偷偷走的,就是害怕这个。她只是进京寻个亲,硬生生搞出状元游街的架势来。 然后衙门里的人也出来了,曹县令不但让人给牵了匹马,还给准备了一点银子,然后看见奚乐山牵着的空马,愣了一下,摆摆手叫人牵回去。 京城来的大官就是不一样,不得不承认,步长北随随便便给准备的马,比衙门准备的好。 既然没偷偷走掉,那就得走流程。 崔笑不得不面带笑容,听完大家的叮嘱和担心,还有曹县令的叮嘱和担心。 那些各种各样的东西,就算是精简了一番,她的马也带不下,于是一人分了一点。 七十多岁的老婆婆,握着步长北的手:“步大人,咱们笑笑,就交给你啦,她小地方的女娃,不懂事,您可要多担待。” 步长北别说只是锦衣卫指挥使,就算是京城来的一品大员,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耐着性子说好。 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自己选择是要个平易近人的名声,还是嚣张跋扈的名声。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事情要做,表面工作也要做。 本朝官员,讲究一个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不然皇帝不答应。 终于众人出发。 崔笑骑在马上,十分抱歉的对步长北说:“步大人,那些婆婆婶子这辈子也没出过县城,也没见过什么大人物,要是有说话不周的地方,您见谅,不要和他们计较。” 步长北笑了笑:“你觉得我是这么难说话的人吗?” “……”崔笑被问住了,连连摇头:“当然不是。” “那就不必担心。”步长北转头看向前方:“你隔壁那婶子送来的煎饼,我也挺喜欢吃的。” 这大人,不但平易近人,还很接地气呢。 崔笑放心了。 步长北策马往前,奚乐山靠过来朝崔笑挑挑眉头。 “小崔姑娘,别拘束。”奚乐山说:“等和大家熟了你就知道了,其实锦衣卫的兄弟们,都是很好说话的。” 崔笑对大家笑了笑。 熟悉,很快。 白天骑马赶路,晚上若是遇着客栈就住客栈,若是没有客栈,就宿在外面。那么多人都会武功,也没有什么危险。 辛苦自然是有一些,可是崔笑真不娇弱。晚上停下休息的时候,挑水拾柴准备吃的,大家也不叫她动手。 奚乐山说的很实在。 “你是仵作,又是大夫,也不是锦衣卫收的小丫鬟,这么多大男人在呢,还能叫你干什么体力活儿吗?” 崔笑确实很感激,很快就和大家都熟悉起来。 这一熟悉,本性难免放飞,于是相处的更加融洽。 离京城还有四五日的路程,今晚运气好,路上正有个客栈。 “前面那个镇子我去过,很热闹繁华,今天可以舒服洗个澡了。”边同和骑马在前面,一边说话,一边咦了一声。 崔笑正听着他介绍,边同和也是步长北的贴身亲信,开始没有奚乐山那么自来熟,熟悉后,嘴也是不停。 正好,崔笑也愿意听他多说说京城里的各种风俗人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从未去过京城,多听一听,也算一种了解。 “怎么了?”崔笑看边同和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杂草中。 “这里好像有人摔倒了,将草压塌了。”边同和说:“还是新鲜的痕迹。” 崔笑拍了拍马往前快走几步:“还有血。” 草丛被压塌的地方,有一点点红色,似乎是血迹。 就在此时,崔笑又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 边同和也听见了,停下马下去查看,崔笑也跟着下了马。 虽然不是在自己辖区,但是步长北有一些公职人员的义务感,若是路上遇见什么不平事,有危险的人,都是愿意帮一帮的。 崔笑跟着边同和爬上一旁的山坡,没走两步,果然看见一个女子趴在上一处凹陷的土坑里。 两人连忙走了过去。 崔笑蹲下,喊了一声:“姑娘。” 女子在半昏迷状态,没有睁眼,但是似乎听见有人喊,低低的应了一声。 第10章 救人一命 其他人都在后面,看着两人的马在路边,人上了小山坡,知道是有什么事情,便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奚乐山在路边喊:“出什么事了?” 边同和喊回去:“发现了一位受伤的姑娘。” 姑娘被崔笑喊醒之后,挣扎着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她也没有完全昏迷,但是醒不过来,发出低声的,痛苦的呻吟。 “痛,好痛。” 崔笑往山上看了一下,一路的草都有被压过的痕迹。不远处还落着一只竹筐,已经被摔坏了,里面倒是没有什么东西。 崔笑说:“你忍一下,我给你检查一下。” 她伸手捏了捏姑娘的肩膀,胳膊,腿……还好没有骨折现象,也没有明显的外伤。 内伤就不好说了,要看具体的后续反应,一时看不出来。 崔笑说:“她可能是从山上落下来的,边大哥,现在怎么办?” 碰不上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见死不救似乎不太好。 边同和说:“我去和大人说一声,看能不能顺路把她带到前面的镇子上。” 镇上有大夫,有客栈,请大夫给她诊治一下,然后找个客栈,她可以自己休息几天回家,也可以帮她去联系一下家人。 对于有钱有人的步长北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他是愿意做的。 其实芸芸众生,大部分人都是好人,都愿意做好人好事。但是,赠人玫瑰,要手有余香才行,如果做好人好事要冒着风险,要用自己的平静幸福生活去置换,那就不合适了。 步长北果然没有考虑便同意了。 不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时也找不到马车轿子。 崔笑主动说:“我带她吧,骑慢一点就行,她身上的伤应该是无碍的。” 这里其他都是男人,只有崔笑方便,而且在这一路走来,崔笑的骑术也精进了许多,载一个人问题不大。 “也好。”步长北说:“你们在旁边稍微看着点,若是有什么不稳当,也好扶一下。” 众人都应着。 崔笑先上了马,其他人将姑娘扶上去,坐在前面,靠在她身上。 姑娘混混沉沉意识涣散,只在坐在马上的时候略睁了一下眼,然后又闭上了。 崔笑虽然和步长北一群大男人比起来略矮了些,可是在女子中算是身材高挑的,姑娘依偎在她怀里,看着还挺郎才女貌的。 边同和不由的笑道:“别说咱们小崔,乍一看真是个挺俊俏的公子哥,可以和大人媲美。” 大家都笑。 步长北看一眼崔笑,觉得不至于,自己怎么也跟气宇轩昂,高大威猛一点,不能这么比吧。 崔笑也觉得不妥。 “那我可比大人厉害。”崔笑不客气挑衅:“你看我敢搂着姑娘,大人敢不敢。” “……”步长北认输了:“我不敢。” 步长北要是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打,可不敢试。 大家说说笑笑,没多久便进了县城。 一问,县城里只有一家医馆,医馆还没开门。 大夫出远门去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他们现在有什么不舒服,要么忍着等大夫,要么,就去隔壁的镇子,还有半天路程。 这下众人傻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要是去隔壁镇子,又是一两个时辰。可是没大夫,你就是把镇子翻过来,也没啊,谁也变不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崔笑说:“那就找个客栈吧,我给她看看,如果不是多严重的问题,我也能治。实在严重了,再去找大夫。” 帮人帮到底,他们肯定不会丢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在外面。 大夫虽然出门了,家里有人,医馆能进,大不了自助,给钱自己配药就是了。 众人一想也行,而且崔笑是个姑娘,给这姑娘治疗也没什么问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当下,就在离医馆最近的地方落脚。 边同和帮忙将姑娘送进房间,崔笑关了门,挽着袖子给她检查。 确实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擦伤,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连草药都不必,抹了点药,崔笑陪了一会儿,姑娘便悠悠转醒。 “你醒了?”崔笑见她睁开眼睛,凑过去一些:“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 姑娘皱眉想说话,一张嘴,有些作呕。 “我头晕。”姑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崔笑明白,可能是撞着了,有点脑震荡。不过问题不大,休息就行。 “我给你检查过了。”崔笑温和说:“放心吧,没有什么大问题,休息一夜就好了。” 姑娘微微的点了点头,想要睁开眼睛,但是估计一睁眼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又赶忙闭上了。 “谢谢公子。”姑娘小声说:“我……” “你先别说太多话。”崔笑说:“要是需要联系家人,你告诉我家人在什么地方,我去帮你喊一声。我是看你昏倒在路边,将你带到镇上找大夫的,没有别的意思。” 姑娘嗯了一声,但是没有说话。 没有质疑崔笑的话,也没有说要去何处联系家人。 崔笑觉得这姑娘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多想。 谁还没有一点困难,特别是这个年代,女子本就艰难,一个人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在黄荒山上也不知挖草药还是野草,更是艰难。 不找家人,她还能安稳在这休息一夜。找了家人,还不知是什么情况,说不定根本不顾她的身体,直接就拽回去接着干活儿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崔笑叹口气:“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姑娘又嗯了一声,还是像蚊子一样低声说:“谢谢公子。” 崔笑将烛火熄灭,便出了房间。 “怎么样?”边同和等在门口,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碍事。”崔笑说:“只是撞的有点头晕,休息一夜就好了。” 这下大家都放心了。 虽然素不相识,可是正常人也不愿意看见陌生人出意外。 姑娘没事儿,那也不必多提,大家该怎么休息,还怎么休息。明日一早看看她的情况,若是无碍,给些银两,让她回家。 若是依然不舒服,也只能给些银两,让客栈照顾几日给她休养。或者给些银两,让掌柜帮忙去找大夫。 救人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重点是给些银两,而且还给不了多少。要是崔笑自己要掂量掂量没这家底,步长北没什么压力,随手的事情。 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好事,对步长北来说不算什么,对大家来说也不算什么,于是谁也没多想,就这么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步长北起身之后,见崔笑还没醒,那姑娘也还在睡,便让一部分人先走。 崔笑昨天陪了姑娘半夜,也是辛苦。 既然人是步长北点头让救的,便没有让崔笑一个人辛苦的道理。步长北留下奚乐山,等崔笑多睡一会儿,晚一步出发,其他人想先。 崔笑确实是累了,白天骑马赶路对她来说就是有点超负荷的事情,晚上又怕姑娘有什么不适陪了一阵子,躺上床就睡了,一夜无梦,天光大亮,这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还不是自然醒的,是被吵醒的。 吵闹的声音就来自隔壁。 隔壁,就是昨天他们救回来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名字的姑娘。 这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姑娘有什么乍一看不显的伤,这会儿恶化了? 崔笑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赶紧穿上衣服,就推门出去。 第11章 毁了姑娘清白 外面果然已经闹成了一团,没见着锦衣卫的熟人,但是几乎挤满了人。 崔笑看了一下,有见过的,客栈掌柜和小厮。 没见过的,大概是客栈里的住客,因为有胆小的开着门不敢出来,只是伸着脑袋看。胆子大的站在外面的,探头探脑的往隔壁房间看,还有一个人连鞋子都没穿好,一看就是刚从床上下来。 有热闹看,还睡什么觉,古往今来人们爱看八卦的心,都是一样的。 不过不像是那姑娘重病的样子,因为看热闹的人脸上一点儿不焦急的样子,但是表情很复杂。 崔笑也奇怪了,刚要过去看一看,听见一声哭嚎。 “是哪个天杀的啊……” 一个老妇人凄厉的哭喊声,瞬间穿透了整个客栈,不但让崔笑抖了抖,连身边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抖了抖。 这杀伤力是巨大的,差一点把刚睡醒的崔笑吓得心梗。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急忙挤了过去。 正在往那边挤,突然听见客栈伙计说了一句:“就是他。” 就在崔笑还在往里挤,都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突然感觉大家的眼神都盯住了她。 崔笑愣了一下,停住脚步。 这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姑娘的房间门口。 姑娘的房门开着,里面有好几个人,一个老妇坐在床边,搂着她。旁边还坐着两个年轻一些的妇人。 屋子里,还站着几个男人,有年轻的,有年纪大一点的。 崔笑第一反应是,这姑娘家人还挺多的,而且挺关心她的,这么快就找来了,还那么心疼她的模样。 然后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了。 就算这姑娘家人多又关心她吧,这一堆人都挤在房间里做什么? 男男女女的,不适合这个年代的情况。 而且,抱着姑娘的老妇人,她哭着骂着,口音有点重,崔笑一时没听清楚她在骂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话。 几个男人也是一脸的凶狠表情。 那样子,绝对不是家里人失踪受伤后找到的表情,倒像是家里人被害的样子。 崔笑心里各种念头,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看见客栈伙计指着她。 “就是这个男人。”客栈伙计说:“我亲眼见着,昨天就是他,在姑娘房里待了半夜。” 一瞬间,整个一层死一般的安静。 然后又开始吵闹。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屋子里姑娘的家属面露恨色,走了过来。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站在门口离崔笑最近的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向崔笑伸出手来。 崔笑虽然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的人生座右铭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呢,她那些温暖如春天的锦衣卫同僚们呢,去了什么地方? 快来人! “住手。”崔笑一声大喝,倒是也唬的男人动作停了一下。 但房间里的几个人见找到了正主,都走了出来,一瞬间,四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将崔笑包围了。 “你们到底什么事情?”崔笑这就不乐意了:“光天化日,那么多人,都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嘿,你还挺有胆子哈。” 最前面的男人说了一句,还没来得及是说第二句,一个人挤了过来,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往后一推。 虽然只是轻轻一推,但是却让男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步长北从看热闹的人后面终于挤了过来,挡在了崔笑面前。 虽然对方有好几个人,但这一刻崔笑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奚乐山也到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奚乐山一边往前挤一边喊:“吵什么呢?都挤在这里干什么?” 其实人也不是很多,关键是客栈二楼的走廊只有狭长的一条,地方实在不大。 客栈掌柜加伙计加丫鬟这就四五个了,对方来了七八个,加上两边凑热闹的,就给了大家一种人山人海,堵的水泄不通的感觉。 本来崔笑势单力薄的,但现在不一样,步长北和奚乐山,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一前一后将她保护在了中间,立刻安全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崔笑说:“我被吵醒出来一看,就这样了。” 步长北和奚乐山身上有一种寒气和烟火气,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崔笑甚至眼尖的在奚乐山的袖子上看见一块油渍。 这两人一大早不在,不会找地方吃早饭去了吧。 这就……很难评价。 崔笑的走神很快就被拉了回来,男人被步长北推后几步之后,非常不满:“你替他出头,你是什么人?” 步长北说:“我是他兄长,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步长北还是很低调的,虽然一行人出门,也没有到哪里都叫人退避三舍,也没穿官服,如今其他人先走了,只留下他们三个,乍一看,就是个路过的外乡人,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权威。 “你是他兄长是吧,他做的事情,你是不是负责?” 步长北还没说话,崔笑便道:“我做了什么事,你说清楚。” 步长北来了,奚乐山也来了,崔笑有了靠山,也不害怕了。 莫非这是医闹,昨晚上救的那个姑娘,出了问题了? 不应该啊,要说有什么疑难杂症她治不好也就罢了,一个人是不是受伤严重,她还是判断的出来的。 男人神色一暗:“这种事情,你有脸做,我可没脸说。” 什么事情? 无证行医? 此时,房间里刚才搂着姑娘哭的老妇人起身走了出来。 “都进来,进来说。”妇人沉着脸:“吵吵嚷嚷的叫人都知道了,你们是想逼死兰芝吗?” “娘。”男人喊了一声,然后转头对崔笑点了点:“既然你兄长来了,那我们就好好谈谈,都进来吧。” 都到这份上了,要是崔笑一个人,是绝对不会进去的。但是有靠山在,那有什么好害怕的。 当下步长北就带着崔笑进了房间,奚乐山跟在后面。 倒是要看看,这一家子在搞什么鬼。 进了房间,房间里太挤,老妇人让房中几个妇人先出去。顿时,房间里就剩下昨夜救的姑娘,老妇人,还有他们家来的四个男人。 都是膀大腰圆,人高马大的,乍一看,还真压了崔笑三人一头。 但是崔笑不相信这几个人是步长北和奚乐山的对手。 她不管那几个男人,看向躺在床上的姑娘。 姑娘哭的眼睛都肿了,脸上还有淡淡的红色痕迹,像是被打了。嘴角有一点破皮,见崔笑看自己,错过目光,不敢对视。 崔笑微微皱眉,觉得这姑娘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这是出什么事了? “看吧,你弟弟把我们姑娘糟蹋成什么样子了。”老妇人一指姑娘:“现在你怎么说,是私聊,还是我们去报官?” 崔笑三人一起看向姑娘,升起三脸茫然,老妇人这糟蹋两个字,具体指的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那个意思? “等下。”崔笑终于道:“你说我糟蹋了这位姑娘,你是指……我……” 作为仵作兼大夫,崔笑对于很多常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是接受度非常高的,而且百无禁忌。有时候步长北他们都觉得这个话略有尴尬,但崔笑可以非常坦然的说出来。 但是这会儿,也有点不坦然了。 “我……占了她的便宜?”崔笑一指那姑娘,还没说出第二句话,老妇人猛的一拍桌子。 “你竟然不想承认?” “不承认就去见官。”男人猛的冲上来,一把想去抓崔笑的胳膊,被步长北挡开。 步长北回头看崔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你……昨晚上占人家姑娘便宜了? 崔笑猛的睁大眼睛,开什么玩笑。 我为什么要占姑娘便宜,我又不喜欢姑娘,再说她还没我好看呢。 我要占,锦衣卫那么多身高腿长哥哥弟弟,我要占也占他们的便宜啊。 第12章 仙人跳 幸亏步长北对崔笑的话只领悟了一个大概,没有领悟的那么透彻的,不然的话,可能会对她的人品产生怀疑。 见崔笑否认,步长北沉下脸来。 “昨日这位姑娘在路边摔倒,浑身是伤。”步长北说:“多亏了我们将她送来客栈,给她医治。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别有用心了?” “哼。”姑娘的兄长冷笑一声:“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的心思。我妹妹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还能诬陷你不成?芝兰,哥哥在这里,你别怕,你说,昨天晚上欺负你的人是谁?” 众人一起看向床上坐着的苟芝兰。 苟芝兰被大家的目光看的垂下头去,老妇人抱着她肩膀,低声哄道:“芝兰,你别怕,你说出来,娘给你做主。” 苟芝兰不抬头,但是伸出一只手,指向了崔笑。 崔笑愣了一下,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子里出现。 步长北也看懂了苟芝兰的意思,觉得匪夷所思,也觉得这事情有意思的很,他放到平静下来,两手抱着胳膊。 “姑娘的意思,我这小兄弟,冒犯你了。” 苟芝兰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几乎要埋到被子里去。 “昨天晚上,客栈里风平浪静,这一间屋子紧挨着一间屋子的,若是我兄弟对你有什么不轨,你只要喊一嗓子,外面一定有人听见,你为什么不喊呢?” 苟芝兰低声道:“我,我不敢。” “真是没有王法了。”老妇人怒道:“你一个下流龌龊该千刀万剐的登徒子,竟然还如此嚣张。不就是欺负我女儿,姑娘家脸皮薄吗?” 说着,老妇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掐了一下苟芝兰的手臂。 “怕什么,都说出来。”老妇人说:“有你几个大哥在,还能叫外人欺负了?” 于是在大家的鼓励下,苟芝兰终于缓缓的开口了。 “昨天我在山上挖野菜,不小心摔了下来,多亏他们救了我。特别是他,他……” 苟芝兰飞快的看了一眼崔笑。 “他把我抱进房间,给我检查,摸,摸了我身子。我当时晕晕沉沉的也弄不清楚,后来醒了,就看见他在脱我衣服……” 苟芝兰说着,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步长北转头问崔笑:“你脱她衣服了吗?” 不要总把人往坏处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姑娘家单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欺负,是那种以为亲一下也会怀孕的思想。她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被一个男人搂了抱了,又捏胳膊捏腿检查的,这就是失了清白了。 至于崔笑是男是女,他们自然知道,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崔笑出门一直一身男装,这些日子模仿哥哥模仿习惯了,举手投足刻意做男儿模样,说话声音也粗粗的,乍一看,还真是个男人。 但是崔笑说:“没有啊,我没脱她衣服。” 只是最基本的检查,脱衣服做什么。再说现在是秋天不是夏天,她也要考虑病人会不会冻着的事情。 “有。”苟芝兰说:“他不但脱了我的衣服,还对我……对我……” 苟芝兰又说不下去了。 苟家的人出奇愤怒。 崔笑几人只觉得,这事情有问题了。 两个问题,要么,苟家的人有问题,简单说就是仙人跳,他们打算讹诈崔笑一回。 要么,更严重。 在昨天晚上崔笑离开苟芝兰的房间,回自己房间休息之后,有人溜进了她的房间。 这个人,假装自己是崔笑,可能没有刻意假装,只是看着房间里有一个落单的姑娘,动了邪念。 苟芝兰昨天被撞的有些脑震荡,晕晕乎乎的,又惊又怕,又是晚上,房间里一片昏暗,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浑水摸鱼进了房间,确实不太容易分辨对方身份。 如果对方不说话,那么在她印象中,最后一个人,就是给她检查的崔笑。 崔笑推一推步长北:“我想单独和姑娘聊聊。” 作为一个曾经的法医,这种事情崔笑不说见的多,反正见过不少。 她非常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姑娘受到了伤害,你让她复述一遍伤害。 这种伤害,可能比昨天晚上受到的伤害还要大。 可是崔笑这个话一出,对方立刻就不同意了。 “不行。”老妇人立刻道:“你还想伤害我女儿吗?” “没有……” 只是崔笑还没来得及说,苟芝兰的大哥便道:“不行,你没见我们兰芝那么害怕,她不想跟你说话。你以为我们是叫你娶她,呸……一个登徒子我告诉你你不配,今天既然你大哥在,我们就直说了,要么跟我去见官,要么,给我们赔偿。” 步长北身为大哥,怎么也是要出头的。 他淡定道:“怎么赔偿?” “白银二百两。”苟芝兰的大哥说:“给我妹妹二百两银子,她有了这笔嫁妆,就算不是黄花大闺女,以后夫家也不敢欺负她。” 崔笑心里涌上一股愤怒。 难怪这一家子来的整整齐齐,原来不是为了心疼姑娘来的,是要钱来的。 步长北眼中也闪过一丝明了。 “二百两?”步长北缓缓道:“这也太多了吧,民间嫁娶,正常也就三五两的彩礼,十两八两已经是殷实人家。你开口就要二百两,是不是太高了。” “一点儿都不高。”男人趾高气昂的说:“我可是看了的,你们穿的衣服,骑的马,可是有钱的,和那三五两的小家小户不能比。二百两对有钱人算什么呀,一顿饭罢了。可要是这事情闹出去,你兄弟的前途,可就没了。” 本朝对玷污妇女这一个罪行,判的是很重的,监禁流放砍头都是有的。 男人这是笃定,步长北看着就挺有钱的样子,穿着和普通百姓截然不同,两百两银子给自己兄弟收拾烂摊子,那肯定是舍得的。 步长北笑了一下。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是个仙人跳啊。 昨天他们住进客栈的时候,不是十几个人一起来的,要是一起来,估计对方不敢。 今天走的时候,不是一起走的,又没穿一色的官服,所以对方没能想到他是一个带着十几个人出门的实力,还以为他们只有几个路过的外乡人呢。 人少,好欺负。 有钱,肥羊,可劲儿宰。 没想到这羊张开嘴有一口獠牙,咬一口一个血窟窿。 再看苟芝兰,虽然还是白花一朵楚楚动人,但似乎也没那么可怜了。 要是平常,步长北肯定就让报官了,但是今天不行。他们这一趟出门,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也不想让地方官员知道。 “还真不能报官。”步长北自言自语一句。 苟家人更得意了。 就说吧,果然吧,不报官破财,报官了,那可是要命啊。 苟芝兰大哥冷笑一声:“不敢报官,证明你心虚了吧。钱拿来,我就让你们走。” 第13章 要么赔钱,要么坐牢 步长北笑了一声:“钱,是没有钱的。至于我兄弟,我总觉得他和你妹子有点误会,要不然的话,让她们私下聊聊,说不定两人能聊清楚呢?” 崔笑既然现在是男装打扮,总不能当众让她换衣服展示女儿身吧。现在的关键是苦主,让苟芝兰认清楚现实,别再叫唤,从根底解决问题。 但是其他人当然不同意。 他们怎么能让自己娇滴滴,受了伤害和委屈的妹妹,单独和凶手待在一块儿呢。 但这可由不得谁不愿意。 崔笑眼睛一转,清了清嗓子。 “这样吧。”崔笑说:“昨天的事情,虽然跟我没关系,但是既然我昨天救了你,就算有缘。咱们聊聊,你要是真觉得想跟我,也不是不可以……” 崔笑甚至还笑了一下,想要调戏一下苟芝兰。 既然你逗我,那我也可以逗逗你。 步长北面无表情看着崔笑,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正经姑娘。这一路走过,他也看清楚了,想明白了。 一个在仵作和大夫两种身份中切换丝滑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个胆小怕事拘谨的女子呢? 别闹了,那都是邻居大婶的客气话罢了。 “小娘子。”崔笑说:“不如这样,我们聊聊?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若是没有误会,再说下一步?” 苟芝兰看着崔笑,不敢说话。 显然她有点害怕,这害怕倒不像是装出来的,甚至在崔笑走近的时候,还往后缩了一下。 要么,是真害怕,要么,这演技可以拿奥斯卡。 “我再跟你确认一下。”崔笑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确定,昨天欺负你的人,是我?” 苟芝兰点头。 “看清楚了?” 苟芝兰更害怕了,还是点头。 “好。”崔笑转头对步长北说:“哥,你们先出去,我和她聊聊。” 崔笑这话,可不用苟家人同意。 步长北同意了。 苟家人不同意。 但是在官府没有介入之前,这就是一个,谁拳头大,谁说话算的世道。 步长北甚至不用动手,奚乐山就一把抓住在前面指指点点的苟大哥,拉扯出去了。 虽然苟家几个人都是人高马大,但在会武功的奚乐山面前不堪一击,他三两下就将人都给拽了出去,剩下一个老妇人。 奚乐山还挺客气:“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扶你?” 老妇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个被拽出去,竟然毫无反抗之力,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了。他们该不会踢着铁板了吧。 但是事已至此,总不能现在就认怂。 老妇人看了看楚楚可怜的苟芝兰,又看了看崔笑,心里开始盘算,如果这人真的对女儿有想法,要一笔彩礼,那也不是不行。然后就让他把女儿带走呗,只要钱到位就行。 老妇人这么一想,也就起了身。 “芝兰啊。”老妇人叮嘱女儿:“那你们好好说,好好说啊。” 苟芝兰睁着一双水雾弥漫的大眼睛,确实楚楚动人,崔笑要不是个姑娘家,都要心动了。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看的出苟芝兰很不想一个人和崔笑相处,可是没办法,她谁也拦不住。 将人都赶出去之后,步长北和奚乐山也都出去了。 两个人站在门口,简直像是门神一样。就算苟家的几个男人气势汹汹,也不敢硬闯。 锦衣卫的人,会武功会杀人,就算穿着普通往那里一站,也有种无形的威压。 看着苟家几个人交头接耳的样子,步长北一笑:“要是你们觉得不妥,可以去报官。” 他是不想惊动官府,但是他笃定苟家也不会报官。 如果苟家真的去报官了,官府来处理了,并且按着他们的思路处理,那这事情,就不是一起民间的敲诈勒索了。 步长北突然笑了一下:“乐山。” 奚乐山忙道:“少爷。” “苟姑娘一家,要么不来,要来就整整齐齐,看样子是早有准备啊。你去问问,怎么知道他家姑娘在这个客栈的。” 来的那么早,甚至他们出去吃早饭都没回来。这要不是有人告密有备而来,他名字倒着写。 奚乐山应了一声,一眼便相中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伙计。 刚才在人群中,他的声音最大。 不但一口咬定昨天晚上崔笑在苟芝兰的房间里待了半夜,还说自己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一口一个好像,没听清,大概,似乎很公正只是一个路过的人,但其实将一盆盆脏水往崔笑身上泼过去。 幸亏崔笑有一个隐藏的大杀器,要不然的话,今天这事情还真说不清。 奚乐山应了之后,便朝伙计走了过去,抬手搭在她肩膀上。 “走,小兄弟,我们单独聊聊。” 伙计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想来是不愿意的。 但奚乐山根本就没有给他不同意这个选项,他看似随机的搭着伙计的肩膀,伙计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就被拽到了一旁。 步长北微微一笑,继续站在门口守着。 相信崔笑很快就会告诉那姑娘,你们跳大神讹诈,找错人了。 还没想完,突然听见屋子里一声惊叫。 是崔笑的。 “不要。”崔笑扯着嗓子喊;“快来人……” 就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步长北已经撞开房门冲进去了。 崔笑站在窗子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像是死死抓住了什么东西。 步长北完全没有时间去看苟芝兰还在不在床上,直接一阵风掠到了窗边,生死关头也没注意那么多,死死的搂住了崔笑。 崔笑猝不及防受到一万点惊吓,差一点直接松手。 “大,大人……”崔笑咬牙道:“下面那个……” 然后步长北才反应过来,伸手抓住了挂在窗户上的苟芝兰。 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对崔笑来说,简直像是过了一辈子。 步长北抓住苟芝兰之后,崔笑觉得胳膊上的重量瞬间就消失了,她把手从窗户外缩回来,甩了甩。 好像扭到了胳膊。 真是叫人崩溃。 自己还不够温柔,不够和气吗,只是给苟芝兰证实了一下,其实她也是个姑娘家,是绝对不可能是侵犯她的登徒子的,刚扭头整理衣服呢,苟芝兰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往窗子边跑,二话不说就往下跳。 幸亏她拽的快,要不然的话,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这只是二楼,跳下去不一定死人,但是也未必就不死人啊。 跳楼死亡概率,除了楼层的高低,运气也很重要。 苟芝兰今天的运气肯定不怎么样,八成得摔死。 步长北就没有那么温柔了,他直接把苟芝兰拽了上来,丢在床上。 “你没事吧。”这一声是问崔笑的,步长北一边问一边回头看她,然后突然脸色微变,一步往前,站在了她面前。 这个时候苟家的人也紧跟着进来了,看着打开的窗,又看着在床上痛哭的苟芝兰,怒气冲冲。 “你小子对我妹妹做什么了?” 苟家大哥撸着袖子就过来了。 但是步长北没让开,还是挡在崔笑身前,还转头低声说:“衣服。” 崔笑愣了一下,连忙低头一看,哎呀一声,赶紧转过身,和步长北背靠背。 刚才着急,衣服都没有整理好,就扑过去拽苟芝兰,差一点就走光了。 崔笑整着衣服,有点不好意思的回头一看,只看见步长北背对着她站的笔直,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崔笑偷偷在心里给步长北点了个赞。 君子端方,大人果然是个好人。 就在苟家大哥冲过来的时候,苟芝兰发出一声哭叫。 “她是女的。” 这一声让苟家人都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苟芝兰的母亲愣了:“谁是女的?” “他,他是女的,崔笑是女的。”苟芝兰崩溃道:“她是女扮男装的。” 一阵风从窗子外吹进来,冻结了房间里的空气。 一瞬间,苟家的人脸色都变的非常奇怪。 第14章 受害者有罪论 苟芝兰母亲皱了皱眉,推了一下女儿:“你说什么?” “她是女的。”苟芝兰口齿清楚的说:“昨天晚上的人,根本不是她。” 顿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崔笑整理好了衣服,从步长北身后走了出来。 “我是女的,不过出门在外不方便,才做男装打扮。”崔笑清了清嗓子,恢复自己的声音,这声音一听便是个女子:“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给你检查身体,在你房间里待到半夜。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点我们还是明白的。” 但是,苟芝兰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是,不是她。 所以真的有这个人,只是这个人不是崔笑。 苟芝兰没有说谎,她只是认错了人? 苟家的人看看苟芝兰,又看看崔笑。 “女儿,你,你真的看清楚了?”苟芝兰的母亲嘴唇哆嗦着说:“她真的是女的。” 苟芝兰没说话,表情却已经证明了一切。 死一般的沉静后,苟芝兰的大哥突然说:“虽然不是他,也一定是他一伙的,仗着你昨天晚上迷迷糊糊,趁机溜了进来,行不轨之事。” 这话其实是有道理的,但是这事情怎么说呢。 这个客栈不小,一楼二楼一起住了好几十人。还有伙计掌柜,都是男的。 如果说昨天晚上有采花贼,那就不能单单怀疑崔笑几人,但凡是客栈里的人,都有嫌疑。 他们有些还在没走,有些已经走了,这就没法找了。 门口好几个看热闹的还没散,听这么一说,顿时一阵发毛。这热闹该不会看到自己身上来了吧,他们心里一紧,顿时回房去了。都打算收拾收拾赶紧走。 这时候,苟芝兰的母亲一晃,晕了过去。 “娘。”苟芝兰喊饿了一声,然后哭了一句:“我没脸见人了……” 说着,她便要撞墙。 这回崔笑就不激动去拦人了,因为屋子里站着她好几个哥呢。 果然苟芝兰没来得及撞墙,就被她大哥一把拽住了。 但是叫人意外的是,苟大哥一把拽住苟芝兰后,挥手便给了她一个耳光。 “不要脸的贱人。”苟大哥怒骂道:“昨天晚上到底是哪个人爬了了你的床,你不会喊一声吗?” 这一下子力气不小,苟芝兰被打的脑袋歪了过去,娇嫩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苟芝兰啜泣道:“天太黑了,我没看清……他捂着我的嘴……” 崔笑的脸色挺难看的,她对被诬陷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太多愤怒。毕竟诬陷的理由是怎么也不成立的,所以从开始就没什么感觉。 但是看着苟芝兰被打,就叫人不爽了。 即便苟芝兰也是仙人跳中的一员,在这个年代,一个女孩子用自己的清白去污蔑一个男人,勒索要钱。崔笑可以百分百肯定的说。 她只是一个工具。 无论要到了多少钱,她也不是既得利益者。甚至于,她也是一个受害者,如果她不同流合污,说不定早就已经被打死了。 就在苟大哥要再挥手的时候,他的胳膊被步长北抓住了。 步长北只是看似轻轻一抓,但对方丝毫动弹不得。 步长北冷冷看着对方。 “我不管你们的家事,但是我妹子被冤枉了,这事情,得给我个交代。” 苟大哥此时有种怒火中烧的爆裂,他使劲儿想要甩开步长北的手,奈何甩不开,只好暴躁道:“算我们冤枉她了,但是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扮男装。她要是不扮男装,能有这事情?” “怕是不但有,还常有吧。” 门外,奚乐山的声音传来,同时还有被他一脚踹进来的客栈伙计。 崔笑定睛一看。 伙计虽然脸上一点伤都没有,但是走路的姿势略有扭曲,估计在奚乐山手里吃了亏了。 “苟哥。”伙计哭丧着脸:“钱还你,我不干了……” 伙计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子,苟哥脸都黑了。 这伙计果然是和他们里应外合的,要不然,怎么能那么准确的摸上来。 苟哥没接银子,但是一把揪住伙计的领子。 “说,是不是你。”苟哥吼道:“是不是你昨天进了我妹妹房间?” 伙计脸更白了,慌乱道:“苟哥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苟哥一把推开伙计,那样子有点困兽的感觉。 这下,崔笑三个人变成在一边看热闹的了,倒是要看看这事情怎么能掰扯清楚。 苟哥不相信伙计,但伙计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干过这事情,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苟哥对自己的妹妹都能说打就打,估计是动手动习惯的,但是他对步长北多少有点忌惮,也不敢做的太过。 眼睛一转,苟哥突然换了一张脸,对步长北陪笑道:“这位公子。” 步长北淡淡看他。 “都是误会。”苟哥说:“都是误会,昨天我妹妹,多亏了你们相救,感激不尽。但是,又是贴身照顾又是守了半夜的,这位姑娘又是女扮男装,看错也是难免。如今既然知道了,那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你说没事儿了,就没事儿了?” 步长北这会儿可不愿意息事宁人了:“怎么,我倒是想问问,觉得采花贼是我妹子的时候,大哭大闹。怎么采花贼换人了,就换了一副面孔了呢?” “我肯定要查,要报官的。”苟哥说:“但是这事情和几位无关,当然不能耽误你们的时间。” 说的还怪好的,看来这苟哥是个场面人。 但是步长北说:“报吧,我看着你报。” 苟哥面上现出一丝犹豫。 “报呀。”步长北说:“你不报,我帮你报,乐山。” 奚乐山应一声。 步长北说:“去衙门。” 奚乐山应一声:“是,少爷。” 奚乐山应着就要往外走,但是苟哥一个激灵拽住了他。 此时,老妇人晃晃悠悠醒了。 她听见了报官两个字,立刻道:“不能报官。” 奚乐山道:“为什么报官?” 老妇人急道:“报了官,岂不就人尽皆知。兰芝一个女儿家,若人都知道她没了清白,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这话虽然没道理,但是符合现在的情况。 一个女人失了贞洁,就算你是受害者,旁人在同情你的同时,更多的是轻视和不屑。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采花贼不找别人,偏偏找你呢? 这种扭曲的观念,一直延续千年,即便是崔笑那个年代,也只是有好转,却不能根除。往往叫人愤怒却无能为力。 “这就奇怪了。”崔笑不由的道:“刚才,为什么你们着急要报官呢?就不怕你女儿名誉毁了吗?” 这几个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以为崔笑是凶手,和确定崔笑不是凶手之后,态度截然不同。 苟芝兰从哭到跳楼。其他人从心疼姑娘要钱,到骂她不要脸。 这可是天差地别。 崔笑看着苟芝兰半晌,扯了扯步长北。 步长北回头看崔笑,挑了挑眉,什么事? 崔笑却踮了一下脚,扯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意思,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大庭广众,步长北觉得略有点不合适,但那是转念一想,他们这会儿对外称兄妹呢,问题不大。 兄妹说两句悄悄话,不会有人多心的。 于是步长北便侧过脸。 崔笑凑近步长北的耳朵,非常低,非常低的说了两句话。 苟家的人不会武功,听不见什么。奚乐山却努力的竖起了耳朵,听了个大概。 第15章 谁的孩子 崔笑说完,步长北和奚乐山都一起看向她,显然她这话说的叫他们十分惊讶。 而且还有点尴尬,一个尴尬的话题,难怪不能大声说。 “真的?”尴尬完了,步长北忍不住道:“你能确定?” “不是百分百,但十有八九。”崔笑说:“毕竟我是专业的,无论是从验伤的方面说,还是从妇科的方面说,我都是专业的。两者合二为一,就更……专业。” 崔笑自信点了点头,虽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大人你可以相信我。 步长北也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毕竟这两方面,他都是外行。 崔笑跟步长北说的是,她觉得苟芝兰不像是昨天晚上刚刚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怎么说呢,她在听闻昨晚不是崔笑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激动是真的,但是跳下床的动作那叫一个灵活,她下床后,崔笑也扫了一眼床单,少了点什么。 初夜没有落红,这也是有的,崔笑当然不是那么封建迷信的人,但是结合各种情况,再包括苟芝兰家里人的情况,总觉得不对。 仙人跳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他们撒泼要钱如此娴熟,这肯定不是第一次。 他们不是第一次,苟芝兰也就不是一次,说的难听点,苟家怎么会真的让一个黄花大闺女来干这事情呢?多浪费啊。 苟芝兰是仙人跳里的鱼饵,虽然已经不新鲜,但是正常情况来说,被苟家人堵住的男人这会儿应该已经乱了,不管能不能想到这一点,都已经跑不掉了。 就算苟芝兰不是黄花大姑娘又怎么样呢,那也不是你占人便宜的理由。 若是报官,这个男人一样要倒霉。 但是这一次他们出现了一个重大失误,就是崔笑是女子,从根本上将这件事情扼杀在萌芽了。 但如果苟芝兰不是第一次,那更加印证了苟家居心叵测。 仙人跳是犯法的,步长北也不是只管命案。 这个要怎么查呢? 步长北皱了眉,也有点为难,想要名正言顺,看来还是要报官了,不亮出身份,许多事情不好做。 崔笑眨了眨眼,我有办法,虽然有点缺德,但是可以诈一下。 可惜,虽然步长北已经玲珑心思了,可毕竟眼神不能传递千言万语,他只知道崔笑的意思是,我行让我来。但是没能具体理解崔笑的方法。 本着他一贯的原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也没有反对。 于是崔笑说:“别吵了,其实我是大夫。” 苟家的人都看了过来,所以呢? 崔笑说:“有个事情,本来我想单独跟她说的。但是刚才我还没来得及说,她就跑去跳楼。” 苟芝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你想说什么?” 崔笑说:“你怀孕了。” 一瞬间,房间里安静的就好像是没有人一样。 所有人都傻眼了,视线从崔笑脸上,移到苟芝兰脸上。 苟芝兰脸上一片空白,突然,她大喊了一声,扑到了苟大哥身上,像是疯了一般的撕扯他,一边撕扯,一边喊:“我杀了你……” 刚才宛如小白花一般的苟芝兰仿佛猛虎一般,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苟大哥开始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然后反应过来狠狠一推,一下子把苟芝兰推在了地上。 老妇人又惊天动地的哭了起来。 崔笑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今天这瓜啊,真是越吃越大,越吃越热闹,越吃越嘎嘣脆。就算崔笑以前也见识过许多匪夷所思的案件,今天这也算是炸裂的。 苟芝兰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老妇人先拍了他一巴掌,然后站起来给了苟大哥一巴掌,骂道:“她是你妹妹啊,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她是你亲妹妹!” 苟大哥突然将老妇人也一推。 “你们是不是疯了。”苟大哥怒道:“我是让她来赚钱,她怀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睡过她。谁知道是哪来的野种……” 崔笑此时有点紧张,简直想下楼找一把瓜子花生回来嗑。 苟家的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苟芝兰怀孕,认为还是大哥的,大哥否认。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否认的如此迅速,理直气壮,不像是作假。 那这孩子是谁的? 老妇人被儿子推倒之后,正要发疯,突然看见了崔笑几人,硬是压了下来。 “走,回家再说。”老妇人还算是理智。 不管有多少内情,在外面说这个是怕不够丢人吗?这种事情,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关门再说。 见几人要走,奚乐山开了口:“等一下。” 苟大哥正要开门,顿住了。 “你们冤枉了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奚乐山可不同意:“没那么好的事情吧。” 苟大哥也知道今天走眼了,步长北这三个人不好惹,于是按耐着烦躁,拱了拱手。 “都是误会,得罪了,我给你们赔个不是,请几位不要见怪。” “陪个不是就行了?”奚乐山不买账:“讹我们的时候,开口二百两。发现讹不到了,上嘴皮碰下嘴皮?” 苟大哥脸色一僵:“那兄弟看,要怎么样?” “简单啊。”奚乐山伸手:“二百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要不然的话……” 苟大哥是绝对拿不出二百两的,脸色顿时阴森起来。 奚乐山淡淡说完下半句:“要不然的话,先揍一顿再报官。你们一家子,就等着吃牢饭吧。” 万万想不到奚乐山是这黑吃黑的路数,苟大哥脸色阴晴不定,低声道:“兄弟,都是出来混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要是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崔笑差一点笑出来,奚乐山就真的笑出来了:“谁是你兄弟,谁是出来混的?你可别乱攀关系。” 苟大哥看了一眼情绪稳定如山,风雨不动的步长北。 “看你们的穿着,就知道有钱,不会把这二百两放在眼里……”苟大哥有点示弱:“我们也是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的,讨个生活。” 刚才要钱动手的时候,挺嚣张的。没想到这会儿就软了,崔笑也挺佩服。能屈能伸,可盐可甜啊。 “少说那没用的。”奚乐山揪着苟大哥就走:“走,去衙门,咱们好好说道说道。要是这儿的衙门说不清楚,就去城里说。” 苟家在本地肯定是个地头蛇,这样闹腾的一伙,不可能没有本地官府的默许支持。二百两银子,说不定要分一半走。 但是这事情也就仅限本地了,二百两银子的仙人跳,上不得台面。想再往上贿赂一个档次,也不够格。 就步长北这样的级别,哪怕有心收钱做坏事,这个价格也是瞧不上眼的。 苟大哥一见奚乐山如此,果然又翻了脸。 就这么一张不太好看的脸,翻来翻去,也怪累的。 第16章 血书 “小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苟大哥意有所指:“你说我们仙人跳,你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什么实证,去了官府,可是说不清楚哦。” 果然是有恃无恐。 苟大哥这么一说,步长北哦了一声,道:“乐山。” 奚乐山连忙回头。 “既然我们没什么损失,就算了吧。”步长北说:“让他们走。” 奚乐山一点儿郁闷的表情也没有,立刻就应了是。 苟大哥还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了,也挺得意,也是,就算步长北看起来有点钱,怎么也是外乡人,跟他硬碰硬,未必占便宜。 若是聪明,就该咽下这口气。 苟大哥这么一想,顿时就松了口气。 不过眼下他着急处理妹妹的事情,也不想跟步长北他们计较,拱了拱手便走了。 走到外面,崔笑听着老妇人说,走,去找个医馆好好看看,几个月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苟大哥的声音也恨恨传来,查出来是谁,我一定要弄死他。 说话间,人就走远了。 等他们去了医馆,找大夫一查,发现苟芝兰没有怀孕,知道自己被崔笑骗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难道还能找回来不成,估计只能在背后骂几句崔笑学医不精,是个骗子。 看着苟家人走了,步长北说:“我们也走吧。” “就这么放他们走啦?”崔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吧。 “我们有正事在身,不值得为了这点小事耽误。”步长北说:“不过你放心,自然不会由着他们嚣张。回去之后,我会叫人过来处理此事。” 崔笑默默羡慕,有人有权真好。 当下几人就离开客栈,继续赶路,今天早上这荒谬一幕,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 苟芝兰挺可怜,可是她也是仙人跳中的一环,就算是被逼,不是主谋,也有不可逃脱的责任。至于其他的人,她那个大哥,等步长北的人来了之后,估计要丢一条小命。 也算是为民除害吧,这事情他们做的如此熟练,估计坑过不少人。 一路骑马继续赶路,可崔笑总觉得自己的马有问题。 骑了没多远,就有点坐不住,一直在马背上转来转去,伸手往坐垫上摸,好像有什么东西扎人一样。 步长北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好像马鞍没放好。”崔笑说:“坐着不太舒服。” 步长北和奚乐山都缓缓停下。 要赶长途的,马鞍没放好可不行。那相当于要走远路的人鞋子不舒服,非常危险,还会增加疲劳。 于是崔笑下了马,检查马鞍。 奚乐山帮她将马鞍给掀开,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 只见在马鞍下面,是一张揪成一团的纸。只要崔笑往下坐,就会在马鞍上鼓起来一块,这一块一边扎着她,一边扎着马,但又不是非常尖锐的东西,所以她也能忍,马也能忍。 要是一根针或者什么,一坐下就扎进皮肤,马和人,早就已经疯了一个。 “谁在马鞍下马放了一张纸?”崔笑奇怪的将纸拿出来,然后打开。 只见纸上有字,非常胡乱潦草的,用不知什么的红色写了两个字,救我。 也不知这求救的主人是文化程度不高,还是太过慌乱害怕,这两个字写的都还是错的,缺了笔画,勉强能认出来罢了。 “不会是苟芝兰写的吧?”崔笑闻了闻,仔细辨认了一下纸上的字:“这是新鲜的血。” 他们的马,就停在客栈的后院。 苟芝兰他们离开的方向,确实是后门。凶神恶煞,骂骂咧咧的一群人,估计客栈也怕影响不好吧。 客栈和苟家多少是有一些勾结的,但是和地头蛇勾结不是多好听的名声,可能也要藏着掖着一些。总不能由着一群混混在客栈门口敲锣打鼓,骂骂咧咧,那谁还敢上门住宿。 崔笑拿着纸皱眉道:“苟芝兰趁着离开的时候,偷偷的将求救的纸条塞在我的马鞍下面,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想再干仙人跳了,想从良。” 昨天晚上,苟芝兰是坐着崔笑的马进的城,来的客栈,虽然是昏昏沉沉,但只要稍微注意一点,脑子转一转,就能分辨出来。 崔笑的马比其他的人要稍微小一点,马鞍的颜色也有差别,这是奚乐山为了表示对崔笑的欢迎,特意给挑了一个自己觉得适合女孩子用的款式。 别说奚乐山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骨子里还是挺贴心细致的。 崔笑看向步长北,怎么办? 苟芝兰确实是仙人跳中的一个,可以说不是好人,但是,她可能是其中最无可奈何的一个,也是可怜之人。 当然,救,还是不救,还是要步长北说了算。 崔笑现在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人,如果步长北说走,她肯定二话不说就走。孰轻孰重,让步长北去定夺,她服从命令。 步长北拿着救命的血书,只犹豫了片刻,转身上马。 “回去看看。” 回京这事情虽然不能耽误,但也不在乎这一日半日,若是有人真的因为此而丢了性命,日后查出来,未免良心不安。 步长北上马,崔笑和奚乐山也都上马,转身回去。 路上,崔笑还跟奚乐山窃窃私语。 “奚大哥,我觉得你们锦衣卫……” 奚乐山咳了两声:“什么?” “哦,我们锦衣卫。”崔笑改口,真是时也命也,谁能想到呢,她竟然成了锦衣卫的人,就算没有正式编制吧,也算是个临时工了。 奚乐山这才满意点头。 崔笑说:“我们锦衣卫,其实名声不太好。” 有些词儿大家心知肚明就不说了,什么朝廷爪牙,鹰犬,走狗,杀器……反正都不怎么样。 就在奚乐山要指挥马踹她的时候,崔笑又说:“但是我觉得这些都是世人偏见,其实大人真是个不错的大人,强将手下无弱兵,大家都不错。” 这还差不多。 奚乐山收回了一条马腿。 他们本就离开没多久,快马加鞭往回赶,很快就回到了客栈。 客栈掌柜正在柜台后,神游天外,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听见马蹄清脆在门口停下的声音,还以为来了客人。 掌柜面带微笑抬起头,一看是步长北几人,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第17章 苟家老巢 但掌柜又不敢表现出厌恶的神情来,毕竟他也看出来了,步长北一行不好得罪。 幸亏他是个见多识广,能随机应变的掌柜。 在短短一瞬间,他脸上变换出各种表情,从崔笑几人的马出现在客栈门口,到他们下马,客栈老板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和心情,用最和善的语气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就是吃饭,住店就是住宿,客栈一般的功能就这两个。 不过奚乐山可不惯着他,大步进店拍了拍桌子:“刚才那一群狗呢?” 虽然情况很紧急,场面很眼熟,但是老板还是差一点笑出声来。 虽然那一家子姓苟,镇上的人也常在背地里骂狗东西,但是,这么直白说那一群狗的,还是第一次听见。 掌柜的忍笑说“您说的,是苟明知一家?” “谁知道他们叫什么。”奚乐山不耐烦道:“人呢?” 掌柜说:“他们回家了。” 奚乐山说:“带我们去他家。” “啊?”掌柜一听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客官,小的和他们家不熟,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啊。” 奚乐山冷笑一声,然后把自己的刀拍在了柜台上,铿锵一声响,将刀抽出来大半。 刀刃亮堂堂,映照出掌柜惊慌的表情。 “我知道那一群狗是地头蛇,你不愿意得罪他们。”奚乐山说:“你只要把我们带过去,远远的指出地方就行。不然的话,明白么……” 奚乐山是懂说话的艺术的。 说一半,留一半,我既没有威胁你,你也充分感受到了我的威胁。两全其美。 步长北和崔笑甚至没有下马,他们觉得,这事情奚乐山一个人妥妥的搞定了。 掌柜的视线在刀刃和奚乐山的脸上转了一下,果断点头。 开门做生意的,见多了南来北往的客,什么人虚张声势,什么人杀气腾腾,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小程。”掌柜的立刻开口,将一旁擦桌子的伙计给喊来了:“带这几位客官去苟家。” 小程一听,面有惧色。 “不用怕。”奚乐山说:“你不必过去,到了地方,指给我们看他家在哪里就行。” 对付一个民间混混,他们没有多计划,精密的安排,直接上就行。 伙计一听,便点头了,跟着奚乐山走到门口,正要往前走,突然被奚乐山一把揪住了后领子。 伙计还没来得及缩脖子,只觉得身体腾空而起,然后落在了什么地方。 惊魂未定一看,他坐在了马背上。 奚乐山也放身上马。 “指路。” 要是住在城里也就罢了,要是住的远,走过去要走到什么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如果苟芝兰真的有什么不测,人也凉了。 伙计回过神来,连忙往前一指。 这不是京城,也没有城中不许跑马的规定,三人纵马小跑起来。 奚乐山说:“要是转弯或者进岔路,提前说。” 伙计连连点头,死死的抓住马鞍边角。 这还是他第一次骑马,有一点害怕,但是不敢喊出来,因为他觉得奚乐山几个人也挺可怕的。 苟家一家在镇上是有名声在外的,寻常人都不敢惹,就连官府和他们家也有勾搭,一旦碰上事情,会为他们撑腰说话,于是大家更不敢惹。 但是今天上午,这几个人可是和苟家有来有回,如今又主动去找,可是不得了。 伙计紧紧的闭着嘴,在心里嘤嘤嘤,一个都惹不起,他只是弱小无助的一个伙计罢了。 在伙计的指路下,几人很快就出了城区,到了有一些荒凉的地方。伙计指着前面:“就是那里,那一片的宅子,有红瓦的,就是苟家。” 奚乐山看了看:“住那么大一片?他们家有多少人?” “挺多的。”伙计说:“一个老太太,有好几个儿子和女儿。还有老太太的妹妹,听说妹夫死了来投靠他们,带着自己的儿子女儿,都住在一片。而且家里的女儿,也都是招婿的。” 几人这就明白为什么苟家在这里势力大,无人敢惹了。 无他,就是人多。 在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往往都是靠拳头说话的。 苟家老姐妹两个,儿子女儿加起来估计有十几个,再加上娶妻招婿,又是十几个。如果都是一般高大强壮,那谁敢招惹。只要里面有那么几个脑子活络心思狠的,就能占山为王,在这一片称霸。 说到这里,伙计就不敢再靠近了。 “几位客官,要不然让我下去吧,我自己回去。”伙计哭着脸道:“咱们客栈跟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有什么消息告诉他们一声。没有办法,不敢不告诉啊,如果他们看见我带路过来,一定会打死我的。” 奚乐山一般不干欺负弱小的事情,那样掉价,转头看了步长北,步长北点头,他就将人放了。 伙计赶紧往回走,走着走着跑了起来,有一种生怕慢了一步,会被苟家的人咬死的感觉。 伙计走了,几人继续催马前行,到了院子门口停马下来,将马随手拴在路边的树上。 奚乐山去敲门,步长北对崔笑说:“一会儿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我。” 崔笑连连点头。 那还用你叮嘱,我必然要跟着你啊,不跟着你也要跟着奚乐山。 对方是十几个,可能二十几个青壮年大个子,虽然不会武功,那也不是我一个弱女子可以对付的。 奚乐山敲了几下门,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但是今天没有出现在酒楼里,所以不认识他们。 男人还怪客气的,但是也挺警惕。 “你们找谁?” 奚乐山道:“我们找苟芝兰姑娘。” 男人脸色一变,硬邦邦丢下一句话。 “她不在。” “不在?”奚乐山不相信:“去哪里了?” “出远门了。”男人说:“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 男人说着就要关门,但是没来得及关上,就被奚乐山挡住了。 奚乐山的刀插在门缝里。 男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说了人不在……” 奚乐山可不惯着他,已经强行将门推开。 “你骗谁呢。”奚乐山不过脑子说瞎话:“我亲眼看见她进了门,不在,被你们害了?” 这话一说完,男人的脸色顿时绷不住了,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 崔笑见过太多这种反应,这种反应被称为,恼羞成怒。一般是在人做了坏事被拆穿之后,因为羞愧和害怕出现的反应。 第18章 自杀疑云 奚乐山作为锦衣卫的一员,跟着步长北天南地北的跑,这种人见的自然不比崔笑少。 他二话没说的直接当胸一脚,把想要强行关门的男人给踹翻在地,然后大步往里面走去。 这一脚踹的是有讲究的。 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如果太轻了,对方感受不到威慑力。如果太重了,直接把人踹死或者踹昏过去,那就没有人可以通风报信的。 果然,男人被踹倒在地之后,立刻咬牙爬了起来,然后转头就往里跑去。 “快来人。”男人喊道:“有人来闹事了。” 听听这话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家,哪个正常人家会经常有人来闹事。 众人要的就是他这种反应,本来还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这下都知道了,跟着他就行。 穿过两个院门,到了一个大院子里。 看来狗家的人也并非全部在家,他们一路进来没看见十几二十个青壮年男人的壮观景象,只在最后一个院子里看见了,今天早上在客栈里看见的几个人。 迎上来的是被他们称作老三的人,应该是苟家的第三个儿子。 “喊什么喊什么?”苟三不耐烦的说:“谁敢来闹事?” 话音刚落就看见了奚乐山几人,脸色顿时就变了。 在奚乐山几人眼里,苟家的人不是东西。在苟家的人眼里,奚乐山他们也不是东西。 相看两厌。 苟三皱眉道:“怎么是你们?你们来干什么?” 奚乐山开门见山:“你妹妹苟芝兰呢?我们找她有事。” 苟三一听,眉头皱的更紧,和开门的人一个说辞。 “她不在家,出远门去了。” 这真是鬼都不信,才一起回来的,前后加起来一个时辰都没有,就说出远门了,出什么远门,哪有这么巧的远门要出。 要是怕得罪人了躲一躲,也不是苟芝兰躲。 这时候三人都想起了苟芝兰的求救信上,血淋淋的救命两个字。 要说对一家人做事风格的了解,那当然还是自己人最了解。苟芝兰为什么会好好的丢下一张用血写的纸条,这是知道自己要遭遇不测?有人要杀她? 而出远门这三个字,在某些时候和‘她已经死了’这句话是划等号的。 崔笑急道:“奚大哥,别和他废话,直接问。” 他们看见消息几乎就立刻找了过来,没耽误什么时间。如果有人要害苟芝兰,可能还没有那么快下手,说不定还来得及。 就算非亲非故,救人也是份内的事情。 “人呢。”奚乐山刚才插回去的刀又拔了出来。 苟三一见奚乐山真的拔刀了,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也真吓着了,往后退了一步,大喊:“大哥!” 还以为苟家的人有多凶狠,竟然遇事喊哥,幸亏没喊妈,要不然的话,画风一下子就跑偏了。 啪的一声,角落里一个院子的门开了。 苟大从里面走了出来。 崔笑一眼看见他的脸上,有两道抓痕。 屋子里还有人,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看身形,大概是刚才的那个妇人。正……站在床边? 苟三连忙喊:“大哥,他们来找芝兰,我说她出远门了,他们不信。” 苟大一看崔笑几人,脸上的暴怒神色立刻就换上了笑容。 看样子,苟家当家做主的人就是这长子苟大了,他倒不是没头脑的莽撞性子。肯定是在看见几人的时候,立刻就脑子转了起来,并且得出结论。 这几个人,惹不起。不能硬碰硬。 俗话说的好,不是猛龙不过江。这几人不但敢在这地头上跟自己硬碰硬,而且还敢找上门,可见不一般。 苟大给苟三使了个眼色。 “几位怎么找到这来了。”苟大笑道:“来的都是客,有什么事情都好说。今早确实是我们得罪了,来了正好,在我们这里吃顿便饭,喝两杯酒。权当是我给各位赔不是了。” 说着,苟大对苟三说:“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几位客人斟茶。” 苟三一个激灵,立刻就转身去了。 说话间,房间里的老妇人出来了,她刚走到门口,看见几个人站在外面,又转身进去了,而且关上了门。 崔笑虽然只看了一眼,却好像看见了她惊慌的神色。 怕什么? 崔笑突然灵光一闪。 “苟芝兰是不是在房里?”崔笑立刻一指。 奚乐山都不带多问半句的,抬腿便往房间里走去。 “唉唉,兄弟。”苟大连忙来拦,但他怎么拦得住奚乐山,奚乐山一把就推开他,三两步到了房间门口。 推了一下,发现门从里面拴上了,奚乐山二话不说,抽刀劈砍下去。 挺牢固的门栓,就这样被劈开了。 崔笑紧跟在后面。 推开门,这是个很小的房间,一目了然,便看见刚才的老妇人,就是苟芝兰的娘,正趴在床边哭。 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两个妇人,虽然他们刚才在外面没听见哭声,但是这会儿都已经在哭了。哭的凄凄惨惨切切,别说还挺真实的。 “兰儿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苟母哭着喊着:“你怎么忍心抛下母亲就这么去了……” 苟母哭着,抹了抹眼泪,转头看冲进来的崔笑。 崔笑却没搭理他们,而是快步上前。 步长北沉声道:“怎么回事?” 只将苟芝兰躺在床上,衣裳整齐,动也不动,一旁的屋梁上,还挂着一根晃悠悠的绳子。 “兰儿上吊了。”苟母哭道:“她被人玷污了,想不开……” 这话要是放在半日前,说不定步长北他们还会相信一点,但是现在,那是半个字也不相信的。 要是会上吊寻短见,苟芝兰也不会千方百计的塞救命的纸条给崔笑。 那么她现在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 步长北沉声道:“一个人,是自己上吊寻短见,还是被人掐死后放上去,或者是被人直接用绳子挂起来勒死。都是不一样的,只要仵作一看,便清清楚楚。” 步长北这么一说,刚才还哭嚎着的苟母,立刻就停了下来。她恶狠狠的看着步长北。 “这位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兰儿是我女儿,我疼还来不及,难道会害她吗?” “这谁知道呢?”奚乐山冷笑一声:“我们只是路人,苟芝兰是不是你女儿我们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真心疼女儿的母亲,是不会推女儿下火坑的。” 没想到奚乐山看起来那么能打就算了,嘴还那么能说,苟母一时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她想好该说什么,一旁的妇人,可能是苟芝兰的嫂子,突然惊呼了一声:“你干什么?” 崔笑动作利落的不行,衣摆一撩翻身上床,骑在了苟芝兰的腰上,两手交叉,朝着她胸口按去。 步长北也奇道:“你干什么?” 崔笑动作不停,给自己数着一二三四的节奏,百忙之中说了一句:“她还没死。” 第19章 阎王殿里走一遭 一句,她没死,让房间里的人顿时就乱了。 苟母愣了一下之后扑了上去,喊道:“我的女儿……” 她虽然不知道崔笑在干什么,但是能看的出来,崔笑在救人。这个时候她扑上去,好像是在揪心的心疼女儿,但是在崔笑看来,一切打扰她的人,都是在影响救人。 崔笑喊了一声:“谁也别碰我。” 话音未落,步长北一把抓住了苟母的肩膀,将她往回一拽,站在了床边。 与此同时,苟芝兰的其他几个亲戚,兄弟哥嫂也围了过来,都喊着苟芝兰的名字,好像非常关心,非常惊喜的样子,要扑过来。 但是有步长北和奚乐山在,谁也靠近不了床。 紧跟着冲进来的苟大再也忍不住的骂道:“你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拦着我们,我妹妹虽然死了,你们也不能玷污她的身体。” “死者为大,连死人都欺负,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苟母又喊了起来,步长北和奚乐山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就这一大家子,竟然好意思说自己是孤儿寡母,这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但是会撒泼打滚的农村老妇人,这是杀伤力很大的武器,步长北和奚乐山虽然死守着床边寸步不让,但是,脸色都有点黑。 实在是太吵,太吵了。 “别吵了。”步长北忍不住道:“我妹妹是大夫,她怀疑人还能救,就让她救。万一救活了,也不多收你们钱。” 这可真是杀人诛心。 苟母愣了一下,怒道:“狗屁的大夫,你妹妹就是个庸医,她说兰儿怀孕了根本就没有!” 他们果然第一时间拉着苟芝兰去找了大夫,重新把脉诊断。诊断出苟芝兰没有身孕。就那一会儿工夫,崔笑挨的骂,比这一年加在一起的都多。 但无论苟母怎么说,步长北和奚乐山就是不让开,奚乐山还带着刀,他们一时也不敢硬冲。 而崔笑也没有受到外界的任何影响,专心救人。 苟芝兰命大,虽然已经进入昏迷,可她一检查,其实呼吸心跳还是有的,只是非常非常的弱,弱到看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这个时候,还能抢救。但如果不抢救,也就过去了。 崔笑自然会急救,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一阵操作猛如虎,刚才就扭到了的胳膊更痛了,但是她咬牙坚持住了,终于,再又一次贴在苟芝兰心口听的时候,崔笑松了一口气。 苟芝兰的心跳正在恢复,虽然还有些慢,但一下一下,平稳起来。 胸口起伏,也能看见呼吸了。 “累死我了。”崔笑一头一脸的汗,一下子坐倒在一边,大口喘着气。 “醒了。”奚乐山惊喜的说了一声:“真的醒了。” “醒了。”崔笑无精打采道:“没事儿了。” 苟芝兰没有立刻苏醒,但睫毛微颤,已经在苏醒的边缘。崔笑也没着急把她掐醒,而是用因为脱力有点颤抖的手,抬起了苟芝兰的下巴。 苟芝兰的脖子上,有已经呈现出紫褐色的深深勒痕,上面有点点血斑点,有一些破皮。 崔笑仔细看了看,说:“苟芝兰不是上吊自杀的,她是被人从身后用绳子勒住了脖子,差一点勒死的。” 苟芝兰没死,被救了回来,按理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在崔笑说她醒了的时候,屋子里的苟家人却没有一个表现出高兴来。反倒是有一些藏着掖着的惊慌。 崔笑这么一说,苟母立刻不愿意了。 “你瞎说什么。”苟母喝道:“是我们亲眼见着兰儿一个人进了房间,然后就把自己吊在了横梁上,怎么就不是自尽了。你懂什么就在那里胡说八道,她不是自尽,还是被自己的亲人杀了不成?” 崔笑冷笑一声:“谁知道呢,虽然虎毒不食子,但这世上,有时候这人,可比虎毒多了。” 何况对苟母这种儿子女儿一大堆的人来说,少一个女儿,真的不算什么。这是女儿卖不出一个让她满意的价格,要不然的话,估计早就被卖了。 苟母被崔笑堵了一句。 步长北抬手挡住苟母要冲过来的步伐。 “我妹子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仵作。”步长北说:“她见过的死尸,比你见过的人都要多。她说人是怎么死的,就是怎么死的。” 领导如此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感觉,真好。 崔笑说:“自缢的伤痕,和从背后被勒住的伤痕,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其实显然易见。被人从背后勒住,绳子的力量来自背后,伤痕是平行往后的。但是吊死,绳子的力量是垂直向上的,脖子上的伤痕应该在这个地方。” 崔笑比划了一下苟芝兰的脖子。 这两种不同的痕迹是有非常明显的不同之处的,只要一个稍微有点经验的仵作或者衙门差役都能区分的出来。更别提崔笑经验丰富,身经百战了。 苟芝兰脖子上只有一处勒出来的痕迹,也就是说,她被勒至昏迷之后,还没来得及往绳子上挂,就被放在了床上。这也是她为什么能捡回一条命的原因。 如果他们晚来一小会儿,苟芝兰就要被挂上横梁,真的成为一个吊死鬼了。 而现在那根绳子,就挂在横梁墙上,你可以说是刚解下来的,也可以说是还没有来得及挂上的。 步长北走过去捡起来绳子一看。 步长北扬了扬绳子:“这绳子上,连个打结的痕迹都没有,苟芝兰刚才是怎么用它上吊的?” 苟芝兰不是自尽,是被人差一点勒死。 这就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起杀人事件了。 闹到这一步,苟家的人也都明白了,步长北不会善罢甘休。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有阴沉的有害怕的,有想要往后退的,有想负隅顽抗,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的。 苟大还是最冷静的,他毕竟是家里真正当家做主的人。 苟大断然不去讨论这件事情的真假,人到底是怎么差点死了,而是直接切入主题。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绝对不相信步长北几个人是正义使者,但是,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是为了二百两银子来找麻烦。还是去而复返的找麻烦,这是多执着,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 就在这个时候,苟芝兰醒了。 苟芝兰发出一声轻轻的咳嗽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崔笑。 崔笑微微一笑:“醒了?” 苟芝兰有点懵,大约是昏迷之前的记忆太过激烈混乱,刚睁开眼,不知今夕是何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没死,还是死了,到了地府。 “我……没死?”苟芝兰懵懵的说,声音嘶哑,伴随着的嗓子里的一阵疼痛,不由的伸手捂住了脖子。 “没死,我救了你。”崔笑毫不犹豫的展示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你现在说话要小声点,尽量不要喊。” 崔笑指了指:“这里有伤。” 苟芝兰茫然点了点头,缓缓转脸。 在看见苟大的时候,脸上血色尽褪。 第20章 三十头猪也不好抓 “说吧。”崔笑说:“谁要杀你?” 这个证据那个证据,虽然都是铁证。但是,如果有人证,那就更完美了。 虽然如今这个年代,父母有子女的处置权但杀人也是不行的。苟大就算是苟芝兰的亲哥哥,杀人也是犯法的。 苟芝兰有点激动道:“你,你是不是看到了我的纸条。” 果然,那是苟芝兰留下的,崔笑刚才看了她的手指,手指上有明显的伤口,新的伤口,咬破的。 崔笑点了点头:“不然呢,我们也不会立刻赶回来找你。” 一听这几个人竟然是苟芝兰招来的,苟母的神色立刻变了,当下开口骂道:“你这个……” 还没骂完,被苟大一把往后一拽。 苟大喝止住母亲:“娘你瞎说什么。” 然后,他竟然在一瞬间换了一副笑脸:“芝兰,你这是干什么,回到家里还要找人求救,找人求救了,又想不开,你是不是糊涂了。” 苟芝兰对大哥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虽然有崔笑在一旁,还有步长北和奚乐山挡在前面,可是她还是不太敢和苟大对视。 “我妹妹可能是昨晚上吓糊涂了。”苟大走了过来:“我来劝劝她就好。” 见苟大走了过来,苟芝兰突然惊叫了一声,躲在了崔笑身后。 家庭暴力。 崔笑脑子里出现了这四个字。 古往今来,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是家庭暴力还是不能消失。在她的年代,都有无数人困扰在其中,生不如死。更别提这个女子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年代了。 崔笑能感觉到苟芝兰在微微的发抖,心里本来是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但是此时也觉得,对她来说,可能从出生起就没有选择,可怜比可恨更多一些吧。 在困局中,英勇反抗的人当然值得尊重和崇拜,但并非每个人都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喊出救命两个字,对有些人来说,就已经费尽了全部的力气。 “别害怕。”苟大温柔说:“我是你哥,兰儿……” 苟芝兰缩在崔笑背后,死死抓住她的衣服。 “别怕。”崔笑拍了拍她的胳膊:“我们既然回来救你,那这事情我家大……大哥就是愿意管了。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 从大人变大哥,还怪不适应的,有点高攀不起的感觉。 崔笑给了苟芝兰一颗甜枣,紧跟着又给了一根大棒子。 “不过你要想清楚,你真的想活命,想要彻底摆脱这种生活,就得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们。”崔笑说:“如果你含含糊糊,不清不楚。他是你哥哥,只要弄不死他,你就完了。” 苟芝兰只有这一次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如果他们不带走苟芝兰,前脚离开,后脚她就会被打死。 苟家人的脸色现在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了,他们知道崔笑不是善茬,但也没想到她将话说的那么直白。 苟芝兰本来还可以苟延残喘,委曲求全。但现在不行了,今天撕破了脸,要么死,要么拼死一搏。 她也未必相信崔笑他们能救自己,可是没有别的选择了。身在局中,她明白这个镇子上有多少苟家有关系的人,还有虽然没关系,也恨苟家,但是不敢得罪的人。 向旁人求救都是没有用的,只有路过的步长北一行,是唯一的希望。 苟芝兰死死的抓着崔笑肩膀后面的衣服,在大家沉默的等待中,咬牙说:“他们要杀我……” 苟芝兰的手,从崔笑的肩膀伸出来,颤颤巍巍的指向了苟大。 “刚才就是我大哥,他要勒死我。” 苟大暴跳如雷:“你胡说。” “你这个贱人,我当时就不该把你生出来。”苟母也跳了起来:“自己不知检点勾三搭四,还要诬陷你大哥……” “我没胡说。”苟芝兰低声说:“从出客栈开始,我就知道,他们要杀我。” 步长北道:“为什么?” 苟芝兰咬了咬嘴唇:“因为我娘,她不允许有任何一个脱离控制的存在。玷污我的人,虽然不是我大哥,但确是家里的一个人,没有人承认,我娘说,是我勾引了那个人,如果我不死,终究是心病,我可以会引的兄弟分心。” 别看苟母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妇人,倒是果断狠毒。为了避免出现二桃杀三士的局面,想把桃打死。 苟母忍不住喊道:“胡说八道。” 但是苟母这样的人,虽然他们也就见过一面,却见识到了她是一个演技爆棚的人,她说的话,真是十句里有八句都是假的。另外两句,是为了第十一句假话做铺垫。 步长北看了看苟芝兰,又看了看苟大,门外,已经陆续有人进了院子,都是苟家的人。清一色二十岁小伙子,高大壮实,手里都拿着家伙。 都是些很接地气的家伙,但是也很凶狠,柴刀铁锨锤子,都是日常的农用工具,抓起来就能当凶器的。 对方人太多,就算都是酒囊饭袋也很麻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就算是三十头猪,一时半会儿也抓不完啊。 步长北现在十分后悔让手下先走了,早知道有这麻烦事,好歹多留几个下来。如今身边就俩,其中一个还是不会武功的崔笑,不但不能独立出去干活儿,甚至还要留一个人保护。 哎。 步长北叹了口气,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干活儿了。 “奚乐山,拿下。” 步长北说了一句,奚乐山应了一声是。 奚乐山拿起了那条差一点把苟芝兰勒死的麻绳。 麻绳不太长,但是角落里还有一卷。 苟大看见奚乐山走了过来,心里一紧,苟母连忙伸手拦在前面:“你要干什么?” 苟母这样的人,一般人是不愿意招惹的,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这样的人,能撒泼打滚,苦恼上吊,无礼也能占三分。 可是奚乐山不惯着她,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绳子上手捆两圈,往旁边一推,另一只胳膊也捆在了一起,然后系了一个结。 苟大一看娘被捆了,哪里愿意,就要冲过来,又被一把抓住。 虽然苟大也是五大三粗,看起来壮硕的很,但是会武功和不会武功,那是绝对不一样的,在奚乐山面前,他就是个蘑菇。 奚乐山英勇无比,连刀都没拔出来,就用一根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房间里的几个人都绑了。 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落下。 崔笑忍不住道:“奚大哥,你可真厉害。” “哎。”奚乐山故作谦虚的说:“比绑三十头猪简单多了。” 第21章 为了钱,无所不为 不用一会儿的工夫,甚至连步长北都没有来得及出手,奚乐山就已经把二十几人捆成了一团。 而且他还特别懂礼仪,竟然是男左女右分开捆的。 经过崔笑细致的观察。男人捆的结实一点,女人捆的随便一点。也不知道这是怜香惜玉,还是不浪费力气。 全部捆完了,奚乐山拍拍手:“大人,搞定。” 果然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步长北十分满意。 所有人都被丢在院子里,大半个院子黑压压的。 开始的时候还能听见苟家人的叫骂,这会儿都不敢叫了,想来他们心里也有数了,这次过江的猛龙可不是一般的猛龙,他们这个地头蛇,有点压不住了。 此时崔笑正在和苟芝兰说话:“你们家的事,你应该都清楚吧。” 苟芝兰点了点头。 “那你一件件一桩桩的跟我说。”崔笑说:“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危言耸听,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你说出来的事情可以带走他们,你就能自由。这房这钱都是你的,你可以把他们变卖了,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这个带走两个字,说的就含蓄了。不是那种带走,是那种带走。 “如果你说一半藏一半,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那我们走了以后,就没有人能护得住你了。” 没撕破脸之前,可能还有一些幻想。 撕破脸之后,虽然是一家人,但现在的情况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今害怕的是,苟家一大家子在这里横行乡里,坑蒙拐骗,不是一天两天。苟芝兰作为其中的一个成员,肯定参与过这种行为。 参与不奇怪,也没什么,关键是参与的有多深,如果她只是一个被胁迫的工具,比如仙人跳里的诱饵,所得的利益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那她是可以被原谅的。 加上有自首坦白的行为,步长北不会难为她。 可如果她在这其中做过重大贡献,就比较麻烦了。 苟芝兰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青紫,她现在说话还是嘶哑的,而且一开口,声带震动,就一阵阵的痛。 这些都在提醒她,崔笑可不是在吓唬她。 苟芝兰和崔笑在房间里说了一会儿,崔笑这才出来。 “大人。”崔笑说:“问出一些事情。” “什么?” 崔笑说:“苟芝兰说,仙人跳这事情,她是第一次参加。以前她都是在家里洗衣做饭的,不参与哥哥姐夫们做的这些事情。” “第一次?”步长北有些意外:“我看他们家这事情,做的很娴熟,怎么也不像是第一次的样子啊。” 老手新手,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不是,苟芝兰的意思,她是第一次干这事。”崔笑说:“不管怎么说,她是小女儿,可能多少家里还有点心疼。” 奚乐山冷笑一声:“这样的人家,除了心疼钱,其他没什么心疼的。估计是觉得小女儿还冰清玉洁,想要再放一阵子吧。” 奚乐山这么说,就是完全把苟芝兰当做一件物品了。当然这不是他的问题,是苟家人的问题。苟家人的对自己的女儿,就是这样的态度。 甚至在女儿可能带来家庭隐患的时候,毫不留情,杀人灭口。 步长北不去细究苟家人为什么以前没让苟芝兰做这个,他问的精准一些。 “如果苟芝兰是第一次,那以前这事情是谁做的?”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被绑在院子里的几个女眷身上。 除了苟母,还有四个姑娘,是苟母的女儿,以及妹妹的女儿。她们的年纪都比苟芝兰大。 难道之前是这几个女儿做诱饵吗?这一家子真是绝了,为了钱,无所不为。 “不是。”崔笑说:“之前做诱饵的,是苟家的媳妇。苟家几个儿子长的都还不错,也到了娶妻的年龄,陆陆续续的娶过几次媳妇。” 奚乐山忍不住道:“就他们家干的这事情,还能娶上媳妇?哪家姑娘瞎成这样?” “外地的。”崔笑说:“周围的人家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苟家,但是外地的搞不清情况,见苟家小子长的人模人样,高大强壮,家里条件又不差,就嫁了。谁能想到呢,这不是嫁女儿,这是把女儿推进火坑。” 苟家就用娶过来的媳妇,干这种无本万利的事情。 可谁家的好姑娘愿意当仙人跳的诱饵呢,苟家的媳妇自然也不愿意,于是一个一个的都跑了。 一直到今年,过了夏天,他们家的媳妇跑完了。 苟家这些年靠坑蒙拐骗赚了不少钱,可那么多人要吃喝消费,花的也厉害。不能继续赚钱的话,很快就要坐吃山空。 最终不得已,在新的媳妇没有娶来的时候,只好打上了小女儿的主意。 至于为什么不打其他几个女儿的主意,因为她们都已经成亲了,招的上门女婿。 女婿倒是不介意一起干这缺德事情,但是却不愿意自己的媳妇去干,说起来,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像是苟家人这样,不但对外人坑蒙拐骗,对自家人也不放过呢。 “差不多就是这样。”崔笑说:“苟芝兰说,她知道的其实不多,虽然知道家里一直做这种事情,但没办法具体到一桩桩一件件。家里做主的人,就是她母亲和大哥。” 步长北沉吟了一下:“看来,这一趟官府不得不去了。” 这里三十几个人,就凭他们几个,一个个问过去也太累了。 而且,步长北有经验,这样的家族作案团体中,为了保密,一般能知道核心信息的只有最关键的那几个,比如苟大母子俩。 但因为做的事情太要命,非常不好问。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不说,死也不说,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若是说了,那就死路一条。 有些人招供是为了保全别人,可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才不会有这样的觉悟。什么儿子女儿,兄弟姐妹,要死一起死。赚的钱既然一起花了,凭什么我死你活着? 就在步长北决定还是要联系当地官府的时候,巧了,官府来了。 外面传来乱七八糟,至少有六七十人的凌乱脚步声。步长北侧耳听了听,笑道:“来的正是时候。” 第22章 报上名来 看来这苟家在附近的势力确实不小,知道苟家有麻烦,这还不到一个时辰,救兵就来了,还如此大张旗鼓。 要知道这样一个镇子,衙门的府兵配备也就是百来人,这一鼓作气,可是来了有大半呢。 能让县令带着大半的府兵出来,一个可见本地县令对步长北三人的重视。二来,可见他和苟家,是有过命的交情的。 过命的交情,这交情未必是真的用命换来的,但一定少不了钱和色。 步长北转身问奚乐山:“本地县令你可知道?” 奚乐山摇了摇头:“属下也不知。” 步长北是京官,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城,偶尔办案才会出门,一般也是点对点。要去哪里办案直截了当就过去了,不过一路停靠官府。就算休息,不在客栈也在驿站,不会刻意去一趟县衙。 所以朝廷官员,上面的步长北没有不认识的。但是各地县令这种京城难得一见的,就不好说。 不过无所谓了。 步长北还是转头跟崔笑说:“跟紧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多,县衙府兵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是,和苟家这种只有一身蛮力的普通人比,还是不一样的。 崔笑连连点头:“大人我知道,要么跟着你,要么跟着奚大哥。” 步长北十分欣慰。 虽然崔笑是他手下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但是挺机灵,也行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被捆了一地的苟家人也听到了,脸上立刻又出现了希望。 “哎你听着,要是识相的,赶紧把我们放了。”苟大喊道:“官府来人了,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官府可不会冤枉我们。” 这话说的,这脸皮可真厚啊。 步长北没搭理,奚乐山走过去,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 这一脚踹的不轻,苟大翻身倒地,挣扎了一下,竟然没爬起来,然后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吐出了一口血。 这可把他娘给吓坏了,虽然被捆在另一边的女宾区,但是挣扎扭动着要爬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喊着我的儿,间歇还有走吗奚乐山,让他不得好死的话。 奚乐山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踹了苟大一脚。 看的出来,奚乐山是有原则的,一般情况下,可能不愿意对女人动手。他不好过去抽一个老妇人,所以只好接着踹苟大。 苟大这回连哼都哼不出来了,老妇人也被奚乐山这一脚踹的不敢说话了,生怕她再开口,奚乐山会接着踹她儿子。 不管官府的人是不是来撑腰的,这儿子要是踹死了,那可就踹死了,谁来也救不回来啊。 就在奚乐山踹这两脚中,衙门的人到了,进了门。 “谁报的官。”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站了两排府兵,有模有样的样子。 可是还不待苟家的人开口,步长北就先开口了。 “我报的官。”步长北说:“你就是丽州县县令。” 县令一愣。 他虽然不认识步长北,可他毕竟是个官,一肚子坏水不代表一肚子草包。他一眼看去,只觉得步长北不一般。 至少绝对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这气势,这说话的腔调,甚至他们一行人,还带着兵器。 丽州县县令一眼就看见了被捆的整整齐齐的苟家人,立刻在心里开始嘀咕。 苟家这一大家子,虽然都是匹夫之勇,但是,想要收服二十几个壮实汉子也不容易,这几个人,武力值很高。 丽州县县令看了一眼身边的手下,做了个表情。 这个表情步长北没看见,但是手下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他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丽州县县令迎了上来,很客气。 “我真是丽州县县令宋鸿彩。”宋鸿彩说:“你报的官,是所为何事。” 步长北下巴一点:“苟家,残害妇女,坑蒙拐骗,意图杀人。”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宋鸿彩好言好语道:“苟家是我们镇上的大家,和本官也有来往,大家都知道,他们家一贯乐善好施,勤劳本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崔笑忍不住转了转头,差一点点她就笑出来了。 她其实是个很能忍的,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步长北听宋鸿彩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 “如此说来,我就懂了。”步长北说:“你这个丽州县县令,和苟家的人,是一伙的吧?看来平常没少孝敬打点,不然的话,何至于颠倒黑白,为他们说尽好话?” 没料到步长北将话说的如此直白,宋鸿彩脸色一变。 “胡言乱语。”宋鸿彩的官威还挺重:“你是何处来的,竟然敢污蔑本官。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杀头的罪?” 步长北哼笑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个牌子,丢给宋鸿彩。 既然官府介入,就没有办法隐藏身份了。 宋鸿彩狐疑的拿起牌子看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 “锦锦锦……锦衣卫……”宋鸿彩哆哆嗦嗦的快要拿不稳令牌,好像那牌子烫手一样:“您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三个字,不但烫嘴,而且要命。 谁不知道,这是个大杀器。 “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步长北淡淡道:“公干路过此地,被苟家的人设局陷害,差一点着了道。宋县令,这就是你说的,乐善好施,勤劳本分的人家?” 步长北报出自己的身份,苟家的人也都惊了。 他们不是朝廷的人,对官员等级身份没有宋鸿彩那么清楚,但是锦衣卫三个字,在青云国内,谁不如雷贯耳。 一时间,院子里冷风嗖嗖,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宋鸿彩愣了愣,脑门上冷汗都冒了出来,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巨痛让他清醒一点。 今天何止是踢铁板,今天是作了大死。 他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碰到锦衣卫指挥使路过,还差一点被苟家坑了。 看着步长北气定神闲的模样,宋鸿彩半点也没有怀疑过他是冒充的,这年代敢冒充朝廷命官的人不多,冒充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就更不多了。 也就是说,今天是个死局了。 步长北看着宋鸿彩,好似无意,伸手按在腰上。 今天这事情,不能善了。 第23章 万箭齐发 步长北的另一只手放在背后,朝崔笑摆了摆手。 他不知道崔笑是否能理解他的意思。 好在崔笑不但了解了,而且还了解得相当透彻。她立刻就站在了步长北身后。然后往后看了看,后面就是房间,如果有情况,她也可以往里面躲。 有两个会武功的大块头挡在前面,傻子才会不了解。 步长北十分欣慰,新锦衣卫不需要一个傻子。 宋鸿彩瞬间换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 “步大人,步大人。”宋鸿彩恭敬道:“下官是本地县令,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那模样,好像心里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一样。 步长北点了点头:“既然你是本地县令,那我问你,为何本官在此处接触的苟家人,和你所说的苟家人有如此大的差别?是你与他们狼狈为奸,还是本官眼瞎?” 步长北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显然是来问责的。 他已经有心理准备,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今天的事情所有人心知肚明。 要么这一滩浑水,步长北路过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最多找本地要一些好处也就过去了。 要好处,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把人逼上绝路。宋鸿彩是愿意给的。毕竟他和苟家也是这样的关系。而且苟家在此多年打点的人,也不止宋鸿彩一个。 他们家确实有二十来个年轻壮丁,在附近可以横着走,无人敢对抗。可是如果官府真的下了决心要惩治,那不是二十几个人可以扛得住的。 比如说宋鸿彩这次过来,就带上了六七十个衙门差役。所以苟家也没有傻到想和正规军对抗的地步。只要对方不是要的很过分,我赚一百两,给你五十两也无妨。 羊毛出在羊身上,倒霉的都是路过的人罢了。 可步长北上来就要惩治,这一惩治就得严查,宋鸿彩是没有办法严查苟家的,严查苟家,狗咬狗就能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牵扯出来。 他没有那么傻,所以立刻就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 今天的事,听话肯定是死路一条,头上乌纱帽就不要想了,一家老小的命可能也要搭进去. 但是不听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步长北只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他算来算去,觉得拿下他们不是问题。 虽然锦衣卫指挥使死在自己自己的地盘上,这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可天高皇帝远,只要没有人看见,谁又能说步长北是死在他手上?到时候把尸体找个远远的地方扔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宋鸿彩定了定神:“大人初到此地,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您放心,下官一定会将此事彻查的清楚明白,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宋鸿彩的心有多毒,表面就有多恭敬。 他这样的态度,步长北也不能说不满意,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本官就看着宋大人如何处理。” 宋鸿彩连连拱手,然后吩咐手下来人,将苟家的这一帮人全部押回衙门。他一挥手,过来十几个异差役,将捆得结结实实的苟家的人,一个一个的给拎了起来,排队出了院子。 在苟家的人全部出了院子之后,宋鸿彩说:“大人请稍候,我为大人准备了马车,我去看一下是否已经到了。” 宋鸿彩说着就出去了。 崔笑心里盘算着,宋鸿彩这显然是在稳住他们,稳住之后要做什么不好说了。 在她丰富的知识储备里,有各种各样的选择。 比如把他们骗进衙门,然后设鸿门宴,在酒菜里下毒。 或者来一排弓箭手,乱箭齐发,万箭穿心。 再或者在回去的路上安排杀手,来一个死无对证等等等等。 谁也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崔笑已经给自己和两位好同僚准备了各种各样的死法。 步长北想的没有那么长远,计划也很简单。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宋鸿彩,什么妖魔鬼怪都要现金。 于是他道:“宋大人留步,我有话跟你说。” 但他还是低估了宋鸿彩的心狠手辣,连多余的周旋都没有,就是硬刚。 步长北的推测,也觉得宋鸿彩至少要把人骗去衙门,然后关门解决这事,兵不血刃。 毕竟锦衣卫可不是一个文职机构,锦衣卫里出来的人都是以一敌百。这小小的一个院子,就算是六十几个府兵一起上,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可宋鸿彩就是什么勇,他往后退了几步突然一挥手。 只见门外一下子小跑着进来两队府兵,有二十来人,人人手上都拿着弓箭。 宋鸿彩一声令下,一句废话都没有,万箭齐发。 崔笑吓了一跳。 小说电影里看的多,可现实中她还没有遇见如此炸裂的场景,又紧张又激动,还刺激。 万箭齐发中,只听宋鸿彩得意的说:“锦衣卫指挥使又怎么样?在我的地盘,不听话的都要去死。” 苟大已经被解了绳子,就站在宋鸿彩身边,哈哈大笑。 “真是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锦衣卫大人,你要是识时务,就是把妹子让给你也无妨,若是不识时务,想要我的命,那就别怪我对不住你们了。” 这也不算离京城太远的地方,竟然如此无法无天。 步长北都觉得有些意外,但此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呼啸而来的箭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一箭一个血窟窿。 崔笑只看着箭雨袭来,便感觉脖子后的衣服一紧,被人拎了起来。 脚再落地的时候,已经进了房间。 步长北挥手一拽,床便横在了门上,挡住了大门。 噗噗噗几声响,窗户上三十只箭穿透进来。 但是这些箭的威力有限,只能穿透窗纸,不能穿透墙壁,只要人不在窗户边待着,就不会被射中。 步长北看着被自己刚拎进来放下的崔笑。 “胆子挺大啊,就算是个男子,新人进了锦衣卫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也难免要抖一抖腿。” 抖一抖腿说的含蓄了,吓哭的喊娘的尿裤子的大有人在。大浪淘沙,淘几次才能剩下金。像是崔笑开始就这么厉害的不多。 “不算什么。”崔笑不在意的摆摆手。 当然如果她这会儿不是猫着腰在桌子底下,这话说的就更有气势了。 一样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还有苟芝兰。 可怜姑娘一直在屋子里面待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地上插着一根根箭,脸色发白,嘴唇哆嗦,难道今天,她还是逃不了一死? “大人。”奚乐山道:“我去处理他们吧。” 虽然刚才避其锋芒,但区区几十名县衙府兵,奚乐山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步长北刚要应一声好,箭雨突然停下了。 对方这就结束了?几人都有些奇怪,互相看了一眼之后,步长北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崔笑屏着呼吸不说话,她很想提醒步长北一句小心,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 步长北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刚要说话,苟芝兰突然道:“坏了。” 众人一起看她:“怎么了?” 苟芝兰说:“他们一定在放火,我们家柴房里有许多干草,是一种毒草。虽然他们嚣张,可是也得罪了许多人,我大哥他们,常年都在防备仇家上门。” 步长北这时候也终于确定了:“是火的声音。” 崔笑终于面色微变。 这就过于狠毒了,她不会那么倒霉吧,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到京城就要凉。 步长北的脸色也终于凝重起来。 “你们在屋子里待着。”步长北说:“奚乐山,跟我出去。” 奚乐山毫无惧色,应了一声。 第24章 地窖 崔笑不知道步长北带着奚乐山要怎么反击,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不能拖后腿。 而且她也相信,君子不立危墙。步长北不管是不是一个对手下负责的大人,他至少要顾及自己的性命。 不过刚才是万箭齐发,箭的威力有限,他们只要躲在坚固的掩体后面就不会被射中。可现在如果是毒气。这个房间并不密封,窗子,门,乃至上面的屋顶都有漏风的地方。 如今吹的风正是往这边来的,一旦毒气飘过来,就算步长北和奚乐山在外面大杀四方,把苟家的人和府兵打死了,她们还是会中毒,这可大大的不妙。 崔笑在房子里四下一看,正想问问苟芝兰,这屋子里有没有水,或者什么密封性强一点的地方。 苟芝兰在生死关头也被激发出潜力,她突然道:“这屋子有地窖,我们可以先躲在地窖里。” 农庄里有地窖这不奇怪,别说农庄,就是寻常的人家,大部分也有地窖,可以储藏一些粮食过冬。 但是这样一个房间里有地窖,说实话有些奇怪。 不过眼下情况紧急,没有时间探究这么多。 步长北和奚乐山出去解决麻烦,是绝不可能带着两个没有武功的姑娘的,那只会束手束脚。 本来步长北想的是速战速决,枯草有毒,从点燃到毒气蔓延进房间总是要一段时间的,他们得抢在这个时间里把外面的人解决了,然后回来把两个姑娘带出去。 可既然房间里有地窖,就不用冒这样的危险了。 苟芝兰站起来,跑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推开了地下的一个箱子。果然一个暗门出现在地上。 步长北毫不犹豫的说:“你们进去躲一会儿就好。” 木板打开,里面有一架梯子架在洞口。 地窖里没有常年封闭污浊的味道,可见是有人常进常出的。 苟芝兰说:“娘不让我进这个密道,但是他们经常进去,我想里面应该是可以待人的,说不定是我们家用来躲仇人的地方。” 她害怕崔笑害怕,从桌上拿了个油灯点了,自己先钻了进去。 然后崔笑也跟了进去。 油灯照亮了地窖里的一片空间,确实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地窖,空荡荡的也没有储备什么东西。 步长北往下看了看:“你过来一下。” 这话他是对苟芝兰说的,不是对崔笑说的。 苟芝兰有些奇怪,但还是赶紧走了过去,站在了地窖口的正下方。 她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也看出来了。 步长北和崔笑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兄妹关系,而是上下级关系。步长北说一句话,两个人都不带反驳的,二话不说就执行。 苟芝兰站在地窖口正下方,抬着头看步长北,等他吩咐。 然后步长北一掌过去,一道劲风打在苟芝兰肩上,苟芝兰软绵绵的就倒了下去。 幸亏她手里的油灯刚才已经放在了梯子上,要不然的话这会儿也一起灭了。 崔笑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这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步长北冷冷道:“但是你和她单独在一起,还是不得不提防。放心吧,我没伤着她,一会儿回来拍醒就行。” 崔笑不得不佩服,大人想的就是周到。 步长北说:“一个人在里面不害怕吧,我们马上就回来。” “不害怕。”崔笑忙道:“你们也要小心,奚大哥也要小心。” 步长北点了点头,将木板盖上,然后从床上拿了一床被子,盖在木板上。 这样即便屋子里进了毒气,毒气也会被隔绝,进入不了地窖。 地窖里的空气是有限的,但短时间内可以正常呼吸,只有两个人,消耗不了太多的氧气。 步长北算了一下,解决外面的一伙乌合之众要不了多长时间。 木板被盖上以后,地窖里便陷入了黑暗,只有油灯亮着微弱的光,崔笑检查了一下,苟芝兰的呼吸平缓,确实只是昏了过去。 唉,怪可怜的,崔笑摸了摸苟芝兰的脸,让她在那躺着。然后想了想,从自己的衣服上解下腰带,把她的两只手捆在了一起。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好像是有点反应过度了,但是万一呢,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地盘。苟芝兰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没有深入了解。 很多人从外表看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样子,心里黑的很,可不能吃了亏才擦亮眼睛。 崔笑将苟芝兰绑好以后,便侧耳听起了外面的声音。 可惜。隔着木板,隔着被子,又隔着墙,她实在听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闲极无聊之下,崔笑拿着油灯四处打量这个地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要不然的话越紧张越担心,越担心越紧张,恶性循环。 黑暗的密闭空间,带给人的精神压力是巨大的。 这个地窖不大,大约只有上面房间的四分之一。空荡荡的,也没有放什么东西。 可是地窖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并不是因为常年关着门产生的。恰恰相反,崔笑断定这个地窖的门是经常开着的。 苟芝兰也说了,他娘和大哥经常会进入这个地窖,这就奇怪了,进地窖做什么?莫非藏着什么宝贝,是家的小金库? 崔笑绕着地窖走了一圈,确定这个地窖里什么也没有?只在墙角的地方堆了一堆土。 非常小的一堆,崔笑蹲下来,顺手摸了摸。 土已经有些硬了,堆在这里可能有几个月的时间,她伸手捏了捏,将油灯凑近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神色凝重。 对一个法医来说,见过最多的是什么?尸体,鲜血,命案现场。 崔笑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记忆,让她对血的味道有着超过常人的敏感。 捏在手里的土并没有潮湿的感觉,可她总觉得这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崔笑从腰上拔出匕首,那是临走的时候一个差役大哥送给她的,出门在外虽然有大人保护,但是随身带着匕首也可防身。 这时候虽然没有需要防身的地方,但是匕首坚硬可以用来挖土。 崔笑把匕首当成铁锹,在土里挖了几下,又将油灯凑过去看。 不过没有什么发现,里面都是很正常的土。 可她还是不安心,就着蹲在土堆边的姿势,抬起头看四周的墙。 忽然崔笑站了起来,快走两步,到了一处墙边。 油灯凑近,她用匕首在墙上刮了刮,很轻易就刮下来一些土。 崔笑再看另外一边,陷入了沉默。 这面墙上的土,有新鲜挖过的痕迹。 可这个地窖显然不是这几个月的时间挖的,从角落里看,应该是一个由来已久的地窖。 按照这个年代人的生活习惯,在建房子的同时就会把地窖挖好。或者说,在建房子之前就会先挖地窖,而不是在房子建好之后,在房间里再挖地窖。 一个已经挖了很多年的地窖里出现了新动的土,这个土就大有来头了,莫非,真的有什么藏在里面? 步长北和奚乐山安排好两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后,便一左一右站到了门后。 将堵在门口的床拽开,奚乐山将门拉开了一个小缝,从小缝里观察了一下。 院子里的人已经全部撤了出去,弓箭手也不见了,想必是宋鸿彩觉得这种常规手段对锦衣卫的人没有什么用,所以换上了终极手段。 上来就是杀招,还挺瞧得起他们的。 噼里啪啦的树枝燃烧声音从墙外传来。 放毒是一个需要时间,但是伤害面积大,无差别攻击的大杀器。苟家的人是一点都没顾及到还有自家人也在院子里,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一家子真是狠毒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奚乐山请示:“大人?” 步长北面无表情道:“留两个主犯一条命就行。” “是。”奚乐山从怀里拿出两个圆溜溜的小球,一闪身便出去了。 第25章 十步杀一人 奚乐山和步长北在外面大杀四方,崔笑在里面挖土。 她将袖子卷起来,将头发挽起来,用匕首当做铲子,开始挖啊挖。 对步长北和奚乐山来说,苟家的人是乌合之众。宋鸿彩的人,也是乌合之众。除了那些下三滥的 阴招,其他全部不放在眼里。 他们动作快,在毒烟雾还没有蔓延进院子的时候就冲了出去。 宋鸿彩正和苟大一起,一边目露凶光的看着正在院子边烧火点枯枝扇风的小喽啰,一边商议这事情怎么收尾。 锦衣卫指挥使在这一片出了意外,朝廷肯定是要派人查的,可能也会将宋鸿彩叫去调查。 这方面的事情,苟家都是平民帮不上忙,只能由宋鸿彩去做。但是苟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他要放血,出钱。 不过两人现在在一条船上,要活一起活,要是死一起死,讨价还价一番之后,就算再不怎么情愿,也是要谈妥的。 正在谈,突然,听见从院子那边传来的连续爆炸声。 两人都吓了一跳,一起看过去,还没在烟雾弥漫中看出什么,有人说了一句话。 “谈的挺好啊,你们还挺有钱啊。” 奚乐山的声音从背后传了出来,两人愣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苟大便看见一把剑架在了脖子上。 剑刃锋利,轻轻一碰就能要命。 苟大顿时不敢动。 步长北也从烟雾弥漫中出来了,他倒是没拿什么显眼的武器,但是似乎手腕的地方垂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一旁的差役这会儿都不用喊,握着大刀扑了上来。 他们也明白。 事情到了这一步,步长北要是不死,他们都是死路一条。 宋鸿彩承诺了,只要杀了步长北,一人给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两年的工钱了。 只见步长北一挥手,也没见什么东西,突然,那个扑过来的差役脖子上迸出一抹血线,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死亡来的太突然,苟大和宋鸿彩都愣住了。 其他要冲过来的差役也愣住了,然后又冲上来一排。 谁都没看见步长北的武器在哪里,更谈不上躲避,只看见漫天血花,人头落地。 苟大和宋鸿彩的脸都白了。 “你们太天真了。”奚乐山淡淡说:“真以为锦衣卫指挥使,是随便谁都能当的吗?” 地头蛇也好地头龙也好,欺负的终归是过往客商,平民百姓,哪里见过真的高手。 他们甚至看不见步长北的武器, 步长北和奚乐山大杀四方,但死亡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其他人就不敢上了,开始跑。 他们也不追,都是些小喽啰,只要抓住苟家几个主使和宋鸿彩,其他人,自然也跑不了。 当两人把外面全部处理好,赶紧去找崔笑。 虽然崔笑是个胆大的姑娘,但被关在黑暗的地窖里,总是叫人不放心。更何况跟崔笑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苟家的人。 散着毒烟的枯草被彻底熄灭了,毒烟散去,两人进了门,将压在地窖口的被子掀开,打开地窖的木门。 “崔笑。”步长北喊了一声。 “嗯。” 地窖里传来了崔笑的声音:“大人。” 除了应的这一声,还有悉悉索索,哗哗啦啦的声音。 这是干嘛呢? “外面处理好了。”步长北说:“出来吧。” 苟芝兰还在刚才的地方躺着,还没醒,地窖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变故的,崔笑的声音也很正常。 但是崔笑没有走过来,而是在里面说。 “大人,你下来一下,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步长北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亮了火折子,跳了下去。 地窖里黑乎乎的,刚才的油灯好像已经烧完了,已经熄灭了。步长北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崔笑的身影。 崔笑背对着他,面朝着墙,坐在地窖里。 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刚才没有的味道。 杀人如麻的步长北这会儿也突然觉得有点心里发麻,他放慢了速度,一步步走过去。 “崔笑,你发现了什么?” 崔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步长北这一刻是有点警觉的,他觉得崔笑好像是被附身一样,有点阴森。 不过随后她就进入了火折子的照明范围,还好,看起来除了神情有些严肃低沉之外,没有其他的问题,脸色也不白不红,没长獠牙。 这也正常,一个姑娘家在一个黑乎乎的地窖里,死活不知的待了这么久,心情自然不好。没有大喊大叫,已经非常厉害了。 “大人,你看我在墙里挖出了什么。”崔笑让开了身体。 她的身后,是地窖的墙,被新挖开了许多,挖的乱七八糟的,是崔笑的匕首。 地面落了很多土,有什么东西,从墙里露出来。 是一只人手。 不,不止是一只人手,步长北随便一数,竟然有四五只之多。 “墙里有尸体?”步长北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对,不止一具,从现在挖出来的这些部位看,全部都是年轻女性的尸体。”崔笑说:“大人,你还记得苟芝兰说,之前是苟家的媳妇,但是媳妇都受不了跑了。最近实在没人了,才不得已把女儿推了上去吗?” 火折子的微弱光芒,照亮了墙壁,墙壁里,封印着难以想象的狠毒。 崔笑想到很多事情,不仅仅是现在,就在她那个年代,也有类似的事情。 远嫁的女人,失踪了。丈夫一家说嫌贫爱富,嫌弃家里没钱,丢下孩子跑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些可能是跑了,但是还有一些,被害了,但是无人知晓。幸运的,很多很多年后,在某个地方挖出来一具白骨,才真相大白。更多的,就这么消失了。 这几个被封在墙里的尸体,大约也是如此。 步长北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他看着墙壁半晌,沉声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妥当的。奚乐山。” 奚乐山应了一声。 “去找人来。”步长北说:“联系人过来,枞阳找人。” 枞阳城离这里不远,但是完全两个管理区域。步长北一时也不可能回京城调兵遣将,先找不相干的人借些人手,把这件事情处理了。 只要不是和宋鸿彩同谋的人,相信都一定愿意给步长北这个人情,帮这个忙。 第26章 狂霸酷帅拽 奚乐山立刻快马加鞭的去了,步长北就守在院子里。 他反省了一下,觉得这次最大的原因是身边带的人太少了,以后无论怎么样也得多留几个下来。要不然的话,就算是可以以一敌百,有时候人手不够也很麻烦。 若是旁的事情,都是可以就地征用人手的。但是在这个地方,苟家的势力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哪个不起眼的角色就是他们的同谋。所以谁都不能信任,只能从外面叫人。 好在奚乐山如果顺利的话,两个时辰就能来回等不了多久,这个时间。 本来崔笑的意思,让步长北在院子里守着,她继续扒拉墙里的尸体,早一会儿算一会儿。不过步长北让她休息,然后从差役里随手挑了几个刚才没往上冲的。 “挖墙。”步长北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把刀,让他们干活儿。 几个差役战战兢兢,让干什么干什么,头都不敢回,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仵作是检查尸体的,不是挖尸体的。”步长北还挺怜香惜玉:“你歇歇吧,出去晒晒太阳。” 地窖里阴暗潮湿,崔笑在里面待了快一个时辰,她自己感觉倒是还好,步长北看着觉得她都要发霉了。 出去转转也行。 外面的苟家和衙门的人都被制服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许多受了伤,哼哼唧唧的。步长北也不去管他们,随便他们哼唧,只要有活口问话就行。 其他的,能活就多活几天,不能活,也就是早死几天。 崔笑从房间出去,到了院子里,然后呆在了院子里。 院子门打开,风吹过,没有毒烟,但是有浓浓血腥的味道。 她知道,就在她挖墙里尸体的时候,步长北和奚乐山在外面大开杀戒,不然的话,是不可能把宋鸿彩这样上来就下杀手的凶残的人给制服的。但是她也确实没想到,出门就看见如此惨烈的场面。 院子里面还好,从院子门口开始,边陆续有尸体,看穿着大多是宋鸿彩带来的差役,也有苟家的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 没有大开大合的伤口,但是有不少血。 崔笑作为一个仵作,多少是有一点职业病的,在看见尸体的一瞬间,她告诉自己,第一她穿越了,不在自己那个现代。第二,步长北不是滥杀无辜,是自卫反击。刚才宋鸿彩要杀他们的时候,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这不但是自卫反击,还是剿灭犯罪团伙,这是正义的行为。 步长北就站在崔笑身后,他把苟芝兰从地窖里扛了出来,也放在太阳地里晒一晒。 放下苟芝兰,看见崔笑站在院子门口看尸体,走了过去。 “害怕吗?” 崔笑正在愣神,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将自己笼罩。 有一点点压迫感。 “我不怕,我是仵作,我怎么会怕死人。” 步长北在她身后站定不动:“我知道你不怕死人,那你怕我吗?你在迭水县这些年虽然见过尸体,但还从未见过如此杀戮吧。” 迭水县那三瓜两枣在步长北看来算什么呀,崔笑这个仵作虽然很不错,但是一般打架斗殴谋杀,死那一个两个,和今日这场景完全不能比。 步长北这问题问的,崔笑悄悄一回头,本来想说大人你油腻了,但是看着夕阳下他的脸,收回来这个词。 好吧,不帅的人端起来才叫油腻。帅的叫狂霸酷帅拽。 步长北目前还是帅的。 “大人,我怎么会害怕你,你是正义的一方啊。”崔笑说着肺腑之言:“你杀的是坏人,而且,还是为了保护我们。我要是害怕你,那我多没眼光。” 崔笑只是很好奇。 她蹲下身,去看地上一具尸体的伤口。 那伤在脖子上,一道利刃带来的伤口,将脖子给切开了,不过切的并不深,还不到一寸,边缘平滑。 这深度要是一把匕首,八成捅不死人,但是划开脖子,那就不一样了,脖子半掉不掉的,谁也活不下来。 崔笑看了看伤口,又转头看了看步长北。 她挺好奇的,步长北的武器是什么? 崔笑跟着步长北和他贴身带的十几人一路回京,对他们也都有了一定了解,这一行人,除了步长北,都是随身带着武器的。 比如最常见的刀和箭,还有弓箭,还有双刀,甚至还有一个用峨眉刺的大哥,被兄弟起外号师太。 不过她还真没见过步长北的武器,但刚才在这里的人,除了步长北,就剩下奚乐山,奚乐山的武器她知道,是刀,但是这伤口,绝对不是刀造成的。 步长北微微挑眉:“看什么?” 崔笑忍不住问了出来:“大人,你的武器是什么?” 这话一问,连被捆的结实,一身是伤的差役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刚才就看着步长北大杀四方,也没看清楚他到底用什么武器大杀四方。死路一条归死路一条,但临死之前,也想弄个明白。 但是步长北没有回答,只是一笑。 “秘密。” 然后步长北就转身走了。 既然崔笑不害怕,那也不用想方设法安慰了,免得叫人看见了误会。 步长北不说,崔笑也没办法,只好又细细的研究了一下,也就放下了。 几个被步长北挑中在地窖里挖尸体的差役,干的那是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诚惶诚恐。他们心里有一个朴素的愿望,万一干的卖力被步长北看见了,他们又不是主犯,只是拿工钱听吩咐干活儿的人,也许能求得网开一面,保住小命呢。 地窖里三个人挖,地窖上面一个人接应,很快,几具尸体就被送了上来。 有完整的,有不那么完整的,根据尸体的状态,有迟有早。 一共四具尸体,从穿着看都是女子,在院子里一字排开。 苟芝兰终于醒了,她知道自家地窖里有问题,但万万没想到,不是她想的金银珠宝,而是死人。 想着刚才自己和几具尸体共处一室,她十分感谢步长北把她打昏了,要不然的话,在崔笑挖出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她可能就已经吓死了。 苟芝兰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发呆,她的一大家子,就在不远处。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喊,她都没有半点回应。 四具尸体里,时间最短的一个,崔笑估计才不过十来天,地窖里阴暗很烂,尸体腐烂程度不高,脸和衣服都看的清楚。 步长北这会儿一点儿不怜香惜玉了,叫苟芝兰过来。 喊了两声,苟芝兰才听见,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步长北说:“你辨认一下,这四个人,是否认识。” 第27章 就该凌迟 苟芝兰瑟瑟发抖,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吓坏了,用手捂着脸,小心翼翼的看上一眼。 这一眼都不知道有没有看实,就立刻又转开了视线。 步长北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倒也没有催。怜香惜玉是没有怜香惜玉,但是同情心还是有的。 苟芝兰虽然有一大家子。可如今却只剩下孑然一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的一大家子都要被逮捕归案。要死的七七八八,到最后可能只有她为他们收尸。 虽然步长北挺同情这姑娘,可也仅限于那一点点同情。不催她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安慰是没有的。 倒是崔笑,看着姑娘可怜,低声说道:“你别害怕,他们已经死了,不会伤害人的,再说了,他们不是你害的,即便伤害也不会伤害你。” 苟芝兰用手捂着脸点了点头。 崔笑说:“你看仔细了她们是谁?分别叫什么名字,在你们家是什么身份?还有她们是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 苟芝兰慢慢的将手指挪开一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看向地上的尸体。 然后她颤颤巍巍的指着最好辨认的一具尸体:“这是我二嫂,叫房晓灵。她是我二哥在外地认识的,两人情投意合,就嫁到了我们家。半个月前她和二哥发生了争执,就离家出走了。” 她那时候还挺奇怪的,房晓灵脾气暴躁是那种没事儿有事儿就扯着嗓子喊两声的人,如果她和二哥有什么矛盾怎么不得吵的全家皆知。为什么会无声无息的就这么走了呢? 苟芝兰说:“这四个都是我嫂子,这两个都是我二嫂,一个是前面的,一个是后面的。村里人都说我们家人多气盛,所以留不住媳妇儿。这一代太强,所以没有下一代,娶了四个嫂子都没有添上一儿半女,只有大嫂曾经有孩子,可是也没留住。” 苟家的几十人崔笑虽然不可能都认识,但核心那几个已经能分清了。老大老二老三还有苟芝兰的母亲。 苟家的老二,确实是这些人里长得最端正的,也难怪媳妇儿就娶了俩,还都挺漂亮。 苟芝兰说着说着崩溃大哭。 崔笑心里不舒服,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姑娘生在这样的一家子里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但是在尚未弥足深陷的时候碰见了他们,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天尚未黑透,奚乐山就带着人来了,枞阳城的县令非常卖锦衣卫的面子,几乎也是倾巢出动。虽然他不好亲自露面,但是让手下的最得力的捕头带着。 八十来人,浩浩荡荡。县城有马,不过做不到一人一匹。奚乐山带着十来个骑马的差役在前面。后面小跑跟着。 有了人这事情就好办了,其实不是个多难的案子,只是因为人多,所以需要同样多的人去安排。 枞阳城的捕头站在步长北面前抱拳道:“在下是枞阳城捕头戚永康,奉我们县令之命前来协助大人。我们大人说了,无论步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自古以来有人倒霉就有人走运。这里的倒霉,那里的就走运。 虽然步长北不认识枞阳城的县令,可是找人帮忙就一定会记得这份人情,可别看这里离京城还有挺远的路程。作为一个县令,也许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和步长北再见面。 但是做官的事谁知道呢,也许有一个机会。步长北甚至不需要刻意报答,只要一些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让他的人生从此改变,上头有人好办事就是这个意思。 步长北也不见外,既然叫人去搬援兵,援兵自然就可以指挥。 当下他将人分成若干组。 “全部先押回衙门”。 衙门里还剩下少量留守的差役,他们本来可能还有些想法。但是一见到自家大人和城中地头蛇苟家的一干人等都不死不活的被押回来了,瞬间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都是小喽啰罢了,不是主犯。此时都想着怎么样才能戴罪立功留自己一条活路。 四具尸体也全部运回了衙门。 崔笑让他们将尸体搬进一个空旷的大厅,一一检查。 越查她越觉得苟家的人就该凌迟。什么安乐死什么给罪犯尊严那都是扯淡的事情,他们伤害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受害者尊严呢? 四具尸体已经在苟芝兰的辨认下确认了身份。她们的年纪相仿,长相可能有所不同,但是死的都十分的惨。 崔笑拿着记录对步长北报告:“四具尸体,都是女性,已婚,没有生育。死亡时间从半年到半个月不等。生前都受到过虐待,或者说她们是被虐杀的,身体有多处骨折,头骨也有破裂,是被活活打死的。” 在步长北的手段下,苟家的人也陆续开了口。这种事情,铁桶一般的时候想找到突破点很难。可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口,这一个点就会不断的扩大,毕竟无论再怎么重的案子,也不可能每个人都犯一样重的罪。 有人觉得我什么都不能说,不说,还有一线生机。说了,就是死路一条。 可也有人觉得,我不过是一个跟着喝口汤的,我不说破不了这局,我若说了,说不定是戴罪立功还能留一条命。 崔笑验尸到半夜,将结果告诉步长北后才去休息,等她这一觉睡醒,起来一看,步长北和众人都是一夜未睡,但是案子也梳理的差不多了。 苟家仗着人多,本地来往客商也多。又不想占山为王做绿云好汉的勾当,于是便想到了一个无本万利的好差事---仙人跳。 仗着自己的几个儿子都长得人模人样,便从外地骗了姑娘来,说是娶妻,成亲以后便又打又骂,逼着自己的媳妇儿去做仙人跳的幼儿。 兔子不吃窝边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不对本地人动手。而是专挑过往看着有钱的客商,找各种理由把自己的媳妇儿送到客商身边。 就在小镇上让他们共处一室,过一夜也好过半夜也好。碰着也好碰不着也好,总之到了第二天早上便有一群人冲进去,以此要挟要钱,说不给钱就要报官。大部分人自知理亏,为了息事宁人都会给一笔钱。 也有不信邪的,当时就觉得自己上当受了骗,要求报官。 可是官府那边早已打通关系,就算报了官也捞不得好,往往人财两空。苟家人因此赚得盆满钵满,每每分钱都十分开心。 第28章 镇抚司衙门 可这世上人并不都如苟家那般毫无底线。 苟家几个媳妇儿一方面要被他们当做饵去勾引陌生男子,另一方面回到家中,却又被打骂羞辱。毕竟号称娶来的媳妇儿,送出去赚钱是一回事,回来以后想着她们被别的男人碰过,又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心里不甘。 所以她们的日子非常艰难,最终前前后后进门的四个儿媳妇儿都被打死。 之所以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也是刻意的结果,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苟家人还是外人的? 一直到四个媳妇儿都出了事儿,一时半会儿又找不着新的人选,自家未嫁的女儿才不得已被推了出去。 谁知道在苟家这样的环境里,苟芝兰其实早已被人盯上。之前玷污她的人是她大姐的相公,也就是她的大姐夫。 那一日月黑风高,苟芝兰早早睡下,大姐夫带着三分酒意,偷偷摸进她的房间。但是被苟芝兰误会是自己的大哥,因为畏惧所以不敢出声。 崔笑花了挺长时间才看完厚厚的一摞子供词,只觉得叹为观止。 她也算见多识广的人了,虽然在这个年代没有遇见什么大案,可是当年不但碰见过参与过,还看过许多匪夷所思的资料。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苟家这件事情,古往今来都能算一个少见的案例。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世上能凑上这样的一家人也不容易。 步长北终究还是着急赶回京城复命,事情理的差不多之后,还是交由枞阳城县令代为审查。 不过也让他放心,等自己回京,自会派人下来协助。并且苟家这事情牵扯到朝廷命官宋鸿彩,影响十分恶劣,也是需要押上京城去的。 苟芝兰作为苟家的一份子,虽然后面变成了受害者,可中间也确实参与过仙人跳的骗局,也被一同押解进京。 不过,步长北让崔笑转告她。进京之后审查此案,实话实说即可,他会打招呼,让她全身而退。 苟家三十来人,能全身而退的也就只有她了,其他的人大概是要被斩的,就算偶有几个参与不深的,也少不了流放的命运。 忙忙碌碌到了下午,终于可以继续赶路。步长北纵马在前,崔笑和奚乐山跟在后面。 崔笑和奚乐山感慨完了苟家的事情之后,又难免八卦了一下。 崔笑偷偷问奚乐山:“奚大哥,我问你个事儿,你说咱们大人的武器是什么呀?” 崔笑还是很好奇,她今天总是不自觉的偷偷打量步长北,想要看看他的兵器是什么,放在什么地方,这一路来怎么一点影子都没见着? 应该是个不大的东西,莫非是软剑?可软剑是藏在腰带里的,看步长北的腰带也就是寻常的腰带,顶多贵一点,不像是能藏下一把软剑的样子。 “嗯,你怎么想到问这个?想学武吗?”奚乐山奇道。 “不是,我不想学武,就是好奇。”崔笑说:“我看那些差役的伤口特别光滑,大人的武器应该特别锋利。但是藏在身上看不出来。而且有一些伤口的位置非常奇怪,角度很刁钻,我想那个武器应该像软剑一样,有一定的弯曲度,不是直来直往的。” 应该是类似于鞭子软剑之类的,可以有一定的扭曲,要不然的话,不可能出现七转八弯又几乎同时出现的伤口。 崔笑在脑子里想了无数种自己知道的冷兵器,都觉得对不上。 奚乐山笑了笑:“你没说错,大人的武器确实与众不同,不过这是秘密,他如果不说,我可不能告诉你。” 崔笑撇了撇嘴,又是秘密。 虽然不知道也没什么影响,可是想知道又不能知道,那真是叫人抓耳挠腮,心里痒痒。 路上耽误了两天,接下来的行程便有些赶了。好在经过前几日的磨练,崔笑的骑术现在还不错。 步长北和奚乐山稍微慢一些,她便能跟得上,终于在第五日进了京城。 步长北一回京就进宫去复命了,崔笑跟着奚乐山去了镇抚司衙门。 镇抚司衙门可不是下面县城宽松的小衙门,这是京城里非常威严的一个执法机构。可以说是皇帝的亲信部门,不归任何人管辖,由皇帝直接统领。 京城里若有什么大案要案,或者皇帝有一些不好叫人知道,又不放心别人去做的事情,便会交给锦衣卫。是属于那种官职不大权力不小,没人愿意和他闹矛盾的机构。 崔笑进了镇抚司衙门的大门,实打实的演绎了一出,什么叫做没见过世面小地方来的乡下人进城。 她一路往里走,一边私下打量——哇,活生生的锦衣卫呀。活生生的京城啊,这和以前去这个宫那个店游玩的感觉可不一样。 当那些建筑物变成历史,就算里面再有人气。再多的游客和工作人员,都是浮于表面的。但是眼前这一幕来往穿梭的人都是属于这个地方的,就好像是一座活得城。 奚乐山带着崔笑往里走,一边介绍一边唠唠叨叨。 “既然你现在是镇抚司衙门的仵作,那就是自家人了。放心在这里住着,不必拘束,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也行,告诉老边也行,或者告诉其他人,锦衣卫的兄弟都很好说话,不会为难你的。”。 崔笑点了点头,虽然她初来乍到,可是这一路也和十来个锦衣卫熟悉了,不算是两眼摸黑。有什么事情自然会找他们解决。 奚乐山给崔笑安排了一个独门独院的住处。因为锦衣卫全是男子,只有几个厨房打杂的婆子和丫鬟。 崔笑不是进来做丫鬟的,是和他们一样为朝廷效力,自然不能和丫鬟同吃同住。 但是她一个未婚女子,就算说起来和大家兄弟相称,也是要避嫌的,因此给她找了个小院子。 奚乐山推开院子的门:“这个地方你看看怎么样?有三个房间,一个做卧房,另两个你想做点什么都可以。伙房在那边,想吃什么喝什么,可以自己去和厨娘说。厨娘也很好说话,差不多的都能满足,就是不知你初来乍到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 崔笑连连摇头,怎么会害怕呢?一个人一个院子,有吃有喝,干的是老本行——熟悉的验尸工作,这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了。 看了看,又转了一圈,崔笑说:“奚大哥,这个房间,我能不能收拾出来做药房?” “哦,对!”奚乐山一拍脑袋:“我忘了,你还会医术呢。” 崔笑点头:“是呀,我们家也是世代行医的,我多少也懂些。我在老家的时候,因为镇子上还有一间医馆,所以只替妇人看病,不过来了锦衣卫。兄弟们如果有什么头痛脑热跌打损伤,我离得近,就不必再单独去找大夫了,我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 “那当然好。”奚乐山立刻就答应了崔笑的要求,并且保证可以从步长北那里要钱替她把药房给布置好,需要些什么常用的药材,也可以开个单子让人去采买。 锦衣卫里虽然不常见生死搏杀,可大家都是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受伤跌跌撞撞在所难免。若有一个会医术的人就在身边,自然方便。 如果崔笑是和步长北一起出现,在锦衣卫里的人见了肯定会有奇怪的想法,比如她是不是步长北的红颜知己?在外面遇着一见钟情的姑娘? 可是在他们来到之前,边同和已经带着人先到了一步,将这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于是,如今锦衣卫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外面碰着一个厉害的姑娘,既会验尸又会医术。被自家大人也忽悠来了。 锦衣卫里的女性本就凤毛麟角,就连厨房的大娘都能排得上号。如今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们自然开心。 步长北管的严,大家不敢有什么出格想法,也不敢嘴上花言巧语占便宜,但是喜悦之情还是能看出来的。 具体表现在崔笑在收拾自己房子的时候,短短一个时辰来了十几波帮忙的兄弟。 第29章 怪兽杀人 除了她的随身隐私之物,其他院子里的事情愣是没有能插上一下手。 “崔仵作你只管吩咐就好,咱们这儿什么不多,人多!这么多男人还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动手,干这体力活不成?” 崔笑其实想说,有些也不算体力活,可是盛情难却,还是接受了大家的帮忙。 等步长北从宫里出来已经是晚饭时候,他风尘仆仆回房,换了件衣服去伙房吃饭,便看见伙房里欢声笑语。 那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在锦衣卫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跟在步长北身边的边同和侧耳一听,笑道:“大人,崔仵作很受欢迎呀,嗯,这么大老远的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此时,正有一个特别能侃大山的锦衣卫,正在眉飞色说着自己曾经的神奇经历。 以前也没见他如此卖力地说过,不用说,这是说给崔笑听了。 步长北御下有道,他严禁锦衣卫里的人对妇女有任何不尊重的行为,但是正常的来往,男女间的追求相处。都是乐见其成的。 锦衣卫里上下几百人大多都是光棍,无论是谁,碰见了好姻缘,他都是高兴的,并且会送上一份贺礼。 “小崔是不错。”边同和说。 步长北也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不过她恐怕是看不上锦衣卫里的这帮小子的,这姑娘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但是胆识气魄,谈吐气质,并不比京城里的见多识广的女子差。 两人进了伙房,众人见他纷纷停下筷子站起身。 步长北摆了摆手,众人便又坐下继续吃。 果然崔笑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一边吃一边听锦衣卫大哥侃大山,听的十分入神。 虽然崔笑以前看过许多传奇杂志一类的故事,但那都感觉是一种杜撰,如今听锦衣卫的人说起他们亲身经历的事情,确实新鲜有趣。 甚至想要从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里掏出两个铜板,以资鼓励。 一顿饭吃完,崔笑觉得自己已经是锦衣卫的一员了。 她回房休息了一会儿,那么早也睡不着,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开单。 这是她在这一路上早就盘算想好的事情,崔笑来京城并不是为了当仵作,最重要的目的是找自己的大哥。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也将自己的事情和锦衣卫的兄弟们都说了,大家一听崔笑是来寻亲的,纷纷表示愿意帮忙,一定帮她找。 虽然没有别的线索,可是崔笑的大哥和她长得很像,这就是最大的线索。只要这个人在京城里,他们遇见了就一定把人留住。 “谢谢大家的好心!”崔笑慎重的道谢。 可是这事情也不能全指望在别人身上,她心里始终有一种疑惑。 崔有一定碰到了什么事情,如果他还活着,正常的活着,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回家? 崔有是个十分孝顺的人,而且有责任心,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舍命相救妹妹。 就算遇难,一旦清醒之后,因故不能回家,也一定会托人回去送平安,不会让家人担心。 可如今没有,要么已经遭遇不测。要么他有一个不得已的理由。 崔笑本想满大街的去贴寻人启事,可如果崔友的理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这寻人启事一贴,可能会坏了他的事,甚至害了他。 所以她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寻找的方法。 崔家的医术与众不同,主攻是妇女科,崔笑在这方面也颇有研究,她想用这个方法引起崔有的注意。 崔笑在纸上写下一个一个的药名,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在京城里打出名号,既要让人知道她是千金圣手,在妇女疾病上药到病除,但是又不能将这事情渲染的沸沸扬扬,要低调而奢华,让这个圈子的人知道,圈子外的人一无所知。 崔笑正一边斟酌一边写着,外面脚步匆匆,有人跑了过来。 “崔仵作!” 过来的是今天在伙房和她聊过天的一个锦衣卫大哥。 “大人找你。” 这么晚了,崔笑望望外面的月色:“大人找我什么事情?有案子?” 锦衣卫大哥说:“刚才有人在街上发现一具十分奇怪的尸体” 崔笑的眉心跳了跳。 至于工作节奏这么快吗? 这才刚刚在锦衣卫落脚,还没有开始正式上班呢,第一个案子就来了,就不能让她歇一歇,做一点自己的事情吗? 不过腹诽归腹诽,她还是立刻拿起工具箱,跟着锦衣卫大哥走了出去。 步长北已经带着人在锦衣卫门口等崔笑了,看见她拎着工具箱过来,点了点头便往外走。 发现尸体的是打更的老大爷,他拎着灯笼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说:“那尸体特别特别吓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死了一样,睁着两眼倒在路边,差点没把我魂都吓掉了。” 大爷说话夸张了,作为一个每天入夜走街串巷打更的人,胆子也需要足够的大,要不然的话很容易就被吓死。 大爷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巷子里。 只见路边果然躺着一个人。 “就是他。”打更大爷说:“我刚才发现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作为仵作,崔笑先走了过去。 蹲下身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十分华丽,乍一看身上没有明显伤痕。 两眼圆睁,面部表情狰狞恐怖。他仰面躺着,下巴高高抬起,脖子上有一个伤口。 崔笑戴上自制的手套,按了按伤口。 众人也都围在尸体边。 “这是被狼咬死的?”边同和奇道:“京城里有狼吗?” 这个年代的绿化率很高,自然环境保护的非常好。出了京城,荒芜一点的地方野兽不少。 可是京城偏偏是最不可能有这些东西的地方。 众人纷纷摇头:“从未见过。” 别说是狼,京城的街道就算是野兔子也见不着一只,如果有,一定是谁家跑出来的。 步长北说:“从未听说京城有人饲养凶兽,这肯定是禁止的。” 崔笑让人将灯笼举近一点,细细的看那伤口说:“这不是狼。” “不是狼?” “狼牙咬的伤口,我见过。”崔笑沉吟说:“狗,狮子老虎豹子,大型野兽的咬出的伤口我都见过。” 包括蛇,熊,野猪,等等。 就算没见过实例,也在教科书上见过图片。和眼前这具尸体上的伤口有一些区别。 这就奇怪了,狼就已经在大家的接受范围之外了,要说狮子老虎之类,别说是见,京城里有些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就算听说,也是在话本故事中。 这个年代没有发达的交通和通讯,人们生活范围通常只在周边一小块。京城的人多的是这辈子没有离开京城的,小山村的人也多的是一辈子生活在小山村的。 京城有重兵把守,有高高的城墙和护城河,寸土寸金。 繁荣的地方人口密集自不必说。就是贫寒偏远一些的地方,也都有人生活。最多有些野猫野狗,是容不下大型野兽的。 如果有一头狼出现在京城的街头,那么会在很快的速度之内就被巡逻的官兵捕杀,绝对不会任由它伤人。 打更的大爷脸上露出一些惧色:“不是狼会是什么东西?难道有……” 剩下来的两个字他没有说,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大爷将这两个字咽了下去,恐惧的看了一眼步长北。 不可说不可说,妖魔鬼怪扰乱民心,这是大忌。 崔笑摇了摇头:“尸体运回去我仔细检查。” 步长北招手让人将尸体运回锦衣卫。 半夜死人,最麻烦。 第30章 吓破胆 如果是白天发生命案,好歹还有可能有目击证人。现在黑灯瞎火的,据崔笑验尸得出的结果,人已经死了有半个时辰之久。 凶手不会待在原地等着被抓,打更的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要是不出意外,根本就没有目击者。 尸体被运回了停尸房,停尸房里亮着两排蜡烛,明晃晃的。将尸体放下后,其他人便退了出去。 如今最重要的两件事。 第一检查尸体。从死者的死因找出凶手的特征。 第二,查找死者的身份,从他的人际关系来查找凶手。 这算是崔笑来到锦衣卫正儿八经参与的第一个案子,不过她一贯认真研究。既不自负,也不妄自菲薄,坦然面对开始还有些有疑问的人。 毕竟谁也没见过女仵作,心中多少有些不太信任也是正常。 崔笑不在意,她在老家刚开始当仵作的时候,大家也很怀疑,不过第一个案子结束之后,就让怀疑的目光都消失了。 仵作是一门专业技术很强的工作。会不会,害怕不害怕?言之有物,还是胡说八道,一目了然。崔笑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精准。 死者,男,四十岁左右,身高五尺五寸,微胖。 崔笑还没有助手,奚乐山和她熟悉,留下来帮她记录,记着记着停了下来。 “你也没量,怎么知道他五尺五寸呢?” 微胖也就罢了,肉眼可见。但是五尺五寸这么精准的高度数字,怎么来的? 崔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量尺,自带的。” 这还用量,各种各样的尸体见的多了,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个人多高多重,高度不会误差超过一尺,体重不会误差超过一斤。 奚乐山不是很相信,立刻叫人拿了把尺子过来量了一下。量完之后对崔笑拱了拱手:“佩服。” 崔笑得意一挑眉:“打架打不过,验尸这个专业领域,我不怕任何人。” 隔行如隔山,术业有专攻。前世今生做了两辈子法医,崔笑是很有自信的。 不过这具尸体却没有太多让她发挥的地方。 尸体的身上只有一处伤痕,就是脖子上的四个孔,乍一看像是被野兽獠牙咬出来的伤口,四个孔都非常深,咬破了颈动脉血流了一身。 但崔笑回忆了她所知的所有动物,觉得都配不上。 “这不像是被野兽咬的。”崔笑说。 “为什么?”奚乐山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没见过的野兽?” “我检查了他的尸体,唯一的一处伤痕就是脖子上的这四处洞,和我们平常见的野兽都不相符。而且,野兽咬人,比如狼或者狗,他们在撕咬猎物的时候,通常会用爪子固定住猎物,然后再进行撕咬。可是死者的身上衣服完好,没有留下被撕扯的痕迹。” 野兽的爪子都是非常锋利的,一抓连皮带肉一大块,如果它们按住尸体进行撕咬,那么在死者的身上一定会留下破损的痕迹。 “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奚乐山听了也觉得崔笑说的有理。 如果是一只狗或者一条狼,它不把猎物按住怎么咬呢?死者这么大一个人,总是要挣扎的吧。 就算这个野兽体型硕大,也不至于把他压的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再说了,野兽再大又能有多大?众人能够想象的,在京城里可能见到的野兽,几十斤已经是上限了。 崔笑说着,忽然咦了一声。 她低下头去仔细看了看,然后从工具箱里拿了一个镊子,从伤口里捏出一根细细的毛发。 将毛发凑到蜡烛边看,两人都惊呆了,这是一根红色的毛发,通红通红。 奚乐山愕然:“有什么野兽是红毛的。” 崔笑使劲想了想。 虽然她脑子里的百科全书中,有那么一些动物是红色的,可是这些动物同时还要具备,体型硕大,獠牙尖利,能一口咬死人这几个特征,那就实在想不出来了。 崔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奚乐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 “先去休息吧。”奚乐山说:“尸体在这,凶手不知在哪,查案也不能废寝忘食,大人总说手下就这么多,得珍惜着点。一下子都累死了,明天就没人干活了。” “大人可真是心地善良。”崔笑由衷的赞美了步长北一句,回去休息了。 但是这一夜有人未睡。 第二天一早,崔笑起来的时候,死者的身份就查出来了。 死者叫做浦力言,是京城中一个商人,家中做粮油生意的,十分富庶。 昨天,浦力言和一个朋友约了吃饭,半夜未归。家里人不放心,便去了他们常聚会的酒楼,但是没有找到人。 听说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喝多,还是比较清醒的状态,于是家人也就放下心来,只以为是吃完饭之后又找了其他地方去消遣。 这在京城也是常有的行为,家人也不至于一家一家青楼赌场的去找。 可到了第二天上午,人还没有回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家里人虽然不知他是和谁去吃饭,但在京城常见面的朋友就那些,于是派人一家一家的去问。终于问到了人。 和他吃饭的是一个多年好友,也是一起做生意的,叫申修杰。 申修杰昨天晚上半夜就回了家,但是浦力言的家人找过去后,却发现了很奇怪的现象,申修杰病倒了。 据申修杰的家人说,他昨天半夜回到家后,神情恍惚,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进了家门就倒下了,仿佛拖着自己的身体走回家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申家的人自然吓坏了,连忙请了大夫。大夫诊治过后说他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之后申修杰就发起了热,口中胡言乱语,一直昏睡不醒。 大夫倒是说无碍,喂了药休息两日,自然就能醒。 申家的人虽然奇怪,可是申修杰一直在昏睡中,他们就是想问也问不出什么。 而申修杰和浦力言两人外出聚会,也没有对家人说的那么清楚,因此申修杰的家人就没有办法通知浦家。一直到浦家觉得情况不对,打发人一家一家的去询问,两边才对上了话。 崔笑虽然昨天睡得晚,但有案子在,也不能赖床。自己刚进锦衣卫还是个新人呢,要放在她以前的单位还在实习期,实习期的小萌新。应该主动奔赴吃苦耐劳的第一线,而不是像一个老油条一样,能躲就躲,能懒就懒。 崔笑过去的时候,步长北正要带人去申修杰家询问情况,于是崔笑连忙跟上。 步长北看了一眼崔笑:“你要是累的话,可以休息。若有需要仵作的活,我会派人回来叫你。” 仵作的活虽然又脏又累又恐怖,但其实工作时间是很有限的。不管是京城还是旁的地方,真正死人的案子一年又能有多少? 但崔笑说:“我不累,大家都在忙,我怎么好意思休息。” 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还给同僚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毕竟她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仰仗大家。 “那也好。”步长北说:“虽然今天没有仵作的活儿,但你跟着我们四处走走,也算是熟悉一下环境。” 崔笑点头,立刻就跟了上去。 第31章 药到病除 众人到了申家,见到了申修杰。 申修杰还在昏睡之中,桌上放着喝完的药碗,大夫已经走了。 “老爷从昨天晚上回来,一直睡到现在。”申夫人说:“叫也叫不醒,偶尔胡言乱语说些听不懂的话,但是喊他,也也不知。” 崔笑拿起药碗闻了闻。 很熟悉的味道,就是普通安神助眠的汤药。果然是没有什么病,随便开个方子。 步长北说:“小崔,你懂医术,给申修杰把个脉。” 这仵作请的好,可以一人多岗,步长北在心里想着,应该每个月多给她发点工钱。 步长北开了口, 崔笑自然不推辞。 可怜申家的人哪里想到给自家老爷把脉的是个仵作呢?都只以为崔笑是个大夫,而且是锦衣卫指挥使带来的大夫,八成是个名医,医术比路边医馆里坐诊的大夫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那种。 申家的人还挺感激的,觉得锦衣卫特别有人情味儿。 崔笑认真给申修杰把了脉。 “脉象正常。”崔笑说:“前面那位大夫诊治的不错,没有大碍,应该就是受了惊吓。” 人在受到巨大的惊吓之后,是有可能惊厥的,这就是受惊昏迷。 不过一般成年人抵抗力强,心理接受能力也强,被吓昏倒还发热的这种现象不多。小孩子要体弱一些,更容易因为惊吓生病。 大约是将申修杰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外面比被窝里要冷一些,他又被惊到了,本来沉沉睡着的,开始胡言乱语。 “走开,走开,不要过来……”申修杰喃喃道:“不要……”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驱赶什么东西的样子,他看见了什么,在驱赶什么? 奚乐山说:“他是和浦力言一起出去的,莫非看见了杀浦力言的凶手?” 众人都挺高兴。 本来还觉得,半夜发生的命案没有目击证人,调查起来很麻烦,可如今目击证人出现了。申修杰可能不仅仅看见了案发现场,而且还是近距离看见了,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差一点吓傻。 只要他醒来,一切真相大白。 不过申修杰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虽然步长北很想让崔笑将他摇醒,把要问的话问完再昏,但那样也太凶残了。可能会被申家的人打,于是没有将这想法说出来。 最终,确定申修杰暂时醒不过来的时候,步长北便先让众人收队,只留下了两个兄弟在申府里守着。 倒不是怕他跑了,主要是怕凶手会不会有什么后手,来杀人灭口。 出了申家,步长北带人去调查,申修杰和浦力言在出事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首先是昨天两人去的地方。 这好查,浦家昨天为了找自家老爷,将两人常去的地方挨个找了一圈,知道两人昨晚是去一家酒楼吃饭了。 但是吃饭出来之后,天色尚早,这个时间离浦力言被害的时间,中间还有一个多时辰。 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 京城虽然没有宵禁,但是夜晚能够活动消遣的地方也非常有限。无外乎青楼,歌舞坊,赌场,戏园子之类。 一个个查过去就是了。 崔笑本是没必要跟着跑的,但是她想尽快对京城熟悉起来,就得多跑多看。 到了青楼的时候,青楼还没有营业,打开门,只看见楼里空荡荡的,有小厮正在做开业前的打扫整理,不时有个穿着清凉的姑娘路过。 这年代保守,男人女人的衣服都是整整齐齐,严丝合缝。这种里面肚兜外面裹着一层透明纱衣的打扮,别说是在那么多男人面前,就是关着门在自己屋子里头,都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人家好意思的很,不但就这么坦然路过,还很好奇的看了一眼。 锦衣卫是有纪律的,黄赌毒明令禁止,是不许碰的。休息时候找地方听个小曲儿看看跳舞还行,要在青楼点姑娘留宿被知道了,回去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走之前说不定还要挨顿打。 这种只接待男客,不接待女客的地方,本来是崔笑的劣势,但是如今,反倒是强势了。 因为其他人都不方便看,正正经经的。崔笑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大大方方的看,名正言顺的看,但看见一个姑娘走过,微微捂着小腹,步履有点蹒跚的时候,心里一亮。 “大人。”崔笑说:“我去和楼里的姑娘谈谈,说不定有什么收获。” 步长北没多想,点了点头。 崔笑就跟了上去。 “姑娘。”崔笑快走两步,跟上了刚才的姑娘。 那姑娘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听着声音似乎是在叫自己,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崔笑。 崔笑笑了一下。 “我是锦衣卫的人,有事情想问问你。”崔笑说。 姑娘脸色煞白,显然不太舒服,但是她也不敢对锦衣卫的人说不,于是点了点头。 崔笑说:“去你房间说吧,你房间是不是就在楼上。” 如果崔笑是个男人的话,这种行为很容易被理解成登徒子想要占姑娘的便宜,可崔笑是个姑娘,一切就顺理成章。 崔笑跟着姑娘进了房间,坐下。 姑娘叫若素,今日来了月事,因此脸色苍白,腹痛如坠。 若素捂着小腹,无精打采:“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崔笑就问了几个问题,关于是否认识浦力言和申修杰的,可惜若素都不认识。她虽然坐在桌边,但是整个人微微弓起,两手捂住小腹,一副难耐的样子。 问完了,若素盯着崔笑,那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 你不走,我也不不敢赶你走,但是,我今天确实没有心思和你说太多。 崔笑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腿。 若素吓了一大跳,差一点站起来。 崔笑严肃说:“别动。” 崔笑浑身僵硬的连小腹的痛都忘了,结结巴巴说:“干,干什么?” 莫非崔笑有什么不正常的爱好。 “坐直。”崔笑说。 若素只好坐直了。 崔笑说:“小腿绷直。” 若素一头雾水,依言照办。 只见崔笑拍了拍她的一条腿,将腿抬起来,架在自己的椅子上,然后手顺着膝盖往里摸,在膝关节内侧摸到一个窝,在这个窝的上方,有一个隆起的肌肉。 崔笑摸到肌肉顶端,找到了什么地方,然后按压起来。 若素完全不明白,但是一动不敢动,一直等崔笑按了十来下之后,她突然惊喜道:“肚子好像没那么痛了?” 崔笑一笑道:“这个地方,叫做血海穴。按压此处,可以缓解月事疼痛。” 青楼里的女子,妇科疾病十分严重,各种现象都有,又不舍得花大代价请名医调理,有什么不舒服,通常都是熬一熬,或者用些偏方土方,十分受罪,而且不但治不了病,可能让问题更严重。 崔笑给若素按了几十下,这才收手。 若素细心感觉,果然持续不断的腹痛减轻一些。 她赶紧站了起来。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不必客气,我本是个大夫。”崔笑说:“以后若是痛的厉害,自己按血海穴也能缓解。还有这里,内踝上三寸,这里是三阴交,按压也可以减轻月事疼痛。” 若素何曾见过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连忙用心记了下来。 第32章 一次打两份工 若素是青楼女子,从懂事起,见多的便是人情冷暖,钱色交易。在她心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天生便应该是如此,什么陌生人的善意,不存在,都是有所图的。 所以理所当然的,若素在疼痛缓解之后,便问崔笑。 “姑娘,你为我医治,想要什么?”若素问。 “想要什么?”崔笑:“刚才我问你申修杰和浦力言的事情,你没骗我吧?” 若素摇摇头:“没有,我确实不认识他们。” “那就行了。”崔笑起身:“那就没什么了,我还干活儿呢,先走了。” 若素看着崔笑走到门口,这才反应过来。 “要不我给你点钱吧?”若素有点不好:“虽然没有多少,也是我一点心意……” “不用不用。”崔笑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 若素心里一阵暖融融的,但是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她在这里见过这世上最多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但没有一句是真的。而崔笑这一点小小善意,却是真的。 在崔笑走出去的时候,若素连忙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崔笑微微一笑:“我叫崔有,有没有的有。” 崔有,若素记住了,跟她摆了摆手。 崔笑下了楼,下面的人也问的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 见她下楼,步长北便道:“如何?” 崔笑摇了摇头。 于是下一家。 没想到的是,他们把京城数得上的青楼都问了一遍,也没问出什么两人的踪迹。 倒是有知道的,也说了两人是常客,但是非常肯定,他们昨日晚上并没有去过。 青楼,赌场,戏园子,一个个查过去,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这就奇怪了。 京城晚上营业的场所并不多,两个大男人,去了哪里? 崔笑猜测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中的某一个,养了外室。昨天晚上吃完饭后,就去了外室的宅子?” 这种行为肯定是瞒着家里的,不知道也很正常。 “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为什么不带小厮?”步长北说:“两边的家里都说,他们出门正常都是要带小厮的。但是昨天都没有带,像是约好了一样。” 如果带了,就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若是碰到了什么事情,四个人就算是面对一头野兽,也能拼一下。不至于一个被咬死,一个被吓昏。 而且京城夜晚不间断有人巡逻,那么安静的环境下,就算你跑不动,扯开嗓子喊救命总可以吧。 四个人,一个被咬,三个喊救命,那声音怎么也能响彻两条街吧,不可能这么无声无息的。 确实很奇怪,好像两个人约好了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问了一圈,也没有什么收获,步长北看了看天色,吩咐收工。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药铺。 崔笑小跑两步追上步长北。 “大人,我想去药铺里抓点药。”崔笑说:“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步长北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摸了个荷包给崔笑。 “乐山,你陪小崔一起。” 奚乐山爽快的应着。 崔笑接了荷包,沉甸甸的,是一包银子。 这怎么好意思,崔笑连忙把荷包塞回步长北手里:“大人,不能要你的钱。” 崔笑虽然不富,但是身上也还有些银两。她在老家一个人就打两份工呢,多少存了点钱。临走的时候,县令又给了一点盘缠,加上在在火场的时候,步长北的打赏。 七七八八加起来,崔笑手上有二十两银子。可以买不少东西了。一路吃的喝的住的都是安排好的,也没花自己的钱。 “拿着吧。”步长北说:“我听乐山说了,你想在院子里整理一间药房,备一些常用药。这个不错,兄弟们执行任务难免有个磕碰,如今锦衣卫有个大夫,是件好事,难道还能让你自己掏钱不成?好好干,以后每个月的工钱,给你发双份。” 这也算是,员工福利吧。 “谢谢大人,我会尽心的。””崔笑只好收了钱。 其实她只是主要做仵作,顺手的时候给大家看看小病,可如今荷包一收,工钱一涨,瞬间兼职变全职了。 不过也没办法,难道她能拒绝步长北吗?新人不要不识好歹。 众人一走,奚乐山陪着崔笑去了药铺。 药铺这会儿没什么人,看见两人就迎了上来。 “两位要点什么?”伙计说:“可有药方?” “没有,但我这有个单子。”崔笑拿出单子:“麻烦按照这个单子,帮我配药。” 伙计一看,瞬间明白。 这不是来抓药的,这是来进货的。 也行,他们药铺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大药铺,经常会有其他药铺,或者周边药铺的来拿货。他们家童叟无欺,价格合适。 伙计开始分门别类的抓药,崔笑说:“有笔墨吗,我还想写一个方子,按方子在抓几服药。” “有。”药铺的服务周到的很,立刻给拿了笔墨纸砚。 崔笑沉吟了一下,开始写药方。 奚乐山一声不吭在旁边看着,十分佩服。 “小崔,你可真厉害。”奚乐山由衷道:“记得那么多药名,我看着都头痛。” 崔笑笑一下:“熟能生巧,奚大哥你才厉害呢,你还会飞。” “……”奚乐山很想欣然接受崔笑的夸奖,但是又有点心虚,他其实不会飞,轻功只能让人蹦的更高一点罢了。 崔笑哗啦啦的写完了方子,交给伙计。 “这一份单独配,连这个服用说明一起。”崔笑说:“帮我送去百花楼,给一位叫若素的姑娘,让她按医嘱熬药服用。” 小伙计满口应着。 虽然要跑一趟,但是崔笑是个大客户,一次性买了那么多药材,要是不出意外,这种小额批发客户,以后还要不间断的买。 百花楼离这里不远,跑一趟也不用多长时间。 几个伙计一起动手,很快将药配了个七七八八,拿过来给崔笑看。 “客官,这几味药店里现在没有,要回大仓库去取。”伙计说:“您看这样成不,您留个地址,今天晚了,明天我给你送过去。” 那自然可以,这些药又不是买回去赶晚饭的。 崔笑便留了自己的地址。 伙计看见她写下镇抚司衙门的时候,明显抖了抖,然后使劲儿的想,刚才给抓的药,报的价,没有什么问题吧。没有假药吧,没有开价贵了的吧? 还好还好,都没有。 “送去放在门房就行。”崔笑说:“我会去拿。” 伙计连声应着。 拿了东西,两人便回了镇抚司衙门。 吃完饭,崔笑一时也睡不着,又来到停尸房。 停尸房里,不知被什么咬死的浦力言孤独冰冷的躺着。 这两个人大晚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崔笑关了门,在尸体边盘腿坐下,决定再复检一次。 第33章 奇怪的味道 她已经给浦力言做过尸检,确定他身上只有脖子上这一处伤口,也没有中毒,没有遭遇过其他的暴力对待。 他是被活活咬死的,根据伤口的深度判断,这四颗牙,足足有一寸半,就算是一匹成年野狼,牙也没有那么长。 尸体边,放着一块手帕,手帕里面,裹着一根细细的红色毛发。 崔笑认真的研究过那根毛发。 是某种动物毛,细长柔软。虽然是红色,但是她认为红色是后天染上去的,不过染色的技巧十分的好,所以无论是拿帕子搓揉还是用水泡,毛发都没有掉色。 崔笑端详了好一阵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在一边。 回到浦力言本身,浦力言穿着的衣服,根据浦家的人说,是换过的,不是穿出家门的那一件。 这天气又不热,干什么要换衣服? 一般来说,出门换衣服,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弄破了,第二,弄脏了。 第三,沾上了很重的味道。 根据申修杰的家人说,申修杰昏迷在家门口的时候,穿的也不是出门的衣服,也就是说,申修杰也换了一身衣服。 为什么两个人都要换衣服? 两人同行,无论出去做什么,一般也不会衣服一起破。而且,两人换的这两身衣服都十分合身,无论颜色还是尺寸,好像量身定做一样,让人看了以后,觉得这就是他们自己的衣服。 这就很奇怪,所以崔笑当时才有,是不是去了谁家外室的宅子的想法。 崔笑想来想去,将浦力言的衣服展开,仔细的看。 浦力言现在穿的一身已经是家人换过的衣服,原先的那一身,崔笑在第一次验尸的时候就给扒了。 她扒尸体衣服的动作非常熟练,十分自然,让当时在场的人都叹为观止,面露奇怪的神色。以至于崔笑扒了一半不得不停下来问大家。 “大夫眼中不分男女,仵作眼中只有尸体。”崔笑严肃说:“你们不会觉得……我可以透过衣服,或者把一把脉,就能验尸吧?” 这一波格局小了,众人汗颜。 “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见过世面,有些意外。”步长北自我反省了一下之后,给手下找补:“你尽管做事,有什么需要帮忙,只管开口。” 然后步长北在崔笑看不见的地方,给了手下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们不要因为崔仵作是个姑娘就胡言乱语,人家是专业的,你们不要丢我的人,丢锦衣卫的人。 浦力言有两件衣服,第一件是外衣,不知道从哪里换的。第二件,是白色的里衣,他的家人也看过了,这是从家里穿出去的。 崔笑正看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门是半掩着的,一抬头,看见步长北走了过来。 “大人。”崔笑起身:“有什么新发现吗?” “哦,没有。”步长北说:“我路过停尸房,见里面的灯亮着,就想你是不是在里面,过来看看。” 步大人对便宜又好用的手下,一向是如春天一般问温暖。 “正好我有事情跟大人说呢。”崔笑说:“大人你闻闻浦力言的衣服。” 崔笑拎起浦力言白色的里衣领子。 步长北凑过去闻了一下,果然有什么味道。 “熏香的味道?”步长北说:“不过这种熏香的味道,我从未闻过。” 大户人家讲究,主子的衣服洗晒之后,会拿去用香熏一熏。不过熏的香五花八门,各式各样。 有外面店里卖的熏香,有自家配的熏香,还有一些根据个人的体质,让药铺根据不同季节,不同干湿温度配的熏香,各不相同。 因为步长北是一个用惯了熏香,也见惯了别人用熏香的人,所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但崔笑就不同了。 崔笑来到这个年代之后,只是一个村姑,根本没碰过熏香那么贵重的东西。上辈子倒是用过香水,但是职业原因,用的不多。对香味她没有那么敏感。 但是崔笑爱吃啊。 上辈子到这辈子,都爱吃。 她顿时想到了,以前去吃火锅,那种热气腾腾的地方,回家之后,衣服上就会有一种散都散不了的味儿。 “我觉得不是熏香,有没有可能,是一种食物的味道。”崔笑说:“大人您想,如果是熏香,愿意在这样的香味里坐着,肯定是喜欢这味道,那就没有必要出门还要换一件衣服对不对?” 步长北一想,是这么回事。 “但是吃的不一样。”崔笑说:“有些东西好吃,吃的时候觉得美味,可是味道染在身上的时候,就不太好了。” 这一点步长北熟,他在外面虽然没有吃完饭换衣服的毛病,但是在家里有时候会讲究一下。特别是吃完饭要出去办事儿的时候,确实是会换衣服的。 家居服是家居服,外出服是外出服,反正有下人洗晒打理,多换几件也不麻烦。 步长北起身走了出去:“来人。” 很快有人过来,步长北吩咐:“去一趟申修杰家,问一下他昨天晚上穿的衣服还在不在,里面的和外面的都要,带回来。” 手下赶紧去了。 快去快回,很快,衣服都带回来了。脱下来就放在一边,没顾上洗,还是原汁原味。 果然,在申修杰里面的衣服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这味道如果不是熏香的味道,是某种菜的味道,那这菜,一定很新奇。因为号称吃过京城每一家酒楼的步长北,也表示没闻过。 “明天去找这个味道。”步长北说:“京城里的酒楼,也就那么多,说不定是某家出了新菜色。” 崔笑主动请缨,她觉得调查酒楼,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就在步长北开口让她去休息的时候,一名锦衣卫匆匆奔来。 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崔笑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是申修杰死了吧? “大人不好了。”锦衣卫说:“又死人了。” 步长北猛的站起来:“什么人?” “还是被咬死的?和昨天的尸体一样。” 又是一具尸体,就在已经收了摊的集市,四仰八叉的躺在过道中。 脖子上,有深深的四个血洞,血,洒了一身。 “红色的毛。”崔笑又从尸体上,找出几根红色的毛,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一个锦衣卫喃喃道:“该不会,真的有红色妖兽吧?” 第34章 后厨 “怪力乱神,不可胡言乱语。”步长北沉声道。 那个锦衣卫自知失言,垂头不敢说话。 “哪有什么红色妖兽。”崔笑说:“以我的经验,都是有人混淆视听,掩人耳目,为了某种目的,杀人制造恐慌。” 什么,僵尸,丧尸,吸血蝙蝠,狼人,等等类似的情况,她在各种档案里见的多了。真相未明时一个比一个玄乎,其实哪有天灾全是人祸。 步长北挺意外:“迭水县也有过类似事件吗?” “那倒没有。”崔笑说:“不过我看看过许多卷宗,类似的案子很多,凶手为了制造恐慌,伪造什么的都有,妖魔鬼怪,神仙菩萨,都不稀奇。” 崔笑如此淡定,搞的几个大男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这姑娘,她是真不怕啊。 尸体运了回去,崔笑不干别的,先将他外袍给脱了,然后闻里面的衣服。 “真的有味道。”崔笑抬头,有点激动:“大人你闻闻看,真的有,和之前两人衣服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虽然很淡很淡,但确实有。 步长北将衣服拿给其他人轮流闻一闻:“大家想想,谁闻过这个味道?” 但是传了一圈,都摇头。 步长北又去把伙房的人都找来依次闻了,伙房大师傅虽然现在在做大锅饭,之前可是酒楼大厨,闻了之后想半天摇头:“从未闻过。 味道重的外衣被换掉了,里面的衣服上,味道十分淡,有几个鼻子不好的,都快把鼻子揉掉了也没闻出味道。 步长北问:“有几个人觉得这个味道自己可以记住的。” 有七八个人站了出来。 “两人一组,明天分组去查各个酒楼,换一下衣服,别叫人看出来。” 大家都很高兴。 公款吃喝,谁不喜欢。 崔笑初来乍到,步长北有心让她更快了解京城,便让她跟着自己,去了京城最豪华的酒楼。 怕打草惊蛇,所以不能让酒楼知道他们的目的,只能去装作吃饭的样子。 两人进了来凤阁,就坐在大堂里。 不仅自己吃,还能看看别人吃的是什么。 刚坐下,伙计就过来了:“两位吃点什么?” 步长北说:“你们店里,有什么特色菜,给介绍介绍。” 果然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伙计开口就报了一串。 什么蒸羊羔,象拔虞琴,白汁蟹黄银鱼,补髓汤,干烧网鲍片……来凤阁有十八道名菜。 “挺好的。”步长北说:“每样来一份吧。” 伙计愣了一下:“请问客人几位,要是人多的话,给您换个大点的桌子。” “不用,就我们俩。” 伙计还挺实在:“本店的菜份量虽然不大,可是就您二位的话,也吃不了这么多。有个三四道菜加一个汤,就足够了,不够随时可以加。” 没想到这年代的饭店还知道劝客人不浪费,挺贴心的。 步长北摆摆手:“不要紧,按这个上,吃不完我打包带走。” 伙计又看了看步长北,应着下去了。 好在步长北这一身衣服看着就不便宜,应该是付得起钱的。 正是饭点,陆陆续续的有客人进来,点这个菜点那个菜。两人的位置选的好,就在后堂进前厅的大门口,只要是上菜就要路过,只要路过,两人就能闻着味儿。 伙计上菜走过来,端盘子走过去,心里忍不住有点嘀咕。 这两个家伙不会其实没钱,想要来骗吃骗喝吧,不然的话,穿着打扮还挺精致的小姐公子,怎么一副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 要不然的话,点菜也不会这样点。 吃白食估计要挨一顿打,反正都挨了,多点几个菜,多吃几口也是好的。 幸亏步长北不知道伙计的想法,不然的话,估计面子挂不住。 很快,他们的菜也都上了。 桌子上实在摆不下十八个盘子,于是盘子摞盘子,放的满满当当。 两人一个个吃过去,闻过去,但是都没有相似的味道。 “很奇怪。”崔笑说:“大人,我觉得我们的方向可能有点问题。” “比如说?” “你看这些菜,味道确实都对不上。可即便是对上了,别说吃一顿,就是吃三五顿,吃上半天,也不至于会在衣服上沾那么重的味道吧。” 外衣换掉了,里面的衣服上还沾了味道,那味道可是十分重的。 崔笑沉吟着,但是手和嘴都不停。 在这里大半年,真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一大口,又一大口,难为崔笑,在保持进食的同时,还保持了斯文,还一副正在冥思苦想的样子,表情和动作糅合的天衣无缝,配合的完美无缺。 吃饱了,放下筷子,崔笑看了看没少十分之一的菜,擦了擦嘴。 “大人,我去厨房转转。”崔笑正色说:“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步长北点点头。 找一个理由去厨房,太简单了。 崔笑就随便找了一个,她叫住一个伙计,给他塞了一点碎银子。 “小哥。”崔笑说:“刚才我吃的那道牛肉觉得特别美味,但是我在家里也试过,似乎怎么炖也没有那么软烂,能不能去找大师傅请教一下?” 同行才是冤家,伙计一看崔笑边不是开酒楼的。而且炖牛肉也不是他们酒楼的绝密招牌,看着打赏的银子,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崔笑顺利的进了后厨,在又给了掌勺的大师傅一点碎银子时候,顺利攀谈起来。 可惜没有什么发现。 后厨的菜色都是普通的菜色,经典又贵的都被他们点了,味道各有千秋,但是和死者身上的味道,没有什么关系。 厨房里,虽然油烟弥漫,不愧是比较高端的酒楼,干干净净,厨子办公都戴着雪白的围裙,还戴着帽子,头发都裹了起来。 崔笑突然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步长北正在跟伙计嘱咐。 “这些菜打包,送去城东善堂。” 虽然都吃了,但没吃几口,不是残羹冷炙,善堂里的多是无家可归和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弱妇孺,这么好的菜,一辈子怕是也没吃过。 步长北还挺周到的,也不浪费,还做了好人好事。 等步长北叮嘱完伙计,崔笑说:“大人,我想到了。” “说。” 两人走出了客栈。 崔笑说:“我们在死者里面的衣服上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想着他们一定是在有这个味道的环境里。可是为什么他们的头发上没沾着味道呢?” 第35章 洗澡和吃饭 别说这还真是个问题,步长北也觉得自己大意了,确实没想到。 外面的衣服沾到了,里面的衣服也沾到了,那味道就相当的重了。这么重的味道,怎么可能不留在头发上。 外袍是可以换的,头发不能换,但是可以洗。 从死者离开酒楼,一直到尸体被发现,这中间不见踪影的时间有两个时辰以上,如果洗过头,也可以干了。 崔笑这个猜测,让步长北也疑惑起来。 本来以为,是吃饭的地方。 现在看来,这个地方还可以洗澡? 吃饭的是酒楼饭庄,洗澡的是澡堂子?总不能说这个饭店如此有特点,客人吃完饭后,还让洗个头再走吧?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戴个帽子吃呢? 倒是崔笑很实在:“京城里有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泡澡的地方吗?” 她那个年代,这种地方倒是不少。 各种各样的温泉浴场,想怎么泡怎么泡,想怎么吃怎么吃,温泉可以有几十个池子,自助餐全天开放。 但是这个年代,她没有富过,没机会接触如此纸醉金迷的生活。 “有,也没有……”步长北说:“你说的那种一般是温泉池,主人家在里面,想吃想洗随便。可这种一般都是私人的,不会邀请那么多人去。毕竟谁沐浴的时候也不想和旁人一起,这又不是请客吃饭。” 公众浴室也有,可是公众浴室都是给普通老百姓用的,纯粹是为了洗澡。没有那么多活动。 现在天还不那么凉,在屋子里洗澡还可以,再冷一点,就不太好了,如果能找到一个温泉池子,冬天隔几日去洗一洗泡一泡,那该多舒服,哪怕多花一点钱,也值得啊。 崔笑憧憬了一下,然后遗憾的叹了口气。 “大人,要不你去打听打听。”崔笑:“万一最近有什么新起的地方呢,京城这种地方,有钱人多,商人为了赚钱,难免有各种各样的主意。” 案情的突破,就在不停的寻找中。 步长北应着:“好,这事我去办。若是京城里真有这样的地方,想赚钱,没有不宣传出来的。” 两个商人都能找到地方过去,步长北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要不然的话,岂不是显得他在京城里人脉不广? 当天晚上,京城里加派了巡逻的人手,前面死的要抓紧找,后面可不能再出事了。 这一夜平安无事,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第二天,红色妖兽的流言,就传遍了京城。 锦衣卫的一手消息,是给厨房送菜的贩子带来的。 厨娘立刻将这个消息发散出去,等崔笑起床洗漱去吃早饭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听说京城里出现一只妖兽。”打杂伙计给大家比划:“有那么大,一身红毛像是一团火。” 崔笑听着觉得好笑:“你听谁说的?” “外面都这么说。”小厮信誓旦旦:“有人看见了,亲眼所见,他被吓昏了,他的同伴,被咬死了。” 崔笑夹菜的手停了一下。 申修杰醒了? 第36章 流浪汉 申修杰可是目击证人,他若是醒了,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难怪没有看见步长北和奚乐山边同和他们,估计都赶过去了。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谣言? 崔笑跟伙计确认一下:“你这个消息,从谁那儿听来的?” 这可真难倒了伙计。 “这还真不知道。”伙计挠了挠头:“我也是听说的。” 崔笑追问:“那你仔细想想,听谁说的?” “好像大家都在说。”伙计想了想:“我从集市听来的,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就在买菜的时候,路边的贩子在闲聊,我就听了一耳朵。” 这就有点不对,崔笑皱起眉。 步长北是留了人在申修杰家的,两个人轮流盯着,一旦申修杰醒了,就立刻回来禀告。如果申修杰精神失常胡言乱语的话,也一定会警告申家的人,不可对外宣扬。 今天她起的不迟,申修杰昨晚上还没醒,就算半夜醒了,离现在也没有多长时间。怎么可能红毛妖兽的流言就已经传遍京城里呢? 申家的人也不会刻意这么干的,家里人遇到妖怪,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了出去,以后谁还敢和他们做生意? 那这妖怪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而且传的人尽皆知? 崔笑三两口吃完饭:“我出去一趟。” 果然,步长北几人都在申家,但是他们也刚到不久。 甚至于,申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因为申修杰还没有醒。 “他一直昏睡,并未醒来。”申家的人和留守的锦衣卫的人异口同声:“绝对没有醒。” 步长北的脸色比昨晚上看见新的尸体的时候还难看。 就算申家的人会因为种种原因说谎,但是他留下的人不会说谎。所以申修杰真的没醒,红色妖兽什么的,是有人故意在散布消息。 步长北毫不犹豫:“去找消息来源。” 奚乐山应着就去了。 这消息来源,虽然是大海捞针,但是说好找,却也好找。 只要带入一下,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好了。 想要在京城快速的散播开一个消息,最简单的就是找一群人去宣传。 一群底层的,用非常少的钱就能收买,不会问太多,还可以遍布大街小巷的人。 比如流浪汉。 奚乐山在这方面找人找消息那都是熟练工,有经验,随手就在大街上抓了个流浪汉。 青云国虽然久未有战火,明君把握朝政,但也只是相对富裕。大街上的流浪汉还是好找的。 奚乐山二话不说,先给了一块碎银子。 流浪汉看见官爷给钱,傻眼了,钱也不太敢要。 “问你个问题。”奚乐山说:“说好了,这钱就是你的。若是说不好,你的命就是我的。” 流浪汉哭丧着脸拿着银子,这泼天的富贵,不要不行啊。 “大人您说。” 奚乐山说:“今天上午,全城都在传红毛妖兽的事情,你知道吧?” 流浪汉点点头。 “是不是你们传开的?”奚乐山按了按腰上的刀。 流浪汉本来是要摇头的,摇头到了一半的时候,硬生生的改变了方向。 流浪汉点了点头。 “说吧。”奚乐山说:“谁让你们传的消息。” “大人,我告诉您,您可千万不要出卖我。”流浪汉:“不然的话,我就死定了。” “放心吧。”奚乐山说:“我不会出卖你的。” 一个小小流浪汉,难道奚乐山会难为他不成。 “是我们老大。”流浪汉说:“猛哥,他今天一早把他们都喊去,让我们这么说的。” 人是群集生物,不管是什么地方,什么身份,都有自己的组织。 京城最底层的流浪汉和叫花子,也有自己的组织,当然没有那么正规,不叫什么丐帮。 叫做威猛帮。 威猛帮的老大,是一个三十来岁正是盛年,五大三粗的男人。 男人叫猛哥,能当上老大,就是因为足够猛,以前是个镖师,会两下拳脚功夫。后来因为赌博输钱偷窃,被赶出镖局。 靠着自己会两下功夫,打的周围流浪汉都服服帖帖,然后成立了威猛帮。自此之后,流浪汉的生活也被他过的有滋有味,反正不用自己去要饭了,还有一帮子小弟溜须拍马。 奚乐山顺着方向找到他的时候,正在一间破庙里大吃大喝。 地上放着油纸包包的烧鸡烧鹅和卤味拼盘,边上还有两坛酒,看起来,是弄到了一点钱。 奚乐山敲了敲门,惊醒了屋子里胡吃海喝的几个人。 坐在最外面的人不耐烦的起了身,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在看见奚乐山的一瞬间收了声。 “老,老大。”那人结巴道:“有人找。” 很快,猛哥也走了出来,他看见奚乐山的一瞬间,一脸的戾气就收了起来,然后还没来得及切换笑脸模式,一把刀就架在脖子上了。 虽然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但是猛哥也不知道自己再怎么也猛不过官差,奚乐山穿着一身锦衣卫的制服,带着刀和几个杀气腾腾的手下,想要你的命,那是真能要你的命。 “官爷,有什么事好说。”猛哥顿时不猛了。 奚乐山开门见山:“红色妖兽的消息,是你们散开的?” 猛哥愣了一下。 “司是不是?”奚乐山手腕微动,刀刃滑出来一些。 这要是旁人,猛哥的一群小弟就冲上去了,可锦衣卫的人,谁敢上去找死。 “是……”猛哥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反光的刀刃:“是今天早上有一个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这么说的。” “那人长什么样子?” 猛哥比划了一下:“这么高,戴着帽子看不见脸。” “说话声音呢?” “听口音,不像是京城人,不过口音不重,如果不仔细听,也听不出什么问题。” 奚乐山皱了皱眉:“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说。”猛哥道:“就说了,红色妖兽杀人,六个字。让我们说出去。” “就这六个字?”奚乐山冷笑:“我听着外面传的,可是有模有样,详细的很啊。” 第37章 一千五百八一桌 奚乐山早上从不同人那里,听了不少版本。 什么一只数丈长的巨兽从天而降,一口一个,一口一个,一瞬间就有数十人被吞进腹中。 什么,一位窈窕妖艳美女,突然身形舒展化作一只吊睛红色猛虎,张开血盆大口。 奚乐山用刀背敲了敲猛哥的脸:“这是六个字?” 猛哥尴尬喃喃道:“那个人就跟我说了这六个字,我也就跟他们说了六个字,其他都是他们自己瞎扯的。” 流浪汉叫花子,这都是在京城里走街串巷到处跑的人,闲来无事,看杂耍听说书,蹭一蹭,不花钱还打发时间,所以颇有那么一些耳濡目染。其中有几个有天分的,学的有模有样。 奚乐山似笑非笑:“你这几个小弟,挺能说啊。” “也不是……”猛哥表情扭曲的说:“官爷,我真不知道这事儿这么严重,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就是随便说说呢。五十两银子,我一年也挣不来,真不怪我心动。” 奚乐山没打算对猛哥追究到底,这时候要的是解决问题,追究一个工具是没有意义的,何况,这人还可以利用。 “你现在牵扯到一桩命案,官爷找上门,有多严重不用我多说了。”奚乐山说:“不过念你是初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猛哥松了一口气:“官爷您说,您说。” “找到这个人。”奚乐山说:“找到这个人,来锦衣卫通知我,你还有五十两。” 猛哥眼前一亮。 奚乐山收回刀:“去吧,要钱还是要命,就看你的本事了。” 猛哥摸了摸脖子,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放心吧官爷。”猛哥使劲儿拍了拍胸口:“我的手下遍布京城,肯定给你把人找出来。” 这牛吹的,仿佛他比锦衣卫还要厉害一般。 奚乐山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要是有发现,不要打草惊蛇,盯住了,赶紧来传信就行。” 可别为了那五十两银子使劲儿往前冲,丢了性命。 虽然奚乐山和这群人没有什么交集,但是也不想有人枉死。 就在奚乐山找流浪汉打听凶手消息的时候,步长北这边也有了消息。 “有消息了。”边同和说:“京城这几日,确实出现一个地方,据说很贵,很高端,很神秘。” “是什么地方?” “一家私房菜馆。”边同和说:“要提前预约,据说很难约。但是里面的菜色十分美味,而且奇怪的是……在里面吃过饭的人,都不愿意说出他们吃了什么东西?” 一顿饭,吃的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崔笑也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步长北说:“这私房菜馆,在什么地方?” “在城南。”边同和说:“据说要老客带新客,才能进。” “这么神秘?”步长北问:“你是从何处问来的消息?” “是李将军府传来的消息,但此人只知道大概在城南,不知具体地址。因为李将军去过,但他是和朋友一起的,并未带下人。据说要去此地,由老客先去打招呼,通过之后,交钱拿请柬,然后饭庄会有专人来接。” 越听,越不像是个正经酒楼。 步长北道:“李将军去了之后,回来可有什么奇怪?” “没有,一切正常。” “好。”步长北说:“这简单,让李将军介绍一下就是。” 步长北和这李将军关系虽然没那么好,但同朝为官,还是说的上话的。为了案子,也没什么好犹豫,立刻就去了。 果然李将军听了之后,十分诧异,但也没有否认。 李将军有些奇怪:“步大人如何得知?” 步长北笑了一下:“我自有消息,但如今还需人引荐,不知李将军是否愿意。” 不愿意不是得罪人吗,虽然李将军以前跟步长北没太多交情,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也愿意顺水推舟送一个人情。 “那是自然,这有什么问题。”李将军说:“我这就联系有户酒楼。” 这酒楼的名字,就叫做有户酒楼,还挺有性格的。 “他们那有五百八十八两一桌的宴席,八百八十八一桌的宴席,一千五百八十八两的宴席。”李将军说:“而且酒楼有规定,单客不接,至少双人成行。你看你和……谁一起?” 这话一说,步长北带着的一群狼都看向了他。 崔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看向了步长北。 这个地方可能有点神秘,但是她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贵的宴席。 就算是五百八十八一桌,那也是不得了,而且是两人的量,得有多少好东西啊。 步长北只能带一个人,带谁呢,这种好差事,便宜了谁。 就在崔笑的期盼中,步长北说:“要两桌。” “啊?”李将军说:“两桌,那是有……” “四个人。”步长北说:“一桌八百八十八两的,一桌一千五百八十八两的。” 不是付不起两桌的一千五百八十八两,主要是想要看看不同的席面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挺高兴,两桌四个人,步长北写下了自己和崔笑,奚乐山和边同和的名字。 崔笑高兴之余,妒忌的眼睛有点绿。 锦衣卫可真赚钱啊,几千两银子说花就花,都不眨眼不心疼的。京城果然和她生活的那个小县城不一样,寸土寸金,挥金如土啊。 名字写好后,李将军道:“我这就去联系,一旦有了消息,就去通知步大人。” 步长北谢了,带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步长北走在前面,三个手下跟在后面。 奚乐山首先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贵的宴席呢,也不知道能有菜?” 边同和说:“我也没吃过。” 崔笑跟着摇头。 普通人都没吃过,步长北可能吃过,所以四平八稳走在前面。 刚才写帖子的时候,本着照顾姑娘的意思,步长北让崔笑跟他一起,去吃一千五百八十八两的,边同和和奚乐山去吃另一桌便宜一点的。 崔笑还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偷偷带两个油纸包在身上,要是碰见什么稀罕的吃食,就藏一点起来,回来跟你们一起吃。” 这是多么深厚的,叫人羡慕的同僚情谊啊。 第38章 包子理论 “其实大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啊。”奚乐山感慨:“可惜非得两人一桌,不然的话,咱们三个去吃那桌贵的,让大人去吃便宜的……” 崔笑和边同和一起点头。 走在前面的步长北回头看了他们三个一眼。 三个人一起不说话了,目不斜视往前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步长北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就这么回事儿吧,干活儿的时候正经干活儿就行,其他无所谓了。人无完人,要求不要太高。 第二具尸体的身份很快就查了出来。 叫做班兴贤,也是一个商人,做的是丝绸麻布的生意。 “都是做买卖的啊。”崔笑说:“专挑商人下手,那是为了图钱吧?” “但生意做的都不大,他们也不会有太多钱吧。”奚乐山说:“而且,家里并无人接到勒索,我们也问了,最近也没有大额的开支。” 如果真的是那家私房菜馆的话,那还需要勒索吗?他一千五百八十八一桌的酒席,不已经是明抢了吗? 而且似乎在京城里,猎奇去吃的人还挺多。 这还不满意,他要多少钱才能满足? 杀人不是一件小事,总有原因。 要么图财,要么复仇。 目前两个死者八竿子打不着,虽然都是做生意的,但并不认识,生意上也没有什么来往。京城里做生意的人太多了,认识正常,不认识也正常。 崔笑将红色的毛发都收集在一起,对比了一下,除了颜色,倒像是最常见的猫猫狗狗的毛发。 李将军很愿意让步长北欠他一个人情,崔笑他们前脚走,后脚就去了有户酒楼。 步长北也没叫人跟着。 这事情不好弄。 跟是可以跟的,甚至可以以查案为理由,逼李将军说出地方,但是不太好,面子上过不去。 毕竟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凶手就是这个酒楼,如果不是呢? 在京城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没人知道他背后有什么靠山,也许路上随便走的一个人都是转了八圈的皇亲国戚,万一是个大人物一时兴起,想要打发打发时间,才开了这个酒楼呢? 步长北虽然有时候迎难而上,有时候也没有那么虎。要不然的话,锦衣卫得罪的人就太多了。 李将军的办事效率果然高。 第二天中午,他们就收到了请柬。 两张请柬,烫金描花,十分精致。 两张帖子一张是金色,一张是银色。 金色的是步长北和崔笑,一千五百八十八一桌的宴席。 银色的是奚乐山和边同和,八百八十八一桌的宴席。 “贵的就是好。”奚乐山感慨:“请柬都不一样。” 很可惜,他也不好意思替换崔笑,也不敢替换步长北。 两人的时间不一样,奚乐山和边大哥的宴席,是傍晚。而步长北和崔笑的宴席,是半夜。 “为什么弄的这么神秘。”奚大哥都有些不放心:“总觉得有种危险的感觉,大人,要不然的话,别让小崔去了” 崔笑立刻抑郁了。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私心,奚乐山说:“找个身手好的兄弟,若是有什么情况,也好应对。” 崔笑更抑郁了。 但是奚乐山说的也有道理,她也没反对,听领导的。 步长北沉吟了一下:“不必,让小崔跟我去吧,我们只是打探情况,就算发现了端倪,也不必在宴席上和他们死磕。” 就算对方有什么心思,按照惯例,也是离开再动手的。 目前的两名死者,发现尸体的地方都是第一死亡现场,并非在其他地方遇害之后,被人扛出来抛尸的。 所以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不会轻易动手。 而且,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一男一女出去办事儿,容易叫人放松警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崔笑勇往直前,表示自己愿意为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崔笑回房抓紧时间补觉,等待夜晚到来。 时间到了,一架马车停在了锦衣卫的门口,上面下来一个丫鬟,是请奚乐山和边同和去吃饭的。 老客带新客,还提前约定时间,这样有一个好处。 对方可以提前了解客人的身份,除非将假身份事先做好,不然的话,很难冒充。 好在步长北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冒充。 李将军都可以进,锦衣卫也没什么不可以进的,先给钱后吃饭,又不会赖账。 两人换了一身衣服,出了门。 上了马车之后,丫鬟说:“两位公子,我们酒楼的规矩,您二位在路上的时候,不可掀开窗帘对外看的。” 神神秘秘的。 两人得了步长北的吩咐,也没说什么,便进了马车。 进了马车之后,马车开动,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七弯八转。 走了好一会儿,丫鬟从窗子外面递进两个面具。 “两位公子,请戴上面具,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两人接过面具,这面具是没有眼睛的,也就是说,戴上之后就看不见了。 这酒楼的老板,到底有多害怕被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若是害怕,就应该把酒楼弄到荒郊野外去,放在这么热闹的城里,这也不是要躲着人的样子啊。 两人戴着面具,下了车。 一阵香风扑鼻,脚步轻盈,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住了两人。 “两位公子,里面请。” 娇滴滴的声音,引领着两人的脚步。 崔笑睡了一觉,容光焕发,换了一身新衣服,跟步长北去赴宴。 不管是不是鸿门宴,一千多两的宴席,值得认真的对待。 一样是酒楼的马车在外面等着,两人上了马车,一片漆黑。 步长北在马车里说:“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好好一个饭馆,弄的这么神秘。” “为了赚钱啊。”崔笑说:“大人你想,一个包子卖一百两银子,贵吗?” “贵。” “那一个包子,放在一层一层又一层的箱子里,套了十个箱子,再卖一百两银子,那还贵吗?” 无它,卖的就是一个氛围感。 这么一说,还真是。 他们俩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刻意特别小,外面跟着的丫鬟听的清清楚楚,脸色有点黑。 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两张面具,递了进来。 第39章 大师傅落荒而逃 戴上面具,下了车。 步长北习武之人,五感要比普通人强上许多,虽然一样看不见,但是能从脚步,甚至从呼吸心跳的声音,判断什么地方有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步长北先下了马车,然后崔笑跟了出来。 崔笑弯腰走出车厢,然后动作就停住了。 看不见的情况下,她有点不确定下车的楼梯在什么地方。 身边就有个小丫头,崔笑正要去抓一把,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我扶你。” 步长北的声音冷静沉着,好像没有收到影响。 崔笑顿时就觉得安心多了,连忙抓住步长北的手。 说来惭愧,步长北的手她是摸过的,挺熟。 丫鬟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崔笑迈步出去,向下一些,踩在了踏板上。 又一步,踩上了实地。 往前倒是没走几步,但是转了好几个弯,停了下来。 一个温和的男声说:“两位客人,可以摘掉面具了。” 两人拿下了面具。 有一瞬间的茫然。 在知道这一桌子要一千五百八十八两之后,他们也讨论了很多,吃什么喝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布置,有什么特别的服务。 至少要布置的美轮美奂,再弄几个漂亮的姑娘,穿的薄薄的少少的,掐着嗓子说话,这才能值点钱吧。 甚至见多识广的崔笑已经扩散思维,觉得说不定有什么女体盛之类,反正要有点什么当做值钱的理由。 可入眼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楼。 外面的饭店什么样子,这就是什么样子,中间大堂,周围包厢。丫鬟小厮穿着朴素的衣服,一点儿不露肉。 不过大堂里没有桌子,也没有坐客人。 “两位客人,请跟我来,您二位的包厢在这边。” 丫鬟带路,一直往里走。 崔笑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如果人家真是个正经的黑心酒楼可怎么办?吃了领导这么贵的一顿,以后得干多少活儿能抵的了啊。 所谓正经,就是说,酒楼真的就是一个酒楼。所谓黑心,就是一百两一桌的酒菜卖一千两,明码标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进了包厢坐下,丫鬟给两人上了茶。 一户碧螺春,四盘点心。 两盘糕点,两盘果干。 崔笑捏着吃了一个,味道不错,银子的味道。 “额……”崔笑说:“有个事儿问一下。” 丫鬟微笑:“小姐请说。” 崔笑指了指桌上的:“这些,都是我们给的钱里包括的吧。” 丫鬟点头:“是的小姐,都是包括的,不用再另外给钱的。” “那就好。”崔笑说:“那这些吃不了,走的时候能不能打包带走?” 丫鬟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可以的呢。” 丫鬟的笑容不如开始那么灿烂了,估计崔笑是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 来这吃饭的都不差钱,要说碰着特别喜欢吃的菜,问能不能再做一份带走,这是有的,但是来了就要把没吃完的茶点带走,确实是独一份。 步长北面无表情。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多少有点包袱在身。有些事情就算觉得挺爽的,也做不出来。 虽然我们步大人很爽快的掏了几千两银子,但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 如果这个酒楼跟案子有关,那这笔钱可以拿回来可以走公账。要是无关,可就得自己掏了。 一千五百八十八和八百八十八,加在一起快两千五百两,步长北也有点肉痛。 “那就好。”崔笑说:“行,那别忘了,打包袋不另收钱吧?” 她上辈子去酒店,吃饭,好多地方的打包盒还要单收一两块钱一个呢。 “……”丫鬟扯了扯嘴角,维持笑容:“不另收的,小姐。” 崔笑彻底放心了。 步长北说:“行了,上菜吧。” “是。” 丫鬟退了出去。 包厢里便只剩下步长北和崔笑两个人。 崔笑喝了一口茶:“大人,我不懂茶,你看这茶,值这一桌的价格吗?” 步长北抿了一口,淡淡还说:“虽好,却也一般。” 也就是说,不值。 崔笑点了点头,静待上菜。 上菜的速度倒是很快,看样子应该是是从马车出去接人,就开始准备了。 说是一桌菜,其实一整桌,而是两个半桌。 盘子碗也有区分,都是青瓷,一种描金,一种描绿。 描金的,放在步长北面前。一小碟一小碗,份量有多有少。 描绿的,放在崔笑面前,也是一小碟一小碗,份量有多有少。 总体来说都少,主打一个精致不批发。崔笑看了有点遗憾,觉得她就算是省着点吃,可能也剩不下什么。 桌子放满之后,伙计站在一旁道:“菜上齐了,您二位慢用。” 伙计说完,就要退下。 这酒楼简直正规的令人发指。 “等一下。”步长北说:“不给介绍介绍?” 伙计躬了躬身:“公子,您先吃着。我们大师傅马上就来,会给您二位详细说的。” “行。”步长北摆了摆手:“那你先下去吧。” 伙计走后,两人开始研究菜。 这一千五百八十八一桌的菜,竟然是家常菜,不过里面的配菜,和一般的地方不同。 “都是药膳。”崔笑用勺子搅了搅,舀出一片人参来:“大人,我觉得这家可能真不是骗人的。” 食材的价格是有限的,药材的价格是无限的。 就比如最简单一个人参,五年参十年参千年参,那价格何止百倍千倍的往上涨。 “药膳?”步长北喝了一口汤:“味道倒是不错,但简单的一桌药膳,京城里会做的馆子也不少,何必弄的如此神秘?”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既然来吃饭,他们就相信酒楼不会那么肤浅,在饮食里做什么手脚,于是决定先吃饭。 一会儿大师傅不是要过来吗,正好问问。 吃了一阵子,大师傅果然来了。 门被敲了几声。 “来了。” 崔笑说着,去开门。 刚才为了说话方便,他们将门从里面扣上了。 崔笑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雪白围裙的大师傅,排场还挺大,身边跟着丫鬟小厮。 门开了之后,崔笑和大师傅便对上了眼。 然后大师傅愣了一下,转身快步就走了。 第40章 超级返还 “唉……”崔笑只来得及唉了一声,大师傅已经走到了大堂的中间,然后半点都不停留的,走到了通往院子的门口,走出了门。 “大师傅……” 崔笑的声音好像催命符。 大师傅虽然身形还很稳,但加快了脚步,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 “大师傅是怎么了?”崔笑莫名其妙问一旁的伙计:“他……是突然想起来忘了关火吗?” 伙计和丫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步长北本来坐在房间里等着大师傅来讲解的,可是见大家都站在包厢门口不进来,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便走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步长北问。 “不知道啊。”崔笑无辜啊:“我都没跟大师傅说上话,也没看清长相……他好像带着个半边的面具,我连面具长的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他就跑了。” 跑了两个字可能略有夸张,但是快走,绝对不夸张。 步长北也十分无语。 伙计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两位客人稍等,我去问一下,大师傅可能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才着急离开的。” 然后伙计也火烧火燎的跑了。 剩下的两个小丫鬟,一脸尴尬的笑容。 她们心里也明白,什么火烧火燎的事情,也不至于跑那么快。就是人有三急忍不住,好歹也可以说一声。 步长北和崔笑只好回去继续吃。 没有大师傅的讲解,虽然看的出这顿饭用材讲究精细,确实价值不菲,但也没吃出太特别的地方。 而且他们来这里,本也不是为了吃饭啊。 好在过了一小会儿,大师傅就回来了。 大师傅是个年轻男人,戴着面具,遮了半张脸,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不像是个厨子,像是个斯文公子哥。 “两位客人好。”大师傅特别温和:“我是这里的大师傅盛祁,十分荣幸,两位选择在我们酒楼用餐。” 两人一起看着他。 崔笑本来想问,大师傅你刚才跑那么快是做什么去了?莫非是人有三急? 但是看了几眼之后,却皱起了眉头。 崔笑脱口而出:“你们酒楼,有几位大师傅?” 盛祁冷静道:“只有我一个。” 崔笑毫不掩饰的又打量了盛祁一番:“不可能,你不是刚才那个落荒而逃的大师傅。” 虽然盛祁戴着面具,还是肉眼可见他的脸黑了一下,然后才非常真诚的说:“刚才正是在下。十分抱歉,突然想起有些急事,失礼了。” 何止一般失礼,是非常的失礼。 但崔笑还是摇头。 “不,你不是。” 盛祁淡定道:“是,我就是。” “不,你不是。” “是,我就是。” 步长北看看崔笑,再看看盛祁,他现在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刚才他出去的迟,并没有见着那位落荒而逃的大师傅,他出去的时候,连人影都没看见。 崔笑眯了眯眼,她看旁的可能不准,但是看人不要太准。 这种准,不仅仅体现在五官上。每个人的五官诚然不同,但是每个人的骨架更不相同,走路的姿态,脊椎的弯曲,摆臂的弧度,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这个大师傅,不是刚才的大师傅。 但是她也没有证据。 步长北按下崔笑,给了她一个眼神。 稍安勿躁,听听他怎么说。 剩下来的时间,盛祁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厨一样,给两人讲解了一下这顿饭。 还真不是黑店。 之所以这顿饭这么贵,确实是因为食材上佳,心思上佳。 每一道菜里面,都有这样或者那样搭配的药材,人参鹿茸都是标配,有些就比较扯了,什么天山雪莲,深海鱼精,还男女有别的分开调配。 崔笑这一桌美容养颜,补血补气,是女子滋养佳品。 步长北这一桌固本培元,补血补气,是男人滋补佳品。 两人吃着听着,觉得之前是不是多心了,其实这几日死的两人,和这新起的酒楼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也不是个黑店,虽然贵,也是贵的有理有据。 至于雪莲是不是真的雪莲,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板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就敢收你一千五百八十八。 而且最重要的,这一顿饭吃完,也没有闻到几名死者身上的味道。 菜虽然香,都是正常的菜香,而且绝对不可能那么重的沾到身上。 盛祁介绍完,垂首在一旁:“不知二位对小店的菜肴,可还满意。” 步长北和崔笑对视了一眼,决定按兵不动。 这酒楼水很深,若是个杀人凶地,水更深。如今什么证据也没有,就算是掀桌子也没用。 他们进来的时候,边同和和奚乐山还没有出去,不知他们可查出什么。 、 “非常满意。”步长北说:“我在京城虽然也吃过不少馆子,但是你这样的,是独一家。” 马车接送,地点神秘,这就值五百两。 也不知步长北这是真夸还是假夸,盛祁也不在乎,笑道:“公子满意就好。今日您二位来的敲,小店开业月余,正有一个回馈客人的活动。” 盛祁拍了拍手。 一个丫鬟从外面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六块竹牌子。 就像是皇宫里皇帝翻牌子的那种竹牌子。 两人茫然不知盛祁什么意思。 盛祁笑眯眯说:“这里六张牌子,上面写着不同的返还金额,您二位可以抽一个,抽到什么,就返还多少银子。最低也有五十两,最高有五千两,还有这一桌全免的。” 两人都很意外,这又玩的是哪一出。 崔笑盯着盛祁看,看的盛祁心里发麻,但是咬牙挺住了。 “两位请。”盛祁微笑道。 步长北对崔笑点了点头:“你来。” 崔笑运气好不好听不知道,但是这种有意思的,像是小游戏一样的事情,还是交给姑娘玩儿吧。 崔笑便端详一下,都一样,全碰运气,然后她就抽了一块牌子。 牌子上写着,三千两。 崔笑都被吓了一跳。 她以为全是五十两呢,没想到商家这么玩得起,竟然真的有三千两的牌子? 盛祁相当有大家风范,抬手让人将剩下的牌子撤走,然后笑道:“恭喜二位,三千两白银我这就命人准备,是给您二位带走,还是直接送去府上?” 崔笑有点傻,见多识广的步长北也有点傻。 这玩儿的是什么?所以说这家酒楼,真正的视金钱为粪土,不仅把客人的金钱不当一回事,自己的,也不当一回事。 第41章 密室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开玩笑,盛祁很快就叫人将三千两白银拿来了。 还体贴的考虑到了他们好携带,给的是银票。 五百两一张的银票,一共六张,京城最大的钱庄的银票,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步长北收了银票。 这酒楼确实不按套路出牌,但如果他表现出大惊小怪的样子,未免显得没见过世面了。 盛祁又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两个丫鬟,手里各拎着一个食盒。 “这是刚才没吃完的茶点,崔小姐要带走的。”盛祁打开盖子给崔笑看,然后又打开另一个盖子:“还有一些,是另外口味的点心和蜜饯,送给崔小姐回去吃的。若是吃的好,也给小店宣传宣传。” 崔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感觉自己要是拒绝了,实在是冷血无情。 她甚至觉得盛祁在贿赂步长北,一般的客人真的有这个奖抽,还能抽到这么大的金额吗?刚才被飞快撤走的牌子,该不会每个都有三千两吧。 不过步长北说:“盛师傅,我对你们酒楼非常有兴趣,不知能否参观参观?” 崔笑意外的看着步长北,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啦? 盛祁也有些意外。 “不知道步公子,想参观什么?” 步长北说:“我见盛师傅是个爽快人,若是我再遮掩,就显得小气了。实不相瞒,有人报官,举报你们聚集在此处,行不轨之事。” 盛祁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 “啊?怎么会如此?我们可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啊,也就是收费高一些,食材好一些,罢了。” “正是如此。”步长北说:“不过我相信清者自清,盛师傅既然行得正坐得直,料想不会拒绝官府检查吧?” 步长北是会说话的,刚收了人家三千两,也不好高高在上的用官威逼人,所以直接把盛祁给架了起来。 盛祁只能道:“那是自然,既然大人想看,那我就带大人参观参观。” 从公子到大人,转变如此丝滑。 步长北和崔笑起身,跟着盛祁走了出去。 “其实我们酒楼内部,十分普通。”盛祁说:“这是酒楼大堂,边上各有三个包厢,这就是我们酒楼全部的接待能力了。” 六个包厢,虽然从外面看离得不远,但不是直来直往的,充分考虑到了私密性,保证客人和客人之间,就算是走出了包厢,也看不见彼此。 “楼上是小厮丫鬟休息的地方,就是几个房间。”盛祁随意往上指了指,走向另一个门:“那边,是后院和厨房。” 走出门,果然是露天的院子,院子里一排房间。 盛祁带他们看了几间,里面都是食材,蔬菜也有,活鸡活鸭也有,鱼也有,果然是一个酒楼后厨的样子。 因为做的是药膳,还有一个屋子里是各种药材,崔笑进去看了看, 再然后就是厨房,和旁的酒楼没有区别的灶台,几个穿着干净整洁的丫鬟正在井井有条的忙着。 “这就是厨房。”盛祁说:“今天晚上你们两位是最后一桌,两位吃完,我也就收工了。剩下的,她们会收拾。” 盛祁非常坦然,任由两人在厨房里看。 步长北突然道:“盛师傅,你刚才说,今天我们吃的那一桌菜,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对。”盛祁说:“这里只有我一个厨子,忙不过来,所以接待的客人也少,我一个人,勉强够了。” 其实真正大厨,负责的流程很少。 厨房里有洗菜的,有切菜的,有配菜的,有端菜的,所谓大师傅,估计只负责在锅里颠勺那两下子。 崔笑就在步长北身边,她回忆着盛祁刚才介绍菜的样子,心里涌上一点怀疑。 药膳其实是分成两个部分的,一个是药,一个是膳。 就是药材,加食材,放在一起,做出带有药材功效,食材美味的综合体。 盛祁介绍的时候,对药膳的食材部分,介绍的非常详细。对药膳的药材部分,就略有敷衍。 他重点提的是药材的珍贵,而非功效。 比如说百年老参,天山雪莲,有多难得金贵,至于药性,有些一带而过。 崔笑看了一眼盛祁,莫非,这药膳,膳是他做的,药另有其人? 刚才,不是还有一个跑了的师傅吗?虽然盛祁坚称就是自己,但她怎么看怎么也不是。 崔笑犹豫着,看向桌上一旁配好的菜,里面有好几味不常见的药材,她正想着试探一下盛祁,突然步长北轻咳了一声。 崔笑抬头,看见步长北的一个眼神,往一旁的墙上微微一看。 她也就看了过去,只见墙上,有一个非常浅,非常浅的痕迹。 那是奚乐山留下的记号。 这面墙有问题? 可是盛祁和丫鬟伙计就站在一旁,她和步长北眉来眼去已经是最大限度了,也没办法探讨一下,或者检查一下这墙上是否有什么机关。 就在崔笑脑子转着的时候,突然,身边最近的一个丫鬟在崔笑肩膀上使劲儿一推,或者说整个人都扑了过去。 她们离的实在是太近了,步长北此时正转过灶台,和崔笑之间虽然距离很短,可有一个角度。 盛祁几人,站在另一边稍远的地方。 这一下众人皆是大惊。 猝不及防之下,崔笑被推的猛的向墙壁扑去,自然两手伸开想要挡一挡,但是她接触到墙壁之后,那墙壁在她一推一下,哗啦一下就开了。 崔笑重心不稳直接往里冲去。 此时,离的最近的步长北到了,他扑过来抓住了崔笑的手,但是也只来得及抓住崔笑的手,但是来不及将她拽出来,而是只能借着往前扑的力气,和崔笑一起冲到了墙的那边。 盛祁和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但来不及了,这墙是活动旋转的,已经又转了半圈,合上了。 石门关上,墙那边一片黑暗。 崔笑被步长北拽了一把,落地一晃站稳,立刻不动,甚至屏住了呼吸。 她在这样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刚才推她的那个丫鬟也跟着进来了。 她要干什么? 步长北也立即警觉起来,他将崔笑拽到身后,侧耳一听,听见了呼吸的声音,一挥手。 黑暗中,步长北袖子里一个东西极速划出。 在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然后消失不见。 在步长北身后,崔笑赶忙点亮了火折子。 第42章 潜伏 火折子的光是微弱的,只能勉强照亮面前的一小块地方。 这是个长长的走廊,两侧是看不见尽头的延伸,空气中,有一种熟悉的香味。 这是在玩儿什么,密室逃脱吗? “死者身上的味道。”崔笑低声道:“就是这个味道。 她一直觉得这是某种菜的味道,所以才会在京城里到处找饭店,但是如今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又不像是什么菜。这菜的味道得多重,才会无处不在,这墙后面,总不能是个大厨房吧。 步长北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 地上,有几滴血。 崔笑蹲下看了看。 “新鲜的,刚才那个丫鬟,她被你打伤了。” 不知道伤到了哪里,但是肯定伤了,还不轻,一路往前看,断断续续的还有血迹。 要不是现在这种紧张的环境,崔笑真的还想问,步长北的武器到底是什么,出手这么快,还这么锋利。 不过这一次在黑暗里她也察觉出来了。 步长北的武器是有自动回收功能的,可能是类似带绳子的飞刀飞镖或者回旋镖一类。 “跟着去看看,你在我后面,机灵点。”步长北说着,走在前面。 崔笑当然会机灵点,寸步不离的跟着步长北。 要不是觉得不太好,也怕影响了他身手的灵活,甚至想要抓着他的袖子。 “刚才那个丫头,是故意把我们推进来的。”步长北说:“不知道他是想害我们,还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无人知道。 厨房外面,盛祁也在挠头暴躁。 “怎么回事。”盛祁急躁道:“小桃是疯了吗?她在干什么,快开门把人抓出来。” “开不开了。”一旁小厮手忙脚乱的拧一旁隐蔽处的开关:“开关被控制了,这门不能砸啊,若是砸了,机关启动,里面会塌的。” 盛祁郁闷的砸了一个盘子:“快去叫大宝。” 伙计飞一般的跑了。 崔笑跟着步长顺着长廊往外走,走出去大约两百米,听见了声音。 崔笑吸了口气,空气潮湿起来,在这个空间里,有大量的水的存在。 她顿时想到了两名受害者,他们的里衣上有沾染味道,但是头发上没有,像是洗过头不久。 崔笑顿时有个荒谬的想法。 这里有个游泳池? 太扯了吧? 但不用她想太久了,再走几步,传来的声音更明显了。 是笑声,女人的笑声和男人的笑声。 两人狐疑的对视一眼。 崔笑就不说了,她来京城没几天,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风土人情,有什么游乐项目。 但是步长北也一脸空白。 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步家在京城也算世家,历经几代。年少的时候,他也是走街串巷到处玩儿的,若是这里有什么新鲜的去处,没道理半点不知啊。 此时此刻,步长北都有些产生自我怀疑了。这种自我怀疑在崔笑审视的目光下,更加严重。 前面渐渐明亮,入眼的,是一个硕大的空间。 一个一个不透明的蒙古包一样的帐篷,将大厅分成大小不一的多个空间。 调笑声,娇嗔的声音,就是从帐篷里面传出来。有的里面有人,还能看见人影晃动,有的没有。 这些帐篷是没有顶的,可以看见袅袅热气从上面升腾出来。 大厅里很暖和,那些升腾出来的水汽,应该是暖的。 现在是秋天,虽然还未进冬,但是能让整个大厅都暖和,人工烧热水不现实,这些帐篷里,应该都是温泉。 整个大厅布置的很迷离,光线昏暗,若隐若现。 崔笑一瞬间梦回千年后,好像自己有一次跟着扫黄组去歌舞厅扫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看了一眼步长北。 你们京城人可真会玩儿啊,这是什么,厨房里的青楼吗? 这青楼是正经青楼吗?这个年代青楼合法,为什么要弄的那么隐蔽,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莫非是什么高端会所。 步长北想要在崔笑面前表现出游刃有余来,但是这地方他确实摸不着头脑,想了想,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对青楼了如指掌,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两人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听见有人从前方走过来了。 步长北四下一看,猛的一拽崔笑,进了最近的一个帐篷。 帐篷里面没有人,空荡荡的。 一个不规则的温泉池,边上有一张软榻,放着两件雪白的长袍。软榻边上有张矮桌,上面是两盘点心果子,一个酒壶。 崔笑就算是天真烂漫,也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有点尴尬。 “要不,咱们别躲了。”崔笑低声说:“这地方既然是给人消遣的,那我们进来也没什么吧。大不了把那三千两给他们呗。” 多大方,反正不是自己的钱。 关键是,温泉池看起来好舒服,还是活水也不脏,要是交了钱,是不是能下去泡一泡? 步长北看了崔笑一眼:“你心挺大的。” 要不然呢?崔笑尴尬一笑。 两个姑娘的脚步声进了隔壁的帐篷,外面又安静下来。 步长北听了听:“我们先离开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叫人不安的味道,这味道在两名受害者身上的时候,因为非常非常的淡,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空气中无处不在,让步长北觉得有些不对劲。 崔笑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长北刚打开门,又关上了。 又有人来了。 这次不是一两个姑娘,这脚步声非常的熟悉,步长北一下子听出来了,是盛祁。 盛祁估计是来找他们的。 他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今天格外的冷,借你这泡个温泉,不介意吧。” 一个女声说:“自然不会,跟我见外什么,看中哪个姑娘,随便挑。” “不用,你也不用陪我。”盛祁说:“我泡泡,睡会儿,不用来伺候。” 说着,盛祁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行。” 就在两人在门后听着的时候,盛祁随手推开了一扇门。 “你们去忙吧。”盛祁摆摆手,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然后,呆住了。 步长北和崔笑就站在门口,关上门后,一起看着他。 步长北伸手搭在他脖子,指尖有一抹寒光。 盛祁僵了一下,举起手来,轻轻的摆了摆,然后看了一眼外面。 他用非常非常低的声音道:“我就是来找你们的,别给外面发现了。” 第43章 吉祥天欢喜地 盛祁和外面的人显然是很熟悉的,说完之后,高声说了一句:“你们去忙吧,我自己躺会儿。” 然后,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温泉水池。 外面的人也没有多想,果然都散了。 盛祁松了口气,在水池边坐下。 崔笑终于看清楚了步长北的武器。 真的很小,小到他将这个东西夹在指缝,就不太看的见了。只看见一点亮光,显示这是个非常锋利的东西。 步长北沉着脸压低声音问:“盛师傅,你们这酒楼,别有洞天啊?” 盛祁连连摆手。 “这跟我可没有关系,我就管前面那个酒楼。”盛祁说:“我那个酒楼呢,其实叫吉祥天,只管吃饭。这里呢,是吃完饭以后消遣的地方,叫做欢喜地。这里老板娘叫任丹琴,我和她只是认识,她馋了去我那吃一口,我累了,在她这泡个澡,就这关系。” 吉祥天,欢喜地,步长北进一步自我怀疑。 “我在京城这些年,怎么没听过这个地方?”步长北说:“你们这地方,开了多久了?” 盛祁露出一副讨饶的模样,拱了拱手。 “步大人,要不,咱们出去再说。”盛祁说:“这里不是我的地盘,我也不知道小桃那丫头给你引过来干嘛,但是来这里的人,比我那筛选严格多了,任丹琴是个母老虎,要是她知道我带了不相干的人进来,是来找我算账的。” 步长北略沉吟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好。” 这个地方诡异的很,盛祁那么着急慌忙的来找人,找到了还偷偷摸摸,可见是有一定危险的。要不然的话,走错店的顾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何至于要这么藏着躲着? 他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刀山火海也敢闯一闯。 可还有一个崔笑在呢,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崔笑送出去。 吉祥天也好,欢喜地也好,都是实打实存在的,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难道还能原地消失不成? 就在三人计划着要走的时候,突然有人走过来了,脚步声停在了他们的帐篷门口。 “盛祁。”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挺好听的,就是有点嘶哑:“你在里面吗?” 盛祁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慌。 “我不在。” 盛祁脱口而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外面的男人显然也愣了一下。 “不是。”盛祁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我想休息一下,你别进来,我想一个人躺会儿。” 步长北和崔笑看着他,都觉得自己在看一个傻子。 和这样的人合作,真的靠谱吗?所谓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对手,就算是猪,在想躲藏的时候,也不会哼一声表示自己不在啊。 盛祁脸上有一点不好意思,显然也在为刚才的犯蠢感到羞愧。 但外面的人似乎习惯了,没再说话,便走开了。 走出去几步,听见那人说:“小翠,你们老板娘在房里吗?” “在的。”一个小丫头脆生生的说:“宝公子。” 宝公子说:“好的,我一会儿去找她有点事。” 说完,宝公子似乎就走了。 盛祁低声道:“老板娘在自己房间,她房间在左手边的屋子。我们赶紧走,从右边走,我知道路。” 听起来,宝公子是在刻意给他们打探消息。 盛祁先到了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四下一看没人,窜了出去。两人紧跟在后面。 看的出盛祁在这里是非常熟悉的,一溜儿小跑是没有一点犹豫,一会儿就出了这个大堂,走进了另一道长廊。 盛祁松了一口气,正要回头说话,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有人混进来了,是吉祥天的丫头,她受伤了。” 三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他们都忘了,小桃也在这里。 “这死丫头。”盛祁咬牙切齿:“她到底要干什么?” 然后此起彼伏的声音就开始喊,快点找,四处找找,有人混进来了。 “赶紧走,前面转弯就出大门。” 几人加快了脚步。 到了转弯的地方,突然,步长北听到咯吱一声轻响。 他脑子里叮的一声,有机关。 动作比脑子更快,他立刻站住转身,然后抓住了撞到身上的崔笑。 崔笑正在努力的跑,不掉队已经是她引以为傲的爆发力了,怎么可能那么敏锐的听见机关暗器的声音,更别提说停就停的急刹车。 就在这一瞬,无数支弓箭从两边的墙上和对面射出来。 步长北抬手只见袖口舞出一片银色,弓箭射在这一片银色中,纷纷被弹了出去。 崔笑只能蹲下来抱着脑袋,一边四下的看,哪里可以跑过去躲一躲。 帮不上忙,不能拖后腿。 盛祁就比较独特了,他也没带武器,身体一侧伸直胳膊,外袍一只袖子便脱了下来,手一伸一缩,袍子晃了几圈像是棍子一样,左挡右打,竟是滴水不漏。 崔笑只看的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今天开眼界了,这一个个的,用的兵器都如此不常见,实在厉害。 好在机关里的暗器是有限的,这些箭哗啦啦的也不过射了一下子就结束。 一滴都是箭矢,步长北干脆拎着崔笑往前走,没走两步,身后就有人追了上来。 真是麻烦,步长北往天上看了看。 这里已经不是室内了,满天繁星,他伸手进怀里,打算召唤刑狱司事先在这一片埋伏好的人手。 在荒郊野外也就罢了,在京城里,还能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不成?那真是个笑话。 步长北还没来得及把信号扔出去,一个人从侧面走了出来。 “哎,大宝。”盛祁喊他。 虽然没见着脸,但这么玉树临风的一个公子哥,竟然叫大宝,实在是奇怪。 看来是自己人,就是刚才给他们探路那个宝公子。 宝公子背对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先走,出去再说。” 然后他就迎了上去。 追过来的是几个护院,只是拿着棍子,看见他之后,站住了。 “宝公子,您别叫我们为难……” 步长北看了一眼崔笑,要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会儿是不会走的,一定是马上呼叫援兵,然后亮出身份。不管你欢喜地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既然在京城做生意,就必须经的起查。 但是有崔笑在……安全第一。 步长北果断的将人拽着跑了。 第44章 人去楼空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以前从来没有那么干净利落的跑过。 他们俩跑的影子都没了,挡在前面的人才回头看了一下。 当然什么都没看见。 “……”盛祁忍不住道:“这个步长北到底是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啊,跑那么快,也太能屈能伸了吧。” 走廊尽头,一个被人簇拥的女子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女子气势凌人,这就是盛祁所说的,欢喜地老板娘,任丹琴。 任丹琴看起来也就是二十七八岁,成熟夫人的打扮,一身黑色,走路摇曳生姿,呼啸带风。 他走到了宝公子面前。 “怎么回事儿?”任丹琴也没有叫人继续追,只是挑着眉梢看他:“宝公子,你的手伸的也未免太长了,闯进我欢喜地的人,你也要护?” “纯属意外。”宝公子陪笑道:“今天这事情,是我不对。不知道小桃那丫头抽了什么风,引龙两个外人进欢喜地。是我没有管教好手下,小桃任由你发落,我绝没二话。” 任丹琴冷哼了一声。 “别说那没用的。你把他们两个放走,我们这店还能开吗?那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你以为他就这么走了,不会再回来查?” “会。”宝公子十分肯定的说:“所以我劝你,赶紧离开吧。” 任丹琴几乎要气死了,瞪着宝公子。 “别这么看着我。”宝公子说:“归根到底,还不是你性急,引起了怀疑?锦衣卫起了怀疑,今天找不到,明天也会找到。明天找不到,后天也会找到,所以到底是谁连累了谁?我都没找你的麻烦。” 任丹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步长北带着崔笑出去以后,抬头一看。 “原来是这个地方。”步长北四下一看:“确实是一个叫人想不到的地方。” 崔笑也学着他四下一看。 不过不认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仿佛是一个破败的大宅子,很破败,但是看的出高大巍峨的轮廓,这地方可比锦衣卫里还要雄伟呢。 崔笑发出没有见过世面的惊叹声。 步长北没觉得意外,他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往天上一扔。 一道红色光芒伴随着尖锐的鸣叫声冲上天空。 步长北在召集手下。 宝公子以为的,等步长北回去之后,肯定会再来调查,显然还是对他不够了解。 怎么可能等得了那么久? 一个晚上,给对手一个晚上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快马加鞭都能跑出五百里了,还上哪儿抓去。 尖锐响声从外面一直传到里面,里面还在说话的几个人停了下来,脸色都有些不好。 任丹琴本来还想再嘲讽几句,此时冷哼一声:“看来连东西也不用收拾了,走。” 不走不行,都不用再过半个时辰,最多一刻钟的功夫,锦衣卫的人就会从那边过来。 步长北发出信号之后,便回答崔笑。 “这是一处废弃的王府。”步长北说:“这是凌王府,他是当今圣上的皇叔,十几年前因为谋反被杀。王府一直空在这里,皇上不发话,也无人敢处理。” 原来是王府,崔笑肃然起敬。 不明觉厉。 “这个地方真是奇怪。”崔笑站在王府门外:“大人,你说这吉祥天和欢喜地,是什么来头。” 步长北缓缓摇头:“我从未听过这两个地方,京城没有,江湖上,也没有这样一个名头的地方。” 步长北顿了顿:“虽然未听过,但以我的经验,不是个好地方。” 从名字到地址,好地方不必如此这样。京城繁华地,若只是想要赚钱,略使手段,一千五百八十八一桌的宴席不是卖不出去。 略使手段,欢喜地那样的地方,自然宾客如潮。 崔笑点了点头,看着茫茫夜色中的破旧王府,想起刚才帮他们拦着追兵的人。 那人,看背影就是第一次过来的大师傅,然后脸都没露就落荒而逃的那个。 可惜第二次还是没看见脸,只看见一个背影。 不过就从这个背影看,是不认识的。当然崔笑知道自己在这个年代认识的人不多,从老家来了京城之后就更少了。 所以很奇怪。 就在这一愣神,援兵来了。 奚乐山和边同和走在最前面,后面乌泱泱的,跟了几十个人。 “这里。”步长北说:“给我进。” 虽然这废旧的王府像是一个禁忌,这么多年来,不但没有人进入,而且没有人提起。但是,锦衣卫要查,就没有不能进的地方。 边同和与奚乐山各带着一队几十人,很快就进了王府。 崔笑也进去了。 刚才是只有步长北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还要护着她,难免施展不开。 现在有这么多人还怕什么,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要自己跟上就行。那个叫做宝公子的男人,她特别特别想看看,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一走进王府的大门,两人顿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刚才这里也安静,但是有人气。 但现在没有了。 不过是短短片刻的时间,欢喜地里的灯还亮着,温泉水声还在,但是没有一点儿有人的迹象。 步长北眉头一皱:“分散找。” 凌王府被封的时候,步长北还是不足十岁的孩子,所以对这桩案子也只是听说,并不清楚内情。对这个王府,更是知道有这个地方,但是没进去过,平时也想不起来有这个地方。 奚乐山和边同和各带一队分开找,步长北自己带了一队十几个人,按着进来的记忆,去找那扇连着吉祥天酒楼的墙。 如果要跑,那可是个离开的好地方。 崔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记忆很好,即便他们走了很长一段黑暗,也能在里面左转右转,找到出路。 “就在前面。”崔笑说完,侧耳一听。 只听不远处,传来哐,哐,哐的声音。 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但是有人,众人立刻加快了脚步。 步长北走在前面,众人举着火把,很快,那声音越来越近,前面似乎也看见了亮光。 “就是那堵墙。”崔笑说:“大人,地上有血,这就是我们过来的路。” 第45章 幻境 当众人走到光亮的地方时,都愣住了。 确实有人,人还不少,四五个伙计忙的热火朝天,正在……砌墙? 对,没错,刚才他们被推过来的那扇暗门所在的那堵墙,被砸出了一个大口子,现在正在修补。 厨房里吃的喝的都罩了起来,点了许多蜡烛明晃晃的。盛祁就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似乎是监工,其他伙计在干活儿。 盛祁一见着他们,挺自然的打招呼。 “步大人,崔姑娘。” 步长北可笑不出来,他下巴点了点:“这是在做什么?” “补墙啊。”盛祁说:“刚才你们被推过去之后,暗门从里面卡住了,我一着急,就给墙砸了过去找你,这不,还得补上,不然厨房里一个窟窿,算是怎么回事,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我们这是黑店呢。” 步长北和崔笑心里大约都冷笑了一声,难道你不是吗?事到如今,你难道敢说,自己是个正经的酒楼?谁家正经酒楼,是你们这样的。 “原来你们不是黑店?”步长北道:“那我问你,那边的人呢?” “啊?”盛祁装傻:“那边的人怎么了?” 步长北冷笑一声:“不过片刻功夫,那边已经人去楼空,难道不是从你这里走的?” 他本来以为酒楼的人也得走,没想到胆子挺大,竟然留了下来。 看样子,是胸有成竹。 “真不是,冤枉啊。”盛祁立刻喊冤:“我们和他们虽然连在一起,可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是正经的酒楼,他们是那种地方,完全不同。” 盛祁两手环抱胸口,一副你不要过来,保护我的清白的样子。 步长北懒得和他啰嗦,一挥手。 废话说那么多干什么,搜。 正好也看看这酒楼到底在什么地方,过来吃饭还要蒙着眼睛,看起来就不是好地方。 盛祁伸手装模作样的拦了一下,拦不住,也就无奈的随便了。 崔笑走出厨房,看着满天星光,已经是下半夜了,京城里一片寂静。 突然,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生命东西闪了过去。 那东西在月光下,隐约是红色的。 崔笑脑子里叮的一声,想到了死者身上发现的红色毛发,还有京城中的传言。 红色妖兽。 “大人。”崔笑立刻喊道:“有发现。” 难道真的有红色妖兽,还是什么小兽给他们染了红颜色,弄出来吓唬人。 步长北来的非常快,立刻出现在崔笑身边,他一边往前走去,一边说:“我也看到了。” 那就不是崔笑的错觉,崔笑也两面跟上。 那是院子里的一片空地,种了几棵树,放了一些杂物,乱七八糟的。 走近了,崔笑看见几块竖着的木板后面,有一簇红毛。 “在那里。”崔笑低声说:“大人……” 步长北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慢慢走近,只见红毛被风吹动一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叫声。 不好说这是个什么玩儿的声音,既不像猫狗,也不像狮虎,是没有听过的声音。 月亮的影子斜斜照过来,红色妖兽的影子落在地上,它动了动,从木板后面探出了脑袋,然后走了出来。 崔笑看着,面色发白。 她看见那红色小兽本来只有正常的猫狗那么大,可是朝他们走来,每走一步,就变大一点,再走一步,又变大一点。 崔笑的声音有点紧:“大人……” 步长北也面色凝重,伸手将她拦在身后,一步步后退。 刚才跟着出来的十几个锦衣卫竟然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和眼前这不知是什么品种,已经一晃有牛犊大小的红色妖兽。 妖兽两爪前伸,舒展腰身,崔笑心里发毛,这是典型野兽进攻之前的动作。 而就在这一个舒展中,它又猛的膨胀了一倍,身上的毛发火红的像是团燃烧的烈焰,又像是一团蓬松的火烧云。 牙尖爪利,就像是京城中的传言一样。 崔笑是想转身跑的,但是腿有点软。而且步长北还拦在她前面,她转身就跑好像有点不太义气。 就在这时候,那妖兽发出一声嘶吼,纵身扑了过来。 崔笑一声惊叫,抬手挡住脸,然后感觉眼前一暗,有人在晃她。 “醒醒,醒醒。” 崔笑茫然睁开眼睛,只看见步长北的脸那么大的出现在面前。 她坐在厨房的台阶上,猛的转头,院子里黑乎乎,静悄悄的,还是原来的模样。 步长北皱眉道:“你是不是也出现幻觉了,看见红色妖兽了?” 原来是一场幻觉,崔笑松了口气。 红色妖兽什么,果然是不存在的。 “是。”崔笑抹了一把额头,感觉一头的冷汗:“我看见一只红色的怪物,扑了过来……” 崔笑猛的想到,现在还昏迷着的申修杰,他在昏迷中,就喊着不要过来之类的话,莫非他也产生了幻觉,在梦中看见了红色妖兽? 步长北沉着脸:“我也看见了红色妖兽,我们俩中了迷幻术,欢喜地里的香味,是有毒的。” “对,当时你们走的急匆匆的,也忘了跟你们说。”盛祁也站在一旁,解释说:“他们那里,空气中常年都点着香,那种香有一点点迷幻效果,不重,一般解毒的药都能解,我每次去泡澡,都自己带两颗牛黄解毒丸。其实要是没有解药,过两日,自己也就好了。” 崔笑略一沉吟,问盛祁:“每一个进入幻象的人,都会看见红色妖兽?” “那倒不是。”盛祁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最近想的是什么,就会看见什么。” 崔笑和步长北最近脑子里都是红色妖兽,所以进入了同一个幻境。 好像盛祁的每一个解释,都说的过去。 但是,崔笑表示,一句都不信。 这不是糊弄人,这是糊弄鬼呢。 步长北将崔笑扶起来,叫人将送她回去休息,转头换了一张严肃的脸对盛祁说:“盛公子,今晚的事情,看来需要你和那位宝公子去一趟锦衣卫,说清楚才行。” 盛祁的脸一下子就苦兮兮了。 “啊。”他有些郁闷:“不去行不行。” 第46章 锦旗送上门 锦衣卫有请,不去显然是不行的,盛祁虽然一万个不愿意,还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也没有办法。 “步大人,真是冤枉啊。”盛祁一个大男人,说话竟然有点撒娇的意思,漫不经心,不太正经的口吻。 步长北不理他,径自往外走去。 他可以遵循规矩,蒙着眼睛来吃饭。 但是,一旦这个酒楼牵扯到了案子,就要公事公办。让他有点肉痛的是,那三千两银子,估计要拿出来了。 “对了。”步长北停下脚步回头问:“你们这酒楼,到底什么名字?” 有户酒楼,还是吉祥天? 盛祁挠了挠脖子。 “怎么说呢。”盛祁说:“其实我们这是两家酒楼,我管的叫有户酒楼,老宝管的叫吉祥天。” 崔笑都已经在往外走了,还是被老宝两个字雷的外焦里嫩。 一个大男人难道没有姓么,总不能姓宝吧。难道是包?可是盛祁说话也没有口音啊。宝公子就已经有点奇怪了,老宝简直惨不忍睹,让人听了,还以为是青楼里管姑娘的那个老鸨呢。 不过盛祁已经习惯了。 “说起来,这位宝公子呢,我还要多谢他刚才出手相救。”步长北说:“请他出来,一起去锦衣卫坐坐。” 盛祁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嗯?” “真不知道。”盛祁说:“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来也不打招呼,走也不打招呼,我找不到他,从来都是他找我。” 盛祁很真诚的样子。 一时间步长北也没有找出什么破绽,只好让盛祁先来,留下一些人继续搜查。 酒楼家温泉池那么大的地方,非常容易藏人。 出了吉祥天酒楼,站在巷子里,崔笑这才真切的明白,为什么要让人蒙眼进。 如果说欢喜地是因为它所在的地方不宜见人的话,吉祥天就是因为穷。 京城寸土寸金,在这里找一个市中心的位置,盖一个珠光宝气的宅子,大气辉煌的大门,是要许多钱的。 有人不想花这个钱。 吉祥天酒楼就在一个狭窄荒凉的小巷子里,只勉强可以通过一辆马车,门里门外像是两个世界。 崔笑站在门口,往前看看,再往后看看。 她打赌,如果来吃饭的人看见这个大门,十个人里有五个会转头就走,还有五个会照脚后跟还价。 解决这麻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让人看见大门长什么样子,也算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神秘的请来,神秘的送走,又让你遐想连篇,又让你回味无穷。 从这方面来说,能想出这个办法的,也是个人才。 崔笑先走一步,盛祁没办法,也跟着去了锦衣卫,一路都在跟步长北唠唠叨叨,他这个酒楼一切手续都是合法的,不是黑店,成本高所以卖的贵,物超所值。 崔笑到了镇抚司衙门口,便看见一个来回徘徊的姑娘。 他们在酒楼里足足折腾了一夜,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不过镇抚司衙门这个地方,晚上门口也是有人守卫的,毕竟凶手作案不分白天黑夜,要是发现了死人,也不可能守着死人一夜,天亮再报案。 这姑娘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呢? 但崔笑再走近一些,那姑娘看见她了,突然就走了过来。 “崔姑娘,您一定是崔姑娘吧。”姑娘说:“我在这儿等您好一会儿了,官爷说您出去了,没在衙门里呢。” 崔笑看着姑娘,不认识的样子。 “你是?” 姑娘说:“是若素姐姐派我来的,我叫小娟。” “哦,你是百花楼的人。” “是。”小娟说:“我是百花楼的,姑娘还记得前两天让药铺给若素姐姐送了几副药吗?” 崔笑点头。 这才多久的事情,我也没有失忆症。 “怎么样,那药有效果吗?” “有,特别好。”小娟说:“若素姐姐按照您那个药方上的药喝了,果真有用。您不知道,这些年她来月事那几日都痛的厉害,有时候在床上打滚,人能活生生的痛昏过去,喝了多少药也无用。可您送去的那一副,有奇效啊。” 崔笑笑了:“那就好。你是若素姑娘来谢我的吗,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的。” 再说,感谢也不必天没亮就来找人吧。 丫鬟有点不好意思。 “若素姐姐是要谢谢您,不过她说要等月事结束,亲自来谢您。”小娟说。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还有好几位姐姐,都有这个毛病,也都是陈年旧疾老,折磨人的很。见了您给的药方那么管用,都想试一试,可是拿着那个药方去药铺抓药,药铺的伙计说,这个方子不是他们那的,是您自己带去的,他们不敢随便抓。有时候,一方对一症,即便是相似的病,病人不同的体质,体重不同,那药也是不同的,不可混用乱用。” 崔笑越发觉得这个药铺靠谱,不是为了赚钱什么都干的。 “是这么回事,药可不是别的,不能瞎用。”崔笑看了看天:“不过我昨晚上忙了一夜没睡,现在有些困。这样吧,你想回去,让她们先喝点热水,今天晚一点,我去一趟百花楼,给她们诊个脉,再看看怎么开药。” 小娟非常高兴,连连鞠躬表示感谢。 百花楼这种地方,秦楼楚馆,倚门卖笑,是底层中的底层,大部分人是看不起的,正经人家的姑娘看见绕着走。更别提崔笑是公门中人,在小娟看来,虽然不是大人,但和大人也是擦边的。 一个公门大小姐,竟然这么平易近人,愿意帮她们诊治,还自己贴钱,真是菩萨心肠。 小娟感谢再三,高高兴兴的跑了。 崔笑也进了衙门。 她是真的要补觉,反正这案子里也没有新的尸体出现,她这个仵作,是有权力回去睡觉的吧。 没人吵崔笑睡觉。 甚至步长北将盛祁带回镇抚司衙门之后,还问了他一句:“盛掌柜,昨晚上你也是一觉没睡,我看你脸色也不好。要不我准备个客房,你想睡一会儿,睡醒有精神了,我们再谈?” 盛祁叹了一口气,本来想说,我精神不好不是因为熬夜,是因为被你抓来了。 但是叹完之后,盛祁说:“好。” 第47章 罪有应得 步长北愣了一下,他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盛祁竟然真的就一口应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俗话说的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好歹也是锦衣卫指挥使,说了就是说了,也不能收回来。 步长北只好道:“去给盛老板准备客房。” 盛祁拱了拱手,睡觉去了。 此时,奚乐山和边同和还在欢喜地附近带人搜查。 欢喜地里有多少人步长北不确定,但就走那一趟看那两眼,十几二十个是有的,还有一个气场强大的老板娘,就算出了王府藏在城中,也可以找。 城门现在还未开,步长北已经叫人去告诉城门守卫,注意检查单身结伴,或者形迹可疑的女子。一个两个的好浑水摸鱼,人多了,也不是那么好跑的。 天渐渐亮了,城门打开,开始放人。 步长北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抱着胳膊,注意出城的人。 虽然是惊鸿一瞥,但是欢喜地的老板娘任丹琴,和她身边几个追着他们的姑娘,他还是有印象的,只要见着了,就一定能认出来。 日上三竿,还是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步长北倒是不着急,只要她们没离开京城,东躲西藏的日子可不好过,很容易就会露出行踪。 他还叫来了画师,将他见到的,印象深刻的几个姑娘都描述了一遍,让画师画出来。让守门官兵一一看过,若有嫌疑,或者刻意装扮过的,先拿下再问话。 就在步长北在城门口抓人的时候,只见奚乐山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大人。”奚乐山的表情十分奇怪:“有个东西,您看一下。” 步长北接过来一看,皱眉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有个孩子送去镇抚司衙门的,说是给您的,装在一个盒子里,打开就是这一张纸。” 纸上,写着两个名字。 正是前几日的两名受害者。 浦力言和翟良才。 这张纸上写的,就是这两人的事情,或者说,是这两人的罪行。 虽然两人都是做生意的,但是并不是什么好人,在生意中坑蒙拐骗,以次充好。在私下里,强抢民女,致人伤残。 步长北一目十行的看完。 奚乐山道:“大人,这该不会是昨日欢喜地的人送来的吧?她们难道是想告诉我们,她们是在替天行道?” 简直是太荒谬了。 “去查一下这纸上说的几件事情是否属实。”步长北说:“若是属实,贴上告示,只要她愿意出来坦诚相对,此事可谈。我保证,这两件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不过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即便这两个人都有该死的理由,也不允许动私刑杀人。日后不允许再犯。 不然的话,你觉得他该死,他觉得她该死,若无统一法度,就会乱套。 奚乐山应着去了。 步长北回到衙门,盛祁终于爬起来了。 睡了一上午的人,就是比干了一上午活儿的人看起来有精神。 盛祁不好审。 步长北去查了一下,别说他那酒楼还真在官府里手续齐全,青云国也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酒楼不能让客人蒙着眼睛进门。 盛祁醒来,自觉主动要吃饭。 吃完饭,面对步长北的审问,他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我是正规的酒楼,我跟任丹琴不熟,她只是我邻居,其他我都不知道。 步长北觉得有点头痛。 毕竟现在确实没有什么证据,也不好把盛祁吊起来打。 崔笑这一觉睡到半下午,起来之后问了问,案情似乎没有什么进展,步长北也没找她,那对一个仵作来说现在就是自由时间。 于是崔笑在她的小药房里一阵倒腾,配了一些药。 配好药,她又拿出一件男式的衣服换上。 对着镜子照了照,非常好非常合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谁看了谁不说是一个帅气的公子哥。 崔笑在桌子上留下一张纸条,匆匆出了门。 如果没事儿,不需要知道她去了哪里。如果有事儿,来房间找她的人,也确保能找的到她。 天色渐晚,已经是青楼开始上客的时候。 崔笑到了百花楼之后,便随便找了个姑娘:“我找若素,我是来给她看诊的。” 她知道若素这几天来月事,肯定是不会接客的,这会儿应该在房间里休息。 被他拽住的姑娘愣了一下,多看了她两眼,这才喜道:“你是崔,崔……” 想必她在崔姑娘和崔公子中,纠结挣扎。 “崔大夫。”崔笑说:“我叫崔有。” “哦对对,崔大夫,崔大夫。”姑娘笑道:“姐妹们都在等您呢,您快跟我来。”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受青楼姑娘欢迎的一天,崔笑拎着她的小箱子,跟着姑娘往后走。 先去了若素的房间。 若素果然在休息,脸色比那日见面好了不少。 若素正靠在床上,听着敲门说,崔大夫来了,精神一振,赶紧下床。 看着若素的感激,崔笑叹了口气。 痛经这事情古来有之,每个人的程度不一样,有些人没什么感觉,有些人只是轻微坠胀之感,还有些人,每次都是死去活来。 而且根治也根治不了,每每只能吃止痛药硬扛。在这个年代,更是受罪。 青楼女子每日和不同男人周旋,难免有些难言之隐的疾病,在这方面更是重灾区。 若素看着一身男装的崔笑,说:“崔大夫这样打扮,挺好的。” 女装在青楼里走动,容易碰着麻烦,哪怕你一脸正经也麻烦,寻欢作乐的客人只知道你是青楼里的姑娘,至于你是做什么的不关心,容易被纠缠。男装就好多了,能省去很多事情。 崔笑装模作样拱了拱手:“若素姑娘,小生这边有礼了。” 崔笑还特意将声音压的低沉一些,粗一些。 若素忍不住笑了,也回了礼,给崔笑道了个万福:“公子有礼。” 然后若素便请她坐下,先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通感谢。 “不必客气。”崔笑正色道:“医者父母心,青楼女子也是人,对我来说,和其他的病人没有什么不同。何况我也不是大夫,不过是会一些医术罢了,能帮到你们,我也挺高兴的。” 若素当下拍了拍胸口:“崔大夫,我知道你是外乡人,初来乍到肯定诸多不熟悉。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说。虽然百花楼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但是有很多事情,我们都做的了。” 崔笑笑了,她就是要若素的这句话。 百花楼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青楼里三教九流,消息繁多,找人,最好了。 第48章 找人 “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我娘是大夫,她从小就教我,女子不易,要互相帮助,所以我便专心研究妇人科。给男人看病的大夫满大街都是,专给女子诊治的大夫,却那么难找。” 青楼女子还要好一些,那些良家女子在这方面更加麻烦。 大部分好的大夫都是男性,男女有别,问诊的时候诸多不便。有些伤处,不能看不能摸,有些问题问了对方也羞于启齿,自然不利诊断治疗。 很多病,拖着拖着,便从小拖成大,要了命。 若病人是女性,大夫也是女性,那就要好许多了。 若素请崔笑坐下,然后吩咐丫鬟去喊妈妈,很快,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便来了。 上一次来的时候,崔笑看她出来接待过步长北的,叫做十三娘,是这百花楼的老板娘。 崔笑在,她会不会赶我走,和我要不要给她交个摊位费之间徘徊了一下,就看见十三娘堆了满脸的笑。 “崔姑……” 若素使劲儿的:“咳咳咳!” 青楼老板娘那是多精明的一个人物,七窍玲珑,脑子转的比八级大风里的风车都快,要不然也不能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立住脚。 十三娘立刻改口:“崔公子。” 崔笑微微一笑。 她就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虽然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既然存在就是合理,更别说还合法,自然不能戴有色眼镜去看。 “我是十三娘。”十三娘过来福了下身子:“您之前给若素的方子,实在是好。今日您还能过来,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十三娘可不是为了一个方子,她心里敞亮着,在京城里能找着一个,有本事给姑娘们看病,又愿意给姑娘们看病的大夫,谈何容易。 “十三娘客气了。”崔笑说:“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若是你不嫌我打扰生意,日后我可以常来。” 十三娘眼前一亮:“那太好了,我们欢迎,非常欢迎啊。” 十三娘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之后,就开始谈钱。 “崔大夫,这几日我辗转反侧,有个想法。” “十三娘请说。” 十三娘说:“咱们这烟雨巷一条街,大小有七八家青楼。姑娘们这里那里不舒服是常有的事情,崔公子您看,若是方便,不如在我这里设一个诊室,我派人给您打下手,这前后楼的姑娘,若是有不舒服的,我都给介绍过来。” 崔笑眯着眼睛看十三娘。 怎么说呢,会赚钱的人,一直都会赚钱。 崔笑之前跟着步长北一个青楼,一个青楼的去查过。知道在这条巷子的一排青楼里,百花楼只是中规中矩的一个,档次不高不低,生意不好不坏。 所以赚的钱,也就不多不少,之所以被崔笑选中,是因为正巧看见了身体不适的若素。 她总不能就这么冒失的跑去青楼,说,哎,你们要大夫吗? 总要一个契机,若素就是那个契机。 崔笑沉吟了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您说。”十三娘很高兴:“您尽管说。” 崔笑说:“第一,我本身是在镇抚司衙门干活儿的,白天要在那里,若是忙的话,晚上也有活儿,不能保证来你这儿的时间。” “这是自然。”十三娘一口道:“以你的时间为准,我们都可以。” 崔笑之前那次就是和锦衣卫的人一起来的,她们当然知道她是锦衣卫里的人。不过思想的局限性,让她们想不到崔笑在锦衣卫里是做什么的,想来想去,一个女子在里面,只能是丫鬟。 可是普通的丫鬟,肯定不可能跟着锦衣卫出来办案。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崔笑是锦衣卫里某个大人物的贴身丫鬟。比如,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的贴身丫鬟,非常非常贴身的那种,懂得都懂。青楼姑娘特别懂。 崔笑说:“第二,你们不能再去锦衣卫找我了,我是偷偷出来的,这事情需要保密。” 步长北估计不能接受自己的手下有在青楼里兼职的。 十三娘连连点头,那又不是什么鸟语花香的好地方,就算崔笑说可以去,她们也不愿意常去啊。 崔笑继续说:“给姑娘们问诊,我是不收费的,药材我就从医馆里拿,你们给个成本就行,毕竟我也没什么钱。” 这怎么好意思,十三娘正要拒绝,崔笑接着道:“但是我想大家能帮我找一个人。” 崔笑这么一说,十三娘就明白了,而且放心了。 她是一个在人情世故里摸爬滚打习惯的人,有来有往的交易,让她觉得安心。无缘无故的好 ,她只会觉得,是不是有更大的陷阱。 “你说。”十三年立刻说:“你要找什么人,别看我这只是青楼,这么说吧,如果你要找的是个男人,我这百花楼里的消息,那可灵通了。” 根据崔笑对崔有的了解,她大哥不是个风流浪荡子,没听说过喜欢去青楼。但是他们那是小地方,京城是大地方,乱花渐欲迷人眼,入乡随俗也是不好说。 “他叫崔有,迭水县人,是我大哥,也是行医的。”崔笑说:“比我高一个头,大两岁。长相……不好形容,但是跟我有点像。” 说起来很遗憾,崔笑刚进入这个身体,恍然醒来的时候,崔有已经被浪花滚滚冲走了,她只看见远处一个人影随波浮沉。 所以她只是从大家的描述中得知崔有和她长的像,从崔笑的记忆中回忆崔有的长相,但是具体有多像,这个还真不好说。反正他们不是同卵双胞胎,不可能一模一样。而她接受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崔有的脸,有些模糊。 在场的几个人都仔细的记了,也都明白了。 崔笑之所以进青楼打听消息,是来寻亲的,这就说的通了。 “没问题,你放心。”十三娘说:“我不但让楼里的姐妹替你留意,也让这隔壁左右的姐妹都帮你留意,只要你哥哥在京城,就一定能找出来。” 崔笑很满意,她觉得靠谱。 “行,那来吧,你们有谁不舒服的,我来看看。”崔笑一本正经坐直:“我也不能出来太久,若是叫大人知道了,不太好。” 十三娘忙吩咐去喊人。 她们自己内部协商,将平日里身体不好,有顽疾的,一个个的叫来。 但是一直在若素的房间里也不方便,于是十三娘雷厉风行,准备了一个空着的房间,非常敞亮,干净整洁,前面有座椅床榻,还有个侧屋,可以用来放一些常用的药。 崔笑以后常来,总不能每次都拿着大包小包。 “姑娘不肯收钱,那我们也不能多麻烦。”十三娘说:“日后有什么需要的药材,或者常用的,你开个单子,我叫人多买点分门别类放在屋子里,随用随取。” 这样挺好,崔笑也觉得省事。 那边房子的布置很快,若素看着布置的,布置好了亲自来请崔笑。 “崔公子,您去看看。”若素领着崔笑,出门往后走。 百花楼二楼修建的十分有性格,讲究的是一个我看不见你,你看不见我,走廊屏风,修建的是错综复杂,曲径通幽。 崔笑走出房间,走过长廊,转进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里,这房间非常清静,一般人找都找不到。 就在崔笑转过转角的时候,一行人从下面上来。 “公子里面请。”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戴着面具的人男人点了点头,进了房间。 第49章 都来了 崔笑丝毫不知要找的人近在咫尺,此时正在十三娘安排的医务室里给排队的姑娘们问诊。 她不能待太久,一下子都看完也不可能,而且正是客人多的时候,正在接客的姑娘,也不能抛了客人过来。 根据十三娘的要求,大家一致称呼崔公子。 无论你是看出来崔笑是姑娘,还是没看出来,总之崔公子就对了。 崔公子玉树临风,温柔体贴,可惜不是真的公子,要不然的话,得迷倒多少百花楼的姐姐妹妹。 崔笑正在开方子,突然,门敲了两下。 婉儿忙过去开门。 婉儿是十三娘给崔笑找的助手,是百花楼里的一个丫鬟,她最大的优点是识字。在百花楼里找一个识字的姑娘很容易,但是找一个识字的丫鬟,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个年代的女子,大多是不识字的。 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托盘上放着一壶酒。 “婉儿姐姐。”小丫鬟说:“崔公子在里面吧?” “在呢。”婉儿说着,让小丫鬟进来。 丫鬟将酒放在桌上,说了一句:“崔公子您要的酒。” 崔笑在埋头写字,随便嗯了一声,但是立刻觉得不对劲,叫住了要走的丫鬟。 “我没有要酒。” 婉儿也奇怪:“是啊,崔公子没有要酒啊。” 就算十三娘想要表示一下,也是送点心送果子,不可能送酒啊。 “啊?”小丫鬟蒙了,想了想:“难道是另一个崔公子,公子您是……刚才在天字二号房的吗?” 天字二号房,出门直走,然后转弯,再转弯,再直走,在另一个角落里。 “不是,我们一直在这里。”婉儿解释:“你送错房间啦,要酒的肯定不是这个崔公子。” 小丫鬟的脸一下红了,连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听其他姐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什么崔公子,我还以为崔公子换了房间呢。” 一瓶送错的酒。 “不碍事。”崔笑不在意道:“快给那位公子送去吧。” 这种小丫头,在这里最可怜,谁都能骂两句打几下。不过等过几年她长大一点,大约就要开始接客了,到时候,又是另一种可怜。 小丫鬟脸红红的连声说谢,赶忙端着酒跑了。 婉儿关上门,说:“这丫头毛毛躁躁的,崔公子您别介意。” 崔笑当然不会介意,继续低头写方子。 毕竟崔这个姓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姓,但也不是非常冷僻的姓,京城那么大,碰上同样姓崔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崔笑顺口就那么一问:“你们百花楼里,有其他姓崔的吗?” 婉儿说:“没有。” 崔笑写字的笔顿了一下:“那你认识的京城里的人,有姓崔的吗?” 婉儿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崔这个姓,在京城里似乎不多。” 崔笑一下子站了起来,把笔一放。 “我去看看。” 虽然这也太巧了,京城这么大,她前脚进了百花楼,后脚要找的人也来了?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呢,岂不是错过了。 崔笑推开门就往外走,婉儿立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兴奋的连忙跟上。 “我知道天字二号房在哪里,我带您过去。”婉儿一边说,一边有点担心:“崔公子,您要是找到了哥哥,那还会再来给姑娘诊病吗?” “当然了。”崔笑满口应着:“放心吧。” 婉儿松了一口气,笑了。 因为怕被人打扰,十三娘给崔笑安排成诊室的房间在最角落的地方,因此去天字上号房,就格外的远,简直是走一个对角。 崔笑脚步匆匆往天字一号房走,没走出几步,就路过了大厅的楼梯。 然后猛的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撞到了紧跟在后面的婉儿。 崔笑立刻转身,抬手把婉儿的惊呼给捂了回去。幸亏她个子高,这些日子特别注重锻炼,身子骨还挺结实,她使劲儿把婉儿一搂嘴巴一捂,婉儿竟然挣扎不开。 “嘘。”崔笑低声说:“别动,我碰上熟人了,躲一下,不能让看见。” 婉儿立刻明白了,连连点头,不动了。还拿宽大的袖子欲盖弥彰的遮着崔笑的脸。 好在崔笑现在是一身男装,在这种地方搂着婉儿也不会被人好奇盯着。相反她要是女装,两个大姑娘抱在一起,路过的人估计会多看一眼。 婉儿不动,但还是透过崔笑的肩膀偷偷往外看。 谁来了?把我们崔公子吓成这个样子。 这一看不得了,婉儿也成了鹌鹑。 这不是那天来问话的锦衣卫老大吗?崔公子的顶头上司,难怪紧张成这样。婉儿也跟着紧张起来,崔公子也太倒霉了,出来第一条就碰见上司,要是被上司看见,会不会被赶出锦衣卫啊? 两人也不刚走,就这么尴尬在走廊里抱着。 步长北应该不是来喝花酒的,他带着奚乐山和往里走,虽然有姑娘陪在一旁,但是表情还挺严肃。 就算他是来喝花酒的,崔笑也不能被他看见。 她可不是职场新人,天真的以为有了上司的把柄在手里就能横着走。别闹了,只可能被灭口。 好在步长北无论怎么样也没想到崔笑竟然会女扮男装在自己身边搂着姑娘,直接就走了过去。 崔笑松了一口气。 婉儿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刚要放开,突然,崔笑又抱紧了。 哪儿立刻又紧张起来,低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难道你顶头上司又折回来了? “不是,别说话。”崔笑低声说:“有几个人不对劲……” 婉儿只是个小丫鬟,哪里知道那么多弯弯绕,听崔笑这么一说,浑身僵硬都不敢动了。 步长北走在前面,因此他看不见,几个男人走在后面几步,但是他们的眼神,一点儿不错的追着,显然是有问题的。 而且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走去,越往前走,房间越少,这几个人跟踪的可能性就越大。 崔笑透过缝隙看过去,看见他们都进了走廊深处。 “婉儿。”崔笑道:“帮我个忙。” 婉儿连连点头:“您说。” “帮我看看那几个人,在哪个包厢。”崔笑说:“我掏钱,你给里面每个包厢送一壶酒。” 第50章 开盲盒 可惜婉儿只是个小丫头,吓的直摇头。 崔笑一看这不行,强扭的瓜不甜,这小丫头胆子太小,可别事情没办成自己先吓死了。 这事情,还得自己来。 崔笑让婉儿回房间待着去,自己去找了若素。 她跟若素见了两回面,也聊了不少,能看出这是个敢爱敢恨,胆大心细的姑娘,找她帮忙没问题。 而且,她也打算还是自己来吧,让若素辅助一下就行。 找若素借一身衣服,以送酒菜之名,进去看一下。 崔笑自然不会说这几个人可能要对我家大人不利,若素又不是锦衣卫的人,她也没有天真到将她当做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民群众。 崔笑说:“这几个人我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在街上撞到了一个老人家跑了的。” 若素很佩服:“崔公子,你可真是义薄云天,一副热心肠。” 这种事情都要管。 但是若素也不好说崔笑多管闲事,毕竟她也是崔笑多管闲事的受益者。 “你放心,我只是确认一下他们在哪个房间。”崔笑说:“我不打草惊蛇,这种事情,还是要当事人比较好。我一会儿告诉老人家的家里人,让他们在门口堵着,要些赔偿。” 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若素也就放了心。 “我去。”若素自告奋勇:“崔公子,你不是百花楼里的人,你去送酒,眼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去就不一样了,没有破绽。” 崔笑一听也是这么回事。 “那好,你只要看看屋子里有几个人就行,旁的什么都不要说,安全第一。”崔笑像是叮嘱卧底一样叮嘱若素:“若是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刻出来。或者他们起了疑心要对你不利,你就大喊着往外冲,我就在外面你不要怕。” 若素笑了一下。 大约在她看来,崔笑也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这只是宽慰她的话罢了。 但是若素不怕,身在青楼,她多的是对付男人的方法。 若素立刻叫丫鬟送了一壶酒过来,和刚才那壶一样的酒。她托着酒就进了天字三号房。 若素敲了敲门,然后推了一下。 门没推开。 里面传来一个粗粗的声音:“什么事?” 若素说:“公子,给你们送一壶酒。” “送酒?”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酒不是已经送来了么?” “这是额外送的。”若素说:“刚才咱们店里的老客,王公子心情好,给楼上的客人每桌一壶酒。” 青楼里常有这种事情,倒是不稀奇,男人没有多想,接过酒点了点头:“好,给我吧,谢谢王公子。” 男人伸手来接,若素也不好不给,只好将酒递过去。 男人关上了门。 此时,崔笑站在走廊上装作看风景,正在盘算。 从这里往里去,一共还有两间房。 这是天字一号,还有天字二号和一号。如果不出意外,步长北在一个房间,另一个姓崔的公子在一间,但是一时不好判断,哪个人在哪一间。 若素送酒出来后,走到崔笑面前,低声道:“不让进啊,我就看了一眼,里面有个屏风挡住了,看不见其他的人。” 但是出来开门拿酒的人,崔笑看见了,确实就是刚才紧跟着步长北进来的其中一个。 这几个人,想干什么? 崔笑短暂的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步长北。 自己能力有限,有可疑的情况,还是要知会步长北一声,他处理起来比自己要方便很多,孤军奋进是有危险的,崔笑没那么傻。 虽然她十分不想让步长北知道自己在青楼里给人看诊,但事情也分轻重缓急。 “好,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崔笑话刚说完,若素还来不及走,那房间的门突然又开了。 崔笑在门刚开始响的时候,突然警惕心起,她觉得不对劲。 这个是走走廊尽头了,里面还有三个房间,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如果有人长时间站在这里,是可疑的。 崔笑也算是见多识广有经验的,以前虽然没做过卧底,但是见过不少,这一刻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把搂住了若素,往前走去。 若素:“……” 只好乖乖的被搂着。 也就在同时,门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也不往外走,就看着他们。 崔笑非常镇定的搂着若素走了过去。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动,就看着他们。 里面只有两个房间,他倒要看看,崔笑要进哪个房间。 进哪个都行,但是如果哪个都进不去,那就怎么他在这里是瞎转,那就非常可疑了。 崔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两个房间,二选一。 她一直走到了尽头的天字一号房。 之所以选这个房间,是因为这个房间最远,她脚步不能停,使劲儿在想办法,还没想出来,就已经过了天字二号房,所以就没得选了,只能进最后一个了。 没有关门的声音,男人没有进屋,还站在门口。 崔笑只好硬着头皮去敲门。 里面传来奚乐山的声音:“谁。” 没敲错门,崔笑松了口气:“我回来了。” 屋子里也沉默了一下,步长北和奚乐山,边同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奚乐山不确定的说:“你们听见了吗,我怎么好像听见了小崔的声音?” 步长北说:“我也听见了,去开门。” 莫名有一点心虚。 难道崔笑看着他们进了青楼,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跟了进来?不应该啊,这么晚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奚乐山打开了门。 呆住了。 他不但看见了崔笑,还看见崔笑一身男装,搂着一个姑娘。姑娘是谁他倒是不认识,毕竟这也是他第二次来百花楼。 锦衣卫有规矩,严禁狎妓,发现是要倒霉的。 崔笑看见奚乐山就放心了,不管他发不发呆,直接走了进去,低声说:“关门。” 奚乐山呆呆傻傻的关了门。 崔笑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了若素。 若素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刚才也很紧张。站在门口那个男人看着就很可怕,是那种走在路上遇见会把你抓住打一顿的,满脸戾气。要是被盯上,可说不清楚。 崔笑快步走到左边。 步长北的眼珠子都快钉在崔笑的脸上,不可置信的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51章 面具加倍 三双眼睛都盯着崔笑,崔笑镇定坐下,一抬手。 臂弯里空荡荡的,她看看若素。 若素一阵茫然,然后猛醒悟过来,连忙在崔笑身边坐下,钻进她的怀里,靠在她肩上。 “……” 三脸茫然,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崔笑这个年纪没嫁人,是这么个爱好? “嘘……”崔笑说:“外面有人,盯着我们呢。” 三个人脸色一下就变了。 步长北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 崔笑也轻声说:“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眼神不对,而且一路跟过来,你们在一号房,他们就在三号房。中间二号房另有别人。” 崔笑现在也不好说二号房那个人姓崔,她想进去看看。现在可能牵扯到锦衣卫的案子,就不能牵扯无辜的人了。 “你就站在旁边?刚才我们进来,并未看见可疑的人。” 几个人一想,顿时明白了。 奚乐山音调有些奇怪的道:“刚才,你是不是抱着另一个姑娘?” 崔笑点头。 一时间,几人也不知该不该羡慕,他们就不能在百花楼里光明正大的抱姑娘。 “你的事回去再说。”步长北说:“这位姑娘,你先回去吧。” 步长北赶人了,想来他们来这里办的事情,不能叫人知道。 若素非常懂事,连忙站起身来。 “崔公子,我先出去了。”若素对几个人福了福,还给崔笑送了个秋波:“公子您有什么事情,再来找我。” 然后若素就走了。 若素走后,几个人看崔笑的眼神格外复杂。 奚乐山先问了出来:“她知道你是个姑娘吗?” “当然知道。”崔笑整理了一下衣服:“青楼里的姑娘眼睛毒着呢,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何况我们还搂搂抱抱的,啥不知道。 行吧,那奚乐山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实在有点害怕崔笑男儿装迷倒一片姑娘,到时候那一群千娇百媚在锦衣卫门口哭着喊着要嫁给她,那可怎么办啊。 崔笑为什么会在百花楼,这是内部矛盾,出去再说,步长北给了奚乐山一个眼神,让他别扯有的没的,正事要紧。 “中午的时候,我们收到一个消息。”步长北说:“有人约我晚上在百花楼的天字一号房,说有关于欢喜地的消息。” 所以这个房间,也并非步长北开的,而是有人开好了,等着他们。只可惜开房间的那个人,据说是个戴着面纱的姑娘,长的是什么样子,也没人看见,只知道给钱很爽快,很大方。 原来是这样,崔笑立刻道:“那跟着你们的三个人,会是什么人,要不要抓来问问?” 步长北说:“奚乐山去看看,我们和对方约的时间还没到,暂且等等。” 奚乐山应着便出去了。 步长北安心接着等,但是崔笑有点坐立不安。 “大人,要不我先走?”崔笑说:“这种我大场面我没见过,有点紧张,我怕影响了你们。” 其实崔笑特别想去隔壁看一眼,实在有点坐不住了。 步长北却不着急:“放心,不影响。” 崔笑只想跺脚。 “不过。”步长北又道:“你要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先走。” 一般来说,如果领导说,今晚加个班,有事情的先走。 除非你真的有急事,或者是个牛哄哄的老员工,不然的话,大部分人肯定都会留下来。特别是一个刚入职,没背景,而且是破格录取的新员工,一定会留下来。 但是崔笑这会儿没办法,她站了起来:“大人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你去哪?” 崔笑一咬牙:“隔壁有个姓崔的,不知道会不会是我哥。” 她实在是必须看这一眼,不然的话,若是日后找到了崔有就罢了,若是找不到,会成一生的遗憾。 事急从权,崔笑也不去想合适不合适了,她打算直接进去看一眼,要是不是,就说走错了。 多大点事儿,步长北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来京城找哥哥的。 崔笑这么想就走到了出去,走到了天字二号房门口,她还顺手从桌上顺了壶酒,敲门。 崔笑还没来得及说话,里面就开口了:“进来,快点。” 这声音压的低低的,有点焦躁,似乎还有一点熟悉。 崔笑有些疑惑,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莫非真的是崔有?真的是那么巧,那么走运? 崔笑几乎是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一扇屏风,男人就在屏风之后,崔笑快步走过去。 男人在屏风后面说:“拿来了吗,快点。” 崔笑愣了一下,听男人这话,似乎是在等人,他说快点进来,是认错了人? 但是崔笑的主要目的是看他一眼,管他认错不认错呢,就当自己听不懂,就这么过去了:“谁在那里?” 崔笑装作走错了,快步转过屏风。 但是离得那么近,这一句话对方听见了,并且立刻反应过来,进来的人,不是他等的人。 只听见哗啦一声,屏风里的人立刻转了一圈,伸手从屏风上拿下了什么,再抬头的时候,他的脸上戴了一个面具。 崔笑愣了一下,立刻道:“是你。” 虽然看不将脸,但是身形非常熟悉。 这不就是在吉祥天酒楼里看见她就跑,然后又帮他们逃跑的宝公子吗?他也姓崔? 而且,之前见他的时候,虽然也是惊鸿一瞥,但是看的出他戴的面具是半张脸的。只有下面半张脸,眼睛是露在外面的。 但是今天他换了个面具,这是一张全脸的面具,只露出眼睛。 半张脸的面具看着还挺帅,这张就有些奇怪了。 这该怎么吃饭呢? 戴上面具,宝公子就不慌了,冷静道:“崔姑娘,又见面了。” 有一种,八百年没见的老朋友的感觉,崔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在宝公子的脸上看见了什么。莫非他是因为被毁了容,所以才戴着面具的吗?要是那样的话,自己总想看人家,就有点不应该了。 “呵呵。”崔笑尴尬道:“是挺巧,正找你呢,你在这儿啊。” 她也觉得宝公子不姓宝,至少她还从没听说过有姓宝的,但是,他就算姓崔,也不应该是崔有。她没见过崔有,可是记忆里是有崔有的模样的,真的不像。 不看,就看气质和气场,也不像。 崔有,是个老实憨厚的镇上的小伙儿啊。 第52章 刺杀 两人在房间里尴尬对望,最终还是宝公子打破了尴尬。 “你说要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宝公子说:“过来坐下说吧。” 端的是一个落落大方,更衬托了崔笑的尴尬。 崔笑定了定神:“就是想问问欢喜地的事情,她们跑了你知道吗?” 崔笑问完,盯着宝公子,他一定知道。 可惜面具盖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毫不犹豫的说:“不知道,竟然跑了?” 不但真诚,还一副很惊讶的语气。 装给谁看呢? 崔笑心里冷笑一声,也不再说这个,案子还是留给步长北审吧,她现在更好奇的是,宝公子也姓崔? 不过姓不姓也不重要了,这人不太像,而且他不认识自己。除非他是失忆了,要不然的话,见着自己的妹妹来,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宝公子的姓很特别。”崔笑开门见山:“不好意思我有点好奇,你真的姓宝?宝贝的宝?” 宝公子笑了一下:“不是的,我姓崔。” 果然是姓崔的。 崔笑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为何不是崔公子。” 宝公子也不含糊,淡淡道:“因为和家里有些矛盾,不太爱姓崔。” “……” 这个理由崔笑竟然无法反驳。 两人正说着,外面奚乐山喊了一声。 “小崔。” “哎。”崔笑转头就应了:“来了。” 既然宝公子不是她要找的人,现在被堵在房间也走不了,那就不着急了。 崔笑走出房门,就看见那三个男人正在和步长北说话,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宝公子没有出房间,就在房间里坐着,好像在等着步长北把其他事情处理完之后,来找他一样。很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意思。 崔笑出了门:“奚大哥。” “这是我们崔仵作。”奚乐山说:“你们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她?” “交给我?”崔笑不明白。 “是。”捧着盒子的男人说:“一件有关案子的东西,我们小姐说,一定要交给锦衣卫的仵作,仵作一看就明白了,其他人看不明白。而这东西,见着光就变了,所以不能总打开。” 这么说来,这三个人就是约了步长北说要给欢喜地证据的人了。崔笑这就放心了,不是偷偷摸摸跟着要对步长北不利的。他们也不是要将东西交给她,而是交给仵作,需要的是仵作的专业。 崔笑接过盒子,看了看:“就在这里看吗,要不进屋?” “对对对。”其中一个人说:“进屋看,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步大人的。” 那人从怀里又拿出一封信。 奚乐山离的最近,自然的就接了过去。 信装在信封里,奚乐山先一步在前面,将信递给了房间门口的步长北。 现在的顺序是,步长北,奚乐山,然后是送信的人。 虽然传消息的是一行三人,但是房间里空间有限,没有全部进去,剩下的两人,候在门口。 宝公子戴着面具,看着他们从天字三号房,走到天字一号房,正好,要路过他的二号房房间门口。 当崔笑捧着盒子走过去后,他微微的皱了下眉,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这几个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此时崔笑几人已经进了天字一号房,步长北要拆信,崔笑正要打开盒子。 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安。 不对,这盒子有问题。 宝公子冲了过去。 就在同一时候,步长北捏开了信封,只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是有一张纸,但似乎没有写字。 纸虽然折了几折,但是有没有写字还是挺明显的,步长北一看信纸是空白就觉得不对,一抬头,看见跟进来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的眼睛盯着崔笑,但是身体却呈现出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 崔笑正要打开盒子。 步长北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喊道:“不要开。” 可惜慢了一步,崔笑已经打开了盒子。 就在崔笑打开盒子的这个动作里,步长北飞身扑了过去。 崔笑不会武功,注定许多反应都要慢一拍半拍,她听见了步长北喊的那声不要开,然后看见他的人扑了过来,但这个时候,她的手已经做出了打开的动作。 但这个时候的惯性,她已经停不下来了。 脑子还没处理好不要开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就感觉有人从手里将盒子抢了过去,同时,肩膀上被人一按,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盒子已经开了,就砸在门口的地上,情急之中步长北也来不及把盒子扔远,而且外面都是人,这盒子如果有危险,也不能扔到人堆里。 门口只有对方的两个人,盒子没问题不怕,盒子若真有问题,那就更不怕了,他们自作自受。 崔笑落地,盒子也落地了,同时传来几声惨叫。 落在地上的盒子开了,无数支细针从盒子里射出来。 三个男人谁也没想到步长北会将盒子扔出去,一时之间根本来不及躲,被扎了个满身。 还有更多落空的,扎进了地上,墙上。 崔笑没被摔的太惨,因为步长北给垫了个底。她感觉虽然硬硬的但是也软软的。 这好像是步长北第二次给她当靠垫了,真是缘分。 三个男人被扎了针之后,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那针上肯定有问题,三人在地上翻滚起来,撕心裂肺,把楼下的人全部惊了,欢也不寻了酒也不喝了,一起惊恐的抬头往上看。 十三娘连忙的跑了上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崔笑也惊呆了,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这是什么情况,盒子里有毒针?” 还是那种一打开就弹射出来的暗器。 看三个男人的身上,地上墙上全是针。这盒子里足足装了有好几百根,而且还有毒。 这是铁了心要她的命啊。 宝公子刚才差一步就冲进了房间,但是在看见步长北扑过来的一瞬间,又退了回去,身形行云流水一般,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还关上了门。 步长北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大概是心里有数,所以当看见几个人挣扎着停止了呼吸的时候,也不太失望。 “这,这是怎么回事……”十三娘跑了上来,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站着,不敢过来,一脸的惶恐:“崔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儿。”崔笑安抚十三娘:“锦衣卫办案,你先别让人上二楼。” 崔笑安抚的如此自然,十三娘莫名觉得心安,点了点头,退了下去。然后叫了两个伙计就坐在楼梯口,不允许任何人上去。 步长北莫名来了一句:“你在百花楼,还挺有威信。” 这句话好像是在夸崔笑,但是夸的不太明显。 不过崔笑心思不在这上面,而是蹲在了几具尸体旁:“大人,你说他们说要杀我,还是杀锦衣卫的仵作?” 这可是大大的不同。 第53章 诈尸 步长北说:“你。” 答案很残忍,但是锦衣卫的仵作这个目标不太可能,因为锦衣卫可以有很多仵作,没了这个还有那个,这算是哪门子的目标。 而对方之所以说,锦衣卫的仵作,这应该只是一个烟雾弹,让他们放松警惕罢了。盯着一个人,是容易被怀疑的,将这个人的身份模糊掉,才能让对方放松。 崔笑就奇怪了:“谁要杀我?” 大家面面相觑,最终,奚乐山道:“我觉得,你在锦衣卫的时间有限,还不足以和谁结仇。” 奚乐山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含蓄了。 他的意思是,你应该不是被锦衣卫连累的,要不,找找自己的原因? 崔笑无话反驳,但也觉得不应该。 但她在这年代大半年,就没得罪过什么人。来京城才几天,路都没认全呢,杀手都招惹上了? 也不至于吧。 “对了。”崔笑突然说:“大人你不是要找宝公子吗,他就在……” 崔笑一指,天字二号房。 奚乐山连忙推开了门。 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窗子开着,风吹进来。 崔笑进去一看,房间里没人,看样子,人已经从窗子跑了。 “竟然跑了……”崔笑十分郁闷:“刚才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要跑的啊。而且,他来这里做什么?” 真的是意外,真巧碰上了吗? 奚乐山说:“他会不会和杀手是一伙的?” “应该不是。”崔笑说:“刚才我们俩还说了好几句话呢,如果他也是杀手,想杀我很容易。” 崔笑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任何的不舒服。 奚乐山当时就跳下去看了看,不过显然什么也没找到,人早就已经没影子了。 但是紧接着,奚乐山说:“大人,你下来看一下。” 好像有发现。 崔笑赶忙走到窗边去看,但是什么也看不见,下面太黑了,她看了看,有一点想跳。 步长北已经跳下去了,会武功的人就是了不起。 崔笑有一点郁闷,别看这是房间的窗户,可这窗户的方向和百花楼的大门是相反的,也就是说,并非从大门出去,转过弯就是后窗户口。 很有可能你要从大门出去之后,往左或者往右转,然后往前走,走过一条或者半条街,再往后转,然后再开始走一条或者半条街,才能够走到一墙之隔的地方。 等她走到黄花菜都凉了。 她一转头,只剩下边同和还在屋子里了。 “边大哥。”崔笑立刻说:“你能带我下去吗?” 这有什么问题,边同和应了一声,抓住崔笑的胳膊。 嗖的一声就下去了。 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步长北和奚乐山就站在角落里,一看崔笑下来了,步长北招手:“来,下来的正好。” 角落里,一横一竖躺着两个人。 “都死了。”步长北说。 难怪他会说,崔笑你来的正好,可不是正好。 崔笑抬起两人的下巴,这两人死的非常利落。 每个人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口。 “割喉死的,凶手很厉害,是个熟手,下手利落,力气极大,手也很稳。”崔笑说:“一刀致命,而且很有可能,这两刀是连在一起的。” 就是一刀划出,划过两个人的脖子。 刚才从这里路过的人,只有宝公子了,难道人是他杀的? 崔笑点了火折子,仔细看了伤口。 “刀口是从上往下的,凶手比这两个人高。”崔笑想了一下:“宝公子确实挺高的。” 可如果人是他杀的,又为什么,莫非是杀人灭口。这两个人,和上面的三个人是一伙的?是接应上面三个人的? 这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步长北命人将死者全部运回锦衣卫,一下子多了五具尸体。加上之前的两名被红色妖兽咬死的,现在停尸房里有了七具尸体。 奚乐山感慨道:“停尸房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可惜热闹与旁人无关,停尸房是崔笑的江山。 搬运的人都走了之后,已经是半夜,崔笑正打算锁门去休息,脚步又停了下来。 停尸房里虽然已经没有灯,可是今夜月色明亮,月光从门窗照进去,能看见人脸。 一阵风吹过,将最外面一具尸体脸上的白布吹起一个角。 崔笑仿佛看见了什么。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走了进去。 桌上有蜡烛和油灯,墙角也有蜡烛。 停尸房里的照明设备很全,因为有时候晚上运来的尸体当时就要检验,仵作即便火眼金睛,也不能黑灯瞎火的操作。 崔笑点燃一盏油灯,走了过去。 掀开白布,油灯照在尸体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 崔笑胆子奇大无比,但也不由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这尸体是她刚才看过的啊,就在锁门的前一刻,她才将这几具尸体的白布盖上。今天太晚了,点再多蜡烛油灯也难免光线不好,所以打算收工,等明天白天天亮,再做一次复检。 她非常确定,刚才尸体的脸上还是正常的,什么都没有。 之前的三具,是中毒,有中毒的症状。 后面的两具,是被人割断了喉咙,没有中毒症状。 现在她面前的是楼下两人中的一个,他半身都是血,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但是现在,月色下,有红色的血管一样的纵横交错,从脖子往上蔓延,已经蔓延了半张脸,还有往上的趋势。 崔笑连忙照了一下旁边的尸体,果然,旁边的尸体脸上也开始有了脉络一样的红线,正在往整张脸上蔓延。 崔笑将所有尸体上的白布都掀开了。 今天晚上的五具尸体,全部有了同样的现象,之前的两具尸体还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变化。 崔笑在原地站了一下,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尸体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是一定要立刻告诉步长北的,哪怕步长北已经睡了,也要从床上把人给拖起来。 步长北虽然没睡,但是确实已经准备睡了。 他已经洗漱换了一身白色睡衣,上床躺下了。这几天挺忙有点累,也没打算像往常一样看会儿,就打算直接睡了。 步长北刚闭上眼,门被敲响了。 啪啪啪。 “大人,大人,你醒着么。”崔笑在外面喊:“诈尸了,快醒醒。” 第54章 第一次磨合 别说步长北还没睡,就是已经睡死了,也要被诈尸两个字惊醒。 崔笑话音刚落,步长北就已经打开了门,出现在门后。 “你说什么?” “尸体有变化。”崔笑一把抓住步长北的胳膊就要走,然后顿了一下:“要不大人你再穿件衣服,会不会有点冷?” 步长北只穿了一件睡觉的白色里衣,其实她是觉得无所谓的,因为这一件已经包裹的挺严实的了,对她来说,穿这个睡觉和穿外套睡觉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个年代的人保守,说不定在步长北的心里,穿这件衣服出门,就像是光着身子出门呢? 万一等他出了院子才反应过来,认为被自己占了便宜,要自己负责可怎么办? 步长北低头一看,确实不妥,立刻退了回去,从屏风上拿了外袍,随手披在身上:“走吧。” 他偷偷看了一下崔笑,怕自己一时失态,吓着了小姑娘。 锦衣卫是个大部分都是男人的地方,崔笑进来之后,步长北曾经叮嘱过大家,都注意点,衣服穿穿好,说话斯文点,不要在姑娘面前失礼。 姑娘是当仵作的,解剖刀玩的那叫一个溜儿,小心她被吓着了手抖,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大家听了以后,私下议论纷纷,大人这是叮嘱我们么,这是吓唬我们吧?大人给小崔仵作出头的方式真奇怪。 “你说尸体怎么了?”步长北脚步匆匆跟在崔笑身后,等快到了停尸房的时候,赶上前两步,到了崔笑前面。 “尸体的脸上,出现了血痕。” 崔笑打开停尸房的门。 虽然刚才出来的匆忙,她还是将门给锁上了,万一诈尸跑出来怎么办? 好在停尸房里,七具尸体躺的整整齐齐。 “大人你看他们的脸。” 崔笑又点亮两排蜡烛,停尸房里顿时亮堂堂起来。 步长北也惊住了。 从外面依次往里,五具尸体的脸上都是纵横交错的血线,好像有人用笔蘸着鲜血,在他们脸上画了一幅乱七八糟的画一样。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刚才。”崔笑说:“我正准备锁门去休息,就看见他们脸上有了这样的变化,应该是中毒了。” 步长北蹲下身,似乎想要伸手摸一下。 崔笑连忙拽住步长北的胳膊。 “大人小心,不知道是什么毒,不碰的好。” 步长北点头,收回手来。 上面的三个人,下面的两个人,他们脸上都出现了同样的血痕,如果是中毒,那么中的毒是一样的。 崔笑道:“有没有可能,是宝公子下的毒?” 今天晚上同时接触了他们五个人的,宝公子算一个。而且是对他们有敌意的。 “没有意义。”步长北说:“他要是给他们下毒,让他们毒发,又何必一刀毙命?” 这不是重复用功吗? 也是。 崔笑想了想:“我知道了。” 步长北看她:“你又知道了什么?” 这姑娘虽然没在大地方待过,但知道的真不少。 崔笑说:“我知道了,这五个人是一伙的,昨晚上的任务就是要杀我。他们的主子肯定给他们服了毒,用毒药来控制他们,任务没有完成,不能准时回去服用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电视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 这还真是个方向。 步长北缓缓点头:“有这个可能。” 崔笑说的这种,他还真知道有。有些人手下的杀手死士,光靠洗脑忠诚是不放心的,最常见的就是逼他们服毒,定时给解药。如果到了时间没有得到解药,就会暴毙。 或者,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少给解药,或者拖延给解药的时间,就会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以做惩罚。 步长北道:“如此说来,这五个人确实是一伙的,只是他们为何要杀你?” 能用毒药控制五个杀手,这个组织不小,却为何盯上了无权无势的崔笑? 崔笑抱着胳膊只觉得一阵寒气袭人。 城市好可怕,我想回老家。 “我最近也没干什么啊。”崔笑委屈:“大人你知道的,我从进了京城就老实待在锦衣卫,也没机会得罪人啊。” 关于老实待在锦衣卫这话,崔笑没说,步长北也没想起来。既然说了,难免就要问一下。 “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百花楼?可别说是跟着我去的。” “不是。”崔笑早想好了怎么应付:“之前咱们不是去了一趟百花楼吗,有个姑娘路过,我看她不舒服就给她看了一下,她很感激,求我也给姐妹看一下病,我想着都是可怜人,就答应了。” 基本属实,和事实有一点出入就是,这事是崔笑促成的,计划将自己千金圣手名声打出来的第一步。 果然步长北听了没说什么。 “医者父母心,这倒是没什么。”步长北说:“不过你现在是锦衣卫的人,在外做事的时候,稍微注意点。” “好的大人。”崔笑立刻说:“我去那边会换男装,不让人知道我的身份。” 换性别换名字,就算脸不能换也不要紧,碰着熟人可以解释,半生半熟的打死不承认就完了。 崔笑干的这事情也不影响工作,又是慈悲为怀的事情,步长北也就没放在心上。随口叮嘱一句,还是看眼前的尸体。 崔笑道:“大人,我想给其中一具尸体做一个细致检查。他们虽然是中毒身亡,但具体是怎么中毒,只是我们的猜测。” 对一个仵作来说,猜测是不行的,必须有证据。 比如说,如果他们是长久中毒,因为没有完成任务没得到解药,所以毒发身亡。那么毒早就在他们的体内,五脏六腑一定受到了影响。 可如果没有,那这毒很可能是死前死后才有人动手,而今天晚上在现场的人非常有限,可以筛查一下。 “好。”步长北毫不犹豫:“你一个人行不行,需要给你找个帮手吗?” “要……”崔笑说:“还是算了,不是很好看,大半夜的,别为难大家了。以前我在老家的时候,验尸的时候大家都不敢靠近,生怕晚上做噩梦。” 给仵作打下手,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情。 崔笑也是实话实说,但是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就触动了步长北的自尊心。 步长北笑了一声:“崔仵作,你也太小瞧锦衣卫了。虽然你一个姑娘家,不怕尸体是很了不起,但是锦衣卫里的人,也都是身经百战的。” 第55章 停尸房一夜 步长北都这么说了,崔笑也不好再说什么。要是再说,好像自己看不起锦衣卫的人一样。 天地良心,真的没有。 大概崔笑的眼神难免还是有一点勉强,步长北就不信这个邪了。 一股热血上涌,他卷了卷袖子。 “我来。” “……”崔笑意外的看着步长北:“大人,不大好吧。要不然,我去喊奚大哥……” 奚乐山别看五大三粗的,脾气可好了,对自己人掏心掏肺,义薄云天。 步长北淡淡说:“你觉得我不行?” 崔笑恨不得去捂住步长北的嘴,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大人怎么会不行呢……” 崔笑心里吐槽,大人行不行,那也不是我能说的啊。不知道,不敢说。呵呵呵。 幸亏步长北不知道崔笑心里在想什么,要不然的话,停尸房里今晚得有八具尸体。 “那就开始吧。”步长北说:“你是仵作,停尸房里你说了算。我给你打下手,你不要怕,有什么要做的尽管说。” 步长北真是想太多了,崔笑在停尸房里,根本不怕。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帮我递个东西,记录一下之类的。”崔笑说:“大人你别紧张。” 步长北深深吸口气,正色道:“我不紧张,你不必担心。” 崔笑想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具焦尸从天而降,落在步长北背上。但是他竟然没有昏过去,也没有跳起来,而是非常冷静的问她怎么样? 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步大人是行的。 崔笑这么一想,就不犹豫了,转身去柜子里拿了各种工具,准备开工。 对崔笑来说,这是熟门熟路的事情,各种工具容器放一排,开始工作。 解剖刀薄而锋利,看似轻巧的一刀划下,皮肤便被剖开。 里面是血肉模糊。 崔笑面无表情,在一刀刀剖开之后,伸手探进尸体的胸腹。 胃,心脏,肝脏,肾脏,一个个器官被捧了出来。 黏糊糊血淋淋。 崔笑在旁边准备了几盆水,这些器官拿出来后,放进去涮了涮,免得上面有太多血污,影响观察。 步长北在一旁看着面不改色,慢慢咬紧牙关。 开始都还不算什么,对锦衣卫指挥使来说,刀山血海他也闯过,杀人见血再正常不过,但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刑讯室里,也没有将人心肝脾肺肾一件一件拿出来的。 确实心里有点不适应。 崔笑将尸体内部的主要器官一个个的拿了出来,有些,还剖开。 “都有轻微的坏死。”崔笑说:“他们一定服用了很长时间的毒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服用毒药,再定期服用解药,看起来好像是没事儿。其实毒性慢慢渗透进五脏六腑,毒发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当然对这种用毒药控制手下的人来说,手下根本不是人,只是工具,是一把刀一个物品,有用的时候用,没用的时候丢掉,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大人你看。”崔笑指给步长北看:“被这个药物破坏的最厉害的是肾脏,几乎有一侧已经坏死……就算他今天没有被杀,一直都有解药,也活不了多久了。而且人生最后的几个月,会很痛苦。” 简单来说,就是尿毒症做不了透析。 步长北点头。 就说这个仵作不错,放在迭水县一个小县城可惜了。 “哎……”崔笑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 步长北忙道:“怎么了?” “大人,之前我们调查了前面的两名受害者,我记得有一点,他们俩的身体都不是特别好。据家里人说,有时全身乏力,腰酸肿胀,下肢水肿……” 崔笑本身是大夫,对各种症状记得尤其清楚。但是也没多想,只以为他们留恋烟花柳巷,时间长了难免肾虚不足。 如今看来,未必是这么回事。 崔笑说:“如果一个人肾脏出了问题,也会有这样的表现。大人,你觉得会不会太巧合了一点。” 今天的五个杀手,因为服用了某种毒药,所以肾脏被破坏。 之前的受害者,他们也表现出了肾脏不好的可能性。 而另一个幸存者,身体就没有这方面的毛病。 之前他们一直在找两名死者的共同点,就是身上都有一种特别的香味。那可以证明他们去了同一个地方。如果现在可以证明他们的肾脏都被毒药侵蚀过,那么,他们被选中做目标的原因,就明朗了。 他们都曾经在这个神秘的组织,但是后来脱离了。 他们被杀,可能是杀人灭口。可能是清理门户。也许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步长北目光看向里面的两具尸体。 “眼见为实。”步长北说:“今晚辛苦崔仵作了。” 加班对法医来说,是家常便饭,上司态度如此好,还陪着一起加班,那有什么话说。 当下崔笑用冷水洗了洗脸,举起刀来。 一直忙到天亮,一缕晨光照进停尸房。 停尸房里,满是血腥。 一共七具尸体,之前的两个死者全部开膛剖肚,崔笑目标明确取出了死者的两边肾脏。 果然是有损伤,虽然没有到坏死的地步,但是明显是有问题的。 崔笑身上有血,脸上也不知何时沾了一点血,殷红的血沾着白皙的皮肤,但晨光从门缝钻进的那一抹,正好照在她脸上的时候,妖娆又圣洁。 步长北有一瞬间的失神,大约是一夜未睡吧,有点恍惚。 “大人。”崔笑喊了一声。 步长北一时没有反应。 “大人?”崔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步长北这才反应过来。 “有点刺眼。”崔笑说:“麻烦你把门关一下。” 不是她敢使唤大人,实在是现在她两手都是血污,不适合去开门关门碰别的东西。 “哦。”步长北回头看了一下门:“门就开着吧,我给你挡着光。” 屋子里的味道很重,血腥味和各种复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就戴着崔笑给的自制的一个小小口罩,只能面前好一些,聊胜于无。 开着门还能散散味,要是关严实了,那味道真是不能想象。 崔笑是专业的,一点儿也不介意的样子,步长北却有点不舒服。一个是单纯的为这味道不舒服。另一个,他不由的想,一个姑娘家,成为手起刀落面不改色的仵作,受了多少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罪,吃了多少寻常人不能想象的苦。 步长北转动了一下身体,找准角度,但在崔笑面前,正好挡住了那一点刺眼的光。 这下舒服多了,崔笑对他一笑:“谢谢大人。” 领导如此好看,还如此贴心,加班的感觉也没有那么苦了。 锦衣卫里,大家陆续起了身。 奚乐山找了一圈,没找到步长北,有些奇怪。听下人说昨晚上停尸房的灯亮了一夜,于是赶紧过来看看。 只见停尸房的门半掩着,留了一条缝。 里面好像有声音,又好像没有声音,奚乐山突然想起来,昨晚上大人不会和崔笑两个人,孤男寡女在停尸房待了一夜吧? 于是他也不知怎么想的,放轻了脚步,慢慢的,偷偷摸摸的走到了门口,然后凑过脸去,从门缝偷偷看了过去。 第56章 开小灶 然后奚乐山就看见了堪称人间地狱。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从门缝里扑出来,满地都是开膛剖腹的尸体,血,看不清楚的各种器官。 在一地的尸体和零碎中,坐着两个满身是血的人。 奚乐山差点没喊出来。 自家大人以前虽然偶尔有些冷血,但是不这么变态啊。莫非他被崔笑传染了? 虽然奚乐山蹑手蹑脚,但还是被步长北察觉到了,然后等了等,又等了等,终于忍不住道:“你在门口猫着不进来,在等忙什么?我去给你开门吗?” 奚乐山连忙推门进去了。 大人给自己开门,是不想混了吗?不敢不敢。 “大人,小崔。”奚乐山故作惊讶:“你们在这里啊,这是有什么发现吗?” 刚才门缝窥探冰山一角就已经挺吓人了,现在进了门看了全貌,果然更吓人。 停尸房里七具尸体,有四具是开膛剖腹的状态。身边摆了一地的肉团,有一些能认出来,有一些认不出来。但是从能认出来的那一部分推测,应该都是身体里的器官。 步长北和崔笑两人就这样坐在尸山尸海中,既诡异,又和谐。 “是有一些发现。”步长北用下巴点了点一旁的记录的纸:“你看一下。” 那纸上也是血迹斑斑,虽然步长北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没有完全避免沾上血迹。这也是崔笑要人打下手的原因,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解剖验尸中途,随时有情况可能要记录,她难免一手血,不方便拿笔写字。 奚乐山赶忙拿起来看。 崔笑将最后一个人的肾脏放下:“大人,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步长北点头:“崔仵作辛苦了。” “职责所在,大人也辛苦了。” 她确实是辛苦,但也确实是职责所在,没什么好说的。 步长北就不一样了,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是大人,手下好几百人,要做什么一句话的事情,完全不需要亲力亲为陪她忙了一晚上。 平易近人,礼贤下士,身先士卒,步长北真是太不容易了。 所以昨晚上他以去方便为名,偷偷出去吐了一回,崔笑就当不知道,半句多余的话也没问。 “先去休息吧。”步长北说:“我去调查这两个人的身份,你不会武功,一夜不睡,再熬下去受不了。” 崔笑打了个哈欠:“大人你去忙,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就去休息。” 步长北虽然熬了一夜但是精神奕奕,带着刚睡醒十分愧疚的奚乐山就走了。 奚乐山今晚睡觉估计半夜醒来,都要愧疚又郁闷的打自己一巴掌,你竟然让大人和一个姑娘忙了一个通宵,自己呼呼大睡,太不合适了。 离开停尸房,看见路过的差役,步长北还叫人去一趟伙房,给崔笑送些吃的喝的过去。这姑娘忙起来也是不管不顾的,要是不把吃的送到嘴边,说不定就困的直接去睡了。 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太多。 步长北这一趟一直忙到傍晚才回来。 回来后换了身衣服去伙房吃饭,顺便就问了一句。 “崔仵作起来吃饭了吗?给她留点清淡的。” 按步长北的想象,崔笑从半上午开始睡,应该还没醒。起来的话,昨晚上那么血腥,又饿了一天,又是晚上,大鱼大肉有些不合适,吃点清淡的对肠胃好。 因为经常有突发的差事,也有轮班守夜巡逻的人,又都是大小伙子,能吃消耗大,所以锦衣卫的伙房夜里不填灶,都会留一个人下来守着,随时来人,保证随时有东西可以吃。 但是夜里的吃食就没有那么讲究了,馒头大饼配咸菜之类,保证能吃饱,好不好两说。 步长北想,让一个熬了通宵饿了一天的姑娘啃馒头咸菜,这也太不应该了。锦衣卫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下属。 谁料步长北这么一说,伙房的人说:“崔姑娘啊,刚吃完回去呢。” 刚吃饭? 步长北一想,哦,那是白天睡了一觉醒了,过来吃的晚饭。 那也没毛病。 吃完饭,步长北说:“奚乐山去喊一下崔笑,一起去我书房讨论一下案子。” 白天睡了一天,料想她这会儿也睡不着。既然睡不着,就来谈谈案子,崔笑有身为仵作的独特视角,有时候会有一些他们想不到的方向。 奚乐山应着就去了,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回来了。 “小崔呢?” “大人,我觉得不太好吧。”奚乐山说:“我去看了一下,小崔正睡觉呢,我在门口听了听,喊了两声,她睡的很熟没醒。” “嗯?不是刚起来吃饭了么,怎么又睡了?” 奚乐山说:“我问了一下,说小崔白天在停尸房忙了一天,刚回去睡下。咱们锦衣卫也不是这么凶残的地方,好歹让人睡一会儿……总共就一个姑娘,可别把人累死了。” 手下再好用,也不能这么拼命用,竭泽而渔啊。 步长北愣了一下:“她才去睡?” “是呀。”奚乐山说:“刚才我特意去了一趟停尸房,里面虽然还乱,但是昨晚上那些尸体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该放进去的都放进去了,切开的也缝上了,衣服都穿回去了,就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开膛剖腹不容易,完好如初更不容易。 边同和听着很感慨。 “小崔真是个讲究人。之前他们还说,干仵作的鬼神不忌,对尸体不敬。如今看来,也不是这么回事。” 正因为对死者敬畏,才能成为一个好的仵作。 步长北脑中又出现了今早那一幕,第一缕晨光透过门缝照在崔笑脸上的时候,有一抹异样的光芒。 这会儿感觉那一抹光芒简直神圣。 “小崔是不错,让她休息吧。”步长北顿了顿:“我们说案子。” 崔笑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第二醒来睁开眼,半响才适应光线。 这身体不大行啊,一天一夜罢了,累成这样。 她打着哈欠,脚步发飘的下床。 洗漱之后,去伙房吃早饭。 伙房的婶子见她来了,笑眯眯的从小炉子上端来一个小碗。 “崔姑娘起来啦。”婶子说:“大人叮嘱了,给您准备了好东西呢。” “什么东西?”崔笑奇怪的看厨娘掀开碗盖,一阵香味扑鼻。 “特别给你准备的燕窝粥。”婶子说:“正炖的是时候,特别滋补,香甜软糯。” 崔笑看着面前的小碗,有点懵。 燕窝古往今来都是个好东西,好东西的特点之一就是贵。多贵不知道,反正她买不起,想都没想过。 “快趁热吃。”厨娘笑眯眯的说:“大人叫人送了一包来,每天早上我给你炖一碗,能吃一个月呢。” 第57章 死的草率 都已经到了这份上,崔笑也不好不吃,于是她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吃。 婶子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有点奇怪。 “小崔。”婶子说:“怎么了这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吗?有什么难事儿你说,看看咱们能帮忙不?” 虽然婶子只是个厨娘,但是锦衣卫里的资深厨娘,那也是有来历的,一般人都不敢得罪。 崔笑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感动的。婶子你看,我拿工钱的,干活儿天经地义啊,就昨天晚上多忙了一会儿,大人给我整这一出,我不吃对不起大人一片好心,吃了,良心不安啊。”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一个月燕窝吃了,以后还不得给步长北当牛做马,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可惜婶子体会不到崔笑的忐忑,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呢,实实在在的安慰了几句。 都说大人是好人,你就放心吃之类的。 基本上没安慰到点子上去。 崔笑吃完饭,自己去给自己找活儿干,也要打听一下案子进展到了哪一步,真巧,碰见步长北押着人回来。 步长北又去了一趟两名死者家,找出了一个两人共同的朋友。 在京城里开钱庄的一个男人,叫做章宏远。 这个男人和两名受害者都认识,虽然不常走动,好像来往不太多的样子,但有一个共同点。 肾不好。 步长北见面就把人带到了锦衣卫。 “你先别着急说话,给你看几个人。” 然后步长北就把人带到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一溜儿的尸体,虽然崔笑已经处理过了,门也开着透气,甚至还点了熏香,但这味道还是相当的重。 “看看他们。”步长北点了点:“进来看。” 章宏远迟疑着走了进去,看见地上的尸体时,脸色巨变。 步长北说:“听说你的肾也不太好,早些年伤了吧。他们两也是……他们几个更夸张,两个肾都坏死了……” 章宏远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的不知道?” 章宏远拼命摇头。 “行吧,那放人。”步长北淡淡说:“回家也行,跟父母妻儿好好聚聚,把家里生意宅子都算清楚,免得到时候家里乱套。” 章宏远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对了。”步长北一指停尸房里面:“你看那个位置怎么样,留给你了。” 章宏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为什么。”章宏远哭喊道:“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安稳过日子罢了,为什么要逼我……” 难怪章宏远会脱离组织,这个心态确实不怎么样,做不了多危险紧张的事情。 章宏远在几具尸体前彻底崩溃,和盘托出。 “当年,我们都是凌王的手下,一只叫做暗夜的人马。专门替他做一些暗地里的事情。”章宏远说:“后来凌王被杀,暗夜也受到了重创,有一部分人跟着首领离开,潜伏以图后效。还有一部分人,我们本来就有明面上的身份,也厌倦了见不得光的日子,我们就趁机脱离了,想要过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日子。” 步长北问:“暗夜的首领叫什么,是男是女?” 章宏远摇头:“应该是个男人,但不知叫什么,也不知长相,我们每次见他,都是蒙着脸的。但是有三四十的样子,如今该有五十多了,不过这也是根据他的声音猜的,我也不确定。” 说起蒙面,崔笑顿时想起了宝公子。 总不可能是他吧?应该不会,年龄对不上。就算没看见脸,但是听声音,看身形,宝公子怎么也只有二十来岁,不可能那么老。 过去的时间太久,早已经物是人非。章宏远也说不出太多,他知道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而且他在暗夜里,也只是一个边缘小喽啰,要不然的话,也不能成功脱离。 步长北说:“这事情非同小可,我要进宫一趟。” 凌王可是谋反的大罪,如今余孽未清,十分危险,谁知道他们躲在暗处,打的什么主意。 步长北说着便去换衣服,准备入宫。 临出门的时候,只看见一匹黑马疾驰过来,在衙门口停下。 也是锦衣卫的人,崔笑记得,当时进他们村子里的人马,就是这一身装扮。 那人飞身下马,跪地抱拳:“大人,迭水县一行十三人已经到了城外,明日就可进城。” 崔笑听着恍然。 是步长北在迭水县抓出来的人。 平馨绣坊是个大案子,朝中有人和外族里应外合出卖情报,但平馨绣坊只是其中一个点,而且是一场大火被放弃的点,所以步长北去的匆匆也走的匆匆,这十三个人,是在对县城里和绣坊有关的人的审问中,怀疑有牵扯的人。 这些人可能得了好处,但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当然也是要押回京处理的,十有八九要丢一条命。 步长北说了一句:“知道了,去休息吧。” 说完,步长北就进了宫。 崔笑看着步长北纵马消失在长街尽头,不由得道:“大人好忙啊。” “那可不是。”边同和说:“闲的时候少,忙的时候多。绣坊这事情还好了,事情太大,皇上指派给六皇子负责,锦衣卫只是协助。” 崔笑点头,难怪步长北好像也没怎么提这案子,回来之后进了一趟宫说明了一下情况,就撇开了。 边同和说:“有些案子,若是牵扯了皇家,皇上一个人都不信任,就会全权交给锦衣卫负责,那真是忙的觉都没得睡。平常倒是还好,死三五个人,对我们来说,都是些小案子了。” 崔笑一边感慨,一边听边同和说以前的事情,听到有些地方的时候,还挺惊心动魄的。 正听着,一辆马车踢踢踏踏的从远处走来。 路上的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 “怎么了?”崔笑听着尖叫声,也看了过去。 边同和眯着眼睛一看:“这马车上没有人?” 马车又近了一些,崔笑也看清了,果然没人。 一匹没有车夫的马车,在京城的街道,若是受了惊,是要伤人的。现在是中午,街上的人还挺多的。 边同和立刻冲了过去,一个飞身上了马车,握住缰绳,让马慢慢的停了下来,正好,停在了锦衣卫门口。 “什么人如此胡闹。”边同和说:“马车都能让它自己跑了。” 大家都觉得奇怪,崔笑随手掀了窗帘:“里面好像还有……人……” 剩下的话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马车里确实有人,但不是活人,是死人。 这人他还见过,正是欢喜地的老板娘任丹琴。 边同和脸色一变,立刻拉开车门,果然,只见一个女子靠坐在位子上,歪着脖子一动不动,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这一刻崔笑只觉得脑子都不转了。 本以为是个大boss,这也死的太草率了吧。 第58章 理解纣王成为纣王 任丹琴的死法和昨天百花楼下面的两人死法一样,都是被一刀割断了喉咙,血流了一身。 崔笑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是同一个人所为,是谁? 百花楼下的两个死者,他们第一个怀疑对象是宝公子,任丹琴呢?为什么要杀她? 一团问号。 崔笑正看着任丹琴陷入了茫然,突然听见座位底下,传来一声,嘤嘤嘤的叫声。 这什么玩意儿,车厢里还有活物? 崔笑顿时汗毛直竖,喊了一声:“奚大哥。” 奚大哥本来就在马车门口,只是车门小,有死人的现场都是仵作先上,所以崔笑在前面。 这一声喊,崔笑同时往后一缩,奚乐山就冲到前面去了,一手拔出来刀,一手把崔笑拽到身后。 就是这么有默契。 那声音还在。 “嘤嘤嘤,嘤嘤嘤。” 崔笑从奚乐山后面伸出脑袋:“好像是从座位下传来的,是个小动物在叫?” 奚乐山警惕的走进车厢,蹲下一看,座位下面有一个篮子。 他不敢伸手,这诡异的情况下,谁知道会窜出个什么东西来,万一是个红色妖兽呢? 于是奚乐山用刀柄扒拉篮子,扒拉了几下,篮子被扒拉出来了。 篮子里面垫着好些柔软的布,一层一层的,布下面,鼓起来一大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崔笑也凑了过去,感觉这下面应该是个活物,难道是猫猫狗狗之类,于是她用动物界通用语言说:“啧啧啧……” 篮子里的鼓起动了一下,一个尖尖的红色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有点像狗,但是不完全像,尖尖的嘴巴,这竟然是一只狐狸。而且这狐狸有一身火红的皮毛。 “红色妖兽。”崔笑低声说:“死者身上的红色毛发,会不会就是这只红狐狸身上的?” 红狐狸警惕的瞪大眼睛和崔笑对视。 “嘤嘤嘤,嘤嘤嘤。” “……”崔笑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这狐狸长的可真好看,虽然不是雪白雪白的,但是火红火红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起来这狐狸不大,奚乐山也觉得他没有什么攻击性,想要摸一摸,于是试探着伸了伸手。 可是他的手刚伸到红狐狸上方,狐狸就龇了一下牙。 奚乐山快速收回了手,差点给咬了。 “这家伙咬人。”奚乐山冷酷无情道:“打死吧。” “啊,先关起来吧,长那么好看打死可惜了。”崔笑连忙求情:“万一她可以给我们带路呢……” 说完,红狐狸又嘤嘤嘤几声,然后爬出了篮子。 崔笑往后靠了靠,虽然好看,但是她也有点害怕被它咬。要是被狐狸咬了,这个年代也不知道去哪里打疫苗。 红狐狸一边嘤嘤嘤,一边往前爬,爬几步,闻一闻。 闻着爬着,爬到了崔笑面前。 崔笑不敢动,然后红狐狸做了个叫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它蹭了蹭崔笑的裙摆。 “嘤嘤嘤,嘤嘤嘤。” 那声音又委屈,又撒娇。 崔笑自己都有些不信:“它这什么意思,跟我撒娇吗?” 奚乐山也说不清楚,崔笑小心翼翼的伸手,尝试的摸了摸红狐狸的脑袋。 红狐狸不但不躲,还将脑袋凑过去,蹭了蹭她的掌心。 奚乐山断言:“这肯定是一只公狐狸。” 要不然不会如此厚此薄彼。 崔笑不知道这是公狐狸还是母狐狸,但是她上辈子加这辈子一起,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只狐狸,十分新奇。 狐狸对她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友好,一边嘤嘤嘤一边蹭她,还甩着大尾巴,想缠住她的手腕。 那一双狐狸眼就好像是会放电一样,忽闪忽闪的。 质疑纣王,理解纣王,成为纣王。 这要是个大美人,谁看谁不迷糊? 奚乐山突然想起来了:“盛祁不是还在吗,他常去欢喜地,不管是去干嘛的,和任丹琴是熟悉的,让他过来看看。” 当下,奚乐山将马车直接赶进了锦衣卫。 盛祁听着消息很快就来了,来了以后,就张大了嘴。 “你们……把任老板杀了?” “不是我们杀的。”奚乐山板着脸说:“有人杀了她,送来了锦衣卫门口。” “啊?”盛祁走上前去,看着任丹琴脖子上的伤口,脸上无比的震惊。 “你能看出来,凶手是谁吗?” 盛祁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我一直在锦衣卫没出去过。” “没说是你。”奚乐山说:“你和任丹琴也算认识,可知她有什么仇家?” 盛祁继续摇头:“我们真的不熟,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崔笑突然道:“宝公子呢?” “啊?”盛祁一时没反应过来。 崔笑说:“宝公子和任丹琴,是否有仇怨?” “没听说啊。”盛祁想了想:“他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交情,也没听说有矛盾……何况老宝其实脾气挺好的,怎么会轻易杀人呢?” 又一次出现的老宝,一个院子的人都有些不适。 崔笑好心说:“老宝不太好听,要不你换个称呼?” 盛祁也不执着,从善如流。 “好像是不太好听,我知道他本来是姓崔的,那就老崔吧。” “……” 崔笑想了想:“算了,还是老宝吧。” 盛祁这老崔一出口,她顿时觉得自己步入中年了。 盛祁无所谓,正要继续开口,突然听见嘤嘤嘤,嘤嘤嘤,他一低头:“这不是任丹琴的小红吗……” 小红狐狸正在蹭崔笑的裙摆,也不知道是想要抱,还是饿了。 “你认识它?” “认识啊,任丹琴从小养大的,天天在欢喜地里跑来跑去,还经常跑到我们那儿去偷肉吃。” 盛祁蹲下身,手招一招:“小红,小红,过来。” 可惜小红只是回头看了看他,不搭理,继续蹭崔笑。 “奇怪了。”盛祁说:“你以前见过小红吗?” 崔笑摇头。 “那他怎么那么黏你。”盛祁很奇怪:“这家伙很高冷的,我喂过他几十个鸡腿,他对我都爱搭不理的,难道真的因为是个公狐狸?” 没人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没人知道为什么任丹琴会被杀死,送来锦衣卫。 但一只狐狸,没成精前,也只是一只狐狸,不至于干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事情来,他们也不好对一个啥都不懂的畜牲下杀手。 当天晚上,小红坚决要跟着崔笑进房间,为了安全考虑,奚乐山坚决不同意。最后无奈,把他的篮子放在了崔笑房间门口。 怕他乱跑,还给他拴了个链子在脖子上,就像是拴狗一样。 小红狐狸嘤嘤嘤了半夜,终于妥协了。 第59章 暗夜毒王 小红狐狸乖乖的在崔笑门口的篮子里躺下了,旁边还放着一块啃了两口的肉。 是崔笑从伙房给他拿的,伙房的姑娘们都过来撸了一把,撸的小红龇牙咧嘴的。 他对脖子上的铁链不太满意,但是啃了半天也没啃出个牙印子来,只好算了。 这狐狸是挺可爱,但是到底怎么处理,还得听步长北的,步长北进宫还没回来,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回来。 任丹琴已经送进了停尸房,停尸房最近满员,都快放不下了。 幸亏是秋天温度低,要是夏天,现在就必须处理一部分了。高温会加速尸体腐败,难闻不难闻都是小事,腐烂的尸体容易带来各种疾病,大灾之后容易有大疫,就是这个原因。 崔笑将三具割喉的尸体放在一起做了比较,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为。 “手法和凶器都是一样的。”崔笑说:“就是不知道任丹琴是否也被毒药控制,是否是暗夜的一员。” 她也问了盛祁,任丹琴的身体怎么样。但是盛祁再次强调,他和任丹琴只是点头之交,还是偶尔点头,一年见不到三回。没有那么熟。任丹琴的身体如何,他也不知道。 “不着急。”崔笑说:“先等一等,如果任丹琴也被毒药控制,今天晚上应该就会毒发,和之前的两具尸体一样,脸上会出现红色血线。” 如果没有出现,等步长北回来,若觉得有必要就进一步解剖。 这两天一口气剖了好几个,崔笑也有点累了。 不过初步的检查还是要做的。 崔笑说:“奚大哥,要不你回避一下,我给她检查一下,看看身上是否有其他的伤口。” 崔笑验尸习惯脱衣服,可是这个年代不一样,男女大防,她也入乡随俗,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不把异性尸体脱光。 或者,不在人前脱,关了门脱光检查,检查完了,及时给穿回去。 任丹琴也是女性,就好办多了。 崔笑只要把门关好就行,就可以慢慢的,仔细的检查,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奚乐山果然应着,就退了出去。 就算是死人,他也不太好意思看的太仔细。 崔笑将任丹琴的衣服一件件的脱了下来,她虽然不是青春年少,但是保养的挺好。脸上手上的皮肤都很细嫩,像是少女一般。 崔笑先解开任丹琴的腰带,解开外衣,然后解开内衣。 任丹琴的身体,也像是少女一样,皮肤白嫩,没有生育,甚至可能没有成亲。 正面的身体没有其他的伤口。 崔笑努力将人翻了过来。 一个人没有助手,就是这一点麻烦。 验尸不仅仅是个技术活儿,有时候也是个体力活儿。任丹琴还好,一个挺纤细的女子,不是特别重。有时候来个两三百斤的,一个人是真的翻不动。 崔笑轻易就将任丹琴翻了过去,之后就愣住了。 任丹琴的后背上,有一片凹凸不平的疙瘩。 有手掌大小,很可怕,大小不一,红白相间,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估计要把上一顿吃的都吐了。 崔笑用镊子戳了戳,这些包是实心的,她划开一个,里面没有液体,这不是脓包,更像是一个肉疙瘩。 谁能想到任丹琴一个十分有风韵的美艳女郎,背后会有这样一块难以见人的皮肤,说不定这也是她十分高冷的原因。 但除此之外,任丹琴的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只有脖子一处致命伤。 “宝公子,这是要干什么呀?”崔笑十分拿着解剖刀自言自语,早知道上次就该直接扑过去把人抓住,好好的问一问。 就在崔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步长北回来了。 步长北带回了皇帝的意思,一句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皇帝总是如此,对他来说,万无一失最重要,至于要死多少人,要付出多少代价,那只是一串数字罢了。 步长北回来后,听说了任丹琴的事情,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停尸房。 停尸房的门关着,亮着光。 步长北敲了敲门。 “进来。”崔笑一边应着,一边将一旁的白布给任丹琴盖上。 步长北推门进来,入眼便是一个光裸的背。 但是背上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吸引了他的注意。 步长北皱眉走过来:“这是任丹琴?” “是。” 崔笑将任丹琴的脸侧了一下,让步长北自己确认一下。 步长北沉默了一会儿:“任丹琴,是暗夜的毒王。” “啊?”崔笑不明白。 步长北说:“我拿回了一些关于暗夜的资料,当年凌王失势后,暗夜大多数被杀,唯一死不见尸,活不见人的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毒王历彩,一个百变邬飞,他们两人,是暗夜四个首领中的两个。” 崔笑心里估算了一下任丹琴的年纪,要说年轻有为,当年也是来得及参与凌王忤逆案的。 步长北说:“毒王不必说,自然是用毒高手。她的长相无人知晓,只知是个女子。但是有一点特征,因为常年接触毒物,身体里聚集了许多毒素,为了活命,只好将这些毒都逼在身体某处……” 崔笑看着任丹琴背后这一块,若是如此,这一片鼓起的皮肤,便都是剧毒。 这倒是好办。 银针验毒虽然无用,可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这个年代之所以最常见的是用银针验毒,那是因为这个年代的下毒案,凶手十有八九使用的都是最容易得到的砒霜。 古代的生产技术落后,致使砒霜里都伴有少量的硫和硫化物。其所含的硫与银接触,就可起化学反应,使银针的表面生成一层黑色的“硫化银”。 可若这个毒不是砒霜,银针就毫无用处。 崔笑让伙房送来一只大义凛然的鸡。 然后从任丹琴的背后取出一部分组织,丢在地上。 鸡也分不清好坏,逮着什么吃什么。 两人看着鸡吃下去之后,没等一小会儿,便扑扇着翅膀,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真的有毒。”崔笑道:“这么说任丹琴真的有可能是当年的毒王。” 虽然没有人证,但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没有那么多巧合。 “另一个呢?”崔笑问:“百变邬飞,为何叫这个名字?他能变?” “差不多吧。”步长北说:“他是易容高手,每一次出现,都是不同的长相,没人知道他原本的样子。所以凌王出事后,邬飞安然无恙,你都不知他长什么样子,他就是从你身边路过,你也不认识。” 还真是个麻烦,崔笑也陷入了沉思。 “但是,他们现在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吧。”崔笑想想说:“凌王能谋反,不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吗?如今他不在了,其他小喽啰能做什么?” 崔笑虽然看了很多宫斗文,但是对朝堂政局什么是不懂的,只是这么感觉。 “那也未必。”步长北说:“他们自己是做不了什么,但是,若是有心,可以联系上一些,能做什么的人。” 京城那么大,有权势的人多了。 谁不想做皇帝,天下供养一人,表面不想,内心还能不想吗?总有一些偷偷想的人,只要有人怂恿,有人助力,就会脑子一热,一时冲动。 不管成败,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步长北淡淡说:“其实我也知道,锦衣卫的名声并不好,特别在民间,有些人管我们叫朝廷鹰犬。但你要知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那一两个野心勃勃的人,一旦挑起事端,无论成败,受伤最多的,也都是平民百姓。” 国家平稳繁荣,普通老百姓也许不是受益最多的。可一旦战乱起,普通老百姓一定是受害最深的。 万万没想到步长北竟然有此觉悟,崔笑正要竖起大拇指好好的夸他几句,门被推开了。 奚乐山来了。 “大人。”奚乐山的表情十分奇特:“有人……送过来一个人。” “谁。” “就是那天跑了的那个,宝公子。” “送了谁?” “他说是我们要找的人。” 第60章 没有脸的人 宝公子大大方方的出现在锦衣卫大门口,还是戴着面具,遮着他不能见人的脸。 就很奇怪,好像他每一次离开都是偷偷摸摸,落荒而逃。但是过一会儿,他又出现了,每次出现,又都是坦坦荡荡,理所当然。 他身后跟着一个伙计,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趴着一个人。 “步大人,又见面了。”宝公子拱了拱手:“这么晚,打扰了。” 步长北做锦衣卫指挥使这些年,见过许多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但是宝公子这一路,还真是特别。 你不知道他的身份,也看不出他想做什么。他大大方方站在那里,好像很坦白,但是却又像藏着许多秘密。 “不要紧,我也还没睡。”步长北说:“听说宝公子给我送了一个人来。” “对。”宝公子指了指板车上的人:“把人翻过来。” 伙计应一声,上去将人给翻了过来。 那人死沉死沉的,一动不动。 崔笑走过去两步,看的仔细了一些,低声说:“死了?” “对,死了。”宝公子也不含糊:“不过可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步长北也走了过去,只见三轮车上的人,是男子装扮,但是他和宝公子一样,也戴着面具。 步长北微微皱眉:“这是谁?” 宝公子走过去,伸手按在尸体的面具上。 “你们有点心理准备。”宝公子说:“他的脸有点吓人,别吓着了。” 宝公子说的时候,倒是也没有特意看崔笑,不过眼角余光,确实是扫了她一下。 也可以理解,一堆人在一起的时候,碰见可怕的东西,自然会格外照顾姑娘家。因为在大家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姑娘家的胆子总是要小一点的。 崔笑面无表情。 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扑过去把宝公子脸上的面具摘了,看看他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 这样,至少下次在街上碰见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宝公子说完,揭开了面具。 即便有了他事先的温馨提示,可大家还是惊了一下。 崔笑一下子捂住了嘴,倒不是怕吓的叫出来,而是差一点就爆出一声感慨。 我靠! 这尸体,没有脸。 本该是脸的地方,平平的,嘴巴是一个洞,鼻子是两个洞,眼睛是两个洞……大半夜的幸亏人多,要不然就跟猛鬼夜行一样可怕。 “有点吓人吧。”宝公子说:“我当时乍一看,差点没被吓死。” 步长北说:“小崔,过来看一下。” 崔笑走到了尸体边,先从腰包里摸出手套戴上,然后才上手将尸体的脸摆正。 她这手套,可不是一般的一层布,这是崔老爹传下来的,崔笑自己又加工了一下,防火防水防渗漏。 崔笑检查尸体的空档,宝公子给他们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你们都知道,我是开饭馆的。”宝公子的人设,是饭店老板:“但是我们饭馆是要提前预约的,一般人找不过去,这两天因为出了隔壁的事情,所以饭馆暂时停业了。而这个人,刚才突然闯进了饭店。” “然后呢?” “他莫名其妙跑进来问我,任丹琴在哪里?”宝公子说:“我怎么知道任丹琴在哪里,还没叫人把他往外赶呢,他就倒在地上,死了。” 宝公子说的轻描淡写,无辜至极。 崔笑正要说话,只见尸体的脸上出了变化,数条血象从衣服领子里升上来,很快就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没有五官的脸。 这下连检查都不用检查了,这人的死和之前几个杀手一模一样。 “他也是暗夜的人?”步长北皱眉道:“我大约知道他是谁了。” 百变邬飞。 天下绝顶的易容高手,没有人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他可以是任何样子,也可能没有样子。有一种说法,想要练成最强的变脸术,就得舍去自己本来的模样。 一张白纸,才好画出千变万化的画来。 无论什么能力,都是要付出的,绝顶的能力,就要有超乎常人的付出。 “暗夜,什么东西?”宝公子天真无邪道:“不过无所谓,跟我没关系。我知道锦衣卫最近在查欢喜地,想着他是来找任丹琴的,八成有关系,就给送过来了。” 这还真没毛病。 步长北吩咐:“把人运进去。” 暗夜残留的两个首领,任丹琴和邬飞,如果这一口气都死了,那这事情,岂不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但是他们俩是谁杀的呢?这人是敌是友? 无论怎么样,眼前的宝公子,脱不了关系。 “宝公子。”步长北说:“里面请,我正想和你聊聊。” “现在,这么晚了?”宝公子抬头看看天:“是不是不合适?” “很合适。”步长北斩钉截铁的说:“我一点都不困。” 眼见着宝公子的肩膀都有点搭下来了,这三更半夜的,你不困也要考虑到别人困不困啊。 但步长北在锦衣卫里的气场特别强大,宝公子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拒绝,只好走了进去。 “对了。”宝公子顺便道:“步大人,盛祁也在你这儿吧。” “盛公子啊,在啊。”步长北很坦然:“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 在,但是暂时不打算让你见。 宝公子叹了口气:“他不是在牢里睡觉吧。” 可怜的家伙。 “怎么会呢。”步长北微笑道:“你把我们锦衣卫当成什么人了,盛公子又没为非作歹,只是请来协助调查罢了。” 宝公子点了点头,只好相信。 “对了。”步长北顺口道:“正想问你一件事情。” 宝公子很自在:“大人请说。” 步长北好像很严肃,又好像很随意:“昨日晚上,在百花楼下死了两个人,你可知道?” “啊,有这事?” 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脸,可宝公子还是将他的惊讶表现的很到位。 步长北道:“但是你就在现场,突然离开,这是为何?” 宝公子坦然道:“人有三急,所以离开的突然了些。” 这简直是四两拨千斤,万能理由。就是锦衣卫,也不能叫人不上茅房啊。 步长北将宝公子带进花厅坐下,大晚上的,叫人上茶。 崔笑也跟了进去。 也不说话,就盯着宝公子看。 步长北也看了她一眼。 “这么晚了。”步长北还挺体贴:“崔仵作去休息吧。” 不会武功的姑娘家,就不要熬夜了。 但是崔笑不领情。 “睡不着。” 那一双眼睛,还是那么看着宝公子。 宝公子自然也察觉到了,于是看回去:“崔姑娘睡不着,是我的原因吗?” 崔笑欣然点头。 “我真的很好奇,你面具下的脸,长的是什么样子。”崔笑意有所指:“一直戴着面具,该不会……和他一样吧。” 崔笑往外一指,指的正是刚才没有脸的尸体。 崔笑这话这动作都有点失礼了,但是步长北不拦着,他也很好奇宝公子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人有点装,他十分不喜。 宝公子笑了一声:“崔仵作,你说的太吓人了,我是有脸的。” 崔笑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我能看看吗?” 第61章 妖兽计划 万万没想到,原以为要有一番极限纠缠拉扯,宝公子直接道:“当然可以。” 然后他就这么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来真面目。 这一切太顺利太直接,立刻给了崔笑一种,其实他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等着我的感觉。 面具之下,是一张普通的脸。 不丑也不多俊朗,丢在大街上一样找不出来的那种。说实话,不太搭配他的身高身材。 崔笑愣了一下,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软绵绵,轻飘飘。 然后宝公子又把面具给戴上了。 “我常年戴着面具,是因为生性不喜见人。”宝公子大大方方解释:“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让崔姑娘误会了。” 崔笑陷入了沉默。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人家如此坦然,你总不能说,我对你的脸很感兴趣,能给我摸一下吗? 就算这里是锦衣卫,也不带这么调戏人的。 崔笑只好说:“宝公子,一表人才。” 夸的真是违背良心。 宝公子大概笑了一下,他竟然承认了。 崔笑道:“大人,我去停尸房看看。” 又有新成员加入大家庭,她自然是要去看一眼,安排一下的。 步长北点头。 崔笑飞一般的跑了。 回到停尸房,崔笑仔细检查了疑似邬飞的尸体。 身上没有伤痕,和前面几人一样,毒发身亡,他的肾脏已经完全坏死,极速坏死。 而他的脸, 崔笑皱着眉对奚乐山说:“他的五官,是被割掉的。” “割掉?”奚乐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就……硬割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崔笑说:“但是从伤口来看,不是新伤,这个伤口至少有几十年了,而且有重复割伤的不规则伤痕。” 奚乐山眉头也皱的紧紧的。 就算对方是敌不是友,也叫人不适。 “你说几十年前……”奚乐山迟疑道:“该不会是,小时候受的伤吧?” “有这个可能,越小的孩子,愈合重生的速度越快。”崔笑说:“如果我们把人间想的美好一些,可能是他小时候遇到了一些意外,脸毁了,这才另辟蹊径,练了易容的功夫。” 脸毁成这个样子,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不小心被什么动物啃了,猪狗熊,这样的事故崔笑也是见过的。 然后崔笑就不接着往下说了。 如果人间没有那么美好,那么这个人,可能从小就被特意处理成这个样子,以便他可以学会百变易容之术。 那样的话,就绝对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孩子被割去五官,流血感染,就算是用最好的伤药,又能有多少存活率?只怕是十人不存一二,或者百人不存一二。 但是有些人不在乎,人命在他们眼里,不如蝼蚁。 奚乐山明白崔笑的意思,停尸房里的温度,冷若冰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奚乐山帮着崔笑将邬飞的尸体还原整理好,既然没什么特别发现,也不必着急半夜去禀告上司。 奚乐山记得步长北还在和宝公子话家常,匆忙赶回去。崔笑打着哈欠去睡觉。 可以熬夜,不能夜夜熬夜,容易猝死。 第二天一早,崔笑醒来的时候,得到了最新消息。 宝公子昨夜和步长北促膝长谈,然后走了,不但走了,把盛祁也带走了。 大家都在伙房用早饭。 崔笑啃着包子问:“就这么放走了?” “无凭无据,态度良好,不放跑,难道要留在锦衣卫吃白食吗?”步长北把馒头掰成一点一点一点的小块,放进羊肉汤里:“我和他谈了半夜,这人城府很深,但是我觉得他没有恶意。” 崔笑不解:“怎么说?” 步长北说:“我看不透他,他否认暗夜的人是他杀的,但是,他暗示我,暗夜既然是朝廷要剿灭的罪臣余孽,那死了不是好事吗?死了就死了,何须追根到底,万一对方就是做好事不想留名,想给天下安定尽一份力呢。” 暗示都到了这一步,步长北要是再追根究底,就有点不知情识趣了。 “唔……”崔笑拧着眉头:“这么说,很有问题啊。” 步长北道:“这事情自然还是要查的,但是他这一点说的没错,此人杀的,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不但无罪而且有功。江湖中不愿意和朝廷扯上关系的人很多,若是逼急了,化友为敌,反而无益。” 锦衣卫的职责,大部分都处理朝廷中的问题,但是,也难免有和江湖人的来往。 江湖人洒脱,傲慢,自由,来往之间,态度尺度的把握,是很有学问的。 崔笑想了想,点头表示明白。 对方表达出善意,就算神秘一点,也可以先观察。不必一棒子打死。 步长北耐着性子掰馒头,掰啊掰啊,终于没耐心了,直接把剩下的半块一掰两半,丢进了碗里。 “这人不必咬的太紧,可以慢慢查。”步长北说:“他也没打算离开京城,他正在找位置,说是要将吉祥天开到外面来。” 崔笑意外了:“改成一家正常的酒楼?” “对,是这个意思。”步长北说:“说目前看了一家,离锦衣卫不远,若是没什么意外差不多下个月就能开张。” 人家不但不走,人家还扎根待了下来。 步长北哼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能在京城里掀起什么水花。” 崔笑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邬飞死了,暗夜两大残留力量就此陨灭。锦衣卫以雷霆之势清查了整个京城的客栈,酒楼,青楼,宅院,在一处荒废已久的宅子里,找到了藏在其中,打算找机会离开的手下。 一网打尽。 这些人里,有任丹琴的手下,她承认了,刺杀崔笑的事情,正是任丹琴吩咐人去做的。 但是为什么要刺杀崔笑,却实在是不知道。任丹琴对她们也十分防备,只让做事,不说缘由。在欢喜地里,敢多问一句,死无葬身之地。 欢喜地,便是她们利用各种办法,将京城里有钱有权的人引去潇洒快活的地方。不过觉得时机尚未成熟,还在养肥中。 而被灭口的两人,是妖兽计划的开始,可惜刚开始,莫名其妙的,任丹琴和邬飞便都死了。 妖兽计划,就此夭折。 这些看似娇滴滴的姑娘,都是手上有人命的人,杀人不眨眼。 步长北从她们藏身的地方翻出一个戴在手背上的半截拳套。 “看这个。”步长北将手套拿给崔笑看:“被所谓妖兽咬死的人,就是死在这拳套下。” 拳套是精铁所铸,非常坚硬,上面有模拟野兽牙齿的尖利凸起,一拳下去按住不动,片刻毙命。 崔笑将拳套和死者的伤者做了比较,果然是完全一致。 “这算是……案子破了吧。”崔笑呼出口气。 只有凶手,没有妖兽,妖兽不过是任丹琴编造出来,想要搅乱人心的谣言。每次杀人之后,她便特别取几根小红狐狸的毛发放在尸体上,既让人发现,又好像是无心。 这次的案子,顺利的令人发指。 欢喜地里的香味有致幻作用,但吸收不多并不严重,申修杰在昏迷了十来天后,也终于醒了,不过他被浦力言被杀的场面吓坏了,终日有些恍惚,大夫说,怕是恢复不了原来了。 步长北第二次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盘皇帝的赏赐。 一盘元宝,见者有份。 “大家这些日子辛苦了。”步长北说:“这是陛下赏赐,另外休假三日,自己安排。” 奖金加调休,崔笑一下子爱了。 崔笑正在爱抚自己的小元宝,一个眼生的人跑了进来。 “大人。”那人说:“酒楼招工了。” 第62章 开张不吉 “去吧。”步长北说:“就当自己是个伙计,安心的做。” “是。” 那人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换了一身普通小厮的衣服。 “大人。” 步长北看了看,很满意,他就走了。 “这是……”崔笑奇怪道:“干什么?” 这人也是锦衣卫的大哥吗,没见过呀。 奚乐山低声说:“宝公子的酒楼开始招伙计了,这不,咱们锦衣卫家大业大,要养那么多人不容易。大人打算减轻一下负担,让小禹去酒楼里当个伙计,拿点工钱。” 崔笑看着奚乐山。 你是不是当我傻。 你们去卧底就去卧底,用得着说的这么含蓄吗? 不过万万没想到,宝公子的动作那么快,说开酒楼就开酒楼,找了个之前就是做酒楼的接盘,大体都不用动,只是稍微装修了一下,换了厨子加了几个伙计,再换了门牌。 然后将那些现成的食材,从那里移到这里。 不过三天的工夫,就能重新开张。 开业这天,宝公子甚至给步长北送了请柬。 “我不能去。”步长北看了看请柬:“我若去了,就代表锦衣卫的态度。不过日后还要来往,置之不理也不合适。乐山,你带小崔去一趟。” 吃饭这种苦活儿累活儿,崔笑立刻表示我愿意,我和奚大哥肯定不给锦衣卫丢脸,一定把能吃的都吃回来。 步长北捏了捏眉心,有一种,还没吃,就开始的丢脸的感觉。 天黑了下来,奚乐山就带着崔笑出发了。 新的吉祥天果然就在离锦衣卫衙门不远的地方,走路一刻钟。 崔笑对奚乐山说:“宝公子挺会选地方的啊。” 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个惹了事儿好求救,第二个,把自己放在步长北眼皮底下,让步长北放心。 真是什么都想全了。 “是啊,这宝公子不是一般人。”奚乐山说:“你还记得小桃吗?” 小桃就是那个,在吉祥天酒楼的厨房里,一把把崔笑推到隔壁去的丫鬟。 “记得,后来没见过。”崔笑道:“我好奇的很呢,她为什么推我?之前我还问过宝公子,宝公子说她跑了。” “那你相信吗?” 崔笑想想,摇头。 “没有人相信,但是小桃失踪了。”奚乐山说:“宝公子的解释,小桃自己跑了,但是谁知道呢。” 锦衣卫进去的人,已经在吉祥天当了三天伙计,什么消息也没有。 不过不着急,只要在眼皮底下,若有马脚,迟早会露出来。 吉祥天酒楼今日开业迎宾,热闹非凡。 宝公子还真请了不少人来,有朝廷官员,有京城中的富商,大约都是之前去吃过药膳的,吃的满意,自然要来捧场。 他又换了一个面具,这回是遮着上半张脸的,站在门口,拱手迎宾。 崔笑有一种想把他的面具都烧了的冲动。 盛祁也站在一旁,还是以前那模样,笑脸迎人,迎来送往。 “奚大人和崔姑娘来了。”盛祁第一个看见他们,迎了过来。 奚乐山递上了步长北吩咐准备的礼物。 开门大吉,你总不能空手来。 “哎。”盛祁奇怪道:“怎么没见步大人?” 奚乐山解释:“大人今日有事,实在是走不开,便让我们代为祝贺。” “哦哦,欢迎欢迎。”盛祁没有任何不满:“两位里面请……” 伙计应声出来,将两人往里面带。 带路的正是步长北安排进去的卧底禹浩,穿着一色的伙计衣服,胳膊上搭个毛巾,真有那么个样子。 “客官里面请。”禹浩拖长声音,将两人带到一处靠窗边的桌子边坐下。 请客怎么安排座位,这是个非常讲究的事情。 不能一桌子十个人素不相识,更不能有矛盾关系不好,万一吃着吃着打起来可怎么办? 崔笑坐下左右一看,一个都不认识。但是奚乐山认识好几个,都是朝廷官员,也不是什么大官,和奚乐山打了招呼,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闲聊。 崔笑一边嗑瓜子,一边听他们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正聊着,突然听见下面嘀嘀答答的吹起了喇叭。 崔笑的位置正靠窗边,自然探头去看。 刚才上来,也没见门口有吹拉弹唱的班子啊,莫非是酒楼请了人来热场子? 崔笑从乡下来的,对什么都好奇,这一看,明白了。 不是酒楼请的戏班子,是有人成亲接新娘。 一只喜庆的队伍路过,个个穿红披彩,前面的小厮举着喜的牌子,中间一顶挂着大红花的四人小轿子,嘀嘀答答的一路吹一路走。 几个婆子跟在队伍旁边,不时的给路过的人发糖。 到了酒楼门口的时候,还顺手给站在门口的盛祁也发了一把。盛祁连忙让伙计递了个红包回礼。 都是喜事,大家都笑嘻嘻的。 然后接新娘的队伍就走过去了。 青云国是有入夜迎亲的说法的,不过这个点在这里,可见新郎家不远,也在城中。不然的话怎么也会早一点,免得半夜还在荒郊野外。 崔笑觉得新鲜,一直看着直到队伍消失。 奚乐山在一旁笑:“小崔,我看啊你也别回去了,迭水县那小地方有什么意思,京城多繁华。不管能不能找到大哥,让大人给你介绍介绍,找个如意郎君,到时候把老爷子也往京城一接,多好。” 把崔老爹接来京城,她不是没想过,但是人上了年纪往往故土难离。而且,她在京城能站住脚吗?没背景没依靠的,找个如意郎君谈何容易。 她都不敢说,要是锦衣卫的人知道她对如意郎君的要求,估计都要吓死。 算了,这事情以后再说吧。都是对自己挺好的同事,吓死谁都不好。 “再说吧。”崔笑含糊道:“我暂时不想谈婚论嫁,先找哥哥再说。” 奚乐山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见崔笑不接话,也就说了别的话题。 很快,宴会开始,酒店里热闹起来。 伙计开始上菜,觥筹交错,宝公子和盛祁,一个大掌柜一个二掌柜,给每一桌敬酒。 宝公子一个生性不爱见人的人,竟然一点都不社恐,拍着这个肩膀那个肩膀,一副天下都是我兄弟的样子。 崔笑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吃吃喝喝。 盛祁十分细心,还让伙计给她特别上了两个不同的菜,小碗装的,说是特别给姑娘吃的,让一桌子男人别介意。 这个社会,自然是一个男性为主的社会,宝公子的酒楼开业,楼上楼下的百来个客人,女子也屈指可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楼气氛正酣。 突然,一个尖锐悠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崔笑正专心吃着一个四喜丸子,被吓得一抖,丸子啪叽掉在了地上。 “杀人啦……” 一个女声,犹如利剑划破夜空。 崔笑连忙往外看,只看见黑暗中一个人狂奔而来,跌跌撞撞的,快到酒楼门口的时候,因为有光照亮,能看清楚了。 是一个喜婆,头上戴着花,腰上还扎着红绸子。 崔笑脸色微变:“是刚才成亲的那家。” 第63章 不可思议的凶手 喜婆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下子抱住酒店门口随便一个人,一边摇他一边喊:“死人了,死人了……” 那人就是酒楼里的伙计,被喜婆抱住后吓得差一点跳出来。他也没见过这场面啊。 紧跟着,又有人跑了过来,也是喊着同样的话。 “杀人啦,快来人啊。” 虽然不是在自己的酒楼杀人,可是喊救命的人都到了门口,不管肯定不行,于是宝公子匆匆的走了下去。 “我去看看。”奚乐山也站了起来。 虽然这人不是来锦衣卫报案,但是既然自己在这里,人命关天,不能当做不知道。 “我也去。” 崔笑也跟了上去。 下了楼,婆子正在一边嚎,一边拽人过去。 “人在哪里?”奚乐山走了过去。 “就在前面,前面的辛国安家。”婆子一看有人愿意管,立刻丢了伙计,拽着奚乐山哭道:“死了好多人啊,一地都是血。” 这一说,大家都紧张起来。 死了好多人,那是大案子了。 “你别慌,我立刻过去。”奚乐山对婆子说了一句,然后对伙计道:“去锦衣卫喊人。” 伙计都傻了,还是盛祁在边上立刻接了一句:“我去。” 好在没多远,盛祁立刻就跑过去了。 崔笑在后面喊了一句:“让他们把仵作的工具箱带着。” 她一般出现场都会随身拎着工具箱,出远门也会带着,职业习惯。但是今天在家门口吃饭,怎么也不可能带着那玩意儿,不过手套倒是习惯性的装在腰包里。 奚乐山一听婆子说死了好多人,也不犹豫了,赶紧让她带路,跟了过去。崔笑也紧跟在后面。 案子是刚发生的,死人都还新鲜,这对法医来说是最好的现场。 很快就到了婆子说的辛家。 辛家看起来还挺富裕的,住着一个三进的院子,今天家里办喜事,远远的就看见第三有许多红色的炮竹碎屑。门上挂着大红喜字,扎着红色绸子,喜气洋洋。 客人都已经吓得跑的差不多了,院子里摆着十几桌,有些已经被混乱的人推倒,浓浓的酒味和血腥味纠缠在一起。 有人在地上哭,有人在喊,一片混乱。 崔笑跟着奚乐山进了内院,着实在吃了一惊。 真的像婆子说的,一地的死人。 满地的血,一眼过去,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至少有四个人。 崔笑打开腰包拿出手套,在最近的一具尸体面前蹲下。 已经死透了。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看穿着还挺富贵,胸口腹部血肉模糊,是被利刃刺伤。 有一把落在地上的匕首,上面全是血。 四名死者,都已经死透了,都是一样的死法,被同一把匕首,乱刀捅死。 没有什么讲究,就是胸口腹部乱刺,有深有浅,血流了一身一地,看起来这现场格外的恐怖。再加上现场本来是在办喜宴的,就更加的恐怖。 奚乐山也惊了一下:“怎么回事,凶手是什么人?” 喜宴呢,里面是主人家在,外面是请的客人,里里外外加起来好几十个,凶手怎么能行凶杀人的。 “凶手,凶手……是他……”婆子带着惊慌和恐惧,指向了一边的角落。 角落里,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一脸惊恐的蹲着,也是一身的血。 女人穿着红色嫁衣,旁边落着一块红色盖头。 她就是新娘子。 新娘子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长的白皙可爱,睁着圆圆的眼睛,脸上都是血迹,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被新娘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么小的孩子,在这样的场景里,一定吓坏了。 婆子那一指,凶手是新娘?她抱着孩子,是要干什么,要杀他,还是做人质? 崔笑心里立刻警觉起来。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不能再让一个孩子受到伤害。 奚乐山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们不敢贸然走过去,见新娘子手上没有凶器,崔笑慢慢的靠近。 “姑娘。”崔笑轻声温柔说:“没事儿了啊,你先把孩子给我……他吓着了……” 奚乐山跟在崔笑身后,特别紧张。虽然新娘子看起来柔弱无害也没有凶器,可是杀了四个人,这不是善茬。 崔笑不会武功,他要保证对方万一突然发难,他能用最快的速度把崔笑拽开,挡住凶手。 新娘子惊恐的抱着孩子,见崔笑向她靠近,往后缩了缩。 “不要,不要过来。”新娘子喊道:“不要过来,不要伤害小川,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这话好奇怪,崔笑皱了下眉。 谁想伤害一个孩子啊,我们是怕你伤害他好吗? “我们不伤害他。”崔笑温柔道:“放心吧,你把他交给我……” 奚乐山转头低声问一旁瑟瑟发抖的婆子。 “这是谁家的孩子。” 婆子颤抖的说:“是,是新娘子的儿子。” “啊?”奚乐山和崔笑都惊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起转头看婆子。 新娘子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能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虽然说这个年代十三四岁生孩子也有吧,但是带着那么大的儿子嫁人的情况,确实很少。 带着这么大的儿子,还能嫁给如此殷实的人家,办的那么热闹,就更少。 婆子抖的更厉害了。 她指着新娘子怀里的孩子:“凶,凶手……是那个孩子。” 这一下,崔笑和奚乐山都怀疑这婆子是不是吓傻了,凶手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奚乐山板着脸:“你亲眼看见的?” 婆子竟然点头:“我,我亲眼看见的。” “这怎么可能。”崔笑脱口而出:“一个五岁孩子,有这力气?” 一口气杀四个,开的什么玩笑? 而且这孩子也不是一脸凶神恶煞,而是一脸茫然的缩在母亲怀里,就算有目击证人,崔笑也没办法相信他是凶手。 “真的,是他,就是他。” 没想到目击证人还不止一个,除了婆子,还有两个丫鬟,她们也说是亲眼所见。 外面的宾客已经都跑完了,还有几个下人,虽然他们说没有亲眼所见,但是确实见到在婚宴之前,这孩子发疯的样子,十分可怕。 第64章 荒唐亲事 所以新娘子死死的抱着孩子,不是她要拿孩子做人质,而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凶手,所以害怕被人抓走,她要保护孩子? 就在两人的惊讶中,步长北终于带人到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步长北也皱起了眉。听崔笑说起,新娘子不是凶手,新娘子怀里的孩子才是凶手的时候,步长北一行的表情比刚才的崔笑和奚乐山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真?”步长北沉声道。 婆子和两个目睹了现场的丫鬟一起点头。 “千真万确,我们亲眼所见。” 步长北眉头皱的更紧,然后毫无预兆的一挥手。 崔笑差一点惊呼出声,步长北这不是要杀人吧。 一道白光从步长北手上飞射出去,新娘子脖子一歪,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不过倒是没见血也没见伤口,想来步长北只是打昏了她。 新娘子一倒,将怀里的孩子也带倒下了,孩子倒下后爬起来,抱着新娘子哭:“娘,娘你怎么啦?” 崔笑冷眼旁观,这就是一个正常的五岁孩子的神态,动作,声音,和凶手八竿子也打不着。 步长北道:“先把孩子和新娘子都带走。” 要是别的凶手,杀了四个人,不上脚镣也要上手铐,但是这样一个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奚乐山过去抓孩子,小孩一见有人要抓他娘亲,哇哇的哭了起来,哭的大家一个头两个大。 步长北觉得,与其说要好好的审一审这个小男孩,倒不如好好的审一审作证的婆子和丫鬟。 孩子被控制住了,崔笑检查其他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的情况都一样,崔笑有些匪夷所思的问亲眼看见小孩杀人的婆子:“你说他们四个大人,都是那个孩子杀的?” “对。” “那他们被杀的时候,没有反抗,没有逃跑吗?” 四名死者,两男两女,身份分别是,辛家的老爷子辛国安,大儿子辛成业。辛成业的妻子孔妙菱,还有新娘子的陪嫁丫鬟邰凤。 四名死者的身份是可以确认的,辛家的下人都可以证明。 但是崔笑想来想去,觉得奇怪。 “不对啊。”崔笑说:“新娘子一身正红嫁衣,这不是正房才能穿的吗,而且是黄昏出嫁,我要是没记错,如果是侧室小妾,京城里的规矩,半夜走偏门,穿也只能穿粉红吧?” “对,是这个规矩。” 崔笑脑子更加糊涂:“可这辛成业不是有妻子了么?怎么新娘子带个孩子嫁进来,还能做正室?” 婆子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她是嫁给,老太爷的。” “啊?” 大家都觉得,今天晚上的脑子不够用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没有一件不在意料之外的。 “新娘子嫁给他?”崔笑一指躺在地上的老者,看起来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五了。 对,他确实穿着一身红色衣服,身上扎着大红花。但是,辛成业也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 府里办喜事,就连丫鬟小子穿的都是红色的,因此即便看见了老人身上的红花,也没人想到他是新郎。 “对。”婆子确定:“苏荷紫嫁进府,是嫁给老太爷的。前面的夫人过世有年头了,她年纪轻,老太爷觉得亏待了她,因此要明媒正娶,让她做正室,进府就是家里的老夫人。” 崔笑一脸的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嫁给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这都不是半截入土,是黄土已经埋到了脖子。别说做老夫人,就是做老祖宗,那也不行啊。 这个年代女儿家的婚事,真的那么悲惨,万般不由自己吗? 但抛去这不说,这四个人,不管是年轻的年老的还是女性,都不是一个五岁孩子可以对付的了的。 就算对付不了,死了一个,另外三个不跑吗?呆呆的站着,任人宰割吗? “我也不知道。”婆子说:“但是就是这老太爷,老爷,夫人,还有苏荷紫带着陪嫁丫鬟邰凤,她的儿子苏小蒙在屋子里。” “我们都在外面忙活,一直到闻见房间里有奇怪的腥味,好像是血的味道,觉得奇怪,怕出什么事情,这才进来看一眼。我是第一个进来的,我进来就看见……” 婆子吞咽了一下,惊恐的伸手一指:“我就看见那孩子像是疯了一样,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的刺向老爷身上,他满身满脸都是血,骑在老爷身上,一刀又一刀。” “我当时都吓傻了,叫了一声,她们俩听见声音也冲了过来,她们也看见了。” 两个丫鬟赶紧点头,表示婆子所言非虚。 “然后呢?”步长北说:“你们看见他杀人之后,什么反应?” “我们都吓呆了。”婆子说:“他听见我们的尖叫声,转过身来,一脸都是血啊,对我们举起来匕首,当时我差一点吓昏过去,真是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屋子里的灯刚才都被碰灭了大半,现在这些还是他们来了之后重新点上的。当时房子里光线昏暗,一个满脸是血拿着刀的孩子,在四具尸体之间站着,举起了刀。 那场景确实可怕,能够想的出来。 三个人于是转头就跑,到了外面一声喊。 外面那么多人胆子就大了。 婆子说:“可是等伙计们冲进来,他把刀子丢在了地方,缩在苏荷紫怀里,瞪着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当下我们就要把他拽出来,苏荷紫大喊大叫,疯了一般的阻止我们。” 崔笑问:“那刚才,就是你们发现小孩在杀人的时候,苏荷紫在干什么?” “她昏过去了。”婆子说:“好像是撞墙撞的,也不知道是被打的,脑袋上有一块血迹。” 不过刚才崔笑看见苏荷紫的时候,因为她紧紧的搂着孩子,孩子身上的血也沾了她一身一脸,所以婆子说的,撞昏过去的额头上的伤,倒是不明显了。 崔笑握住匕首,在桌子上扎了两下,摇头。 “就算你们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一个五岁孩子能杀死四个人,就算这四个人当时昏过去了,不挣扎不动,他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啊。” 第65章 从小不受宠 匕首就是普通的匕首,虽然说很锋利,但是人的身体有血有肉有骨头,那也不是纸糊的。不是轻轻刺下去,就能一刀到底的。 正在处理现场,只听脚步凌乱,哭喊声响起。 新娘子的娘家人听见这个消息后,赶了过来。 两家本来住的就不远,这边的事情一出,立刻有人通知了苏家。苏家乍一听,开什么玩笑,大喜的日子这是谁在这胡言乱语,快点打出去。 但是对方惊慌失措,不像是胡言乱语。当下一家人都懵了,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尸体已经运到了一起,挨个排着。 苏荷紫依然抱着孩子,被控制在一边。 苏母进来看见这一地的血,晃了晃,差一点昏倒。 步长北摆了摆手:“全部带回去。” 四条人命,还是如此诡异的情况,今天晚上大家都别睡了。 崔笑用一块帕子将匕首托着,走到苏小蒙身边。 苏小蒙似乎吓傻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崔笑,面无表情。 崔笑说:“我看看你的手。” 苏小蒙动也不动。 崔笑便伸手去拽苏小蒙的袖子,苏小蒙往后缩了一下。苏荷紫把孩子抱的更紧,慌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看看他的手。”崔笑说:“你让他把手伸出来。” 苏荷紫一脸的警惕,好像只要苏小蒙的手一伸出来,就会被崔笑砍掉一样。 崔笑无奈,只好喊了一声奚乐山。 奚乐山走了过来,他就没有那么温和了,见苏荷紫不配合,直接上手。 还没等奚乐山抓住苏小蒙的手腕,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住手,你要对小蒙干什么?”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一旁响起,一个身影扑了过来。 奚乐山猝不及防,差一点被扑到身上,闪身一让,是一个比苏荷紫年纪要略小一些的姑娘。 那姑娘扑过来抱住苏小蒙,心疼道:“小蒙,小蒙你没事吧……” 崔笑心里一动,喊道:“别碰他的手。” 奚乐山一听这话,硬生生的将苏小蒙从苏荷紫怀里抓了出来,一只手便将他的两只手腕给抓在了手里。 苏荷紫吓坏了,刚才扑过来的姑娘也吓坏了。两人愣了一下,然后一起哭喊着扑过来。 崔笑肯定不是两个状似疯狂的姑娘的对手,但是奚乐山可没那么好说话,他一手拎着像是拎小鸡一样拎着苏小蒙,一手一挡,刀锋出鞘。 “干扰锦衣卫办案,格杀勿论。” 两个姑娘都吓坏了。 此时一个妇人冲了过来,就在崔笑以为她也会扑过来,然后开启满地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模式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的一伸手。 啪! 清脆的一声响。 妇人给了苏荷紫一个重重地耳光。 这力气用的极大,苏荷紫的脸往旁边一歪,身体也一歪,差一点摔倒。 “一点用都没有,你这个扫把星。”妇人骂道:“刚成亲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自己的儿子也照顾不好,要是小蒙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苏荷紫不敢说话,低着头抹眼泪。看样子,在家里是被骂被打惯了的。 崔笑虽然跟苏荷紫非亲非故,但却看不惯这种事情。她也看出这妇人是苏荷紫的长辈,可能是她娘,但是就算是娘打女儿,这也不好。 不过她没管这闲事,而是抓起了苏小蒙的手。 苏小蒙没有挣扎,好像被吓得灵魂出窍一样。 崔笑展开苏小蒙的手,又拿出匕首。 苏小蒙的手上,有不少血迹。匕首上,也有血手印。 崔笑将两者做了一个对比。 步长北走了过来:“如何?” 崔笑拧着眉头点头:“对的上。” 匕首手柄上的血手印,和苏小蒙的手,是对的上的。 真是邪门了,一个五岁的小孩,手才那么点大,别说能拿着扎人了,就算是拿着都感觉有点费力。 崔笑捏了捏孩子的手,有着幼儿特有的柔软纤细,苏小蒙也不是个五大三粗的孩子。 苏母见崔笑在摆弄苏小蒙,她不敢过来,但是哭道:“大人,他还是个孩子,大人手下留情。” 崔笑转头问她:“你是苏荷紫的母亲?” 苏母连连点头。 崔笑说:“苏小蒙,是你外孙?” 苏母继续点头。 崔笑说:“苏小蒙,有从小习武吗?” “没有,没有。”苏母连忙说:“我们家是做小本生意的,哪里会什么武功。全家都没有会武功的。” 步长北也捏了捏苏小蒙的手腕胳膊,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没用多大的力气,捏完之后说:“这孩子确实不会武功。” “是是是,小蒙不会武功的。”苏母紧张的很:“大人,看他怕的厉害,能不能……放开他。” 锦衣卫的名声看起来不太好,苏母一副生怕步长北一口吃了苏小蒙的样子。 崔笑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 步长北平静说:“你们不必担心,锦衣卫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这孩子如果真是凶手,也会妥善处置的。” 五岁的孩子如果是凶手,只能认为是被鬼怪附身了,要不然的话,没有任何解释。 奚乐山放了手,苏母赶忙把苏小蒙搂过去。 苏小蒙和外婆的感情很好,被抱在怀里就搂住了苏母的脖子,将脑袋贴在她肩膀上。 崔笑冷眼旁观,觉得有些奇怪。 “苏夫人。”崔笑说:“这孩子……是在哪里长大的?” 苏母脸色有点难看:“为什么这么问?” “问你你就说。”崔笑不解释:“实话实说。” 苏母犹豫了一下:“小蒙是我带大的。” 难怪,跟她的感情那么好。 但是这就奇怪了,这个年代难道也有外婆去家里带外孙子的说法,不应该吧?要不然的话,苏荷紫之前一任丈夫,是入赘? 苏母见众人不解,解释道:“小蒙小时候父亲就不在了,从小就住在我们家里,所以是我一手带大的。” 这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苏荷紫上一任丈夫,还未必是正经的一任丈夫,可能是一些其他的原因有了身孕,只好生了下来。 未婚先有子,这是特别特别丢脸的事情,说不定正是因为此,苏家才会将她嫁给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 第66章 典型性伤口 就这短短的一会儿,他们对苏家已经有了一些了解,这家关系挺复杂的,要仔细的理清楚。 步长北让奚乐山将现场所有人都带回去了,人走光之后,崔笑安排其他人将四具尸体运回锦衣卫的停尸房。 尸体都运走之后,崔笑站在房间门口。 步长北走了过来。 “还不走?”步长北说:“这里我都看了,没有什么特殊。” 崔笑点了点头。 “总觉得很奇怪。”崔笑道:“大人,你相信人是苏小蒙杀的吗?” “我不相信,不过我只相信证据。”步长北说:“这屋子里的血迹,有些奇怪。” 步长北走进屋子,。 屋子里到处都是血,尸体的地方,是四滩鲜血。 另外,还有零零散散的血迹,是苏小蒙来回走沾上的。 “你看这血迹。”步长北说:“血迹的线路非常清晰,五个点,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将四个人杀害之后,回到苏荷紫怀里。” 不管当初苏荷紫是什么状态,这四个大活人既不会反抗,也不会逃跑,甚至都没有尖叫喊痛。就这么傻呆呆的任由他一刀一刀的捅死。 步长北说:“四个人被杀的时候,要么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要么,受到了控制。” 这种控制是心神上的控制,不是单纯的威胁。 就算你用一把刀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控制他,当受到巨大的疼痛的时候,她也依然会叫出声音来的。这是人的本能,不可控制。 只隔着一扇门,外面人来人往,里面如果有什么异动,外面一定会发现。 崔笑想了想:“除非,但是他们被控制了,四个死者被控制了,苏小蒙也被控制了。所以四个人不能躲不知痛,苏小蒙有了超出正常的力量。” 简单的说,六个人一起撞邪了。 也有可能是五个人一起撞邪,因为那场面实在是太邪门了,所以苏荷紫被直接吓傻了。 “怪力乱神,不可妄言。”步长北略责怪的看了崔笑一眼:“在外面不可如此说。” 崔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京城之中,最重要的是民心稳定,可以有凶手,不可有妖怪。 就算有妖怪,也要在老百姓面前说没有,那一定是人扮演的妖怪。 步长北道:“如果他们四人被杀的时候,处于昏迷状态,从尸体上可以检查出来吗?” 崔笑有些不确定,想了想:“可以试一试,但是不一定。因为我不确定他们中的是什么样的迷药。” 如果在她那个年代,那是肯定可以的。这么短的时间,血液里的药物成分没有被代谢掉,是一定能查出来的。 但是现在,不好说。 刚才崔笑大致的检查了一下,从尸体表面看,没有看出中毒的迹象,身体里即便有毒,也未必都能查出来。 屋子里也没有找到水杯,酒杯一类的东西,如果是中毒,也不知这毒是从何而来。如果是有仇人进来,今天办喜事乱糟糟,来往宾客好几十人,若是有人趁乱进入也不好查。 而且,什么样的毒可以有如此威力,能控制一个孩子杀人,即便是步长北也闻所未闻。 两人在屋子里又说了几句,外面收拾好了,一起回去。 院子门口,贴上了封条,在案件未查清楚之前,禁止进入。 一个热热闹闹的人家,一场热热闹闹的喜事,竟然如此收了尾,真是叫人唏嘘。 尸体运回锦衣卫,步长北去审问带回来的人,崔笑一头钻进了停尸房。 扎起头发,穿起罩衣,戴上手套,崔笑解开了第一具尸体的衣服。 第一具尸体是最年轻的,苏荷紫的陪嫁丫鬟邰凤。 邰凤是四具尸体中伤的最厉害的。 腹部没有中刀,胸口中了五刀,鲜血染了半身,每一刀都很深。崔笑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她觉得别说一个五岁小孩,就是她,都未必能刺的那么深。 而且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下的了如此的狠手。 崔笑将邰凤的衣服脱了之后,叫人打了一盆水进来,用帕子将她皮肤上的血迹大概的擦了一下,露出清晰的伤口来。 这伤口,很奇怪。 崔笑看着伤口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另外三具尸体旁,将他们的上身衣服都解开,血迹擦拭了一下,清晰的露出伤口。 其他的三具尸体,都是在胸口和小腹各有刀伤。 崔笑回头看邰凤,只有邰凤,五处伤口全部在胸口。 这是凶手随意的行为,还是有什么讲究?邰凤和其他三个受害者比较,有什么不一样呢? 崔笑的视线一个一个的来回扫过,四个人的模样看在眼里,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 邰凤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其他的三人,男人,老人,半老妇人。 崔笑皱了眉头,如果这是凶手刻意为之,那么凶手的思想,是一个典型的扭曲压抑而变态的成年男性思想。 在凶杀案中,她是见过类似情况的。 凶手有特殊性的对待受害者,比如,将受害者的脸划破,比如,将受害者的手指割掉,甚至将受害者的牙齿拔掉。这都是因为受害者曾经的经历,造成的心理的扭曲。 崔笑打开工具箱,从里面拿出锋利的小刀。 这是她在崔老爹原有的解剖刀上改进后的解剖刀,和她上辈子用的相差无几,十分顺手。 崔笑剖开了邰凤的一处伤口。 她要确定一下,死者身上的伤,是不是确实和现场发现的匕首相吻合。 所谓人证物证,亲眼见到苏小蒙杀人的几个目击证人当然十分重要。但是,凶器的确认也十分重要。 凶器上有苏小蒙的血手印,这只能证明苏小蒙曾经握过这把刀。 现在还需要证明这把刀和死者的伤口完全吻合,这把刀,才能成为真正的证据。 崔笑将伤口的所有数据都记录了下来,和带血的匕首的长宽弧度一一进行对比。 很遗憾,每一个伤口,都对的上。 但是,当崔笑剖开了辛家老太爷腹部的一处伤口时,却发现伤口边缘,有一个小小的划痕。 第67章 一拍即合的婚事 崔笑立刻拿起匕首,根据伤口的角度,模拟了一下匕首刺进去的力度和方向。 然后她又仔细的检查了匕首。 无论是什么角度和力度,这匕首刀刃锋利,没有任何缺损,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刺进皮肉,都不应该留下划痕。 崔笑站了起来,看着外面浓浓夜色,甩了甩胳膊,摘下手套,脱了血淋淋的罩衣,快步走了出去。 镇抚司衙门今夜很是热闹,就差一点人山人海了。 辛家请了好几桌亲戚朋友,吓跑了的暂且不管,那些没走的,都请了回来。还有辛家的下人,今天在府里帮忙的零工。 还有苏家的人,从苏家过去的一共七个人,苏荷紫的爹娘,妹妹,还有苏荷紫的叔叔和舅舅,两个下人。 开始都聚在大厅里,各说各的,闹成一团,说着说着,吵了起来。你指责我,我指责你,差一点就要打起来。 步长北开始也没有制止,给了一个眼神,让大家都别动,给他们吵,他们静静的听着。吵了一会儿,快要打起来的时候,步长北这才让人给拉开了。 左边一个房间,右边一个房间,都给分开,免得在一起串供。 别看这两个人家的兄弟姐妹都不多,按理说,家庭关系是比较单纯的。但是,复杂的很。 苏荷紫只有姐妹两人,她是姐姐,还有一个妹妹,叫做苏婉君。 姊妹俩都是苏母所生,但是姐姐长的像父亲,妹妹长的像母亲。 按理这也没什么,俗话说女儿长的像父亲,是有福的长相。但是,苏母却十分偏心,她只喜欢长的和自己像的妹妹,对苏婉君十分宠溺。 对姐姐苏荷紫,恰恰相反。 苏府的婆子说:“夫人一直不喜欢大小姐,从小对大小姐严厉。苏家虽然不是豪门世家,但也殷实。二小姐从小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有四五个,可大小姐只有一个丫头,就是这次被砍死的邰凤。” 步长北道:“我看苏荷紫长的也挺好的,性格也是温和的,为何她母亲不喜欢呢?母亲不喜,那父亲呢?” “母亲不喜,父亲又能有多喜欢呢?”婆子叹一口气:“老爷虽然不苛待大小姐,但是他是个男人,内宅的事情想不到太多。下人惯会踩高捧低,见着主母不重视大小姐,自然也就不重视。” 真的是很奇怪。 婆子说:“后来,在大小姐十四岁的时候,突然去庄子里待了大半年,回来就多了个孩子。夫人不允许大家讨论这事情,可是这孩子喊大小姐娘,大家都知道他是大小姐的儿子。” “孩子爹是谁?” “那可不知道,没人敢问。”婆子说:“虽然夫人不喜欢大小姐,不过对孩子是好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感情一般,不过二小姐对孩子也很好。那孩子也十分黏二小姐。直到这一次。” 虽然青云国民风相对开放,但是一个未婚先有儿子的姑娘也是很难嫁人的,真要嫁,就得往下放两个档次才行。 可若是不嫁,日后死了都无处可葬,没有人供奉香火。 所以当辛家放出风声,要给辛老爷子娶续弦的时候,苏家的人动心了。 虽然辛老爷子年纪大了点,可是辛家殷实,不是纳妾是正经娶妻,三媒六聘一个不少,聘礼给的还很丰盛。 苏母当下就动了心,跑去试探了一下辛家的口风。 虽然苏荷紫带着个孩子,可是苏家也殷实,苏荷紫没有正经嫁人,也是头婚。 在你有硬伤,我也有硬伤的情况下,两家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于是这一场婚礼就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婚礼当天,会出这样的事情。 婆子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家算是对这场婚事有了基本的了解。 然后就是细节问题。 一一的问过去。 对于这场婚事,大家竟然都觉得不错,没有人反对。即便是苏荷紫,她只是叹了口气:“婚姻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可以选择的。爹娘让我嫁,我只好嫁。” 何况还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只是嫁个年纪大的。 步长北没有过多纠结这场婚事,而是问了另外两个问题。 “四名受害者被杀的时候,你在现场,当时,你是什么状态。” “我昏过去了。”苏荷紫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昏了过去,我是被丫头的尖叫声惊醒的,等我醒来,就看见满地的血和死人。” 所以苏荷紫什么也没看见。 “好。”步长北说:“我还想知道,苏小蒙的父亲是谁?” 苏荷紫张了张嘴:“啊?”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证明,苏小蒙很可能是这次的命案凶手,他一个五岁孩子,杀了四个成年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我看你也是挺正常的一个姑娘,你儿子这么厉害,说不定是爹天赋异禀,想要结识一下。” 步长北的思维异于常人,苏荷紫被问住了。 “我也不知道。”半晌,苏荷紫这才说:“我不记得了,那只是个意外。” 这是姑娘的伤疤,步长北本来从不做揭人伤疤的事情,但是这次必须要问一下,因为苏小蒙在这件事情里,实在是太诡异了。 正问着,崔笑匆匆而来。 “大人。”崔笑说:“有发现,你出来一下。” 步长北走了出去。 崔笑说:“我依次检查了所有的尸体,每一个伤口,在一处尸体上,看见了一条细小的划痕。我推测,现场的这把刀,很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凶器,真正的凶器被带走了。” 步长北有些意外:“能确定吗?” “虽然不能百分百,但是大差不差。”崔笑说:“而且,死者的伤口有一个特点。年轻女性,就是苏荷紫的丫鬟邰凤,她的伤口和别人不同。” “如何不同?” 崔笑卡了一下,尽量委婉的说:“其他三名死者的伤口都是随便捅的,胸腹要害,捅哪儿算哪儿。只有邰凤,伤口全在胸口,而且是……比较敏感的部位。” 如果是在以前,崔笑肯定会说的非常具体,用非常专业的词语。但是她觉得这个年代的人比较保守含蓄,如果说的太直白,步长北可能会尴尬。 崔笑甚至还比划了一下,如何无助的想,但愿他懂我的含蓄。 第68章 最大受益者 步长北果然定定的看了崔笑一下,然后视线不由自主的跟着崔笑的比划移动,然后突然察觉到不妥,猛的移开。 非礼勿视,唐突了。 “我知道了。”步长北有些尴尬,细细的看,脸竟然有点红。 崔笑也有些尴尬,不过硬着头皮冷静下来,继续道:“一般来说,死者的死因和凶手的性格心理是息息相关的,所以我认为,凶手是一个在这方面有缺陷或者执念的……成年男子。” 苏小蒙五岁,正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再成熟也还没有发育,对于男女之事,他还不懂。更何况他在苏家是受到宠爱的,没有受多少蹉跎,看起来还天真懵懂的很。 他又不是那么小,早已经过了要喝母乳的年纪,所以他实在没有理由对女性的特征有什么念想。 步长北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步长北说:“本来,我也没觉得苏小蒙会是凶手。” 他们要做的,不是找到苏小蒙杀人的铁证。而是找出苏小蒙不是杀人的证据。 如今找到了刀。 现场的刀上面有苏小蒙的指印,严丝合缝。可是现场的刀,却不是杀人的凶器。 那凶器去了哪里? 要么,藏在屋子当中,要么,被人带走了。 步长北让奚乐山再去一趟苏家,仔细的将房间再搜一遍,看看是否能找到藏起来的凶器。 如果能找到,另当别论。 如果找不到,那么这个凶器就是被带走了。 在婆子和丫鬟发现屋子里死人之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跑了出去。然后,外面的人被惊动,才冲了进来。 这间隙虽然很短,但是有,如果是一个准备好的人,是有可能冲出去的。 当时是夜晚,人多又乱,还喝了不少的酒。一个人无论认识的不认识的,混在里面都不容易被发现。 婚宴有这样的特点,亲戚朋友五花八门。这还是单纯的男方家的亲戚朋友,算是相对简单。有些婚宴男女双方都有客人的,互相之间完全不认识,再好蒙混过关不过。 新郎看见了以为是女方亲戚朋友,新娘看见了以为是男方亲戚朋友,混起来简直如鱼得水。 但是有一点诡异,两个丫鬟和婆子,她们可以确定,亲眼看见苏小蒙杀人,还说,一刀一刀的刺进去。还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满脸都是血的狞笑。 现在问起苏小蒙,他完全不记得有这事情。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醒了,醒了之后,就看见娘抱着他,其他地方全是血,就吓呆了。 如果梁小萌没有说谎,那么说谎的就是目击者。可是一个婆子两个丫头,又有什么理由一起说谎呢? 步长北叫过边同和:“你带几个人,把目击证人,就是那个婆子和两个丫头,反反复复的多问几次,分开问。” 目击证人的话,十分重要。 边同和应着去了。 崔笑说:“大人,我看别人办案,第一个怀疑的人,是不是应该是,得到好处最多的那个人。” 崔笑也没瞎说,确实是看别人办案,毕竟她以前也只是个法医,不是刑警。 “不错。”步长北说:“你觉得这件事情里,谁是得到好处最多的人?” 步长北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想来想去,觉得这是什么破事儿,好像谁都没好处。 但是崔笑毫不犹豫的说:“是苏荷紫。” “苏荷紫?”步长北有些迟疑:“刚成亲就碰上命案,死了丈夫一家,你觉得她受益了?” 这是什么逻辑,苏荷紫的名声这下算是全毁了吧。克夫这种事情,不用证据,肯定很快会被传的沸沸扬扬,她就算是再降低标准,只怕是也嫁不出去了。 一个女人,带着个年幼的孩子,简直是一场灾难,受益在哪里? 但是崔笑说:“她和辛家老爷子已经是三媒六聘礼数周全,也拜了天地,所以即便是没有洞房,也应该身份分明了吧。” “是。”步长北说:“轿子抬进门,拜了天地就算夫妻。是不是洞房这倒是其次。” 有些夫妻不和睦,丈夫不喜妻子,成亲当晚为了羞辱妻子,离开新房去别处住宿的,也不是没有。虽然传出去大家会笑话,但并不影响妻子的身份。 “这就对了。”崔笑说:“升官发财死丈夫,人生幸事。” 步长北面无表情看着崔笑。 崔笑突然发现自己不小心就说多了,尴尬的打了个哈哈。 “我不是那个意思。”崔笑说:“我的意思是,苏荷紫在家里过的不好,现在嫁了人,本来肯定过的也不好。可是现在,丈夫和掌权的儿子儿媳妇都死了。这辛家就一个儿子,他死了之后,辛家的家业,岂不就落到苏荷紫手里了?” 从一个,在苏家备受欺凌的大小姐,成为辛家唯一当家的老太君。 这还不是一步登天? 虽然辛家下一代还有两个孩子,可是现在爹娘爷爷都没了,要靠苏荷紫教养了。时间漫长,能教养成什么样子还未可知。苏荷紫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取而代之,谁又知道。 和这些比起来,是不是能再嫁人,一点都不重要。 步长北琢磨了一下,还真是如此。 但是就像苏小蒙不具备杀人的素质一样,苏荷紫也不具备。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个弱女子,连杀四人,还能让手上如此干净,做不到的。 “这事情,还真是有些诡异。”步长北沉吟片刻:“你可在死者身上,查出有什么药物?比如迷药之类?” 崔笑摇了摇头。 “尚未查出。”崔笑说:“不过有些迷药只是导致昏迷,对身体器官不是极速伤害,可能查不出来。”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能瞎说。 但是他们任由宰割,十有八九是中了迷药。而能在他们的饮食里下毒,就是身边清静的人。 崔笑道:“但是外面那么多人,这药效一定很厉害,才能同时将他们迷昏倒。明日我去各大药铺问问,看看最近是否有人来询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迷药可不是风寒药,不是随随便便哪里都可以买的到的。 现场的杯子糕点也都收了起来,一并带着,让行家辨认一下。 第69章 宠妹 第二天一早,崔笑带上来从新房里收集来的茶杯,茶壶。步长北让两个差役跟着,去京城的各大药铺。 一屋子的人一起中毒,这药要么是在空气中,要么是在饮食中。 崔笑昨天检查了那个房间的门窗,密封的十分严实,如果是迷香一类的药物扩散在空气中,是不会那么容易消散的。 听着声音开门查看的丫头婆子,一定会闻到味道,受到影响。 可是没有,那么这药一定是在饮食中的。 他们没有一起吃什么东西,但是屋子里有五个茶杯,应该是都喝了水的。 茶杯里还有一点残留的茶水,崔笑闻过了,有味道,但是她分辨不出那是茶本身的味道,还是加了什么其他药物的味道。 混进茶水里的药,就算不能做到完全的无色无味,也一定只是非常轻微的味道,要不然的话,几名死者也不会傻到把它们喝下去。 崔笑带着杯子,半天的时间,跑了京城最大的四家药铺和三家医馆。 但是没有什么结果。 那点剩下的茶水被小心翼翼的拿着,那些六七十岁的老大夫,认真仔细的辨别了,都闻不出有什么。 倒是路过了一家茶馆的时候,崔笑灵光一闪,走了进去。 茶馆也是本地的老字号,在京城开了百来年了,掌柜的号称品遍天下茶,不管是一个铜板一杯的,还是一百两银子一杯的,都不用尝,只要闻个味儿,就知道是什么品种,是好是坏。 崔笑进了茶馆,找到掌柜。 有些时候,对毒药迷药的了解,未必只有大夫是专业的。还有很多,看起来不专业,但接触很多的人。 老掌柜放下自己的茶壶,拿起崔笑递过来的茶杯,凑过去闻了闻,又闻了闻。 “这是雾顶雪山。”老掌柜说:“我这里就有这茶,但是这茶里,还掺了别的东西。” 崔笑忙道:“能知道掺的是什么吗?” 掌柜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着崔笑。 崔笑被看的有点奇怪:“怎么了?” “我也不知这里面掺的是什么。”掌柜的说:“但是,我知道姑娘要问这个,应该去哪里问。” “哪里?” 掌柜的说:“姑娘您想想,你要查的是什么,什么人需要,那就要去哪里问。不需要的人,又怎么会过多的去研究呢。” 崔笑一想,如醍醐灌顶。 还真是这么回事。 医馆药铺里,常年是看病救人的,他们熟悉的是治各种病的方子,崔笑本身也是半个大夫,自己也熟悉。 一个好大夫,他对各种药草都有了解,知道这种药草有毒,那种药草可以致幻,另一种药草可能让人昏迷。 当仅限于知道而已,隔行如隔山,他不会用太多精力去进一步研究。 只有需要这个功能的人,才会投入时间精力来研究这个功效。 三教九流,才是用处。 崔笑走后,掌柜的放下茶壶,掀开门帘走进后堂。 后堂是个布置的很精致的茶室,两个人对坐着正在喝茶,正是宝公子和盛祁。 “公子。”掌柜的走过去:“崔姑娘走了。” “傻姑娘。”宝公子说:“不是当仵作吗,怎么还出来跑腿了,还满城的乱跑。” 盛祁坐在对面眼观鼻鼻观心的喝茶,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偏偏宝公子还问了一句:“是吧,挺傻的吧。一点都不像我。” 盛祁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不清楚,不熟悉。” 宝公子被怼了一下,说不出下句话来。 盛祁放下茶杯:“反正我不傻,我可不说你妹妹的坏话。” 有一种抱怨,叫做甜蜜的抱怨。 我可以说,你不能说。就像是自家的孩子,自己可以教育,别人可不能说一句重话。 见盛祁没上当,宝公子麻溜儿的换了话题:“对了,步长北这个人,查的如何?” “还不错。”盛祁说:“打听了一下,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之事,身家清白,对手下很大方,锦衣卫里也没有媚上欺下的风气。” “嗯,还凑合。”宝公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看锦衣卫还缺人么,看大门的也行,找几个人进去当差,顺便看着点那丫头。不会武功混在一群男人堆里,总让我不安心。” “好。”盛祁一口应着。 掌柜老板并不坐,而是站在一旁,此时方才道:“公子,您不打算跟崔姑娘兄妹相认吗?崔姑娘就是来京城找您,才留在锦衣卫。您一出面,与她相认,她自然就离开锦衣卫了,到时候看在身边,再把老爷子接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就没有什么不放心了。” 宝公子沉默了一下,叹口气。 “我也想过和她相认。”宝公子说:“可是如今这情况,留在锦衣卫,可能比留在我身边更安全。” 盛祁笑了一下:“看看你,没想到还有这愁肠百结。你杀邬飞任丹琴的时候,可是心狠手辣,铁石心肠啊。” 宝公子冷笑了一声:“他们难道不该死?” “……”盛祁说:“该!”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宝公子冷哼一声,一生高冷。 崔笑从茶楼出来,和两个锦衣卫大哥商量了一下,三人觉得是这么回事,方向不对,再来一次。 京城里,什么样的人对迷药蒙汗药的需求最多,最有研究? 崔笑对京城实在是不熟悉,但是锦衣卫里有熟悉的人。 奚乐山很熟悉,他被喊了出来。 “你说的有道理。”奚乐山说:“走,去找人。” 还是那个猛哥,手下有一帮流浪汉的流浪汉头头。 上一次,奚乐山给了钱,让他去调查到底是谁把红色妖兽的传说传了出去,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查出来,邬飞和任丹琴就都死了。红色妖兽,也出现了。 可是奚乐山大方,并没有要回给他的钱。 因此这一次看见奚乐山的时候,他格外热情。 他特别迫切的想为奚乐山做点什么事情,这样奚乐山就不好意思把之前给的银子要回去了。 “确实有一件事情要你帮忙。”奚乐山说:“你可知道京城里,有那些人用迷药致幻药之类,用的特别好的?” 第70章 聋婆 猛哥一听奚乐山的要求,立刻拍着胸口道:“我知道,我知道。” 崔笑之前还是挺信任他的,主要是相信奚乐山的眼光。不过现在这种信任要稍微少一点了,因为上一次他也是这么拍着胸口的,然并卵。 不过人家的劳动积极性这么高,也不好泼他冷水。 奚乐山说:“你说说。” 猛哥立刻眉飞色舞的道:“我知道好几个人,都是对蒙汗药特别有研究的,但是崔爷,您得答应我一件事情,我才能带您去找他们。” “说吧。” 猛哥说:“您知道的,我认识的人都不太……就是不太上的了台面。对蒙汗药了解的人,您想想那都是干什么的。我可以带您去,但是,您不能这一身打扮,他们若见了您这一身打扮,当场就要吓死了,什么也问不出来。” 奚乐山点头:“可以。” “还有一个。”猛哥看着奚乐山的眼色说:“他们干的活儿,可能不太入您的眼。那您可千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一转头就把他们都抓了,那我以后就没法在京城里混了,出去要被寻仇打死的。” 善用蒙汗药的能是什么人,坑蒙拐骗吧。 “放心吧。”奚乐山道:“我是查命案的,不是查偷鸡摸狗的。他们做的那些事情,若是叫别人逮住了,该如何就如何。但是这一次,我也权当看不见。” 猛哥松了一口气。 当下奚乐山和崔笑换了一身寻常些的衣服,猛哥带着他们七转八转的,到了巷子深处。 这地方别说崔笑,就算是奚乐山都没来过。 “聋婆住在里面。”猛哥说:“聋婆以前是做人牙子的,对药物特别有研究。一个帕子往人脸上一捂,不管你多厉害马上就倒。让你昏多久,你就得昏多久。” 这不是人牙子,这是人口拐卖吧。 不过事先说好了,奚乐山也没有多问,不管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只要现在能用的上就行。 猛哥说:“我知道的,蒙汗药用的特别好的,一个是聋婆,做人牙子的。还有一个,是捞偏门的。” 哪一行的偏门?不用说,小偷小摸。 崔笑看见电视里有过那样的场景,一根竹筒,里面有药。将窗户纸戳一个洞,将竹管插进去一吹。 一睁烟雾迷茫。 然后屋子里的人就都倒下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用处吧。 猛哥敲开了聋婆的门,聋婆一点都不聋,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聋婆。 “小猛。”聋婆打量了猛哥一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看起来老态龙钟,但是聋婆说话很清楚。 “来向你打探点事情。”猛哥将刚才路上买的东西,两包点心,一包烧鸡,一包猪头肉塞给聋婆。 聋婆将包着猪头肉的纸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脸色略好。 “说吧。” 猛哥指了指崔笑和奚乐山:“他们俩是我的朋友,有事情请教一下,要是您能指点指点,给您买一个月的猪头肉和烧鸡。” 猛哥伸出一个手指头。 奚乐山点头,完全没问题,一个月烧鸡猪头肉才多少钱,再说这是公事,大人报销,也不用他自己掏腰包。 聋婆看了两人一眼:“不做缺德事吧。” “绝对不做。”猛哥说:“不然天打五雷轰。” 聋婆脸色又好了一些:“那行,说吧。” 没想到这聋婆还挺有原则的,崔笑实在意外。然后她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杯子。 幸亏一共有五个杯子,杯子里怎么也还剩个底,不然的话,想叫人看都找不到样。 聋婆接过杯子看了看:“这杯子怎么了?” “杯子里的茶。”崔笑连忙解释:“就是剩下的那一点,您看看,是不是掺合了什么药。” 聋婆对着阳光下看了看,然后闻了闻,最后,用手指摸了摸杯底,放在嘴里舔了一下。 “哎,别……” 崔笑和奚乐山都差点喊出来,这老人家也太冲动了,万一这东西有毒呢?这也太莽撞了,那么莽撞还能活到一把年纪,真是不容易。 聋婆没当一回事。 咂摸了一下,又闻了闻。 “倒是没毒,这是一种蒙汗药。”聋婆说:“很厉害……要是喝了,立刻昏迷,晃都晃……不……醒……” 聋婆说完,轰然倒地。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好在猛哥和奚乐山手快,一边一个,扶住了她,免得一头撞在地上。 但是这就尴尬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脸郁闷。 只能说这药也实在是太厉害了,就这一点残存,聋婆舔了一下,就昏了。 “还好没毒。”崔笑担心道:“应该睡一会儿就能醒吧,不然的话,就是我们害人了。” 奚乐山也没想到聋婆是这样的人,晃了两晃没将人晃醒,没办法,只好和猛哥一人一边,架着她进房间,放在床上。 好在聋婆一把年纪,比猛哥和奚乐山加起来都大,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 聋婆躺下后,崔笑给盖好被子,然后将她的手拿出来,搭着她的脉搏。 半晌,崔笑松了口气。 “没事儿,脉搏平稳有力,只是昏睡,过一会儿就醒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一把年纪的人了,总不能用针扎醒,用冷水泼醒吧,那也太没有人性了,三个人只好坐在屋子里等着。 闲得无聊,崔笑好奇问道:“她也不聋,为什么要叫聋婆呢?” 猛哥叹了口气。 “以前不叫聋婆的,我也不知道以前叫什么。”猛哥说:“我就知道,聋婆以前是做人牙子的,手上不知多少人进出。她和丈夫成亲后,明明夫妻俩都没问题,可是连着生了五个孩子,都是聋的,听不见,而且都没有活过一岁。” 奚乐山很惊讶:“这么巧合?” “谁知道是不是巧合呢。”猛哥说:“大家都说,是她缺德事情做多了,身上冤孽太重,所以都报应到了孩子身上。说一定是因为那些喊救命的姑娘,她听着她们撕心裂肺的求救,但是从没有给过一点怜悯之心,所以老天爷惩罚她,让她的孩子,都不能听见。” 崔笑心里琢磨着,确实很奇怪,不过这可能是某种基因缺陷。要不然的话,没道理每一个都是这样。 猛哥说:“她丈夫受不了这个打击,离开她走了,她也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自此之后,金盆洗手,改名叫聋婆。” 第71章 鬼医 虽然追究起来,聋婆估计要判一个秋后问斩,但是奚乐山说好不追究就绝不追究,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他们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聋婆悠悠转醒。 她动了动,三人立刻看见了,都高兴的站了起来。 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的话,我们三个都要等睡着了。 聋婆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躺在床上,再看看围在身边的三个人,大概明白了。 “这药可真厉害啊。”聋婆撑着坐起来,晃了一下。 崔笑连忙扶住,给她背后加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着。 “聋婆。”猛哥忙问:“这药这么厉害,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做出来的。” “这药,真的厉害。”聋婆甚至还回味了一下:“我一把岁数,没见过药效这么强的。” 所以四个人被刺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一点挣扎都没有。剧痛之下,也完全没有恢复意识。 现场有五个茶杯,因为有五个人。其中四个人,同时喝下了杯子里的茶水,另一个人,就是新娘子苏荷紫没有喝,她被凶手抓住脑袋撞在墙上,撞昏了。 至于凶手,她说没看见,凶手是从背后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一下一下撞在墙上的。只是从本能出发,认为凶手不可能是苏小蒙罢了。 猛哥有点急,催促道:“聋婆你想想,这事情谁能做出来。京城里,有这么厉害的人不?” “你别急。”聋婆说:“我既然吃了你们的烧鸡和猪头肉,肯定要给你们把事情办了。” 她下了床,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拿出个盒子。 “我知道有个人,这个人研究出来的蒙汗药,是这世上最凶的蒙汗药。”聋婆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帕。 手帕打开,鬼才知道上面绣的是什么,不过帕子角落里倒是写了一个‘燕’字。 “他是个大夫,曾经是个大夫。”聋婆说:“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就有些不正常。他能配出这世上最凶的蒙汗药,凶到……” 聋婆顿了顿,继续道:“凶到,他可以将你用药迷昏,然后一点一点的,把你肢解开,你不死,也不醒。醒了,也动不了。” 这是个变态啊。 崔笑还没说话,奚乐山先一步一下子挺直腰身。 “你说的是鬼医燕紫?” 聋婆有些意外:“年轻人,你知道他?” 奚乐山皱紧眉头,这怎么说,当然知道。 锦衣卫的悬案档案中,可有足足的好几十页,记载的都是关于有数人被解剖掏空,却面色平和,毫无挣扎痕迹的案子。 这案子发生在三十年前,那时候他们都还没出生,但是从档案中得知,这案子一直未破。查到最后知道了凶手是什么人,姓甚名谁。但是这个凶手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一直到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告老还乡,这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甚至说出,我真恨不得和凶手同归于尽的话来。 可见执念之深。 奚乐山平缓了一下:“听说过。” 聋婆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这蒙汗药,和他用的蒙汗药有几分相似,虽没有那么霸道,也有几分当年的感觉。”聋婆说:“我给你们一个地址,你们去找他,说不定能问出一二。这些年过去他虽然老了,可以前总听着他念叨要收徒弟什么的。” 奚乐山忍住心里的激动,点头。 “多谢。” 奚乐山从怀里拿出一块银子来,交给聋婆。 不仅仅是一个月的烧鸡和猪头肉,再加一个月的酒都够了。 聋婆十分高兴,写了个地址给他们,还把帕子也给了他们,说有了这个信物,燕紫知道是她介绍的,才会出来见他们。 离开聋婆的住处,奚乐山给了猛哥一张纸。 猛哥接过去一看快要被吓死,一张银票。 “这……这是为什么?”猛哥无功不受禄:“官爷,您给的太多了,小的受不起啊。” 奚乐山板着脸说:“我一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一言九鼎,一字千金。本来说过不会追究,是绝对不会追究的。” 猛哥茫然点头。 所以呢? “但有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奚乐山说:“但愿这些银子,可以安抚你的心,可以挽回我的名声。” 猛哥猛的明白过来:“你要抓鬼医。” 奚乐山面无表情。 这是不可商量的意思。 就算是要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只要这个人真是当年通缉未果的凶手,就一定要抓。 猛哥叹了口气,毅然决然的将银票塞进怀里。 罢了,大不了,换一个地方流浪吧。 出了巷子,奚乐山说:“小崔,我先过去,你回锦衣卫去跟大人说一声。” 奚乐山大约感觉一个一等功在对自己招手,所以有点急切。 “好。”崔笑应着:“那你小心点。” 听奚乐山的意思,当年的鬼医凶残无比杀人如麻,也不是本身厉害,而是用了药物辅助。现在三十年过去,估计和聋婆差不多垂垂老矣,应该没有多少威胁性了。 而且自己不会武功,跟着奚乐山可能不但帮不上忙,还容易拖他后腿。 所以崔笑二话不说就回锦衣卫去搬救兵。 奚乐山先跟着猛哥去找燕紫,崔笑一路小跑,跑着跑着,看见步长北带着两个人迎面走来。 “大人。”崔笑连忙喊出一嗓子。 “小崔。”步长北很奇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不是跟着奚乐山去查蒙汗药了吗?” 崔笑停下喘一口气,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步长北听着听着,脸色骤变。 “怎么了?”崔笑感觉步长北的脸色不对:“大人出什么事了?” “你说金山胡同?” “对。”崔笑说:“聋婆给的地址就是那里,金山胡同十五号。” 步长北快步往前走。 “在死者的家里,找到了一封信。信上,不知道谁和谁有约,约的地址,就是金山胡同十五号。” 崔笑吓了一跳:“这也太巧了。” “是。”步长北说:“这也未免太巧了,辛家四人的死,莫非和当年的鬼医有关系?” 第72章 小孩儿 当年鬼医的案子一度满城风雨,可惜步长北也不是亲历者,也只是通过卷宗档案了解此事,因此当崔笑说出鬼医燕紫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神经瞬间就绷紧了。 事不宜迟,不论辛家几人的死是否和鬼医有关系,辛家或者苏家谁和鬼医有关系,二话不说赶紧去,若是鬼医还在人世,把他抓来,一切真相大白。 鬼医的案子,比辛家的案子,更叫他激动。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金山胡同离这里还真不远,几人快步过去。 奚乐山先一步过去了,大家有些安心,又有些不放心。 很快到了金山胡同。 这会儿是中午,能看见胡同里升起一道道的炊烟,都是正在做饭的人家。 这怎么看,怎么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住户区,里面住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家,还是条件不怎么好的普通人家,谁能想到,杀人不眨眼的鬼医藏在这里。 几个人走进了巷子。 巷子里很安静,每一个门口都有标牌,青云国这一点做的很好,每一条街,每一个巷子,每一个门口都有标牌,找人十分方便。 金山胡同十五号的大门是掩着的,众人放慢脚步。 步长北心里有些不安。 崔笑低声说:“大人咱们要进去吗,奚大哥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人声。当然这种宅子可能不止一间,要是二进三进的院子,里面有人说话,除非是用喊的,不然外面是听不见的。 步长北说:“你们两个一左一右,去看看有没有后门侧门。” 两个手下听了应着,一左一右的分开了。 步长北便去推门。 即便鬼医真的在,他现在也已经垂垂老矣,不该有什么杀伤力。 “有人在吗?”步长北一边推门,一边高声道。 就在这时候,巷子的转弯处响起脚步声,两人一起看过去,一个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是一个竹编的小球。 然后一个小孩子跑了过来。 小孩的脚似乎有点问题,走起路来,姿势有些奇怪。 小孩脸上戴了一个市集上常见的猪八戒的面具,脑袋上扎了两个揪揪,看身高,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 他是来捡球的,咚咚咚跑过来几步,把球捡起来抱在怀里,然后看了一眼步长北和崔笑。 大概是有点害怕,这么大的小孩子,可能还有点认生。 于是小孩赶紧转身要跑。 步长北灵光一现,赶紧道:“小朋友。” 小孩犹豫一下,还是站住了,慢吞吞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脸。 不过他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对。”步长北将声音放的特别温柔,然后在身上摸了摸,啥也没摸到。 这一刻身为一个好下属,崔笑立刻反应过来,她在自己腰包里摸出个散发出香甜气息的纸包来,塞进步长北手里。 步长北一个大男人,身上啥好吃的都没有。 但是崔笑就不一样了,糖,点心,蜜饯,肉干,在方便携带的情况下,总是要带一点的。 她非常大方的贡献了一包糖。 步长北一捏就知道是什么,立刻拿着糖走了过去。 “小弟弟。”步长北夹着嗓子说:“我请你吃糖,你能不能回答叔叔一个问题。” 小孩儿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糖,又看了看步长北。大概在想步长北是不是抓小孩子的坏叔叔。 不过糖果的香味飘了出来,小孩咽了一下口水,还是点了头。 步长北笑了,立刻把糖塞进了小孩手里。 小孩也不知道在地上摸爬滚打都干了什么,身上也脏兮兮,手上也脏兮兮。又是灰又是泥。 不过在这种地方,爹娘都是要干活儿的,孩子一般都是散养,随他到处跑,到了饭点站在门口大喊一声吃饭罢了。 小孩子拿了糖,立刻紧紧的抓在手里,一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样子。看他的打扮和住在这个地方,估计一年到头,家里也不舍得给买这一包糖。 步长北说:“叔叔问你,这一户人家,你认识吗?” 小孩顺着步长北的手指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步长北说:“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小孩不说话。 步长北也拿不准这孩子是不会说话,还是害怕不敢说话。不过对小孩可不能用锦衣卫那一套,他就算是心里有点着急,也不敢声音大一点。 你敢声音大一点,对面就敢哭给你看。到时候嗷呜一嗓子出来,还不知道怎么哄呢。 步长北只好说:“那这里面住的,是个男人吗?” 小孩点了点头。 步长北问:“是一个人吗?” 小孩点点头。 步长北接着道:“是个年纪大的爷爷?” 小孩又点了点头。 步长北按捺下激动的心。 “你天天看见他出门吗?” 小孩这次摇头了。 步长北试探道:“他……有好几天没出门了?” 小孩点了点头,然后又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看样子,不是好几天,是有些日子了。 三四年前的卷宗里记载,鬼医的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左右。三十年过去,现在是六十五岁左右。 人活七十古来稀,鬼医即便现在还活着,也是迟暮老人了。多日没出门,说不定还在不在。 再问,小孩就不回答了,然后抓着一袋糖,抱着自己的小球跑了。 步长北也没有追,站起身来。 小孩虽然腿短跑的还挺快,噔噔噔就跑了个没影。 步长北走回去,跟崔笑说:“一会儿赔你一包糖。” 他知道崔笑不富裕,这点零食,小姑娘赚的不多开支还大,又要买衣服又要买胭脂水粉又要买零食,也是不容易。 崔笑还以为步长北要说什么严肃的事情呢,没想到是这么一句,顿时不知道该回什么,打了个哈哈。 “没事儿,不用赔。” 大方点,在领导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最重要。 步长北笑了下,没再说这事情,伸手推开了门。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院子里空荡荡的,地面的杂草都有小腿高了,门板走廊柱子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 看样子,是多年没人进出了。那小孩说很久没看见人了,是很久了。 第73章 活死人 “小心草丛里有虫子。”步长北叮嘱了崔笑一声,往前走去。 崔笑可不是个喜欢逞强的人,不会武功是她的致命伤,冲锋陷阵绝不可上。 她老实的跟在步长北身后,相信无论前方有狂风暴雨,大人一定会为自己挡住的。 正走着,步长北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崔笑跟的很紧,但是精神高度集中,前面一停,她立刻就停,几乎同步。 从隔着一道走廊的内院传来了声音。 步长北看了崔笑一眼,低声道:“跟紧我。” 崔笑连连点头。 步长北加快速度,崔笑紧跟其后。 里面的院子,比外面还要荒凉,这不是一段时间没人打理,至少是半年一年没人打理了。 不过,这也不能成为燕紫已经死了的证据,如果这么大的院子一个人住,又不请人打理,自己也懒得动的话,草也一样会长。 声音是从角落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步长北走了过去。 好像是有人在敲钟? 咚,咚,咚…… 不是特别规律,中间间隔的时间长一下,短一下,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声音也很沉闷,像是被关在什么里面一样。 围墙外面,传来锦衣卫的声音。 “大人,这院子没有暗门。” “好,进来。” 步长北说了一声,嗖嗖的两道黑影,跳了进来。 人多了一点,崔笑也放心了一点,虽然光天化日,但如果这是鬼医的地方,总觉得有什么阴谋诡计。 屋子里,咚,咚,咚的声音依然持续,只是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像越来越有气无力。 步长北大步走在前面,崔笑跟在后面,两个锦衣卫大哥一左一右,走在一旁。 看起来简直无敌。 步长北推开房间的门,这是一个空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咚,咚,咚的敲钟一样的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 步长北对崔笑说:“你在这里别动,你们找一下,看地板有没有通道。” 崔笑乖乖点头,站在角落。 步长北三人走进房间,每一步都特别小心。一个人蹲下来,用刀背敲了敲地面。 “大人,这地下是空的。”他说。 步长北走了过去,也听了一下,果然声音是不一样的。 地下是空的,那就一定有路可以下去。 他们又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墙壁上有一块砖头有点不一样。 尝试着将砖头往下按了一下,一声吱呀的声音,地面上果然有一块木板缓缓地展开。 一个洞口露了出来。 洞口不大,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里面黑乎乎的。 咚,咚,咚,敲钟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众人凝神细听,除了敲钟的声音,里面还有呼吸声。 步长北高声道:“谁在里面?” 没有人回答。 步长北说:“我进去看看。” 旁边的人立刻道:“大人,还是我下去。” 步长北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纵身跳了下去。 里面没有传来危险的声音。 “没事儿。”步长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大家都安心了。 火折子的光虽然微弱,但也能照亮一片,步长北走了进去,看见了敲钟的声音来源。 在地下室的角落里,堆着一些稻草,稻草上,躺着一个人。 步长北仔细看了一眼,这是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者,脸上满是皱纹,颧骨高耸脸颊深陷。喉咙里,发出风箱一般呼啦的声音。 步长北问:“你是不是燕紫?” 老者听见有人说话,努力的将目光聚焦起来,但是他的一只眼睛已经毁了,只剩下一个空洞。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他张了张嘴,可是说不出话,只发出一些嘶嘶的声音来,好像嗓子也已经毁了。 步长北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燕紫,就算是,他这个样子,似乎也很难问出什么了。 老者身上盖着一层看不见颜色的被褥,几只老鼠跑来跑去。一张椅子放在他身边,椅子下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钟。 钟上拴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人的手上。 老者的胳膊一动,钟就响一声,再动一下,又响一声。 不过自从看见步长北下来之后,他就没有再动胳膊了。 地下室里,弥漫着常年没有通风透气的发霉的味道,这人莫非是被人关在这里,敲钟求救? 可是这钟,显然是故意栓在老人的胳膊上的。 要不然,这是特意让他联系外界用的? 步长北心里一肚子问号,但是老人努力的张着嘴,只能斯哈斯哈,实在是发不出声音。而且他给人一种随时都要过去的感觉。 “大人,里面没事儿吧。” 崔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步长北心里一动。 “没事儿,你下来一下。”步长北说:“这里有个老人,说不出话来。” 差一点忘了,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仵作加大夫吗? 让崔笑想给这老人看看,万一能掐掐哪个穴道能让他好转一点呢?如果好转不了,给喂点什么续命的药,然后他再给扛出去。 步长北最怕这种老人孩子,看着就脆弱,不知道哪儿一碰,就要破碎。 “好。”崔笑应了一声,但是站在洞口发了愁:“大人我怎么下去?” 没楼梯也没梯子,看起来虽然不太高,但两米多是有的,她蹦下去那是拼命了。 步长北哦了一声反应过来,走到洞口抬头看崔笑。 “你往下跳,我接住你。” “好。”崔笑应一声,一点儿不带犹豫的就跳了下去。 在她落地的一瞬间,步长北飞快的扶了一下她的腰,然后飞快放开。 崔笑已经站稳了。 “那里。”步长北一指。 崔笑快步走了过去。 床上的老人已经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非常艰难的喘着气。 崔笑皱了皱眉:“这……不太好呀。” 步长北也走了过来,刚要说话,突然哗啦一声,两人一起回头,只看见刚才他们跳下来的门洞,突然合上了。 顿时,地下室里暗了下来,只有步长北手中火折子的一点微光。 “怎么回事?”崔笑第一个反应,是蹭的一下子窜到了步长北身边。 第74章 度气 步长北有些无语,但是又很欣慰,这姑娘挺有眼力劲儿的,这样不错,刚带出去。他可不需要不能打还铁着头往前冲的手下。 “别怕。”步长北说。 上面还有两个锦衣卫,堵住洞口的虽然是铁板,但是里外都有人,别说是铁板,就是一堵铁墙,也给你拆了。 就在步长北别怕两个字出口后,突然,听见角落里的老头说了一个字。 他已经不太能说得出话来了,非常艰难的,短促的,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 “毒。” 好像是这个读音,但是因为太含糊,两人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老者的身体和头都动不了,但是他剩下的一只眼睛是可以动的,他能动的那只眼睛,努力的看向一个方向。 两人也一起看了过去。 在他看的那个方向,有烟雾弥漫,那烟雾很快就散了出来。 角落里,正好有一只老鼠窜了过去,老鼠在碰到白烟之后,抽搐了几下,便四脚朝天倒了下去。 两人都是脸色巨变,崔笑心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我不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吧。哥哥还没找到,这也死的太草率了。 根据……穿越过来都是主角定律,我难道不是主角? 崔笑的花容失色中,步长北喝了一声:“屏住呼吸。” 崔笑连忙捂住了口鼻。 毒烟散开的速度很快,在一个密封空间里,这简直无处可躲,无处可避。 “大人,大人,出什么事了。” 上面的两个人也发现了下面情况不对,正在一边喊一边撬洞口的铁板,稍微给他们一点时间一定撬的开,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 一点时间都没有了。 等步长北告诉他们,下面有毒气,他们大惊失色再来接着撬,只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步长北高声喊了一声:“你们躲开些。” 喊出这一声的同时,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往对面的头顶砸去。 手臂甩出那东西之后,立刻抓住崔笑疾步向前冲去。 崔笑屏息静气,被吓了一跳差点喊出来,好在步长北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将她往后推。 一连往后踉跄了四五步,背撞上了墙。 砰的一声,这墙肯定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崔笑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痛的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快憋不住了。 人是铁,气是钢,一会儿不喘憋得慌。 崔笑憋的一阵心痛,只觉得与其被憋死,不如被毒死算了。 步长北此时已经将她紧紧的抵在了墙上,低头入眼便是她紧皱的眉头,就在崔笑至于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步长北一时情急,低头下去。 温热的唇堵住了崔笑的唇,一口气度了进去。 就在同时,火折子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黑暗中,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 但崔笑现在的吃惊,已经超出了心里预期,以至于这一声响都没有泛起涟漪。 她甚至没有闻到火药焦灼的气息,周身只有步长北的味道。 步长北虽然是打打杀杀的锦衣卫,但出身世家,是个讲究的贵公子。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衣服上的熏香的味道,还挺好闻的,这香肯定很贵。 崔笑只觉得口鼻都是这味道,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吓的,反正腿有点软。 地动山摇,石头土块噗嗤噗嗤的往下落。 刚才步长北扔出去的是一个掌心雷,随身带着的救命的东西,在剧烈的爆炸和满天落下的尘土中,步长北将崔笑牢牢的护在怀中。 崔笑有些晕,感觉自己和异性靠的如此之近,好像还是上辈子的事情。哦,不对,不是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和步长北。 但是之前只是单纯的搂搂抱抱,现在却是唇齿相依,虽然是救命时候,好像也……有些怪怪的。 爆炸声过去,楼板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外面的空气涌了上来,毒气被稀释,顿时散开了。 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顿时进了光线。 步长北将崔笑整个人护在怀中,手挡在她上方。 两人离得极近,几乎贴在一起,四目相对,崔笑眨眨眼,她想说,现在不闷了…… 步长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像是触电一样往后退了一步,飞快的转身。 崔笑摸了摸嘴唇,然后在烟雾缭绕中看见步长北的耳朵和脖子后面,都红了……啊这,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这么纯情的吗? 烟雾慢慢散去,外面响起两个手下担心的喊声:“大人,小崔,你们没事吧……” “没事。”步长北强作淡定的应了一声,往外走去。 “哎,大人。”崔笑赶紧喊了一声:“我出不去。” 哪怕你炸开了,这也是个地下室,崔笑也爬不出去。 步长北脚步一顿,又退回来,半转了身:“我带你出去。” 他好像有点不敢看崔笑的样子,但是又不愿意表现出来,所以极力表现出镇定,然后崔笑也低下了头。 崔笑倒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也没觉得不高兴不应该什么的,刚才是救命,就好比给落水的人做人工呼吸,命都没了,还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一个现代思想的人,难道为了这莫须有的清白一头撞死吗? 但是她不能让步长北觉得她大大咧咧,不然的话,对方只怕是就更尴尬。 步长北见崔笑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刚才情急之下,我唐突了。” 崔笑摇了摇头。 “你……”步长北抿了抿唇:“别见怪。” 崔笑又摇摇头。 “我知道大人是为了救我。”崔笑说:“没事儿的。” 步长北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但是还没说出来,外面的两个人已经跳了下来。 刚才步长北喊他们躲开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步长北要开炸,一个个跟兔子一样都跳到了门外。这会儿炸完了,才进来。 既然是步长北主动炸的,想来没什么事儿。 果然没什么事儿,两人看见步长北和崔笑都全须全尾的站着,松了一口气。 两人走了过来,步长北立刻换了一副表情,一指墙角:“把那个人抬出去,他可能是燕紫。” 两人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转移了,看向了墙角。 第75章 钻洞 剧烈的爆炸将半个房间的地面都炸开了,老人也被砸中了一些,此时已经连气儿都不喘了。 两人赶紧过去一看,还好,只是昏了过去,还活着,只是很虚弱罢了。 步长北说:“把人弄上去。” 两人干脆抬了地上的被子,一人一头,将人往上抬。 步长北不看崔笑,说了句:“我带你上去。” 然后他好像胳膊上长了眼睛一样,准确的抓住了崔笑的肩膀,准确的说,是抓住了她肩膀上的衣服,然后把崔笑拎了上去。 崔笑脚刚落地,还没站稳,步长北就立刻放开了手,好像是她的衣服扎人一样。 但是放开之后,步长北却没有离开,而是似乎有什么想说。 “今日之事……”步长北说着,眼角余光看见两名手下抬着老者过来,便住了口。 崔笑立刻接道:“我明白,我绝对不往外说。” 在这个男女大防的年代,虽然青云国的民风相对开放,但也没有开放到这一步。如果叫人知道他们俩搂搂抱抱还亲了,哪怕是救命的原因,那不在一起,也收不了场。 步长北还好,毕竟是男人,不过多一段风流韵事。但是她就不一样了,一个姑娘家,失了所谓清白,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还会被人指指点点。 要是崔老爹知道了,肯定会气死。 但崔笑肯定不能接受因为这个理由就和谁成亲,就算步长北那么好看也不行。 而且步长北的身份在那里,崔笑有自知之明,嫁给他是不够资格的,最多进府做个姨娘什么的。 罢了罢了,想想一个结果比一个结果糟心,宁可孤独终老。 这短短片刻,崔笑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是没想到步长北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只是他刚说完,另外两人就过来了。 步长北立刻就截断了话题,转身过去:“他怎么样?” “不太好。”手下说:“已经昏迷了。” 崔笑立刻走了过去。 老人被抬出来放在地上,崔笑蹲下身看了一下,然后对步长北摇了摇头。 确实不行了,本来就是苟延残喘,可能剩下那么一口气。刚才爆炸中,被几块石头砸了一下。不走运的很,唯一剩下的那一只眼睛正巧被砸中了,一块碎石卡在眼球里,十分可怕。 “这真是……”一个手下摇头道:“这也太惨了。” 老人进入了深度昏迷中,这样的痛苦,都没让他醒过来。 崔笑将老人的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卷起袖子,大家都吓了一跳。 即便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锦衣卫,也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人的手上瘦骨嶙峋,皮包骨头。 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胳膊上有一块一块的伤痕。 这种伤痕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擦伤,割伤,或者火烧烫伤之类。老者的胳膊上,是一个一个的窟窿。 窟窿整整齐齐,方方正正,那是被挖去了一块肉之后,留下的伤痕。 伤口已经长成了大小不一的肉疙瘩,这样的伤痕,在他的胳膊上竟然有十数个。 凌迟不过如此。 一个锦衣卫拉开了老人的另一只胳膊,卷起袖子。 果然,他的另一只胳膊上,也是如此。 “这是什么仇什么恨啊。”他喃喃道:“这该多折磨人。” 比起这些伤带给人的折磨更可怕的是,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他还没死。没死,就代表这些伤带给他的折磨是持续的,长久的,可能时候今天一块,明天一块,挖一块肉,抹一点药,等好了之后,再挖一块肉,再抹一点药。 他今天死了,实在是一种解脱。 可惜他死的稍微早了一点,没有能给步长北他们留下只言片语的线索,连自己是谁,到底是不是鬼医燕紫也没说清楚,就停止了呼吸。 众人都有点郁闷,但是也没办法。 死都死了,谁也不能去阎王手里把人抢回来,再问几句话。 步长北起身道:“人先放这里,下去看看刚才的毒气是怎么回事。” 地下室是封闭的,只有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通往一层。他们刚下去,刚看见人,墙角就冒出了毒气,这一定有问题。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精巧可以定时的机关,那毒气一定是有人控制的。 崔笑这下不下去了,步长北带着人重回地下室。 准确的说,现在已经不是地下室了,是一个天坑。 步长北的掌心雷是关键时刻救命用的,威力极大,他当时把掌心雷扔出去,完全不担心能不能将地面炸开,只担心会不会炸过了,把屋子也炸塌。 他们还在屋子里面呢,要是没被毒死,被塌了的屋子砸死,那也是郁闷。 好在这屋子也结实,没有塌下来。 崔笑跟着进了屋子,就在剩下的一块地面上站着。 步长北带着两人下去。 毒气已经被吹散了,几人走到墙角边,先要清理被炸开的碎石,然后,果然看见了一排竹管。 竹管里现在已经空了,刚才的毒气,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可一个封闭的地下室怎么可能突然出现一个竹筒,而且出现的那么巧?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们进了地下室之后,简直像是卡准了时间一样。 步长北蹲下来,找了块石头敲击墙角的墙壁,敲了几下之后,说:“这里是空的。” 他一使劲儿,前面出现了一个洞。 步长北又清理了一下,一个圆圆的洞口出现在面前。 手下将火折子丢进去,然后趴在洞口看了一下,洞还挺深,看不见尽头。 步长北看了一下洞里的痕迹,似乎很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有爬行的痕迹,刚才有人从这里过来,把装有毒药的竹筒扔了过来。” 这么推测合情合理。 但有一点很诡异。 这个洞很小。 崔笑虽然在上面站着,但是也看的一清二楚,不由的道:“这不可能吧,这洞才多大,就是我也钻不进去。” 步长北这种身高马大的男人就别提了,就算是她这样纤瘦的姑娘,也肯定进不去。 第76章 没有小孩 如果这洞很短,而且是直来直往的,还可以勉强往里面蹭一蹭。可就他们举着火折子伸长胳膊进去看的情形,这洞里面是有弯曲的。 有弯曲的洞,里面还不知道有多长,别说比洞口还大的人,就是和洞口一样的,进去也一定会被卡住。 莫非这个人有缩骨功?或者,根本就不是个人,是训练了什么动物? 步长北略沉吟一下。说:“挖开。” 暴力拆卸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两名手下应了一声,出去了一趟。 刚才就看见了,院子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工具,虽然有日子没人用了,但没有彻底损坏,凑合还能用。 然后他们就甩开膀子挖了起来,正在挖着,一个人一阵风般的跑了过来,众人定睛一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很奇怪,竟然是奚乐山。 奚乐山看着眼前已经炸的乱七八糟的房子,目瞪口呆,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大人你们都来了啊。” 步长北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去哪儿了?” 他们刚才一路进来都没有看见奚乐山,还有些担心对方如此凶残,奚乐山在搞不清楚的情况下是很容易吃亏的。就像他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但奚乐山现在不仅完好无损,甚至嘴巴边上还有一点可疑的酱料污渍。 “我去周边调查情况了呀。”奚乐山用袖子抹抹嘴,一点儿不心虚的说:“我正在一户人家说话呢,听着这边地动山摇的声音,怕出了什么事儿,就赶紧过来看看。” 大家更奇怪了。 崔笑不由得道:“奚大哥,这里是金山胡同十五号,你怎么跑到别的地方去调查情况了?” 要不是步长北知道奚乐山办事一向靠谱,简直很想把他打一顿。 “我知道呀。”奚乐山说:“我刚才来过了,在这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这才去隔壁左右问一问情况,看看这院子是否荒废,有没有人进出。” 步长北道:“结果如何?” 奚乐山说:“确实荒废已经很久了,我问了好几家,他们都说这院子里原先是住这个老头,但是已经五六年没见了,也没有其他人出入。没闻过什么腐臭的味道,可能是出远门去了。年纪大了,意外在所难免,他们都觉得这院子的主人已经客死他乡了。” 奚乐山说完,也觉得自己打听的没毛病。 但是步长北一抬下巴:“看那里。” 门外的草丛中,躺着一个人。 奚乐山因为着急,是从最近的墙外翻过来的,所以没路过院子,这一看吓了一跳。 “这人哪来的,地下……” 他看着已经炸开的地下室,恍然大悟。 步长北点了点头,倒是没怪奚乐山。 这地下室十分巧妙,他们要不是听见了老人敲钟的声音,一时也发现不了。 这里二进的院子,前后大小有四五间屋子,这屋子和别的没有任何区别,也没有人进出的痕迹,食物的残渣之类,确实不好找。 “这地下竟然有暗室……”奚乐山没说完,步长北丢给他一把铁锹。 来都来了,就别废话了,赶紧挖吧,难道这种粗活儿,还要大人亲自干吗? 奚乐山连忙卷了袖子一起挖洞。 步长北站在一边监工,问奚乐山:“你都问到了什么?” 奚乐山松了一口气,他生怕步长北问你都吃到了什么。他其实也不想吃的,奈何大婶太客气,边吃边问,更容易融入群众,打探消息。 奚乐山忙道:“邻居说,这人是二十年前搬进来的,搬进来后就深居简出,一般不出门。就算是住在这里的那几年,也见的很少。而且他长的也不和睦,在外面碰见有小孩子的时候,倒是会给孩子一点零食,但是大家都害怕他。” 听见孩子两个字,崔笑突然想起了他们进门的时候,在外面看见的那个孩子。 她又看了看正在挖的洞。 这个洞里,有新鲜爬行的痕迹,从这痕迹看来,不是什么动物,就是人。 但是痕迹很乱,明显的指印鞋印什么的,是不存在的。要不然的话,还真能看看刚才爬过来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人,是多大的人? 难道会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就像是刚才那个跟他们说话的小孩一样大的小孩? 崔笑皱起了眉头:“该不会是刚才那个给我们指路的小孩子吧?这不可能吧。” 就算现在的人早熟,五六岁的孩子又能懂多少?难道说这孩子特意把他们骗进来,然后就在方便一边监视他们,等他们进了地下室,关门放毒气? 一切一气呵成,从门口的相遇开始,就是一个杀局? 这也太可怕了。 而且崔笑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苏小蒙。 苏小蒙的年纪和刚才那个孩子差不多大,身高也差不多,就是瘦弱一点,现在也被三个目击证人一口咬定,就是杀死四个人的凶手。 步长北也想到了,也觉得,虽然一切推断都成立,可是还是很荒谬。 现在的孩子,都成精了吗?要是十来岁还能说的过去,五六岁,这有些不太可能啊。 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步长北说:“去附近人家找一下,看看是否有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今天中午,在这个巷子里玩球。” 步长北说完后,三个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是不想听领导吩咐,实在是人不能从中间剖开两半。而且他们现在一身泥土灰尘,如果这样子去挨家挨户敲门找孩子,也不合适吧。 说不定人家以为是去找仇家抢孩子的呢? 步长北一看,便道:“你们在这里,我去……” 可是话没说完,步长北才发现自己这一身也不怎么样。刚才爆炸开的时候,他是首当其冲,也是灰头土脸的,而且衣服后背上还破了好几块。 因为在特定的场合,在一片废墟中,大家还差不多,所以还挺应景,要是出去,可就突兀了。 崔笑也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 别说她还真行,爆炸的时候被步长北整个人护在怀里,虽然背上也有点痛,那是撞墙撞的,但是衣服没事儿。 “我去。”崔笑立刻说:“我去一家一家的问,我看起来那么面善,人家爹妈肯定也不会起疑心。” 奚乐山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也挺面善的,就是现在有点脏罢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步长北让一个人回锦衣卫叫人,但是不能等人来了再开工,要做的事情,还是得立刻就做起来。 不过步长北说:“我陪你一起去。” “啊,不用了吧。”崔笑含糊道:“光天化日的,也没什么危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万一这洞里挖出什么危险的东西呢?” 步长北淡淡说:“他们俩都会武功,就算挖出什么危险的东西,真的打不过,再不济还能跑。你不会武功,要是刚才那小子不是善茬,真巧撞上了,就不好了。” 一个小朋友,现在在步长北口中已经变成了那小子。 那小子到底是好是坏,是不是凶手,都不好说。 步长北坚持,崔笑也不能说不,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步长北到底现在形象不佳,怕吓着人,所以不和崔笑一起走,只是跟在后面,躲在暗处。 按着门牌号吗,崔笑一个一个的敲响了房门。 这会儿大多都在家,也有敲不开的。 但也不是说非要每一个房门都敲开,大家都住的那么近,邻里邻居的,如果某一家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是怎么都瞒不住的。 但是没有。 崔笑敲开了这一片的门,也没有找到一个相似的孩子。 虽然有两个年龄相仿的,但是身形身高明显不符,问起家中是不是有藤编的小球,更是都说没有。 崔笑找的理由是,今天中午,自己的妹妹和一个小男孩在巷子里一起玩,分开后,家里的小朋友想念小伙伴,想要邀请他去做客。 不过很可惜,这个孩子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见过。 从最后一家出来,崔笑摇了摇头。 这一片,没有这个孩子。 第77章 人间地狱 如果有,那么藏着这个孩子的人家可以撒谎,他们也不可能把每一家都翻一个底朝天。但是,左邻右舍的,不可能都帮着你一起撒谎。 见对方关上门,步长北才从黑暗里走出来。 “看来,这孩子不是这一片的,他不在巷子玩儿,他是在等我们。” 故意给他们指路,把他们引进宅子,然后再引进地下室,这是要杀他们。 崔笑点了点头:“所以他戴着面具,也不说话,这样,我们即使再看见他,也认不出来。” 这孩子的心机未免也太重了。 不知道奚乐山他们挖的怎么样了,步长北说:“先回去看看。” 崔笑应一声,无意中抬了一下头。 “……”崔笑无奈道:“大人。” “嗯?” 步长北停下脚步。 崔笑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步长北。 步长北一时不明白,摸了摸自己的脸:“很脏吗,没事儿,回去再洗。” 虽然步长北穿的人模人样公子哥一个,平时也挺讲究,但是在干活儿的时候是不怕脏不怕累的,身先士卒,要不然的话,锦衣卫的人也不会这么信服他。 “不是。”崔笑将手帕往步长北手里一塞,然后指了指他的嘴角。 步长北还愣愣站在原地的时候,崔笑已经走进去了。 步长北这才反应过来,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什么。他有些恍惚的用手帕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然后一看。 果然,帕子上有一点淡红色。 这可不是天干物燥嘴唇破了,这是沾了一点淡红的口脂的颜色,好像……就是崔笑今天用的颜色。 顿时,步长北的脸,比手帕上的颜色还要红的。 幸亏刚才地下室光线有限,奚乐山几个人的注意力也都在地下室的地洞里,没人仔细往他脸上看,要不然的话,就真说不清楚了。 崔笑已经走进院子里了,步长北一向无所畏惧,这会儿突然有一点害怕,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里面传来一声喊:“大人,洞挖通了。” 步长北回过神来,拍了拍有点热的脸,快步走了进去。 奚乐山和另一个人一身一头的土,拿着铁锹傻笑,终于挖通了。 地道里面果然是弯曲扭转的,但是另一个洞口却不远,就在隔壁的隔壁的那一间。 这房间有两个门,一个大门对着院子。还有一个隐蔽的小门,这门只有半个人高,藏在衣柜后面。还是奚乐山他们一番搜查才找到的。 小门推开,外面就是巷子。 但是这个门,从外面看不出来,做的十分隐蔽,外面有一个草堆。这个年代都是烧灶,家家的院子里或者院子外,都有草堆柴堆,除非扒开了看,根本想不到这里会有门。 崔笑抓起一根稻草,转头看步长北:“大人,刚才跟我们说话的那个小男孩儿,身上也有稻草。” 只不过他们之前没想太多,毕竟那么大点的孩子身上,别说有稻草有土有灰,有什么那都是正常的。 锦衣卫的人很快就来了,对宅子进行了彻底的搜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在一个小房间里,又发现了一个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不是一个单纯的地下室,而是一个人间炼狱。 地下室的门打开,便是一阵腥臭的味道从里面传来,熏的走在最前面的人往后退了一步。 门开了一会儿,让里面的味道散了一会儿,众人才捂着鼻子走了下去。 一人点了一根火把,将地下室照的亮堂堂的。 地下室倒是不大,有一个铁制的十字架,还有一张铁板焊成的床。角落里有几个箱子。 崔笑进了地下室,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她叹了口气。 铁架上,铁板上,都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一层叠着一层。 墙角的箱子打开一个,当看清楚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开箱子的人不由的爆了一句粗口。 崔笑也走了过去,只见这个箱子里都是工具。 她戴上手套,一件一件的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拿一件,端详一下,再拿一件,再端详一下。 五把刀,各种造型。 崔笑对这个熟,她拿起一把:“这个,是割肉的。这个,是剔骨的。这个……是挖球的。” 有人最快问了一声:“挖什么球?” 崔笑说:“看见外面那具尸体了吗?” 那人哽住了。 看见了,尸体少了一个眼球,眼球,岂不就是球。不过这人也是跟眼睛无缘,一只眼睛这样,另一只眼睛在刚才的爆炸中也废了。看着整张脸都血淋淋的,十分可怖。 除了各色的刀,还有其他的各种工具,众人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说不清楚是做什么用的。崔笑虽然都认识,但是也不想一一解释。 人间凶残,锦衣卫也很凶残,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个箱子看完,第二个箱子打开。 一阵难闻的气味从里面扑鼻而来。 幸亏崔笑是戴了口罩的,边上没戴口罩又离得近的几个锦衣卫,差一点都吐了。 这里面,是一块一块的东西。 崔笑拿起一个看了看,淡定说:“这是肉。” 她就着火把的光在里面翻了一下,拿出一个球来。 “……” 刚才问挖什么球的那个,脸一下子白了。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崔笑同情的看着他,然后他噌的一声,跑到外面吐去了。 地下室只有这四样东西,一个架子,一个床,两个盒子。 架子和床太大了,如果要搬出去需要全部拆散,就想留在这里不不动。两个盒子,被带了出去。和死在外面的老者一样,一起送去锦衣卫停尸房。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在猜测。 这个老者到底是不是鬼医燕紫,像又不像。 “这很简单。”步长北说:“叫聋婆来认一认。” 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既然有老相识,难道不该认尸?认尸又不会影响她什么,就算是罪恶滔天诛九族,也不至于把熟人都诛了。 薛东扬便去找聋婆。 猛哥这次肯定有点郁闷,但是奚乐山的银票治愈了他,奚乐山也就不再内疚了。至于聋婆,也不是良善的主,不过是看她现在日暮西山,风烛残年,眼见着没有几日好活,才不愿意翻旧案罢了。 毕竟她的案子和鬼医的案子不一样,她经手的买卖,有合法的,有非法的,现在人都在各处,要是想找,要费很大的人力物力。 崔笑回锦衣卫就开始工作。 疑似燕紫的尸体,两个箱子里的证物。 盖在燕紫身上的破被子掀开,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身体,被子下面,他竟然没穿衣服。 但是这样的一具尸体,大家却一点男女有别的想法都没有,因为这具尸体给人的震撼,已经完全超脱了性别。 刚才,他们只是看了尸体的露在外面的胳膊。他的胳膊上,是一个又一个的肉洞,被人活生生的,一块一块的挖去了肉。 万万没想到,身上也是如此。 第7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身上还不仅如此。 除了一个一个的洞,还有一条一条的线,还有一个一个的鼓起。 崔笑说:“这些洞,是被挖去了肉,伤口愈合之后留下的。这些线,是皮肉被割开,然后缝合起来的。” 崔笑伸手在肩膀上的一个鼓包上按了按,鼓包是硬的,按动的时候,还能感觉里面有一个硬硬的东西在滚动。 “刀。”崔笑习惯一伸手,然后反应过来。 哦,没助手。 不过步长北正站在工具箱边,就顺手给她递了一下。 “谢谢大人。”崔笑接了,很利落的将鼓包划开一道口子。 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周围的人差一点退了一步,中午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里面好像有东西。”崔笑皱眉,用刀在里面挑了一下,果然挑起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东西似乎是已经埋在里面许久了,和皮肉长在了一起,有些难弄。 崔笑切割了几下,弄的一手的血,才将那东西给弄了出来。 硬核放在盘子里,用水清洗了一下,去掉上面黏着的肉,崔笑用刀拨弄几下,仔细的看,大家一起仔细的看。 半晌,有人不确定的道:“这好像是个……枣核?”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是众人在接受这个设定之后仔细看了半天,觉得还真是个枣核。也许不是个枣核,但应该是某种果子的核。 瞬间众人都觉得一阵恶寒。 这是什么毛病,将人的皮肉割开,然后埋进去一个枣核?或者其他的什么核? 做这件事情的人,变态到什么程度? 崔笑叹了口气,她要一个一个的把这些鼓包里的硬物都取出来,清理干净,看看是什么东西。是枣核也就罢了,如果万一不是,万一凶手还放了什么其他东西在里面呢,那也不好说。 凶手的思维不是正常人可以揣摩的,不要去猜,东西摆在面前,直接去看。看见的才是真实存在。 她大约数了一下,这人身上有二十几个鼓包,够她忙活一阵子了。 还有缝线的地方,本来以为是将皮肉割开,然后再缝上,就是为了制造痛苦,满足自己的变态爱好。可是崔笑在按过一处之后,摇了摇头。 尸体的肩膀上,有一条细长的缝合伤口,她按了按,觉得不对劲,又按了按。 众人看她那样子,都觉得胆战心惊。 这具尸体可怜可怕,但是面不改色的崔笑也挺可怕。她按了按之后,说:“这里不对。” 步长北道:“怎么不对?” 崔笑说:“少了点什么。” 说着,崔笑用刀顺着缝合的伤口划开,然后说:“少了根骨头。” 众人都懵了,奚乐山更是摸了摸自己的同样部位:“这里是有一根骨头。” “是的,但是他没有。”崔笑说:“这根骨头被抽掉了。” 活生生的,被抽掉了。抽完之后,人没死,又救回来了。 锦衣卫的人也算是见多识广,血腥凶残的场面见过许多。但是这样的尸体,真是从未见过。 不是单纯的血腥残忍,比如胳膊腿没了,脑袋掉一半。这具尸体的残忍,要细细的看,细细的琢磨。 尸体上的缝合伤口一共有四处,都是无关紧要的位置,被抽走了四根无关紧要的骨头,但是剥皮抽骨的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奚乐山不由的道:“这人也太厉害了,别的我都不佩服,毕竟疯子什么样的都有。问题是这人给折腾成这样,竟然没死,这是神医啊。” 又是割肉又是剔骨,这放在谁身上不是命悬一线,可这人偏偏就没死,一直活到现在,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所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步长北缓缓道:“燕紫之所以有一个鬼医的绰号,就是因为他行事虽然如鬼魅一般凶残,但是医术,实在是好。” 聋婆很快被找来了。 崔笑将尸体身上盖上白布,叫她进来认尸。 这个年代能用手帕相赠的,那都不是一般关系,说不定是老相好。 聋婆进来之后,看见尸体的一瞬间就呆住了。 呆了一会儿,聋婆叹了口气。 “他也该死了。”聋婆说:“作了那么多孽,他若是不死,天理不容。” 听起来,聋婆知道还挺多。 步长北说:“聋婆,你可认识这人是谁?” “认识。”聋婆说:“正是鬼医燕紫,虽然他老了,但是五官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我不会认错。” 大家的心情一时很复杂。 鬼医燕紫的事情,卷宗档案上写的清清楚楚,只要看了人,都会觉得此人罪大恶极,要是抓住,要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如今一看,他果然受了很多折磨,死的很惨,也算是一种报应。 步长北说:“你可知三十年前,官府曾经通缉他。” 聋婆说:“知道。” “那你为何但是不报官?” 看的出来,步长北有点不爽,打算找聋婆一点麻烦。 “我不能。”聋婆说:“我知道他该死,但是我绝对不能报官。因为他救过我一条命,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他曾经……追求我,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所以这几十年,我从没有联系过他。” 聋婆大概说了一下当年的事情,爱恨情仇什么的,众人听了,也没说什么。 人都已经死了,无论做过什么,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是鞭尸吧,也没有感觉。 聋婆说完,问道:“大人,他是怎么死的?” “现在还不知道。”步长北说:“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燕紫活着的时候作恶多端,死的凄惨也是罪有应得。” 不知道聋婆是否赞成这话,反正她没话反驳,只是叹了口气。 死都死了,说那些都没用。 聋婆又提出,等案情处理完,能不能将燕紫的尸体交给她,让她安葬,让燕紫入土为安,毕竟死者为大。 “不行。”步长北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想什么呢? 虽然人死了,但这人既然是燕紫,那就是恶贯满盈之徒,还想入土为安,被他害死的那些人,有些死不瞑目,有些尸骨不全,去哪里入土为安。 第79章 一场大戏 聋婆无话可说,无情可求。步长北没有把她抓起来也弄死,这就已经是不计前嫌了。 聋婆,崔笑用了整整半天的时间给燕紫验尸。 “大人。”崔笑说:“燕紫身上重点有三种伤,一个是被割的肉,他全身一共有六十五处被割肉留下的伤疤。一个是被抽取的骨头,缺了四根骨头。一个是割开皮肉放进的硬物,应该是枣核,或者某种果核,一共有十九个。” 鬼医燕紫,一生给许多人带去了生不如死的痛苦,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崔笑说:“这些伤有新有旧,最老的一处伤,根据我的推测,至少在二十年以上。而最新的一处伤,应该只有一年左右。” 也就是说,燕紫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足足二十年的时间里,不断持续的在受着折磨。 给予他折磨的人,是谁? 步长北缓缓道:“这个人折磨燕紫,但是,又让他活着,二十年的时间持续不断,那么一定要不停的进出那个院子,要在燕紫身边。” 燕紫是二十年前搬过来的,伤痕也是在二十年前出现的,也就是说,在这搬到这里之后,燕紫就被人控制了。他深居简出,别人只以为他不爱和人来往,有些孤僻,不知道的是,他在这个时候,可能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找出这个人。 步长北说:“去查一下这个地方现在属于什么人,如果是燕紫的宅子,查一下前面一个主人是谁。如果不是,那么现在的主人是谁,怎么付房租。” 虽然事情过了二十年,有些长远了,但是说不定还有印象。 宅子是不会跑的,人是会跑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这个人。 一个不寻常的小孩子。 还有辛家,虽然辛家死亡惨重,可还有活人,要再审问一遍,是不是有人认识金山胡同。 众人各自去忙,崔笑先回房间去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 她工作的衣服都是深色的,因为要耐脏。如果白色的衣服,还没开始干活儿呢,就一块一块的血斑怪吓人的。所以无论好看不好看,一定要耐脏。 至于日常,因为工作的时候看多了黑暗,想要纯一点亮一点,毕竟谁还不是个青春美少女呢。 鬼医燕紫的尸体别说对不常见尸体的人,就算是对身经百战的崔笑,也是有一定的视觉冲击力的。 所以她今天换的这件衣服格外的粉嫩,用来安抚自己的心。 换了衣服,天已经有些暗了,去伙房吃饭。一边吃饭,崔笑一边就在琢磨。 这案子和延伸出来的案子里,出现了两个小孩。 一个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凶手的苏小蒙。 一个看起来也看不出来是凶手,但可能是凶手的戴着面具的小孩。 一般在案件中,小孩多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因为他们的年纪决定了他们的弱势,心智尚未完全成熟,没有力气,没有阅历。不管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他们能做的坏事是有限的,当然能做的好事也是有限的。 这就是崔笑无论如何也觉得苏小蒙不是凶手的原因。 丢下他是不是个好孩子,心里想不想杀人这些主观不谈,客观一些,他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杀人。 可今天金山胡同里的孩子,也就是五六岁,却是真的爬过了曲折的地洞,往里面放了毒气。如果不是步长北身上戴着大杀器掌心雷,及时炸开了地板,他们今天就要交代在里面。 想到这个,崔笑的动作突然就放慢了一点。 今天在地下室里,除了生死关头,还有点……艳遇啊。 步长北真是正人君子,那脸红的,比她的胭脂还红,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平时洁身自爱,没有去烟花柳巷的毛病。 “怎么了?”厨房大娘看着崔笑发呆,关心了一句:“是不是累了?” “没事儿,没事儿。”崔笑三两口把饭给吃了:“大娘我吃完回去了。” 然后崔笑就跑了。 厨房大娘看着直摇头,一个小姑娘家,跟着一群男人跑前跑后,血里死人堆里的,真是不容易。 崔笑吃了饭也不着急休息,一边消食散步,一边慢慢的往回走。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她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也还是不太习惯。 早上起不来,晚上睡不着。经常想着心事,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发呆。 正散步呢,听着外面有人喊。 “小崔,小崔,门口有人找。” 这么晚了,又有人找?崔笑的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是百花楼里的姑娘有什么事情,来找她帮忙吧? 她虽然和她们打了招呼,不要来找她。但是也特别说了,如果有急事,也可以来找,对大夫来说,急病也不能不管。 崔笑连忙走了出去。 但是站在门口的,不是百花楼的姑娘,而是一个伙计。 “崔小姐。”伙计看见崔笑后,笑了一下:“您认识我吗?我是吉祥天的伙计,我叫亮子。您第一次来吃饭,是我招呼您和步大人的。” 崔笑又没失忆,当然认识,不过很奇怪:“认识认识,你找我有事吗?” 伙计拿出一个信封来。 “崔小姐,这是我们老板给您的。” 崔笑挺奇怪的,捏了一下薄薄的,里面似乎没什么东西。 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张纸。 难不成是来送保护费的。 崔笑将信封里的纸拿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两张票。”伙计说:“是这样的,前两天酒楼开张,可是饭吃到一半就出了事情,小姐也没吃好。我们老板十分过意不去,巧了,明日德明戏班要开大戏,我们老板弄了几张票,因此来给您送两张,请您和哪位都行,去看戏,也算是赔礼道歉了。” 崔笑是指明的,另一个作陪的,可怜是哪位都行。 崔笑只觉得,这吉祥天老板是不是太客气了?之前抽奖返还就已经叫人起疑了,现在又明晃晃的送礼,他是想干什么?有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要拉拢锦衣卫的关系吗? 第80章 爱看戏的人 伙计特别客气,长的还不错,十六七岁一个清秀少年,干干净净,恭恭敬敬的,眼睛布灵布灵的看着崔笑。 崔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别说,吉祥天虽然是个正经酒楼,但是里面的伙计丫鬟长的都不错,肯定是特意挑选的,叫客人看着赏心悦目。 但是,崔笑还是将戏票还了回去。 “多谢你们老板的好意。”崔笑说:“我心领了。但是这两张票你还是带回去还给宝公子吧。我们最近挺忙的,实在是没有时间去。” 而且,我也不爱看什么戏啊。咿咿呀呀,吞吞吐吐的,一个字儿唱半天,一句话唱完都快要睡着了。 不是说不好,但确实没有兴趣。 宝公子特意派了伙计来送票,那这票应该还挺难得的,大概就像是后世的明星演唱会的门票一样吧,前排vip坐,不但价格昂贵还一票难求。 吉祥天这送礼的意思一览无余了,别说崔笑真的不喜欢,就是真喜欢,也不敢要。她现在好歹是公门人员呢,注意影响,廉洁奉公这一点还是明白的。 “啊?”伙计的脸色一下子垮塌了一下:“崔姑娘,只是晚上的一场戏罢了,没多长时间的。您不知道这票子很难弄的,我们老板一到手就特意让我送来,您不收,我回去没法交差的。” 崔笑脑子里出现了宝公子的那张脸,不好不坏,平平无奇的脸。 还出现一个奇怪的想法,他莫非对我有什么意思? 不过一切想法都没用,不能收就是不能收。 伙计捏着两张可怜的送不出去的票,差一点在锦衣卫衙门大门口吊成一排。 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伙计见实在完不成任务,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 黑夜中一个瘦弱的身影,看起来那么的可怜。 崔笑叹了口气,正要进衙门,刚巧碰上步长北出来。 两人见面,莫名有一点尴尬。 步长北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开口:“这么晚了,在门口干什么?” 崔笑哦一声,一指前面。 伙计游魂一样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两步还回头看一看。大概还在等着崔笑回心转意,或者在想着,还有什么招数能使出来。 步长北不明白:“什么人?” “是吉祥天的人。”崔笑说:“说是给我送两张德明戏班的戏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步长北也有点愣。 “我没收啊。”崔笑连忙说:“不管为什么,我当然不会收别人的礼。何况这礼送的莫名其妙的,总觉得另有所图。” 无事献殷勤,崔笑可不是那么单纯不谙世事。 步长北皱了下眉:“德明戏班?” “对。”崔笑说:“说是明天晚上开大戏。” 看样子,德明戏班还挺有名的,步长北也知道。 “等一下。”步长北突然喊道:“吉祥楼的人。” 小伙计一个激灵,连忙站住,然后转身,指着鼻子:“我,喊我吗?” 步长北说:“对,你过来。” 伙计这一下高兴的,噔噔噔就跑了过来。 崔笑有些感慨。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在她那个年代,还在学校打闹蹭一团。但是如今,这么大的年纪,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多是已经开始工作赚钱养家了。 亮子一路小跑回来,虽然喘着气,但是眼睛亮闪闪的。 “步大人。”亮子说:“您有什么吩咐?” 他的年纪和崔笑其实相差无几,也不知道为什么,崔笑总有种看少年的感觉,大概是自己心理年纪要大一些。 步长北说:“你来给崔姑娘送戏票?” “是。” “拿来我看看。” 亮子虽然觉得有点奇怪,还是将戏票拿了出来,交给步长北。 步长北把票抽出来看了看。 “位置不错,你们掌柜费心了。”步长北说:“戏票崔姑娘收下了,明天会去的。回去替她谢谢你们掌柜。” 崔笑:“?” 为什么呢,可我并不想去,也并不爱看啊。 亮子才不管是谁收了票,送出去就行,他立刻高兴起来,应着跑了。 崔笑无奈看步长北:“大人,我不……” “我知道。”步长北说:“不是让你去看戏的,是去干活儿的。” “啊?什么活儿?” 步长北说:“根据苏家的人说,苏荷紫早些年的时候,非常喜欢去戏班子里看戏,这个德明戏班,就是她常去的。有时候拉着妹妹去,有时候带着丫鬟去,甚至有时候自己偷偷的去。” 崔笑是何等经验丰富的脑袋,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大人你怀疑,苏小蒙的父亲,就是德明戏班的人?” 步长北笑了一下:“你这脑子,转的还挺快的。” 崔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以前看了太多的虐恋情深,狗血故事的原因。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无论多么复杂纠缠的爱恨情仇,都看过。 步长北说:“苏小蒙的身世很奇怪,苏家的人一口咬定是苏荷紫未婚先孕,孩子爹早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因为丢脸,所以被关在庄子里生产,后来大夫说,她这一胎伤了身子,所以不能再生育了。苏荷紫舍不得孩子,要死要活,因此才接回了苏家,就当是上辈子做了孽,也不缺这一口饭,养着他们母子吧。” 崔笑沉吟着:“我看苏母对苏荷紫确实不好,动辄打骂毫不留情。但是对苏小蒙很疼爱的样子,看不出来有什么嫌弃。”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嫌弃和喜爱,那是看的出来的。 苏母抱着苏小蒙喊着心肝宝贝的样子,可能是装的,这个也是可以装的出来。但是苏小蒙抱着她的亲昵,那绝对不是装的。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自然会寻求最亲近的人的保护,小孩子更是如此,才不会配合着你演戏。 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要是能装的那么像,那真是要成精了。 不但苏母,苏荷紫的妹妹苏婉君,对苏小蒙也非常的好。但是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却很一般。 第81章 男人流血不流泪 苏家这一家子,有一种藏着许多秘密的感觉。不一定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可能是一些后院里的隐秘,但值得深挖。 不过因为这事情里,他们家也是受害者,又是普通人家,步长北也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赶尽杀绝,严刑拷打。这不是锦衣卫做事的风格。 “是,所以我们打算去德明戏班看看。”步长北说:“要知道,除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苏荷紫是凶杀现场的唯一幸存者,不得不让人怀疑。” 如果只有辛家的人受害,也许凶手是辛家的仇人。可苏荷紫的丫鬟也一起受害了,而苏荷紫毫发无伤,就叫人不得不多想了。 崔笑一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了。 这戏票来的特别是时候,因为一票难求,就算是步长北,如果不亮出身份,只怕也不好买票,不能偷偷摸摸的进去。而这身份一亮出来,就打草惊蛇了。 “大人,那这两张戏票你拿去。”崔笑说:“你带奚大哥或者边大哥去吧。” 这一点自觉,崔笑还是有的。 步长北说:“不必,你和我去。” “啊?”崔笑有些意外。 步长北怕崔笑有什么误会,解释道:“这毕竟是宝公子给你的,你带一个人就罢了,若是连你都不去,不太好。” 锦衣卫可以欺负人,也不能这么赤裸裸的欺负人。 崔笑觉得怪怪的:“那我们收了他的票,是不是也不太好。”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给钱就不算拿。”步长北淡淡说:“我会让人将戏票的钱给他的。” 好像收礼了,又好像没收。 人情好像欠了,又好像没欠。 戏票本身不会太贵,但一票难求,贵的是层层抢票的难度和加价。但是步长北不管,两张票钱一给,这事情就但没发生。 有点缺德。 不过崔笑不敢说自己的顶头上司缺德,连连点头,表示大人你说的对。 说完,两人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突然就有些莫名尴尬。 沉默中,步长北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要敢作敢当,不能怂,于是鼓起勇气。 “今天的事情……” 崔笑心里咯噔一下,今天什么事儿?都已经过去了,还说来干什么? 步长北做了一下心里建设,一口气道:“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意外,但是我明白女子名节何其重要,我……” 话没说完,崔笑扑了上去,捂住了步长北的嘴。 大人你可别说了,既然知道是意外,这事情又不可能解决,说出来做什么? 好在门外无人,不然的话,还不知道崔笑在对步长北做什么呢。 步长北被这一扑,扑的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稳。不但自己站稳,还不得不扶一下崔笑,让她也一起站稳。 “别说了。”崔笑不在乎现在两人间奇怪的姿势,认真道:“大人,嘘……” 步长北眨了眨眼。 “既然是意外,就过去吧。”崔笑盯着步长北的眼睛,似乎想给他催眠:“大人,你是救我我明白,我不但不怪你还感激你,但是说出来,就尴尬了。” 在这个年代,男女亲过了,不成亲就很难收场了。 但是他们俩怎么成亲? 硬成吗,不行的。 步长北被崔笑紧紧按着,只能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又觉得,他毕竟是男人,若是避而不谈,好像是在推卸责任。要是崔笑因此不敢说又想不开,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崔笑放了手,松口气。 大人是威武的,就是有点纯情,当然纯情很好,不要执着就好。 步长北这才站稳,清了清嗓子:“天黑了,早点休息吧。” 他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但是这事情确实不合适刨根究底,暂且放下吧。 步长北点头往回走,走了两步,崔笑突然道:“大人你等下。” 步长北停下脚步:“嗯?” 崔笑连忙追上去。 “大人,你受伤了。”崔笑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在爆炸的时候,伤着背了。” 爆炸的时候,步长北是挡在她面前的,用身体隔开了爆炸的火药,乱飞的碎石还有可能从上方掉落的土块。都打在他背上,肩上。 出了地下室后,崔笑还特意注意的问了步长北有没有受伤,也观察了一下,感觉他确实没事儿才放心。 但是这会儿,感觉他走路的姿势略有些不对。 右胳膊摆臂的姿势,和平常不太一样。 步长北果然想也不想的道;“没事儿。” “那不行。”崔笑连忙抓住步长北的胳膊:“有病有伤就得看,不可讳疾忌医……” 更何况还是为了她受的伤,要是因为治疗不及时有什么后遗症的话,那她一辈子都不安心了。 崔笑抓着不放手:“大人我陪你去医馆。” 步长北无奈:“只是扭了一下,一点小伤罢了去什么医馆。” 步长北甩了甩,甩不开崔笑,只好道:“去,明天一早就去。这么晚了,医馆都关门了……” 崔笑门的反应过来:“对,这会儿去医馆也关门了,我就是大夫啊,不用去找大夫了,大人我给你看看。” 看步长北仍能走动自如,伤的应该不严重,只是擦伤或者扭伤,她处理就行,不必再去找大夫了。 步长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架不住崔笑坚持。而且崔笑很认真的说:“大人若是不相信我的医术,那我去找大夫。你是为了保护我受伤的,我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不能当做不知。” 实打实的救命恩人,崔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步长北只好带着崔笑进了房间。 在桌边坐下,崔笑卷袖子说:“大人,你把衣服脱下来一点。” 医者父母心,崔笑此时是个大夫,不讲究那些有的没的。 步长北只好低头解开腰带,然后将领子松开,褪下了上半身的衣服。 肩膀很宽,皮肤不错,肌肉线条流畅……崔笑收回视线,正色说:“大人,你可真能忍。” 这一天步长北一点异样也没有,但是他的肩膀上有一大片青紫,应该是被爆炸的碎石给砸的。 大人也是人,习武之人也是人,步长北不能不痛,但一整个白天,竟然没表现出一点。崔笑挺自责的,她当时就应该给步长北检查一下的。 步长北笑了一下:“这算什么伤,睡一觉就好了。锦衣卫里谁没受过伤,也就是你一个小丫头,大惊小怪的。” 步长北之所以那么听话,跟着崔笑就进来了,实在是有点害怕自己要是不愿意,这小丫头能哭给他看。 现在看了,确实是没什么事吧? 说着,步长北想要把肩膀上的衣服拉起来。 第82章 差一点哭了 “别别别。”崔笑忙道:“大人你别动,我给你推拿一下。别看没流血,但是伤筋动骨若是不做处理,可能要痛好几天的,说不定还会有后遗症。” 步长北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他可以不当一回事,但是崔笑不能不当一回事,不然的话,就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了。 “真的不碍事。”步长北动了下肩膀,想要表现出英勇无畏的样子,但是人就是人,受伤了也确实是会痛的。即便可以忍,也不代表没感觉。 “你别动,我是大夫。”崔笑义正言辞的说着,一把将要站起来的步长北给按的坐了回去。 “大人我有秘制的伤药,活血化瘀,效果绝对比你的好。” 崔笑说着,从腰包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 她初来京城,钱虽然没带多少,但是出门在外的常用物品带了不少。 比如一些最简单的伤药,别人用不用的上是一回事,万一自己不小心摔了,磕了碰了呢,有备无患。 见崔笑连药都掏出来了,步长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听话。 冰凉的药抹在肩膀上,然后揉开。 开始几下都挺正常,步长北也放松下来,背后确实是火辣辣的痛,这药不错,抹着很舒服。 锦衣卫里,大家常和穷凶极恶的犯罪打交道,受伤在所难免,他这样的更不算什么。若是伤了,兄弟们也会彼此处理伤口。 步长北是大人,他有什么伤,一般是请太医来看的。若是小问题,就让奚乐山或者边同和处理一下。他们俩虽然也细心,但是习武之人,又是不讲究的大男人,手上粗糙有老茧,确实和崔笑给人的感觉不同。 莫名其妙的,步长北脑子里竟然出现了温言软语四个字。 太不应该了,步长北赶忙将这心思给甩开。 崔笑虽然是个死活不忌的仵作,给人看病的时候也说医者父母心不分男女,但他看的出来,这是个很正派的姑娘,他若是起了什么歪斜心思,那就不应该了。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步长北听见崔笑说:“大人,你能吃力吗” “啊?”步长北反应了一下:“哦,能,你放心按。” 这能有多痛,男人不怕痛。 “行,那我用力一点。”崔笑说:“要把这药都揉开,这才好吸收,明天就能好的七七八八了。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要实在是痛,你就说。” 步长北觉得崔笑是在侮辱自己,立刻挺直了腰背。 开什么玩笑,我能说? 然后,崔笑就用上了力气。 然后,步长北差一点没能稳住自己硬汉的人设。 这姑娘力气怎么这么大,这也太……痛了吧。幸亏他脸上身上都是汗,遮住了微红的眼角。 “呼……”崔笑终于停下手,甩着因为长时间用力,有点发软发抖的胳膊 按摩真的是个力气活儿,步长北的肩膀明天肯定能好个七七八八,她的胳膊,估计要痛两天。 步长北也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崔笑甩着胳膊:“大人好了,药都吸收了,你洗一洗,赶紧休息吧,明天起来这淤青就能消了。” 步长北的脸色不大好,他看崔笑的脸色也不大好,只见崔笑也是一脸的汗,看样子累很了,随手在桌子上想倒杯水喝,刚拿起水壶又放下了…… 步长北不由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可别为了他一个肩膀,废了崔笑两个胳膊。 “没事儿,就是有点酸。”崔笑放弃了喝水:“太晚了,大人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步长北说:“你也早点休息。” 太晚了,虽然锦衣卫里大家亲如一家,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还是不合适。他也没关门,可即便没关门,这院子里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崔笑甩着胳膊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步长北有点担心,这姑娘不会晚上回去,连杯水都喝不上一口吧。但是自己要是派个人去给她倒水,是不是又夸张了。 崔笑是有点惨,她回了房间,进门一看,桌上有白天倒了没喝完的水,于是伸手去拿,然后……抖抖抖……她干脆放弃了把杯子拿起来,弯腰低头凑过去,喝水。 多大点事儿,只要没人看见,就什么都没发生。 崔笑喝了一口水,简单抖着洗漱了,上床休息。 明天白天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情,但是晚上还要跟步长北去听戏,还是要赶紧休息。 亮子送完信之后,回到了吉祥天复命。 “公子,信送到崔小姐手里了。” “收下了?” “收下了。” 宝公子很满意:“我就知道她会收,这丫头从小就喜欢听戏。不过在这里可怜的,又没钱又没闲,更舍不得没那么贵的戏票。” 亮子的表情有点奇怪。 宝公子皱了眉头:“有什么问题?” 亮子说:“崔小姐本来是坚决不收的,说不合适,小的没办法都已经往回走了。这时候,步大人正好过了,问了一声,就把小的叫了回去,收下了戏票。” 宝公子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意思,戏票是步长北收下的?” “是。” “他这是什么意思?”宝公子不太高兴:“难道他真的对笑笑有什么想法?还是打算把戏票抢了?” 不知道,这个可不敢说。 亮子紧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敢说。 宝公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不太高兴。 “再去买两张票,对面楼上包房里的。”宝公子说:“能不能看见台子不重要,能看见那两个位置就行。” 亮子赶忙去了,鞋底跑出一串火花。 宝公子骂骂咧咧的去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崔笑就醒了,她打算另辟蹊径,从另一个方向去查一查。 从箱子里找出来的那些工具,她一一检查了,新旧不一。有些是有年头的,锈迹斑斑,上面有擦也擦不掉的一层又一层堆砌起来的血迹。 还有些,虽然也不是新的,但是时间有限。 这些都是相当精巧的工具,而且这种造型,非常独特,不是到处可以买到的。需要一个熟练的工匠特别打造。 京城里能造出这样工具的匠人就那么几个,不知道是否还有印象,后面的这一些,二十年内的工具,是什么人去打造的。 第83章 精巧玩意儿 崔笑将几件工具装好,去找了步长北。案件进行中,任何一个决定,侦查的方向,当然都要经过总负责人的同意。 去的时候,步长北正在和奚乐山说着什么,崔笑特意多盯着他肩背看了两眼,应该不碍事了。 步长北被看的有点不自在。 “小崔有什么事吗?” “哦。”崔笑说了自己的想法。 步长北也确实是要去找凶器来源的,不过没打算让崔笑去,崔笑毕竟是个仵作,不好使唤去做别的事情。 不过崔笑很积极,她来锦衣卫不是吃喝玩乐混日子的,是想要尽快把京城摸熟悉,找哥哥的。自然不能没事儿就待在屋子里,要出去转,要认识更多的人。 比如说,之前那个猛哥,就不错。 猛哥认识的人挺多,三教九流的都有,是个找人的好渠道。但是虽然热情有余,又似乎不太靠谱。不过这都不要紧,多个朋友多条路,崔笑也拜托了一下,看在奚乐山的面子上,猛哥答应的很爽快。 虽然这次奚乐山没有遵守承诺,但是给的实在是太多,让猛哥热泪盈眶,不计前嫌,还差一点认了奚乐山做大哥。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 步长北见崔笑要求干活儿,也不能打击她的工作积极性,便道:“那你就还跟着奚乐山,你们去查那几件工具。” 奚乐山靠谱,崔笑跟着他放心。 崔笑可是那么多迭水县乡亲托付给他的,虽然无亲无故的,但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人家姑娘相信你,千里迢迢跟你来了京城,难道你不管不顾吗? 两个老搭档就这么出了门。 京城里打铁的铺子就那么几家,从城南到城北,奚乐山找了一条最优路线。 京城可不小,主城区也不小,除非公事不可纵马。大户人家小姐出门,一般是轿子或者马车。 崔笑不是大户人家小姐,她只是锦衣卫里当差的,又不是长途跋涉,不可能给配个马车轿子,只能和奚乐山一起走。 “唉。”崔笑叹口气,她感觉这大半年走的路,比他上辈子走的路还多。 “别叹气了。”奚乐山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从南街出,北街回,路上有好几家十分美味的小吃,请你吃。” 奚乐山是会吃的,即便是在严肃紧张的工作中,也忘不了顺利。 崔笑跟着奚乐山,反正饿不着。 打铁是个辛苦的手工活儿,也是个力气活儿。打铁的师傅大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就算是秋冬也光着膀子,一身的肌肉,一身的汗。 到了一个打铁铺子前,里面传来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哐当的声音。 两人走了过去,师傅感觉有人看见,抬头看了一眼。 “师傅。”奚乐山走过去:“打听个事情。” 师傅低下头,继续哐当,哐当,说了句:“等一下。” 他手里正在锤着个铁片,不是刀剑什么,旁边还放着个木头的手柄,大概是个农用器具。 其实大部分的铁匠铺子,做的最常见的就是这样的活儿,又不是打打杀杀的江湖,哪儿天天刀光剑影的。 奚乐山不多说,丢了一块碎银子在师傅手边。 话不多说,多说无益。 师傅一见,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公子要问点什么事情?” 崔笑又一次觉得,钱开道真好,而且这个钱对锦衣卫来说,又实在是不算什么。 奚乐山拿出从鬼医燕紫的地下室里翻出来的工具,明显要新一些的一件,给师傅看。 “师傅你看一下。”奚乐山说:“这种工具,是你这里做出来的吗?” 师傅擦了擦手,接过去。 他仔细一看,脸色就不大好。 “这……”师傅眼神有点闪烁不定的打量了一下奚乐山和崔笑:“两位是什么人?” 奚乐山递给师傅的是崔笑说的,挖球的工具。燕紫的一颗眼球,就是用这个挖掉的。虽然能看的出来,使用之后,对方是做过清洁的,但是血迹不是那好清理掉的。 这个工具不知道用了多少次,在一些凹槽缝隙里,难免还是有陈年血迹。 现在在打铁师傅的眼里,奚乐山和崔笑两个人,可能就是两个变态杀人犯。 奚乐山正色道:“我们是锦衣卫的人,现在调查一桩杀人案,你仔细的看,知道什么,不可隐瞒。” 打铁师傅一听,反倒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是官府的人,那还好,那还好。 打铁师傅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说:“这个玩意儿太精细了,我们这里做不出来。我们做的都是比较大的东西。” 他指了指店里放着的,大多是农具,也有一些家用的,什么菜刀之类。确实没有这么小的玩意儿。 崔笑他们已经接连问过三家了,现在觉得自己可能弄错了方向。 奚乐山说:“师傅,那你看,这样的工具,是从什么地方做出来的?” 打铁师傅想了想:“我觉得是首饰铺子吧。就是那些做镯子,做发簪,做项链的地方。公子您看,这些地方多细致,不是做惊喜活儿的地方,弄不出来。” 两人又看了看,也觉得有理。 燕紫地下室里发现的工具,都不是大开大合的,都很精巧。一个手拿着正好,甚至有一个上面,还有弹簧。 弹簧虽然很早就被发明了出来,但是并不普及,能用上这个的,都是十分精巧的工具。 出了铁匠铺子,奚乐山说:“看来我们要换个方向了。” 京城里有钱人多,首饰铺子可不少,形形色色良莠不齐,还有一些私人定制的,可能连个店面都没有,师傅一年出两三件活儿,够过日子就行。 崔笑看了看天:“奚大哥,不能再找了。晚上我还有事儿呢,得回去了。” 今天晚上,还得跟步长北去看那看也看不明白的戏。 也不知道算不算加班。 奚乐山知道这事情,也觉得不能耽误,他还安慰崔笑:“你就放心去,放心看,要是忙的厉害了,等案子破了,大人会额外打赏的。” 第84章 一群小伙伴 赏钱两个字很好的安抚了崔笑不想去看戏的心。 回了锦衣卫,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儿,崔笑便和步长北出发去看戏。 德明戏班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戏班,有自己的戏园子。每个月初一十五开两场大戏。通常提前半个月一个月票就能卖完,连节目名单都没出来,票就没了,有许多重视的戏迷。 那些戏迷对戏班里的人,也是后世追捧明星一样的痴迷,上台看见嗷嗷叫,一把一把的撒铜板,撒碎银子,撒各种首饰,就差冲上去抱着喊我爱你了。 步长北不爱看戏,也不常来这地方,看着乌泱泱的人,微微皱眉。 好在宝公子送的两张票的位置都十分的好,vip中的vip,就在戏院对面二楼的正中间,还是个包厢。 两人拿着票进门,门口检票的伙计一看,立刻躬身将人往里迎。 能买到,买得起这个位置的客人,自然是贵宾。 戏院里面的座位分好几种,中间是戏台,一楼是大厅,从前往后,价格递减。 对面和两边有二楼,二楼多是包厢,一个一个的,有大有小。有些不愿意抛头露面与人拥挤的女眷,或者特殊身份的人,就可以在包厢里,拉上一层薄薄的帘子。 既不影响他们看戏,旁人也看不见他们。 伙计将两人带上楼,送进包厢。 包厢里不但有座有榻可坐可躺,还有吃有喝,崔笑看了一圈环境,觉得宝公子买这个票,肯定花了不少钱。 自己之前不收是对的,现在反正被步长北截胡了,人情和钱,都让步长北去还吧。 两人坐下,四处打量。 步长北随口道:“喜欢听戏吗?” “不喜欢。” “……” 步长北聊不下去了。 崔笑随口道:“大人,你的伤好了么?” 步长北说:“我没有受伤。” 好吧,彻底聊不下去了。 戏园子里对尊贵的客人一点都不敷衍,包厢里有点心茶水,蜜饯果子。崔笑吃了一个,味道十分好。 步长北看了崔笑一眼:“都在票价里,喜欢吃就吃,吃不了可以带走。” 之前在吉祥天酒楼,崔笑就毫不犹豫的将吃剩的点心打包带走了,付钱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这里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同。 崔笑自然点头。 包厢里很安静,一间一间的隔着,这个看不见那个,但是没有谁在里面大吵大闹。 底下就不一样了,一楼大厅非常吵。 近百个人一排一排的坐着,就算没有人大喊大叫,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这声音积少成多,也够大的了。 戏台上,有工作人员正在来往布置,崔笑对这个不在行,她看了一会儿,说:“大人,要不咱们去后台看看。或者,找个看着老实的,抓来问问。” 他们不是来看戏的,是来找线索的。 下面突然一声喝彩,闹哄哄的喊了起来,是大戏开场了。 随着锣鼓踩点的声音,一个武将打扮的人走了出来,随着鼓点走到中间,摆一个造型。 底下叫好一片。 崔笑真的看不懂,不感兴趣。但是从台下观众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很精彩的。 步长北也不感兴趣,在满天喝彩中,叫来一个路过的伙计。 “跟你打听点事儿。” 伙计恭恭敬敬的,怎么能得罪贵宾呢。 “公子您说。” 步长北说:“你们认识一个叫苏荷紫的姑娘吗?” 伙计摇头:“不认识,是常来我们这里听戏的客人吗?有些客人虽然常见,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您说说她的长相,说不定我知道。” 这还真不确定,步长北给形容了一下:“下巴很尖,单眼皮,左边脸有一个酒窝。她大约……现在十七岁,五年前就喜欢来你们戏班。那时候也不过十二岁吧。” “十二岁?”伙计被这个年纪给吸引了:“这么小?” “差不多。”步长北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根据现在苏荷紫现在的年纪估计:“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你们戏院的不多吧?” 看伙计的年纪,也就是十七八岁,不会超过二十。步长北想着,他是不是应该找个年纪大点的问,五年前,这伙计应该也还是个孩子,未必在戏班子里。 五年前,他自己年纪都不大,崔笑也还是个孩子。 没想到伙计想了想,说:“您说这个年纪的,我倒是知道。十一二岁,跟我的年纪差不多。五年前,我们在一起玩儿的。” 两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趣。 崔笑甚至拽了个凳子过来:“来,坐下说。” 伙计有伙计的规矩,他不敢做,只是站在一旁。 伙计说:“那姑娘应该就是附近的人,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打扮都挺好的,家里条件应该挺好。我很小就在戏班子里讨生活,我们戏班子里,还有两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大家有时候会在一起玩耍。” 步长北问:“那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可惜伙计摇头说:“不知道,我们都叫他小丫小丫的,也不知道到底叫什么名字。长的挺漂亮的,但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变了没有。” 女大十八变,十二岁的女孩子和十七岁的女孩子,未必就一样。 “玩了一阵子,后来,那女孩子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为什么没有来过?”崔笑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也不知道。”伙计皱眉道:“也没有和我们道别,突然就没来了。我猜想,她可能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如今小姑娘长大了,被家里发现了,自然不能让她再天天往外跑。” 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苏荷紫? 崔笑想着,要不然,带伙计去看一下苏荷紫,虽然隔着五年,在一起玩耍过的小伙伴应该还是能认出来的吧。 步长北道:“当时一起玩耍的,还有别的人吗?那小姑娘没来的之前,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心里始终有一个结。 就是孩子,苏荷紫的孩子是哪儿来的?她今年才十七,孩子五岁,就算虚岁五岁吧,实际也有四岁了。当年她生孩子的时候岂不是才十二三岁。 青云国规定女子十五岁才可婚配,是十二三生产,这是告官可以把男方抓起来的年纪啊。这孩子,到底怎么来的,会不会和这个戏院有关? 第85章 青梅竹马尝禁果 但是伙计也说不太清楚,毕竟当年还是一群孩子,戏班子里的活儿也多,只是在闲暇时间玩一玩,闹闹哄哄的,玩的都是些挺傻的游戏。 “没有什么特别啊。”伙计想来想去:“都是些寻常的事情,但是觉得挺开心的,不过现在想想是不太好。毕竟是个小姑娘,跟我们一群男孩子到处跑,不太合适。” 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很讲究的事情。 很多人家里,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就要避嫌了,十一二岁,怎么也不能和外男接触了。 步长北说:“当年你们有多少人在一起玩耍,你去给我把他们都找来。” 伙计显然有些迟疑了。 步长北又给了一把碎银子。 伙计这下不迟疑了。 他们在戏院里跑堂打杂,有些一个月有几个铜板,有些就混一口饭吃,全靠客人的打赏,才能赚点外快。 步长北给的这一把碎银子,大家分一分,每个人都不太少呢。 外面锣鼓声越来越大,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第一场戏到了精彩的时候。戏班子是有点东西的,演员很厉害,在锣鼓声中,观众的叫好喝彩声中,唱词依然清晰明亮的进入耳中。 不过咿咿呀呀的,崔笑听着特别着急,恨不得帮他一口气唱完。 在等伙计去叫人的功夫里,步长北也顺便看上一眼。 崔笑也顺便的看一眼。 两个人两颗脑袋,都面向外面。 斜对角的包厢里,宝公子和盛祁都在,盛祁在看戏,宝公子在看人。 盛祁一边看戏,一边劝宝公子。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妹妹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你又何必这么在意。” 宝公子嘴硬。 “我没有在意,再说了,笑笑和步长北是上下级关系,她只是在锦衣卫当差罢了。” “是是是。”盛祁一语戳破:“那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我没有纠结什么。”宝公子正色道:“我只是单纯的不爽罢了。” 哥哥看妹妹身边的男人,总觉得是对自己妹妹虎视眈眈的大灰狼,不管对方多优秀,总是不爽的。就算是没毛病,也能挑出点毛病来。 在帘子后面,没有人能看见他们,宝公子没有戴面具。 但是他的脸,和当时见崔笑的完全不一样了。 盛祁看了眼宝公子,有点嫌弃的抓一把瓜子。 “你那张脸能不能不要换来换去?”盛祁道:“我每次都要适应大半天。” 宝公子哼笑一声,戴上面具。 还是那张遮着半张脸的面具。毕竟步长北和崔笑都在戏园子里,还是遮一遮稳妥一些。 在赏钱的刺激下,伙计很快找来了当年和小丫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现在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都是在戏院里做事的。一共三个,有一个和他一样是打杂的,还有一个是锣鼓班子的。 伙计说:“就是这几个,还有一个,哦,在那里……暂时不能上来。” 伙计往台下一指。 哦,还有一个是台上唱戏的,穿着一身书生的长袍,正在唱词。 步长北点了点头,有三个可以先问了。 也还是刚才那些问题。 不过步长北决定,一会儿这场戏唱完,让他们几个跟着回一趟锦衣卫,见一见苏荷紫,确认一下他们口中的小丫,到底是不是苏荷紫。 三个人在包厢里想了半天,有一个人说话了。 “其实我们跟小丫不太熟,但是我知道,她和徐建茗的关系好。” 步长北看过三个人:“徐建茗是哪一个?” “我们都不是,徐建茗已经离开戏班了。”之前的伙计说:“他原先也是戏班里的学徒,长的挺好看的,本来班主想要把他培养出来的,但没受得了这苦,所以没两年就走了。” 说完,他奇怪的说出徐建茗名字的那个伙计。 “小丫跟徐建茗关系好吗,我怎么不知道?” 另外一个也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天生有人就对某些事情敏感一些,对某些事情迟钝一些。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十二三岁的年纪,有些人已经开窍了,有些人还是二傻子。 那人道:“我知道呀,我见过她和徐建茗两人坐在角落里说话。小丫还给徐建茗带了好吃的,香甜香甜的,我闻着了……没好意思去要来吃一口。” 另外两人听了,都露出遗憾的表情来。 看样子,他们戏班子里的伙食不怎么样。 伙计奇道:“那你听他们坐在一起,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不过多半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我才不记得。”那人说:“两个小屁孩,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瞎聊呗。” 说的很有道理,大家都无法反驳。 崔笑对这事情有了一些猜测,但这事情应该不是太严重。 他们都说了,徐建茗好看。在戏园子里,有很多好看的人,能被班主看中从小要重点培养的,徐建茗长的应该是真的好看。 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正是粉雕玉琢的时候,又天真烂漫,又有一点少年气息。 苏荷紫那个时候也差不多年纪,两人若是常在一起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了感情也是正常。戏园子里,总是唱一些情情爱爱的戏,小孩子听多了也难免受影响。 然后两个孩子好奇又冲动,偷尝了禁果,然后也不知怎么的,苏荷紫有了身孕。 这对一个闺中女儿来说,简直是要了命了。 苏家爹娘也傻了眼,虽然又气又恨,但总是自己的女儿,不能真的打死。没办法,只好送去偏远的农庄里,让孩子生下来。 虽然当时苏荷紫的年纪小,但是男方年纪一样小,这属于青梅竹马的特例,要说错都有错,也不能只怪罪其中一方。 倒是苏家的事情做的很奇怪。 明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会毁了苏荷紫的一生,为什么生下来后不送人呢,退一步说,也可以假装一个身份,留在苏家。 为什么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小蒙是苏荷紫的儿子。让苏荷紫这辈子都不能抬头做人? 他们到底是对女儿好,还是不好? 第86章 武大郎传 步长北道:“这个徐建茗,是什么时候离开戏班子的?在小丫最后一次来戏班之后的多久?” “多久?”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商量了一下:“我们也没特别在意,应该没多久吧。戏班子里的人都是来来去去的,要不是因为他闹的特别厉害,谁能记住?” 崔笑追问道:“闹的特别厉害,是为什么?” “因为他长的确实好看,而且班主说,他很有天份。”伙计说:“所以他要离开,班主不愿意。而且他无亲无故的,咱们戏院里的孩子,大多是无亲无故被收养的,或者家里养不起送来的。班主觉得他以后肯定能成名角,不练太可惜了。” 这听起来,有故事啊。 与其听几个当时都是小孩儿的回忆,不如直接找大人。 步长北说:“去把你们班主叫来,我有话问他。” 几个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伙计叫伙计,那没有什么问题,给点钱大家都愿意。但是叫班主,那就不一样了。在伙计眼里那是至高无上的领头人,可不敢喊。 步长北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包厢。 “在这个包厢看戏的人,还不能叫班主过来聊聊?” 你以为我要给你们一块碎银子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伙计一拍脑袋,忽然开朗。 果然我只能当伙计,脑子不转弯。 “小的这就去。”伙计立刻说:“公子您稍等。” 每月两场大戏,最好的这几个包厢,那都不是单纯的有钱可以买到的,虽然这两位公子小姐面生,但是说的对啊。这里的客人,班主也要笑嘻嘻的接待的。 京城里权势如云,小小一个戏班算的了什么,要是得罪了权贵,谁都能让你关门。 伙计一溜烟的去了,很快,班主就过来了。 班主是个中年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斯斯文文的。 “两位客官。”班主说:“我就是明德戏班的班主,二位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坐。”步长北说:“找你打听个事情。” 班主恭敬站在一边:“您说。” 步长北也不勉强,开门见山问他:“你们戏班里,五年前,有一个叫徐建茗的少年,你可还记得?” 班主点头:“记得,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戏班了。” “这个我知道。”步长北说:“我就想问问,他是为什么离开,他离开前后那段时间,戏班里是否出了什么事情。还有,当时,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常在你们戏班和他一起玩耍,那小姑娘的身份,你可知道?” 步长北这么一问,班主愣住了。 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公子,为何要问当年的事情?” 步长北亮出身份:“我是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如今有一桩案子可能牵扯到当年的事情,所以来问一问你。” 班主一听立刻紧张起来。 “大人,我们戏班一贯奉公守法,可从没做过违法的事情。” “你别紧张。”步长北敷衍的安抚:“只是问一问罢了,你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实话实说即可。” 班主连连点头。 也不知道他做没做过,反正现在肯定要说没做过。 班主说:“徐建茗是我收养的孤儿,我们戏班子里这样的孤儿经常有。爹娘出了意外的,家里太穷被丢弃的,遇见就是有缘,就给他们一口饭吃。” “当然也不是白给的,要干活儿的。有天分的就跟着学戏,没天份的当伙计,这个徐建茗我很喜欢,他虽然年纪小还没张开,但是我看人很准的,他以后保准好看,可以成为台柱子。” 说着,班主很郁闷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本来很勤奋的,可谁知道突然就懈怠下来。干咱们这一行,那可是要下苦工夫的,看起来在台上的唱念坐打很寻常,一个翻身一个弯腰,都要练上许久。” “徐建茗不怕吃苦,我开始很欣慰,觉得一定能把他培养出来。但是突然的,他说就不练功了。” “不练功了?”步长北沉吟一下:“这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班主想了想,也不太确定。 树叶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不是一下子凉的,懈怠也不是一天到位立刻罢工的,说起变化,还真不好说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步长北提示了一下:“那时候,你们戏班子里经常有一个小女孩来玩,你可知道。” 这一提醒,班主还真想起来了。 “对对,有这回事,一个穿的不错的小姑娘,应该是个条件挺好的人家。大人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就是那之后,徐建茗就开始懈怠了。然后他要走,我不同意,开始好言相劝,后来我说,你要走就得把这些年的钱赔给我,我好吃好喝养你这几年,不能白养。” 也没有毛病。 徐建茗既然是班主看中的人,悉心教授,想来养的比旁人金贵些,至少那些杂活儿是不会叫他做的。 “我知道他没钱,也没想过要他给钱,我就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说他有钱赔给我。” “然后呢?” 班主嗨一声:“赔什么赔,然后那小子就跑了。” 赔大发了。 班主十分郁闷,这是他心里一直的痛。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跑了就跑了吧,也没办法。他们也不是在我这签了卖身契的,我也没法告官。再说告官找到他了又怎么样呢,没有这个心,回来也没用。” 班主还挺讲究的,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正说着,下面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崔笑虽然不爱看戏,但是也被热闹吸引,转过头看了一眼。 她不知这演的是什么,不过见台上一个漂亮女子,另一旁,一个矮个子,挑着单子,脸上抹的花花绿绿还有一块白色。 班主见崔笑往外看,也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武大郎传,演的是潘金莲武大郎武松的故事,虽是个老故事,但是特别受欢迎。大家都在笑话武大郎呢,这是个丑角,越丑越受欢迎,就是博大家一笑的。” 这个年代,还有潘金莲的故事呢?崔笑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只是心里一动。 第87章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大人……”崔笑说:“你看武大郎,他……那么矮。” 班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武大郎吗,那不就是矮的。越矮越搞笑啊,站在又高又美的潘金莲身边,反差越大下面的观众笑的越欢乐。 你看现在,武大郎挑着担子走起来,下面就哗啦啦的往台上扔铜板。 这些钱戏班拿一半,剩下的台上的演员分,大家都开心。 步长北的眼神,也钉在了武大郎的身上。 他知道崔笑想说什么。 从辛家四个人被杀,目击证人证明是五岁的苏小蒙杀了人,他们就有一个疑问始终在心里。 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杀人的能力。 在鬼医燕紫家门口,他们也被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子骗了,那孩子计划周祥歹毒,如果真是个孩子,叫人多么心惊。 他们之前也商量过,有没有可能是个侏儒? 这种人京城也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虽然一岁一岁的年纪增长,可是身体却始终是几岁孩子的模样。五岁时这个模样,十五岁也是这个模样,到了五十岁,还是这般模样。 但是侏儒症是凤毛麟角,整个京城就那么一两个,也藏不住,周边的人都知道。 步长北已经派人查过,和苏家辛家都没有关系。 而且,那日在辛家的成亲宴席上,他们问过了每一个人。 除了苏小蒙,没有人在现场看见过另一个孩子。因为辛家这个婚事也不是那么讲究,有辛家的亲戚说,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辛家老太爷这个年纪了,突然要成亲,娶一个不是那么清白,但是年轻的姑娘做正房夫人呢? 主要是为了冲喜。 老爷子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儿子孝顺,于是听了人的劝,想办个婚礼,给老爷子续个弦。苏荷紫就是被选中冲喜的新娘。 苏荷紫当然不愿意,但是没得选。父母开了口,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辛家也考虑到了苏荷紫的委屈,同意她带着儿子一起嫁,并且保证,会善待孩子。 所以这个婚事虽然也热闹,但整体来说是有问题的,不那么正经的吉利,一场冲喜的婚礼很多人是看不上的。因此婚宴当天没有孩子,没人带孩子来凑这个热闹。 如果有,可能瞒住一个人的眼睛,不可能躲过所有人的眼睛。 步长北缓缓道:“凶手,可能不是一个孩子。我们在燕紫家门口见到的,也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蹲着的大人。” 所以他戴着面具,也不说话。 因为他一旦说话,露脸,就露馅了。 一来,成年人和孩子的长相和声音是绝对不一样的。五岁的孩子,再怎么也不能有一张成年人的脸,和成年人的声音。 再者,露个脸,后面若步长北和崔笑没死,他不就要被抓了吗? 班主不知道步长北在说什么蹲着的大人,只是接话道:“是,这扮演武大郎的丑角,是蹲着走路的。这可是个硬功夫,不是那么轻易能练出来的。你看他走路的样子,好像就这么高似的,其实他是蹲着走路的。” 说到这里,武大郎的演员说完了自己的词儿,挑着担子进了后台。 他们这个包厢的位置高,能看见一些后台的场景,只见武大郎的演员进了后台之后,就那么两步路的距离。突然就变高了,和身边其他的人一般的高矮,丝滑切换,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怎么就站了起来。 十分神奇。 “他怎么站起来的?”崔笑奇道:“我都没看清楚,他好像就突然长高了。” 班主嘿嘿一笑,有点得意。 他们戏班子在京城数一数二,那可不是浪得虚名。手下的人,不管是哪个角色,多少有些绝活在身上的。 班主有眼色,见两人感兴趣,吩咐伙计把武大郎的扮演者叫上来。 步长北看着一个与常人高矮无异的小伙子快步往上走,转头问班主:“他走路的时候,可以蹲下身扮演一个五岁的孩子。但是,他能钻进只有小孩子才能钻进的洞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班主,他一时也回答不了。 “那应该不行吧。”班主想半天说:“他总归还是个大人,只是蹲着走路罢了。太小的洞,也过不去啊。” 步长北点了点头。 他们在那个小洞里还看见了混乱的手掌印和鞋印,都是小孩儿的,一点点大的。这不是蹲下或者抱成一团可以伪装的。 扮演武大郎的丑角很快就上来了,进了房间,脸上的妆扮还没擦,不过近看的话,虽然抹的一块一块,也是个五官端正的年轻人。 “他叫鄂季同。”班主介绍:“小同,过来见过大人,这位是步大人。” 鄂季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过来行礼。 步长北打量了他一下:“你在这戏班子里,多久了?” 鄂季同说:“三年了。” “那三年之前呢?” 鄂季同说:“小的是跟着戏班子到处跑的,没有固定的地方。三年前来到京城,在街头卖艺,被班主看中,我才进了明德戏班。” 对鄂季同来说,班主是恩人,是伯乐。 天南海北的挑个担子四处跑,那多受罪。到了这里,在京城安顿下来,日子过的要滋润多了,收入也高许多。 可是如此说来,鄂季同三年前,不在京城。 步长北问:“那在鄂季同进明德戏班之前,戏班子里演过武大郎的戏吗?之前是什么人在演?” “演过。”班主说:“有好几个,但是我都不太满意,没有小同好。” 崔笑还是觉得十分神奇,让鄂季同现场表演了一下。 鄂季同的衣服和旁人穿的衣服略有不同,上身要长一点,宽一点。这样蹲着的时候,可以很好的遮住腿。 其实他的腿上没有什么特殊,就是蹲了下来。但是经过刻苦的练习,蹲下来走路的姿势和常人无异,上衣挡住了腿像是一个袍子,乍一看,便是个矮个子在走路。 鄂季同就从房间的一边走向另一边,走着走着,突然起身。 崔笑叹为观止,即便是这么近距离的看,也还是感觉他好像突然长高了一样。 难怪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果然没有简单的事情。 鄂季同有点不好意思,演完之后,就站在一边。 “不错。”步长北给了点碎银子打赏。 崔笑也叹为观止。她是发现了,步长北是真不缺钱,没事儿有事儿就打赏,不知道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也养成给自己打赏的好习惯。 早上在伙房吃饭碰见了,赏! 中午在伙房吃饭碰见了,赏! 晚上在伙房吃饭碰见了,赏! 人生多美好。 可惜步长北也不是那样的冤大头。 步长北随手赏完鄂季同之后,便问班主:“之前的几个人,分别是什么人。他们现在是否还在戏班里?” 第88章 真假千金 班主说:“这十来年,陆陆续续的,有过好几个,但是时间都不长。而且咱们这戏院,也不是说扮演一个角色的就只能扮演这个角色,这武大郎,也不是只有鄂季同一个人扮。” 步长北略一沉思:“年纪大一点的。” “啊?” “到今天二十五岁以上的。”步长北说:“有蹲地走路能扮演孩子的,力气大,二十五岁以上,脾气比较温吞或者火爆的……” 每说出一个词来,班主脑子里的人就划掉一个。说出一个词来,就划掉一个人。 最终,班主说:“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要不是大人您这么说,我都快忘了他了。” 步长北说:“说来听听。” 班主说:“这人叫做慕玉堂,和我差不多年纪,可能比我还要年长两岁。二十年前,我还没有做班主的时候,他就在戏园子里演丑角,演的很不错。后来,跟一个客人勾搭上了,闹的挺不愉快的,然后就走了。” “你后来见过他吗?” “见过。”班主说:“还见过好几回呢。” 说起这个,班主很郁闷,又生气。 “他觉得自己给戏班子当牛做马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戏班子不应该为了这一点小事就赶他走,因此每次缺钱了,就回来闹。也就是这几年才没来,他那脾气,说不定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情,离开京城里。” 班主说的很含蓄了,以崔笑的经验,估计班主想的是,最好死在外面,才能一劳永逸。 步长北立刻道:“那么五年前,也就是在徐建茗离开戏班子的这段时间里,慕玉堂有没有来过?” 班主想了想:“没有,应该是没有吧……” 他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有见过他吗?” 别看班主只是一个戏班子的班主,其实忙的很,既要协调内部,又要应酬外面,也不能做到事无巨细。他也不是很确定。 伙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来想去,有人说好像有,但是也不确定。 终究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但是,只要有人说好像有,即便是不能确定,那也证明,有这个可能。 台下的武大郎唱完了,又上了一出新戏。方明宴说:“陈班主,还要请你去锦衣卫一趟,认个人。” 不但要认个人,还要画个人。 不仅是陈班主,还有几个伙计也都跟着一起去了锦衣卫。 先带他们去看了苏荷紫,让他们辨认一下,苏荷紫到底是不是那个常去他们戏班子里的小女孩。 虽然苏小蒙是嫌疑人,但锦衣卫也不是一点人情都不讲,考虑到他只是个五岁的小孩,特意给安排了一个客房,让苏荷紫带着苏小蒙住。 戏班的人来见了苏荷紫,左看看右看看。 “不太像。”几人又讨论了一下,还是说:“不太像,年纪是差不多,但是小丫的脸要比她圆一点,额头高一点,十二岁到现在,虽然女大十八变,也还是很有轮廓在的。” 戏班里的人也是要天天化妆的,对长相这一片,颇有研究。 高额头,圆脸蛋,崔笑低声道:“大人,苏婉君。” 苏荷紫的妹妹苏婉君,不就是个圆脸蛋,高额头的姑娘吗? 步长北点了点头,让人去找苏婉君。 苏荷紫莫名其妙被看了一顿,步长北问她:“五年前,你是否经常去明德戏班里,找年纪相仿的伙伴玩耍?” 苏荷紫第一个反应是摇头,但是摇了一下之后,又点了头。 “是……”苏荷紫说:“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在家闷得慌,就想出去玩。” 她竟然承认了。 步长北问:“那我问你,明德戏班的后门,大门是黑色的,还是红色?” 这可把苏荷紫可问懵了,她支支吾吾的:“这么久了,我都忘了。大概是红色……不是,黑色的……”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几人,可是打量不出什么来。因为明德戏院根本就没有后门,更别说什么红色黑色。 步长北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很快苏婉君就来了,这两日休息的也不好,一副忐忑憔悴的样子。苏母也跟来了,她十分心疼女儿。 苏母的偏爱十分明显,对两个女儿截然不同。她对苏婉君一万个心疼,对苏荷紫一万个厌恶。叫人看着十分奇怪,甚至仔细询问了一下,确定两个女儿都是她亲生的。 既然都是亲生的,那就没办法了,人总有偏爱。孩子多的情况下,一碗水端平太难了。 “大人。”苏婉君有些不安:“您传我来,有什么吩咐?” 步长北道:“我问你,五年前,也就是苏小蒙出生前一年,你有没有去过明德戏院?” 苏婉君毕竟只是个闺中女儿,见过的大场面不多,步长北冷冷的一看,顿时就觉得腿软。 “我,没有去过。”苏婉君怯怯摇头。 苏母忙道:“五年前我们婉君十二岁了, 虽然尚未成年,也是个大姑娘了,不会去戏园子那种地方抛头露面的。” “是吗?”步长北诈她一下:“那为什么戏班子的好几个人都可以证明,当年,苏小姐常去戏班,和年纪相仿的伙计一起玩耍?” 其实戏班里的伙计是不知道苏婉君的身份的,但是苏母不知道啊。 常在一起玩,知道身份再正常不过了。苏婉君又不是嘴上特别严实,老奸巨猾的人。十来岁的小孩子,互相介绍自己,没什么奇怪。 苏母有些慌了,没等苏婉君说话,便忙道:“误会,误会啊大人。常去戏班的不是婉君,是我那个不孝的大女儿苏荷紫。” 苏荷紫和苏婉君虽然是姐妹,但是就差一岁。苏母生下苏荷紫之后,刚出月子,就又怀上了妹妹苏婉君。相差一岁的姐妹,从外表看,其实看不出谁大谁小。 不过苏母说了也不算。 步长北让人将戏班的人带来了。 戏班的人来了以后一看,纷纷道:“没错了没错了,就是这位姑娘。” 伙计还打招呼:“小丫,你还记得我们吗?五年前,你总来德明戏院里玩,还特别喜欢跟徐建茗一起玩儿来着。” 第89章 滴血认亲 苏婉君脸色发白,连连摆手:“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谁是徐建茗,你们不要瞎说。” 伙计一听苏婉君这么说,都愣了,不过也不敢再说。 苏母恶狠狠的看着他们,一副再多说一句话,就要扑上来,把他们咬死的样子。 步长北也没有勉强,而是让他们下去,去找师爷,给师爷好好的描述一下慕玉堂的长相,让师爷画个画像出来。 锦衣卫的师爷还是比较靠谱的,虽然不能说十分像,七八分还是有的。 就在步长北听苏家母女掰扯的时候,崔笑已经悄悄的离开了。 这会儿,她突然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崔笑说:“我有一个发现。” 步长北说:“你说。” 崔笑看了一眼苏夫人,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来:“我觉得苏小蒙对苏荷紫不太依恋,苏荷紫对苏小蒙也有些厌倦的样子,看来看去,我怀疑苏荷紫不是苏小蒙的亲生母亲。” 苏母吓了一跳,差点没摔一跤。 “你瞎说什么!”苏母立刻着急道:“小蒙就是我们苏家的孩子,虽然父亲不在了,那也是我女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别激动。”崔笑说:“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就是这么一说,是真是假,验证一下不就知道了。” 苏母特别警觉:“怎么验证?” 崔笑理所当然道:“滴血认亲。” 虽然她觉得滴血认亲是一个非常胡扯的事情,但是这个年代的人相信啊。既然大家相信,那就按这个来。 这还不容易吗,只要一点小小的手脚,想要什么效果,就有什么效果。 步长北果然一听觉得合适,当下吩咐:“滴血认亲。” 苏母连声说不可。 但是人进了锦衣卫,可就由不得她了。 苏母哭喊着:“孩子才那么点儿,怎么能扎手指啊,那该多痛啊。” 但是没有人理她。 苏婉君也一副惊慌着急的样子,但是也没有用。 崔笑很快就端了一碗水出来,明晃晃的清水,普普通通的青花瓷碗。 苏荷紫和苏小蒙都被带来了,崔笑拿出一根银针来,先是扎破了苏荷紫的手指,将一滴血滴进了碗里。 又拿过苏小蒙的手。 小孩没见过这场面,害怕,哭的稀里哗啦的,但是崔笑不为所动。崔笑拿过小孩的一根手指,一扎。 又一滴血滴进了水里。 众人都凑过脑袋,屏息静气,目不转睛的看着。 两滴血珠在水中,并没有融合在一起。 苏小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抽抽搭搭的在吃崔笑给他的糖,其他人的表情,可就不那么好了。 步长北抬头看苏母,面色平静。 但是苏母嘴唇哆嗦,身边的苏婉君也面色苍白,她们显然没想到滴血认亲的结果是可以人为操纵的,想让你融合就融合,想让你不融合就不融合。 “苏氏。”步长北说:“苏小蒙和苏荷紫根本就不是母子关系,那你为何要让她一个未婚女子谎称有子?而且,还要她带着孩子嫁到辛家?苏小蒙,到底是谁的儿子。” 苏母不说话,眼中全是绝望。 崔笑火上浇油:“我看苏小蒙跟苏婉君的关系,可比跟苏荷紫的关系要好许多,说不定是她的儿子。戏班子里的几个人不是也指认了吗,五年前经常去戏班子的姑娘,就是苏婉君。大人,要不然让苏婉君也和苏小蒙做个亲子鉴定……” 话没说完,苏婉君腿一软,啪嗒一声就瘫倒在地。 步长北觉得崔笑的提议不错。 不过他也没忘了威胁苏母。 “苏氏。”步长北说:“这里是锦衣卫,可不是市井路口。如今辛家四条人命,你若是对本官有所隐瞒,胡言乱语,影响案情侦破,休怪本官按律惩治。” 可能要抓起来关一阵子,可能要挨板子。 步长北不是开玩笑的,苏家母女,是真的怕了。 先喊出来的,是苏荷紫。 苏荷紫哭道:“娘,您就都说了吧。不能瞒着大人啊……” 苏荷紫一开口,苏母和苏婉君也撑不住了,几人颠三倒四的,哭哭啼啼的,说了当年的事情。 苏小蒙,果然是苏婉君的孩子。 “这孩子,是徐建茗的,他和我两情相悦,我们说好了要互许终身。”苏婉君眼泪汪汪的:“我好容易求了娘答应,可是,可是他却跑了。” 崔笑再一次确定,早恋真的要不得。 苏婉君和徐建茗,那时候还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屁孩啊,过家家一般的相好也就罢了,竟然还偷尝了禁果,苏婉君还生下了孩子。 说起这事情,苏母也是一肚子的怨恨。 “婉君喜欢的那个戏子我去偷偷见了,长的确实好看。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难怪婉君喜欢。而且小伙子虽然身份不高,但是懂礼貌,进退得当,我但是就觉得行吧。婉君虽然不能嫁给他,但是可以招赘啊,这样既可以让他们在一起,婉君也不必嫁出去,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 看出来了,苏母是真喜欢这个女儿。 不过苏家的条件不差,招个上门女婿也没什么,苏母这一番母爱,也能理解。 苏母说:“我答应了婉君,婉君就开心的去和他说,可是那小子却不见了。他定是知道我们家知道了,以为我们会对他不利,所以跑了。” 徐建茗跑了,苏婉君自然很伤心,本来这一段情伤,伤完就算了,谁还没爱过渣男。可没想到过了一阵子,苏婉君觉得恶心嗜睡,竟然是有了身孕。 她那时候年纪太小,偷偷的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孩子若是不要,母亲也会十分危险。流产很可能一尸两命。 苏母不敢冒险,思来想去也不敢让女儿冒险打胎,只好找个理由,把她带去家里一个僻静的庄子住了一段时间,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个孩子,就是苏小蒙。 苏小蒙长的好看,粉雕玉琢的,虽然爹不是个东西,但是母亲和外婆都很喜欢,从小宠着。 这些听起来好像都没什么,但是崔笑奇道:“如此也没什么,可是为何要将苏小蒙放在苏荷紫名下?这不是一下害了两个女儿吗?” 第90章 身世大白 苏母的目光有些闪烁,虽然她对两个女儿的态度是喜欢一个,不喜欢一个,泾渭分明。也一直告诉自己,无所谓喜欢不喜欢,父母给了儿女生命,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又把孩子养大,难道还不够吗? 可是这时候,这个问题被赤裸裸的拿出来问,也有点不好意思。 苏母不知如何回答,苏婉君帮母亲解围。 “母亲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我们做女儿的,怎么能不体谅她的一片苦心。” 崔笑冷笑了一下,这姑娘可真会说话。 作孽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好处都自己占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当然能体谅母亲的一片苦心,因为母亲这苦心,都是为了她啊。 苏婉君说的理直气壮,苏母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责怪的看了她一眼。 “因为婉君一直体弱多病,性格也软。”苏母最终找了这样一个解释:“她若是有了孩子,该怎么找人家?就算是有我们多陪嫁些,有人能体谅她年幼无知,到了婆家也一定会被欺负的。” 苏荷紫垂下头来。 苏母不知道吗,她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在意的,她就会想到很多。不在意的,她就会觉得你可以轻易克服种种困难。 别说当事人,就算是旁观者,这些话听着也不舒服。 崔笑忍不住问:“苏婉君生过孩子,就算孩子放在别人名下,日后成亲了,洞房花烛夜,丈夫难道是个傻子?” 这年代,女子最在意的就是名节吧。不是许多电影电视里都有,新婚夜床上铺块白帕子的,苏婉君连孩子也生了,这一关要如何过? 若是露馅,那就算开始瞒住了嫁了好人家,后面的日子不是依然难过。 苏母的声音更小了:“我问过人,自然,自然有法子。” 那些秦楼楚馆,有这样的法子,用各种方法让姑娘装作黄花大闺女,好多骗客人的钱。新婚夜新郎肯定要喝酒,灌的晕乎乎,蜡烛一吹,使一点手段,还真是不好说。 众人叹为观止。 谁知道苏母又说了:“我,我也不是没为老大着想,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外面人都以为孩子是她的,可到时候嫁了人,那新婚夜丈夫就知道弄错了,只要她到时候说孩子是恩人的,怕被下人苛待才放在自己名下。丈夫一定会敬她念恩情大意,不也就会好好待她了吗?” 这样一来,两个女儿的事情都解决了。 不得不得说,苏母虽然是内宅夫人,想的还挺周到。 苏荷紫终于忍不住了,她猛的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母亲,你偏爱婉君,不爱我,我也没什么好说。但你如今说这话不可笑吗,名下有孩子没孩子,我嫁的的人能一样吗?还是说,就算没有苏小蒙,你也会把我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人?” 苏母估计从没被苏荷紫反驳过,第一个反应是动怒,正要怒的时候一想地方不对,立刻又换了一副笑脸,好好劝道。 “你这孩子说的,嫁给辛老爷子又不是做妾,是做辛家的老祖宗。辛家还愿意让小蒙改名上族谱,辛家家业殷实,即便是你生不了孩子,日后靠着小蒙,也能分到辛家的家产,一辈子不也是舒舒服服,比嫁给那些小门小户要舒服多了。” 崔笑豁然开朗。 为什么苏母要让苏小蒙跟着苏荷紫嫁人,怎么就舍得养在身边心肝宝贝的外孙子呢,因为她算来算去,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在苏家是得不到什么家产的。 苏家有自己的儿子,对于一个女儿带回来的私生子,能养着就很不错了,即便是苏母也不能改变这一点。可是去了辛家,名头一正,多少能分点。 苏母为了苏婉君,真是费劲了心思啊。 步长北抱着胳膊,缓缓道:“若如此说,苏氏,如今辛家命案,你的嫌疑是最大的。” 苏母懵了,慌道:“大人,大人何出此言?” 步长北说:“你让苏小蒙跟着苏荷紫嫁进辛家,就是为了苏小蒙能分到辛家的财产。可是辛家儿子都那么大了,老爷子管不了事,就算是分又能分多少。如今辛家当家的人都死了,苏荷紫和辛老爷子婚事已成,那岂不是说话又有权威了许多。” 辛家还有孙辈在,但是辛老爷的儿子是老来得子,这个孩子年纪不大,还没到可以管事的年纪。 如今辛家是老太太带着尚未成年的一个儿子,一个孙子,那还不是进门就真正的当家做主? 说起来,这也是辛家愿意娶苏荷紫进门的一个原因。 辛家一直子嗣艰难,可苏荷紫却年纪轻轻就有儿子,他们还想着,不知道能不能给辛家带点子孙运气,若是能,那就算不知给谁养了儿子,那也值得了。 在任何案情里,嫌疑最重的那个人,就是利益最多的那个人。 苏母算计天算计地的,如此心疼苏婉君和苏小蒙,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苏母赌咒发誓,痛哭流涕:“大人您想想,我那么疼爱小蒙,小蒙是我的心我的肝,我就算是为他筹谋什么,也不能借他的手杀人啊。” 这理由还真无法辩驳。 正说着,师爷把慕玉堂的画像拿来了,几个人的描述,画完之后都说挺像的。十有七八了,如果真人站在面前,一定能认出来。 步长北将师爷递给他的画像打开。 众人一起看去。 这男人长的五大三粗,手脚魁梧,方脸,很有辨识度。也不太好看,是那种,如果扮起丑角,挺方便的那种。 步长北看了之后,将慕玉堂的画像给苏家人看,是否认识。 苏婉君皱眉道:“好像在戏班子里见过,但是没什么印象了。我每次去戏班,都是和年纪相仿的几个小子玩,和戏班里其他人不熟悉。他们经常化的脸上一块一块的,卸了妆都不太认识。” 苏婉君那时候小,是真的天真烂漫,玩在一起的,也是一群小伙伴。 “我不认识他。”苏荷紫说:“我没去过戏班。” 可是崔笑分明看见苏荷紫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 第91章 噩梦回想 “苏荷紫。”崔笑盯着她道:“你说谎,你认识慕玉堂?” “我不认识,真的不认识。”苏荷紫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还往后退了一步:“我真的不认识他,从未见过。” “那你那么害怕做什么?” “我看他长的凶,我觉得害怕。”苏荷紫勉强解释:“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这理由是站不住脚的,但是一时也没有证据拆穿她。 不过锦衣卫里,想要拿捏一个人,那太简单了。 步长北看着苏荷紫的样子,缓了口气。 “今天晚了,孩子一个人在屋子里也害怕,我也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说。” 步长北说完,便叫人送苏荷紫回去休息。 苏母和苏婉君也一并留下,有嫌疑没嫌疑,也不是她们说了算。 夜色渐深,锦衣卫里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有巡逻的队伍走过。 苏荷紫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她不时的看看窗外,想着天什么时候亮。又不时的看看身边……身边的床位是空的。 本来她是带苏小蒙睡的,但今晚话都说开了,苏小蒙就去跟亲娘睡了。虽然苏小蒙喊她一声娘,孩子也一直以为她就是亲娘,但是爱不爱是很明显的,苏小蒙对苏母和苏婉君的感情一直都要比对他心里的亲娘要好。 府里的人,私下会八卦一下,觉得苏荷紫对苏小蒙不好,是因为苏小蒙是她的耻辱,看见他,就想起那个负心汉。所以大家也不觉得奇怪。 当然如今看来,就更不奇怪了。苏荷紫没找个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掐死苏小蒙,已经不错了。 苏荷紫在床上辗转反侧,很多事情堵在心里,无人能说。 她想起了今天步长北给她看的画像,慢慢的,慢慢的握起了拳头。 她闭上眼睛,正要勉强自己睡一会儿,门突然被推开了。 门是关着的没有说,住进来的时候,锦衣卫的人特意跟她说了,不允许在屋内锁门。她是嫌疑人不是来度假的,锁了门,谁知道她会在房间里做什么? 那人将门开了一条缝之后,立刻闪身进来,快步到了床边。 苏荷紫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满脸惊恐。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粗壮身材,个子不高,脸上戴着个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昏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你,你……你要干什么……”苏荷紫一瞬间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她整个人往后挪了挪,又往外看了看,有一种既想要夺路而逃,又害怕对方被发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男人哼了一声,上手抓苏荷紫。 苏荷紫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不愿意叫男人抓着,但是又不敢喊,只能捂着嘴……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喊了一声:“什么人!” 男人往回一看,自己被发现了,也顾不上苏荷紫了,转身就冲了出去。 外面顿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苏荷紫心惊胆颤的侧头听着,但是没有什么意外,锦衣卫是什么地方,就算能一时不慎让人闯进来,也不可能让你跑了。 要不然的话,锦衣卫里的人都要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苏荷紫本就是和衣睡的,立刻慌张的下了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扑到了窗口。她屏息静气,将窗子推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出去。 只见黑衣人已经被按倒在地了,十分狼狈,脸上的面具也被摘掉了。不过他已经被几个黑衣人团团包围了,苏荷紫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 苏荷紫的心咚咚咚的跳了起来,她看着黑衣人被骂骂咧咧的锦衣卫拽起来,他好像还努力想要转头往自己这边看,但顿时就挨了一下,痛的弯下腰去。 苏荷紫按住心口,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又是担心,又是痛快,还有恐惧。 事情和她想的一样,没有一会儿,锦衣卫的人就敲开了她的大门,站在门口语气冰冷。 “你跟我们走。” 苏荷紫没有睡,都没有躺下,此时她只是呆呆的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似乎在等待什么。 听见有人喊,苏荷紫就起身走了过去。 锦衣卫看了她一眼,带头往前走,将她带去了小厅里。 厅中灯火辉煌,能看出步长北也是已经休息了,匆匆起床的,崔笑甚至还刚到,一边抓着有点乱的头发一边往里走。 “怎么了怎么了?”崔笑说:“抓住什么人了?” 步长北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猜?” 崔笑想了想,惊悚道:“该不会是慕玉堂吧?” “猜对了。”步长北说:“你猜他是来找谁的?” 崔笑这下猜不出来,但是扫一眼这里只有苏荷紫在,就近猜道:“她?” 步长北冷哼了一声,淡淡看向苏荷紫。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想说的呢?” 苏荷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都是他逼我的,要是我不答应,他就要杀了我。” “是吗,可是我怎么看着,他对你还不错呢?要不然也不会冒险进锦衣卫来救你。” “不,不是的。”苏荷紫摇头:“不是的。” 眼泪从苏荷紫的眼中流出来,落在地上。 “我恨他。”苏荷紫咬着牙,神色凄凉。 从面具男人进门,苏荷紫就已经一片绝望,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好隐瞒。 “五年前,他毁了我。” 苏荷紫一句话,众人都惊了。 门外,一身黑衣的男人侧着头在偷听,面具已经摘下来了拿在手里,哪里是慕玉堂,而是在锦衣卫里找出来的,身高体型和慕玉堂最像的一个人,而且他们还赌的是,这几年里,慕玉堂的体型没有太大变化。 果然,他们赌对了。 苏荷紫说出了藏在她心里五年的秘密。 “五年前,婉君常去戏院玩,我很好奇,有一日,也悄悄的跟着去了。可惜命运待我如此不公,她去找她的少年恋人,而我遇到了慕玉堂。” 苏荷紫闭上眼睛,眼泪潸然而下。 那是她一生都难忘的噩梦。 第92章 婚宴血场 苏荷紫遇到了慕玉堂,慕玉堂当时是去戏班子找麻烦的,没找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在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苏荷紫。 一个有些胆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怯生生,嫩生生的。 当时慕玉堂就动了心思。 苏荷紫的那一天,是从天堂到地狱,她被慕玉堂诱骗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欺负了她。 苏荷紫哭的撕心裂肺,众人听着沉默不语,心里已经将慕玉堂千刀万剐。 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啊,怎么下的去手。 苏婉君的荒唐错误,那是情窦初开的一对少年人的相恋,是慌张热烈而温暖的,可是苏荷紫,就是一场一辈子都会吓醒的噩梦。 苏荷紫差一点就死在那一天,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却毁了一辈子。 苏荷紫说:“本来我可能要死在那里,可是他行凶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来了,他就出去了。我当时又痛又怕,可我不想死,我知道要是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把我折磨死的,于是我就跑了。” 崔笑问:“那你知道是谁来了?” 苏荷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回家后,还在忐忑着怎么办,就知道婉君有了身孕,为了这事情,爹娘乱成了一团,根本就没注意到我的情况,我的担心害怕都多心了。” 苏荷紫苦笑了一下。 一个不被喜爱的女儿,一个不受重视的女儿,在家里,要么是对照组,要么是空气。 之后,苏婉君就被送去了庄园里。苏荷紫被苏母要求替苏婉君担下这个孩子,于是也去了庄园。 十月怀胎,一朝生产。 从开始,苏母就宣传孩子是苏荷紫的,于是大家都认为,这个孩子是苏荷紫的。 过去的恩怨情仇,总算是差不多弄清楚了。 步长北问:“你应该恨慕玉堂才对,为何又与他纠缠在了一起。” 苏荷紫冷笑了一声。 “我自然恨他,但是我也恨我娘,我恨苏婉君,我甚至恨苏小蒙。”苏荷紫眼中一片冰冷:“我也恨辛家的人。” 苏家并不知道苏荷紫失身给慕玉堂的事情,还是答应了辛家冲喜的婚事,也就是说,苏荷紫即便没有遇到慕玉堂,也还是会被嫁给辛老爷子,这冲喜的婚事,和慕玉堂无关。 苏荷紫说:“我之后还见过慕玉堂两次,他……呵呵,他竟然以为,苏小蒙是他的儿子。” 这误会,是真大了。 慕玉堂如今已经四十,人到中年坏事做绝,没想到还能有个粉雕玉琢的儿子,知道的那一瞬间,简直欣喜若狂。 正是因此,慕玉堂在苏荷紫面前一改凶狠脾气,放下身段,温言软语,哪怕苏荷紫没有给过一个好脸色,也没有半点脾气。 苏荷紫说:“他知道我要嫁给辛老爷子后,就不乐意了,说要杀了辛家全家。但是后来,也想明白了我娘的打算,就觉得也不错,但是,苏家的人不能留,留下来,我斗不过他们。” 所以辛家新婚夜的命案,就是慕玉堂干的。 苏荷紫面色惨白:“我也不愿意嫁去辛家,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敢。那天晚上,本来我还没有感觉奇怪,可是一个小厮端了茶进来,众人都没多想就喝了,喝了之后,顿时就不能动弹了,可是还有意识,我也是如此……” “我看着慕玉堂进来,拿着刀,可是我不能动,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丫鬟没喝茶,她看见事情不对就要喊人,可是刚开口,就被慕玉堂捂住了嘴,先杀了,慕玉堂力气大,她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然后就是一场人间杀戮,慕玉堂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将所有人杀了。 苏小蒙因为是个小孩子,所以昏迷了一阵子,等他醒来,杀戮已经结束。 慕玉堂是有备而来,设计周全。 他穿着一件和苏小蒙一样的衣服,带着两把刀,一把刺的不顺手之后,换了一把,临走的时候,抹了昏迷的苏小蒙一脸一身的血,还把全是血的刀,塞进了苏小蒙手里。 苏荷紫没想到慕玉堂会杀人,此时已经呆了。自己瑟瑟发抖,抱着同样瑟瑟发抖的苏小蒙。 此时,婆子和丫鬟走了过来,他快速蹲下,在婆子推门进来的时候,一回头。 满脸的血,小孩子的身量,穿着苏小蒙的衣服,昏暗的烛火,婆子的极度紧张恐慌,在这一瞬间,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杀人的就是苏小蒙。 而此时的苏小蒙被抱在角落里,婆子从门口的角度看过去,看不见两个小孩。 婆子吓坏了,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婆子跑了,其他人还没来,这短暂的时间里,慕玉堂站起身,将一身血的衣服脱下来裹上,出了门。 院子里有人在喝酒划拳,慕玉堂装作喝多了要吐,捂着脸往外走,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尖叫的婆子和丫鬟吸引了,谁也没注意到他。 这事情发生的很快,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唯一搅乱视线的是,婆子和几个丫鬟信誓旦旦,人是苏小蒙杀的。 她们也没有说谎,因为她们亲眼所见就是如此。 屋子里只有一个苏小蒙,苏小蒙一身的血还拿着刀,那人不是他杀的,还能有谁? 苏荷紫说完,长长的吐出口气。 “他威胁我,让我一句话也不许多说,要不然的话,就杀了我。”苏荷紫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他让我什么也别说,带着他儿子,把辛家的家产搞到手,他说,他会帮我的。” 苏荷紫说完,众人都没开口。 这事情其实不复杂,但是个中曲折,要不是苏荷紫和盘托出,一时也难以猜测。 这些事情苏荷紫憋了五年,憋的简直要疯,如今说出来,只觉得痛快。 苏荷紫突然面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害怕他,不敢报官,怕如果官府抓不住他,他一定会报复我的。可如今他被抓住了,他必死无疑,我不害怕了……我,我要告诉他一句话。” “什么?” 苏荷紫呵呵笑了起来:“我要告诉他,苏小蒙不是他的孩子,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哈哈哈,他为了别人的孩子,丢了性命……” 苏荷紫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正笑着,突然看见周围的沉沉目光。 步长北说:“慕玉堂没有被抓,刚才那个人,是锦衣卫的人扮演的,只是想诈你下一下。” 苏荷紫的笑,顿时就卡在了嗓子里。 “不过你也不必害怕。”步长北说:“这段时间你在锦衣卫里,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苏荷紫确实事前不知情,那么她可以从轻发落,甚至无责。你苛求一个带着孩子的姑娘去对抗一个持刀杀人的壮汉,这不现实。可如果她之前就知情,还配合了慕玉堂的计划,那也逃脱不了责任。 不过现在她是安全的,在锦衣卫里,要是能让慕玉堂闯进来,把目击证人带走或者弄死,那锦衣卫里的人就都不要活了,直接一头撞死吧。 第93章 驱邪 虽然步长北拍着胸口让苏荷紫放心,但是这消息对她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她瘫坐在地上,一脸的空白。 半晌,嘴唇哆嗦道:“他,他不是人,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崔笑一直在一旁认真的听着,此时,突然道:“我有个问题。” “你说。” 崔笑说:“你说,慕玉堂以为苏小蒙是他的儿子?” “对。”苏荷紫说:“因为从知道苏婉君怀孕开始,我娘对所有人都说这是我的孩子,除了个别府里的老人,大家都以为这孩子是我的,所以他一点怀疑都没有,他当时看见苏小蒙的表情十分狂热。” 崔笑道:“那他为何要将杀人的事情,冤枉在苏小蒙头上?就不怕他背着一条命案要倒霉吗?” “他说没事。”苏荷紫说:“慕玉堂说,左右苏小蒙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杀人又怎么样?就算有人看见,谁会信呢?实在找不到凶手了,也只会以为他鬼上身,难道还能叫他偿命不成?最多请几个和尚道士,花钱做场法事驱驱邪就好了。” 不得不说,慕玉堂不仅凶狠残忍,而且洞察人心。 如果这案子一直找不到凶手,或者所有证据都证明凶手就是苏小蒙。苏小蒙自己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步长北确实不会让他偿命。 最后的结果,这可能就是个悬案,被大家赋予鬼神一类的说法,最终不了了之。 因为无论从心理还是从力气,五岁孩子杀四个大人,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慕玉堂,给自己的儿子铺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千算万算,只有一点,他没想到,苏小蒙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人,只要有了在意的,就有了弱点。 步长北让人将苏荷紫带下去,转身便对奚乐山说:“既然人证物证都可以证明苏小蒙是凶手,就这么定吧。” 奚乐山:“啊?” 步长北接着道:“不过他毕竟是个孩子,一人杀四人,确实像是被邪祟附身,我们也不能草菅人命,这样,你去找个高人来,给他驱邪。” 奚乐山领命去了。 苏小蒙在懵懵懂懂之间,已经被安排好了命运。 驱邪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奚乐山连夜找来了几个道士,看着挺仙风道骨,但是说出来的话,可是冰冷彻骨, 道长掐指一算:“这孩子被邪魔附体,要杀足九九八十一人,就会脱体成魔,从此之后,以肉为食,以血为饮,无人可敌。” 太可怕了,众人听着都觉得心生寒意。 步长北问:“道长,那该如何才能除魔?” “这很简单。”道长说:“邪祟害怕黑狗血,只要准备一些黑狗血,或者公鸡血也行,在烈日下吊起,用我的驱魔鞭抽打,自然能将邪魔驱赶出来。” 道长非常详细的介绍了一套驱鬼流程,听来听去就是一个惨。 一套流程走完,邪祟是不是驱走了不好说,反正人估计没了。 崔笑听着不忍:“要是打完了,还没有驱走邪祟呢?” 道长看了崔笑一眼,深沉的说:“既然都打完了,怎么会驱不走呢?最坏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罢了。” 行吧,当她没问。 步长北对道长非常客气:“辛苦道长了,奚乐山,听道长的吩咐去准备。” 奚乐山应着。 驱邪的地方就定在辛家的宅子里,那地方至今不允许人进,现场血淋淋还是血淋淋,叫人看着便觉得可怖。 苏小蒙被带了过去,考虑到场面不太好看,苏母和苏婉君都没有过去,但是母亲苏荷紫,跟着一起去了。 虽然过了这些天,屋子里的血腥味还非常重,苏小蒙进去就哭了。苏荷紫抱着哄了半天也没用,最后还是被强行拽了下来。 院子门口,挤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都是附近的住户。 谁家隔壁发生了那么大的命案,死了四个人,自己不害怕呀。谁知道死者会不会变成厉鬼无差别报复,谁知道凶手是不是埋伏在附近。 所以当他们知道步长北要从凶手体内驱除邪祟的时候,都还挺高兴。 院子里,已经搭起了架子,黑狗血拎了两桶放在门口,味道也奇怪,不好闻。 辛家不允许进入,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外看,好像看的清,又好像看不清,朦朦胧胧的。 但是声音听的很清楚。 鞭子抽动的声音,苏小蒙的哭声。 很快,新鲜的血腥味传了过来,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木架上扭动。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在讨论驱魔的事情,但是后来,就开始有人撑不住。 毕竟苏小蒙只是个孩子,而他杀的,也不是这些人家里的人。 “这也太惨了,还是个孩子啊。” 看不下去的人,摇着头走了。 也有人铁石心肠:“他杀人的时候,可不是个孩子。” 这话无法反驳,但也有人担心道:“这样不会出人命吗?” “嗨。”有人说:“这是锦衣卫办的事,他们有分寸。再说,出了人命又怎么样,那是人命吗,那是妖怪啊。” 众人一听,心里有万语千言,不知道该总结出什么话来。 苏小蒙的哭声渐渐嘶哑,开始还能听出是他的声音,后来嘶哑的不像样子,已经听不出什么音调了。 天色渐黑。 道长说:“邪魔功力深厚,今日怕是逼不出来了。大家休息一日,明日继续做法。” 众人应着。 步长北说:“为免邪魔伤人,这里就交给道长。明日一早,我再过来。” 道长微微颔首:“大人请自便。” 夜色深沉,道长带着几名弟子在屋子里休息,院子里有一个现搭的木台子,台子上,趴着一个小孩。 小孩穿着白色的小袍子,身上血迹斑斑,就这么趴在台子上,也不知是睡着了,是昏迷了。 他的手腕上,还绑着绳子,地上有许多已经干了乌黑色血迹。 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里面的人好像都睡着了。 院墙头,露出半个脑袋来。 那人观察了一下,纵身跳了下来,悄无声息的落了地。 第94章 断子绝孙 黑衣人进了院子之后,脚步轻盈的走到了窗子边上,先是侧耳听了一下,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只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黑衣人带着一个狰狞的面具,面具下的嘴角扯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竹管,将竹管的塞子拔掉,往窗户纸上戳了一下,戳出了一个洞,然后在另一头一吹。 一点点白烟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人本来就喝多了,正趴在桌子边上打瞌睡,这会儿闻着了白烟,更是一动不动了。 黑衣人十分自信,在白烟吹进屋子之后,他就再没有看一眼,而是快步走到了院子里。 “小蒙,小蒙。” 黑衣人低声喊了两句。 苏小蒙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发出一声非常不舒服的哼声。 黑衣人一听心疼的都不行了,立刻就扑了过去,想要将绑住苏小蒙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谁料到他刚扑过去,还没抓住绳子,突然木板飞了起来,两个人影从下面飞了上来,一人一边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扑了出去,按倒在地。 黑衣人大惊,挣扎着就要伸手从怀里摸东西,但是按住他的人力气非常大,根本就动弹不得半分。 苏小蒙被这一闹腾,迷迷糊糊的醒了,睁开眼睛。 咦,怎么不是在自己的小床上,苏小蒙左看看右看看,娘呢,姨呢,外婆呢?好黑好可怕。 苏小蒙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黑衣人一听这哭声,挣扎的更用力了。 “放开我,小蒙,小蒙你别怕。”黑衣人破口大骂:“你们还是官府的人,怎么如此丧尽天良,他还是个孩子……” 他此时已经知道自己中了陷阱了,今天这一出,就是为了引他上钩的。 苏小蒙躺着的这个木台子,底下是空心的,藏着人。就等他去救人,可以一把将他抓住。 “苏荷紫,你这个贱人。”黑衣人骂道:“你竟然出卖我,你出卖你孩子的爹……” 黑衣人谁都骂,虽然被按住了,后腰上也被打了几下挣扎不动,但是其实依然凶悍。 此时,门开了。 里面走出几个人来,一点都没有中毒的迹象。也不是什么道士。 先冲出来的竟然是苏婉君,苏婉君不理会黑衣人,连忙跑到苏小蒙身边,将苏小蒙抱了起来。 “姨,姨。”苏小蒙委屈的一边哭一边往苏婉君怀里钻:“我在哪里,我的手……” 苏小蒙的手还绑着绳子呢,演戏要演真实,不然的话,怎么能骗慕玉堂这么凶恶的人上钩呢? 不过步长北也不可能真的折腾一个五岁的小孩,按照道长那么折腾,苏小蒙这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所以开始的时候,这架子上绑的就不是苏小蒙。而是从明德戏班里借来的鄂季同。 鄂季同是有些本事的,不但走路的时候能扮成一个小孩,站着的时候就跟可以了,而且他是个削瘦少年,本就单薄,加上角度和一些掩饰,虽然仔细看一定能看出端倪,但是他们不会让谁仔细看。 在门口看,隔着那么远。而且慕玉堂还不一定敢站在门口,字听口口相传,就更不真切了。 “辛苦了。”步长北跟鄂季同说了一下要求,给了他一个荷包。 鄂季同拿着沉甸甸的荷包,一百二十个愿意,高兴的很。 又不会真打他,不过是绑着装模作样的打几下,然后在身上泼点狗血什么的,太好演了。 只有开始的哭声,那真的是苏小蒙。因为怕不一样的声音被听出来,所以只好本尊上线。 可怜苏小蒙,小孩的嗓音特别清亮,这会儿都有些嘶哑了。 步长北跟苏婉君将事情说了,那毕竟是孩子的亲生母亲。苏婉君虽然很心疼,但是也明白这事情的重要性,如果慕玉堂不被抓住绳之以法,苏小蒙以及他们全家,以后的日子都不会过的安稳。 慕玉堂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一个人和杀一家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凶残,不但是杀,还会非常残忍的杀,想到辛家那一屋子的血,众人便觉得心惊胆颤。 苏婉君咬了咬牙,点头。 “小蒙。”苏婉君跟苏小蒙说:“你能大声的哭吗?” 可怜苏小蒙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他也不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没办法说笑就笑,说哭就哭。 苏婉君想想说:“如果你不哭,我和你娘,还有外婆,我们都要离开你了。” 苏小蒙惊呆了。 “到时候,你就是个孤儿了。”苏婉君说:“就没人给你东西吃,没人给你衣服穿,也没有地方睡觉了……” 苏小蒙又惊呆了,为什么会这样,他一把抱住苏婉君:“我不要离开姨……” 苏婉君说:“你要是不想离开我们,就使劲儿哭。” 苏小蒙还是听话的,虽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哭了起来。 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止不住,苏婉君在中间还狠心的掐了他两把,就像是一个继母,终于,苏小蒙嗓子都哭哑了。 剩下的,就让鄂季同自己表演了。 夜幕降临,苏小蒙哭累了,哭睡了。被换上了衣服,放在了院子里。 慕玉堂这些年没被抓住,是一个谨慎的人,不知道他会谨慎到什么程度,真实一些总没错,反正对他来说,苏小蒙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是绝对不会伤害苏小蒙的。 听着苏小蒙用嘶哑的声音喊姨,苏婉君心疼死了。 崔笑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拿了一杯温水,给苏小蒙喂水喝。 不管怎么样,用一个五岁小孩子做饵也不太好,让他哭成这个样子,就更不太好了。 他们已经找大夫开了温润嗓子的药,大夫说,哄着吃几天就好了。 苏婉君先抱着小蒙进房间了,这种场面少儿不宜。 黑衣人的面具被扯下落在一旁,果然真是慕玉堂。 慕玉堂的视线一直死死的盯着苏小蒙,见苏婉君抱着他进屋,喊道:“小蒙,我是你爹,我是你爹……小蒙,你看看我。” 苏小蒙白天哭累了,这会儿是被强行吵醒的,整个人都还是迷迷糊糊没有完全清醒呢,听着有人喊他,愣愣的想要回头。 但是苏婉君按住了他的脑袋,将他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小蒙乖,姨带你睡觉。”苏婉君说:“那不是你爹,他瞎说的。” 黑衣人喊的声音更大了,但是随后一声痛呼。 在一旁站着的奚乐山忍无可忍的踹了他一脚,这一脚虽然看似云淡风轻,但可能断了一根肋骨。 “别喊了。”奚乐山说:“小蒙真不是你儿子,你看看自己一辈子干了多少缺德事,你还想要儿子传宗接代,做什么白日美梦呢?” 第95章 没有负心汉 这一说,慕玉堂不乐意了,这简直比自己被抓还要重要。 “胡说。”慕玉堂喊道:“小蒙就是我儿子,他是,就是!哈哈哈,天待我不薄,我这辈子碰过那么多女人,都是没用的。只有苏荷紫,给我生了个儿子……” 崔笑在旁边噗嗤一声。 “你是没脑子吗?”崔笑说:“我就说,你既然那么在意苏小蒙是你儿子,这些年怎么就没找人生个儿子呢?估计是找了,但是找来找去,都生不出儿子来吧?不对,是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吧?” 慕玉堂愣住了。 看来崔笑说到了点子上。 慕玉堂这样的人,这么重视儿子,难道会一直清心寡欲?不可能的,就算是找不到人成亲,也一定会用各种手段,但是显然,他没有孩子。 所以才会对突然出现的苏小蒙欣喜若狂,不顾一切。 “你有问题,你不能生。”崔笑可太知道什么叫做戳人心窝子了:“所以苏小蒙也不是你的孩子。” “不可能。”慕玉堂脸色苍白嘴角有血,还在硬撑着:“绝对不可能,我查过,小蒙的年龄对的上,就是在五年前怀的。我是苏荷紫唯一的男人。” 步长北又踹了他一脚。 这说的是人话吗?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慕玉堂竟然做出这种事情,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奚乐山一下子将人给拎了起来。 慕玉堂身上大概断了几根骨头,痛的大叫起来。 这样的人,就是千刀万剐也是罪有应得。 “没错,你想的确实没错。”步长北冷笑一声:“可惜你没想到,苏小蒙根本就不是苏荷紫的儿子。他是苏婉君的儿子。” 慕玉堂整个都愣住了,愣完了之后,他猛的挣扎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小蒙是那个废物的儿子,这不可能!” 众人一听,步长北立刻掐住慕玉堂的脖子:“你说谁?你知道小蒙是谁的儿子?” 苏小蒙是苏婉君和徐建茗的孩子,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苏家的人在对慕玉堂恨的咬牙切齿的同时,对徐建茗也是恨的。 一个男人,虽然当时年纪小吧,但也是个男人了。怎么花言巧语的时候说的好听,结果这么不负责任,就这么跑了呢? 如果徐建茗没有跑,留在苏家做了个上门女婿,现在苏婉君一定会很幸福。苏小蒙也不是父不详的孤儿。 苏母也是很郁闷,每每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两个女儿,为何都会如此。 慕玉堂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是徐建茗,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他个短命鬼,想坏我的事情,真是没想到,他竟然有个儿子,真是老天瞎了眼……” 慕玉堂被抓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一路骂了过去。 步长北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吩咐将人押回锦衣卫。 连夜审问。 对慕玉堂这种人,自然不必手下留情。你要是不说,就真的十八般刑罚都用上,你就算是说,也要想办法给你把十八般武器都用上,主打的就是一个你值得。 崔笑就没有参与了。 命只有一条,她可不能跟着一夜一夜的熬通宵,不然的话,只怕是慕玉堂还没被斩首呢,自己就想倒下了。 崔笑回了锦衣卫边去休息了,步长北带人亲自审问慕玉堂。 也不知道是怎么审的,反正很顺利。 崔笑也没睡太多,天刚蒙蒙亮就被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崔笑揉着眼睛,披着衣服起来,打开门一看,奚乐山站在门口。 “小崔醒醒。”奚乐山说:“大人让我来喊你,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 崔笑手忙脚乱顺着头发。 不是她说,干他们这一行的,就该剪短头发,最好一水儿的板寸,干什么都方便。在野外出任务的时候,随便找个溪水边一抹就算是洗头了。 这么长根本都不合理。 奚乐山说:“慕玉堂都招了,徐建茗不是害怕跑了,是……被他打死了。” “啊?” 崔笑的瞌睡一下子都醒了。 奚乐山的语气有点沉重:“徐建茗虽然当时年幼,但苏婉君的眼光不错,他不是怂了跑了,不负责任。是苏荷紫去戏班,被慕玉堂骗走那日,正好被他看见了,他知道苏荷紫是苏婉君的姐姐,就一路跟着想要救她。” 可惜,那时候的慕玉堂已经是个成年人,而徐建茗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不可能是慕玉堂的对手。 奚乐山叹了口气:“这都是慕玉堂交代的,他只觉得那个孩子傻,虽然是偷偷摸摸跟着的,还是被发现了。于是他把那个孩子杀了。” 崔笑只觉得心里梗了一下。 苏荷紫回忆这一段的时候,也说了这个细节。 她觉得自己会被慕玉堂弄死,然后外面来了一个人,不知道是谁,慕玉堂就出去了,她趁着这个机会跑了。 如今看来,这个人就是徐建茗了。 崔笑连忙穿好衣服随便漱了个口,跟着就出发了。 那地方叫他们吃了一惊,正是金山胡同,但并不是十五号。果然是狡兔三窟,慕玉堂在金山胡同租了好几个房子,而且都是一租很多年。去租房的时候,也是委托别人,或者乔装打扮,那些房东没一个认识他的。 苏荷紫不愿意故地重游,那会勾起她过去痛苦的回忆,但她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可能是苏小蒙的亲生父亲之后,惊呆了。 不但苏荷紫跟着去了,苏婉君也跟着去了。 不过没让慕玉堂去,这家伙诡计多端是,虽然现在已经奄奄一息,最安全的还是关在锦衣卫的天牢里。 这是个非常小的院子,里面只有两个房间。门里门外全是灰,看得出来多年没人进了。 苏荷紫虽然五年没来,但是她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很快就指认了那个小房子。 院子里一片杂草丛生,有一片的地方,长的特别茂盛。 崔笑叹了口气:“有肥料,所以长的茂盛。” 死亡的动物是肥料,死亡的人,也是肥料。而且京城里不太有可能有大动物,什么野猪狗熊之类的是没有的,能滋养这么一大片地方的,只有人了。 步长北吩咐,挖。 崔笑让开一些,几个锦衣卫便拿着工具走了上去,开始挖。 很快,便有人喊道:“挖到东西了。” 崔笑连忙走过去看,便看见泥土里,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骨头。 第96章 与自己和解 众人丢了手里的铁锹铲子,蹲下身来,改成用手,或者用短小的匕首,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将泥土拨开,将埋在泥土里的骸骨,一根根的挖了出来。 崔笑蹲在一旁拼。 一根又一块,一块又一块。 等骸骨拼了一大半的时候,崔笑说:“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徐建茗的。年龄和性别都对的上,还有这里……” 崔笑拿起来一截腿骨。 “苏婉君说,徐建茗和她说过,一年前,他曾经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断了小腿,三个月才长好,半年才恢复如初。虽然外面恢复了,但是断了长好的骨头,是有痕迹的。” 作为一个资深仵作,辨认一截腿骨是否断裂过,什么年纪断裂过,断裂之后是否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崔笑是不会错的。 明德戏班的人不错,班主对徐建茗也不错,要不然的话,他不能修养的那么好。徐建茗说离开后会报答他们,应该也不是随便说说,只是很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报答,没来得及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就死了。 苏婉君噗通一声跪倒在骸骨边。 崔笑叹口气,劝她:“你的眼光是不错的,徐建茗没有背叛你,也没有抛弃你。他是为了救你姐姐,才被害死的。” 因为苏荷紫是苏婉君的姐姐,对徐建茗来说,也是自己人,所以才会那么坚定的去救她。 苏荷紫也惊呆了。 她一直在心里怨恨,为什么家里只喜欢妹妹不喜欢她,为什么妹妹做出那么荒唐的事情,家里却依然包容。为什么要将苏小蒙放在她的名下,又为什么要让她嫁给一个老头冲喜。 那些怨恨虽然被压在孝道之下无法破土,但她心里是恨的,对苏婉君更是恨的,甚至于她想过,要对无辜的苏小蒙下手。 不过苏小蒙也是她大的,天天跟在身边喊娘,即便再对他冷脸,也蠢萌蠢萌的把她当做依靠。 苏荷紫毕竟只是个心里柔软的女孩子,再是心里不痛快,也没有办法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可,如今,苏荷紫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苏小蒙的爹,竟然是为了救自己死的。要不然的话,苏婉君一家三口,现在该多么幸福。 苏荷紫呆呆的站在骸骨边,脸上一片空白。 如今算来,到底是苏婉君欠了她,还是她欠了苏婉君。 苏婉君已经嚎啕大哭起来,一点儿也不害怕从地下刚挖出来的骸骨,也不嫌弃,她抱着那根受伤的腿骨,哭的肝肠寸断。 五年的怨念,都化作了悲伤。 众人听着心里都难受的很。 十二三岁情窦初开,以为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上天注定。苏婉君当时该多难过,那个年纪生下孩子,又受了多少罪。 那些罪,如果有心爱的人陪着,也许值得,可是那个时候苏婉君,只有绝望吧。 苏婉君哭的喘不过气来。 大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最终,苏荷紫轻轻的伸手搭在苏婉君肩上。 苏婉君好像找到了依靠一般,扑在姐姐怀里。 “对不起。”苏荷紫低声说:“要不是因为救我……他也不会……” 苏婉君哭的更大声了,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又哭了许久,苏婉君嘶哑的说:“不是你的错,他,他应该救你的,你是我姐姐,他……他就是那么好的人。” 在苏婉君心里,徐建茗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现在大家都会赞许她的话。徐建茗,确实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唯一应该千刀万剐的,只有慕玉堂。 徐建茗的骸骨送回了锦衣卫之后,步长北将事情告诉了苏家父母。 两人也都惊呆了。 震惊之后,一夜未睡。 如果徐建茗占了便宜就跑了,苏父苏母肯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可他是为了救自己的另一个女儿被害死了。死的还十分悲惨,他的两根肋骨被打断了,颅骨上也有一个大洞。 徐建茗虽然是个长的非常秀气的少年,但是个有血性的男儿。 第二日,苏家父母来到锦衣卫,找到步长北。 “当年,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是我们亲口答应的。”苏父说:“可惜还没行礼,徐建茗就被害了。不过他是孤儿没有长辈,这边我们夫妻做主,所以我们想来想去,这婚事应该就算是成的。” 步长北点点头。 等着听他后面怎么说。 人都已经死了多年了,现在这婚事成与不成,都可以。都看苏婉君父母怎么想罢了。 苏父说:“我们当时就已经说好了,徐建茗是上门女婿。现在他的骸骨找到了,自然要葬在我们苏家的祖坟。我们也和婉君商议了,如今孩子父亲回来了,小蒙这孩子,也该知道真相。” 崔笑在一旁听着。 明白了苏父的意思。 他们决定承认徐建茗的身份,不让他做一个孤魂野鬼,苏小蒙虽然还是姓苏,可他是徐建茗的儿子。徐建茗有后来,日后逢年过节,就有人点香烧纸。 有些人觉得,死都死了,这些都是扯淡。 但是对更多人来说,死后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那才是死不瞑目,是最大的悲哀。 苏父苏母,还是有良心的。徐建茗是为了救自己的大女儿死的,也没有薄情寡性的抛弃小女儿,因此,他们承认他的身份。 徐建茗的骸骨被苏家领了回去,请了道士做了法事,请了族里的长辈开了祠堂,接纳了他的存在。 虽然徐建茗一个上门女婿,是不太被认可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小小年纪救人而死,也都敬重。一直来历不明的苏小蒙,也一同入了族谱,日后,就有一个分明的身份了。 辛家在这一场本来为了冲喜的喜事中,几乎死伤殆尽,苏家赔了一大笔钱,接回了女儿。辛家的孩子有了辛家的家产,和苏家赔的这笔钱,也能安然长大。 悲剧落下帷幕,依然是悲剧。 慕玉堂罪恶滔天。 他在锦衣卫的天牢里,将什么都交代了。 囚禁折磨鬼医生的人,正是他。 不过他和鬼医燕紫纠缠的开始,这一日燕紫又和往日一样,想要找个人来实验自己的新想法,他的宅子里,有许许多多被他害死的人。 可是这一次,一山还比一山高。 慕玉堂不但没有被燕紫害死,反而反杀了他。他从燕紫那里学了许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燕紫囚禁折磨。 也和燕紫一样,折磨别人。 慕玉堂在京城不同的地方,租了四处房子,有一处的院子里,挖出零散的十来具尸体。这十来具尸体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的骨头都是散的。 就在众人都对着尸体骂人的时候,奚乐山在房间的地上,发现了新鲜的食物的痕迹。 也不是特别新鲜,是一个馒头碎块,看起来有两三日了。 可是慕玉堂被抓已经不止两三日了。 这地方还有谁过来? 众人一下都紧张起来。 第97章 地狱 崔笑突然说:“孩子,慕玉堂身边应该有一个小孩子。” 就是他们发现燕紫的那一次,有一个孩子从非常狭小地道里钻了进去,给崔笑和步长北投毒。 但是这个孩子,慕玉堂已经被害死了,随手丢在河里。 可是这馒头还是新鲜的。 众人一下子都紧张起来,孩子可能还没死。 他们进了这院子之后,注意力都放在院子里的骸骨上,所有人忙的热火朝天,其他的房间只是大概看了一眼,一看便是常年没有人住的样子,因此没有细查。 孩子还活着这个念头一起,众人都激动起来,立刻撇了挖出来的骸骨,先搜房间。 若是能救出一个活人,那真是积德了。 这院子不大,房间也不多,众人分散去找,看是否有什么可以藏人的柜子箱子,或者是暗室什么。 一边找,他们还一边喊。 “有人吗,孩子,你在不在,我们是来救你的……” 根据那日留下来的地洞里的手脚印,崔笑推断,这孩子也就是四五岁,甚至可能更小,也许只有三四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在慕玉堂手里,就是一个工具,也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只叫人觉得可怜。 就算他们差一点死在毒气中,也不是孩子的错。 各种喊声充斥了整个院子。 步长北突然做了个手势,大家都不说话了,一瞬间安静下来。 咚,咚,咚…… 非常轻微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在房间墙角。 有回应,众人大喜,连忙跑过去。 有具体的位置就好办,奚乐山很快在墙上找到了暗门。 慕玉堂是个动手能力非常强的人,从鬼医身上就能看出来。这几个宅子他都做了一些改动,有些地方还设置了一些陷阱,不过在锦衣卫眼里,都是小儿科。 大约是听着这边有动静,那边咚,咚的声音停了停之后,又响了起来,像是非常非常虚弱的一个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很快暗门就被打开了,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熏的站的最近的奚乐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大家的心都沉了下去,这么重的血腥味,不是轻伤一点血。流了这么多血,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一个大人,也扛不住。 但是崔笑立刻说:“这不是人血,是狗血。” 这血的味道,和人血的味道有些不同,她对这个特别敏感。 奚乐山已经钻了进去。 这个密室非常小,或者这根本不是密室,就一个柜子大小,柜子里黑乎乎的,蜷缩着小小的一团。 外面的光照进来,众人看清了柜子里的情形。 果然是一个非常小的孩子,看那缩成一团的样子,也就是三四岁。 众人看着都觉得心中一阵发寒,之后怒火上涌,不由的微微颤抖起来。 孩子已经在半昏迷状态,一只手垂在一旁,慢慢的敲打着柜门,发出咚,咚的声音来。 孩子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衣服,衣服破成了一块一块。衣服上许多深色的痕迹,那应该是狗血。但是也有一些不是狗血的痕迹,在衣服的破口处,那是人血的痕迹。 乍一眼也看不出男女,只听见微弱的呼吸。 这是什么样的畜牲,才能对一个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孩子身边的地面上,落了一些馒头碎片,和外面的差不多,这就是这他的全部粮食了。外面那几块,也许是被什么小动物叼了跑出去的,落在了地上。 幸亏有这一点馒头残渣,让他们发现这里还有人,要不然的话,要等院子里的骸骨都清理完,他们才会开始搜查房间。 有时候,早半天晚半天,都是救命要命的事情。 步长北最先反应过来:“快,送医馆。” 奚乐山一个激灵,连忙俯下身去,将孩子抱起来,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 奚乐山抱着孩子起身,突然被一股力气往前一拽,差一点摔倒。 众人一看,简直恨不得回去立刻就把慕玉堂碎尸万段。 小孩的脚上捆着一根粗粗的铁链,皮肉都已经破了,上面一层一层的疤痕。 即便锦衣卫里的人见过许多人间地狱,也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场面。 边同和拔出刀来,一刀将铁链劈开。 小孩被抱了出来,铁链解开,靠近铁链的地方,脚腕上一片血肉模糊。 奚乐山咬牙道:“我要宰了那个畜牲。” 众人没有回应,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而且,一刀宰了便宜他了。 “送医馆。”步长北话音未落,奚乐山就跑了出去。 从被发现到被抱出来,小孩就哼了几声,只是手还在一动一动的,仿佛是无意识的,机械一样的敲着。 “我也去。”崔笑匆忙说了一句:“她是个女孩子。” 院子里现在就是整理骸骨,那些骸骨年数有长有短,有一具一具单独的,也有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不可能留在这里,最终都要拿回锦衣卫去。 步长北又喊了两个人跟着崔笑和奚乐山,其他人继续挖。 将整理出来的骸骨,能分辨出的单独的装袋。不能分辨的,装在一起。 无论这些骸骨能不能找到他们的亲人,锦衣卫也会负责帮他们安置,让他们安心归去。 崔笑匆匆跟着奚乐山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医馆里这会儿人不多,有两个坐诊的大夫,一个在给人诊脉,一个在看书。 奚乐山抱着孩子冲了进去。 “大夫,大夫快来。”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夫,这种场面见太多了,虽然心里未必觉得有什么紧急,还是顾忌着病人家属的心情,连忙迎了出来。 “来了来了。”大夫看了一眼奚乐山怀里的孩子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见多识广,第一个就是怀疑的看着奚乐山。 崔笑明白他这眼神,要是奚乐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估计想要报官。 “先救人。”奚乐山说:“我们是锦衣卫的,抓犯人的时候,从他家里救出一个孩子。” 短短一句话解释的挺清楚的,大夫连忙让奚乐山将人抱进房间里。 崔笑在一旁卷袖子:“我也略懂医术,我可以帮忙。” 大夫已经喊着伙计去端水拿药了,有多一个人帮忙当然好。 奚乐山将孩子稳稳当当的放在一张小床上,退到了一边。他是挨了一刀都可以咬牙忍痛的,但是这会儿都不敢伸手,生怕碰着孩子的伤口。 孩子被放下后,哼了一声。 “应该是好几天没吃了。”崔笑转头喊道:“奚大哥,你去买点吃的,软乎点的,米粥米汤什么都行。” 别伤不致命人饿死了。 奚乐山赶紧应着,酒楼哪儿都有,什么山珍海味都有,但是米粥米汤不知道哪家有,索性留一个人在这守着,其他人分头去找饭馆。 第98章 新生 大夫赶紧给小孩检查了一下,不幸中的万幸。 虽然孩子一身的伤,但没有致命的,都是些皮肉伤。只是看起来可怕,受罪是肯定受罪,但是没有伤筋动骨。 只是孩子太小,崔笑此时仔细看了,觉得她的年纪和苏小蒙差不多,也就是五岁左右。这么大的孩子,无论是生命力还是抵抗力,哪怕是血条,比成年人也要差很多。 生死关头,又是个小孩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崔笑和大夫一起,先将小孩儿身上的衣服脱了。 伙计给小孩儿喂水,用温水化了一些糖,拿小小的勺子舀了一点儿一点儿的喂到嘴边。虽然她没有意识,不会自己喝,可是水可以顺着嘴唇渗进去,补充水分和营养。 小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很多都已经粘在了伤口上,即便用温水先浸湿然后再撕开,也难免牵扯伤口。 小孩虚弱极了,即便是痛,也只能发出细细弱弱的声音,听着在场的人心疼不已。喂水的伙计年纪小,哪里见过这个,当下就红了眼睛,虽然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落在水里。 崔笑用满是血的手拍了拍伙计。 “别哭了。”崔笑说:“好好学医,以后碰着可怜的人,也能帮上忙。” 伙计使劲儿把脸上的眼泪擦了,点了点头。 一阵忙活,总算是将小孩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将每一处伤口都洗干净,消毒上药。 喝了点糖水,小孩也恢复了一些意识。 众人松了一口气,大夫也给诊了脉,肯定是性命无虞了,就是很虚弱。一个是受了伤失血,一个是又饿又渴。 崔笑看着地上沾满狗血的衣服,大致明白了一些。 慕玉堂以为自己的儿子苏小蒙受了苦,他就回来用相同的手法折磨被囚禁的孩子,想着我儿子受的罪,别人的孩子也要受。 至于他儿子受罪是因为什么,却全然没有想过。 小孩努力的睁开眼,露出一脸的茫然。 她张了张嘴,显然想问,我在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崔笑刚洗了水,蹲在小孩床边。 “不说话,你还很虚弱。”崔笑用夹子音说:“我们是官府的人,你被救出来了。把你关起来的人,我们已经把他抓起来了,他不能再打你了。” 小孩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这个消息,激动的立刻就要坐起来。 大家七手八脚将人按住。 “别动别动。”崔笑连忙说:“你现在很虚弱,不能动。要多休息,休息好了再说,好吗?” 小孩嗯一声,很乖。 这世上没有天生就乖的孩子,一个孩子言听计从,那是因为她知道不乖会付出代价。 处理完伤口之后,小孩被包的像是个木乃伊,身上一圈一圈的都是绷带。衣服也不能穿,医馆老板娘给找了一床自己女儿小时候用过的,柔软轻薄的小被子盖着。 还给找了几身衣服,都是女儿小时候穿过没舍得扔的,虽然不是多好的绫罗绸缎,但都洗的干净收的仔细。 这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 奚乐山很快回来了,不但拎着个食盒,还领回一个厨子。 食盒打开,里面有一碗汤,一碗甜粥,一碗咸粥。 “都是现成的,不知道孩子喜欢吃什么,就每样拿了一点。”厨子说:“来,还是很热乎的,赶紧吃。” 这也太体贴了。 医馆老板娘有一儿一女一个孙女,对照顾孩子很有心得,自告奋勇给小孩喂了点粥,还喂了两口汤。 伤药起了作用,不那么痛了。喝下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小孩喝了两口汤后,终于沉沉睡去。 睡眠是身体恢复最好的时间,崔笑见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安慰大家:“不用担心,小孩身体恢复的快,好吃好喝的养着,过不了十天半个月,就活蹦乱跳了。到时候气的你牙痒痒。” 最重的是被铁链锁着的腿,伤着了骨头。好在小孩愈合能力强,大夫看了又看后保证,能养好,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但是这孩子,活过来了。 奚乐山给了医馆老板一些银子。 “这孩子现在也不能动,我们锦衣卫里也没人会带孩子。”奚乐山说:“麻烦大夫了,要在这里养两天。我们会派个丫鬟过来,这一应的药钱,住宿,吃喝……” 奚乐山还没说完,跟着他来的厨子开了口。 “奚大人。”厨子说:“我家掌柜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这辈子最看不惯有人欺负女人孩子。虽然不知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但想着都可怜,这些日子的吃喝,要怎么补,要炖什么汤水,我们酒楼都包了,只要大夫前一天开个单子,到点我们就送来。” 京城里竟然有如此多的好人? 崔笑疑惑道:“你们是哪个酒楼?” 这酒楼不发财真的说不过去。 奚乐山的表情有一点点奇怪,厨子笑道:“小的是吉祥天酒楼的。” 崔笑的表情也奇怪起来。 不过一想,可不是,吉祥天离这也不远,奚乐山那时候着急要饭,可不是到哪算哪嘛。再说了,吉祥天虽然奇奇怪怪,也是正经做生意的酒楼,不是黑店。 吉祥天的掌柜宝公子,这可真是见缝插针的做慈善啊。 但人家是好心,你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奚乐山谢了之后,厨子和大夫商量了一下明日小孩儿能吃什么,就回去了。 留下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孩子,当然不好说的,多少也有一点看管的意识。毕竟是从慕玉堂手里救下来的人,虽然是个孩子,也要有一点警惕。 五岁的孩子,介于懂事和不懂事之间,他们不愿意用恶毒的心思去揣摩一个孩子,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从医馆出来,崔笑匆忙赶回锦衣卫。 此时天都黑了,已经挖出来的骸骨,已经送去了锦衣卫停尸房,都等着她去处理。 停尸房里,骸骨成堆。 一个恶魔,就能造一座地狱。 崔笑熬了一个通宵,将所有的骸骨清点出来,完完整整的,一块不少的,一起十三具。 第99章 尴尬的认尸 崔笑说:“从时间看,这都是慕玉堂这些年害的人。这些骸骨的年限,都在二十年以内。根据不同的时间年限,这些骸骨有明显的区别。” 步长北看了其中两具,不是很明白。 “有什么区别?” 崔笑说:“受的伤不一样。” 崔笑拿起了前面的一具骸骨中的一块:“大人你看,这是其中一个死者的,肋骨上面有明显断裂的痕迹。他身上还有其他的断裂痕迹,加在一起有八处之多。” 那是断裂之后又重新长好的骨头,但是没有受到精心的呵护,所以长歪了。而且并没有完全长好,这骨头的主人,便死了。 步长北点了点头,看见了。 崔笑又拿起另外一块:“我按照死亡时间的推断,将这些骸骨排了序,得出一个规律。死亡时间越早的身上明显的伤痕越多,死亡时间越迟的,特别是近两年死亡的,骸骨上几乎已经没有伤痕。” 这并不是说慕玉堂越来越仁慈了。 屠夫就是屠夫,在他心里只有自己是人,其他的人都不是人,只是一只羊,一头猪,一只蚂蚁。 崔笑说:“之所以越往后,受害者身上的伤痕越少,是因为慕玉堂的技术越加娴熟,他开始可以不用大开大合,也能折磨死者。” 从大斧头砍骨头,到小刀割肉的区别罢了。 因为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腐烂的只剩下骨头,所以这些肉体上的折磨,都已经看不出来。 让一个人死亡,并不是一定要把他打的筋断骨折,就像是鬼医燕紫身上,挖出来一个一个的肉洞。 肉身在的时候看起来惨不忍睹,等到肉身腐化,只剩骸骨,自然就看不见了。 众人都明白了。 停尸房里气压低的可怕,要不是锦衣卫也是个有规矩的地方,现在一定已经有人冲进天牢,好好的招呼招呼慕玉堂。 人可以不做好事,但人终究是人,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同类当成案板上的肉,心思狠毒到如此地步。 不是仇杀不是情杀,慕玉堂做这些事情很可能只是为了痛快。把杀人折磨人,当做一件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 慕玉堂又迎来了第二轮审问。 他很爽快的承认了埋在地下的十三具骸骨,都是这些年头抓来的人,没什么特别原因,一个是碰上了,一个是闲得慌。 都是陌生人,有些可能在外面说过两句话,有些完全不认识,只是擦肩而过。 这样的话,想弄清楚这十三具骸骨的身份都不容易。 没有办法,只能让崔笑根据骸骨推测出他们的死亡时间,性别,年龄,身高,有什么特征,然后广而告之,将告示贴在城门口。 有些信息可以确定,不会和实际情况相差太大。但是有些只能推测,崔笑也不敢说有多少准确率,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这二十年里,有失踪亲属至今没有找到的,都可以来认尸。 其实这也很困难,就算家中有亲人失踪一直未找到,就算家中从未放弃,叫他们来认一具骸骨,也是困难。 布告贴出去后,就来了好几家。 有女儿出门买菜突然失踪的,有男人进山砍柴突然失踪的,有孩子出门玩耍从此音讯全无的。 有人找了五年,有人找了十年,有人找了十五年。 一天不找到,一天不能安心,有些人更是为此神智失常,家破人亡。 可是当大家互相搀扶着,哭哭啼啼的站在停尸房门口,看着一地的骸骨时都沉默了。 颤颤巍巍的大娘抓着步长北的胳膊:“大人,哪一个是我姑娘?” 年轻女性的骸骨有四具,年龄,身高,身形都差不多。崔笑没有那个本事,能够从这些骸骨上推断出她们生前是什么样子。步长北扶着随时要摔倒的大娘,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一个男子是来找他兄长的,此时也犯了难。 “大人,我兄长失踪十三年,他的样子始终在我脑中,哪怕他现在七老八十,被毁了容,我也一定能将他认出来,可是……” 可是现在只有森森白骨,怎么办? 一时间大家都犯了难,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先忍不住哭了出来,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她对着几具孩子的骸骨,也不能确认哪一个才是自己的儿子。 众人忍不住又在心里将慕玉堂凌迟了一轮。 一个人的恶,害了多少人?让他们生不能相守,死不能安息。 随着上门认亲的人增加,步长北意识到,这事情不能这么办。他们认不出,死者家属也认不出,勉强去认没有任何意义。 那只会让他们心里有一根刺,时刻怀疑。 在自家坟里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亲人?万一弄错了呢,万一自己供奉着别人的尸骨,那也也无妨,可是自家亲人的尸骨是不是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想想都觉得要疯。 他和大家商量了一下,索性将这十三人分性别,年龄,合葬。 比如年轻女子三名,虽然不知道哪一个是谁的女儿,但是三个人之中总有你的女儿。将三人合葬在一起,上面立三块墓碑,写三个人的名字。 无论谁都可以来祭拜,祭拜自己孩子的同时,也可以顺便祭拜一下另外两个无辜的可怜姑娘。 大家听了之后哭成一团,虽然谁都想把自家亲人的骸骨捧回家,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索性他们互相之间认了干亲,一个亲女儿,二个干女儿,都是一家人,九泉之下,希望她们可以互相招呼,互相依靠。 虽然这事情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可已经是安抚生者最后的办法了。 只是人来了一波一波,在医馆里养伤的小女孩的家人始终没有出现。 她的伤慢慢的好了起来,都是皮外伤,小孩新陈代谢快,恢复的也快,第四天就能自己坐起来吃饭了。 崔笑处理完了停尸房的骸骨,去医馆看她。 只看见小孩坐在桌子边,自己拿着筷子吃饭。 这几天吉祥天酒楼来送饭菜的是一个年轻姑娘,不再是之前胖胖的厨子。听说是吉祥天掌柜的说,哄小女孩儿吃饭,当然还是要小姑娘温柔和蔼,因此换了个人。 这姑娘家里也有弟弟妹妹,得了掌柜的大红包,每次来送饭的时候,都要哄着说笑话,把小女孩哄的喜笑颜开,欢欢喜喜的。 大夫低声对崔笑说:“小福好多了,现在就是腿上的伤重一些,但是用了很好的伤药,这段时间只要不下地走,好好的养,不会有后遗症的。” 小福是他们给小女孩起的名字,因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福昏睡了两天,神智恢复以后,他们便慢慢的哄她说出自己的事情。 第100章 凌迟 可是也许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小福不太能说清楚自己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慕玉堂的供词,说这孩子是捡来的,捡来的时候可能三岁多点,不知道叫什么,开始的时候喜欢哭,后来就不爱哭了。他一直就喊她哎。 哎,滚回去! 哎,滚过来! 小福只知道慕玉堂对她喝来呼去,会打她不给她饭吃。高兴的时候扔给她一块馒头,不高兴的时候连人带馒头一起关在柜子里,会有老鼠来和她抢东西。 慕玉堂有时候带她出去,让她做一些不明白的事,比如说上一次在鬼医燕紫的宅子里。 崔笑费了好大的功夫,循循善诱,拐弯抹角才问出当天的情况。 慕玉堂给了小福一根管子,让她钻进洞里,看见亮光的地方就把管子拔开,然后丢进去。 小福照做了,她不敢不做,不论慕玉堂要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那么多,她只知道,如果拒绝,慕玉堂就会把她打死。 “那就好。”崔笑看着小女孩这几天极速开始有了肉的脸颊和好起来的血色,心里也觉得宽慰。 如果这孩子在慕玉堂的囚禁下能够活着长大,也许会是新一代的恶魔。可是她现在被救了出来,还天真懵懂,还来得及挽回。 这案子虽然凶手已经抓住,可是让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慕玉堂这些年折磨死了十三个受害者,而在他最后一轮招供中,说出了他和燕紫的关系。 他曾经是燕紫抓去的一个受害者,但是他反杀了,不但没有被燕紫害死,而且控制了他。 当然这也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慕玉堂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那都是燕紫留给他的,他全部加倍的返还了回去。 慕玉堂说了一个地址,是燕紫曾经的住处,在那院子里有一口井,井上盖着石板。石板拿走,半个井里都是森森白骨,现代已经久远的不可查。 崔笑为这事情忙了三天没有合眼,京城中又贴出了无数张布告。 这案子全部理清,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崔笑最后一次见慕玉堂,他虽然还有气,可是已经不成人形。众人看着他没有一点怜悯,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步长北说:“这样的人死一次怎么够呢?” 他们现在觉得很好,燕紫死之前的二十年,没有一天是舒服的,他受了二十年的折磨,也算是给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一个交代。 慕玉堂也一样,步长北要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步长北特意进了一趟宫,向皇帝禀告此事。 步长北说:“可别说我不尽心,我特意去找皇上讨了个恩典,让你不必等到秋后。” 所谓秋后处斩,一般来说所有的死囚犯,都要在死牢里关着,等到秋天,或者第二年的秋天,统一复核处斩。 坐上囚车游街示众,被扔上许多烂白菜帮子,然后送去菜市口,被一刀砍掉脑袋。 步长北觉得这样不行,特意求了个特权,急事急办,特事特办。他怕慕玉堂在牢里熬不到秋天,若是让他不知不觉死在牢里,那可就太便宜他了。 皇帝特许,三日之后凌迟处死。 用最好的师傅,三百六十刀,少一刀都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那一天万人空巷,大家都聚集在菜市口,慕玉堂从堆满烂菜叶子的囚车上被拎下来,开始还很硬气,后来就软了。 崔笑没有去刑场,她也觉得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是罪有应得,但也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事情,不必非要亲眼看见。 她去医馆接了小福。 小福找不到爹娘,也想不起来自己姓什么,就在大家商量她的去留的时候,宝公子过来了。 “不如把她给我吧。”宝公子说:“我这辈子也不打算成亲了,也不会有孩子。吉祥天有吃有喝,也有人可以照顾她,等她再修养修养身体,过了年,我送她去私塾,读书识字,就当积德了。” 众人都很意外。 小福还是第一次见宝公子,也很茫然。 她不傻,但是有时候反应要比普通人慢一些,崔笑知道,这是创伤后遗症。 在碰见陌生的事情或者人物的时候,普通的人第一反应是,这是什么我看看。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会伤害我快躲起来。 这是身体在无数次受到伤害后,留下的条件反射。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治愈。 跟宝公子一起来的,还有那个每天给小福送饭的小姑娘。 这就是宝公子的手段了。 小姑娘笑眯眯的:“小福,跟着我们掌柜去了吉祥天酒楼,我就可以一直照顾你,带你玩儿,给你讲故事了,好不好?” 小福虽然不认识宝公子,可是认识每天跑三五趟,给她送好吃的,给她讲故事的小姐姐。 于是小福点头了。 宝公子很得意。 他知道步长北崔笑等人对他是有一些戒心的,如果小福没有明确表示,不一定会把孩子给他。但是小福点头了,扑在了小姑娘怀里,其他人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那就麻烦宝老板了。”步长北说:“小福是锦衣卫救出来的,她既然无父无母,生活开支便由锦衣卫来出,一直到她长大嫁人为止。” 青云国也是有这方面的政策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因为各种情况失去父母,没有人可以抚养的孩子。失去子女,没有劳动能力,无人赡养的老人,官府是会出钱找人养大养老了。 这是有明文法规的,不会置之不理。像是小福这样的女孩子,会一直养到你成年可以嫁人,甚至还会给你一小笔嫁妆。 不过这种养不会太细致,比如送去读书是不可能的,就是给亲戚邻居,或者有空闲的人家一笔钱,让你去借住,按月领,保证你能长大罢了。 当然,你要是年轻力壮犯懒不干活儿,那是不行的,饿死也没人管。 不过我们宝公子是什么人,财大气粗,哪里在乎这一点钱。 当下宝公子手一挥:“不用,我认她做干女儿,她认我做干爹,要锦衣卫给什么钱?不差这一口吃的。” 步长北还是坚持,并且告知,以后每个季度,会送去一两银子。 宝公子戴着半张脸的面具,也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估计是嫌弃吧。他这几天给小福送的饭,哪顿都不止一两银子。 步长北只是按律行事,宝公子嫌弃不嫌弃他就不管了。反正锦衣卫定时会安排人上门去看,确定收养人不要虐待孩子就行。 第101章 酒后吐真言 凶手惩之以法,小福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那些受害者的骸骨,虽然略有遗憾,但也都入土为安。 能找到家人的,由家人领回去安葬。找不到家人的。锦衣卫出钱,将他们安葬在了城外墓园。请了道士做了法事为他们超度。 这几日大家跑前跑后,日夜加班,都实在辛苦。案子了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步长北请大家出去吃饭,算是犒劳。 去吃饭,去哪儿呢? 奚乐山提出建议:“去吉祥天吧,他们家的菜味道不错。开业那天我和小崔去吃饭,都没吃完就来了案子。” 直到现在,奚乐山都觉得十分可惜。 而且吉祥天的饭菜价格挺贵,自己吃有点肉痛,如今有人请客。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大家也都同意。 吉祥天还开在鸟不生蛋的巷子里的时候,一顿饭更贵,那一顿饭虽然锦衣卫里的大部分人没吃着,但是都听说了。而且崔笑还从里面打包了两个食盒回来给大家分了,都说味道确实不错。 好吃又贵,离锦衣卫还很近,吃饭的时候就算是喝多了,也不怕会睡在马路上回不来。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虽然宝公子各种示好,各种送礼,但步长北莫名的还是不喜欢他。不过也不好拒绝大家要去吉祥天吃饭的要求。 因为吉祥天是京城里最贵的酒楼,如果他要换地方,就好像是嫌贵一样。大人拉不下这个脸。 于是奚乐山高高兴兴的去定了四桌,吉祥天伙计也高高兴兴的拍着胸口保证办好,物美价廉。 当然吉祥天的物美价廉,跟一般酒楼的物美价廉不是一样的廉。好在京城里有钱人多,所以不差客人。 当天晚上,聚餐吃饭。 其实古往今来都一样,崔笑确定了这一点。以前,要是累死累活破了什么大案子,领导也会请大家吃饭的。 外面三桌,包厢里一桌。步长北坐在正位,崔笑坐在一边,她是锦衣卫里唯一的姑娘家,不谈资历地位什么的,大家也会特别优待她一些。 很快酒菜都上了,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酒过三巡,气氛活跃起来,崔笑喝了一点酒,脸有点红,头有点晕,但是很清醒。 步长北也喝了点酒,当然要比崔笑多一点。 没办法,谁叫他是锦衣卫的头头,平时干活儿的时候,大家都正正经经,唯命是从,不敢违抗。 现在可不一样,现在是吃饭喝酒的时候,步长北是相当能和手下打成一片的。 奚乐山和边同和两个非常贴心的手下今天也漏风了,带头给步长北敬酒,一敬一个不好意思不喝,十分无奈。 崔笑吃了一会儿,看见包厢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是崔小福。 小女孩被宝公子收养了,上了户口,跟着宝公子姓。宝公子原来姓崔,她也就姓崔。 对于宝公子的姓,崔笑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看过他的脸,脸确实对不上,也不能逼人家承认是她哥。 找哥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好在步长北说,他有认识的人最近要去迭水县,能帮她看看崔老爹。不然离家太久,还真不放心。 崔小福抿着唇,对崔笑招了招手。 崔笑连忙跑过去。 小孩身上各种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脚还有一点没好透。宝公子不让她走太多路,说没好透走动太多,会留下后遗症的。 这会儿,她肯定是偷偷摸摸溜出来的。 崔笑跑过去,赶紧将小姑娘扶着。 “小福,你找我呀。”崔笑看着小姑娘小脸现在圆润的透着健康的红色,就觉得心里妥帖。 已经被害的我们无能为力,可他们总算拯救了一个受害者。 “嗯。”小福从怀里摸呀摸,摸出一个红色的剪纸来:“姐姐送给你。” 崔笑一看,是个福字的剪纸。 剪的坑坑洼洼的,但是能看出来是个福字。 “这是我剪的,送给你。”崔小福有点不好意思:“我最近还不能下床,太无聊啦,付姐姐就教我剪纸,这是我剪的最好看的一个。” 付姐姐就是一直照顾她的小姑娘,古灵精怪的,一肚子故事,但凡是好玩儿的什么都会点,真是天生的孩子王。 “真好看。”崔笑秉着绝对不能伤害小朋友自尊心的宗旨,好好的夸奖了一番,然后慎重的放进来荷包里。 崔小福特别高兴。 “好了,现在姐姐送你回去休息吧。”崔笑把小孩抱起来:“大夫说,你的腿再有十来天就彻底好了,到时候就可以到处跑到处跳了,这几天可千万要忍住知道吗?” 崔小福乖乖点头。 她知道这是对她好,唯一有点不好的是,宝公子已经开始请了先生,每天在床边开始给她启蒙教学了。说伤的是腿不是脑袋,不影响读书,现在不抓紧,以后去了私塾跟不上。 搞的崔笑一度都要怀疑宝公子是不是穿越来了,这个年代对女孩子教育这么抓紧的人可不多,他总不是想培养一个女状元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学习是好事,这一点崔笑是站在宝公子一边的。 崔笑将崔小福送回去,回包厢的时候,正好碰见步长北站在外面,大概是喝多了,扶着窗户吹吹风,脸上红扑扑的。 包厢里包厢外,大家都喝多了,说笑声,划拳声,起哄声,闹的不行。 崔笑只觉得热闹又好笑。 崔笑好心的过去问了一声:“大人,你没事吧?” 步长北听见声音回头,看见崔笑后,摇了摇头:“没事儿,刚几杯喝急了,有点晕。” 锦衣卫的人是有原则的,宁可灌领导,也不灌姑娘。他们来和崔笑喝酒的时候,都是自己干,小崔你意思一下就行,这酒烈你别喝,喝了头痛,老板给上个果酒。 但是对步长北就不一样了,哈哈哈,大人你不喝我就要闹了。 步长北被闹的脑壳痛。 崔笑忍住不笑:“大人你这么吹风明天要头痛的,要是难过的话,我叫个醒酒汤来。” 真是贴心。 步长北摆摆手,拒绝了这种不英雄气概的行为。 那崔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正准备进房间,步长北有些犹豫道:“你等一下。” 第102章 他们是不是有病 “嗯?”崔笑道:“有什么事儿吗?” 莫非领导想偷偷摸摸给我一个红包? 步长北皱了眉,然后使劲儿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也可能是为了把脸挡住一部分。 崔笑耐心的等着,她怀疑步长北已经有点醉了。只是他属于文闹,还是顺着哄一哄的好,免得一会儿改成武闹,锦衣卫丢不起这个人。 “你……”步长北停顿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你是不是有一个牡丹色的唇膏?” 崔笑愣了一下,条件反射抬手碰了碰嘴唇。 步长北竟然知道牡丹色唇膏,要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对那琳琅满目的各色胭脂水粉都有点懵,步长北竟然知道。 然后崔笑脑子轰一声。 不对,牡丹色唇膏,那不就是去鬼医燕紫的地下室那天,抹的颜色吗? 那事情就是个意外,步长北为什么还要提,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崔笑狐疑的看了步长北一眼,感觉步长北的酒可能上了脑袋,他的脸更红了。 “有……”崔笑镇定道:“怎么了?” 步长北跟尴尬道:“别用了,他们家的胭脂以后也别买了。” 真奇怪,领导还管这个? 崔笑追问道:“为什么?” “东西不好。”步长北四下看看,没人注意这边,终于说:“我那日无意路过,听你和伙房里的丫鬟聊天,说这个口脂里,混着一种叫金樱子的花?” 金樱子虽然不是什么常见的花,但是京城里到了季节有好几个地方一大片一大片的,十分壮观。当然崔笑不知道,现在不是金樱子开花的季节,崔笑对京城也没那么熟悉。 面对崔笑的疑惑,步长北叹了一口气。 “我对这种花过敏,如果碰到的话,会起一片红疹。”步长北说:“但是那天我脸上没事儿,所以我觉得你这口脂是假的。” 步长北说完,转身就进了包房,有一种夺路而逃的感觉,仿佛剩下的这句话,不是说完的,是一口气丢下来的。 崔笑也惊呆了。 哪里能想到步长北是这样发现真假的,实在是太尴尬了。估计他也在心里纠结了好几天,趁着这会儿酒意上头,才说了出来。 崔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进去。 她不知道,隔壁的走廊都快要结冰了。 宝公子和盛祁正从隔壁要过来,这么大的客户,掌柜的总要亲自问一问,吃的喝的都好吗,满意不满意,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吗? 他们正要走过来,听着崔笑和步长北在说话,就先停下了脚步。 宝公子发誓他不是想要偷听,只是觉得打断别人的聊天是不礼貌的事情,所以就站在原地等一等,等他们说完了再过来。 万万没想到,听到了这几句。 宝公子脸色阴沉问盛祁:“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盛祁没敢说话。 宝公子继续阴沉道:“步长北说,崔笑的口脂有问题,因为他对金樱子过敏,但是,那天他没过敏?” 盛祁没敢说话。 宝公子转头看向盛祁:“你红颜知己多,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情况下笑笑的口脂,会出现在步长北的脸上。” 盛祁嘴巴闭得紧紧的,死也不说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冲过去揍他,我拉不住啊。何况今天锦衣卫来了这么多人,真打起来了,我们不占优势……你要是实在心里过意不去,那我去跟厨房说一声,在他们菜里下点巴豆? 宝公子认真思考了一下。 “不行,我不干这么阴损的事情,免得以后叫笑笑知道了,说我不够光明磊落。” 盛祁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沉默最好。 宝公子说:“去,把我珍藏的几坛好酒都拿出来。” 盛祁如临大赦,飞一般的去了。 步长北还不知道大祸临头,只看见宝公子进来了,后面几个伙计拎着酒。 这酒一打开,酒香四溢,绝对的好酒,店里都不卖的那种。 “一直想好好的感谢一下步大人,正好,今天步大人来店里吃饭,可一定要给这个面子。” 这么好的酒,叫人一看就觉得宝公子很真心。 有客人来,崔笑立刻站起来,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宝公子一点儿都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身后伙计立刻拿了两个大碗,倒了两碗酒。 宝公子一点儿别的意思都没有,就是来给步长北敬酒。步长北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几碗一喝就觉得不对劲了。 但是他之前就喝的有点多,有点不冷静。宝公子这酒是特意选的,虽然喝着醇香绵软,但是酒劲儿不是一般的大。 一坛酒之后,气氛就不对了。奚乐山想要挡一挡,被步长北制止了,人在某种时候是有种莫名的胜负心的,步长北觉得,酒既然没问题,你也没问题,那我不可能喝不过你。 于是场面渐渐诡异。 锦衣卫的大部队吃饱喝足陆陆续续的回去了,包房里只剩下几个人。 步长北和宝公子两人你来我往,舌头都大了,谁也不肯认输。 另一边,留下来照顾步长北的奚乐山和留下来看热闹的崔笑。还有生无可恋靠在一旁的盛祁。 “盛公子。”崔笑忍不住道:“你家掌柜今天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对我们家大人有什么意见?” 奚乐山看着他,难道是怪他们毁了他之前的吉祥天?不然这是干嘛,今天灌醉步长北的行为非常明显啊。 盛祁长叹一声,两手捂住了脸。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问我也不说。 这一夜,步长北和宝公子势均力敌,喝到半夜,一个人吐了两回,一个人吐了三回,终于双双倒下。 盛祁好心道:“酒楼也有几间客房,要不然的话,让步大人就在这休息一晚?” 奚乐山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没事儿,也没几步路。” 盛祁又道:“那我让伙计安排马车。” 奚乐山也拒绝了,主要是很近,也没有这个必要。然后苦命的奚乐山背起了步长北,崔笑拎着酒楼送的点心,在瑟瑟寒风中,一步一步往回走。 步长北也不太重,奚乐山是会武功的,这重量对他来说倒是不算什么,但是今晚这是怎么回事啊? 等到奚乐山终于看见锦衣卫的大门时候,再也忍不住的道:“不是,他们有病吧?” 第103章 逛街 奚乐山骂归骂,怂归怂。虽然觉得上司有病,也不敢把有病的上司给丢了,还是要老老实实的背进房间里。 洗漱就算了,搞不懂,睡吧你。一天不洗臭不死。 奚乐山直起身子喘一口气:“行了,我们去休息吧。大人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就好了。” 崔笑点点头,也去休息了。 男女授受不亲,她就算是想要拍上司马屁,也不能晚上留下来照顾。再说锦衣卫又不是没有丫鬟,就算要照顾也不用她。 崔笑把食盒给了奚乐山一盒,自己拿了一盒回去,打算明天拿去给伙房的大叔大婶尝一尝。 看看外面的点心是什么样子的,好吃吗,要是好吃,自己也可以研究一下。 回了房间,虽然很晚了也要随便卸个妆,崔笑坐在梳妆台前,便看见了自己那盒掺着金樱子的口脂。 顿时,崔笑的脸热了一下,身体僵硬了一下。 本来就很尴尬的事情,现在更尴尬了。只希望明天一觉醒来,步长北已经忘了这件事情。 崔笑拍了拍自己的脸,赶紧睡觉。 睡的太迟,醒的也迟,崔笑一觉醒看了看外面,可能已经快到中午了。 起床洗漱,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拿着食盒去伙房。点心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而且她也饿了。 今天没有案子,昨天大家都喝多了,除了轮班执勤的人之外,都睡了个懒觉,还有到现在还没醒的。三三两两的在伙房里吃饭。 伙房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中午的饮食十分清淡养胃。 崔笑要了一碗咸蛋瘦肉粥,再要了一碟豆腐皮包子,一盘小菜,哼哧哼哧的吃起来。 伙房的人围着崔笑给带的点心,也很高兴。他们虽然是伙房的,平时肉没少吃,但是收入毕竟有限,吉祥天这样的地方是消费不起的,这么精美的点心,吃的机会也少。 崔笑吃了一会儿,步长北来了,捂着头来的。 在来之前,他已经抱着脑袋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了,还喝了伙房一早贴心送去的醒酒汤。 步长北心里骂骂咧咧。 喝起来没感觉,这家伙的酒后劲儿可真足啊,一晚上了,还感觉跟被人用棍子砸了脑袋一样。 步长北在崔笑对面坐下,这位置是离大门最近的,他实在是不想多走一步路。 “大人。”刘婶赶忙过来:“您来了,舒服点了吗?” 步长北有气无力的应一声。 刘婶问:“您想吃点什么?” “都行,清淡点的……”步长北一看崔笑在喝粥:“就那个吧。” 清汤寡水的吃两口就行,这脑瓜疼的,大鱼大肉也吃不下。 刘婶连忙去了,给端了一模一样的一份来。 一碗咸蛋黄瘦肉粥,四个豆腐皮小包子,一碟小咸菜。荤素搭配,清爽可口。 步长北点了点头,刘婶去忙了。 崔笑看着步长北的脸色,不由的八卦心起,好奇的凑过来。 “大人。” 步长北皱眉抬头,眉头皱的更紧。 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大光彩的事情。 昨晚上喝吐了两回,丢人了。虽然属下不敢光明正大的鄙视他嫌弃他,可是在要面子的步长北心里,多少有点尴尬。 “嗯。”步长北故作镇定:“昨晚上你没喝酒吧?” “只喝了两小杯。”崔笑说:“我没事。” “那就好。”步长北教育她:“喝酒伤身,还是少喝的好。” “我知道。”崔笑奇怪道:“大人,我是想说,你是不是得罪了吉祥天老板?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他昨天晚上是故意在灌你的酒。” 步长北用还痛着的脑袋想了想,哼一声。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晚上宝公子来敬酒的时候,步长北已经喝的有些多了,所以才豪气干云的跟他拼了起来。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确实很奇怪。 不过如果是单纯的灌酒,步长北是懒得搭理他,甚至会教训教训他的。可是他以身作则自己先喝,步长北就觉得,给个面子也无妨。 毕竟都是在京城里混的,宝公子虽然只是一个酒楼掌柜,但是人脉关系可不差,不是个善茬。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一口气喝到了两败俱伤的程度。 步长北按着太阳穴,一边喝粥一边沉吟:“这个宝公子,我要好好的查一查,到底是何方神圣。” 啪! 步长北给宝公子贴了个标签。 不是个好人。 步长北宿醉难受,当然宝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要死不活坐在桌边,两眼无神,无意识的揉了揉脸,发出撕的一声痛苦呻吟。 不仅仅脑袋痛,脸也痛。 “来,赶紧擦脸。”盛祁从外面端了一盆水进来,仔细关上房门。 “……嗯。”宝公子吃顿的应一声,晃着脑袋去洗脸。 “下次可别这么傻喝了,脸都忘了换。”盛祁说:“不难受吗?” 散着淡淡药材味道的水沾在脸上,一擦一擦一擦,宝公子的脸顿时和刚才不一样了。 “哎。”宝公子叹口气,随手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和湿漉漉的流海:“今天我不出门了,有事儿你处理吧。” 这张脸,和他之前见人的脸又截然不同,仔细的看,和崔笑竟然有五分相像。 “行了,你休息吧。”盛祁无奈道:“下次可别那么冲动了。” “知道了。”宝公子捂上脸,转头又倒在了床上。 他的枕头边,还放着一个整脸的面具,打算万一有情况的时候,随时戴上。 这张脸,现在不能见人。 希望能早一点不必伪装。 步长北吃完饭就走了,打算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崔笑却约着伙房的小丫头灵犀一起去逛街。 主要是去买新的口脂。 没办法,虽然现在她这一盒口脂用着觉得挺好的,但是步长北说这是假的,里面没有商家宣传的金樱子。 金樱子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到了花季的时候自己去摘一点晒一晒,做口脂的时候磨成粉放进去就好了。 多简单的事情,老板可以做,当然也可以不做,但是不能不做瞎说。这就是虚假宣传。 这里虚假宣传了,别的东西上呢,所以崔笑想来想去,还是换一家店重买一些吧。免得下回再被步长北看见,步长北觉得她不相信领导的判断。 崔笑唉声叹气的,跟灵犀一起出了门。 灵犀的实际年龄和崔笑差不多,可能要小两岁。但是心里年龄比崔笑要小多了,蹦蹦跳跳的,看起来才是个真正的少女。 第104章 噩梦 崔笑就愿意和灵犀这样的小姑娘一起出去玩儿,听她叽叽喳喳的,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几岁。 两人去逛街,去买胭脂水粉,就难免要经过之前的那一家。那是京城名声十分大的一家胭脂水粉店,不是最贵最精致的,但是物美价廉,而且离锦衣卫非常近。 崔笑的化妆品几乎全是在这里买的,因为方便。 这下不能去了,不过她也没打算找老板退钱,她又不是本地人,为这几个钱去闹没有必要。 两人就这么从店门口走过,然后听着里面闹哄哄的,似乎在吵架。 是个人就爱看热闹,灵犀的脚步顿时迟缓了下来,挽着崔笑的胳膊,踮着脚往里看。 “吵架呢。”灵犀伸长了脖子:“快看看怎么回事?” 崔笑虽然没有那么爱看热闹,但是骨子里也爱看热闹。不仅仅是她们俩,路过的好几个人都停了下来,驻足观看。 啪的一声。 有人在里面拍桌子。 “你们那么大个店,竟然骗人!”一个妇人的声音又尖又细:“还说这是安神香,安在哪里,我跟你们说,这香点了两个晚上,我女儿做了两个晚上的噩梦,梦里哭着喊着,差一点吓死……” 这家胭脂水粉店还卖香料香薰之类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也是物美价廉。至于效果就不知道了,崔笑没有在买过,也没有用香料的习惯。 紧接着是老板的声音:“许婶,你不能这么说,虽然是叫安神香,里面也放了叫人安神的药材,可它毕竟只是一种香料,那是辅助用的。你女儿要是有什么病,你怎么能指望香料呢,还是要请大夫啊。” 哐当一声。 也不知道许婶砸了什么东西。 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在胭脂铺子买过东西的人赶紧走了进去,打算劝一劝架,不要打起来了。 崔笑本来不想进去的,但是架不住灵犀拉扯,也走了进去。 许婶更生气了。 “你怎么说话呢,谁女儿有病,你女儿才有病呢。” 老板是个中年人,看起来慈祥的很,但是一见许婶推翻了他放在墙边的摆设,一下子不乐意了,激动的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那摆设是个木雕,看起来也不是多精致,但是被推倒之后,断开了一截。 “好啊,你砸坏了我的东西。”老板一见就不乐意了,一把抓住了许婶的袖子:“你别走,你赔我的木雕,我这木雕可是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的。” 许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发誓自己只是轻轻一推,没想到那么大个木东西说倒就倒,还断了。 本来老板理亏,现在变成了许婶理亏。 三十两银子啊,那可不是小数目,一般的家庭一辈子都未必能攒出三十两银子来。 “谁知道你这东西是不是原来就是坏的,故意放在这里讹人。”许婶有点着急道:“你想讹我钱是不是,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哎,我跟你们说,他家卖假货,我女儿闻了她家的安神香,一直做噩梦,那香料里肯定有问题……” 这个时候谁也不说话。 不好说的,除非是跟某一边有关系的,能帮自己熟人说两句,不然的话,他们各说各有理,又不是官府断案的人,怎么说呢?不管怎么说都得罪人。 老板一听许婶宣传他的东西有问题,立刻不乐意了。 “胡说八道,我的东西向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掌柜的恨不得拍着胸口:“要是谁在我这里买到的东西和我说的不一样,假一赔十。你买了一两银子,我赔你十两银子……” 老板也是能吹的。 崔笑听着这话忍不住了,插了一句:“真的?” “那当然。”老板毫不犹豫就道:“说到做到。” 他还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一盒口脂远没有一两银子,本来崔笑是不打算找他的,但是老板既然这么说了,就有点蠢蠢欲动了。真巧啊,那盒口脂现在还揣在怀里,是在想扔和不想扔的犹豫中,顺便揣在怀里的。 于是崔笑拿了出来。 “老板你看看这个。” 老板接过去一看。 “这是你家的口脂,是不是说,特别添加了金樱子花香的?” 老板一看:“对。” 崔笑说:“但是没有。” 老板僵硬了,然后立刻说:“不可能。” “我送朋友的,不知道她对金樱子过敏。”崔笑说的理直气壮:“可是她用你这个口脂不过敏,你说为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老板目瞪口呆,半晌憋出来一句:“竟然还有对金樱子过敏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场乱七八糟的闹剧,最终以老板关门收场。 要不然老板能把生意做大呢,脑子就是好使,他立刻把门一关,就在大家以为他要放狗的时候,老板立刻堆上一脸的笑容。 “各位小姐夫人,都是误会。” 老板把大家请到后面的院子里,然后叫伙计上茶,领着大家看了一下胭脂水粉生产的地方。 该说不说,确实很干净整洁。 老板给崔笑解释称:“这批口脂制作的过程中,确实有十几盒漏放了金樱子花粉,是一个丫鬟做的,卖了大半她才想起来。这些漏了花粉的和放了花粉的也没有区别,所以挑不出来,只好一起卖了,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愿意一赔十。” 口脂不贵,一赔十也不过是二两银子。 不过其他凑热闹的人,老板也都送了两盒胭脂。她们是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思来看热闹的,能有额外收获,也很高兴。 只有许婶。 老板说:“许婶,你也是老顾客了,木雕就算了我不要你赔了。但是我卖给你的安神香真的没问题,那是香不是药。我可以把钱退给你,不过你女儿要是一直做噩梦,还是去找大夫看看比较好。” 许婶本来是要找麻烦的,但是现在自己弄坏了东西,就有点理亏了。听老板这么一说,也有些讪讪的。 “我也不是要讹你,是我女儿晚上真的睡的不安稳。”许婶说着,唉声叹气:“她才三岁多,晚上也不知梦到了什么,撕心裂肺的哭。哭的嗓子都哑了……” 都是些心软的姑娘婶子,听许婶这么一说,便担心了,有人问:“是不是白天看见什么东西吓着了。” 许婶摇摇头:“白天都在家,要么在大人眼皮底下,什么也事情也没碰着啊。大夫看了一回,说什么病都没有,可就是哭。” 第105章 一只鞋 确实挺奇怪的,不过三岁的孩子还小,就像是更小的孩子一样,神经系统还没有发育完全,容易受到惊吓,有时候身体不舒服说不出来,也会莫名的烦躁。烦躁了就会大哭大闹。 崔笑虽然是半个大夫,但是对儿科并不擅长,也不敢乱说话。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个可不能瞎说。万一说错了,回去人家孩子没看好,反而严重了,那是要来找你拼命的。 大家虽然都没什么药到病除的好办法,但是基本上认为,白天不闹晚上闹,这不是什么病,还是孩子心情不好,白天让她开心一点,晚上大人搂着睡,点着灯,多哄哄,慢慢就好了。 许婶很担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众人聊了一会儿就散了。 崔笑这一趟还没开始花钱,就开始赚钱了,只觉得十分高兴,拿着胭脂铺子老板赔的二两银子对灵犀说:“走,请你吃好吃的。” 灵犀也特别高兴。 她只是个打杂的小丫头,虽然锦衣卫的工钱开的比别的地方大方,活儿也轻松,可毕竟只是个小丫鬟。而且每个月的收入大部分还要给家里养弟弟妹妹,自己能留下的不过三瓜两枣,平时也舍不得花销。 崔笑虽然也没什么钱,但是比起她来又要好多了,没有大富大贵,可也不委屈自己。 于是两人就一边走,一边吃,一边聊天,一边逛。 走着吃着,到了吉祥天门口。 吉祥天门口有一个窗口,卖的是糖糕,现做现卖,黏糊糊糯叽叽,有酸梅,糖粉,桂花,好几种口味,香味四溢。正好一锅出炉,厨子正在将每一个分开,然后淋上不同口味的酱料。 灵犀看的有点馋,但她没开口,吉祥天这种地方,不是路边小摊,东西贼贵贼贵的,自己买不舍得,让崔笑花钱买她也舍不得。 小姑娘是懂事的,不是逮着别人当冤大头的那种。 崔笑也没有打算买吉祥天的东西,那是一个只适合吃领导的地方,不是她这种月薪二两的收入去的地方。 就在两人走过去的时候,盛祁正好在门口摇着扇子晒太阳。 盛祁一看,热情洋溢的招呼:“这不是崔姑娘吗?” “盛老板。”崔笑也笑道:“下午好。” “下午好,下午好。”盛祁说:“跟小姐妹出来逛街呢?” 对嘛,这才像是小姑娘家家的生活方式,阳光明媚的,跟小姐妹逛逛街,买买买。天天泡在尸体里算是怎么回事,哥哥看了都心痛。 盛祁挺高兴的。 “是呀。”崔笑跟盛祁谈不上熟,但也见过好几回,人家客气,她肯定也是要寒暄几句的:“对了,宝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崔笑这只是随口一问,为了礼貌。 没想到盛祁一听,立刻哈哈哈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宝公子,哈哈哈,老宝……昨晚上你们走了以后,他又吐了两回,然后抱着脑袋滚了半宿……这会儿还睡着呢,跟个面袋子似的,拽都拽不起来……” 崔笑实在是哭笑不得。 想想步长北好像也就好一点点,说不定也好不了一点点,毕竟他是不是抱着脑袋滚了半宿也不会告诉她,大人的面子还是很值钱的。 这是何苦呢,喝酒一时爽,醉了火葬场啊。 崔笑感慨道:“宝公子昨晚上是怎么想起来,非要找大人喝酒。喝就喝吧,喝成那个样子。” 得不偿失啊。 这其中原因盛祁可不敢说,说了要被打死。他倒是想问问,你和步长北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想来想去,也不敢问,问了也容易惹祸上身。 算了,还是不知道的人最安全。 他一看灵犀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往一旁糖糕的窗口看,立刻转移话题:“别站门口了,来来,进来找个雅座,坐一会儿,边坐边说。” 老板的亲妹妹来了,那我可不得招待好了,不然我是傻吗? “不用不用。”崔笑连忙摆手:“我们刚吃了中饭,不饿,再去走走。” 灵犀也连忙拉着崔笑要走。 吉祥天是有下午茶点供应的,不知道多少钱,反正不便宜。 盛祁一看,也不好生拉硬拽,便退一步道:“那我给你们打包些小点心,你们可以一边逛街一边吃。” “盛老板太客气了,真的不用,我们这上一个摊子买的还没吃完呢。” 崔笑一边道谢一边拒绝,赶紧和灵犀跑了。 太客气也受不了。 你不能总吃人家白食不给钱,给也给不起。 盛祁看着两个小姑娘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后面挥着着扇子:“有空~常来啊~”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呢。 走远了,两人这才停下小跑的脚步,灵犀忍不住道:“这老板真热情,好可怕,也太会做生意了。” 崔笑笑了笑,没说话。 她总觉得,吉祥天的两个老板,不是会做生意,也不是热情。她看过宝公子和这个盛老板和别人说话,可不是这么和蔼可亲的。她之前总觉得,宝公子多少有点讨好步长北的意思。 比如什么吃饭抽奖返还这种套路,简直就是隐形送礼。当然后面这三千两银子步长北都记入公账了,但是吉祥天的心思一目了然。 可是昨天晚上,宝公子找步长北拼酒的感觉,那多少是带了一点怨气和私仇的。 奇奇怪怪,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闹了矛盾。 不过这些关系太复杂, 她自己都搞不明白,更不会跟别人乱说。于是随便说了两句敷衍了一下灵犀,两人继续逛街。 这一逛逛到天黑,崔笑又再别的店里重新买了一些胭脂水粉,还买了一身衣服,这才满意的和灵犀回家。 走到半路,听见巷子里有人在吵架。 “京城可真热闹。”崔笑说:“一天能碰上两起吵架。” 他们迭水县就不太能碰上。 灵犀颇有点郁闷,感觉崔笑这是在嘲讽他们,正要辩解一下,嗖的一下,一个什么东西从巷子里砸了出来,差一点砸到脑袋上。 幸亏崔笑拽了她一把,躲开了。 但是后面传来哎呦一声,是一个跟他们一样路过的人,也放慢脚步伸长脖子在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提防一个东西飞过来,灵犀躲开了,他没躲开。 是个大叔,他被砸的一愣,然后捂住脑袋蹲了下来。 众人仔细一看,地上是一只女式的绣花鞋。 第106章 着火 此时巷子口已经聚集了七八个看热闹的人了,巷子里面虽然光线暗,但是隐约能看出是两口子吵架。 一男一女,边上好像还有个孩子。 男人的声音带点醉意,女人的声音又快又急,拉拉扯扯的,好像是男人要走,女人不然,孩子还挺小,在一边哭。 家长里短的拌嘴再正常不过了,哪个夫妻过日子不吵架的,这女式的鞋,就是从妇人脚下脱下来的,估计是砸她丈夫没砸准,飞了出来。 这一幕挺滑稽的,大家见是夫妻吵架也不是什么罪犯行凶,就没当回事,一边哈哈哈,一边 打算去劝架。 特别是被砸了一鞋子的大叔,脾气还不错,捡了鞋子捂着脑袋过去,也没太生气,只是说:“哎,我说你们砸着人了,别吵了……” 边上的人也附和,别吵了,有什么事儿好好说,看把孩子吓着了。 一个大娘抱起了孩子哄。 是个小女孩,估计就是两三岁,小小的的一团。哇哇的哭,一脸眼泪鼻涕,用自己的袖子胡乱抹着。 灵犀和崔笑也去凑热闹,走近一看。 哎,这不是今天在胭脂铺子里碰见的那个许婶子吗,她说她有个三岁的女儿,也正好对的上,就是这个哭的打嗝的小女孩了。 夫妻俩吵架的声音大,邻居也有听见出来劝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 崔笑算是差不多听明白了。 许婶说老许要出去赌钱,许婶不让。 老许非要走,拽也拽不住,拦也拦不住。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许婶子见有这么多人在,往地上一坐哭了起来:“大家给我评评理,这天杀的,白天晚上不着家,回家吃个饭就走。家里那么一堆活儿也不给我搭把手,孩子不舒服哭成这样,他也不哄,就要去赌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哪个狐狸精迷了眼。” 这很难评。 “我没有去赌钱,我没有去找女人。”老许想给自己老婆拽起来,但许婶个头不小,也不好拽,他尝试了两下只好放弃:“我白天忙了一天,我去找我小弟。怎么说你都不信……” 许婶一骨碌爬了起来,指着老许的脑袋说:“大家伙儿听听,他弟弟是个光棍,一把年纪没老婆,兄弟俩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北,天天聚,一聚一晚上,说不赌钱不喝花酒,兄弟俩一起说话,谁信啊,你们信吗?” 确实很奇怪。 周围的人都露出,虽然不好说,但我们确实也不太相信的表情。 许婶这一说,老许有点被拆穿的恼羞成怒,他随手抄起墙边靠着的一根木棍,劈头盖脸的对许婶打去。 这木棍有小手臂粗细,要是被砸中,那可是头破血流。 许婶发出一声尖叫窜出三步远,众人也吓了一跳。 但老许没有收手,他身上散着浓浓的酒味,估计晚饭在家喝了不少。接着又抡起棍子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去,七手八脚的抢棍子的抢棍子,拉的拉,拦的拦。 “老许老许,快放下棍子。”邻居喊道:“你疯了,这要闹出人命来的。” 老许拿着棍子不撒手,一边努力冲破禁锢往许婶那里去,一边喊:“打死她我也不活了,天天吵天天吵,没完没了烦死了。一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还没完没了的闹……老子是菩萨要不然早就休了你……” 崔笑和灵犀小胳膊小腿的,早就被挤出了核心区域,也不敢硬往里凑生怕被误伤,因此在外围观战,听见这话都惊呆了。 信息量有些大。 许婶的年纪大概有三十多,在这个大部分人都十六七就结婚生子的年代,她的孩子才三岁,确实是有些奇怪。 进程快的,十六岁生孩子,孩子十六岁再生孩子,都快要抱孙子了才对。 这孩子不是老年得子?是……怎么来的?难道是老许脑袋上绿油油,那也不对,如果是那样,就是老许不能下蛋,不是许婶。 乱了乱了,崔笑摇摇头,夫妻吵架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吵吧。就是小孩儿可怜。 灵犀低声的说:“太可怕了,笑笑,你说夫妻时间久了,是不是都会吵架,我爹娘有时候也吵的好凶……” 对一个懵懂的小姑娘,崔笑真不知道该说劝婚还是不劝婚。 想想正要说话,突然前面身边的人往前一扑,是许婶爆发,从路边捡了块石头还击,差一点砸到老许,前面的人吓了一跳往后一倒。 崔笑也吓了一跳,接连往后踉跄了两步,灵犀惊叫一声伸手一拽,可惜没拽住,就在崔笑闭着眼睛准备摔一个屁股墩儿的时候,腰上被一只手扶了一下,然后往上一托。 崔笑堪堪站住,松了口气。 那只手便放开了。 崔笑赶忙转身想要谢谢恩公,一看,步长北站在身后。 这就尴尬了。 “大人?” 灵犀也赶忙跑过来:“大人。” 步长北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吵架。”崔笑连忙指指巷子里。 现在不是吵架,是打架了。好在只有夫妻俩,大家拦得住,打不到一起去。 步长北听了一下,无奈摇头。 要是抢劫斗殴,他碰上了肯定要顺手一管,夫妻打架就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锦衣卫要是连这事情都管,那大家从早忙到晚也忙不完。 “看热闹注意安全。”步长北丢下这么一句就打算走,还没来得及迈步,有人从外面冲过来,差一点撞着灵犀,不过无暇顾及,一边往里冲,一边大喊一声:“老许,你弟弟家着火啦……” 这一嗓子声音可大,巷子里乱哄哄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老许连忙挤出来:“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你弟弟家着火了,房子烧起来了,我赶紧来告诉你一声。”那人喘着粗气说:“不过你别担心,人没事儿,人出来了。” 着火可不得了,这下老许也没心情跟老婆吵架了,连忙跑了过去。 许婶虽然还有一肚子气,但是事情也分轻重,她连忙将孩子托付给了邻居,自己也跟了上去。 第107章 降雨 步长北对许婶家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但是听说着火了,那就不是小事了。京城的房子都是一家挨着一家的,一旦着火会非常麻烦,不是烧一家一户火就会灭,而是碰着什么烧什么。 曾经最惨烈的一次火灾,烧了半天街才被扑灭。还是运气爆棚,突然天降暴雨,要不然的话,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一次的事件,几十名官员下马,叫人想着便心惊肉跳。 “过去看一下。”步长北对奚乐山说了一声,便快步往前走去。 锦衣卫的责任不是救火,就算是哪里着火也不关他的事情,但知道却不管,就不应该了。这不仅仅是责任,还有许多无辜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 许婶说老许和他兄弟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这里是城南,那老许的弟弟,就在城北了。 城北那个地方,又让大家多少放心了一些。 城南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所以锦衣卫衙门就在城南,几乎朝廷中要员的府邸都在这一片,最热闹的街道集市都在这一片,要是着火起来,损失惨重。 城北就要偏僻荒凉一些。 当然对崔笑来说,都比她老家要好,但是救火难度要小的多。 崔笑一见领导身先士卒,当然不能怠慢,她让灵犀先回去,自己跟去看看。 灵犀虽然只是个伙房打杂的小丫头,胆子却也不小,不愿意让崔笑一个人去,便跟着一起去了。 城北的房子,比崔笑想的更稀疏。 开始还是一栋连着一栋,走了好远之后,便是稀稀拉拉的院子了。 崔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跟着跑过来了,累死了。 这种院子一看就烧不出个所以然来,整个屋子里也没有多少能着火的地方。就算是烧,也绝对烧不出自己的院子。 她偷偷的看了一下步长北的表情。 显然步长北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来都来了。 跟过来的不知道是帮忙还是凑热闹的老百姓也不少,他们总要到地方看一看情况再说。不能走到一半不走了,转身回府,老百姓看了会怎么想?还不知道明天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步长北带着锦衣卫的人只好一脸严肃的一直往前走,一直看见了远处升起的一团火光黑烟。 “到了到了。” 带路的人跑的气喘吁吁。 后面的人也跑的气喘吁吁,心里可能都在骂人,但是不好骂出声。 其实他们也没有骂人的理由。 来报信的是老许的弟弟,叫做许乐志的一个邻居。许乐志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去通知人家的哥哥一声,这是存好心做好事。 谁叫你们要跟来呢? 老许的全名叫做许英彦,他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见冒烟冒着火星的房子之后,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冲了过去。 房子烧的正旺,火光冲天,人根本进不去。 院子门口,熏的黑乎乎的许乐志坐在地上,一旁已经有官府的人到了,正在组织救援。 这附近没有河,可是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井,许乐志家的院子已经进不去了,靠的近了都觉得烤的慌。邻居虽然不挨着可是离着也只有百来米的样子,都动员了起来。 用盆端的用桶拎的,从几个邻居家来回往返,将水泼进许乐志家的院子。 但是没有用。 许乐志的房子在呼呼的烧着,火势大的他们连院子都进不去,都没有办法把水泼在房子上。 这样做就是图一个心安罢了。 崔笑心里明白,这一场火,必须要把许乐志屋子里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完,然后等待它自己熄灭。 好在人家和人家之间离得远,现在又不是大风天,天色还有些阴沉。官兵指挥大家在周围洒了许多水,这火势应该是蔓延不出来的。 只要蔓延不出来就没事儿,只烧了一家问题不大。到时候看着给点钱帮他安置一下就行。 只有坐在地上的许乐志面色漆黑,心如死灰。 许英彦赶紧跑过去,先确定弟弟有没有受伤,但看见没有之后,也就松了口气。 “没事儿,没事儿。”许英彦说:“钱财身外之物,人没事儿就好。房子烧了就烧了,哥给你重新盖。” 许乐志没有成亲,他们父母也走的早,他一个人住。屋子里就只有自己,也没有旁人了。 可能是相依为命长大的缘故,这兄弟俩的感情是真不错。 许婶也跟着来了,这会儿在后面喘气呢,听着这话就有点不高兴。 也能理解。 许家兄友弟恭是挑不出毛病的,但是许英彦一旦要帮弟弟重新盖房子,费钱费力,那直接损害的就是许婶的利益。 要是一直关系好也就罢了,对方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当然是要拉一把的。可是他们一直有矛盾,一想到许乐志马上就面临着没有地方住的困境,可能要住在自己家里,许婶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愿意对许乐志说。 许乐志在哥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许英彦开口,替弟弟感谢大家。虽然这火是救不下来了,但大家的好意心领了,等到这一关过去了,一定请大家吃饭。 还有远道而来的官爷,辛苦了辛苦了。 一时间,大家的心情竟然都不错,现场一片和乐融融。 步长北也和现场负责的县衙府兵头头打了个招呼,说了两句话。 说着,崔笑见没什么事儿,就打算跟灵犀先回去。 这一场火眼见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灭的,估计要烧到晚上。如果许英彦家里能着火的东西多,可能要到半夜也说不定。 这个年代的房子里面木质的材料非常多,而且对防火涂层的要求低,官府的宅子还讲究一些,私人的宅子有时候很随便。一旦着火根本就灭不了。 当然了,纵火也是天大的罪,是比杀人还要大得罪。 杀人一般只杀一个人,而且是有目标的杀人。纵火你倒是想只烧一家呢,可是火着起来以后,烧几家就不是你说了算的,一旦失控,死伤无数,损失惨重。 这就是一个危害公共安全罪,十恶不赦。 大约许英彦平时好事干的不少吧,就在崔笑打算要和灵犀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显得暗了下来。 有人惊呼:“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崔笑抬头看,只见天空突然的乌云密布,天色昏暗下来,风吹在身上,有了丝丝凉意。 真的要下雨了。 第108章 窝窝头 “要下雨了!”灵犀高兴的举起手来感觉清凉的风:“要是下雨,这火就能灭了。”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也都很高兴。 崔笑也很高兴,毕竟这是房子,不是什么小玩意。是安身立命的地方,她跟许家无冤无仇的,干什么图人家烧了房子?那得多少钱啊,就算是有哥哥帮衬,对两家也都是巨大的打击。 现在虽然已经烧成了黑乎乎的样子,但大体的轮廓还在,屋子里如果有金银细软也烧不坏,还能挽回不少损失。 就连许婶也双手合十,祈求老天慈悲,赶紧下雨。 崔笑拽着灵犀:“我们赶紧回去吧,要下大雨了。” 这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民宅,一会儿下了大雨,连躲雨的地方都没有。现在是深秋了,要是淋的一身回去要生病了。 “好,那我们先走了,反正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灵犀也觉得是这样,而且她已经有点冷了,一滴冰冷的雨点落在鼻子上,让她激灵了一下。 来不及了 从星星点点的雨点到滂沱大雨,只用了几句话的时间,老天爷就是那么炫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管不着。 “回不去了,天都黑了,你们两个姑娘家走夜路也不害怕?”步长北说:“跟我们一起。” 崔笑不怕黑,但是这会儿也来不及了,现在往回跑,跑不出十米就要成落汤鸡。 好在还有温暖如春的村民。 村民一见下雨,赶忙请大家去避雨。 周围有三户人家,官府的人加上锦衣卫的人加上许婶家附近过来看热闹的,一共有五十来人。 这五十来人分成三波, 分头去三个村民家里躲雨。 现在天已经黑了,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好吃好喝的那么多人供不起,但是老百姓淳朴,给倒两杯热水,一人塞一个窝窝头还是可以的。 就是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吃不吃的惯窝窝头这样的粗粮。 崔笑并不高高在上,但确实吃不了惯。 她不是没吃过窝窝头,不但吃过还吃过各种口味的,什么玉米面的,芝麻冰糖的,蓝莓紫薯的,都挺好吃,香甜软糯的。 但是老百姓家的窝窝头,就是纯粹的粗粮窝头了,崔笑拿过一个道了谢,然后在步长北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咬了一口,咽下去。 一瞬间痛苦的表情涌上来。 窝窝头很粗,刮的嗓子痛。 难怪步长北表示了感谢,但是不吃谢谢我不饿。 哎,崔笑在心里感慨,兴也是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老百姓的日子真不好过啊,而且这还是在京城。就是在迭水县,她和她爹的日子过的也比这个好。不能顿顿大鱼大肉,可是白米饭白面馒头还是能保证的。 崔笑艰难的咽下第一口之后,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咬第二口了,但是又不能浪费粮食,十分郁闷的把窝窝头抓在手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扔也不好扔,吃也不愿意吃。 倒是灵犀,吃的还挺义无反顾的。 “哎。”灵犀叹道:“我家以前吃的就是这样的窝头,比这还粗呢。后来我去了锦衣卫帮工,每个月都送工钱回家。弟弟也大了能帮衬着干活儿了,日子才好一些。” 灵犀在这忆苦思甜呢。 崔笑更不好意思扔了,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能搞的让大家觉得她是个大小姐一样。 她走到了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开始思考人生。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许家的房子,火还在烧,但是已经小了许多。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火很快就能灭,许家的东西能保住大半。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步长北也走了过去。 崔笑给他让了一点位置。 步长北看着她拿在手里吃也不想吃,扔也不好意思扔的窝窝头,伸手:“掰一块给我。” 崔笑愣了一下:“啊?”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个可是啃了一口的。怎么能给人,还是给大人? “嗯。”步长北自然道:“看你们吃的怪香的,也想吃一口。” 崔笑忙把手缩了一下:“那我给你拿……” 拿一个完整的呀,怎么可能把自己啃了一口的给大人,这个月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不用那么多,吃一口尝尝就行。”步长北说着,干脆自己动手,拿过崔笑啃了一口的窝窝头,避开她的牙印掰了一大半。 然后又塞进了崔笑手里。 崔笑手里顿时就剩下她刚才咬的那一口的周边了,大部分都到了步长北手里。 步长北吃了一口,嚼了嚼往下咽,然后表情停顿了一下。 果然不好吃,难怪崔笑吃的那么痛苦。 不过步长北没说什么,三两口就把大半块吃了,吃完后见崔笑看着他发呆,皱眉道:“你要是不吃,都给我。” 崔笑又不傻,怎么能看不出步长北在替她解围呢,虽然是件小事,但是多暖人心啊。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领导这么贴心,就算一本正经的,也叫人觉得有点暧昧了。 崔笑来京城是找哥哥的,不是找相公的。何况这么高大上的相公,也高攀不上。 她定了定神,见步长北面色如常,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如果步长北真的有什么想法,刚才掰窝窝头,就应该掰她咬过的那一半。特意避开,这就是正常同事关系。 “我吃。”崔笑将剩下的一块都塞进了嘴里。 卡不卡嗓子的,反正就这一口。 然后两人一起看着大雨里的许家。 崔笑一边嚼着,一边哎了一声,然后拽了步长北一把。 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许家的院子门的一角,刚才看见人影一闪,有人进去了。 “火还没灭呢,会不会是许英彦想回家抢点东西?”崔笑说:“太危险了。” 步长北也看见了,立刻喊道:“奚乐山,快带人去看看,火场现在不许乱进,小心有危险。” 不仅仅是大火烧伤的危险,火场里还有被烧坏的东西,比如横梁之类,随时会掉下来砸伤人,之前在迭水县的时候,崔笑就差一点被砸着。 奚乐山应了一声赶忙去了。 虽然能理解受灾的人迫切想要尽量减少损失的心,但还是安全第一。 很快奚乐山就回来了,湿了一身,不过也没骂骂咧咧,只是说太危险了。 “这小子果然往房里跑,火都没全灭呢,哎……” 奚乐山一边说,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珠。 崔笑给他送了条毛巾,奚乐山接过毛巾擦脸,突然被崔笑抓住了袖子。 “奚大哥,这是什么?”崔笑看着奚乐山的袖子上,沾了一小块黑色的痕迹。 奚乐山自己看了看:“应该是刚才在火场里沾到的灰吧。” “不是灰。”崔笑捏了捏,又凑上去闻了闻:“是火油。” 第109章 人为纵火 一句火油让大家都惊了,连忙凑过去看。 “果然是火油。”步长北沉吟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沾着火油,你去了哪里?” 一般人家根本用不上这东西,是不会有的。有些人家存了一点,但是也不会多,这个东西很危险,沾了火星就着。 奚乐山说:“我没去哪儿啊,就是刚才去把许乐志从家里拖出来,这家伙看见我还拼命往里跑,要钱不要命。他那屋子一时半会儿火都灭不了,也不知里面有什么,那么大的雨,火烧的呼呼的。” 奚乐山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反应了过来。 “莫非他家不是意外着火,是被人放火?” 因为屋子里被人浇了火油,才烧的那么厉害。就算是命好,正碰上大雨,等雨停了之后,也是损失惨重。 本以为是一场普通的意外失火,又没有造成别人的财产损伤,火灭了就算了,官府也不用插手。 可若是人为纵火,那就是两回事了。 众人往窗外看去,雨下的更大了,黑暗中,火小了许多,但还没有完全熄灭的迹象。 若是有火油在,即便是浇水,也要继续烧的。 步长北说:“等火彻底灭了,进去看看。” 纵火是大事,必须严查。 今天有人烧这个人的房子,烧完了没什么事儿,感觉良好。过段时间他和别人有了矛盾,说不定就会烧别人的房子。如此恶性循环那还得了。 早晚有一天会烧出大事来。一起恶劣的纵火案,烧毁半条街烧死几十上百人,那都不是危言耸听。必须要严惩,不然的话,不足以威慑后来人。 这下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步长北给了房主一些钱,让他再去做点吃的。 这火估计要烧到半夜,没有清理过的火场是很危险的,就算是查案心切,步长北也不会让自己的手下就这么冒险进入。黑灯瞎火也看不见,等火完全熄灭,明天白天再进去查也不迟。 许乐志身边亲戚朋友总共就那些人,该跑的早跑了,没跑的现在也不会跑。再傻的人也不会刚干完坏事就跑,这样就好像在脸上写了四个字,是我干的,叫人想不怀疑都不行。 不过本来是打算躲一会儿雨,等雨小一点就走的。 现在不能走了,但也不可能在这地方躲一夜,村民家里这房子总共就两个房间,一个堂屋一个卧房。就算夫妻俩把整个房子都让给他们也不够住。而且一身湿漉漉的,就这么熬一夜,会武功的男人们还好,崔笑和灵犀估计够呛。 从这里回锦衣卫虽然也要走上小半个时辰,但是跟一整夜相比,也不算什么。 当下步长北说:“奚乐山,你带两个人守在这里,如果看见有可疑的人进入房子,就地抓捕。明天一早我们再过来。” 奚乐山应着:“是。” 步长北便带着剩下的人一起走了。 守夜这种事情,总不至于让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去做。 房主夫妻对步长北的离开表示了挽留,因为他给的钱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多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见挽留无果,将家里的蓑衣拿了出来。 总共就两个,一个给了崔笑,一个给了灵犀,两个姑娘不会武功身体单薄,是最需要保护的人。 甚至步长北私下问崔笑:“要不然的话,我们先回去,然后叫个马车来接你?” 崔笑连连摇头。 “不用不用,大人太客气了,我和大家一起走就好。” 四十分钟的路,还比较平坦,又不是单独走夜路,不算什么事情。她牢记自己身份,我不过是个仵作而已啊。 步长北也没多说什么,让两人戴上雨帽,穿上蓑衣,一起走。 崔笑真的没有那么脆弱,虽然很久没有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赶过路了,但她一向注意身体健康,每天早上也是要锻炼一会儿的,很轻松的跟上大家的脚步,倒是让众人十分意外。 回到锦衣卫,伙房已经熬好了姜汤。 有人腿脚快的,早一步先回府通知了伙房。 崔笑虽然没被落下,但也确实淋的够呛,又是深秋,真的冷,小脸冻的惨白惨白的。 步长北看一眼便吩咐手下:“给崔仵作准备点热水。” 锦衣卫的伙房晚上不填灶,十二个时辰有吃有喝,洗澡的热水自然也有。很快,就给搬了几桶过去。 崔笑回房赶紧把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拧干头发上的水,找了块干的帕子擦身上,一边哆嗦一边擦,刚擦了两下,有人敲门。 是伙房里值夜的婆子。 “崔姑娘。”婆子说:“我给你送点热水来。” 崔笑还以为婆子给她送点水洗个脸呢,连忙裹了衣服去开门。 没想到婆子带着几个伙计拎着桶站在外面,还抬了个浴桶。 崔笑吓了一跳,伙计已经进来了,就在房间角落有个屏风,那是平时洗漱的地方。伙计将浴桶放在屏风后面,往里面倒水。 哗啦啦的倒了半桶水,热气腾腾。 “好了,崔姑娘你快洗,小心一会儿着凉了。”婆子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满意的走了。 崔笑赶忙锁上门,脱了衣服泡了进去,啊……真的舒服。 再把头连着头发一起泡进去,彻底暖和起来了。 舒服啊~ 崔笑美美的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很郁闷,为什么京城里只有男澡堂,没有女澡堂呢,哎,性别歧视啊。不然的话,这个温度每天去泡个澡,多舒服? 崔笑突然就想到了老吉祥天边上的欢喜地,那是个废弃王府,里面有温泉池子,现在没人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偷偷回去泡一泡。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崔笑在里面一直泡到水不热了才起来。穿衣服擦头发睡觉。 雨是半夜歇的,崔笑没有起那么早。 昨天睡的晚,第二天崔笑没有一早起来,查一个民宅纵火案,她这个仵作就不必跑前跑后了,积极也不必那么积极。 崔笑多睡了一会儿,然后打算去一趟百花楼。 之前说好的要去给百花楼的姑娘们检查身体,没想到紧跟着就来了个大案子没日没夜忙了一阵,也没捞着时间过去。 崔笑刚起来,从自己的药房里收拾了一些药材,还没配好药呢,就有人来找她了。 “崔仵作。”来人老远就开始喊:“大人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第110章 别人的房子 崔笑从一堆药材里抬起头,脸色不太好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是仵作,步长北喊她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来人说:“在许乐志的宅子里,发现了人骨。” 崔笑一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药,跑了出去。 “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你快去吧,等着你呢。” 崔笑赶忙应了一声,跑去拿了工具箱,一溜小跑的跟上。 火已经彻底熄灭了,宅子里一片焦黑,因为雨下的及时,屋子没有被彻底烧毁,步长北的人已经进去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隐患,这才让崔笑进去。 “骸骨发现在厨房里。”步长北在前面给崔笑带路:“灶台是石头砌的,本来不至于烧裂。但是有一块上面本来就有裂缝,烧的崩开了,整个灶台就塌了下来。在灶台地下,发现了一块骨头。” 没有谁家会在灶台底下埋骨头,狗也刨不开。 骨头一被发现,众人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了,然后在许乐志绝望的眼神中,将整个灶台全部挖开了。 灶台下面,果然有一堆碎骨头。 “骨头都在这里。”步长北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见挖出来骨头,就不敢再动,赶忙去找你过来。” 崔笑对这一点真的感到非常高兴。 保护现场,保护尸体,保护骸骨,有很多线索都在其中。如果一上来就横冲直撞,很多线索就被破坏掉了。 有时候看上去不起眼的一个细节,往往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崔笑戴上手套,从灶台的废墟中开始拼凑骸骨。 “这……是个孩子啊。”崔笑叹了口气:“还挺小的。” 这是崔笑最害怕的事情,受害者可怜,如果受害者是个孩子的话,那就更可怜了。 锦衣卫的人也看的出来是个孩子,大人的骸骨和小孩的骸骨,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过更细节的部分,还是需要崔笑来看。 许乐志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就在院子外面,崔笑来之前,已经审了一轮。 崔笑百忙之中问一声:“许乐志怎么说?” “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步长北说:“这房子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 “对,是许乐志一个朋友的。”步长北说:“其实他以前不住在这里,住在城南的宅子,就是他哥哥许英彦那个。但是许英彦成亲之后,有了嫂子。开始的时候,许乐志还住在家里,后来爹娘去世,他和嫂子关系不睦,就寻思这一个人搬出来住。” “但他只是在外面打些零工也没什么钱,找房子并不容易。正巧,这朋友要出远门,宅子空着也不放心,便将宅子给他住着,不用给租金,权当是请人看管了。” 原来是这样,崔笑抬头看了看已经被烧的黑乎乎的房子,他那朋友回来要是看见房子烧成这样,该要昏倒了。 步长北说:“询问过周围的邻居,许乐志确实是五年前才搬来的。以前的房主叫宋言,是个做小生意的,有时候会出远门贩货,一年半载不回来都正常。这次因为和朋友合伙,想去拼一票大的,走的时候就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可能三年五载,若是在外面混的好,能站住脚,也许就不回来了。” 这宅子虽然在京城,但不在繁华的地方,就算是卖,也要些时日来寻找买家,但是他急着出门,哪里去找愿意出高价的人。 如果贱卖了换一笔钱,过几年回来想用这钱赎回房子,那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就人财两空了。 可如果不卖,空上三年五载,房子就荒了。 那时候正巧好友许英彦在找房子,宋言一想,得,干脆把房子给他住。 有人住的房子,就不会荒。 许英彦那时候急切的想要搬出家里,于是也十分感激,就住了过来。 一住,就是五年。 一直到昨天,房子不知为何着了火,烧成了这样。 “火油呢?”崔笑问:“他说了火油是做什么的吗?” “他说完全不知此事。”步长北说:“看那样子倒不像是说谎。” 在屋子的好几处地方都发现了火油,显然是有人故意放火。许乐志说他不知,大家听着也觉得合理。他有什么理由放火烧自己的房子住的房子呢,自己没地方住不说,朋友回来还得赔,真是要命。 崔笑已经将骸骨清理了大半出来,主要的躯干部位都有了,只差一些手脚小块的骨头,零散的埋在土里,需要更细致的清理。 “三具骸骨都是女孩。”崔笑说:“年纪很小,也就是七到十岁。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牙齿和骨头关节磨损的比较厉害,这是从小吃的粮食比较粗糙,而且做了体力活儿,背了重物的原因。” 比如昨天他们在许乐志邻居家里吃的窝窝头,那就很粗糙。对广大普通的老百姓来说,这样的粮食都很正常的。长时间吃这样的粮食,牙齿的磨损和一直吃精细作物的富贵人家小姐比较,是完全不同的。 “穷苦人家的女孩子。”步长北点了点头:“能看出她们生前是否受过侵害吗?” 崔笑摇了摇头。 很遗憾,只剩下完全的白骨,看不出这一点。也看不出她们的死因。 崔笑说:“从骸骨上,没有任何损伤。只能确定她们不是死于重击。根据这里的潮湿程度,这些骸骨埋在地下确实已经超过了五年。” 当时这里住的还不是许乐志,是宋言。 奚乐山道:“宋言该不是杀了人,藏了尸,心里害怕才要跑的吧。其实他根本就不是做生意,是畏罪潜逃。” 这就不好说了。 但不管怎么说,宋言离开已经超过了五年,现在人早就已经不知去了天涯海角,想要找他出来,不太现实。 步长北皱眉道:“这些都能解释的通,可是为什么有人要烧这房子呢?” 纵火,也要有一个理由。 是想掩饰什么,还是想要报复什么? 步长北说:“火是昨天傍晚起的,去周围问一问,有没有村民看见可疑的人。” 第111章 六指 锦衣卫的人分散到村里去打探情况,崔笑就蹲在几具骸骨前,拿着笔写写画画。 她要根据骸骨推断出这几个被害的小女孩比较准确的身高,年龄,特征,整理写出来。这是要交的验尸报告。 就是这个年代的笔真的不太方便,在书房里写写还行,带出来正是用的恼火。 越写越生气,墨弄的到处都是,崔笑恨不得丢了笔,把手指咬破写血书。 步长北安排了回来,只看见厨房灶台上一团巨大的怨念,不由奇怪的走了过来。 “小崔这是怎么了?”步长北看着崔笑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崔笑一抬头。 步长北:“噗嗤!” 崔笑一脸茫然。 步长北连忙把笑憋回去,然后从怀里拿出手帕递过去:“喏。” 崔笑莫名其妙:“干什么?” 步长北指了指:“擦擦脸。” 崔笑没接帕子,狐疑的用手背在步长北指的地方摸了一下,步长北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本来是一个点,现在成了一个面。 就在鼻子下面,本来像是一个媒婆痣。现在被抹开了,像是留了半边的八字胡。 崔笑看着手背上的墨水,脸色更黑了。 步长北拼命忍住不笑,憋着一本正经的声音说:“那边有水,去擦一下。” 崔笑怨念的过去了。 真的麻烦,回去之后,她要想办法做几支铅笔来用一用,哪怕粗劣一点,用木头包上碳条之类,怎么也比毛笔方便。 步长北看着桌上写了一半,字越来越丑,越来越暴躁的纸,大概明白了崔笑发火的原因,这有什么办法呢,也不是他的错啊。姑娘家就是不一样,脾气真大,他手下的其他人,可不敢这么发脾气。 崔笑洗了脸,眉清目秀的回来了,步长北一看,罢了罢了,这么好看又能干的手下,脾气大点就大点吧,又不是不能哄。 步长北咳了一声:“昨晚上淋了雨,没着凉吧。” “没事儿。”崔笑说,又拿起了笔。 “没事儿就好。”步长北没话找话:“昨天睡的晚,今天要是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休息。这里又湿又脏,也不舒服。” 别看崔笑就来了一会儿,现在一身衣服也毁了,鞋子也毁了。又是泥土,又是烧焦的黑灰,又脏又湿,只是崔笑干活儿的时候从来不抱怨罢了。 “不用。”崔笑说:“这里算什么脏,大人你放心,我绝不白拿你的工钱。” 三个受害女童的资料很快就整理出来了,步长北接过看了看。 “奚乐山,去查一下,五年前是否有走失女童报案,一直没有找回来的。” 按崔笑说,这三个女童的年龄都差不多,是同一段时间走失的。没有理由不引起官府重视,一定是会有档案记录。 可惜五年前步长北还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在任锦衣卫指挥使之前,还出去历练了几年,那时候还在外面,对京城里的案子也不熟悉。 奚乐山带人去各部门查五年前的卷宗,散去村里打探的人也陆续回来了,步长北出去听他们汇报情况,崔笑坐在骸骨前,对着一节指骨反复的看。 这节指骨乍一看和普通的没有什么,但是连接腕骨的地方,却有一点倾斜。 崔笑将手指拼好,这个地方像是刀削一样倾斜下去。这尸体上面有肉的时候,这手掌也一定是与人不一样的。 崔笑想了想,走出去找步长北。 “大人,有一个发现。”崔笑说:“三个女童中的一个,是个六指。” “六指?” “对,六指。”崔笑说:“但是在灶台地下,那些土我都筛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都出来的指骨,所以这个孩子在生前,六指就被砍掉了。” 这也未必是虐待孩子。 正常人都是五根手指,六指属于基因突变了,虽然没什么影响可总不好看。而且这个年代的人也不懂那么多,说不定还有风言风语,说这孩子是妖魔附身之类。 只是一个手指头,咬咬牙剁了,及时敷药也不死人。 但是一个六指的孩子,这就是非常明显的特征,周围的邻居是一定知道的。步长北面上一喜:“叫人过来问,村子里可有六指的女孩子,今年应该在十一二岁的。” 有了这个明显的特征,一问,还真的就问出来了。 问的正是他们昨天晚上吃了人家窝窝头的夫妻,听到六指便道:“有,有一个,村口的费家,他们家的小女儿费芳洲就是六指,当时孩子出生我去帮忙的,记得特别清楚。那孩子和我家女儿差不多大,到今年十二岁。” “那姑娘现在在家吗?” “不在,送人了。” “送人?”步长北有些不解:“怎么个送人了?” 嫁人了也行,被拐了也行,哪怕卖了都是个去处,为什么会送人。 夫妻俩都有点为难,似乎难以启齿的胭脂。不过步长北的目光温和又严厉,两人实在是没抗住,主要可能是边同和在后面磨刀,一磨一个不出声。 “听说啊,我们只是听说。”房主妻子说:“因为这孩子不是六指嘛,虽然长的好看,但总有人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不祥之兆。听说家里后来狠心把她多的那根手指头剁了,但剁了之后,家里接连出现了各种倒霉的事情,于是那费家夫妻一合计,把孩子送人了。” 自己的孩子,送走就送走了,只要不是在外面打死了,被人看见尸体了,是不会有人管的。 步长北道:“你们可知道送给了谁?” “这可不知道,应该是外乡人吧。”房主说:“因为从此之后,就没见过她。” 何况村子里都知道她是六指,留在自己家里不祥,你送给邻居,那不是找事儿吗。邻居家但凡后面有点头痛脑热的,还不都得算到你头上。 这么说也十分有理。 步长北索性让房主带路,去把费家的人喊来问问。 费家夫妻都是中年,如今家中有一儿一女,女儿费芳华已经出嫁不在本村,是费芳洲的姐姐。儿子费景澄也已经娶妻有了两个女儿,和老夫妻住在一起。 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幸福平凡的一家六口。 费家家主叫费侪,是儿子费景澄陪着一起来的,来了之后,步长北开门见山。 “听说你们有个女儿叫费芳洲,生下来便是六指,五年前送了人?” 费侪父子都被问的一愣。 第112章 疯癫和尚 步长北板着脸道:“有,还是没有。” 能看的出费侪第一个反应是摇头,但是摇了一点点,硬生生的改成了点头。 “是,是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要把孩子送人?” 费侪说:“是为了救她。” “把女儿送人是为了救她?怎么说?” 费侪道:“我女儿从小和别人不一样,有六根手指。小时候倒是没什么,可是长大之后,在她八岁生日的前几天,来了个和尚,疯疯癫癫的,说我女儿大祸临头。” “开始我们是不信的,芳洲除了有六指,旁的没有任何与人不同的地方,我们一家都老实本分,哪里来的灾祸。可是那和尚说她过了八岁生日,就会带着全家人一起走向绝路。” 费侪说的认真,众人虽然也觉得太扯了,可是也听的认真。 费侪说:“我们开始不将那疯癫和尚的话当一回事,可没想到八岁生日一过,芳洲果然开始出事,开始是小事,切菜切到手,被狗咬,摔跤,然后开始,家里人也跟着倒霉,在她娘有一次去山里摘山货差一点摔死之后,大家都害怕了,觉得不能这样。” 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而且都是些小事,连报官都报不了。但是凑在一起,就很叫人崩溃了。 “然后我就怀疑,是不是我女儿这多的一根手指惹的祸。我们找大夫问了,大夫说想解决多的手指很简单,直接砍掉就行了。赌场里赌输了被砍手指的人多了去,只要及时抹药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我们和芳洲商量,把这根手指砍了。” 如此听起来,这家人没有什么问题,对这与人不同的女儿的对待,也很正常。 费侪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没什么用,家里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们甚至都请了道士来做法,还是没用。后来,那疯癫道人又来了,说想要保住女儿,家宅安宁,只能将女儿送给他,跟着去吃斋念佛化缘,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方能消灾。” 崔笑听这一段说辞,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是什么故事里也说过。 步长北道:“然后呢?” “然后没办法,再这么下去,一家子都保不住。虽然不舍得,可是也只好将女儿让那疯癫和尚带走了。” 费侪说着,长吁短叹。 “她走的时候是八岁,说是十五岁之后就可无虞。如今已经五年了,再有两年便十五了。也不知道那疯癫和尚带着她现在何处?” 费侪说完,有些伤感。费景澄搂着父亲的肩膀,安慰道:“爹,你别难过。说不定到了时候,她就回来了呢。” 费侪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费侪说的这听起来倒是没什么毛病,但是步长北觉得有些问题。 “就算你们担心女儿出事,要她这几年远离红尘,大不了送去庙里做几年姑子。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和尚走,真的放心?” 不管说出来花来,这都不合理。 费景澄解释说:“大人,我们虽然将小妹交给了疯癫和尚,但并不是就放心的。爹让我偷偷的跟了去看,他让小妹换上男装,脸上抹的黑乎乎的,我一连偷偷的跟了十几日,见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心的。” 父子俩解释了一番。 虽然大家都觉得还是草率了,可是不管怎么说,算是解释的通。 父子俩说完,费景澄迫不及待的问:“大人,您找我们过来问起小妹的事情,是否是小妹有什么消息?” 步长北转身道:“你们跟我来。” 费侪说费芳洲跟着疯癫和尚走的时候是八岁生日刚过,根据崔笑的推断,发现的六指骸骨,也就是七到十岁,也就是说,费芳洲被带走之后,根本就没有离开村子,直接就被害了。 或者,费景澄说他偷偷跟了十几日,这事情疯癫和尚是知道的,故意做给他看的,等他一走,就将费芳洲给带了回来,并且杀害。 费家父子看见了地上的三具骸骨,脸色都白了。 三具骸骨大小略有差别,崔笑已经将她们分开,拼成三个人形。 她将费家父子带到了其中的一具,指着指骨道:“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三具骸骨,其中有一具骸骨的右手有些不一样,是曾经六指被砍去的痕迹。你们看一下,和费芳洲手指的位置是否一样。” 父子俩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过去。 他们不敢碰骸骨,慢慢的凑过去看,看了之后,费侪身体一晃。 “这,这是怎么回事?”费侪颤抖道:“芳洲的手指确实是此处砍了一段,可她不是跟着疯癫和尚走了吗?为什么会,会被害在此处……” 费侪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扑在地上哭了起来。 费景澄扶着父亲,也是抹着眼泪。 “大人,一定是要疯癫和尚,他把我女儿骗走之后害了她。”费侪跪倒在步长北面前:“对,这屋子的主家姓许,一定是他伙同那疯癫和尚害了我女儿,大人,把他抓起来,我女儿才那么小,您一定要为她报仇啊。” 失去女儿的父亲,真的是非常叫人同情。但是步长北就像铁石心肠一样,无动于衷。 “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步长北道:“边同和,你跟着他们回去一趟,再问一下其他人。” 边同和应了一声。 临走的时候,费侪频频看地上的骸骨,想要将骸骨带走,给女儿收殓尸体,但是都被步长北拒绝了。 “此案未查清楚之前,骸骨需先放在锦衣卫。等查清楚之后,会通知家人来认领。” 费侪无法,只好一步三回头的抹着眼泪走了。 费家父子走后,步长北问崔笑:“你觉得这费家父子如何?” 崔笑皱了皱眉:“戏太多了,自相矛盾。” 步长北颇感兴趣:“怎么说?” 崔笑说:“我要是有个那么心疼,如珠如宝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交给一个不认识的疯癫和尚。若是信佛信神,怎么不请人做做法事,哪怕出家修行有个固定地方也是好的,跟了十几天就让一个女孩子跟着个和尚走了,说不通。” 看一个人是什么人,要看他做什么,而不是说什么。 就算这父子俩为了费芳洲泪流成河,也演不出真心。 步长北赞许点头:“费家父子是否知道女儿被害这不好说,但是卖女儿,怕是真的卖女儿。” 第113章 美人痣 边同和很快就回来了,同样的事情听费芳洲的母亲和嫂子各说了一遍。 他很肯定的对步长北说:“大人,我确定,这事情肯定是费家编的,这所谓疯癫道人是否存在都是疑问。” “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们的说辞都一样。”边同和说:“但是正常来说,每个人有自己不同的看问题的身份,角度,心情,立场。就算是经历了同一件事,他们的说法相同,用词也不会相同。如果相同,只有一个可能。” 由一个人想好了所有的台词,其他人照着背。 所以才能在不同人的描述里,听见一样的句子,一样的词语。 别以为这是大家一致的结果,恰恰相反,这种一致,说明串了供。 比如看见一朵好看的花,小孩子会说好漂酿的花花。有文化的人说,姹紫嫣红一片春。农夫可能会说,一大朵一大朵的。大婶大嫂可能会说,花花绿绿真好看。 要是男女老幼都说,我看见一片美丽的花海,那绝对有问题。只有背课文才能那么整齐。 一家人为什么要串供,因为这件事情有问题。 崔笑赞许的看着边同和,这逻辑非常正确,锦衣卫里的人确实挺厉害的。 然后边同和就问:“大人,要不要把那一家子都抓来问?不问就打一顿。” 该细致就细致,该简单粗暴就简单粗暴,丝滑对接。 步长北拍了拍边同和的肩膀:“你能不能注意一点,锦衣卫在外面,也是要名声的。” 又不是面对江洋大盗,先问,实在问不出来再打不迟。 边同和很听话,觉得有道理。 很快,去各处打探的人回来了,对费芳洲一个孩子没有问出什么,只说那孩子长的好看,大家都喜欢,额头中心有一个红痣,像是年画上的散财童子似的。 这宅子的主人是五年前离开的,现在不好找,就先不着急找。 可是这房子,走的时候给了许乐志,许乐志跟房主的关系一定是很好的。就算是搬不走的房子,也不可能给一个陌生人吧。许乐志总不能说对宋言一无所知。 许乐志被按在椅子上,边同和一巴掌拍在桌上:“说吧,宋言在这房子里,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许乐志吓的直抖:“我虽然跟宋言认识了挺多年,但之前我们的联系并不多。” 边同和不相信:“认识挺多年,联系还不多?联系不多,人家把房子给你?” 这一点崔笑是真赞同。别的都不说,房子给你住几年,对崔笑来说,这绝对不是一般的熟悉。 “真的不熟悉。”许乐志说:“我没什么手艺,就是给人打打零工。宋言挺仗义的,朋友多,经常给我介绍活儿,我才总往他这里跑。大人您想,我要是跟着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又怎么会现在还是靠打零工过活呢?” 这倒是一个理由。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打家劫舍的不暴富,不是白白犯法了吗? 许乐志一见众人有所松动,连忙又道:“还有还有,我要是知道这宅子里埋着死人,那我也不能住啊。我在这上面烧了五年饭……” 许乐志说着一副要吐的样子,哭丧着脸:“我现在想着还想吐。” 这两点许乐志说的合情合理,他们将整个房子都搜过一遍,确实没找到什么钱。如果许乐志跟着宋言做人口贩卖的勾当,没道理一点儿好处都没占到。 要说这房子吧,现在确实还在宋言名下,而且一起干坏事,一个人拿钱跑了,另一个人守着埋着尸体的房子,许乐志也不像是这么傻的。 大家商议了一下,暂时觉得许乐志没有什么疑点。 这灶台砌的时间比他在这个房子住的时间长,他确实未必知道此事。 村子里的人问了一圈,这几天倒是都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许乐志屋子里的火油,不能确定是谁倒的。 据许乐志说,当天他不在家,出去干活儿了,回到家里的时候,火已经烧了起来,他站在门口傻了眼,连进都没能进去。 奚乐山那边,也传回了消息,在同时间里,没有走失报官没有找回来的女孩,案件一时间像是走进了死胡同,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去查了。 就在众人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屋主大嫂说了一件事。 “这两天我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但是我记得费芳洲失踪的时候,确实有一件事情。” 奚乐山忙道:“您快说。” 一时情急,敬语都用上了。 大嫂说:“我有个女儿,和费芳洲的年纪差不多,也就比她大两岁,两个女孩子常在一起玩耍,或者拾柴干活儿。有一日,突然来了一个外乡人,说是来讨一口水喝,拐弯抹角的打探我女儿,什么多大啦,许配人家没有……” 大嫂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道:“开始我还随便跟她聊了几句,可后来,她问我女儿是不是来了月事……” 众人都很意外。 旁人不好问,崔笑问道:“这种问题,那人如何好问出口的?莫非也是个女子?” “对,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大嫂说:“不是直接问的,拐弯抹角的说女孩子要注意保暖之类,说起自己怎么年轻的时候没注意落下了病根,当时我女儿就在一旁,怪不好意思的。我想着都是女人也没什么,人家也是好心,可能是看天热我女儿喝了冷水,所以也就应了几句。” 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大嫂皱了眉:“可是随后,我女儿洗了个脸,突然间她就像是想起有什么事情一样走了。说是渴的要命,可是一杯水也没喝完。” 好像是有些奇怪,但也不是特别奇怪,众人都觉得大嫂话还没说完。 “费芳洲的额头上,有一个红色的痣,是生来就有的,大家都说那是美人痣,好看。” 大嫂接着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我女儿没那么漂亮,但是小姑娘也爱美,那日她刚去找费芳洲回来,两人在一起玩闹,她也学着样子在额头上点了一颗美人痣,但是洗完脸之后,那痣自然就没了,现在想来,那个女人就是在看看我女儿洗完脸之后,突然就变了态度走了的。” 第114章 怀疑的疤痕 房主大嫂提供的这个消息很重要,因为费芳洲的六指,他们之前总是有意无意的将重点放在她的六指上,可是因为另外两具尸体都是正常的手指,所以这六指,不能成为一个特征。 可是房主大嫂这么一说,美人痣,成了另一个特征。 另外两具被发现的骸骨,因为时日久远只剩下森森白骨,也不能证明是否有美人痣。 整个村子,没有另外失踪的,被卖掉的孩子了。 可惜实在是隔了太长时间,房主大嫂真的记不住只说过几句话的女人长的是什么样子了。 步长北皱眉道:“扩大搜索范围,找年纪在七到十岁之间的,眉心有美人痣的女孩。” 之前他们查找的是失踪的女孩子,这个不好找,因为不是每一个失踪的女孩子,家人都会报官。比如费芳洲,家里人就没有报官,若不是有六指这个特征,谁能想到? 众人应着,崔笑连忙说:“等下,等下。” 众人都回头看她。 “还有一点。”崔笑说:“我觉得不要卡年龄。” “卡年龄?” “对。”崔笑说:“虽然发现的骸骨都是七到十岁的女孩,但是对方的目的,未必都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房主嫂子说,那个可疑女人问了她女儿是否来了月事,我觉得是一个关键,如果这是他们在意的,那么这个年龄就在十三到十五之前。” 众人都沉默下来。 女孩子有一个关键的生长节点,在这之前,是女孩子。在这之后,是女人。在这之前纯洁无瑕,在这之后,就染了世俗,不干净了。 很多祭祀活动,邪教正教,要的都是没有来月事的小女孩儿,就是这个原因。 “那就只找额头有美人痣的。”步长北想了想:“男女皆可。” 美人痣这种东西,也不是只有女孩子有,男孩子也有。 三具骸骨是这里,这里自然是一个中心,买进卖出,可能有更多的女孩子从这里被周转。 眼见着又是一天,崔笑又脏了一身,又湿又脏。 这一天天的,搞的跟野外逃生似的。 天色昏暗,步长北吩咐,干活儿的自己干活儿,留几个人守在宋言家中,剩下来的收队。 再大的案子,也不需所有人都守在案发现场。 崔笑自然是跟着回去。 进了城南,这么巧又看见了许婶,正抱着她女儿在一家店里和人聊天。 小女孩长得很好看,粉雕玉琢的,这会儿心情不错,被大人逗得咯咯的笑。 因为正在办和小女孩相关的案子,所以崔笑就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崔笑往那边走去。 “怎么了?”步长北也不知她发现了什么,跟了过去。 崔笑一直走到了小姑娘身边,喊道:“许婶。” 许婶一看,也笑道:“你是锦衣卫的那位姑娘。” “是。”崔笑说:“这是你女儿吧,长得真可爱。” 这几天许婶不是特别郁闷,虽然许乐志的房子烧了,但是他没住进家里。而是临时租了一个房子,虽然哥哥给了点钱,但是给的不多,也没有打扰她的生活。 “是,她叫梦儿。”许婶说:“梦儿,喊姐姐。” 小姑娘甜丝丝的喊:“姐姐好。” “真乖。”崔笑从荷包里摸出一袋点心,塞给许梦儿。 许梦儿不敢收,看看许婶。 许婶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崔笑硬塞给了她,许婶便客气了一下,说:“既然姐姐给你,就收下吧。” 许梦接了点心,说:“谢谢姐姐。” “不客气。”崔笑看起来很喜欢小孩的样子,伸手呼噜呼噜她的脸。许梦也喜欢给她点心吃,长得漂亮的姐姐,由着她揉捏脸上软乎乎的肉。 步长北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觉得崔笑一定有什么目的,虽然她是个好姑娘,但一身又脏又湿的情况下,不可能对一个小姑娘这么亲热,也不怕被人嫌弃。 聊了几句,崔笑转身对步长北道:“大人你看,这孩子长得像不像我家门口的小丫。” 步长北完全不知道什么家门口,什么小丫,但是崔笑撩起了许梦的刘海,看似无意的露出额头。 许梦的刘海不多,刚才风吹过吹起刘海,崔笑看见了她的额头。 许梦的额头上,有一个非常淡的疤痕。 “呀。”崔笑似乎随意的抹了抹:“这是怎么了,磕着了吗?” 许婶连忙一看:“哦,没事儿,是小时候不小心磕的,当时磕的有点深,留了个疤,不明显。” “是。”崔笑放下许梦的刘海:“还有头发遮着呢,看不出来。” 崔笑又随意和许婶聊了两句,就和步长北走了。 转过身,两人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大人。”崔笑低声道:“你说,许梦额头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会不会曾经那是一个美人痣。” 步长北的脚步顿了一下。 崔笑又道:“许婶这个年纪,女儿才三岁,你说,那孩子,真的是许婶的女儿吗?” 步长北看着崔笑。 崔笑回看过。 两人在街上视线相对,被对面一个人看在眼里。 宝公子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毅然决然的转身走了。 步长北点了点头:“这容易,我让人去查。” 左邻右舍那么多,一个人的孩子是自己生的,还是别人生的,这太容易查了。孩子小时候额头是否有一颗美人痣,也会有人记住。 回了锦衣卫,门房守卫说:“崔姑娘,今天有位姑娘来找,说叫若素。” 崔笑一听,立刻问:“她说了什么事情吗?” “说是你让她查的事情有了眉目,让你有空去一趟。” 崔笑一听心里咚咚跳,她委托若素,或者说,委托百花楼帮忙查的,是她哥哥的事情。 “好的,我知道了。”崔笑谢了门房之后,赶忙回去将又湿又脏的衣服换下,去伙房匆忙吃了几口饭,回去换上男装,便出了门。 她来京城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找哥哥啊。 临走的时候,小狐狸跑了过来,哼哼唧唧的。小红狐狸之前住在崔笑房门口,后来慢慢往里蹭,现在就在崔笑床边安了家,赶也赶不走。 第115章 疑似兄长 崔笑呼噜呼噜狐狸毛,出了门。 她两次去百花楼都挺仓促的,第一次是去查案的,匆匆和若素说了几句就走了。 第二次是专门去给姑娘们看诊的,可是没看几个人,就碰到有人跟着步长北,她为了给步长北示警,不得不暴露了自己。 崔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一次带了不少药。 百花楼正是歌舞热闹的时候。 若素今晚上特意把时间空了出来,等着崔笑,一见着她就笑着迎了过来:“崔公子,你可来了。” 若素身上香香软软的,崔笑靠的很舒服。 “崔公子快跟我来。”若素拽着崔笑往上走:“幸亏你来的快,不然的话,都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把人留住了。” 崔笑一听面上一喜:“找到我哥哥了?他跟我长的像吗?” “像。”若素说:“一看就是你哥,一个爹一个妈生的,错不了。” 崔笑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寻兄之旅这么顺利,有点激动的跟着若素赶紧走。 “真是太感谢你们的。”崔笑说:“若素,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嗨,客气什么。”若素说:“我们是朋友对不对,那不是应该的吗?” 崔笑笑了笑。 百花楼里的姑娘,她们可以认识很多人,男女都有,但是,她们很少有朋友。 崔笑是有求而来的,但是她给若素她们解决了实在的问题,而且和她们的接触中,没有一点嫌弃,没有一点高高在上,不会看不起她们的身份,只把她们当做一个普通的人。 十三娘如果说开始还心有有些不安的话,在看见崔笑和步长北说话之后,就很安了。 步长北不逛百花楼这种地方,想搞好关系都找不到门路。如今来了一个做好人好事的崔笑,管她和步长北是什么关系呢,至少找得到能说得上话,和崔笑搞好关系,以后若是有什么委屈的事情,总是告状有门。 崔笑快步跟着若素上了楼。 “就在那个房间。”若素指给她看:“妈妈找了两个姑娘,正陪着呢。” 崔笑心里突然就有点纠结:“他是来喝花酒的?” “哦,不是不是。”若素说:“只是在楼下喝酒坐了坐,被我看见了,这不是生怕他跑了吗,才给骗上来的。我跟他搭了话,知道他也会医术,所以说有个姐妹不舒服,问他能不能帮忙诊脉呢。” 崔笑无语,这一招百试百灵。 “我先偷偷看看。” 俗话说近乡情怯,她这是近哥情怯,毕竟是冒牌的,激动当然有,可是也有点担心。万一被戳破了怎么办,这身体的记忆她有,但不是每个点都清晰,万一再有遗漏的,那也不知道啊。 若素明白,笑了一下。 “真好。”若素面上露出一些羡慕的表情,然后问她:“你找到了哥哥,还会留在京城吗?” 这问题一下子把崔笑问住了,她脚步顿了顿,认真的说:“我也不知道,我没想过会那么快找到哥哥。不过你放心,就算我离开京城,我会把姐妹们常得的病都写出对应的方子,到时候拿我的方子去找大夫再做适量的调整就好了。” 当然不比人在现场看的好,但是也没办法。 迭水县还有个老父亲要照顾,即便是京城好,也要回去一趟,日后再来。 若素点点头,她将崔笑带到窗边,低声说:“你先看一眼,我们都觉得这位公子和你像,不过他说自己裴,叫裴玉成。问他以前的经历,是何方人士,他也不说。”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可以变来变去,但是脸相对来说比较固定,不大好变化。 崔笑之前就想过,崔有如果没死,又没有回家,有没有可能在落水中不小心撞伤了头部失忆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随便起一个名字也正常。 若素轻轻的将一扇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往里看去。 屋子里,果然一个年轻男人正在给姑娘诊脉,崔笑心里一喜,这男子和她记忆中的兄长,真的是对的上的。虽然记忆中的画面不太清楚,可是就单看,他长的和自己也有几分相像。 年纪也对,看着比她大不了两岁。 若素看看屋里的裴玉成,又看看崔笑,越发肯定没错,这两兄妹有五分像,不是一家人都说不过去。 “对吧对吧。”若素比她还激动的样子。 崔笑点点头:“应该没错。” 若素十分无语,这兄妹怎么回事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应该没错。总不能见面也不能确定吧。 “那现在怎么办?”若素头疼:“你要进去跟他相认吗?” “要。”崔笑连忙说:“当然要。” 就是怎么相认是个问题,要是对方真的失忆了,上来就来一句,我是你妹妹,不会把人吓跑吧。 家里已经有一个神志不太清醒的老爷子了,再来一个失忆的哥,到时候两人大眼瞪小眼,你是谁,我是谁,她一个正常人会怀疑人生的。 就在犹豫中,裴玉成说:“姑娘放心,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注意休息就好。” 姑娘一边往门口看,一边说:“好的好的,谢谢公子。”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裴玉成斯斯文文的,站起身。 姑娘着急的差一点伸手去拽裴玉成的袖子:“公子这就要走吗?要不我给您唱个曲儿当做感谢吧?” “不必客气。”裴玉成说:“姑娘还是早点休息,我突然想起来有事在身,就想告辞了。” 说完,裴玉成就转身往外走。 可不能让他走,这一走再往哪儿去找? 崔笑顾不上这么多了,连忙走了过去,刚走到房间门口,里面的裴玉成正好开门,两人就这么撞了个对脸。 裴玉成连忙后退一步,拱手道:“抱歉抱歉。” 崔笑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面对面这一看,两张脸更像了。 但她这哥哥,怎么有种懵懵懂懂的感觉,不像是二十岁,倒像是十二岁。 崔笑突然就有点担心,该不会在河里撞坏了脑子,回到幼年了吧? 第116章 抓人 想到可能要带一个二十岁的孩子,崔笑突然脸色巨变。 而且据她所知,脑损伤是不可逆的,如果他只是失忆,可能有想起来的一天。可如果是伤到了头部某些能力退化,那就永远也不可能恢复了。 崔笑提心吊胆的看着裴玉成,等他开口。 你可以忘了我,不能傻了啊。 裴玉成以为自己差一点撞着崔笑,这才往后退了一步说了抱歉,但是说完之后,见崔笑不走不说话,就站在门口直愣愣的看着他,有些奇怪了。 “兄台?”裴玉成试探道:“你……怎么了?” 崔笑回过神来,也不说话,就看着裴玉成。 她不是本人,不敢贸然相认。但如果裴玉成真是她哥哥,并且是一个正常的哥哥,一眼就能认出她才对。 朝夕相对十几年的妹妹,没有换了身男装就不认识的道理。 但是裴玉成不认识她,完蛋了。 “额,是这样的。”崔笑脑子飞速转了起来,找了个理由:“刚才我无意听见,这位姑娘身体不适,夜晚易失眠多梦,每每惊醒一身是汗。” 站在裴玉成身后的姑娘低头不敢说话,其实她也没这个毛病,但若素让她拖住人,她一时也没想到别的办法,猛的想起若素说这人会医术,就胡扯了个病。 结果裴玉成给她一诊脉,说没有的事情,你根本就没这个病。你怕是想多了,多休息休息就好。 裴玉成很有教养,并没有拆穿姑娘,但是,也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便打算早点离开。这里毕竟是青楼,谁知道有些什么外行人弄不清的门道。 没料到门一开,又来一个崔笑。 裴玉成打量了崔笑一下,微微皱眉道:“既然如此,公子进来说吧。” 崔笑立刻就进了房间,若素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看崔笑,又看看裴玉成,怎么看这两个人长的都有一点像啊,应该是兄妹吧? 裴玉成大约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看崔笑的眼光中,也有一点迷惑。 崔笑坐下,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息。 大家一起沉默了一下,还是裴玉成道:“公子,要是方便的话,我替你诊个脉吧。” 崔笑:“啊?” 裴玉成解释说:“是这样的,问诊还是要本人比较好,公子的朋友我也没见着人,不好给意见。但是公子既然坐在面前,倒是可以给你诊个脉。” 裴玉成显然是看出了崔笑是个姑娘,但是拆穿就不礼貌了。他以为崔笑说的我有一个朋友,说的是崔笑自己。 因为崔笑现在是男装,不好说自己的,只好假托是自己的朋友。 崔笑松了一口气,虽然裴玉成没有认出自己来,但是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笨。 不笨就好,不笨就好。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崔笑只好伸手给裴玉成,让他给自己诊脉。 自然是什么都诊不出来的。 “公子身体康健。”裴玉成说:“并无病痛。” “是啊,我身体一向都好。”崔笑说:“刚才我说的症状,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有这问题多年了,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 裴玉成有些不好意思:“原来真的是姑娘的朋友,我还以为……” “不不不,确实是我朋友。”崔笑立刻说:“不知道公子在哪家医馆坐诊,明日我让我朋友过去。” 裴玉成笑道:“我并未在医馆坐诊。” “啊?”崔笑说:“莫非你自己开的医馆?” 崔笑在确定裴玉成脑子挺好之后就放心,这家伙和自己长的是有点像,又会医术,十有八九没错就是崔有。但是,他失忆了,现在有点腼腆还有点斯文。 崔笑有一点想要趁机调戏大哥的冲动。 她知道自己长的挺好看的,没想到自己这张脸长在男人的身上,那么俊朗。 崔家的基因真不错,崔老爹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是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也比同村的大爷看着叫人顺眼。 “十分惭愧,我也没有开医馆。”裴玉成说:“我只是在京城暂留一段时间,没有打算在此行医。” 越听越是奇怪,崔笑试探道:“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裴玉成说了名字。 崔笑说:“我叫崔笑。” 裴玉成十分懂事:“崔兄。” 崔兄就崔兄吧,崔笑说:“裴兄,我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是,我不是京城人。”裴玉成说:“我是这几日才来京城的。” 崔笑立刻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来:“相逢就是缘,裴兄来京城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虽然也不是京城土生土长,可是在此地也认识一些朋友,若是你有什么困难,不然说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忙。” 裴玉成十分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我们萍水相逢,素昧平生……” “这有什么。”崔笑爽快道:“我这人看人特别准,一看你便是值得交往之人,不会错的。” 崔笑都把裴玉成夸上了天,裴玉成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含蓄笑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裴玉成说:“我也不知自己从何来……” 崔笑脑子响起一句话,果然失忆了,竟然真的失忆了。 裴玉成慢慢说:“我之前遇到一些事情,撞伤了脑袋,被好心人救起,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如今伤好了,不能中麻烦人家,便自己出来转转,我想四处走走,说不定走着走着,到了认识的地方,遇见认识的人,就想起来了。” 崔笑激动的心跳加速,但是刚才自己没扑过去喊哥,这会儿相认怕吓坏对方,万一对方不相信跑了怎么办 她一时僵住了,上不上下不下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毕竟长的像这种证据,属于可有可无。很多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也会有几分相像,又不是双生子那种一模一样。 崔笑脑子正在转着,突然外面闹哄哄的吵了起来,有男人的声音在喊:“谁是裴玉成,裴玉成在不在?” “找我的?”裴玉成有些奇怪,站起身:“我出去看一下。” 崔笑连忙跟上,只见楼下大厅里,闯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差役。 当然不是锦衣卫的人,京城里的执法机构有不少,有权有势的更多,她一时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的人。 但是有人一抬头看见了裴玉成,立刻道:“官爷,那就是裴玉成,快把他抓起来。” 第117章 熟人来帮忙 裴玉成一脸莫名其妙:“我就是裴玉成,但是为什么要抓我?你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道:“我是方家的管家,你这个登徒子,轻薄了我家小姐,竟然还敢来百花楼寻欢作乐。” 崔笑愕然看着裴玉成,不会吧,大哥是这种人?看起来挺斯文有礼的啊。 裴玉成也一脸愕然:“你在说什么,你家小姐是何人?我什么时候轻薄了你家小姐?” “你下来。”官差对裴玉成说:“跟我们走一趟。” 裴玉成只好下去。 崔笑也连忙跟下去。 官差说:“我们是京兆府的捕快,现在有人状告你对良家女欲行不轨,现在要带你回衙门问话。” 裴玉成一听忙道:“官爷是不是弄错了,没有的事情啊,我从未轻薄什么女子。这方家小姐我更是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说……” 官差可没那么好说话,板着脸道:“有话回去再说。” 说着,就上来拽裴玉成。 裴玉成无奈,只好跟着走了。 方管家跟在后面,指着裴玉成说:“就是你别想狡辩,我看的真真切切的……” 崔笑眼见着官差把裴玉成带走了,有点着急。 她知道锦衣卫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但不知道京兆府是个什么地方啊,即便也讲道理吧,裴玉成是个外乡人,又牵扯男女一事,天生就是吃亏的。 外乡人好理解,人生地不熟两眼抹黑。 男女一事,大家都觉得这里吃亏的必然是女子,其实有一个转折。 那就是吃亏的确实是女子,因为很多女子在遇到这样事情的时候,是不敢报官的。报官之后,即便恶人受到惩罚,姑娘的名誉也会受到损害。 社会舆论对女子是不利的,不管错在谁官府怎么判,他们自顾自的说,虽然他有错但你也不对,怎么不找别人只找你,还不是你穿的少,对人笑,不检点,给了男人错误的暗示? 所以太多的女子,在受到欺辱之后,不得不忍气吞声咽了下去。 也正是因为这样,如果有女子站出来指认,就会被认为是铁板钉钉的证据。 女子的名誉大过命,连命都不要了也要告你,这还能冤枉你不成。 两个极端都是病态。 裴玉成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个情况。 若素他们看着裴玉成被抓走,都跟着着急:“这可怎么办,崔公子,这可怎么办?进了京兆府,要剥一层皮啊。” 在老百姓心里,这些衙门没一个是好地方,京兆府也好,锦衣卫也好,都一样。 崔笑本来想跟着去京兆府,但是一想自己一个人又没有什么身份,跟去也没用,说不上话。 “我回锦衣卫找人。”崔笑说:“我带来的药包上有名字,照着上面熬药喝就行。” 说完,崔笑匆匆走了。 她确实什么都不是,但锦衣卫肯定和京兆府有各种来往,人情关系这时候不用更待何时? 这个时候,步长北他们应该都在吧。 崔笑心里有点着急,脚步就快,昏暗的地方也没注意巷子里转出来一个人,一头就撞了上去。 “哎,小心。” 那人反应快,一把就扶住了她的肩膀,待她站稳放开了手。 崔笑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 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宝公子。 宝公子也看清楚了崔笑,不由道:“这不是崔姑娘吗,你一个人这么晚了,匆匆忙忙要去哪里?” 宝公子四下看了看,没看见别人,有点不满意。 虽然是在京城里,但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自己跑来跑去,也不安全。 “宝公子。”崔笑自觉跟他没有那么熟悉,不打算多说,也没心情多聊,敷衍了一句:“没事儿,我回锦衣卫去。” 说着崔笑就要走。 但是宝公子在对崔笑的时候格外敏锐,叫住她:“等一下。” 崔笑只好停下来。 “我看你神情慌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宝公子说:“锦衣卫出事了?” 锦衣卫能出什么事?宝公子想说的是,步长北欺负你了? 不过不好说的那么清楚罢了。 “没有,没事儿。”崔笑说完就要走。 这不是适合到处宣传的事情,虽然宝公子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出善意,但毕竟没有那么熟悉。而且,宝公子的身份挺神秘的,叫她不得不提防一些。 但是宝公子说:“不对,看你那样子肯定有事。我陪你一起回锦衣卫,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别和我客气,跟我说,我肯定能帮上忙。” 崔笑十分无语,但是她也不能把宝公子给捆上,他要跟,自己也没办法。 紧赶慢赶到了锦衣卫,崔笑没来得及进门,便问:“大人回来了么?” 没有。 糟糕的是,不但步长北不在,奚乐山和边同和都出去了。 这下崔笑就郁闷了,锦衣卫衙门里能说的上话的就是他们三个,其他的人不是没有,可都是普通锦衣卫,私下的事情去撑场子还行,但是带去京兆府,人家大人肯定不买账啊。 这可怎么办?真是凑巧了,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别等他们回来,裴玉成已经被打的差不多了。 宝公子见崔笑这样子,这笃定她有事情。 “你遇上什么事情了?”宝公子加重语气:“如今步大人他们不在,你说给我听,我能帮忙,不要耽误了你的事情。” 宝公子很焦躁,有什么事情你说话,我这上杆子来帮忙,竟然还插不上手吗? 崔笑看了看天色,心里纠结了一下,还是道:“宝公子可认识京兆府尹的人。” “认识。”宝公子说:“你有什么事儿要找他们?” 崔笑松了一口气:“我有个朋友被抓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有些担心,想要过去看看。” “哦哦,是这样。”宝公子二话不说:“走,我陪你过去。” 崔笑很感激,连忙跟上。 哪里都是这样,有熟人好做事。 如果裴玉成真的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被冤枉了,也不能由着他被冤枉。 第118章 宝公子见了鬼 让人帮忙,就得跟人说清楚是什么事情。 路上崔笑就大概跟宝公子说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太清楚,就有一说一,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宝公子认真听了:“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认识京兆府尹寇梁,他见我去了,多少是要给一些面子的。总不能叫你朋友成了冤假错案。” 崔笑放心了一些,她可不是要包庇裴玉成,只是怕他被屈打成招罢了。 宝公子见崔笑紧绷着的神情轻松下来,笑道:“这裴玉成是你的朋友吗,你如此紧张?” 他可不敢告诉崔笑,我已经把你周围十公里的人都查的一清二楚。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一个叫裴玉成的朋友。什么时候交的朋友? 崔笑想想这好像也没什么必要瞒着,便道:“今天晚上认识的,他可能是我走失的哥哥。” 宝公子差一点摔了一跤。 “你说什么?”宝公子脱口而出,说出去后才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了,加了一句:“你还有哥哥?” “是啊。”崔笑没察觉宝公子的奇怪。 宝公子有些狐疑:“你没见过你哥哥吗,为什么叫……可能是?” 崔笑嗨了一声:“我之前出了一些事情,不小心落水了,醒了之后就有些恍惚,以前的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我哥哥也因为救我被水冲走不知去向。所以我见了他,他不认识我,我也不确定是他,但我们有三分相似,他的年纪来历又都对的上,所以我怀疑,他就是为哥。” 主要是这里是京城,离迭水县十万八千里,没有一个老乡。要不然的话,随便找个人看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崔有了。 宝公子的神色舒缓下来:“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可还有什么不舒服?只是记不清过去的事情,有头痛吗?” 天色已经黑透,崔笑没能看见宝公子眼中浓浓的不舍。 “其他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崔笑说:“我来京城,就是来找我大哥的,要是这就碰上了,那就好了。” 宝公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若能找到当然好。”宝公子说:“若是一时没找到,那人不是,也不必太难过。既然是兄妹,那是上辈子的缘分,总会再见的。” 崔笑只当他是一句场面话,笑了笑应着。 京兆府衙很快就到了,门口挂着灯笼,站着守卫。 宝公子果然不是瞎吹牛的,他走过去和守卫说了两句话,守卫便请他进去。 “原来刚才抓来的嫌犯,是宝公子的朋友。”守卫很客气:“您放心,还在说着呢,没有动手。” 他说出这话来的时候,竟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京兆府尹寇梁正在挑灯夜审,这不是什么大案子,但牵扯女子名誉,方家也是京中富豪人家,也不好置之不理,于是便将两边都召在厅中。 寇梁坐在上位,下面一边站着裴玉成,另一边站着方家的管家,管家身边,还站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 裴玉成在叫冤。 “大人冤枉啊。”裴玉成说:“我根本不认识方家小姐,何来的轻薄之说。” 方家小姐方秀妍,手中握着一块手帕。 寇梁问:“方小姐,你看一下这堂中,轻薄你的人可在堂上?” 方秀妍点了点头。 寇梁问:“是谁,你指出来。” 方秀妍指向了裴玉成。 裴玉成连声道:“小姐,我们素不相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就在此时,有差役急匆匆进来,走到寇梁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寇梁一听,有些意外,但立刻说:“请宝公子进来。” 宝公子带着人走了进来,裴玉成一看,有些意外。 崔笑对他笑了一下,让他放心。 “寇大人。”宝公子进来,朝寇准拱了拱手。 “宝公子。”寇梁竟然起了身,也朝宝公子拱了拱手:“这么晚了,怎么有时间来过来?” 宝公子说:“听说我朋友在百花楼被抓来了京兆府,我特意过来看一下……” 这么一说,寇准还有什么不懂的呢,立刻道:“原来裴玉成是包公子的朋友。” 说着,寇准一指厅中,宝公子和裴玉成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宝公子整个人都僵硬了。 裴玉成倒是笑了一下,不过能看出来只是礼貌的笑一下。他只是失忆不是傻,如何看不出来宝公子是崔笑找来帮忙的,十分感激。 谁能想到呢,萍水相逢,自己遇到了别人躲避不及的官司,崔笑竟然愿意帮忙,还来的那么快。她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这真是缘分啊。 宝公子的失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立刻便反应过来。 “我们只是旁听。”宝公子说:“大人,该怎么审,您还是怎么审。” 寇准听着,只觉得心里有点奇怪。 宝公子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来给裴玉成出头的啊。但是这语气又好像不太亲近,甚至有点想要落井下石的意思,这就很难琢磨了。 崔笑也觉得宝公子的语气有点奇怪。但现在在大堂上,这么多人,也不能询问,只好忍住。 寇准继续问。 宝公子死死的盯着裴玉成,非常想上手把他的脸皮撕开。他不相信裴玉成的脸是现在的样子,因为裴玉成现在的脸,和他的脸一模一样。 他还出现在崔笑面前,装失忆? 其心可诛,宝公子现在甚至想要跳过所有的步骤,直接把他弄死,一了百了。 好在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宝公子了,忍住了。 寇准说:“方小姐,你说裴玉成轻薄于你,你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本官为你做主。” “是。”方秀妍说:“今日天气好,我带着丫鬟去湖边散心。走的累了,便坐在湖心亭里休息。丫鬟去买点心,这个裴玉成突然就跑了过来,坐下便抓我的手,我大惊,正要喊叫,他突然将手帕塞进我手里,然后就跑了。” 这不妥妥是轻薄吗,要是在路上被人堵上,是可以被打死的。 裴玉成的脸色变得非常奇怪。 第119章 误会一场 方秀妍说完,将一块手帕呈上。 这果然是一块男式手帕,寇准让拿给裴玉成看一看:“这是否是你的手帕?” “是,是我的。”裴玉成说。 崔笑的脸色不太好看,只听寇准问裴玉成:“你的手帕,为何会在方秀妍小姐的手上,她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冤枉啊大人。”裴玉成说:“绝无此事。” “那事情是如何,你且说说。” 裴玉成说:“今日我和一位夫人约在湖边亭子,她说穿一件水红色衣服,戴着面纱,头上一朵翠玉簪花。” “夫人?”寇准抓住关键词。 “是。”裴玉成说:“一位夫人,是我昨日在市集遇见的,当时她不太舒服,想要我替她诊脉,可是又有急事要走,便和我约了时间,穿着打扮,今日相见。” 这说法……好像可信度不是那么高。 寇准皱眉问:“你的意思,你把方秀妍小姐,认成了和你相约的那位夫人?” “是。” 寇准道:“即便衣服头饰也凑巧碰上了,为何你一言不发?只要你开口说话,不就不会有误会了?” 裴玉成喊冤道:“我说话了呀。” “说了什么?” “我说我来迟了。” 众人无语,这算是什么话? 寇准说:“对方没有回应?” “没有。”裴玉成道:“对方确实没有回应,可我也没多想。我当时想着那位夫人的症状,根本没注意那么多,见她的手搭在桌上,心想这不是等着我把脉呢,于是我拿着帕子想要搭在她手腕上,给她把脉。” 裴玉成还挺讲究一个男女授受不清的,给夫人诊脉,还要给她手腕上搭一个帕子。 但是在方秀妍看来,这就是拿着帕子非要塞进她手里。 然后方秀妍喊了一嗓子,这一嗓子显然是个年轻女子,不是和裴玉成相约的夫人,裴玉成吓了一跳,一时惊慌,夺路而逃。 裴玉成说:“在下真的不知道是位小姐,实属意外。后来等在下回过神来,回去想要找小姐赔礼道歉的时候,小姐已经不知去向。” 方秀妍白了他一眼。 废话,我不赶紧走,难道还在那里等着你吗。 裴玉成说完,朝着方秀妍深深做了个揖:“今日之事,确实是一场误会。在下无心冒犯小姐,实在是非常抱歉,请小姐原谅。” 裴玉成这么一解释,说也说的通,但是崔笑觉得有点勉强。 这天下能有那么巧的事情?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有穿着打扮相同的人,出现在那里? 就算无巧不成书,是不是也奇怪了一些。 可是对方是疑似她哥哥,不是锦衣卫的犯人,她多少是有点私心的,只要受害者不提出异议,她也不打算开这个口。 疑罪从无,总不能因为可能,亲手把自己的哥哥送去挨板子吧。 方秀妍还挺镇定的,似乎在考虑。 方家的管家也觉得这事情有点扯,当下提出抗议:“你这话谁信,哪有什么巧合的事情。除非你能找到和你相约的那位夫人,要不然的话,空口白牙如何叫人相信?” 看得出,寇准也是如此想的。 裴玉成的理由确实不太站得住脚。 裴玉成十分为难:“我与那位夫人也是萍水相逢,连姓名也不知,这可如何去找?” 方管家冷笑一声,正要说话,方秀妍拉了拉他的袖子。 “方伯。”方秀妍说:“我相信这位公子的话。” 众人都有些意外。 “三小姐。”方管家有些疑惑:“你相信他?” 方秀妍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尴尬了。 这主诉人都相信裴玉成了,其他人再怀疑也没意义了。 寇准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既然只是一场误会,那是最好。两位都可以回去了。” 宝公子虽然只是来看看裴玉成,可面子总是要给的。又不能违背律法的给,如今一场误会,真是皆大欢喜。 方秀妍带着方管家很快走了。 裴玉成走到崔笑面前:“崔姑娘,十分感谢你。” 出了百花楼,就可以不必喊崔公子了。毕竟女扮男装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装做不知道,也很虚伪。 崔笑连连摆手:“没有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清者自清。”裴玉成笑道:“但是崔姑娘匆忙过来,一定是为了帮我说话的,这个人情,我一定要记。” 裴玉成还挺讲道理的。 崔笑很欣慰,但是一时之间有点为难。 现在怎么办呢,是开门见山直接说关系吗?总觉得说了不太好,可若是不说,又怎么能将人留下来呢?万一裴玉成说马上要离开京城,她也没理由说不要走,要是太热情,说不定还会让对方想歪。 就在崔笑纠结的时候,宝公子道:“两位,这里毕竟是衙门,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虽然裴玉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宝公子说的对,没有在衙门大堂聊天的道理。 三人出了京兆府。 裴玉成一看天色:“今日太晚了,不好打扰。姑娘不知可有时间,明日我请姑娘吃饭,以示感谢。” “有。”崔笑几乎迫不及待:“有时间,那我们说好,明天吃饭。” “好。”裴玉成笑道:“我就住在兴隆客栈,不知姑娘住在何处,明日如何相约?” 这个客栈崔笑知道,离锦衣卫还有些距离。 她正想去哪里吃饭,宝公子笑道:“相逢不如偶遇,裴公子在客栈里可有什么行李?” 裴玉成虽然莫名其妙,不知宝公子这话什么意思,还是道:“我孑然一身,只有一个小包裹。” “这好办,我派人去取。”宝公子道:“我就是开酒楼的,我们酒楼也有住宿。既然你是崔小崔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何必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今夜就住我那里,明日由我做东作陪,大家一起吃饭。” 裴玉成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操作,这个人为何如此热情。 但崔笑一听,这个好。 虽然这么做是要欠宝公子人情的,但宝公子和她一回生二回熟,可以先把人情攒着,先搞定裴玉成再说。 免得他半夜跑了。哥哥跑了,去哪儿找啊。 裴玉成开始不愿意,但奈何崔笑和宝公子都太热情,还是迫不得已的去了吉祥天。 进了吉祥天,宝公子让伙计给安排上房,他看着裴玉成道谢进屋,勾起一抹冷笑。 我倒要看看,在我眼皮底下,你是什么牛鬼蛇神,能耍出什么花样。 第120章 火药味十足 崔笑万分感谢宝公子的帮助,看天也不早了,便要回去。现在关系不明,她也不好待着不走。 宝公子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崔笑忙说:“没有几步路,不用麻烦了。” “那可不行。”宝公子非常坚持:“女孩子又不会武功,半夜走在外面不安全。别看你是锦衣卫的人,若是遇见歹人,锦衣卫三个字可吓不走他们。” 宝公子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他确实没有亲自送的必要,吉祥天里那么多小伙计呢,叫谁送一下不行? 但是宝公子没有叫人的打算,而是自己便往门外走去。 崔笑心里奇奇怪怪的,不由自主的想。 宝公子示好的举动也太明显了,他这是对自己示好呢,还是对锦衣卫示好呢?他是想追求我,还是想追求步长北呢? 似乎都不太好。 但是宝公子的举动又非常得体,处处表现出一副大家都是朋友的姿态,没有半点暧昧过分。若是拒人千里之外,又有些生硬了。他到时候一句你想多了,那可太丢脸了。 崔笑一时之间有点纠结,就在纠结中,看见步长北带着奚乐山匆匆走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什么事了?赶忙开口喊道:“大人。” 步长北看见崔笑之后,紧绷着的神情放松一点,又看见在她身边的宝公子,脸色又不好了。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了?”步长北走过来:“宝公子,你们怎么在一起?” 宝公子微微皱眉:“这么晚了,自然是送她回锦衣卫。难道让她一个姑娘家赶夜路吗?” 气氛莫名剑拔弩张。 一个觉得,这么晚你拐走我的人,你有何居心? 一个觉得,我送人回家有什么毛病,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奚乐山不说话。 崔笑连忙道:“大人我正要回去,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刚才回锦衣卫就没找到人,如今又急匆匆在路上遇到,莫非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案子最重要,正好还可以转移话题。 “听说你着急找我们去京兆府。”步长北道:“出什么事了?我正要去找你。” 步长北是带人出门办事了,一回去就听守卫说了这事情,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匆忙就过来了,正在去京兆府的路上。 同为京城的执法机构,虽然两边关系不错,但不可避免都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去了京兆府,肯定没什么好事。 既然崔笑是锦衣卫的人,那也是锦衣卫的脸面,当然不能让她在别的衙门吃亏。那丢的是整个锦衣卫的人,准确的说,是他步长北的人。 “是有些事情。”崔笑道:“现在已经解决了。” 就在步长北还要再问的时候,崔笑立刻转身:“宝公子,今天谢谢你帮忙,耽误你的时间了。” “小事一桩,不必客气。”宝公子对崔笑就是客气,愿意客气,谁也没办法:“既然步大人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宝公子对几人拱拱手,走了。 崔笑松了一口气,她能感觉到步长北和宝公子之间的微妙的敌对,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不可忽视。如果两个人都在现场,很可能被被逼迫站队,这怎么好站呢,虽然步长北是不可忽视的领导,可是宝公子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想让一个消失,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就好办了。 宝公子一走,步长北立刻道:“出什么事了你要去京兆府衙门?” 崔笑也没有隐瞒,立刻将白天的事情说了。 她来京城本就是找哥哥的,锦衣卫的人也一直在帮忙,只是还没有消息罢了。 步长北和奚乐山一听,都有些意外。 “你找到哥哥了?” “不确定呢。”崔笑拿出之前的说辞:“我溺水之后,有些记忆就很模糊,怕爹担心也不敢说。我昨天见了这裴玉成,跟我长的真的挺像,拐弯抹角问了问,外乡的,失忆,会医术……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他了。” 一点对应是巧合,两点对应是巧合,这么多点都对上了,就不是巧合了。 奚乐山立刻高兴道:“小崔恭喜你啊。” 之前崔笑以为哥哥死了,可是死不见尸总有一线希望。如今不但没死还找到了,亲人重逢,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崔老爹要是看见了儿子,说不定病就立刻好了。 步长北也为崔笑高兴。 “若真是如此,那太好不过了。不过你说他失忆了,那现在……” 崔笑无奈摇头:“还没说呢,我想再试探试探。他失忆了,突然冒出个妹妹挺怕人的,万一是个多心的人,以为我有什么目的,连夜跑了可怎么办啊。” 没想到崔笑想的那么周到,步长北觉得是不是有点过于小心了。要是正常人,在看见 疑似死而复生的哥哥的时候,应该就直接扑过去了吧。 不过这是崔笑的哥哥,认和不认都是她说了算。 “既然如此,那就先留下来,你多去和他相处相处,跟他说说家中的事情,看看他是否能想起来。” 崔笑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想找个大夫给他看一看,失忆是种神奇的病症,说不定也能治好。 总是件好事,不是坏事。 步长北放心了,但是对于裴玉成现在住在吉祥天这个事情,不太高兴,但是也不好表示。 他总不能让裴玉成来锦衣卫卫,锦衣卫不是客栈。吉祥天虽然也不是客栈,但是有一部分客房,把人拽出来再送去别的客栈,也很奇怪。 已经很晚了,几人边说边往回走。 崔笑说完自己的事情,说正事。 “大人,刚才我回去,你们都不在。是案子有什么发展了吗?” 她来京城这些日子,步长北他们对自己是真不错,甚至还给自己发工钱,所以她也要投桃报李,认真做事才对。 步长北道:“问了许英彦的邻居,徐梦果然是抱养的。许英彦夫妻成亲多年没有孩子,中间打打闹闹磕磕绊绊,但是许英彦也没有休妻纳妾,说是还有个弟弟,反正许家也不会绝后。” “许氏虽然脾气泼辣,但是在这一点上是理亏的,所以之前夫妻两并无太多争吵,家中若有矛盾,许氏总是做小伏低的。但是在去年年头,他们收养了许梦。” “据许氏说,是外面捡的,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是上天的恩赐。因此待她极好,捡来的时候估计也就一岁说,只会摇摇晃晃的走几步,现在三岁了,喊许氏娘,喊许英彦爹,不知自己身世。” 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第121章 抱养的孩子 步长北说:“为母则刚,捡来的也一样。有了许梦之后,许氏的脾气就硬朗起来。许英彦对这个捡来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说不上喜欢,但也不会打骂,只是懒得管。因此和许婶总闹矛盾。” 崔笑迫不及待说:“那这孩子来的时候,眉心有红痣吗?” 这是个特别明显的特征,如果有,一定能记住。 步长北说:“没有。问了一圈邻居,都说没有。但是,眉心有疤,新鲜的刚愈合没多久的疤痕。” 小孩儿就那么点大,小脸更是巴掌大,一点疤痕都十分显眼。就算是刻意遮挡,也难免被人看见。 说话间,走到了锦衣卫门口。 步长北说:“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纵火案,宋言屋子的灶台下埋着的三具骸骨未必是全部的受害者,这事情,也未必到宋言离开京城就结束。” 如果可以确定是已经逃离京城的宋言和同伙犯的事情,现在只要画出他的通缉令发下去,五湖四海通缉就行。 至于找得到找不到,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尽人事,听天命。 可若是事情没完,可能还有没有被解救的受害者,就在京城中的凶徒,这事情必须抽丝剥茧,查个清楚明白。 崔笑点了点头。 “从许婶着手吧。”崔笑说:“我看的出,她对许梦的疼爱是真的,许英彦对许梦的厌恶也是真的。” 关于许梦,这夫妻俩有截然不同的态度,这矛盾不是一天两天,只要从中间戳一下,就会爆开。 一旦爆开,什么隐藏的秘密都说出来了,比一个个去问效果要好的多。 只是这么做稍微有一点不厚道罢了。 但破案有时候也要有些手段的,厚道不厚道都往后排了,这叫智取。 步长北说:“我正打算明天试探他们一下,不过你的事情也要紧,这几日你不必管锦衣卫的事情了,先把你哥哥的事情处理好。” 处理不好,崔笑也没心情管案子。 崔笑觉得这样不太好,她一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但如果不小心把哥哥放走了,那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还有,你说你哥哥失忆了?”步长北说:“京中有位老太医,最擅长这方面的病症。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叫人拿名帖去请,你找个由头,给你哥哥看看,别让他起疑心。” 崔笑一听立刻道:“这怎么好意思,不行不行,太麻烦了。” 老太医,听着就不好请。 就算是给步长北面子来了,那也是要担人情的。 步长北领老太医的人情,崔笑领步长北的人情,人情债可不好还。 “不碍事,如今你既然是我的手下,我自然要护着你。”步长北云淡风轻:“但是有一点,我要提点你一下。” 崔笑毕恭毕敬:“大人您说。” 步长北说:“宝公子虽然在你面前表现的良善热情,但毕竟身份不明,你对他还是要心里警惕一些,不要被表现迷惑。” 步长北是懂的说话的。 他要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来往那么密切不妥,崔笑听着估计就不太舒服。但这么一说,就很有道理。 你是公门中人,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跟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来往,不合适。 崔笑非常明白,她也是有过相关工作经验的。 “我知道。”崔笑说:“我会注意的。” 孺子可教,步长北非常满意。 第二天一早,步长北带人去查许家,崔笑去吉祥天。不过她只是个仵作,没有死人没有尸体,这本就不是太的活儿。 吉祥天已经开门了,热热闹闹。 盛祁就站在门口,他不是迎宾,是二老板,不过闲得无聊,没事儿就喜欢在门口转悠,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惹的不少年轻小姐夫人,不饿也要进去吃两口。 其实吉祥天那定价档次,根本就不在乎那三瓜两枣。 宝公子就不一样了,偶尔出现一下,出现也不露脸,要不戴着一整张面具,要不戴着半张面具,神神秘秘的不太理人。 盛祁总是说宝公子:“这店可多亏了我,要是我也像你这样成天板着一副棺材脸,咱们早就关门大吉了。” 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宝公子嗤之以鼻:“我要是也像你这个样子,我们店我的菜也就能卖五个铜板一盘。” 众人一想,还真是没毛病。老板高冷,也是酒店上档次的一个表现方式啊。 不过宝公子在崔笑面前一点都不高冷,不但不高冷,反而呵护倍注,体贴周到。 而且爱屋及乌。 这不,一大早,宝公子就把裴玉成从床上喊起来了。 美其名曰,一定要尝尝我们店里特有的点心,这可是京城独一份,旁的地方买不到的。 裴玉成昨天这辈子第一次进了衙门,还不小心轻薄了一个姑娘,难免心里辗转反侧各种纠结,因此半夜才睡着。感觉自己打了个盹就被喊醒了。 虽然很困,可是也不好意思拒绝宝公子如此热情, 只好用冷水洗了个脸,硬着头皮起来吃早饭。 差一点吃睡着了。 但是宝公子一点儿都不困,跟他谈天说地,风土风情,说这个说这个。 宝公子说:“裴兄,你失忆了,这可是大事。虽然你孑然一身潇洒来去,可家中人呢,说不定你已经成婚,上有父母兄长,下有妻子儿子,都在苦苦等待你的归期。” 裴玉成叹了口气,眉眼中也是忧虑。 “是啊,我这半年走了很多地方,一直在找,看看有没有我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我也很想想起来,可是……”裴玉成叹了口气:“哎……” 裴玉成喝了口茶,然后不好意思的问:“抱歉,有酒吗,我想喝口酒。” “当然有,不过酒入愁肠愁更愁。”宝公子说:“我和崔笑是很好的朋友,你既然和崔笑一见如故,那也是我的朋友。我在京城周边还有些人脉,要不然的话,你把你清醒之后的事情都和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听打听。” 宝公子说的挺真诚,心里在冷笑。 他才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巧合的巧合,巧合必有妖,不过这妖藏的比较深,他自己不能露脸之前,不想伤害崔笑,在她面前撕破脸罢了。 第122章 一杯倒 本来宝公子就有点小心思,想把裴玉成给灌醉,让他酒后吐真言,只是一早上找不到叫人喝酒的理由罢了。现在他自己开了口,求之不得。 宝公子立刻叫人送来两坛酒,那种喝在嘴里绵软,喝完后劲儿十足的。 裴玉成一看宝公子竟然拿了两坛子酒来,吓了一跳。刚才那点愁肠都吓醒了。 “这也太多了。”裴玉成连连摆手:“太多了太多了。” 他本来的想法,来个一壶酒,小酌两杯即可。没想到来了两坛子酒,这是要喝死人啊。 “这算什么,都不是烈酒。”宝公子一巴掌拍开一坛酒:“来,别客气。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相逢即是有缘,见外就没意思了。” 宝公子这下学聪明了,跟之前和步长北拼酒的时候不一样,不那么实诚了,不再自己先干,而是尽量让对方先喝。 裴玉成的酒量实在是不行,又是一大早,三碗酒下肚,就……跑去吐了。 宝公子看着裴玉成的背影,皱起了眉。 这就很麻烦了。 有两种人不好灌醉,一种是酒量特别好的,千杯不醉。还有一种是酒量特别差的,一杯就倒。 好灌醉套话的,就是那种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喝到一定程度就开始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找酒喝。 像裴玉成这种酒量,再喝两杯就要倒了,那就什么都问不出来。 裴玉成正在外面吐呢,崔笑来了,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了?”崔笑连忙跑过去。 裴玉成自觉这个时候肯定特别难看,连连摆手,让崔笑离远一点。没想到崔笑竟然一点儿也不嫌弃他,又给他拿水,又给他递帕子。 宝公子在房间里,透过门缝看着,心里又欣慰,又酸溜溜。 他知道崔笑这是在照顾他呢,所以才一点儿不嫌弃。可是,这不是他啊,他在心里呐喊,大妹子快回来,那个人是骗子。 盛祁在一旁冷眼看着,低声道:“我说老宝,要不你就跟你妹妹说了吧,这样下去你受得了吗?” “受不了也要受。”宝公子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现在的身份若是和笑笑相认,要么吓跑她,要么害死她。不过你放心,我就是不露脸,也不可能叫人冒充我。” 这事情盛祁也不是劝了一回两回了,他就是这么谨慎也没办法。但是对裴玉成,他很奇怪。 “昨晚上这家伙睡着以后,你没去查看查看?” 裴玉成看起来又不会武功,宝公子也不是那么含蓄的人,就是想要摸摸对方的脸罢了,哪有那么费事?直接打昏也行,迷昏也行,让对方没有察觉的摸摸他的脸,多简单啊。 宝公子脸上的表情更臭了。 “看了。”宝公子说:“没看出毛病。” 盛祁惊悚了,没看出毛病的意思,裴玉成的脸是真的脸。宝公子检查了,但是没有查出他是如何易容的。 “他的脸该不会是真的吧?” “不可能。”宝公子非常确定:“我肯定没有双胞胎兄弟流落在外。” “说的也是。”盛祁想想:“就算是有双胞胎兄弟,也不可能有一样的经历。你们兄妹在京城,他也在京城。你学医,他也学医?你落水,他也撞脑袋失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宝公子沉沉的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可记得,邬飞有一次喝多了,说了一句可惜他学艺不精,没学到师父的精髓……” 盛祁忆起了往昔,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人的易容术莫非精妙到了如此地步?是你同门师兄弟?” “不好说。”宝公子说:“但是他既然敢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一种挑衅。这样也好,总比在暗处给你捅刀子强,既然他到了我面前,我就不能让他走。” 宝公子的笑又温文尔雅起来,就是不太友善。 崔笑把裴玉成扶了进来。 “宝公子。”崔笑有一点点不高兴:“大早上的,你们怎么喝起酒来了?” 那天宝公子有意和步长北拼酒,大家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步长北接了下来,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步长北不是好欺负的人,宝公子想要压步长北一头,那是不现实的。 如今裴玉成是个文弱书生,又是外来的,宝公子灌他的酒,好像就有点欺负人了。 “冤枉啊。”宝公子立刻道:“可不是我要喝的。” “额……”裴玉成坐下灌了两口茶,痛苦的道:“是我要喝酒的。” 崔笑十分奇怪:“这一大早的,为什么要喝酒?” 裴玉成趴在桌上没有回答。 崔笑等了等,他还是没有回答,再一看……竟然睡着了。 众人都无语,这酒量也未免太差了些。 崔笑无奈问宝公子:“这一大早,他为什么突然想要喝酒?” “举杯消愁。”宝公子说:“我看他似乎是心里有事,所以才想要喝上一杯,不过他这酒量我是没想到的,早知道如此,就拿一壶梅子酿了。” 梅子酿是果酒,专门给女眷喝的。男人喝这个酒,是要被笑话的。就算给裴玉成选,估计他也不愿意喝梅子酿。 本来崔笑还打算跟他好好的聊一聊的,可人都醉成这样了,什么也说不了了。先睡吧,睡醒再说。 崔笑只好说:“那要再叨扰宝公子一日……” 不待崔笑说完,宝公子就先道:“这有什么,就在我这里休息。等睡醒再说……来人。” 宝公子立刻就叫了伙计过来,扶裴玉成去休息。 崔笑虽然觉得打扰宝公子不好,但是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也没有醉醺醺的去别的客栈的道理,只能非常不好意思的谢过了。 宝公子笑道:“多大点事儿也值得谢……” 宝公子正在心里琢磨着怎么给崔笑提个醒,盛祁从外面进来。 “老宝……”盛祁在宝公子的白眼中说:“有人找裴玉成。” “谁?” “他自称姓方。”盛祁说:“说是……来和裴玉成谈婚事的。” 崔笑大惊。 姓方?莫非是昨晚上那位方小姐? 但不是一个意外吗,怎么来谈婚事了?这是什么情况,她这就要有大嫂了? 第123章 上门提亲 宝公子昨天自始至终在大堂上,也跟了那一场误会,也很奇怪。 “怎么就谈婚论嫁了,不是误会吗?”宝公子和崔笑对视一眼,四个眼睛里是浓浓的疑惑。 可是现在裴玉成喝多了昏睡不醒,也没办法把他摇起来。 “很奇怪。”宝公子说:“按理说,昨天方小姐和裴玉成只是意外相遇,怎么就能喊着他的名字一直找到百花楼?昨晚上也没人跟踪我们,这会儿方家又是如何知道裴玉成在吉祥天的?” 简直像是在裴玉成身上装了追踪器一样,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崔笑昨天沉浸在找到哥哥的幸福和忐忑中,还真没注意。被宝公子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不对劲起来。 京城可不小,吉祥天甚至连个客栈都不是,总不能是方家小姐昨天对裴玉成一见钟情,就叫家人一间客栈,一间客栈的找过去吧? 然后实在是找不到了,想起昨晚上的宝公子。 崔笑在京城籍籍无名,但宝公子可有不少人认识。开门做生意的,加上常年戴着面具打扮又独特,见一面就能记住。 方家人遍寻不找裴玉成,一想,有没有可能在宝公子的吉祥天呢,于是来问问。一问,果然在。 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下宝公子去见方家的人,崔笑连忙跟在后面。她哥长的确实挺俊俏的,被姑娘看上也很正常。 方家这次来的不是只有管家,而是方秀妍的父亲带着管家,这个规格就相当的高了。 宝公子走过去,果然这个方老爷是有印象的,谈不上熟悉,但是来吉祥天吃过饭,他见过一眼。 但是方老爷认识宝公子。 “宝公子。”方老爷朝宝公子拱了拱手。 “方老爷。”宝公子也挺客气:“请坐。” “不坐了,不坐了。”方老爷道:“我是来找人的,有一位裴玉成的公子,听说住在你这里。” “是。”宝公子想着就问了出来:“不过我这也不是客栈,你是如何知道他住在我这里的?” 方老爷面露难色。 宝公子相信至少不是昨天晚上跟踪的,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不可能有人跟踪他,他却不知道。 方老爷难了一会儿,还是道:“昨天晚上的事情,管家回去告诉我了,宝公子既然也去了府衙,应该和裴玉成是认识的。那我也就不瞒着你……” 宝公子点了点头,崔笑竖起了耳朵。 方老爷说:“小女,就是秀妍,回去之后对裴公子一见倾心,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她的手被裴公子摸了,这男女授受不亲,若是不嫁给裴公子,小女也不好许配人家,所以没办法,想来想去,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找裴公子。” 但是人不好找,开始的时候,方家是去了衙门问的,问到了之前裴玉成住的客栈。这是昨天在开始审问的时候,要问清楚个人的基本信息,比如姓名年龄何方人士,现在住在哪里。 裴玉成就把自己住的客栈的名字给报了出来。 方家就去了,去了之后一说,客栈一查,昨晚上就走了。 都是京城里开店的,那客栈的人认识昨晚上宝公子安排去拿裴玉成行李的伙计,这不,就问出来了,方老爷就过来了。 过来一问,虽然伙计不知道裴玉成这个人,但是一说是昨天晚上住过来的,就立刻知道了,连忙去通知宝公子了。 方老爷为了找裴玉成,可真是费劲了心思啊。 崔笑忍不住道:“方老爷,真是摸了个手而已,就……非要成亲不可,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京城的风气开明,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有小姐带个丫鬟就去湖边散步的,哪里就这么严格,摸个手就要成亲了。要是这样的话,她和步长北岂不是…… 崔笑瞬间石化了,然后立刻将这个念头抛开。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能再想了,再想就不礼貌了。 但是方老爷非常严肃的说:“唉,小姑娘你说的可不对。大庭广众被摸了手,这可不是小事。再说了,我家秀妍秀外慧中,年轻貌美,如果这位裴公子也未成亲,那和我家秀妍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妥啊。我相信裴公子的父母也会同意的。” 崔笑只觉得头痛。 宝公子觉得又头痛,又有一点点好笑,甚至还有一点点期待。 这泼天的桃花运,看你怎么处理。 方老爷非常坚定,宝公子和崔笑都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们和裴玉成非亲非故,是不能代表他做任何决定的。万一裴玉成也喜欢方秀妍,真的是一段好姻缘呢,他们乱说话,岂不是坏了人家好事吗? 宝公子正色说:“方老爷来的太不巧了,裴玉成是住在我这里,但是他喝多了,还在睡呢,怕是一时不会醒。” “还在睡?”方老爷有些疑惑:“昨晚上喝的吗?” 果然是来相看女婿的,这就开始关心个人爱好了。 “不是。”宝公子实话实说:“刚才喝的。” “早上喝酒?”方老爷跟纳闷了,有些迟疑道:“裴公子……那么喜欢喝酒?” 酗酒可不是个好习惯,估计这会儿在方老爷心里,裴玉成的分数减一。 宝公子尴尬一笑。 “这个……要不然你还是等他起来,自己问?”宝公子在崔笑面前特别注意形象,可不要让自己变成小气八卦的样子:“我给方老爷准备个房间,你休息休息。活着你们想回去,等他醒了,我叫人去通知。” 两个都是非常诚恳的建议。 方老爷皱眉想了半天:“这样吧,我想回去。老万,你留下来等着。” 老万就是方家的管家,叫做方万。 方万应着。 于是方老爷谢了宝公子,回府去了。方万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等着还是监视,一副怕裴玉成跑了的样子。 “奇奇怪怪的。”崔笑看着离开的方老爷说:“不像是提亲,倒像是抢亲。” 宝公子点了点头,转头道:“盛祁。” “唉,老宝。” 宝公子给了盛祁一个眼神。 去看看。 第124章 孩子丢了 盛祁只要一个眼神就明白了,给了宝公子一个放心的手势,就走了出去。 崔笑的感觉十分奇怪,觉得宝公子和盛祁在她面前眉来眼去是不是不合适,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背着自己啊。而且,他为什么要那么关心裴玉成呢,说到底,裴玉成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啊。 崔笑觉得宝公子对她有一种很认真的关心,在成年男女之间,这种关心一般会掺杂一些别的目的,很难单纯的只是友谊。 但是宝公子偏偏又没有给她一点不合适的感觉,十分奇怪。 到现在为止,她只能认为,宝公子确实是一个十分爱交朋友的人。看不上的懒得搭理你一句,看上的,就当你是知己,可以掏心掏肺的那种。 宝公子和盛祁交流完,一看崔笑站在原地发呆,觉得这不行。 万一这丫头一会儿提出要去照顾裴玉成怎么办?岂能让他占这个便宜,我妹妹,要照顾也只能照顾我。 于是宝公子心里一转,开口道:“崔姑娘。” “啊?” 崔笑回过神来。 宝公子说:“你是不是还有公务在身,我知道你们锦衣卫最近有案子吧?裴玉成这一觉至少要到中午,你放心去忙公事,等他醒了,我叫人去锦衣卫给你送信。” 崔笑是有点迟疑的。 裴玉成昨晚上他肯定没睡好,今天喝了酒睡着,还不知道要睡多久,说不定要睡到下午。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在这里守到下午吧? 要真是他哥哥就罢了,要不是,那这闹的多尴尬。上门来提亲的方家看了,还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关系呢,到时候再来点误会,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笑这么一想,便道:“那行,我就先走了。麻烦宝公子照料一下。” 宝公子微笑点头。 虽然他也不太喜欢崔笑去找步长北干活儿,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相对而言,还是裴玉成更讨厌。 或者说,步长北只是讨厌,而裴玉成是危险。 他要在崔笑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这个危险铲除。 崔笑不知宝公子那么复杂的内心,只是单纯觉得留在吉祥天不太好,于是便离开了。 离开了又去哪里呢,她想来想去,要不去许英彦他们家看看。步长北今天带人去查许梦的身世了。 虽然步长北是熟练工,可对方是老弱妇孺,一个妇人带着个三岁孩子,有时候问话是很麻烦的。而且三岁孩子,说她懂事吧,不太懂。可说她不懂事吧,有很多事情她一知半解。 若是问的得当,说不定许梦能提供一些非常真实的消息。毕竟小孩子不会说谎,但是会胡说八道。 崔笑一边想着,一边往许家走。 都在一条街上,离的不远,一会儿就走到了,崔笑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去许家呢,突然看见许婶就在门口的店铺里。 好像是家杂货铺,也不知是在买什么东西。 这就好办了,可以制造一个偶遇,崔笑正要进去,许婶就出来了。但是差一点擦肩而过,却并没有看见她,而是匆匆忙忙的又去了隔壁的铺子。 许婶脸上的表情非常惊慌着急。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崔笑正要喊许婶一声,她已经钻进了对面的铺子。 崔笑只好问杂货铺的掌柜:“这不是许婶吗,出什么事了她着急慌忙的?” 都是邻居常来常往,所以大家都认识。 杂货铺掌柜说:“孩子不见了。” “啊?” “她女儿。”杂货铺掌柜说:“梦儿不见了。” 孩子不见了可是大事,崔笑的dna都要动了,正要跑过去问问什么情况,突然看见对面茶摊上有个正在喝茶休息的人朝她眨了眨眼。 崔笑立刻不着急了。 这是锦衣卫里的一个人,他出现在这里喝茶,肯定不是因为休假来逛逛的,肯定是步长北派来监视的。 步长北这家伙的阴招也挺多,说不定许婶丢孩子就是他计划的一环,自己贸然出现坏事就不好了。 崔笑停下了要冲过去的脚步,站在杂货铺里假装着急:“那可真麻烦,孩子不见了可是大事。” “可不是。”杂货铺掌柜也能共情。 崔笑不着急了,就想顺便跟杂货铺掌柜聊聊:“许婶对梦儿真不错,看不出来……是吧。” 崔笑这话说的多含蓄,多婉转。其实她什么都没说,但是明白的人都听懂了。 杂货铺掌柜就听懂了。 “可不是,真看不出来不是亲生的。”杂货铺老板一点儿没多心,顺畅的就随口接了话:“不过他们夫妻一直没孩子,有了梦儿,不管男女总算是有个孩子,也是好事儿,总有个寄托。” 许梦果然不是许婶和许英彦的亲生女儿,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隔壁邻居都知道,步长北也一定很轻易就问到了,所以才会有了现在的一幕。 许婶已经从隔壁店铺里出来了,显然没有找到许梦,崔笑突然道:“许家在附近有什么亲戚吗,会不会把孩子抱去玩儿了,忘了打招呼?” 杂货铺掌柜第一个反应是这怎么可能,但是一想,也不是不可能。这也是个热心肠,于是跑到门口喊了一声。 “许婶,孩子会不会被她爹带出去玩儿了?” 许婶听见了,愣了一下。 第一个反应是这不可能,但是不可能三个字刚说出来,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许婶拔腿就跑。 崔笑连忙跟上。 别看许婶有点胖,跑的还挺快,崔笑在后面跟的气喘吁吁。主要是对地形没有许婶熟悉,一路差点撞了两个摊子。 许婶一路跑到了一个小屋子前。 崔笑定睛一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许婶丈夫许英彦的弟弟许乐志,在房子被烧了之后,本来是要住到许英彦家里去的。但是考虑到许婶的缘故,最终没有住进去,而是在外面租了房子。 那地方烧成那个样子,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整理出来住人的。要是时间短,还能住一下客栈,时间长可住不起。 这也是他们没有怀疑许乐志参与了当年案子的原因,因为许乐志太穷了,还是一天天的打零工短工过日子,一点儿也没有曾经赚过钱的样子。 第125章 回来了 许梦不见了,许婶的第一个反应是小孩儿喜欢玩,四处走,所以走远了找不回来了。她甚至都没想过,孩子可能是被爹抱出去玩了。 虽然不是亲爹,可许梦喊许婶一声娘,就喊许英彦一声爹。在她心里,就是自己的爹娘。 可是当有人一提,是不是被亲戚带走了,却又想到了许英彦。 这种现象十分奇怪。 在她心里,许英彦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莫非他会对许梦不利? 许婶匆忙进了院子,崔笑正要跟上去,突然看见巷子里有一个人,那人在转角的地方,一闪而过,却让她觉得有一点眼熟。 一个中年男人,不认识,也看不清脸,但是最近见过。 这是谁?崔笑在京城认识的人太少了,这反而有利于她回忆,脑子使劲儿一转,突然想起来了。 许乐志房子失火的那天,他们看见过这个人。但不是正面遇上的,是他们匆忙赶过去的时候,和那人擦肩而过。当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又着急去火场,因此没注意看这人的长相,但是他走路的姿势和身形,崔笑却记在了脑子里。 对一个仵作来说,皮相和骨相,同样叫人难以忘怀。有些时候,骨相甚至比皮相更真实。 也就是说,五官可以遮掩,可以化妆,可以易容。可是骨头很难改变,你的身高,比例,胳膊长度,甚至走路时候脊椎倾斜的角度,每个人不同的一些习惯动作。都可以让仵作锁定你的身份。 不仅仅验死人的尸,也验活人的伤和身份。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正要往许乐志家里去? 崔笑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但瞬间产生了怀疑,她立刻就要跟上去。 突然前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一停。 巷子长长的,许婶进了院子之后,就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那个男人,还有点可怕呢。如果那男人一回头就能看见崔笑。 那人突然停下脚步,猛的一回头。 崔笑突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就在这一瞬间,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拽到了一旁的巷子里。 崔笑干要伸手摸腰上的匕首,另一只手按在了她手背上。 “别动。”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竟然是步长北。 崔笑立刻不动了。 前面不远传来了很轻微而迟疑的脚步声,显然是那人发现了,正在疑惑的张望。 步长北一动不动,崔笑也一动不动,两人就保持这个微妙的姿势。 那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听见,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步长北缓缓放手,崔笑秉着呼吸转头看他。 然后眨了眨眼。 步长北在这个地方,肯定是为了公事,可能是在跟踪监视许乐志,还好他拽了自己一把,要不然的话,就要坏事了。 不过她是一路跟着许婶来的,也没想到在这里会撞见其他嫌疑人。 那人已经走的没有踪影,步长北没有着急的样子,也没有其他人在他身边,可见都派出去了。现在许乐志的屋子周围应该已经有其他人盯着了。 崔笑松了一口气。 “大人。”崔笑低声说:“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有,他很可能就是放火的人。”步长北说了一句,又补了一句:“他很有可能就是宋言。” 崔笑很意外。 她也就是缺了一两个时辰的剧情,怎么好像少了半本书呢? “他是宋言,宋言自己回来了?”崔笑不可思议道:“回来做什么?” 步长北说:“回来做什么不知道,但是我们找村民画了宋言的画像,今天看到了这个人在许乐志家门口徘徊,一对比,发现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宋言。” 离开了五年的宋言回来了,回来之后,就跑回自己家里放了把火?这是什么操作? “不必多猜,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步长北说完,往前走去,崔笑见他没有赶自己,连忙跟上。 有步长北在,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应该也能靠得住吧。 两人又快又轻的走到了许乐志现在租的房间门口。 崔笑一抬头,看见边同和趴在房顶上。 好吧,步长北果然已经布置了天罗地网。 步长北让边同和趴在房顶上的目的,一个是怕对方逃跑。再一个,是想要偷听一下。 但现在已经完全不用偷听了,因为许婶的嗓门很大,一嗓子喊出来,恨不得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杀千刀的,你们把孩子弄到哪里去了?”许婶的声音凄厉崩溃:“梦儿什么都不知道,死里逃生,你们还不肯放过他吗?她才三岁啊,这种带血的钱,你们花的不做噩梦吗?不怕死了要下地狱吗?”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想起了被烧的房子里的那三具骸骨。 有没有可能,许梦也是其中的一个。 因为眉心有美人痣被抓去,结果不小心出了意外,美人痣没了。她就失去了价值。 本来,是应该被处理掉的,可是被许婶看见。 许婶自己没有孩子,看见那时候一岁多的许梦,难免心里生出怜爱不舍之心。一岁的孩子,既不太认识爹娘,也不懂得记仇,抱回家养一点问题都没有。 于是许梦就这么被许婶养到了现在,除了额头的一点疤痕,完全不知当年的事。 “不对啊。”崔笑喃喃道:“难道宋言找就早就回来了吗?许梦才三岁,许婶收养她的时候一岁多点,那她被拐,岂不是发生在一年前两年的时间里。” 而宋言已经离开五年了,至少这五年,他没有露面,之前认识他的人,步长北都叫人查了一圈,没有任何人看见过他。 然后是许乐志的声音:“嫂子你能不能下小声点,你是要把官府的人都招来吗?我再跟你说一遍,你那丫头不在我这里,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出去玩了没回来?” “不可能。”许婶斩钉截铁的说:“梦儿从不出去乱跑,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就在这时候,边同和突然做了个手势。 第126章 反目夫妻 边同和在做完手势之后,没有时间等待步长北的任何回应,因为事情已经到了非常紧急的地步,不能有任何拖延了。 他看着许英彦在背后朝许婶举起了一根粗大的棍子,这一棍子打在脑袋上,救都救不回来,当场就能打死人。 边同和伸手一弹,一块小石子从手中飞了出去,打在棍子上。 许英彦只觉得棍子在带着呼啸风声快要接触到许婶脑袋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打在上面,一阵巨大的力量从棍子上传来,被打的一偏。 他的手也一麻,不由的放了手。 宋言厉声道:“什么人?” 院子里的几个人一起向屋顶上边同和的位置看去,许婶还茫然不知自己在阎王殿走了一遭,看见屋顶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时候,愣住了。 “这不是……锦衣卫官爷吗?” 宋言不认识边同和,但是其他的几个人都认出来他。虽然不知道边同和叫什么名字,但是知道他是锦衣卫的官爷,这一点是没有错的。 许婶这话一出口,宋言的脸色就变了。 然后门外本来准备偷听的步长北就一脚把门踹开了。 都已经藏不住了,索性现身吧。反正宋言抓住了,想问什么一样可以问,只是本来想让他自己说,现在可能要用一些手段问了。 墙外面又蹦出几个人来,果然步长北已经安排了天罗地网将院子团团包围,宋言自从露了脸,就不可能跑掉。围而不抓,只是想要多一点线索罢了。 许婶这时候突然一低头,看见咕噜噜滚在一旁的棍子,还有她丈夫许英彦没来得及变换,依然维持着拿着棍子的姿势。 她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你要杀我,许英彦你要杀我?”许婶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你要……” 崔笑站在步长北身后,看着许婶的这个反应,感觉她随时要气昏过去。 许婶这个年纪,和许英彦成亲应该没有二十五年也十五年了,虽然两口子因为孩子和许乐志的原因,感情不太好,关系有点紧张。但毕竟是老夫老妻,许婶真是怎么都没想到,丈夫竟然会对她下杀手。 许婶捂住心口,晃了晃,差一点摔倒。 许英彦被拆穿了,但却一点没有愧疚,反而恼羞成怒道:“都是因为你,妇人之仁,要不是因为你,哪来这么多事情?官府的人,一定是被你引来的。” 这可怎么说,还真不是。 步长北虽然决定从许梦开始调查许婶,当做一个突破口,但只进行了第一步,其他的还没来得及做呢。 只怪宋言不够警惕,这个时候竟然敢出现在许乐志房子周围,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去牢里再说吧。”步长北一挥手:“都带走。” 许婶虽然眼下看来好像是受害者,但她收养了许梦,许梦一出事她就没有一点犹豫的来找许英彦,可见对这事情,她也是知晓一二的。 就算不是参与者,也一定是知情者。 知情不报,也是从犯。 锦衣卫的人走过来,将几个人全部抓住,宋言会一点点武功,做了几下无意义的反抗。 这个时候除非你是江湖数得上排名的高手高高手,不然的话,在锦衣卫的包围下跑掉了,今天晚上步长北就可以带着手下兄弟在城门口吊死了。 崔笑不用,她不会武功,没有责任。 许婶带走的时候,焦急扭头喊道:“大人,大人他们把梦儿抓走了,把我女儿抓走了……” “走吧。”步长北轻飘飘的说:“你女儿没事。” 许婶愣住了,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拽走了。 等许婶走了以后,崔笑低声问:“大人,许梦呢?” “在外面玩儿呢。”步长北说:“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那人是你哥吗?” 步长北问这话的时候,心情有一点复杂。 他当然希望崔笑找到自己的哥哥,一家团圆。但心里又有点阴暗的念头,希望崔笑不要那么快找到自己的哥哥。找到了,她估计就要走了。 步长北在心里沉吟,崔笑用的挺顺手的,这等人才,应该想办法留下来。 “不知道呢。”崔笑无奈道:“早上喝多了,我去人已经睡着了,没说上两句话,估计没那么快醒。” “……”步长北无言以对。 大早上为什么喝酒,然后他立刻想到人在吉祥天,顿时就明白了。 步长北非常笃定的道:“不管那人是不是你哥,吉祥天老板多少有点大病,肯定是他灌醉的。” 在背后说宝公子的坏话,步长北半点也不心虚。 崔笑没附和,也没反对。 这事情不好说,她也不知道。 将许英彦和许乐志兄弟俩,不知何时回到京城的宋言,还有对许英彦骂骂咧咧的许婶一起带回了锦衣卫,分开审问。 其实刚才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许婶显然是这些人里和此事关系最少的,本来说不定顾忌着夫妻一场,很多事情会藏着掖着。但是现在许英彦要杀她,是真正的撕破了脸,顾忌就少了许多。 要是能再暗示她一下,这孩子的失踪和他们有关系,那许婶的顾忌就更少了。 一个自己养大的视若亲生的孩子,一个要杀自己的丈夫,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进了锦衣卫,所有人分开审问,崔笑想了想,去看许婶。 许婶根本不用问,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说,就这样都交代了。 当然可能不全,但是她知道的也不多。 她和许英彦成婚后,开始感情很好,可是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是要命的事情,于是去找大夫。大夫一看再看,不是许婶的问题,是许英彦的问题。 如果是许婶的问题,这日子大概是过不下去了,可是许英彦的问题,许婶终究还是心软,一个女人和离再嫁也没那么容易。于是这日子,磕磕绊绊的过了下去。 开始的时候,许英彦是自觉惭愧的,对许婶也格外温柔小意。可是时间长了,这份愧疚慢慢消失,夫妻两人的矛盾又多了起来。 一直到收养了许梦,许婶有了寄托,许英彦虽然不乐意,可是他理亏,所以也就默许了。只是他心里,始终因为自卑有一根刺。 杀了许婶,就像是拔了他心里的刺。 “行了,别哭了。”崔笑给许婶拿了块手帕:“想要孩子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 第127章 一岁的记忆 许婶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宋言这个人我一直知道,他是许乐志的朋友,许乐志常跟着他讨生活,但是我只是知道,听许英彦兄弟俩说起过,了解的不多。” “五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在两年前,我发现许英彦常去找他弟弟,许乐志这人我一直不喜欢,他在家中的时候我们就处不好,后来搬出去见的少了,矛盾这才少。我自然不愿意许英彦去找他弟弟,而且不是普通的兄弟见面,是一个月去十次,一次去两三天。” “这我就不乐意了,有丈夫跟没有一样,这要不是兄弟俩,是兄妹俩的话,我都要怀疑他们有什么有悖伦常的关系了。” 许婶的思想还是很先进的,想的很周到。 虽然这方面没毛病,但丈夫总不回家也不是个事情。家里有个孩子还好些,没有孩子,丈夫也不回家,许婶一个人孤单寂寞,就会胡思乱想。 她觉得,是不是许乐志做了什么坏事,把许英彦也带进去了。 比如赌钱喝花酒什么的。 虽然现在还没开始在家里拿钱,可是这些都是叫人上瘾的事情,等到上瘾了再去管,就来不及了。 于是许婶决定悄悄的去看看。 许婶去了许乐志的房子,看见了想不到的一幕。 许婶道:“我看见许英彦真要杀一个孩子,就是梦儿,梦儿那时候只有一岁,还没学会走路,也不会说话。那么点大的人哭声像小猫似的,说不出的可怜,我立刻就冲出去阻止他们。” 步长北皱了眉:“你说,许乐志要杀孩子?” “对。”许婶这时候也顾不上许多了:“我看见的时候,许乐志两只手正放在梦儿的脖子上,一脸阴沉。这不是要杀她,是要做什么?” “他们看见我吓了一跳,我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杀孩子,这孩子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他不承认,说自己是和孩子在玩儿呢。这孩子,是路上捡的……” 步长北觉得匪夷所思:“你信了?” 一岁多的孩子,不是一个月的孩子。一岁的孩子认人了,有些机灵的会说点话,也会走路。有些甚至能说出不少话,要是家里经常教,可以简单的说出父母的名字,或者家住在哪里。 当然有些学的慢也不会,因人而异。 许梦有点慢。 许婶说:“我要去报官,他们不让,许乐志跟我说了实话,他说那孩子,是他一个朋友遗弃的,让他随便找个地方丢了。他不忍心就抱了回来,打算找个人收养了。我没孩子,一直想要个孩子,于是就提出来,把孩子给我养,他们俩商议了一下同意了。” 然后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许婶看见许梦的时候,许梦眉心有一个红点,那还不是痣,是一个小小的凸起,红色的小肉球。很小,并不影响美观,远远看来,就像是一颗痣。 就在许婶要抱走梦儿的时候,许乐志说他有点舍不得,想要再抱一下。 许婶虽然觉得不放心,但觉得她这么大个人在这里,许乐志也不至于敢当面做什么,就将孩子给他抱了。 许婶说:“许乐志抱着孩子,亲了亲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伸手扣了一下,硬生生的,将她眉心的红色肉瘤给扣掉了。但是就出了血,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许乐志说是一时失手,许婶立刻过去查看。 许乐志下手有些狠,不但抠掉了肉瘤,指甲还在小孩柔嫩的额头划了一道口子。 许婶心疼坏了,连忙把孩子抢了过来。 好在那道口子虽然流了血,但是并不太深,毕竟是指甲划的,不是什么刀刃利器。 许婶说:“然后我就将梦儿带回了家养着,一直到现在。开始的时候她和我不熟悉,一直哭,可是我天天带着她,时间长了,她就喊我娘了。其他都好,只有一点,晚上有时候她会做噩梦一般的哭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小时候吓着了,留下的后遗症。” 许婶说完,再三的恳求步长北,一定要找到孩子,千万不要让许乐志他们伤害孩子。 步长北没有给许婶什么 回应,反而问她。 “其实你知道,那不是什么许乐志兄弟要遗弃的孩子吧?” 许婶的哭声顿时止住了。 步长北说:“你明确的知道许乐志当时就是要杀这个孩子,也知道这孩子来历不明。可因为你想要一个孩子,所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留下了她。你有了孩子,可是孩子呢,孩子没了爹娘。” 步长北的声音冷冷的。 许婶有自己可怜的地方,她也确实救了许梦一命,但是这件事情,她绝对是有私心的。 许婶有心要解释,可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半晌,许婶捂住脸哭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是不是自己的都行,男孩女孩都行,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寄托罢了。 步长北又问了一些问题,确定许婶再不知道更多,便走了出去。 崔笑若有所思。 出了门步长北便问:“你想到什么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崔笑说:“前几天我就见过许婶一次,她也说了这事情,许梦晚上睡觉不安稳,总是做噩梦,在梦里哭,一边哭一边喊不要。当时我想着,孩子可能是惊着了,所以才会这样。” 步长北点了点头,没毛病。 “可是许婶说,自从收养了许梦,她和许梦几乎寸步不离,确定孩子没有受到过任何惊吓。”崔笑说:“那许梦受的这惊吓,从何而来?” 步长北迟疑了一下:“你是说,一岁之前?” 崔笑缓缓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可能吧。”奚乐山忍不住道:“一岁之前的事情能记住吗?我可记不住我一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边同和哈哈了一声:“这还用问吗,肯定在尿裤子啊。” “……” 奚乐山差一点把边同和打死。 这么严肃的时候,不能正经一点吗?你一岁的时候,难道不尿裤子吗? 步长北没理会这两个不着边的手下,而是正色道:“你能记住你一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觉得奚乐山说的对,因为他自己也不记得。除非是天纵奇才,神童转世,要不然的话,没有人能记住吧? 第128章 三人口供 “我不能,因为我的小时候,没有刻骨铭心的事情。”崔笑也非常正经的说:“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负责储存记忆的大脑那一部分还没有完全长好,所以不要说一岁,就是三岁之前,我们都不会留下什么记忆。” 几个人都努力回忆了一下,三岁之前,确实不记得什么。 崔笑说:“但三岁之前的记忆不是一片空白,没长好不是一点儿都没有,当外界对大脑进行了猛烈的刺激,这一段记忆就会被保存下来,保存在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和深度。在不经意间释放出来,浮现出几个断断续续的片段。” 就像是,你在某一个瞬间,突然觉得某一个画面很熟悉,好像似曾相识,曾经经历。但是你仔细的回忆,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曾经发生过这件事情。 崔笑说的非常认真严肃,几个人听了之后,虽然觉得自己从未听过如此观点,可竟然不像是假的。 步长北沉吟片刻,说:“你的意思是,许梦小时候,在被许氏收养之前,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对一个一岁的孩子来说,刻骨铭心四个字可能重了,但按崔笑的说法,只有刻骨铭心,才能留在一岁孩童的脑海中。 只是很奇怪,能让一岁孩子刻骨铭心,会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可惜许梦虽然现在三岁了,但是她完全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问也问不出来,说也说不明白。 “对。”崔笑说:“是这么回事。” 步长北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许家兄弟俩还有宋言,只要撬开他们的嘴,就真相大白。 三个人是分开审问的,对他们可就没有对许婶那么客气了,审讯室里灯光昏暗,一张长长的桌子上,放着各种刑具,刑具有些还挺新,有些很旧了,上面是一层一层洗不去的陈旧血渍。 看着就叫人心惊胆战。 到了这种环境下,能挨住不说的人很少。 很快,三张口供就交了出来。 众人坐成一圈,依次传阅。 崔笑看的第一张口供是宋言的。 宋言的供词更多的是五年前的。 宋言做的生意很杂,赚钱的都做,按他自己的说法,买进卖出,给人介绍生意抽佣金,他就是这么认识许乐志的。介绍活儿给他干,然后拿少量的介绍费。 他说,埋在灶台下的三具骸骨,确实是三个小女孩,但人,不是他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疯癫和尚。”崔笑看着宋言的供词说:“这个疯癫和尚,应该就是带走费芳洲的人吧。” 费芳洲的家人本来一口咬定,女儿是被一个疯癫和尚看了,说不久要大祸临头,这才带走的。当时他们就质疑这一家子的说辞,后来又问了一轮,众人有人撑不住说了实话。 带走是带走的,但没有那么多奇怪的理由。 疯癫和尚看中了费芳洲,主要是看中她眉心的红痣,说她和菩萨有缘,然后提出想要孩子跟他走。 费家本来不愿意的,但是疯癫和尚给了点钱,费家立刻就松口了,把孩子给他带走了。 之所以和旁人说的那么玄乎,是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事情做的不地道,害怕别人说闲话戳脊梁骨说他们卖女儿,才商量出这么个说辞。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女儿没几日后就被害了,还以为对方是看中了费芳洲眉心的红痣与众不同,想要将她买去,调教出来呢。 如今世道,专门有这样的一种职业,看着穷苦人家漂亮的小女儿,便便宜买回去,细心教养,琴棋书画,养到十五岁之后,出落的亭亭玉立,再高价卖给有钱人家做妾,或者是卖给青楼。 费家心里敞亮,女儿被买走八成是做这事情,但是他们不在乎,女儿不值钱,能换一笔钱就很好。费尽心思养大嫁人,也不过是换一笔钱。 宋言认识疯癫和尚,也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是从父母那里买儿女,这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 宋言说:“有一天,疯癫和尚突然带回来两个小女孩,眉心都有红痣。我很好奇,问她这是干什么,他说是有人定的。在我这里暂住一阵子,给我钱。过了两天,又带回来一个,就是我们村费家的女儿,她也是眉心有红痣的。” 本来他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爱好的买家,疯癫和尚过两天就会把人送走,可没想到,过几日回来一看,三个女孩子都死了。 宋言特别郁闷:“但是我差一点吓死了,立刻就要去报官,买几个女孩子没什么,杀人可不行。” 可是宋言最后还是没有报官,因为他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宋言在审讯室里捂着脸后悔道:“他给了我一千两银子,一千两啊,让我别吱声,把三个女孩子的尸体埋在灶台下面。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没忍住就收了。” 然后孩子就被埋在了灶台下。 而这个房子,宋言也实在是住不下去了,想来想去,干脆把房子给了一直有来往许乐志,自己跑了。 这次回来,是因为钱花完了。 短短几年,一千两银子就花完了,果然不是辛苦赚来的钱就不知道珍惜。 崔笑疑惑道:“宋言说,火不是他放的。他是没钱了想要找许乐志要点钱,或者把房子还给他,让他拿去卖掉。可是刚进去就看见房子着火了,有人要报官,他心虚害怕,所以才走了。” 他们本来都已经认定火就是宋言放的,可是宋言不承认。 问题是,宋言似乎也确实没有理由在自己家里放火。 他离开之后,只是想要避开官府,但是依然想找许乐志要钱,所以还是找到了许乐志,只是没想到许乐志已经被官府监视了起来,所以一露脸,就被抓了。 第二份供词,是许英彦的,主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许梦是许乐志捡回来的孩子,其他一概不知。 第三份供词,是许乐志的。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许梦是捡来的,正巧额头有红痣。 他之所以捡来许梦,确实有一点小心思在。他觉得这孩子五官长的很漂亮,稍微养大点就能卖钱。但是养了几天就放弃了,养一岁多的孩子太难了,就算长大能卖钱,这性价比也太低了。 于是想要把孩子扔掉,还没来得及扔,正哭的心烦意乱的时候,许婶来了,许梦就顺理成章的让许婶带走了。 三分口供,放在一起看到时并不互相冲突,而且,都没什么问题。 但是步长北摇了摇头。 “这三个人,看起来都挺老实,什么都说了。其实什么都没说,看来之前没少串词啊。” 第129章 逼婚 疯癫和尚去了哪里?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子卖给了谁?为什么费芳洲三人没卖掉反而被灭了口? 许乐志捡了一个孩子,那么巧,眉心就有那颗痣?而宋言回来的那天,他家正好着火? 太多说不清楚的事情了。 只是他们现在也没有更多的线索。 “边同和你带人继续问。”步长北说:“奚乐山去查查看,京城里有没有哪一家有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子,去查有钱富贵人家。” 按宋言的说法,疯癫和尚那段时间一直在京城没有远离。人在京城买卖,钱也在京城进出,所以但凡有这样的买主,这个人一定也在京城。 京城里的有钱人太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都有。喜欢肤白貌美的,圆脸方脸的,小脚细腰的,眉心有痣说不定也是其中一种。 当然这种冷僻爱好不会多。 越少虽然越不好找,但是针对性就越强。但凡能找到一个,说不定就是疯癫和尚的主顾。 反正现在关键的三个人都抓住了,可以放手慢慢查。 崔笑从议会厅出来,正要帮廖安一起去查京城里有钱人家奇怪爱好,吉祥天来人了。 宝公子叫人来传来,裴玉成醒了。 崔笑一听很高兴:“我这就过去。” 步长北正好也从议事厅里出来,道:“你等下,我跟你一起过去。” “啊?”崔笑愣了一下,连忙说:“不用不用,大人你忙案子重要,我自己过去就行。” 步长北解释说:“我是去找宝公子的,和你一起过去。” 崔笑这才明白。 两人一起出了门。 崔笑随口道:“大人,你找宝公子干什么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崔笑知道,步长北和宝公子不对付,就从那天晚上拼酒就能看出来,虽然没有撕破脸,但是拼出了杀气腾腾。 “宝公子消息灵通。”步长北淡淡说:“我找他问点事情。” 崔笑哦一声,似懂非懂。 宝公子什么时候消息灵通了,不太明白。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裴玉成醒了。 裴玉成虽然早上只喝了两杯酒就醉了,但是现在醒来,头依然很痛,不过不是宿醉的那种痛,是因为眼下发生的事情,叫他头痛。 宝公子叫了个伙计,就坐在床边看着裴玉成。裴玉成一睁眼,立刻去喊人。 一边喊崔笑,一边喊方家的人。 方家的人先喊,算着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再去喊崔笑。 所以崔笑到了之后,就看见了非常热闹的一幕。 方秀妍的爹,方老爷带着方夫人都来了。 在酒楼里闹是不行的,吉祥天还要做生意,宝公子非常贴心的找了个院子,让他们在里面协商。 崔笑和步长北到了的时候,只看见裴玉成站在中间,方秀妍的父母一人站在一边,正在和他说话。方家的管家站在身后,彻底堵死了他落荒而逃的路线。 看起来不像是在谈婚论嫁,像是在逼良为娼。 宝公子和盛祁就站在墙边上看着,看见他们过来,点了点头。继续转头看热闹。 “这怎么回事啊?”崔笑一时也不好过去,低声问宝公子:“方家来找麻烦啦?” “瞧你这小姑娘怎么说的。”宝公子乐呵呵的说:“怎么叫找麻烦呢?这叫桃花运啊,方家可是大户人家,很有钱的。方小姐大家闺秀,被裴兄摸了手,那肯定要嫁啊。好在方老爷和方夫人也看上了裴兄,眼见着,这就是一段好姻缘,天作之合啊。” 崔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宝公子最后总结:“喜宴就在我们吉祥天办吧,我们酒楼的名字,天生就是为了办喜宴而存在的,在我们这办喜宴,保证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吉祥如意。” 吉祥天,你就说吉祥不吉祥吧。 确实挺吉祥的。 裴玉成酒已经彻底醒了,脸色有点白。 方老爷就一句话:“不管你是不是认错了人,确实是摸了我女儿的手,你要是愿意娶她,那就是一桩喜事。你要是不愿意娶她,那我就去衙门告你轻薄,让你坐牢。” 虽然已经告过一次了,但那是误会。 现在再去告,可就不是误会了。 大街上摸了姑娘手,在这个年代,真的能告,并且很大可能能赢。 裴玉成连连拱手讨饶说好话,但是没用,方家老夫妻油盐不进。 裴玉成说:“在下身无长物,如何能给方姑娘幸福生活。” 方老爷说:“不碍事,我们有钱。” 裴玉成说:“在下之前受伤失忆,连家在何处都不知,这名字还是随意起的……” 方老爷说:“不要紧,你可以入赘。” “……”裴玉成绝望了:“在下何德何能?” “没办法呀。”方老爷叹了一口气:“谁叫我女儿喜欢你呢。” 裴玉成真想吐出一口血,问问方家小姐。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眼见着裴玉成被逼的走投无路,但是崔笑没上去给他解围。这事情无解,别说不知道是不是亲哥,就算是,都不好帮他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宝公子幸灾乐祸看看裴玉成,问步长北:“步大人,你来吉祥天,找我有事?” 要是没事儿陪崔笑来的,那就更有事了。 “对。”步长北很干脆:“有件事情,想请宝公子帮忙。” 宝公子虽然看步长北不顺眼,但是现在心情不错,爽快道:“请说。” 步长北说:“宝公子是否知道,京城里有没有哪户人家,喜欢眉心有红痣的女子?” 宝公子愣了一下:“我怎么会知道这个?” 步长北微微一笑:“不知道也没事,那宝公子能否帮我打听打听?” 这话有些奇怪了,崔笑有些诧异看着步长北。 宝公子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能做到罢了。”步长北说:“宝公子,你在京城手眼通天,消息灵通,这事情对你来说不难,就看愿意不愿意帮忙了。” 步长北似乎胸有成竹。 宝公子一脸的不情愿。 崔笑觉得,她是不是漏了什么剧情,步长北和宝公子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第130章 命大 步长北和宝公子面对面站着,院子里吵闹的声音很大,他们俩悄无声息,但是剑拔弩张,像是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不过这还是崔笑第一次在步长北口中听见他对宝公子这么正面,这么高度,这么肯定的评价。果然有求于人是不一样的。 但是很奇怪,步长北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笃定宝公子可以查到。他为什么会觉得,锦衣卫查起来都费劲儿的事情,宝公子可以查到呢? 崔笑正在想为什么,被盛祁往后拽了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盛祁冷眼旁观,是最理智的那一个。觉得步长北和老宝就算是打一架也无伤大雅,但是崔笑不会武功,可别误伤了。 崔笑想想也对,往后退了两步。 院子里的逼婚她凑不上热闹,角落里步长北和宝公子针锋相对,她也凑不上热闹,先看看再说。 盛祁又拽了拽她,朝她招了招手,然后悄悄走了出去。 崔笑心里奇怪,也不知道盛祁喊她去干什么,但还是跟了过去。 两人走出了门,但是没有走远,就在门外,里面的人看不见的地方。 崔笑奇怪道:“盛老板,怎么了?” 盛祁神神秘秘从怀里摸出个东西给崔笑。 崔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剪纸的小人。 小人是折起来的,打开一看,能看出是个女孩子,长长的头发,穿着裙子,还拿着一朵花。 这是……崔笑更迷茫了,盛祁给自己这个是什么意思?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桃花都是债,她可要不起。 好在盛祁解释道:“这是小福剪的。她最近不是在床上躺着无聊,学剪纸玩儿吗。偷偷摸摸的剪了你的样子,剪了好多,又觉得剪的不好,不好意思送给你。我偷偷从里面挑了一个剪的不错的……” 崔笑一听,就放心了,心里暖暖的。 催小福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崔笑见剪纸仔细的装进荷包里,放好了,正打算回去,被盛祁拽住了。 还有什么事吗? 盛祁小声说:“我觉得我们掌柜和步大人好像有什么误会,不过他们的误会咱们也不好劝。可他们要是打起来,我们在场,不劝也不好,要不然我们躲一躲,偷偷的看一下,一会儿再进去。” 盛祁真是纯粹一个打工人,倒是很符合崔笑的身份。 都是打工人,领导的事情,你掺合也不好,不掺合也不好。 要是这个领导和那个领导打起来,盛祁还能拉个偏架,她这小胳膊小腿的,万一拉不好还把自己伤着了呢。 崔笑觉得盛祁说的非常对,于是也不着急进去了,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后面,从门缝往里看。 看看步长北和宝公子,又看看被方家父母拉扯着裴玉成。 真热闹。 当然她大部分的目光还是落在裴玉成身上,素未谋面,久未谋面的兄长,当然比谁也打不死谁的步长北和宝公子重要一些。 就在崔笑看着的时候,突然,从墙角一个人探出头来,两只飞镖,一前一后射向了裴玉成。 崔笑正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惊道:“小心!” 那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可是飞镖十分的准,两只飞镖分毫不差,就连崔笑都看的出目标。 方老爷和夫人是不会武功的,自然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步长北和宝公子两人虽然会武功,但是站的远,也没将注意力放在裴玉成身上,他们俩自己都快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玉成摔了一跤,竟然那么意外的,躲过了两只飞镖。 一只擦着他的胳膊射在了地上,一只擦着他的脸射在了地上。 叮叮的两声。 那人也不恋战,飞镖射出不管射中没射中,立刻就走。 此时,步长北和宝公子方才反应过来,宝公子喝道:“什么人!” 盛祁也追了过去。 当然没追到。 崔笑连忙跑过去:“裴公子,你没事吧?” 裴玉成吓得脸色发白,本来刚刚酒醒身体就软,又被方老夫妻吵的头昏眼花,这下更是腿软。 但他虽然腿软,命却大。 竟然毫发无伤。 “我没事儿,没事儿。”裴玉成慢慢站起来。 崔笑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祁刚才一急之下跃过了围墙,追出去几步,没追到,又折返回来。 “过去就没看见人。”盛祁说:“不知道是什么人。” 宝公子皱眉不悦道:“竟然敢在我的吉祥天里伤人,这人是什么人,不想活了吧。” 盛祁说:“我去查查。” 宝公子点了点头。 崔笑看见裴玉成没受伤,松了一口气,将地上的飞镖捡起来看了看,但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突然出现的一个事情,让大家都没了再争论的兴致。崔笑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怎么了,心情也有些低落。 步长北看着她不太对劲,低声道:“小崔不舒服吗?” 崔笑摇了摇头。 “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步长北说:“就算拿我的工钱,我也不至于这么冷酷无情。” 步长北还挺幽默的。 裴玉成也有点担心,但是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关心有些突兀,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崔姑娘,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歇歇吧,身体要紧。” 裴玉成开了口,崔笑想了想,这才道:“好,你也歇歇,也不知是什么人要杀你,你可千万要小心。” “能有什么人杀我?”裴玉成还挺硬气:“一定是弄错了。” 光天化日,这还能弄错? 崔笑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方家老夫妻被这么一弄,也是真吓着了,他们虽然很想要裴玉成做上门女婿,也不想被连累有危险,连忙找了个理由先走了。 “我们回去,再劝劝女儿。”方老爷说:“裴公子,你也仔细想想。” 裴玉成此时哪有心情和他们寒暄,拱了拱手。 方老爷带着夫人和管家走了,最后还不忘叮嘱:“你可别偷偷跑了啊。” 裴玉成苦笑:“不跑,不跑。” 这都什么事儿啊,但是他觉得方老爷真的干的出来,这边找不到他,那边就去报官的事情来。 第131章 兄妹俩一百个心眼 宝公子此时显示出一个主人家的气魄。 “小崔放心吧。”宝公子说:“裴兄在我这里只管安心住着,有人偷袭这事情,既然是在我这里发生的,我也一定会查出个结果来的。” 崔笑安心了,谢过了宝公子。 裴玉成也很不好意思的谢过了。 但是他也明白,靠他自己想查出来谈何容易,此时只能出外靠朋友了。 这么一闹,大家反倒是都平静下来。 步长北和宝公子也不针锋相对了,宝公子说:“既然步大人看的起,我就尽力而为。” 步长北很满意,带着崔笑走了。 出了门,离开吉祥天,步长北说:“小崔,这个裴玉成,你看准了,是你哥哥吗?我看他长的,确实和你有几分相像。” 是那种,别人一看就会说,嘿,你们俩长的挺像的,那种像。 要不然的话,百花楼的人也不会一眼看见就赶紧来找她。 崔笑的表情很沉重,心情也很沉重。 步长北还以为她在担心刚才裴玉成被人刺杀的事情,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宝公子不简单,你哥哥住在他那里还是安全的。这事情之后,宝公子一定会加强戒备的。” 崔笑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他不是我哥。” 步长北脚步猛的停下:“你说什么?” “他不是我哥。”崔笑紧紧的拧着眉头:“我哥不会武功。” 这一点崔笑可以肯定,崔有只是一个大夫的儿子,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普通人,从来没有学武的机会和时间。 步长北缓缓道:“你说,裴玉成会武功?” 他虽然没注意,但也确实没看得出来。 “对,我怀疑他会武功。”崔笑说:“刚才那两个飞镖向他射去,虽然他摔了一跤,但是都躲过了。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崔笑是不会武功,也不会看,但是她以前看了太多的电影电视。 太过巧合的事情,一般都是设计好了的。 两支飞镖速度极快,一个对准胳膊,一个对准脑袋,而他正好摔了一跤。 崔笑摇了摇头。 “这个刺客出现的很奇怪,裴玉成躲开了,也躲的很奇怪。我觉得这事情有问题。”崔笑说:“这个人好像是特意出现在我面前一样,我觉得他在等我认他。” 崔笑这一说,步长北也严肃起来。 这非常,非常的不正常。 崔笑又不是家财万贯的大小姐,有人想要冒充她的哥哥,抢夺这份财产,或者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 她只是一个偏远村庄的普通人,身无长物,只有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老爹。冒充她的哥哥,能有什么好处? 一件没有好处的事情,有人处心积虑的做了,那只有一个可能。 这好处,崔笑自己都不知道。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了锦衣卫。 步长北说:“如果你真的觉得裴玉成是别有用心,我叫人去试探他一下。” 崔笑突然睁大眼睛。 步长北吓了一跳:“怎么了?” “对,就是试探。”崔笑说:“我刚才一直在想,今天的事情奇奇怪怪的。裴玉成的反应奇怪,杀手也奇怪,这个杀手还在大白天,这么多人,那么远的射出两支飞镖,这也不像是真的要杀裴玉成。” 更像是试探,让裴玉成露馅,只要他一躲,就暴露了自己会武功的事情,崔笑瞬间就能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哥哥。 裴玉成忍住了没躲,机智的化解了这一个试探。当然崔笑还是看出来了,这是另一回事。 但现在就更复杂了。 有人冒充她哥哥,有人想要拆穿这个人。 可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何德何能,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崔笑这么一说,步长北也觉得事情似乎比想象的更复杂起来。 裴玉成回房休息去了,门一关,刚才温文尔雅的表情就变了,一张俊朗的脸上满是戾气。 宝公子叮嘱了大家格外小心之后,也回房安排去了。 盛祁进了屋,关上了门。 “怎么样?”盛祁迫不及待道:“你这个暗示那么含蓄,咱妹子能察觉出来吗?” 宝公子说:“一定能。” 盛祁有点奇怪:“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呢?” “那当然,笑笑聪明。”步长北说:“她不一定能想到是我派的人,但一定已经开始怀疑裴玉成了。在她心里,崔有是绝对不会武功的。” 这句话糟点太多,盛祁沉默了一下才道:“可是你确实会武功,瞒的这么滴水不漏,这样下去,以后你可怎么和她相认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宝公子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摆事实讲道理,她还能不认我不成?先把裴玉成解决再说。” 宝公子说要解决裴玉成,那是一点含糊都没有。 崔笑回到锦衣卫没一会儿,还没想明白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宝公子就找来了。 给裴玉成泼脏水,他是不遗余力的。 “小崔。”宝公子说:“你身体舒服点了吗?” “我没事儿。”崔笑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肯定是和裴玉成有关的事情。 果然,宝公子说:“有点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崔笑连忙说:“你说。” 宝公子说:“你们走后,我害怕会有人对裴玉成不利,也想把杀手抓住,因此派了几个人偷偷的躲在院子外面,盯着裴玉成的房间。” 崔笑听的全神贯注。 宝公子说:“我的人说,他们看见过了一小会儿,房间的门开了。裴玉成偷偷摸摸的伸出脑袋看了看,大约是什么都没看见,于是放出了一只白鸽。” 崔笑惊呆了。 宝公子使劲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瞎说。 “裴玉成看来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宝公子说:“我之前和他闲聊,他说他是落水被救的,被救的地方就在离京城不远的罗田乡,还在老乡家住了三个月养病,我打算派人去核实一下,如果他说谎,那就是故意接近你,怕是有其他的目的。” 如果说崔笑只是猜测,那宝公子就是把问题落在了实处。 当然就连崔笑也没想到,宝公子这些话全是瞎编的,他做事讲究一个达到目的就行,过程不重要。 反正崔笑也不可能去和裴玉成核对这个,裴玉成既然偷偷摸摸,自然也不会承认。 完美。 第132章 试探错了人 如果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宝公子说这番话,崔笑是不会相信的。至少不会立刻相信,最多半信半疑,还是小半信,大半疑那种。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自己发现了裴玉成的一点,再加上宝公子提出疑问,这疑点就双重加倍了。 在她的心里,已经认定了裴玉成不是她哥哥,是冒充她哥哥。 但对方的高明之处在于,冒充崔笑兄长这事情,并不是他主动表现出来的。而完全是崔笑自己的想法。 这就导致了,崔笑现在没办法跑去问他,你为什么冒充我哥哥?这样对方可以倒打一耙,装傻到底。 “你说什么,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我冒充你哥哥?没有啊,我没说自己是你哥哥啊。” 若是裴玉成这么说的话,他们就非常被动了,变成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崔笑拧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突然看向步长北。 看着看着,脸稍微有点红。 步长北被崔笑看的心里发毛:“怎么了,小崔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就是。”宝公子不动声色走了一个位,挡住了一些崔笑的视线:“小崔姑娘这么看着步大人,好像大人犯了什么事情一样。” “……”步长北一时都接不上话。 一般人不这么说话。 一般人会说,小崔姑娘这么看着步大人,好像是看上了大人一样。 “没事儿。”崔笑移开视线:“我想再试他一下,就可以确定他是不是我哥哥了。” 宝公子聊有兴致:“你有什么办法?” 谁料崔笑道:“不能说,这是我哥的秘密。” 竟然这样,这一下宝公子抓心挠肺起来,步长北倒是还好一些,人都有秘密,人家兄妹有秘密,这也正常。 “大人,我请半天假。”崔笑说:“我要找裴玉成好好的说说话。” 崔笑一个仵作,现在没死人,请假也是理所当然。 步长北道:“准了,去吧。不过你要注意一些,不要和他独处,裴玉成会武功,他若是真的有什么阴谋被你拆穿,小心会恼羞成怒。” 骗子也许本来只想骗钱,可一旦被拆穿,就会变成抢劫了,甚至会变成挟持人质抢劫。 崔笑说:“我会小心的。” “还有我呢。”宝公子满口道:“放心吧,我陪着小崔,不会让裴玉成有机会动手的。” 宝公子如此热情,步长北觉得不是太顺眼,但是人家也是一腔好意,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这事情是出在吉祥天酒楼里,更不好说什么了。 崔笑让宝公子等她一下,小跑着去了伙房。 锦衣卫的伙房里,今天正巧也做了小点心。 崔笑拿了一个食盒,装了几盘点心。 “都是我哥最喜欢吃的点心。”崔笑说:“走,我去试试他。” 虽然心里已经尘埃落定,可终究有些不死心。 毕竟那张脸,是真的像的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奚乐山正巧过来找步长北,崔笑不能帮忙也不能拖后腿,便赶紧跟着宝公子走了。她要赶紧把裴玉成这人打探清楚,只要能确定不是崔有,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裴玉成正在房间里沉思,当然他没有放飞一只白鸽。 正想着,崔笑来敲门了。 咚咚咚。 裴玉成去开了门,看见拿着食盒的崔笑,连忙笑了一下。 “小崔姑娘,你怎么来了?” 当然后面站着的宝公子不是很顺眼,但这人家的地盘,不顺眼也不能赶。 崔笑温柔笑道:“裴公子,我看你中午没吃饭呢,饿不饿,我给你送点点心来。” 裴玉成让开,崔笑和宝公子一起走进门。 宝公子保护崔笑的办法非常简单有效,就是跟在她身边,贴身保护,不会比这更安全有效。 裴玉成十分感动。 崔笑将食盒打开,把点心一盒一盒的放在桌上,足足有四盘,看起来都十分精致美味。 三人在左边坐下。 崔笑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甜的咸的我各装了两样,都是我自己喜欢吃的,我觉得你应该也喜欢吃。” 其实才不是。 崔笑喜欢吃甜的,崔有喜欢吃咸的,他们互相瞧不起对方的爱好。但是出门的时候,崔笑会给哥哥带咸香味儿的点心,崔有也会给妹妹带酸甜味儿的小吃。 上辈子互相挖了三百个坑,才换来这辈子的兄妹,可不得好好的珍惜呵护对方? 但是一个人摔伤失忆之后,他的口味爱好也是有可能变化的,当然,崔笑不会以此来判定裴玉成的身份。 裴玉成不挑。 点心做的精致,精致就意味着小,每一盘里都只有四块,每一块只有一点点大,不够塞牙缝。 所以裴玉成每一种点心都尝了。 “都很好吃。”裴玉成说。 宝公子本来是没打算吃的,但是看裴玉成吃崔笑带来的点心,略有不爽,一想自己也没吃中饭呢,于是道:“我也尝尝。” 这没什么,要是不给宝公子尝,搞的好像这点心里有毒一样。 于是崔笑没说什么,宝公子也各尝了一块。 “味道是不错。”宝公子用专业的语气说:“再练练,就能和吉祥天的大厨相比了。” 幸亏这话没让锦衣卫的厨娘听见,不然就算是打不过,也要把他打一顿。 崔笑的注意力全在裴玉成身上,专注的看着他吃完点心,问:“怎么样好吃么?” “好吃。” 裴玉成难道能说不好吗。 “好吃就好。”崔笑放心了,笑了一下。 但是这笑,没有抵达灵魂深处。 在一旁心思乱窜的宝公子突然脸色一变,站起了身。 裴玉成和崔笑都吓了一跳,崔笑忙道:“怎么了?” 宝公子咬牙道:“没事儿,我有事儿出去一下……” 说完,宝公子顿了顿,又道:“小崔你跟我来一下。” 崔笑也不知道宝公子要干嘛,但还是赶忙跟了上去,她疑惑的看宝公子,只见他的脸好像有点红了起来。 宝公子伸手抓了抓脸,似乎很难受。 崔笑心里咯噔一声。 怎么会,她这是试探裴玉成的,怎么看起来,是宝公子中了招? 可她也没有下毒啊,只是在点心里放了少量崔有会过敏的食物。不要命,就难受一会儿,她为了以防万一,还随身带了解药。 第133章 上手 其实毒也不是什么毒,是花生碎。因为崔有对花生过敏,小时候无意吃过两回,身上脸上长红疹,又疼又痒,呼吸困难,立竿见影。虽然没人管也没什么事儿,自己喘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但是喘的那一会儿,看着太难受了。 第一次把大家吓得要命,幸亏崔母就是大夫,知道许多人有各种食物不受用的症状,临危不乱的给塞了药。 后来,家里的饮食在这方面就特别小心,一点儿花生不进门。 崔有在外面吃东西也很注意,不是知根知底的东西一般不吃,怀里也随身带着解药。 但是今天,他万万也没想到,这四种一看就和花生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点心里,怎么会有花生? 等他感觉出自己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可怜宝公子真是无妄之灾,这些点心里的花生确实是崔笑特意放的,不过是为了试探裴玉成的,哪想到一枪打出去,目标没中弹,陪跑的倒下了呢? 幸亏崔笑随身连解药都带着了。 一个人可以真失忆,可以装失忆。但是过敏不过敏可不好装,过敏的症状相同,就更不好装了。崔笑这次也算是豁出去了。 哥,你要是我亲哥,你肯定不能怪我。谁叫你把我忘了呢? “宝公子,宝公子……”崔笑连忙扶住眼瞅着不对劲的宝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你是……” 宝公子大口喘着气,眼见着脸上和手上开始红了,他伸手在怀里,努力的要拿东西。 他对自己这毛病太了解了,也是解药随身带的,就怕哪一日不小心吃混了。 看着宝公子脸上一块一块开始红了,崔笑的疑惑更重了。 她将宝公子就近扶到隔壁院子的房里。 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了,看他拿半天没拿出来,崔笑赶忙帮忙,一边往他怀里伸手,一边问:“是不是突然犯病了?怀里是不是有药?” 宝公子说不出话来,挣扎点头。 他现在心里也明白了,这丫头真是狠啊。 崔笑很快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打开一看,哦豁,这就是娘生前给崔有配得药,专门给他不小心过敏之后吃的。 真是没想到啊,这非常小众的毛病,宝公子也有。难怪他对自己有一种过了头的热情呢? 崔笑赶忙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宝公子嘴里。 药丸在嘴里化开,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药才会发挥作用,这一刻钟里,人就是案板上待宰的肉,几乎动也不能动。 宝公子用最后的力气说:“关门。” 崔笑秒懂,连忙将门关上。 确实不好看,宝公子可是吉祥天的掌柜,自然不愿意被人看见。 只是刚关上门,盛祁就在外面敲门了。 “老宝,你在里面吗?刚才丫鬟说你怎么突然不舒服的样子……”盛祁迟疑了一下:“崔姑娘,你也在吗?” 宝公子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说不出声音了,他做嘴型,挣扎道:“开……开……” 宝公子大概想要崔笑开门,让盛祁进来。 看来盛祁跟他是实打实的关系,过敏要命这事情,盛祁是知道的,并不瞒着她。 但是崔笑扬声道:“没事儿,我和宝公子有话要说。” 宝公子一下子皱了眉,这丫头要干什么? 可是他说不出话来,在脸上挠了挠,又挠了挠。 他依然戴着半张面具,只能挠了挠露在外面的地方。 又红又痒,当然这些红肿很快就会消失,解药开始生效,过一会儿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 盛祁听了之后,虽然有点奇怪,但只是哦了一声,说了声我知道了,那你们慢慢聊。 然后盛祁就走了。 宝公子用手捶了捶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就走了呢,平时不是很机灵吗,怎么这会儿脑子就不好使了呢? 只可惜,他现在只能无能狂怒。 崔笑把盛祁打发走之后,开始研究躺在地上的宝公子。 从开始见面到现在,宝公子做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开始以为他是为了讨好锦衣卫,可却又跟步长北针锋相对,两人见面眼睛都冒火星子,如今看来,可不是那么回事。 崔笑掐着时间,歪头看了看宝公子。 现在宝公子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可是任人宰割,搓圆揉扁了。 不过考虑到彼此的面子,以及万一认错了人,还要留点后路。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能把路走窄了。 崔笑从回头把盛祁赶跑到再转过头来,情绪转变如此丝滑。 她立刻换上了一种惊慌的表情:“宝公子,宝公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 说着,崔笑立刻上了手。 对宝公子这张脸,她也是翻来覆去的想过的。 她看过,确实跟自己哥哥长的不一样。 但是,她也知道,有一种神奇的技术叫做易容术,和吉祥天旧址一墙之隔的欢喜地的老板娘任丹琴所在的组织,有一个叫邬飞的人,便精通此道。 只要世上有这技术,那身边未必就没有这种人。 宝公子的脸一点问题都没有,五官端正。他为什么总要戴个面具呢,还每次都不一样,有时候戴上半张,有时候戴下半张,有时候戴整个的。 给人一种,我的脸有问题,快来看我的感觉。 崔笑一边焦急的喊着,一边利落的上手拿掉了宝公子脸上的面具。 怎么说呢……这脸确实跟崔有的脸不一样,但是跟上次见着的,好像也有区别。 “宝公子,你没事吧,你的脸怎么了?”崔笑毫不犹豫的捏住宝公子的脸:“你的脸怎么肿了,还有那么多红点……” 宝公子眼神中闪过一抹绝望。 要是只看看,那也看不出什么,要是普通人,可能上手摸也行。但是崔笑不一样,崔笑是仵作啊,她对人的皮肤的了解比普通人详细多了。 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皮肤,活的死的,真的假的,一摸便知。 这也是宝公子对裴玉成的猜疑。 他确定裴玉成的脸是假的,可是却摸不出易容的皮,这技术比他还要高明。可惜他是全面发展的,这裴玉成,看起来只学了易容这一个本事。 呵,不足为惧。 还不如眼前的崔笑可怕。 第134章 终于找到你 崔笑摸完,确定了一件事情,宝公子的脸,是假的。有弹性,可绝对不是正常的人脸上的皮肤。这脸,真的可能是死人脸上的皮肤取下来的,至于是不是活取,不好说。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怼上去细看,假的就是假的,再完美无缺也有破绽,这张谁的皮,是怎么贴在宝公子脸上的? 头发是真的,脸皮是别人的,那么在头发和脸皮之间,定有接触。 “宝公子你别动。”崔笑说:“我看你这长了什么东西……” 崔笑伸手扒拉开宝公子的刘海。 突然,宝公子动了一下,药起了作用,那一股难受的劲儿过去了。 但是他还是不动,装作自己依然不能动的样子,由着崔笑在他脸上扒拉来,扒拉去。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 没见着就罢了,见着了,就瞒不住。 自己妹妹又不傻,那小脑袋里鬼心思多的很,就算自己以前也吃过她无数的亏,哪里是那么好骗的。 这易容术果然高明,崔笑再怎么看,也无法从宝公子的头发边缘看出什么变化,但是一摸,有一条线上,有细微的差别。 就在这里……崔笑立刻伸手,还没来得及干点什么,宝公子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唉,你这么快就能动了?” 崔笑意外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确实不怕宝公子。 哪怕步长北在她面前说了好几回,说这个宝公子不是个善茬,水深的很,让她在宝公子面前要提防一点,可别觉得他是好人。 虽然崔笑觉得步长北是个英明神武的领导,大部分都对,可是唯独这一点,她始终觉得宝公子没有恶意。 “哼哼。”宝公子哼了两声:“笑笑,你现在怎么开始,不长个子光长心眼了呢?学什么不好学人下毒,差一点把你哥害死……” 崔笑愣了一下。 这声音,这声音和之前宝公子说话的声音截然不同,这是她记忆中崔有的声音。 “真的是你?”崔笑愣愣的看着宝公子,心脏彭彭的跳:“你真的没死。” “死不了,我死了,爹和你怎么办?”宝公子笑了一下,另一只手在脸上也不知怎么撕扯了一下,真的撕下了一块皮,底下的,是一张和裴玉成一模一样的脸。 崔笑立刻上手摸。 “这是不是真的,你们这些动不动就换脸的人,真的一点诚信都没有……” 她念叨着,别的能错,哥哥不能搞错。 一个错的哥哥,不但不是亲人,反而会要命啊。 但崔笑相信自己的专业,宝公子的这张脸,确实是真的脸。 宝公子也不反抗了,两手撑地随她摸。 摸吧摸吧,假的真不了,真的不怕验。 这张脸,真的不是科技与狠活了。 感觉到崔笑的动作慢下来,宝公子笑道:“怎么样,这脸是真的吧……” 宝公子没说完,突然身上一重,崔笑已经扑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宝公子本来就坐在地上,被这一扑直接往后一倒,咚的一声后脑勺撞在地上,脑袋嗡嗡的响,差一点撞傻。 “脑……袋……”宝公子艰难的反手捂住后脑,只感觉崔笑死死压在他身上,根本起不来。 崔笑很激动。 这激动不是装的,是真的。 虽然她并不是真的崔笑,可是她一睁眼,就是这个男人在惊涛骇浪中拼命的将自己推上岸,她那时候已经有了意识,知道他在救自己。 她爬上岸后,立刻就去抓崔有,可是那日风浪实在太大,根本抓不住,崔有很快就被卷走了。 崔笑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思考,我是谁,我在哪,他是谁,他在哪,立刻就顺着河流追了下去。 追出去很远,可是没有追到。一直到精疲力尽,瘫坐在河边嚎啕大哭。 她刚死了一次,一闭眼一睁眼,又有人为了救她可能要死。一瞬间所有的失去亲人的委屈伤心难过都涌了上来。 听着声音赶过来帮忙的村民们看了,没有一个人怀疑崔笑是被人冒充的,冒充的人哭不了那么伤心。 崔笑就在嚎啕大哭中,慢慢接受了脑子里的记忆。 她几乎连一点适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寻人中去。幸亏这方面她也是有经验的。 顺河而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崔笑找了整整一个月,那一个月真是 “为什么没死不回家,你知道爹想你想的脑子都不好使了吗?”崔笑狠狠在宝公子肩膀上拍了两下:“你知道我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来京城找人,我多难吗?我又怕你已经死了,我又怕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是是是,对对对。”宝公子龇牙咧嘴不敢躲:“都是我的错。” 虽然妹妹乍一看是个文弱姑娘家,但是从小跟娘拿解剖刀,手上这个劲儿是真大啊,要不是他会武功有内力护体,肯定要吐血。 但是崔有确实理亏内疚,随便她锤不敢有怨言。 崔笑毫不客气的把眼泪鼻涕都抹在崔有看着就很贵的衣服上,这是他应得的。 虽然这个崔笑其实从未见过所谓兄长,可以魂穿的这大半年,她找失踪的崔有,照顾崔老爹,和村里的人相处,她觉得自己就是崔笑。 特别是她看着崔老爹为儿子失踪黯然神伤,可是却没有责怪她一句的时候,她觉得如果找不到崔有,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安心了。 可崔有,活着,却不回家。 简直应该上家法打死。 崔笑不哭了,揪着崔有的领子:“说,没死为什么不回家?” 崔有一边心疼妹妹,一边自己头痛,讨饶道:“都是我的错,我是有苦衷的,你先让我起来,我们慢慢说……” 话刚说完,院子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哐当一声门直接被推开了。 崔笑刚才也只是关上了门,没有上锁。 而这个人,没有敲门。 冲进来的人是步长北,还有想拦没拦住的盛祁。看着屋子里的情形,两个人都呆了一下。 盛祁揉了揉鼻子,给了崔有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走了出去。 也好,他倒是觉得崔有早就该坦白了,低头不见抬头见,想长时间瞒着瞒不住的。 步长北的脸色却很难看,喝了一声:“你干什么,快放开她!” 步长北说着,大步上前,一把拉开了崔笑,然后愣了一下。 等一下,他刚才火冒三丈冲进来的时候,以为宝公子对崔笑有什么不轨举动,打算当场把人抓走打死的。可现在情况不对啊,崔笑揪着宝公子的衣服把他压在地上…… 总不能是崔笑对宝公子欲行不轨吧? 第135章 我带你爹去要饭 宝公子十分感谢步长北的到来,幸亏他把崔笑拽开了,要不然的话,他要吐血了。 他捂着老腰站了起来,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露出正脸。 步长北愣了第二下。 他弄错了?不是宝公子,是裴玉成? 不对,也不是裴玉成,都不说衣服了,衣服是可以换的,这身形也不对。 步长北的脑子都要烧掉了。 崔有叹了一口气:“步大人,很高兴再一次认识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崔有,崔笑的哥哥。他们都叫我……宝公子。” 步长北看着崔有的脸,一瞬间有点恍惚。 他知道宝公子这人有问题,但没想到问题这么大,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也不是那个人,声音也不是那个声音。可他和崔笑两人站在一起,真的像。 步长北突然道:“我见过你。” 他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裴玉成的脸和崔有的脸是一样的,如果崔有是真的,那么裴玉成就是照着崔有的样子易容的。不能说丝毫不差,但是九分相似。 在迭水县的时候,步长北第一次见到崔笑的时候,就觉得她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也这么问了崔笑,这才让崔笑觉得,被河流冲走的兄长可能没死,到了京城,让她起了心思,跟着步长北来了京城。 那么论理说,今天他看见裴玉成的时候,就应该发出,我见过你的感慨。 可是没有,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而现在,步长北在看见崔有的一瞬间,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这句话,我见过你。 崔有也没有否认,微微一笑。 “步大人一直在京城,我也在京城待了两个月,自然见过。不过街上擦肩而过,因此不会注意。” 如此也说的过去。 步长北点了点头,看崔笑脸上妆都花了,便道:“小崔,你先擦擦脸,你们兄妹俩劫后重逢,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你冷静一下,好好的说,别……太激动了。” 步长北本来是想说别动手的,临到嘴边改了。他看崔有一直在揉自己后脑,感觉可能撞的有点重,别可撞傻了。 步长北说着,十分顺手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崔笑。 可是,崔笑还没伸手去接,崔有就道:“对,笑笑你先去洗个脸,我再跟你细说。” 他非常自然的越过崔笑的手,接过来步长北手里的帕子。 步长北有点凌乱,然后猛然醒悟。 就说崔有一直对自己有点敌视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呀。开始送钱也好,后来送票也好,那都是送给自己亲亲妹子的,对于妹子身边的男人,当哥哥的都是严防死守。 即便是堂堂三品大员,在崔有眼里,估计也是洪水猛兽,要不然那天晚上也不至于往死里灌他酒。 崔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尴尬道:“我去洗个脸。” 怪不好意思的,但她走了两步在门口站住,转头认真对崔有说:“哥,你可别跑了。” 崔有失笑:“不跑,都被你发现了,还跑什么?” 这还差不多,崔笑威胁道:“你要是跑了,我就带着爹去锦衣卫门口要饭,让爹要,我只管吃。” 步长北:“……” 崔有:“……” 崔笑放心的走了。 本来步长北觉得,虽然我对宝公子很感兴趣,有很多话要问,可是人家兄妹刚见面,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但是现在,肯定不用回避了,因为如果崔有跑了,他是要受牵连的。 锦衣卫在外面的名声虽然不太好,可也是正经的朝廷机构,门口坐俩要饭的算是怎么回事,还是别把小崔逼急了好。 于是崔笑去洗脸了,房间里,步长北和崔有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崔有说:“这几日,多亏了步大人照顾笑笑,十分感激。” 步长北谦虚道:“客气了,小崔做事十分仔细,我十分欣赏,是个有能力的姑娘。” 一人一句客气话说完,两人同时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一向有勇有谋,胆识过人的步长北突然觉得有点心虚,故作镇定的移开了视线。 幸亏崔有不知道那次的事情,要不然的话,还不得打死自己?太可怕了,有哥的姑娘惹不起。 崔笑很快就洗了脸回来了,也不用再上妆,素面朝天也很好看。 她风风火火进来的时候,盛祁也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事情。 盛祁适应力挺强的,神色自若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崔姑娘。”盛祁关心道:“没事儿了吧。” 崔笑摆摆手,没事儿。 找到人,没死,最大的事情解决了,其他都可以慢慢商量。她总算是可以对崔老爹交代,也可以跟已经香消玉殒的真正的崔笑交代。 盛祁进了房间:“正好,步大人也在。” 步长北简直像是等来了救星,连忙问:“有什么事情?” 盛祁说:“之前步大人要找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子,有消息了。” 步长北让崔有帮忙找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子,崔笑是知道的,但是还很奇怪,为什么要让崔有找呢,莫非是崔有有什么特别的渠道和途径吗? 如今看来,说不定还真有。 竟然找的那么快。 步长北一听立刻道:“是什么人?” 盛祁从怀里拿出张纸条:“步大人您看,这是北街街尾的同盛当铺,当铺里有个女孩子叫风幼菱,眉心有一颗红痣。经查,风幼菱不是风家亲生的孩子,是五年前收养的。” 步长北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北街同盛当铺,掌柜的叫做风俊茂,家里有妻子和儿子,还有风幼菱。 但风幼菱并不是风俊茂的女儿,对外,是养女的关系。 盛祁说:“查了一下,这个风幼菱对外说是风俊茂的养女,其实是他儿子风文柏未过门的妻子,就是童养媳,他儿子风文柏……这里有点问题。今年七岁却依然像是四五岁孩童那样不知世事。叫风幼菱的丫头今年也是十岁,倒是出落的水灵标志” 崔笑听了有些意外。 也不知道是意外风家这种情况,还是意外,崔有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按理说,眉心红痣也不是什么秘密,那毕竟是脸上的记号,又不是被衣服盖着的身上的。但是京城那么多人呢,除非正好碰见过,要不然的话,在没有全城悬赏搜索的情况下,找一个有特定特征的人也不容易。 除非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可是崔有一点也不惊讶,步长北也一点都不惊讶,好像他能查到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步长北道:“走,去同盛当铺。” 第136章 童养媳 崔有本来只是随便管管这闲事,免得步长北太忙,忙不过来,不但不能给崔笑帮忙,反而要拽着崔笑忙死忙活。但如今两名身份过了明路,就认真帮起忙来。 面具也不戴了,易容也不用了。 崔笑研究了一会儿崔有族摘下来的人皮面具,认真的问:“哥,你这个面具是怎么来的?这是真人皮吗?” 众人都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崔有心道不愧是我妹妹。 一个小姑娘,是有多大的心,才能拿着一张疑似人皮,这么坦然的问这是人皮吗? “既然叫人皮面具,自然是人皮。”崔有说:“不过都是死人脸上的皮,花大价钱从家人手里买的,用了特殊的方法维持人皮的弹性和新鲜。” 听着怪瘆得慌的,步长北皱了皱眉头。 不过这事情怎么说呢,有很多秘籍就是特别瘆得慌,只要不是杀人扒皮,或者偷尸体扒皮,就不违法。不违法,瘆得慌就瘆得慌吧,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 崔笑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现在是锦衣卫的人,哥你可不能做违法犯忌的事情。” 崔有像以前那样摸了摸崔笑的脑袋。 “放心吧,虽然哥身上的故事一言难尽,但是,哥还是你哥,不会让你为难的。” “那就好。”崔笑叹了口气:“等我忙完工作,咱们再说。” 妹妹如今也是有正经事情要做的人了。 “行,你和步大人去忙吧,我去会会裴玉成。”崔有说着,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拿去零花,哥有空带你去买衣服。” 这些日子不能给妹妹买买买,真是让人不高兴。 以前在迭水县就罢了,大家穿的都一样朴素。现在来了京城,这样就不合适了,穿的一身好像是山里出来的姑娘一样。 步长北心道,之前的三千两,果然不是给他的贿赂,是给妹妹的零花。可惜那钱已经交公了。 崔笑毫不犹豫接了钱塞进荷包里,便要和步长北走,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声:“咱爹那边……” “放心吧。”崔有说:“我早就已经叫人去照顾了。” 崔有摆了摆手。 崔笑真的笑了一下,转身跟步长北走了。 她不知道崔有身上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但是无论千变万化,骨子里还是那个兄长,这就行了。其他的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街北的同盛当铺是一家开了好几代人的老店,从京城有这条街开始,就有这家当铺。 当铺是个特殊职业,看起来阴沉灰暗,其实可赚钱。 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当然这有点夸张了,平时也是开张的,经常会有人去当各种各样的东西,什么缺襟少袖,虫蛀鼠咬,破衣烂衫一件。 这些东西不是不赚钱,但是太少了,买进卖出就攒个人气罢了,所以当铺给人的感觉总是懒洋洋的,爱搭不理的。真来了赚钱的买卖,也是很热情的。 比如现在。 同盛当铺掌柜的风俊茂非常客气的将步长北请了进去:“步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步长北坐下,没喝风俊茂奉上的茶。 步长北开门见山:“听说,你有个养女叫风幼菱?” “是。” 步长北说:“叫出来我看看。” 风俊茂心里七上八下,但还是道:“大人不巧,幼菱现在不在家,和她娘去集市了。” 步长北十分接地气:“买菜吗?” “是……也不是……”风俊茂说:“这不,天气渐渐冷了,让她们娘俩去看看,买两身布料,准备做冬衣了。” “哦。”步长北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也用不了多久,我在这里等她。”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就算是再能逛,也差不多了吧。上午出门在外面吃午饭,下午回来,是说的过去的。 母女两个,下午出门,吃晚饭回来,这种情况可不多见。京城夜晚虽无宵禁,可供娱乐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天色黑了,大部分人也就回家了。 步长北不走,风俊茂只好说:“快,快回来了。” “那就好。”步长北不紧不慢问道:“听说风幼菱是你领养的,不是亲生的?” “是。”风俊茂说:“回大人的话,是这样的。小儿难产,生下来便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旁的婴儿大哭大闹,他不吵不闹,日后年岁渐长,也……不大好。” 说到这个,风俊茂很是感慨。 风家子嗣艰难,就这一个儿子,还是这个样子。风俊茂刚知道这事情肯定是晚上都睡不着觉,白天都吃不下饭。 如今孩子一日大过一日,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可说出来依然焦心。想想依然觉得老天爷待我太不公平。 风俊茂长吁短叹了几声之后,继续道:“现在我和他娘都年轻,可以照顾他。可我们老了以后怎么办呢,即使能给他留下点家业,他守不住,也早晚会被人骗了。” 所以风俊茂想来想去,想要稳妥,就是给儿子找一个媳妇,再生一个儿子,这样有了妻子和孩子,就可以在他们夫妻百年之后照顾他。 步长北道:“以你家的条件,就算你儿子略有不足,找个儿媳妇也不难吧。” 事实就是如此艰难,就算风俊茂的儿子是个傻子,只要有钱,甚至不需要太多的钱,找一个愿意嫁给他的,正常的姑娘,那都太容易了。 当然姑娘愿意不愿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笔钱可以打动姑娘的父母。 风俊茂是一定出的起这笔钱的。 “自然是可以,但这样的话,对方就是冲着钱来的,若是我们老了,她对文柏不好可怎么办?我们夫妻俩也不能从地下爬起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然也可怜了那个姑娘。 风俊茂最后总结:“所以我和他娘合计了一下,与其等他成年了再给他找媳妇,倒不如先找一个,当作女儿一样养在身边,陪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日后自然感情更好。” 养一个小女孩罢了,要不了多少钱,还能帮忙干活儿。吃又能吃几口,凑在一起,说不定比过几年找一个大姑娘付的彩礼还少些。 这事情不好说。 风俊茂可怜,他儿子可怜,被买来的小女孩也可怜。而且这个小女孩的可怜之处在于,如果她是被父母卖掉的,即便没有被风俊茂买来,依然会被卖给别人,说不定更可怜。 细细的比较起来,跟一个年岁相当的傻子过一辈子,总比嫁给一个家里妻妾一堆的老头好。 傻子未必都坏,就算坏,等熬死了公公婆婆,风幼菱还有出头之日。若是嫁给妻妾成群的老头,那未必能活到成年。 当然,如果风幼菱不是被父母卖掉,而是被拐卖来的,偷来的骗来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137章 不认识 步长北听风俊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完自己的伤心事,非常人道主义的表示了同情和理解,然后说出正事。 步长北道:“风俊茂,风幼菱是你养女,五年前收养的,今年十岁,是这样吧?” “是。” 步长北说:“可有手续?” 本朝规定,人口虽然可以买卖,但也不可以随意买卖。而且有年龄要求。风幼菱来到风家的年龄,就不合适。 人口贩卖有着悠久的历史,被贩卖者,最早是罪犯,战俘,欠债的平民和奴隶,他们失去了人生自由,像商品一样被买来卖去。 后来,虽然买卖人口屡禁不止,但是分的很细,有些是合法的,有些是不合法的。有些朝廷支持,就像是青楼赌场一样可以光明正大,有些不支持,若是抓到,可是杀人重罪。 这合法的里面,有一种是自己卖自己,最常见的,比如话本子里常有的,卖身葬父,以身相许。 另一种,是对你有所有权的人,比如父母卖儿女,甚至有一段时间,朝廷鼓励有条件的人家收买穷民子女,也算是一种减轻负担,增加人口吧。 但这些都是要通过官府,走正规程序的,且需要被卖人同意。 并且,有一个硬性要求,被贩卖者必须在十岁以上。 是的,封建社会的政策,也是有人性的。 青云国亦是如此,律法明确规定:“十岁以下,虽和,亦同略诱法。”并且:“知祖父母,父母卖子孙及卖子孙之妾,各加卖者一等。” 也就是说,十岁以下的孩子,就算他们知道或者自愿,也要按拐卖算,因为他们太小,尚且没有分辨的能力,不能对自己的人生做主。 若卖他们的人是家里的亲戚,罪加一等。这有违道德伦常。 且买的人若知道自己买来的人不合法,被抓住之后,也要一同定罪。古人也知道,打击买方市场也是打击人口贩卖的一个重要手段。 只是很可惜,有法律,就有漏洞。 比如收养,就是一个漏洞。 之前费芳洲跟着疯癫和尚去修行,也是一种漏洞。 都是变相的买卖,只是自己的女儿,民不告,官不究,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有有有。”风俊茂道:“有的,幼菱这孩子原不是京城人,爹娘都是永修县的,家乡遭了灾,来京城混生活。除了她,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实在是养不活了,便想找人收养,幼菱是家中老二,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和弟弟,十分可怜。” 崔笑算了算。 上有姐姐,下有妹妹,还有弟弟,再加上她。 那就是一家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这个年代重男轻女是恨不得写进律法里的规定,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普通老百姓,对生儿子更是一种执念。 女儿随便养养,能踩着小板凳就能做饭洗衣服,长大了嫁人收一笔彩礼,然后拿来养儿子。 但是也有些一个一个生女儿,真的养不起的人家,确实会送人。 送人,人家也不是拿来当心肝宝贝的,而是当做廉价劳动力的,给一口饭吃,干一家子的活儿。等长大了,还能给自家找不到媳妇的儿子当老婆。 对,说的就是风幼菱这样可怜的孩子。她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可能是,当铺有钱,儿子又傻略有点心虚,不会对她压榨的太厉害。 风俊茂进屋取了契约书过来,上面有收养的手续,两边说明情况,签字画押。还有两个邻居作为见证。 步长北立刻就去将邻居找来。 果然,两个邻居都记得这事情,确实做了见证。 其中一个还回忆道:“幼菱这孩子可怜,长的漂漂亮亮的,眉心还有一颗美人痣。可是没投胎到好人家,但是秋天挺冷了,穿的也不多,孩子冻的直抖,胳膊上还有伤。她爹娘说是不小心摔的,这不纯属胡扯吗,摔哪儿能把胳膊摔的一道一道的?” 众人听着都皱眉,步长北问:“但是孩子自己说话了吗?” 五岁也不是五个月,懂事认人了。是不是自己爹娘,会说话了。 “倒是没说什么话,外面来的,看着就是胆子很小的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孩子。”邻居说:“不过我们都看了,手续一应是全的。” 就连崔笑都忍不住问:“孩子都没叫人,若爹娘不是亲爹娘,那不是害了孩子吗?” 邻居顿了顿:“这怎么可能,抢了别人的孩子卖,哪有如此胆大包天的。” 这就呵呵了。 人贩子为了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只怕这不是邻居如此天真,是风俊茂为了风幼菱,给了好处费吧。 不过这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没有真凭实据,也没办法追究。 步长北说:“风掌柜,要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风俊茂有点抖:“去,去哪里?” “去见几个人,看看是否风幼菱的爹娘亲戚。” 宋言屋子里的三具骸骨,很有可能都是眉心有美人痣的女孩子。风幼菱也是如此,可能是同一批,这可能不是一场单纯的人口拐卖,而是一场指定的拐卖。 被害死的三个孩子,就是没卖出去被销毁的证据。 当然风俊茂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的,不承认就是养女。承认,就是死罪。 步长北要让风俊茂和宋言见一面,看看他们是否认识。 若是认识,可以引导他们互相检举。若是认识装作不认识,也是能看出来的。 风俊茂虽然不情不愿,可是没有人能拒绝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邀请,只好关了门,去了镇抚司衙门。 步长北留下了崔笑和奚乐山在当铺里等着,等风幼菱回来,也一起带去。 宋言一行都在牢房,一人一间挨着。 风俊茂显然从未来过天牢这种恐怖的地方,走进天牢便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步长北将他带到惯着宋言的牢房外:“来,看看这个人是否认识?” 宋言听见动静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 二脸茫然。 风俊茂摇了摇头:“不认识。” 步长北没有错过两人脸上的一点表情,竟然真的不认识。 第138章 不是秘密 风俊茂和宋言不认识,这确实出乎大家的意料。 风俊茂说的什么可怜,什么收养,这些鬼话他们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显然就是买了一个孩子,嘴上说收养,其实心知肚明,不过因为违法,所以买家卖家一起糊弄,以为能瞒天过海。 风幼菱这可怜孩子,还不知道是从哪里拐骗来的。 只是他们开始都以为,宋言在其中一定扮演了某个角色,比如风幼菱的父亲或者哥哥之类。 拐卖团伙不可能是一个人,但是,也不可能是很多人。以步长北的经验,三五个人是最佳组合。 人少了不够干活儿,人多了容易暴露,容易有分歧,钱还分的少。 假设宋言是其中一个,疯颠和尚,他说的上线,也是其中一个。再来一到两个女性角色,就是一个团伙。 这些人的孩子大多是拐骗来的,慈眉善目的女性角色必不可少,她们有天然的优势,外观充满了欺骗性。非常容易叫人失去警惕心。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之前问话的时候,费芳洲女朋友的母亲说过的那个女人,眉心有美人痣的女孩子,是他们那段时间的目标,一旦发现这个孩子没有这特征,就立刻放弃。 风俊茂看完之后,说:“大人,这个人我不认识。” 宋言也说:“我不认识你,你是什么人?” 步长北在一旁抱着胳膊,皱着眉。 “风俊茂。”步长北说:“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你老实交代了,我们就接着往下说。如果我觉得你在骗我,你可能就走不出镇抚司衙门了。” 风俊茂一听脸色就变了。 “大人,大人,这是怎么说?”风俊茂不知道为什么步长北怎么就突然翻脸了,委屈道:“我不是来认人的吗,怎么把我抓起来了?我犯了什么罪啊……” “别着急。”步长北说:“我问你,你收养的风幼菱,美眉心有一颗美人痣,为什么?” 风俊茂被问的愣住了。 “为,为什么?”风俊茂喃喃:“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有美人痣?她娘也没有啊,难道她是妖怪……” 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旁边的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风俊茂。 步长北道:“如果她眉心没有这颗美人痣,你还会收养她吗?” 本来以为风俊茂是要负隅顽抗一会儿的,没想到他竟然一开口就道:“那当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有人给我算了命。”风俊茂说:“眉心有红痣的人,能旺我。” 风俊茂竟然这么简单就说了出来,步长北立刻道:“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风俊茂说:“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以前也没在京城见过,不过他算命不收钱,所以我觉得他没骗我。” 风俊茂又提到了疯颠和尚,步长北立刻道:“那个疯颠和尚,长得什么样子?” 风俊茂觉得步长北突然有点激动了,有点不明白。 “我也没看清。”风俊茂说:“他疯疯癫癫的,头发乱七八糟,就像是好几年都没洗过,又长,又乱,一大半都搭在脸上,真的看不清楚。” 众人无语。 崔笑和奚乐山在当铺里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风氏带着风幼菱和儿子风文柏回来了。 两个孩子虽然相差三岁,但是身高相仿,风文柏长得高大,只是不能细看脸,一看,便觉得有些痴傻,和普通人略有些不同。 好在他是那种很安静的,只是不动不说话。 进了当铺,风氏一看这是怎么回事?当铺里的奚乐山和崔笑一看就不是客人,有一种凛然正气,而铺子里的伙计,表情也不太对劲。 崔笑和奚乐山的视线都落在了风幼菱脸上,看的小姑娘有点害怕,往风氏背后躲了躲。 “娘……” 风氏皱了下眉,低声问伙计:“掌柜的去哪儿了,这两个是什么人?” 伙计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概括了。 “他们是锦衣卫的人,掌柜的被带走了。” 风氏吓了一跳。 奚乐山已经走了过来。 “我们是锦衣卫的人,眼下有一桩案子,需要向风掌柜问一些事情。” 风氏虽然面对客人的时候游刃有余,可是也没有面对官府的经验,奚乐山一报锦衣卫的名字,她就有点慌了。 “我家掌柜安分守己,怎么会牵扯到案子?”风氏着急道:“大人,一定是弄错了。” “别着急,别着急。”奚乐山安慰她:“现在只是问话罢了,不过我跟你说,这案子挺麻烦的,牵扯到好几条人命,你们可得实话实说。要是有什么隐瞒,后来查出来了,可就不太好了。” 风氏虽然脸色惨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看见站在门口害怕的风文柏和风幼菱,朝他们招了招手:“娘有事情,你们先进去休息吧。” 风幼菱点了点头,牵起风文柏的手,便打算进屋。 风文柏还挺听话,乖乖的让她牵着,看起来真是青梅竹马,感情还不错。 如果风幼菱长大后真的嫁给了风文柏,只要风文柏一直是这个温和的样子,对她的人生,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不能有一个知心爱人,可也是安安稳稳的一辈子。总比出落的亭亭玉立,被爹娘卖去给给七老八十的人家做妾的好。 “等一下。”崔笑说。 风氏愕然的看着她。 “这是你养女,叫风幼菱是吧。”崔笑说:“过来给我看一下。” 风幼菱有点紧张,但还是迟疑着走了过来。 她的眉心,果然有一颗红色的痣。 风幼菱的皮肤白皙,五官本来就很漂亮,加上这一颗红色的痣,更显得美艳动人。 “姑娘,她……有什么问题吗?”风氏搂住风幼菱的肩膀,有一点紧张。 “我在看这颗痣。”崔笑笑了一下:“这颗痣,可真好看。” “那可不是。” 说到这个,风氏还挺得意:“这是美人痣呢?” 崔笑和奚乐山对视一眼,他们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锦衣卫里的步长北的感觉。 这事情他们以为不可告人,但是对风家来说,不是个秘密。 第139章 童言无忌 崔笑和奚乐山商量了几句,还是把风氏和风幼菱带回锦衣卫一起问。 反正家中还有其他的伙计,可以照顾风文柏。 锦衣卫办案,还是十分有人情味儿的,不会不考虑现实情况。 对于去一趟锦衣卫,风氏虽然害怕,但是因为担心自己丈夫,所以也没有反应太过激烈,只是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伙计说不清楚,还是得去一趟锦衣卫,见到丈夫,才能问清楚。 风幼菱还小,抱着风氏的胳膊,害怕也不敢反抗。 没想到,就在奚乐山带头出了门,风氏和风幼菱跟在后面也要出门的时候,风文柏一下子冲了过来。 他一把抱住了风幼菱,喊道:“不许去,妹妹哪里也不许去,你们不许把姐姐卖了。” 崔笑有点意外,一个十岁的,智力迟钝的孩子,看来还是挺知道事情的。他对卖这个字反应这么激烈,可见在之前一定听过类似的话。 这也不稀奇,风幼菱是买来的,家里都知道,亲戚邻居都知道。从风家夫妻将这事情毫无遮掩的说出来,可见不是个秘密,平时也会说的。孩子当然也会听在耳中。 “不卖不卖。” 风氏给了崔笑一个抱歉的眼神,连忙哄儿子。 “我们只是去接爹回来,不是要卖姐姐,怎么会把姐姐卖了呢?” 崔笑和奚乐山都不说话,让人哄孩子。对风文柏这样的孩子,要格外有耐心,做这样的爹娘不容易,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折磨。 风氏哄孩子的样子很温柔,可是风文柏丝毫也不买账。 他挣脱开风氏,冲过去抱住风幼菱。 “你们骗人,你们骗人,我知道你们想把姐姐卖给老头子,我都听见了……” 风文柏这话一说,现场哗然,大家一起看向风氏。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家看起来对小丫头挺好,竟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风氏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兜不住了,五颜六色十分精彩,看的出来她想发火,但是因为奚乐山和崔笑在,又不好发火。 她拉扯了一下风文柏,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娘……” 这一下竟然没能将风文柏拉开,这样的孩子,头脑发育比旁人慢一点,但是力量往往要大。 所谓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风文柏七岁已经有旁的孩子十岁那么高大,力气甚至比旁的孩子十岁还要大。真要是发作起来,风氏未必能搞定。 风氏还未将话说完,崔笑走了过来。 “对孩子别那么凶。”崔笑说的冠冕堂皇:“我来和孩子说。” 崔笑微笑着,特别有亲和力。 风文柏虽然依然觉得崔笑就是来买姐姐的坏人,但是看她的样子,一时又觉得不是特别坏。 “别怕,姐姐是来帮助你们的。”崔笑温柔的说:“文柏,你有什么难处跟姐姐说好吗,姐姐特别厉害,肯定能保护你和姐姐。” 风文柏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崔笑。 要是普通孩子的心思,你还能揣测一下。但是风文柏不是普通孩子,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不要紧,从这样的孩子口中套话,总比从老奸巨猾的大人口中套话来的容易。 风氏一见情况不对,要上前打断,但是被奚乐山挡住了。 奚乐山甚至没说话,只是给了风氏和店里的伙计一个警告威胁的眼神,他们就不敢动了。 可见,锦衣卫在京城里的名声挺大的。 崔笑从腰包里摸了各种零嘴给两个人,毕竟都是小孩子,就算白天逛街吃了不少零食,看见还是喜欢吃。 然后崔笑用狼外婆哄小红帽的语气,夹着嗓子说:“姐姐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欺负女孩子的人,你姐姐长得那么好看,要是被老头子买走,那该被欺负成什么样啊,说不定,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风家把风幼菱买回来,说是童养媳。但是如今看来,七岁的小屁孩风文柏还没有媳妇的概念,只当她是姐姐。 这样听话的,小孩子家,就该天真无邪。 风文柏一听崔笑这话,狠狠点头。 这不是崔笑的洗脑,他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崔笑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风氏这会儿连锦衣卫的人在旁边都顾不上了,立刻要过来,可是奚乐山可不止会用眼神警告,他一个做后勤的,怎么可能让别人打扰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腰上的刀抽出一点点。 整个当铺的人都怂了。 那些关于锦衣卫的各种传说,真的假的,黑的白的,都和奚乐山的形象重合了起来,完美无缺。 只有崔笑,像是锦衣卫里一道清流,正坐在当铺门口的椅子上,搂着风文柏,温声细语的和他说话。 奚乐山看看崔笑,再看看自己,凡事有对比,显得更突出。 崔笑靠着坑蒙拐骗,很轻易的得到了虽然有七岁,但实际上只有四五岁的风文柏的信任,从他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 四五岁的孩子,再聪明都只是个孩子,何况是不聪明的。 过了一会儿,崔笑放开了风文柏,走向风氏。 风氏的脸有点抽筋,嘴唇都在抖。她看向风文柏,恶狠狠的,虽然因为崔笑的声音小,她没太清楚问的是什么,但是自家儿子她是了解的。 风文柏脑子就那么点大,那是真的有什么敢说什么啊。即便他们每次说话都非常小心的避开他,但在一个家里住着,小孩又喜欢悄无声息出现在各种地方,防不胜防,她也不敢保证他到底听见了什么。 越想,越害怕,又不能问。 崔笑走过来,对奚乐山说:“不着急回去,找个地方,我要跟老板娘聊聊。” 风老板娘瑟瑟发抖,很想拒绝崔笑的邀请。 可是奚乐山应了一声,锦衣卫的问话,哪里是她可以拒绝的。 崔笑直接将她带进了一旁的小房间,那本来是招待大客户的贵宾房,这会儿就像是里面有鬼一样。 进了房间,崔笑直接将人按坐下。 奚乐山还要稍有顾及,她就无所谓了,更加放的开一些。直接就坐在了风氏对面的桌子上。 一副小混混,女老大的样子。看的奚乐山只想在她背后喊一声,威武~ 崔笑对风氏开门见山:“知道你儿子都说了什么吗?” 风氏不知道,但她硬着头皮笑道:“文柏这里……不是很灵光,天天喜欢瞎说。姑娘你不会连个傻子的话都相信吧?” 一个当娘的,慌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说自己儿子是傻子?可见,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崔笑微微一笑:“这么看,你知道风文柏说的话,不是好话吧?但你知道吗,这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可比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可信度要高。” 小孩子,傻子,只要引导得当,可是不会说谎的。当然这需要技巧,不然的话,他们会顺着你的话胡说八道。 幸亏崔笑虽然不是心理学家,可在警局那些年,本职的事情之外,相关知识也是有的。 风氏咬着嘴唇不说话。 崔笑说:“说吧,你们收养风幼菱,到底是为了什么?根本就不是给风文柏当童养媳的。” 小孩子可塑性极强,从小教什么是什么。 如果风幼菱是买去给风文柏当童养媳的,大人一定会随口说出来,这是你相公,这是你媳妇,别看他们都只有几多,这个观念一点儿不拉下。 但是风文柏叫风幼菱姐姐,这可不是媳妇的意思。 崔笑也不用风氏想着怎么狡辩,直接道:“风幼菱买回来,是打算养大了,给你丈夫,风俊茂当妾的吧?” 风氏一下子僵硬住了。 就连奚乐山也吓了一跳。 第140章 养大了谁的媳妇 风氏脸上一脸空白。 “说吧。”崔笑说:“我可是为你好,你现在不说,等到了锦衣卫的牢房里再说,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说完,崔笑也不催,让风氏好好的想一想。 风氏沉默了许久,眼睛一红,说了自己的事情。 在这件事情里,风氏也很委屈。 风俊茂今年三十七岁,不算大,也不小,正常年龄。家里几代人开当铺,积攒了不少的家业,虽不显赫,也算富商。 可是,风俊茂夫妻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风文柏。 风文柏生来便和人不同,发育迟缓。生下来后,别的孩子哇哇大哭,他就不太出声,总是安安静静的。 开始大家还挺高兴,说这孩子心疼父母,好带。 可是时间长了,长开了,就开始不对劲了。 风文柏明显长得和正常人面部有些不同,看着便不机灵的样子。虽然吃喝睡都正常,可别的孩子开始学说话的年纪,别的孩子开始走路的年纪,他都不会。 风家夫妻开始慌了。 那时候风文柏的母亲还在,风母知道这孩子是一定有问题了,伤心之余,还没有觉得绝望。 风家之前并没有痴呆的孩子出生过,夫妻两边往上都是正常人,要不然的话,也不能把当铺开的风生水起。 风家几人在一起商议,这一定是个意外。 那就再生就好了。 这年代的人大多都是好几个孩子,别说第一个孩子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也一样会多生几个。 老大有问题,养他一辈子就行,家里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只要后面的孩子没问题,找一个能干的继承家业,就问题不大。 可事情很奇怪,夫妻俩身体都没什么毛病,第一个孩子也顺利出生,可第二个,却怎么也怀不上了。 怀不上孩子可是大事,两人又是吃药又是求神的折腾了两年,怀不上就是怀不上。 这下风老太太不乐意了。 他家虽然没有皇位要继承,可也有那么多钱。而且风老爷子去的早,要是她没见着孙子,老风家没有人继承香火,她觉得自己死后没办法跟老爷子交代。 于是,风老太太拍板。 既然这个儿媳妇不能生,那就再找几个好了。 富商纳妾,在京城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就算不为了子嗣,三妻四妾的也很多。 风俊茂夫妻感情一直很不错,因此成婚后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愿意纳妾,怕坏了夫妻感情。风老太太也知道这事情,本不想强迫儿子,闹的家宅不宁,所以一直没提过这一茬子。 可现在风氏生不了孩子,这事情就没办法了,无后可是七出之一,是可以休妻的。婆婆再提给风俊茂纳妾,夫妻俩都无话可说。 风氏委屈,不甘,伤心难过。但也拦不住新人进了门。 风老太太完全是按照好生养的标准挑的新人,健康丰满,身家清白就行,其他的也不想,只要能给风家生几个白胖小子,就算圆满。 她也安抚了风氏,说这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都在风氏名下养着,和她自己生的一样。等生了有了两三个孩子,就给妾一笔钱,找个远远的庄子安置了,不在家里碍她的眼。 虽然这对妾很不公平,但世道就是这样。 于是风氏也就认命了,并且希望小妾能早一点生下孩子。 谁知道小妾也怀不上。 又进门了两个小妾,就是怀不上。 本来风氏在生了一个之后怀不上了,大家理所当然认为是她的问题。毕竟男人又怎么会有问题呢。 可一个个年轻健壮的小妾都怀不上,就算是护短的风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可能是自己儿子的问题。 这下,就很麻烦了。因为风俊茂也是单传,无兄无弟,这要是没一个正常的孩子,风家就真完蛋了。 风氏说的无比心酸,说着擦着眼泪:“一直到有一天,碰见了一个疯癫和尚,他说,我们家想要有后,就得找一个眉心有红痣得女子,还要对上生成八字,才能开枝散叶。” 崔笑和奚乐山这才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眉心有红痣,这本就是少数中得少数,一个京城也未必能找到一两个这样得人,还必须是女子,年龄合适,还要求生辰八字能对上。 去哪里找,世上未必就有那么凑巧得一个人,就是皇帝也未必能找到。更别说风俊茂只是一个当铺老板。 风氏叹了口气:“为这个,家里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求神拜菩萨,没想到最后还真给找到了一个,就是幼菱,可惜她太小了,只有七岁。” 奚乐山不由得道:“七岁得话,跟你儿子年纪不是正好差不多。” 本来大家对童养媳是觉得不太好得,特别是给一个傻子当童养媳,简直丧心病狂。但是,现在知道了,风幼菱不是给一个风文柏当童养媳,而是要在十五岁得时候,嫁给四十来岁得风俊茂生孩子,那感觉就更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一个比一个更叫人难以接受了。 虽然京城里别说四十岁,就是八十岁,娶十六岁小妾得都有。但这当儿媳妇从小孩子养大得,不别扭吗? 风氏说:“因为文柏得脑子不太好,怕是他生了孩子,也会被影响。” 崔笑很感慨,看不出来啊,风家还懂点遗传学。 风氏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也知道这事情不好,可实在是没办法了。总不能不留个后,而且文柏这样子,若是不给他留下弟弟妹妹照顾,等我们不在以后,谁能照顾他呢?” 童养媳什么得都是假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大部分人眼里,只有血缘关系,才是靠得住得关系。 风俊茂还在锦衣卫里跟步长北负隅顽抗,没想到自己得妻子已经把事情都抖出来了。 崔笑和奚乐山带着风氏回了锦衣卫。 两下一对,风俊茂傻眼了。 但是在锦衣卫里,又不能对自己妻子怎么样,那叫一个憋屈。 “不用憋屈了。”步长北冷冷说:“你们夫妻俩商量商量,那个疯癫和尚到底是什么样子。当时将风幼菱卖给你们得人,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件事情里,还有什么是没想起来说得。” 看起来风氏好像什么都说了,但是她说得这些事情,都是可以打探得出来得。 那几个小妾,现在都已经不在风家,但都在风家待了一两年,左右邻居都知道。瞒也瞒不住。 步长北将夫妻俩关在一个房间里,让他们自己商量,其他人,都到了书房。 大家坐下,关上了门。 桌上就差瓜子沙糖桔,就可以开茶话会了。 步长北说:“这个风氏,不简单。” 第141章 家庭地位 崔笑不解道:“怎么说?” 步长北看了一眼崔笑,这没成婚的小丫头,娘家父母兄嫂关系又和睦,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复杂关系,所以对这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步长北说:“风家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因为种种原因,妻子不能生育,为了留后,要么就休妻再娶。要么,纳妾进门。” 很不公平,但是没办法。 崔笑撇了撇嘴。 “有什么想说的。”步长北说:“想说就说,畅所欲言,说错了也不怪你。” “没有什么。”崔笑叹口气:“就是觉得,世道对女子不公罢了。为什么只要没孩子,甚至生不出儿子,都是女人的错。难道男人就不能出问题吗?生不下来是女人的错,生下来,是男人的功劳?这难道不是不公?” 幸亏她家只有一个老父亲和一个崔有,看起来都不像是能控制她人生大事的。 崔笑一番话,书房里一群男人无言以对。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崔笑说的好像有道理,但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又能如何? 半响,步长北道:“旁人我不知,但是我绝不会如此。既是夫妻,就该同甘共苦,白头偕老,忠于彼此。子女是锦上添花,若是没有,也是上天注定。” 步长北竟然是一个如此有觉悟,如此开明的人,崔笑很意外,但是也不好夸他一句,感觉怪怪的。 崔笑没夸,但是奚乐山紧跟着来了一句:“就是,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小崔,你以后谈婚论嫁可的睁大眼睛,不能看错人。必要的时候,让大人给你参谋参谋,准不会错。” 这话题好奇怪,崔笑正准备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步长北接了一句:“你也是爱操心,小崔有个那么厉害的大哥,谁还能欺负她不成?” 步长北有一点幸灾乐祸。 崔有看起来文质彬彬,可不是个善茬,看他对妹妹那个又哄又紧张的模样,日后谁做了他妹夫,这一关可是难过。 步长北正想着呢,奚乐山突然哎呀了一声。 一惊一乍的。 大家一起看他。 奚乐山说:“崔有该不会以为大人你对小崔有点什么吧?要不然上次灌你的酒,明显就是要找麻烦啊……” 奚乐山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步长北已经发现可能确实是这么回事。然后他的思维发散出去,又想到了在鬼医地下室的一幕。 步长北背上不由的出了一层汗,这事情幸亏没旁人知道。 崔笑也有点紧张,干嗓子有点干的道:“咱们不是来谈案子的吗,别说我,说案子。” 奚乐山看崔笑这别扭样子,哈哈一笑。 得出结论:“小崔害羞了,不说了。” 崔笑和步长北都松了一口气,并且决定找机会把奚乐山打一顿,他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有一点碍眼。 说回正事,气氛瞬间正常多了。 步长北说:“我之前说的,如果正妻无子,一般就会面临这两种情况。还有一种,就是正妻非常厉害,夫家不敢纳妾。然后从亲戚家过继一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养大。” 反正得有,没有不行。 众人点头,风家就用了纳妾这种方法,而且风家老太太还给儿媳妇承诺,妾进门就是生孩子得,生了孩子就赶走,绝对不留下碍你的眼。 步长北说:“我查了风氏得来历,她没有什么显赫身家,甚至连娘家都没有。嫁给风俊茂得时候可以说是孑然一身,这样的一个媳妇,为什么会那么受重视?这风老太太得风评,可不是那么温柔好说话得人。” 一个开了几代人得当铺,家里人是什么脾气,是软是硬,瞒不住邻居。风家老太太彪悍泼辣得那些往事,邻居至今说起来还津津有味,头头是道。 这样一个强悍得婆婆,为什么在子孙后代这件要紧事情上,这么好说话? 风氏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得样子,似乎太柔弱委屈了。 步长北道:“去把当铺得伙计和丫鬟都i叫来问,一个人可以伪装一时,不能伪装一世。风氏是什么人,他们最清楚。” 很快,消息就传了回来。 风氏果然没有看起来那么温柔软弱,伙计说,当铺里得事情,大事小事,都是老板娘说了算得。 老板好说话,什么都好好好,是是是。 问得人很奇怪,为什么老板娘能将老板拿捏得那么准呢? 是因为爱吗? 伙计丫鬟纠结了:“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小人在当铺里得时候,就是这样了。风家一直是老板娘做主的。” “老太太在得时候,也是如此吗?” 在风家待得时间最久得老账房先生,给出了肯定得答复。还给了一个原因。 “因为夫人懂行。”账房说:“风家是开当铺的,经常接触到一些古玩,珍宝,字画。真真假假,有时候能赚一笔,可有时候若看走了眼,就血本无归,甚至会把家底都赔进去。我知道有两次,老爷不确定,是夫人一句话定乾坤,让大家心服口服,夫人是这方面的行家。” 众人有些意外,这还真看不出来。 账房说:“但是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夫人似乎就金盆洗手了,再也没听她谈论过这方面的事情。” 鉴赏古玩这种技能,需要大量的经验,冷静的头脑,犀利的目光。这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看的越多,就越经验丰富吗? 无论是许家,还是风家,都好像有很多秘密,被迷雾笼罩,层层叠叠。 步长北道:“风氏在家中的地位,这么看和她的能力息息相关。去查一下她的娘家,能将女儿培养的如此优秀的人家,定不是无名之辈。” 古玩鉴赏的能力,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培养出来的。自学成才也很困难,不但要有非常深厚的理论知识,还要有非常丰富的实践知识,不能纸上谈兵。 众人分头行动,去查风氏的娘家,去查风家平时的生意,去查五年前是否有一个这样的拐卖团伙……只有崔笑,没被分配任务。 “我呢?我呢?”崔笑忙道:“大人,我去干点什么?” 虽然我只是个仵作,但大家都在忙,我也可以帮忙。 “你就别忙了。”步长北说:“去找哥哥吧,你们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大家都点头。 “还有。”步长北说:“风家的案子,你也可以问问你哥。” 崔笑就不明白了:“问他做什么?” 步长北微微一笑:“虽然我也不明白,但是你哥在京城里的人脉眼线,那可不少。” 崔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他这辈子都没出过迭水县。” 步长北看着崔笑:“真的吗?” 崔笑突然有点心虚。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眼下看来,确实好像不是。 崔有,到底在这短短半年经历了什么?或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崔有? 第142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崔笑的脑子还是好使的,她立刻就联想到了白天的时候,步长北让崔有查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子。当时还很好奇,为什么要让他帮忙呢,现在看来,步长北知道的比自己要多一些。 崔笑也没说什么,应着就走了。 步长北怎么也是她的上司,问多了不好。更不能威逼利诱。 崔有就不一样了,只要他真是自己哥,作天作地也无妨。崔笑这姑娘,虽然母亲早逝,但是父兄疼爱,并不凄苦。 崔笑风风火火去了吉祥天。 吉祥天里,崔有正在跟方家的人说话。 方家的人又来了,这真是叫人意外。但是这一次,崔有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 本来,方家对裴玉成这种围追堵截的求婚让大家都很奇怪,步长北是持不说话的态度的。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没有了崔笑的顾忌,恨不得把裴玉成打包送进方家的门。 方家,一定有问题。 他要幸灾乐祸一下,给裴玉成找点事情,添点堵。 然后看他们两败俱伤,再落井下石,坐收渔翁之利。 盛祁正一如既往的在柜台后面不知道干什么,抬头一见崔笑,笑道:“笑笑来啦?” 就是这么直接,之前还喊人家崔小姐,崔姑娘,这会儿就笑笑了。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崔笑的哥哥呢。 “嗯。”崔笑应了一声:“宝公子呢?” 虽然崔家兄妹俩已经把身份说开了,但是崔有似乎还有顾虑,因此让大家先不要将事情说出去,明面上,他还是吉祥天的宝公子。 当时在场的,只有崔笑,崔有,还有盛祁,再就是步长北和手下。 都是自己人,没有会泄密的,于是这事情就先瞒住了。 虽然步长北对宝公子的身份一直是有怀疑的,但是既然对方表现得非常友善,他也没有咄咄逼人的道理。 从心底而言,他希望崔有是个好人,希望没有和他不得不生死一战的时候,崔有不简单,又是自己手下的哥哥,如果他和自己成为对头。崔笑很难抉择,无论是站在崔有那一边,还是站在公理的这一边,她都会很难受。 步长北是心怀仁慈的人,当然不愿意看见自己手下一个这么好的小姑娘伤心难过 盛祈比以往更热情地说:“老宝在里面呢,等着你去找他呢。” 崔笑听着这称呼,嘴角抽搐了一下,忽然轻快走过去,放低声音问:“盛大哥,我问你个事儿呗。” “问吧。”盛祈畅快道:“又不是外人,想问什么尽管问,我要是知道的肯定告诉你。” 崔笑更低的声音问:“为什么你叫我哥老宝?宝公子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这个宝是宝贝的宝吗。还是老鸨的鸨?” 崔笑的夺命三连问,让盛祈不由的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他以为崔笑关心的应该是,为什么自己老实巴交的哥哥在失踪了大半年之后变成了如今的一副,风流倜傥,怼天怼地的样子? 万万没想到,她关心的是宝公子的称呼怎么来的? 说起来这就尴尬了,盛祈挠了挠头。 崔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快说快说,千万不要告诉我,我哥在流离失所,穷困潦倒的那段日子,还开了家青楼,做了青楼老板,然后才从良开酒楼。” 盛祈努力的想了想:“你还是自己问他吧,我要是说了,怕他打我。” 崔笑十分瞧不起盛祈。 身高马大一个男人,看起来武力值还挺高,竟然怕被打,她叹了口气去找崔有。 崔友今天的心情非常好,虽然他一直拒绝盛祈的建议,并不想那么早和崔笑兄妹相认。 从理智上他知道这是不安全的,可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就在眼前,不能相认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 如今也算是天意如此,他打心底自然是高兴的。 现在他正哼着小曲吩咐账房:“这个月给大家多发两个月的工钱。” 账房一听:“掌柜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有什么喜事吗?”崔有还挺严肃的:“没有什么喜事,就是这段时间新店开张,大家都辛苦了。” 账房哦了一声,心里想着还没有什么喜事?掌柜的你知道你嘴角都要裂到耳朵上去了吗? 不过既然发钱的人说没有喜事,那就没有喜事吧。 账房说:“那我就替大伙谢谢掌柜的了,大家伙一定都很高兴。” 平白无故多了两个月的工钱,那能不高兴吗?这一天吉祥楼上下都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崔笑哼着小曲去找崔友,听见他也哼着小曲。 “来了?”崔有招招手:“进来说话。” 兄妹俩鬼鬼祟祟进了房间,关上门。 两个伙计正巧路过,窃窃私语。 一个说:“咱这是要有老板娘了?” 另一个点头:“我觉得也是。” 还好盛祈就在后面,啪啪一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瞎说什么呢?掌柜和崔姑娘这是感天动地的友情,一见如故。崔姑娘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你们可别在外面乱嚼舌根。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小心掌柜扒了你们的皮。” 两个伙计抓紧自己的皮跑了,盛老板板着脸真可怕。 盛祈摇了摇头,无奈的走了。 这事儿是得催着点了彻底解决,好好的兄妹俩这么鬼鬼祟祟的算怎么回事? 崔笑进了房间蹭蹭蹭就把崔友按在桌边坐下,一拍桌子:“快老实交代,长话短说,我忙着呢。” 崔友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知道就好,我这段时间又找你又照顾爹,又当女儿又当儿子,我差一点跟爹一起上吊好吗?” 崔笑一点也不接崔友打过来的感情牌,并且超级加班还了回去。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这半年碰上了绝世高手,传了你一身武功,还有易容的本事,然后临走的时候送给你黄金万两和一帮手下。”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小说里的男主角就算掉下悬崖得了一身功夫,那也孑然一身呢。就算救了个掌门成了大师兄手下对他还不服呢。 崔笑苦笑:“确实没有这么神奇。你坐好,我想想怎么跟你说。” 崔笑盯着崔有的眼睛,冷笑:“你是想怎么跟我说,还是想怎么跟我编?” 第143章 只骗了一个人 崔有竟然非常老实:“我怕我实话实说你受不了。” “说吧不要紧。”崔笑说:“再匪夷所思的事我都受得了。” 这世界上还能有比她更匪夷所思的经历吗? 借尸还魂都能接受,还有什么受不了。 崔有也严肃起来:“其实十五年前我走丢过一回,那时候你还小,不知此事。就算知道,也只是后来听说过一些。” 崔笑使劲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时候她才三岁,自然是没有什么记忆的,不过听人说过哥哥福大命大,五岁的时候丢了一回,爹娘千辛万苦的找了两年这才叫人找回来。 只是这事情好像不太好,家中人都不爱说,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如今看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丢失。 崔有说:“其实,我是被人拐走的。” “拐走?”崔笑惊道:“谁?” 崔有说:“你还记得百变邬飞吗?” 那个被人直接把尸体送去锦衣卫的人,暗夜的遗漏者之一。 崔笑自然记得。 崔有说:“把我拐走的人,就是他。他是我师父。” 崔笑张大嘴:“啊?那……你知道他是被谁杀的吗?” 崔有要为邬飞报仇吗? “那倒是不用。”崔有又来了一句:“人是我杀的。” 崔笑看着哥哥,觉得他真的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别这样看我,他身上血债累累,罪有应得。”崔有道:“他说我根骨奇佳,是个奇才,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 崔笑就奇怪了:“那后来你怎么跑出来的呢?” “我没跑啊,跑不了,不过我说服了他,让邬飞把我送回家了。” 崔笑不理解。 崔有接着道:“但是,我还是他徒弟,还跟着他学易容术,学武功。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本来想让我跟他走,变成了他跟我走,他在迭水县住了下来,每个月来几回,偷偷教我。” 崔笑目瞪口呆。 “他怎么能同意的?” 崔有那时候,也只是个七岁的小屁孩儿啊。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反正他同意了。”崔有说:“后来我就开始了特别艰难的日子,一边跟着娘学医术,一边跟着夫子念书,一边跟着师父学易容和武功,还不能被发现。” 现在想来,崔有依然觉得那段时间苦兮兮。 好在熬过来了。 崔有不说,崔笑也不追问,这不重要。 崔有道:“当年我拜师也是逼不得已,自然不愿意与邬飞同流合污。何况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我可是有父亲有妹妹的,和他们不一样。” 崔有还挺明白的。 “你应该听步长北说了暗夜,当年暗夜覆灭,有两名漏网之鱼,一个是毒王仁丹琴,一个就是百变邬飞。他们虽然静默多年,但一直不甘心失败,暗中召集人手,招兵买马,我虽然不愿意和他们为伍,一时也没有办法。要么假装顺从,要么,就会被灭口。” 崔笑听的心都揪了起来。 崔有如今轻飘飘一句话,当年一定步步凶险。 不过崔有微微一笑:“这些年我一直在考虑,怎么样才能安全彻底的脱离暗夜。最好是让暗夜从世上消失,方能万无一失。” 崔笑点头。 崔有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本来,他们还能再活一阵子,直到我遇见了你。”崔有说:“我的计划本来没那么快,可是看见你之后,我知道不能在拖了,不然的话,以我对邬飞和仁丹琴的了解,一定会对步长北身边的人下手,你会是最危险的那个。” 崔有做事就是这么雷厉风行。 这边发现崔笑进入视线,那边就开始筹备最后的计划。计划进展到一半,发现仁丹琴果然要杀崔笑,就立刻动了手。 一不做,二不休。 当天仁丹琴和邬飞就死了。 崔有说:“暗夜的人,有想要卷土重来的,也想要好好过日子,被逼无奈的。如今,想好好过日子的,有一部分离开了,一部分在给我做事,我不做伤天害理,违法反击的事,好好做生意,一样可以保证他们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至于另一部分想要卷土重来的,自然就消失在暗夜了。 “不过暗夜人多,我怕会有遗漏。”崔有说:“因此不敢和你相认,想要过一段时间,等这事情处理的再干净一些,再告诉你此事。” 崔有说完,正襟危坐。一副等待审判的样子。 崔笑消化了一下,大概明白了。 邬飞这是引狼入室,这匹狼,就是崔有。 不过崔有也是为了自保,而且邬飞杀人放火,从这一点上说,崔有算是为民除害。 崔笑点了点头。 崔有笑道:“你这么轻易就相信我了?” “不然呢?”崔笑说:“你是我哥啊,我不相信你,我相信谁呢?但是你不该一点消息都不往家里去,让爹那么难过,想你想的都疯癫了。” 崔有神秘兮兮道:“你以为爹,真的那么好糊弄?” 崔笑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你以为爹真的连你和我都分不清?儿子女儿都分不清?” 崔笑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崔老爹竟然是装的?这怎么可能,自己照顾了大半年,竟然没看出来?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假的啊,为什么要装这个? “冷静冷静。”崔有安抚妹妹坐下:“这也是没有办法,迭水县一直有邬飞的人监视,爹有一次差一点被发现,只好装疯卖傻。而你一直天真懵懂,若是叫你知道,你一定是瞒不住的。你只有真实的反应,才能瞒住对方。” 崔笑面无表情,她在崔家父子心里,竟然是这么一个小白花的形象。 崔有叹口气摸了摸崔笑的脑袋。 “我的笑笑长大了,原来那么天真的一个小女孩,成熟稳重了,有心思了。这些日子大哥不在,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 只有受苦,才能让一个人快速长大。 父亲和大哥一下子垮塌下去,本来无忧无虑的崔笑不得不站出来撑起家庭,自然就快速成长起来。 崔有想不到崔笑换了一个人,之感慨因为他们的失职,让崔笑成长了。 崔有非常抱歉。 “都是我的错。”崔有说:“以后哥哥再不能让你受委屈了,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哦。”崔笑面无表情的说:“去摘吧。” 第144章 有哥的孩子像块宝 “……”崔有看着自己可爱的小妹妹,说不出话来。 “要啊。”崔笑指了指:“大宝,去。” 这跟使唤一条狗没有什么区别。 崔有差一点吐血。 “不是。”崔有说:“你这丫头现在怎么没大没小的,大宝是叫谁呢?” “宝公子,叫你呢。”崔笑嘿嘿一笑:“哥,为什么他们要叫你宝公子呢?” 崔有眼见着脸就黑了。 “说呀。”崔笑说:“不然的话,以后我就叫你宝哥哥了。” 宝哥~哥~ 崔有叹了口气。 “说呀。”崔笑用手指头戳了戳他:“不然我就去问盛祈了哦。” 可怜崔有还不知道,她其实已经问过了,只是没问出来罢了。 崔有冷笑一声:“他不敢说。” “那可不一定。”崔笑一本正经糊弄哥哥:“我不是一般人。” 崔有竟然被说服了。 有些事情,虽然不想见人,但与其被外人说出来,还不如自己说。 崔有又叹了口气:“怕了你了,其实没有什么。就是开始的时候我糊弄他们,骗他们我叫崔大宝。所以后来他们就喊我宝公子。” 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不喊崔公子呢?” “都不是什么好人,不想听他们叫我的名字。”崔有还有点傲娇:“不过你可不许叫,没大没小的。” 妹妹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在眼前的时候,每天都想找回来好好的宠爱她。在眼皮底下的时候,经常想要揍她一顿。 崔有把自己的事情说的大差不差,问崔笑:“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没有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了。” “行吧。”崔笑大度摆了摆手:“暂且饶过你,等爹来了,我再找他算账。” 骗子们,这个账是一定要算的。 崔有把自己摘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并不打算拯救自己装疯卖傻的爹。多一个人分担崔笑的怒火,自己承担的就少一点不是吗? “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回迭水县了,不用多久,就能把爹接来。”崔有说:“到时候我帮你谴责他,连自己的女儿都骗,真是太不应该了。” 呵呵,可真敢说。崔有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亏心呢? 不过崔老爹没有真的疯疯傻傻,崔笑的心便也放下了,老爷子年纪不小了,别想那么多,好好的享受儿女孝敬就行。一把年纪就不要操心了。 私事说完,说公事。 崔笑问崔有:“为什么步大人要让你查眉心有红痣的人?有什么说法吗?为什么他觉得你会查到?” 这一问,崔有表情就很复杂了。 他皱紧眉,谦虚道:“我在京城,也算是认识几个人,有一些眼线,所以能查到一些事情。” “哦。”崔笑奇道:“查到就查到,哥你干什么眉头皱的那么紧?” 崔有的表情更复杂了:“我问你件事情。” “说吧。” 崔有说:“你在锦衣卫当仵作,这活儿干的开心吗?” “挺好的啊。” “真的挺好?”崔有在危险边缘试探:“步长北没欺负你吧?” “没有啊,步大人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崔笑硬是没听出来崔有问的是什么:“锦衣卫里大家都挺好的,很照顾我。有什么事情都为我着想,没人欺负我。” 崔有勉为其难的相信了。 那行吧,要是这样的话,帮一帮步长北,就帮一帮步长北吧。 “要是在锦衣卫里待得不开心,就别干了知道吗?”崔有说:“哥虽然不能给你摘星星,养你还是没问题的。我知道你们现在有案子走不开身,等这案子结了,哥好好带你去买点东西。” 瞧瞧这寒酸样,一身的衣服加起来还没有哥的一顿饭贵,怪可怜的。 崔有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摸钱往崔笑手里塞。 “你们步大人也有点小气。”崔有说:“之前在吉祥天吃饭的时候,不是退了三千两吗?没分你一半就罢了,连一百都没有给就过分了。” 崔笑一边把崔有给的钱往荷包里塞,一边点头。 哥哥说得对,给钱的哥哥说的更对。 不过那个钱步长北也没有贪污,好像都上交了公款,真是一个大冤种哥哥。 一边收钱,崔笑一边说:“哥,裴玉成你打算怎么办?” 一个李逵,一个李鬼,总要处理,不能一直在后面养着吧。 “放心吧,我已经处理好了。”崔有说:“不必担心。” 虽然崔有说不必担心,但似乎没有对崔笑详细说明的打算。崔笑也只好不问。 她觉得崔有多少还有一点将她当小孩子的意思。 这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别操心。 崔笑一直在吉祥天吃了晚饭才回锦衣卫,虽然崔有竭力挽留,但崔笑说自己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现在既然是锦衣卫的仵作,总要干好这份活儿。 妹妹长大啦,有事业心了,崔有虽然舍不得,也只好支持她。 他亲自将人送锦衣卫门口,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这个给你,是你要查的人。” 崔笑疑惑的接过:“什么人?” “回去给步大人看。”崔有非常顺手的拍了拍崔笑的脑袋:“看了他就知道了。” 崔笑感觉怪怪的,她觉得崔有现在把自己放在步长北一条线上,两个大人,和她,一个孩子。 明明不是! 崔笑心里奇奇怪怪的进了门。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并不多晚,锦衣卫里大家也都才吃过晚饭,崔笑去了步长北的书房,他果然正装模作样的在看书。 崔笑敲了敲门:“步大人。” “进来。” 步长北放下书:“小崔来了。” 崔笑走进房间,在步长北对面坐下。 “怎么样。”步长北说:“跟宝公子谈的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他说要给我摘星星。”崔笑嘿嘿一笑,自家哥哥,有什么不顺利的。 步长北也笑了:“那就好。你从迭水县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找自己的兄长,如今找到了,不管怎么样,都是好事。” 至于找到以后有什么困难,那都可以一起面对客服。 崔笑点了点头。 步长北说:“若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我说。你在锦衣卫一天,就是我的人……” 崔笑:“……” 这话好像有一点歧义。 步长北也瞬间反应过来,甚至咬了一下舌头,连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就是自己人。” 解释的很好,不过两个人都有点尴尬,顿时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 步长北这样的世家公子,家里管的严,又在锦衣卫这种地方,还真没接触过多少女孩子。 崔笑就不一样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多大点事,你不要怂。步长北那么帅,多看两眼明天可以多吃一碗饭。 然后崔笑就勇敢的坐直了,清了清嗓子:“大人,我哥让我带个东西给你。” 说着,崔笑就将崔有给的纸递给了步长北。 第145章 有我护着你 崔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我哥给的,又不是加密封印的,那当然是可以给我看的。 之所以我刚才没有先打开看,那是因为我有素质。我哥毕竟说的是,交给你们步大人。 但是现在当着面,就可以看了。 免得你们两个有什么勾结,一起坑我。 于是崔笑理所应当的探过脖子。 步长北也没有阻止崔笑,反而将纸条往这边挪了挪。 这是崔笑的家属干的活儿,不让她看说不过去。何况,崔笑想知道还要那么费劲儿?去崔有那里哼一哼就有了。 只见纸条上,写的是挺奇怪的一段话。 这段话乍一看,看不出和现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但是再一看,就值得人深思了。 江湖中有一姓巫的人家,是下九门中倒斗的行家,从巫家手中流传出许多不世珍品,都是下面出来。巫家所为有亏阴德,人丁不旺,到了这一代只有一女,传闻中,尽得父亲真传。传说此女嫁在京城一商人为妻,金盆洗手,并未继承家业。 “一个姓巫的……”崔笑沉吟了一下:“这说的是谁?” 说话不说清楚,这种人最讨厌了。 步长北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卷宗来,丢给崔笑。 崔笑一看:“这是开当铺的风家的资料?” “对,风家的户籍资料。”步长北说:“我让人去户部调出来的。收养风幼菱这件事情,不是他说手续齐全就齐全的,万一他手里的资料是假的呢?我叫人去户部查了存档,顺便,就把风家的户籍档案都拿过来了。” 看不出来,步长北做事还挺周详的,不像是她之前想的那样,坐在高高的位子上吩咐,你你你,去干这个活儿。你你你,去干哪个活儿。 崔笑打开风家的户籍档案,只见在风氏的名字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她的本名叫做巫敏才。 这个年代女人的名字是少有人知道的。 有些人甚至没有名字,出生后就大丫小丫大妮小妮,等要成亲的时候,现起一个。这个名字只有夫家才知道,旁人一概不知。 她被提起的时候,是某家女儿,某家妻子,某家母亲。 竭尽一生,没有自己的名字。 所以风俊茂的妻子,要么称呼风夫人,要么喊老板娘,他们也只是称呼风氏,根本就不会在意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幸亏步长北去查了户籍档案。 崔笑想了想风氏的样子,摇头道:“真的看不出来,她竟然是倒斗世家的后人。” 一个文静秀气,举手投足都很温和的女人。和两个孩子说话的时候,也是温言细语的,和地下阴暗潮湿的墓地,半点也联系不上。 崔笑感慨完了,忍不住问步长北:“大人,为什么我哥能查出这些,还那么快?” 而且,你锦衣卫没有自己的人手吗?怎么总让我哥查这查那的,羊毛也不能紧着一只羊薅啊。 步长北笑了笑:“你哥对你是不错,不过他水深着呢,你以为他为什么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开着不知道能赚多少钱的酒楼,吃喝用度都如此随心?” 有么,崔笑摸了摸今天哥哥给的零花银子。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步长北说:“你哥有自己的消息网,通天彻地。” 崔笑吓了一跳,感觉有些危险的样子。这人啊,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步长北看了她凝重的表情,缓缓道:“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本是双刃剑,就看他能不能驾驭了。” 消息网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崔有肯定不是创建者,但现在到了他的手里,只要掌控的好,就是他的。 要是掌控不好,就难说了。 崔笑更担心了。 今天崔有跟她说了一些,虽不透彻,可她也听明白一些,崔有和暗夜有关,暗夜是叛党余孽。就算崔有没那心思,她相信,皇帝信吗? 要知道老祖宗留下一句很有道理的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崔笑眉头紧皱,都快可以夹死苍蝇了。 步长北甚至有一瞬间,想要将这皱纹抚平。 这姑娘从在迭水县第一次见面,就非常冷静,而且果断,跟着他来到京城也没有一点犹豫。其实,也只是个从未出过远门,二八年华的小女孩啊。 比自己还小几岁呢,怪不容易的。 碰上这么个复杂又不靠谱的哥哥。 步长北轻轻咳嗽一声:“你也不必过于忧虑,我看的出来,你哥是个有能耐的,只要不动不该动的心思,人才谁不爱惜?当今天子性格温和,是个仁君。” 崔笑点了点头,明白步长北在安慰她。 皇帝不是暴虐的皇帝,崔有只要没有造反捣乱的心,就没事儿。 步长北继续道:“退一步说,你在锦衣卫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只要在一日,就是锦衣卫的人。你哥哥所作所为,你也全然不知,若是真有一天风云涌动,只要你自己守得住,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不必担心,我会保住你的。” 这话信息量太大,崔笑一时间惊呆了。 步长北看着她,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崔笑慢慢消化。 自己哥哥干的那些事儿,现在虽然没什么,但以后不知道。毕竟谁也不是崔有,步长北对他的评价是水太深,谁能保证。 但只要自己不掺和,不跟着造反,若有一天事发要灭九族,步长北会保护自己。 这就太……崔笑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是太草率了,还是太慎重了,还是太严重了? 步长北也不说话,大概是让崔笑消化一下。 半晌,崔笑道:“大人,你为什么要护着我?” 崔笑可不天真也不浪漫,到了那时候,护住一个和崔有关系如此密切之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即便步长北位高权重,有皇帝信任,也不知要拿什么交换。 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步长北微微一笑。 “我都说了,锦衣卫里的人,若是作奸犯科我亲自送他们走。若是老实本分的,也不能由人冤枉受无妄之灾,要不然的话,谁还服我这个老大?” 崔笑听步长北自吹自擂完,叹口气。 行吧,还挺有江湖义气的。 步长北又伸手点了点桌上的写着巫敏才名字的纸条。 “你以为你哥为什么对我要的消息这么尽心尽力?他这是给你攒功劳呢。” 崔笑这才恍然大悟。 崔有在向步长北示好,当然他做不出卑躬屈膝的事情,步长北也瞧不上,两个男人间的较量和来往,另有门道。 步长北起身:“这事情今日你我这么一说,日后就不必再提,也不要让别人知道。” 说着,步长北往外走去。 崔笑可能有点紧张,立刻起身道:“大人你干嘛去?” 步长北晃了晃手里的纸条:“去找巫敏才。” 第146章 倒斗 巫敏才生了一个得儿子,然后就不能再生。她又是个孤女,在京城里没有显赫的娘家做靠山,为什么风家对她如此重视。 万般无奈纳妾进门生孩子,也尽可能的注意她的感受,还给她承诺,孩子生下妾就赶走。 而风家的老太太,并不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个十分强悍持家的老太太的。对巫敏才那么温和,难道是因为她们俩投缘吗? 崔笑从不信这种事情。 巫敏才一定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 崔笑连忙跟在步长北身后:“大人,我也去。” 步长北应了一声,两人一起往前走。 “奇怪啊。”崔笑说:“要说风家娶了巫敏才是占了大便宜了,可也没见他家多发达啊。” 有钱,但你说有钱到什么程度,也就那样。并没有富可敌国,也没有富可倾城。风家自己做当铺生意,本来就应该挺赚钱的,不应该要靠巫敏才。 “不是钱,那就是别的。”步长北说:“人总有缺憾,缺什么想要补什么,未必都是为了钱。” 说的很有道理。 崔笑忍住了自己奇怪的问题,大人你缺什么呢? 她和步长北没有熟悉到那种可以随便唠嗑的程度,还是自己的上司,这么窥探上司的秘密,不合适。 崔笑话到嘴边转了口:“要说风家缺什么,那就是缺孩子了。” 风俊茂的父亲没有兄弟姐妹,就他自己一个人。 风俊茂的父亲有妻有妾,甚至还不止一个妾,可总共也只生出了风俊茂一个孩子,幸亏全须全尾脑子好使,比风俊茂要好一些。 一代不如一代,到了风俊茂这一代,只有一个孩子不说,孩子还不齐全。还有什么比这更糟心的事情吗? 可是巫敏才能给风家孩子? 这说的通吗?她本来就是风家的媳妇,能给不早给了没,没给,证明她也整不出来啊。 一个一个妾进门都不能生养,证明问题肯定出在男方这边,巫敏才再有能耐也没用啊。 一个怎么也说不清楚的问题,这个问题今晚搞不清楚,步长北和崔笑可能都睡不着。 考虑到家中还有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女,不管风幼菱被他们买来是干嘛的,这些年确实当作女儿在抚养,算是她的孩子。因此巫敏才没有收押,被放回家中。 这会儿,天黑了,所有店铺的门都关了,当铺的门更是关紧了。 锦衣卫一行人敲响了当铺的门。 伙计来开门,一见步长北愣了一下。 “大人……”伙计有点紧张:“有……什么事吗?” 今天当铺的伙计都心惊胆战,七上八下,虽然巫敏才再三跟他们说没事儿,让他们安心。可是今晚上展柜的被扣在锦衣卫没有回来。 总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 奚乐山严肃道:“你们老板娘在家吗?” “在的在的。”伙计连忙道:“就是已经睡下了。” “睡下就喊起来。”奚乐山道:“大人有事情找。” 伙计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别说睡下了,就是昏过去了,也要一盆水浇下去给蹦起来。 巫敏才很快就匆匆出来了。 可以看出是刚起床的,头发有点乱,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但是没有刚醒的松弛。 丈夫还被关在锦衣卫,巫敏才要是回家就睡着了,那也是奇怪了。 “几位大人。”巫敏才连忙的道:“出什么事了吗?是我家老爷出什么事了吗?” 步长北让她别慌,坐下说。 巫敏才心神不宁的坐下了,甚至忘了让伙计给大家奉茶。 步长北道:“巫敏才,这是你的名字吧。” 巫敏才愣了一下,大概是很多年没人喊过她的名字了,反应了一下,才点头。 “是。”巫敏才道:“是我的名字。” 步长北点了点头:“你父亲,叫什么?” 巫敏才一脑门的问号,她以为步长北是来查风家的,万万没想到会问起她父亲叫什么。 步长北不等她回答,又问了一句:“你父亲,是做什么营生的?” 巫敏才一下子全身都僵硬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镇定道:“我家是种田的,不是京城人士,听我爹说,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才往京城逃荒。我娘在半路过世了,我爹也病了,到了京城没多久就不在了。” 好一个父死母不详,讲究的就是一个死无对证。 “是吗?”巫敏才说:“那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你总是知道的吧。” 巫敏才犹豫道:“叫,叫巫景山。” 其实步长北不知道巫敏才的父亲叫什么,崔有的资料里没写,估计崔有也不知道。 很多江湖人,倒斗的也算吧,这是下九门中的一个,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身份,通常是家族传承,对外不说自己的名字,一定是起一个名号的。 他们一辈子要下许多墓,自己也知道这不是好事。墓中有无数冤魂野鬼,他们不怕鬼却又特别怕鬼,所以从不在外面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怕被鬼听见了。 步长北若有所思点点头。 “十年前,江湖中有一个倒斗高手。”步长北说:“在北方连盗几座大墓,连官府都惊动了,悬赏抓捕,可是此人从此下落不明,你可知道此事?” 挖别人的坟,这是违法的。 而且是重罪,属于十恶不赦里的一桩重罪。 “是吗?”巫敏才笑得就有些勉强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个。大人,您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真的不懂吗?”步长北淡淡道:“巫敏才,你要明白,无缘无故,我是不会找上门来和你说这话的。既然说了,就证明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放你回家是因为考虑到你家中尚有两名儿女,可不代表锦衣卫不抓妇孺。” 我狠起来,连我自己都骂。 步长北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是坏人十个人。希望巫敏才不要不识好歹。 巫敏才的手死死的握成拳,依然控制不住身体微微的颤抖。 步长北也不逼她,只是冷静的看着她。 希望她能自己坦白,谁也不想走到严刑逼供的那一步。 终于,巫敏才站起身,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第147章 库房里的秘密 “大人!”巫敏才眼睛瞬间就红了:“步大人,求你大发慈悲,高抬贵手。” 这是怎么说? 步长北不动声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 做大人的就是不一样,要是崔笑,看见一个人哐哐哐给自己磕头,一定觉得很别扭。 但是步长北很习惯,不喜不怒,只是淡淡的看着巫敏才,等着她继续说。 巫敏才说:“大人您说的不错,我父亲做的确实是下九门的营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约做了太多孽,损了阴德,家中一向人丁单薄,到了我这一辈,更是只有我一个女儿,再无其他人。” “父亲虽然教给我一身本事,可是我一个女子,志不在此。我只想有一个安稳的家庭,夫妻和睦,子女孝顺,了此余生。” 很奇怪的感觉。 巫敏才可能还不到三十,保养的不错看起来更年轻,也就是二十五六的一个少妇。可是说话却很奇怪,想要幸福生活不奇怪,可是连了此余生都用上了,有一种,其实已经七老八十的感觉。 步长北没有被这一番诚恳的祈求所感动,而是问她:“巫敏才,你觉得,我既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可以查明你隐藏多年的身份。旁的事情,我就查不到吗?” 巫敏才脸色一变。 这次,那脸色是真的难看了。 万万没想到,步长北这么会糊弄人。 步长北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要眉心有痣的女孩子,做什么?” 风幼菱给风俊茂做妾转运,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虽然现在不知道复杂到什么地步,但是能忽悠一下,就忽悠一下。 崔笑突然想到什么,扯了扯步长北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步长北想了想,点头。 “奚乐山跟小崔一起去。” 干什么?小范围的搜家。 一般来说,有各种奇奇怪怪,歪斜妖孽的勾当,都不会只停留在口头上。一定有一些实物证据。 比如符咒,牌位,祭祀,稻草人。 或者是铃铛,祭坛,毒虫,等等奇怪的东西,总之,不可能只在心里,或者靠口头传颂。 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风家。 奚乐山和崔笑,带着几个差役,开始搜查。 这种搜查有一点点困难,因为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风家有什么暗道密室等等,黑灯瞎火,搜起来容易有遗漏。 倒是崔笑根据自己过往的经验,提出了一个想法。 “这东西一定长得很奇怪,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崔笑说:“他们隐藏了这么多年,等着风幼菱长大,还要再等几年,一定要将这东西藏得非常稳妥。” 可是无论藏在哪里,时间长了都不稳妥。 风家的当铺里,有不少下人。 前院的伙计账房,后面的丫鬟婆子。 就算是放在卧房里,卧房里还有暗室,那也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时间跨度太长,稍有不慎,就容易被看见。 更别提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小孩子是无所不在的,什么东西都能给你翻出来,说不定还能偷偷拿出去玩儿,叫你吐血都没地方吐。 京城里是严禁怪力乱神的东西的,若是叫人看见就麻烦了。 “你说的对。”奚乐山说:“有没有可能,他们将这东西藏在外面,不放在家里?” “不是没有可能,一会儿去问问伙计,风氏夫妻俩,是不是会固定时间外出,如果有的话,很可能放在外面。” 这个可能有,但是崔笑觉得,可能不大。 放在外面,放在哪里呢? 钱庄租一个保险柜? 那也没有想象中安全,去多了,也是要被怀疑的。就算是不被怀疑,万一被有心人看见了呢,总不稳妥。 风家是做当铺的,有一个天然的,安全的,可以藏各种东西,频繁出入也不会引起怀疑的地方。 就是当铺里的仓库。 一家历史悠久的当铺,一定有一个非常大,非常安全的仓库。 仓库里的东西那就多了,什么都有。 一眼看去就非常值钱的,一眼看去破破烂烂的。一眼看去很值钱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一眼看去就是垃圾其实价值连城的。 除了吃的不好保存,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在当铺的仓库里找到。 如果这个仓库里,有一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是不是理所当然。即便是被行家看见起疑,祸及自身,也可以找一个理由。 这是别人当的,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没人来赎回,就一直放着了。 简直万无一失。 巫敏才是不愿意锦衣卫的人在家里转来转去的,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拒绝步长北,不得不叫来账房,交出了家里所有的钥匙。 “大人。”巫敏才很犹豫道:“我们家……我们家虽然只是普通百姓,可也有一点家底……” 抄家是要官府出公文的,就算是锦衣卫的人,也不能这么随便。 步长北只是笑了一下:“知道你们家有家底,锦衣卫也不是来打秋风的。只希望你家有钱,还得有命留着花。” 京城里有钱人多,有权人更多。大庭广众巧取豪夺,干这事情得官员还真不多,因为不敢。你敢这么干,立刻有更厉害得,正好又看你不顺眼得参你一本,你立刻要倒霉。 锦衣卫从来清廉公正,绝对不会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搜查归搜查,不是抄家,绝对不会将风家得财物占为己有。 如果巫敏才不服气,可以去别得衙门喊冤告状。 巫敏才不服气,但是她不敢。 她拦不住锦衣卫得人。 奚乐山和崔笑带人打开了库房得门。 这是一个很大得仓库,伙计忐忑得跟在一旁解释。 “仓库有两层,外面一层,放的是一般的物品。平时都是我们收拾得,可以随意进出。” 崔笑走了进去,点了好几个油灯,顿时亮堂堂起来。 库房里面是好几个巨大的货架,每一个货架都有五层,上面堆满了各种东西。 真的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伙计解释:“这里得东西是都是按照收来得日子排放得,上面都有条子,写着货品得基本信息。” 崔笑随手拿了一个看,是一面梳妆镜,写着死当,时间,价格。还有个编号,记录得挺清楚的。 看的出来,风俊茂是个做事井井有条的人,开当铺的也确实要这种严谨和耐心,不然的话,今天收了明天丢,后天人家来赎,你还得赔钱。 伙计说:“里面,有一个小库房,只有老爷和夫人能进去。” 第148章 木雕 非常好,还有一个小库房,如果真的有一个不能见人的东西的话,那可不就在小库房里么? 奚乐山说:“哪一把钥匙是小库房的?” 小库房就在大库房的里面,从外面看是看不出里面还有房中房的,但是进了大库房就看的很清楚了。 这并不是一个暗室,而是一个正大光明的小库房。 每一个伙计都知道这个库房的存在,也知道这个库房里放的,是收来的比较值钱的东西。比如古玩字画,首饰珍奇。 都是当铺多年积累,压箱底的东西,自然要放在更稳妥的地方。 这个库房的钥匙就连账房也没有,只有风俊茂和巫敏才有。里面卫生的收拾,货品的收拾,都是他们俩亲自来做,从不假手于人。 大家都觉得很正常,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想过,这个小库房里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除了宝贝。 财不露白,宝贝也是不能见人的,见人怕被人惦记。 奚乐山伸手摸了摸小库房的门,这不是木门,竟然是铁门。 门非常厚实,门锁也非常大,甚至还有两把锁。 这两把铜锁往门上一锁,想要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撬开,那简直难如登天。 就算是有武功的人,就奚乐山这刀,估计刀卷了刃,也劈不开这锁。 奚乐山道:“你们当铺这小库房,挺严实的啊。” “那可不是。”伙计也没听出来奚乐山的言下之意,顺着说了一声:“要不然的话,也不放心放宝贝啊。” 奚乐山道:“那你们见识过吗?” 伙计摇了摇头。 可怜的,他在当铺里也算干了两年多,只是知道大库房里有个小库房,从没进去过一步。动心不动心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不过伙计说:“以前没有这个小库房的,这小库房其实没几年的时间,是掌柜的后来才请人建的,费了老大劲儿,花了不少钱呢。” 啪嗒一声,一个锁打开了。 啪嗒一声,又一个锁打开了。 可怜伙计特别自觉,退了出去。 库房里,顿时只剩下锦衣卫的门。 小库房的两把钥匙,巫敏才拿出来的时候很是纠结,开始的时候,还不愿意。 “我没有。”巫敏才当时说:“钥匙不在我身上,都是我家老爷收着的。” “真的没有?”步长北很实在:“风俊茂现在在锦衣卫天牢,我可以派人去找他拿。不过来回麻烦,你若是找不到,我就叫人直接开了。” 虽然小库房很结实,就算用暴力一时半会儿也开不开,但是二时两个半会儿,总是能开开的。 步长北一点儿都不凶,和巫敏才说话的时候还挺温和,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虚张声势,都是能做到的。 锦衣卫在京城里名声如狼似虎,犯不着虚张声势。 巫敏才不得不交出了钥匙。 崔笑和奚乐山一人举着一个油灯,往小库房里走去。 倒不是怕有什么危险,这夫妻俩再怎么谨慎,也不至于在自己家的小库房里设置什么机关陷阱吧,主要是对这地方不熟悉,怕不小心碰倒碰坏什么东西。 锦衣卫是讲道理的,要是真碰坏了什么值钱的古玩珍宝,也是要赔的。这里有很多东西,把他们俩卖了也赔不起。 崔笑走在货架中。 小库房就小多了,只有四排货架。 架子上和外面一样,也是从各处收来的货品,不过都是些金银细软,古玩字画,保存的也很仔细,空气中隐约有一些香味,可能是驱虫的。 崔笑举着油灯,慢慢往前走。 “奚大哥,你过来看。”崔笑突然说:“这个货架上的东西有点奇怪。” 奚乐山连忙走了过去。 这是最靠近里面的一个货架,只有一层。 这个小库房里面的货架都只有一层,宝贝的数量是有限的风家也没有这么豪。 这个货架上,不是大家常见的所谓宝贝,而是一些很奇特的玩意儿。 有造型怪异的石头,有看不懂的刺绣,全是天书的古籍,也不知道他们是多少钱收来的,看样子,是一个奇怪藏品的架子。 再往里看,在架子上,摆着一对木头雕刻的娃娃。 这像是一套过家家的玩具。 一对两个木头娃娃,红木雕刻的,一个像是新郎官,一个像是新娘子。 两人穿着成亲的喜服,中间用一根红绸带连着,中间是一朵大红花。 这些都是雕刻出来的,虽然人不大,但能看出这是个非常厉害的雕刻师傅雕刻出来的,栩栩如生,线条顺滑,简直赋予了一块木头生命,让他们好像随时都可以活过来一样。 在两个娃娃的旁边,有一个小香炉。 香炉是用过的,里面有香灰。 崔笑从腰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套,捏了一点香炉里的香灰。 “这是刚祭拜过没多久的。”崔笑说:“上好的檀香。” 奚乐山四下一看:“他们在这样狭窄不通风的地方,祭拜什么呢?” 也不怕被熏死?也不怕不小心失火,把这个小库房给点了? “不知道。”崔笑应了一声,再看向两个木雕小人:“会不会,在拜他们?” 奚乐山愣了一下。 两个小人,新郎官是有脸的,脸也是很正常的一张脸。这雕刻师父对人脸的把握似乎比身体要差一些,这脸虽然能看,但只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并不觉得惊艳。 新娘子的脸,因为盖着红盖头,所以一时看不见。 奚乐山皱眉道:“这不会是风家的祖宗吧?祖宗留下的?” “不可能。”崔笑说:“你看这木雕没有那么旧,最多四五年的时间吧。” 四五年的时间,四五年的小库房。 崔笑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到了什么。 她伸手便将摆在新娘子头上的红布给掀开了。 红布下,是一张女性的脸,那眉眼,那鼻梁,那五官,赫然正是风幼菱,丝毫不差。 木雕新娘的眉心,也有一颗痣。因为是红木雕成,整个木雕都是红色的,那痣,自然也是红色的。 顿时,一阵阴森的气氛散了出来,小库房里,叫人毛骨悚然。 第149章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看清楚木雕新娘子的脸之后,奚乐山不由脱口而出一句感慨的话。 “这木雕的人竟然是风幼菱,风俊茂夫妻不会天天祭拜他们吧?”奚乐山说:“你说这是……他们按照风幼菱雕的人像,还是按照人像找的风幼菱?”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个问题。 崔笑想来想去:“那还是……先有风幼菱,再有木雕像吧。我觉得这个木雕的时间没有那么长,而且这也太像了,如果是照着人雕刻木像,只要师傅的手艺好就行。照着木刻找人,不太可能一模一样吧。” 本来眉心有红痣,这一点就足以筛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在剩下的少的可怜的人里,再找出和木刻人像一样的脸,这不太可能。 但不管是先有木像还是先有风幼菱,都是件可怕的事情。 就算风家儿子智力有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风氏夫妻感激风幼菱,觉得自己儿子下半辈子有了指望,也不知道感恩戴德到这种地步。 放在其他人家,对恩人也不过在庙里立个长生牌位供奉,何至于雕个雕像天天上香? 崔笑用一根小棍,将香灰一点点的拨开。 香灰一层一层。 “从这香看,上香的次数很频繁呢。”崔笑说:“常年烧香的地方,一定有许多香灰,四散飘落。你看周围,架子上还有地上,都有香灰,是打扫过但是难免还有遗漏,只有这一对木像上,一点儿灰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可见祭拜之人,有多么的上心。 如此上心,若非救命之恩,就是别有用心了。 崔笑当即就上手,将一对木雕人像拿了过来。 看看巫敏才怎么解释。 巫敏才正有气无力,一脸恍惚的发呆。 锦衣卫拿了小库房的钥匙,她就应该知道,祭拜木雕的事情瞒不住了。 既然瞒不住,就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管是真是假,总要能让步长北相信,但步长北,也不是什么理由都相信的。 崔笑将木雕交给了步长北。 步长北看了之后,看向巫敏才。 “这两个木雕人像,你怎么解释?” 历朝历代,巫蛊都是严禁的东西,稍不留神,就容易形成组织,扰乱治安是小,动摇统治是大。 巫敏才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那一对木雕人像,颤抖道:“大人,我是被逼的,我也没有办法。” “别哭,别喊。”步长北冷血无情道:“仔细说说,你若真是被逼的,本官自然会为你做主。” 巫敏才抹了抹眼泪,说了一个孤女被欺负的故事。 巫敏才出生在倒斗世家,虽然听起来牛气哄哄,可这行当受人歧视,在外面根本不敢说自己是做什么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特别是学习挖坟掘墓的那些本事,巫敏才从小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 巫敏才卷起了袖子,只见她两只胳膊上,许多大大小小的疤痕。 都是旧伤,能看出有年头了。 “这都是我父亲打的。”巫敏才说:“他为了锻炼我的胆量,在我四岁的时候,把我一个人丢在乱葬岗整整三天。我困了就睡在坟堆里,饿了就吃贡品,哭哑了嗓子也没人理会。” 众人听着都皱眉。 一个名声如此大的倒斗高手,不应该缺钱,何至于把女儿逼成这个样子。这种手艺,非要传承下来不可吗? 巫敏才说:“我父亲没有儿子,只有我一个女儿,外人都说我走运,若是有儿子,我父亲就不会这么卖力的培养我,这泼天的富贵,不会落在我身上。可谁知道我的苦,家学是什么不好是盗墓,这算是哪门子的富贵?” 巫敏才苦,巫景山不愿意他的一身绝技失传,因此都交给了女儿,学艺过程,坚信不足为外人道。 可是巫敏才志不在此,她根本不想一辈子用半辈子的时间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挖挖挖。 不知她是幸运还是不幸,在他十六岁这年,巫景山在一次下墓中出了意外,死了。 巫敏才说:“父亲过世后,我像是逃跑一样的逃了出来。我也不知东南西北,随便找了个方向一直一直跑,就这么来到京城。” 那时候风家已经是京城的富商,本来是不可能看上一个逃难的孤女的。但是,巫敏才一路跑来,身上的现银花完,便拿着自己随身的一些东西去当铺换钱。 这当铺,就是风家的当铺。本来他们还很不在意,可是看见巫敏才要当的东西之后,立刻重视起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风家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地下的老物件,见巫敏才一个弱女子,便拐弯抹i就询问起来,想要忽悠她捡个漏。 巫敏才低声说:“后来,他们发现我对古玩珍宝,特别是地下的东西了如指掌,便将我留了下来。” 本来只是下要巫敏才的本事,谁料她和风俊茂的年纪一般大,风俊茂看上了她,背着父母偷尝禁果。 这事情被发现的时候,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巫敏才说:“我公公婆婆,他们是不愿意老爷娶我为妻的,毕竟我没有娘家仰仗,可以说是孤身一人。他们最多只想让我做个妾侍。但是我不愿意,我虽卑微,却也懂妻妾之别,若做了妾,可以被随意发卖,在这个家里永无出头之日。” 这事情就一直僵持,最终,风家靠巫敏才鉴别古董的本事赚了几笔大钱,巫敏才又被查出有了身孕,风俊茂父母这才不得不松了口。 巫敏才就这样成了风俊茂的妻子。 巫敏才捂着脸道:“我以为从此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谁知道老爷他……他们家不行。” 众人大约知道巫敏才说的是什么事情,可是她详细一说,才知道另有内情。 巫敏才确实有一个脑子不是很灵光的儿子,但是在这之前,她还有过三次有孕,那些孩子却都在两三个月的时候没有保住。 竟然还有这么一茬,崔笑忍不住道:“没留住孩子,儿子又不太健全,你婆婆就没说什么?” 这不合理,所有不合理的事情,都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巫敏才咬牙道:“老夫人知道这事情后,不但没有怪我反而对我更好,为老爷纳妾也非常顾虑我的心情,那是因为她知道这不是我的责任。她生老爷之前,也屡次怀孕却没保住孩子。其实老爷后面进门的妾,也不是没有身孕,但是都保不住,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都给了钱送走,不想叫人知道罢了。” 怀不上,是一回事。 怀上了留不住,又是另一回事。 第150章 有违天理伦常 如果一个女人留不住孩子,那可以推脱是这女人的问题。这个年代不必有证据,大家自然都会这么想。 可如果每一个都留不住,那你再说的天花乱坠,别人也自然会质疑这男人。 解释也没用,别人也不是傻子。 风家受不了这风言风语。 崔笑听巫敏才说到这里,大致就明白了,那不用说,肯定是风俊茂的男性基因有缺陷,所以才会导致孩子留不住。 这种情况,往往吃药调养都不太好使,风家子嗣一直艰难,这是家族遗传的问题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要再往下传承了。 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要相信天意如此。 巫敏才说完自己悲惨遭遇,看向步长北。 “大人,虽然老爷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可就是不肯放弃,想要为风家传宗接代。到处重金求药,吃的身体都不大好了。还请神问仙,五年前,有个疯颠和尚,说风家曾经经手的一个古物被人下了诅咒,所以风家会在五代之内断子绝孙,下要破除此咒语,需要找一个眉心有红痣,且出生在正午的女孩,方可为风家延续子孙。” 这女孩子,就是风幼菱。 为此,巫敏才说,风家给了三万两。 三万两,无论是在谁看来,那都是一笔巨款了。 为了这一笔巨款,值得布局杀人。 风家有钱,不过这三万两也差一点砸锅卖铁,拿出了老本才凑齐。 然后风幼菱就到了风家,只等到了十五岁成年,便让她生孩子。 步长北道:“你这么说的话,风幼菱买来就是给你丈夫做妾生孩子的?” 巫敏才点头:“是这样。” “那为何要对外说,是给你儿子做童养媳?” 风幼菱年幼,买来的时候就说是给风俊茂做妾自然不行,再没有下限也不行。但是,完全可以留在家里当个丫鬟,等到了年纪再娶进来,旁人也就不能说什么了。 现在好了,人人都知道风幼菱是风俊茂的儿媳妇,等她十五之后,又要怎么操作? 当爹的抢了儿子的童养媳,这事情是能做的吗?生怕别人不戳你脊梁骨吗? 巫敏才面上有些难堪之色,但是在大家冷冰冰的目光中,还是道:“是打算,等她长大后,嫁给我儿子。但是……但是……” 巫敏才但是了几下,都但是不出来。 众人却听明白了。 简直匪夷所思,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步长北不客气道:“你们打算,让风俊茂代替儿子洞房?” 巫敏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让儿子和养女成亲,让爹偷偷摸摸的代替儿子洞房,生下孩子之后,儿子当孙子养,不叫外人知道。 “为什么?”奚乐山忍不住道:“你儿子虽然反应比普通人慢些,身体我看着也正常。为何要做如此违背人伦的事情?” 巫敏才叹口气:“因为文柏脑子不太灵光,老爷怕他生下的孩子也会如此,所以就想,那还不如自己……生一个……” 巫敏才总算是将这事情说明白了,众人都沉默了。 风家这事情,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荒谬,问题是,他们竟然一件件一桩桩都安排的妥当。如果不是这次被挖出的骸骨牵扯,这事情就这么发展了,谁也找不出毛病来。 至于风幼菱愿意不愿意和一个可以当自己爷爷的人生下一个,把哥哥叫爹,把爹叫爷爷的孩子,那是没有人在意的。 “那这雕像呢?”步长北指了指:“这是何意?” “这是疯癫和尚给的。”巫敏才说:“他找到了风幼菱,又给了这个木雕,说是他亲手雕刻的,这新郎官是一尊神像,新娘子是风幼菱。让我们一定要虔诚的供起来,供到风幼菱十五岁,在成婚的那日,将这木雕放进火里烧了,方可奏效。” 听起来充满了装神弄鬼的虚幻。 步长北看了一眼那其实很正常,但怎么看都阴森的木雕像。 “烧了之后,会如何?” 大概是步长北的眼神太过冷酷,又大概是巫敏才今天既然已经说了,破罐子破摔,说一句和说十句已经没什么区别。 巫敏才牙一咬眼一闭:“疯颠和尚说,风幼菱怀了身孕之后,要用生气精血来供应这个胎儿,这个孩子才能成活,所以等这孩子生下之后,她就力竭而死。和尚让我们供着她香火不断,消散她的怨气。这新郎官,是给她做一个替身新郎,不然的话,等风幼菱死后,就会冤魂不散,缠着文柏,缠着我们家……” 众人都听的目瞪口呆。 巫敏才说完,卸了全身力气。 “大人,我知道这事情实在阴毒,可是我寄人篱下,即便不愿意,我也无力反抗。这事情若是叫人知道,死无葬身之地,老爷是不会承认的。如今我说了出来,风家,再无我的容身之地了,我想求大人一件事情……” 步长北点了点头:“你说吧。” 巫敏才说:“等此事查明,我想求大人做主,许我和老爷和离,让我带走一双儿女。幼菱虽然不是我亲生,可是我养大的,我心中有愧,对她如亲生女儿一般,若叫她留在风家,我实在不放心。” 巫敏才对风幼菱好,这一点大家倒是相信。昨天一起逛街回来,风幼菱害怕的时候,是会往巫敏才身后躲的,孩子的反应最真实,若不是巫敏才能给她安全感,绝不会如此。 步长北沉吟片刻:“此事,我会考虑。” 如果巫敏才说的是真的,那这事情的罪魁祸首,还是那个疯癫和尚。 一个从没出现过的人,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策划算计,三万两银子,看宋言现在这样子,估计只分了极少的一部分,其他的都被他卷走。 这和尚作的孽多,风俊茂虽然也作孽不少,但是罪不至死。最多罚银两打板子,还是要放回家的。 巫敏才这些年一直活的挣扎纠结,如今什么都说出来了,确实是回不去了。 有步长北一句考虑,巫敏才已经非常高兴,当下就感激的给他磕了个头。 如今已是半夜,步长北也不休息,让巫敏才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许外出,便带了人回锦衣卫。 “去把风俊茂提来。”步长北说:“听听他怎么说。” 也不能只听巫敏才的一面之词,也需要风俊茂的证词,两下核对。 奚乐山这就去了。 众人在堂上坐一坐,休息一下,喝口茶。 不一会儿,奚乐山带着风俊茂来了。 但是风俊茂似乎不太对劲的样子。 “怎么回事?”步长北皱眉看他,似乎需要分辨一下,他是真不舒服,还是装不舒服。 “我,我难受。”风俊茂喘着气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喘不过气,心慌……” 第151章 阴阳路 “怎么回事?”步长北问差役:“去叫看守来,查他晚上吃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接触了什么东西?” 差役小跑着去了,很快,天牢的看守来了。 风俊茂已经蜷缩成一团摔倒在地上,脸色红的要滴出血来。两手抓脖子,呼哧呼哧的,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明显是中毒了,可是竟然有人敢在锦衣卫里下毒,这叫步长北难以接受。 大夫来的没有那么快,风俊茂已经颤抖的犹如风中的落叶,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崔笑好歹懂点医术,连忙过来看一看。但是解毒这种事情,她也不擅长,只是脑子里一晃,喊道:“去找我哥,快去找我哥。” 崔笑爹娘,一个是大夫,一个是仵作。崔有主要跟着娘学医术,虽然最擅长的是千金妇科,但是其他也是一通百通,总懂一些。 离锦衣卫最近的,不是医馆,而是崔有处心积虑选的吉祥天酒楼。 他简直恨不得就住在锦衣卫大门口,好守着自己的妹妹。 边同和反应过来,拔腿往外跑去。 天牢看守很快就来了,一看风俊茂这个样子就慌了。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看守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晚上他吃的和大家吃的都一样。没见任何人,没碰任何东西,怎么会突然中毒呢?” 天牢里可不止这一个看守,几个人互相都可以作证,用性命担保,绝对没有人进来过,没有给风俊茂接触不明物体的机会。 众人都觉得很奇怪。 步长北也很奇怪。 他倒不是对自己管理的锦衣卫那么有信心,而是风俊茂关进锦衣卫天牢到现在的时间并不长,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重要人物,也不至于有人处心积虑的给他下毒啊。 天牢的几个看守,虽然说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吧,锦衣卫里的人也不是三瓜两枣可以收买的。 何况,谁又要杀风俊茂呢? 步长北突然问:“他和宋言,许乐志几人是否有过近距离接触?” “没有,绝对没有。”看守道:“只在开始,就是风俊茂刚进来的时候,和他们见了一面。也没碰着,当时大人您在的啊,就见了那一面。” 步长北点了点头。 就在风俊茂眼见着要不行了的时候,崔有终于到了。 崔有眼见着也是被直接从床上拽起来的,衣服穿的胡乱,头发也有点乱,手里竟然还拎着个医药箱。 这是妹妹喊,没办法。要是别人,未必喊的动。 “怎么了这是?”崔有放下医药箱。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被当作大夫半夜召唤的一天,真是崔笑给的面子,要不然的话,锦衣卫何德何能承受的起。 崔笑立刻道:“好像是中毒了,哥你快看看,他有没有事儿,你能不能救?” 崔笑心里是有一点期待的,不仅仅因为崔有从小跟着娘学医术,还有一点,他在暗夜多年。 暗夜的两大首领,一个是精通易容术的百变邬飞。另一个就是仁丹琴,仁丹琴的绰号是毒王。 虽然崔有是跟邬飞学艺,但是他和仁丹琴关系似乎也挺近。当然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在觉得他们对崔笑有威胁之后,利落的把他们都处理了。 可是崔笑觉得,崔有这种人,在可能的情况下,一定会尽可能的学习各种技术。 技多不压身,多会一点没坏处。 果然,只见崔有看了一眼风俊茂:“中毒了?这毒挺冷僻啊。” 众人一喜。 步长北道:“你知道这毒?” “知道一些。”崔有说:“这毒叫做阴阳路。” 只见崔有打开医药箱,在里面挑挑拣拣:“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这毒无药可解,我救不了,只能延缓,让他多活三个时辰。” 这么精确?众人都很奇怪。 崔笑作为最容易和崔有沟通的人,立刻问道:“为什么是三个时辰,有什么说法吗?还有,这毒为什么叫阴阳路啊?” 崔有在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又拿出两个小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是乳白色的膏药,崔有将小刀的一面在一盒膏药里抹了抹,又将另一面,在另一盒膏药里抹了抹。 然后崔有按住风俊茂的手,往他手指上割去。 十指连心,就算风俊茂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也是知道痛的,当下就惨叫出了声,差一点挣扎着蹦了起来。 旁边的差役连忙帮着一起将人按住。 崔有不管其他,只牢牢地按住风俊茂的一只手,无论他怎么扭曲,这只手动也不动。 一直到五只手指都割破了,流了一桌子的血,他又从药箱里取了纱布出来,将伤口包扎起来。 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的单独包,包完了之后,就像是戴了个手套一样。 虽然在割刀子的时候,风俊茂扭曲的像是要了命一样,但是手指头被割破之后,他的情况显然缓解了。虽然还气喘吁吁,满头满脸的汗,在椅子上坐也坐不住,因为没有力气,整个人都往下滑,但能喘的过气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不能彻底的松,因为刚才崔有说的是,救不了,但是能延迟三个时辰。 然后就是一系列紧张的操作,连崔笑问了一串问题都来不及回答。 不过崔有能一口报出这毒的名字,又能简单解毒,想必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果然,崔有说:“这毒叫阴阳路,不是种常见的毒,是下三门比较爱用的毒。这毒的奇特之处在于,它不是直接下在对方身上的,阴阳路分为阴和阳。” 阴是粉末溶于水,无色无味。 阳是粉末溶于风,无色无味。 喝下有毒的水之后,这毒可以在体内留存半个月之久,在这半个月里,只要沾了另一种毒,就会发作,一炷香内窒息而死。 竟然这么复杂,众人都长见识了。 崔有说:“此毒无解,不过俗话说的好,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所以解药也只能让人多活三个时辰,准备后事吧。” 崔有这么一说,众人的思路就打开了。 风俊茂中的毒,并非一朝一夕。他早就被人下了毒,只是到今天,才需要这毒发作罢了。 下三门的毒,不用说,凶手已经呼之欲出,就是巫敏才了。巫敏才是盗墓世家,又是风俊茂的妻子,无论是技术,还是下毒的机会,都是最佳人选。 突然,崔有站了起来,走到了崔笑身边。 第152章 夫妻反目 崔笑眨眨眼睛看崔有:“怎么了?” 崔有说:“手。” 崔笑莫名其妙的把手伸过去给崔有,崔有闻了闻。 大家都莫名其妙。 然后崔有又闻了闻崔笑的胳膊,准确的说是崔笑的袖子。 说实话,要不是大家都知道这是亲兄妹的话,这个举动就有点猥琐。 但是崔有的表情很严肃,他闻过之后,又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纸包,将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粉末。 崔有将粉末洒在了崔笑的袖子上,再问了你,皱起了眉头。 这到底是在闻什么,崔笑刚才也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崔有说:“你再闻闻。” 崔笑再闻了闻,哎了一声,这回有了,是一阵香味。 “这什么香粉,还挺好闻的。”崔笑说着,看向崔有手里的纸包。 崔有将纸包凑过来,崔笑闻了一下更奇怪了,这纸包里的粉是没有味道的。 崔笑不信邪的又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确实有味道。 崔有收拾起纸包,说:“你们刚才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人或者去了什么东西,你们的身上沾了阴阳路的粉末。这个人,之前被下了药,刚才应该是和你们接触了,吸进了你们身上沾着的毒粉,才会发作的。” 众人都惊了,就连步长北都一下子站了起来。 奚乐山突然道:“我身上是不是也有这粉末。” “你自己看看。”崔有说:“这粉末没有味道,但是沾上另一种没有味道的粉末,就会发出香味。” 奚乐山立刻过来试了一下,果然,他的袖子上也有味道。 风俊茂一个人在牢房里的时候都是好好的,一点儿事都没有,就是从接近奚乐山之后,开始有中毒迹象,开始不舒服。 被带过来之后,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沾了毒粉,他的中毒症状就更明显了。衣服上的毒粉,走动,挥手,哪怕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动作,都会细细碎碎的散在空气中,被风俊茂吸入体内。 而这种毒根本就不是平常大夫能接触到的毒,即便是在风俊茂死前,他们把大夫喊来了。那也没有用,救不了他。 幸亏有崔有,这才让风俊茂能多活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不长,但足够他说话了。 众人都想要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没有毒,但是被崔有拒绝了。 崔有把装着不知名粉末的纸包收了起来,言简意赅。 “贵。” 众人无话可说。 崔有又补充强调了一句:“比你们的衣服加起来都贵。” 好吧,那确实挺贵的。 其他人还好,步长北是个挺讲究的人,穿的衣服可不便宜。 崔有道:“先不说别的,你们去换个衣服,把现在穿的这一身烧了。” 崔笑自从听说她身上的衣服被人下了毒之后,就想立刻脱掉,但是大庭广众,又不好脱。 其实她觉得没什么,就是件外衣,而且现在是秋天,里面还有好几件长袖,哪怕脱了多脱几件也不露什么。只是怕在座的大家接受不了。 男人们都没大庭广众脱衣服,她还是含蓄一点的好。 崔有这么一说,崔笑立刻问:“我们会中毒吗?衣服上这毒粉,我们肯定都闻到了。” “放心吧,不碍事。”崔有摆摆手:“我回去配一点解药让人送来,你们用那药泡个澡就行了,头发也要洗一下。这药可怕之处在于两者相克,同时进入体内才会毒发,单一是无用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不着急,但还是要把衣服换了,洗个澡去去味儿。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旁的不说,先按崔有说的,赶紧大家各回各屋,没一会儿,都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晚上穿的那一身都放在院子里,一把火点了,烟雾缭绕的。 风俊茂自从暂时解毒,就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他大概一时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大家刚才也没空顾上他。 这下顾上了,步长北一边命令人去抓捕巫敏才,一边问风俊茂:“你知道给你下毒的人是谁吗?” 风俊茂缓缓点头:“是我夫人。” “对,十有八九,是你夫人。”步长北说:“你知道你夫人的家学吗?她父亲,你知道吗?” “我知道。”风俊茂有种万念俱灰的颓废,有气无力的:“她爹,是个掘墓的。” “看来都知道。”步长北道:“那你当初娶她,就没有顾忌?” 就算罪不及子女吧,姑且当作巫敏才自己没干过挖坟掘墓的事情吧,正常人心里也膈应吧。 崔笑也觉得奇怪,别说这个年代,中国上下五千年,死者为大,哪个年代不膈应?就是在火葬场上班,还有人不能接受呢。别说是个盗墓的,风家心怎么那么大啊。 风俊茂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家开始确实看不上她,但是她在古董鉴定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还有一点,自从她来到我们家后,我们家就一直走好运,后来更是来了一位师父,可以让风家子嗣延绵。” 风俊茂说出子嗣延绵这几个字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步长北立刻道:“你说的,可是一个疯癫和尚?” 风俊茂点了点头:“大人也知道,确实是个疯颠和尚。” 这个疯癫和尚,贯穿了整件事情,有一种幕后真凶的感觉。 步长北道:“这个疯颠和尚,可是告诉你,风幼菱可以给你生儿子?” 风俊茂一下子哽住了,半天虚弱的啊一声。 “你,你们怎么知道?” 风俊茂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他也知道这事情被人知道了,是要戳脊梁骨的。所以才百般遮掩,偷偷摸摸。 步长北冷笑一声:“你说呢,这事情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知道?” 风俊茂一下子蔫了。 那不用说,只有巫敏才知道。 这件事情,只有他们夫妻俩知道,非要说再有一个的话,那就是疯颠和尚了。 风俊茂说:“那疯颠和尚出现的十分奇怪,但是确实神奇,我心中所想,他说的清清楚楚,像是真有洞察人心的神机。他收了我的钱,也确实替我找来了眉心有红痣的女孩,不过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这一晃,好几年了。” 步长北看着风俊茂:“你之所以相信他,是因为他……有洞察人心的神技?” 风俊茂缓缓点了点头:“这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 第153章 大规模中毒 “什么?” 风俊茂说:“我夫人,就是巫敏才,对这个疯颠和尚十分信服,我也有一些受了她的影响。” 众人对视了一眼。 这就对了,巫敏才的说法里,是风俊茂对疯颠和尚莫名的相信。 而风俊茂的说法里,恰恰相反。 夫妻两人对同一件事情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本来这个谎言是很好打破的,只要他们从当铺回来,找风俊茂核实一下就知道了。然后夫妻俩一对质,一吵,一切就真相大白。 所以巫敏才慌了,她不能让他们和风俊茂核实,于是将阴阳路的毒下在了他们身上,确保他们只要和风俊茂一接触,风俊茂就会毒发身亡。 人死了,就死无对证。 只要没人知道这么冷门的毒,就很难怀疑到巫敏才身上去。 毕竟在一段没有孩子的婚姻里,女方一般都是被同情的那个。 替风家开枝散叶,小产伤身体,担骂名,接纳小妾,一桩一件,都在塑造一个委屈的媳妇形象,让人看了,就觉得她是受到了伤害的那个。 心思毒辣的,必然是风家。 更别提风俊茂还要代替自己的儿子,和十五岁的风幼菱洞房,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但现在不一样了,风俊茂死的不够快,来得及说话,别人听见的,就不是巫敏才的一面之词,那么多脏水,也不能可这劲儿的往他身上泼了。 至于他还有三个时辰的性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风俊茂想到自己只能再活三个时辰,心里拔凉。 “大人,大人我不想死。”风俊茂恨不得抱住步长北的腿:“大人我有很多钱,求您救我一命,要多少钱都可以。” 步长北没说话,崔有先叹了口气。 风俊茂的心更凉了。 虽然他不知道崔有是什么人,但是看见了他手边的药箱,理所当然觉得他是大夫。 你去看病,大夫了无生气的叹气,这简直就是下了死亡通知书。 步长北说:“你中的毒我也无能为力,这毒是你妻子下的,不知她是否有解药。” 是不是有,愿意不愿意给,这还两说。不过崔有说没有,大概率是没有的。 能挖坟掘墓的人,没有不狠的。 风俊茂一直觉得他和巫敏才夫妻还挺和睦,感情深厚的,没想到她竟然要杀他灭口,一时之间,心情非常难受。 不过这事情旁人也帮不上忙,只能等巫敏才来了再说话。 众人开始等巫敏才,风俊茂一边等,一边往外看。 三个时辰,他只有三个时辰了。 “不行,我得回去。”风俊茂苦着脸道:“我只有三个时辰了,我得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我不在了,我儿子以后该怎么办啊?” 要是以前,还有娘,娘也可以把孩子带大。 现在不行了,只有十岁,脑子还不太好的儿子怎么办? 众人想着那孩子,也只能叹气。 “送他回去。”步长北说。 旁的忙帮不上,让风俊茂再多看孩子一眼也是好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是美丑,聪明还是平凡,都是自己的骨血。 风俊茂哭哭啼啼的回当铺,步长北也带人跟着一起去。 巫敏才会使那么冷僻的毒,这人城府很深,未必就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留在当铺的差役和刚才派出去的都是普通差役,步长北现在觉得有些不稳妥。 于是步长北一声令下,一行十几人,拿着火把带着刀,快步往当铺走去。 本来这跟崔有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但是他看了看外面夜色沉沉,问崔笑:“你也要去吗?” 言下之意,你是个仵作。锦衣卫抓人,这活儿你应该不用去吧? 但是崔笑想了想:“我也去。” 反正也睡不着,去看看。抓不抓人另说,至少要做出帮忙的样子来。 既然崔笑去,那崔有说:“我跟你们去看看吧,万一对方善于用毒,我怕你们吃亏。” 于是崔有也跟着他们去了。 步长北走在前面,全做不知。有免费劳力干活儿,这等好事,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 众人一路往前走,走到半路,突然看见前面地上有几个黑影。 隐约像是有几个人躺在地上。 这都快半夜了,怎么会有人躺在地上,莫非是喝多了,还是突发疾病? 步长北作为公职人员,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可再走近一点,他猛地睁大眼睛,不对,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四个人,穿的正是六扇门的衣服。 这是刚才他派出去当铺抓巫敏才的人。 这一下可不得了。 众人慌忙检查几人的情况,幸亏崔有跟着,有一个大夫在,总是叫人安心。 崔有一一检查过去。 四个人都还活着,并没有什么致命伤。但是,又昏迷不醒。 崔有掐了掐几人的人中,对方一动不动。 “中毒了。”崔有说:“这毒和阴阳路如出一辙,这个下毒的人,和巫敏才是一伙的。” 众人一下子都紧张起来。 步长北忙道:“他们中的毒是什么毒,可有性命危险?” 大家都有点害怕崔有说不认识,又怕他说,认识,还能活三个时辰。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这种毒。”崔有说:“不过感觉很熟悉,曾经在任……人家那里见过差不多的。” 偏偏有人嘴快追问道:“谁家里?” 崔有毫不犹豫道:“不记得了。” 步长北没有纠结这个,立刻道:“把他们带着,去当铺。” 当铺里,还有几个差役呢。 如果这几个人被人下毒是巫敏才做的,那么她已经离开了当铺,当铺里看着她的那几个差役,也凶多吉少。 好在这一趟步长北带了不少人,每人背起一个差役,大家速度更快了。 当铺里果然一片黑暗。 风俊茂脸色比夜色还黑,连自己中毒还能活不到三个时辰都顾不上了,就要往里冲。 奚乐山一把拽住了他,把他拽到了后面。 谁也不知道当铺里现在是i什么情况,他们不可能让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往前冲。 第154章 四明山 风俊茂急得直跳,虽然没能挤过锦衣卫的人,但是口中不停的念叨:“儿子,儿子啊……不能有事儿吧。” 虽然是个有缺陷的儿子,但风俊茂命不久矣,这是他们家唯一的血脉了。若是真的能和风幼菱在一起,也许生下来的孩子很正常呢? 再不济,多生几个,总有正常的。 反正风俊茂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崔笑安慰他:“你别太担心,虎毒不食子,你儿子也是巫敏才的儿子,她不管对谁下手,也不至于对自己儿子下手。” 说是这么说,但谁知道呢。 巫敏才和风俊茂也算多年夫妻,硬是没看出枕边人是如此之人。 奚乐山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刀,带人冲了进去。 众人都跟了进去。 当铺里安静的可怕,虽然半夜三更本来就该是安静的,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安静,让人害怕,有一种推开门,就会看见一地尸体的感觉。 进了当铺,一路往里走,一直到了会客室,果然,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人。 守在当铺的差役,当铺里的伙计,还有风文柏。 他们都和路上的差役一样,没死,像是睡着了,但是也叫不醒。 唯一的区别就是,其他人都是乱七八糟躺在地上的,只有风文柏是靠在椅子上。看样子亲生的,还是有一些优待的,只是不多。 风俊茂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儿子,可惜怎么晃都晃不醒。 崔有过来看了,得出一样的结论。暂时没事儿,但是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也不知道会不会醒。 风俊茂抱着儿子老泪纵横。 众人清点一遍,发现这里没有风幼菱。 “风幼菱不见了。”奚乐山道:“会不会被巫敏才带走了?” 步长北吩咐:“搜。” 把整个当铺都搜一遍,没有发现暗门暗室,也没有找到巫敏才和风幼菱,她们不见了。巫敏才把风幼菱带走了。 找完一圈众人回到会客室里碰头,步长北还没说话,崔笑突然道:“雕像,巫敏才把那对雕像带走了。” 雕像就放在会客室的桌子上,有差役在,巫敏才不应该有机会,也不应该有心情把它们重新放回小库房里。 他们刚才在当铺前庭后院查看的时候,发现当铺里什么都没少,巫敏才离开了,一样东西都没有带走。 库房里什么都没少,就连巫敏才的衣服首饰都没有少一件,可见她是急匆匆就这么走的,除了带走风幼菱,就是自己的一身衣服。 可她带走了一对木雕娃娃,这一对娃娃,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步长北问风俊茂:“你一直拜的这一对人像娃娃,你还知道什么?” 风俊茂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且,从现在到他中毒,已经有半个时辰了。他的脸色比之前在锦衣卫里的时候,明显有了变化。 从一个面色红润,一看日子就过的不错的人,脸上开始有了灰败的迹象。 他的生命正在流逝。 巫敏才走了,带走了风幼菱,很奇怪的,他把锦衣卫和当铺的人都给迷倒了,却又用的不是迷药。 这一点崔有可以确认,那她有什么企图? 而且,她都已经对风俊茂下杀手了,也就是杀人灭口。如果她成功了,风俊茂一死,无人会怀疑她。 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还要仓促逃跑呢,这就没有退路了。 本来她还可以继续伪装,还没到需要撕破脸的地步,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崔笑不由的道:“巫敏才该不会也是被绑走的吧?” 有一个人,从锦衣卫里打听到了他们要去找巫敏才的消息,快了一步,路上将几个去找的差役迷魂。又赶到了当铺,带走了巫敏才和风幼菱。 众人都沉默了。 “很有可能。”步长北道:“这案子中,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一直没有露面。” 疯颠和尚。 这个疯癫和尚和巫敏才的关系非常好,好到了,巫敏才愿意从风家骗三万两给他。 三万两啊,这比过命的交情还要过命了。 步长北突然想起什么:“风俊茂,你之前见过疯颠和尚,你说他看起来,大约五十来岁?” “对,大约。”风俊茂说:“我不能确定,因为他穿的破破烂烂的,头发也是披头散发,乱七八糟的,所以不好说。” 步长北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俩是一伙的,疯颠和尚,就是巫景山?” 巫景山,就是巫敏才的爹。 崔有的脸色略变。 他查出来的消息,巫景山最后的下落是无人知道,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金盆洗手,有人说他被困古墓。 这种人,大家都默认最后的结局不会太好。也都默认,怎么奇怪都正常。 不过人没找到,一切都是猜测。 步长北催风俊茂:“你和巫敏才毕竟多年夫妻,你好好想想,她有可能去什么地方?这些年,她有没有对什么地方表现出特别的爱好来?” 不然的话,这天大地大的,要去哪里找? 风俊茂真是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简直要把脑子熬干了,还真给他想出来一个地方。 “郊外有座山。”风俊茂说:“她以前常去的,说是特别喜欢去那里踏青,外面一起去过,她自己带丫鬟去过,也带两个孩子去过。” “什么山?” “四明山。”风俊茂说:“你们知道吗,特别没有名气的一座山。看起来就是一座荒山,但是巫敏才说,荒山好,荒山僻静,人多吵。我一直以为她是喜欢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山里有什么东西。” 一个,盗墓的人喜欢的山。 十有八九不是一个单纯的山。 步长北立刻说:“去四明山。” 这山他知道,比看步长北在书房里看书的时候,经常在打盹装模作样,但京城及周边的地方还是了如指掌,有时候确实能用的上。 崔有很郁闷。 崔笑要去,他也必须要跟着去了,不然的话,是怎么都不放心的。 他在心里暗暗的想,下次步长北去吉祥天吃饭,得给他涨点钱了。 第155章 翁婿相见 事不宜迟,众人就在夜色中出城,去了四明山。 现在还是半夜,虽然城门不开,但一个有手段的人,有一百种出城方法。怕是能拦得住一般人,也拦不住一个倒斗高手。 这个人也许是巫敏才,更有可能是巫景山。 只是很奇怪,巫景山如果没死,为什么会让巫敏才在风家这么多年。辛苦培养出来的继承者,按正常来说,就算是个女儿,只要招个上门女婿就好,生下的孩子就可以姓巫。 这不也一样是巫家的血脉,可以算后继有人。 有什么理由,让巫敏才在风家这些年,而巫景山蛰伏不动。 四明山上,有什么秘密。 步长北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表面上只带着几个手下,加上自己非要跟着去的崔有。其实后面还跟了好几十号人。 山里大,前后左右都是路,稍微做点什么,特别消耗人。 好在风俊茂常要出去找货寻宝,也会骑马。而且他是骑得最快的那个,简直恨不得要飞起来。 从京城到四明山,快马加鞭一个时辰。 风俊茂算的很艰难。 刚才已经耽误了快半个时辰,路上一个时辰,这就是一个半时辰。 中毒后,他还能活三个时辰。 现在去掉一个半时辰,就还剩下一个半时辰。 大约,他到了四明山之后,就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回到京城了。他会死在四明山。但是这不要紧,他一定要见到巫敏才,问问她怎么能狠心做这样的事情。 夫妻一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怎么能狠心对他下杀手。 他觉得自己若不能亲口问巫敏才一声为什么,死不瞑目。 就这么纵马疾奔到了四明山,快要靠近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奚乐山突然喊了一声:大人,有人!” 崔笑这时候也看见了。 在黑乎乎的山脚下,好像是站着个黑乎乎的人影。 这黑灯瞎火的,怎么会有人在这荒山野岭?是什么人?在这么干什么?难道是……巫敏才? 边同和甚至低声道:“这是人是鬼啊?” 崔笑也低声道:“哪儿来的鬼,不过我看着不像是巫敏才。” 虽然黑乎乎的看不见五官,但是能看清轮廓。这个人虽然看不出男女,但是能看出高矮,明显比巫敏才要矮上一截子。 马儿渐渐停下,走近了那人。一看,都不用问一句你是谁的,这个人就是巫敏才的爹,巫景山。 一个六十来岁的小老头,和巫敏才长得有几分相似。背着手,气定神闲的等着他们。 众人的火气蹭的一下子就起来了。 巫景山显然是在等他们,看样子,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一点都不害怕,看着步长北一行,仿佛不知道他们是来抓他的。 众人翻身下马,略有戒备。 巫景山往前走了几步:“等你们很久了。” 步长北皱眉道:“你是巫景山?” 巫景山朝步长北拱了拱手:“步大人,这么晚,累你跑一趟了。” 步长北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想直接把巫景山打死。 但是他如此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叫众人心里嘀咕,他一定有什么把握,才会如此。 步长北缓缓道:“累倒是不累,不过确实有几件事情,想找你去锦衣卫里,好好谈谈。” 当然等到了锦衣卫之后,谈不谈,怎么谈,都不是你说了算的。 巫景山哈哈一笑:“步大人位高权重,日理万机,岂是我这样一个小老百姓可以谈的。不过我等在这里,确实有一件事情,想要您行个方便。” 巫景山还挺客气的。 步长北道:“你说说看。” 巫景山一指风俊茂:“我要他。” 风俊茂从没见过自己这个老丈人,开始还有点懵。云里雾里的听步长北和巫景山说话,此时见他指自己,不由得一个激灵。 突然,风俊茂喊道:“你就是那个和尚,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疯颠和尚。” 巫景山现在是一副正常人的正常打扮,虽然穿的不名贵,但衣服头发整整齐齐。而风俊茂当时见过的疯颠和尚,就像是十年八年没有洗过澡洗过头,头发一缕一缕的搭在脸上,遮了一半的脸。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一时之间也没有认出来。 巫景山笑道:“就是我。风老爷,不对,我该喊你一声女婿才对。” 一声女婿差点让风俊茂的脑子死机。 巫景山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敏敏的爹,就是你的岳丈大人,你也应该喊我一声爹。” 本来风俊茂脑子处于混乱状态,被巫景山这么一说,顿时醒了过来。 “就是你,你骗了我三万两银子,还让巫敏才杀我,还害了我儿子!”风俊茂想要冲过去掐死自己的老丈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面对风俊茂的怒气,巫景山摆了摆手。 “别说那没用的。”巫景山四两拨千斤,差一点气死风俊茂:“步大人,我时间不多,就长话短说了。我找他有事,让他跟我走,你们不许跟过来。” 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吩咐步长北,大家差点气笑了。 “如果我说不呢?” 巫景山也笑了一下,但这笑容有些残忍冷酷:“还记得京城里,还有昏迷不醒的人吗?”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 那些昏迷不醒的人,有锦衣卫的人,有当铺的伙计,还有巫景山的外孙风文柏。 他们现在都成了巫景山的人质。 巫景山说:“如果你们听话,我就给你们解药。如果你们不听,他们都得死。” 众人还好些,风俊茂差一点跳起来。 “你说出这样的话你是人吗,文柏是你亲外孙啊。虎毒还不食子,你怎么能对你外孙下手?” 巫景山冷笑一声:“一个傻子罢了,不堪重用。” 大家都好想打死这个人。 但是现在还偏偏没有办法,只能无能狂怒。 巫景山很聪明,他需要人质,带着又不方便,干脆就将他们留在原处。 而且他是对的,步长北不得不投鼠忌器。他不能用那么多人命,去硬扛巫景山。 第156章 鸳鸯萤 如果巫景山只放倒了锦衣卫的人,那风俊茂肯定不愿意为了别人冒险,可一同生死未卜的还有他儿子,他又只剩下一个多时辰的性命,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风俊茂一口答应下来。 “我,我跟你走。”风俊茂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英勇过:“但是你一定要信守承诺,把解药给步大人,不管怎么说,文柏也是你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不看僧面你也看佛面吧。” 巫景山冷笑一声。 “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也不想杀人。杀人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一种可怕的人,以杀人为乐趣。还有一种更可怕的人,杀人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可有可无,无所谓的事情。 前者很可怕,但是这种人嗜血疯狂,自大狂妄,是一个疯子,更容易对付。 后者更可怕,他们和正常人一样,甚至比正常人还正常,冷静淡定。他们杀人洗去手上的血,就像你从后院拔了一根青菜洗去手上的泥,心无涟漪,毫无破绽。 “步大人。”风俊茂恳求步长北:“我跟着他去,等拿到了解药,请您一定要救我儿子。他还小,又有些不懂事,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步长北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会妥善安排的。” 这对锦衣卫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也不为难。 就像是之前那个案子里的小福一样,年纪尚小,不能独自生活,即便家里有钱,也守不住。 家里若是没钱的,也没人养育,甚至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儿,总不能因为大人的过错,让他们也不能长大。 朝廷有明确的制度,谁解决,谁安置,让合适的人家收养也行,让合适的人照顾也行,朝廷拨款并且监督。 说起小福,小福被崔有收养了,开始腿上有伤,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不过小孩子就是长得快,好的也快,在崔有好吃好喝和药物的双管齐下中,已经好的差不多,可以走来走去了。 崔有小时候家里条件有限,没能力给崔笑养的太娇贵,如今算是了了这个心愿,天天按照妹妹的标准打扮的漂漂亮亮,粉粉嫩嫩的,除了在读书这件事情上没得商量,其他都很宠。 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养女儿呢,是养妹妹呢,反正小福这孩子,算是苦尽甘来,掉进了蜜罐子。越来越圆润,越来越水灵。崔笑每次见了她,都要揉半天。 风文柏有钱,但是脑子有些迟钝,若是父母双亡,日后能如何,就真不好说了。 步长北答应了,风俊茂也就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了。 就在风俊茂要走过去的时候,步长北说:“等一下。” 巫景山有点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步长北说:“风幼菱呢?” 从当铺唯一带走的人,一定不是随便带走的。 巫景山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自己走了:“想要救当铺里的人,风俊茂,你就跟我来吧。” 巫景山不接招,除非不将当铺里的人命当人命,否则的话,他们一时之间还真没有办法。 倒是崔有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在巫景山走出去一段路之后说:“我倒是有个想法。” 崔笑忙道:“哥你说。” 崔有说:“当铺里那几个人,他们中的毒很奇怪,我虽然没有解药,但我多少了解一些。这巫景山这么嚣张,不如直接拿下,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搜一搜。” 崔笑一听立刻激动道:“哥,要是找出解药,你能认出来吗?” “我觉得问题不大。”崔有说。 风俊茂一时没转过弯来了一句:“那如果找不到呢?” 崔有淡淡道:“如果找不到,证明他也没有解药,只是在糊弄我们,那你听话,不也白听话了吗?” 风俊茂一听,心里拔凉拔凉的。 步长北略以沉吟:“崔公子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如今风幼菱还在对方手里,还是要小心行事。风俊茂,你先跟着走,我们会在暗中跟随,如果被发现了,或者巫景山有什么异动,再动手不迟。” 撕破脸多少还是有一点危险,不到万不得已,步长北还是希望尽量保住大家。 风俊茂应着,跟了上去。 步长北吩咐其他人,分散跟着,尽量不要被察觉。但巫景山不是寻常人,若真被察觉了,要万分小心,不要着了对方的道。 奚乐山一行应着,便出发了。 只剩下崔笑不好安排。 崔笑不会武功,这荒郊野岭的不能落单,怕有危险。 幸亏人家有哥哥在。 “我看着笑笑就行。”崔有说:“大人若是信的过我,就跟我来,我大致知道巫景山的去处。” 步长北不解:“你如何知道。” 只见崔有从腰上解下一个香囊,香囊打开,里面飞出来一只萤火虫。 萤火虫尾巴上有一点亮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的。 今夜虽有月色,却照不进林子里,山中昏暗的很,这一点光格外的亮。 崔有说:“这是鸳鸯萤,是一对,一只飞走了,另一只就算是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将另一只放在巫景山身上了。” 步长北一时说不出话,崔笑都惊呆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看见?” 刚才大家互有警惕,崔有离巫景山始终有几步之遥,绝对不可能在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偷靠近。 崔有一笑,随便伸手从地上捡块石头,往一旁弹去。 点点大的小石头,被弹出十几米,不知道砸向了哪里。 崔笑明白了。 另一只萤火虫,就是这样落在巫景山身上的。 巫景山虽然不简单,但是不会武功,或者武功非常一般。隔行如隔山,根本防不住崔有动手脚。 崔有非常享受崔笑用崇拜的眼神看他。 这才对嘛,哥哥就是用来崇拜的。 步长北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但是人家兄妹情谊,他也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又按了回去。 “崔公子想的周到。”步长北定了定神:“我们走吧。” 其实这不是周到不周到的问题,是崔有哪里来这些奇奇怪怪,诡异又好用的东西。锦衣卫里就没有,生气! 亮闪闪的萤火虫在林子里飞舞,崔有走在前面,崔笑走在中间,步长北走在后面。 越走,林子越深了。 他们没有被巫景山发现,他们也没有发现巫景山。 一直走到了萤火虫都飞累了,终于停下,落在了崔有肩上。 “就是这里了。”崔有低声说,四下看着:“这里有问题。” 崔笑不解:“怎么看出来的?” 崔有还能跟萤火虫沟通呢? 崔有说:“它感受到了另一半的气息,才会安心落在我肩膀上休息。如果累了飞不动了,又没有感受到心上虫的气味,就会显得很焦躁不安。” 虽然其他人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事实摆在面前,也不好说不相信。 第157章 新郎新娘拜天地 崔笑实在是好奇,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只平平无奇的小虫,忍不住道:“我能摸摸吗?” “可以。”崔有用手戳了戳虫子脑袋,虫子是真累了,一动不动,随便戳。 崔笑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 冰冷冷的,滑溜溜的,就像是一只普通的小甲虫。 步长北也不好意思打断这兄妹俩温馨一刻,他往前走去,看着黑暗中,仿佛看见了什么。 就在树干上,好像有一点不和谐的颜色。 步长北走过去,看见树干上贴着一个东西,竟然是一个红纸剪的双喜。 崔笑两人连忙走过去。 不敢点火把,步长北拿出火折子,好歹有一点火光。 再往前走,只见更多的树干上贴着红色的喜字。 崔笑说:“看样子,巫景山是要在这里办一场婚礼啊。” 谁的? 他们顿时想到了从当铺小库房里找到的那一对木雕人像。 一个新郎官,一个新娘子。 新娘子是风幼菱,新郎官是一个陌生人。 崔笑突然道:“该不会……那个新郎官也是真有其人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个人罢了?巫景山办这一场,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但绝对不可能是为风家延续后代,巫景山对风家的态度,可不是亲家。他看风俊茂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一个猎物。 树干上有红色喜字,路边,也不时的有一些红花,彩纸,甚至还有喜糖。 顺着这些踪迹走过去,终于,看见一片空地。 空地上,有一堆篝火,篝火边,有两把椅子。椅子前面,有一张长长的桌案,桌案上,放着一对娃娃,还有香炉,红烛。 还有一个非常精致的牌位。 离的远,看不清牌位上写的是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大家都看的真切,一个是新郎官打扮的风俊茂,一个是新娘子打扮的风幼菱。 但是两人半点都没有要成亲的喜悦,也没有被绑架的惊恐,他们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坐着,面无表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道是被点了穴,还是中了什么毒。 风俊茂的衣服竟然还挺合身,但是风幼菱的衣服明显大了许多,穿在身上十分可笑,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 不过这个时候,谁也笑不出来。 巫敏才和巫景山站在一旁,也都是一身红衣。 “这是要干嘛?”崔笑忍不住道:“举行什么古老的仪式吗?” 虽然看不出来是干嘛,但能肯定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好事的话,就自己上了。 空地不大,三个人出现在边上,是一定会被发现的。 巫景山也真的发现了他们,但只是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又将头转回去。 好像完全不将他们当作一回事,似乎笃定他们就算是心里不甘愿跟来了,也绝对不敢打扰一样。 毕竟他手上可有不少人命,一条命和七八条命,步长北不得不权衡利弊。 但是崔有和步长北也真的不再往前走一步。 崔笑挺奇怪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既然知道肯定不是好事,为什么不下去阻止? 面对崔笑的怀疑,步长北低声道:“有机关。” 崔有低声道:“有毒。” 简单的说,围绕空地一圈,被布下了许多有毒的机关陷阱。 崔笑一听全身都僵硬了。 崔有拍了拍崔笑的肩膀,安抚她让她不要担心。 只见圈子里,巫景山拖长了声音说:“起。”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巫景山说:“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前面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又对着前面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就在两人又准备拜下去的时候,步长北突然抬手,只看见光点一闪,完全无法察觉的银线从他手腕射出去,啪的一声,将摆在桌案上的不知道是谁的牌位给分成了两半。 顿时,风俊茂和风幼菱就像是被抽了气的娃娃,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巫景山一下子蹦了起来,怒吼道:“你怎么敢!” 步长北从腰里拔出匕首,朝着正前方地下掷去。 那一条的泥土是被新鲜挖过的,被步长北的匕首刺中,哗啦啦的,像是有什么怪兽从地里猛地翻腾出来一样。 崔笑定睛一看,是一条绑在一起的木棍,都削的尖尖的,轻易能把人戳一个窟窿。 她在电视里看见过类似的机关陷阱,如果有人或者有什么踩上去,机关就会触动,从地下猛地被掀起来,把上面的东西给扎成筛子。 但是机关对他们来说,是最简单的东西了。 毒呢? 崔有也跟了过去,好像毒的问题也解决了。 崔笑觉得在会武功的人面前,自己就是个傻子。 巫敏才依然站在一旁,穿着一身红裙褂,不说话不动,好像发生的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巫景山看着走过来的步长北,眼神中冒火。 “步大人。”巫景山咬牙道:“你要来观礼,这也没什么,我也不拦着你。但是你竟然敢破坏他们的婚礼……” 步长北根本不理会巫景山前面的话,而是从这里打断:“他们是谁?” 崔有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牌位,拼在一起看了看。 “上面写的是……”崔有皱眉道:“这什么玩意儿,赤红碧翠天尊大圣……” 崔有读不下去了……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崔笑听着也觉得怪别扭的,她其实从小到大看了不少神话故事,各路神仙各个山大王的名号也看了不少,可是从没听过,这是哪门子神仙? 莫非是倒斗的祖师爷?不应该啊,盗墓笔记她也看过啊。 “住嘴。”巫景山喝道:“天尊的名号,岂是你可以随意说出口的。” 崔有:“……” 宝公子到了深山老林里,面对一个不知所谓的人,也不知该说什么。 步长北抬手,一个东西从袖子里射向天空,伴随着一声清脆响声和一道蓝色火光。 这是锦衣卫里联络的信号弹。 巫景山脸色巨变:“我看错你了。” 这话说的,步长北好笑:“你怎么看错我了?” 巫景山道:“我还以为步大人,是一个将旁人性命放在眼里,不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可真是贼喊捉贼。 一个坏人,之所以用无辜的人命威胁好人,因为知道好人是好人,害怕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确实不是,我真的是个好人。”步长北道:“但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已经把他们安顿好,再来找你的呢?” 第158章 父女反目 步长北这话,似乎话里有话。 巫景山有一点迟疑,他知道自己靠打,是绝对打不过锦衣卫的,在京城谁能和朝廷明刀明枪的对抗呢,那不是造反吗? 可是他怎么安顿的,自己给当铺那些人和锦衣卫的人下的毒,除了他,他不相信还有其他人有解药。 想起解药,巫景山立刻看向崔有:“听说,你是个大夫,你知道阴阳路,还给他续了命?” “不敢当。”崔有淡淡道:“不是大夫,略知一二。虽然之前我确实觉得是自己给风俊茂续了命,但现在想来,还是你手下留情了。” 巫景山根本就没有想让风俊茂死,至少没有想让他当时就死。 不然的话,怎么把人弄来四明山呢?要是弄来一具死尸,那也没法跟风幼菱拜天地啊。 巫景山一笑:“不错,小伙子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竟然被巫景山夸了,崔有也不知道该得意还是得意,只好一笑。 陆陆续续的,有人靠过来了。是刚才去跟踪,但又没有真的跟在人后面,散布在林子里的其他人,看见信号,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 一行人将林中空地团团围住。 眼见着巫景山已经走投无路,可是他却不慌,而是抬头看了看天。 树木纵横交错,只有枝干间隙,才有一些透过来的月光。 巫景山笑了笑:“步大人,我不相信你,你在糊弄我。我的毒,无人可解,你想诈我?” 巫景山特别自信。 说着,巫景山慢慢的往风幼菱身边走,他说:“你们若是谁敢动一下,当铺里的人,就等着陪葬吧。” 说着,巫景山突然抬手,一刀刺向了风幼菱腹部。 风幼菱动也不动,仿佛是一尊雕像,不知道危险,也不知道害怕。 血花溅了出来。 步长北和众人脸上,闪过一些不忍,但是他们都没有动。 巫景山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被他刺中的根本就不是风幼菱,而是他的女儿巫敏才。 巫敏才从刚才到现在,也是和风幼菱一样,一动都不动,好像是被什么上身一样。可是刚才,身手却突然变得非常灵活。 她在一瞬间挡在了风幼菱巫景山两人之间,巫景山手里的匕首,也就这么刺进了她的腹部。 血瞬间溅了出来,溅了巫敏才一身,也溅了巫景山一身。 巫景山也愣住了,顿了顿,他发出一声吼:“你做什么?” 巫敏才伸手握住她父亲的手,在剧痛中的扭曲中笑了一下。 “爹,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步大人会不管当铺的人吗?”巫敏才喘息了一声:“我告诉你……因为我……我给他留了信。” 说完,巫敏才往后退了一步,匕首拔了出来,血不停的涌出来,衣服瞬间被染成一片深色。 她往后退了两步,倒下坐在地上。 众人一涌而上。 崔有这个时候就算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个大夫,急救的重任也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于是当仁不让的冲向巫敏才。 他这么的明智,这一趟出来,竟然带着药箱。 药箱里有一些常用的急救药物和纱布之类。 巫敏才这一刀很深,十有八九是活不了的,但是流程还是要走一下,崔有二话不说打开药箱,用洒了药的纱布捂住了她的伤口。 “谢,谢谢。”巫敏才说:“我中毒了,活不了多久多久,不……不用救我了。” 崔有叹了口气。 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最崩溃的是巫景山。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指着女儿愤怒的语无伦次:“你,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你竟然敢背叛我……果然和你娘一样,女人没一个好东……”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 崔笑竟然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下力气可不小,把巫景山都打懵了。 “骂自己女儿可以,骂我不行。”崔笑正色说:“再说你一个凶手,有什么资格骂人?” 巫景山虽然这些年低调,可是拿着风家的三万两银子,过的那叫一个舒服滋润,锦衣玉食。哪里被人这么打过,这一口气差一点憋住。 巫敏才看着自己爹被打,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难受,反而觉得爽快,甚至哈哈的笑了两声。 可是伤口实在是太痛了,没能笑出多大声。 一个人要坏成什么样子,才能弄到这一步啊。 奚乐山上来就将巫景山给按住了,然后把他两只胳膊给卸了。 巫景山一声惨叫,万万没想到奚乐山会这么干。 然后巫景山反应过来了,看向巫敏才怒吼:“你,是你这个臭丫头,是你教他们的!” “不错。”步长北道:“确实是风夫人教我们的,抓到你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的胳膊卸了。要不然的话,你身上藏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怪危险的。” 防不胜防的毒,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反杀。 巫景山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在乎杀一个还是杀十个了。只要把这里的人都杀了,自然没有人会知道他做了什么。就算步长北是个官员又怎么样?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之前步长北对巫敏才一向是叫名字的,或者是风氏,如今竟然喊了一声风夫人,可见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 巫敏才已经站不起来了,她看着巫景山。 “爹,我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这些都是假的,人老了就是老了,回不去的,就算是你再怎么折腾,也回不去。” “胡说!”巫景山两只手用不上力气,身体愤怒的挣扎着:“一定可以,我努力了这么多年,费尽心血,结果就是你这个死丫头。你毁了我这么多年的努力……” 巫敏才无奈的笑了一下。 “让你们……见笑了……” 说完,巫敏才吐出一口血来。 她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呼吸也急促起来。 崔有握住她的手腕给她诊脉,然后摇了摇头。 没救了。 这本是意料之中,步长北叹了口气,突然走过去,亲手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风俊茂给扶了起来。 边同和连忙过去搭把手,将人给抬到了巫敏才身边。 步长北将风俊茂的手,放在了巫敏才的手中。 巫敏才正在努力的喘气,但是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眼见着不行了。她努力的睁着眼睛,看见步长北将风俊茂的手和她放在一起,努力的露出一个笑容。 “谢……” 她最后的力气握了一下风俊茂的手,便垂了下去。 看见女儿被自己害死,巫景山却没有半点的伤心后悔,他狠狠的看着巫敏才,有一种目露凶光的模样。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女儿,而是在看自己的仇人。 他知道自己被女儿算计了,巫敏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锦衣卫的人勾搭在了一起,将自己这个亲爹给卖了。 巫景山恶狠狠的看着步长北:“我女儿一向乖巧听话,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你是怎么逼她就范的?” 步长北只觉得好笑。 “是我做了什么,还是你做了什么?”步长北冷声道:“要不是你常年给巫敏才和风家人下毒,她又怎么会对你言听计从?” 第159章 比虎还毒 巫景山牙咬的紧紧的。 “她是我女儿,难道我不心疼吗?要不是不听话,我犯得着给她下毒?” 自私的人永远只为自己考虑,他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只会觉得你错了。你无论做什么,为他做多少牺牲都是应该的。 “你也知道她是你女儿?”步长北道:“你的女儿,你的女婿,你的外孙,在你眼里,都是工具罢了。” 一个给山神祭祀的工具。 这个山神可笑的功能是,可以让人重展雄风。真是鬼都不信,但是巫景山信。 步长北从怀里摸出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纸来。 这是巫敏才偷偷塞给他的。 一张纸,写了一家人的人生。 巫景山之所以只有巫敏才这一个女儿,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妻子情深意重,而是因为在一次下墓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根本,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这让他十分难受,但是他不甘心自己的一身本事只有一个女儿传承,于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歪门邪道的法子。 从事这行的人,歪门邪道的法子特别的多。 四明山,就是他选中的献祭之地,而献祭的人,就是风俊茂和风幼菱。 他也不想找风幼菱那么小的丫头,还得耐着性子等到十五岁。可是没办法,这个女孩子,必须天生的眉心有红痣,还要有特定的生辰八字。 之所以让巫敏才嫁入风家,也正因为风俊茂是另一个生辰八字适合的人。 巫景山先选中了风俊茂,将女儿嫁了进去,然后,在不懈的寻找中,终于找到了风幼菱。 他不愿意有人窥视这个秘密,对外只说是要找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大把的钱撒下去,就有了许家宅子里的几具骸骨。 那都是五湖四海拐来骗来的女孩子,巫景山挑了一个风幼菱,做了一场戏,送进了风家养着。其他的,也不缺那几个钱,卖掉的话,又怕反而会引起人的怀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便杀人灭口。 巫景山算计了一切,没算到日常对他表现的言听计从的女儿,暗地里摆了他一道。 步长北道:“你知道为什么巫敏才一直到今天,才敢和你撕破脸?你在风文柏身上下了毒,而她一直在秘密的找解药。” 巫敏才知道解药就在巫景山准备好的祭祀之地,但是她不知道这地方在哪里。这些年她以踏青之名走遍了附近大小的山,却始终没有找到这个地方。 本来巫景山还要再等几年,等到风幼菱十五岁之后,再行祭祀之礼。可是万万没想到当年的女童拐卖事件突然被爆了出来。 锦衣卫的人,顺藤摸瓜找到了风家。 巫景山一点都不天真,不抱任何侥幸心理。他知道这一查,麻烦就大了。 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一定能查到自己。 于是决定提前行动。 巫敏才思前想后,她足够了解她的父亲,知道他一定会立刻行动。而父亲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除了他自己,谁也不在乎。 与其自己一个人和父亲鱼死网破,不如和步长北合作。 她自己已经不在乎了,风俊茂也必死无疑,但是和步长北合作,她可以保住风文柏。保住儿子,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于是偷偷的,巫敏才联系了步长北。 众人看完巫敏才给步长北留的绝笔,都觉得一阵悲哀。 一个人的前半生,在父亲的折磨中学习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技能。后半生,提心吊胆的和父亲斗智斗勇,最终为了儿子送命。 巫景山给了巫敏才一条命,也给了她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只有一死,方能解脱。 步长北命令以祭坛为中心,向四周搜寻。 很快,果然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有一个箱子,藏着巫景山不能见人的各种家当。 里面有个瓷瓶,崔有看了之后,确定。 “就是这个,解药。”崔有说:“拿回去给他们服下吧。” 巫敏才找了几年,如果早一些找到,也不至于明知道是死局,还不得不为之。 众人将林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带了回去。 巫敏才已经死了,风幼菱服用解药后醒了过来,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崔有说,风俊茂中的毒和其他人不一样,但现在也管不了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先喂一口再说。 可惜风俊茂没有醒来,在回城的路上,停止了呼吸。 崔笑就坐在一旁,看着并肩躺着的两人,十分感慨。 风家虽然有钱,但是剩下一个幼儿,日后这家业难守,日子也不好过。好在还有风幼菱,风幼菱已经十岁,在半懂半不懂的年纪,她说,我会照顾弟弟的。 不是夫妻,也是姐弟,但愿他们能扶持成长。 回到锦衣卫,将巫景山关入天牢,叫宋言和许乐志过来认人。 他们两人一看,果然这真是疯癫和尚。 他们不算同伙。 因为巫景山根本就看不上他们。 巫景山的计划只有巫敏才知道,他深信自己的女儿一家的命都在她手里,绝对不敢背叛他。 两人立刻指着巫景山喊了起来:“疯癫和尚,大人,他就是那个和尚,就是他给了钱,找我们买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子。” 巫景山脸色微变。 这事情,其实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许乐志家的那场火,是他放的。 他这些年在京城蛰伏,等着风幼菱长大,谁想到这一天,看见了宋言。 当时他和宋言说好,收到钱之后就远远的离开,再不许回京城。 可不知怎么的,宋言又回来了,还回了家。 巫景山心里觉得不妥,害怕宋言被查出来,因此那日跟着他,趁他在家,将人迷昏,放了一把火。 想着只要宋言死了,当年的事情就再没有旁人知道,可谁知那日宋言命大没死,在着火的时候就逃了出来。等官府的人到了,只看见被烧毁的房子。 房子被烧,还从废墟里挖出了三具骸骨,这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疯癫和尚这个人,逐渐出现在了锦衣卫的视野里。 巫景山不得不提前行动,只是没想到,被巫敏才给里应外合,一锅端了。 这一晚上,也是惊心动魄,眼见着天都要亮了。 众人才坐在大堂里喘一口,便有人送了夜宵点心,不知道算什么的过来。 是吉祥天的伙计。 崔有招招手:“我让酒楼送的点心,大家忙一晚上累了,对付吃一口。吃完再工作不迟。” 除了步长北,众人一起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崔笑。 有一个开酒楼的哥哥,真好。 第160章 哭也有原因 吃饱喝足,步长北大方的让大家先去休息, 熬了一夜都不容易,这些天辛苦了。如今人已经抓到,细节方面的审问,就不急在这两个时辰了。 众人本来也习惯了熬夜加班,但习惯再习惯,人也是人,是会累的,一听步长北这么说,立刻喊了一声,大人英明。 步长北欣慰的笑了。 崔有心里百感交集,总觉得这个锦衣卫,和他想象的锦衣卫不一样。 就在众人三三两两回去休息的时候,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是个很小的小女儿的声音,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稚嫩的嗓音,崔笑听着有一点耳熟。 “这是……许婶的女儿小梦。”崔笑说:“她怎么来了?” 几人出去一看。 果然是,许婶抱着许梦站在走廊上,小女孩正在嚎啕大哭。许婶把她抱在怀里,哄着拍着,就是不行。 崔笑忙走了过去。 许婶连忙道:“步大人,崔姑娘。” 许婶是来打探消息的,她丈夫许英彦进了锦衣卫之后,就没有回去。虽然夫妻关系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杀人灭口,但总还有这一层关系,许婶想问问情况。 她家中只有自己和许梦两个人,许梦之前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那是故意吓唬她的。虽然从头到尾对孩子都很好,哄着买吃买喝的,但还是把她给吓着了。 现在许婶和孩子几乎形影不离,到哪里都要将许梦带着。 崔笑道:“小梦这是怎么了,哭的停不住。” 许婶哄的一脑门的汗,许梦终于慢慢的停了下来,将脑袋埋在许婶怀里,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不知道。”许婶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出门的时候好好的,进来也好好的,走着走着突然就哭了……” 许婶很是头痛,看着许梦直叹气。 小姑娘漂亮又可爱,只是这一点,让人十分心疼。 崔笑突然心里一动:“你们是从哪条路过来的?”、 许婶一指:“喏,就是这一条。” 长廊走到尽头,是一个院子,院子门出去,再过一个院子,是门厅,然后就是大门。 崔笑说:“这样,你抱着许梦,从刚才来的那条路,慢慢的走,看看她还会哭吗?” 崔笑始终觉得,许梦的哭泣烦躁,有一个诱因。这个诱因可能是婴儿时期的记忆,这个记忆在脑海深处,许梦说不出来,但是也忘不掉。 只要看见,或者听见,或者无意间碰见类似的事物,就会引发她的恐惧。 可是她太小了,说不出来。 许婶明白了崔笑的意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对许梦说:“小梦,我们回家好吗?” 许梦点点头,抱住了许婶的脖子。 许婶顺着来时候的路,慢慢的往回走。 其他几人慢慢的跟在后面,一步一步的走,争取让许梦看清楚这里的一切,然后找到她哭的原因。 总有一个诱因,让她会突然的哭起来。 可是这条路走到了尽头,许梦也没有哭。 许婶倒是想起来了:“就在这里,刚才她就是在这附近哭的。” 许婶说的是一片灌木,众人仔细的看了,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崔笑说:“再来一遍,从外往里走。” 说不定是因为方向不对,所以有什么不对。 在同一个地方,小孩和大人看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视角不一样,高度不一样,视线捕捉的内容也不一样。 许婶便又对许梦说:“啊呀,娘好像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咱们回去拿一下好吗?” 许梦还是很听话的,又点了点头。 这真是欺负孩子年纪小,这明晃晃的胡说八道就在她面前说,也不害怕她听见了不乐意。 许婶当真又往回走,还是按开始进去的路,将许梦抱在相同的高度,主打一个彻彻底底的还原。 走着走着,便又到了许梦刚才哭的地方。 许婶又将脚步放慢,许梦小心翼翼的四下看着,她的脚步,转向了一边的灌木丛下。 突然,许梦脸色变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都是一惊,连忙朝她看的方向看去。 看不见什么,就是花花草草。 崔笑连忙半蹲了下来,站在了许婶的位置,和许梦的视线平齐。 这一看,还真看见了一个东西。 是个红色的的绳子。 “这里有根绳子。”崔笑走过去,蹲下身扒拉了一下,从灌木丛里拽出了一根红色绳子。 绳子很短,是姑娘家扎辫子用的红头绳,不知道怎么落在这个地方。 应该是锦衣卫里哪个小丫头的。 锦衣卫里还是有几个小丫头的,崔笑说:“这好像是小红的,我见她头上扎过这样的头绳。” 许梦嘴巴一扁,嚎啕大哭。 许婶又开始哄。 步长北叫人去将小红喊来,小红看了看红绳:“是我的头绳,丢了好几天了。不知怎么到了这里。” 头绳没什么问题,小红也没什么问题,问题是,许梦为什么看见这个会哭?这头绳在她眼里,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红色,绳子……步长北沉吟道:“奚乐山,你去找一截长一点的红色绳子,拿去给许乐志看一下,别说话。” 奚乐山连忙去了。 很快,就找了一根长长的红色绳子过来。 崔笑说,许梦的恐惧,来自幼年时候的记忆。这一段记忆太过惨烈,刺激了大脑,留在记忆最深处。 而许梦是被许乐志拐来的,当然许乐志不承认,咬死了说是捡来的。碍于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他也并没有拐卖孩子的案底,所以一时也没有办法在这件事情上把他定死。 如今步长北已经派人出去寻找许梦的亲生父母,但是时隔三年,又不知从哪里来的,不太乐观。 奚乐山拿着绳子就去了天牢。 许家兄弟俩都在。 不过没有关在一起。 奚乐山先找到了许乐志,将红绳往他面前一扔。 许乐志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绳子,然后抬头看奚乐山,不解道:“什么意思?” 奚乐山说:“这绳子,熟悉吗?” 许乐志呆呆的:“啊,这,这绳子怎么了,我没见过。” 第161章 不会说话的证人 “别装了。”奚乐山说:“你以为这事情做的天衣无缝,死无对证?可你别忘了,你做这事情的时候,是有人看见的。” 许乐志这一刻的表情很阴沉,他脑子里一定在疯狂的分辨奚乐山说的这事情。 回忆每一个细节,回忆是否有遗漏,好辨别奚乐山说的是真是假,是真有其事,还是诈他。 随后奚乐山说:“虽然目击者的年纪小了点,但是,别忘了三岁的孩子,已经会说话了,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拿着红绳来找我们……” 三岁有谁?只有许梦。 许乐志突然站了起来:“不可能,她当时还是个婴儿,怎么可能看懂记得?” 不怪许乐志突然失态。 因为他思来想去,他做这事情的时候,唯一看见的人就是许梦。 可许梦那时候才一岁多一点点啊,又不似别的孩子那么机灵,除了会哇哇的哭,连话都不会说。 这也是为什么许乐志让许婶收养了许梦的原因,没有杀人灭口,是因为知道她什么都说不出去。绝对不可能告发他。 可是奚乐山手里拿着的红绳,对许乐志来说,却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但是屋子里只有他,许梦,和已经被他杀死,确定死的非常彻底的受害者,再没有别人。除了许梦真的记起来,并且说了出来,谁还能知道他用的凶器,是一根红绳? 许乐志心里一慌,腿一软,跌倒在地。 奚乐山看在眼里,心里几乎有了数。 “说吧。”奚乐山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看他:“你是要在这里说,还是去隔壁刑讯室说。” 有些凶手,如果觉得死无对证,那就会拼负隅顽抗。因为知道说了肯定死,不说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可一旦官府有了证据,那就是两回事了。 他们想撬开你的嘴,也很容易。 许乐志终于开了口。 许梦确实是他拐来的孩子,在此同时,还有另一个孩子。 因为他那段时间太穷了,穷就起了歹心,他想起了这个屋子的主人,就是宋言。 宋言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许乐志知道一些边角,比如知道他找了好几个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子,其中的一个,卖了大价钱。 正常的人口贩卖,是绝对卖不到这个价钱的。十分之一都很难,他对此得出的结论是,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子,值钱。 于是他也找,以为只要能找到,就能变成有钱人。 然后就真的给许乐志找到了。 两个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子,其中一个就是许梦。 可是,就在许乐志做着发财梦的时候,这才发现,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子,根本就没有那么值钱,这个特色说出去,买家最多觉得有趣,愿意多加十两八两罢了。 和他开始想象的,至少三五千,多则八千一万的误差太大。 许乐志非常郁闷,他不愿意用这个价格把人给卖了。而且他非常生气。 拐卖人口要是被发现,是要倒大霉的。许乐志当时就想着,如果随便卖了,赚不到多少钱,又是一个潜在危险,不划算。 但是又不能放,因为许梦虽然小,可另一个孩子大一些了,有五岁多了,看过他的脸听过他的声音,放走了之后很可能会把他做的事情都说出去。 许乐志为了钱,什么都能做。 本来还在思考中,那孩子也不知是否感知到什么,哭闹起来。 五岁的孩子并不太能控制自己,许梦就更别说了,吓唬她都听的不太明白。 于是许乐志被她们哭的又烦又害怕,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随手拿起了身边的一根红绳,将那孩子给勒死了。 就在这时候,许英彦来了。 许英彦看见了自己弟弟杀人,可却没有报官,在纠结之后,选择替他隐瞒。 两人趁着夜色,将尸体运走,埋在了野地里。 所以许英彦知道许乐志杀了人,也知道受害者埋在哪里,但是他并没有看见杀人的现场,也不知道受害者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是被用一根红绳勒死的。 两人惊魂未定的回到家中,这才突然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小的。 许梦那时候已经哭累了睡着了。 许乐志想着,一不做,二不休,那个都已经杀了,这个也不能放过,不然那个就白杀了。 就在许乐志想要杀了许梦的时候,许婶来了。 于是就有了许婶收养许梦的那一幕。 许乐志虽然不太安心,好在许梦的年纪太小,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说不出。 一直到宋言回来,屋子着火,这条人命,被许家兄弟死死的压在心里,无人知晓。 但是许乐志勒死小女孩的场景,许梦是亲眼目睹的,她可能看不明白,但是模糊碎片的记忆中,那红色的绳子挥之不去。成为恐怖的起点。 只要看见红色的绳子,她就会感觉害怕。但是她也说不出哪里害怕,一直到如今,方才真相大白。 锦衣卫一行人押着许乐志出了城,找到了他当年埋尸的野地,果然从地下挖出了一具幼儿骸骨。 尸体已经全部腐烂,只有森森白骨,虽然不能看出她的眉心是否有红痣,却能推断的出,这是一具女童骸骨,五岁左右,死亡时间也对的上。 众人围成一圈,看着地上小小的尸体,心里都不好受。 她死的时候只有五岁,如果还活着,现在也不过才六七岁,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应该在父母怀中撒娇。而不是埋在荒山野岭,成了一具枯骨。 “太造孽了。”奚乐山摇头:“这姑娘的家里,还不知道多伤心难过。” 众人将骸骨收殓带回去,先让许乐志去想,当时两个孩子是从什么地方拐来的,身边有什么人。是不是有和家长搭讪,知道孩子原来叫什么名字吗? 每一个线索,都可能让孩子找到亲生父母。 许乐志知道自己肯定是必死无疑,但是死也分很多种。反正是死,不必再挑更痛苦的了,于是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说了。 有了名字和大概的方向,在周边一询问,很快,两个女孩的家里都找到了,跟着来了京城衙门。 第162章 谁要嫁人 许梦的爹娘恍惚了一下才认出女儿,女儿走失将近两年,眉心的红痣没了,人也长大了。从一个嗷嗷哭着的婴儿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这是何等的变化。 许梦脑海里终究还有一些爹娘的记忆,开始的时候虽然不认,可是抱一抱哄一哄,她也听懂了,喊了一声娘,搂住了亲生母亲的脖子。 一家三口在锦衣卫里哭成一团,叫人看着既心酸。 许婶屏风后面,看着抹着眼泪。 这事情里,许婶好像没有什么责任,尽心尽力的养着许梦,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其实她心里有数,她是有私心的。 她没有孩子,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把许梦当成了上天的恩赐。她对不起许梦,也对不起许梦亲生的爹娘。 人家十月怀胎生下女儿, 如果没有私心,根本就不会相信许乐志的鬼话,什么捡来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正常人如果捡到一个孩子,不管是怎么来的,走丢的也好爹娘丢的也好,难道第一反应不是去报官吗? 如今事发,考虑到许婶确实不知内情,虽然有私心,但是相信孩子是许乐志捡来的,也说的过去。且从始至终对受害者很好,而且受害者的这条命,也可以说是她从许乐志手里救下的。 功过相抵,不做处罚。 但是许婶不能再去找孩子,给受害者家庭带来不好的影响。 但是步长北对许婶这么说的时候,许婶哭的喘不过气,还是点了点头。 许婶说:“大人,我只有两个请求。” “说吧。” 许婶说:“第一,若是以后,梦儿家对她不好,请告诉我,我愿意继续养她,把她当亲生女儿。第二,等我去世,我想把我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或者给她家里,当做我的心意也好,补偿也好,都可以。” 这案子里,许婶的丈夫许英彦也没有牵扯,和许婶的性质差不多,他并没有参与,只是觉得弟弟有问题,然后就苦口婆心的劝。 当然没劝成,但是,弟弟也没将他干的事情告诉他。 他最大的问题是,曾经对许婶动手,杀人未遂。 而且不用狡辩,大家都是目击证人,要不是奚乐山动作快拦住了,许婶现在已经被一根木棍砸碎了脑袋。 巫景山,宋言,许乐志几人拐卖,杀人,被判了秋后问斩。 许英彦杀人未遂,又有许婶的谅解,从轻发落,被判了杖责三十,三年监禁。 一切尘埃落定,崔笑一觉睡醒,去找崔有。 她可没忘在吉祥天还有个裴玉成呢,裴玉成冒充她哥哥,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意欲何为。 之前忙着风家的案子,也没顾上裴玉成,现在案子结束了,就要管一管了。 去了吉祥天,依然一片祥和气氛。崔笑觉得吉祥天这个名字起的好,一听就吉祥。 阳光正好,盛祁站在门口和几个姑娘聊天,也不知在聊什么,聊的眉开眼笑的。 崔笑可是知道的,吉祥天的二掌柜盛祁现在可是京城的钻石王老五。自从酒店开门,就有不少人家想把闺女嫁给他。 虽然是二掌柜,可是吉祥天看着就有钱,二掌柜那一身衣服就价值不菲,他不是店里雇的伙计,大家都猜测,八成和大掌柜是兄弟合伙的那种。 为什么崔有不是钻石王老五呢,因为他不苟言笑有点冷酷,平时还喜欢戴个面具,连脸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长的好看不好看,所以姑娘们和大娘们,不太敢和他搭讪。 崔笑到了吉祥天就悄悄的溜了进去,可不能打扰盛祁。 进了酒楼,一问,说崔有竟然不在。 崔笑问:“他去哪儿了?” 伙计说了一个地方:“去首饰铺子了。” 崔笑有些奇怪:“去首饰铺子做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伙计理所当然说:“首饰铺子,那应该是买呀。” 崔笑一想,明白了明白了。 崔有肯定是觉得这段时间对自己亏欠太多,所以想要送自己一点礼物,偷偷的去金店买个黄金镯子,黄金链子什么的,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不错,然后崔笑匆忙的就走了。 她大概知道崔有去的是哪一家,就是离吉祥天最近的那家,也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 她相信崔有的心,但是不相信崔有的眼光,各花入各眼,还是要自己挑更好。又不是心上人,哥哥给妹妹买东西,难道还是客气吗? 崔笑不是去阻止崔有买东西的,是去挑东西的。 万万没想到,她去了之后,崔有已经买完了,正在结账。 买的可不少,四五个锦盒摞在一起,崔笑看着崔有给了一张银票。 一个有钱又大方的哥哥,是最好的哥哥。 首饰铺子的掌柜也很高兴,一边给崔有再次确认他要的东西,一边闲聊:“宝掌柜,你的眼光真好,用我们宝庆斋的首饰做聘礼,那新娘子保证满意。” 新娘子? 崔笑的脚步一顿,竖起了耳朵。 哪来的新娘子?哥哥碰见心上人了,要提亲?不是吧,爹还没来京城,他敢自己决定人生大事? 不管在这个年代,还是在开明的将来,那都是不合适的。 但崔有笑了一下:“不是聘礼,是嫁妆。” 崔笑更不明白了。 嫁妆,嫁……现在他们家有谁能嫁?总不能是她吧。 崔笑大步走过去,站在崔有身边。 崔有感觉身边有人,转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找你啊。”崔笑说:“呦,哥你这是买什么呢?” 掌柜一听,哦,这是兄妹,那没啥话好说的。 崔有笑了一下:“一会儿告诉你。” 这么神秘? 不过这还是崔笑第一次进宝庆斋,挺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 “别看了,有事儿跟你说。”崔有拽着崔笑要走,走了一步转头对宝庆斋掌柜说:“对了,王掌柜,这是我妹妹,她以后要是来铺子里挑首饰,随便她挑,派人去吉祥天结账。” 王掌柜立刻道:“好嘞,知道了。下回崔小姐来,我一定好好招待。” 崔笑心里立刻舒坦了,还行,哥对他不小气。 两人出了门,崔笑迫不及待道:“谁要嫁人?” 崔有说出了一个崔笑怎么也想不到的名字。 “裴玉成,他嫁人,不是,他入赘。” 崔笑惊呆了:“啊?” 第163章 今天是吉时 崔笑被惊得一时间有些恍惚,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自信满满的人,但在这一刻,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刚才崔有说了什么? 裴玉成要嫁人还是入赘了? 难道是那个被他不小心轻薄了的方小姐吗? 方小姐长得是挺漂亮的,方家也是大户人家,如果说裴玉成入赘到方家,那也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这才短短两天时间,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且他和崔有只是萍水相逢,要成亲如此大事,怎么会让崔有来给他置办嫁妆呢……大概算嫁妆吧,也不知道京城入赘是什么样的规矩。 而且据崔有说,裴玉成来到京城,出现在崔笑面前一定是有目的的。 他那张脸是经过非常高明的手法易容的脸。 一个人不要自己的脸,却要易容成别人的脸,处心积虑地来到别人身边,要说没有目的,谁都不信。 只不过假的就是假的,崔笑轻易地识破了他的谎言,歪打正着,反倒是促成了他们兄妹真正的相认。 时至今日,裴玉成还被蒙在鼓里,大约还在做着取而代之的美梦吧。 但是这一切对崔笑来说,却完全弄不明白了。 “怎么了?”崔有伸手在崔笑面前晃晃:“看见这么多好看的东西,眼花了?” 确实是有一点眼花,但这是重点吗? 崔笑也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人。 这辈子也就罢了,毕竟是普通人家。可上辈子豪华珠宝买不起,珠宝展也是去过几次的,还不至于在这种首饰铺子里迷了眼。 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裴玉成会忽然决定入赘方家。 “难道他真的害怕坐牢?” “谁不害怕坐牢呢?”崔有笑道:“不过这只是其中之一。” 崔笑连忙问:“那之二之三呢,又是什么原因?” 崔有道:“第二个原因是方家非常欣赏他,非常想让他做自己的上门女婿,愿意出一大笔彩礼。其中有我非常喜欢的东西。” 崔笑虽然点了点头,可还是觉得很扯。 裴玉成又不是崔家的什么人,方家招上门女婿,给彩礼也好给嫁妆也好,难道还能留在崔有的手里不成? 崔有接着道:“第三个原因,是我也非常同意这门亲事。既然裴玉成现在假扮成我的样子冒充我,那我就可以说了算。我说愿意上门,他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崔笑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些。 裴玉成这是被崔有给坑了。 他住在吉祥天酒楼,那还不是由着崔有拿捏,现在还不好说是什么情况?只怕是没有那么自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崔笑当然知道他哥不是善茬。 一个从小被抓走,长大以后,完美反杀夺回自主权,没被同流合污。并且现在手上可能操纵着一个庞大的消息网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善茬。 所以她一直不太担心,觉得崔有对付裴玉成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但是她总有一种感觉,崔有这动作是不是太大了点? 杀伐果断不是什么坏事,但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呀。 崔笑不说话了,也没有心思看店里的金银首饰。 一直到两个人走出店里,她才低声道:“你把裴玉成关起来了?” 崔有一脸无辜的看着崔笑:“瞧你说的,什么叫关起来了?裴玉成最近身体不大好,软乏无力。我留他在店里吃吃喝喝,还不收他钱。现在像我这么心地善良的人去哪里找?” 崔笑瞪大眼睛看他,扯,你接着胡扯。 被崔笑这么看着,崔有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微微一笑:“你都来逛金店了,想必案子结束了,这会儿不忙吧。我带你去看看他。” 崔笑连忙跟着崔有去了吉祥天。 裴玉成还住在之前的房子里,不一样的是,崔有找了两个伙计伺候他。 他真的像崔有说的那样,突发疾病。 这疾病非常蹊跷,不痛不痒,也没有什么表面症状,就是全身无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最多最多,只能软绵绵的抬起手来。 其实这种病,还有一种说法,叫被人下了迷药。可惜崔有说,我就是大夫,不用再找其他大夫了。 崔有打开房门,只见裴玉成躺在床上。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转头看了过来。 这一眼要是胆小的人见了,都会吓得尖叫出来。 裴玉成最开始给人的印象是个翩翩公子,斯斯文文的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那种。 但现在截然不同。 裴玉成的脸还是之前的脸,和崔有一模一样,但是一双眼睛却淬了毒一般,像是条吐着信子的蛇,看着崔有。 崔有笑了一下。 裴玉成开口说话:“崔有,你……” 崔笑吓了一跳,没想到裴玉成重病至此,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了。而且声音很小,还有些含糊,不注意听都听不清楚。 就这三个字,好像是用尽了裴玉成的力气一样,他捂着胸口开始喘气。 崔笑有点担心:“他这病是不是重了一点,这样子能熬到成亲吗?可别洞房花烛夜猝死啊,害了方家小姐刚新婚就做寡妇啊。” 崔笑这话一出,裴玉成顿时睁大了眼睛。 崔有笑了笑,拿下了一直戴着的面具。 今天他没易容,就是原先的模样。 他以前也不易容的,只是经常戴个面具。毕竟戴面具方便,易容麻烦还伤皮肤。但是自从看见崔笑之后,就谨慎了,来了个双重保护。 甚至那次在百花楼故意让崔笑摘掉面具看他的脸,好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现在崔笑已经知道了,不用瞒了,也就不必易容了 崔笑看看看崔有,再看看裴玉成,果然是像。 只是崔有的脸皮还好好的在脸上,可见这不是用人皮面具贴在脸上的易容,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裴玉成一见崔笑这反应,看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还不吃惊意外,顿时就明白自己暴露了。 “你们……你们都知道了?”裴玉成用尽力气:“你……你如何确定他是你哥哥,我不是?” 难怪这几日崔有连装都不转了,开始的时候,他赌的就是崔有不敢撕破脸,不然的话,没办法对崔笑交代。如今看来,他们两兄妹说通了。 “那自然有办法。”崔有淡淡道:“我们兄妹从小生活在一起,秘密多了。岂是一张脸就能冒充的?” 崔笑连连点头。 惭愧,如果她不是个冒牌的,可能认出来的更早。 看完人,崔笑这才发现,裴玉成的这个房间里,竟然贴上了红红的喜字。 崔有从一旁拿过一张大红婚书:“我和方家已经谈妥了,今天就是吉时。嫁妆给你买来了,喜服也买来了,等天黑了,方家就要来接人了。” 裴玉成瞪得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第164章 半夜婚礼 崔有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嫁给方家,对吧?” 裴玉成咬牙不说话。 “既然知道,就不要挣扎了。”崔有说:“听话一点,少受点罪。你说你师父都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必那么执着。” 裴玉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也配提师父两个字。” 崔有理直气壮:“我为何不配,成王败寇,不择手段,这不都是师父教得好,我才青出于蓝吗?” 裴玉成气的喘不过气。 崔笑提取关键词,难道崔有和裴玉成竟然是师兄弟?也不像,他们之前不像是认识的样子。 说话间,崔有难免又冷嘲热讽了几句,听着外面有人说话。 “少爷,方家的管家来了,说是和您最后确定一下晚上迎亲事宜。” 裴玉成面如死灰。 “来了。”崔有挺愉快的:“让他等我一下。” “笑笑走了。”崔有说:“晚上别走了,留下来喝喜酒吧。” “……”崔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玉成很想扑过来掐死崔有,奈何实在是没力气,只好无能狂怒。 出了门,崔有跟崔笑介绍。 “说起来,这个裴玉成是我师叔。” “啊?”崔笑不由得道:“那你把他嫁……不是,入赘给方家,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崔有说:“他和我师父同一个师父,我师父学艺不精,是个半吊子。他学的好,不用剥人皮也能易容。这种人太危险了,若是不处理好,后患无穷。” 崔笑皱着眉头听。 崔有说的当然有道理,但是,就这么把他嫁人,这就算处理好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崔有说了一句,似乎怕崔笑不放心,又补了一句:“方小姐对裴玉成情深义重,入赘方家,保证他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受用无穷。”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不过崔笑又不是裴玉成的娘,对这个冒充自己哥哥的人没什么好感。之所以没有打击报复,是因为崔有已经开始打击报复了。 京城虽然风大雨大,但既然哥哥来了,就躲在她身后吧。 方家的管家真的是来讨论婚事,不但穿着一身喜庆的颜色,身后还跟了两个穿红戴绿的丫鬟,一看就是这家有人要办喜事。 “崔掌柜。”方管家递上一个红彤彤的册子:“这是最后的流程,您过目,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们也好调整。” 崔有接过看了一下。 这次十分满意,说:“方老爷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方管家说:“我们老爷说了,非常感谢崔掌柜的成全,我们一定会好好对待裴公子的。” 方管家和崔有相谈甚欢,崔有甚至还给管家包了一封银子,然后客客气气送走。 崔笑在一旁看着,恍惚觉得一切都很和谐,又有些不和谐。 送走管家,崔有见崔笑表情奇怪,甚至还给她解释了一下。 “裴玉成孤家寡人,师父不在了,师弟也不在了。”崔有是这么解释的:“可以说,他现在只有我一个师侄是最亲的,我为了他的终身幸福,仔细周到又有什么错呢?” 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就是崔笑觉得裴玉成入赘方家有些不情不愿,可能不是那么幸福。不过新婚都需要磨合,可能现在不幸福,磨合磨合就幸福了。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吉祥天前面还是照常的招待客人,烟火热闹。 后门口,挂上了红绸,贴上了喜字,几个丫鬟伙计也都换上了红色的衣服,丫鬟耳朵边还插了朵红花。 乍一看,还真像是要办喜事。 崔笑也换了一身红色衣服,站在崔有身边,她好奇的都不行了。实在是觉得今天的亲事诡异的很。 不过再诡异也好,方家迎亲的轿子准时进了门。 没有敲敲打打,但也是个四人抬的花轿,四个轿夫都是膀大腰圆,孔武有力。 前面领头的还是方管家,对崔有拱手道:“崔掌柜,大喜。” “同喜同喜。”崔有还礼,吩咐手下:“把新郎官接出来吧。” 裴玉成换了一身红衣服,被两个伙计一左一右的架出来了。 他现在已经走不了路,大概连话都说不出,只能侧过头,用眼神毒辣的看着崔有。 崔有完全不在乎,甚至从背后拿出一块红盖头来,盖在了裴玉成脸上。 要是目光能杀人,崔有现在已经万箭穿心。 可惜不行。 方管家说:“吉时已到,上轿。” 裴玉成被塞进轿子里。 轿夫一起使劲儿,起。 轿子晃晃悠悠的便出了门,后面还有十来个人,抬着红绸子绑着的担子。崔笑看了,那是裴玉成的嫁妆,或者聘礼也行,随便吧,反正是崔有给裴玉成买的东西,包括之前的金银首饰,都在里面。 看着轿子远去,崔有十分满意,勾起唇角一笑,十分邪魅。 就在崔有打算说话的时候,盛祁匆匆过来。 “老宝。”盛祁看了一眼崔笑:“步长北来了。” “嗯?”崔有有些意外:“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盛祁说:“说是来找小崔的。” “找我,又有案子了吗?”崔笑连忙说:“那我过去看一下。” 崔有应着:“好。” 然后崔笑就要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了,要是大人问我在干什么,你这事情能说吗?” 本来崔有还没想到,崔笑这话一说,他顿时想到了。 “我知道步长北来做什么的了,可不就是来看这场婚礼的?”崔有冷笑一声:“来的那么及时,消息那么快,看来吉祥天里,他是安插人手了。” 崔笑顿时觉得有点尴尬。 啊,确实有,她都快忘了。 崔有一看崔笑那表情就明白,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袋。 “女大不中留啊,吃里扒外的丫头。”崔有说:“去吧,随便说。婚嫁是喜事,给你们步大人带个红鸡蛋去。” 见崔有不在意,崔笑松了一口气,笑了一下,果真拿着两个红鸡蛋跑了。 安插眼线也不怕。 我们宝公子行得正,坐的端,身正不怕影子斜。 第165章 吃喜蛋 看着崔笑跑了,盛祈不由的道:“你就这么让她跑啦,不怕她把步长北带回来?” “带回来就带回来呗。”崔有不太在意道:“怎么,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害怕官府的人来吗?” 盛祈简直是想打他。 是我么?是我吗?是你好吧。 你给一个大男人下了药,然后塞进轿子里强行嫁了。这跟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真当官府看见了,不会管吗? 我担心你你竟然还倒打一耙,真是有了妹妹不得了,什么脸都不要了。 盛祈呵呵一声:“一会儿又要是有人被抓走了,我可不管啊。让你的心肝妹妹去救吧。” 这话说的,崔有心情颇好的拍了拍盛祈的肩膀:“瞧我们兄妹感情好,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 盛祈吃没吃醋不知道,反正是差一点吐了。 一旁站着的几个心腹伙计眼观鼻鼻观心,大老板和二老板一直都是这么打情骂俏的,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崔笑出了门,在前面的大堂里看见了步长北。 “步大人。”崔笑见面就塞给他一个红鸡蛋。 然后又塞给奚乐山一个:“奚大哥,吃喜蛋。” 两个人拿着两个蛋,二脸茫然。 奚乐山愣了一下,这才道:“这谁的喜蛋?谁办喜事?” 他们确实是接到一些消息才来的,但是崔笑这么直白的拿了喜蛋出来,还是叫他们很意外。 崔笑说:“哦,是我哥的师伯。” 这下二脸更懵了。 “你哥的师伯?”步长北在心里算了一下:“是他师父的师父的徒弟?” “对啊,是他师父的师弟。”崔笑说:“如今他师父和师爷都不在了,只有这个师伯,身体还不好。所以肯定要帮忙,帮着操持。” 这一刻步长北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多心了,因为崔笑这么一说,竟然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不过看看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的大堂,步长北奇怪道:“既是给长辈办喜事,为何不在店里邀请宾客?” “不行不行。”崔笑连忙说:“不太好。” “为何?” 崔笑一本正经的解释:“一来,这位师伯在这里没有熟人,孑然一身,请客也不知道请谁。二来,不是一般的娶亲,是入赘女方,不是特别有面子。大人想,新郎官上花轿,总是有点别扭不是。” 两人一听崔笑解释,顿时觉得原来如此。 步长北道:“不过这事情挺突然的,前几日来吉祥天,还没听着你哥有师伯。” 虽然很合理,还是很突然。 天上掉下来一个师伯,还入赘去了京城的人家。 廖安也道:“女方是哪一家啊?” 怎么说呢,崔笑是自己人,崔有的师伯,各种绕下来,也算是熟人吧。不知道入赘给哪一家,他们听听,也看看合适不合适。 当然现在说合适不合适都来不及了,但人都是八卦的,总喜欢问问。 这不是什么秘密。 崔笑说:“就是方家,方家小姐在外面和我哥的师伯偶遇,产生了一些误会,还上了公堂。后来知道是误会,两人看对了眼,就决定在一起了。” 这么一说,方明晏一下子就明白了。 步长北匪夷所思道:“你说,你哥的师伯是……裴玉成?” “对啊。” “……” 步长北一直不知该说什么。 “那他的脸……”步长北半晌憋出来一句:“你哥的师伯,和你哥,是孪生子?” 这复杂的脑回路. “不是。”崔笑给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大概是他喜欢我哥的长相,所以才易容成我哥的样子了吧。虽然这事情不太好,但已经过去了,我哥也不计较,同门没有隔夜的仇嘛。” 崔笑说的一套一套的,听起来都像是在胡扯,但一时也找不到毛病。 步长北最后决定绕过崔笑,不听他胡扯了。 “走吧,我去看看。”步长北说:“既然是办喜事,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总要道一声贺喜,不然的话,岂不是白吃了人家的喜蛋。” 当然其实并没有吃。 步长北的喜蛋还拿在手上,但是一转头。 奚乐山两边腮帮子鼓了起来,一脸无辜:“嗯?” 步长北叹了口气,看来这个礼金不给是不行了,毕竟真的吃了人家的喜蛋。 崔笑觉得,崔有未必真的想让步长北看明白这场婚事,但步长北提出要看,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必须让他看。 看了,这事情可能就过去了。 不看,步长北一定会起疑心。 就像是警察到了一个,身份本来就有点争议的人门口,问你家后院这么吵在干什么呢,我能看一眼吗? 那必须能,要是不能,你就是心里有鬼。 于是崔笑带着步长北往后院走。 后院确实是一副办喜事的样子,到处都贴着红喜字,地上也撒了花瓣。之前裴玉成住的房间挂着红绸子,点着红蜡烛,真的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喜事。 就连崔有,今天穿的也挺喜庆的。 步长北那种诡异的感觉更浓了,但硬是挑不出错来。 “步大人。”崔有看见步长北,拱了拱手:“吃了吗?” 步长北手里拿着染了红色的喜蛋,一时分辨不出,崔有是问他晚饭吃了么,还是喜蛋吃了吗? 此时,崔笑和奚乐山站在后面,奚乐山低声问崔笑:“喜蛋还有吗,怪好吃的。别说比六扇门伙房里做的好吃。” “有。”崔笑也低声说:“那当然了,这可是吉祥天的大厨做的,煮这个喜蛋的茶叶可贵了,我都喝不起。” 吉祥天煮的喜蛋是茶叶蛋, 办喜事的喜蛋当然不能只煮一个,于是崔笑干脆去拿了一碗出来,两个人就躲在一边吃。 等步长北和崔有虚伪的寒暄完之后,两个人已经吃饱了,嘴巴上还有点红,这是蹭了染红鸡蛋的颜色。 两个大人都很无语,因为不靠谱的一家一个,也不好嘲笑对方。 只好互相打一打圆场这样。 正在尴尬中,突然有人从门外飞奔了回来。 是跟去的一个伙计,明面上是崔有派去帮忙的,实际上,当然也是去帮忙的。 崔有一见连忙道:“怎么回事?” “碰到一点事情。”伙计说。 崔有道:“快说,锦衣卫的大人在这里,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步长北心里冷哼一声。 这话听起来好像说的很敞亮,其实很不敞亮,崔有那意思,这里有外人,你说话注意点。 没想到伙计一看步长北,眼前一亮。 “太好了。”伙计说:“有人喊着死人冲出来,差一点把送亲的队伍给冲乱了。锦衣卫的大人在太好了,赶紧去看看吧。” 第166章 箱子里的死人 伙计这么一说,崔有放心了。 伙计是亲信,不傻,不会在明知道步长北是官府的人的情况下,还自投罗网。 而且按他的描述,那人是从别的地方冲出来的,和送亲的队伍本身并没有关系。 步长北今天本是想在吉祥天和崔有好好聊一聊的,但是伙计这么一说,他也不好不理不睬。毕竟是死人了,都喊到了自己面前,只好说:“带我去看看。” 伙计连忙转身往外走。 奚乐山自然是跟上的,他用袖子擦了擦嘴,也往外走。 崔有是不想让妹妹这么晚去干活儿的,但是,崔笑是仵作,如今可能死了人,仵作按理是要冲在第一个的,不让人去,说不过去。 当家属的,要支持工作。 崔笑简单的和崔有说了一声,也去了。 这次崔有没有跟着去。 锦衣卫干活儿,他总跟着不像话,何况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伙计带着几人走到了黑漆漆的街上。 送亲的队伍已经走了,吉时不能耽误,不能因为任何事情耽误。 但是留了一个人下来,安抚受到了惊吓的老人家。 就在路边,一个老妇坐着,边上一个伙计正在安慰她。老妇吓得狠了,整个人都有点抖,握着伙计的手,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伙计一边随口安慰着,一边往前看,看见几个人走来连忙道:“大娘您别怕,官爷来了。” 这两个都是崔有的人,跟着送亲队伍去帮忙的。正跟着轿子浩浩荡荡的走着呢,突然巷子里冲了一个人出来,一边跑,一边喊。 “死人了,死人了,救命啊……” 眼见着那人慌不择路,一头往轿子上撞去,在一阵尖叫声中,两个伙计慌忙上去将人拦住。 是一个老太太,跑的匆忙鞋子都掉了一只,披头散发的,随便抓住一个人就像是抓住了救星,连忙跟他说:“死人,有死人在我家里。” 送亲队伍碰见死人,这也太不吉利了。 好在他们的送亲队伍本来也不太正常,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赶紧把新郎官送去就行。 崔有的伙计十分懂事,表示这事情他们会搞定,让送亲队伍不用停下,继续走,不要误了吉时。 于是两个伙计,一个留下来安抚老者,一个赶紧回去报信。 至于为什么要回吉祥天而不是直接去报官,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回去请示崔有,崔有说去哪儿报官,再去哪儿报官。 只是没想到锦衣卫指挥使就在酒楼里,那就正好了。 老太太一见官府的人来了,立刻放心了一些。 “大人,您是大人吧。”老太太扶着伙计站起来:“我家死人了。” 步长北安抚了她几句:“老人家,你带我去你家看看,在跟我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老太太看着有六七十岁了,满头花白头发,走路都不太利索,不像是能杀人的样子。 老太太姓李,前些日子出门走亲戚去了,住了大约半个月,今天才回来。 她是个孤老婆子,一个人住在个小屋子里,今日回来后,开始累了便先睡了半天,一觉醒来,觉得休息的差不多了,便想要收拾收拾屋子。 毕竟离开了半个月,带走的行李要整理好,衣服什么的,该放回箱子的放回箱子,该放进柜子的放进柜子。 万万没想到。 箱子的盖子一打开,里面一个人。 当场李老太就吓得不轻,还以为家里进了贼。 李老太一个人生活多年,泼辣胆子大,她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当下就拿起放在一边的擀面杖,对着箱子喊:“什么人,快出来。” 可是没想到喊了两声,那人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老太这才后知后觉的闻着一股臭味儿。 李老太的鼻子不太好,对气味不敏感。人的年纪大了,难免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又是寻常人家,有些小毛病也不舍得请大夫开药吃,就越来越严重,除非是凑得很近,很重的味道,不然她都不太闻得到。 李老太见对方没有反应,又那么臭,慢慢的走过去,用棍子戳了戳他。 一动不动。 完全不动。 李老太脑子里轰的一声,这才反应过来。 这人已经死了。 胆子再大的普通人,也怕死人。李老太当即被吓了个半死,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鞋都跑掉了一只,差一点撞上迎亲的队伍。 好在锦衣卫的人赶来了。 李老太将他们带到房间门口,房间门慌乱下也没关,里面点着蜡烛。 “就在那里,角落里的箱子。”李老太指了指。 虽然她还是有一点害怕,但有这么多人在,还有官府的人在,就好多了。 然后李老太很意外的看见,崔笑第一个走了进去。 那一瞬间她特别下想伸手拽住她,里面是死人啊,一个女娃子,你进去凑什么热闹,也不害怕。 但崔笑确实不害怕,一边往里走,一边从腰包里拿手套开始戴。虽然没带工具箱,但手套她随身携带。 还有口罩和一个改良的帽子,可以把头发都罩进去。 从门口走到箱子边的短短六七步,崔笑已经将这些准备工作都做完了。 步长北看着她这利落的动作,心里矛盾纠结。说专业,崔笑真是个专业的仵作,比京城里的那些男仵作只强不弱。 但是她哥哥,是真叫人头疼啊。 崔笑已经在端详箱子里的尸体。 李老太没看错,箱子里确实有一具尸体。 是一具男性尸体,挺高大的,整个人蜷缩在箱子里,非常勉强的,崔笑不用进一步验尸都可以确定他是在死后被人塞进去的。 因为这个箱子的大小,除非死者专门练过缩骨功,要不然的话,就的可能在不骨折的情况下把自己严丝合缝的塞进箱子。 他的双腿曲起,两只胳膊和头耷拉着垂在两腿之间,脖子和胳膊不断,摆不出这个造型。 “奚大哥。”崔笑说:“帮我把尸体抬出来。” “好嘞。”奚乐山应着,卷袖子。 将一个人完好的塞进明显空间不足的小箱子不容易,将一个已经塞进去的人,完好的再拿出来,也不容易。 两人试了好几下,感觉不太行。 “大人,最好是把箱子劈开。”崔笑说:“硬拽出来,我怕会伤着尸体。” 伤害尸体的完整度,这是不好的。 李老太本来都没敢进来,站在门口提心吊胆的听着,一听他们要劈箱子,忙说:“不行,不行啊。” 第167章 混乱的记忆 众人一起看她,李老太又补了一句:“这是上好的樟木箱子,好几两银子一个,是我的陪嫁……” 这么一说,好像是不能随意劈开了。老百姓攒点家底不容易,别看只是简单的一个柜子一个箱子,都是钱。 但是崔笑和奚乐山又试了一下,这也就是一具尸体,让他们拽来拽去的,要是个活人,早就喊出来了。 痛痛痛……胳膊要断了。 在崔笑请示的目光中,步长北果断拿出一块银子给李老太。 “这个箱子,我买了。”步长北说:“你看这钱够不够。” 这块银子,看着有五两了。 李老太果断道:“够。” 虽然是陪嫁,也就是个箱子,大概值三两银子。可问题是,箱子现在装了死人,就算一会儿官府会把尸体从箱子里弄出来,你也可以把箱子洗的干干净净,一个装过尸体的箱子,你还敢用来放东西吗? 一般人的心没有这么大,这箱子继续放在房间里,有一种,随时可能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的感觉。 步长北从李老太手里买下了箱子,就可以随便处理了,想奚乐山搭把手,帮着将尸体从箱子里抬了出来。 尸体身上有已经干涸的血迹,胸口一块尤其明显。 步长北在一旁询问李老太,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老太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步长北翻来覆去的问了两遍,和之前的说的差不多。 她出门半个月,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尸体。 步长北问:“你走的时候,门锁上了么?” “锁了。”李老太开始的时候,斩钉截铁的说:“肯定锁了。” “但我看门锁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谁有你这房子的钥匙?” 倒不是步长北不怀疑李老太,实在是李老太不像是凶手,她老态龙钟,走路都不太稳当,杀这么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还能把人塞进箱子里,不太现实。 “没有了啊。”李老太不知步长北对她的打量,开始回忆自己的钥匙可能会在什么人身上:“不可能,钥匙一定在我自己身上。这十来天,我都没回来会,我走的时候……” 李老太突然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的样子。 步长北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我……”李老太问步长北:“我锁门了吧?应该锁了吧?” 步长北十分无语。 大娘哎,你锁门没锁门,我怎么会知道。 步长北只好说:“大娘你好好想想,到底锁没锁门?你进来的时候,是拿了钥匙开门的,还是一推就开的。” 李老太彻底迷糊了。 她一会儿确定自己锁了门,一会儿觉得好像没有,一会儿觉得自己是拿了钥匙开门的,一会儿想想,钥匙确实拿了,可是门到底是她打开的,还是一推就开了呢? 越想越糊涂了。 步长北叹了一口气。 让李老太再想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她现在已经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再想下去,给的答案也不可信了。 锦衣卫很快来了人,步长北让他们挨家挨户的去问。 奚乐山劈开了箱子,尸体被取了出来。放在地上,十分可怖。 因为体液从细胞和组织中渗透出来,尸体出现了浮肿。体内细菌的分解,产生气体和液体,使得腹部肿胀,舌头和眼珠都突了出来。 “轻一点,慢一点。”崔笑特别嘱咐:“幸亏现在是秋天,要是夏天,肿胀的尸体可能会爆炸。那滋味……” 在场的人没见过尸体爆炸,但是看崔笑的表情,大约能够想象。 毕竟崔笑是一个无论什么样恶心的尸体再面前也可以面不改色的仵作,她都改色的场景,一定非常可怕。 尸体上有一些绿色的半点,皮肤上还有裂痕。 随着尸体移动,更加浓郁的恶臭弥漫开。 戴着口罩的崔笑虽然站在最前面,但因为习惯了,忍受力要强一些。 其他人虽然也闻过这味道,还是不习惯,都恶心的很。 李老太甚至没进门,都已经被熏到墙角去吐了。 刚才还没有动静的隔壁人家的门也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男人,一边捏着鼻子往外走,一边道:“李老太你家又在做什么东西,你那咸菜也太臭了……” 众人无语,他们进来的时候,确实看见李老太家的院子里,摆着好几个水缸。上面压着石头,下面放着菜。 京城很多人家都有腌咸菜的习惯,再过阵子天气寒冷,新鲜的绿叶菜就会非常难得,大部分老百姓就靠咸菜过日子。所以家家户户都要腌。 腌咸菜那个味儿各不相同,总体来说不大好闻。 但邻居走近之后,就感觉不对劲了。 这味道和咸菜的味道肯定不一样,而且李老太家门口这是干什么,怎么那么多人? 邻居疑惑的走了过来,然后就被步长北拽住了。 崔笑已经大概的看过了尸体,摘了手套走出来。 步长北走过来:“如何?” “死亡时间在十天左右,这里不是第一死亡现场。凶手是死亡之后,被人搬运到此处的。他被塞进箱子里的时候,已经死了一段时间的,被折断的手臂和腿,都是死后伤。” 崔笑说:“凶手是被一把锋利的匕首刺中心脏而死,全身只有这一处伤口,一击致命。没有中毒迹象,推断凶手当时毫无防备,而且凶手很可能不止一个人,一个人用手臂勒住了凶手的脖子,将他控制住,一个人用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腔。” “尸体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是有人在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从勒痕的角度看,死者背后的凶手身高五尺左右,胳膊上非常有力气,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前面用刀刺进死者心脏的凶手,也是个非常有力气的人,匕首刺的非常深,没有半点犹豫,从高度和力气看,也是男人。” 两个凶手都是男人,且都有相当大的力气。 死者比凶手高,也是五大三粗的模样。 奚乐山猜测道:“该不会是这三个人打架斗殴,两个人一不小心,打死了另一个吧?” 这就不好说了,可是为什么要将尸体放在李老太的房间里呢? 这就很奇怪了。 第168章 还原现场 如果尸体是被丢在街上,还能说是慌不择路,可是被放在一个人家里,还整整齐齐的放在箱子里,就有点刻意了。 莫非凶手是李老太的什么人,亲戚朋友。 或者,至少凶手对这一片非常熟悉,知道李老太这段时间不在家,要不然的话,怎么会那么凑巧的进了个没有主人家在的房间。 崔笑让人帮忙,将尸体运回锦衣卫去。 这里步长北估计要组织人手一点点询问,李老太的亲戚朋友,周边的邻居。甚至她去走亲戚,远方的亲戚的邻居。 这都不是崔笑一个仵作的活儿了,崔笑将尸体运回锦衣卫之后,要进行二次详细的尸检。希望能从尸体上发现一些凶手留下的线索。 还有就是让师爷去给凶手画像。 在凶杀案里,第一步就是要确认死者的身份。只有知道了他是谁,才能围绕凶手的身份展开调查。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最近是否和谁有感情纠葛,金钱纠结,矛盾结仇。再一个一个的查过去。 师爷走后,崔笑将停尸房的门开到最大,点起去味的熏香,开始工作。 停尸房里几十根蜡烛照的明晃晃的,宛若白昼。 崔笑用解剖刀,划开了死者的伤口。 从外面,伤口只能看见表面。只有切开,才能看见里面。 有一些刀,是每一家厨房都有的菜刀。有一些刀,是有特色的。 从伤口可以推断出凶器的具体形状,长度,若是有特色的凶器,也许使用者非常的少,那也就成为了凶手的一个特征。 可惜,这只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匕首。 尸体因为被挪动过,又不是完全躺下,尸斑都集中在腿部,臀部。背后倒是没有多少。 崔笑将人翻过来,看那些尸斑。 死亡十天左右,此时的尸斑已经进入了浸润期,完全固定,按压不变色,皮下组织呈紫色或浅紫色,已经没有血液从血管断面流出。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是秋季,温度已经降低,若是夏天,早就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 但是崔笑在死者的左边背后肩胛骨处,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痕迹。 因为尸体已经开始轻微腐败,这痕迹并不明显,已经不能分辨到底是什么样子,但能看出来,确实有一个,类似被什么东西抵在上面,留下了一块印记。 出现看了看去,想要出门去找个小丫头来帮忙。 刚出了门,还没走到伙房,便看见步长北从对面过来。 “步大人。”崔笑奇道:“你怎么回来了?” “那边奚乐山在负责询问。”步长北道:“我回来安排一些别的事情,对了,顺便看看你这里有什么发现。” “哦哦哦。”崔笑眼前一亮:“正好,有个想法大人你来帮我一下。” 这大半夜的,伙房里的小丫头都顺了,喊起来挺不好意思的。而且是往停尸房喊,也怕会吓着人。 有步长北在,这不是巧了吗? 步长北不疑有他,还以为要搭把手搬搬抬抬什么的,欣然跟着崔笑进了停尸房。 是要给崔笑找个助手才行。 仵作这活儿收徒弟不好收,但是,听话的助手还是好找的。什么时候给崔笑物色物色,他每每想到崔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质女流哼哧哼哧搬一个比她还要大一倍的尸体,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仵作是个技术活儿,也不是个力气活儿啊。 进了停尸房,因为点了特制的熏香,味道比在李老太家里要好一些。步长北松了一口气,他是真佩服崔笑在尸体边仿若五感尽失一般的淡定。 这不是身经百战都练不出来。 “大人你看。”崔笑指着尸体肩胛下方的圆形斑点:“这里有一个斑点,上面有图案。但是尸体开始腐败,这个图案已经看不清楚了,可是据我的经验,这是死者身前被这个图案的物品压在上面形成的。” 步长北看了看,点头。 崔笑说:“这个图形现在已经没办法辨别,但是大小和形状是可以确定的。” 步长北继续点头。 崔笑说:“这很有可能是从背后勒住死者的那个凶手留下的,我下借大人做一下现场模拟,看看这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留下的痕迹。” 这个位置十分奇怪。 都是为了破案,为了公事,这有什么。 步长北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如何问:“要我如何做?” “额……”崔笑说:“大人你别动就行。” 这太简单了,步长北就不动了。 如何崔笑走到了步长北身后,伸出一只手,妄图从背后勒住步长北的脖子。 ……然后崔笑郁闷的发现,这有点困难。 步长北比她高一个头,她从背后,根本就勒不住步长北的脖子,太欺负人了。 步长北站了半天,见崔笑没有动作,还问:“怎么了?我这样不行吗?” “行……”崔笑郁闷的应了一句,然后去隔壁房间里拿了个小凳子。 步长北听见凳子放在地上的声音,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狠狠的咬住了牙,忍住没笑。 崔笑正在往小凳子上爬,他要是笑出来的话,对方可能要生气。这里是停尸房,是崔笑的地盘,可不能让她生气。 万一拿起解剖刀抽冷子给他一下,公报私仇可怎么办啊。看她也不像是个心底宽大的人。 崔笑站上了小凳子,这下高度终于够了。 然后她用胳膊勒住了步长北的脖子。 步长北整个人都僵硬了,完全不敢动。 崔笑在身后,虽然从技术上看是勒住他的脖子,但是从另一种角度,这和把他搂在怀里有什么区别。幸亏崔笑现在看不见步长北的脸,要不然的话,她就会发现,步大人的脸稍微有点红。 但是动都不敢动。 崔笑勒住步长北的脖子之后,按照尸体上伤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这个地方,很奇怪啊。”崔笑说:“我开始猜想是另一只手按着死者的时候,手上戴着个扳指之类的,不小心印在了死者背上。但是这么看,无论怎么抓住死者,也不是扳指。” 崔笑说着,变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可能在步长北背上留下痕迹。 第169章 范围 “不是扳指,那是什么痕迹呢?”崔笑陷入了思索。 步长北也不敢动,他知道崔笑这种技术人员在思考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断。 于是只好默默的等着。 眼睛没处放,随便转转,便看见从勒着自己的胳膊。 额……胳膊是看不见什么的,因为有袖子。但是能看见手。 别说崔笑虽然是个仵作,手常碰着尸体,但是还挺好看的呢。白白的,细细的,好像好有点香,别说,姑娘家就是比较重视保养,崔笑的手上肯定也抹了滋润的护肤品。 这一刻步长北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在崔笑也不知道。而且崔有也不知道,要不然的话,可能要把他打死。 崔笑最终还是放了手。 “不对。”崔笑说:“这不是凶手带着扳指之类的东西,如果非要说的话,有可能是衣服上的一个装饰,正好在这个地方,所以压在了死者的皮肤上……” 如果是扳指,每个扳指的图案可能都有区别,是可以去各大首饰铺子查找的。 但现在不是扳指,是一件衣服的款式,就很难说了。 “明天一早我就叫人去查。”步长北道:“你说的那种衣服,在右侧胸前有坚硬的装饰物的,这也不多见,说不定能查到。” 崔笑点了点头,回到了尸体旁边,皱眉看了半晌,道:“不对。” 步长北忙道:“哪里不对?” 崔笑说:“因为时间太长,所以尸体的皮肤已经开始腐烂,很多细节都看不出来了。但是这一小块皮肤的伤痕特别明显,我觉得……” 崔笑顿了顿:“凶手的这个装饰,是直接盖在死者的皮肤上的。” 步长北一时没理解过来。 “嗯?” 崔笑道:“我的意思是,凶手在受害的时候,衣衫不整。他穿着衣服,因为匕首是刺进衣服,再刺进皮肉的。但是背后这里没有衣服……衣服是脱一半,穿一半的……” 崔笑说着话很顺手的就想把步长北的衣服往下扒一扒做一个示范,可是手伸了一半,感觉到了半空中一道充满杀气的视线。 步长北冷冷的看着她。 你从背后勒着我的脖子,这也就罢了,我就当你是为了公事。 你现在还想扒我衣服,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就算是为了公事,也过分了。 崔笑讪讪收回手。 意外意外,不是那个意思。 步长北哼一声,将自己整整齐齐的领子又整理了一下。 “你是说,死者当时衣衫不整?” “对。”崔笑说:“不然的话,凶手就没办法在死者的肩背上留下一个这么深的印子。” 这就奇怪了,人在什么时候才会衣衫半褪呢? “莫非是在洗澡的时候,正在脱衣服?”步长北说的,是最直接的猜测了。 要不然呢,现在又不是夏天,总不能下水游水吧。而且,死者的身上是干的,不是湿漉漉的。就算过了十天,如果死者是湿漉漉的被塞进箱子里,那也是能看出来的。 干爽没有沾水,但是脱了一半的衣服。 这是打算去洗澡,开始脱衣服。但是还没有来得及下水,就被害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下,步长北看了看外面:“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你去睡一会儿。你不会武功,不能跟着这么熬夜。” 不说还不困,一说就困了。 崔笑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那我就去睡了。”崔笑说:“大人你也休息吧。” 步长北敷衍的应着,他是没有去休息的命。 崔笑想了想,我只是个仵作啊,那我就去睡了。 崔笑这一觉也没睡多长时间,第二天还像是往常一样起了床,洗漱去伙房吃早饭。 发现众人都不在。 看样子是还在忙,崔笑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吃了两口便出门,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今天,应该是要找人来认尸了。 若是能确认尸体的身份,就要好办多了。 崔笑索性也不着急出门了,果然,过了没一会儿,李老太的邻居便陆续带了过来。 一个一个的去停尸房转了一圈。 有黑着脸出来的,有吐着出来的,有脸色惨白出来的,还有闭着眼睛打着抖出来的。 就算是光天化日,面对一具惨死的尸体,正常人也还是害怕的。 可惜看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认识死者。 师爷已经给死者画了像贴到了城门上,现在进城出城,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可是还没有反馈。 没有人认识死者,这是最麻烦的一件事情。 一直到中午,步长北一行人都回来了。 但是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收获。 奚乐山看见崔笑打了个招呼:“小崔。” “奚大哥,你们回来了。”崔笑忙道:“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 奚乐山摇了摇头,然后咕噜了一声。 是他的肚子。 崔笑失笑,忙道:“赶紧去吃饭吧,刘婶肯定已经做好饭了。” 自己是吃了早饭的,他们可能昨天通宵到现在,十分辛苦。 步长北摆了摆手:“大家辛苦了,去休息吧。” 虽然没有发现,但也不能一次就把自己的手下累死了。手下都是宝贵资源,补充一点能量,下次还要接着用呢。 众人一哄而散。 都是讲究人,打算回去洗漱一下再去吃饭。 步长北自然也是如此,崔笑先去了伙房,让厨娘赶紧准备,大队人马马上就到。 很快伙房就坐满了人。 一边吃饭,步长北一边布置下午的任务。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在没有具体线索的时候,查案的第一步就是大海捞针。 虽然李老太家不是死者的第一死亡现场,但是根据崔笑对死者骨折部分的推断,死亡时间离被抛尸的时间不会太长。 大约在半个时辰左右。 也就是说,死者死亡的地点不会离李老太家太远。 半个时辰走不了多远,何况又是在京城中,禁止骑马,最多是马车。李老太家的巷子里,是连马车都进不去的。 死者非常有可能是被凶手扛过来的,就算你身强力壮,扛着一个人,又能走多远呢? 步行半个时辰,这距离就更有限了。 这半个时辰的距离,就是凶手的活动范围。 步长北在地图上画下了一片区域。 第170章 焕然一新的马车 “这一片是重点搜查区域。”步长北说:“根据死者临死前的状态,重点搜查澡堂,成衣铺,青楼,客栈,这几个地方。” 这是从死者在被袭击的时候,可能正在脱衣服这一点推断出来的。 这几个地方,是公众场所里,可能会脱衣服的地方。 当然还有死者在自己家里换衣服这样的可能,但是这就不好查了。在这个范围内的人家太多,很难一户一户的排查。 而且昨天晚上,步长北和崔笑也讨论了这个可能。 结果就是,不太像是在家里。 如果是在家里,在换衣服的情况下,一个男人,换什么衣服会将背上的衣服,连着外衣带着内衣一起,从背上褪一半,可是前面却没有脱。 这姿势很奇怪的。 步长北当时就在脑子里做了几个演示,觉得不太可能。 “无论是换衣服,还是脱衣服,我都不会这么脱的。”步长北还比划了一下:“难道不是解开腰带之后,先把衣襟给拽开,然后就直接从肩膀扯下去……” 步长北想象了一下,无论怎么样,肯定前襟是打开的,肩膀上的衣服才会拽下去。也就是说,死者在肩背露出来的情况下,胸口也一定是露出来的,至少外衣一定已经解开了,顶多穿着白色内衣。 可凶器在衣服上留下的破口显示,这一刀是刺进了衣服里的,刺破了里外三件衣服,这才刺进死者胸膛。 所以,这衣服到底是怎么脱的,才会脱成这个样子? 步长北虚心请教。 “小崔,你们姑娘家脱衣服,是怎么脱的,是不是和我们男人,姿势有什么不一样?” 崔笑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觉得半夜三更在停尸房里,和自己的男上司讨论怎么脱衣服,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但步长北是如此的正经,正经到,但凡她起一点邪念,都觉得自己猥琐卑劣,配不上步长北的万丈光芒。 “没有什么不同。”崔笑板着脸说:“我也这么脱,没有人脱衣服是从背后拽的,这都不是好看不好看,爱好不爱好的问题。背后又没长手,自己怎么拽,除非是……” 崔笑顿了一下。 “除非是别人给你拽。” 敲了不是,她可是看过许许多多古装剧的,也不知道是哪一部的哪一个情节,还真有这样一段。 男主靠在浴池里泡澡,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穿一件白色的衣服,大概是为了能播吧。勾引他的姑娘从背后摸上他的背,将衣服拽下来一些,然后趴在他光着的肩膀上。 哎,就是这个造型。 崔笑当下就道:“我知道了,这衣服就是被人从背后拽下去的。只有这种情况,才会前面的衣服完好无损,就露一个肩背。” 搞得犹抱琵琶半遮面一样。 正常人,除非是姑娘肩膀上有伤,或者背上有伤,又必须把伤口露出来,又不好意思脱衣服,才会将衣服脱成这样的造型。 要是个男人,就算是步长北这样斯文的,也肯定直接将上衣脱了,哪里耐烦这样扭扭捏捏,不清不楚的。 除非,是一个姑娘在挑逗他。 他可能不好意思,可能就要的是这种欲拒还迎的气氛,总之,在这种情况下,他才能将衣服脱下一半。 然后,背后的人突然发难,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对面的人将匕首刺进他心脏。 受害者虽然挣扎,但双拳不敌四手,无力回天。 步长北也认可了崔笑的推测,只是有一点。 崔笑确定勒死死者的人,有粗壮的胳膊,十有八九是个男人。就算是个女人,也是个非常壮硕的女人,不太可能是青楼里娇滴滴的姑娘。 就算死者的眼光独特,一般也不会那么独特。 让一个女人在背后,摸上自己的背。这还能遐想联翩。 让一个壮士的男人在背后,摸上自己的背,这种情况不大好想象。 步长北将锦衣卫的人分成若干小组,带上师爷画的死者画像,以李老太家为中心,半个时辰步行的距离为半径,一家一家的问。 这是一个漫长复杂的过程。 而且问的是十天前的事情,虽然大家都很配合,可却没有找到认识死者的人。三个人的组合,三个男人,或者两男一女,也都统统没有。 倒是在迎春阁里,遇到了一点小小意外。 迎春阁也是京城里有名的青楼之一,步长北在这种地方,为了避免别人觉得不庄重,风言风语的说什么,都会格外严肃。 当他将受害者的画像拿给迎春阁里的妈妈和姑娘们看的时候,一个个都摇头。 又说起十天前,让大家仔细回忆回忆,十天前,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众人都回忆了起来。 还真有个叫小红的姑娘,想起来有件事情。 和受害者无关,但是她自己觉得挺奇怪的。 “我有个客人,常来光顾的。”小红说:“本来那日,是他说好了要来的日子,可是左等右等,我把别的客人都推了,等了他一晚上,他也没来。” 崔笑认真的听着,见小红停下来了,还以为她要思考一下,于是又等了一下,再问:“然后呢?” 小红道:“然后就没有了啊。” “……”崔笑无语,这觉什么奇怪的事情。 步长北道:“那他后来可说过,去了哪里耽误了?” 小红说:“他是马车夫,有一辆自己的马车,他跟我说,马车被人撞了,破了,所以那天晚上找人修车了,才没有来。” 这也不奇怪啊,奇怪在哪里? 小红侧着脑袋:“他明明跟我说的是,马车撞了一下,左边的车厢坏了一点。可是没过几天,如烟姐姐正好要用车,租了他的马车,回来如烟姐姐跟我说,车上焕然一新……” 小红说着,看另一个姑娘。 那姑娘连连点头:“对,全部都换了新的,坐垫,枕头,脚踏,都是新的,可干净了。” 这就奇怪了。 马车里换一套可要不少钱,一个车夫,有这个钱撑这个门面吗? 步长北道:“这个车夫叫什么名字,现在什么地方?” 第171章 失踪的车夫 小红说:“他叫王嘉福,但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偶尔会来找我,可是我也没去过他家啊。” 步长北看向迎春阁的老板娘。 老板娘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步长北道:“这人是个马车夫,你们经常用他的车?” 老板娘连忙点头:“对对对。” “那你们叫车的时候,怎么联系他?” 老板娘说:“前面有个四岔路口,附近扛活儿的人都喜欢在那里等活儿,每次要叫车,我就让伙计过去。也不是非要叫老王的车,有好几个赶大车的,谁在就叫谁。” 步长北道:“带我们过去。” 老板娘应了,叫过一个伙计:“带几位官爷去路口,看看王嘉福在不在。要是不在的话,问问其他赶大车的,看看是否有知道王嘉福家住在什么地方的。” 同行虽然是冤家,但也是朋友。 赶大车的和赶大车的,也是可以互相扶持的。自己有事的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当一辆车可以坐好几个人,而坐车的人少的时候,可以合并一下同路线,省事,可以分钱。 步长北跟着迎春阁的伙计来到了他们所谓的四岔路口。 果然,有几个扛活的汉子蹲在路边,还有两辆空着的马车,都在等生意。 见他们走了过去,一个个投来了渴望的目光。 赚钱不容易,即便是愿意付出力气,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生意。他们辛苦但是赚的少,往往一天都不敢休息,因为存不下什么钱,多休息了几天,可能就没饭吃。 伙计带着几人走到了一辆马车前面。 其他几个人露出失望的表情,车夫满脸笑容的站直身体。 伙计说:“大人,这是老赵。” 车夫老赵堆起了笑,刚要说话,奚乐山便道:“你认识王嘉福吧,找你打听点事儿。” 老赵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蔫了。 原来不是生意,是来问话的啊,真没劲。就算是个大人,也没劲儿,大人又不能当饭吃。 好在老赵这一口气还没叹完,奚乐山就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丢在他的座位上。 老赵一看,眉开眼笑。 “大人,您要问什么,尽管问。” 步长北非常懂人情世故,老百姓赚钱难,你想让人笑脸相待,给钱才好说话。不给当然也可以,人家也不敢对他摆脸色,但是何必呢? 万一有什么知道的,对方不情不愿的,还能给你多说吗? 一点小钱,他不放在眼里。 奚乐山道:“认识王嘉福吗?” “认识。”老赵说:“认识,跟我们一起赶车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都没来。” “那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十天,不,半个月前。上个月底吧。”老赵回忆了一下:“就没来了,后来一直没见着。” “知道他家住在哪儿吗?” 奚乐山又给了一把钱,十几文吧。 崔笑不得不想,这个年代的钱,最大的毛病就是真重啊。带点碎银子还行,带铜板出门的时候,真的很怀念扫码支付的日子。 “知道知道。”老赵说:“我带官爷去。” 老赵反正现在也没生意,奚乐山给的钱够他拉一趟车了,因此开开心心的带着大家去王嘉福的家。 王嘉福的家七弯八转的,在一个巷子深处。 这巷子虽然挺深,但是挺宽,马车可以一直进去。只是不能在里面掉头,但不是死胡同,可以一直往前走,从另一边出去。 “就是这里。”老赵停下,指着一扇紧闭着的门:“这就是王嘉福的家。他一个人住,反正我没见过他家里人。” 这个年代,其实很多人是娶不上妻子的。因为穷,养自己一个都很勉强,哪里能拿得出更多的钱娶媳妇。娶了媳妇,也养不起孩子。 奚乐山上前看了看,屋子里静悄悄的。 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伸手摸了摸,有一层浅浅的灰。 “大人,王嘉福的屋子里,应该是有日子没人了。” 步长北道:“开门。” 奚乐山二话不说就把门给弄开的,动作之快,崔笑都没看见是怎么弄的。 众人进了屋子。 这是个很寻常的屋子,虽然不多整洁,但也不乱。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被搜索过的痕迹。 王嘉福是正常离开家的,离开家的时候,还锁上了门。 但是,他没有回来。 奚乐山道:“王嘉福不会是杀人之后,就跑了吧。” 杀人了,自然不敢回来。他们把尸体藏在李老太家里,就该知道早晚是会被发现的,只要被发现,就有可能会被查到。 死者已经死亡十天左右,如果王嘉福在杀人之后立刻就跑路,十天过去,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车夫老赵到现在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见奚乐山说杀人,顿时惊了,脱口而出:“老王杀人了?”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奚乐山拿出了死者的照片。 “对了,你看看认识这人吗?” 老赵看了看,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众人都有些失望,不过奚乐山将画像叫人拿去,挨个询问王嘉福的邻居。 步长北道:“老赵,你跟我去一趟锦衣卫,将王嘉福的具体样貌,身高,体型描述一下,让师爷画一张像。” 老赵还没来得及答应,步长北补充了一句:“耽误你的时间,会给你补偿的。” 不给老赵也不敢拒绝,但是给了,锦衣卫的名声就有人扞卫了。 众人在王嘉福家前后转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崔笑奇怪道:“屋子里的东西一件没少,可是他的马车呢?老赵,你们常见,他的马车是什么样子,你一会儿也给仔细说说。” 老赵应着。 顿了下,又道:“对了,大人,去锦衣卫,是往南边的路走吧。” “对。” 老赵说:“我能不能赶车过去,然后在路上稍微转个弯,就转一点,那里有个修理铺子,我这车后轮有点问题,想送去很久了没时间。现在正好路过,我把车丢那,跟你们回锦衣卫,然后回来去拿,这样一点儿不耽误时间。” 老赵是很会过日子的。 步长北同意了。 第172章 时间对不上 步长北其实是很平易近人的人,在力所能及,不影响公务的情况下,愿意替老百姓着想。因为他觉得大家都不容易,普通百姓生活更是本来就很辛苦,何必为难他们。 “可以。”步长北说:“走吧。” 要是弄的完了,还可以管老赵吃一顿饭。 老赵非常高兴,很是夸了步长北两句。 “您真是个好大人。” 步长北面无表情走在前面,但是心里肯定美滋滋。 就崔笑这些日子对步长北的了解,觉得他一定在心里笑开了花。 老赵赶着马车,众人上马,走了一会儿,到了他说的地方。 这是个修理铺子,也不光修马车,还做马车买卖的生意,马匹买卖的生意,还卖马掌马鞍马鞭,等等周边。 “就在这里。”老赵说了一声:“大人,您稍等我一下,我去跟老板说一声。” 老赵说完,跳下马来,牵着马往前走。 老板就在门口站着,和老赵那是很熟悉的。 老赵上前去,跟老板说了一下,然后将马车上坏了的地方指给老板看了一下。 老板点了点头,让他把马车先停进院子里,手上还有其他的活儿,等干完了,才能轮到老赵的这马车修理。 老赵应了,牵着马儿往里走。 里面是一片空地,这年代的停车场。 空地上有木头桩子,拴马用的。此时,空地上还有两辆马车,应该都是放在这里修理的。 老赵熟门熟路走了过去。 他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特别兴奋的蹦了起来,转过身,一边蹦,一边喊,一边朝步长北他们招手。 “大人,大人……” “怎么了这是?”步长北道:“去看看。” 奚乐山就去看了。 很快,他也在那边招起了手。 看来有大发现,其他人也都过去了。 “大人。”老赵特别兴奋:“找到老王的马车了,这就是老王的马车。” 一辆马车停在空地上,步长北问:“你确定?” “确定,非常确定。”老赵说:“我们每天都在一起等活儿,他的马车我再熟悉不过了,一眼就能认出来。就是他最近把里面都换了,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样子。” 奚乐山打开了马车的门。 果然,里面一切都是新的,明显能看的出来,和老赵的马车内部完全不一样。 步长北叫人将修理铺子的老板叫来了。 一个憨厚老实的中年人。 “赵哥。”老板打招呼:“几位……大人?” 他看老赵的眼神有些疑惑,似乎是在询问,你把这几位大人带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儿吗? 步长北道:“知道这马车是谁的吗?” “知道啊。”老板说:“王哥,王嘉福的。” 步长北道:“他常来你这修车?” 老板点头:“我这修理铺子,是南半城最大的修理铺子了,很多人的车都是我这里修的。王嘉福是固定的客人,照顾生意很多年了。” 看起来,王嘉福在这之前,就是个很普通的车夫,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是,完全没有不正常。普普通通的车夫的印象。 步长北伸手在车厢边摸了一下:“这车,放在你这里多久了?” “得有……”老板算了一下,觉得时间有点久,干脆去找出了账本。 账本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谁的车,什么问题,哪一天送来得,都记得清楚。 拿走之后,也要签字划掉。不然在就说不清楚了,他说没拿走,你说拿走了,到最后不但修车得钱没赚到,还要赔给人家一辆车。 在账本上,王嘉福得这一排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在十天前,这辆车送来了这里,然后就再也没有拿走,一直放在这里。 老板也有点奇怪:“当时我跟他说的时间是第三天中午来拿,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来,马车就一直放在这里,马儿我还要喂草料,麻烦得很。” 虽然是老客户,但是按照惯例,等王嘉福回来取马车得时候,这些日子得马儿吃得饲料,还是要给钱的。 这时候,老赵插了句话:“他这马车不是好好的吗,干什么要两天?” 老板说:“哦,他要刷一层漆,所以时间久一点。” 老赵很奇怪:“为什么要刷漆,他这车外面也不显旧啊。 ” “那我就不知道了。”老板说:“王嘉福这车,虽然不新,确实也不旧。不过他前一天换了一套里面得垫子褥子。还嫌不够,这次要把外面重新刷漆,还是刷同一个颜色得漆。我虽然奇怪,可我是做生意得,他要刷,就给他刷了。” 这简直太奇怪了。 就好像在告诉别人,我这马车有问题,要遮掩,所以重新刷一层漆,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了。 当然这是锦衣卫里,正在查他得步长北他们得想法。对什么都不知道得其他人来说,只是觉得奇怪,也不至于多心到那种地步。 步长北看了看马车上得漆:“这是已经上过了?” 马车得颜色是枣红色,这个颜色很耐脏,而且遮盖能力很强。 王嘉福快了一步,哪怕马车上真的有什么,这一层漆一刷,那也是什么都遮掉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老板见众人用失望的眼神扫视马车,有点害怕。 “大人,小的能不能问一声,王嘉福他……怎么了?” 没有弄明白的案子,不能说。谁知道老板是什么人,老赵又是什么人呢? 步长北只是问:“你自己刷得漆,你能在不损害里面,就是老得那一层漆得情况下,去掉吗?” 老板呆了一下:“啊,这没有办法。漆是洗不掉得,非要去掉得话,只能用刀刮掉。但是刮掉得话,一定会连之前那层一起刮掉,还会把车子刮得一道一道得。” 和众人想的差不多,大家也不是很失望。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崔笑低声说:“不对,大人,我们是不是开始得方向就不对?” 如果将王嘉福当作疑凶,认为他有可能在杀人之后,将血迹沾在了马车上,所以才要将马车重新上漆换内饰得话。那死者得死亡时间就不对了。 崔笑对自己得判断十分有信心,死者得死亡时间就在十天左右,前后不会超过半天。 那这马车上即便染了血迹,也不会是死者得血迹。 在马车送来修理铺子得时候,死者应该还没有死。 第173章 忽好忽坏的名声 锦衣卫一行人盯着王嘉福的马车,像是一群狼盯着一只羊。 修理铺子老板有点害怕,试探着道:“大人,王嘉福……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人回答他, 这个问题还不好说,因为李老太屋子里发现的死尸并不是王嘉福。现在王嘉福失踪了,可能是畏罪潜逃,但到底是不是,也不一定。 无凭无证的,也不能就认定王嘉福是凶手,不过他清理马车的行为,确实很诡异。 更诡异的是,他清理马车的这个行为,在死者死亡之前。 要么,他们推理错误,王嘉福和这辆马车,和李老太屋子里发现的死者没有关系。或者,虽然有关系,但是在这之前,还有另一个没有被发现的死者。 “对了。”步长北道:“你说王嘉福之前在你这里,把马车里面的内饰全部换了一遍?” “对啊。”修理铺子老板说:“就在马车换漆的前一天,那真是焕然一新啊。” “那换下来的那些东西呢?”步长北问:“怎么处理了?” 屋子换家具,旧家具也不能都当柴烧了吧? 修理铺子老板眼神有点闪烁:“都烧掉了。” “烧掉?”步长北奇道:“你们一般都是怎么处理的,都是烧掉吗?是不是浪费了一点。” 京城虽然繁华,物资也没有那么丰盛。 只要是能用的东西,大户人家换下来的,下要的小门小户多的是。按修理铺子老板说的,那一套不是很破的内饰,怎么可能扔掉,没有那么浪费的。 “啊,是王嘉福要求的。”老板说:“正常来说,他是可以卖给我的,我这里回收。处理一下可以低价卖,或者拆开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用的。但是那天他说不用,想要拿走。” 步长北有点不信:“拿走了?” 这可不是一点小东西,拎手里揣兜里就能走。他要是有马车,还能装车里,要是一个人徒步,那可带不走。 要是雇一辆马车,那就能知道他雇的是谁,东西运到哪里去了。 修理铺老板摆摆手:“没有拿走,那么一大堆呢,根本拿不走,除非再雇一辆车。我看他挺纠结的,我就说我给你处理了吧,我这每天拆出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多,有很多不能用的都会处理掉。” “怎么处理?” 老板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处理,就是拆了,不能用的就堆在那里,能烧的就当柴烧。” 老板一指,一个角落里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众人走过去看了看。 这也不知道堆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堆了多少代,要想从这里找出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不太现实。 更别说还有一部分烧掉了。 步长北皱眉看了下,问老板:“王嘉福车里的那些东西,你答应帮他处理,是他看着拆掉烧掉的?” 老板含糊道:“也不是。” “为何?” 老板说:“我当时很好奇,就问他,这车里也不旧为什么要换。再说,他是赶大车的,又不是富贵人家的马车,旧点怕什么,坐车的都是穷人家,给不了几个车费,能给人带到地方就行,又不计较这个。” “他怎么说?” “他说,是因为之前拉了个病人,那病人没赶得上去医馆,死在了他的马车上,所以他觉得不吉利,想要里里外外都换了。” 王嘉福给的是这个理由。 也说的过去,要是单看的话,倒是不叫人生疑。但是和现在这几件事情放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不过老板为了求财,只要理由说的过去就行,也不可能问的太详细。又都是老主顾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隔行如隔山,关于马车这件事情,他们确实不在行。但是崔笑看来看去,觉得不对劲。 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就连老板都觉得不能利用的东西,都是真正的废品。属于,废品回收的地方,都不回收的废品。 他们是按照每日每日的顺序,一层一层的倒在地上的。 不能说今天我倒垃圾的时候,爬上去,走到里面,倒进最里面。 崔笑一指面前:“老板,你这里,一天也扔不了多少东西吧。” 老板愣了一下:“啊,没多少。” 又不是真的废品回收站,还有其他人陆陆续续送来的废品。这个年代的一个修车的地方,能有多少废品出来,别说生意不是好到从早到晚忙不过来,就算生意好,修车的重点是修,不可能产生那么多废品。 “那十天前的,应该就在这一片。” 崔笑哗啦了一下自己目光所及,范围不会太大:“在哪里?你找找。” “啊,这么一堆,这怎么找。”老板为难了:“实在是没法找啊。” 崔笑笑哼一声:“不是没法找,是因为没在吧。你看看这一堆都是些什么,有一件能用的没有?有一件完整的没有?” 王嘉福车里的各种垫子褥子布料都是完好的,虽然没见过,但新的旧的半新不旧的,完全是废品的,他们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老板被一问,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步长北慢悠悠的说:“如此说来,王嘉福虽然跑了,但你很有可能是他的同谋,替他处理善后……” 话没说完老板就跪下了。 “大人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个小子到底干了什么了,我和他也没有那么熟……”老板绞尽脑汁:“我我我,我要是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那我肯定要把马车藏起来,也不会就这么放着啊……” 步长北是相信维修铺子老板这话的。 如果这辆马车上真的发生过命案,有他这非常方便的身份,早就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马儿直接放走,马车一个四五,拆了烧了,将会不留一点痕迹。 这么大剌剌的放在空地上,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吗。 但是老板肯定动了小心思,不吓唬他一下,跟你胡搅蛮缠。 “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步长北说:“说不清楚,就去锦衣卫衙门说吧。” 锦衣卫的名声时好时坏。 需要他好的时候就好,需要他坏的时候就坏。所以即便步长北是如此平易近人,也不影响锦衣卫衙门在京城老百姓的心里,像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第174章 梅花中的一滴血 维修铺子老板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还是将步长北一行带进了内院。 修理的地方就是这样,无论面积有多大,永远都堆得满满的,堆在各种地方,堆着各种东西。 你看着好像是一堆废品,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从某个地方掏出一个有用的零件。 老板在院子里一阵扒拉,从几块木板后面,找出来一堆东西。 “这就是从王嘉福车上拆下来的,都在这里。” 老板说完,见步长北冷冰冰的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缩了缩脖子解释道:“他这东西虽然不新,可都是好的,我实在觉得可惜。就想着,像答应下来,放这等一段时间,等他忘了后面不问,我就便宜卖了。” 感谢老板如此会过日子和不讲诚信。 步长北随便丢了一点钱给他,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了。还让同样的行家车夫老赵来看了一下。 这是不是王嘉福车里的,齐全不齐全。 王嘉福的马车也修好了,步长北让老赵把自己的车丢下修,驾着他的车,跟着一起去锦衣卫衙门。 还顺便跟修车铺子老板询问了一下,王嘉福这个人,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问,就更奇怪了。 王嘉福是个小个子,和崔笑差不多,也不是壮实的类型,胳膊腿细细的那种。不过赶了这么多年的车,力气还是有一些的。 这和从尸体上推断出的两个凶手的体型,不太相同。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在思考一件事情。 王嘉福到底和李老太屋子里的尸体有没有关系,难道他们真的是误打误撞,又碰见了另一起命案?但这是不是巧了一些。还是倒霉了一点,出门随便问问,又死一个? 那王嘉福去了哪里?王嘉福杀的人,又去了哪里? 边同和带着人查王嘉福去了,查完一个又一个,又是跑来跑去的一天。 崔笑上辈子是个法医,出外勤的次数有限。这辈子虽然还是个仵作,理论上也就看看死人,但大家都忙忙碌碌,她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 工钱给的不少,就当自己身兼数职吧。 回到锦衣卫,将老赵丢给师爷去画王嘉福的人像,便开始研究从修车铺子里拿来的,王嘉福之前车上的内饰。 他这么着急处理这辆车,这辆车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先换内饰,这件事情一定是在车里发生的。 有换外部,可能是他回去想来想去不放心,而马车这东西又大又贵,实在是没办法,要不然的话,估计整个都不要了,更安全。 于是院子里的场景就特别热闹。 破破烂烂堆在地上,崔笑,奚乐山,还有几个差役一起,蹲在地上,一件一件的仔细看过去。 步长北虽然一直身先士卒,但感觉这举动不太好看,于是没有跟他们蹲在一起。 崔笑蹲了一会儿不行了,感觉腿有点麻,抬头四下一看,哎,大家都在忙,整个院子,只有步长北一个人是闲着的。 抱着胳膊站在一边。 你说他没干活儿吧他挺严肃的。你说他干活儿了吧,离的那么远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些内饰上就算是有什么线索,也不可能是明显的。如果是明显的,血撒了一大片,碎肉一大片,那王嘉福也不可能就这么送去修理铺子。 他肯定是已经仔细检查过了,确定没有问题,但是又不完全放心,也有可能是觉得不安心,所以才送过去的。 这种只有细看,然后凭运气捡漏。 步长北这种,是在耍帅吧? 崔笑当下就道:“大人,能给我搬个小凳子不?” 众人一起看崔笑。 你可以啊,大人都敢使唤。 其实真不是,崔笑就是很纯粹的,看谁闲着,喊他帮个忙罢了。 步长北也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往隔壁走。 不一会儿步长北回来了,一手两个一手三拿了五个小马扎。 远远的看,凳子挡住了人,还以为是个移动的货架呢。 啪啪啪啪啪,一排五个小凳子放下。 崔笑还好,其他几个人这辈子第一次享受步长北的关爱,都有点受宠若惊。 然后五个人坐成一排,就像是火锅店门口排队等叫号一样,而且手里还各自拿着破破烂烂,就好像是在排队等叫号的同时,还在做手工补贴家业。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 一个差役突然举起了手。 “大人!” 这一嗓子激动的差点破音,众人一起看过去,只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是座位侧面的一块布。 这是个大花布,上面是碎花的,红的梅花桃花也不知道什么花儿。 王嘉福的审美还是很接地气的,也可能是没那么多讲究,这是侧面靠近衣摆的位置,客人上上下下,鞋上的泥灰沾不上,但也多少会脏一点。 灰扑扑的布上面,有一个红点与众不同。 这差役眼神也是真好,崔笑看了之后,十分佩服,难怪王嘉福检查过也检查不出来,要是这布刚才在自己手上,都未必能检查的出来。 有一朵梅花,多了一个花瓣。 那一个花瓣仔细的看,和其他的花瓣是不一样的,那不是一个花瓣,是溅上去的一滴血。 “血,这布上有血迹。”差役激动道:“大人,这是新鲜的血迹啊。” 大家都挺激动,这简直是大海捞针,还捞到了的感觉。 于是更起劲儿的继续找,但是很可惜,眼睛都要瞎了,交叉着找了两遍,只找到这一滴血。 但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可惜不能做dna对比,不然的话,就可以知道这个血迹的主人和李老太家发现的尸体是不是一个人了。 按目前发现的来看,应该不是。 但不是他,又是谁? 几个方向同时进行,大家各做各的事情,就在众人看的眼冒金星的时候,师爷拿着王嘉福的画像来了。 两张画像,一张全身的,一张脸部特写。 脸部特写上看,王嘉福是很普通的长相,丢在人群里第二眼就找不到的那种。 身形身高,倒是和维修铺子老板说的差不多,矮矮瘦瘦的,不像是个能撂倒李老太家发现的死者的体格。 步长北吩咐师爷再多画几张,然后让人拿着画像出去,分头查问。 找到人也可以,找到尸体也可以,或者找到和王嘉福认识的人,至少要先确定,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此时,边同和回来了,他没找到王嘉福,倒是查出一件事情。 王嘉福在失踪之前,欠了一大笔钱。 第175章 大包小包回娘家 边同和说:“是赌场的一个人说的,说王嘉福前阵子沉迷赌钱,欠了人的钱。” “谁的?” “不知道。”边同和说:“问了一圈,没有人知道他欠了谁的钱。还是赌场的一个伙计说,前阵子有一次在路上看见王嘉福鼻青脸肿,好像被人打了,就顺口跟他开了一句玩笑,说,老王怎么回事,欠钱被打了啊?” 本来他只是随口一说,可王嘉福顿时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然后含糊了几句,将这事情给遮掩过去了。 边同和说:“那人说,王嘉福那样子,要么就是被他说中了,是欠了人的钱。要么,比这更严重,说不定勾搭了谁家的小娘子被发现了打的花花绿绿的。” 因此这段时间王嘉福失踪,他们也觉得正常。 觉得肯定是欠人钱跑了,或者,被谁家男人追着打跑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体。 “没有这个道理。”步长北说:“无论王嘉福是死是活,是被灭口了,还是跑了,和他有来往的这个人,总还是在的。欠钱也好,勾搭了人家娘子也好,这个人呢?” 哪有找一个失踪,找一个又失踪的。 边同和道:“大人,我和赌场的人聊了一下,感觉王嘉福欠的这个钱,还是赌输了的可能性大。据他说,前些日子,在胡同口那里有人私设赌场,可能王嘉福就是在那里输钱了。但是那是违法的,所以也不敢说。” 这个年代的赌场是合法的,不代表赌博是合法的。 历朝历代对赌博的处罚都非常严厉,青云国也是一样。 对涉赌者的处罚更为严重,对于涉赌的人,轻者打一百板子,判三年徒刑;重者要被发配到边远地方充军,乃至判处绞刑。 设立赌坊,需要层层上报审批,缴纳高额赋税,还要你背后有人,有过硬的关系。 当然,无论什么地方,什么事情,有管的,就有偷偷干的。 京城里私下聚赌是很正常的事情,常有人干,但因为不合法,所以没有人会声张。说出来,是要倒霉的。 一般都是在夜里,在偏僻的地方,一盏微弱的灯,几个人十几个人聚在一起,什么都能赌。有骰子掷大小,有牌九推牌九,什么都没有,就是路边上有几个石头,都能拿来赌。 步长北道:“赌场伙计有没有说,这暗赌在什么地方?” 边同和摇头:“他也不知道,说这种赌场一般非常秘密,都在些人找不到的地方,而且随赌随跑。比如巷子里,桥下,谁家院子里,都有可能。要人介绍,通常找不到。” 步长北皱了眉。 京城里,还能有锦衣卫找不到的地方? 这事情就不合适。 然后步长北就笑了。 他可能找不到,但有人一定能找到。 步长北看向崔笑。 崔笑被看的十分无语。 她算是看出来了,步长北这个人是完全不知道不好意思怎么写的,只要觉得谁有用,就抓紧时间拼命用。 她哥也逃不过。 “我去问问我哥。”崔笑说:“说不定他认识这方面的人。” 她哥,虽然明面上是个酒楼掌柜。但是暗地里,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反正看起来不太正经的样子。 步长北很满意,觉得崔笑真是个好手下,特别大方的说:“我书房里有今年的新茶,上贡的佳品,外面买不到的。一会儿去的时候,给你个带上两盒。” 真是大出血了。 崔笑十分感动,还好步长北会做人,要是拿个二两赏银给崔有,崔有可能要揍他。 于是崔笑不客气的去了步长北的书房,真的拿了两盒上和的茶叶,包装的十分精美。 崔笑拿了茶叶后,也不走,看着一旁的盒子。也不知谁给送来的礼,好几个盒子堆在书桌上。 “大人,这套文房四宝挺好看的。” 虽然看不懂,但是感觉很精致。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步长北就是个傻子,也不好装傻了。他利落将锦盒盖上塞进崔笑怀里:“喜欢就拿走。” 谁叫他还要指望崔有呢。 崔笑于是就真的拿走了。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算算时间,去吉祥天找哥,正好还可以吃个饭。 虽然锦衣卫的伙房伙食不错,吉祥天的更好,毕竟是个死贵死贵的酒楼,里面的厨子都是顶级高手,甚至还有曾经的御厨。 崔笑走的时候,还给奚乐山他们说了,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大家都很高兴。 崔笑不在的时候,可没人三天两头给他们送京城最贵酒楼里的好吃的。 恍惚间,步长北有一种,其实崔笑是用我的茶叶去换点心的吧。 崔笑快快乐乐去了吉祥天,左手两个锦盒,右手两个锦盒,就好像是回娘家。 可惜娘家哥哥不在,只有盛祈在。 “盛哥。”崔笑打招呼:“宝公子在吗?” 宝公子还有些顾虑,所以跟崔笑的关系和不是人尽皆知,只有没人的时候喊一喊哥,人前还是喊宝公子。 也不怪吉祥天的伙计都觉得他们俩有不可告人的关系,陌生男女突然常来往,怎么叫人不多心。 虽然两人长得有点像,但是众所周知宝公子姓宝,所以吉祥天的伙计都觉得,这可能叫做夫妻相。 反正他们也不敢乱嚼舌根,崔有也就不管他们。 盛祈说:“哎呀,掌柜出去了。” 崔笑奇道:“这么晚,去哪儿了?” 盛祈支支吾吾,支支吾吾。 崔笑本来还没多想,这一见就奇怪了。 “去哪儿了?”崔笑凑过去:“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了吗?” 要不然干嘛这个表情。 盛祈的表情更复杂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的感觉。 崔笑追问:“到底去哪儿了啊?” 盛祈拧着眉头,想半天还是小声说:“他去百花楼了。” 崔笑凝固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他怎么喜欢去百花楼,那可不太好。” 也就是这个年代合法,不然她就要大义灭亲报警了。 盛祈连连摆手:“其实他以前不去这种地方的……” 这苍白的又无力的解释啊。 崔笑想想:“不行,我得去找他,我有正事呢。” 要是跟朋友去吃饭,晚点还能回来。 去百花楼那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说不定是今晚,说不定是明天早上。 案情如火,可是件赶时间的事情,再说去百花楼也不好。 要是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该成家了,可以叫人介绍个对象呀。那也比去百花楼好吧。 正经人家得儿郎,谁去那地方。 崔笑最终下了决定:“我去找他。” 第176章 哪儿小 盛祁一听,觉得不太妥当。 “你怎么去百花楼?” “走去啊。” “……”盛祁无语:“我是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百花楼?” 要实在不行,我去吧。 反正老宝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就算是他在哪个姑娘床上,我也给你把人拽回来。 “我就这么去,没事儿,那地方我去惯了。”崔笑给了他一个安心放心的手势,将茶叶放下,跑了。” 盛祁跟着后面没追上,有点纠结。 他不知道崔笑对百花楼十分熟悉,心道这可不好,一个大姑娘去百花楼,要是碰着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碰见登徒子了,那老宝回来,还不得把他给啃了! 盛祁也不跟上去了,就在吉祥天门口等着,两手撑着下巴等。 崔笑没有直接去百花楼,而是走反方向回锦衣卫去了。 大概是回去拿什么东西,或者换衣服吧。 盛祁想着,也不必现在就跟上去,奇奇怪怪的,等崔笑从锦衣卫再出来,再跟去不迟。 今天,他就要当这个护花使者了。 崔笑匆忙回了锦衣卫衙门,确实是换衣服去的,但是再出来的时候,多了一个人。 步长北正要出门,便撞见崔笑急匆匆的回来,两手空空。 算算时间,这也太快了吧。 “大人出门啊。”崔笑打了个招呼继续往里走,不像是已经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一点儿没有要跟步长北说话的意思。 步长北叫住她:“出什么事了,急匆匆的?” 崔笑略犹豫了一下。 觉得她哥去青楼,这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情,不适合大肆宣传,于是说:“没事儿。” 然后崔笑就赶紧回房换衣服去了。 这事情真不是她想要干涉崔有的兴趣爱好,但是青楼那种地方,真的去不得。不考虑主观上的各种问题,首先不安全,而且在这个年代,有些病你想治疗都没有办法,所以绝对不行。 哪怕你真喜欢里面的姑娘,赎回来娶了都行。他们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只要喜欢,只要姑娘人品没问题,其他都不碍事。 崔笑回房间换了衣服,出门一看。 步长北没走,还在衙门口站着,似乎在等她。 步长北正在跟门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看见崔笑出来换了一身男装,顿时就明白了。 崔笑这是要去百花楼,或者,百花楼一类的地方。 看样子崔有去了百花楼。 崔笑一看步长北还在,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又要走,她就是这么风风火火,干事儿利落。 “小崔。”步长北赶紧叫住她:“你去哪儿?” 崔笑指了指,低声说:“百花楼。” 去青楼找人,不是什么光彩事情。崔笑以前也是跟着治安科去扫过黄的,丢人啊。 “去找你哥。” 崔笑只好点了点头。 步长北作为这个年代的男人,虽然号称自己洁身自好从不去这种地方,但是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和崔笑就截然不同了。 他觉得,崔有一个单身汉,又没有家庭需要平衡,偶尔去一回百花楼,又不是天天流连忘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嘛。 崔笑这表情,有点太严肃了。 “也不着急这一晚上。”步长北非常难为的给崔有说了句话:“你哥在百花楼,这会儿你去也不方便……” “非常方便。”崔笑斩钉截铁的说:“我崔家一向家风清朗,无论男女都要洁身自好,我爹要知道我哥去青楼,过两天来了得打死他,我得去救他。” 崔笑拿出虎皮做大旗,理直气壮。 既然是人家的家风,步长北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说:“我陪你一起去。” 一个姑娘家去青楼,总叫人觉得不安全,万一有什么事儿呢,怎么跟家里交代。人家小姑娘是来锦衣卫当捕快的,可不是去青楼给你打探消息的。 崔笑虽然觉得没这个必要,但步长北如此热情,也不好拒绝。 于是两人就去了百花楼。 这段时间,崔笑常去百花楼,熟门熟路了。 果然,到了百花楼门口,门口的姑娘一看:“哎,小崔公子来了。” 崔笑刚要点头,觉得不对。 “为什么是小崔公子?”崔笑顺口道:“我哪里小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还是在这种地方。步长北微微转过脸去,保持面无表情。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随便说话天真无邪,自己不能那么黑暗。 百花楼的姑娘也是这么想的,并不开崔笑的玩笑,笑嘻嘻喊:“若素,若素,小崔公子来了。” 若素是崔笑在百花楼的相好,只要崔笑来,就喊若素出来接待。除非若素实在走不开,一阵香风就来了。 “小崔公子。”若素高高兴兴的来了,看见步长北的时候立刻把笑脸收了起来,老老实实行礼:“步大人。” 然后若素往后看了看,好像是要找一个闲着的姑娘。 步长北淡淡道:“不用管我,我是陪小崔公子过来的。” 若素松了口气。 京城中有名有姓的老爷少爷,百花楼里的姑娘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谁喜欢来,谁不喜欢来,喜欢来的就可以热情一点,不喜欢来的,就保持距离,免得讨人嫌。还有谁家夫人凶,也要注意。 大户人家的夫人,也有些有权有势,自家老爷没有办法,要是真跟一个青楼女子较劲儿起来,还是有这个能耐的。一般妻子拿丈夫没办法,丈夫拿妻子也没办法,最终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底层没有靠山的可怜人。 步长北从没有私下来过百花楼,之前来过一次,全程很严肃也不是来找姑娘的。对这样的人,大家都敬而远之,公事公办,是不会往上贴的。 “对了。”崔笑说:“若素,你有没有见过……” 崔笑卡了一下,她该怎么形容呢。 她和她哥,现在身份还没分明呢,她哥也不姓崔,估计还是要问宝公子。 毕竟吉祥天的掌柜宝公子,还是挺有名的。 可是崔笑还没说完,若素就说:“见过见过,崔公子在我们这呢。” 若素说着,就把崔笑往里面带。 崔笑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若素一边走,一边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哥哥,比上一次来的时候更俊了。我跟你说啊,在咱们这儿,可得把他看好了,要不然的话,就像唐僧进了女儿国,你哥哥呀,就要被吃掉了。” 第177章 谁的脸皮厚 若素一路都在说话,一会儿为崔笑高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哥哥,兄妹团圆。一会儿夸她哥哥。 长的好看,又有本事,又温柔,又风度翩翩。 夸的崔笑都有点昏了,终于到了楼上。 还是上次她给百花楼姑娘们问诊的那个房间,门口依然站着几个等候的人。 看起来,崔有不像是来寻花问柳的。 若素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崔公子,小崔公子来找你。” 里面果然传来崔有的声音。 “让她进来。” 难怪现在改小崔公子了,原来是有一个大崔公子了。 崔笑推门进去,便看见崔有坐在之前自己坐的桌子后面,一个姑娘坐在旁边,但是特别正经,他正在给姑娘诊脉。 崔有抬眼看了一眼崔笑,看见步长北后,点了点头。 他对外人,还是多一点礼貌的。 崔有竟然在百花楼给姑娘看病,崔笑十分意外,但是这架势,颇有当年在迭水县医馆的架势。 两人都不说话,等着崔有给姑娘诊完脉,交代了注意事项,出了门,这才算完。 姑娘们都很贴心,见有人来找,估摸着有事儿,不但出去了,而且将门给关上了。 门关上,崔笑毫不犹豫的拽过两个椅子。 自己一个,步长北一个,坐下。 “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崔笑真是好奇的都不行了。 崔有慢吞吞的拿着一旁的帕子擦手:“我怎么跑这儿来了,还不是因为你。” 不然的话,我好好一个酒店掌柜的,慢慢吞吞来青楼给人看病?要是被被人瞧见了,清清白白的名声都没了。 崔笑不理解:“跟我有什么关系。” 崔有就给崔笑讲了一下。 今天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崔笑在吉祥天里百无聊赖,一边翻账本,一边教小福算账。 结果来了两个百花楼的姑娘,来吃饭的。 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她们坐的位置和崔有离的近,崔有的听力又好,不是故意的,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两个姑娘低声说的,就是崔笑之前去百花楼给大家看病的事情。最近崔笑也是忙忙碌碌的,没什么时间去,姑娘们盼着她来,但是知道她不是天天闲着在家的,也不好意思去问。 两个姑娘言语间,很是有点心酸。 崔有本没有那么多慈悲心肠,但这是妹妹行的善,他想来想去。崔笑虽然很忙,可是他闲得慌啊,干脆做点好人好事,还是自己正好擅长的好人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这辈子也做过一些缺德事,说不定能抵消一点。 于是崔有就去了百花楼,坐在了这里。 百花楼的姑娘们一点儿也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因为他和崔笑长的像,只是他们以为,崔有就是裴玉成,还以为是自己才让他们兄妹相认的,十分高兴。 至于为什么裴玉成会成了吉祥天老板,她们想不明白。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崔有和崔笑一样,是一个心怀仁慈的好大夫,虽然是个男人,但是百花楼里的姑娘不在乎在这个,只要崔有真的能给她们看病,就算占点便宜都能忍。 更何况他长的那么俊,还不好说是谁占谁便宜呢? 更何况崔有特别正经,一点儿也不毛手毛脚,让姑娘们觉得,在他面前说句荤话都是亵渎,这哪里是个男大夫,这是高高在上的大师啊。 崔笑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哥还是靠谱的。 “说吧,来找我干什么?”崔有说:“有什么事儿吗?” “有。”崔笑立刻道:“哥,你知道京城哪里有地下赌场吗?” 崔笑跟自己哥,那可是一点儿不客气。 我的事儿就是你的事儿。 崔有皱了皱眉:“地下赌场?” 然后他看向步长北。 崔笑一个小姑娘,从来也没碰过赌,为什么会突然去找赌场,那还不是因为锦衣卫的事儿。 步长北这个时候要是不接过话,就有点不厚道了。 步长北说:“是这样的,有一桩案子牵扯到地下赌场。这种赌场对官府比较敏感,虽然官府一直在打压,但难免还是存在。所以想问问崔公子,有没有什么消息。” 其实锦衣卫真想查,区区几个地下赌坊没有查不到的。但是需要时间,还要大费周章。 如今有现成的,步长北觉得,为了京城的团结稳定,为了公理正义,人人有责。 何况崔有还是锦衣卫里捕快的家属,帮点忙,也是应该的吧。 崔有能说什么。 要么步长北不好意思开口,只要他好意思开口,自己就不好意思拒绝。人和人之间,不就比的是谁脸皮更厚吗? 崔有能不给步长北面子,难道能不给自己妹妹面子吗? “原来是这样,没问题。”崔有爽快说:“我叫人去查查。” 答应就要爽快答应。 不然的话,事情做了,好人还没做成。 步长北拱了拱手:“多谢。” 崔有也拱了拱手:“客气了。” 崔有的快,那是真快,出了百花楼,回去找了个店里的伙计。 “小柳过来。”崔有说。 小伙计颠颠儿跑过来:“掌柜的,您找我。” 崔有道:“我问你,这京城里,有哪些地方有地下赌局?” 小柳一听,脸色顿时变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柳连连摆手:“我真的不知道啊,掌柜的,我很久没赌过了。” 这可怜孩子,看样子被崔有教训过。 崔有温和笑道:“知道你没赌过,我有几个朋友,要找几个赌局。你知道,待他们去,有赏。” 小柳疑惑的看了看崔有,又看看步长北。 好像他们是挺严肃正经的。而且他只是一个小人物,这么骗他是没有意义的。 步长北当场掏了一块银子给他。 在这方面,他从不吝啬。 小柳还挺慎重,看了看崔有,崔有点头,他才敢收。 “我不敢去,去了就忍不住。”小柳特别有自知之明:“我给你们画个图吧,京城里就那么几个地方,我都知道。” 有一种,挺自豪,但是又不敢自豪的感觉。 第178章 我和掌柜心连心 也可以,大家也不忍心看着挺好一个小伙子,为了办官府查案,又踏进了火坑。 小伙子如释重负。 崔有叫人找来了笔墨纸砚,小伙子开始画。 他说起这个,真是头头是道。 “京城里有几个挺大的地下赌场,我都知道。还有一些零散的,在这几个地方……” 真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京城那么大,夜晚里黑乎乎的一团,几个人往没人的地方一猫,难为他都知道。 两刻钟后,步长北拿到了一张京城地下赌场地图。 小伙子还说:“这几个点都是固定的,还有一些不固定的就不好说了。比如几个人闲得无聊赌一场,有今天没明天的那种,就不一定,要去碰。” 他也给出了京城里一些适合摆赌的地方,又隐蔽又不容易被发现。 他对京城里边边角角的了解,竟然如此之熟悉。 步长北觉得,这小伙子在吉祥天当跑堂的屈才了。他甚至动了念头,私下里问他。 “你在吉祥天,一个月多少钱?” 看他刚才收赏钱的样子,好像有点穷。 小伙子伸出一个手指头,满足的说:“一两银子。” 在酒楼伙计里,算高的了。但说起来也没多少,崔笑还有二两呢。 步长北自然接着问:“也不多,你们老板不怕你被人挖了墙角?” “那可不行。”伙计连连摆手:“我生是吉祥天的人,死是吉祥天的鬼,多少钱也不能让我离开宝公子,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步长北好奇道:“为什么?” 这么死心塌地,总是要有原因的吧。 伙计认真说:“当年我好赌,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庄家要剁了我的一只手。还差一点把妹妹输了,把我娘气的重病不醒。多亏了宝公子,是他替我还了八百两银子,赎回了我妹妹,还救了我娘,要不然的话,我现在就是个害死了娘和妹妹,要饭的残废。” 恩重如山,救了一家人。 伙计说:“宝公子对我的恩情,比救命之恩还要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步长北也就不好撬墙角了。 以后如果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还是直接来吧。 养又不用养,用还可以用,也不错。 步长北拍了拍伙计的肩膀。 “不错,好好干。”步长北说:“不过,跟你们掌柜的说,闲的时候请先生给你们上上课。” 你忠心耿耿是好的,但是你们宝公子大约不愿意和你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太缠绵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伙计不解:“啊?” 步长北没有说什么,带着人走了。 夜幕降临,这正是查地下赌坊的好时候。 这些人白天混在人群中,根本就看不出来。只有晚上,才会现行。 其中有一个,很可能就是王嘉福的债主。 这个债主应该知道王嘉福在失踪之前的情况,他的失踪,是否和这笔欠债有关? 锦衣卫的人分散出去,根据崔有的伙计提供的地址,将京城划分成若干区域,以王嘉福平时生活跑车的路线为中心,开始摸排。 崔笑也跟着步长北去了。 大家都在忙,案子很揪心,她回去睡觉,似乎有点不忍心。 步长北去的自然是最危险的地方,其实也谈不上危险,开赌场的人最多有几个打手,地下赌场,这个名字叫的再响,一般其实也就是几个晚上闲得慌的人聚在一起,你出二两我出三两图个刺激。 碰上官府的人,他们是绝对不敢反抗的,只有一个比一个怂的快。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陆陆续续的,已经抓了十几窝。 锦衣卫其实不管这样的事情,抓到聚赌的,只问一件事。 认识不认识王嘉福。 这一问,就问出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们没有找到王嘉福的债主,却又找到另一个知道王嘉福欠债的人。 “知道呀。”一个小个子说:“王哥好像是欠了人上千两银子,躲债去了。” “欠谁?” “不知道。”小个子说:“他没说,但是我见他鬼鬼祟祟的,遮着大半张脸,脸上还有伤。声音也有点哑,我估摸着,是被打的不轻。哪个债主应该是个狠人。” 不止这个小个子,还有个中年人,也知道王嘉福欠债了。 “他来找我那天晚上下着大雨,糊的我都眼睛都睁不开。他说以后可能见不着了,来见我最后一面。” 步长北问:“然后呢?” “然后就跑了。” 步长北有点质疑:“既然你们关系好到,他躲债跑路之前,也要来见你一面。你就没问一声,他这是为什么吗?” “我知道他欠了钱。”那人说:“也问了他欠了多少,跟他说实在不行,我帮他一起凑凑。老王干活儿还是可以的,不偷懒,就算是一时缺点钱,攒一攒总能凑上。” “可是他挣脱了我,然后说,一千多两呢。” “他就走了,我没再拽他。一千多两,他怎么能欠那么多啊。咱们晚上随便玩玩,最多也就是几两银子,超过十两都没人敢接。他这一千多两,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欠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出了老千,设了局。” 就算是设局,感觉都不现实。 因为王嘉福只是一个单身汉,四十五,赶大车的。 就算无病无痛无灾,省吃俭用,一个月也就能攒下一二两银子。 你设个局,让王嘉福欠你十两银子,可以。 让王嘉福欠你一百两银子,也可以。 这都是能从他那里拿回来的。 但是你设个局,让他签个一千两的欠条,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你把他扒皮抽筋分开卖了,也卖不出一千两来。 反倒是很容易把事情做的极端,比如把人吓跑了。 追债也要追,可能追的回的债。 追那毫无指望的债有什么意思?王嘉福就是被打死,也不可能掏出一千两银子啊。 所有的人都问了一遍,有好几个人都知道王嘉福欠钱的事情,也知道他躲债跑了,但就是不知道他欠的是谁的钱? 真是奇怪了,每一个圈子都是有限的。 就算是私设赌场,也不能只有两个人对赌。输赢一千两银子的局,更不会只有一个人,往往都是一群人在一起,互相配合着出老千。 这一伙人呢?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第179章 买凶杀人 这事情从里到外,透露出一种诡异。 绝大多数和王嘉福没有关联的人,都移交出去了。只剩下几个和他认识的。 其中就有在他讨债之前,特意来告别的几个人。 和他熟悉的,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叫孔林寿,是个打零工的。一个叫马洪轩,是个小贩。还有一个叫封学真,在一家酒楼做采买。 王嘉福关系比较好的,可能就是这三个人了,因为他离开的时候,见了他们三个。 三个人对了一下,是在同一天晚上,不同的时间里,看来是王嘉福决定要走,所以一个一个去道别。 说起的情况大致相同,王嘉福当天裹得挺严实,因为下着雨,哗啦啦的大雨,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看不清楚,说话声音嘶哑。 孔林寿和封学真都说王嘉福只是很含糊的说了几句就走了,但马洪轩说自己确定看见了,就是王嘉福。 因为风很大,说着话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将斗笠吹掉了,他确定看见了王嘉福的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是挺惨的。 所以他也没敢拦。 从他说话和平时行事来看,马洪轩的胆子不大,看见锦衣卫的人,目光都有些躲闪。生怕因为赌钱把他给掐死。 但是问着问着,众人就觉得不对了。 因为马洪轩躲闪的目光中,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一边的孔林寿,但孔林寿一直躲避他的目光,不和他对视。 孔林寿一躲闪,马洪轩就也移开视线,有一种,我不该看他的感觉。 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可是这两个人,并不多熟悉才对。 莫非在这件事情上,还有什么? 步长北立刻将人分开审,三个人,分开三个地方,看不见听不见。 步长北亲自审马洪轩。 他们本以为说完之后,就能被放走,谁知道不但没有被放走,反而带进了单间,这事情似乎更严重了。 马洪轩明显就有些慌了。 步长北开门见山:“说说吧,你和孔林寿是怎么?” “什么怎么回事?”马洪轩作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来:“大人,我不明白您说什么,我和孔林寿,我们俩不熟悉啊。” “熟悉的很吧。”步长北冷笑一声:“马洪轩,你要知道,既然我这么问了,就一定知道什么,现在就看你说不说,怎么说了。” 马洪轩死死咬着牙不说话。 步长北道:“当然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你不说,还有孔林寿。等他说了,你再想说,也就没人听了。” 马洪轩脸色微变。 步长北笑道:“孔林寿比你聪明吧。聪明人总是会权衡利弊,你也该权衡一下,这事情是能瞒得住呢?还是瞒不住呢?要是你有信心你们都瞒得住,可以死也不说。要是瞒不住,那就越早越好,免得罪也受了,人也没了。” 马洪轩的脸色很难看。 他现在很尴尬,别说他对孔林寿有没有信心了,问题是,他对自己都没有信心。 就算孔林寿能扛住,他觉得自己都扛不住。 团伙犯案,只要有一个没扛住,那就是一溃千里。 所以杀人这事情,一般都是单干,自己是自己的第一负责人。 马洪轩在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说了。 同一个时间,另一个房间里的孔林寿也很郁闷,因为奚乐山对他说了一句话,就击溃了他的防备。 奚乐山说:“你确实挺镇定的,藏的住事。但是马洪轩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有数吧。” 杀人诛心,孔林寿的表情一下子绷不住了。 奚乐山说:“我就纳闷了,你为什么要找他合作呢?” 这话其实一半是猜测,另一半也是猜测,可是孔林寿咬牙道:“我怎么会找这个蠢货!” 那当真是咬牙切齿。 不过这样一来,两边的嘴都撬开了。 事情远在他们猜测之外。 王嘉福,可不是个无辜的。 马洪轩说:“你们不是一直在找王嘉福的债主吗,他的债主叫做何勇昌,就是那具尸体。” 这事情真是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马洪轩说:“其实我和孔林寿,我们俩真的没做什么事情,确实牵扯进来了,但……我们没干什么。” 马洪轩说,何勇昌是个生意人,从外地来京城做生意的,孤身一人,所以没什么人认识。这人心眼不太好,有一点坑蒙拐骗爱占便宜的毛病。 王嘉福呢,也有这毛病。 那阵子王嘉福迷恋上青楼一个姑娘,觉得靠赶车赚钱实在是太慢了,也太少了,就动了歪门心思。 正巧这时候,他碰见了何勇昌。 他看中何勇昌是外地人,有钱,想要从他这里骗点钱花花,于是装作生意人的身份,和何勇昌来往。 可何勇昌也不是个善茬,他相信了王嘉福的身份,反设了一个局,让王嘉福欠了他一千两银子。 王嘉福看着欠条就懵了,他哪有那么多钱呢? 把他卖了也还不清啊,如果不还,对方告到衙门,他也要倒霉,于是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起了心思。 马洪轩说:“王嘉福想要除掉何勇昌,他觉得何勇昌在京城无亲无故,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可是他一个人又不行,于是找了我们。” 步长北确认了一下:“你是说,王嘉福找你们,让你们帮他杀了何勇昌?” “对。”马洪轩道:“他给了我们一人十两银子,承诺事成之后,一人再给二十两。” 虽然一千两王嘉福拿不出来,但他干了这些年赶车的活儿,也攒了点钱,八百十两还是能拿出来的。 步长北道:“就为了这点钱,你们就愿意帮王嘉福杀人?” 马洪轩叹了口气:“大人,三十两在您看来不多,在我们,要攒好几年了。而且何勇昌身上也有钱,如果把他杀了,我们也可以分走他的钱。” 杀人劫财,人都杀了,也就不在乎劫财了。 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步长北道:“但是你刚才说,你和孔林寿,是无辜的?” “是的。”马洪轩说:“我们俩确实收了王嘉福的定金,也决定帮他杀了何勇昌,但是我们并没有得手。” 第180章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一说,倒是奇怪了。 “没有得手?” “是。”马洪轩无奈道:“我们确实拿了王嘉福的钱,也确实想赚这个钱,但是……我们真的没得手。” 接着,马洪轩向大家讲述了一个又好笑,又好气,又无奈,又神奇的杀人过程。 王嘉福提出了他的要求之后,马洪轩和孔林寿都惊呆了。第一反应是这小子疯了吧。 但是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同样缺钱的两个人竟然觉得可以。 因为何永昌在京城真的是无亲无故,根据他自己说,他家乡也不在京城附近,还离得远着呢。 这个年代的人,父母在不远游,因为远游是真的危险。 没有快速方便的通讯设备,有很多人离开家乡,一走就是一辈子。 在外面遇到了各种危险,山贼土匪,生病,都可能留在异乡,尸首无存。当然也有运气好的衣锦还乡,还有运气好但是没良心的,发达之后就忘了老家。 什么人都有。 统一的特点就是,一个人出远门,后面真的不好找。 几个人一商量,觉得如果他们能偷偷 的把何永昌弄死,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埋,根本就没人会发现。 不被发现,官府自然就不会去查,那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众人听着,觉得这是靠谱的。 所以发现尸体的时候,他们都很奇怪,为什么要将尸体藏在李老太的屋子里。荒郊野外一埋,根本找不到,你放在别人家里,那是生怕不被发现吗? 马洪轩说:“我们收了钱,就决定动手。先是跟了何永昌两天,观察了一下他每天去哪里,见什么人,便开始计划。” 何永昌不去青楼,他有一个寡妇相好,是来京城之后勾搭上的,经常去寡妇家,但是不过夜,傍晚去,夜里走,怕清晨走的晚了,被邻居发现说闲话。 于是两人就埋伏在寡妇家门前的路上,打算直接一闷棍给打死,然后用箱子装上,天亮运出城去埋了。 可惜,连着几天何永昌都没去。 好容易去了,被寡妇吵架了,吵得不可开交,左邻右舍都出来围观了。 众目睽睽,肯定不能杀人了。 继续蹲守,第二次,等到他喝多了,路上也敲了棍子。 可惜第一次杀人还是有点害怕,一棍子没给人敲昏,何永昌喊了一嗓子救命,恰好有人路过,他们俩赶紧跑了。 马洪轩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 “就是这样。”马洪轩说:“我们俩是动手了,动了好几次手,但是也不知是我们命不该绝,还是他命不该绝,反正每次都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别说弄死他,就是伤,也没伤着他。” 事情就是这样,马洪轩和孔林寿两个人一连施行了几次计划,奈何都以失败告终。 王嘉福开始还有耐心,只要没暴露,他都鼓励两人。 但是一而再,再而三,他有点绷不住了。 何永昌不知自己几次三番和死神擦肩而过,主要的烦恼就在跟寡妇吵架上,其他过的还和以前一样。并且因为情场失意,心情不好,逼着王嘉福还钱。 王嘉福没钱,在何永昌面前理亏,被他打了。于是更愤怒,逼着两人赶紧动手,对两人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马洪轩说:“再然后,这两人就一起失踪了。王嘉福也不见了,何永昌也不见了,奇怪的很,我和孔林寿两人猜测,该不是王嘉福实在是忍不住了了,自己动手把何永昌杀了,然后跑了。” 或者反过来也有可能,何永昌逼债,两人起了争执,何永昌一不小心把王嘉福杀了,然后跑了。 因为何永昌被杀后,会顺藤摸瓜查出他们几人,所以在这之前,他们见面就非常谨慎,尽量不被别人看见。这也是锦衣卫在查王嘉福的人际关系的时候,没查出他和马洪轩,孔林寿关系好的原因。 他们刻意避开对方,不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直到官府开始追查,看见了何永昌的尸体,他们可以确定,是王嘉福跑了。 步长北想了想:“那之前,你们说在那个雨夜,王嘉福来告别,这如何解释?” 如果是两个人看见,那是瞎说。 可是三个人看见,另一个看见的人,要怎么解释。 马洪轩低头道:“那是演戏呢。王嘉福后来觉得不放心,还是打算离开京城。所以做了那场戏,就是让人知道他已经走了,免得万一有什么情况,怕怀疑到他。” 王嘉福演戏的时间,和崔笑根据尸体推断出何永昌的死亡时间,基本相同,就在前后。 但是,在这个没有精密仪器的年代,根据尸体的状态推断死亡时间,只能全凭仵作的经验。 就算崔笑有两辈子的经验,她也不敢把这个死亡时间精确到某个时辰。因为尸体死后的变化,和季节,温度,干湿度,尸体本身的状况,许多因素都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死亡时间,最多也只能确定在这附近。 马洪轩和孔林寿被分开询问,说出的情况差不多。而且反反复复的问,没有什么破绽。 有了何永昌的身份,再去找疑似他接触过的寡妇,和附近做生意的人,这下,终于找到了认识他的人。 何永昌的身份确定了。 马洪轩和孔林寿暂且押在天牢,师爷根据他们描述的王嘉福的模样画出通缉令,在京城和周边缉拿王嘉福。 只是最佳的时间已经过去,如今也不知王嘉福身在何方。 众人聚在一起,开一个案情分析会。 会议室就在步长北的书房。 首先要准备吃的喝的,在严肃的气氛中,还需要一些香甜的空气。 崔笑磕了一个瓜子,如何突然笑了。 奚乐山奇怪问她:“你笑什么,这个瓜子这么好吃吗?” 说起来,自从崔笑和崔有相认后,锦衣卫里的伙食好了不是一点半点,连带着零食点心,档次都变高了。 路边小摊子上随手买的那些瓜果点心都消失了。 现在步长北书房里的这些,都是崔有叫人送来的。 味道质量姑且不论,这些在吉祥天里装个精致的盘子,都是小小一碟子卖可贵的那种。 众人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知道了价格之后都酸了。 一百个炒瓜子儿你卖二两银子。 崔有你真的太黑了,你这钱太好赚了,给我们吃点喝点,就当是献爱心做好事吧。 大家也就都没有不好意思了。 第181章 怀疑时间 崔笑又磕了一粒瓜子,说:“开会放点瓜子点心还行,有些东西不能放。” “什么东西?” 崔笑想到以前看的段子笑的不行。 “甘蔗。” 这个年代也是有甘蔗的,到了季节街上就又卖的,很甜。 崔笑说:“一边吃一边吐,一边说,说两句吐一下,哈哈哈哈哈……” 众人无语。 步长北敲了敲桌子:“先说案子,说完你们再说甘蔗。”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把每一个会都开成茶话会的。 众人立刻正襟危坐。 对对对,说案子。 案子现在仿佛迷雾被吹开,露出了一些端倪,但是细节里的疑问依然很多。 眼下的情况看起来,就是王嘉福和死者何永昌因为某种原因对赌,王嘉福欠下何永昌高达一千两银子,并且写了欠条。 为了逃避这笔不可能完成的债务,王嘉福买凶杀人。 奈何买了两个傻子。 两个杀手,马洪轩和孔林寿,他们虽然策划许久但都没有得手。 忍无可忍之下,王嘉福亲自动手,将何永昌杀死之后,逃离京城,现在下落不明。 案情梳理了一遍,步长北说:“王嘉福的杀人动机是有的,马洪轩和孔林寿两人的交代也有什么问题,他们在当天,也有不在场的证据。但现在解释不同的地方还有不少。” 第一,王嘉福一个小个子,力气也不大,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杀得了何永昌的,是怎么杀的,在什么地方? 第二,为什么要把何永昌的尸体放进李老太房间的箱子里? 第三,王嘉福的马车上,那一滴血是谁的?马车翻新,是否是为了遮掩什么。 步长北说:“现在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件事情里,还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王嘉福在对马洪轩和孔林寿失望之后,找的另一个帮手。他和王嘉福一起,杀了何永昌。 两人将何永昌的尸体处理后,王嘉福害怕事情暴露,又杀了此人灭口,将可能留下罪证的马车送去修理的铺子。 也就在同一天晚上,风大雨大,王嘉福想来想去此地还是不可久留,于是去和朋友告别,离开京城。 他的告别是真的,但是,马洪轩和孔林寿以为是假的。 杀人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就算是同为一个阵营,也是真真假假,没有那么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问题又来了。 第四个人,是不是就是被在马车里杀害的那个人呢?他的尸体又在哪里?他若身高马大可以扛得动尸体,杀得了何永昌,王嘉福又是怎么杀了他的呢? 如果王嘉福能杀得了他,那他大可以自己去找何永昌。何必平白又牵扯了一个人进来? 要不是因为在风雨交加的那个夜晚有很多人见过王嘉福,大家都要开始怀疑,王嘉福会不会才是被害的那个人了? 崔笑开始还在吃瓜子,这会儿也没吃了,认真的听着。 有点复杂听的脑壳痛。 根据她验尸的结果,尸体死亡的时间在十日左右,前后可能有一天的误差。 王嘉福马车送去维修铺子的时间,也在十日左右,这个不会有误差,维修铺子的账本上,有明确的记录。 也就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同一天,或者是在两日内发生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王嘉福,或者,找到第四个人,再或者,找到何永昌被害的地方。 众人讨论了一夜,讨论来讨论去,还是要从王嘉福认识的人里扒拉。 杀人找帮手,不能找陌生人,只有熟人。 大家去扒拉人去了,崔笑回到停尸房。 这才是她的主战场。 何永昌的尸体躺在停尸房,现在天气凉了,尸体腐烂的慢,不容易传播疾病,要不然的话,早就要下葬了。 历史上,多少次大灾之后有瘟疫,就是因为有许多死亡,死的多了,尸体来不及处理,焚烧或者深埋,然后瘟疫才蔓延开。 京城里有明确规定。 根据季节不同,尸体情况不同,必须要及时下葬。 当然,有重案大案,特殊情况,尸体不能下葬的,就要用冰块存放,总之,不能任由腐烂。 何永昌的尸体周围放了好几盆冰块降低温度,但就这,也已经到了极限。 最多再有两天,就必须下葬了。 崔笑进了停尸房,看着何永昌的尸体。 现在将马洪轩和孔林寿都剔出了嫌疑人的范围,两个人的说辞一致是一个方面,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这前后的两天里,他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特别是王嘉福送修马车之前,两人要么在青楼,要么在酒楼,总之都有人看见他们,明明白白的可以给他们证明,确实腾不出半个晚上来杀人。 “可如果何永昌的尸体,死亡事件有问题呢?”崔笑看着尸体半晌,又看了冰块半晌,走了过去。 验尸是一个复杂繁琐的过程,对外表的检查是最基础的。 复杂的,是对尸体内部的检查。 人是无数个不同零件组成的精密仪器,每一个个体里的每一个器官,又都有多多少少的区别。作为仵作,需要知道他们在正常情况下是什么样子,在不同情况下,又会变化成什么样子。 比如一个热爱的人,器官有什么变化。一个冻死的人,器官有什么变化。 生了各种病的人,器官有什么不同。喝多了中毒的闷死的,各有什么不同。 这种地位不高钱不多,人人躲着,却又要学富五车经验丰富的专业,真是狗都不愿意干。 可怜崔笑,就是一个加班狗。 崔笑戴上手套穿上罩衣,戴上口罩拢起头发,拿出锋利的解剖刀。 解剖刀划开死者的皮肤。 本来已经在腐烂的尸体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当尸体被划开之后,那味道就更重了。 门窗都打开了,停尸房里还点了熏香,加上崔笑戴着的双层口罩,不过都是聊胜于无罢了。 仵作不是没有嗅觉,相反,有些嗅觉比正常人更加的灵敏,只是职责所在,忍受着气味罢了。 崔笑打开了何永昌的胸腔。 尸体的腐烂不仅仅是外表的,所有的地方,都在腐烂。 崔笑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第182章 秋天的冰 对法医来说,一具新鲜的尸体是多么的重要。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是多么难过。 崔笑艰难的辨认何永昌胸腔里的器官,又打开了胃部,轻轻噗嗤的一声响,如果时间再长一些,温度高一些,尸体就会被体内的气膨胀顶起,若是非常炎热的夏季,会变成一个气球,一碰就炸。 诈尸不仅仅是一个形容鬼的词,有时候还是形容人的词。 那场面十分热闹,天女散花,纷纷乱乱。 崔笑希望这辈子不要再重温那一幕。 崔笑这一次在停尸房待了大半天,中午饭都没有吃,当她直起腰时,看见放在周围冰块都融化成了冰水。 她摘下手套,将手就这么放在冰水里洗了一下。 冰块融化的水,冷的透彻心扉,崔笑冻的龇牙咧嘴,脑子里一片清明。 何永昌的尸体因为时间太长,皮肤表面腐烂明显,所以影响了她的判断。 但是对不上的时间,疑似凶手斩钉截铁的不在场证据,还有停尸房里的冰块,让她有了新的想法。 何永昌的死亡时间根本就不是往前十日左右,而是更早,很可能在十五日左右。 崔笑撤下罩袍和口罩,将冻的冰冷通红的手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匆匆去找步长北。 步长北还在书房。 崔笑对这个书房已经很熟悉了,风风火火,敲了敲门就进去了。 步长北一见她这样子,便道:“有什么发现。” “有。”崔笑说:“大人,我重新仔细验了何永昌的尸体,发现他的尸体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步长北抬了抬下巴示意:“坐下说。” 崔笑坐下,顺手将两只手合拢,放在嘴边吹了吹热气。 “你干什么去了?”步长北一看,皱起眉:“手怎么红成这样?” “没事儿,洗了个手,水有点凉。”崔笑不太在意。 其实那不止是凉,是冰,冰的彻骨,只是心里着急,懒得再去弄热水了。这个年代麻烦,停尸房里没有热水,还要喊人去伙房打水。 步长北皱眉看了看崔笑的手,觉得不止是水有点凉。 现在虽然是秋季有些冷了,也没冷到这程度,这手像是刚泡过冰水一样……他顿时想起停尸房里的冰块。 锦衣卫里是有冰窖的,冬天存冰,夏天用来给大家防暑降温,或者用来储存命案尸体。 步长北这一刻突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一下崔笑的手背。 确实特别冰。 但他像是摸着一团火一样,缩回了手。 崔笑呆住了。 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这是职场骚扰知道吗?女下属的手是可以随便摸的吗?你摸这一下,要是给我哥知道了,你手还要不要了? 她现在恍惚回忆起之前那个夜晚,崔有毫无预兆的把步长北灌醉,也是有什么原因的。 步长北也呆住了。 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自然的伸了手,但是伸都伸了,摸也摸了,这会儿也没有后悔药吃,他心里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 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对天发誓,我对小崔绝对没有轻薄的意思,就是刚才看着她的手冻的发红,一时心急罢了。 崔笑听不见步长北心里的嘶吼,她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没事儿,也不是很冷。” “啊。”步长北立刻接话:“京城冬天比迭水县冷,你还是要注意。” 然后步长北把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 他刚让下人冲的茶,虽然不是特别烫了,还是挺热的,捂手正好。 崔笑两手捧着步长北的杯子,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 崔笑看着杯子,步长北看着桌面。 一时之间,两人大概想起了一些共同的,只有他们知道的回忆。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不提就能忘记的。 步长北一个世家公子,家教严格,在感情上还是比较单纯的。这辈子也没有摸过别的姑娘的手,这会儿心里咚咚直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还有点担心。 上次是为了救命是不一样的,这一次,也不知道崔笑会怎么看他,该不会以为他是登徒子,见着谁都占人便宜吧。 至于崔笑嘛,上辈子就不说了,至少这辈子也还是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搞得一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纠结。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十分奇怪。 最终还是步长北咬了咬牙,转移话题。 “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哦,说尸体。”崔笑说:“我刚才给那何永昌的尸体做了一个详细的尸检,发现心脏,肌肉的血液颜色不对。消化道也有血斑出现,我怀疑这具尸体曾经被放置在冰窖一样的地方。” 步长北认真的听着,暂时将刚才的事情先放在了一边。 “你的意思是,何永昌的死亡时间,并不是十天之前。” “对,可能更早。”崔笑说:“如果何永昌被杀之后,先被放入冰窖。然后又被取出,再被放进李老太家的箱子里。那么他被放在冰窖里的这段时间就无法估算,冰窖会延缓腐烂,让死亡时间变的不确定。” 如果是死亡后直接放进冰窖,或者,放进冰窖里冻死。崔笑看见的是尚在冰冻中的尸体。也可以根据冰冻的程度,身体器官的状态来推测死亡时间。 但现在这种,冻了又解冻,还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温度下,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在没有任何仪器的情况下,确实很难推断。勉强推测出一个时间,也不敢保证准确率。 但是,京城里的冰窖是有限的。 一个,是富贵人家的府邸里,会有自己的冰窖,冬天存冰夏天用。 一个,京城里有专门做这生意的人。 这些人在京城里有冰窖,冬天存,夏天卖,也能赚不少钱。 步长北想了想:“现在是秋天,冰窖里的冰大多夏天都已经卖掉了,今年的又还没有存上。大部分的冰窖,现在是空的。” 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冰窖在夏天的时候没有打开。 或者这个冰窖里的冰不是卖的,比如锦衣卫的冰窖至今还有冰块,这是需要多少用多少,才会留下来。不然的话,若是生意人,夏天到了中间,若是还没卖完,就要开始贱卖甩卖了。 绝对不会留到现在。 第183章 水里的东西 冰窖可不是人人都有,人人都能进的去的。这个范围很小,在整个京城都不会有多少。 步长北对崔笑的专业是十分信任的,她这么一说,顿时决定,查冰窖。 以李老太为中心,往四周查。 或者查全城的冰窖。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私人不对外出售的冰窖可以暂时不查,这些人家不差钱,冰窖里的冰夏天用的很爽快,就算是用不完,这会儿也已经全部清理掉了。 冰窖打扫出来,准备冬天继续存冰。 只有那些私人的,用来买卖的冰窖。为了省钱,会建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如果冰窖的主人在存了冰之后出了什么事情,又没有人接手的话,这冰窖很有可能会被遗忘。 他们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可能被遗忘的冰窖。 冰窖不难找,京城里每一行都有自己的圈子。 有朝廷官家组织的商会,也有民间的商会。很多时候,一个行业整体有什么动荡,是需要大家共同进退的。 比如一起涨价,一起促销。 避免恶性竞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导致都赚不到钱的现象。 卖冰的老板,互相之间也认识。这样如果谁接了大生意,一时货不够,或者离的太远,方便调货。 都是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的事情。谁也不吃亏。 步长北找到了京城里做冰生意做大的掌柜全宏硕。 全掌柜一听:“旁的我不懂,要说卖冰,我干了十几年了。京城里每年有多少人卖冰,他们的冰窖在什么地方,还有多少的量,我都一清二楚。” 步长北很满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全掌柜立刻带步长北去找京城里卖冰的商人。 目标明确,找一个至今还有冰存在里面的冰窖。 找了一圈,大家都说自己家的冰窖现在肯定没有冰了。正常的冰窖,这会儿都没有冰了。 倒是有个人提起一个人来。 “哎,你们今年夏天的时候,见过老詹吗?”一个人说:“老詹那个冰窖,今年出货了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不知道。”全掌柜说:“听说他老家母亲病重,临时回乡去了。许是没有回来。” 步长北立刻道:“那他的冰窖呢?” 全掌柜说:“要是按正常情况来说,这个冰窖肯定是要转卖给别人的,就算便宜卖,怎么也值点钱呢。但老詹家底殷实,要是真着急,也不一定。冰窖空一年罢了,里面的冰冬天的时候补一补,来年还能接着卖,损失也有限。” 这么一说,就大有问题。 步长北一问知道不知道老詹的冰窖在哪里,好几个都知道。 还是全掌柜带着他们过去了。 这冰窖离李老太家果然不算远,就在一片荒地上。 冰窖是在地下挖的洞,冬天将冰切成一块一块的放进冰窖里,必须摆的整整齐齐,一块贴着一块,不能留有大的空间。然后在外面盖上棉被,稻草,压的严严实实的。盖严实了不要打开,冰便不容易融化。 老詹的这个冰窖如果夏天没有打开,那么现在,应该还是满满一冰窖的冰,就算融化也不会融化多少。 但是他们赶到的时候,远远看着就不对劲。 这已经不是个冰窖,是个泥泞的地洞。 洞口被打开了,挖的乱七八糟。 “冰窖被人开了。”全掌柜一看:“最近才开的,这冰刚化开没多久,里面还全是水……” 冰窖就是泥土洞,夏天如果冰块都运走,里面基本上是干的。如果全化了,但是时间又很长,那么水会慢慢的渗进泥土里去。 如今这种一眼看去全是水的情况,是冰块化了没多久,水太多还没有来得及渗进土中。 “挖开这冰窖的肯定是个外行。”全老板仔细检查了一下,说:“挖的乱七八糟的,这冰窖糟蹋了,里面全是水,要清理出来费大劲儿了,要是老詹回来看了要气死。” 现在天有些冷了,这么多水,要是人工不干预,靠自然渗透,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步长北皱眉看了看,只看见里面黑乎乎的。 要保温,自然和外面的联系越少越好,冰窖的入口不大,只能供一个人进出。外面是亮的,里面是黑的,进也进不去,看也看不见。 而且被水泡了这么多天,里面就算有什么线索,比如血迹什么的,也早就已经不见了。 但步长北还是决定:“把里面的水排干。” 既然怀疑这个地方曾经藏尸,总要看一看才行。 反正有的是干活儿的人。 步长北一声令下,大家开始清理冰窖里的水,全掌柜是内行,不管是为什么,反正他也愿意帮忙,带着自己的伙计担任了主导。 崔笑在现阶段干不了什么,和步长北一起站在一边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步长北有点躲着她。 也不是那种躲,而是视线有点躲闪,正经说话还行,可是视线一对上,立刻就撇向了一边。 崔笑觉得有一点点……嗯,怎么说呢,她突然莫名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若有所思的样子。 偏偏这时候,步长北的视线正好落在她身上,看见了她的这个动作。 步长北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 然后崔笑抬头,和他四面相对。 崔笑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步长北差一点没能绷住自己的不动如山的表情。 好在下一刻,一声惨叫救了他。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冰窖里传来,然后是连哭带喊的声音:“啊啊啊!!有鬼,什么东西,有人,死人……救命啊……” 叫喊声乱七八糟,语无伦次。 这下什么想法也顾不上了,步长北立刻跑了过去,崔笑连忙跟上。 冰窖口狭窄,又不敢随意扩大,万一塌了呢? 要是里面本来还有些线索是水没有泡没的,再被土这么一盖,就更难找了。 所以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一桶一桶的往上拎水。 全掌柜手下的一个伙计自告奋勇的进了冰窖,腰上拴着绳子。 冰窖里的冰都化了以后,可能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飘在水上,有个人在里面,会好处理一些。 外面亮,洞口不挡光,里面虽然很暗,但是勉强还能看见一点点。伙计都是在冰窖里干了好几年活儿的了,对这里面的环境非常熟悉,外面又全是人,他也不害怕。 他正在非常熟练的给上面挂下来的桶按进水里装水,将飘在上面的杂物也放进桶里,突然,看见水面上好像飘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还挺大的。 第184章 又死了一个 当时伙计还没多想,想着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詹老板这冰窖里怎么这么乱,平时也这么乱吗?不对啊,之前我还来过一趟啊,也没见里面这么乱啊。 伙计一边干活儿,一边胡思乱想,然后用手里的棍子去戳哪个东西,想给那东西哗啦过来。 一戳,那东西软软的。 伙计就奇怪了,难道是有什么猫猫狗狗的掉进来淹死了? 咦……伙计当时就有点恶心了,那这水不是泡了动物的尸体,赶紧做完赶紧回去洗澡换衣服,希望掌柜的大方点,给个红包啥的。 到此时,伙计虽然觉得有点恶心,但是还行,还在努力捏着鼻子把那不知道什么的尸体给弄过来。 但是这一勾一拽,他突然发现不对劲。 哪有猫猫狗狗能有那么大,一头羊也没有那么大啊,一头猪还差不多。 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怎么可能会有一头猪死在里面呢。 那东西已经飘到了面前,伙计借着昏暗的光线猛地看清楚了,那不是什么动物的尸体,那是个人,一个死人! 伙计当场吓得一抖,手里的棍子啪的一声丢掉,发出了一声惨叫。 外面的人也给吓得不轻,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伙计开始拼命拽绳子往上爬,一边哭着喊:“快把我拽上去,快把我拽上去……” 上面的人赶紧把他往上拽,其实是一点危险都没有的,就是他太激动,上升的过程中撞到了壁上,脑门撞破了一块。 众人七手八脚把伙计拉上去。 他啪嗒一声软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大口喘气。 步长北沉声道:“你说里面有什么人?” “死人,一个死人。”伙计直抖,旁边的人连忙将准备好的衣服给他披上。 天气有些凉了,这个天一身都湿了容易生病的,大家都不容易,不会因为伙计只是个伙计,就不管他的死活。 另一边早就生起了火,天色有些晚了,今天这活儿肯定要连夜干,觉得冷的可以去烤火,一会儿也要轮流吃饭休息。 全掌柜赶紧叫人把伙计先扶到火堆边坐下,然后再慢慢说。 伙计哆哆嗦嗦,颠三倒四,其实就是一句话。 里面有一具尸体。 众人一下子都想到了至今没找到人的王嘉福。 都说他跑了,可是活不见人,跑了就只是猜测。 步长北立刻道:“把尸体捞上来。” 伙计怕死人,锦衣卫里的人可不怕,立刻换了人下去,给尸体栓了绳子,然后慢慢的拽了上来。 好在现在气温低,冰窖里气温更低,就算是泡在水里问题也不大。 不像是盛夏的江面上。 江面上总有各种原因的尸体,天热顺水流,十有八个炸,那才叫凄厉。 尸体捞了上来,因为泡在水里有些日子,整个人都是肿胀的,惨白惨白。 锦衣卫的人还能忍,顶多恶心一下,干呕几声,还能保持镇定。但是全掌柜和他手下几个伙计就比较惨了。 一个个面色惨白,跑到一边去吐的此起彼伏,稀里哗啦。 然后在他们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崔笑走了过去。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尸体给他们的冲击大一点,还是崔笑一个姑娘家去验尸给他们的冲击大一点。 反正今天晚上他们估计睡不着觉了,也吃不下饭。 尸体发白肿胀,但腐烂的不厉害,依稀能看见面容,众人看了一会儿,崔笑说:“这个人,应该就是王嘉福了。” 那个大家都说已经畏罪潜逃的王嘉福,根本就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已经死了,藏尸在这个冰窖里。 他们都没见过王嘉福,但是看过画像,觉得像。到底是不是,还要让认识他的人来确定一下。 步长北道:“能看出他死亡时间吗?” 崔笑戴上手套口罩,检查了一下。 崔笑说:“尸体在水中浸泡,夏季两三天会浮出水面,冬天半个月至一个月会浮出水面,王嘉福的尸体并没有浮出水面,而是在搅动的时候才出现。手脚上的皮肤也还没有脱落,应该在半个月以内。” 冰水,秋季,这些都会延缓尸体的腐烂。 崔笑说:“以我的经验推断,王嘉福的死亡时间,也就在七到十天之间。” 开始的时候,何永昌的死亡时间推断,也在十天左右。 可是后来怀疑他在冰窖里冻过,这个死亡时间就不准确了,要根据冰窖的温度和环境再往前推。 不过现在冰窖的环境已经彻底被破坏了,很难做出精确的推断。好在歪打正着,找到了王嘉福。 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 奚乐山道:“王嘉福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是十天前,最后一次露面,是去跟几个朋友道别。那么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活着,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了他要跑路,所以才杀了他。” 这也说的过去,但是谁会要杀王嘉福呢? 崔笑想来想去:“王嘉福的死,有杀人动机的也只有何永昌了。可是何永昌不管是在冰窖里待过,还是没在冰窖里待过,他的死亡时间绝对在王嘉福之前。” 这个崔笑觉得自己是不会判断错误的。 步长北微微点头:“王嘉福如果死在他决定离开的那一夜,那么,知道他要离开的人,都有嫌疑。” 嫌疑最大的,就是所谓收到了他告别的三个人。 凶手一定致力于让大家相信,王嘉福离开了京城。 如果大家都相信王嘉福离开了京城,下面要做的事情就是抓捕王嘉福。并且认定杀害何永昌的凶手就是王嘉福,其他人,就都没有嫌疑了。 如今,王嘉福不是凶手。 或者,王嘉福是凶手,可还有另一个杀害王嘉福的凶手,锦衣卫不会善罢甘休,会继续追查下去。 凶手怕是要失望了。 步长北当即吩咐,将王嘉福运回锦衣卫,把放回去的,王嘉福的几个熟人,再带回来。 崔笑问全掌柜:“全掌柜,你是行家,以你的经验,这冰窖大概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 被打开的时间,就是何永昌被害的时间之后,所有有嫌疑的人的不在场证据,都需要重新提交。 第185章 疑凶坦荡荡 全掌柜确实是这方面的行家,他在京城就是靠卖冰起家的,干了几十年,一块多大的冰,什么温度,多长时间化,他心里都明明白白。 全掌柜心里算了算,说:“我看那一冰窖的水还是满的,冰化的时间应该不长,要是夏天就化了,水会下去。但时间也不会太短,这种温度,洞口做了遮掩,不是完全敞着的。一冰窖的冰完全化成水,而且不是冰水,怎么也要有个十三四天时间。” 十三四天,那和王嘉福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也很接近。 步长北紧皱眉头思考了:“你们的冰窖在什么地方,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这可不是盖着楼房竖着旗子的店面,这是个地下的冰窖。没有起冰之前,盖的严严实实,远远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有什么。 起兵之后,会在极短的时间将冰卖完,也不会在上面开个卖冰的铺子什么。 “那不会。”全掌柜说:“毕竟不是什么大生意,京城卖冰的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家。别人谁会在意你的冰窖在哪儿啊……而且不瞒大人说,咱们也不乐意叫别人知道,万一有那妒忌你赚钱的,那天偷偷跑来给你做点破坏,那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破坏太容易了。 黑灯瞎火把门挖开,都不用全挖开,只要挖开一部分,这一年的冰就算是废了。 “若是这样,知道冰窖位置的人不会太多。”步长北说:“要么是住在周边的,要么,在冰窖里干过活儿。” 这荒郊野外的,没有住户。一般人也走不到这个地方。 全掌柜点头:“我们平时没事儿,但是到了夏天会特别忙,那时候是要临时请工人 的,要取冰,送冰,有时候白天夜里的出货。” 冰窖只要打开,就开始融化,更何况是在夏天。 所以一个冰窖打开之后,就要争分夺秒的卖,早一天卖完,就多赚一点钱。 步长北道:“你们互相之间,知道对方请了谁吗?” “差不多吧。”全掌柜说:“不全知道,但大概能知道一些。因为大家肯定都要找熟手,干活儿快知道流程,新手还要教。所以请来请去,都是那些人,有时候还要提前约呢,要不然好手轮不到你。” 有能力的人,到哪儿都受欢迎,这是肯定的,古往今来都一样。 步长北当下就让全掌柜跟他去一趟锦衣卫,看看和这案子有关联的几个人。特别是表示自己最后一次看见王嘉福的三个人。 如果这里面有曾经给冰窖干过活儿的人,那嫌疑又重了一些。 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当然最好,但一时没有,只能是找线索,然后顺着每一个线索往下摸。 只要大的方向不错,总有一根藤上,有一个叫做凶手的大瓜。 全掌柜跟着回了锦衣卫,之前的那些人又都喊回来了。 步长北让他们站成一排,全掌柜站在窗子口,给全掌柜辨认。 这一认,还真认出一个来。 全掌柜说:“马洪轩,马洪轩给我干过活儿,有没有给老詹干过活儿,我就不知道了。” “确定?” “那当然,不信大人你问他,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还能说不认识我不成?” 步长北点头,让人进去问。 奚乐山走了进去,问:“你们有没有认,曾经给冰窖干过活儿。”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马洪轩说:“我。” 他果然承认了。 奚乐山接着问:“给哪个掌柜干的?” “不一定。”马洪轩说:“没有固定的,都是看哪边确认,或者那边工钱高,就在哪里干。有时候这家干完去那家,都说不准。” 零工就是这样,哪儿有活儿往哪儿跑。 奚乐山道:“你知道老詹吗?” “詹老板,知道,我去年也给他干过一个月。”马洪轩道:“不过今年好像没见着,不知道是不是改行了。” 果然,马洪轩知道王嘉福藏尸的那个冰窖。 但是他坦荡荡,不藏着掖着。 当然这也是一种聪明,因为这是瞒不住的。瞒不住的事情,若是不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就会更像是心里有鬼。 马洪轩说完,一脸茫然:“大人,在冰窖干过活儿,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一定有问题的,但是马洪轩这么问,倒是也没有什么破绽。 步长北道:“我问你,这个月的十二日,十三日和十七日,你分别在哪里?” 这一问,把马洪轩问懵了。 本来查过一回不在场证据,又开始查,还多了那么多天,马洪轩有点不明白。 不过锦衣卫问话,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好好会话就行了。 马洪轩说:“我都在我三爷家。” 之前马洪轩不在场的理由就是这个。 就在案发的这段时间,马洪轩的一个亲戚过世,关系比较好,家里人少,所以他跑前跑后的在帮忙。购买各种用品,跟着风水先生看墓地,守灵,上山,忙的不可开交。 “我也不确定当时在干什么,但肯定在忙我三爷的丧事。”马洪轩说:“不是在去三爷家的路上,就是在三爷家。” 反正就是办丧事的那些事儿,他们也去问过,确实马洪轩每一天都在,但是具体精确到某一个时辰在做某一件事情,那不可能,谁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就盯着他。 何况官府现在也不能将死者的死亡时间精确到某一个时辰,所以这种问话意义其实不大。 不过马洪轩的嫌疑,还是最重的。 马洪轩被暂时扣留。 可是若没有证据,也不能一直将他扣留。 “有几点始终不能解释。”步长北道:“凶手杀了何永昌之后,将何永昌藏进冰窖,杀了王嘉福后,又将王嘉福藏进冰窖。” 这都没问题,如果他知道老詹离开了京城,野外的一个冰窖就荒废了,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挖开。两个人藏在里面,说不定多少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可为什么多此一举的,要何永昌又给弄出来,放在李老太的屋子里呢? 冰窖里留一个,弄出来一个,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186章 目击者出现 想不到,崔笑说:“大人,我晚一点要去找我哥,顺便,我想再去一趟李老太的屋子。” 李老太已经不住在那里了,作为一个发现了尸体的屋子,谁还敢住啊。看在李老太孤苦伶仃的份上,朝廷出钱给她找了个地方,搬了过去。 步长北道:“你想去看什么?” “也说不清,就是想再看看。”崔笑说:“那里是我们第一次发现尸体的地方,凶手为什么会把尸体放在哪个地方,说不定有什么我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按理这不是仵作的活儿,但既然那地方跟凶手有关,再去一趟也无妨。 这个年代晚上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她常常因为无聊而失眠。这大概就是,闲着也是闲着吧,找点事情做,还能在领导面前刷一波好感。 但是步长北说:“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我有话跟你说。” 崔笑本来想说没这个必要,但是步长北既然说有事情跟她说,那就不好拒绝了。说完之后,步长北就去忙别的了。 这一闹,崔笑就不好意思去吉祥天了。她知道崔有看步长北不是特别顺眼,在一起两人多多少少有点犯冲。 吃了晚饭,两人出门。 并肩前行,谁都没说话。 走了一阵子,崔笑忍不住道:“大人,你要跟我说什么?” 怎么还矜持起来了呢?有话就说啊。 幸亏天色昏暗,崔笑看步长北的表情不太真切,不然的话,她一定会发现,步长北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咳咳。”步长北战略性咳嗽了两声:“是昨天的事情,我想跟你道个歉。” “啊?” 崔笑一时之间没能想起来:“什么事情?” 步长北沉默了。 这可怎么说? “什么事情啊?”崔笑更茫然了,绞尽脑汁往前想,硬是不知道步长北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 “没事儿了。”步长北顿时蔫了:“你没觉得不舒服就行,总之……” 步长北又总之不出来了。 崔笑只觉得今晚上领导有点奇奇怪怪的。 “没什么。”步长北叹气道:“总之你在锦衣卫里,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对谁有什么意见,都尽管直说。不要有什么顾忌。有些事情我可能做的不妥,一时冲动,我以后会注意的。” 步长北真是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我昨天摸了你的手,真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当我是登徒子。 崔笑迷迷糊糊,茫茫然然,也不知道步长北在说什么。好像懂了,其实根本没懂。 就在这古怪的气氛中,走到了李老太家外的巷子口。 昏黄的月光下,竟然有一个手推车的摊位,就在巷子口停着,支起一口大锅,里面烧着水,袅袅娜娜的冒着热气。 这种摊子崔笑很熟悉,一般是卖点小吃。 很简单的,比如面条,馄饨之类。在秋天或者冬天寒冷的夜晚,有人因故晚归,身上寒冷腹中饥饿,这时候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喝一口又烫又辣的汤,那不要太舒服,从头到脚都能暖和起来。 但是两人看着这个摊子,都眼前一亮。 “这摊子哪儿来的?”崔笑道:“大人,我们发现何永昌尸体的那天,没有这摊子吧。” 步长北很确定的说:“没有。” 这几天他们没少来这个地方,确定都没有见过这个摊子。 但是这样的摊位往往是天长地久的,在一个地方就在一个地方,有些一在就是好几年,十几年,甚至一代又一代。 两人快步走了过去。 摊位后面坐着的一个老人,看见有客人上门,满是皱褶的脸笑了起来:“两位要吃点上门,有面条,馄饨,还有馄饨面。” 真是把排列组合玩的明明白白。 一个老人家,若非生活不易,天寒地冻的谁不想在家里休息呢,出来摆摊熬夜,还不都是因为生活艰辛。 步长北说:“各来一碗吧。” “好嘞。”老人高兴应着,忙活着给他们煮面条,煮馄饨,煮馄饨面。 热气腾腾的,两人一边等着面条熟,一边跟老人随口聊天。 “老人家。”步长北道:“你这摊子,在这里多久啦。” “唔。”老人说:“有五年啦。” 两人对视一眼,十分欣喜。 步长北又道:“五年啦,每天的都来吗?前几天我路过,没看见你呢?” “哦,前几天生病了,休息了两天。”老人一边说,一边将大锅里的面捞出来一碗,馄饨捞出来一碗,剩下的馄饨和面,又捞出来一碗。 步长北选了面,崔笑选了馄饨,剩下一碗馄饨面,步长北说:“老人家,这个请你吃啦,坐会儿歇歇。” 老人看步长北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他不差钱,客气了两句,也就坐了下来,慢慢的吃。 一边吃,步长北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闲聊。 在十几天前,疑似凶手将何永昌尸体放进李老太房里的那几天,老者在不在这里出摊,如果在的话,有没有见过凶手? 他们也知道有点难为人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能确定时间,又可能是半夜,让一个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去回忆。 但是没办法,这个摆摊的老者,很有可能是离凶手最近的一个人。 老者一边吃面条,一边陷入了沉思。 “那一天啊……”老者掐着手指算起了日子,算了半天,两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乱了他的思绪。 半晌,老人道:“好像还真看见一个人从巷子里出来。” 两人都顾不上吃了,步长北忙道:“你看清楚了么,是个什么人?” “那可不知道。”老人说:“就是一个人,应该是个男人吧。但是我眼神不好,看不太清楚,没看见脸上样子,就看个大概。” 步长北道:“他手里拿着东西吗?” 老人又想半天摇头:“不知道,好像没有,不过走的挺匆忙的,好像在赶路。” 步长北和崔笑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想法。 这就是为什么,凶手会莫名其妙的将尸体放进李老太的屋子里。 因为他将尸体从冰窖里扛出来,准备转移,却在转移的半路上,遇见了人。他怕被发现,所以临时的将尸体藏一藏。 李老太大概是没关门,而且这个凶手知道李老太出门去了,家里没人。 第187章 棺材里面有什么 两人继续吃,一边吃,一边说。 可怜凑在一起吃面条的老头儿,本来晚上摆摊寂寞无聊,来了两个这么友善的年轻人,甚至还愿意请他吃一碗,想和他们好好聊一聊天的。 人年纪大了,就想看年轻人热闹热闹,好像自己还年轻一样。 只是谁能想到呢,他们竟然一边吃,一边讨论死人。 老人脸都有点扭曲,面都有点吃不下去了。 想着一会儿这两个家伙吃完就走了,自己还要在黑夜里孤零零的摆摊,脸就更加扭曲了。 崔笑说:“这样倒是能说通为什么凶手会那么突兀的把死者丢在李老太家里,然后就没管了。之前询问周边的时候,隔壁那个听见一点动静就跑出来的邻居,家里有个刚出生的婴儿吧?” 特别不省心的一个婴儿,问话的时候,一家人眼睛都是青的。 孩子也不知怎么了,日夜颠倒,白天睡晚上醒,家里油灯一亮一夜,轮流哄轮流抱,听说要过了百日才能转过来。 而这个孩子出生的时间,正是在何永昌的尸体被放进李老太家箱子里的第二天。 凶手对这一片熟悉,但是可能没有那么熟悉。 他原本只是要穿过这巷子,将尸体运去别的地方,万万没想到被摆面摊的老人给堵住了。 其实老人视力不好,他就这么扛着过去,远远的也未必能看见什么?就算看见他扛着个人,说不定也以为是有扛着喝醉的朋友呢。 可凶手不会这么想,凶手心虚。 看见人,他就慌了,害怕了,第一反应是将尸体藏起来。 正巧,他知道李老太不在家,李老太的家是个空房子,他立刻就将尸体藏了进去。自己麻溜儿的跑了。 本想着,这只是临时放一放,等第二天晚上再搬走的。 可是没想到隔壁的孩子天天闹夜,摆摊的大爷病也好了,几乎天天来摆摊,这一耽搁两耽搁的,李老太回来了。 这么一顺,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尸体为什么诡异的出现在这个地方,总算是能解释的通了。 “可凶手想要把尸体运到哪儿去呢?” 崔笑咬着筷子。 这个问题也很关键。 尸体在冰窖里待得好好的,不说万无一失,还是比骄傲稳妥吧,而且那地方还偏僻。可巷子两边都是人家,凶手到底为什么要将尸体弄出来进行二次处理? 有什么地方,是比放在冰窖更稳当的? “一个更稳当的,可以将尸体完美的处理掉,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步长北站了起来。 崔笑奇道:“什么地方?” 步长北道:“尸体应该在的地方。” 尸体应该在哪里?棺材里,泥土里? 步长北这么一说,崔笑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个人。 那段时间正在帮家里亲戚办丧事的马洪轩,说是他的三爷爷,不知道哪一支的亲戚,家里现在没有什么亲人了,因此都是他跑前跑后,在做主要的安排。 步长北也顾不上吃了,道:“回去问问马洪轩,他三爷家在什么地方?” 面条还有一半,馄饨也还有一半。 两人都顾不上吃了,步长北给了钱,急匆匆的就和崔笑走了。 “浪费呀浪费呀。”老人念叨着把桌子收拾了,然后把他们吃剩下的倒进另一个桶里,带回家喂鸡。 马洪轩在牢里,被问起三爷家在何处的时候,有点懵。 “大人,为什么要问这个?” 步长北一瞬间决定诈他一下。 “马洪轩,看你的长相,我一直觉得你还是挺老实的。”步长北竟然说出这种话:“没想到老实人,说话不老实啊。” 马洪轩一下子慌了:“大人,此话从何说起啊?” 步长北冷冷一笑:“你说你从没有去过何永昌尸体被发现的,李老太的屋子附近,是不是?” 马洪轩点头:“是,从未去过。” 步长北掷地有声:“但是,有人在那里见过你。就在十五日之前的夜里!” 马洪轩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步长北说:“在李老太屋子的巷子口,有一个馄饨摊位,每天天黑出摊,天亮收摊,你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你。” 马洪轩脱口而出:“不可能。” 就是不知道他这个不可能,是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看见我,还是说,不可能看清楚我。 而且,就算是看见了,步长北并没有让老头儿来认脸,老头儿也不认识他呀,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姓名。 马洪轩逼着自己冷静了一点。 “我不知道。”马洪轩道:“我确实没去过那里,但是那几天我三爷正在办丧事,三爷家离那巷子不远,我可能经常会经过……说不定是他记岔了,我不是从巷子里出来的,只是路过被他看见了?” 马洪轩不知道,本来步长北和崔笑只是猜测,这一说,猜测便对了一半。 当然不说也没用。 马洪轩的三爷家在什么地方,这是没办法造假的。他随便说个地址,步长北一定会派人去核实,一查便知。 步长北笑了: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从巷子里出来的?” 马洪轩愣住了。 步长北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事到如今,很多很多有疑惑的点,都连了起来。 步长北当即派人去了马洪轩三爷家,果然就在那巷子不远处,一条街横在当中,如果穿过巷子,能省下很多路程。 一个那么大个的尸体不是好藏着的,他们的优势是,王嘉福有马车,但马车只能走大路。如果从冰窖赶着马车去马洪轩的三爷家,要绕很长的一段路。 李老太家的门口的巷子,可以缩短这个路程。 当时天黑,路上几乎无人,为了赶时间,所以马洪轩将尸体从马车上扛了下来,打算直接扛去马三爷家。 谁想到出了这么个意外,尸体没能带走。 马三爷没有后代,丧事都是亲戚邻居操持的。 锦衣卫的人半夜挨家挨户敲门,询问那几日的情况。 大家睡眼朦胧,回忆起来,除了都肯定最积极的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就是马洪轩之外,倒是也就没什么特别了。 “年轻人真不错,虽然叫一声三爷,但听说也不是很亲的关系。”邻居夸奖马洪轩:“不过他说,马三没儿没女的,活着的时候就要强,死了他做晚辈的,再不帮衬一把,就说不过去了。” 马三爷孤身一人,有一些钱,但是不多,马洪轩给他操持丧事,不但出力而且出钱,就连棺木。 邻居说:“都是小马那孩子自掏腰包的,还请了自己朋友抬棺,好几个壮士汉子呢,四人抬的棺材,那红包给到位了抬得稳稳当当,真是好心。” 棺材里面有什么? 尸体! 马三爷的尸体。 或者,不仅仅是马三爷的尸体! 第188章 机关算尽反被误 步长北立刻叫人去找马洪轩的这几个帮忙抬棺材的几个朋友,这一阵找,真相就摊开在眼前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几个人被带到了马洪轩面前。 马洪轩一夜未睡,眼睛血红。 “就是他,马老板。”几个人指着马洪轩说:“说是让我们几个帮忙送葬,一人给了一两银子。” “嗯。”步长北道:“然后呢,说细节。” 其中一人道:“他跟我们说了,之所以给的多,是老爷子生辰有点不一般,找风水先生看了,说不能直接下葬,要压棺。就是找几个非常重的东西,有钱就金银玉石最好,没钱就石头也行,放进棺材里,一起下葬,所以棺材会非常沉,让我们兄弟几个,多辛苦一些。” 马洪轩脸色有些白,但还是嘴硬:“是,是风水先生说的,那我也不懂……” “是吗?那是哪个风水先生说的?叫来对质。” 马洪轩硬着头皮道:“是,是一个路过的风水先生,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步长北都笑了:“马洪轩,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死不承认,锦衣卫就拿你没办法。只要死人不会爬起来说就是你杀的,其他的证据,都不算证据?” 马洪轩不说话了。 步长北道:“奚乐山,交给你审。” 崔笑其实非常好奇,不知道奚乐山到底怎么审。 她虽然以前是个法医,但是都在一个系统,自然看过警察审疑犯。 很多人会觉得,只要没人看见我做坏事,我死不承认就行了。最后他们也拿我没有办法。 其实远没有那么轻松,当你有嫌疑后,就会将这段时间和案情相关的事情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问你。 问时间,问细节,翻来覆去的问,颠三倒四的问,熬着一天十二个时辰的问。 除非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一般人是受不了这强大的心理压力的。 大部分人,熬不过两三个时辰,就会漏洞百出,口不择言,什么都招了。 根本都不用严刑逼供这个环节。 马三爷的丧事没有请风水先生,但步长北还是去找了一个,将马三爷的生辰八字给他看了,得到的回复是,很普通的一个生辰八字,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马洪轩的话,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连在一起之后,掩盖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又忙一宿,崔笑去补了一觉,中午醒来的时候,马洪轩招了。 所有的证据都在一起,铁证如山。 他若是再不招,奚乐山可能就要上手段了。 崔笑一边吃午饭,一边听奚乐山说起马洪轩干的那些事情。 “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被王嘉福买凶杀人的,也确实和孔林寿一起,收了王嘉福的钱,要杀何永昌。” 但是这两个人,也确实没能杀了何永昌,一次两次三次,随着何永昌对王嘉福的逼迫越来越紧,王嘉福受不了了,他对两人破口大骂了一番,骂他们只会收钱,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 一怒之下,两人都不干了。 三人不欢而散。 可是散了之后,王嘉福的困境依然没有解决。 王嘉福想来想去,这事情还是要解决啊。解决不了一千两,就解决要他还一千两的人。 于是他又去找马洪轩。 这次,王嘉福抬高了价格,本来两个人,现在一个人,等于翻倍,马洪轩又动心了。 王嘉福就不相信了,一个何永昌有多难搞,这次他决定亲自动手。 这一次,成了。 杀死何永昌的地方,是京城一个暗娼的家。何永昌就好这一口,暗娼被马洪轩打昏,何永昌当时晕晕乎乎,看见戴着面纱乔装打扮的何永昌的时候,还以为是相好的新来的姐妹呢。所以才有那衣衫半退的情形。 没想到,这姐妹是来要命的。 他们也在马洪轩身上,找到一个挂坠,这挂坠的图案,正是何永昌背上皮肤被印下的图案。是马洪轩死死勒住何永昌的时候,在他背后留下的。 杀人之后,就是抛尸。 马车上那一点血迹,就是何永昌的血。 何永昌就是死在马车上,他们自己先私下清洁了一遍,害怕不干净,索性又送去维修铺子,想要全面换新。 那时候,王嘉福和马洪轩还是一伙儿的同谋。 奚乐山说:“王嘉福和马洪轩杀了何永昌之后,立刻运去了冰窖。马洪轩曾经给詹老板干过活儿,知道他今年回老家八成不会回来,这个地方暂时安全。” 崔笑不由的道:“再安全也不是特别安全啊,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埋了?” “因为马洪轩已经想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处理尸体的方法。”奚乐山说:“当时他三爷已经时日无多,他就动了脑子,打算等他三爷下葬的时候,把马洪轩的尸体放进他三爷的棺材里,一起下葬。” 马洪轩的脑子是好使的,这才是真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谁能想到在一具棺材里,会有两具尸体呢? 等到马三爷下葬前一天晚上,马洪轩悄悄的将尸体从冰窖里弄了出来,打算扛去三爷的家里,藏进棺材。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路上碰到了馄饨摊大爷,马洪轩一着急,把尸体就近藏在李老太家,跑了。 他以前对这一片是不熟悉的,但是这阵子跑三爷的丧事,路过几次巷子,无意听李老太的邻居闲聊过,知道这家没人,屋主人走亲戚去了,一时半会儿不回来。 马洪轩回去以后一说,王嘉福差一点炸了。 一具尸体折腾来折腾去,竟然没能送进马三爷的棺材,还随便放在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家的房子里? 那天晚上,王嘉福和马洪轩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争吵中打了起来,马洪轩失手把王嘉福打死了。 马洪轩当时也愣了,可是一不做二不休,思来想去,这尸体怎么处理,还是先往冰窖里放。 然后再看看,还能不能给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的处理掉。 他当天从冰窖里取出何永昌的尸体的时候,就十分满意。因为何永昌死了那么多天,可是尸体在冰窖里栩栩如生,让他有一种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善后的错觉。 于是马洪轩第二次来到冰窖,将王嘉福也扔进了冰窖。 只是这一次他有些急躁,冰窖的门没有封好。加上两次开关,冰窖里的冰,开始加速融化了。 处理完王嘉福的尸体后,他便戴上斗笠,穿上蓑衣,将脸上抹了点乱七八糟的药水,去找其他人道别。 让大家以为王嘉福是畏罪潜逃了。 所以其他两个和王嘉福告别的人,都没有清楚的看见王嘉福的脸。只有他,确定的说看见了,因为这本就是一个虚假的证据。 马洪轩一时顾不上王嘉福,后面的日子,他每天提心吊胆,每天都来巷子里,想要带走何永昌的尸体,可惜,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第189章 三日回门 官府介入后,他就更没有机会了,只好每天硬着头皮的,装作毫无关系。 奚乐山说着摇头,老气横秋道:“赌博害人啊。” 虽然至今也不知道到底是赌什么,让王嘉福输了一千两,但这一场悲剧几条人命,都是源自王嘉福和何永昌的一场赌。 如果这场赌,是何永昌给王嘉福设的一个老千的局,那就更可笑了。设一个局将对方逼上死路,最终,害死了自己。 “可不是。”崔笑赞同:“确实害人。” 说话间,步长北从外面进来了,这案子熬夜点蜡累了这一阵子,他上午也补了一觉。 “大家最近都辛苦了。”步长北一开口就是领导的语气:“这几日若是没有什么事,可以休息。” 领导英明。 崔笑连忙鼓掌。 锦衣卫里没有特别明确的休息时间,按理应该和朝廷机构一样,五日休沐。但是凶手不按双休作息,什么时候有案子,什么时候就要忙起来。 早破案,早休息。 若是有些案子难查,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还要往外跑去调查取证,这些都是有的,因此不能那么死板,要灵活一点。 步长北作为一个灵活的领导,是懂得这一点的。 有案子的时候,谁也别想休息。 没案子的时候,大家自由活动,爱干嘛去就干嘛去,只要提前报备,找人的时候找的到就行。 奚乐山顺口就问:“小崔打算干嘛去?” 崔笑还用说吗,奚乐山这话问出来,步长北心里都有答案了。 肯定是去吉祥天找崔有啊。 他有时候觉得这兄妹相依为命,感情好是理所当然的。现在两人又都远离家乡,崔有又有这个能力,别说给崔笑送吃送喝有求必应,就是他允许妹妹在锦衣卫当仵作,步长北已经觉得挺开明了。 长兄如父不是说说玩的,崔父不在京城,崔有这个哥哥,完全可以做妹妹的主。极端一点的,不但管你干什么,就是做主给你嫁人了,你都得听着。 果然,崔笑说:“去吉祥天。” 众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奚乐山也只是随口一问。 不过崔笑又说:“最近天冷了,香叶山上的枫叶都红了,一片一片跟整座山落了火云一般特别好看,我们打算带小福去爬山。” 崔小福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可以活蹦乱跳了。 她是个可怜人,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被囚禁在一个狭小的暗室里,几乎没有去过什么地方。崔有如今给他当了干爹,就想着,多带她出去见识见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人啊,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方能有见识。 小福还小,从身边开始吧。 说起来,崔小福对崔有和崔笑的定位有一点奇怪。 崔有这个年纪虽然不大,但是给小福做干爹是可以的。 但是,小福却不跟着干爹干姑姑,而是喊姐姐。 开始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崔有也不适应自己一下子为人父的身份,也没反应过来。 等有一天突然反应过来的时候,有点来不及了。 崔有干爹,盛祈叔叔,崔笑姐姐,步……叔叔。 那天众人都在的时候,崔小福喊了一圈,众人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么一喊,这辈分可就太乱了。 然后赶紧让崔小福改口,崔小福很听话,也改了,但是叫习惯以后改口很难,现在还经常会喊错。 各论各的,崔笑这么说,无所谓了。 毕竟,哪一个女生不愿意被喊小姐姐呢,永远的十八岁。 大家报备了自己的行程,崔笑便去吉祥天找崔有和崔小福。 他们的计划是,现在出发,傍晚到。 在山上的香山寺里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在寺庙里逛逛,然后一边玩一边下山。 中午在山里打点野味烤个肉,然后下山。 然后就看时间了,可以连夜回京,也可以就近找个镇子,在客栈住一晚上。 不差时间不差钱,一切都很从容。 计划完美。 可崔笑到了客栈之后,崔有很抱歉的说,这两天不能出去了。 崔笑奇道:“为什么?这两天有什么事儿吗?” “是。”崔有说:“我忘了,明天裴玉成要回门,我得在家里待着,不然的话,失了礼数。” 崔晓目瞪口呆,甚至揉了揉耳朵。 “谁回门?” “裴玉成啊。”崔有说:“他不是入赘方家了吗?这才几天,你忘了?” “我……”崔笑无语道:“我没忘,可他也要回门吗?虽然是入赘,可……可……” 崔笑以前还真没详细了解过这方面的规矩。 女孩子嫁人之后,三日回门。 大概是为了给自己爹娘家人看一看自己成亲以后的生活过的如何,和丈夫和睦不和睦,与公婆和谐不和谐,让家里人放心。 那上门女婿,要不要回门? 这还真是个问题。 崔有说:“当然要,一样的啊。” 崔笑恍惚道:“那好吧……” 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是从吉祥天把人嫁出去的,那自然也要让人回门,只是不知道裴玉成是什么样的心情。 出嫁是打昏了带走的,回门,总不能再打昏带回来吧。 也不知道方小姐到底有多喜欢他,这几天夫妻生活和睦不和睦,有没有看对眼。 可惜,崔有说:“对了,裴玉成回门的时候,我和方家有事情要谈,有外人在不好。你带小福出去转转吧。” 崔有竟然要赶自己走,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崔笑非常好奇,但是,崔有真赶人,她也没办法。 主要是香叶山的枫叶最佳观赏期是有限的,后面更冷了,说不定还会随时有案子,这几天若是不去,就太可惜了。 “那我带小福去香山吧。”崔笑说:“不等你了。” “也行。”崔有说:“不过那地方不比京城,你一个小姑娘不会武功,又带个孩子,我多找几个伙计跟你一起去。” 如今在崔有看来,崔笑也是个大小姐了,可不能一个人出门。 “带伙计啊。”崔笑觉得有点奇怪:“你那些伙计我也不熟,哎,这样,我回锦衣卫问问,这几天大家都闲,有没有要出去转转的,跟他们一起去,哥你就放心吧。” “也行。”崔有说:“那你问问,费用我包了,我请大家去秋游。” 第190章 求官求财求姻缘 崔有大方的给了活动经费,让人准备马车,吃喝,提前去香叶寺安排住宿,崔笑哼着歌儿回了锦衣卫。 锦衣卫里的气氛也是很轻松的。 刚忙完一个案子,大家都懒洋洋的。 谁也不能一直绷着,一直绷着会累死的,总要张弛有度。 崔笑进门,便看见步长北带着奚乐山和边同和要出门,也不知是要去哪里? 短短眨眼的一瞬间,崔笑脑子拉扯了一下。 一个念头是,不会那么倒霉又有案子了,我要不要赶紧躲开,免得又被拽去加班,就真的不能出去玩了。 另一个念头是,大人真的太辛苦了,要是有事情我得去帮忙,不能让他们孤军奋战。 到底是该在这里,还是该躲在车底? 崔笑还没拉扯完呢,就被奚乐山看见了。 “小崔。”奚乐山奇怪道:“你不是刚出门吗,怎么又回来了?” 步长北很想加一句,怎么了跟你哥吵架了?但是没开口,觉得这样有点小家子气了。 “嗯,回来有点事儿。”崔笑说:“你们呢,这是干什么去,有新案子吗?” 奚乐山立刻说:“呸呸呸,你怎么不想点好。这几日秋高气爽,大人要去一趟香叶山。” 崔笑眼前一亮。 “去香叶山干嘛?” “我和香叶山方丈相识,每年若是无事,总是要去几趟的。听方丈说说经,下下棋,这小子……”步长北一指边同和。 边同和嘿嘿傻笑。 笑的非常不值钱的样子。 步长北笑道:“之前在姻缘殿求了姻缘,前些日子果然有人给介绍了一户人家的姑娘,一见钟情,十分满意。这不,要去还愿吗?” 边同和怪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 崔笑一听还有这种好事,连声说:“真的呀,那不是很快能喝边大哥的喜酒了?恭喜恭喜。” 边同和连连拱手,一副新郎官的样子。 步长北道:“怎么样,你这几日和哥哥有什么安排,若是他忙……” 步长北说着说着,有点犹豫。 要不是崔笑开始就说了要去吉祥天,他肯定要问一声,秋高气爽风景好,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出去散散心。 但崔笑都那么说了,也不好阻挡人家兄妹聚会。崔有还经常看他不顺眼的样子,两个一起邀请就算了,崔有大约不太愿意。 “忙,他忙。”崔笑这人一点儿不扭捏。 步长北这梯子还没完全架好呢,她就已经顺着爬上去了。 步长北都给搞得有些不会了,顿了顿才道:“如果他忙,你若无事,不如跟着我们去散散心?” 崔笑一口就应了:“好,但是……” 怎么还有但是。 崔笑说:“但是,我能再带一个人吗?” “没问题啊。”不用步长北说,奚乐山便爽快道:“你的朋友我们都认识,肯定不是外人。” 崔笑在京城里认识的人着实不多。 “认识的。”崔笑说:“就是崔小福,之前就答应带她出去香叶山,谁知道我哥突然有事儿不能陪我们,我正想回来问一声有谁想去呢。” 这不是巧了吗? 无巧不成书也没有这么巧的。 步长北当下就说:“那就带着吧,一个小丫头,我们几个大人还能照顾不好吗?” “对。”奚乐山说:“让老边带,先熟悉熟悉怎么带孩子,以后不会手忙脚乱。” 大家都觉得非常有道理。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步长北一行四人,去吉祥天接了崔小福。崔有准备了马车,马车上吃的喝的用的,看着不像是去爬山,像是去逃荒。 还安排了马车夫和一个丫鬟。 崔笑还是个姑娘家呢,带孩子玩可以,在崔有看来都是孩子。但是照顾未必得心应手,带个丫鬟,放心一点。 就是有点意外,崔笑竟然要跟步长北几人一起去。 崔有心里是拒绝的,但是崔笑很高兴的跟他说的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很快,便出了京城。 阳光正好,马车悠悠。 好在本来就不着急,车窗打开,崔笑抱着小福探着脑袋往外看。 崔小福自从懂事起,就被关在狭小的空间,从来没有出过城,从没见过这样的风景,就算是路边山坡上的枯黄树叶都叫她觉得新奇而有趣。 她咯咯笑着和崔笑说话。 崔笑知识储备丰富,天上飞的,林子里长的,许多都能博古通今说个头头是道,许多说法,别说崔小福没听过,几个大人都没听过。 不过大人们好面子,一个个云淡风轻,表示是这么回事,自己也知道。 小朋友就不一样了,惊讶的时候是真惊讶,高兴的时候是真高兴,崔小福一口一个,哇,真的吗,竟然是这样,姐姐你可真厉害,姐姐你真棒! 夸得崔笑都要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小福真是太可爱了。” 崔笑捧着崔小福这些天养的肉乎乎的小脸蛋,亲一口。 嫩的就像是剥了壳的煮鸡蛋似的。 “小闺女真可爱。”边同和已经充分发挥想象力:“我也要生个女儿。” 奚乐山点头。 “小福。”边同和在马背上问:“想不想骑马,叔叔带你骑马玩好不好。” 崔小福眼睛亮闪闪的伸出手。 奚乐山从马车窗户里把崔小福抱上自己的马背,马蹄踢踢踏踏的往前跑去,小女孩的笑声在风里飘啊飘。 崔笑靠在窗口,下巴枕在胳膊上,笑眯眯的看着。 步长北一时脑抽,说:“小崔去香叶山,要去求个姻缘吗?” 奚乐山这会儿特别活泼,没等崔笑说话,就接话道:“我要去求姻缘,嘿,以前我还不信这个呢,没想到这么灵验。” 锦衣卫里除了几个打杂的小丫头,一水儿的愣头青。 步长北作为老大,没带好这个头,以至于边同和有了心仪的姑娘这事情,让大家十分兴奋。 奚乐山自己兴奋完了,关心小崔:“小崔,你也去求一个吧。你这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求个好姻缘,找个如意郎君。” 奚乐山的祝福是美好的,但是崔笑说:“我就想求个财。” 这年代,谁还求姻缘啊。 升官发财,哪个不香? 有钱有权了,要什么样的小郎君没有。 不过崔笑眼睛一转:“对,要求,我要去给我哥求个姻缘。我看他哄小福的样子,感觉他也到了想要老婆孩子的年纪了。” 等哥哥成亲了,再说她不迟,而且她对成亲这件事情兴趣缺缺。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美好是美好,可去哪里找。哪个婆家能有在娘家那么自由自在,称王称霸? 步长北在一边策马而行,听着两人天南地北的胡扯,没有说话。 他心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 求姻缘,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他这个年纪,家里催了又催,好像是该谈婚论嫁了。 第191章 好事将近上上签 和之前计划的一样,到香叶山的时候,是半下午。 步长北和香叶寺的方丈私交甚笃,不用提前预定,去了自然有地方住。不过这次多了女眷和孩子,住的地方要额外安排一下。 上了山,崔小福开始自己走,后来就被几个叔叔轮流背着了,她倒是走的动,不过崔笑说,腿刚好,要运动,但是要适量。 反正小孩小,叔叔们又会武功,不累。 颠啊颠啊,就上了山。 香叶山的红叶,现在真是美,漫山遍野像是火烧云一般,崔笑有点不好意思抄袭,要不然的话,高低得给整一个霜叶红于二月花出来。 上了山,早就有安排好的住处,因为这次带了女眷和孩子,因此给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 香叶寺虽然是个寺庙,但是因为离京城很近,前来游玩得,烧香得,祈福得达官贵人很多,寺里自然也要做好各种安排。 没有办法,虽然寺庙是一个相对孤傲清高的地方,但是朝廷得人,也得罪不起啊。 住进去,安排妥了,休息一下,庙里送了斋菜过来。 大家围在一起吃饭吃菜,虽然没有肉,但寺庙里的斋菜味道不差。 吃着吃着,崔小福都快睡着了。 别看小姑娘在外面蹦的高,小孩子就是这样,精神的时候比谁都精神,但是电量用完立刻关机,吃饭的时候也能睡着,走路的时候也能睡着。 崔笑一见赶紧给她晃一晃,赶紧吃。吃完飞速的和丫鬟一起给她洗漱了一下,塞进被窝。 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众人都觉得好笑。 崔笑让小丫鬟陪着崔小福休息,自己却睡不着,想出去转转。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换算一下,也不过才八点,对崔笑来说,这也太早了吧。这个点怎么睡的着。 今夜明月当空,照着大地一片清亮,香叶寺里,夜不闭户,点了无数盏灯,还有人在游玩呢。 京城里有钱有闲的人太多了,周边景点到了季节,都是游人众多。 边同和坐不住,跃跃欲试要去还愿。奚乐山也坐不住,跃跃欲试要去求姻缘,大家就一起去了。 崔笑也要去给哥哥求个好姻缘。 老天爷啊,我哥长得好身材好,事业好又有钱,脾气好还斯斯文文的,怎么不给他安排一段好姻缘呢? 不得不说,崔笑是有一点亲妹妹滤镜的,长得怎么样见仁见智,如果他的手下知道有人认为宝公子脾气好,那这人一定是瞎了。 姻缘店里点着许多蜡烛,亮堂堂的,外面也挂着灯笼。 虽然彻夜不息挺费钱,但这段时间来的人多,香叶寺根本就不愁钱,庙里的僧人,也都矜持的端着。 崔笑一路过去,见着还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夫人小姐带着丫鬟也有,公子哥三五个一群也有,低声笑语,真的是一副很轻松,很自在的景象。 看着叫人觉得心情都好了。 边同和第一个进了姻缘殿。 他是去还愿的,自然最虔诚。 姻缘殿里供的是地藏王菩萨,又被称为大势至菩萨,是观音菩萨的化身之一,单身的可以求姻缘,成婚的可以求婚姻和睦,是京城周边香火旺盛的寺庙之一。 姻缘殿里人影晃动,也有人正在求拜。 大家陆续进了殿,奚乐山立刻去拜了,崔笑也跟着去了。走了两步,转头问步长北:“大人,你要去拜拜吗?” 步长北点了点头:“你先去拜吧,我四处看看。” 我们步大人年纪轻轻身在高位,多少是有一点性格包袱的,不如奚乐山边同和那么放得开。 崔笑也只是问一声,见步长北不拜,就跑了过去。 地藏王菩萨面前,放着几个蒲团。姻缘殿里,除了崔笑几人,也还有几个香客。有男有女,各自游览,低声说话,十分和谐。 崔笑虽然不太信这个,但华夏民风,历来是什么都不信的同时,也可以什么都信。 既然来了,拜一拜无妨。 崔笑认认真真的拜了,一旁的奚乐山低声说:“抽个签不?” 那样子,就好像是巷子里兜售大力丸的。 来都来了。 崔笑说:“抽一个。” 签筒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哗啦啦的一阵摇,一支签掉了出来。 崔笑捡起来一看。 嘿,还不错,是个上签。 姻缘殿的一侧,有个僧人,专门负责给人解签,此时,就有几个公子在那里听着僧人解签。 估计是个好签,因为感觉他们还挺开心的。 崔笑走了过去。 虽然素不相识,但又没有仇怨,当然希望姻缘殿里每一个求姻缘的人,都能美满。 崔笑走了过去,前面的公子正好说完,她便将签交给僧人。 僧人拿到一看,笑道:“巧了。” 崔笑奇道:“怎么了?” 僧人说:“这位姑娘的签,和刚才这位公子的,是一样的。” 前面那人听了,也觉得好奇,本来转身要走的,也停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等着听一听。 僧人说:“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这是上吉,姑娘,好事将近啊,良人就在身边。” 僧人笑盈盈的,很是一副恭喜恭喜的表情。 崔笑也挺高兴,这是给她哥求的签呀,他哥有桃花要开了。 “真的么?”崔笑高兴的说:“我是给我哥求得,那就是说,我嫂子现在已经出现在他身边了?” 崔笑脑子里一瞬间走马看花般的,把崔有身边出现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硬是没想出谁可能成为她的嫂子。 一个都不像啊,总不能是今天她离开京城,才出现的哪个姑娘吧? “为你兄长求签?”僧人愣了一下,笑道:“这可不行,这姻缘殿,只能为自己求,谁求就是谁的,这签文啊,显示的可是姑娘的云姻缘。”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 崔笑有点懵,懵完了之后更懵了。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为她自己求的签,签文说,她的好事将近?有缘人,就在身边? 太扯了! 崔笑心道果然封建迷信不可信,就打算说两句客气话就走了,没想到还没来说话,就听一旁,上一个解签的公子说:“姑娘,我也是这个签文,真是太巧了。” “是啊。”那公子哥身边,应该是一起出来游玩的朋友,有个人就顺口笑道:“这么有缘,说不定,你们就是有缘人呢?” 崔笑面无表情的看他。 你们这个搭讪方式,也太老套了一点吧? 第192章 日出 没想到崔笑不搭话,那公子有点尴尬,打了个哈哈:“抱歉,姑娘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我们挺有缘的。” “公子说笑了。”崔笑淡淡的,转身就要走。 什么有缘没缘的,签筒里总共就这么多签,每天有多少人抽中同样的签?难道都有缘吗? 不是她以貌取人,这几个公子哥,看着便不太行。 也不是长得不行,也不是穿的不行,但似乎少了点什么感觉,反正肯定不是她的好事。 三五成群,在外与单身姑娘搭讪。 这个年代,这就是轻薄了。 崔笑本以为这只是顺便的一句搭话,没想到她都转身要走了,那人又开口了。 “姑娘。”那公子哥道:“姑娘,我看你是一个人来的,这天都黑了,咱们既然有缘,不如我们一起转转。也免得一个姑娘家,有什么危险。在下姓严,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不用了。”崔笑说:“谢谢。” 不认识,不想认识,看着就像是无所事事,四处晃荡的公子哥。 这种人在京城里可不少。 家里有钱有权,自己不上进,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也不学无术,三五成群,喝酒看戏,游山玩水。 途中再结识几个姑娘。 不是她以貌取人,但这种人她确实看不上,也不想纠缠。 当然也不怕,因为她又不是一个人来的。 崔笑好言好语拒绝,没想到那人还没完没了起来, 公子哥快走一步追了上来:“姑娘……” 崔笑这回就有点不悦了,脸色一沉正要说话,一只手把她往后一拽。 步长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挡在崔笑面前,一眼望去,高大威武,十分有安全感。 崔笑这一刻瞬间有一种,被英雄救美了的感觉。 当然重点是美。 英雄不英雄的,主要是为了衬托美。 步长北也有这种感觉。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等他放两句狠话抖一抖威风,奚乐山和边同和就赶了过来。 大殿就那么大,人也不多,稍微有点动静大家都能听见。他们两个是步长北的贴身侍卫,总不能听见装作没听见吧。 今年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奚乐山一来就咋咋呼呼起来:“寺庙清静地,你们几个想干什么吗?没见人家姑娘都不愿意搭理你们了,怎么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想挨揍?” 奚乐山一看就很有经验,没少处理这种事情。 三个公子哥见着有人管闲事,不由的还不高兴了。 他们没看见崔笑和步长北几人一起进殿,不知道他们认识,以为这三个是管闲事的人。 “什么干什么?”公子哥摆着脸道:“我们和这位姑娘说说话,与你什么相干?” 奚乐山边同和,有案子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带着兵器的,一人用刀一人用剑,从不离身。 但这次是来寺庙还愿,寺庙这地方,自然不能舞刀弄剑,因此都留在房间里。 步长北的武器又隐秘的很,别说一般看不见藏在哪里,很多对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三个公子哥一看,这三个也是寻常打扮,三对三,哪能落了下风?那岂不是没面子? 但是奚乐山紧跟着便道:“这是我妹子,怎么了?你们搭讪我妹子,还死缠烂打,是不是想挨打?” 奚乐山卷起了袖子。 这胳膊,这肌肉,这线条。 练武的人就是不一样。 崔笑觉得奚乐山在春节聚餐的时候,应该可以给大家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保证受欢迎。 几个公子哥一看就是文弱形的,在小姑娘面前还能逞一逞威风,对奚乐山这种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顿时就没办法了。 这又不是京城,万一惹毛了,真被揍了,那多郁闷。 庙里倒是有僧人,不过几个值夜班的小僧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打的样子,拉架都未必拉的住。 于是他们立刻就怂了。 “公子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为首的蓝衣公子立刻道:“既然是有兄长相陪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就告辞了。” 然后几个人就走了。 奚乐山哼了一声。 这些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 真要做点什么也未必敢,但是心里隐藏着恶毒,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小崔没事儿吧。”奚乐山不忘回头问一句。 “没事儿。”崔笑摇头。 锦衣卫里的大哥们,那是真不错,真是把自己当妹子。就是步长北的表情不太好,估计有点生气。 那当然,自己的人被调戏了,当然生气。不过不是多大事,应该也不至于半夜去把人揍一顿。 本来大家开开心心来求姻缘的,没想到碰着这样一件事情,心情就有些不太好了。 倒是边同和转移注意力。 “小崔,我看看你的签文。” 崔笑把签文交给边同和。 “这真是上吉啊。”边同和认真说:“疑是玉人来,小崔,说不定你的心上人真的要出现了。” 边同和自从上次求了姻缘回去和未婚妻一见钟情,就自觉成了香叶寺的忠实拥趸,认定这里准。 崔笑拿着签文左看右看,心里也不由的嘀咕起来。 莫非,真的要走桃花运了? 说起来,自己来这年代也有日子了,水灵光亮一个大姑娘,走点桃花运,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吧? 婚不婚的不说,养养眼,开开心也好。 崔笑将签文塞进怀里,点头:“嗯,等我桃花开了,请大家吃喜糖。” 端的是一个落落大方。 然后崔笑又补充一句:“不过我眼光高,这桃花,至少要有大人这么俊俏才行。” 步长北本来都要板起脸来,教育一下崔笑,姑娘家如此说话显得轻浮,成何体统。 没想到崔笑下一句就把他给扯进去了,夸的有点不好骂人了。 步长北默默的转身。 小崔,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么爽快大方吧。 姻缘殿里求过签,大家都挺满意。就是不知道步长北到底求没求,反正即便求了,肯定没去解签,大家也不好多问。 出了姻缘殿,香叶寺还有其他景点,不过天黑,大多不好游览。 崔笑看向天空一轮圆月,突然问:“看这月色,明天是不是个大晴天?” 众人都看了看。 应该是。 崔笑说:“那我能去山顶看日出吗?我之前就想山上看个日出,但一直都没有机会。” 不是没去过,但日出要碰,平时要上班,偶尔有机会去爬山,又未必都是晴天。 于是崔笑爬了黄山泰山峨眉山,在山边吹成了傻子,也没等到过日出。 “看日出?”步长北想了想:“那你打算什么时辰起?” 崔笑皱眉想了一下:“从这上山顶还要多久?” 香叶寺在半山腰,想要看日出的最佳位置,估计还要往上爬。 “看速度。”步长北这人特别实诚:“要是我,半个时辰。要是你,可能要一个时辰。” 第193章 野猪 崔笑算了算,半个时辰是一个小时,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她要爬两个小时。这季节的日出一般在五六点,为了稳妥要按早了算,也就是五点必须到达观测点。 那岂不是三点就要出发,再留一些时间以备路上的意外,比如走不动要休息,两点起床,两点半出门? 崔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跟没睡有什么区别? 甚至比没睡还要痛苦。 崔笑叹了口气,放弃了。 心里有一点点遗憾,可惜不是和崔有一起来的。要不然的话,她就可以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崔有现在就抱着被子陪她上山,在悬崖边睡一觉等日出了。 但不是亲哥哥,只是同僚,平时关系再好也不太合适。 崔笑还是很有分寸的。 “太早了,起不来。”崔笑摇摇头:“我们走吧。” 她走在前面,几个人走在后面。 走了几步,步长北突然道:“说起来,我也有些日子没看日出了,还是少年时候,在香叶山上看过一回。” 步长北竟然回忆起少年时期来,大家都听着。 领导忆往昔,你不得仔细听着,一会儿再附和几句啊?锦衣卫里也不是天天有案子,没案子的时候,拍拍领导的马屁,也算是干了活儿。 到时候拿工钱,就不心虚了。 步长北又道:“我那时候和同在书院的几个朋友一起,不过不是早上去的,我们怕误了时辰,半夜就上了山。” 原来这年代的人,也是这个操作。 崔笑说:“然后呢?” 步长北叹了口气:“然后我们上了山顶,等着等着,还喝了两口酒,没想到那酒如此的烈,我们都睡着了。” 崔笑:“……” 步长北找补:“晚霞也是很好看的。” 这一觉,看样子竟然睡到了晚上,这酒也是够烈,幸亏没滚下去,那才是乐极生悲呢。 等着夸奖上司少年骄傲的一众手下都沉默了。 幸亏天黑,这弥漫开的淡淡尴尬不明显。 不过步长北显然也觉得有点遗憾。 “要是小崔想看日出,不如晚上就山上。在山上等着,明日清晨再起,是万万来不及的。” 崔笑眼前一亮:“可以去吗?” “自然可以。”步长北说:“不过小福太小,小孩儿不能缺了睡觉,若是要去,留人下来陪着她就行。” 院子里有小丫鬟正陪着小福呢,众人一商量,让边同和也留下来。 一个马上有家室的人了,看什么日出,留着和你媳妇一起看吧。 崔笑万万没想到,自己不好开口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刻钟后,她,步长北,奚乐山,就一起出了门。 穿了大衣,带着热水,一点儿吃食,当然两个男人是主力,她轻装前进,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同在中间。 “要是累了就说啊。”奚乐山说:“我拉你一把。” 崔笑嗯嗯嗯,感动道:“奚乐山你真好。” 跟亲大哥似的。 “多大点事。”奚乐山说:“应该的,我们锦衣卫里,兄弟姐妹当然要亲如一家。” 步长北对此表示赞同。 他年纪轻轻在此要职,难免要对外表现出冷酷严厉,不然的话没有威信怕压不住手下,也叫人轻视了锦衣卫。 但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步长北还是十分平易近人的,并没有什么架子。甚至偶尔被欺负一下,也不在意。 所以奚乐山接着就说:“要是再走不动,让大人背你。” 说的那么自然。 崔笑:“……” 不知道该怎么应。 步长北竟然没有反驳,也不知道是默许了,还是没听见。 前面一段路崔笑走的还是十分利落的,这个年代出门大部分靠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她也练出来一个好身体。 但再好,白天爬了个山,晚上也有点体力不支。 步长北真的回头问:“要不要背你?” 崔笑连连摇头。 这怎么好。 步长北笑了一下,看着崔笑喘粗气的模样,正要说话,突然面色严肃起来。 崔笑立刻察觉不对,怎么了? 正要开口,步长北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崔笑立刻不说话了,甚至配合的伸手捂住了嘴,悄悄的转头,四下的看。 出什么事了? 莫非是山上有什么野兽? 如今的山,大多是天然的山,离大城市近一些的还有人来游玩,离城市远的,那都是真正的荒山野岭。 山上有老虎狮子夸张了,但是野狼野兔什么的,并不稀罕。 崔笑倒是不怕。 虽然这些野兽有的挺危险,可是这里有两个武林高手呢,别说野兽,就是野人,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三个人沉默下来,屏息静气,果然,不一会儿,林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奚乐山小声道:“好像是个大家伙。” 但不是人,是个野兽。 步长北点了点头。 崔笑有点激动。 大家伙是什么? 步长北看了一眼崔笑:“之前听你说,想烤个肉?” 崔笑连连点头。 上辈子烤野味那是要进去的,这辈子不一样,可以随便吃。不过一睁眼就在山水县收拾崔有留下来的烂摊子,哪有闲情雅致吃烤肉。 如今要是在这抓个什么,带去山顶,找个避风的地方生一堆火,那多有滋味。 崔笑看着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要往外跑的林子,睁大眼睛,满眼都是期待。 一只黑乎乎的野猪,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呼哧呼哧的。 黑毛獠牙,皮肤肉厚。 这东西别看长的丑,可是味道好,就是有点难杀。要是崔笑一个人在,现在就要考虑往哪里跑了。可是有步长北和奚乐山在,就考虑在哪里吃。 而且他们刚才出来,也没带调料啊。 再新鲜的肉,没盐没调料也没滋味。 崔笑看似一动不动,其实已经愁坏了。 步长北就没那么愁了,他对奚乐山说:“下一条腿,够吃了。” 多么简单清晰的命令。 然后步长北又说:“我先带小崔上山,你去处理。” 奚乐山应了一声,毫无压力。 崔笑反而有点迟疑:“奚大哥不用我们帮忙吗?”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步长北笑了一下:“你能帮什么忙?” 这话说的,崔笑骄傲道:“虽然我打不过这头猪,但是,只要你们把它反倒,我能把腿卸了。” 多大点事儿,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虽然没杀过猪,但是,我刀工好啊。 步长北想了想,倒是也信了,不过还是说:“不用了,你省点力气吧。这点小事,他一个人就行了。” “没问题。”奚乐山拔出刀:“小崔放心去吧,我把这个家伙搞定,再回去拿点调料用具,一会儿来追你们。” 虽然他们已经爬了一阵子,但这点路对奚乐山来说真不算什么,要不是照顾崔笑的速度,他已经上山顶了。 会武功的人,都是那么拽。 崔笑不说话了,老老实实跟着步长北继续往上爬。 突然有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感觉。 第194章 失明 四周都是黑黝黝的山,树,竹子。 上山的路可没有铺青石板,只有一条踩出来的小路,仅能让一个人通过。 刚才步长北和奚乐山一前一后,一个开路一个垫后,中间的崔笑走的就比较轻松。 现在奚乐山去和野猪大战三百回合了,剩下崔笑跟着步长北,就比较麻烦。 不常见人的地方,大型的野兽倒是不怕,怕有一些小型的。蛇啊,蜈蚣,蜘蛛什么的,崔笑是不会被吓着的,但是被咬着也不太好。 又走了一段,崔笑在后面拽了拽步长北的袖子。 “大人,大人。” 步长北停下来:“怎么了?” “休息一下。”崔笑喘着气说:“不行了,累死了。” 要命了,还是很高估了自己。 以前爬山,那都是有台阶有楼梯的山。 现在爬山,那是真的山。 这两个难度和对体力的消耗是不一样的,崔笑现在多少有点后悔了,看什么日出,看完了能发财吗,真是找罪受。 但来都来了,步长北和奚乐山都陪着上山了,奚乐山甚至都去准备明天的野炊早饭了,她就是手脚并用,也要爬上去。 步长北有点担心看看她:“你还行不行。” “行。”崔笑在路边随便找了个石头坐下:“没问题。” 不能随便说男人不行,也不能随便说女人不行,没面子。 见崔笑嘴硬,步长北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在一边等她休息一下。 但休息这种事情,人毕竟不是充电的,可以充电五分钟,运动两小时。 崔笑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感觉除了不那么喘了,其他丝毫没有好转,腿还是有点软。 但是她明白不能再休息了,除非原地睡一觉,不然的话意义不大,该累还是累。 “走。”崔笑撑着自己的腿站了起来,刚起来觉得腿一软,人一晃。 幸亏被步长北一把扶住了。 “没事儿吧?”步长北扶着崔笑的胳膊不敢放手。 “没事儿。” 崔笑抖了抖腿。 “真没事儿?”步长北看她那样子,怎么有点不相信:“能不能走?” 步长北迟疑了一下,心说实在不行我背你上去吧,有你这休息的功夫,都到山顶了。 “真没事儿。”崔笑慢慢站稳,她有一点奇怪的感觉,好像有点晕。 眼前昏暗的山,似乎比上山的时候,更昏暗了 崔笑揉了揉眼睛,又似乎没有区别。 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他们靠近山顶,夜最黑的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虽然远远没到天亮,可不该越来越黑了啊。 难道真的是累的? 也不至于,她何时那么脆弱了? 崔笑心里疑惑的晃了晃脑袋,咬牙接着走。 这下没离多远了,还有步长北拽了几把,一口气走到了山顶。 山顶怪石嶙峋,步长北果然是来过的,轻易便找到了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 一块大石头后面,又挡风,又平坦,他们还带了件厚披风,给崔笑裹着,当一床小被子。 崔笑坐下来后,喝了两口水。 步长北笑道:“今儿可是累狠了,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日出的时候我叫你。” 崔笑确实累了,而且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累。 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也不逞强,应了一声,裹着披风,靠着山石,闭上了眼睛。 外面虽然风声呼啸,但毕竟没到季节,也不是太冷。披风很暖和,步长北就在身边,崔笑很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崔笑在黑暗中听见步长北的声音。 “小崔,小崔,醒醒。”步长北说:“太阳要出来了。” 还有奚乐山的声音,空气中,还飘着一阵阵香味,这香味应该是昨晚上那头野猪贡献出来的。 崔笑还没睁眼,只觉得全身像是散架一般的疲劳,不过爬山就是这样,腿不是自己的腿,胳膊不是自己的胳膊,痛几天就好了。 步长北说,太阳要出来了,崔笑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感觉有点睁不开。视线里一片模糊,好像是睡蒙了的感觉。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 金色的阳光从山中缓缓升起,笼罩整个山头。 奚乐山不由得赞美道:“啊,太阳,真是大!” 步长北觉得自己手下有些没文化了,但是自己一时也没那个文采作诗一首,于是跳过这步骤,随口问:“小崔怎么样,没白爬一夜山吧。” 身后崔笑没有反应。 莫非是惊呆了? 步长北随意一转身,却见崔笑正伸出手似乎要抓他的衣服。 步长北心里咯噔一声,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崔笑伸手抓他衣服的这个动作很奇怪,好像没有准头一样,是闭着眼睛在摸索。 可崔笑是睁着眼睛的,她睁着眼睛,却没有聚焦,看不出在看什么地方。 “大人。”崔笑的声音沉着冷静:“我突然看不见了。” 步长北和奚乐山都惊呆了。 步长北伸手在崔笑眼前晃了晃,果然见她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步长北语气里也有些焦急:“怎么会突然看不见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准确的说,是今天凌晨还好好的,上山的时候都没事儿,上了山睡前也没听说有什么不舒服,怎么一觉醒,看不见了? “不知道,一睁眼就这样了。”崔笑也在苦苦思索:“我也没碰见什么东西啊,也没有乱吃什么东西。” 空气里香喷喷,野猪腿已经烤好了。 但是谁都没有心思去管野猪了,虽然崔笑还比较镇定,可是心里也乱的很。 为什么? 怎么会突然出这样的事情? 哪里出了问题? “你别动。”步长北说:“我看看你的眼睛。” 崔笑应了一声。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亮堂堂的。 步长北仔细的看崔笑的眼睛,只见她的眼睛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一样的东西。 崔笑眨了眨眼,毫无神采。 很诡异,可是步长北和奚乐山都不是大夫,也说不出什么来。崔笑倒是有些医术,但看眼睛不是强项,再说自己也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一时之间,毫无办法。 步长北没有迟疑,立刻说:“下山回京。” 京城有大夫,有太医,还有崔有。 崔有可是跟暗夜赌王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的关系,若崔笑是中毒,一定能看出端倪。 崔笑应一声,摸索着要站起来,被步长北握住了手腕。 “你这样怎么下山。”步长北的话不容拒绝:“我背你。” 这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了,现在是救命的时候了。 不管是中毒,是受伤,是生病,都是赶时间的事情。 步长北说:“奚乐山先下山准备马匹,我要立刻带崔笑回京。” 来不及坐马车慢慢摇了,快马加鞭立刻就走。 奚乐山应一声,人已经掠了出去。 “你别慌,一定能治好的。”步长北蹲下身子,扶着崔笑的胳膊:“来,扶着我肩膀,这里……好……” 第195章 苦命鸳鸯 崔笑也不含糊,这个时候还矫情什么,反正步长北的便宜她以前也不是没占过,就……还好吧。 她摸上步长北的背,爬了上去。 “抓好我。”步长北说了一声,站起来。 “嗯。”崔笑还顺口问一句:“我不重吧。” 应该不重……吧。 “不重。” 步长北已经往山下走了,崔笑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的到,他下山的速度很快,绝对不是那种正常的速度。 崔笑能感觉到偶尔有树枝刮到胳膊腿上,有点害怕刮到脸上,她将头低下去,靠近步长北的脖子,几乎贴在上面。 其实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而且看不见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反正都是趴在步长北背上的,完全不知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 步长北虽然走的稳稳当当,粗气也没有喘一声,但若有第三个人在,就能看见他的脸有一点点红。 外面有风,但外面的风是冷的。 崔笑的脸贴着他的脖子,柔柔的呼吸,呼吸的气息是热的。 但是他不敢说话。 崔笑虽然表现的很冷静,但心里肯定是很慌张的。一个健全的人突然看不见了,谁能不慌,他现在不能给她任何一点心理负担了。 被占点便宜……就占点吧。 崔笑没想那么多,她在心里算着。 上山之前步长北说了,他如果一个人上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这应该是正常的速度,不是用上了轻功连蹦带飞的。 现在是下山。 虽然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那是害怕下山打滑不安全。若论速度,下山绝对比上山快。即便是负重四十八公斤,可步长北用上了轻功。 总觉得耳边风嗖嗖的大,以这速度,应该是半个时辰都不用的。 但是不太对劲。 步长北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还在山顶。 山顶和山腰,山腰和山脚,路和植物都有区别,她也是一路爬山来的,了解的清楚。 “大人,不对。”崔笑脱口而出。 就在崔笑说话的一瞬间,步长北突然身体一歪,摔了出去。 崔笑被颠的一下放了手,失了平衡,随后就被搂在了怀里,然后是重重的一下摔落。 崔笑低低喊了一声,同时,听见了步长北的一声闷哼。 心跳的很快,崔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能感觉的到。 步长北摔倒了,在摔下来的一瞬间,把她拽在身前护住了。 这山中都是乱石头,树木尖刺,步长北这一下摔在地上,不管撞着哪儿,都不好受。 也不知受伤没有。 “大……” 崔笑一个大字没出口,突然步长北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这一下力气很大,让她肩膀一阵痛,步长北在她耳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叫我名字。” 崔笑蒙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种关键时刻,叫名字? 什么名字? “笑笑。”步长北说:“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 崔笑没摔出什么毛病,但是觉得步长北摔出什么毛病了,因为步长北紧接着摸上了她的脸。 “真的没事儿……”步长北的声音有些急切,坐了起来,急切的摸上了她的脸:“没有受伤吧,有没有撞着……” 崔笑心里咯噔了一声,脱口而出:“你也看不见了?” 要不然的话,摸什么摸? “没有,我没事儿。”步长北的声音还是很坚定,但不知道为什么,崔笑听着有点心虚。 这山路虽然崎岖,可天已经亮了,能看的清楚了。步长北的武功不差,怎么可能会在这路上摔倒。 除非……崔笑的心沉了下去。 除非刚才步长北也突然失明了,才会一下子失去平衡。 “大……步长北。”崔笑焦急道:“你是不是也看不见了。” 然后,她感觉到步长北捏了她的手一下。 这是话里有话,但是又不能说。 这一刻崔笑的脑子飞快的动了起来。 她的眼睛一直都好,也没有受过伤,没有什么隐疾。怎么可能突然就看不见了? 不是自然疾病,那就是人为。 若是人为,是针对她的,步长北被连累了?还是针对步长北,她被连累了? 无论是哪一种,现在他们俩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而且她确定,步长北会保护自己的。 虽然看不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崔笑竟然不太害怕。 步长北是一个让人有安全感的人。 现在的关键是,步长北捏她一下,想表达什么,让她怎么配合? “我没事儿。”步长北扶住崔笑的胳膊,然后又往上摸了一下,终于到了肩膀。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往前一扑,似乎噗的一声,吐了什么。 就在同时,步长北又捏了一下崔笑的胳膊。 崔笑懂了。 要是这她都不懂,就白拿了锦衣卫的工钱。 “步大哥!”崔笑顿时就一副慌乱的样子,伸手胡乱摸去:“你怎么了,步大哥,你吐血了……” 崔笑看不见一通瞎摸,也不知摸到了哪儿,大概是脸吧。 “没事儿,我没事儿。”步长北按住崔笑的手。 崔笑又往胸口摸,摸了两下手感可真不错。步长北手忙脚乱的抓住,这姑娘真是……摸就摸吧,还捏了捏,这是故意占谁的便宜呢? 崔笑发誓真的没有,这节骨眼,生死关头,她怎么可能干这事情。 对一个看不见的人,要求真的不能太苛刻。 “你受伤了。”崔笑焦急大声道:“你之前的伤就没全好,又摔了一下,都是我不好,是不是我压着你了……” 步长北在心里给崔笑竖起一个大拇指。 演的可真像,可真是心有灵犀,不但接的好,还会自由发挥。 他之前什么时候受过伤了? 步长北痛苦的捂住胸口,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强行镇定的说:“没事儿,我扶你起来。” 崔笑扶着步长北的手臂站了起来,可是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步长北连忙去扶,可是竟然没扶住,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崔笑觉得自己还行,因为步长北绝对是控制好了的,虽然摔的姿势不好看,但是摔的不痛,没受伤。 但步长北就不一样了,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崔笑胡乱的摸他:“步大哥,步大哥……” 步长北的呼吸都乱了。 简直像是一对快要殉情的苦命鸳鸯。 林子里,有人在靠近, 步长北在钓的鱼,终于上钩了。 第196章 血战 步长北会武功,听力自然比崔笑要好许多,他立刻就侧过脸,喝问道:“谁在那里?” 崔笑虽然看不见,但是对面的人却看的清清楚楚。 步长北的头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靠的是听,他的眼睛睁着,虽然面色平静,但并未聚焦。 崔笑着急道:“什么人?” 看不见真是太麻烦了。 “别怕。”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非常的熟悉,正是今天在姻缘殿里和她搭讪,说和她抽了同样的签的那个穿蓝衣服的男人。 “是你?”崔笑立刻道:“你是那个穿蓝衣服的?” 男人笑了一下:“还记得我的声音呢?” 那不急不慢,甚至温柔的语气,差一点给崔笑听吐了。 不管崔笑是什么脸色,男人说:“娘,就是这个姑娘,今日姻缘殿上,和儿子抽了同一个签,儿子喜欢。” 一个妇人开口:“看着还行,但她和这个男人不清不楚,我儿,你想好了,这女人未必清白,可配不上你。” 崔笑虽然瞎了,也不妨碍她翻个白眼。 哪里来的神经病。 要不是怕坏了步长北的计划,崔笑肯定要骂人。 崔笑偷偷的摸了摸自己的怀里,嗯,东西还在,这是崔有给的保命的东西。 剧毒无比。 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只要迎风撒出去,但凡是吸进去一点的,瞬间就会失去反抗能力,没解药,救都救不回来。 只是可惜现在她看不见,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步长北在什么位置,怕误伤。 “不要紧的,儿子喜欢。”男人说:“而且娘你看,她还是个姑娘打扮,没有成亲呢,一定还是个大姑娘。就算是不是……儿子也不嫌弃她。” 崔笑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步长北听他们旁若无人的还说了几句,也忍不住了:“你们在胡说什么。” 步长北没站起来,也没动。 可见他确实看不见了。 如果看的见,不会这么被动。 脚步声走的更近了,步长北伸手按在腰上拔出一把匕首。 只听咚的一声,步长北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匕首落了地。 妇人哈哈哈的笑了起起来,显然很得意。 步长北忍不住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必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妇人道:“你只要知道,被我儿子看上,是这姑娘天大的福气……” “胡说八道。”崔笑这一刻演爆棚,她摸索着抓住步长北的衣摆:“我是有心上人的人,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你想让我嫁给你们儿子,做梦。” 妇人冷笑:“别说的那么坚定,那是你不知我儿的好。等你们成亲了,我儿子百般武艺,保管叫你一步都离不开。” 这话要是一个男人说出来,那就是十足的登徒子。 但现在一个妇人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十分的奇怪。 步长北有点担心,也顾不上太多,摸索着握了握崔笑的手。 崔笑倒是很冷静。 她的外表虽然是个没成过亲,连男人手都没碰过的大姑娘,但内心世界的丰富多彩,远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可以想象的。 要是怕崩了人设,她可以单枪匹马骂的妇人自闭,怀疑人生。 反倒是现在要装出一副又惊吓又害怕又羞辱的表情,这才比较困难。 “你们休想。”步长北努力想要站起来,但是挣扎了一下,又坐下了,只是嘴上依然不怂:“有我在,你们不要想伤害她。” 脚步声,慢慢的近了。 步长北应该是确实出了一点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崔笑现在不能问,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这么示弱。 示弱,是为了将对手引的更靠近一些。 这母子两人虽然自大,但也谨慎,从他们走的步子就看的出,不快,一步一步,似乎都在斟酌。 但是步长北和崔笑都看不见,步长北还受了伤,这给了他们极大的自信。 就在脚步已经近到了三四步的时候,步长北突然纵身掠起。 崔笑只感觉到一阵风起,甚至吹起了她的头发。 紧接着便是一前一后两声闷哼。 咚,咚,两个人倒下了。 崔笑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像是水溅在脸上,她本能的一闭眼,闻到了一阵血腥味。 作为一个仵作,这味道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虽然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但是可以想象。 步长北找准位置冲了出去,一下子解决了这母子两人。 她很遗憾自己看不见,步长北这一下一定非得帅。而且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要多么的准确,快速,才能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击即中。 步长北的武功,果然不可小觑。 但是下一刻,步长北也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步大哥。”崔笑这下真着急了,可是看不见,只好摸索着,走了过去。 “别怕。” 步长北说了一句,然后悉悉索索的从怀里摸出个东西。 一道尖锐鸣叫冲天而去。 这是锦衣卫里紧急呼叫的信号。 就在同时,崔笑听见了,还有人。 但她看不见,听见的不那么真切。 林子里,始终有一道黑影,在树后若隐若现,在看见母子俩倒下后,想要出来,但犹豫了一下,没有出来。 此时,他终于有些着急了。 看了看冲天的烟火,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喘着粗气的步长北。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现在不杀步长北,就来不及了。 摇了摇呀,他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刀,他没有说话,但是走在林子里,不可能完全没有声音。 步长北立刻就发现了,喝道:“谁。” 他想要爬起来,可是上身坐起一点,又倒了下去。刚才杀了母子两人,好像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那人不说话,步长北握紧了匕首,屏住呼吸的等待着。 崔笑也发现了有情况,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现在怎么办? 她不会真的要跟步长北一起,在这里殉情了吧? 那她哥不得疯,崔老爹来了也得疯。 那人又走近几步,突然,他扬起手,一块石头砸在了步长北左边。 步长北现在看不见,一切靠听,自然是猛的向左边转过头去。 就在这一瞬间,那人扑了过来。 他在步长北的右边。 声东击西,对一个看不见,受了重伤的人还要如此警惕,可谓万分小心。 可惜了。 崔笑听见步长北一声轻轻的叹息。 然后轰的一声,有什么倒地了。 又轻一些的声音,几乎是同时,还有一个东西落地。 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了,那是什么? 步长北手腕上悬着亮晶晶的丝线,他坐起来,丝线上坠着一滴一滴的血珠。 地上,一个小个子黑衣服的男人,人在这一边,脑袋滚在了另一边。 第197章 卿卿我我 一切都安静下来,在崔笑这个看不见的人眼里,只觉得安静的可怕。 “……步大哥……”崔笑迟疑了一下,手在空中没有方向的摸了一下:“你……在哪……” 这可是真糟糕了。 要是看的见,还能帮着想办法,无论碰见什么情况,都可以周旋一下。 现在看不见,又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这就很尴尬了。 好在很快,一只有力的手就握住了崔笑的手。 是步长北。 崔笑初次见面就研究过步长北的手,不但看过还摸过,这一把抓住,她还捏了捏,确定肯定是他没错,于是抓的更紧了。 “没事儿了。” 步长北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儿了,别怕。” 虽然崔笑表现的很冷静,也没有哭唧唧,也没有抽抽噎噎,但是步长北知道她肯定害怕。 正常人都害怕,崔笑再是个仵作,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罢了。面对尸体不害怕,因为尸体是不会伤害她的。 面对凶手,那怎么能不害怕。 步长北还活着,听起来并没有痛苦的声音,握着她的手也很稳定,崔笑一下子松了口气,觉得全身都软了,晃了一晃。 她刚才真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又急又怕,又恨自己帮不上忙。 “真的没事儿吧。”崔笑看不见,想要更加确定一下,另一只手抬起来,也不知想要摸什么。 步长北默默的送上了自己的脸。 崔笑摸了摸步长北的脸,然后顺着步长北的脸往下,摸到了脖子肩膀,胳膊,胸口…… 虽然她这纯粹是一个做大夫的人的检查式摸法,还是让步长北有点吃不消。 反倒是崔笑自己看不见,看不见就不尴尬。 当崔笑的手按住胸口还要往下的时候,步长北忍无可忍的一把抓住了。 崔笑:“嗯?” 步长北低声道:“崔仵作,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这荒山野岭的,是不是不合适?” 崔笑猛的回过神来。 她的手正按在步长北的小腹上,有一点点软,有一点点硬,不能再往下顺手了,要出事了。 崔笑赶紧收回手来。 虽然看不见,也能感觉脸上有点热。 “我给你检查一下,我是大夫。”崔笑干巴巴的说:“不光看死人,我也能看活人。” “嗯。”步长北甚至带了点笑意:“那你脸红什么,为自己博学多才感到骄傲吗?” 这话简直没法接。 崔笑觉得自己一贯是伶牙俐齿的,这会儿竟然落了下风。 关键是,看不见,底气不足啊。 而且,互相耍流氓这种事情对女孩子是吃亏的。他摸你你不划算,你摸他,你也不划算啊。 崔笑立刻转移话题:“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她现在心里有点毛毛的不确定。 危机解除,步长北显然是把几个凶手都处理掉了,但是他怎么样?看不见,就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好像没事儿,但总不安心。 “我没事儿,装的。”步长北微微一笑,抓住崔笑的手暗暗用力,然后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 崔笑整个人都僵硬了。 如果刚才的接触,是情急之下的互相安慰和鼓励。步长北这一下,就是真流氓了。 步长北的手掌,贴在她脸颊,呼吸之间,能感觉到他的靠近。 但是崔笑的手被步长北死死的抓住,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崔笑的喉咙动了一下,脑子里有些混乱。 她和步长北也算认识了一些日子,他是趁人之危,轻薄风流的小人吗? 不是的,他不是,步长北是个君子。 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崔笑相信他,于是一动不动,哪怕心跳的咚咚直响,也忍着不动。 刚才是真死人,现在的情况可能比她想的更差,但是步长北不能说,所以她绝对不能坏了计划,必须要配合。 崔笑的信条就是,在我帮不上忙的时候,绝对不能拖后腿。 就这么一个念头的时间,步长北已经靠过来了,他微微低下头,脸贴着崔笑的脸。 崔笑老脸一红。 虽然现在看不见,但是她知道步长北长的什么样。 从第一次见面,就是长在在家审美上的男人啊,步长北帅自己也知道,这么撩就真的不合适了。 但是崔笑心里这一切风起云涌,波涛汹涌,步长北完全不知,在他看来,只看见崔笑小脸一红。 含羞带怯,又害怕,又强撑。 叫人看着又心疼,又内疚,英雄感油然而生,想要保护她呵护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也不能说谁对谁不对,只能说人与人之间,思想的偏差是没有办法的。鸡同鸭讲,随便讲讲。 步长北似乎刚从危险中抽离,浑身都很慵懒放松,他慢慢凑近崔笑的脸颊,就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用别人绝对听不见,几乎不可闻的气音,在崔笑耳边说:“我也看不清楚,还有人在林子里,不能掉以轻心。” 崔笑嗯一声,垂下头。 果然是有情况。 她心里非常认真的算起来,刚才有一对母子说了话,其中一个人,就是姻缘殿里穿蓝衣服的男人。 后面又死了一个,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三个人中的另一个。 不管是不是,就算是吧,但是姻缘殿里是三个男人,现在步长北对付的是两男一女,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个男人在暗处。 但是前面三个同伴都被步长北收拾了,所以这个人暂时不敢出来。 他也不知道步长北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 但崔笑知道,虽然未必受伤,但眼睛确实出了问题,所以步长北现在要拖,不敢冒这个险。 要是步长北一个人,可能会采取冒险一点的办法,但是有她在,宁可暂时放弃对方,也要安全第一。 于是崔笑就在这一片黑暗中,和步长北含情脉脉说起话来,也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反正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小情侣正在劫后余生的卿卿我我。 步长北抱着崔笑,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从都僵硬到都麻木,到已经差不多进入角色放松下来,林子里突然传来轻轻一声响。 步长北立刻喝道:“谁?” 但就这一声响,随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林子里的人离开了。 两人一动不动的保持了一下,随后步长北终于彻底轻松下来。 “人走了。”步长北呼出一口气。 但随后,一阵杂乱脚步响起。 更多的人来了。 林子里的人一直在暗中等待机会,之所以现在走的那么快,不是想要放弃步长北和崔笑,而是因为步长北之前发出了求救信号,有人找过来了。 还不止一个,他再无可能得手,所以走了。 第198章 误会大了 步长北松了一口气,崔笑也松了一口气,感觉这短短的时间简直像是跟谁大战了三百回合一样的累。 崔笑有些脱力,身体发软。 她现在本来就是靠在步长北怀里的一个姿势,现在浑身的力气都松懈了,更是靠的舒服了。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只觉得步长北又浑身绷紧了。 又是怎么了? 崔笑茫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莫非来的不是他们的人,而是对方的人?不对啊,她奉命听见了奚乐山的声音。 然后,崔笑也僵硬了。 完蛋了……她一点点的坐正,面无表情,裂成了一块一块…… 听这动静,奚乐山不但来了,而且带了不少人来。 步长北这一趟是来游山玩水的,就带了奚乐山和边同和两个庆幸,再来就是崔有让带着的两个小厮和丫鬟。 先一步下山的奚乐山和留守在香叶寺里的边同和看见步长北发出的求救信号之后,一定会立刻行动,可是他们手里没人啊。 能逼的步长北发出紧急求救信号,可见事情非常危急,他们就两个人急匆匆往上冲,未必有用。 回京城找人,这也不现实。 等锦衣卫的大队人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只能就近借人。 香叶寺里也是有武僧的,他们借的,恐怕就是香叶寺的僧人。 崔笑刚把这事情给捋顺了,果然听见一个声音说。 “阿弥陀佛,步大人可受伤了?” 大家终于结束了整体的惊呆,走了过来。 刚才那一瞬间,崔笑是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急吼吼拿着刀枪棍棒冲上来救命的一群人看见,是多么唯美又精彩的一幕。 僧人们都惊呆了,纷纷低头表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想。 奚乐山和边同和也惊呆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还有两个,是崔有手下的小厮。 他们的内心就更复杂了。 虽然崔有不是让他们来监视的,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能瞒着吧。他们偶尔会听见崔有在酒楼里说步长北的坏话,没想到崔笑和步长北之间发展到了这一步,要是回去一说,崔有一定会活活气死的吧。 步长北看着眼前模糊的一群人,心里万马奔腾,这事情啊,闹大了。 他可以把奚乐山和边同和弄死灭口,但是不能把这么多人都弄死灭口啊。 奚乐山颤巍巍的走过来,颤巍巍的道:“大人,你……们没事吧。” 好在除了他们两个,地上还有三具尸体。 一男一女都是脖子上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刀割喉。那把血淋淋的匕首就在步长北身边。 另一个男人,干脆脑袋都掉了,切口非常锋利,香叶寺的僧人不知道,但奚乐山他们都明白,这是步长北用了杀手锏了,当时的情况肯定十分危险。 步长北没有时间解释大家的疑惑,立刻道:“还有一个人跑了。” 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步长北快速将刚才的事情三两句说清楚了,僧人一听,几人一组分开,顺着山上山下搜索。 虽然步长北和崔笑都没看见这个人的长相,但是奚乐山和边同和昨天都看见了搭讪崔笑的三个男人,现在最怀疑的,就是三个男人中,除了两具尸体的另外一个。 安排好了,步长北这才道:“把三具尸体都带上,立刻回京。” 那人发现大队人马来了,没有下手的机会了,立刻就跑了。他肯定不会拘束在香叶寺里,胆小的会离开,胆大的会进京。 毕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这个目的是他们,就肯定要进京。 但这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眼睛。 两个方向都要抓,一边抓这个人,一边抓紧回去,找大夫看眼睛。也不知道这三个人身上,是不是有解药,如果有,也不是抓起来就能用的,也要各种辨别。 奚乐山立刻看出来了:“大人,你眼睛也出问题了?” “能看见一些,但是很模糊。”步长北很镇定:“我没事儿,你背着小崔,不要耽误时间。” 奚乐山心里嘀咕了一下。 还小崔呢,这是……没事儿? 头儿真难懂。 但眼下不是八卦的时候,奚乐山立刻应着。 当下边同和在前面开路,步长北跟在后面,他能模糊看见一些,自然是不要人背的,听着声音,倒是一步也没有走错。 边同和也非常小心,而且特意每一步落下的脚步都很重很明显,好让步长北能听着声音踩上。奚乐山背着崔笑倒是很轻松,跟在后面。 一行人下山的速度非常快,没多久就到了山脚下。 连香山寺都不去了,山脚下是奚乐山准备好的马车。 崔笑和步长北都进了马车,香叶寺跟来僧人将三具尸体都搬了下来,用三个袋子装裹了,放在马车后面。 一个小厮驾车,奚乐山和边同和两人骑马,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剩下的人带着催小福还在香叶寺,小姑娘太小,怕吓着她,只说是突然有个案子,哥哥姐姐要赶回去工作。 小姑娘非常懂事,表示自己可以的,还是哥哥姐姐的事情比较重要,没关系的。 这一路快马加鞭,半点都不敢停。 马车里,步长北和崔笑对面而坐。 马车晃动,崔笑索性不坐椅子坐在地上,免得看不见摔一跤就丢人了。 没过一会儿,感觉步长北也跟着坐到了地上。 小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一些微妙。 步长北能看见一些,但是很模糊,眼前只有一个朦胧人影。 崔笑是一点看不见,但是她能听见步长北的呼吸声,感觉的到人就在身边。 步长北犹豫了一下:“小崔……” “嗯。” 步长北又沉默了一下:“今天的事情。” 崔笑睁着空洞的眼睛,对着步长北的方向,等着他说。 “今天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步长北先将责任揽了过去:“让你遇到了危险。” 崔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大人,我觉得今天的事情,可能是我连累了你……” 步长北的眼睛虽然比她的情况要好一点,但也受到了伤害,如果不能彻底治好,那这么个青年才俊就毁了,她真不知道要怎么赔偿步长北,怎么面对步家的人。 真是一头撞死都不够的。 “别说这样的话。”步长北按下崔笑的手:“我保护你是应该的。” “嗯?” 步长北有点尴尬的解释:“你是我的手下,我保护你自然是应该的。而且,你临危不乱,我很欣慰。” 崔笑笑了一下。 她也很满意,幸亏自己没添乱。 气氛,又沉默下来。 崔笑想起刚才山上那一幕,觉得好像有点尴尬。 这事情要说一下,如果不说,以后还怎么相处呢? 第199章 母子煞星 崔笑考虑的是长远的,她想步长北毕竟是个古代人。肯定要含蓄一点。 从她的内心深处来说,救命的时候,搂搂抱抱根本就不算什么。别说搂搂抱抱,那要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人工呼吸也要做啊。 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跟她是没有关系的,谁愿意饿死谁去一边儿饿死。 但是步长北可能没有那么豁达。 可别把人给整自闭了。 于是崔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大人。” 步长北“嗯。” 崔笑说:“刚才的事情,就是一个意外,你可别放在心上。” 步长北突然觉得自己斟酌了半天还没来得及说的话,被崔笑抢先了。 一时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崔笑又说:“这事情我的责任大,都是因为我不会武功,才让你这么为难,还被大家误会了。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影响了大人的名声,你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就好了。” 咱们崔仵作,坦荡大方,豪气干云。 但步长北听着心里不太舒服。 这是什么意思,这么着急和我划清界限吗?宁可名声都不要了。 崔笑说完,略抬了一点头,等步长北的回应。 崔笑始终是神采飞扬的,如今看不见,目光放空,反倒是多了几分无助懵懂,叫人看着便想要心疼呵护。 要命的是,步长北这会儿眼神也不好,车厢里的光线又不好,三重朦胧叠加,更是柔光滤镜全开。 步长北感觉自己心跳的比刚才在山上生死关头搂着崔笑的时候,还要快。 他突然想起一些过往。 虽然那是另一个生死关头,事后两人也绝口不提,但不得不承认,那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和一个女子如此亲昵。 想来崔笑也是如此。她虽阅人无数,阅的也是死人啊。那是不一样的。 “大人……”崔笑没听见回应,要不是呼吸声尚在,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跳车了。 “嗯。”步长北回过神来:“此事若只有你我,救命时刻也顾不了太多。但既然被人看见,怕是不好遮掩。” 崔笑点了点头。 当然她不知道步长北在心里吐槽,不好遮掩的最大原因是你哥哥。我的手下和香叶寺的僧人是不会多嘴的,但你哥哥的那两个伙计,除非杀人灭口,要不那嘴肯定堵不上。 但步长北也不好在崔笑面前说她哥哥的话坏,这事情怎么说呢……不管是什么起因,在大众认知里,终究是姑娘家吃亏。 步长北觉得,崔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那是因为她明事理,怕他为难。 可是如果自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小人了。 步长北定了定神:“你一个姑娘家,名节有损,这是我的责任,我会负责的。” “啊?” 崔笑一时不能确定,步长北说的这个负责,是哪种负责?赔钱么? 步长北在一片模糊中,握住了崔笑的手:“你愿意……” 话没说完,马车突然一个急刹,两人猝不及防滚做一团,然后……马车门开了。 两人手忙脚乱来不及爬起,虽然崔笑的眼睛看不见,也恍惚感觉到了一阵犀利的目光。 步长北就不一样了,他虽然被崔笑压在下面,但模糊能看见一点。 他感觉到的目光何止犀利,简直要杀人。 更惨的是那三具尸体。 三具尸体被绑在马车后面的,香叶寺的僧人绑的,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着急,没绑稳,马车急停,三具尸体一个脑袋咕噜咕噜的滚了一地,一字排开,现场简直惨不忍睹。 “宝公子。”奚乐山道:“你怎么来了?” 马车慢,骑马快,为了让京城早做准备,在马车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快马加鞭先一步去通报情况。 那人是拿着步长北的令牌去的,一个去找太医,一个去吉祥天。 免得等到了之后手忙脚乱,又要浪费时间。 没想到崔有接了消息以后直接就赶了过来,反正只有一条大路,来回都在这一条路上,不容易走岔。 所以他们还没进京,崔有就到了。 崔有的马很快,奚乐山在看见人的时候都没有什么缓冲了,于是一个急刹车。 崔有的伙计在一旁喊:“老板崔姑娘在里面。” 同时,崔有已经一把拉开车门。 步长北往后倒下,撞在马车壁上。崔笑真撞在他怀里。 本来可以浪漫一下的,但现在一点都不浪漫。 步长北觉得,如果崔有的眼神是把刀,他现在已经被砍死了。 “哥,你来啦?”崔笑伸手胡乱扒拉了几下,高兴道:“快来看看我是怎么回事。” 然后崔笑就抓住了崔有伸过来的胳膊。 崔有连忙将她给拽了起来,然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回事,眼睛看不见了?” “是呀。”崔笑快速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并没有加油添醋,也没有隐瞒什么,当然该略过的,一笔略过。 崔有一边看崔笑的眼睛,一边听她说。 崔笑嘴上不停,脑袋一动不动,任由崔有在她眼睛上翻来覆去。 说完,崔笑说:“对了,大人也中招了,但是好像比我轻一点,还能看见一点点。” “是。”步长北道:“我还能看见一点。” 崔有让步长北也站在外面亮的地方,看他的眼睛。 他一时心急,没来得及看边上给他使眼色的伙计。伙计拼命给崔有眨眼,撇嘴,使眼色,奚乐山都看不下去了。 知道你要给你主子传话,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急?我们家大人又不跑,真是的。 奚乐山自己没察觉,连跑这个字都想到了,可见在他心里,也预感会有一场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不是不爆,时机未到。 崔有看完之后,又让崔笑形容了一下那几个人的样子。 之前见过三个男人,现在死了两男一女,还有一个活口。 但那个活口到底是不是姻缘殿里的三个人剩下的一个,也不能完全确定。万一他们不止三个人,还有第四个,第五个呢? 崔有听完之后,去看了三具尸体。 前面两个都没什么,看到最后一具中年女尸的时候,说:“这个人我认识。” 崔笑摸索着走过去,顺口道:“你怎么尽认识些奇奇怪怪的人?” 兄妹间的恩怨,别人不插嘴。 步长北站在一边,对自己的眼睛不太担心。 他觉得崔有的情绪比较镇定,应该是有办法处理的,要不然的话,这会儿已经抱着妹妹疯了。 与其担心自己的眼睛,倒不如担心一会儿怎么面对崩溃的哥哥吧。 第200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步长北按住额头,有点头痛。 好在别人这会儿看他,只以为他在为眼睛发愁。 “不算奇奇怪怪的人,只是你接触不到罢了。”崔有说:“江湖中一对专门设局害人的母子,这女的叫做秋三娘,男的是她儿子。这母子俩有一个毛病。” 崔有已经蹲下来,开始找她们身上的东西了。 尸体脖子开了个大口子,半身都血淋淋的,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崔笑道:“什么毛病?” 崔有道:“秋三娘觉得自己儿子英俊潇洒,举世无双,所以看见漂亮姑娘,就想给他儿子找媳妇。” “……”崔笑真心诚意的说了一句:“有病吧。” “不仅仅是有病。”崔有道:“但凡看上眼的,她就会用各种手段让姑娘就范。但是成亲之后,就会将姑娘杀害。” 崔笑皱眉道:“为什么?” “不是冰清玉洁,再怎么配得上她儿子呢?” 这下不只是崔笑,所有人都忍不住的骂了一声。 冰清玉洁是这么用的吗,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说三千佳丽就陪一夜吧。 “所以步大人杀了她们母子俩,是除了恶了。”崔有将从母子两人怀里拿出来的东西一一打开。 有瓷瓶,有纸包,有香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众人看着摆了一地的东西,虽然猜里面有解药,但是看不出哪个是解药。 这也是为什么步长北着急回京城的原因,他怀疑解药就在这几个人身上,到那时不懂此行,不敢乱用。 眼睛里的事情,可不是可以随便试的,万一试的不好,就后悔莫及了。 崔有很快就从里面找到一个小圆盒。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晶莹剔透的膏状物体,他用手指沾了一些闻了闻,明显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找到解药了。”崔有走到崔笑面前:“长好别动,抬头,睁开眼睛。” 崔笑乖乖照做。 她觉得崔有的情绪不太好,好像不太高兴。 当然,自己的妹妹受了伤,心情当然是不好的,可以理解。 不过崔有的手还是很轻。 膏药抹在眼皮上,清清凉凉的。 “好了,一会儿就能看见了。”崔有说:“这几天多闭眼休息。” 崔笑眨巴了一下眼睛,没什么感觉,但是乖乖点头。 “还有大人。”崔笑连忙说:“大人都是被我连累的……” 崔有轻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似乎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但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面,崔有也不至于耍小脾气,很快给步长北也抹了药。 天还亮着,人既然已经遇见了,也不着急赶路,众人商议一下,原地休息。 按照崔有的说法,步长北中的毒比较轻,又会武功抵抗力强,所以很快就能恢复,等步长北恢复了,再走不迟。 不然怎么走呢? 崔有心急火燎,也没带马车来。 又不能让半瞎的步长北着急骑马,又不愿意让他再和崔笑坐一辆马车,干脆原地休息休息,等步长北一会儿好了再说。 步长北不负众望,抹了解药之后,不用半个时辰眼前便渐渐明亮起来。 众人喜出望外,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他四处看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了走到崔有面前,拱手道:“多谢宝公子。” 崔有不在意摆了摆手:“不必客气,应该的。步大人既然恢复了,我们就继续赶路吧。你骑我的马,我有事情要跟笑笑说。” 刚才等的这一会儿,崔有的伙计硬是没找到跟老板说话的机会。 这就不得不佩服崔笑了。 崔笑想来想去,觉得这事情不能让伙计说,也不能这会儿说。 她看不见,劝架都不方便。 因此刚才崔有在给步长北上完药之后,崔笑立刻说:“哎呦。” 崔有一阵紧张,忙过去问:“怎么了?” “腰痛,胳膊痛,可能是摔着了。”崔笑一阵柔弱往她哥肩膀上一靠:“竟然有人要害我,我好害怕。” 崔有扶着妹妹,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把她扔出去。 “哥我刚才可害怕了,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崔笑死死抓着崔有:“哥你陪我坐一会儿,我看不见没有安全感,你别离开我。” 虽然崔有觉得妹妹不像是有那么害怕的样子,但小姑娘现在长大了,难的撒娇一回,又是真的受了伤,那他能怎么样呢,只好被迫和崔笑一起进了马车。 并且给崔笑讲了一个儿时哄睡的小故事。 当然心怀鬼胎的崔笑并没有睡着,崔有的伙计在下面着急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硬是没能等到和老板说话的机会。 一直到继续赶路。 路上,车厢里这次只有崔笑兄妹俩了,崔笑的视力也在慢慢恢复中,虽然还不清楚,已经能看见一些了。 崔有抱着胳膊坐着,在确定崔笑已经没事儿之后,板起了脸。 “别嬉皮笑脸的,和你说正事。” 崔笑一秒坐好。 崔有压低声音说:“你和步长北,怎么回事。” 崔笑含糊道:“什么怎么回事儿?你说什么,怎么回事儿?” “你知道为什么你完全看不见,他还能看见一些吗?” “嗯?为什么?” 崔有说:“因为对方下毒的目标是你,他的毒,是从你身上传过去的。只有靠的非常近,才会如此。” 崔笑恍然大悟。 难怪呢,步长北是在背她下山的时候突然毒发的。那会儿她趴在步长北背上,脸贴着他的脖子,说话的气息也落在他脸侧,毒,就是在那个时候传过去的。 “冤枉。”崔笑立刻道:“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在山顶突然看不见了,大人背我下山,半路他也突然看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 崔有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这还差不多。 但是,崔笑又道:“不过还有一点点,后续……” 然后崔笑就很含蓄的把之后的事情说了。 两人为了麻痹对手,搂了一会儿,还被那么多人看见了。 “只是搂了一会儿。”崔笑强调:“步大人是正人君子,他这次其实是被我连累的,为了救我,差一点死了。” 搂搂抱抱好一会儿,还被看见了……崔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第201章 崔大嫂 崔有一脸的心如死灰,靠在马车上喃喃。 崔笑很奇怪,凑过去听听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但她一凑过去,崔有立刻就不说话了。 崔有叹口气:“我还跟爹说,让他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这下好了,照顾来照顾去,怎么让人趁虚而入了呢?” 崔笑不知该说什么。 崔有继续说:“我错了,我就不该让你跟步长北来京城,你不跟步长北来京城,也不会进锦衣卫,你不进锦衣卫,也不会跟他来香叶寺,你……” 崔笑看着他哥变成崔嫂,两手托着下巴,面无表情的等他念叨完。 崔有念叨半天,然后说:“好了,既然发生了,总要解决的。如今,我有两个解决方法。” 崔笑点点头。 崔有说:“第一个方法。” 崔笑说:“这个不行,下一个。” “……”崔有正准备开口被堵了回去:“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不行。” 崔笑看人一向准:“不用说肯定没好话。” 崔有是什么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酒楼老板,但其实是个几岁就混迹黑社会团伙的人,心思深沉,心狠手辣,要不然的话,不能在发现邬飞和仁丹琴要对付她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把人杀了。 那事情至今在锦衣卫还是个悬案。 不过是因为,暗夜本来就要死,也没有证据。或者步长北知道了一些什么,觉得犯不着为了这个和崔有撕破脸,所以才当作不存在罢了。 那么熟悉的人都能毫不犹豫下毒手,崔有绝不是个善茬。 他解决问题的第一个办法,肯定是灭口。 不能明着灭,就暗着灭。 崔有张了张嘴想要狡辩一下,但发现自己的狡辩是那么苍白无力,只好说:“那第二个方法。” “嗯。”崔笑说:“第二个方法是什么?” 崔有说:“还能有什么,你们都这样了,都被大家看见了,步长北难道不该负责?好在我之前调查过他,步家家风清正,他也算品性尚可,屋里也没有通房丫头之类乱七八糟的人,你真要嫁给他……” 这个提议也没说完。 崔笑捂住了崔有的嘴。 “哥你靠谱点吧。”崔笑说:“人家冒着危险救了我的命,然后呢,你不是想干掉人家,就是要逼人家娶我。这是恩将仇报知道吗?” 救人还救出仇来了,这对步长北不公平。 从道理说,崔有觉得崔笑说的是对的。但是从感情上,他觉得自己也不是这么讲道理的人啊。 这事情不妥。 马车里陷入了沉默。 外面也挺沉默。 步长北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路沉默。 奚乐山有话想问不敢问,崔有的伙计有话想说,也不敢说。马车里的人不出来,就这么一路诡异的沉默着,进了京城。 京城里一如既往,崔有掀开车帘看了看,头也不转的问:“你跟我回吉祥天吧?” 出了这事情,崔有估计直接想给崔笑辞工了。 又不缺那两个钱,这活儿干的,可别把人赔进去了。 “不行。”崔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带着三具尸体回来,我当仵作的能不回去吗?” 这事情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崔有怎么样不说,步长北是一定不会就此作罢的。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是朝廷中人,鲜少涉足江湖,可也不是个吃了那么大亏还忍着的软柿子。 何况步长北这一下杀了对方三个人,对方也未必会善罢甘休。 崔有本事再大,对崔笑也没办法。 马车到了吉祥天门口停了下来,崔有下了车,摆摆手:“去吧去吧,真是女大不中留。” 崔有走了,他的伙计肯定也跟着走了。 崔笑开始还疑惑了一下,他怎么走的那么爽快,然后立刻想到。 他肯定是找另一个人算账去了,这种血淋淋的事情,崔有在她面前都藏着掖着,不愿意被她看见,毁了自己温柔好哥哥的形象。 步长北面色严肃的对崔有拱了拱手,两个人视线相对,火花直溅。 崔有下了马车,步长北也下了马走过去。 崔有皱着眉头看他。 步长北低声道:“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崔有皱了皱眉,沉吟一下,道:“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多谢你护住笑笑。” 两人不再多说,崔有进门,步长北上马。 盛祁站在门口本来要欢欢喜喜打招呼的,突然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伸出的手收了回来,笑容也敛住了。 他知道步长北的人匆忙过来喊走了崔有,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么快就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崔有也没有要死要活,应该也没出什么大事吧? 就是这气氛,有点奇怪。 盛祁好奇的看向两个伙计。 但是伙计立刻转开了视线。 这种事情,给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去。 崔有拿自己妹妹没办法罢了,收拾别人可没有心慈手软过。 马车继续走,到了锦衣卫衙门。 众人下马回家。 三具尸体一字排开,放在停尸房里。 崔笑回房间简单的洗漱换了衣服,去伙房吃了饭,便去了停尸房。 奇怪的很,自从进了锦衣卫衙门,步长北就没有出现。吃饭也没见着,不知道去了哪里。 崔笑恪守本分,先看尸体。 虽然这三具尸体的死因清楚明白,但既然是尸体,她总要看一眼。 但是她看不见,步长北看不清,据他自己说,只有一个朦胧的影子,脸是什么样子,那是看不清楚的。 但是他们的死因可以区分开。 前两个是秋三娘母子,一个中年女子,一个年轻男子。两人脖子上都有一道血痕,一击致命。 另一个头和身体分离的,脖子上如刀切一样。 崔笑盘膝坐在地上,抱着男人的脑袋,像是欣赏一件工艺品一样,看那伤口。 她可以理解锋利的匕首一刀割喉。 但是不能理解一根丝线挂着一个锋利的铁片,可以在一瞬间割掉一个人的头颅。 步长北,深不可测。 就在崔笑发呆的时候,步长北带着师爷进来了。 第202章 喝喜酒 “小崔。”步长北说:“你果然在这里。” 崔笑抬头,看见师爷手里拿着一张画,立刻明白,这是剩下那个人的画像。 在香叶寺姻缘殿里,出现的三个男人,有两个躺在这里,另外一个,应该就是那个漏网之鱼。 这个人当时没有开口,只是站在一边。但是崔笑,步长北,奚乐山和边同和都看见了他,就算印象不深刻,你一点我一点,也能拼凑出他的长相。 “师爷画出那个人的样子了吗?”崔笑站起来:“我看看。” 师爷将画像递过来。 崔笑看了看。 怎么说呢,有点像,但也不是那么像。 这个年代的画像不是那种纯写实的素描,所以画和人之间的相似度就有限。如果这个人有特别明显的特征,比如方脸大饼脸,三角眼,龅牙塌鼻子,那还好人一点。 要是一个普普通通,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长相,靠这样的图去找人,就比较困难了。 这个漏网之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崔笑很仔细的想了,也只能提出一些无关痛痒的意见。 师爷也无能为力,只能表示再尽量改一改。 然后师爷就走了。 师爷走后,停尸房里就剩下两个活人,三具尸体。 沉默了片刻,崔笑的眼睛扫过几具尸体。为了打破这尴尬,崔笑说:“大人,你可真厉害,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 年纪轻轻身在高位,果然能力和年龄无关。 本来嘛,崔笑夸上司也不是一次两次的,步长北大约会装模作样的谦虚一下。然后停尸房里就充满了虚假的快活的空气。 但今天步长北没有谦虚,当然他也没有骄傲。 步长北顿了顿:“我想和你聊聊。” 崔笑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这人怎么回事,跟她哥似的。 这事情就不能放下嘛?不提就是没有发生。 崔笑勉强笑了一下,明知故问转移话题:“聊案子吗?” 聊案子当然可以。 “不聊案子。”步长北说:“聊一下今天的事情,我觉得……” 崔笑猛地抬头:“大人!” “今天的事情,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需要你负责的,只是一个意外。” 步长北的表情显然不太赞同。 崔笑斩钉截铁说:“你想想,是不是真的是意外,既然是意外,就没有硬凑的道理。这事情只要我们不再提,就可以当作没发生,就像咱们之前,虽然亲了,可不是也可以……” 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崔笑愕然转头。 只看见半掩着的门外,崔有和盛祈站在院子里,崔有脚边,有一个食盒。 食盒撒了,里面的小点心洒了一地。 然后盛祈一把抱住了崔有。 “冷静,老宝你冷静点。”盛祈死死抱住崔有:“有话好好说。” 之前,锦衣卫破了个大案子,步长北请大家在吉祥天吃饭,那天晚上,他和崔笑无意的几句聊天,被路过的崔有听了几句。当时心里就不太对劲。 但是悄悄观察过之后,没有深想。 他觉得看来看去,步长北是个正人君子,崔笑和他的关系也很正常,不像是有什么暗中情愫的。 那事情他就放下了,心里虽然还有点疙瘩,但是也不好提。 万万没料到,竟然从崔笑的口中,听见他亲口说了出来。 孤男寡女,亲了又抱了,你们现在装不熟装同事装意外,他真的不能忍了。 崔笑看着崔有,心如死灰。 完蛋……了! 好在崔笑是个非常雷厉风行,冷静果断的人,她只混乱了短短的一瞬间,立刻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抓起崔有的手。 “哥,我有话跟你说。” 盛祈犹豫着放开手,崔笑死死抓着崔有的手腕,避免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就在她要强行把人拽走的时候,另一只手的手腕,被抓住了。 崔笑愕然转头。 竟然是步长北。 崔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步长北疯了。 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她哥她会搞定的。 无论上一次还是这一次,步长北都是救人,没错,她绝对不会任由崔有找步长北的麻烦,人要讲道理。 不是谁弱谁有理。 “大人。”崔笑拼命的眨眼,你放开我,你别插手。 但是步长北虽然放开了手,却没有走开,而是又走近了一步。 “宝公子。”步长北看着崔有道:“步某不是推卸责任的人,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给小崔一个交代。” 崔有拧着眉,冷冷看着步长北。 盛祈虽然已经放开了崔有,但是两手还在警备中,随时打算出手拉架。 事情他差不多已经搞明白了。 怎么说呢,这事情里步长北和崔笑确实过分亲密了,当然是事出有因,怪不得步长北。 但是,作为一个护短的,又狠毒的哥哥,崔有也不可能怪自己的妹妹。当然也怪不得崔笑,这就是个意外。 意外,也是需要处理的。 要么皆大欢喜,要么,抱头痛哭。 步长北任由崔有看着,眼神坚定,没有半点躲避。 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步家也是京中世家,不至于言语敷衍,然后远走高飞的跑了吧。 最终,崔有点了点头。 “我过来,是想跟步大人说一下秋三娘的情况。” 步长北面色一正,将人请到屋里,仔细说。 崔有也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知道轻重缓急,说正事就先说正事,进了房间,开门见山便道:“我知道秋三娘来京城是所为何事了。” 这么快就知道了? 就连步长北都有些怀疑。 崔有说:“她是来喝喜酒的。” 步长北不解:“谁的喜酒?” 崔有说:“方家。” 方家? 崔笑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裴玉成他嫁……不是,他入赘的个方家?” “对。”崔有道:“方家的事情,我本想着和你们没有关系,自己就解决了。但没想到这么巧,你们碰到了秋三娘,而且还给他们跑了一个,这事情,不能再瞒着你们了。” 崔有从怀里拿出一个帖子来。 这是个请帖。 第203章 斩草要除根 崔笑拿过帖子一看,这是个喜帖,发帖子的人正是方家。 方家千金和裴玉成的结婚典礼,盛情邀请崔有光临。 “不对啊。”崔笑将请柬翻过来,翻过去的看:“怎么又成亲,前几日不是成过亲了吗?还是从吉祥天接走的呢,但是我也在啊,这又成的是哪一门?” 难道这个年代也有这说法,男方家里办一场,女方家里办一场? 崔有笑了笑:“这一场,其实不是婚事,是拍卖。” 众人更不明白了。 就算步长北觉得自己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待了这么久,也算是见多识广,但眼下这事情,确实是不明白。 只能说隔行如隔山。 幸亏前面有个崔笑盯着,不懂就问,问的非常勤快。要不然的话,他又好奇,又不好意思跟着问,也怪郁闷的。 崔有既然说了,就没打算说一半,藏一半。说就要说明白,不然的话,不如不说。 崔有道:“裴玉成这个人,其实个药人。他是从小被” 药人,崔笑是懂的。 好多电视电影里都有。 “方家,不似看起来那么简单单纯,他们家是制毒的世家。”崔有道:“所以方小姐看中裴玉成,看中的不是这个男人,是这个药人。” 这当然是个秘密,裴玉成一直保守的很好。因为他知道,这秘密一旦被人发现,他就会变成大家争相争抢的目标。 不是什么好事儿。 本来这秘密他可以一直瞒下去,就算被人发现了,解决掉这个发现的人就好了。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崔笑的主意。 崔有怕自己的身份被崔笑发现,在京城里行走,用的都是易容过的脸,特别小心谨慎,还戴着半张脸的面具。 于是他看见了裴玉成用了自己的脸,裴玉成却不知道眼前的宝公子就是崔有。 他想着用崔有的身份,接近崔笑,和崔笑相认,冒充她哥哥。再用崔笑钓出真正的崔有。 万万没想到玩脱了。 崔有略使手段,裴玉成就成瓮中之鳖。 方家本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莫名天降了崔有这个神助攻,一下子占了上风。 崔有淡淡的说:“我和方家达成协议,我把裴玉成嫁给方小姐,方家,也给我一定的酬劳。” 如果裴玉成是个姑娘,方小姐是个男人。崔有是裴玉成的父兄之类的长辈。 虽然这一桩婚事依然丧心病狂,但总算合情合理。 为了自身利益,嫁妹妹嫁女儿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一点儿都不奇怪。 可是裴玉成是个男人,方小姐是个姑娘,这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 就算他们俩是同门,崔有喊裴玉成师叔,这事情依然诡异。 崔有把自己的师叔绑上了花轿,送去别人家不知道做什么,不但不心存内疚,反而理所应当。 这不应该,但是还是发生了。 利益大于一切。 崔笑什么都敢问:“裴玉成嫁到方家,会怎么样?” 但是崔有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陪嫁丫鬟。” “……”步长北觉得崔有也不是特别靠谱,他决定尽快步入正题:“那你说的拍卖,是怎么回事?拍卖什么?” “好东西。”崔有说:“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拍不过我知道来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他们身上应该也有不少好东西,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捡个漏。” 方家定的拍卖的日子,就在五日后。 这边娶亲,那边有好东西,可以关联起来想一想,这好东西,和裴玉成定有联系。 当然这都不是步长北在意的,他在意的是。 秋三娘几人,是应邀而来,参加方家的拍卖会的。 “没错。”崔有道:“碰见笑笑,应该只是个意外。” 但现在不是意外了,现在是你死我活。 崔有说:“根据笑笑说的,秋三娘身边的三个人,分别是她丈夫和两个儿子。现在死了的三个,是秋三娘夫妻和其中的一个儿子,她还有一个儿子,跑了。” 这一点步长北其实不太满意。 他非常明白什么叫漏网之鱼,也明白什么叫斩草要除根,但是当时那种情况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安全自保第一。 那人自然已经不在香叶山了,香叶寺的僧人搜山,没有任何发现。 崔有说:“我知道秋家,但是没有见过,不知道跑的是哪一个,但无论是哪一个,你们暂且都不必担心,他现在不会主动出击。他会等到方家的拍卖,在拍卖会上,有他要的东西。” 这个人,是个谨慎的。 而且是冷静的。 自己的父母哥哥,或者弟弟死在面前,都能按兵不动,忍住连看都不出来看一眼,这种冷静非常可怕。 崔有道:“但是,他也绝对不会放过步大人和笑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必须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除掉,永绝后患。” 崔笑连连点头。 步长北也陷入了沉默。 崔有语气沉重起来:“他看上了笑笑,非常麻烦。” 在姻缘殿里,和崔笑搭话的那个已经死了。 但是,剩下哪个没死的,不会放过崔笑。 崔有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不管剩下的是哥哥,还是弟弟,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对笑笑下手,然后,送你去和他兄弟团圆。让他完成临死的心愿。”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崔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可怎么办?”崔笑心里毛毛的,一把抓住崔有:“我要不出去躲躲?” 崔有拍了拍崔笑的手。 不管怎么说,妹妹这一点他是赞同的。 安全第一,其他靠后。怂不怂的,这都不重要。 步长北自己是不太害怕的,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手下有那么多人,还会武功,而且武功不差。 说句难听的,在这个位置这些年,谁还没个仇人啊。想要他的命,先排队。 一个江湖中人不成气候,还不放在眼里。 可崔笑就不一样了。 崔有安抚了崔笑一下,看向步长北。 “步大人,其他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说。”崔有说:“眼下这事情必须先解决,不然的话,我怕笑笑会有什么危险。” 步长北点了点头。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且放下,崔笑的安全确实是第一位的。 第204章 我的人 方家的拍卖会在五日之后,根据崔有的说法,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来到京城。姓秋的会在五日后动手,而他们,要在这五日内找到他,弄死。 不然的话,就会从主动变为被动,就危险了。 步长北听完崔有的话,沉默了下来。 现在的劣势是,秋老大在暗,他们在明。 劣势中的优势是,他们有秋老大的画像,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 但是,他们也不能确定那个人就是漏网的秋老大或者秋老二,毕竟他们一伙到底有多少,这也是自己的猜测,并无证据。 沉吟片刻,步长北道:“宝公子,明天我会去一趟方家,和方家的人谈谈。” 崔笑忙道:“谈什么?” “他们要什么,就谈什么。”步长北道:“既然对方是冲方家的拍卖会来的,那方家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饵。”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就散了,崔有临走的时候,问崔笑。 “笑笑,要不然你这段时间搬去吉祥天吧,在这里一人一个院子,总不安全。” 崔笑无所谓的,但是步长北说:“不合适。” “为什么?” 步长北说:“因为你和往日不一样,就代表你有所警觉。你有所警觉,对方就会更加警惕。” 说的也对。 但是崔有还是不太放心。 步长北说:“小崔也别住在这里了,搬去我院子。你们俩也过去,住在一排。” 崔笑:“啊?” 奚乐山:“啊?” 边同和:“啊?” 但是崔有觉得步长北说的很有道理。 崔有没有反对,这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崔笑觉得,她哥之所以没有反对,大概是有些别的心思。 这事情要跟崔有好好说说,不能因为人家救了自己两次,就赖上了,这样不合适,有些携恩图报,还是携对方的恩,图对方的报。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步长北和崔有同心协力,将秋老大给逼出来。 崔笑于是说:“好。” 然后崔笑就站了起来,两眼无声看向前方,伸手像是在摸索着:“走吧。” 众人都惊了。 奚乐山脱口而出:“你又看不见了?” 吓死人了! 可崔笑说:“看的见啊。” “那你这是干嘛?” 崔笑依然面无表情两眼无声的摸着:“我这叫麻痹对手,懂吗?现在起,我就是看不见的,你们就当我看不见。” 动作还挺像,样子也挺呆。 步长北不由的笑了:“小崔这个办法挺好的,要不是太不方便,我也应该接着装瞎,这样对方说不定觉得我们没有那么难对付,自己就出来了。” 出来,就好办了。 他们不是打不过,是找不到。 当下,崔笑就像是一个盲人,扶着崔有的胳膊,慢慢的出了门,走到步长北的院子里。 步长北的院子一排好几间房,除了他的卧房,书房,还有几间给下人的房间,他们一人一个住了进去,顿时热热闹闹起来。 崔有的心情很复杂,但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唉声叹气的走了。 步长北道:“小崔今晚安心休息,这院子外面我安排了人手,安全无虞。”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抓贼的同时,也要防贼才行。 奚乐山也说:“小崔放心吧,我们俩就住你边上,左右不过几日的时间,我们轮流守夜,难道在锦衣卫里,还能叫你吃苦了不成。” 崔笑表示了感谢,并且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怕,然后问奚乐山:“奚大哥你能给我找根又细又长的棍子吗?” 当然可以,奚乐山很快就去墙角边砍了根竹子,还细心的把上面的毛刺儿都给削平整了,递给崔笑。 崔笑接了之后,挥了挥,很好用。 然后崔笑就用这根棍子探路,左探探右探探,走进房间去了。 众人看着房门关上,空气中有一种莫名的气氛。 最终,奚乐山说:“小崔……学什么都挺快的,还挺像的。” 总共才失明多久,这就有模有样的了。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还真以为她失明了呢。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睡好。 崔笑也是其中一个。 翻来覆去的,第二天一早,打算跟步长北一起去方家。 这不是步长北一个人的事,是她和步长北两个人的事,她不能袖手旁观。 根据他们推测,秋老大现在应该就在方家附近。因为五日内他不会动手,但要随时监测方家的动向,万一有什么变故呢? 好在他孤身进京,没有一堆手下,不怕调虎离山。 崔笑看不见,不好走路也不好骑马。步长北吩咐套了马车,带了礼品和崔有,一起前往方家。 江湖恩怨他不管,但是,动他的人,不行。 这一次崔有成了引荐的人。 方家刚办完喜事,门口还贴着大红双喜,挂着红灯笼,一看就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方老爷因为之前的案子,和步长北也算是认识,他听下人来报,说锦衣卫指挥使方大人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江湖和朝廷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样,互相不管对方事。 所以即便步长北觉得裴玉成入赘方家这事情里有蹊跷,也不会问的太仔细。裴玉成冒充崔有接近崔笑,这本就是一种挑衅,只是他不知道被挑衅的人就在身边罢了。 今日步长北上门,就让方老爷心里有点琢磨不透了。 莫非是要追究裴玉成的事情?可是那有什么好追究的呢。 步长北已经被请进了门,请到了会客厅里坐下,正在品茶。 崔笑两眼无声,一脸茫然,侧着耳朵四下的听。 她不怕方家的人能看出她的眼睛没毛病,因为有毛病没毛病,这都是看本人的。 也许看不出异样,可她就是失明了,那也很正常。 方老爷赶了过来,远远的便道:“不知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即便江湖人,想在京城生活,也不能得罪官府。 何况还有个崔有,方老爷又不傻。 步长北也站了起来:“方老爷,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方老爷忙道:“步大人您请坐,宝公子也来了,这位姑娘……” 崔笑和崔有的关系没有公布于众。 于是步长北理所当然的说:“我的人。” 第205章 没有命案不走他乡 方老爷:“哦哦哦……” 明白,明白,我明白。 奚乐山和边同和都不敢说话,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 崔有咬了咬牙,你明白个鬼。 崔笑倒是想瞪步长北一眼来着,脑袋一动想起自己现在是盲人人设,只好作罢。 方老爷笑道:“步大人,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有事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忙,肯定义不容辞。” 于公,步长北是京城高官,民不与官争,和步长北搞好关系,卖点人情,以后肯定用的上。 于私,和步长北过不去对自己没有好处,而且他还是崔有介绍来的。就算不看步长北的面子,也要看崔有的面子。 当然往好处想,这个忙帮了,就是一下子得了两份人情。 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方老爷的态度那是相当的好。 步长北先没说话,崔有开口道:“老方,你给河北秋家发了帖子,对吧?” 方老爷点头。 “发了呀。怎么了?” 崔有抿了抿唇:“他来了么?” 这问的有点奇怪,方老爷说:“宝公子,你知道的,就算来了,也不会现在就来找我。拍卖的日子在五日之后。不管是谁,也不会提前亮相,五日之后,才知道秋家来没来。”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大概就是这一行的规矩吧。 互相不信任,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崔有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告诉你,他来了,而且已经在京城里。估计你发消息的时候,他们就在附近。” “你遇见他们一家子啦?”方老爷奇道:“他们一家子奇奇怪怪的,没想到宝公子竟然有来往,厉害!” 方老爷甚至竖了个大拇指,让众人想吐血。 崔有摆了摆手,然后冷笑一声;“什么来往,哼,你知道秋家儿子夜夜换新娘的毛病吗?” 方老爷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轻微点头:“略有耳闻。不过我和秋家没交情没来往,没注意过。” 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要是在京城,早就被抓了。 在任何一个有皇权覆盖管辖的地方,也早被抓了。但是如果在偏僻山区荒野,蛮荒边界,就很难有人追究。 再上一些手段,很多没有能力自保的人,死了就死了。 方老爷懂了。 “秋家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敢来天子脚下撒野。”方老爷堆了笑容道:“方大人,宝公子可以为我作证,我们方家在京城住了几代人,本分守己,从不做违法的事情。” 崔有并不想为方老爷做这个证,他们俩也不熟。 但是这一点,步长北倒是没有怀疑。 一家几代人都在京城,没事儿就杀一个人,而朝廷毫无知觉,这是打谁的脸呢?反正不是打崔有的脸。 谁痛谁知道。 方老爷见步长北没有怀疑自己松了一口气。都说伴君如伴虎。对老百姓来说,他们接触不到最上一层的君,但是官对他们的威胁也是同样大。 别看步长北不是一品二品的大员,可有权力在握,真想找你的麻烦,最好的结局就是鱼死网破。 此时崔笑心里有一个多年的疑问,忍不住问了出来。 崔笑道“方老爷,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方家在京城住了几代人,可是秋家却从未靠近。宝公子说他们一直在塞外蛮荒之地,这是为什么呢?有什么讲究吗?” 虽然崔笑没有去过那些地方,但是可以想象。 漫天黄沙,露宿风餐不是什么舒服的日子。 潇洒可能是潇洒,浪漫偶尔也浪漫,可显然那不是一个适合人生活的地方。 如果可以选,真的有人宁可在那种地方漂泊也不愿意住着舒服的房间,吃着可口的饭菜,享受不冷不热的适宜温度吗? 一切违反人类本性的都是不合理的。 方老爷哼笑了一声。 “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人都想过好日子,朝廷中的人也罢,江湖中的人也罢,都是一样。你看我们方家在京城,几代人住的好,吃的好,睡得好,哪里不好呢?” 没毛病啊。 “为什么有些人宁可在塞外边境,吃土吃沙?因为他们不干净。手上有血,身上有命案,他们不敢到有人的地方来,如果来了就是死路一条。” 就像是秋家那些血腥的怪癖,到了京城是施展不开的。 崔有拍了拍崔笑的手背,安慰她世间就是如此,什么人都有,以为他天真纯真懵懂,不知人间恶劣。 方老爷瞪大了眼睛,又努力掩饰,然后心里琢磨着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步长北说了,姑娘是他的人。可是宝公子竟然敢拍她的手?步长北也不介意,姑娘也不介意? 方老爷心道,你们贵圈真乱。 步长北没想那么多,他觉得这个方老爷是可以合作的。 他言语间对秋家也有不屑之意。 只不过江湖中人,又是练毒的旁门左道,利益当先,正义不正义的事情丢在一边,就算他们都知道秋家身上背着人命,只要不影响自己的利益,也不会去管。 以前的崔友应该也是这样的人,或者说现在的崔有也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这一次碰到了他的宝贝妹妹,才不一样了。 崔有道:“老方,裴玉成的事情,你是不是欠我个人情?” 方老爷愣了一下:“是,但也不是……咱们这不是交换吗?” “是交换。但是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可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 方老爷挠了挠头。 “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五天以后我保证,只要东西到手一定是你的。” 崔有笑了笑:“我改主意了。” 方老爷大惊失色。 “这可不能改。”方老爷说:“那人都已经那样了,你让我现在还我也还不回去呀。宝公子,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崔友说:“九龙盘珠我不要了,我只要秋家一家的命。有几个,算几个。” 方老爷张着的嘴都合不上了。 步长北加了一句:“秋三娘夫妻已经是死了,还有他们的一个儿子,都死在我手上。” 方老爷彻底害怕了:“啊?” 崔有动手,是江湖恩怨,私人恩怨。 步长北动手,难道是朝廷要和他们清算吗? 第206章 一个都保不住 来之前,崔友和他们大概解释了一下他和方老爷的这场交易。 方家的人,自胎中便带着一种奇毒。这毒让方家的人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更要命的是,方家的一对双生子。中毒比旁人都深,眼见着活不过二十。 而方老爷只有这两个儿子。他们若死了,方家自此绝后。 如今是能用的办法都用了,也炼出来解药,可要命的是,费尽了多少心血,只炼出一颗。 也就是一人份。 按理说,有一个算一个,救一个也可以延续香火。 但是这兄弟俩情深义重,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方家一点办法也没有,如今是恨不得散尽万贯家财,寻找一个可以给兄弟俩解毒的人。 裴玉成从天而降。 裴玉成是从小被师父用大量药物培养出来的药人,方家一直只听说有这样的人,半信半疑,一直到见到,大开眼界。 他们觉得,裴玉成或许能派上用场。 可裴玉成也不是好招惹的,有所察觉,准备反扑。 就在方家一筹莫展之际,崔有出手了。 直接拿下,披红挂绿,系上蝴蝶结,塞进轿子,送去方家。 他理直气壮,我是裴玉成在世唯一的亲人,同门也是亲人。他的婚事,我做主了。 方家简直热泪盈眶,老泪纵横。 可怜无人在意裴玉成的感受 。 崔有当然不是个无偿做好事的人,就算主要目的是把裴玉成处理了,也不能就这么便宜方家。 他想要一个叫做九龙盘香炉的东西。 方家手里有宝贝,但是没有这个九龙盘香炉。 可是这个九龙盘香炉的主人,对方家的宝贝感兴趣。 所以他们就说好了,一个换一个。崔有把裴玉成嫁给方家,方家用自己的宝贝去换九龙盘香炉,换来之后,再交给崔有。 皆大欢喜。 只有裴玉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而且崔有十分大度,为了让方家可以早一点研究解药救儿子,在没有拿到九龙盘香炉的时候,就先利落的将裴玉成送去了。 还花钱算的黄道吉日,不可谓不尽心。 不管最后裴玉成能不能派上用场,这个情方家是领的。 因此当方老爷听步长北和崔有说,要秋家剩下的几个人的命的时候,就有些为难了。 拒绝,也不好拒绝。 答应,可方家这些年就没有干过杀人的事情,这又怎么答应呢,一但答应,万一把自己拖下水怎么办? 方老爷陷入了两难中。 让方老爷考虑了一会儿,两人都没了耐心。 步长北道:“方老爷,你怎么说?也不用你动手,只要你协助即可。秋家既然来的那么快,你的东西里,自然有他要的。” 方老爷是最好的诱饵。 但是这个诱饵,必须心甘情愿才行。 方老爷紧紧皱着眉头:“我……不是不想帮步大人和宝公子,可是此事若叫人知道,方家日后就做不到置身事外了。步大人,崔宝公子,这事情,实在为难啊。” 步长北是不愿意强人所难的,但这事情最简单的,就是和方家合作。 于是步长北开门见山:“条件你开。” 步长北如此简单明了,方老爷倒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有点头:“方老爷,过了这村可没这店,步大人和你之前碰见的人可不一样,你可得仔细想想。” 方老爷有些犹豫起来。 还真是,方家虽然在京城里许多年,可从没和朝廷搭上关系。一来是没机会,二来,自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也有点忌讳。 方老爷想了半天,皱眉道:“方大人,你既是宝公子带来的,那我就直说了。” 步长北点头:“说。” 方老爷说:“只要大人能救我儿子,别说协助大人拿下秋家,日后您就是方家的大恩人,您怎么吩咐,方家就怎么做,没有二话。” 方老爷语气坚定,面容坚毅。 但步长北却不能一口答应。 这毒要是那么好解,方家倾尽家产也早就解开了。可到现在也无能为力,显然是真无能为力啊。 方家都无能为力,步长北又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就算答应的爽快,也有点糊弄人的嫌疑。 崔有也皱起了眉头。 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是有,早就开口了。 步长北道:“我并非大夫,即便是答应了你,可以替你找遍京城名医,可是……” 京城名医也可以,朝中太医也可以,问题是谁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治好方家的两个孩子。步长北也不想睁着眼睛说瞎话,万一完不成再耍赖,他不是这样的人。 步长北顿了顿:“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若说一定可以替你儿子解毒,确实没有把握。” 崔有也道:“老方,这不是能逼出来的事情,要是这么简单,你自己也就办了。不能骗你,我们能……” 崔有话没说完,突然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厮人没到声音就传了过来:“少爷不行了,少爷不行了。” 方老爷一听腿都软了,也顾不上谁在这里了,起身就往里面跑。动作太快,差一点摔了一跤,还是步长北手快扶住了他。 方老爷也来不及道谢,立刻跟了上去。 步长北和崔有想了想,也跟了上去。难为崔笑一边跟着,还不忘自己是看不见的,走的艰难。 后院里已经传来了哭声。 众人看见了方老爷的一对双生子。 两个男孩长的都不错,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他们躺在一个房间的两张床上,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红色,大口喘气,脸上的红疹一块一块的变多,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自己闷死。 方家的女眷,方夫人趴在兄弟一个的床边痛哭,方小姐也在,也哭的伤心。 “老爷。”方夫人一看方老爷来了,赶紧说:“解药,快把解药拿来。” 但是兄弟俩也是倔强,其中一个说:“娘,快把解药给弟弟,不要管我。” 哥哥说:“快把解药给哥哥,不要管我。” 难的在这种情况下,兄弟俩有如此感情。 可这是要了爹娘的命了。 解药只有一粒,救一个绝对没问题,甚至还有富余。但是救两个绝对不够,可能一个都救不回来。 对父母来说,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都好好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也不能少。可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保一个是一个。 无论保哪一个,也总比一个都保不住强。 可是兄弟俩却死也不愿意。 这事情方家一定讨论过很久,讨论不出结果。兄弟俩都认准了,要救就救对方,要是救自己,对方死了,那自己也宁可去死。 不能用兄弟的命,换自己的命。 崔笑看的出来,方老爷都快哭了。 第207章 双倍药效 兄弟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红疹已经从脸往下蔓延,脖子上,手上,胳膊上。 方夫人哭道:“老爷,快做决定吧,再不决定,就一个都保不住了。” 崔笑本以为方老爷会咬咬牙,强制性的救一个。 不知道救哪一个的话,抓阄也行。 总不能有解药在手,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一起死吧。至于孩子不愿意,那也顾不上了,只能强行救,之后再慢慢的劝。 没想到方老爷咬了咬牙:“把解药分成两份。” 方夫人一听,哭的更大声了:“分成两份,一个都不够啊。” “没办法了。”方老爷说:“他们兄弟情深义重,这是好事,我们这些年也尽力了,如今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方老爷这一碗水端平,确实没毛病。 两兄弟之间之间感情好,愿意为对方牺牲,不愿意牺牲对方救自己,也是叫人动容。 如果可以,谁都想救这两个孩子,但是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办法。 而且,关于是应该集中救一个,还是平分给两个人听天由命,他们这些外人也不能说什么。 这是个根本无解的选择。 万一你救了一个,另一个死了。被救的也想不开不活了,怎么办? 就在方家鸡飞狗跳,将药丸一切为二,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时候,崔笑突然说:“等一下。” 方家的人立刻就停了手。 这个时候他们需要人从绝望中拯救出来,不管是什么人都行,病急乱投医,说的就是这个。 即便他们看见崔笑只是一个眼睛失明的姑娘,也依然充满希望的看着她。 眼中全是期盼之色。 看着其实挺心酸的。 他们是多么希望崔笑说出,我有办法四个字来。 步长北和崔有也都看着她。 崔笑说:“我有个办法。” 方老爷颤抖着道:“什么,什么办法。” 崔笑说:“你说这个药,一人有余,两人不够,对吧?” 方老爷连声说:“对对对。” 崔笑道:“行,那我试试吧,虽然不敢说有把握,但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了。” 方老爷甚至都不问什么办法,立刻道:“好。” 他虽然现在特别着急,但是脑子居然非常清醒。 他不知道崔笑是什么人,可崔笑是跟着步长北和崔有来的,而且两人对她都很温和。可见,崔笑的身份是正面的。 崔有跟方家无冤无仇,步长北更是朝廷命官,他们不需要特意来害自己。说有办法,说不定是真有办法。当然办法有没有用另说,那是能力问题,不是心意问题。 左右现在自己是没有办法了,死路一条的情况下,什么办法不能试一试。 崔笑说:“孩子的母亲留下,从小照顾孩子的也留一个,其他人先出去。” 众人一听,方老爷先道:“好好好。” 说着,方老爷便让众人出去。 步长北他们虽然很奇怪,但是房间里只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留了方夫人和一个年老的嬷嬷,说是孩子的奶娘,也没有什么危险,便也退了出去。 方老爷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他懂,高人发挥,是不能被太多人看见的,有许多祖传秘笈都是不外传的,要是被看见了学去就不好了。 出了门后,方老爷难耐的来回走了两步,看了看窗口。看样子很想偷偷的看一眼,但是不敢。 “宝公子。”方老爷怕扰了里面的人,低声道:“这位姑娘,可是会医术,还是有什么解毒的秘法?” 崔有啥也不知道,也是一头雾水,只好装作神秘。 方老爷是懂事的,见崔有不说,也不敢再问。只是双手合十,口中念佛。 念了两句,方老爷看向房门:“要是这位姑娘真的能救我儿子,她就是我方家的再生父母,别说是姓秋的脑袋,不管是谁,恩人只要一句话,我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步长北和崔有都没说话。 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当然希望崔笑真的救方家的两个孩子,不过救了之后,要是方老爷真喊了一声干妈,也是很尴尬的。 年纪差太大啊。 房间里,崔笑跟两个束手无策的妇人说:“把俩孩子的裤子脱了。” 她之所以让大家都出去,关上门,不是因为什么不可外传的秘笈,而是觉得这么大的孩子懂得怕丑了,要给他们留点面子。 当着那么多人被脱裤子,肯定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现在屋子里只有自己的母亲和奶娘,还有她一个瞎子,应该不会那么难为情吧。 其实没过多久,也就是一刻钟的样子吧。 可外面等着的人,却感觉度日如年,好像等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突然,房间里传来了方夫人的一声喊:“老爷,老爷你快来……” 方老爷心里一紧,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冲了进去,大家紧随其后。 步长北和崔有的心思差不多。 现在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虽然崔笑确实有一些医术,但这显然不是她那点医术能对付的情况。 万一情况不对,方老爷迁怒的话,他们也好拽着崔笑躲开。 丧子之痛之下,人一时失了理智的情况也是有的。可别误伤了。 进了门,方夫人就扑了过来,抓住方老爷的袖子,又哭又笑:“老爷,老爷快看,儿子有救了。” 众人连忙去看,只看见两人脸上的手上的红色疹子都退了不少,呼吸也平缓了。 不过脸还是红的,当然崔笑知道,这个红是不好意思的原因。 小伙子,还是脸皮薄啊。 方老爷一见大喜,看了这个又看那个。 “毒真的解了,真的解了。”方老爷颤抖着握着孩子的手,卷起袖子,只见胳膊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疹也消退的差不多了。 这么多年,这些红疹一直伴随着孩子,时好时坏,但从来没有消退的如此干净。 方夫人也激动非常:“老爷,那解药果然是有效的。” “是有效,但是绝对不够两个人的。”方老爷大步走过来,扑通就给崔笑跪下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崔笑搞的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快起来吧。” 她现在看不见,也不好扶。 还是奚乐山和边同和一人一边,把方老爷给扶起来了。 崔有意外的看崔笑,可以啊,我都没办法,你这学了半吊子的医术,比我还厉害呢。 崔笑微微一笑。 想不到吧,其实很简单,直肠给药,药效加倍。 直肠的周围有丰富的动脉、 静脉、淋巴丛,直肠粘膜具有很强的吸收功能。不口服,药不经过胃,而是通过直肠粘膜迅速吸收进入大循环。 本来作用一人有余的药,加强吸收减少损耗,自然就够两个人了。 虽然不是每种药都可以如此,也可能有副作用,但现在救命的时候,顾不上这么多了。 好在没事儿。 人,救回来了。 第208章 秋家的命门 崔笑本来还以为方老爷会非常非常好奇,盯着她问到底是怎么给他儿子解毒的呢。但是没想到他硬是一句都没有问。 不但方老爷一句话没有问,而且崔有也一句话没问,步长北竟然也一句话没问。 这让她很郁闷。 有一种想要炫耀,可是没人递话筒的感觉。 她也不好意思自己说,快问我快问我,只好继续装出一副云淡风轻,高贵冷酷的模样来。 方老爷方夫人,带着方家小姐,和兄弟两人,一家子抱头痛哭。 哭完了,抹了抹眼泪,方老爷道:“请几位,跟我来看一件东西。” 众人跟着方老爷出了门。 方老爷带着他们一直往宅子深处走。 可怜崔笑还在装瞎,明明看的见路要装看不见,不时的弄个棍子在地上点一点。 走了几步,方老爷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冒昧问一声,崔小姐的眼睛,是天生如此,还是……” 崔笑哼一声:“都是秋家所赐。” 方老爷面色一沉:“我明白了,崔小姐你放心,五日之内,我一定提着姓秋的脑袋来见你。他活的不耐烦了,我的恩人都敢碰!” 方老爷目中露出凶光,胸口拍的啪啪响。 看的出,虽然现在年纪上了,成熟稳重了,方老爷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狠角色。 也是,不狠站不稳啊。 方老爷表完决心之后,就把他们带到了一个上着非常沉的一把锁的房间里。 是个密室,推开门,是个库房。 方老爷走了进去,有些遗憾道:“崔小姐,可惜你现在不方便看,等我抓到姓秋的,你的眼睛好了之后,来我这里随便挑。都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宝贝,你看上什么拿什么,随便拿。” 崔笑真是为难死了。 平时装装瞎也就算了,视线可以放空,不聚焦不去看具体的地方,这样装的就比较像。 可她现在被带到了一个宝库里,里面琳琅满目,五光十色,晶莹剔透,光彩万千。 可她要装作看不见。 这简直是一种酷刑。 步长北还挺体贴,知道崔笑这会儿不好受,于是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方老爷的视线。 “方老爷,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是让我们看什么吗?” 肯定不是让崔笑选宝贝,那样的感谢就很肤浅了。 方老爷连忙说:“哦哦,看这个,步大人,宝公子,二位请看。” 方老爷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锦盒,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崔笑站在几人后面,被遮挡住了视线,也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反正好像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半晌,崔有先开口:“这……是什么东西?” “一颗药丸。”方老爷说:“这颗药丸,叫做白玉丸,是解毒用的,天上地下,独此一颗。” 崔笑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从缝隙里看了过去。 果然,只见锦盒里是一粒手指头大小的药丸。 雪白光滑的。 崔有道:“这东西我倒是听过,不过具体有什么用处,还真不知道。” 竟然有崔有不知道的,崔笑更奇怪了。 方老爷解释道:“我不知道秋家这一次来带了什么好东西跟我交换,但是我知道这就是他们要的东西。” 崔有合理猜测:“秋家也中毒了?中了什么毒?” 自古以来,淹死会水的,吓死胆大的,世代和毒打交道的人家,会中毒很正常。各种各样的毒日常碰多了,总难免会沾上一点。 “我也不知他们家中的是什么毒,但是,我知道一点……”方老爷神秘兮兮的说:“你们知道秋家的两个儿子,为什么要不停的换女人吗?为什么每次过夜之后,第二天就要将枕边人杀了?” 屋子里有些昏暗,方老爷说这话的样子也十分神秘,有那么点午夜怪谈的气氛了。 大家都不知道,并且竖起了耳朵。 难道不是因为变态吗? 方老爷摇了摇手指:“其实不是的,是因为秋家两个儿子体内有毒,凡是和他们同房的女人,第二天都会被毒死。所以他们是不惜一切要得到解药。要不然的话,就绝后了。” 之所以不停的换枕边人,也是希望能遇到奇迹,万一有哪个姑娘天赋异禀,没被毒死呢?那就可以给秋家生儿育女了。 奈何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碰见这样的姑娘。 于是有那么多的姑娘被害死。 而对秋家来说,恶名在外是一定的了。他们宁可恶名在外,也不愿意叫人知道秋家人中了奇毒,可能要绝后。 所以渐渐的,秋家两子夜夜换新娘的说法,就传开了。 众人都惊了。 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崔有不由的道:“竟然如此,这事情你如何知道?” 方老爷嘿嘿一声,谦虚道:“我也是意外知道的,但是我和秋家本来无仇,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 然后方老爷脸色一变,正色道:“可现在崔小姐是我的恩人,恩人面前,没有任何秘密。” 大家都很欣慰。 步长北道:“秋家草菅人命,手上血迹斑斑,即便是江湖人,也罪该万死。” “对。” 方老爷立刻附和。 然后,方老爷将锦盒拿起来:“步大人,秋家的武功其实很一般,想要除掉他们,最麻烦的是如何将他们引出来,这个白玉丸,就是个好东西。他们知道这东西在我手里,如果我这里出了问题,他们一定会乱了阵脚。” 如果秋家的漏网之鱼,真的是一条鱼。 那么这白玉丸,就是最好的鱼饵,要好好的利用才行。 步长北点了点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最终,他们并没有拿走白玉丸。 他们也不可能直接用白玉丸来抓秋老大,直钩是钓不着鱼的,还得曲折婉转一些。 在方家又待了一会儿,商量好了,众人便告辞了。 路上,崔有终于忍不住问:“哎,你到底是怎么给方家那俩孩子解毒的?” 崔笑没找到机会吹,憋得难受。 崔有没找到机会问,也憋得难受。 反倒是步长北还好,因为他知道崔笑会医术,可能是有什么爹娘传的独家绝学吧。 第209章 隔墙有床 崔笑得意看崔有:“想知道?”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想知道。 崔有挑了挑眉:“你在我面前还想藏私?” 你会的那点医术,那不都是娘教我的时候,你顺便听的吗?没道理有你会的,我不会啊。 崔笑嘿嘿一笑:“哥你想想,这药,是怎么进入身体的?” 还能怎么进入,当然还是吃下去的了? “不错。”崔笑说:“吃下去,是不是要到胃里?” 崔有点头。 连步长北也凑过了耳朵。 崔笑言简意赅,生动活泼的给崔有解释:“我们吃下的所有食物都到胃里,所以胃里是有一些东西可以把他们化解掉的。药进去,就先被化解了一部分,然后才开始给身体解毒,那这药效自然就差了一点。” 竟然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崔笑说:“所以只要想一个,不经过胃,直接把解药放进身体的办法就好啦,对不对。” 好像也有道理。 崔有一时没想开,竟然问了出来:“那怎么放进身体?” 崔笑挑了挑眉,走了。 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崔有反应了一下,也顿时反应过来了,他愣了一下,不由得道:“这丫头,真是……刁钻古怪的。” 这算哪门子独门秘诀,就是难为她怎么想到的。 步长北不是大夫,大概反应的要慢一点,但是很快也想通了,十分无语摇了摇头。 难怪两个男孩子脸色通红,搞了半天是因为不好意思啊。 亏得崔笑现在是装瞎的,要不然的话,更不好意思了。 众人回了锦衣卫。 甚至回去的时候没有坐马车,因为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崔笑提议走一走。 于是她就握着她的棍子,在地上点点,点点点,一路从方家,点到了锦衣卫大门口。 路上还遇到了百花楼的姑娘。 百花楼的姑娘一看都惊呆了,差一点在街上哭出来,崔笑连忙安慰她们,没事儿,没事儿,过阵子就好了。 我看不见这段日子,我请了人去帮你们诊病,你们不用担心。 请的这个人不用说就是崔有了。 毕竟做妹妹的,除了使唤亲哥哥,也不好使唤别人。 百花楼里的姑娘,有一些是知道崔有和崔笑的关系的,但是她们一直都处在一个错误的认知里。她们一直认为,崔有就是那天晚上出现在百花楼的裴玉成。 至于崔有为什么是吉祥天的掌柜,为什么被称为宝公子,她们就不知道了。但是崔有和崔笑在外面并不以兄妹相称,她们也就全当不知道。 崔公子是崔公子,小崔公子是小崔公子。 青楼里的都是人精,傻子,那是活不下去的。 崔笑至于艰难的回了锦衣卫。 开始习惯性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走着几步想起来不对,转身往步长北的院子走去。 进了院子,关了门。 崔笑打算休息一会儿。 这一趟路走的本来是不累的,但是一边用棍子点一边走,还真挺累的。 就在崔笑刚打算在床上躺一会儿的时候,墙上突然有人敲了几下。 崔笑一下子坐了起来。 哎,这声音就在床靠着墙的那一边。 她知道那一边就是步长北的房间。 干什么?步长北这是有什么童心未泯,有什么事情不敲门找她,在墙上敲什么呀? 又没有电话,又没有传声筒什么的。 不过这墙挺薄的,敲击的声音很明显,就好像两个房间之间就隔了很薄的一块木板,让崔笑有种错觉,哪怕步长北突然从墙那边钻过来,都不奇怪。 崔笑于是低声问:“大人,怎么了?” 步长北说:“你往后靠一点。” 崔笑不明白:“啊?” 步长北又问:“没睡觉吧?” “没。”崔笑说:“只是靠着休息一下。” 看来有事儿,崔笑又加了一句:“随时可以走。” 但是墙那边,随后传来步长北的一声:“不用走。” 那要干什么?崔笑奇奇怪怪的,正要再问,突然,她看见墙动了一下。 完了,我眼睛真的出问题了吧? 崔笑还没想完,墙又动了一下,然后被推开了。 墙上竟然有一扇暗门,通向另一边,步长北的床。 崔笑目瞪口呆。 她这才明白步长北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问她是不是睡觉了,不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睡觉了我,而是问她穿着衣服没有,是不是衣衫不整。 可是这,这也太突然了 两张床中间就隔了一张薄薄的板子,几乎跟并排放在一起的感觉一样。 步长北从那边钻了过来。 崔笑指了指那边,又指了指步长北:“大人,你这……床上还带密道的呢?” 步长北笑了笑:“我这些年,难免得罪人,小心总是不错。” 看不出来,步长北竟然是一个如此谨慎的人。 但确实没错。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阴沟里翻船。 步长北说:“在秋家的人没有被抓之前,你睡在我的房里。” 崔笑说:“啊?” “你可别小看这个暗门。”步长北说:“过来摸一下。” 崔笑真的爬过去摸了一下,很是意外。 她刚才看步长北推开暗门的动作,觉得这个暗门非常薄,是那种一推就开,可能用胳膊肘两下就能砸开的。 为了逃难嘛,肯定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可是摸了之后才发现,还真不是。 这看似薄薄的一层墙,竟然是精铁的,只是刷了一层墙面的颜色,所以看起来没有破绽。 步长北道:“你每日回房,还是从你自己的房间门进。但是晚上休息,你在我房里睡,我在你房里睡,记得熄灯拉下床幔,如果对方真的胆大包天,对你欲行不轨,我会教他做人的。” 这个房间的暗门,只有奚乐山和边同和知道,甚至锦衣卫里其他的捕快差役都不知道。 崔笑摸了摸结实的墙壁,点了点头。 果然在步长北身边,很有安全感。 不过步长北是不是有些过于担心了,秋家的人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来锦衣卫里抓人吧? 这还了得,有几个脑袋? 步长北也觉得不至于,但还是那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崔笑听话,于是手脚并用的爬向来隔壁步长北的那张床。 第210章 公主抱 然后崔笑在步长北的床上按了按,觉得挺软,又往下压了压,满意又不满意的道:“大人,你的床比我的床睡得舒服啊。” 难道大人不应该和手下同甘共苦,同进同退吗? 为什么你的床比我的床舒服?我睡不好,还能给你好好的干活儿吗? 步长北很大气,挥挥手:“喜欢就扛走!” “……” 崔笑在如此坦荡的人面前,也无话可说。 算了,不过一张床罢了,私人物品,不适合横刀夺爱。等着事情结束,让她哥哥给她换一张更舒服的床吧。 步长北将机关的位置指给崔笑看,又让她试了几下,熟练一下怎么才能非常快的将中间的暗门打开,这才放心。 然后步长北说:“今天也累了,你是不是要休息一会儿?” “好。”崔笑应着,确实打算休息一会儿。 步长北于是打算把墙上的暗门关上。 崔笑既然本来就在床上,又打算休息,步长北又正在准备把暗门关上,那自然而然的,崔笑就躺了下来。 刚放松身体想要舒展一下,突然,步长北从那边探过头来。 “对了……” 步长北不知想起什么,刚说了一个开头,突然停了下来。 看着崔笑躺在自己的床上,有点奇怪的感觉。 崔笑本来都要闭上眼睛休息了,一见步长北探过头来,愣了一下,连忙又坐了起来。 “怎么了?” 虽然他们在两个房间,两张床,但确实有些不合适。 “哦,还有件事情告诉你。”步长北说:“我这床上,还有一个机关。” “嗯?”崔笑很好奇:“什么地方?” 步长北于是从隔壁的床上过来,挪到床头,掀开枕头。 “你看这里。” 果然在枕头下面,有一个拉环。 步长北道:“你拉一下这个拉环,就会……” 崔笑的手稍微有点快了,她听了步长北的第一句,就伸出了手,步长北还没说完第二句,只感觉身下的床板一动。 一阵天翻地覆,床板整个塌陷了下去。 步长北也没反应过来,或者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把两个人都拽上去了,只来得及让自己落下去的更快一些,好垫个底。 咚的一声,在崔笑的一声惊呼中,两人一起落了下去。 这床底下竟然是个空心的,密不透风的箱子。 床底可以容纳两个人躺在里面,而且他们落下去之后,床板又翻过去盖上了,简直是严丝合缝。 床底的箱子里一点光线都没有,步长北躺在底下,崔笑刚才被扒拉了一下,所以没被压在下面,而是压在了步长北的身上。 她感觉这箱子里面应该是铺了棉被的,挺软乎,摔下来也摔不痛,但是这不仅仅是摔痛摔不痛的问题,是如果她在下面,步长北就会压在她身上,那可就沉甸甸了。 胡思乱想之后,步长北在黑暗中开口:“你没事吧?” “没事。”崔笑挣扎了一下,本意是想要挪一下身体,离步长北远一点,奈何箱子里空间有限,挪也挪不走。 “别动。”步长北道:“机关在你手边。” 崔笑连忙不动了。 她觉得吧,怎么说呢,这一件一件,一桩一桩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强行发糖了。 步长北的一只手压在一个不好动的位置,另一只手环绕过崔笑的腰,在箱子边缘摸索。 “就在这里,你过来摸一下。”步长北说:“这个箱子不是木头的,是精铁铸的,只能从里面打开,从外面也不是不能开,但是非常麻烦。而且非常重,想要运走除非把墙打破。你如果遇到了危险,就躲在这个箱子里,对方就算知道你在里面,也没有办法伤害你,就可以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崔笑的手一阵乱摸,摸到了……步长北的手。 本以为步长北会躲开,万万没想到他也没有退缩,反而拿着崔笑的手,指引了她一下位置。 “这里,按一下。”步长北握着崔笑的手指,让她按下一个凹进去的地方。 崔笑依言按了下去,果然,上方的板子发出一声轻响,啪的打开了。 光线顿时透了进来。 不过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屋子里又没有点蜡烛油灯,也只是昏暗的光线。 刚才在黑暗里的时候,崔笑觉得还好。 现在门开了,有点能看见了,反而觉得更尴尬了。 于是崔笑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一边爬,一边念叨:“大人你到底是有多少仇人啊,一张床也弄的那么复杂。床底下不会还有密道吧,可以让你在躲起来的同时还能跑掉……” 崔笑念叨念叨着,没听见步长北的回应,不由的转头看一下。 毕竟是大人,这么说是不是不好? 生气了? 回头就看见步长北也已经从窗子的箱子里坐了起来,然后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 有一点点奇怪,崔笑想要下床,然后突然发现自己没穿鞋子。 对呀,她是从对面爬过来的,鞋子在对面的床边呢。 但现在立起来的床板将床上的暗门给挡住了,爬不过去。 崔笑无奈,只好穿着袜子站在地上,踮着脚往桌子边走。不管怎么说,先把蜡烛点起来。 黑灯瞎火怪可怕的。 刚走了两步,突然腰上多了一只手。 这屋子里除了步长北,再没有第三个人。 但还没等她炸毛,人已经被横抱了起来。 崔笑低声哎了一声,身体一晃,随后赶紧就近抓住保持平衡。 步长北说:“没穿鞋别在地上走,现在是秋天了,当心着凉。” 然后步长北就把崔笑抱到了床边,放在床上。 崔笑目瞪口呆。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步长北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如果第一次密室是个意外,第二次山上也是个意外,但是今天这一切,就有点暧昧了。 她从没听说步长北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相反,每次都是一本正经。 这更可怕,一个游戏花丛的男人给了你一个公主抱,可能是要跟你开一个玩笑。 一个一本正经的男人给了你一个公主抱,可能……要跟你谈正经事了。 第211章 日久见人心 崔笑在床边坐下,步长北在一旁蹲下,这个高度,正好可以略仰着头,看着她。 然后步长北一把将被子拽过来,给崔笑搭在腿上。 “我去给你把鞋子拿过来。”步长北说:“你在这等我。” 说着,步长北就起身要去隔壁给崔笑拿鞋。 但是被崔笑一把拽住了。 崔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步长北不会从隔壁把她的鞋拿过来,然后亲自给她穿上吧? 这昏暗昏暗的,怪吓人的。 “嗯?”步长北被拽住了袖子,并不挣开,而是好言好语:“怎么了?” “不用了,我一会儿从这个洞爬回去拿。”崔笑说:“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崔笑很认真问:“我哥威胁你了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步长北一脸茫然,好笑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难道不是我哥威胁你了?”崔笑说:“大人,你可别听他的,他紧张过度,胡思乱想,我会开导他的。” 一天天负责,负责的,人家是救你命,还要负责,这不妥妥的碰瓷吗? “没有,你哥没有威胁我。”步长北说:“不过我觉得他说的对。” 崔笑瞪大眼睛:“他说什么了?对在哪里?” 步长北道:“女子名声何其重要,当时我虽然是为了救你,可毕竟有亲密之举。若是无人看见,我皮厚些,就当做不曾发生也就罢了。可是如今那么多人亲眼所见,难道我装聋作哑,当做不知,让你一个人面对此事吗?” 崔笑琢磨了一下,步长北确实是个挺有责任心的人。 但这事情,不是这么个事情。 “大人,你听我说。”崔笑盘腿坐着,认真道:“你说的对,但是也不对,其他事情都能讲一个理所当然,但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不行的。” “怎么说?” 崔笑道:“最简单的,我虽然身份卑微,在婚姻一事上,也是有自己要求的,不能凑合。” “自然。” 步长北点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白天的步长北是谦虚的,但是夜深人静时候想一想,嘿嘿,还挺自信。 我长得不丑吧,甚至可以说很英俊,这一点从崔笑偶尔偷看他的表情里是可以看出来的。 朝廷命官,有权有钱有世家,脾气人品也都自信过的去。 不说万里挑一,那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对象。 崔笑家里的情况就复杂很多了,她这种条件,在京城世家,绝对不是儿媳妇的人选,最多也就是个侍妾。 但步长北可不敢这么想,一来,他们家没有纳妾的习惯。二来,是想崔有杀人吗? 但是崔笑说:“两个人,因为误会分开是不好的。但两个人,因为意外在一起,也不好。” 步长北不太赞同。 “能因为误会分开,证明他们感情本就不深。因为意外在一起,证明这是缘分天定。” 崔笑无语,这哥油盐不进呢。 “不是。”崔笑道:“大人你看,咱们不能因为见义勇为就要负责到底。那万一明天你看见一个姑娘落水,你救还是不救?肯定要救对吧,不能看着人淹死,那救上来以后怎么办?你还负责吗?” 不等步长北说话。 崔笑继续道:“你后天又看见一个姑娘落水,你救还是不救?肯定要救对吧,不能看着人淹死,那救上来以后怎么办?你还负责吗?” “……”步长北有点疑惑;“你这么说话,是不是为了凑字数。我这是命犯水妖吗,天天救落水的姑娘?” “倒也不是非要落水,其他也行,就是打个比方。”崔笑说:“你就说我说得有道理,没道理吧。” 按这种进展做好事,不用五十就能后宫三千。 步长北被崔笑给说笑了。 “没有那样的道理。”步长北道:“你都说了,姑娘家被人救了,也要看对方的情况,再决定以身相许,还是下辈子做人做马。我难道不知道什么是恩情,什么是感情?” 崔笑没话说了。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主要是因为……”步长北想了想,笃定的说:“因为你就没往这方面想过。你现在开始想,想着想着,你就会发现,我还是很不错的。” 崔笑这下更没话说了。 步长北当然是不错的,但是,她确实也没想过啊。 “你别怕。”步长北温柔道:“你慢慢想,不着急。左右我们日日相见,日久见人心,我先告诉你我的想法,你再慢慢感觉,慢慢考验,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 还没来得及点起蜡烛,屋子里越来越暗了。 崔笑看着步长北那脸,实在说不出更绝情的话。 但是,她从未想过在这个年代结婚生子。那和一个人简简单单的活下去是不一样的。而且步家不是普通人家,做步长北的手下很简单,成为步家的媳妇,太难了。 崔笑慢慢冷静下来;“大人,我想先休息一下。” “好。”步长北站直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步长北大概知道崔笑的烦恼,也不着急在一时,说完之后,便出去了。 崔笑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滚去了半天,还是睡了。 这几天她也累坏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微微亮,崔笑睁开眼睛不动,看着天花板发呆,然后迟钝的脑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哦,起不来,自己的鞋还在那边呢。 而且,换的衣服也在那边。 两个人互相换房间睡觉,看起来很方便,其实也没那么方便。 崔笑侧耳听了听,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还好,步长北应该不在。 于是崔笑爬到床边,按动开关,打开了两张床之间的暗门,准备回去换衣服穿鞋。 万万没想到,打开之后,步长北竟然是在的。 步长北正在换衣服,上一件刚脱,这一件还没穿,听着动静一转头,便光裸着上半身,拿着衣服,和崔笑对视。 晨光从窗户透进来,画面十分美好。 长发男子身姿挺拔,既不过分阳刚,又没有一丝阴柔,正好是崔笑最喜欢的类型。 别看步长北白天人前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其实也不过二十五六,在崔笑的心理年龄上看,还是个年轻人啊。 朝气蓬勃,阳光明媚,斯哈斯哈…… 两下对视,崔笑没有像是普通女孩子一样双手捂着眼睛尖叫出声。 步长北也没有抓着衣服挡在胸前。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崔笑的门被人敲响了。 “大人。”奚乐山在外面喊:“有情况。” 第212章 纵火失窃 崔笑想回答,觉得不太对。 步长北想回答,也觉得不太对劲。 外面奚乐山又敲起了门:“大人,大人你在吗?” 步长北还是没有回答。 奚乐山想了想,恍然,对呀,这是大人的房间没错,但是这一段时间为了安全,大人和小谢换房间了呀。 我怎么没想明白呢? 奚乐山拍了拍脑袋,然后走到了另一边,继续拍门。 “大人,大人你在吗?” 房间里依然一片安静。 步长北的房间没人回答,崔笑的房间里也没有人回答。 奚乐山是真想不明白了,然后他又拍了拍脑袋,来了一句:“难道他们俩背着我们偷偷出去私会了,啧啧啧,啧啧啧……” 奚乐山这一连串的声音,简直能想象出是怎么样的摇头晃脑的。 步长北和崔笑的脸都黑了。 然后步长北忍无可忍的说:“别喊了,就出来。” 他利落的弯腰,脱鞋,拿起鞋子,上床,从这张床爬到另一张床,然后戳了戳崔笑,给了她一个眼神。 还不回你自己的窝窝里? 已经惊呆的崔笑反应过来了,连忙爬回自己的床上,然后关上暗门。 做完这一切,崔笑抱着被子坐在自己的床上,暗搓搓的想,奚乐山知道的太多了,是不是应该弄死他? 又想到,在姓秋的被抓之前,她和步长北都要保持这种奇怪的睡法,她从自己的房间进去,睡在步长北的床上,然后一大早,再爬过去,从自己的房间出门。 就算现在不是夏天,是冬天,一早一晚的来回爬,也是很奇怪的,难免就撞见今天早上的情况。 但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下次开暗门的的时候喊一嗓子先。 步长北下床,穿鞋穿衣,然后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去。 奚乐山看看这边的门,又看看那边的门,有点糊涂。 “不对啊。”奚乐山看着步长北开门出来,疑惑的往旁边看了一眼:“大人你刚才的声音是从这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啊?” 奚乐山的耳朵还挺好使的。 就是心眼有点实。 步长北面无表情的说:“你听错了。” 奚乐山觉得自己不会听错,可是步长北说他听错了,他也不敢反抗,只好承认:“我好像是听错了。” 然后崔笑也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了。 如果说奚乐山看步长北的眼神还不敢放肆的话,看崔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不是那种放肆,是那种放肆。 呦呦呦,啧啧啧,小崔啊小崔,你嘿嘿嘿…… 崔笑送给奚乐山一个白眼,去伙房吃饭。 一边吃饭,一边听奚乐山报告。 昨天晚上,方家果然按照原来的计划,闹了起来。 方老爷也是狠的,他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狼,想要把秋家的人给引出来,就要下狠药。 昨天晚上,方家的库房失火了。 闹哄哄的,进了贼,丢了许多东西。 方家失火的消息已经传来了,方老爷说,旁的都不重要,最宝贝的是丢了一样宝贝,是一串紫檀手串,那是祖宗的遗物,非常非常重要。 因为锁死在一个盒子里,盒子外面做了防水防虫防火的处理,所以绝对不会被烧坏,一定是被人趁乱拿走了。 如今出价白银五万两,寻找此物。 和紫檀珠手串一起丢失的,还有十几件东西,这些都罢了。 若是有人能到这一批失物,紫檀珠手串送回即可,其他可以相送,或者,在库房里任选三件宝贝相送。 这消息是广而告之,贴在京城的墙上的,贴了不少张,让大家都能看见,贼人无可遁形。 消息贴完,就开始等。 因为方家贴的失物里没有白玉珠,所以如果秋老大或者秋老二看见了这个失物告示,一定会松一口气,白玉丹还在方家手里。 他是不会去方家偷白玉丹的。 都是善于用毒的人家,方家又刚遭过一次贼,一定加强了防卫,想要从他家里偷东西,不容易。 而因为此,本来约定五日之后的拍卖,也往后延迟了。 这一延迟,就意味着秋老大想要在拍卖上以物易物的换到自己要的东西,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如今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贼人,帮方家找到丢失的紫檀珠手串,然后拿去换白玉丹。 昨天的贼人,方家说依稀看见了长相,如今大概的画像也贴在城门口,进出城的人都会注意一下,他们不敢出城,自然还留在京中。 其实这画像不是别人,是崔有的手下。 没办法,这真不是欺负崔有。 主要是他们扒拉来,扒拉去,发现都是京城里的人。无论是方家的人,还是锦衣卫的人,都有人认识。只有崔有手下有几个生面孔。 熟人没办法贴在墙上,难免会被认出来,认出来后,有人一聊,哎,这不是锦衣卫的捕快吗,怎么监守自盗? 哎,这不是方家的人吗,怎么监守自盗? 要说监守自盗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姓秋的多疑,一旦觉得这人的身份有一点点问题,肯定就起疑心。 起了疑心,他就会细致的调查这件事情。 不能让他细致的调查,查的多了,一定会有破绽。 所以几个刚从外面过来,还没来及喘一口气的崔有的手下,就莫名其妙成了纵火的小贼。 要不是因为崔有一人给了五百两银子,安抚了他们脆弱受伤的心,现在吉祥天酒楼大门口,肯定能看见三个鬼哭狼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男人。 崔笑一边吃,一边听奚乐山说昨天晚上方家的那场戏。 挺热闹,很真实。 因为悬赏力度之大,现在京城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就想着自己抓住纵火贼多好,够一辈子吃喝玩乐了。 在这种情况下,秋家的人也会着急的。 你说要找他,他会起疑心。 你让他来找,他就会放松警惕了。 如今,就在吉祥天不远的一家客栈里,三个男人正在一间套房里坐着吃早饭。 可怜三个人一人怀里揣了五百两银子,一边吃,一边猜拳。 谁输了,一会儿就要由谁出去转一转。 第213章 姑娘天生神力 转一转是为了什么呢,主要是为了让人发现。 但是不能被抓住。 崔有对他们还是有这个信心的,在京城几个重要巡防机构都打了招呼集体放水的情况下,如果他们被普通老百姓抓住了,还是可以跑的。 要是这都跑不了,那丢人现眼的手下,他就不想要了,打包扔护城河里去吧。 三个人,行动代号张三,李四,王五,整装待发。 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姓秋的会在什么地方,所以人多一点,分散在京城的不同地方,这样被秋老大发现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 看看时间差不多,三个人就按猜拳的顺序出发了。 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方大人还在通告里特别强调,抓活的,抓活的,抓活的,不要有损伤,他要亲自审。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可别让秋家的人下了狠手,把崔有的小兄弟们伤了。那就说不过去了。 今天从格外的清闲。 她作为一个视障人士,也不好做别的,找了个躺椅,躺在自己的院子里晃啊晃啊晃,晒晒秋天的太阳,吹吹秋天的风。 这可比她以前上班要悠闲多了。 以前上班的时候,就算是没有案子,也不可能在警局院子里搬一个躺椅,嗑着瓜子晒太阳。 崔笑脚下,躺着一只红色狐狸。小红比刚来的时候圆润了不少,毛色也亮了不少,眼见着天冷,大概是要开始过冬了,身上的毛发也浓密了许多,跟个红色的球似的。 崔笑嗑几个瓜子,撸一把狐狸,哼个小曲儿,只觉得人生啊,还是不错的。带薪嗑瓜子,就是少了个手机不能追剧。 崔有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妹妹这个德行,夹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听不懂的歌,吱吱呀呀的,一只脚上还没穿鞋。 崔有不由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家妹子瞎,还是步长北瞎。 不管他了,木已成舟,不管是谁瞎,就这样吧。上了贼船岂能那么轻易的下去。 崔笑听着有人走路的声音,一睁眼:“哥你怎么来了?” “出事儿了知道吗?” “什么事情?” 崔笑忙坐了起来,听不得出事几个字。 崔有道:“步长北呢,怎么只有你在?” “我也不知道啊,不知道干嘛去了。”崔笑说:“我午睡刚醒,没看见他人。” 主要是昨天晚上实在没睡好,虽然步长北的床很舒服,比她的舒服多了,但毕竟是一张陌生的床,还是顶头上司,绯闻男友的床,那可不得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睡着的? 崔有皱了眉。 “怎么了呀?”崔笑穿鞋:“出什么事了?姓秋的抓到了?跑了?你的人被发现了?” 看崔有那样子应该不是一件好事。 崔有一副郁闷的表情。 “那个蠢货。”崔有道:“李四被抓了。” “啊?”崔笑不解:“被谁抓了?” 京城里的那些能上街抓人的衙门,不是都打了招呼了吗?还是步长北亲自上门打的招呼,秋老大总不能跟其他衙门有勾结吧。 这不太可能,秋家到不了这个台面上。 崔有的表情更奇怪了:“被一个姑娘。” “啊?” 崔笑更不理解了。 崔有说:“这家伙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他在外面晃来晃去,没引来姓秋的,引来一个姑娘。那姑娘也是早上在城门口看了告示的,看他就觉得有点眼熟,就动了心思。” 崔笑其实有一点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但是。”崔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就敢去抓凶手?就不怕危险吗?” 崔有叹了口气:“这姑娘……也是怪李四倒霉,碰着这么个狠角色,姑娘倒是长得不错,挺好看的。但她爹是屠户,从小就跟着爹杀猪,据她自己说,小时候力气小,她爹按着她捅刀。大一点力气大了,她按着爹捅刀。” 崔笑目瞪口呆。 崔有继续说:“等到十五岁的时候,旁的好几个壮汉才能搞定的一头猪,她一个人就能按住。” 崔笑惊呆了:“这姑娘……天生神力啊?” “可不是吗。”崔有捂住脸,想着刚才看见李四的时候,李四那可怜弱小无助的样子,只觉得又心酸又可怜,又生气。 宝公子的脸啊,真是都丢尽了。 那是一个深深的巷子,李四在外面露了个脸,然后就感觉有人跟上了他的脚步。 当时他还不知是一生的噩梦,于是不紧不慢的继续往巷子深处走。 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露脸,被发现,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就跑掉。如果是可疑的人,就装作不敌被抓,引得秋家的人拿他们做功劳,去找方家换东西,让他自投罗网。 他走着走着,后面的人越跟越紧,然后他躲在一个转弯处,等那人走近,猛地出来。 一看,哦,不是秋家的人。 是一个姑娘。 当时李四的想法和崔笑开始一样,这姑娘胆子可真大啊,竟然敢单枪匹马追通缉犯人,这是真要钱不要命啊。也不怕有什么危险。 于是他当时想的可好了,要稍微给姑娘一点点教训,让她以后可千万不要那么鲁莽了。 万万没想到。 李四还没来得及说话,姑娘照脸给他来了那么一拳。 这一拳,稳准狠,力气之大,李四瞬间感觉有什么东西流出了鼻子,脑子嗡嗡的响。 然后姑娘一把抓住他的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捆上了。 那么老粗的绳子,捆的那叫一个结结实实,实实在在,怎么也挣脱不了。 那可不是吗,姑娘捆了十几年猪,手法娴熟的闭上眼睛都不会出错。可别小看这绳子,这绳子那都是特制的,一只大公猪几百斤,爆发起来那个力量非常可怕,不是一般绳子能捆住的。 李四今天享受了一回顶级待遇。 崔笑知道自己不应该幸灾乐祸,但是她想着当时的画面,真的忍不住了。 “哥,不是,哥。”崔笑说:“李四会武功吗?那个……那个姑娘会武功吗?” “李四会武功,姑娘不会。”崔笑说:“但是李四的武功非常一般,他不是以武功见长的。姑娘虽然不会武功,但一力降十会啊,她第一拳直接把人打蒙了,后面就没机会反抗。” 崔笑都要笑抽了。 笑完了,崔笑关心的问:“后来呢?姑娘把李四抓走以后,怎么他了?” 第214章 冰冷! 崔有悲凉的说:“后来,那姑娘就像是扛着一头猪一样,把李四给扛到了肩膀上,就这么扛去了衙门。” 崔笑真的不敢想象这是什么样热闹的一个场景,而且他们身后身旁肯定还有围观的人群。 崔有说:“她还给李四嘴里塞一团布,捂住了嘴。” 可怜的李四小兄弟,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但无论怎么说,也是崔有的得力手下,能够被委以重任,那也是手下有小弟的人物。 他这辈子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在被姑娘扛在肩膀上,一路走过大街小巷的时候,可能想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再没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即便是想到怀里有五百两的银票,也依然觉得这个世界冰冷。 冰冷! 崔笑为李四哀悼了三秒钟,然后问崔有:“然后呢?” 崔有道:“好在之前步大人和几个衙门都打了招呼,所以衙门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将李四收监之后,就给解绑了。他们要派人通知锦衣卫呢,我正好路过,就过来传一下话,让步大人去赎人。” 虽然知道李四不是凶手,是步长北为了抓坏人抛出去的诱饵。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毕竟李四也不是锦衣卫的人,京兆衙门也要谨慎一点。 他都不敢说,京兆府的人在说起李四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憋住不笑的表情。 当时,京兆府的衙役说,快点去喊步大人来吧,那小兄弟今天受的打击大了些,正在牢里撞墙,说没脸见人不想活了。我们兄弟正劝着呢,要是再劝不住,都想把人捆起来了。 锦衣卫派出来的卧底兄弟要是在京兆府的天牢里有什么闪失,那这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京兆府尹万万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崔有就赶紧跑来锦衣卫搬救兵了,当然顺便也想看一看崔笑。 也不知道崔笑和步长北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是有进展呢,还是没进展呢? 反正步长北跟他说的挺好的,挺有诚意,也很实在。自己妹妹就比较难缠一点,问都不能直接问,要找机会再问。 “那赶紧去找大人,大人不在,奚大哥,边大哥他们都不在吗?”崔笑收拾了一下,和崔有一起出了院子。 说曹操,曹操到。 步长北回来了。 崔有一见,连忙上前,硬着头皮把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步长北他们比崔笑好多了,好歹没有笑出来。 但是崔笑也是有分寸的,这会儿笑了,一会儿就绝对不会在李四面前笑。 步长北立刻道:“我这就去京兆府。”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锦衣卫的案子,要是因此让崔有损失了一个手下,怪过意不去的。 崔笑也跟着去了。 她不是去看李四的笑话的,是实在想看看那个厉害的姑娘。 那姑娘现在就在京兆府里等着呢。 她知道自己只是抓了几个小贼中的一个,也没有人赃并获。对,她还搜了李四的身,除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并没有搜到什么金银珠宝。 所以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并没有想着可以拿到全部的悬赏。 但是她认为,我抓到了一个,你们赶紧审啊,一审,不就能审问出来剩下的几个藏在哪里了吗?也能审问出那些被盗的失物在哪里了。 这样方家不就可以给赏金了吗,功劳不全是我的我不要,但是,千儿八百两,我总能够分到吧? 如果分不到,那肯定是你们衙门有猫腻。 现在姑娘就在等她的赏金,不愿意走,生怕官匪勾结。 步长北带着崔笑过去,也有这方面考虑。 看这姑娘是个性情中人,又是个女子,由崔笑去和她交谈可能会好一点。 姑娘和姑娘之间,比较容易说话。 崔笑就跟着去了京兆府衙门,见到了力大无穷的杀猪姑娘黎又儿。 崔笑看着黎又儿,感叹道:“黎姑娘的名字真好听,长得也漂亮啊,力气也……大。” 黎又儿一点都不五大三粗,甚至还挺娇俏可人,李四多少也被她的外表给蒙蔽了。 但是她的手上有薄薄的一层茧,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 黎又儿都快等睡着了,终于看见有人来了,连忙打起精神。 “大人,我的赏钱可以给我了吗?”黎又儿开门见山:“我等着钱用呢。” 一进京兆府的大门,步长北和崔笑就立刻去天牢接人了,李四的精神状态现在问题很严重,必须好好的慰问一下。 奚乐山带着崔笑去见杀猪姑娘黎又儿。 两人看见她之后,都意外了一下。 根本就想不出来李四被一拳揍懵,然后飞快的困成一团的样子。 “你就是抓住贼人的姑娘?”奚乐山正色道。 “对,就是我。”黎又儿说:“我叫黎又儿。” 然后黎又儿就想把今天的事情再说一遍,两个人连忙阻止了她。 奚乐山说:“黎姑娘,我们可以立刻就给你赏金,你抓到了一个贼人,经核实无误,先给你一百两。如果后期这个贼人招供了,找到了失物,还会在给你一笔赏金,你看如何?” 一百两啊,这对一个普通的人家,是非常大的一笔钱了。很多人家一辈子也赚不到一百两。 屠夫虽然脏乱又是体力活儿,但相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赚的要多一点。即使这样,一百两也很多了。 虽然这个钱和方老爷开出的赏金总额比起来不值得一提,但黎又儿不是贪得无厌的,她已经很满意了,当下就答应了。 这个钱,崔有出。 他们之前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计划嘛,自然要周全。 方老爷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吸引人参与这次的寻宝活动,开了一笔非常可观的赏金金额。 五万两啊,这钱就不管是哪家掏的都挺肉痛的。 即便这个白玉丹现在还在方老爷手里,没有人能将它找去领赏,可三个贼人遍布京城,如果有人抓到,也肯定是要给钱的。 抓到人离找到失物一步之遥,不让你给五万两,你给个五千一万的不过分吧? 好好的五千两银子,大家也不想出。然后崔有拍着胸口表示,我的人是不会被普通人抓到的,只要步大人你和京城里的衙门打好招呼就行。 现在呢,呵呵,给黎又儿的赏金,不管多少,自然是崔有出。 都替她哥肉痛。 奚乐山很爽快的将钱给了黎又儿。 黎又儿很高兴,拿了钱,签了收条。 第215章 又是一个儿子 她竟然会写字,虽然谈不上多好看,但是这个年代识文断字的人不多,识文断字的姑娘就更不多了,挺不容易的。 何况黎家是屠户,杀猪的人家,不是书香门第。 黎又儿看着崔笑的眼神,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字有点难看……我没读过什么书,就小时候,村里有个先生,我爹常叫给他送些肉,他就让我在一旁看着小子们读书。” 每到这个时候,崔笑就想要摸摸姑娘的头。 女孩子不容易,在她那个年代不容易,在这个年代,更不容易。 黎又儿能读点书识一些字,真的非常不容易。就算在他们村子里,可能也是难得的。 “不是,没有笑话你。”崔笑微微笑着说:“写的不错,我的字跟你差不多。” 黎又儿一听,也挺高兴。 在她看来,崔笑可是跟着官府里大人在一起的姑娘,那八成是个小姐。而且崔笑穿的衣服也比寻常百姓的好,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五光十色那么好,可一般人家也穿不上。 还这么温柔,说话这么好听。 黎又儿收好了钱,突然眼眶红了。 奚乐山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奚乐山忙道:“这银子是真的,你看看,没骗你。” 能让这么一个彪悍的姑娘流眼泪,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奚乐山心里有点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或者哪个动作没做好惹了黎又儿了。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只会哭的姑娘,她还会揍人啊。 虽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自己不可能打不过她,但是好看嘛?他也不能大庭广众跟一个姑娘大打出手吧? 说句不好听的话,崔笑这样的姑娘生气了,给她捶两下出出气无所谓的。黎又儿生气了,一拳头下去,真能要半条命啊。 “没有。”黎又儿抹了抹眼泪:“我是高兴的。” 她抚摸着手里的几个元宝,抱紧,泪光中带着笑。 高兴就好,奚乐山和崔笑都松了一口气。 黎又儿小心的将元宝收好,迟疑道:“大人,我现在,是不是能走了?” “等一下。”奚乐山道:“现在还不能走。” 黎又儿有点慌:“啊,我,我还有什么事儿嘛?” “你别紧张。”奚乐山道:“因为这案子挺大的,你抓到了一个嫌疑人。为了怕你出去会泄露案情,也是为了保护你,所以要留你在衙门住两天,等我们抓到了另外两个贼人,再……” 眼见着黎又儿的表情就不太好了,奚乐山连忙说:“你放心,就算是抓不到,也肯定会放你走的。你是和官府合作的好姑娘,不是要你如何。” 一方面,确实是为了保护黎又儿。 另一方面,是要提防黎又儿是秋家的人找来的,只是这就没必要对她说了。 “不是的。”黎又儿焦急起来:“我今天必须要回家,我要把这些银子给我爹,要不然的话……” 黎又儿深深的皱起了眉,低声道:“要不然的话,他会打死我的。” 这话一说,奚乐山和崔笑都觉得奇怪。 就从黎又儿的父亲小时候会给私塾先生送肉,让她去学点文化,这父亲就是个宠女儿的,干什么就要打死? “怎么回事?”崔笑当下便道:“你有什么为难的,你可以告诉我们。就算是爹,也没有打死女儿的权力。” 黎又儿从来只在衙门里看见男人,如今看见一个和自己相同的姑娘,自然觉得亲切,有些话她在奚乐山面前不好启齿,但是觉得可以对崔笑说。 黎又儿道:“我哥哥要娶妻,看中了一户人家的姑娘,那姑娘家世好,所以要五十两银子的彩礼,若今天再不能凑齐彩礼,这婚事就黄了。” 崔笑就不明白了:“但这和你拿了赏金有什么关系?” 黎又儿又不能预知今天能得到一百两银子的赏银,她爹总不能一大早的把她赶出家门,说你今天不搞到五十两银子,就别回来了吧? 威胁也没有用,因为在正常情况下来说,一天五十两,绝对弄不到。 把自己卖了都不行。 除非是花魁,不然没哪个姑娘值五十两。 黎又儿低声道:“我爹也给我找了户人家,找对方要了五十两彩礼。当时我哥在私塾读书,他让我去旁听,就是想着等我嫁人的时候,可以多要点彩礼。” 一个识文断字的姑娘,可比一个目不识丁只有一身力气的姑娘,能多要不少彩礼。 因为这样的女子在民间是稀缺的,物以稀为贵。 崔笑道:“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黎又儿摇了摇头:“是我们村里的一家富户,他儿子是傻的,这么大了吃饭还流口水。所以想找个身体好,有学问的,生一个健壮的孙子。” 黎又儿身上完全不见暴揍李四的气势,只是一个可怜的姑娘罢了。 奚乐山听着都生气。 “你爹也太过分了。”奚乐山忍不住道:“自己女儿这么能干,又好看,嫁给一个傻子,他怎么舍得的。” 黎又儿笑了一下:“谁叫我不值钱,不是儿子呢。我出生前,我爹就给我起了名字叫做又儿,他以为又是一个儿子。谁想到不是,是个女儿,要不是因有力气能干活儿,长大嫁人还可以换彩礼,他可能早就把我丢了吧。” 黎又儿说出这段话的时候非常淡然,她接受这个事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所以能非常平静的面对。 但是崔笑和奚乐山都觉得不是滋味。 知道是一回事,见到是另一回事。 就算崔笑知道世上有那么多不平事,摆在面前依然叫人不不舒服。 黎又儿说:“刚才差役大哥还说我,一个姑娘家要自己注意点,就算力气大也不能遇着歹人随便往上冲,太危险了。我知道差役大哥是好心,但是他不知道,我若是没有这个笔赏银,就只能去死了。” 也许她本来已经决定以死抗争,李四的出现,让她重新有了生的希望。 奚乐山和崔笑都沉默了。 奚乐山沉默片刻,说:“这样吧,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替你去送一趟银子。有了银子,你爹就不会逼你嫁人了。” 第216章 自由可贵 黎又儿一听奚乐山愿意去帮她送钱,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但是又有些犹豫的样子,好像是有话要说。 奚乐山道:“李黎姑娘,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黎又儿小心翼翼的道:“大人,你能不能吓唬我爹一下?” “啊?” 黎又儿有一点紧张,但还是说:“这一百两银子,我愿意都给我爹。可是他肯定会大部分拿给哥哥,小部分留给自己和娘。 我想了想,这钱用完了,他还是要将我嫁了的。而且,我还有两个弟弟……” 自己的爹娘,做女儿的再清楚不过了。 这笔钱可以买来一时的安稳,但买不来一世的安稳,归根到底,她还是要被爹娘嫁了换彩礼。 如果,奚乐山能够帮忙……她爹虽然在家里耀武扬威,吆三喝四,但是胆子没那么大,别说看见京城官府里的人,就算看见村里的村长,都低声下气的。 只要吓唬吓唬他,就能让她爹不敢乱来。 奚乐山和崔笑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样啊……”奚乐山想了想:“你希望我怎么吓唬你爹?” 这一问,黎又儿也有点为难,毕竟她也不擅长这个。 还是崔笑说:“这容易。” 黎又儿一脸起期盼看着她。 崔笑说:“你想要一直在家里住着吗?” 黎又儿愣了一下,赶忙摇头。 显然是不想的。 她在家里,虽然有一个遮雨的房屋,有一日三顿饭。可是每天干的活儿,却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强度。 天不亮便去池塘边洗一家人的衣服,寒来暑往,日日如此。然后回去生火做早饭。 开始忙活家里的生意,喂猪,杀猪,收拾碗筷。还要准备一家人中午的饭菜。 送猪肉,和爹一起在摊子上卖肉。 收了摊子回家,马不停蹄的准备晚上的饭菜,收衣服,收拾房间。 最小的一个弟弟才五岁,还得哄着。 催笑听着都觉得活不下去,但是她知道,黎又儿的这种生活状态,真的是很多妇人真实的生活状态。 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吃最少的最差的,干最多的最累的。 何况黎又儿有一身力气,家里的体力活儿,大部分也是她做了。 黎又儿苦笑一下:“我娘生了弟弟之后,身体便差了,做不了什么。爹说,哥哥弟弟都是男孩,要干大事的,哪能让家里这些琐碎事情占了精力,他要好好培养他们,让他们以后不必再做杀猪卖肉的活儿。” 黎屠户在某些方面,是有超前意识的。 因为自己生活辛苦,所以让孩子读书。 但是在某些方面,却又迂腐的可怕。 崔笑毫不客气的说:“你爹可真行,一家子都安排的妥妥贴贴,只有你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黎又儿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崔笑说话奇奇怪怪的,但……也不能说她说的不对。 崔笑说:“这么看的话,你这问题不是一百两银子能解决的,一千两都解决不了。” 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呢,还小,以后用钱的日子多着呢。 而且,一百两是一百两的用法,一千两是一千两的用法。 黎又儿的兄长成亲后,还要生孩子,生了一个,还要再生一个,就是个无底洞。 崔笑说:“倒不如这样,我有个办法。” 黎又儿充满希望的看着崔笑:“姑娘您说。” 崔笑说:“你签个卖身契给我。” “啊?” 崔笑摆摆手:“你听我说完,你签个卖身契给我,当然是做做样子,不用去官府登记。然后问你爹,现在有人要买你五年做工,一起一百两银子,工钱先给,包吃包住,不许回家,不许家人探视。问你爹愿意不愿意。” 黎又儿一想,还真有点不确定她爹愿意不愿意。 一百两银子不少,如果是普通的做工,一个丫鬟一年未必有十两银子。可是五年,那她在家里要少干多少活儿啊。 但是崔笑说:“如果是在平时,你爹可能会犹豫。但他现在不是等着银子用吗,一着急,很可能就同意了。毕竟你要嫁了人,那也拿不到一百两的彩礼,而且你嫁了人,家里的活儿也帮不上忙啊。” 黎又儿一想,还真是。 奚乐山等她们俩商量妥了,果然找了笔墨纸砚过来。 崔笑大手一挥,写了一张卖身契。 黎又儿看着崔笑写的卖身契,终于相信,刚才她说字写的和自己一样丑,不是单纯的安慰自己了。这竟然是一句大实话。 这卖身契现在还没有法律效用。她有父母在,所以必须拿去给她爹认可,签字画押。就连她娘来签字画押,都没用。 这个年代的女子就是那么可悲,自己不能做自己的主。 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夫死从子。 谁都可以决定你,支配你。 现在就看看黎屠户愿意不愿意用女儿换一百两,崔笑笃定,绝对愿意。 干脆,奚乐山去问了一下步长北,带着黎又儿一起跑一趟。 如果她爹同意了,这几年她可能都不会回家了,再回家看一眼也行。 按照她们商议的,在哪里做工五年也不可能有一百两,她爹又不傻,不会相信的。 只有一些人傻钱多的大少爷,大小姐。 崔笑就是那个大小姐。 崔笑到了黎家,皱着眉头,一副非常嫌弃的样子。 因为是屠户,院子里都是活猪死猪,各种味道夹在一起非常难闻,所以她根本不用装,自然的就捂住了鼻子。 这动作没什么,奚乐山也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但是下一刻,崔笑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嫌弃的挥了挥。 “……”奚乐山有点懵,这也太入戏了。 里面听着有脚步声,黎屠户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你这个死妮子,到哪去混了一天……” 黎屠户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了崔笑和奚乐山,奚乐山还带着两个人。 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 “你们是……”黎屠户声音顿时低了八度:“你们来买肉吗?”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哪有大小姐带着伙计亲自来买肉的。 “不是,是来找你买人的。”崔笑用手帕捂住鼻子,嫌弃的说:“你是黎又儿的爹吗?” 黎屠户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黎又儿,皱起了眉头。 他在想,这丫头是不是给我闯祸了? 没想到崔笑开口就是:“我看上你女儿了。” 黎屠户:“啊?” 第217章 卖女儿 如果崔笑是个男人,或者奚乐山开口说,我看上你女儿了。黎屠户都能理解,而且,他还敢狮子大开口。 女儿可一直是自己的骄傲。 长的好看,还身强体壮,竟然还识字。 这不管哪一点都是十里八乡姑娘难得的优点,给自家姑娘全凑上了,要不然的话,他也不敢开价五十两。 崔笑道:“我看你姑娘力气挺大的,我那院子里小厮不方便进,就缺一个搬搬抬抬的人。所以想要你姑娘给我做事。” 狗腿子奚乐山立刻拿出写好的卖身契。 “一百两。”崔笑说:“不过我不要她一辈子,只买她五年。给我干五年的活儿,五年之后,可以放她回来嫁人。” 黎屠户半信半疑的接过卖身契看了看,疑惑道:“五年,一百两?” “对。”崔笑道:“吃住跟着我你都不用管,五年内不许回家,五年之后,要是我满意,还可以续。” 黎屠户其实不识字,他看卖身契也是瞎看,从头到尾,只认识一百两三个字。 别说他还挺谨慎的,不识字,没有瞎猜。而且,他竟然没有让黎又儿读给他听。 可见他对自己的女儿也不太信任,不但知道自己对女儿不怎么样,也知道女儿排斥他安排的婚事,所以担心她会联合外人,一起糊弄他。 黎屠户让他们稍等,拿着卖身契去找了识字的先生。 他跑开之后,众人便捏着鼻子在院子门口等。 不是黎屠户不请他们进去,实在是院子里味道太重。 崔笑本来是不在意这些环境和味道的,她干的那些活儿,更恶劣的环境和味道遇见的多的是,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要摆出大小姐的样子来,才能更好的威慑黎屠户。 很快,黎屠户就回来了。 脸上堆满了笑。 “没问题,没问题。”黎屠户说:“大小姐,你真的要买又儿?” “对,我说的还不清楚吗?” 黎屠户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看,我刚给又儿找了个夫家,聘礼都谈好了,要是这会儿反悔,是要赔钱的。” 崔笑不说话。 黎屠户又道:“而且咱们家又儿,不单有力气,还识字,这长得啊,带出去也有面子……” 黎屠户已经认可了将女儿给崔笑,只是先加钱。 但不管黎屠户说什么,崔笑淡淡一句话:“一百两,不可能再多了。你知道现在一个丫头才多少钱?我要不是喜欢她,也不会开一百两的价格。” 黎屠户被堵住了,他虽然在家里厉害,可面对弱不禁风的崔笑,可不敢狠。 没见身边站着不好惹的奚乐山几人吗,一看都是大小姐的保镖。万一让大小姐生气了,说不定要挨顿打,就算是拒绝,也要婉转的拒绝。 此时,黎又儿开口了。 “爹。”黎又儿说:“我不愿意嫁人,你要是逼我嫁人,我就去死。” 黎屠户给气的,当时就抬起了手。 黎又儿也不躲,梗着脖子看他。 崔笑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要吵你们晚点吵。黎屠户,我再问你一遍,一百两,你女儿跟我五年,你同意不同意,不同意我就走了。” 黎屠户的脑子飞快的动了起来。 他确实嫌有点少。 可是女儿不愿意嫁给他选的人。 能绑过去当然最好,可女儿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万一真倔的就是不嫁呢?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两边都不着了。 “快点,这地方真是一会儿都不能待了。”崔笑烦躁道:“我简直喘不过气。不行就算了,我多找几个婆子也是一样,就是不喜欢看她们的老脸,喜欢年轻水灵的姑娘罢了。” 奚乐山觉得可惜了。 崔笑是个姑娘,她要是个男的,演登徒子都不用化妆的。 被崔笑这么一催,黎屠户一下着了急,看着奚乐山拿出来的晃眼的元宝,心一狠:“行,就按你说的。不过你总要让家里知道,妮子是去了哪里做事。” “总之就在京城。”崔笑说:“要是叫你们知道了地方,你们仗着是娘老子亲戚,今天来一趟,明天来一趟,那像什么样子。” 黎又儿佩服的看向崔笑。 刚才和她说话的时候,明明是和蔼可亲像是个邻家姐妹,这会儿在自己爹面前,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叫人看着好想揍一顿。 但他爹就吃这一套。 “不去,我既然收了钱,肯定不去。”黎屠户道:“那好,我就相信你们,银子留下,又儿,你带走吧。” 崔笑朝黎又儿抬了抬下巴:“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跟母亲告别,破破烂烂的就别带了,府里会给你安排。” 黎又儿千恩万谢的去了。 她来的路上就跟崔笑说了,在自己房里,她还偷偷藏了十来两银子呢,都是她这些年一点一点攒下的,打算等哪天在家里过不下去了,就离家出走。 黎又儿很快就出来了,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黎屠户看了一眼包裹,道:“又儿,你没乱带什么家里的东西吧?” 黎又儿连连摇头。 崔笑只觉得真是悲哀,父子亲情就可以深重如山,父女之情,就淡薄至此吗? 黎又儿心里有些慌,但没等她说话,崔笑便皱眉道:“怎么,她有手脚不干净的毛病?” 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 这简直灵魂一击。 黎屠户连忙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女儿善良淳朴的很。” 崔笑还有点怀疑:“那你担心她偷家里的担心?” “不是,您听岔了。”黎屠户道:“我是说,还有没有漏了什么东西,这一趟出门几年才回,不要漏了什么才好。” “哦。”崔笑这才放心:“那就好,若是小偷小摸的人,我可不敢请。” 黎屠户连忙保证,绝对不可能。 崔笑点了头,带走了黎又儿。 崔笑现在是个大小姐,出了城可以看见,在城里还得装瞎,当然不能骑马,她们是套了一辆马车来得。 上了马车,车轮缓缓动了起来。 崔笑看着黎又儿的神情有点恍惚,低声问:“要不要再待一会儿?” 黎又儿摇了摇头,抱着自己的小包裹,低头埋在膝盖上。 崔笑知道她在哭,至于是舍不得,还是解脱,谁也不好说。 反正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第218章 差点被抓 马车一晃一晃的,黎又儿的肩膀也一抽一抽的,崔笑不说话,很多伤心的事情是劝不了,开解不了的,只能让时间化解这一切。 马车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崔笑奇怪的探出头去。 只见前方的路被堵住了。 有个村民赶了一群鹅,谁想鹅到了路中间不走了,他只有 一个人,他在这边赶,鹅往那边跑。他去那边赶,鹅往这边跑。 一时间嘎嘎嘎的叫声响彻云霄。 崔笑只觉得好笑。 有几个路过的人也帮着赶,但是这些大家伙,听话的时候特别听话,不听话的时候,那就是真油盐不进。 崔笑看着都替他着急,甚至想要下去帮忙。 相同方向的,也有人推着车走过来,看这个样子,莫非这乡村的小道上还要堵一回车不成? 这时候,黎又儿也察觉出不对劲了,抬起头声音嘶哑问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儿。”崔笑说:“有一群鹅堵了路。” 黎又儿应了一声,放松下来。 只是这群鹅更闹腾了,在路上扑扇着翅膀,跳跃旋转,赶鹅的村民都恨不得给它们跪下了,依然毫无用处。 这群鹅老爷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奚乐山忍不住道:“大家去帮个忙。” 真是活久见,一群人,来的去的,被一群鹅给堵的动弹不得。 不过很多人是一边看,一边笑的。 没有危险又有趣,挡一会儿就挡一会儿吧。 排在马车后面的人也说了句,我也来帮忙。 那人放下了推车,往前走去。 这是个村民打扮的小伙儿,穿着布衣挽着袖子戴着斗笠,大步走过去。 他是排在崔笑马车后面的,要到前面去,必然要经过崔笑的马车。 他往前走去,崔笑也没多想,还在往前看。 突然,男人猛地拽开了马车门,一把抓住了崔笑的胳膊。 崔笑惊呆了,一瞬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男人已经恶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胳膊,使劲儿的将她往外拽去。 崔笑身上也是常带着匕首的,但是她吃亏在不会武功,在这一下的猝不及防中,只来得及尖叫一声。 “奚大哥!” 这一声可是声嘶力竭,力压群鹅,奚乐山和其他差役立刻冲了过来。 但是他们之间隔了一群鹅,也没办法立刻闪在马车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眼见着男人就要将崔笑拖走,反应过来,又离的非常近的黎又儿反应过来了。 黎又儿一下子就扑了过去,狠狠的抓住了崔笑。 男人愣了一下,伸手来抓黎又儿。 他本以为黎又儿是崔笑的丫头,看起来也是斯斯文文的,肯定一推就能推开。 万万没想到,他百忙之中推了一把,竟然没推动。 不但没推动,而且黎又儿反应过来了,崔笑也反应过来了。 黎又儿一把抓住崔笑死死不放,一手握拳,朝男人肩膀上打去。 这一拳,男人顿时觉得一阵剧痛,肩膀上骨头都要碎了一样,一声大喊。 谁能想到呢,这斯斯文文小姑娘这一拳,就像是个铁锤子一样砸过来,砸的他往后退了一步。 他抓着崔笑的手上的力道顿时就松了。 崔笑终于得到了机会,拔出了腰上的匕首,反手就扎了过去。 又是一声惨叫。 崔笑虽然不会武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可她是上辈子的法医这辈子的仵作,一把刀在手里那是切了多少尸体。 活得虽然没刺过,但活人和死人的器官都是一样的。 这一刀,她可以确定让对方特别痛,没力气,又不至死。 男人在剧痛中终于放开手,黎又儿一把将崔笑扒拉到自己身后,而奚乐山带着人,也到了。 奚乐山一脚就叫人踹倒,被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按住。 男人捂着自己的腰,上面插着崔笑的匕首。 他的肩膀不自然的偏向一边,一个劲儿的抖,看的出来,也伤的不轻。 奚乐山一把将男人的兜里扯开。 “小崔,你看这是不是在香叶寺的那三个人之一?” 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画了像,要抓的秋家的漏网之鱼。 “就是他。”崔笑看一眼:“化成灰我都认识。” 稍微夸张了点,不过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本来绞尽脑汁的在抓你,你还敢送上门来。 他竟然敢想点子绑架崔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还有那个赶鹅的,一见情况不对,丢了鹅偷偷的想跑,奚乐山看都不看的脚尖一动,一块石头被踢了过去,正巧砸在他膝弯。 那人一声惨叫往前扑倒。 随后就哭喊出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养鹅的……他给了我钱,我才这么干的。” 奚乐山冷笑一声。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今天这钱,你怕是有命拿,没命花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奚乐山仔细打量崔笑:“小崔没受伤吧。” “没事儿。”崔笑摇头:“今天多亏了黎姑娘。” 奚乐山刚才真是一头的冷汗,吓得腿都软了,这会儿感觉自己是黄泉路上走了一遭,重返人间了。 他带着崔笑出来,要是让崔笑被秋家的人抓了,那他真的没脸回去了,怎么面对步长北,怎么面对崔有。 算了,还是找个树干吊死吧。 黎又儿挺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可不是没什么,是真救了我的命。”崔笑正色说:“刚才要不是你,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姑娘,我就被抓走了。” 抓走了,不管对方会不会立刻杀她,大概是不会的,但是也会麻烦。 已经被按在地上的秋老大还在喊。 “我不是要杀你,崔笑,我要跟你成亲。” 崔笑脸都黑了。 他还在喊:“咱们是天生一对,我们抽到了一样的签……” 没有等崔笑动手,差役就先不知道哪里抓了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崔笑还是个没嫁人的大姑娘,给你这么喊,名声还要不要了。 黎又儿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崔笑。 都不用崔笑解释,她自己心里肯定已经脑补出了秋老大对她爱而不得,死缠烂打的爱恨情仇的大戏。 “走,先回去。”崔笑说:“我给你安排地方住,我给你找事情做。” 第219章 被爱包围 众人没有再回京兆府衙门,而是直接回了锦衣卫衙门。 这两日他们折腾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将秋家的漏网之鱼抓住。谁知道不用抓,他自己扑了上来,真是善解人意。 于是收工收队,奚乐山广而告之,众人都回了锦衣卫。 两个人,成了被围观的中心。 一个是秋家的漏网之鱼,秋家的老大秋天纵。还有一个就是黎又儿。 当然他们身份不同,待遇也不同。 秋天纵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地上,有人路过还不小心会踩到他,想要喊世道不公,可惜嘴被堵上了,喊不出来。 被围在中间的,是黎又儿,崔笑牵着她的手,笑眯眯。 锦衣卫里大多是单身男人,大家从未见过如此巾帼不让须眉的彪悍姑娘,一个个嘴甜的都不要钱一样。 黎又儿听着无数人说话,只觉得心跳心慌,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眼睛看着地面,根本就不敢抬头。 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大概的意思就是。 这姑娘可真好看! 这姑娘可真厉害! 这姑娘真是善良! 谁娶了这姑娘,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这姑娘救了我们小崔,可是锦衣卫的恩人。 黎又儿这辈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感觉都快要哭了,但是心里暖暖还有些酸涩的,不是伤心害怕的哭,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为什么哭。 她从小出生在杀猪的人家。人家家里的女孩子穿着漂亮的裙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可是她从小脏脏的臭臭的,母亲也不给打理,穿着哥哥的旧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喂猪打扫猪圈,根本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她知道村里的小伙伴看不起她,幸亏她从小力气就大,虽然他们看不起她,但是不敢当面笑话她,因为谁也打不过她。 哪怕是一群打她一个,也打不过。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二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黎又儿的爹娘发现,姑娘长大了,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这样了,不然的话,就嫁不出去了。 那一次,黎父破天荒的给了点钱,带她去扯布做了几件裙子,买了最便宜的胭脂水粉。 回家烧了开水,让她以后要把自己收拾利落。 自那以后,黎又儿才开始慢慢的收拾自己,像是个姑娘的样子了。 黎父想要卖高价,自然不能让货品卖相太差。 黎又儿在众人的夸奖中,红了脸,暖了心,又想哭,又想笑。 她知道这可是锦衣卫衙门,里面随便什么人,出去都是大人,都是自己仰望的存在。 他们不必讨好自己,之所以夸自己,是因为真的想夸。 不管是因为崔笑也好,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大户人家对待救命恩人,也可以冷冰冰的给钱。而不必用心。 崔笑并没有把黎又儿拯救出来,而是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一边让丫鬟帮忙在她院子里再收拾一个房间出来。 黎又儿是从小在打压里长大的孩子,需要自信。自信很简单,多夸就好了。 你本来就很美,你本来就很棒,以前没人告诉你,是因为他们瞎。 交代完了,崔笑给了小丫头一块银子,小丫头笑眯眯的就去了。 锦衣卫里有好几个打杂的小丫头,都愿意帮崔笑做事。 因为崔笑不仅仅对她们有表面上的客气,还会时不时给她们带些小礼物,还有高档酒楼的各种点心小吃,能不招人喜欢吗? 黎又儿被夸的都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这个时候,崔有和步长北都回来了。 步长北还好一点,这边打了招呼之后,去看秋天纵。 崔有就没有那么多事业心了,他进门就先找崔笑,确定她没事之后,走到黎又儿面前。 众人让出路来。 黎又儿抬起头,看崔有。 她不认识崔有,但是看了眼崔有,又看了眼崔笑。 嗯,他们俩有点像啊。 “黎姑娘你好。”崔有说:“我是崔笑的哥哥。” 很少有人这么正式的跟黎又儿说话,她显然有点慌,结结巴巴的说:“你好,崔公子您好。” 崔有说:“你救了我妹妹,我非常感谢,你想要什么报……” 然后崔有就被崔笑捂住了嘴,拖到了一边。 “哥你不要这么霸道总裁。”崔笑说:“又儿不是那种贪财的姑娘,你这么问,会让人家心里不舒服的。” 崔有略弯着腰迁就崔笑的身高,用眼睛示意,嗯?所以呢?还有霸道总裁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霸道的意思。”崔笑低声说:“又儿很可怜的,刚被他爹收了卖身钱赶出家门,要报道她,也要慢慢来。” 和风细雨,才能让姑娘感觉到温暖。 不仅仅是银子的温暖,还有人心和人心的温暖。 “好吧。”崔有答应了:“那你说,我付钱。” 果然是霸总本霸了。 崔笑笑眯眯的走回去,搂着黎又儿的肩膀说:“你别害怕,我哥哥有点激动了。我娘去的早,爹也不在京城,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我要是出了事,他会被爹打死的。” 黎又儿点了点头,很是羡慕。 人家有爹,她不仅有爹,还有娘。人家有哥哥,她不仅有哥哥,还有弟弟。可是这日子呢,却截然不同。 一个是手心里的宝,一个铺在兄弟走过路上的草。 此时,步长北走了过来。 “黎姑娘。” 步长北说话就要官方许多了:“多谢你救了崔仵作,锦衣卫欠你一个人情。” 黎又儿惊呆了。 步长北根本就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我听奚乐山说了你家的情况,你现在既然无处可去,也想找个活儿干,不如就先留在锦衣卫衙门。让小崔随便给你安排些事情,等有了合适的去处,再做其他打算。” 黎又儿一听,大喜过望。 一个从小干活儿的姑娘,突然遭遇变故,你告诉她,我管你吃管你喝,给你一大笔钱,你什么活儿都不用干,我还找你伺候你。 她是不会安心的,未必觉得你有坏心,但肯定觉得不踏实。 但换个说法,我给你找个轻松不累,正经单位的正经工作。管吃管喝还有工钱,她立刻就会高兴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也是这个道理。 果然,一听说锦衣卫可以收留她做工,黎又儿立刻就高兴了,甚至想给步长北磕一个。 第220章 留一口气 当然步长北没让磕,毕竟黎又儿救了崔笑,确实是他的恩人。 步长北让丫鬟带黎又儿先去看看环境,认认屋子,有什么想法不要害怕,直说就行。 丫鬟的年纪和黎又儿差不多大,两人说说笑笑的去了。 崔笑朝她摆摆手:“去吧,去吧,我一会儿忙完了去找你。” 黎又儿点点头,心里对崔笑很是佩服。 她知道崔笑是锦衣卫的人,但没想到,不是谁谁谁的家眷,而是正经在锦衣卫里的做事的,还是个很专业的事情。 刚才步长北说,崔仵作? 仵作是……验尸的? 黎又儿心惊胆颤,一肚子疑惑的先下去了。 黎又儿离开,奚乐山将秋天纵 给拎了起来。 “是时候审你了。”奚乐山将秋天纵口中的步团拽下来,往椅子上一放。 秋天纵被堵了这么长时间,嘴巴都有点合不上了,咬牙切齿的调整了半天,才能说话。 但他一边的肩膀还是不自然的往下垂,危急时刻黎又儿那一拳用了全力,可是不轻。到现在还不能碰,估计是伤筋动骨了。 “啧啧啧。”边同和不由的道:“黎姑娘这手上的力气可真不小。” “那可不是。”崔笑也佩服:“她一个人能扛起一头猪,你说说这力气大不大?” 扛起一头猪,那不仅仅是扛起几百斤,猪是活得,会挣扎的。 众人一起点头,一边点头,一边看秋天纵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头猪。 秋天纵又急又气,又痛又丢脸,感觉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但是他气急败坏,也只能气了一下。 “放开我。”秋天纵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奚乐山踹了一脚椅子:“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锦衣卫衙门,怎么还没有权力抓你?” 秋天纵竟然梗着脖子说:“锦衣卫怎么了,我犯什么法了?锦衣卫也要讲王法。” 秋天纵竟然在锦衣卫里,说他们不讲王法? 大家都觉得好笑。 不过步长北还没来及说话,崔有就走了过来。 “你今天要抓的人,是我妹妹,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你从马车里把她掳走,你说我打你有道理?” 秋天纵正准备也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突然,崔有抬腿当胸一脚,连人带椅子一起飞了出去。 众人都吓了一跳。 “竟然敢绑我妹妹。”崔有两步上前,又是一脚:“还给她下毒……” 秋天纵痛呼一声:“你,你是崔笑的亲哥哥?” “不然呢?”崔有拎起秋天纵的衣襟:“我们长得不像吗?” 秋天纵弓着身体,脸上有点茫然:“不,不对啊。你不是老方的上门女婿吗?” 这是个很复杂的误会。 崔有懒得和他解释,一拳打飞。 崔笑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当然她能理解崔有的心情。于是她看了一眼,步长北,低声道:“大人,我哥这样……是不是不好。” 步长北正转头跟奚乐山说事情,听着以后不紧不慢的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说:“哦,我相信宝公子是有分寸的。” 这个分寸大概是指,还留了一口气吧。 秋天纵大概是真不想活了,他没有求饶,而是在解释。 “误会,都是误会。”秋天纵喊:“我不是要追究爹娘的死,我是真喜欢崔小姐,我们是天生一对。大舅哥,大舅哥你听我说……” 大家都捂住了脸,甚至觉得崔有可能都保持不了最后的底线,最后那口气能不能留住,都是个问号。 过了一会儿,崔有就先回去了。 他说今天黎又儿救了崔笑一命,说什么也要请她吃顿饭。 考虑到姑娘可能不好意思,就叫人送来,让崔笑在锦衣卫里陪她吃。 大家把只剩下一口气的秋天纵捡回来,奚乐山说:“大人,还审吗?” 步长北摆摆手:“带下去审吧。” 随便审审就行。 确定一下秋家是否就剩下他一个人,其他也就没什么了。秋家人身上都有人命,又不牵扯大案,虽然死罪难逃,但不复杂。 问清楚,签字画押,都不用等到秋后,可以斩立决。 这一次,秋天纵没有刚进来那么嚣张,哼都不哼了,只是口中喃喃的,有气无力的嘀咕什么。被两个差役一左一右架走了。 步长北道:“我去盯着审,小崔,你去看看黎又儿吧。她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肯定拘谨。” 崔笑应着好,便去找黎又儿。 她深深的怀疑,步长北之所以要亲自审秋天纵,只是想找机会再把他揍一顿罢了。 黎又儿正在厨房里,帮着丫头们一起择菜。 都是家里常做的活儿,根本不用教就能做的很好。 崔笑快步走过去:“又儿。” 黎又儿一回头:“崔小姐。” “别叫我崔小姐。”崔笑摆摆手:“她们都叫我笑笑。” 黎又儿一笑:“笑笑。” 旁边的丫鬟捧着脸道:“笑笑,又儿的力气可真大啊,刚才那一缸水,平时我们两个人抬都费事,她轻轻松松就搬起来了。” 要不是因为水缸有点大,甚至,差一点,单手! 丫鬟们对她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于是崔笑也找个小马扎坐下来,跟大家一起摘菜,主要是为了聊天。 聊了一会儿,菜摘完了,崔笑正要带黎又儿去房间里聊聊天,奚乐山匆匆忙忙的过来了。 “小崔,你来一个。”奚乐山没进来,就站在院子门口喊她,看起来有点严肃。 崔笑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我去一下。”说着,崔笑擦了擦手上的水,匆忙的去了。 黎又儿看着崔笑的背影,有些担心。 “没事儿。”丫鬟安慰她:“在锦衣卫里,没有搞不定的事情。” 崔笑快步走了出去:“奚大哥,怎么了?” “是秋天纵那个孙子。”奚乐山说:“他来真的。” 崔笑莫名其妙:“什么真的假的?” 奚乐山道:“他看上你了。” 崔笑还是不理解,奚乐山这个看上自己了是什么意思,刚才秋天纵不就在喊看上自己了么,很麻烦吗,打死不就好了? 奚乐山非常严肃的说:“这次不一样,他是认真的。你知道姻缘殿的许愿签吗?” 崔笑摇头。 那是什么玩意儿? 第221章 交换 奚乐山说:“姻缘殿的许愿签,可不是简单的求签。而是一种,交换。” “?” 崔笑只有一种想法,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 奚乐山说:“当铺知道吧?” “那当然知道。”崔笑说:“那我知道了,许愿签也可以交换,愿意付出什么,祈求什么?” “对,就是这个意思。”奚乐山道:“你猜,秋天纵付出了什么,交换了什么?” 崔笑真想抽他:“奚大哥,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说话一半一半说的毛病?” 什么话不能一口气说完? 奚乐山道:“他愿意付出他爹娘,弟弟的命,换取……你。” 崔笑脚步停了下来,不可思议道:“什么?” 奚乐山非常严肃的看着崔笑,表示自己没有瞎说。 崔笑觉得这个事情就捋不顺。 “可是,他爹娘和弟弟,那不是大人杀的吗?” “是的。”奚乐山道:“按照姻缘签的规矩,求签之后,若是老天许可,就会收走你所奉献之物。也就是说,不可主动献祭。比如说,他要是自己把爹娘和弟弟都杀了,那是不行的,可是三日之内,若他们死于非命,那就可以。” 崔笑好好的消化了一下。 然后给出了评价。 评价只有四个字:“胡说八道。”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两人到了天牢里,步长北的神情也很严肃,看见崔笑便递给她一张纸,是一个签文。 这签文是自己写的,上面有淡淡的寺庙里的香的味道。 签文是香叶寺的签文,但签文上的字,是秋天纵自己写的。 三个名字,他爹的,娘的,还有弟弟的。 上面写着,愿用至亲之性命,换取一生一世一双人,然后写着崔笑的名字,甚至还有生辰八字。 且不论真假,崔笑拿着签文,提出问题:“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的?” 在香叶寺,是崔笑和秋家人第一次见面,之前绝对没见过。 见面就说了那一句话,还不是和秋天纵说的,是和他弟弟,也就是现在已经死了的那个说的。 说完之后,他们就上山去看日出去了,但是在上山的半路就觉得不太舒服,到了山顶,眼睛就看不见了。 所以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就算名字可能是他们说话中无意喊出来的,那生辰八字呢,那是再私密不过的信息,别说秋天纵不该知道,就算是整个京城,除了崔有之外,别人也不知道啊。 就算是锦衣卫里,步长北他们也都不知道。 “这是从秋天纵身上搜出来的。”步长北指着生辰八字:“这个对不对?” 崔笑皱了眉。 倒不是不方便告诉步长北,但是怎么说呢,你说对吧,也对。你说不对吧,也不对。 身体是没错的,灵魂不是。 崔笑摸着下巴沉吟片刻,说:“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对的。但是,先不用告诉他们但是,他们都可以糊弄,崔有糊弄不了。而且对老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也糊弄不了。 步长北更愁了:“这个才是现在最麻烦的事情。为什么会有人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崔笑脱口而出:“问秋天纵啊。” 步长北缓缓摇头。 崔笑有些迟疑:“他不说……” 锦衣卫里,竟然有人可以不开口。 “说不了了。”奚乐山道:“已经死了。” “啊?” 莫非是给崔有打死的?不应该啊,崔笑一直以为崔有是有分寸的。 奚乐山道:“也不算,秋天纵确实伤的很厉害,但他是自杀,善用毒的人自杀,是很难防住的。” 他们会将毒藏在身体的各个部位,别说嘴巴可以动,手指可以动,哪怕只是眼珠可以转,都能死的成。 崔笑有些失望,但又松了一口气。 “既然死了,那就没事了呗?” 总不能认为她会殉情? 但是步长北的表情并未轻松一点。 “秋天纵死前说,他活着不能和你在一起,死了之后,也要和你做一对鬼夫妻。” 崔笑听的皱了眉。 但又有些奇怪。 “临死前的一句牢骚话罢了。”崔笑说:“你们总不会相信,这是真能实现的吧?” 就算这个年代的人多少有点迷信,也不至于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我担心的不是你说的这些。”步长北道:“你跟我来。” 步长北当下将写着崔笑生辰八字的纸条给烧成了灰,带着崔笑到了放着历年卷宗档案的库房。 房子里细细碎碎的灰,在崔笑疑惑的目光中,步长北翻了一下,从里面抽出一本来。 “你先看这个。” 然后,步长北又继续翻。 崔笑拍了拍卷宗上的灰,打开一看。 这是一起灭门案,不,也不算是灭门,因为一家七口,但是有一个活口。 就在四年前。 一家七口,包括祖母,老夫妻两人,儿媳妇,孙子孙女,还有一个未成亲住在一起的小儿子。 一夜之间全部身亡,最后查出原因,是吃了山上摘来的有毒蘑菇。 唯一的幸存者是老夫人的儿子,因为出门去了,完全不知情,等他回来,全家人尸体都凉了。 他自然悲痛欲绝,但官府查到最后,不是下毒,就是误食,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加大宣传,让大家一定不要乱吃不认识的蘑菇。 而且当时也找不出男人杀人的任何动机,本来家就是他的,又没有什么矛盾,好好的杀了自己全家,这不合理。 “这个人。”步长北点了点:“在家人死光的第二年,和京城中一家富商的独生女成婚,大家对此的评价是,这姑娘瞎了吗?” 崔笑有点奇怪:“可当时不就已经查明,一家人中毒是意外吗?那这案子不是就已经结了?为什么大人会知道第二年发生了什么?” 步长北又抽出一份卷宗。 “因为这案子虽然是京兆府尹的案子,但是我协助调查的,这人第二年成亲的时候,我正好碰上了。”步长北道:“当时我就有点奇怪,觉得这人也未免太薄情了一些。” 做这行的人,警觉惯了,不但记性好,而且特别能联想。 步长北当时就想,这家伙一家子都死光了,难道不要守孝?不过大半年,就又娶妻,还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这合适吗?这正常吗? 步长北怀疑不正常,当下就派人去查。 不过也没查出什么,只能作罢。 步长北将另一份打开。 这一份也很奇怪。 第222章 身边的人 一户人家,本来虽然清贫,但是也算和睦的一大家子。这一辈子嗣兴旺,两个儿媳妇,一共生了七个孩子。 但这七个孩子,突然出了意外。 第一天,三个孩子在家门口的小池塘玩耍的时候,有一个掉了进去,任何一个拽着一个,全部淹死了。 家里悲痛欲绝,就在给三个孩子办丧事的时候,灵堂里的烛火被风吹倒,点燃了房子燃起了火,其他的四个孩子,都葬身火海。 可怕么,更可怕的是,在七个孩子死亡的半年后,这家人迅速富了起来。 本来是做小生意,非常小,就是挑着胆子走街串巷的货郎。还要靠妻子母亲在家给人浆洗衣服赚一点钱才够生活。 可现在已经是有着十几家店的大掌柜了。 虽然这不厚道,但私下确实有认识的人议论,说他家的泼天富贵,是家里七个孩子的命换来的。孩子们是来报恩的,报完恩,就走了。 这两件事情,一个发生在三年前,一个发生正在一年前。 看似并无联系,也并非凶杀案件,只是因为死亡人数多,所以才记录在册。 步长北严肃道:“你说这两件事情,有没有一点交换献祭的意思?” 一个,献祭了自己的一家。 一个,献祭了七个孩子。 同样的换来了荣华富贵。 本来崔笑还没什么感觉,被步长北这么一说,只觉得阴森森的,揉了揉胳膊:“没有这么邪门吧?” 步长北沉着脸,其他都好说,只有这一点。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崔笑的生辰八字,这一点就很蹊跷。 崔笑沉默下来,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她来京城的时间并不长,从第一天进入京城,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认识的人非常有限,去过的地方也非常有限。 生辰八字这种自己都要想半天才能想出来的东西,是怎么被人知道的呢?确实很奇怪。 步长北也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想,好好想,使劲儿的想,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斜路过这个。 突然,崔笑睁大了眼睛。 “我知道了。”崔笑说:“我从来没有将自己的生辰八字说出去过,但是有一种情况之下,是可以算出来的。” “什么?” “我哥。”崔笑说:“之前为了找我哥,我对人详细描述过我哥的情况。虽然没有具体说生辰,但是我可能说过,我哥比我大两岁,都是五月生日,相差不了两天,有人可能是通过我哥的生辰,推断出了我的生辰。” 步长北的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这样,就意味着,这个是自己身边的人,信得过的人。 廖安不由的道:“就算这样,也没法具体推断啊。比如说差不了两天,那谁知道是早两天,还是迟两天,再说这里的两天,也不是两天,是没几天的意思吧?” “是这样没错。”崔笑道:“但有了大概情况,如果再去找我哥套套话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当下几人就出了门,连饭都不吃了,去吉祥天找崔有。 崔有正和盛祈在吃饭,一边吃,一边聊今天的事情。 跟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李四。 李四是这件事情里最可怜的一个人,脑袋上包了块纱布,纱布扎起了两个兔耳朵,看起来有一点可怜,又有一点好笑。 不过他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他觉得自己所有的脸,都已经在白天被黎又儿的一拳打碎了,还被一晃一晃的扛去了京兆府衙门。 那么多父老乡亲,那么多男女老少,虽然没有人认识他,可是他觉得自己活着和死了,区别已经不大了。 李四生无可恋的吃菜喝酒。 两个掌柜正在安慰他。 怪可怜的。 要不是京兆府的差役看的牢,他就撞死在衙门的天牢里了。 “小李啊。”盛祈说:“你别这样,男子汉大丈夫,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要洒脱一点,潇洒一点,心胸宽广一点……” 李四面无表情:“哦。” 盛祈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空乏其身……” 李四面无表情:“哦。” 作孽啊。 崔有默默喝了一口酒。 这沉默的令人窒息的气氛,一直到步长北带着崔笑找来。 “你们怎么来了?”崔笑很奇怪。 这不是酒席都给你们送过去了吗?怎么,没在锦衣卫里陪人家小姑娘,跑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 李四的头,低的更低了。 他不想见任何人。 崔有将他从京兆府衙门领回来的一路上,把这辈子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不敢露出亿点点微笑的表情,嘴角都不敢裂一下,生怕裂了一下被李四看见,当场就和他翻脸。 “有点事儿。”崔有说:“哥,我问你,你和我,有什么共同认识的人?” 崔有被问的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拉开位子,让他们坐下,并且吩咐小二多上几个菜。 李四抱着碗,用碗遮着脸,一点一点的往外挪,想在别人看不见自己的情况下,偷偷的溜出去躲回自己的房间,至少,也要等脑袋上的伤养好再出门。 要不然人家一看,嘿,你怎么受伤了? 死去的记忆就会攻击他。 “嘿,李哥。”崔笑说:“你去哪儿,你吃完了吗? ” 之前计划的时候,就是大家一起商议的,所以崔笑也认识李四。当然知道他的真名不叫李四,但是为了方便,给自己起了一个代号。 “不去哪,坐麻了,我挪挪。”李四强作镇定。 之前崔笑已经安慰过他一轮了,他也大度的表示了,多大点事儿,我心胸宽广不放在心上。 这时候要是斤斤计较,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崔笑放了心,转头跟崔有说正事。 崔有差点回去把秋天纵鞭尸。 冷静下来,崔有叫过一个伙计,让他去查一下,这两户人家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 然后他疑惑道:“步大人的意思,这两件事情和秋天纵的事情一样,可能有幕后推手。” 步长北点头。 崔有皱了眉:“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不好说。”步长北道:“秋天纵已经死了,问不出。但是之前的两家,若真和我们想的一样,只要问问他们失去了什么,就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 第223章 早就被盯上 崔笑疑惑道:“其实,不是很明显吗?” 失去的,就是家里人的性命。 而得到的,是荣华富贵啊。 乍一看,确实很明显。仔细一想,好像更明显。但是,众人还是觉得,用全家人的性命换荣华富贵,包括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孩子,这种心狠手辣冷血的人世上也不多见,还是要慎重一点才好。 不是小罪名,不能冤枉了他们。 于是在沉默的气氛中,大家继续吃吃喝喝。 就是觉得这一桌子的美食,都有些食不知味。 吃着吃着,崔笑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一直挺正常的,既不显山露水,也不国色天香,怎么会招惹这么一个变态呢?”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稍有不慎,就容易得罪人。 终于,还是步长北道:“人总有倒霉的时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否极泰来,这事情过去,后面就都是好事了。” 听起来并没有让崔笑觉得收到了安慰,但也只能如此了。 吃了几口之后。 兄妹俩开始复盘。 从他们进京,相认之后,到底有什么人,知道他们是兄妹,并且同时从他们口中套过话,最终拼凑出崔笑的生辰八字。 而且还拼凑的对了。 这个人认识崔笑,和崔笑聊过天。 也认识崔有,和崔有聊过天。 而且和他们俩的关系都很松洽,不然的话,聊不到这个问题。 两人一起看向盛祁。 盛祁被看的头皮发麻。 “天地良心。”盛祁说:“你们看我干什么,难道怀疑是我把小崔姑娘的生辰八字给了秋天纵?不能够啊,我确实知道你们兄妹俩的生辰八字,可是我也不认识秋天纵啊……” 顿了顿,盛祁委屈道:“小崔是你妹子,我一直也当她是我妹子。谁会愿意秋天纵做自己的妹夫。” “不是这么回事。”崔有冷静道:“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我是知道的。你也知道笑笑比我小几岁,这也不奇怪。但你是怎么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我可没问她。”盛祁喊冤:“是你说的。” “我怎么说的?” 盛祁说:“你有一天跟我回忆,说有一年,你爹特别忙,没时间。于是给你和你妹妹一起过生日。你的推迟了两天,她的提前了两天,选在了一个中间的日子里。” 只要知道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一算,不就知道另一个人的了? 这倒是没毛病。 “可是你知道也就罢了。”崔有说:“你可将此事告知了谁?” 盛祁立刻举手准备发一个毒誓。 不但没有告诉谁,而且,连你们俩是兄妹的事情,也绝对没有告诉旁人。 盛祁郁闷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我不是信不过你。”崔有叹口气:“因为我实在想不到别人了,你未必是有意告诉谁,但是你想想,有没有可能在不经意……间……” 突然,盛祁的表情变了。 好像是突然僵硬住了。 众人心里涌起一个不安的念头。 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啊。 崔有立刻道:“怎么回事?” “还真有一个可能。”盛祁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你说。” 盛祁道:“你还记得,你那一块羊脂玉石吗?” 别人都没见过,但崔有点头。 盛祁道:“你让我拿去玉石店里,叫师傅给雕刻成一对儿玉牌的那个?” 崔有自然记得。 那一块羊脂白玉成色很好,他拿到手的时候就想雕刻成一对白玉牌,给爹一个,给妹妹一个。 盛祁说:“这平安无事牌虽然是个光板,但底部也是有图案的,男女老少,不同的属相,图案各不相同。但是雕刻师傅问我,是一对情侣佩戴吗,我说不是,是父女,然后就跟他聊了几句。为了让雕刻更准确,雕刻师傅问的很仔细,包括出生时候的情形……” 越说,崔有的脸色越难看。 女子的生辰八字,甚至名字,都是十分隐私的事情,但是这种情况例外。因为盛祁什么都说了,可没说名字。 对方却能将名字和生辰八字联系起来,可见这个人,盯着他们很久了。 崔有立刻道:“就是翠玉轩?” “对。” 崔有起身道:“去看看。” 步长北道:“我也去。”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这个问题不弄清楚,崔有今天晚上的觉都睡不着。 他有一种妹妹被抢走的感觉。 众人饭也不吃了,立刻就翠玉轩。 一个卖玉石的铺子,里面难道藏了什么秘密不成。 京城的夜,也和旁处一样黑暗。 翠玉轩和街上其他铺子一样,都已经关门了,静悄悄的,黑乎乎的。 奚乐山上前拍门。 这是锦衣卫和崔有最后的温柔,要是敲不开,就要踹了。 好在很快就有人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有人从里面将门板打开了一块,探头出来,一脸狐疑的问:“你们……有事吗?我们已经打烊了,若是要买玉石,请明日来。” 奚乐山亮出爪牙:“我们是锦衣卫的人,现在怀疑你们铺子里有问题,开门,我们要检查。” 里面的人莫名其妙,但一时也不敢多说,仔细打量了他们一下,恍惚觉得,他们好像真的是锦衣卫的。 “大人。”里面的人立刻换了恭敬的语气:“您是不是弄错了,小店一向奉公守法,绝对没有为非作歹。” 奚乐山做出一个踹门的动作。 “少废话,快开门,不开我就砸了。” 伙计虽然郁闷,却也无法,只好将门开了。 怎么说呢,他对京城的治安还是信任的,宁可相信是步长北他们搞错了,也没怀疑他敢冒充锦衣卫。 进了门,里面一片黑,伙计点起蜡烛。 步长北道:“你们掌柜呢?” 伙计说:“掌柜不住这里,回家去了,要明日早上才来。晚上只有我在这里看店。” 心还挺大,一屋子翡翠玉石,也不怕被抢。 然后伙计一看,认出了盛祁:“这位公子,不是上个月拿了块羊脂白玉来,要雕成白玉牌的吗?您……也是锦衣卫的人?” 盛祁冷笑一声,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第224章 崔掌柜火眼金睛 步长北吩咐奚乐山:“带人跟他去把掌柜喊来。” 伙计有点麻麻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有一种,好好的在房子里睡觉呢,突然就来了一群人要抄家的感觉。 问他们自己这是犯了什么事儿要抄家,他们也不说。 伙计很不放心自己一个人离开,把店丢给锦衣卫的人,到但是他也没有能力把他们赶走,左想右想,只好一咬牙,小跑着去喊掌柜。 还不是一个人去的。 奚乐山还带了几个人跟着。 不是担心他怕黑不敢走夜路,是担心他通风报信,让掌柜的跑了。 伙计走了之后,众人就在店里转了起来。 崔有毫不客气的进了柜台。 他也是开店的,每一家店的格局其实都差不多。 在书房里有一个总账,但还会有一个账本,记录每天的流水,以及谁送了货,谁取走了货,都是要签名的。要是贵重物品,可能还要按手印,这些就放在柜台里,用来随时记录。 崔有一阵翻,真给他翻出来一个账本。 立刻打开来看。 崔有虽然有不务正业的特长,但也有做生意的特长,看账本非常熟练,他一个个的看下去,每一条都清清楚楚,没有一点问题。 崔笑是站在她旁边一起看的。 崔笑没看出什么问题,觉得这就是个正常的,正规的账本。 但崔有说:“不正常,这个账本有问题。” 崔笑这就奇怪了,拿过账本翻:“哪里有问题,是我瞎了吗?” 虽然崔笑不是做生意的人,也不是会计,但自觉账本还是能看懂的。上面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加减乘除也能看的出来。 你看出有毛病,我看不出,那岂不是显得我比你笨一点? 崔有点了其中一项。 “这是去年二月的账,你看看。” 崔笑看了,只觉得和每一个月的没有什么区别。 翠玉轩是个老店了,在京城做了几代人,百年的历史。生意一直很平稳,偶有起伏,起伏不大。 但是崔有说:“去年二月,朝中有事,京城动荡。那个月,京城中所有的珠宝首饰店,古玩银楼,生意都受了影响,基本减了有四五成的收入,怎么只有翠玉轩,之前多少,二月还是多少?” 这一说,崔笑就搞不明白了。 去年二月,她也不在京城,甚至不在这个年代啊。 不过崔有也不在,不知怎么把这事情闹的那么清楚的。 倒是步长北回忆了一下:“不错,去年二月,左丞相贪墨案爆出,那一波牵扯了不少人,朝中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宝公子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京城里有钱人多,一半是商人一半是当官的。 朝中因为贪墨一批丢官掉人头,就算不相干的,自然也是人人自危,小心谨慎。 本来要买个一千两的花瓶的,想想还是先不要买了,万一叫人知道了,怀疑你怎么会那么有钱,一查,岂不是要倒霉? 也不是说大齐朝中都是贪官。 但是当官的,自然有一些合法的和不太合法的渠道收入,这些民不久官不究,不能顶风作案。 至于那些真的清廉的,他们反正也买不起,跟这事情无关。 崔有笑了一下:“知己知彼,我既然要在京城站住脚,自然要打听足够多的消息。” 在这种情况下,翠玉轩生意一点儿不跌,就很有问题。 步长北放下账本:“给我搜。” 都不用等翠玉轩掌柜过来,锦衣卫要搜,谁还敢拦着不成? 崔笑也跟着大家一起进入搜查环节,虽然这跟她的专业不符合,但她电视电影看的多,知道一般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或者暗门地道的出口在什么地方。 等翠玉轩的掌柜半夜被自己的伙计从床上喊起来,然后赶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锦衣卫倒没有那么粗暴,将店铺里的东西乱砸乱扔一起,他们并没有做什么破坏,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拆开来看了。 从墙壁的暗格里,找出了一本账本。 柜台上的账本,记录的是生意明细。 这个账本,记录的却是另一桩生意。 掌柜一看那账本,腿一软,别说跪下,差一点趴下。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步长北说:“你这翠玉轩,不但卖玉,还卖人?” 不但卖人,还卖梦想?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我完全不知情啊。”掌柜的开始瞎喊冤,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好瞎喊一通。 步长北冷笑一通:“来人,把他带走。” 这账本上记得,可不是卖翡翠玉石的生意,而是卖愿望的生意。 之前步长北挑出的两件他觉得诡异的事情,就在这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 其中,第一户人家的批注是,结案。 第二户人家的批注是,放弃。 而最后一单生意,下单的人正是秋天纵。 秋天纵的要求是,找一个特定生辰的女子,生不能同室死同穴。 这个生辰八字,正好是崔笑的生辰八字,所以说,不是因为秋天纵看上了崔笑,他们查出了崔笑的生辰八字。而是因为崔笑的生辰八字,正好和秋天纵需要的生辰八字相同。 先后因果是有关系的,之所以秋天纵在方家发了消息的情况下来的那么及时,是因为他本来就在京城。 他从京城,跟着崔笑到了香叶寺,然后再故意制造了一场偶遇。只可惜,崔笑不是那么相信缘分天意的人,所以没能理解这一场浪漫,最终,他决定强扭。 “这是怎么回事,解释一下。”锦衣卫的天牢里,步长北将账本拍在胖胖的掌柜脸上:“解释的好,走的痛快点。解释的不好,走的零碎点。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这件事情,我没有太多的耐心。” 胖掌柜咬着牙。 “大人。”胖掌柜开始哭嚎,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冤枉有多冤枉:“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步长北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对奚乐山道:“去把钦天监监正瞿嘉木瞿大人找来。” 胖掌柜脸色骤变。 第225章 无事献殷勤 步长北冷笑一声:“我就说呢,本来我们关系也没那么好,怎么那日上朝的时候跟我聊天,跟我说可以去香叶寺转转,带着手下的人一起去,感情是在这里等我。” 锦衣卫来了个女仵作的事情,朝中知道的人挺多。瞿嘉木虽然工作上和锦衣卫风马牛不相及,可这人一直爱好打听各种消息,是朝中消息最灵通的人之一。 步长北和他的关系非常一般,没有矛盾,没有交情。 锦衣卫是做实事的,抓人杀人平乱。 钦天监嘛,瞿嘉木负责观星象,算吉凶,看日子,和锦衣卫不说格格不入吧,反正没有什么来往。有种互相看不起的意思。 不过一起等上朝,随口说几句闲话也很正常,当时步长北也没多想,现在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埋暗线呢,让他带自己的手下,包括崔笑,一起去香叶寺。 秋天纵就等在香叶寺。 先制造一个天生姻缘的假象,若是崔笑信了,那自然最好。若是不信,再动手抢人。 明知道崔笑是步长北的人,敢在步长北手下抢人,这瞿嘉木也是疯了。 步长北见胖掌柜不肯说,毫不犹豫吩咐用刑,说起来,这还是崔笑第一次见他对嫌疑人大刑伺候,有点好奇,也有点明白,步长北怕是离气昏只有一步之遥。 崔笑从天牢里出去了。 她知道在这个年代,有些手段是合法且有用的。 但是在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于是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她只是仵作,现在没有死尸,也就是没有仵作的活儿,不必非要旁听。 崔笑出门,正好看见之前派去查前面两家的人回来,还带了一个人。 前面的两家,一个是全家死后娶了富豪的女儿。 另一个,死了七个孩子之后,生意一冲飞天。 “崔仵作。”那差役跟崔笑打招呼:“大人在天牢里吗?” “在呢。”崔笑看着跟在他身后的:“这是谁?” “臧雪松。”差役道:“就是他,全家都出事他没事,然后火速和城中富商之女成亲的,现在生意做的很大。” 崔笑打量臧雪松,大腹便便,一身锦缎,虽然年纪不大,但看起来确实很普通。不知道富豪之女是哪一只眼睛瞎了,会看上他。 都不说好看不好看了,一个大家庭,死的就剩下一个。就算死亡与他无关,就不觉得不吉利吗? 臧雪松的神色十分忐忑,低着头,有种心慌的感觉。 差役将人推了进去。 “大人。” 里面正要上演一出血淋淋的大戏,步长北见差役带了人回来,就暂缓了一下。 崔笑本要走的,也不着急走了,站在一旁听一听。 胖掌柜见了臧雪松,脸色更白了。 臧雪松看了一眼胖掌柜,两人的视线对上,然后又飞快的分开。 看样子,是认识的。 步长北打量了一下他,让人将他带过来。 账本就放在桌上,步长北翻到那一页,指着道:“过来看看。” 臧雪松一个生意人,哪里来过锦衣卫这种地方,走进来的每一步都在忍着不抖,被步长北一拽,看清楚账本上的字的时候,一下子绷不住了,腿一软,要不是差役拽着,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清楚了吗?”步长北道:“识字的吧?” 臧雪松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步长北冷笑一声:“奚乐山,带去隔壁审。” 审问嫌疑人,最讨厌的是只有一个人,没有证据只有猜测。如果这个人嘴太硬,就会很麻烦。 严刑逼供是可以的,但是步长北从不过过分,如果这个人抗住一波咬牙不说,他不会一直打到说位置。万一真是冤枉的呢? 可是一旦嫌疑人的数量超过一个。 有两个三个的同伙,事情就好办多了。 一群人,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有嘴硬心志坚定的,也总有好撬开嘴的。 而且,一个人的时候,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说,就是安全的。 人一多,你不说,有人说。要是别人说了,你岂不是白受罪了? 一加一,小于二。 臧雪松很快就说了。 “我真的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成。”臧雪松抹着脑门上的汗:“当时家里人口多,每日花销大,日子渐渐过不下去了。那日我和夫人吵了一架,我爹娘又都站在她那边,我气不过,就想去香叶寺散散心。” 臧雪松之所以招供的那么快,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坦白从宽,没有必要硬扛伤害。 臧雪松说:“我到了香叶寺之后,就在佛祖面前跪下。这时候,我看见了雪儿。” 雪儿,就是他现在的夫人。 臧雪松对她一见钟情。 苏雪儿长得美丽,而且,从她的穿戴,身边的丫鬟,可以看出条件很好。 臧雪松当时就开始胡思乱想,这一点步长北倒是相信他,他在那个阶段,就是胡思乱想。 臧雪松说:“我真的就是随便瞎许愿的,我说,要是老天爷能让我娶得雪儿这样的女人,我愿意把一家子都献给老天爷。” 臧雪松一边说,一边盯着苏雪儿。 这事情本来就这么过去了,臧雪松散心之后,也就回家了,随后就出门去做了一趟生意。 臧雪松说:“结果,在半路上,出现了一个神仙,他跟我说,他可以让我愿望成真。我整个人都懵了啊,回了家才发现,我一家子,真的都出了事,蘑菇中毒。当时我都要疯了,可更让我疯了的事情是,随后,苏家来找我提亲,说想要将雪儿嫁给我。” 臧雪松顿时就想到了自己的冤枉,他害怕,内疚,深处又有一些窃喜。 但是他什么都不敢说。 一直到时间冲淡了家人死亡给他的一切复杂心情,第二年,他成了苏雪儿成了亲。 差役道:“大人,我查出另一家,就是死了七个孩子的空阳晖一家。空阳晖已经不在人世,是年前自杀身亡的。” 步长北问臧雪松:“和你有一样经历的,有人活着,也有人死了。你来给我说说,他为什么选择了死?你又是怎么维持着活的。” 第226章 先打再说话 这就奇怪了,同样是许愿得到了回应,为什么臧雪松过的如鱼得水,但是空阳晖却自杀了呢? 难道是因为这好日子来的代价过于沉重,所以他受不了了吗? 步长北道:“可知他为什么自杀,是如何自杀的?” 差役道:“只知道是上吊,不知原因。不过据府里的人说,应该是之前孩子的事情,让空阳晖接受不了。他们说,这事情对空阳晖的打击太大了,他知道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后来家里生意忙了起来,好了一些,但还是放不下。” “空阳晖总是让自己很忙,忙的都喘不过气,闭上眼睛就能睡着的那种。家里人也知道他难受,一直劝慰,他只是什么都不说。” “后来,又有了孩子,大家以为他会好一些,没想到像是触景生情,他更难受了。他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家里的生意连续出了一些问题,再然后,一天晚上他就突然自尽了。” 听起来,合理又不合理。 差役道:“自从出事后,空阳晖就一直是一个人住,那天晚上吃饭喝酒也没什么异常,然后回了房间休息。等第二天天亮,下人见他久不起身,还以为他是否身体不适,过去一看,才发现他已经吊死了。” 卫青寒道:“报官了吗?” “那倒是没有。”差役道:“虽然大家都很伤心,但是都说可以理解。而且空阳晖的状态,确实有说过不想活了之类的话,他还是没有从之前的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家里人虽然伤心,但是也能理解。空阳晖的夫人,在那场意外中失去了四个孩子,她当时也差一点随孩子去了,正常人,谁能接受的了这样的惨剧啊。” 所以在翠玉轩的秘密账本上,这一个条的批注是,放弃。 崔笑沉吟道:“这放弃两个字,你们说,是谁放弃了呢?” 奚乐山不由的道:“难道不是这个凶手放弃了吗?” “未必。”崔笑说:“凶手为什么要放弃?如果他把折磨别人,弄死别人当作一种乐趣,那对方生不如死,就是他了乐意看见的。我觉得,要么,空阳晖是被灭口。要么,空阳晖放弃了。因为他的死,是在家里又有孩子出生之后。”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只有臧雪松的表情微变。 但任何一点变化,都不会被大家忽略。 步长北道:“臧雪松,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当然,你现在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好下场,但是我保证,如果你有所隐瞒,只会更惨。” 好下场,就不要指望了。 一个会用自家人性命换荣华富贵的人,这种人已经不配被称作人,也不配有好下场。 空阳晖真是死的早死的快,一根绳子片刻中挣扎,就没了痛苦。而且,还被好好的安葬了,死的时候,身后还有人哭,还有人怀念。 要是等这事情曝光出来,恐怕他就没有这些深厚待遇了。可能会被家里人一刀刀砍死,就算是已经死了,也要被从坟里刨出来,挫骨扬灰。 本来步长北是在那边审胖掌柜的,刚说了没几句,他还在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在等谁的拯救,差役敲门进来。 “大人,臧雪松都说了,十分……炸裂,您过来看一下。” 差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事情,在他贫瘠的知识库里翻来翻去,翻来翻去,最后选了炸裂这个词。这还是个外来词,是崔笑带来的,形容一件事情令人特别惊讶,就像是要炸开一样。 此时,差役觉得这个词十分合适。 步长北起身,对胖掌柜冷冷一笑:“你先好好想想,如果非要跟我胡搅蛮缠,我也不是一直这么温和。” 胖掌柜不敢说,他只能在心里吐槽。 谁给了你错觉,你是一个温和的人,从刚才到现在,你都在告诉我,要打我好吗? 也许还没打,就是最后的温柔了吧。 不过眼下看来,这点温柔维持不了多久了。随着牢房大门重重的关上,胖掌柜的视线落在了门口的桌子上。 这是锦衣卫里非常有观赏性的一张桌子。 长长的,上面放着各种你认识的,不认识的工具。大多朴素无华,没有多余的点缀,只有洗也洗不掉的陈年的血迹斑斑。 房间里很暗,没有窗子,门关着,只有角落里的一个烛台,上面点了十几支蜡烛。 胖掌柜一个人待着,只觉得四周安静的可怕。 心里越来越慌。 过了好一会儿,步长北回来了。 哐当一声有人推开了门,步长北大步进来往椅子上一坐,一挥手。 胖掌柜还没搞清楚情况,还在想到底一会儿步长北问的时候,自己要不要说,要说多少,却看见奚乐山走到了墙边,拿下了鞭子。 锦衣卫里的鞭子,那可不是普通的鞭子。 鞭子上带着铁钩倒刺,一鞭子下去,那就是连皮带肉的一块。要是在同一个地方连着抽几鞭,骨头都能看见。 奚乐山拿下鞭子之后,就在空气中挥了几下,呼啸作响。 胖掌柜脸色煞白。 这,这是连问都不问,就要直接开打吗? 步长北道:“去拿点盐水来。” 差役应了一声去准备了,奚乐山在一边等着。 胖掌柜的脸色更难看了,要不是被绑着,这会儿肯定要往下倒。 现在倒不下来,但一会儿可能要尿裤子。 “大人,大人。”胖掌柜着急道:“这,这是要干什么?” 步长北冷笑一声:“从臧雪松那里听来一些事情,我现在很生气。这事情查清楚后,你若有参与死罪难逃,所以我觉得你这嘴恐怕是会比较难撬,既然如此,何必多费唇舌,先打一顿再说吧。” 胖掌柜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知道锦衣卫不是什么好地方,各种传言都是凶残血腥,每一个进了锦衣卫的人,都说里面是地狱一样的存在。 站着进躺着出,一口气进半口气出,一个人进半个人出。 可他万万没想到,步长北竟然凶残至此。 问都不问,就要先打。 第227章 信徒 差役很快端了一盆盐水过来,奚乐山将鞭子在里面蘸了蘸,然后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花。 步长北道:“我知道这事情可能牵扯到钦天监监正瞿嘉木,不过你放心,一旦查实,谁也跑不掉。别说他救不了你,他连他自己,也保不住。” 这一点步长北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要是一品大员,手握重兵的将领,可能还复杂一点。皇帝就算是要动,也要考虑许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直接动,要铺垫,要抽空。 但是,区区一个钦天监监正,品级既没有他高,也不是实权职位,步长北真的不放在眼里。 如果证据够硬,甚至直接就抓了,抓完之后,再上奏都不迟。 奚乐山道:“大人,打多少?” 步长北略想一下:“他也不会武功,多了说不定直接打死了,先打十鞭子吧,别伤着要害,还要问话的。” 奚乐山应一声,然后抬起手来。 还没来得及会出去,胖掌柜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凄厉喊声。 吓得奚乐山一哆嗦。 在关着门的空房间里,这一嗓子回音老大老大的,震得心口痛。 步长北烦躁道:“把嘴堵上,打完再让他说话。” 差役应着,也不知哪里找了一团破布,就往前走。 胖掌柜这下真是吓坏了。 本来他还在考虑,自己拖延一点时间,看看瞿嘉木能不能过来救他一下。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别说瞿嘉木能不能赶到,就算是赶到了,自己也已经被打的半死了。 而且,看起来步长北对瞿嘉木完全没有一点在意,这件事情,瞿嘉木怕是自身难保了。 生死攸关的时候,胖掌柜脑子里飞速旋转,终于,在差役堵上他的嘴的前一刻,撕心裂肺的喊道:“我说,步大人,我都说。” 拿着破布的差役动作稍微停了一下,转头看步长北。 差役请示:“大人?” 步长北有些怀疑的皱了一下眉:“你说说看。” 胖掌柜正要说话,步长北又道:“要是不痛不痒的,就不必说了,我没什么耐心。” “不不不,我能说。”胖掌柜看着步长北不耐烦的动作,飞快的道:“我能说,我比臧雪松知道的多,他只是一个信徒。” “信徒?”步长北道:“这是你对臧雪松的称呼?” “不是我,是瞿大人。”胖掌柜生怕自己三句话没说到点子上,被步长北堵住嘴打,于是用最简洁的词语说:“瞿大人创建了一个香叶教,就在香山寺,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就能让人实现愿望。” 虽然很简洁,但是很荒谬。 众人消化了一下,步长北道:“你仔细说说。” 胖掌柜松了一口气。 “瞿大人说……他是地府使者历届,要收集三百八十个灵魂,方能完成任务,脱离肉体凡胎,回归地府。” 众人:“……” 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胖掌柜说出来的话如此荒谬,可是他的表情如此认真的。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胖掌柜拼命点头,快把脑袋都点掉了:“我发誓,没有半句假话,不然的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崔笑接了一句:“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是还想追随瞿嘉木吗?” 胖掌柜被问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差一点咬了舌头。 正说着,外面差役来报,瞿嘉木来了。 瞿嘉木作为钦天监监正,倒是也不敢不听锦衣卫得召唤,锦衣卫是个有实权得部门,步长北也不是好说话得性格,喊不来,说不定真会上门抓人。 此时,瞿嘉木虽然心里有些慌,但看起来还是很淡定。 他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当然有数。 但是,他这一路面色平淡的左思右想,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这事情他一直藏得非常严密,极少有人知道。 当然他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肯定都要使唤人。使唤的人,让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证据是一回事。 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就算中间出了岔子,有人指认他,也可以不承认。 当然他也反省了一下,之所以被锦衣卫怀疑,还是之前有些大意了。 步长北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如此敏锐。当时自己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他立刻就联想到了。 步长北让奚乐山继续审胖掌柜,出去见瞿嘉木。 奚乐山架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说吧,说的好,少受点罪。说的不好,就不好说了……反正瞿嘉木救不了你。” 胖掌柜看着奚乐山手里的鞭子,咽了下口水:“我说。” 一旁的师爷蘸了蘸墨水,打算开始写。崔笑也帮不上别的忙,站在一边给师爷磨墨。 真是一人多岗,崔笑觉得自己这钱赚的也不容易,不但要当仵作,还要当书童。 步长北出了天牢,去见瞿嘉木。 瞿嘉木是个书生,斯斯文文的穿着一件长衫。 钦天监这个职位不同于别的职位,可以世袭。 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传一代,只要不出什么纰漏,就可以稳稳当当的干到老,交给后代。 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也没有什么压力,只要在上面需要的时候,说点吉祥话就行。真要有什么大事,也不至于要靠钦天监力挽狂澜。 瞿嘉木就是子承父业,他爷爷是,爹也是,一贯的不站队,不拉帮结派,是朝中的一股清流。 谁能想到,看起来飘逸自在的瞿大人,其实手上血迹斑斑。 瞿嘉木看见步长北出来,起了身。 “步大人。”瞿嘉木对步长北拱手,他的品级比步长北低,自然客气礼貌。 步长北只是微微点头,略有冷淡:“瞿大人,坐。” 瞿嘉木坐了下来。 “不知今日步大人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步长北道:“确实是有一桩案子,要和瞿嘉木核实一下。” 瞿嘉木连忙道:“步大人请说。” 步长北道:“瞿大人对香叶寺,很熟悉吧。” 第228章 我的心上人 瞿嘉木点头:“熟悉的,我十分喜欢香叶寺的红枫,每年总要去个几回。若是朝中无着急要紧的事情,会在香叶山中小住一段时间,修身养性,淡泊自在。” 说的挺有那么一点世外高人的意思。 步长北道:“香叶寺的姻缘殿,你熟悉吗?” “姻缘殿?”瞿嘉木愣了一下,笑道:“去倒是去过,熟悉谈不上。我已经成家了,还求什么姻缘啊。” 瞿嘉木的心态很好,他甚至还开了个玩笑。 “步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又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该成家了。”瞿嘉木笑道:“香叶寺的姻缘殿听说很灵验,大人也该去求一求才是。” “去了,确实很灵验。”步长北冷声道:“不过遇到了一些事情。” 瞿嘉木关心道:“什么事情?” 步长北道:“我和我心上人,差点死在香叶寺。” 瞿嘉木大惊:“怎么会如此?谁这么大胆?” 步长北冷笑一声:“瞿大人大约没有听过,是一个叫秋天纵的人,竟然敢大言不惭,对我心上人大放厥词,出言挑衅。被拒绝后,不知死活的在我们身上下毒……” 这一刻瞿嘉木的脸色有点难看。 他尽量让自己的震惊看起来只是单纯的震惊。 “竟然有这样的人,竟然如此大胆,那他……现在如何?” 步长北淡淡道:“被我弄死了。” 瞿嘉木松了一口气。 “死的好。”瞿嘉木说:“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竟然连步大人的人也敢动心思,真是死有余辜。大人和那位小姐……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确实有一些,不过现在已经无事。”步长北微微一笑:“不过经此一事,倒是叫我们感情更深厚了。” 幸亏崔笑留在天牢里正在给师爷磨墨,要是她站在这里,这些话步长北肯定说不出口。 瞿嘉木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只是步大人这心上人可是藏的严实,如此好事,朝中竟然无人知晓,我前些日子,还听好几位大人说,要给步大人说媒呢。” 瞿嘉木此时后悔的牙都要咬碎了。 他知道崔笑是锦衣卫的人,但是,只听说她是锦衣卫的仵作,什么时候成了步长北的心上人,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 要不然的话,他也绝对不会对她动心思下手。 这好日子是过腻了吗,天下有那么多无权无势的人可以祸害,为什么要挑个难缠的? “那日后瞿大人要是听见了,可得帮我说一声,免得叫我心上人知道了,要生气的。”步长北十分自然的道:“不过说起那个秋天纵,虽然他已经死了,可他后面还有人。” 瞿嘉木心里一紧,赶忙问道:“谁?” 步长北看着瞿嘉木道:“这不是个小案子,受害者商友多人,不过有许多细节还在调查中,暂时还不便对瞿大人细说。” 瞿嘉木点了点头;“明白,明白。” 步长北道:“今天请瞿大人过来,因为我知道瞿大人和香叶寺熟悉,想问问这里的情况。” 其实步长北以前觉得自己和香叶寺也挺熟悉的,但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了。 或者,香叶寺不是方丈一个人的香叶寺,僧人也并非都是六根清净的世外之人,这地方,终究是在红尘俗世。 步长北现在没有瞿嘉木是幕后指使的确凿证据,一切只是他的猜测,自然不能直接把人抓起来。 他可以按兵不动。 但这不是步长北的作风,他更喜欢直截了当,就差告诉瞿嘉木。 你有问题,我知道,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瞿嘉木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是,是个人就会害怕,会有情绪波动,会按耐不住。 等步长北一步一步的,将这一条线上所有的人都拔起来,瞿嘉木真的能完全置身事外么? 瞿嘉木虽然还在笑,可笑容已经不似刚开始来的时候那般云淡风轻。 “我若是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瞿嘉木说:“步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一定鼎力相助。” 一时间,两人竟然给人一种相谈甚欢的错觉。 天牢里的胖掌柜就没有那么幸福了。 奚乐山把玩着鞭子,盯着他说。 师爷在一旁下笔如飞,写出了残影。 胖掌柜知道的事情果然比较多,但是,也不是全部。 “我只是管着翠玉轩。”胖掌柜说:“神主大人就给我安排了两件事情,一个是收集京城中女子的生辰八字,一个,是记录一些愿意奉献,侍奉神主的凡人名单。看他们是否能通过考验。” 师爷觉得,他这不是在记录案情,这是在写鬼怪话本子吧。 已经很久没听过编的这么不接地气的供词。 奚乐山道:“这两件事情,都仔细说说。” 胖掌柜说:“神主说,天神在人间寻找可以侍奉神主的女子,这些女子从出生到年纪,长相,各方面都要合适,所以需要我将可以接触到的,比较优秀的女子的具体情况,都记录下来。” 有点像是皇帝选妃。 不过这个妃,不仅仅是挑选出来侍奉神主,还可以用来做人情交换其他。 比如,崔笑的生辰八字正好符合秋天纵的要求,于是,瞿嘉木就给秋天纵安排了一场天赐良缘,让秋天纵对他死心塌地。 奈何步长北和崔笑的关系藏得太深,才有了冲冠一怒,秋天纵死于非命的变故。 也让这一切浮出水面。 而在崔笑之前,不知有多少女子,因此受到伤害。 胖掌柜说:“第二,就是在去香叶寺许愿的人中,会做一些筛选,有人人有成为神侍的前途,就会先记录下来。等他们回到京城,再对他们进行考验,通过考验之后,满足他们的愿望,成为储备神侍。” 奚乐山表情非常严肃的听着。 他心里明白,这已经不光是一个命案那么简单了。 这个神主,是要造反。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天子脚下,一切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要被镇压消灭。怎么可能允许你成为什么神主,你想凌驾在谁之上? 你不是想自己死,你这是想带着全家一起死! 胖掌柜说了其中两个事件,就是他们知道的两个事件。 一个是七个孩子的空阳晖,另一个是一家人都死绝的臧雪松。 他们刚才听了臧雪松视角的经过,现在,胖掌柜补充了剩下的。 他们也知道了空阳晖为什么要上吊自杀。 因为七个孩子的死亡,不是终点。 那只是第一轮考验。 第229章 危险 在空阳晖生意做大,开始新的生活,以为可以逃避过去之后,空家迎来了新的生命。 同时,空阳晖也收到了一个新消息。 要求他像之前的七个孩子一样,把新生儿也送给神主。 空阳晖一下子就疯了。 之前他疯狂的想要有钱,看着家里嗷嗷待哺的一群孩子,又觉得烦躁之极,所以一时冲动,同意了神主的交换。 可是后来他后悔了。 他一夜一夜的睡不着,看见孩子的脸,听见孩子的声音。这一切已经将他推到了崩溃边缘。 直到新生命的诞生,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胖掌柜说:“他死了,信念不坚定,自然就被神主放弃了。” 臧雪松就不一样了,他扛住了,愿意继续接受神主的考验,继续奉献家中的人,因此,他的荣华富贵都还在。 空阳晖死了,而臧雪松,变成了魔鬼。 胖掌柜说的口干舌燥,师爷写的手都要断了。但是师爷大才,左右手都能写字,右手断了就用左手坚持,一边写,一边叨叨叨叨的骂人。 大家都想骂人,这世上有这么多人,怎么也有那么多不是人的东西。想要荣华富贵,怎么不拿自己的命去换。用别人的命换,不怕午夜梦回,那些被害死的人会上来报仇。 此时,步长北打发了瞿嘉木回来了。 他不怕瞿嘉木跑,当然,也要防着他跑。因此安排了人,十二个时辰轮班盯着他。 瞿嘉木只是个文官,要是锦衣卫的人连一个文官都盯不住,那也可以回家洗洗睡,不要丢人了。 步长北一进来,崔笑立刻道:“大人,怎么样?” 步长北先没有回答,看了一眼胖掌柜:“怎么样,他说了没有?” 都没等到奚乐山回答,胖掌柜自己先道:“说了说了,都说了。” 步长北拿起师爷新鲜出炉的供词看了起来,很快看完了,吩咐:“根据上面的名单,把有牵扯的人全部带回来。” 瞿嘉木是幕后凶手,该碎尸万段。 但是这些人,比如臧雪松,他们也不可饶恕。为虎作伥,他们也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锦衣卫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队一队的人马来,五人一组,往不同的方向去。 今夜,京城里要发生多人叫人惊掉下巴的事情。 步长北换了衣服进宫去了,此事牵扯颇多,还牵扯了香叶寺。百年古刹,关系盘根错节,步长北得进宫去和皇帝聊一聊,要一个说法。 崔笑在锦衣卫也有阵子了,但感觉平时得案子再复杂,用的人手也不多,让她常常有一种,锦衣卫养那么多人干嘛呀,忙来忙去,还是我们几个在忙的感觉。 如今才发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不是没有大案子,是她没见过罢了。 但她一个仵作,这个时候除了给师爷打打下手,也帮不上更多的忙了。 崔笑转了两圈,决定回去休息。 这案子牵扯颇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现在锦衣卫在到处抓人,一会儿人抓回来,再一审,未必没有死人。 如果她现在不抓紧时间休息,等半夜抓了人回来,可能要一直忙很久了。 崔笑这么一想,觉得非常有道理。 她不会武功可不能跟着这么熬,会猝死的。 崔笑这几天睡觉都有点周折,第一习惯肯定是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走了两步想起不对,这几天都睡在步长北的院子里。 于是就去了步长北的院子,到了门口,进了房间,脱鞋上床。 放下床幔之后,崔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隔壁睡。 之前是为了防秋天纵,现在秋天纵已经死了,好像没有什么需要提防的了。 崔笑觉得,总睡在步长北的床上也不好,虽然他的床确实很舒服,于是她还是躺在自己床上,躺了一会儿,想起个事情,起身穿鞋出门。 黎又儿就住在她之前的院子里,这两天乱糟糟的,人来人往,得跟她打个招呼,既别吓着了。也别碍着事。 崔笑正要开门,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黎姑娘去找大人啊?” 然后是黎又儿的声音:“哦,不是,我去找笑笑。” 男人说:“崔姑娘跟着出门去抓人了。” 黎又儿哦了一声:“这样啊,谢谢鲍叔。” “没什么。”男人笑道:“这两天锦衣卫里有案子,你可别乱跑。” “好的,我知道啦。”黎又儿又应了一声。 然后黎又儿的脚步声就远了。 见黎又儿找自己,崔笑本来打算出去招呼一下的,但是这会儿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个男人叫鲍玉泉,是锦衣卫里的一个打杂。崔笑不知道他干了多久,但肯定的是,刚才在门口,她看见这个人了。鲍玉泉知道自己没有跟着大家出门,为什么要骗黎又儿? 在这非常时期,一切反常现象,都要提高警惕。 外面如果是熙乐山边同和,崔笑就毫不犹豫得出去质问他了,可是黎又儿毕竟不会武功。 万一这个鲍玉泉有问题,她不能指望黎又儿保护自己。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开院子门,又关院子门。 不对劲,这人问题大了,崔笑立刻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床上跑。 鲍玉泉已经到了门口。 “崔姑娘。”鲍玉泉低声说:“你在吗?” 崔笑没说话,她正手脚并用往床上爬,然后毫不犹豫的打开暗门,爬了过去,并且关上了暗门。 “不对劲。”崔笑竖着耳朵听。 鲍玉泉站在门口用非常轻的声音喊了两声,没有动静,他以为崔笑睡着了,从怀里摸出把匕首,在门上一划。 门闩就开了。 鲍玉泉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匕首握在手中,眼中闪着凶光。 他哗啦一声拉开了床幔。 里面没人? “不在?”鲍玉泉自言自语:“不对啊,我分明看着她进来的。” 他看着床,床上的被子是有人躺过的样子。 鲍玉泉伸手摸了摸,被子里还是暖的,刚才还有人在这里。 “躲起来了?”鲍玉泉的眼神在屋子里扫过,这屋子很简单,柜子箱子,能藏人的地方实在不多。 第230章 紧急避险 崔笑此时的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瞿嘉木的手伸的真长,就连锦衣卫里也有他的人,虽然只是个打杂的,但是关键时刻给你使个绊子,也很麻烦。 当然现在不是抱怨这个的时候,现在要的是安全。 催笑听着那边的动静,虽然听的不太清楚,但大概能猜到,这个人在找自己。 他骗走了黎又儿,想做什么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瞿嘉木被步长北的动静吓的,要抓她做人质。 她绝对不能让鲍玉泉找到。 虽然他们现在不在一个房间,但是冲出去还是太冒险了。 催笑在心里盘算着,她现在从步长北的房间往外冲,需要多久可以冲到院子门口? 十几步? 这个时间不长,她先发制人,有把握在对方追出来之前冲到院子门口。 但是,谁能保证院子的门现在是开着的,或者是掩着的。鲍玉泉想要做坏事,怕她跑了,如果把院子门锁上了呢? 她短时间是打不开的。 听见动静对方就会出来,她就自投罗网了。 那不行。 短短的一瞬间,崔笑想了很多,但没有犹豫的,立刻开始行动。 崔笑下了床冲到桌子边,这虽然不是书房,可步长北打打杀杀惯了,就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斯文的读书人。所以卧房一侧也有书桌,有笔墨纸砚。 崔笑拿了墨沾了水,转身在墙上写,鲍是坏人。 动作飞快,字体飞起,很快就写了好几个,在各个墙边角落。 还在纸上又写了几个,塞在笔筒里,衣柜边。 那种,看得见,又分的很散的感觉。 一气呵成。 然后崔笑冲到窗子边,从怀里摸出个小圆筒。 这是步长北交给她的,锦衣卫里可以紧急召唤救助的信号弹,不到关键时刻不要用,若是用了,立刻大家就知道这里有人遇到了危险,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此时,鲍玉泉已经将隔壁能翻找的地方都翻找了一遍,开始怀疑这个房间里是不是有暗门,暗室什么的。 但不得不说,步长北的这个设计很巧妙,他怎么都没想到,人每天从这个房间进去,睡在了隔壁的房间。 就在他开始起了疑心,想要将床板墙壁给砸一砸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一声尖锐鸣叫。 崔笑不敢开门,门是锁紧的,多少可以拖延对方一点时间。 她将窗户纸戳了一个洞,把竹筒对着斜上方的天空,拽了一下绳子。 一道红光冲天而上。 这是白天,光线的效果还要弱一些,若是晚上,会更强烈。 但是这声音之大,震的崔笑都想捂住耳朵。而且这不是一瞬间的爆炸声,随着光点冲天,尖锐的呼啸声也冲天而起。 远的地方不好说,反正锦衣卫里面的人肯定能看见听见。 一定会有人立刻赶过来。 说不定他们会认为,大人遇险。 崔笑没时间想太多,她必须保护这一段时间的安全。 她拉完绳子之后,转身便往回跑,飞快上床,按动机关,床板翻动,咚的一下,她掉进了床下的箱子里,床板翻了个身就瞬间合拢。 就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已经听见了隔壁的鲍玉泉冲了过来。 但是他要开那边门,走两步,再开这边门……这边的门还是栓着的,需要用一些手段。 虽然鲍玉泉的动作很快,但是,再快也需要时间,等他冲进来的时候,崔笑已经躲进了床下的箱子。 箱子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身下的被子柔软,催笑深呼吸,平缓着自己的心跳。 她知道步长北好像是进宫去了,锦衣卫里的大多数人都出去抓人了,但是,锦衣卫里还是有不少人,谁看见都行。 鲍玉泉很快开了门,他刚才在房间里,只是听见了声音,并不能确定声音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但是,他跑出房间的时候,看见了窗户上的洞。 进来以后,他立刻看见了墙上的字。 这一看,他立刻就慌了。 第一个反应是冲过去要擦掉,可是,黑乎乎的字写上去容易擦起来难。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字也只是有点模糊,哪里擦的干净。 前后左右,墙上有好几个,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鲍是坏人。 这锦衣卫里,姓鲍的只有他一个。 鲍玉泉还是挺冷静的,擦了两下见没有用处,也不往外跑,反而往房间里走去:“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 床幔放下,他以为崔笑就在床上。 至于为什么崔笑在步长北的房间,不在自己的房间,他冷笑一声,崔笑平时看起来一副清纯良家的样子,没想到如此不检点,还没成婚,就已经搬到了步长北的房间,上了步长北的床。 鲍玉泉心里一时间涌上无数个恶毒猥琐的念头,冷笑着一把扯开了床幔。 他以为崔笑一定在床上。 不过床上没见着人,只有一床被子。 鲍玉泉愣了一下,又一把将被子扯下床。 可崔笑还是不在被子里。 鲍玉泉这就纳闷了,难道人跑出去了?不对啊,刚才那门,明明是从里拴上的,要是房间里没人,怎么会从里面拴上呢? 鲍玉泉立刻跳下床,打开了衣柜,打开了墙角的箱子,甚至趴下来,想看看床底。 这床竟然没有床底? 不是,这床的床底竟然是实实在在的落在地上的? 鲍玉泉脑子里叮的一声,顿时明白了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院子门虽然是从里面锁上的,但是被一脚就踹开了。锦衣卫里的人踹门都是很熟练的,无论是踹别人家的房门,还是踹自己家的房门,熟能生巧。 鲍玉泉这时刚才的冲动都落了地,想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甚至连一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崔笑只是简单的藏了起来,他还可以狡辩一下,说自己也是听着声音赶过来的,趁着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还能找机会逃跑。 可是现在不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崔笑会这么直白的将他的身份写出来。 鲍玉泉往外跑去,但是被人堵在了门口。 “鲍玉泉,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差役说了一句。 鲍玉泉支吾道:“我……” 还没等他我完,步长北已经进了房间门,看见了墙上的字。 “抓起来。”步长北立刻道。 这是崔笑的字,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虽然写的潦草张狂,但还是能认出来。 绝对不会错。 奚乐山立刻就将鲍玉泉给按住了。 第231章 我不小 “崔笑呢?”步长北一把揪住鲍玉泉的领子:“你是谁的人,说!” 鲍玉泉也不是什么人物,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在锦衣卫里打杂,他看的出来步长北这会儿很生气,一瞬间杀气爆棚,好像下一刻就要把他五马分尸一样。 “我不知道,我没见到崔姑娘。”鲍玉泉结结巴巴的道:“大人冤枉,冤枉啊,我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你在我房里做什么?”步长北指了指墙上的字:“还有这些字,你对崔笑做了什么?” 鲍玉泉有点绝望的看着墙上的字,在心里用最狠毒的言语诅咒崔笑,但是没有用,他如今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绝路。 步长北看了一眼房间里,说:“你们都出去,奚乐山,把这个人带去好好审,这个时候出现,他应该是瞿嘉木的人。正好,我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他竟然找上了门来。” 奚乐山应着,挥挥手让人押鲍玉泉下去。 不过还是有点担心。 “大人,小崔……” 鲍玉泉那样子确实没抓住崔笑,房间里也没有血迹什么的。但是,也没有崔笑啊。 这姑娘,躲哪儿了?莫非是…… 不过步长北道:“你们先出去,关上院子门。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他房间里的机关,那是关键时刻保命的。要是人人都知道,那还叫什么秘密机关? 整个锦衣卫里,只有奚乐山和边同和知道房间里的机关。现在多了一个崔笑。 但崔笑不能当众爬出来,不然的话,就会被大家看见了,这机关就不是秘密了。 众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步长北发了话,都不敢再问,一个个的退了出去。先关上了房门,再关上了院子门。 一瞬间,院子里变的安安静静。 这时候,床下才传来悠悠的一声。 “吓死我了。”崔笑的声音闷闷的从床下传来:“都走了吧。” “走了。” 步长北也松了一口气。 崔笑按了一下按钮,床板慢慢的,打开了。 从一片黑暗中,突见光明。 崔笑只觉得眼睛有点刺痛,连忙闭上了一下,适应适应。 可还没等她适应,光线又暗了下来,有人靠近,她刚要坐起来,一个身体比她更快动作的压了下来。 步长北一把搂住了崔笑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 “幸亏你没事。”步长北的声音虽然沉着冷静,但却有些干涩。 崔笑偷偷睁开一下眼睛,然后又闭上了。 怎么说呢,现在这个场面吧……本来应该是很温馨,很感人,很浪漫的,但其实不太好看。 因为和床一样大的空箱子,就像是一个棺材。步长北搂着半个身体都在棺材里的自己,有一种白雪公主被毒苹果堵死了,然后被王子一个吻吻戏的感觉。 她有点害怕步长北会激动过度,也来一个么么哒。 虽然步长北很好,也对她表明了心意,可他们之间,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崔笑只好这么僵着,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搂住了步长北。 略有点宽,有点搂不全。 “我没事。”崔笑拍了拍步长北的肩膀:“没事儿啊,乖。” 步长北上一刻还沉浸在这浪漫亲昵的气氛中,正想着崔笑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关头,如今气氛正好,他是不是应该进一步有所表示。 咱们步大人虽然不风流倜傥,流连花丛,但是他并不傻。 可惜,崔笑的一句乖,给步长北心里泼了一勺冷水。 步长北愣了一下,拉开距离,不满看崔笑。 崔笑正要得寸进尺的伸出罪恶的爪子,摸一摸步长北顺滑的长头发,突然被推开,被一双正义的眼睛看着,有点心虚。 “崔笑?”步长北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你说乖是什么意思?在你心里,我是个小孩?” 步长北不能理解为什么崔笑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自己比她要大几岁。 难道是因为冒充崔有开医馆的那些日子,天天哄病人哄的? “没有,怎么会?”崔笑立刻否认:“你又是大人,又被我大,怎么会是小孩子。我就是……” “怎么样?” 步长北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审过多犯人,一个人说真话说假话,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崔笑错过眼神不看步长北,含糊道:“我就是……有点紧张,胡言乱语。” 到底是刚才胡言乱语,还是现在胡言乱语,步长北可不会弄错,他眼底升起一抹笑:“我觉得,都是我不对。” 崔笑有点不理解:“嗯?” 院子和房门都关着,床幔也遮的严严实实。崔笑坐在箱子里厚厚的被子上,步长北站在外面,弯下腰来搂着她的肩膀。 长发垂下,落在肩上,丝丝缕缕。 步长北略高一些,低了头,居高临下。 “我在你心里,是个孩子?”步长北声音突然有些低沉,伸手抚过崔笑的脸,轻轻捏住下巴:“都是我的错,让你没感觉到,我是个男人。” 眼前的光线一暗,步长北慢慢贴了过来。 崔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自己的呼吸混在了一起,步长北还在维持最后的君子,他虽然搂着崔笑,但并没有用多少力气。 只要崔笑轻轻的一推,或者,做出推的动作来,他都会立刻放开。 但崔笑有点意乱情迷。 气氛太好,步长北也太好,她只是心跳的有点快,却不想躲。 躲,也躲不了。 除非她现在立刻抽身离开,而且离开京城,回到家乡的小村子里去。要不然的话,谁能拒绝步长北一次又一次的靠近。 崔笑仿佛又回到了在鬼医地下室的那一刻,巨大的爆炸声,满天沙尘,步长北高大的身体挡在面前,将她拥在怀中,那一刻,贴的和这一刻一样的紧,隔着衣服,能感觉到他鲜活和力量。 虽然年轻,但确实,很男人。 步长北大约是没什么经验,确实不太熟练,但是不要紧,有些是天生的能力,只要有热情,练一练就好。 崔笑的手悄悄攀上步长北的胸膛,风从破了的窗子里吹进来,吹的床幔摇曳,一时间,满屋旖旎。 第232章 大哥来啦 风慢慢熄了,帐子里温度有点高,有点热。 步长北扯了扯领子,觉得有点透不过气,但是看看崔笑偷偷摸摸按在他胸口的手,又觉得好笑。 “好摸吗?” 当仵作的姑娘,跟别的姑娘怎么能一样呢?步长北可从来没觉得崔笑是一个内向含蓄娇滴滴的姑娘,只庆幸自己身材还是不错的。 摸就摸吧,满意就行。 崔笑很满意,十分含蓄的抿唇笑。 步长北进一步确定:“摸了,是不是就是同意了。我都被你摸了,你要负责的吧?” 步长北是个非常讲究的人,就算不至于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也要说清楚明白。可不能出了这个门,崔笑就翻脸不认账了。 崔笑这个姑娘,和别人不一样。之前在鬼医的地下室,虽然是情非得已,可要是别的姑娘,说不定就哭哭啼啼的要负责了。 可是崔笑就能当作真是一场意外,说不提就不提。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了一阵子。 这种姑娘,你别指望她半推半就,含羞点头。 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还是直接一点的好。免得她感受不出来,感受出来了,也装感受不出来。 崔笑缓缓的收回了爪子。 但是被步长北抓住了。 摸都摸了,你这会儿想跑? “……”崔笑用了点力气,没挣脱开。 步长北放飞自我,也就不再含蓄,他搂在崔笑腰上的手往回带了一些:“你也喜欢我,是不是?要不然,刚才为什么不推开我?” 崔笑有点躲避步长北的视线。 她心里有太多不可告人的事情,不是不能接受步长北,是不敢接受步长北。她觉得自己最好的结局,就是和哥哥过一辈子,逍遥自在。 “为什么,害怕你哥哥不同意?”步长北开始猜测:“还是,害怕我家里不好相处?” 崔笑含糊道:“都有……一点吧。大人你真的很好,但是,我们不太合适。”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是合适。”步长北非常认真的说:“只要你点头,你哥哥和你爹,我来搞定。我家里,更不用你担心,只要你点头,我不会让你有一点顾虑,所有人都会祝福我们。” 隔山隔海,隔着重重阻碍的,那叫什么喜欢,那叫为难对方。 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将一切阻碍先清除,让她奔向你的时候,只有欢喜,没有妨碍。 步长北心里有数。 崔有开始看自己确实是不顺眼的,当然自己看他也不顺眼。一个是官,一个虽然不是贼,但也不太正经。 后来,崔有知道了他和自己妹妹之间可能有点什么,那怨念都快要实体化了,每次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里都能飞针。 一直到从香叶山回来,崔有不是接受了,是无奈接受了。 做兄长的在这方面多少有些被动,觉得自己妹妹和一个男人,这样那样了,搂搂抱抱了,被人看见了,名誉有损了。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嫁给他。 这个年代,名声对一个女孩子何其重要。 不是家里养不起,而是嫁人更有性价比。 有些家里严苛的,别说搂搂抱抱,就是被碰了一下手,都是要负责的。 崔有虽然不是普通人,在这方面也不能免俗。 本来看不顺眼的步长北,因为长得不错,条件也不错,还第一时间主动愿意承担责任,总算是多少顺眼了一些。 哎,也是逼不得已的顺眼,在哥哥眼里,自己妹妹都是天仙下凡,世上没有人能配得上。所有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所以崔有那边,最多有一点考验,但是绝对没有阻碍。 考验很正常,人家一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妹妹嫁给你,当然要考验到人家放心为止。 崔笑被步长北眼中坚定的光芒给闪了一下。 有点犹豫。 但,也真的动心。 步长北看出崔笑的犹豫,乘势追击:“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我跟你说,我家可也是每天被媒婆踏破门槛的,你可要珍惜这个好机会知道吗?不然的话,天理不容的。” 崔笑终于笑出来,步长北就像是一个摆摊卖货的,想要赶紧把自己塞在她的口袋里。 “好吧,那我就试试吧。”崔笑忍着笑道:“万一不错呢?” “肯定不错。”步长北自信的说:“绝对不让你后悔。” 光天化日,关着门窗,步长北终于在坚持不懈的努力中,把自己推销出去了。 他觉得一往无前,崔笑心里还有各种犹豫,但无论有什么犹豫,此时此刻,她也想试一试。 万一呢,人家穿越的姑娘都能抱得美人归,难道她不应该也分一个吗? 毕竟还有正经事情要做,两人也不好在房间里耽搁太久。 “来。”步长北道:“先出来,把这里还原。” 崔笑今天面对鲍玉泉的反应,步长北真是夸了又夸,冷静果断,没有一点慌乱,没有做一件错事。既保护了自己,又点名了敌人,没有一点遗漏。 崔笑现在还在床下的箱子里坐着呢,她应一声就要往外走。 不过她没穿鞋子,本来是想要踩在步长北脚上的,但是还没踩上,腰上一紧,就被抱了起来。 “哎。” 崔笑惊了一下,连忙抓住步长北的肩膀,保持平衡。 “抓好了。”步长北开始整理床铺。 崔笑真是服了,只好憋着一口气,趴在步长北肩膀上。不是她不解风情,实话实说,背着人累,被人背着,那滋味也不好受。 好在步长北动作很快,整理好了床,将她往床上一放。 “等着,去给你拿鞋。” 崔笑乖乖在床上等着。 步长北起身去了隔壁,拿了床边的崔笑的鞋出门,还没有来得及亲自给人穿上,只是走到了门口,院子门被推开了。 崔有从外面走了过来。 两人隔着院子对望,崔有看看步长北,看看步长北手里的鞋,表情十分复杂。 步长北也一样。 但是,步长北是什么人,绝对不是胆小的人,他想着刚才在崔笑面前说的话,顿时豪情万千。 于是步长北就走了过去,打招呼说。 “大哥来啦?” 第233章 全城抓捕 崔有惊呆了! 步长北说:“我先把鞋拿给笑笑。” 然后,步长北就转身进了屋,留下崔有在风中凌乱。 崔有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刚才步长北喊他什么? 之前,步长北对他的称呼无外乎是,宝公子,崔掌柜,崔公子,宝掌柜…… 这些称呼都能了解,但是大哥,是不是就有点过于亲近了?他这是……跟着谁叫大哥? 步长北拿着鞋进了房间,崔笑还在床上坐着等,于是给她穿了鞋,崔笑下床蹦一蹦,满血复活。 刚才听见步长北跟人说话了,没听清是说的什么,这是谁来了? 然后崔笑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的崔有。 “哥,你来啦?”崔笑高兴迎上去:“你怎么来啦?” “我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情……”崔有指了指屋子里还没来及走出来的步长北:“你跟步长北这是怎么回事?” 崔笑挑了挑眉头,挽着崔有往外走。 “事情就是那么个事情。”崔笑说:“你不是已经接受步长北了吗?” 崔有真是有苦说不出。 “我什么时候接受步长北了?” “那你反对吗?你要是反对,我就去跟他说,让他死了这条心。” “不是。”崔有忙道:“我也不是反对……” 反对是没办法反对的,毕竟你们都已经搂搂抱抱被人看见了。 但是同意,我也不想同意。 这个问题就非要只有两个选择吗,他不能虽然同意,但不立刻同意吗?就算我其实已经不得不接受步长北了,也不用这么爽快吧? 想把我家的花儿摘走,不得好好的折腾折腾他? 看着崔有内心反复拉扯,崔笑一本正经:“哥,你到底是同意,还是反对啊。你说,我都听你的。” 崔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既不同意,也不反对,我只想打死你。” 女儿大了不中留啊,竟然敢戏弄哥哥。 崔笑哈哈哈跑了。 步长北从后面走过来,他暗暗观察,觉得崔笑应该还是很开心的。 “大哥。”步长北正色道:“这么晚了,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找笑笑吗?” 崔有差一点都气忘了。 “也没什么,跟她说一声,过两天爹就来了。”崔有道:“让她注意点吧,你……也注意点。” 崔有一言难尽的走了。 步长北送到了门口,笑容可掬。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 崔有只能叹口气,今天晚上这觉,估计是睡不着了。不过不要紧,过两天,就轮到他爹睡不着了。 崔笑是个做大事的人,才不去管那些情情爱爱的小事,她已经投身工作之中,在审鲍玉泉。 鲍玉泉只是个小角色,他被五花大绑在天牢里,瞪着崔笑。 “你到底躲在哪里?”鲍玉泉到现在也没搞明白。 他明明看见崔笑每天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的,可是怎么就没找到人呢? 隔壁传来声音,他也去隔壁找了,可是也没有找到。 真是见了鬼了,两个房间就那么大,柜子里箱子里,能看的地方都看了,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就没看见呢? 崔笑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是阴森森的笑了笑。 “好好想,慢慢想,黄泉路上,有的是时间想。” 鲍玉泉只觉得毛骨悚然。 黎又儿也过来了,一脸后怕的模样,想着刚才她还在院子门口见过鲍玉泉,并且和他说过话,她就觉得心咚咚跳。 “我真是太大意了。”黎又儿有点内疚:“怎么就没看出他心怀不轨呢,幸亏笑笑没事儿,要不然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如果黎又儿是最后一个见到崔笑的人,并且眼睁睁的看着凶手从面前走过,她大概会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下半辈子都无法安心。 “跟你有什么关系,坏人脸上也没写着坏人两个字。”崔笑安慰她:“而且这一次,主要是步大人的责任。” 黎又儿不明白:“啊?” 崔笑说:“锦衣卫里所有的人都是步大人管,出了内鬼,难道不是他管理不利造成的吗?” 这话是有道理的。 但是别人不敢说。 步长北在一旁认错:“这确实是我的责任,是我管理不严造成的,我会负责的。” 这话一出,格局立刻就有了。 大家都觉得,大人就是大人,有气魄有担当,只有崔笑从这个负责里听出了其他意思。 崔笑瞥了步长北一眼,大庭广众你这属于打情骂俏了啊。 步长北没有接崔笑的眼神,而是走到了鲍玉泉面前。 “说吧。”步长北道:“你是谁的人?” 鲍玉泉不说话。 “既然不说,奚乐山,交给你。” 这样的一个小喽啰,还不用步长北亲自审。他本来是要进宫的,临出门想起个事情来,回了一下头,这才赶上了崔笑的求救信号。 如今崔笑没事了,自然还要进宫。 步长北又进宫去了,黎又儿陪着崔笑去休息。 这一次,大家都觉得步长北会从直接把瞿嘉木打死。 崔笑这一觉总算睡的安稳,第二天早上起来一问,瞿嘉木已经在天牢里了。 “大人呢?”崔笑问:“大人在审瞿嘉木吗?” “哦,没有。”差役说:“大人带人去了香叶寺。” “带了多少人?” “不少呢,说香叶寺和瞿嘉木勾结……皇帝下了命令,要彻查此事。” 昨晚上的锦衣卫十分热闹,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大部分是翠玉轩胖掌柜招供出来的,但是他们只知道神主,不知神主的具体身份。 崔笑走进天牢,差一点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锦衣卫的天牢大概从来没有那么热闹过,除了跟着步长北去香叶寺的人,剩下的大概都在这里。 师爷的手断的稀里哗啦的,一边写一边甩。 崔笑随手拿了几张供词来看,对瞿嘉木十分佩服。 果然古往今来,干这种事的人,只是坏,不是傻。不但不傻,脑子好使的可怕。 瞿嘉木用香叶寺做媒介,听香客的心愿,然后从中筛选自己的目标。 然后在这些目标身边动手,让他们看见神的力量,对自己信服。哪怕是又恨又怕的信服。 有些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比如那些愿意用自己亲人性命换一生荣华富贵的,他们就算疑心这事情有鬼,也不敢说。 这就成了把柄,用这种手段,瞿嘉木控制了,京城不少人,在不声不响中,掌握他们的生死大权。 瞿嘉木让他们生,他们就生。让他们死,他们就死。 第234章 崔老爹来了 步长北从香叶寺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带回了一串僧人。 好在没有他熟悉的方丈,不然的话,心里肯定不好受。 瞿嘉木以为自己这些年一直谨慎,没有留下什么实在的证据,但他确实太自信了。 上得山多终遇虎,他手下控制了那么多人,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是,也有人诸多猜测。一点两点三点,蛛丝马迹多了,攒在一起,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而且,他太低估锦衣卫了。 很多人觉得,只要不是被抓个正着,我只要死也不承认,就没人奈何的了我。 这都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低估执法机构了,无论是这个年代的锦衣卫还是崔笑那个年代的警局,都一样。只要对你产生了怀疑,把你往审讯室里一带。 房间门一关,灯一开,一天一审,两天一审,三天一审,翻来覆去的问,颠三倒四的问,自然你就有了破绽。 瞿嘉木虽然是神主,但终究不是真的神。 他从来没有来过锦衣卫,虽然做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从没有自己动过手,他一切的行为,来源于想象。 奚乐山将吓哭了胖掌柜的那条小皮鞭拿过去,还没来得及抽第二鞭子,瞿嘉木就招了。 当然,他不是非常没有骨气的招的,而是勃然大怒。 “大胆!”瞿嘉木怒喝道:“你们敢对本神君无礼……” 话说出口瞿嘉木自己就懵了,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看来,这些年没少自娱自乐,这一声神君挺顺口的,几乎是脱口而出了。 “神君是什么东西?”奚乐山笑道:“我还真没见过,这次长见识了。” 口子一撬开,剩下的就快了. 京城里看似风平浪静,但一时间多少人人心惶惶。 瞿嘉木的宅子被搜查了一遍,搜出许多不该属于他的东西,有金银珠宝,有古玩字画,说到底,怪力乱神的最终目的。 不是为了敛财,就是为了揽权。 瞿嘉木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没有夺取皇帝江山的打算,主要就是敛财。 锦衣卫在瞿嘉木的宅子里找到一间暗室,里面黄金铺路,黄金砌墙,金碧辉煌,简直像是天宫一般。 瞿家历代都是观星算吉凶的官职,本来可以舒舒服服,轻轻松松的过一生,父传子,子传孙,子子孙孙无穷尽,如今,却毁于一旦。 好在最后调查的结果,这件事情瞿家的人并没有参与,都被蒙在鼓里。 皇帝毕竟是个仁君,瞿嘉木虽然死罪难逃,家里人不知情,瞿嘉木父亲又为朝廷效力一辈子,也算是忠心耿耿,因此并未赶尽杀绝。 不过这官,他们家是不能再当了。京城,也待不下去了。 瞿嘉木特事特办,都没等到来年秋后,案子查清楚后便被判了斩立决。 大大小小的,跟着有二十几人一起丢了脑袋。 有些人有人收尸,有些人没人收尸,被丢去了乱葬岗。瞿家好歹是有人的,将瞿嘉木的尸体收殓之后,离开了京城,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崔笑没时间去关心瞿嘉木的死活,她最近也忙,崔老爹来了。 崔老爹是崔有的人护送京城的,崔有和崔笑出城去接,步长北也去了。 这个时候不表现,什么时候表现。 老头从马车上下来,虽然赶了这些天的路,还是精神奕奕,不见疲态。 崔有喊了一声爹。 崔笑冷笑了一声。 你们爷俩挺好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悠我,装的有模有样的,虽然我能理解你们的做法,但是不影响我生气。 崔笑知道这段时间崔有做了很多事情,因为她的出现,身份和关系瞒不了多久,再加上崔老爹来了京城,就跟瞒不了多久,总不能让他和崔友兄弟相称吧。 为了安全,崔有清扫了许多障碍,有些合法,有些不合适,反正都是静悄悄的。他也不说,步长北也当不知道。 步长北为此和崔有谈过一次,不深,点到为止猜谜语的那种,结果两人都满意。 这就行了。 盛祁也来了,看见崔老爹后挺高兴:“老爷子,又见面啦,您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好着呢。”崔老爹笑眯眯的,然后看着步长北:“这位……是步大人吧。” 之前在山水县的时候见过,不过那个时候崔老爹在装傻,所以没说话。 “是。”步长北道:“正是晚辈。伯父远道而来,辛苦了。” 崔老爹是什么人? 虽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是他是个爹,立刻就觉得不对劲。 步长北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三品大员。就算是山水县的县令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为什么对他一个普通老百姓里的小老头这么客气? 崔有虽然混的还行,但也只是个普通人。让锦衣卫指挥使恭恭敬敬,这不现实。 崔老爹立刻转头看向崔笑。 崔笑哼一声扭过头。 崔老爹有点尴尬。 步长北只好陪笑。 这爷俩之间的恩怨,他还是不掺合的好,谁都不好得罪。 这事情崔有也有责任,当下他打了个哈哈:“爹,马车坐了一路也累了,咱们回去再说吧。我叫厨房准备了您最喜欢的剁椒鱼头,晚上咱们爷俩好好的喝两杯。” 崔老爹:“好。” 崔笑:“哼。” 崔老爹求救一般的看着崔有,崔有也没有办法。 这事情,是有点坑。谁叫崔笑以前缺心眼呢,虽然现在不缺了,可那是现在啊。 崔有失踪的那大半年,崔笑长大了,成熟了,坚强了。可在这之前,谁敢把生死存亡的事情告诉她。 “笑笑呀。”崔老爹堆起了笑:“我这次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呢,你看看,自己家腌的小菜,你最喜欢的那种……隔壁周婶给你绣的荷包……” 崔老爹开始献宝,难为大老远带了几坛子咸菜,可见他心里知道自己是理亏的。 一直到了吉祥天。 崔笑虽然没有完全被哄好,但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主要是崔老爹的注意力被步长北吸引去了。 他开始还试探了一下。 “步大人,是我们阿有的朋友吧。”崔老爹说:“啊有,也没见你写信来跟我说一声。” 崔有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一切尽在不言中。 爹,你再想想呢。 第235章 日久生情 崔笑还是体贴的,崔笑说:“爹,他是我的上司。” “啊?” “我现在就在锦衣卫里当仵作啊。”崔笑说:“您忘了?当时在山水县,步大人就是看上了我仵作的技术,才让我跟着来京城的,那自然还是在锦衣卫当仵作。” 崔老爹点了点头。 毛病也没毛病,他当然相信自己女儿的技术。但是,没有哪一个上司,会这么给面子来接下属的爹。 再平易近人也不是这么个平易近人。 崔有给了崔老爹一个眼神,崔老爹也没说什么,反正他人已经来了,来日方长。 眼皮子底下的女儿,还能跑了不成?爹是老了,还有哥哥呢。 吉祥天里都已经收拾好了,崔有给崔老爹准备了一个安静的院子,伺候的小厮丫鬟,都是挑出来特别机灵的。 崔老爹感慨啊。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享儿子的福,不容易啊不容易。” 崔笑不乐意道:“瞧您说的,那我哥要是没出息,你也能享女儿的福啊。我难道不能有出息吗?” “能,能。”崔老爹赶紧说:“你们兄妹,都不错。” 步长北跟着一起到了吉祥天,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非常坦然的跟在身边。此时自然道:“伯父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有什么想要的,他们兄妹俩不在家,尽管来锦衣卫找我。或者,随便找锦衣卫的什么人都心。” 步长北觉得,即便崔有有点东西,在京城,自己还是更有能力的吧。 崔老爹笑眯眯的应了,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步大人,只是这怎么好意思。你是笑笑的上司,这些日子照顾她,我已经十分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麻烦你……” “这有什么。”步长北爽快道:“又不是外人,我……” 步长北正准备把他和崔笑之间非一般的关系说一说,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叫。 “啊……” 崔小福从学堂回来了。 崔小福听说爷爷要来,也很激动,本来是一定要去接的。但是崔笑说,不行。 除非生病,不然的话,什么也不能耽误上学。 崔小福只好去上学了,哥哥姐姐在上学这件事情上,真的是一点通融都没有。 特别是姐姐。 崔老爹十几年没听见这么清脆的声音了,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一个粉嫩嫩的小姑娘冲了过来。 “爹,这是小福,是我收养的。”崔有说:“叫小福。” 小姑娘站在崔老爹面前,笑盈盈的,又漂亮又水灵。 “唉唉唉。”崔老爹这个年纪,自然就到了喜欢小孩的时候,可惜既没有孙子孙女,也没有外孙外孙女,看见个小丫头,一颗心就软了。 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摸钱。 “这是爷爷给你的见面礼。” 崔小福先不接,看了看崔有,崔有点头,她这才接过红包,说:“谢谢爷爷。” 崔老爹摸摸崔小福的头发:“这孩子长的真好看。我说啊,你和笑笑,你们俩年纪也差不多了,有些事情也该考虑考虑了。” 崔老爹也是心里苦。 旁人像他这个年纪,早就孙子外孙子一堆了。 他倒好,儿子女儿都有,都不成亲,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还一个比一个有主意,村里的媒婆没少上门,就是一个都看不上。 崔有打了个哈哈:“好,好,我一定好好找找,找个好姑娘。” 敷衍的特别假,特别假。 崔笑就不一样了,崔笑拽过了步长北。 “喏。” 你要的,好大女婿,但愿你受的了这刺激。 崔老爹瞪大了眼睛,伸手抚胸口。 崔有连忙蹲下来给崔老爹顺顺胸口:“冷静,冷静,爹,你冷静。” 好在崔老爹刚才已经脑补了一路了,虽然吓了一跳,多少有点心理准备,因此也不是特别大的一跳。 “你……步大人。”崔老爹艰难道:“你和小女……” 步长北特别正经站直了。 上朝也不过是如此态度。 “是。”步长北道:“我和笑笑两情相悦,本来是应该上门拜访伯父的,但是因为大哥已经接了伯父来京城,所以我就没有陪笑笑回乡了。当然,我们订婚之后,也是要回去拜祭伯母,宴请父老乡亲的。” 别的不说,迭水县的人是真不错,民风淳朴,善良友爱。就凭这,步长北也要给崔家的那些邻居一人一个大红包。 步长北的红包,那就不是小红包,不说多少,一家包上五十两,对他们来说,那也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 崔老爹眉头皱成了一个夹子,纠结半天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步长北毫不犹豫的道:“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崔有说:“我去看看厨房的菜。” 然后崔有毫不犹豫的走了。 神一般的朝夕相对,日久生情。难道不是纯属意外,为了负责吗? 崔老爹看向崔笑,崔笑站在一边,非常淡定。 既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不情不愿,和步长北放在一起看,甚至有一种莫名的老夫老妻的感觉。 崔老爹起身道:“我有点晕,我要休息一会儿。这事晚上再说吧。” 崔有已经给他布置好了房间,伙计连忙过来扶着他,老爷子颤颤巍巍的走了。 “真的的。”崔笑抱怨说:“哥哥没心上人也不高兴,我有心上人也不高兴,老爷子真难伺候。” 丫鬟伙计都不敢说话。 步长北安慰她:“伯父只是一时有点意外罢了,你放心,他会接受我的。” 小伙子别的没有,还是挺自信的。 崔笑点了点头。 她不担心,她知道崔老爹在担心什么。她也担心过,后来发现这种担心是没有意义的,就连崔有都认可了,当爹的最多也就是忧虑一阵子,还是要接受的。 当天晚上,崔有准备了好大一桌子,给崔老爹接风洗尘。 这一顿饭步长北自然要好好表现,于是他又喝多了。 当然崔有也喝多了。 两人勾肩搭背,这一幕似曾相识。 崔老爹看着两个人对坐互吹,悄悄问崔笑:“跟爹说说,你和步大人,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的事情,他家里同意吗?” 什么年代的婚事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崔老爹心里没底,步长北虽然很平易近人,但是步家,能看上他们家吗? 第236章 家长见面 这个问题,还真是个问题。 崔笑本来是想糊弄过去的,但是想来想去,这事情也不好糊弄爹。免得他一个老人家,晚上担心的睡不着觉。 “没什么大问题。”崔笑说:“步家我去过几次,挺好的,他爹娘……肯定也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但是拿儿子也没办法,还挺和睦的。听说他母亲也是生意人家,并非世家千金,所以对出生不似旁的人家那么计较。” 崔老爹点点头。 “你们俩呢?” “我们俩……那郎才女貌,日久生情……也很正常。”崔笑说:“锦衣卫里的姑娘一共没几个,男人虽然多,但最好看的也就是步长北了。所以这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崔老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不对劲。 看着不远处步长北和崔有两人喝的东倒西歪,只好长叹一声。 孩子长大了,不由爹啊。 幸亏把孩子娘的牌位也带来了,崔有已经准备了位置,就在房间里摆着,晚上去跟孩子娘唠唠嗑,让他考察一下未来的准女婿。 “我们家……”崔老爹拉着崔笑的手:“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是也衣食不缺,我是想你能找到好人家。但也不是非找不可,能处,就好好处。咱要不能受委屈,他家大业大,要是叨叨叨叨的,你就回来,啊?” “知道了,爹。” 崔笑搂着崔老爹的肩膀:“你放心吧,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 崔笑从异世而来,之所以能那么快融入这个年代,融入这个家,真把别人的爹,当成自己的爹。就是因为她能感觉的出来,在这个家里,是真的父慈子孝。 崔家父子有些事情可能瞒着她,但是对这个女儿,这个妹妹,是真的疼爱。 所以她不愿意伤他们的心一走了之,愿意扮演一个好女儿,一个好妹妹的角色。 代替死去的原主,享受她的亲情幸福,也承担她的责任,替她承欢膝下,孝顺长辈。 这天晚上,崔笑和父亲絮絮叨叨说了半夜。 崔有和步长北大着舌头喝了半夜。 操心的奚乐山晚上来看过一次,看看是不是要把大人背回去。不过来了就走不了, 被按住也吃了一顿。 吉祥天的酒菜,那可比锦衣卫的好吃多了,盛祁拽着他不让走,并且去把边同和,黎又儿也给找来了。 “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盛祁那叫一个客人:“来来来,吃吃吃,呵呵呵。” 只有崔小福,小朋友不允许喝酒,吃完大家投喂的饭菜点心之后,乖乖做功课去了。 不过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前还有一顿夜宵。 第二天吉祥天正常营业,只是后院里,一个院子一个不吱声。 不管是喝晚的,还是聊晚的,都在呼呼大睡。 崔笑也直到中午才起来,就看见步长北和崔有都捂着脑袋……不过这顿饭吃完,感觉两人关系好像好了点。 这也正常。 之前崔有看步长北各种不顺眼,有很多因素。但现在爹来了,爹对这门婚事的第一印象就看他,所以他再多不满意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都不满意了,那爹就更不满意了。 说到底,他只是一点别扭的不高兴罢了,并不是真想拆散妹妹和妹夫。要是真想,也不会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所以崔有现在是分裂的,一方面,看步长北还是不顺眼。另一方面,还要在爹面前说他的好话。 心梗…… 第二天中午,步长北就回了家。 下午,步家的人就上了门。 步长北父母,带着管家,丫鬟小厮一队人,好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就到了吉祥天门口。 按步长北的说法,礼物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等崔笑父亲进京呢。 婚姻大事,是要父母坐下来商议的。崔笑如果只有一个哥哥,长兄为父,那也可以。但还有老父亲在,当然要等父亲来。 向来是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就算步家是豪门世家,也要把规矩礼仪都做到,不然的话,人家可以配不上你的泼天富贵,人家不嫁,总是可以的吧。 没进门就要受委屈,那会受一辈子的委屈。 父母都到了,就没有崔笑和步长北说话的份了,两个乖乖在下面坐着。听崔老爹和步长北父母说话崔有做大哥,还能插两句。 婚事其实好商量,今天上门,也不是谈具体事宜,只是想谈一下两家的意向。 意向没问题,下一波,再由媒人上门,具体走流程。 京城里的婚事,复杂着呢。 不过这都不用崔笑操心,她也没打算那么快成亲,就算成亲,她自己要操心的,也不过是婚服,首饰之类的。当然步长北说,他会一应准备好,崔笑只要挑和提意见就行。 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虽然崔老爹是个乡下人,在面对步长北父母的时候,并不怯场。 没有小家小户的拘束畏惧,说起一些事情来,也头头是道,并不孤陋寡闻。 不过步长北父母也有心理准备。 他们见过崔笑,知道崔笑不是畏手畏脚的女儿家,她虽然不懂大户豪门的礼仪,但落落大方,举手投足甚至还挺潇洒。 这样的姑娘,就不会是从一个压抑闭塞的环境里养大的。 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各有千秋。 崔有更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让步夫人看了又看,十分想要把自己的侄女介绍给他,吓的他半场就找了个理由溜了。 当晚,吉祥天又摆了两桌酒席款待步家的人。 这顿饭就更没问题了,吉祥天作为京城最贵的酒店之一,档次绝对不差。全京城谁不知道吉祥天的东西死贵死贵的,在吉祥天请吃饭你要是再不满意,就只能进宫去偷御膳房了。 这一顿,宾主尽欢。 但是,没有喝多。 有长辈在,说话为主,两个儿子乖乖坐在下面,浅尝辄止。 吃饱喝足,步长北送父母回府。 剩下的婚事流程,自然有父母去安排,崔笑是不想那么快成亲的,不过崔笑偷偷问了,按照正常情况,就算是快,也要一年大半年,想快也快不了。 崔笑正在考虑今天是继续睡在吉祥天,还是回锦衣卫去,步长北回来了。 “这么晚怎么又过来了?”崔笑奇怪,再看步长北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步长北脸色不大好。 去的时候笑盈盈的,这会儿有点难看,有点沉重。 第237章 摔下山 步长北道:“空寂大师圆寂了。” 崔笑恍惚了一下,空寂不是香叶寺的主持么?和步长北的关系挺好的一个大师。 这次香叶寺的事情,步长北曾经非常担心。害怕空寂大师晚节不保,也不愿意自己交友不慎到如此地步。 还好,香叶寺只是几个僧人有问题,彻查了一遍,这事情大部分人并不知情。只是姻缘殿里的几个人的问题。 不过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香叶寺的名声一落千丈。别人可不会把几个僧人挑出来说,要骂,就一起骂,谁叫你管理不当呢? 空寂的年纪大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折腾,就倒下了。 说是病逝的,倒不如说是被气死的。 步长北叹了口气:“我和大师是忘年交,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圆寂了,我总要去送一程。” “那是自然。”崔笑道:“什么时候动身。” “这就去。”步长北道:“大师留了遗愿,他的遗体明日就在山中火化,骨灰抛撒在香叶山里。他说,他要永远留在香叶山里,守护生灵。” 崔笑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想道:“我陪你一起去。” 生老病死,虽然是自然规律。但步长北这个时候定然不好受。因为香叶寺主持死的不光彩,命也没了,名也没了,他虽然两眼一闭不管身后事,作为朋友,总是心里郁闷。 听崔笑说陪他去,步长北挺欣慰的。 两人去跟崔老爹打了一个招呼,崔老爹也同意了。 这是应该的,两人既然要在一起,自然有事情要共同面对,互相扶持。有不舒心的事情,要互相安慰。 带着奚乐山和边同和,步长北这个月的第三次前往香叶山。 香叶山再没有往日的热闹。 众人是半夜到的,香叶寺里一片哀伤肃穆。 大师生前受人尊重,虽然如今出了事,但也还是有许多人来给他送行。 遵循他的遗愿,遗体最终被送进山中,大部分人留在寺中,只有少数关系极好的,送最后一程,送去山中,在早就看好的地方火化,抛撒骨灰。 中午,香叶寺请大家吃了一顿斋饭,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崔笑安慰步长北:“你也别难过了,你看还有那么多人来送别方丈,证明方丈在大家心中还是个好大师,这香叶寺青山绿水,方丈大师就留在这里,说不定有一天,就修炼成仙了呢?” 人可以修仙,鬼魂也不是不可以,再说,得道高僧可不是一般的鬼魂。 步长北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人死灯灭,没人知道是不是有来世。正是因为我们不知是否有来世,所以才要珍惜今生。 “我没事儿,方丈年纪大了,其实大家都明白,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步长北说:“只是确实没想到,临了还要被气一回。” 要不是这事情,总还能多活一年半载。 “早去早修仙,迟去没位置。”崔笑说:“咱们着急回去吗,锦衣卫现在也没案子,上次来也没能好好玩一玩,要不然,我们不着急回去?” 她想让步长北散散心。 在故地,思故人,也算一种缅怀。 “好。”步长北刚应了一声,突然,只听山上一阵惨叫。 他们一起转头看去,只见前方一座小山,树影晃动,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滚落了下来。 那山在香叶山的群山里不算高的,但也有六七十米,而且崎岖陡峭,要是一个活物从山里滚下来,那可是凶多吉少。 他们没看见人,但是听见了人的叫声,看见了一路有什么东西,显然是有人掉下来了。 步长北立刻道:“去看看。” 香叶山里是有人居住,虽然不多,但是远远近近的好几个村子,也有百来人。 加上因为方丈圆寂前来祭拜的人,这两日香叶寺虽然笼罩着一阵悲哀的气息,但不是荒山。 众人赶紧朝着人掉下的方向走去。 但是,这是连绵的山,不是平地。 平地上,一看前面有人摔倒了,离我们不远,肉眼可见的距离,走过去跑过去,都不用多久。 可是山上有这么一句话,看,看的见。听,听得见。找,找不着。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他们就算是亲眼看见有人摔下了山,想要找到他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还是要找,总不能见死不救。如果一时找不到的话,还得去找寺庙里的人僧人帮忙。 好在这几个人都是会武功的,崔笑虽然不会武功,但步长北可以拎着她走。 奚乐山的声音在山回荡:“有人吗?你在哪里……” 可是没有人回答。 山中安静的很,那人凶多吉少。 最终还是边同和在一块石头上看到一抹血迹,顺着血迹的方向往前,终于,在一片石头中,发现了一个男人。 “找到了。”奚乐山喊了一声,其他人都靠了过来。 这是个中年男人,三十来岁,身体健壮,穿着布衣,看起来像是住在山里的村民。 可惜,已经死了。 奚乐山第一时间检查了一下,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人已经没气了。 崔笑终于被拎了过来。 “没气了。”奚乐山说:“摔是了。” 从七八十米的地方摔下来,准确的说是滚下来,脑子是清醒的,手脚是不听使唤的。一路上撞到各种岩石,树根,树枝……运气好的话,撞的不是要害,能随机停住。 运气不好的,就像是这个人,一路滚到底。 死者的身上被刮的乱七八糟,血肉模糊也就罢了。他的脑袋侧面,有一块血淋淋的凹陷。 奚乐山道:“一路都是血,看来是从山上失足掉下来,摔死的。” 步长北往山上看了看,吩咐道:“上去看看。” “是。”奚乐山应了一声,便上了山。 奚乐山的轻功不错,他不必像崔笑那样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脚尖在石头上一点,身体就拔地而起。 一路有血迹,有被压倒的植物,有被刮扯下来的衣服碎片,顺着这些痕迹,奚乐山很快就找到了山顶,然后在山顶做了记号,又从山顶下来了。 奚乐山拿了一个篓子,篓子里面,有一些草药,还有一个小锄头。 第238章 没有凶器 香叶山上,有许多值钱的东西。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周围的人,在闲暇的时候就会进山打猎,摘草药,找山珍野味,都能拿去卖钱补贴家用。 这男人,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 奚乐山叹了口气,一失足成千古恨,看他这年纪,应该是家里的支撑。可能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他回去养活呢。 这不是死了一个人,这是死了一家子啊。 崔笑是专业的仵作,但其实她不止是给死人验尸。给活人验伤也是很专业的。 崔笑说:“其他都是皮外伤,致命伤就是脑袋上这一处……” 这一下被撞击的力气之大,直接将颅骨拍碎裂一块,甚至能看见脑浆,简直是惨不忍睹。 边同和说:“太不小心了,这肯定是在山里长大的,应该对这地方很熟悉才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步长北看了一下:“没遇见也就算了,既然遇见了,也不能不管,看来我们要将他带出去,找一下家人。” 这事情还得找香叶寺,虽然香叶寺的人未必认识这个人,但是香叶寺至少知道这附近有哪几个村子,可以让他们来认尸。 但是崔笑一直蹲在尸体边。 她看着头颅上最大的那一处伤,看来,看去。 “我觉得……有一点奇怪。”崔笑说:“这个伤口,太圆润了一点。” 步长北立刻走了过去:什么意思?” 崔笑说:“我也算来了两回香叶山,这山上的石头你们看,可能是风的原因,也可能是雨水冲刷的原因。香叶山上的石头,大多有棱角,没有那么圆润。” 所以这个人从山上摔下来,身上撞的很惨,崔笑只是粗略的检查一下,断了一只胳膊一条腿,身上至少有三处肋骨被撞断。 可这都不致命。 如果运气不好,被撞断的肋骨可能会插进脏器导致死亡,但这个人没有,这个人只有一点致命伤就在脑袋上。 步长北看着血淋淋扭曲的尸体:“你的意思是,他的死有问题?” “也不是……”崔笑说:“但是这个伤口是有些奇怪,你们沿路往上找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和伤口对的上的石头。” 找石头,就是找凶器。 如果石头的形状和上面的血迹能对的上,而石头又没有被搬动的痕迹,那没问题,这人就是在掉下来的时候,脑袋撞了石头,一下子就撞死了。 当然,人是掉下来,还是被推下来。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但如果找不到这块石头,那就不好说了,可能伤口并不是来自石头,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个人在摔下山的时候,就已经被砸破了脑袋。 步长北看了一下石头,道:“你们俩顺着一路上去,找一下笑笑说的石头。笑笑,我带你上去看一下他摔下来的地方。” 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是自己失足下来的,还是被人推下来的? 奚乐山却道:“大人,这个恐怕看不出来,我刚才在山上看了,山顶上全是乱石,而且风很大,也留不下脚印。” 山下的风倒是还好,不过越往上,风自然越大。半山腰的风,就已经吹的人睁不开眼了。 步长北带着崔笑上了山。 当然不能一步一步,吭哧吭哧的往上爬。 上一回来的时候,还有诸多不便。这一回都方便了,步长北抱着崔笑轻轻松松就上去了。 崔笑在心里感慨。 有男朋友的人了,就是省事儿,出门腿都可以不用带了。 但是也邪门,一出来碰一回事,以后出门的时候要翻翻黄历,看看是不是不适合出门。 山顶上的风果然比山腰大,崔笑一看,就知道很难看出什么。 奚乐山捡到的背篓和背篓里面的草药没被吹走,那都是运气好,不然的话,早就飞到天涯海角了。 山崖边没有什么野草,光秃秃的,只有石头。 如果有草,被人踩过,是很明显能看出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也能看的出来。 就算只是轻轻的一脚,也会有被踩断的草叶,恢复需要一定的时间。 可乱石就不一样了,如果对方的鞋子上比较干净,风又大,就几乎留不下什么痕迹。 两人检查了一下,果然什么也没有。 崔笑说:“刚才我看了死者的鞋底,确实挺干净的。” 这几天又没有下雨,山中并不泥泞。秋高气爽,十分干燥。 没有泥泞,只有尘土飞扬,被风一吹,打着卷儿的乱飞,留不下一点痕迹。 但是步长北没说话,他在草丛中,又捡起来一根草药。 草药倒不是什么稀罕的草药,珍奇异宝也不是到处都有的。只是普通的草药,不过崔笑也看出一些端倪。 这是一种叫做赶黄草的草药,可有利水除湿,祛瘀止痛的功效,是一种常见草药,崔笑自然认识。 赶黄草一般在春秋两季,花期至初果期才收,再晒干或者烘干,可煎汤或者外敷,而最重要的,这种药草一般生长在泥泞潮湿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山里湿润的地方是很多的,一般是水边,石头缝里或者泥土里,一年四季都是湿润的。 步长北道:“如果死者之前去摘过草药,鞋底不可能如此干净。可如果死者没有去摘过草药,背篓里的草药,又是哪里来的呢?” 这是新鲜的,刚摘了还没有来得及晒干的草药,不可能是昨天或者前天的。现在这个季节,摘下来的草药干的很快,放了一夜,就不可能有如此新鲜水嫩。 山上没有留下任何足迹,看不出是否有第二个人,也不能从脚印的轻重距离,推断死者是自己摔下去的,还是被推下去的。 但既然有不合理的地方,就要查。 这种小案子一般轮不到锦衣卫,但既然碰上了,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 奚乐山和边同和顺着血迹和痕迹,一路从上往下找了一遍,又从下往上找了一遍,就差给每一个石头都做上标记了,最终搬回来几块,他们觉得有嫌疑的石头犯。 崔笑将每一块都和尸体头部的伤口对比了一下,没有一块是合适的。 能找的都找了,步长北吩咐将尸体就近,先运到香叶寺。 这千里迢迢的,如果有凶手,凶手一定就是附近的。他没有必要将尸体运回京城,然后再回来查,来回一折腾,黄花菜都凉了。 第239章 花花心思 香叶寺的人怎么也没想到,步长北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了一具尸体。 如今香叶寺的代主持法号观空,是原主持的师弟,还在忙忙碌碌的处理师兄的后事,说是一把火烧了骨灰洒了,尘归尘,土归土,可死人闭眼,活人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 他看着被步长北带回来的尸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香叶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要找个外来的大师念念经,祈祈福。 又出事又死人,死了一个又一个。 但是他不敢对步长北表现出任何不满。 步长北说:“香叶寺对周围熟悉,我看这人穿着打扮是附近村民,要麻烦你们分头去通知,叫村民来认尸,确定一下身份才好。” 不管是意外,还是谋杀,第一步都是要先确认身份。 意外,尸体要归还家属,入土为安。 命案,凶手有大部分的可能就是身边人。特别是一个一看就没钱的村民,谋财害命都没意义,只能是仇杀情杀之类。 代主持连忙吩咐僧人,几人一组,分别去香叶山中的几个村子。找村中管事的,认识的人多的,再问问家中是否有男人失踪,有四种的,把家人也领来认一认。 尸体就放在一间空空的禅房里,崔笑仔细研究伤口。 头上的伤口,其实难看。 因为头发太多了,密密麻麻又长,遮挡了视线。 有些时候,崔笑观察头部的伤口,是要将死者的头发清理掉的,但有些时候,头发也是线索。 崔笑戴上手套,一点,一点的扒拉死者伤口附近的头发。 山里的男人,没有那么讲究,又是秋天,不是随随便便往沟里扑腾一下就能洗头洗澡的。 死者的头发有点脏,有点乱,还有些结块,还有味道。崔笑戴着口罩,皱着眉头,一点一点清理。 光线很好,崔笑的眼神也很好,很快,她在头发上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在伤口边缘的头发上,有一点僵硬的,黄色的,看着又酥脆的东西。 崔笑用镊子将那小玩意儿给夹起来,只有一点点。 奚乐山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崔笑对着阳光看了看这只有一点点的物体,说:“好像是黄金。” 只是因为非常,非常的小,只有小指甲的一点点,所以看的不真切。但是在阳光下,能看出反射着金黄色的光芒。 “黄金?”众人都觉得很意外,死者这样一个山里挖草药的山民,头上有黄金。 步长北的视线不由的落在崔笑的头上。 他们这几个人,只有崔笑的脑袋上有黄金,但是也不多,有那么两根黄金的发簪。 可这是京城里有钱小姐的装扮,一个村民,哪里来的黄金。 催笑将黄金碎片放在手心,眯着眼睛看:“好像上面有花纹,但是颜色有一点奇怪……可能不太纯。” 黄金虽然金贵,但一来金贵,二来比较软,不然也不会一咬一个牙印。 所以黄金不是不能用来做珠宝首饰,但有时候会添加一些其他物质。让价格下来,硬度上去,免得贵的要死,还容易坏。 当然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是看不上的,普通人家就不一样了。黄金的买不起,鎏金的也很好。 崔笑手里这一点金黄色,就像是一个鎏金的碎片。 崔笑道:“看上面的花纹,可能是女子头上的饰品。死者临死前,和一个女子拉扯过,女子头上的饰品,被扯下来一些,挂在了死者的头发上。” 崔笑指着死者头上的伤口:“石头上没有找到对应的血迹,这个凶器应该是一个村子里随处可见的,十分有分量,并且可以使的上劲儿的东西。” 比如,一些农具。 也许很沉,也许不那么沉,但是有手柄,可以抡圆了使劲儿。 步长北点了点头。 很快,四周的村子陆续都来了人。 每个村都来了几个代表,这几个人都是村子里住了一辈子的老人,他们可以保证,认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 当然,这也和这些村子不大有关系,人口也不多。要是京城,再敢吹的人,也不敢说自己认识京城的每一个人。 香叶山附近四个村子,每个村子都来了人,其中有一个叫做山南村的村子里,来的人一眼就认出了死者。 “这是我们村的啊。”山南村村长惊道:“这是暨俊贤,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这样了……” 众人一听,很高兴。 是村子里的人,就好办。 就怕是外面的人路过,找都没处去找。 当下,步长北就让其他村子的人回去了,只留下山南村的人。 几个人详细的说了一下。 死者叫暨俊贤,村子里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有妻子,有一个十岁的女儿,还有一个老父亲。一家四口相依为命。 步长北道:“一家人关系如何?” 几个人想了想:“就是很正常的人家,和村里大部分人一样。吵架肯定也吵的,夫妻打打闹闹这很正常,但也没有吵的多厉害。” 别说山村里,无论男女都是彪悍作风,就算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夫妻之间也难免拌嘴闹矛盾。 要不怎么有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话呢,再正常不过了。 步长北叫人立刻去将暨俊贤的家里人喊来。 村长仔细给步长北说了暨俊贤的情况,都是些很寻常的情况,但是说完之后,微微皱眉,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想说。 “有话直说。”步长北道:“如今暨俊贤被害,凶手不知是何人。如果因为你们有什么隐瞒,让凶手逍遥法外,可就不好了。” 对他们,只要稍微吓一吓就好了。 村长连声说不敢。 “是这样的,暨俊贤这个人,有点不本分。”村长说:“他长的在咱们村子里算好看的,而且嘴甜,油嘴滑舌,甜言蜜语的,喜欢勾搭年轻的姑娘。” 这可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步长北立刻道:“他是否和别的女子有私情?” “这个我倒是不确定。”村长说:“但是,确实是有这么听说的。” 不是仇杀,就是情杀。 情杀和仇杀,也有可能是合二为一的。 第240章 身边人最可疑 山南村可不止来了村长一个人,而是来了好几个人。 村长知道一些,其他人当然也知道一些。特别是,因为要辨认尸体,所以来的都是村里见多识广的,这家也认识,那家也认识。简单说,就是比较八卦的。 本来他们也不好说太多。 人死为大,说那些有的没的,是不是对死者不敬? 但是村长开了头,其他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在暨俊贤的家人来的这段时间里,崔笑一行人便详细的听山南村的几个村民,仔细的说了暨俊贤生前的风流事迹。 和这家大姑娘的不清不楚关系,和那家小寡妇的不清不楚关系,还有人在京城看见他去镇上找姑娘,反正,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 这人要是被人打死,那肯定和他的花花心思有关。 一个到处惹风流债的人,在伤口的地方,又发现一个疑似女子戴的首饰的碎片,这两者结合在一起,还真有点意思了。 又等了半日,暨俊贤的妻子来了。 暨俊贤的妻子叫做邹氏,长得也挺好看,当然比不上京城里精致打扮的小姐姑娘,但是在山中的村子里,肯定算是好看的。 五官底子好,虽然没有过多装饰,但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 为什么有一种说法,江南水乡出美女,其实是因为住在水边的姑娘,可以经常方便的洗脸,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年轻女孩子,青春飞扬,自然就比水缺乏的地方,灰头土脸的要好看了。 邹氏看见自己丈夫尸体的时候,呆住了,然后扑倒在他身边,哭了起来。 丧夫之痛,在这个年代,和天塌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众人只能劝慰几句,然后让她哭个痛快。 邹氏哭了好一会儿,哭的没那么厉害了,抽噎着道:“我丈夫,是怎么死的?” 步长北暂时只能说:“目前从尸体的状况看,是被人害死,再推下悬崖的。” “被人害死的?”邹氏猛地站了起来:“是什么人害死了我丈夫?” “暂时还不知道。” 奚乐山将今天他们看见的情况说了一下。 崔笑怪感慨的,觉得邹氏也是悲哀。 暨俊贤沾花惹草,对家里也不好,可邹氏还是那么伤心,这个年代的女子,真是可怜可悲。 奚乐山说完之后,问邹氏:“你丈夫这段时间在村里,是否和谁有矛盾?” 邹氏想了想:“没有啊……我丈夫……” 她本来大概是想要说自己丈夫完美无瑕的,但是一看,村子里还有好几个人在呢。暨俊贤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瞎说是没有用的。 就算是人死为大,也不能只说好,不说坏。 邹氏只好说:“我丈夫,他没和谁有矛盾。就算是偶尔有一些,也都是小打小闹,万万不至于杀人啊。” 这话算是说的很含蓄了。 步长北道:“你丈夫,是否和村子里的其他女子,有什么暧昧关系?” 邹氏的脸色有点难看。 “没有。”邹氏勉强笑道:“怎么会呢,大人怎么会这么说,我丈夫是个挺老实的人……” 这话说的,其他几个村民差一点都翻了一下白眼。 其他方面老实不老实不好说,但是男女关系这方面,真的不行。 步长北严肃道:“邹氏,你最好如实的说。如果知情不报的话,我们是无法找到凶手的,倒是凶手逍遥法外,你丈夫死不瞑目,你也不能心安吧。” 邹氏哪里和步长北这么大的官说过话,被他一训,顿时就缩了一截子,脸上现出畏惧的神色来。 有个村民叹了一口气。 “暨嫂,我知道你害怕,但是你看,现在暨俊贤已经死了,你还害怕什么呢?有什么说什么,大人会给你做主的。” 害怕? 害怕什么?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邹氏。 邹氏在这些目光中,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眼光四处的躲避,不敢和步长北对视。 步长北正要说话,崔笑扯了扯他的袖子。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大人你先别说话,别吓着她了。 步长北没再说话。 崔笑道:“邹氏,现在是命案,你丈夫被人杀死了,你也是有嫌疑的。” 邹氏的脸更白了,腿还有点抖。 步长北无奈看了一眼崔笑,还以为你是安抚邹氏的,让我别开口,怕我吓着人呢。没想到你这一开口,更可怕啊。 “所以你要好好配合官府调查。”崔笑说:“只有找到凶手,你才能洗脱嫌疑,知道吗?而官府只有知道更多的情况,才能更好的找凶手。” 邹氏连连点头。 崔笑这么说,她就都知道了。 崔笑道:“你丈夫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邹氏说:“今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门了。” “出门做什么?” “说是去采草药。”邹氏道:“这个季节山里有许多草药,村子里有空的人都会上山,将草药摘回来之后,卖给药铺,或者专门收草药的人。” “暨俊贤是一个人上山的吗?” 邹氏点头:“他每次出门,都是一个人。” “那你今天在什么地方?” 暨俊贤的死亡时间连仵作都不用,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在今天上午。 邹氏说:“我就在家里,家里有老人孩子,我不能出远门。最多,也就是去了屋子后面的菜园子。” “可有人作证?” 邹氏想了想:“这……我在菜园子里收拾的时候,跟邻居嫂子说了闲聊了几句,这算嘛?中午的时候,给公公和孩子做了饭。” 崔笑点了点头,算的。 主要是因为暨俊贤死的地方是在山上,离南山村还有一段距离。 如果邹氏是凶手,不是出门就能上山的,来回一趟,至少需要一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不见,一问便知。 目前来说,邹氏是没有嫌疑的。 但大家还是认为,暨俊贤的死,和他复杂的男女关系有关系。 崔笑说:“你丈夫在外面的情况,你都知道吗?” 邹氏结巴道:“知道,知道什么?” 崔笑直白道:“他上山是一个人,但是,有没有人在等他?” 就差没问,你丈夫,他是干活儿去了,是约会去了? 第241章 死得好 步长北觉得,虽然崔笑是个姑娘家,但是在含蓄这方面,也是要欠缺一点的。 当然这样也挺好的,他还是喜欢直来直去的性格,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就说出来,不要让生活也像是破案一样,天天猜来猜去,那就累了。 邹氏被这一问,眼圈又红了,十分拘束的样子。 开始来认尸的几个人里,有个年纪大一些的婶子,她看邹氏可怜,乡里乡亲的,不忍心,便道:“大人,小花胆子小,平日就和村里人多说两句都会脸红,哪里见过这阵势,就是想说,一害怕,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步长北点了点头。 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当下,步长北让崔笑带邹氏到一边的房间里,叫上和她熟悉的婶子,冷静一下,慢慢的说。 崔笑又一次成为了师爷。 笔墨纸砚都准备好,崔笑挽起袖子拿起笔,邹氏在婶子的劝慰下,终于冷静下来,慢慢的说起了她和她丈夫暨俊贤的事情。 暨俊贤,这是生错了地方。 可惜生在大山里,空有一副花花公子的心,有一张还不错的脸皮,可是却没钱,也没有那么多姑娘,让他发挥他花花公子的天性。 就算挨着京城,山里人的生活也不轻松。 能种的地很少,只能种一些蔬菜瓜果之类供自己家里人食用。村里人的经济来源,多是采草药挖野草,在香叶寺的路上售卖一些小玩意儿,有力气的,去山上打一些猎物。 能活,但日子过的很辛苦,也不宽裕。 在这种情况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一睁眼就要开始劳作,空闲的时间是很少的,更别提有多少时间收拾打扮自己。 无论男女,大部分都是用一块布包着头发,又利落又耐脏。 不像是崔笑,虽然也不怎么打扮,但简单也要插几支发簪,有些还带流苏,走路一晃一晃,光芒闪闪。 就在这种生活条件下,暨俊贤依然能勾三搭四。 叫人不得不佩服。 今天是东家的大姑娘,明天是西家的寡妇,后天是隔壁村的年轻媳妇。 也未必就滚了床单,说几句调笑话,多看了几眼,摸摸小手,在这个年代都是要被人当做登徒子送官府的。 但是,暨俊贤十分有分寸。 他在村子里花名这些年,竟然没被打死,这就十分不容易。 只是名声不太好,谁家女儿大了,新媳妇进门,都要耳提面命,防着他点,离远点,别和他说话。 邹氏道:“我最近……确实觉得我丈夫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崔笑问:“你说详细一点。” 邹氏道:“这些日子,他总是说上山采草药,可是一去大半天,回来却带不回两三根。问,就说没有找到,找到的辛苦。那衣服上裤子上全是草,说是摔了跤,有一次……” 邹氏皱起眉,艰难的说:“有一次,晚上洗澡的时候,我看见他背上有几道划痕,细细的破了点皮,那分明是女人指甲抓的。” 惊天大瓜! 崔笑也皱眉:“那你就没问问?” “问了。”邹氏道:“可是他很生气,说是从树上摔下来树枝刮得。还说,他为了我们家那么辛苦,我还怀疑他。” 崔笑忍不住道:“树枝刮的还是指甲刮的,这区别应该很大吧?而且,树枝刮得没刮破衣服,隔着衣服刮破了皮?” 这话,邹氏应该不会信吧? 果然,邹氏哭笑道:“我当然不信,我又不傻,这话我怎么能信。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若是再多问一句的话……他会打死我的。” 邹氏伸出手来,卷起一截袖子。 崔笑一看,顿时有点炸。 邹氏的手上,有一块一块的青紫,新的,旧的。 崔笑一把抓住邹氏的手。 她虽然是仵作,可是以前当法医的时候,不仅仅要验尸,也会给活人做伤情鉴定。什么样的伤,是什么东西造成的,新伤还是旧伤,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邹氏手上的伤,是被人用细长的东西打出来的。 有新一些的,大约一两天的时候。有旧一些的,还有更久的,已经快好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更可怕的,还有新旧交叠的,就是旧伤还没有完全消失,新伤又叠在了旧伤上面。 邻家婶子也吓了一跳,娘呀喊了一声,大声道:“这都是暨俊贤干的?” 邹氏点了点头,想要缩回手,但是崔笑不放手。 “要死了他,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婶子说话就比较直白了,恨不得一嗓子喊得整个香叶山都听见:“我倒是听说你们夫妻偶尔打架,但是,也没听说打的这么厉害。” 邹氏哭道:“我跟他能打什么架,都是他打我。他在外面胡天昏地的,若是得手了,回来就高兴,哼着歌儿,我那几日就好过些。若是没得手,回来板着脸,便找我的茬,拿我出气……” 崔笑冷静一下,道:“还有别的地方有伤吗?” 邹氏又卷起了另一边的袖子。 房间里都是女子,也没有什么好顾忌,邹氏将领子也拽下去一些。 旁的地方倒是还好,主要是胳膊和背上。 崔笑道:“这是用什么东西打的?” 看起来,细细长长的,像是藤条一般。 “是一根竹条。”邹氏道:“孩子小的时候,从山里折回来教育孩子的,他用着特别顺手。就放在墙边,他心情不好,就说我衣服没洗干净,折的不整齐,菜咸了淡了,想找理由,什么找不到呢?” 这话实在。 只要想找茬,全世界都是茬。 崔笑道:“那你公公,你儿子,他们知道这事情吗?” “哪能不知道,只是怕人笑话,所以对邻居不敢说罢了。”邹氏道:“可他们知道又能如何,公公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根本管不了,他虽然不敢打公公,可是也会对他出言不逊。孩子还小,他不顺心的时候,连着孩子一起打……” 崔笑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是这事情,不仅仅是这个年代,就算是她那个已经比较发达的,法律更加完善的年代,也没有办法彻底根治。 这个年代的女子,就更加没有办法。 不但打不过,而且还离不了。 大环境和自己,都过不去。 第242章 太岁头上动土 大环境认为,结婚就是磕磕绊绊,男人嘛,压力也很大,谁家夫妻不吵吵闹闹,打你是爱你,你看他怎么不打别人,忍一忍,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问自己,离婚要承受许多流言蜚语,无家可归,舍不得孩子,自己不能养活自己。每一个人都有苦衷,有些是因为软弱,有些是真的过不去。 崔笑虽然不曾经历,但都是女子,自然更有同情心。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暨俊贤死了,对邹氏来说说不定是件好事。离婚在这个年代是不被允许的,但是,丧夫守寡,独自抚养老人和孩子,却是会被别人尊重的,说不定官府还会给一些补助。 之前邹氏没来的时候,崔笑也听说了一些暨俊贤家里的情况。 邹氏也是苦命人,父母早亡,还有一个妹妹,从小拉扯着妹妹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如今妹妹远嫁,千里迢迢,根本就联系不上。 如果有娘家人撑腰,娘家人又愿意为她撑腰,暨俊贤可能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屋子的门关了有半个时辰,崔笑拿着写的满满当当的纸从房间里出来。 步长北接过去看。 崔笑十分别扭的看了步长北几眼。 步长北感觉到了,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 怎么了? 崔笑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怎么说呢,她在邹氏身上,看见了婚姻的残酷。 不过,她又不是处世未深的小姑娘,早就知道婚姻的残酷。她的职业生涯里,看见因为婚姻感情的问题而牵扯出的案子,多了去了,杀人伤人都有。 家暴被杀和被反杀,甚至灭人满门,灭对方满门的,把孩子丢下楼的,一把火烧了出轨的和小三的,都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步长北是个正人君子,不管以后感情如何,总是会体面的。 当然,还有她哥哥在。如果步长北不想体面,崔有也会帮他体面。 步长北不知道,刚才这淡淡的几眼,崔笑已经帮他想完了生老病死,体面或者不体面的一生。 步长北沉声道:“看来,我们要去一趟山南村。” 邹氏可以确定,暨俊贤在外面是一定有女人的。 而且不止一个。 各种女人,可能同时存在,可能一个接一个的存在。 但是,她不知道是谁。 不敢问,不敢打听。 一方面是要脸,另一方面是害怕暨俊贤打,还有一点,是心如死灰。 她已经对暨俊贤完全失望,只想熬一熬,把孩子拉扯大,至于丈夫是不是心里有自己,在外面干什么,无所谓了。 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回来别找麻烦就行,或者,不回来最好。 对邹氏来说,听见丈夫的死讯,开始一瞬间肯定是懵的,然后也要表示出悲伤。至于这个悲伤,是因为丈夫死了悲伤,还是因为自己解脱了喜极而泣,就不好说了。 反正邹氏只要不傻,再高兴也不会喊出来,总要哭几嗓子意思意思的。 去山南村,找到和暨俊贤有关系的女人。 这还真不难找。 一行人来到山南村。 村子不大,总共就六十几户人家。 崔笑对暨俊贤也是佩服的,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都是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来来去去就那些人,东家西家的都认识,就算不那么熟悉,至少都见过面,大部分都说过话。 这怎么勾搭的上手的,真的不怕被打死吗? 路上,几个人也讨论一下。 各有经验。 这种案子,凶手如果不是忍无可忍的原配,就是想上位的小情儿。但是暨俊贤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一个村里人家,什么上位不上位,又没有家产可以继承。 十有八九,是惹了有夫之妇吧。 村里的人很快知道了暨俊贤的死讯,大部分人都表达了非常恰当的遗憾。 虽然实际上一点儿都不遗憾,但死者为大,总不能笑出声来。 少部分耿直一点的人,就笑出声来了。 “该!”一个男人拍着大腿:“死的好,他到处勾三搭四,早晚要被人打死。不被人打死,也要被老天爷一个雷劈死。” 看起来,这是有故事的人。 奚乐山便去问他:“你知道暨俊贤跟什么人有不清白吗?” 男人当下便道:“我知道啊,村子里谁不知道。” “你给我说说。” 但是男人支支吾吾的,不太想说。 他的解释是:“暨俊贤是死了,而且我也不怕他,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说。但是,那些小娘子还在,这要是说了,岂不是惹她们的麻烦。” 还怪会替人着想的。 奚乐山正色道:“放心吧,我们是官府的人,不住这里。只是调查暨俊贤的死,若是与他的死无关的事情,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男人想了想,说:“那我跟你们说一件事情,你们可千万不要对外说。” 大家一起点头,保证,让他放心。 男人天真的放心了,低声道:“夏天的时候,我曾经在山上看见他一回。” 现在是秋天,夏天的时候,那离现在也没有多长时间。 男人说:“那天我上山去摘药草,天热,就想找个水潭泡一会儿。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就过去了,结果您猜怎么着?暨俊贤正和一个女人在里面洗鸳鸯浴,光天化日啊,真是伤风败俗,胆大包天。” 奚乐山立刻道:“那女的不是他妻子?” “不是啊,当然不是。”男人道:“要是他妻子,那没什么说的了。是个大姑娘,胳膊肩膀都白生生的……” 奚乐山没让他继续形容下去,打断道:“你看见那女人的脸了吗?是谁?” 男人说:“我一去,那女的就躲在水里,我就乍看了一眼,虽然没看清,但我知道是谁?那女的我见过,是隔壁村的一个大媳妇。” 这暨俊贤,真的胆大啊。 奚乐山道:“是哪一家的?” 男人说:“我不知道她男人叫什么名字,但是这附近的人都管他叫夏混子,是个混子,成天乱跑,吃酒赌钱,昏天暗地,打架斗恨,不是一般人。” 暨俊贤,竟然勾搭了一个混子的媳妇?他这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然后呢?”奚乐山道:“你看见了他们,他们什么反应?” 第243章 珍爱生命远离绯闻 男人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还挺冷静的呢,有点慌,又不是特别慌。我估计是因为夏家媳妇躲的快,以为我没看见她,而且也不知道我认识她。” 崔笑多问了一句。 “那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又不是一个村的,又是女眷,认识也是有途径的。 “嗨,是这样的。”男人说:“其实不算认识,我就是见过他。她那个丈夫,就是夏混子。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魔王,有一次我去他们村走亲戚,看见他带这几个小子正在找一个老人家麻烦,要打打杀杀的,他媳妇正好在,求他高抬贵手。” 这混混的媳妇,乍一听还不错,至少不是助纣为虐的。 男人叹了口气:“然后她就被一巴掌给打倒在地……你说这女人是多想不开,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混子。就是长的再漂亮,他也不会怜香惜玉啊。” 众人听的直皱眉头。 步长北道:“那之后呢?” 男人说:“之后我就走了,虽然看着气人,可一来,那是人家家务事,打老婆你怎么管,我和夏混子又不认识。再者,我也不敢管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得有刀才行,我去管,不是找顿打吗?” 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步长北问:“我不是问那个,我是问,你看见暨俊贤和夏混子的媳妇在一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什么。”男人说:“然后我就走了。” 步长北道:“暨俊贤就没说点什么?” “没说什么。”男人说:“暨俊贤的名声就那样,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村里风言风语的多了,大概他觉得顶多也就是再多几句闲话呗,也不能怎么样。” 但是那场面,正是颠倒是非。 暨俊贤一个做错事的觉得无所谓,谁会在乎谁。 男人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觉得很尴尬,好像自己才是犯错误的那个,急匆匆的就走了。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是真理。 男人都说完之后,还有点害怕,再三叮嘱步长北。 “大人,这事情可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要是被夏混子知道,我明知道他老婆跟暨俊贤有一腿,但是装作不知道,说不定要迁怒我。” 男人十分委屈,虽然跟他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一般人确实不会管这种闲事。 但是你跟一个混混就没有道理可说。 “你放心吧。”步长北道:“自然不会把你说出来,你可以放心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 但是很遗憾,男人也不知道更多了。 不过村民有很多,暨俊贤的名声传遍十里八乡,夏混子的名声也传遍十里八乡,一人一句,倒是让他们凑出不少内容。 除了这个男人之外,其他人虽然没现场看见过暨俊贤和夏家媳妇在一起,但是,也提供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消息。 简直堪比一本金瓶梅。 都问完了,众人感慨。 暨俊贤到现在才被打死,这已经是命硬血条厚了,不冤枉他。 崔笑总结道:“我们应该洁身自爱,珍爱生命。” 这话没什么毛病,但听起来还是有点奇怪。 步长北正色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锦衣卫里,都是正人君子。” 奚乐山带头,大家一起点头。 锦衣卫的名声可以凶,但是不可以臭。 你可以怀疑锦衣卫打人,但是不能怀疑他们坑蒙拐骗。 这是原则问题。 杀害暨俊贤的凶手,开始的时候,他们觉得邹氏嫌疑很大,但是邹氏有不在场的证据,虽然在那个上午,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可以作证,但是独处的时间不足以支撑她上山,下山。 她被排除在嫌疑之外。 如今最有嫌疑的,就是这个姓夏的混子了。 此人名叫夏勇捷,住在武东村,离山南村不远,两个村子之间,隔着两个山头,来回一趟,不用两个时辰。 步长北立刻打带人去武东村。 夏勇捷如果是凶手,也不知道跑了没有。 不过跑了,那他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倒是省了他们调查的时间,只要直接抓人就行了。 步长北让山南村的村长陪着一起,不然他们不认识路,立刻出发,赶在天黑之前,到了武东村。 村子和村子其实都差不多,之所以分出来一个一个的村子,是因为环境使然。山里能盖房子生活的地方有限,这里满了,其他人只好在别的地方,时间久了,自然就形成了一片一片的村落。 几个村子离的近,婚丧嫁娶,都是有来往的。 山南村的村长带着他们直接找到了武东村的村长。 他们年纪相仿,十分熟悉。 武村长一听:“你们是来找夏勇捷的?” 武村长眼中甚至发出了激动又高兴的光芒。 “对。”步长北道:“有一桩案子现在怀疑夏勇捷,要找他询问一下。” “我带你们过去。”武村长立刻说:“这小子不是个东西,我就知道他迟早要犯事……” 武村长身体不大好,走路不利落,走不了远路,因此今天认尸的时候,不是他去的香叶寺,也不太知道情况。 认尸的人都被叮嘱了,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不许乱说,免得泄露了不该泄露的案情。因此一个个守口如瓶,武村长也搞不清楚状况。 郜武村长拄着拐杖,一边带大家去找夏勇捷,一边絮絮叨叨。 作为自己村子里的人,武村长正是深受夏勇捷的迫害。 夏勇捷在村子里敲诈,打人,抓鸡杀狗的,没人敢管。 他心狠手辣,有几下自学的拳脚功夫,打架狠,还有那么几个跟着混的小弟。在村子里俨然是一股势力。 村里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有家有口的,谁愿意跟一个混混拼命?没家没口的单身汉,势单力薄,想拼也拼不过。 不幸中的万幸,夏勇捷不光折腾本村人,他对外村人更感兴趣。所以在外面折腾的多,只要本村人别惹着他,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他媳妇徐莲花,虽然是个漂亮的大媳妇,村里人也都很同情她,但是同情归同情,其他是不敢多管一点。但凡你多管一点,多说一句话,夏勇捷就能冲到你家里,砸了你的锅。 很快,就到了夏勇捷家。 炊烟袅袅,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武村长站在院子门口准备敲门,抬了抬手,竟然有点害怕。 他也觉得有点没面子,回头看着步长北讪讪一笑。 尴尬。 第244章 夫妻约在山上见 步长北自然不会难为一个老村长,他看了奚乐山一眼。 奚乐山走上前去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房间里传来一个不耐烦的男人的声音。 奚乐山扬声道:“夏勇捷是不是住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打开了院子的门。 男人穿的也正常,不过确实人高马大,面上有凶相眼中有戾气。一看,便不是个善茬。 “我就是夏勇捷。”夏勇捷打量了一下门口几人,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 夏勇捷虽然没道德,但常在外面跑,眼光还是有的。 步长北一行一看就不是村里和附近村子的人。 虽然没有穿官服,但步长北他们穿的衣服和村里的山民截然不同。还带着兵器,周身散发着一种凶悍严肃的气质。 夏勇捷立刻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开始拼命回忆。 莫非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来找麻烦的? 奚乐山开了口:“我们是京城锦衣卫的人。” 夏勇捷琢磨了一下,不太明白。 他确实做了不少破事儿,但是那些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不至于让锦衣卫的人找上门吧? 锦衣卫,那可是京城里的机构,那都是干大事儿的。 奚乐山看了一眼院子里:“不请我们进去说?” 说是这么说,其实根本不用请,他们就走了过去。完全不把夏勇捷放在眼里。 夏勇捷横行乡里这些年,哪里被人这么轻视过,此时有一肚子的火气,偏偏不敢发出来。 他心地不好,不代表脑子不好。 自己一个人对方一群人,自己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对方一看就是会武功的,真要硬碰硬,别说自己一个,就是加上自己的小弟,也不够用啊。 夏勇捷只好让他们进来。 崔笑一边走,一边四下的看。 倒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院子,没有什么特殊。 堂屋里点着灯,桌上放着几个盘子,看出来正在吃饭。 家常菜,看起来倒是不错,夏勇捷的媳妇徐莲花是个会操持家务的。 但是没见着徐莲花,桌子上倒是有对面放的两个碗,两双筷子。 碗里面都有饭。 堂屋的一侧,还有一个房间,里面传来呼吸的声音。 夏勇捷也跟了进来,他有些犹豫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步长北开门见山:“今天上午,你在哪里?” 夏勇捷愣了一下:“干什么?” “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步长北说:“我问你,今天上午,你在哪里?” 夏勇捷少见在他面前如此强硬的,一时有点不适应,但是权衡利弊,又觉得打不过,十分憋屈。 奚乐山见夏勇捷不说话,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 “不想在这里说,是不是想去锦衣卫牢房里说?” 奚乐山可不是吓唬他,这凶神恶煞一群人,可不是只会吓唬人的,如果他敢有一点不配合,是真的能把他抓走的。 别看他在村子里狠,被抓去了锦衣卫,那还不是任由宰割? “说说说。”夏勇捷连忙道:“我没干什么,就随便在山上转转。” “山上转转?”步长北一听不对劲了:“具体什么时候出门的,上了哪座山?做了什么,什么时候回村里,有没有人给你作证?” 夏勇捷这会儿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有些忐忑不安的道:“我一大早就上山了,就北边那座二道峰。也没带什么,想去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落在人家陷阱里的野味。” 香叶山只是一个统称,这一片都叫香叶山。香叶山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山峰山沟,有各种各样的名字,这些名字,都只有住在山里的人才叫的出来。 比如暨俊贤死的那个山,叫做红岩峰,跟夏勇捷说的二道峰,不在一个方向。 如果夏勇捷上的真的是二道峰,那他就没有杀人的时间。 这事情确实是夏勇捷能干出来的事情,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一早出门,一个人,在山上转悠了半天。中午之后才回来,还是一个人。 山上那么大一片,如果不约好,想要碰见别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步长北道:“所以没有人可以给你作证?” 夏勇捷有些急了:“大人,咱要讲理不是。这村里人上山,大部分不都是一个人吗,哪儿找那么多人做证啊。” 理是这个理没错,但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需要证人啊。 “啊?有了。”夏勇捷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媳妇可以证明,是她约我上山的。” 这话听着都奇怪。 你媳妇约你上山?媳妇有什么事儿不能在家里说,要约你上山?如果是要山上,你们晚上住一个屋,早上难道不一起上山?还得前一个后一个,左一个右一个不成? 步长北当下便道:“你媳妇在家吗?” “在。”夏勇捷立刻道:“在家呢。” 夏勇捷立刻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莲花,你出来一下。” 房间里低低的应了一声,走出个女子来。 徐莲花很年轻,不过二十二三岁,这个年代结婚早,磋磨让人老。徐莲花虽然长的挺好看的,水灵清秀,但是看的出被生活折磨的十分疲惫。 虽然吃穿不愁,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崔笑甚至能理解,为什么她会跟暨俊贤搭到一起去。 一个凄风苦雨里泡着的女人,碰到一个柔情蜜意,油嘴滑舌的男人。她的心灵急需救赎和安抚,自然被两句甜言蜜语一哄,就软了。 就像是人在绝望中,有人愿意帮你,哪怕你知道这个人不好,另有所图,你也不愿意放弃那一点希望。 “这就是我媳妇。”夏勇捷说:“莲花,你跟大人说,今天上午,是你约我出去的。” 徐莲花点了点头。 崔笑看她的脸,只见她脸侧有一道淤青,额头上,还有一块没长好的疤痕。 她立刻想到了暨俊贤的妻子邹氏,皱了皱眉。 步长北道:“你们是夫妻,住在一起,有什么事情要上二道峰?而且,不一起去,要约了,一个一个的去?” 步长北觉得,这夫妻俩,是不是把锦衣卫的人当傻子? 第245章 活的辛苦的人 夏勇捷和徐莲花虽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山民,但是,也不傻。别说步长北觉得这个理由,说不过去,他们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说不过去。 想要用这个理由把锦衣卫的人给劝走,就算步长北是他亲爹也不成。 锦衣卫的人冷冷的看着他,感觉下一刻,就要抓人了。 夏勇捷突然喊道:“说说说,我都说还不行吗?” 看起来,果然是有隐瞒的。 “说吧。”步长北道:“想好了说。” 夏勇捷叹口气:“我上山,是跟别人有约。” “谁?” 夏勇捷脸上竟然露出一副不太好说的样子。 步长北道:“你知道暨俊贤死了么?” 夏勇捷愣了一下,啊了一声。显然是不知道,然后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今天死的人是暨俊贤?” 因为认尸,所以十里八乡都知道香叶山死了人,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 所以步长北这么一说,夏勇捷马上就联系上了。 “是的。”步长北开门见山:“是你杀的吗?” 夏勇捷几乎跳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杀人,你们原来是来问这个事情的,大人我跟你说,虽然暨俊贤不是我杀的,但是那人我认识,他天天勾三搭四,早晚要被砍……” 暨俊贤勾三搭四不检点这件事情,至少在香叶山不是什么秘密。有耳朵的人都知道。 步长北道:“那你想砍他吗?” 夏勇捷正巴拉巴拉说的起劲,被步长北这一问顿时卡住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我砍他干什么……大人,我虽然是个混不吝,但我可没杀过人。我跟暨俊贤无冤无仇的,就是看不惯他……” 夏勇捷和步长北说这些话的时候,徐莲花一直低着头,崔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觉得她在害怕。 徐莲花的手垂在身侧,藏在袖子里,似乎在微微颤抖。 她在竭力忍耐着。 也不知道徐莲花和暨俊贤之间的事情,夏勇捷知道还是不知道。 崔笑是倾向于不知道的,因为夏勇捷这样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那还不活活打死她?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步长北等夏勇捷说完了,也没什么表示,而是道:“我要和你妻子单独谈谈。” 夏勇捷有点不情愿:“为什么要跟她谈,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大人,你有什么话问我就是了,男女授受不亲……” “不要紧,我们有女捕快。”步长北道:“小崔,你带徐莲花去里面问话。” 有女捕快的好处就在这里了。 有些时候,当涉案人员牵扯到女子的时候,步长北他们一群男人就不好说话。当然你也可以强行抓出来,但是万一姑娘是无辜的,等问完话以后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失了名节。那怎么办? 虽然锦衣卫是公事公办,可总是不好。 现在有了崔笑,就没这个顾虑了。 女捕快问话,要是还觉得不行,可就找不到理由来。 当然崔笑不是女捕快,不过不要紧,锦衣卫的人,身份就是这么飘忽,只要用的上,说你是女仵作你就是女仵作,说你是女师爷你就是女师爷,说你是女捕快,你就是女捕快。 比如现在的夏勇捷。 夏勇捷非常不情愿有人单独问徐莲花什么,可是他不能阻止。 崔笑带着徐莲花,进了房间。 虽然是在自己的房子里,可徐莲花拘谨的站着,垂着头,一言不发。 崔笑看了看屋里,自己找个地方坐下,然后拽过另一边的椅子:“来,坐下说。” 她对犯人是一视同仁的,但是对徐莲花这种,被压迫欺凌,本身就非常艰难的女子,心里充满同情。 如果夏勇捷知道徐莲花和暨俊贤的事情,那就罢了。如果不知道,因为这次的事情抖出来,那夏勇捷一定会打死徐莲花的。 徐莲花在崔笑对面坐下,不敢看她。 “你别紧张。”崔笑说:“你跟我说的事情,我会帮你保密的。” 徐莲花愕然抬头看着崔笑,一时有些理解不了。 崔笑安抚的笑了一下:“你跟我说的事情,我只会告诉大人,不会告诉你丈夫。不用担心被他知道。” 徐莲花犹豫道:“真的?” “当然。”崔笑说:“我们无冤无仇,我也是女子,当然知道你的为难。你知道什么就尽管说,如果暨俊贤是你丈夫杀的,我们也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你不要害怕,即便是你被逼迫着做了什么,我们也会查清楚,不会让你受冤枉的。” 徐莲花听崔笑这么说,确实略放心了一点。 崔笑又出了一招杀手锏。 崔笑说:“你和暨俊贤之间,是不是有不一般的?” 意外的是,徐莲花虽然意外,却并不是特别害怕。 崔笑立刻敏锐的察觉道:“夏勇捷知道?” 如果夏勇捷不知道,这会儿徐莲花可能会扑上来捂住她的嘴。 崔笑不管怎么说也是经验丰富的女仵作,旁听了许多审问现场,在和查案相关的事情上,都是有经验的。 她知道徐莲花这样的女子,因为生活中受到了许多伤害,是缩成一团的,她未必想故意隐瞒什么,但是她害怕。 就算她明明白白的知道夏勇捷杀人,她也不敢说。 你让她说了,甚至只是说了相关的事情,那就是送她去死。 只要夏勇捷不死,就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报复枕边人,那是最简单的。 崔笑说:“他不在意?” 徐莲花眼睛瞬间便红了,眼泪哗啦啦的滚了下来。 崔笑叹了口气:“没事儿,你跟我说,我保护你。”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以为是徐莲花因为夏勇捷的态度恶劣,感觉不到家庭温暖,急于寻求慰籍,所以才和暨俊贤有了不清楚的关系,如今看来,还不是这么回事。 崔笑在房里和徐莲花说了许久,夏勇捷在外面如坐针毡,要不是因为步长北一行实在是看着凶悍,几乎想要冲进去。 就这样,他也难免骂骂咧咧。 “这死婆娘,说什么还没说完?”夏勇捷恶狠狠的骂道:“我要是知道她敢乱嚼舌根,我就打死她。” 奚乐山拍了拍桌子,沉着脸看了夏勇捷一眼。 他们还在这里呢,夏勇捷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等他们走了,那还得了。 第246章 死亡可以逃离 虽然说夫妻之间的矛盾那是家庭矛盾,锦衣卫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夫妻打架,但是这事情,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看不下去。 男子汉大丈夫,外面坑蒙拐骗,回家打老婆,算是什么东西,猪狗不如。 奚乐山看了一眼步长北,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步长北懂。 大人,我能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这个人打死吗? 步长北面无表情。 不能,但是可以打一顿。 奚乐山叹了口气。 打一顿解决不了问题啊,除非打死,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能折磨屋里人。 步长北给了奚乐山一个眼神。 夏勇捷是香叶山的一个毒瘤,无论他是否是杀害暨俊贤的凶手,锦衣卫也不能不为民除害。 他手上可能没有人命,但是坑蒙拐骗,欺凌百姓这种事情一定一抓一把。小事儿加起来,不能秋后问斩,也有理由判个流放。 这一流,不就是一辈子了吗? 众人总算是心里舒服了一点。 只有夏勇捷,他莫名觉得一阵恶寒,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崔笑出来了。 徐莲花没有跟着出来。 夏勇捷要进屋去看徐莲花,被崔笑一抬手拦住了。 虽然崔笑不会武功,但是站在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面前,一点儿不怯。 夏勇捷不耐烦道:“我要进去看我娘子,她胆子小……” 崔笑只想呸呸呸,你这会儿在这立什么深情人设,当大家都是瞎子吗? 崔笑叫过步长北,单独说话。 两人走到门外。 步长北道:“怎么样,徐莲花说了什么?” 崔笑叹了口气:“徐莲花和暨俊贤之间的关系,夏勇捷是知道的。” 步长北也有些意外。 头顶绿油油,一般人都受不了这事情。 崔笑说:“不但知道,而且,是他促成的。” 步长北皱了眉:“夏勇捷……安排他妻子卖身?” 只能这么想了,徐莲花长的很漂亮,夏勇捷如此丧心病狂,让妻子出卖身体达到一些目的,也不是不可能。 崔笑果然点了点头。 “夏勇捷看上了暨俊贤村子里的一个寡妇,跟暨俊贤谈成合作。让徐莲花陪暨俊贤几次,让暨俊贤哄那寡妇跟他相好。” 一时间,周遭都沉默了。 步长北半晌道:“所以今天上午,夏勇捷本来是要去赴那寡妇的约的?” “对,徐莲花是这么说的。”崔笑说:“但是他具体去没去,去了哪里,徐莲花就不知道了。那寡妇叫劳吉月,虽然没有丈夫,但有一个厉害的公公,所以这事情夏勇捷也不敢说出去叫人知道,怕劳吉月的公公跟他拼命。” 自古以来,狠的怕愣的,冷的怕不要命的,劳吉月的公公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真跟谁拼命,也是挺难对付的。 夏勇捷跟寡妇私通,这事情当然不能叫别人看见,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他不想说,也知道说不过去,所以才让徐莲花给他作证,今天上山,是和徐莲花一起。 崔笑说完,有点担心:“大人,如今看来夏勇捷是嫌疑最大的,但是,如果后面证实他不是凶手,咱们是不是也能帮帮徐莲花,不然的话,她一定会被夏勇捷打死的。” 崔笑心地善良,但不是一味的心地善良。 这世上可怜的人和事太多了,别说这个年代,就是她那个年代,也有许多无法拯救的悲剧。 但这不意味着,看见,能当做看不见。 “你放心。”步长北将他和奚乐山眉来眼去的内容对崔笑大致说了一下。 不为徐莲花,为了香叶山的百姓,也不能由着夏勇捷为非作歹。 崔笑总算是放心了。 两人回了房间。 步长北摆了摆手:“把夏勇捷带走。” 夏勇捷立刻就不乐意了:“为什么要带我走,大人,我什么也没干啊。暨俊贤真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你们听徐莲花那个女人说什么了……” 徐莲花躲在房间里根本就不出来。 她害怕。 崔笑能理解她的害怕。 同是女子,检查起来就容易的多,崔笑看了徐莲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一处肋骨是骨裂刚恢复的,不能有剧烈动作,稍微动的快了,还会隐约做痛,那是夏勇捷一次喝多了,抬腿踹的。 如果这么下去,长此以往,徐莲花要么被打死逼疯,要么绝地反击弄死夏勇捷。 在这个年代,离婚率很低很低,那不是因为所有人的婚姻都和谐,这种表面上的牢固婚姻,是用无数女人的命换来的。 离不了,只能死。 “你做了什么心知肚明,何必怕别人说?”奚乐山一脸鄙夷上前,抓住夏勇捷的胳膊:“不管你在香叶山是那么厉害的角色,在锦衣卫,我劝你乖乖的。” 不过现在已经是半夜,也不至于连夜往回赶。 步长北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就在夏勇捷家里过夜。 不过夏勇捷这个主人,被利落的绑了塞进了杂物房。 等夏勇捷被绑了之后,徐莲花怯生生的走了出来,走到崔笑旁边,低声问:“你们还没吃饭吧?” 崔笑怪感动的。 他们确实没吃晚饭,这一天忙活的,就中午在香叶寺里吃了几口清汤寡水的斋菜。 一说,大家都饿了。 当下徐莲花钻进来厨房给大家烧饭做菜,她家条件还是不错的,也是,夏勇捷这么坑蒙拐骗,要是再弄不来吃饭的钱,那真是瞎忙活了。 当然步长北肯定会给钱的,他不吃白食,至少不吃老百姓的白食。这么低级的以权谋私没有必要。 米饭管够,然后把家里所有的菜都烧了,打了一大碗鸡蛋汤,摆在上了桌。 锦衣卫的人也不闲着干看,帮忙切菜生火,总不能一群大老爷们抱着手站在一边,看徐莲花一个人忙前忙后。效率低不说,也不好意思。 就这,举手之劳罢了,徐莲花在灶台边,用铲子搅和着热气腾腾的蛋花汤,搅着搅着,眼泪就出来了。 崔笑还以为她烫着了,便问:“怎么了,烫着了么,我这有烫伤膏药。” 徐莲花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 “没有,我突然想起,这些年,我就算病的爬不起来,也没人给我搭把手。” 平平淡淡,又那么绝望。 第247章 泼辣寡妇 这话说的大家心里都有些难受,徐莲花是一个人,但不仅仅是一个人,香叶山里,京城里,有许多和徐莲花一样的女子,可是他们却无能为力。 烧好了饭,大家帮着七手八脚将饭菜都端上桌,赶紧吃饭。 吃完饭,众人也不讲究,就在客厅里打个盹,稍微休息一下等天亮。 本来是想让崔笑进房间跟徐莲花睡一会儿的,但步长北想想觉得不太安全,也就罢了。 好在崔笑也不矫情,以前出外勤的时候,也不是都有宾馆就地,哪儿没睡过。老乡家里,野地的帐篷里,这都有个屋子遮风挡雨,算不错了。 第二天天亮,依然不是回锦衣卫,而是回山南村。 不过这次还留下了两个人,在这里好好的收集一下夏勇捷干过的事情,包括找出常跟着他混的几个小弟。 不做就罢了,做了,就要做的干净。 香叶山的这股歪风邪气,一定要彻底清除。 两个人足够了,要是两个锦衣卫治不了几个混混,那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家卖红薯了。 夏勇捷和徐莲花都被带去了山南村。 现在嫌疑最大的是夏勇捷,那么他这条线上的所有人,都要一个个的查清楚。 他既然说,他今天上山是和寡妇劳吉月私会,那么劳吉月就是他的不在场证人。 这种不在场证人是见不得光的,所以他不愿意说出来。 但做了就做了,要么杀人,要么私会,好事儿不能叫一个人占了。 众人又回到了山南村,去找劳吉月。 劳吉月的丈夫在成亲后没两个月便出意外死了,她就成了寡妇,也没有孩子,和公公住在一起。如今也不大,守寡多年,也不过二十七八,身材婀娜,风韵犹存。 寡妇门前是非多,不管有事儿的,没事儿的,都容易被说闲话。 步长北带人就过去了。 劳吉月正在院子里喂一群小鸡,一个老者在旁边坐着,用竹条编框。 山中有许多竹林,竹子砍下来,劈成竹条,可以编制各种物品。村里许多人在闲暇的时候都会编织竹筐竹篮什么的,等攒了一些拿去城里卖,换一些生活用品。 看见有人来,老人停下编织的活儿,劳吉月也奇怪的看了过来。 确定这一群人是来找自己的,站在了自家院子门口,劳吉月疑惑的过来开门。 “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吗?” 奚乐山道:“我们是朝廷锦衣卫的人。” 劳吉月茫然点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劳吉月的公公也起身走了过来。 “你们找谁?” “你是劳吉月吧?”奚乐山见女人点头,便道:“就找你。” 劳吉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吧。” 虽然她只是个女子,但还是懂礼数的,上门是客,这么多人堵在大门口也不好。 “不必了。”奚乐山却道:“有几句话,要单独问你。” 奚乐山他们还是很谨慎的,主要是实在不想弄出,话没说几句,劳家公公儿媳妇就打成一团的情况。 面对凶手,无论再穷凶极恶的,锦衣卫都不会皱一下眉头,那是流血不流泪。但是面对咋咋呼呼,能挠能抓的大爷大娘,心里也是犯怵的。 正规打掉价,不还手挨挠,怎么都闹心。 劳吉月看了一眼公公,点了点头。 她跟着走到了一边,也不远,离院子十来步,差不多就听不见了。 劳吉月的公公倒是想跟过来,但是被拦住了。 劳吉月说:“大人,您想问我什么?” 奚乐山便道:“昨天上午,你在哪里?” 劳吉月想也不想便道:“在家。” “一上午都在家?” “在啊。” “没有出门?” “没有。” 奚乐山道:“有没有人能作证?” 劳吉月想了一下:“我公公行吗?哦,还有邻居家的婶子……我早上起来,跟往常一样,先是生火做早饭,然后洗衣服,收拾屋子,编了一会儿筐,收拾了菜园子……然后喂鸡,你们就来了。” 山村里老百姓的每一天都是忙忙碌碌的,一刻不得闲。 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但是家里永远有可以做的事情。 劳吉月补充道:“除非要上山,或者要赶集,不然的话,每一天差不多都是这样。若天气不好,大风大雨的,就歇上两天,对了,我洗衣服都是在村口的小溪边上,很多婶子婆子都在那里洗洗涮涮的,她们都能给我作证。” 劳吉月的公公一个人说话不算,但如果按她这种路程,那确实没有嫌疑。 而且天天去,如果有一天没去,旁人都能发现。 步长北就明说了:“昨天你是否和夏勇捷相约在二道峰见面?” 劳吉月面色僵了一下,立刻抬高声音道:“谁说的,胡言乱语,谁放屁。我怎么会跟那个混混私会,我丈夫虽然没了,可我是有家室的人……”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刚才轻声细语的劳吉月瞬间爆发。 幸亏他们人多,要是就崔笑一个人来,说不定要被挠。 “冷静点。”步长北沉下脸来:“你们村的暨俊贤昨日在山中被杀,同时,夏勇捷离家出现在山上,但是他说,是你约了他私会,可有此事?” “绝对没有。”劳吉月斩钉截铁的说:“夏勇捷我知道,人都喊他夏混子,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我就是瞎了,也不会看上这样的男人。何况我是决定要给我丈夫守节一辈子的,我公公多少次劝我改嫁我都不愿意,怎么可能勾搭别的男人。” 这一点,众人倒是很意外。 劳吉月新婚丧夫,守寡至今,不是被迫,而是自愿。 甚至每年,公公都劝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虽然劳吉月嫁过人,但是年轻又没有孩子,想要再嫁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要松口,立刻就有人要来提亲。 但是劳吉月就是不愿意。 “我公公是个好人,对我像是亲生女儿一样。”劳吉月说:“我知道他是为我着想,但是我不想再嫁人了,嫁人,去别人家里操持家务,生儿育女,那日子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她看的非常清楚。 劳吉月低声说:“我看村里那些成了亲的婶子婆婆,日子过的也辛苦,还不如我虽然辛苦,却自由。” 大不了等日后领养一个孩子长大,也不是不能过。 劳吉月竟是这年代难得的清醒人。 而且她有这个条件。 如果是大姑娘一直未嫁,是要被说闲话的,到了一定年龄,官府甚至会出面干涉。 可成亲后守寡,会成为一段美名,到了一定年限,官府可能还会送来礼金匾额。 倒也不是鼓励这种行为,但总叫人觉得重情重义吧。 劳吉月断言:“我绝对没有跟什么男人有私情,不管是谁,暨俊贤也好,夏勇捷也好,要是我说谎,让我天打五雷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第248章 并不相识 这就奇怪了。 步长北道:“你说你和夏勇捷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劳吉月非常肯定,一点儿也不带犹豫的。 步长北进一步问:“你说的没有,是指,他提出要求,你没有同意。比如,他提出见面的要求,你没有赴约。还是说,他什么都没有说过,你们俩之间完全没有联系?” 这可是有区别的。 劳吉月想了想:“我没见过夏勇捷,但我知道这个人,臭名远扬,十里八乡都知道。最近确实有人跟我说了这事情,但不是夏勇捷,是咱们村的暨俊贤。” 暨俊贤,竟然是个拉皮条的? 步长北立刻道:“具体怎么说,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劳吉月说:“也没什么,我一个寡妇,村里常有人觉得我非得找个男人不可,老想给我做媒。暨俊贤也跑来跟我说,想给我介绍一个……” “然后呢?” “要是关系的大姑大婶,我都当她们是好心,虽然不同意,也会客客气气的。但暨俊贤是什么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根本没听他说太多,直接就把人骂走了。” 崔笑佩服。 不过话说回来,劳吉月的泼辣,那也是环境所逼,不泼辣,一个女人带一个老人,要被欺负死了。 劳吉月说的话,和他们想的截然不同。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你爱我,我爱你,乱七八糟的关系。但是没想到,在劳吉月这里断了。 她完全没有牵扯在这件事情里。 步长北道:“你愿意去和夏勇捷对质吗?” 劳吉月:“为什么要去和夏勇捷对质,我也没见过他啊。” “因为暨俊贤已经死了。” “啊?”劳吉月还不知道这事情:“死了?怎么死的?” 这个步长北不会说,也说不明白。 劳吉月被暨俊贤的死给意外了一下,但意外之后就恢复了正常,看的出来,没有骂他死的好,已经是念在死者为大。 “不过他死不死跟我没关系。”劳吉月说:“他要没死,我跟他对质还行。可他死了,我又没见过夏勇捷,我为什么要跟夏勇捷对质啊?再说,谁不知道夏勇捷是个什么人,我要是见了他,说的他不高兴了,以后他找我麻烦怎么办?” 根本就惹不起,就算劳吉月再泼辣,也有自知之明。 “这个你尽管放心。”步长北道:“既然让你去对质,就可以保证他日后不会因此找你麻烦。” 劳吉月有点怀疑:“真的?” 步长北点了点头。 好在步长北的一张脸看起来还挺正义的,他严肃点头,劳吉月觉得还挺可靠。 不愧是京城里来的大官,气势就是不一样,跟村子里的人不能比。 步长北给了这么个保障,劳吉月也就答应了。 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她想要把夏勇捷按死。 那是当然,暨俊贤找自己,想要给她和夏勇捷牵线搭桥,绝对不是安了什么好心,也不可能是自己突发奇想。非常有可能是夏勇捷的出的什么幺蛾子。 因为暨俊贤和自己是同村,所以才让他来探探口风。 而他既然盯上了自己,就算暨俊贤死了,也不妨碍以后他会找自己麻烦。 这就很麻烦,最好是能像这位步大人说的,一劳永逸。 劳吉月跟着众人去了暨俊贤家。 他们在山南村,总要有一个临时营地一样的地方,正好,就暨俊贤家吧,也不用找来找去了。 现在和案件有关的人,都在暨俊贤家。 暨俊贤的妻子邹氏,夏勇捷和妻子徐莲花,还有暨俊贤的尸体。 几人见面。 夏勇捷看见劳吉月的时候就喊了出来:“昨天你为什么没来?” 劳吉月莫名其妙:“你是谁啊?” 众人无语。 夏勇捷是认识劳吉月的,按他的话说,其实不算认识,是见过。 有一日他路过溪边,看见劳吉月和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在小溪边洗衣服,一眼就看中了。 但当时人多,他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就记下了。 而劳吉月毫不知情,她只是知道十里八乡有这么个难缠的混混,至于这混混长什么样子,确实不知。 奚乐山好心道:“他就是夏勇捷。” 劳吉月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声音也大了:“去什么去,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见面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一听劳吉月这么说,夏勇捷怒道:“胡说,你明明答应了,昨天上午,我在山上等了你一上午。” “胡说八道。”劳吉月道:“我没有答应,我怎么可能答应!” 两个人竟然都很激动。 虽然没有见过,但差一点吵了起来。 劳吉月的嘴皮子很溜,把夏勇捷骂的狗血淋头。 夏勇捷郁闷着郁闷着,突然转头看向徐莲花。 徐莲花的胆子就没有夏勇捷那么大了,在两人吵的面红耳赤,要不是因为环境不对差一点要打起来的时候,她低着头躲在角落里,就差缩成一团了。 虽然有这么多人在,夏勇捷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她动手的,可她还是很害怕。 这是一个人在长期的环境中养出来的性格,没有办法,如今她能在这里待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邹氏虽然比徐莲花要好一点,但是也不太行。 她们两个人和劳吉月不同。 劳吉月本来性格就辣,丈夫死的早,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更是养成了泼辣的脾气。村民就算看她家中无人有时候忍不住占她点便宜,也是有限的。 什么,你家鸡啄了我家的菜。你家狗咬了我家的鸡,类似的矛盾。通常也就是站在家门口骂骂街,最多妇人之间撕扯一下,很快就会被人拉开。 要是男人打孤老寡妇的,那是要被其他人唾弃的。 而邹氏和徐莲花,那是家务事,旁人是管不了的。 让两人吵了一会儿,步长北这才拍了拍桌子:“好了,都安静。” 特别是夏勇捷,被奚乐山一把按住,差一点拍一巴掌。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步长北问夏勇捷:“我问你,你说和劳吉月约定了昨日上午在山上见面,是谁给你传的话?是暨俊贤吗?” “不是。”夏勇捷突然恶狠狠转头看向徐莲花:“是她。” 徐莲花一脸惊恐。 “是你?” “是,是我。” 劳吉月立刻道:“你是什么人,我也不认识你。” 第249章 谁的嫌疑更大 徐莲花说:“是暨俊贤跟我说的,他说劳吉月答应了,约了昨天上午见面,所以我就说了。” 看来,是暨俊贤骗了徐莲花,他根本就没有搞定劳吉月,但是,又为了在徐莲花面前逞强,这才信口开河。 可是暨俊贤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各说各的,听起来倒是都不像说谎,不过中间连接的暨俊贤死了,所以也不好判断真伪。 步长北问徐莲花:“你和夏勇捷是早上一起出门的?” 徐莲花点头。 “他去了二道峰,你呢,你去了哪里?你也上了二道峰吗?” 徐莲花说:“我没有,我就在四周随便转。” 步长北问:“既然夏勇捷让你给遮掩一下,为什么你不上二道峰呢?” “他不让。”徐莲花说:“他怕我耽误他的事情。” 一个男人出轨,和另一个女子厮混,自己妻子守在身边,可能脸皮再厚,多少还是有一点压力的。 所以夏勇捷还是把徐莲花打发走了。 正问着,外面有人匆忙的跑过来。 “找到了找到了。”一边跑,还一边喊,那声音十分高兴。 崔笑站在最靠近门的地方,连忙出去一看。 是留在现场扩大搜索的两个差役,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半截的铲子。 崔笑眼前一亮。 他们一直在找凶器。 之前认为是一块石头。 在山里杀人,没有比石头更方便的东西了,又硬,又重,又随处可见。顺手捡起顺手砸,顺手就丢了,万无一失。 但崔笑在进一步仔细研究过死者暨俊贤的伤口后,认为不是石头。 因为死者的伤口位置比较高,凶手的力气又非常的大,造成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一种,凶手非常高,比死者高一个头,他抬起石头,就能轻易的砸到死者的头顶。 第二,凶手用了有手柄的物体。 因为在死者头发上发现了勾掉的金箔片,疑似是首饰碎片,他们最开始认为凶手是个女子。 但暨俊贤不是个小矮子,找一个身高比他高一个头的女子也不容易。所以更倾向第二种可能。 就是死者用的是有手柄的凶器。 在夏勇捷家,他们仔细的找了,不过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农具,或者原先在,现在不在的失踪农具。 而徐莲花,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凶手,也没有一个类似的金箔首饰。 倒是夏勇捷。 徐莲花是这么说的:“家里的钱都是夏勇捷身上,他在外面有相好的,有时候会给他们买些胭脂水粉,镯子发簪之类。不过我从没注意过,我不敢问,也不想问。” 所以,死者头发勾到的金箔,也可能不是女性凶手,而是男性凶手放在身上,想要讨好别的女子的首饰。 当然,这个问题也问过夏勇捷,夏勇捷坚决不承认。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甚至都没有动机,单单因为夏勇捷的名声不太好,就认定他是凶手,这也说不过去。 只是一个人混到夏勇捷这个地步也挺悲哀的,不需要证据,只要出现了一件不好的事情,所有人都希望是他。所有人都希望他死。 差役将东西拿了进来,众人一看,邹氏脱口而出:“这不是我家的东西吗?” 这是个圆形的花厨,是这边特色的一种农具,手柄只有胳膊的一半长,正好可以放在竹筐里。是用来在摘草药的时候扒拉杂草的,前头很扎实。 对普通人家来说,农具可是一件金贵的东西。 一家吃饭要靠它,而且还挺贵。 邹氏又仔细看了一下:“对,这就是我家的,在这个手柄的地方,有个凹下去的坑,是去年不小心砸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邹氏说完,还跑去自家放农具的地方看了看,确实不在。 崔笑接了花铲,和暨俊贤脑袋上的伤口一对比,点头:“就是这个。” 凶器,算是找到了。 步长北问邹氏:“暨俊贤一早出门带没带铲子,你没看见?” 邹氏摇头:“我就没看见他出门,他就算出门,十有八九也是与人私会,我懒得搭理。家里还有那么多活儿呢。” 所以凶器不是凶手随身带的,而是暨俊贤带去的。 而暨俊贤被打死之后,凶手随手将凶器扔在了一旁的山沟里。 差役说:“也是运气好,我们路过,看见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才下去看了看。不然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山沟里找一个东西,跟大海捞针没有什么区别。除非派出足够的人,地毯式搜寻,一点一点的找。要不然的话,找不到是正常,找到是运气。 崔笑核对完伤口之后,仔细看那花铲。 还凑上去闻了闻。 花铲上当然有血的味道,但是除了血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 这是什么味道? 非常淡,但是还有,药草的味道。 “赶黄草。”崔笑说:“这上面除了血,还有赶黄草。,还有一些泥土,这铲子……” 崔笑看向几个人:“这几天,你们谁家去挖赶黄草了?” 徐莲花颤巍巍的说:“我……” 崔笑缓缓说:“昨天上午,你说一个人上了山,你去挖赶黄草了?” 徐莲花点头。 “我这几天都去山上去挖赶黄草,因为正是季节,可以卖不少钱。”徐莲花说:“我已经连着去挖了好几天了。” 不过赶黄草没有特定的山峰,整个香叶山,凡是潮湿的水边,都有这种草。 徐莲花去挖赶黄草,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这个季节,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晒着不少的草药,等着人上门收购。 暨俊贤临死前背着的竹筐,里面有几根被晒的蔫不拉几的赶黄草,是当天的,新鲜的,只晒了半天太阳的。 步长北沉声道:“徐莲花,暨俊贤是你杀的!” 徐莲花几乎呆住了,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昨天根本没见过暨俊贤啊。” “可是没有人能证明你昨天上午在哪里。”步长北道:“昨天你清晨出门,下午才回,有时间。你因为被丈夫强行送给暨俊贤,所以心怀恨意,有动机。你在家挑水劈柴开荒地,也有力气。桩桩件件,都吻合的上。” 虽然他们都希望凶手是夏勇捷,但夏勇捷的嫌疑确实比徐莲花要小。 单凭动机,如果暨俊贤和徐莲花是自己勾搭上的,那她可能没有动机。 可夏勇捷知道这两人之间的事情,也承认了,是他自己把徐莲花推给暨俊贤的。作为交换,让暨俊贤给他牵线搭桥,搞定劳吉月。 如此说来,暨俊贤和夏勇婕就是蛇鼠一窝,夏勇捷没有杀暨俊贤的理由。 不是谁该死,谁就是凶手。 第250章 要挟 “不是的,不是的。”徐莲花有些慌乱喊道:“不是我,我是恨暨俊贤,我也恨夏勇捷,可我不敢杀人啊。我要是敢杀人,我早就……” 徐莲花的话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沉默了,一起看着她。 她慌乱的捂住了嘴。 夏勇捷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朝徐莲花扑过去,当然被身边的人一把抓住了。 “你这个疯婆子,你说什么。”夏勇捷吼道:“你要是敢杀人,你想怎么样,你想杀了谁?你想杀我吗,谁给了你胆子,我就找该打死你……” 徐莲花吓的后退了两步,惊恐的看着夏勇捷。虽然有人拽住他,可还是有一种,他会挣脱之后扑过来,把自己活活掐死的感觉。 一个被长期霸凌的人,恐惧是从心里产生的,犹如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激起最深层的恐怖回忆。 徐莲花的恐怖回忆,应该就是那些挨打的日日夜夜。 但是徐莲花怕,其他人可不怕。 见夏勇捷如此暴虐,奚乐山当胸一脚就踹了过去,直接把他踹倒在地。 夏勇捷一声痛呼,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按住小腹,一阵抽动。 “给我老实点。”奚乐山冰冷的喝道:“那么大一个男人,好事不做一点,就会打屋子里,真是个废物。” 这话正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要不是因为多少要有一些官员的威严,步长北早就揍他了。这种人的存在,简直是丢了男人的脸。 当然暨俊贤也一样,只是他已经死了,也不好鞭尸。 夏勇捷这种人,典型的欺软怕硬,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外面不舒心回来拿妻子出气。他敢对徐莲花大呼小叫,喊死喊活,但是,他可不敢和奚乐山硬碰硬。 哪怕被踹了一脚痛的在地上打滚,也不敢多哼哼一句。 倒是徐莲花,她看着夏勇捷被打,有点恍惚的感觉。 仿佛眼前这一幕,是她期待已久的,但从来不敢想的。 崔笑总觉得她有话要说。 邹氏现在还能敞亮一点,暨俊贤已经死了,她不害怕了,无论说了什么,暨俊贤也不能复活找她算账。 可是夏勇捷还在,就算步长北保证能收拾他,常年的压迫也不是一句保证就能彻底消散的。 万一呢,万一这事情过了之后,夏勇捷又回来了呢? 徐莲花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徐莲花说出了心里藏的最深的话,她知道自己和夏勇捷之间已经不死不休了。 反正夏勇捷已经不会放过他了,按不死他,死的就是自己。 徐莲花使劲儿咬了咬嘴唇,都能看见一抹血色了,她才在这疼痛中开口。 “夏勇捷之所以让我陪暨俊贤,是因为暨俊贤有他杀人的把柄。”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了。 夏勇捷也不喊痛了,抬头直勾勾的看着徐莲花。 徐莲花还是不太敢看他,但话已经说了,就必须说完。 徐莲花一口气说:“暨俊贤来我们家吃过饭,我听他们俩喝多了说的。上个月,我们村里有人失踪,是个新媳妇,大家都说是受不了山里贫苦跑了,可是我知道,她是被他杀了。” 徐莲花一指夏勇捷。 夏勇捷一下子脸色煞白。 步长北也站了起来,又是一条人命。 “你胡说。”夏勇捷愣了一下之后喊道:“胡说,我没有杀人,你血口喷人……” 然后奚乐山利落的把他的嘴堵住了。 现在先别说,一会儿有你说的。 步长北道:“你仔细说,是哪家的什么人,失踪多久了?” “就是我们村村头的一家姓黄的,从外面娶进来的新媳妇,叫做贡婉。”徐莲花说:“那还是上个月月初的事情,有一天白天,我听说黄家媳妇跑了,夫妻俩拌了嘴,一气之下就跑了。新媳妇初来乍到,害怕她对山里不熟,大家就赶紧帮忙找,但是找了两天也没找到。” 步长北道:“可报官了?” “报了。”徐莲花说:“但是一直没找到,黄家还跑去贡家闹过,说媳妇没生孩子就跑了,要退彩礼。贡家就说那么大一个姑娘,在家里这些年都好好的,怎么到了你家没一个月就出事了,肯定是给你们家害了,两家撕破脸闹了好一阵子。” 但是山中确实贫苦,比起附近的村子,光是住在山里进进出出的山路,就要辛苦许多。因此山中几个村子的人要是娶外面的媳妇,彩礼都要高一些。 这些年,也确实有跑的,虽然不多,总有几个。 可山里从没出过命案,所以谁也没想过她被害了。 徐莲花说:“本来我也没多想,可那日夏勇捷突然请暨俊贤来家里吃饭,还让我做了很多菜,暨俊贤看我的眼神不大好,可夏勇捷不但没有翻脸,还笑嘻嘻的。我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对劲,留了个心眼,我……害怕他要把我卖了。” 说起来,真是比悲哀更悲哀。 徐莲花留在家里,夏勇捷对她不好,但总是还有喘息的时间,毕竟夏勇捷不会一天到晚都在家。 但如果被夏勇捷卖了,十有八九是卖给勾栏瓦肆,以后的日子就可想而知。 徐莲花说:“我害怕,就多听了几句,听见暨俊贤喝多了,大着舌头说,你放心,这事情我绝不说出去,都是兄弟什么的。那女人不长眼,找死之类的……我立刻就想到了失踪的那个新媳妇。” 有些事情,不知道就不能联想,一旦知道了,就能串起来。 徐莲花立刻想到了,就在那个大媳妇失踪的当天,夏勇捷回来的很早,神情很奇怪,回来就进了房间。 晚上她收拾衣服去洗的时候,在衣摆上,看见了一点血迹。 当时她也没多想,夏勇捷这样在外面争强斗狠的人,身上有点血再正常不过了,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也有。 但是在听见听见两人谈话之后,她顿时就想起了那一幕。 奚乐山把夏勇捷拽起来:“说,是不是杀人了?” 夏勇捷梗着脖子道:“没有,没有。” 第251章 高度腐烂 奚乐山把夏勇捷带进了房间里,里面传来了不太和谐的声音。 邹氏和徐莲花都露出了害怕的声音,但是其他人就当没听见。 对什么人,要用什么方法。对斯斯文文的人,就多劝说几句,对夏勇捷这样的人,难免就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锦衣卫也不是一个单纯的以德服人的地方。 这手段虽然见不得光,但胜在管用。 不一会儿,奚乐山就带着夏勇捷出来了。 奚乐山道:“大人,夏勇捷招了。” 夏勇捷也出来了,乍一看好像和刚才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走路的时候弓着身子,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看的出来,奚乐山是专业的。 夏勇捷一瘸一拐的,带着他们出了门。 上山。 为什么说山中生活苦呢,别的不说,就出门这一点,就非常的不方便。 随随便便去一个地方,就要走好几个时辰的山路。 这还是在天气晴朗路好走的时候,要是下雨下雪,晚上,有什么急事赶路,那真是太不方便了。 没办法,崔笑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山。 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 崔笑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别的不说,走路这个本事,那是真锻炼出来了。 在京城里,犯懒了还能套个马车,再不济可以雇个小轿子,但是在这里,除了让步长北背着,好像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山路崎岖,就算可以有滑竿一样的简易轿子,别说一时不好找,就是找到了,她也不太敢坐,更不安全的感觉。 一个时辰之后,夏勇捷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山沟。 山沟里都是乱石,但仔细的看,能看见有一块地方,和周围有些不同。 那一片的草不如周围的茂盛,似乎是地被人翻动过,然后新长出来的杂草。 山上的草木非常茂盛,虽然已经是夏天,但还没开始变黄,依然郁郁葱葱,十分繁茂。 夏勇捷指了指:“就在这里。” 步长北一声令下,开始挖。 这一次是有备而来,都带了适合的家伙,挖起来很快,搬开了几块大石头之后,很快,有人喊道:“挖到了。” 石头下面的土里,有一具尸体。 虽然天气已经不那么热,山上的气温又凉一些,可是据夏勇捷交代,人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 作为锦衣卫的人,大家没少接触尸体,没有人害怕尸体。 但尸体和尸体,也是有区别的。 他们最喜欢的是刚死没多久的尸体,完整的,新鲜的,虽然是尸体,但是和活人睡过去差别不大的。 第二喜欢的,是死亡时间已经很长很长,完全白骨化的。这种尸体上虽然可能找不到什么线索,可是也不吓人,也不恶心,一块一块的拼起来就好了。 何况他们还有仵作在。 仵作很厉害,基本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他们只是打打下手,就更简单了。 而所有人最害怕的,包括崔笑在内,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现在这种。 上不上,下不下。 开始腐烂,腐烂的很严重,但是却又不是白骨。 但表面的土被铲开的时候,一股浓浓的恶臭便散了出来,最前面的差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阵心里翻涌。 他最大的努力就是站起来往一旁跑了几步,然后才,呕~ 不过没有人笑话他,因为在他之后,陆陆续续响起了一片呕吐的声音。 崔笑也有点撑不住了。 她是熟练工,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站在什么地方可以减少空气炸弹对自己的伤害,但这是在山里,山里的情况比较复杂。 比如说,大部分的风,要么这样吹,要么那样吹,不管是从东往西,还是从南到北,在短时间内总有一个固定的方向。 只要站在上风口,就能减轻腐臭味的侵袭。 但山里不一样,山里的风是打着旋儿的吹,一圈一圈又一圈。 四面八方来袭,无处可躲。 崔笑皱眉往嘴里塞了一颗辛辣辛辣的糖,然后戴上双层口罩。 糖可以扔给大家一人一颗,口罩就没有办法了。这是仵作特供,就算步长北也没有。 众人赶紧分了糖,虽然不是药到病除,但多少要好一点。 只有夏勇捷,根本就没人管他,他在一边也吐了个稀里哗啦,还被路过的人踹了一脚又一脚。 也不是特意踹的,都是意外,步长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很想去踹一脚,但好歹要顾忌一下身份,所以忍住了。 等尸体上的土都挖开,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女尸便出现在面前。 崔笑再不情愿也要上了。 职业操守让她义无反顾,一边恶心也要一边上。 崔笑又戴上手套,步长北扶着她,下了山沟。 锦衣卫里的兄弟,虽然对为什么步长北会找了个女仵作这事情有些不解,但是看着崔笑干活儿,他们也是佩服的。 再恶心血腥的尸体崔笑也义无反顾的上,没有半点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就推卸惧怕的行动。就这一点,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因为性别有什么不满。 崔晓看了看尸体,尸体已经腐烂的太厉害了,这样的尸体,除了判断一下死亡时间,其实已经很难从表面提取出什么可用信息了。 那个骸骨上的伤还是在的,但是皮肤上,已经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 好在凶手在。 根据夏勇捷交代,他不是故意杀人。 完全是一场意外。 贡婉确实和丈夫产生了争执,生气了一个人想上山散散心,可是没想到遇到了路过的夏勇捷。 夏勇捷虽然不像是暨俊贤那样到处勾搭女子,但也不是个好人,在荒山野岭碰见漂亮的单身小媳妇,难免要嘴贱上几句。 偏偏贡婉但是心情不好一肚子火气,脾气本来也不好,于是硬气的怼了他几句。 这一怼,本来也许只是随口一调戏,夏勇捷心里就来了气,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起了歹心。 贡婉自然不从。 可一个女人力气哪里是夏勇捷的对手,便推搡起来。 夏勇捷一口咬定:“真的是意外,我不是想杀她的,我虽然混可是也知道杀人要偿命,平时都特别注意,从不敢碰人命。是她自己没站稳,不小心撞到石头上,自己撞死的。” 众人看着他冷笑。 就算夏勇捷真的没有杀心,贡婉真的是在两人拉扯中不小心撞到了石头而死,这和他杀的又有什么区别? 一样是死罪难逃。 第252章 死不承认 崔笑在乱石中找到了夏勇捷说的,贡婉撞上后脑的那块石头,上面有已经风干的血迹。 贡婉后脑的皮肤肌肉组织已经腐烂的无迹可寻,但是头骨上的伤一定是还在的。不过到底是她自己是失足撞上去的,还是被夏勇捷推上去的,这个不好说。 但无论是哪一点,都没有什么区别。 贡婉,就是夏勇捷杀的。 夏勇捷虽然一直胡混,但是按他自己说,杀人确实是第一次,人死了之后,他也有点懵。 而且害怕。 之前占人便宜也好,打人骂人也好,都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处于,就算是有人报官,官府也未必会为了这种小事追查,就算是管了,最多就是打几板子不痛不痒,等到出来之后又是一条好汉,而且可以变本加厉的报复,这种状态。 所以大部分人选择了忍气吞声,不敢硬碰硬。 好人和流氓无赖硬碰硬,真的是劳民伤财,耗不起。 但现在杀人了,不一样了。 夏勇捷慌乱了一阵子,然后冷静下来,赶紧便将尸体给埋了。 大山里少一个人,根本没出去找,只要没人看见自己杀了人就行。 这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杀的人是谁。 可是不幸,他被暨俊贤看见了。 暨俊贤也吓呆了,然后就跑了。 夏勇捷看见了暨俊贤,认出来他,处理完尸体后赶紧追了上去。 但是,暨俊贤没有报官,反倒是用这个威胁起了夏勇捷。 而夏勇捷知道暨俊贤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杀人灭口和可以来往中,选择了后者。 我不是好人,巧了,你也不是。 大家都没有道德,就看看怎么利益最大化吧。 如果暨俊贤是个普通人,夏勇捷还真不敢相信。可暨俊贤也不是个东西,夏勇捷反而觉得安全了,并且有这样一个秘密,两人可以合作,一起醉生梦死,坑蒙拐骗。 于是才有了在夏勇捷家里那一场聚会。 暨俊贤不想跟夏勇捷不死不休,也没太多雄心壮志,去了一趟夏家,就看上了他妻子。 夏勇捷心里稍微有点不高兴,但也无所谓。 反正他也看腻了,但是同时提出条件,让我老婆陪你,可以。但是,我吃了那么大的亏,你是不是也得给我找个新鲜的陪陪。 我知道这方面你是行家,兄弟你是有办法的。 暨俊贤当下哈哈大笑,表示没有问题。 两个人就这么定了下来。 夏勇捷让自己的妻子徐莲花去陪暨俊贤,不然就把她卖了。又让暨俊贤去帮自己牵线,他那天看上的漂亮寡妇劳吉月。 在他们眼里,女子都是物品,没有愿意不愿意,只有有用的和没用的。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搭上劳吉月的边,暨俊贤被杀了。 夏勇捷鬼哭狼嚎:“大人,这个女人是我杀的,我承认。但是暨俊贤真的不是我杀的,我们俩是一伙的,我杀他干什么啊。” 夏勇捷又被押回村子里,崔笑带人收了贡婉的尸体,带回去通知家里。 当听说找到了贡婉的尸体,夏勇捷也认罪的时候,邹氏和徐莲花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这下,夏勇捷是确实不能再到出来了,不会再祸害人了。 你快贡婉的丈夫和爹娘都来了。 他们一直说贡婉跑了跑了,但是在心里,多少也有过想法,她不是跑了,是在哪里遇害了。 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看到尸体,总还抱着幻想,想着也许她就是生气离家出走,过一阵子气消了,就回来了。 但现在,这幻想消失了。 他们艰难的从已经高度腐烂的完全看不清长相的尸体上,辨认出贡婉的样子,放声大哭。 邹氏和徐莲花都在一边抹眼泪,倒是步长北的看着夏勇捷,若有所思。 因为夏勇捷还是不承认他杀了暨俊贤。 按理说,杀一个也是死罪,杀两个也是死罪。 他都承认杀了贡婉已经是死罪难逃了,还有什么必要对暨俊贤的死,死活不松口呢? “暨俊贤不是我杀的。”夏勇捷就一句话:“不是我干的,我不能认。” 这就很奇怪了。 奚乐山又问了一轮,但夏勇捷就是不认。 步长北扩大了调查,把村子里所有和暨俊贤有过矛盾的人都查问了一遍。但是,一来,没有矛盾到要杀人的地步的,二来,也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大半天,在一个人人都认识的地方,不是那么容易的。 案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也不能屈打成招啊。”步长北老大爷一样坐在夏家的院子里,捧着茶杯。 身边都是精英。 大家有样学样,也像是大爷一样坐在小板凳儿上,捧着茶杯。 夏家能凑出一套茶杯,也是不容易,村子里一般人家喝水,都是用碗。 招待客人也是用碗,没那么讲究。 崔笑也默默的喝着水,她有一些想法,但是不想说。 其实她从开始就觉得,夏勇捷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在这件事情上,有人比他更有动机。 暨俊贤虽然看见了暨俊贤杀人,但是他自己也不是干净的,身上的事儿多。他举报了暨俊贤,暨俊贤也一定会鱼死网破,所以他们要是斗起来,最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 步长北把水喝完了,拿一个山核桃,啪一声捏开。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都说说。” 锦衣卫里的事情虽然都是步长北说了算,但他也是民主的,不会挂个牌子开什么案情研讨会,但碰见了没头绪的事情,大家也会坐在一起商量商量。 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步长北也不是傻到每次都一个人冥思苦想掉头发。 步长北说完,捏碎了核桃,将一把碎渣渣放在手心里,慢慢的挑,把外壳捡出来丢掉。 崔笑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还是觉得,夏勇捷不是最有嫌疑的。有一个人,比他更有杀人动机。” 看着楚楚动人,可怜可悲的徐莲花。 在一个案件里,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利益所得者。 暨俊贤死了,夏勇捷确实有好处,可以怀疑因为劳吉月的事情没有办妥,所以他一怒之下杀了暨俊贤灭口。 但是,徐莲花,在这件事情里得到的利益更大。 第253章 伤口 崔笑一直怀疑徐莲花,但是,没有证据罢了。 但徐莲花也没有不在场的证据,她对暨俊贤的恨,对夏勇捷的恨,都是动机。 甚至可以一石二鸟。 杀了暨俊贤,嫁祸夏勇捷,两个人一起消失,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骚扰她了。 步长北嗯一声,吹了吹手里的碎屑,然后抓过崔笑的手,把核桃肉都倒在她手心里。 一大早就看见崔笑拿着几个核桃,拿着块石头,在角落里哐哐哐的砸,作孽啊。 又菜又爱吃。 也不知道寻求帮助。 众人淡定的看着说正事的时候,还忍不住秀恩爱的上司,面无表情。 上司的事情,那都不是事情。反正崔有不在,步长北无所畏惧。 他们在这边说话,徐莲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徐莲花不会武功,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凶手,因此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但是也不能离开,只能在屋子里院子里。 他们现在住的是暨俊贤的房子。 徐莲花和邹氏两人虽然不熟,但同病相怜,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丈夫是另一个人杀死的,所以恨上对方。 她们还是该吃吃,该喝喝,生火做饭,照顾老人照顾孩子,打扫家务。 唯一的区别是这几天饭都做的多,要给步长北他们都安排上,所以每次做饭都是两个人一起,菜也要多做不少。 当然步长北都是给钱的,给的只多不少。 像每个香叶山的人一样,暨俊贤家中也有许多草药,都是陆陆续续从山里采来的,为了防止腐烂,要分门别类的放在院子里晒干。 会有贩子定期来收,或者积攒到一定的数量,拿去外面卖掉。 药草晒干,不是直接放在太阳底下就行的,也要翻面。 徐莲花住在邹氏家里,很自觉的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此时,她就是出来给这一批新晒的药草翻面的。 她出来后,大家一时没说话,都看着她。 院子挺大,他们说话在一个角,药草晒在另一个角落。 看着看着,崔笑突然说:“徐莲花的手是不是有点问题?” 这一说,众人看的更仔细了。 只见徐莲花用手将那些药草一一拿起,然后翻面,在手接触到药草的时候,会有一个轻微的停顿。 这停顿非常细微,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就好像是有根细细的针,偶尔会扎她一样。 “是,有点不对?”步长北道:“之前见她,没有这个动作。” 崔笑将手里的核桃都倒进嘴里,起身。 “我去看看。” 他们对徐莲花可没打没骂,不说很客气,也是很同情的。就连奚乐山揍夏勇捷,都在房间里没让她看见。 崔笑走了过去。 徐莲花听见声音,回头,看见崔笑,便笑了一下,打招呼。 “崔姑娘。” 这两日的相处,也算是认识了。 徐莲花对崔笑很温和,知道她是关心她们,为她们打抱不平的好人。当然也羡慕,她们从没想过,一个女子,在全是男人做主的世界里,竟然可以和他们谈笑风生,平起平坐。 崔笑笑了一下:“你这是晒草药呢?” “是呀。”徐莲花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我看天气,过两天要变天了,要赶在这几个太阳把这些药草都晒干。要不然的话会烂,那就白忙活了。” 徐莲花这下不缩了,崔笑看她的动作,是刻意避开了食指的,她扎手的地方,就在食指。 崔笑顺口应着:“你们还会看天气啊?” “肯定要会一些的。”徐莲花不知道崔笑为什么要跟她聊天,但是也不能不搭理:“都是老一辈的经验,什么样的太阳,什么样的星星,明天是下雨还是有太阳。” 于是就这么聊了起来,聊天是最容易让人放松的。 何况崔笑又十分会聊,聊着聊着,说起京城。崔笑一个村子里出来,刚在京城生活了不过一个月的人,竟然也说的头头是道。 徐莲花听的十分入神,都听迷糊了。 突然,手指间一痛,她又缩了一下。 “怎么了?”崔笑连忙关心的问。 “没事儿。”徐莲花摆了摆手:“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崔笑早就已经不但看过这些晒着的药草,而且上手摸过了。 草药新鲜的时候,水分比较多,可能杆子叶子尖上有扎人的。如果等彻底晒干了,可能也扎人。 但是现在这个半硬不软的时候,还真就是一点都不扎人。 而且药草是要卖的,贩子收的时候也是要讲质量的,因此都是挑过的,一根一根的挑,杂物都已经捡干净了,里面哪有什么扎人的东西。 徐莲花手上有伤,伤不明显,而且她想要掩饰这一点。 想及此,崔笑强硬的拽过徐莲花的手。 “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看。”徐莲花的手腕上还有之前的旧伤淤青,被崔笑一抓大概有点痛,自然的挣扎了一下。 崔笑连忙放松一点:“别紧张,我看看你的手,你别动。” 徐莲花很不自在,但是也不敢多挣扎 ,只是低声说:“没事儿的,崔姑娘我真的没事儿。这种小伤,我都习惯了。” “胡说。”崔笑正色道:“我们每个人都要爱惜自己,小伤也是伤,如果不重视,就会变成大伤,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徐莲花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指了一下。 她右手的食指上,确实有一个伤口。 非常小的一个伤口。 “不知道被什么扎了一下。”徐莲花说:“真是个小伤口,马上就要好了。” 崔笑却看着那伤口问:“你这伤口,有几天了。” 除了验尸,验伤崔笑也是专业的。 这个伤口很奇怪。 说是小伤口,但还是有些明显的,只要抓着她的手看,就一定能看出来。 徐莲花皮肤很白,手也白,细细的手指上这么明白的一个伤口,虽然很小,但崔笑觉得不可能忽略。 第一次去夏勇捷家的时候,也就是昨天,她是给徐莲花做了一个伤势检查的。 可但是她并没有看见徐莲花手上有伤。 但是现在看这伤,绝对不是新伤,而是,像是有一种被人为挑开的口子。挑开的部分是新伤,可边缘却是旧伤。 崔笑使劲儿想了一下,确实想不起来。 徐莲花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手上觉得痛,可能是刚才被竹筐里的竹子扎的。” 竹筐已经有年头了,有一些冒出了毛边,确实容易扎着手。 崔笑又看了看,说:“是不是竹子扎在里面,没挑出来?” 第254章 扎进肉里的刺 崔笑说的这应该是最常见的一种情况了,如果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不管是刺伤还是割伤,任何一种伤,在人体的自愈机制下,都会很快的愈合。 只是疤痕完全消失要一些时间罢了。 一个一直没有愈合的伤,要么是某种感染,要么,是里面有东西没有弄出来。 感染的话,如果不对症医治会越来越严重,最严重的,可能手指都保不住甚至致命。 可如果是有异物刺进了肉里,小东西不严重,也没有感染,那会慢慢的被包住。 伤口还是会愈合,但是会在皮肤下面有硬的凸起。 那个时候,必须要割破皮肤,将异物给取出来,伤口才能慢慢的愈合。当然要做好消毒,免得感染。 于是崔笑顺口就说了一声:“我给你挑,你这扎的东西不挑出来,伤口好不了的。” “不不不,不用。” 也不知道为什么,徐莲花突然就一下子用力,把手给缩了回去。 徐莲花这反应太大了,崔笑心里立刻起了怀疑。 她自己也知道不对,声音立刻缓了下来:“已经挑出来了,就是伤口还有点痛,谢谢崔小姐。” 这一嗓子声音有点高,甚至步长北都已经站了起来。 徐莲花说完,便转身要走。 但是被崔笑一把抓住了手腕,这一下,握的挺牢。 崔笑的力气不大,那要看怎么比。 跟步长北奚乐山一群会武功的男人比,那当然不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跟徐莲花这样,从小在山里长大生活,干体力活儿的村妇比,可能也不大,但是,也绝对不小。 崔笑紧紧的抓住徐莲花的手,也不是那么好挣脱的。 “没挑出来。”崔笑道:“我看你的伤口,是挑了好几次吧。但是都没能挑出来,你又不想让伤口太大,是不是……” 徐莲花想要挣脱,可是又不敢跟崔笑强硬对抗,颇为无助。 “你别怕,我看看。”崔笑道:“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以前是个大夫,我家是开医馆的,我娘是大夫,我哥也是大夫,妥妥的医学世家。” 这真没骗人。 徐莲花也被糊弄了一下。 仔细的看,徐莲花的指尖是被挑的乱七八糟的伤口,乍一看倒是看不见有什么异物。 有些东西扎进肉里的角度十分刁钻,东西又小,就会有一种,碰到就痛,但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情况。 要是别人挑也就罢了,能狠心。要是自己挑,不是每个人都能狠心对自己下手的,越痛越怕,越怕越痛,就是很麻烦。 崔笑碰了一下伤口,徐莲花缩了一下,然后就被人给抓住了。 奚乐山抓住了徐莲花的胳膊,这下,她是半点也躲不了了。 “你别怕。”崔笑还安慰她:“我给你处理一下,你这样下去,手指头会烂掉的。” 徐莲花一时有点不确定,崔笑是真的要给她处理伤口,还是想要干什么。 “真的不用。”徐莲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真的不算什么,大概就是那种,扎伤了往医馆跑,跑的慢了伤口都愈合了的那种。 但是崔笑一点儿不含糊。 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不好,不可能随时有救护车给你往医院送,山区就更别提了,要是有什么意外,出山都要挺久。因此她每次出门都会将一些急救的,基础的药物分门别类的用纸包装好。 也占不了什么地方,没多重。用不上无所谓,万一需要用的时候没有,就比较着急了。 崔笑干脆拽过徐莲花的手。 “来坐下,我给你处理一下。”崔笑真的是个大夫,一套流程非常熟悉,她甚至从腰包里摸出一个小型针囊,抽出一根针来。 这是她验尸的工具之一,但是,很干净很卫生,每次用完都会彻底清洗泡药,用滚水煮,高温消毒。 除了以前的用途叫人膈应一点,其他一点问题没有,反正徐莲花也不知道。 她被按着坐了下来,手伸出去。 崔笑戴上口罩,认真给她处理伤口。 对着阳光照了半天,又挤压了几下,在徐莲花的嘶嘶声中,崔笑说:“别动,我看见了。” 也不知是开始就扎的深,还是这两天被徐莲花自己挑来挑去反而推的深了,异物牢牢的扎在肉里,再不挑出来,都快要长出来了。 好在崔笑是专业的,这种小毛病对他不算什么。 手起针落,很快,一个小东西就被挑了出来。 手上挑个刺耳,是不会出什么血的,但是这个东西扎进去有些时候,上面倒是血糊糊的。 崔笑将那东西放在手帕上,非常小的,比一粒米还要小的一个异物,有尖锐的角,但不像是植物的刺。 崔笑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了什么。 “这是扎了个什么东西?”崔笑说:“看起来扎了有两天了吧,前天上午扎的?” 徐莲花没说话,只是垂着头。 崔笑走到水缸边,步长北非常利落的舀了一瓢水。 步长北这辈子在皇帝面前都没有那么有眼力劲儿过。 崔笑将那小玩意儿在手里涮了涮,放在手心看。 这下看明白了,不是什么草木叶子尖,这是一块小小的,尖锐的金色碎片。 就像是……暨俊贤的伤口里发现的那个金箔碎片一样。 夏勇捷不承认有那么个首饰存在,他们到现在还没找到这个东西,但是一个小小的首饰,无论是发簪还是什么,想要毁尸灭迹都太简单了。 可如今,在徐莲花的伤口里,却发现了这么一个碎片。 “徐莲花,你怎么解释这个。”崔笑捏着碎片:“这是不是你在和暨俊贤纠缠的时候,不小心扎在手指里的?” 如果说之前还没有证据,但是现在,就证据确凿了。 在暨俊贤伤口发现的金箔碎片,和在徐莲花伤口发现的碎片,是一模一样的。 徐莲花盯着崔笑手里的碎片,像是呆住了一样,半晌,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会开口承认的时候,她缓缓的道:“不是我,我……我有证人。” 第255章 目击证人 徐莲花竟然有证人,这是大家都有点意外的。 步长北严肃道:“之前问你,在暨俊贤被害的那天,你在做什么,有没有人可以证明,你说没有?” 夫妻俩都在山上,一个在这个山上,一个在那个山上,并未见过。 当然,就算徐莲花和夏勇捷两个人互相作证见过彼此,那也没有用。自己人给自己人作证,是不算真凭实据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包庇了凶手。 “我本来是不想说的,我不想影响她。”徐莲花说:“那天我其实从村子里出来,没有上山,我来了山南村。” 众人一愣,这就不是一条路了。 “你来山南村,找暨俊贤?” “不是的。”徐莲花说:“我不是找暨俊贤的,我是来找邹姐的。” 邹姐,就是暨俊贤的妻子邹氏。 至今众人也不知道邹氏叫什么名字。 这个年代的女人,有些有名字,有些没名字。终其一生是王家姑娘,张家媳妇,孩子他娘。 邹氏的意思,就是这个姓邹的女人。 徐莲花和邹氏的关系是很奇怪的,她们不是仇人,但也谈不上是朋友。 对邹氏来说,徐莲花是丈夫出轨的小三。但徐莲花又不是甘心情愿的当这个小三,暨俊贤也不是清清白白被勾引的良人。 所以邹氏对徐莲花没有什么怨恨,但这种关系,要说多好,应该也不至于。 步长北道:“你找邹氏做什么?” “我觉得对不起她。”徐莲花低头说:“我听暨俊贤说过,邹姐是个好女人,可是我却……我却做了这种事情。暨俊贤和夏勇捷都不是好人,可邹姐是无辜的。我实在是心里难受,想见见她,跟她说声对不起。” 崔笑听着就觉得不对劲。 “你跟邹氏说对不起,然后你想干什么?” 徐莲花缓缓摇头:“我没想干什么。” “不,不对。”崔笑说:“你要是没想干什么,就不会特别跑来跟邹氏说这么一句话,你看见她,不觉得尴尬吗?” 虽然徐莲花也是迫不得已,但是她有羞耻心,面对邹氏的时候,就会觉得内疚。在这种情况下,只会躲得远远地。 因为没办法啊,道歉,道歉完了呢? 邹氏如果让她远离自己的丈夫呢? 徐莲花做不到啊,因为她也没办法,她要是不接近暨俊贤,可能就会被夏勇捷打死。在这种困境里,除非她已经找到了脱离困境的方法,才会去找邹氏。 徐莲花被崔笑看的心里发慌,最终,咬了咬唇。 “是,我是有想法。”徐莲花说:“我不想活了。” 众人听了,有一点意外,但却似乎没有那么意外。 徐莲花这样的处境,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跑,跑的远远地。但是一个孤身女子,这不容易。 一个就是死,一了百了,下辈子再见。 徐莲花,选了最艰难,也最简单的方法。 徐莲花使劲儿的捏着受伤的手,疼痛让人清醒。 “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徐莲花说:“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今天夏勇捷可以把我送给暨俊贤,明天,就能把我送给别人,大人,你们不知道,他的那几个手下小弟,曾经对我……都不规不矩的。如果我不死,那是早晚的事情……” 徐莲花的眼泪哗啦啦的落下,崔笑只想叹气。 崔笑说:“不管怎么说,死都是下策。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要死,那也不能一个人死。” 步长北看了一眼崔笑。 大小姐你说什么呢? 当然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暨俊贤和夏勇捷两个人是该死,但是你现在是锦衣卫的官差,说这个话真的合适吗? 好在徐莲花没有接茬,她只是连连摇头,一副我好害怕,我不敢的表情。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崔笑只觉得恨铁不成钢,当然这话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不能再多说了。 她现在的身份,她和徐莲花之间的关系,确实不适合说这个。 徐莲花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崔笑,不说话。 不过这些心路历程对锦衣卫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到底有没有嫌疑,是不是凶手。 当下,步长北就叫人去喊邹氏过来对质。 徐莲花先回房里去,邹氏走了出来。 步长北直白问起此事,邹氏一听,也是一愣,但很快点头。 “是……前天上午,我见过徐莲花。” 步长北道:“为何不说?” “我不敢。”邹氏的理由很实在:“我们俩的关系其实很奇怪,就是……我应该恨她,但是我不恨她,她也是个可怜人。而且前天她偷偷来找我,我感觉她情绪很低落,像是了无生趣的样子,我有些担心,还安慰了她一番。” 对暨俊贤来说,自己在外面干什么,邹氏都不能过问,在外面寻花问柳,就更不能过问。 对夏勇捷来说,徐莲花陪暨俊贤,没什么大不了,让你陪你就陪,给我好好陪,不要出什么妖蛾子。 要是让夏勇捷知道徐莲花去找邹氏,一定会大发雷霆。 邹氏认真的说:“夏勇捷一定会打死徐莲花的,所以我不敢说,我怕被夏勇捷知道了。” 要不是因为步长北他们已经知道了,邹氏是不会将这场秘密的见面说出来的。 暨俊贤已经死了,夏勇捷还没死呢,她不敢那么敞亮。 让邹氏回去,众人只觉得刚才看见一点光亮的案情,又进入了死胡同。 徐莲花如果一早出门来见邹氏,就根本不路过案发的山峰,来了山南村再过去是来不及的。 难道这事情真的和徐莲花没有关系,是他们多心了? 但夏勇捷都认了一桩命案,咬死不认这一桩,又是为什么呢? 还有伤口里扎着的金箔碎片。 徐莲花说,她是有几件首饰的,因为不想活了,所以都毁了,又捏又砸的,然后丢了 手指上扎的这一小块,应该就是当时不小心扎到的。 一时间,所有的线索好像都断了。 奚乐山不服气,又去问了夏勇捷一轮,夏勇捷死也不承认。 难道还有别的凶手,在视线之外? 第256章 不一样的习惯 人,没死几个。 死的人,也不是多重要的人。 无论是疑凶,还是现在已经找到的凶手,好像都不是多厉害的人。 但是暨俊贤到底是谁杀的,一时之间,就成了难题。 一行人坐在邹氏家的院子里,一时之间,还真有点烦恼。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就不管了吧?把夏勇捷带走,至于暨俊贤,随他去吧?就当一个悬案先挂起来? 又总觉得不太甘心。 这上不上,下不下的感觉,真是太糟心了。 虽然师爷没有跟来,但对邹氏和徐莲花的询问,还是都做了口供。 两份口供放在面前,对得上。 时间,地点,说话的内容。 步长北脸色阴沉的看着两份口供,突然视线停在了一处。 步长北指着徐莲花的供词上的两个字。 “这里有问题。” 众人都看过去,这是徐莲花详细描述自己来到山南村和邹氏见面的场景,就在邹家后面的菜地。她说她以前是来过山南村的,还不止一次,所以认识。因为觉得自己做的这件事情见不得人,所以一路都避着人,因此没有人认识。 能找到邹氏的家,因为暨俊贤曾经给她做过很详尽的描述,进村之后怎么走怎么走,哪里转弯,哪里有大树,哪里有石头。 因为她没有文人,也找到了。 众人一时都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步长北道:“每个地方,每个人的说话习惯都不同。我们曾经在夏家也吃了饭,你们还记得那些菜吗,是徐莲花在自家菜地里摘的。” 众人点头。 是有,山里人的蔬菜瓜果,都是自己种的,有什么吃什么。所以家家户户都有菜地,长得好就多吃,长得差就少吃。 任你美得跟天仙一样,也要种菜。 步长北道:“她当时跟我说了两句话,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家没什么好东西,就菜地里的菜还新鲜一些。都是亲自侍弄的,长得不错。” 山中妇人,你跟她说琴棋书画也不懂,能说的,就是这些日常的生活。 步长北没有跟姑娘搭讪聊天的爱好,但为了对案情中牵扯的人和地方有更多了解,确实聊了一会儿。 徐莲花未必想跟步长北说话,但也不敢不说。 没什么其他说的,于是两人就以菜地为切入点,聊了聊菜地。 衣食住行,都是息息相关的东西,虽然步长北懂得不多,也能跟着聊,然后就聊了一会儿。 众人听得有点茫然,还不太懂步长北想说什么。 步长北用手指敲了敲供词上的字:“徐莲花习惯的说,菜地。她跟我闲聊的时候,一直说的是菜地。可她的供词里,变成了菜园。” 众人这才恍然。 菜园,这是邹氏的习惯说法。 崔笑恍然:“如果是徐莲花自己想的,自己说的,她只会按照自己的语言习惯来说话。可是这些话却是用邹氏的口吻说的,因为这是邹氏的家,邹氏熟悉地形,她们两个,是对了口供的。”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杀人,这是早有预谋。 互相可怜,都想解脱的两个女人,她们可能合谋了这一场戏。 打死暨俊贤,嫁祸夏勇捷。 互相作证,证明对方不在场。 夏勇捷名声破烂不堪,说杀人放火大家都不会怀疑,他就是不承认,在有动机没证人的情况下,最终也不能抽身。 暨俊贤死了,夏勇捷再一死,两个身在泥泞里的女子,便都解脱了。 这是一场, 计划已经的局。 众人都沉默下来。 崔笑觉得步长北的猜测很有可能,但是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一个女人,从这两日的相处中就能看出来,温顺软糯,又不是蛇蝎心肠。要被逼到什么程度,才能下决心杀了自己的枕边人。 对她们来说,杀人,比自杀还要困难。 可杀人就是杀人,难道因为凶手可怜,他们就当做不知吗? 步长北沉声道:“小崔,奚乐山,你们带徐莲花出村,让她顺着自己说的路线,再走一遍。” 徐莲花以前是来过山南村这不奇怪,但未必来过邹氏的家。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和邹氏串好的词,未必能找到的到地方。 要知道一个地方,就算是说的再清楚详细,听和走,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山南村不是个空村子,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碰见,这也是个毛病。 崔笑和奚乐山应着便去了。 徐莲花正好从关着夏勇捷的屋子里出来。 徐莲花虽然害怕夏勇捷,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她每天都会去和夏勇捷说说话,劝他不要执迷不悟什么的。 虽然夏勇捷的态度很差,但徐莲花被他骂惯了,现在只能骂骂人,反正没办法打她,反倒是心安了不少。无论他骂的有多难听,最多也就是抹抹眼泪,没有太大的发音。 大概是夏勇捷也骂累了,也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今天倒是温和了不少。 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吧。骂人也是很累的。 徐莲花听崔笑喊她,应了一声,然后对夏勇捷说:“我先走了,你……你想想吧。” 然后徐莲花就出来了。 崔笑道:“你跟我们来。” 徐莲花虽然莫名其妙,但不敢多问,跟着崔笑他们走了。 甚至,崔笑还给徐莲花的眼睛也蒙上了。 徐莲花这下忍不住了,战战兢兢地问出了什么事情。 崔笑还安慰她:“没事儿,别怕。” 崔笑还是很温柔的,但这件事情,叫人怎么能不害怕。 上一次,徐莲花过来邹氏家里,是和一群人一起,天已经黑了。她也没有左顾右盼,未必能记住多少。 这一次,蒙着眼睛出了村,到了村口,这才给她解开黑布。 徐莲花看了看四周,一脸茫然。 崔笑说:“这个地方你认识吧?” 徐莲花点了点头。 “认识,这是山南村村口。”徐莲花说:“我们村过来,进村就要路过这里。” “对,没错。”崔笑说:“现在,你就按照你那天早上进村去找邹氏的路,走吧。” 徐莲花呆住了。 “啊?” “走吧。”崔笑说:“我们跟着你。” 第257章 招了 徐莲花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崔笑让走,也不敢不走,她靠着回忆,慢慢的往前走。 当走到一个大树下的时候,看见好几个老人坐在那里闲扯。 崔笑问:“上次你过来,是上午对吧。” 徐莲花点点头。 “经过这树下了吗?” 徐莲花又点点头。 村中间一棵大树,几百年的大榕树,也算是一个地标性的建筑,是从村口去邹氏家的必经之地。 当然七弯八转的也能避开,但那要是对村子里非常熟悉的人才行,徐莲花一个外人,不可能做的到。 崔笑继续问:“那你看见有人在树下聊天吗?他们看见了你吗?” 村子的好处就是,就那么大,就那么多人家,村子里的老人,在这里一辈子,没有不认识的人。就算有不熟悉的,也一定面熟。 只要出现一个生面孔,这人就会被认出来。而且一定会被喊出问,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一方面是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全。万一混进个坏人呢? 徐莲花就是这个生面孔。 如果被村里聊天的大爷大妈看见,一定会喊住问一问的。 徐莲花当时说的是,她没有被人看见。 此时,徐莲花有些迟疑:“我……好像看见了,我也不确定。当时我很慌,用头巾把脸都裹着了,就是害怕被人看见,所以也没人看见我的脸。” 崔笑哦一声,也不追问什么,继续走。 这一路,徐莲花的表现绝对不像是个第二次来的人。 她在很多地方陷入了纠结。 村子里的路,没有门牌号码,每一条都是小路岔路,也没有可以当指示牌的店铺之类,岂是那么好找的。 徐莲花如果只是听邹氏那么一说,跟背书一样背在心里,看见实地场景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好区分。 万幸上一次来的时候天黑了,没给她什么观察的机会。 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错了好几次,勉勉强强的,走到了邹氏家门口。 能看的出来,徐莲花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先别急。”崔笑说:“我记得你说,你和邹氏,你们俩是在菜地里谈话的吧?” 徐莲花点了点头。 “走。”崔笑说:“去菜地。” 徐莲花知道菜地在什么地方,慢慢的往前走去。 她心里已经大概知道崔笑的意思了,实在是有点慌,但还是竭力镇定。 偏偏崔笑还在后面加了一句。 “慢慢走,仔细想,要和那天走的一样才行啊。”崔笑说:“一会儿,我们还要让邹氏也走一遍,你们可别一个往左走,一个往右走。” 这一说,徐莲花顿时站住了。 她为难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头看耐心等着她的崔笑,结巴道:“我,我也不记得了,实在是不记得了。当时我心里很乱,很慌……根本就没注意自己走在哪里。” “是吗?”崔笑打开菜园的门,往前一指:“看见那个树桩没有?” 徐莲花点头。 崔笑说:“邹氏说,你们就是在那里说话的,还说了好一会儿。你想想,是不是?” 徐莲花看着那个树桩,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起来。 现在她的局面很尴尬。 承认是,她不确定崔笑是不是在诈她。 说不是,那万一邹氏是这么说的,她和邹氏的话对不上,就说明有人说了假话。 说记不得了,锦衣卫的人,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敷衍走的。 最终,徐莲花咬了咬牙:“好像是那里吧,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崔笑淡淡道:“可是在那里,我们没有找到脚印。在暨俊贤死的当天,我们就到了这里,仔细检查过前屋后院的每一个地方,没有看见任何其他人的脚印。” 虽然这两天没有下雨,可是菜园要浇水,菜园的泥土是有一些泥泞的。 如果有人踩上去,一定会留下脚印。 邹氏和徐莲花毕竟不是经验丰富的凶手,她们就算之前见过面,事无巨细的讨论过,也编了一套说辞,自以为万无一失。 在菜园里留下两行脚印这种细节,也是想不到的。 而且,想到也没用。 每个人身高体重不一样,留下的脚印也不一样。一个人留下两行脚印,也是可以看出来破绽的。 徐莲花的冷汗哗啦啦的顺着脸颊往下流。 “徐莲花。”崔笑叹一口气:“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吧,你和邹氏的情况,其实大家都挺同情的。虽然杀人,可也算是情有可原,你们坦白从宽,大人一定会从轻发落的。” 杀人,也有各种情况。 并非只要杀人就是个死。 徐莲花和邹氏,都是被逼到了绝路,她们的情况,左邻右舍都会作证,绝对不可能轻率的就以命抵命。 当然也不可能轻飘飘放了,毕竟是人命。 徐莲花垂着头,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崔笑和奚乐山都是同情她的,并不催促,让她慢慢的想。 生死一事,千斤之重,她就是多想一会儿,也是正常的。 半晌,徐莲花终于抬起头来。 她微微张口。 就在她要说话的时候,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喊。 “大人!” 哐当一声,房门开了,看守夏勇捷的人从里面跑出来:“大人。” 众人一起看他。 这么激动?人暴毙了? 然后听那差役激动的道:“夏勇捷招了。” 众人都愣了一下。 夏勇捷的嘴一直很硬,虽然在奚乐山手里吃了点苦头,但一口咬定,好汉做事好汉当,没做的就是没做,也不能帮人背黑锅。 也不知道他是哪门子的好汉。 可现在,他招了。 崔笑和奚乐山都奇怪,一起过去看看,临走的时候,崔笑无意中看了一眼徐莲花。 她觉得徐莲花的表情,十分复杂。 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意外。 夏勇捷确实招了,看见步长北走进去,他说:“我承认了,暨俊贤确实是我杀的。” 要是在两天前,大家肯定觉得特别好,这案子了了。 可是现在,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打死不认很奇怪,突然就认了,也很奇怪。 第258章 难言的结局 夏勇捷不招的时候,那是一句话都没有,如今招了,也说的挺清楚的。 “其实我也没想打死他,算是意外。”夏勇捷说:“之前我杀人,被他看见了,那时候我就起了杀心,想要杀人灭口。但是他会说话,说跟我是一伙的,根本不用担心。而且,还说要把劳吉月弄给我,我对这女人很有兴趣。” 对夏勇捷这些人来说,女人根本就不是人,只是换来换去,拿来拿去的物品罢了。 当然,对那些老实的,好欺负的男人,也是一样。这一点他们也没有仅仅歧视或者欺负一个性别。 他们歧视和欺负的,是弱势群体。简单说,打不过他们的人,都一样。 夏勇捷道:“那天我早早就上了山,可没想到等着我的不是劳吉月,而是暨俊贤。然后他跟我说,没得手。我一听就很生气,拉扯之间,我就把他打死了。” “打死之后,本来是要处理尸体的,但是我听着好像有人的动静,怕被发现,就跑了。” 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这话说的非常丝滑,步长北又仔细问了一些,比如暨俊贤致命伤,当时的地面环境,等等。 夏勇捷都回答的非常顺畅。 徐莲花捂住嘴,哭道:“相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勇捷本来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除了在实在打不过的锦衣卫面前老老实实之外,见谁都是趾高气昂的。在徐莲花面前就更是如此。 一种习惯了的凶狠和威胁。 即便他现在已经被抓了,已经要死了,是个阶下囚了。这几天,徐莲花每天去看他,给他送饭的时候,他也是骂骂咧咧的。 徐莲花也习惯了,委委屈屈一副小媳妇的样子,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当然这几天他是没机会动手的,只能骂一骂这个样子。 可是今天,夏勇捷却一反常态的没有骂徐莲花,只是看了她一眼。 徐莲花抹了抹眼泪。 夏勇捷张了张嘴,本来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停下了,竟然叹了口气,说:“莲花,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走了,你好好过吧。自己过也行,找个人也行……不过再找也擦亮眼睛,别找我这样的了。” 这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谁能想到夏勇捷这种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徐莲花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步长北不管他们家庭的问题,只是道:“你想清楚了,暨俊贤,真的是你杀的?” 夏勇捷掷地有声:“是。老子一人做事,杀人不过头点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崔笑噗嗤一声。 “人家好汉,十八年后才是一条好汉。”崔笑说:“你一个坑蒙拐骗,吃喝嫖赌的混混,死了下十八层地狱,还指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吗?十八年后,大概是条狗。” 这话逻辑满分,无懈可击。 夏勇捷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气势汹汹的盯着崔笑。 奚乐山抬了抬手,夏勇捷条件反射的一缩脖子,也不敢再盯着崔笑了。 本来,他们觉得徐莲花和邹氏的嫌疑很大,两人见面这件事情可能是虚构的。 可现在,夏勇捷承认了。 就在前一刻,徐莲花已经被崔笑追问的快要不知如何是好,被这一打岔,完全缓过来了。 “我真的记不清了。”徐莲花说:“但是我很慌,心里很乱,这地方又是第一次来,只顾着说话了,完全没在意周围的环境。我想,邹姐姐跟我应该差不多。” 是的,邹氏也是一样的说辞。 开始,她们在努力给自己找证据,以便让她们的话听起来天衣无缝。让步长北他们相信,哪怕不相信,也不要找到什么把柄。 可夏勇捷认罪之后,就改了口。 开始胡搅蛮缠。 差不多,可能是,也许是,真的记不清了。 这一招其实更好用。 毕竟没有人亲眼所见,一切都是锦衣卫的猜测,对方就是不接招,两个可怜妇人,步长北也没用那么凶狠,对她们大刑伺候。 而且,如今已经有凶手了不是吗? 有凶手,就可以结案了。 夏勇捷心狠手辣,杀了一个,又杀了一个,又有什么奇怪。 崔笑偷偷看见,步长北一个人又去提审了一次夏勇捷。 “你考虑清楚。”步长北说:“暨俊贤真的是你杀的。” 夏勇捷这一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好。”步长北说:“回京,结案。” 夏勇捷被押送回京,手上两条人命,毫不意外被判了死刑,秋后问斩。 夏勇捷被判死刑的消息出来之后,整个香叶山几个村的人都非常高兴,乐呵呵,有一种天啊他终于死了的快乐。 而且他还带走了暨俊贤,真是临走前做了一件,人生唯一的好事。 一个人活到这个地步,也可以走了,没什么需要留恋了。 夜深人静,崔笑和步长北没有睡觉,两个人并肩坐在院子的秋千上,说悄悄话。 崔笑说:“长北,你真的觉得,暨俊贤是被夏勇捷杀的吗?” 步长北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是。” 崔笑也沉默了一下,说:“我也觉得是。” 有些人活着,已经很艰难,何必赶尽杀绝。 有些人本就该死,他们活着,会伤害更多的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两个月后,夏勇捷在菜市口被斩,徐莲花虽然没有露脸,但是站在人群中。 她好像胖了一点,肚子鼓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 夏勇捷被绑着跪在台上,并不慌张喊叫,只是眼睛一直在搜索台下的人,终于,他找到了徐莲花,眼神定在她身上。 刽子手拿下了夏勇捷背上的牌子,丢在地上。 鬼头刀亮闪闪,刽子手喝了一口酒喷在刀背上。 手起,刀落。 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中,血花溅出,一个头颅飞起。 头颅落地,是闭着眼的。 徐莲花转身走出人群,脸上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走进巷子里,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扁扁的枕头来,小腹顿时平摊下去。 徐莲花将枕头随手丢在一旁,快步走出了巷子。 徐莲花走后,另一个人也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步长北就接到了差役传来的消息,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步长北点了点头,知道了。 香叶山命案,结案。 这件事情很难评,崔笑说:“你不能说做的对,也不能说做的不对。不过……要与人为善,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不要把人逼上绝路。” 律法森严,本来是为了给世间受委屈,受欺压的人一个公道。 但杀人偿命,也未必是绝对的公道。 如今这样,就挺好。 暨俊贤和夏勇捷都死了,邹氏和徐莲花,可以重过一生。 不过这案子叫人很是唏嘘,不知道内情的唏嘘,知道内情的也唏嘘。成亲的唏嘘,没成亲的也唏嘘。 第259章 力拔山兮气盖世 “成亲实在是太可怕了。” 虽然还没成亲,但是也许没多久就要成亲的崔笑,本来就恐婚,现在感觉更恐婚了。 为了安抚大家受伤的心,步长北不得不请吃饭。 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吉祥天吧。 要是崔有给他打折,他就省点钱。 要是崔有不给他打折,他的钱孝敬大舅子也是理所应当。 步长北算的非常清楚,一举三得。 崔老爹已经在京城住了好几天了,开始两天因为旅途劳累还要缓缓,现在可以说是生龙活虎。 他出现在吉祥天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嗯,不错。 儿子在这里当掌柜,比在家里开医馆,看起来要体面一点,钱应该也赚的更多,而且,京城里确实比老家村子里繁华。 “人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崔老爹靠在柜台上感叹。 而且还不仅仅是崔有一个人孝敬,刚才步长北还命人送了一些东西过来。 外面买不到的吃的用的,都是宫中的规格。 虽然这婚事还没定,但是步长北对崔老爹已经开始孝敬了,他理直气壮的,讨好岳父,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你连岳父都不讨好,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啊。 步长北在锦衣卫里给一帮子单身汉开课,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过来人说话,准没错。 难得空暇,崔笑也没闲着,她常往外跑,穿着一身男装,拿着药箱去百花楼。 之前虽然是为了找哥哥,才想了这么个下策,但去了几次之后,百花楼的姑娘是真心感谢她,遇到事情,也真的愿意帮忙。她当然也会放在心上。 不单单是百花楼的姑娘,就是那些后院的打杂的,甚至周边的,若是没钱医治,又是难给寻常大夫看的妇科病症,崔笑都可以医治。 有些不太明白的,还会记下来,跑去找崔有商议。 崔有在迭水县城是开医馆的,但到了京城后就改了行,现在让他再开一个医馆,既没有这个必要,也没用这个时间,偶尔出出诊,也挺好的。 不同的是,这一次崔笑去百花楼,还带了一个人。 黎又儿。 黎又儿正式在锦衣卫住了下来。 她虽然现在是自由的,可离开锦衣卫也无处可去,而且,步长北对她有一些别样心思。 当然不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步长北没有那么低级,他看上的不是黎又儿的脸,而是她的力气。 这姑娘的力气是真的大啊,不会武功,但天生神力气,她和奚乐山边同和掰手腕比力气,要是不用上内力,竟然不是对手。 院子边上几个人重的大石,她伸臂搂住,一使劲儿就给抱了起来。 看的边上一群人眼睛都要吓掉了。 黎又儿怪不好意思的。 一个女孩子,那么大的力气,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件多光彩的事情。 但是崔笑佩服的一塌糊涂,还送给她一句诗,叫,力拔山兮气盖世,不爱红装爱武装! 小姑娘被夸的脸红的像是猴子屁股一样,好在她最近被夸的多,已经快要习惯了。 她现在在厨房帮忙打杂,就是做一些洗菜,劈柴,打扫,洗衣服之类的杂活儿。自己倒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这些活儿比起在家里来轻松多了。 而且这只是过度,崔笑知道,步长北是不可能让一个如此神力的姑娘,缩在厨房打杂的,那是浪费。 对黎又儿来说,那些活儿都不是事儿。 家里也有许多活儿要干,不仅要干家里的家务事,还要帮爹杀猪卖猪,闲暇时候,如果哪家需要零工,也要去帮工。 回家还没什么好吃的,能吃饱就不错,有时候忙很晚回家一看,冷锅冷灶,锅里是脏碗张脏盘子,盘子里,一个冷透了的窝窝头。也许一个盘子还有个底,剩下一点菜汤。 在锦衣卫里,她才真正的吃饱了。 有白米饭,有菜有肉,还有汤。 窝窝头也有,白面馒头也有,油炸点心也有,鸡蛋也有,热腾腾不是谁剩下的,都是干净的。管饱管够,就是半夜饿了,也会有伙房给值夜的人准备好的点心。 黎又儿第一次在伙房里吃饭,看着崔笑给盛的满满一碗白米饭,几盘菜,有看得见的大肉块,还有煎的油汪汪的鸡蛋。 她家条件相比村子里的人并不差,家里不是吃不上肉,可那是哥哥弟弟和爸爸的,她不配。 厨娘在一边笑眯眯说,快吃快吃,吃完还有,多的很呢…… 黎又儿吃着吃着,就哭了。 崔笑心里也难受,摸摸她脑袋,给她递一块手帕。 以前太苦了,但是以后,不苦了。 虽然崔笑和黎屠户约定了五年,但这五年只是一个缓冲。你不能现在就和他说一辈子,这样的话,他就会觉得吃亏了,不愿意放人。 黎又儿担心过这个,但崔笑跟她说。 “放心吧,你不想回去,我就有办法让你永远也不必回去。就是你站在你家门口,你爹都把你往外推,哪怕贴钱,都要把你往外推。” 黎又儿很奇怪,不知道崔笑有什么办法。 崔笑轻描淡写。 “办法多的是啦,比如快到五年的时候,你在锦衣卫弄坏一件名贵摆设,价值三千两。你还不上,我就去找你爹要钱。你说,你爹是会替你赔钱,还是直接和你断绝关系?” 黎又儿愣住了,这还真是个办法,但是她从未想过。 催笑拍拍她肩膀。 “放心,都是小事。” 很简单有效的一个办法,之所以会将黎又儿困住,因为她从来没有跳出来过,只有出来了,慢慢便会发现,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 那些困住自己的,不值一提。 这天崔笑急匆匆的吃了中饭,回房换了男装,拿着药箱就走。 正巧,碰上了从房里出来的黎又儿。 黎又儿一见:“笑笑,你这是……要去百花楼吗?” “对呀,最近忙的都没时间去。”崔笑说:“有几个姑娘要复查,还要开药。” 之前崔笑还收个成本的药费,现在她不缺钱了,药费也不收了。当然也没有什么太名贵的药。 义诊,送温暖下乡,让人用几十万一瓶的药,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黎又儿连忙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怎么了?”崔笑奇道:“你没事儿吗?不用特意陪我的。” 黎又儿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刚才奚大哥找我,跟我说,以后不用去厨房干活儿了。” “哎。”崔笑有点意外:“他怎么说?” 把黎又儿赶走是不可能的,这是要转正呢。 第260章 失踪的妮儿 黎又儿说:“奚大哥问我,说步大人想让我当女捕快,就在锦衣卫里当差跟那些差役大哥一样,问我愿意不愿意。” 崔笑一听,不但不着急走,连医药箱都放下了。 “这是好事啊。”崔笑太实在:“我跟你说,捕快一个月工钱是伙房杂工好多倍呢。你答应了吗?” 黎又儿点了点头,又有点迟疑。 “可是我什么也不懂,我害怕自己不行。”黎又儿说:“但是奚大哥说,不懂可以学,他说,他觉得我可以的。” 黎又儿说着,脸有点红。 不过已经比过去好多了,她不是胆子小,只是接受过太多的恶意,所以每一步都很谨慎,害怕受到伤害。 “对。”崔笑说:“不懂可以学,谁开始都不懂,学着学着就懂了。而且你还识字,这就很难得。” 虽然识的不多,但是启蒙的一些字都认识,这就非常好。不是一点底子都没有,学起来要快许多。 黎又儿高兴的点了点头。 “我陪你去百花楼吧。”黎又儿说:“咱们路上慢慢说。” 虽然秋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可崔笑一个姑娘家去百花楼这种地方,黎又儿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她有时候真是比步长北还要操心。 崔笑无所谓啊,反正黎又儿闲着也是闲着,跟一起去转转也行。回来的时候,正好去吉祥天混一口饭吃,再路上还能买点零嘴。 不过黎又儿没有合身的男装,她们在锦衣卫里转了一圈,找了个身材跟黎又儿有些像的差役,借了一身男装。 袖子裤腿有点长,但黎又儿针线活儿也是很好的,三两下就改好了,穿上,合身。 锦衣卫又多了两个翩翩少年郎。 黎又儿甚至考虑过,在锦衣卫当捕快,需要不需要女扮男装,但她其实误会步长北了。 步长北手下并非没有人,但是他觉得,有一个女捕快挺好。因为案子里难免碰见一些和女子有关的,男人不好上手的地方,若是有个女捕快,就方便多了。 和女仵作一样的方便。 两人到了百花楼。 百花楼还没开门迎客,但崔笑已经熟门熟路,从小门直接进去了。 里面在做开门前最后的准备。 有人在跳舞,有人在弹奏,有人在收拾,整个百花楼里,有一种淡淡香味。 不用一个时辰,这里就是个醉生梦死的所在。 但是,这醉生梦死中,有多少人的强颜欢笑,多少人的悲痛伤心。 黎又儿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一边好奇的四下看,一边低声说:“我爹,她有一次也想把我卖到百花楼来。” 但是后来没卖成。 因为她长的虽然挺美,但也只是娟秀罢了,不是美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所以价钱也不过尔尔,没有让黎屠户觉得非买不可。 而且,她力气真的太大了。 青楼里的人也有点害怕。 一般的姑娘不服管教,打一顿就好了,不然就多打几顿。要是黎又儿不服管教,那不好说谁打谁。 所以没卖掉。 崔笑拍了拍黎又儿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在都过去了。 百花楼的人迎了出来,因为习惯了,招待她的还是若素,只要她来,妈妈就不安排若素接客,让她安心招待崔笑。 以前就客气,现在对崔笑的身份打听出一些,就更客气了。 还是在老地方坐下,让觉得自己不舒服的姑娘们一个个的进来。 黎又儿虽然不认识药材,可是认识字,打下手是可以的。本来崔笑也需要一个人打下手,一般都是若素,或者从百花楼里找个机灵的丫头,现在有自己人当然更好。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崔笑给一个姑娘配好药交给她,叮嘱几句注意事项,一抬头,就看见黎又儿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崔笑只觉得有点好笑。 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穿越来的呢,她就是第一次来百花楼,也没有黎又儿那么好奇。 崔笑仔细听,黎又儿似乎在跟若素打听什么人。 但是黎又儿的声音小,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能看见若素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崔笑起身走了过去。 这下听清了,黎又儿说:“她来的时候,只有五岁,就这么高……眼睛下面有个痣,脸尖尖的……” 黎又儿在形容一个女孩子的长相,五岁,这是个小女孩儿。可是很奇怪,找人,为什么会找到青楼来? 到那时若素说:“确实不知道,我没听过一个叫黎妮儿的姑娘,但是话说回来,我们这里的人是不会用真名的,都是妈妈给起的名字。你看大家都叫红啊绿啊翠儿什么的,没有谁会叫自己的本名。” 进来便懂事的,还能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买进来的时候小的,时间长了,往往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 跟着她们一生的都是艺名,妈妈给取。 有些妈妈文化程度高点,就给手下的姑娘叫若素秋瞳。有些妈妈文化程度低一点,小红小翠也是有的。 崔笑不由的问:“又儿,你要找人吗?” 若素子觉得心里好笑,现在流行吗,一个两个,都跑到百花楼来找人。 但不管怎么说,崔笑确实是找到了。 黎又儿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就是随便问问。” “你说说看。”崔笑说:“万一以后碰着了呢?” 黎又儿便又给崔笑形容了一遍。 “是我妹妹,爹从不许我提,但其实我还有个妹妹,在五岁的时候,被爹给卖了。”黎又儿说:“她叫妮儿,比我小一岁。长的比我好看,水灵水灵的。” 赵妮儿五岁那年,黎又儿七岁,已经担负起了家里的许多活儿,比如洗衣服。 那一天,一大早她拎着一桶衣服去河边洗,回来的时候,便没看见妹妹。 爹说,妹妹跑丢了。 黎又儿说:“爹说妹妹不听话,跑丢了。可是我不相信。我让爹去找,爹不去,说一个丫头片子,丢了就丢了吧。我要去找,爹也不让,说家里还有一堆活儿要干,不许浪费时间。” 黎又儿说的话,听的崔笑都想打人。 若素倒是稍微好一些,毕竟在百花楼里,哪个姑娘身上没有一段血泪过去呢?好人家的姑娘,被父母疼爱的姑娘,又怎么会到这个吃人的场所来。 黎又儿的说:“可是那天晚上,我分明看见爹跟娘在一起数钱,还说马上年下,可以给哥哥添一身暖和的袄子。” 卖女儿给儿子买衣服,这种事情为人爹娘做出来,竟然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觉得如此的理所应当。 而黎又儿之所以能在家里安然长大,只是因为她力气大,能干活儿罢了。 黎又儿说完,轻轻的叹了口气。 第261章 办法都是人想的 “从此之后,爹年再没有提过妮儿,也不允许我提。我那时候也还小,这些年过去,记忆也不清楚了。刚才到了这里,就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她会被爹卖到什么地方去。” 一个五岁的,漂亮的小女孩。 无外乎几个去处。 没孩子的人家买去当养女,这是最好的去处,若是碰上心善的人家,会好好的养大,但她是亲生女儿,准备嫁妆送她出嫁,甚至比在家里的生活还好。 青楼买去,从小调教养大,为妈妈赚钱。 还有些人家买去当童养媳,小时候干活儿,长大以后,就给自己儿子做媳妇。 最极端的,有些人有特殊见不得人的爱好,不但买女孩子,还会买男孩子,用来满足自己扭曲的喜好。这种情况是最惨的,那些孩子,大多活不了多久。 一个被爹娘卖掉的孩子,死了就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没人会多问一句。 没有人知道黎妮儿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崔笑也只能说:“若素姑娘,你人脉广,麻烦你给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一个原名叫黎妮儿的姑娘,五岁的时候卖进来,今年十六岁了。” 虽然崔有消息更灵通,但崔有灵通的显然不是这一类的消息。 术业有专攻,若素点头:“放心,我去给你问。别的地方不敢说,要是在这条巷子里,肯定能找出来。” 黎又儿特别感动,深深给黎又儿鞠了个躬感谢她。 给若素搞的都不好意思了,连连说不用客气。 就冲着黎又儿是锦衣卫里的人,又是崔笑带来的,若素也要尽心尽力。百花楼的老板知道了,也要尽心尽力。 她们明白靠这个抱锦衣卫的大腿,抱步长北的大腿是肯定抱不上的,但是混个眼熟总可以。 傍晚,崔笑带黎又儿去吉祥天吃饭,吃着,便随口问道:“你想找你妹妹,为什么不去问你爹呢?当年把你妹妹卖给了什么人,你爹娘知道呀。” 黎又儿叹口气。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爹怎么会说呢?”黎又儿道:“这些年他都不让我提这事情,难道不是心知肚明,怕人说闲话?” 又不是吃不上饭了,卖女儿,说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 虽然可以毫不犹豫的就这么做,但也不愿意叫人说。 对外,崔屠夫夫妻口径一致,孩子就是走丢了。崔母甚至还能挤出两滴虚伪的眼泪,想念她多年未见,可怜就没了娘,现在也不知生死的孩子。 这世上,大部分父母是爱孩子的,但有些,真的不爱。 不过崔笑说:“我有办法。” 黎又儿一听,连饭也顾不上吃了,忙道:“什么办法?” 她也发现了,崔笑不但是个仵作,而且有办法。都是些在她看来,有些奇奇怪怪的办法。 但是奇怪不奇怪不要紧,好用就行。 她现在有一份正经差事,每个月有收入,要是妹妹在水深火热之中,比如在百花楼做身不由己的事情,她就可以想办法把妹妹赎出来。 崔笑说:“你爹把你妹妹卖了,他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缄口不言。” 不但见不得人,而且,有人较真的话,父母卖自己的孩子,那也是犯法的。 黎又儿点头。 崔笑说:“这很简单,只要让这件事情变得见得人就行了。不但见得人,而且光彩照人。” 黎又儿不懂。 崔笑教她:“这样,你明天去找你爹,就说今天在外面碰见一个非常有钱的小姐,长的和妮儿非常像。问你爹,会不会妮儿给有钱人家捡去了?” 黎又儿脑子里转了起来。 崔笑说:“你爹自然知道卖给了谁。如果是个路过的,那这事情无解,只能碰运气。他反正也找不到你妹妹,不会给谁带来麻烦。可如果卖家是他认识的人呢?” 黎又儿大概明白了一点。 “如果卖家是认识的人,你爹一定会去找他,想通过对方确定你妹妹被卖去了什么人家,现在是不是真的有钱了。要是真的有钱了,那你爹不就能去找她要点钱了吗?” 没钱,不管是卖了也好,是走丢也好,反正跟黎家没有什么关系了。 有钱,那就两说。 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亲爹亲娘还能不认不成。 黎又儿想想,是这么个理。 她一下子很高兴,但是又悲哀起来。 人不可以选择爹娘,所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爹娘。 “别想太多,想试探一下你爹。”崔笑说:“只要把人找到了,其他的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说来说去,看黎又儿自己,不然的话,对付一个贪财的屠夫,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两人吃了饭,又细细的商议了一下,第二日黎又儿就回了家。 崔笑怕她害怕,也跟着去了。 出门的时候,看见步长北,步长北是来找她的。 “我要去灵犀谷。”步长北说:“要不要一起去?” 崔笑脑子转了一下:“灵犀谷是哪儿?” “京城边的一个地方。”步长北道:“那边有一位隐世的铸剑大师,我之前托他铸了一把剑,差不多到时间了,要过去取。” 步长北是不用剑的,他有自己独门又邪门的兵器。这把剑崔笑听他说过,是用来做贺礼送人的。 京城里嘛,你来我往,都是要处关系的。 崔笑想去,但是想想不行:“今天不行啊,今天我要陪又儿回一趟家。” “回去做什么?”步长北想起奚乐山说起黎又儿家里的情况,不由道:“她心软了?” 这才过上几天舒服的日子,舍不得家里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她还是崔笑的救命恩人,步长北依然不会亏待她,会给她一笔钱,但是不会将她留在锦衣卫里。一个拎不清的人,就算有能力,也容易出事。 于是崔笑连忙解释了一下。 步长北听得也眉头直皱,这个黎屠户,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我不太放心又儿,她爹不是个东西,又是她亲爹,万一出什么状况她不好对付。”崔笑说:“所以我打算陪她去一趟。” 步长北点了点头:“应该的。但是你又不会武功,你陪她去,也不安全,左右我这一趟不赶时间,先把黎又儿的事情办了,再过去灵犀谷不迟。” 说来说去,步长北还是想带着崔笑一起去。 黎又儿对步长北屈尊降贵,亲自陪她回家这件事情,感到受宠若惊。 当然她也知道她就个顺便的,主要是沾光。 但能沾上光,这就很不错。 第262章 没眼看的小情侣 黎又儿这个姑娘,因为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里,从小父母给她灌输了许多打压她的思想。 什么你生下来没给你丢了我们就是天下最好的爹娘。 哪家姐姐不为哥哥弟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哥哥弟弟才是老黎家的根,可以给老黎家传宗接代。 你活着的目的就是帮爹娘一起扶持你哥哥弟弟,为了他们,你别说卖身,你就是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肉,都应该为他们奉献。 等等,等等。 听起来叫人气的上头,但这是现在,乃至到了崔笑那个年代,也仍然是社会上根深蒂固的一种思想。 所以黎又儿是自卑的,她觉得这样不对,可又觉得,她不听爹娘的话,是不是就是自私的表现。 矛盾又痛苦。 就因为这,这些日子崔笑没少给她洗脑。 生而为人,平等自由。 当然我们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等自由,但是你首先要肯定自己,然后,自然会有信任你,相信你的人。 这一点不得不说,锦衣卫真是个大型的重生基地,大家都看得出黎又儿是个有心理阴影的姑娘,这段时间夸的她都要飘了。 崔笑还现身说法。 那一日她和黎又儿正坐着聊天,步长北来了。 黎又儿连忙站了起来:“步大人。” 步长北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崔笑一伸手:“给我倒杯茶。” 步长北就乖乖去倒茶了。 崔笑说:“你看,这就叫人人平等。” 步长北叹一口气,不但倒了茶,还吹了吹,试了一下温度,这才放在崔大爷金尊玉贵的手上。 众人简直没眼看。 还是奚乐山胆子大,他总结:“这不叫人人平等,这叫恃宠而骄。” 黎又儿这几天从崔笑那里学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词,跟着说:“这叫撒狗粮。” 崔笑也觉得好笑。 步长北看其他人一眼:“锦衣卫里,我怎么有你们这些没有眼力劲儿的手下?” 知道是撒狗粮了,还不拿着狗粮赶紧走?打扰小情侣说悄悄话,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众人嘻嘻哈哈一哄而散。 黎又儿无比真切的感觉到,锦衣卫里,除了有案子发生的时候,这氛围真是轻松又热闹。 对不对她不知道,别的衙门是什么样她也没有对比,但至少在这里,叫人很舒服。 每一天,都好像很舒服的,没有一点难过痛苦的,就过去了。 去黎屠夫那里演一场戏,不用大张旗鼓。 步长北只带了奚乐山,崔笑陪着黎又儿,便出了门。 黎家还是之前的模样,不过院子里眼见着凌乱了一些。 虽然卖女儿得了一笔钱,但是这笔钱黎家是不会乱花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笔钱是留着娶媳妇的。 说起来,这会儿黎又儿的大哥,应该已经定了婚事了。 崔笑他们没有过去,远远地就停了,让黎又儿一个人过去。这么私隐的事情,当然不能叫别人知道。 “去吧,别怕。”崔笑说:“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就喊,我们过去救你。要是你超过时间没出来,我们也去救你。” 黎又儿只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 那又不是虎豹狼窟,那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却要用救这个词。而且,用的还十分贴切。 真是一种悲哀。 而且,崔笑跟她说了,如果谈不拢,她爹又出什么幺蛾子的话,他们去救人,也不是说救人。 而是说,黎又儿擅自逃跑抓回去,让黎家赔钱,闹一通,逼着黎屠户主动提出和女儿断绝关系那是最好,断绝不了,也要让他们视黎又儿为洪水猛兽,躲的远远地才好。 毕竟是亲爹娘,打不过,只能躲。 黎又儿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去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黎又儿下马,走回了家。 家里不似她在时候那般整洁,乱哄哄的,少了一个可以当牛做马使唤的劳动力,毕竟是不一样的。虽然还有两个儿子,可他们哪里愿意做这脏兮兮又累人的活儿。 黎屠夫自己都说,我儿子是要做大事的,不能跟爹一样。怎么能做这种脏活儿累活儿? 行吧,愿意就宠着吧。 黎又儿只看见院子里一个弓着腰的身影,正艰难的,一点一点的收拾。 黎又儿心里有点酸,还有点好笑。 一时之间,五味纷杂。 那是她娘。 黎母身体不好,黎又儿在家的时候,常年躺在床上休息,是不会出来干一点儿活儿的。黎又儿虽然是女儿,却承担了家里女主人所有的工作。 可黎母不觉得女儿辛苦,听丈夫说黎又儿能换那么多钱的时候,她眼睛都亮了,将银子抱在怀里,一副谁也别想拿走的样子。 至于女儿,黎又儿去跟母亲拜别的时候,她也只是叮嘱她,好好给人干活儿,别乱跑,不然被打死了,爹娘可没脸去给你出头。 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娘,黎又儿离开家的时候,没有一点眷恋。 如今,黎又儿不在家,曾经所有她的活儿,收拾院子,洗衣做饭,都落在了黎母身上。就算是身体再不好也的咬着牙干,可别指望丈夫和儿子能伸一下手指头。 不知道在冰冷的河水里洗衣服的时候,在夏天的灶台边烟熏火燎的时候,她会不会想起女儿的一点好来。 黎又儿慢慢的调整了一下表情,走了过去。 “娘。” 黎又儿低低的喊了一声。 黎母听见熟悉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抬头。 看见黎又儿的一瞬间,她眼中有一抹惊喜,然后换成了疑惑。 黎母一手按着腰艰难的,慢慢的站起身,往黎又儿身后看:“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犯了什么错事,被赶出来的吧?” 黎又儿还没说话,黎母又有点紧张的说:“我跟你说,卖你的那些银子,家里可是已经花完了。你要是做了什么错事儿,自己去求情,家里可还不出钱来。” 黎又儿早已经死了的心上,又被加了一铲子土。 “没有,我有其他的事情。”黎又儿定了定神:“爹呢,爹在不在?” 黎母往屋子里看了看:“你爹在睡觉呢。” 黎又儿应一声,走了进去,喊道:“爹,爹。” 没一会儿,黎屠夫出来了,睡眼惺忪,看见黎又儿以后,没有意外,和黎母差不多的反应。 黎又儿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不说这个,爹,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情要问你们。” 黎屠夫一听不是要钱,轻松不少。 “什么事情?” 黎又儿便像是之前他们商议好的那样,问黎屠夫:“爹,我记得,我们家是不是有一个从小走失的妹妹,脸上这里,眼睛下面有一颗痣的?” 第263章 财帛动人心 黎又儿这么一问,黎屠夫顿时皱起了眉,非常不悦的粗声道:“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黎又儿说:“我昨日在街上见到一个小姐,虽然不认识,可是一见,我就觉得和妮儿长得像。眼睛这里,也有一颗痣。” 听黎又儿这么一说,黎屠夫果然有了反应。 “你说,你见到妮儿了?” “我不能确定啊,就是感觉特别像。”黎又儿说:“我昨天是陪主家大小姐去首饰铺子,在里面看见她的。穿金戴银,带着好几个丫鬟婆子,在那里看首饰。” 黎屠夫的眼睛都亮了。 “真有此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啊,就是觉得像,一想,咱们妮儿不要是长到现在,不就是这个年纪吗?”黎又儿不能肯定,如果她非常肯定,黎屠夫反而会怀疑,她抛出一个诱饵,让黎屠夫自己找,这才更真实。 黎屠夫坐直了:“可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姐?” “那可不知道。”黎又儿说:“我们进去的时候,她们正好出来,打了个照面。我偷偷问了店家,店家也不知。但是那家首饰铺子的东西可贵,去一趟没百八千两都打不住,我想,妮儿该不会被什么富贵人家捡起了吧?” 黎屠夫刚睡醒的脑子一时没有办法接受这么劲爆的消息,跑到院子里用冷水洗了把脸,又和黎母商议了几句,这才回来。 “又儿,咱们得把妮儿找回来。”黎屠夫说:“我这么多孩子,最喜欢的就是你妹妹。长得又好看,又乖巧。她走丢了之后,我和你娘伤心的几天都吃不下睡不着,这十里八乡都找遍了,也没有一点消息。” 黎又儿面色如常听着她爹胡言乱语,心里十分佩服。 她爹是个屠户,真的是屈才了,怎么不去演戏呢?睁眼说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稍微捧一捧,怎么不是个名角? 黎屠夫继续道:“要是没消息,也就罢了。如今有消息了,咱们若不找,那还有什么良心。” 黎又儿点了点头。 “我也想是这么回事。”黎又儿皱起眉:“可是,京城这么大,大户人家那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又不常出来,平时别说见着人,就是连她们的名字也打听不出来,要怎么找呢?” 黎屠夫也跟着皱起了眉。 黎母有些沉不住气,她说:“要找,一定要找。没想到这丫头有这么大的造化,能花千儿八百两买首饰,随便从手指缝里漏下来一点,也够我们一家子过活了。” 黎母说这话并不背着黎又儿,没什么好背着的,都是一家人,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就像是把黎又儿卖了给儿子娶媳妇一样,找回黎妮儿,问她要钱,这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虽然当年爹娘把你卖了,可那也是没办法,爹娘是有苦衷的。 爹娘没有养你,也生了你,现在你有钱了,给我们千儿八百两的,难道不应该吗?应该的,要不然要天打雷劈的。 黎屠夫夫妻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从,找黎妮儿要点钱,如果不给,就把这事情宣扬出去,让她身败名裂,成一个不知感恩,不顾父母死活的白眼狼。 到,黎妮儿现在在有钱人家,有钱人肯定不光有钱,还有人脉。让他们想办法给两个儿子找个体面又赚钱的营生。 以后,黎家就可以发扬光大了,甚至可以搬到京城里去住。不过是一套房子,有钱人家买的起。 黎家夫妻已经想好了自己光鲜亮丽的下半生。 可以一边趴在黎妮儿的身上吸血吸骨髓,一边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想的很美。 根本就不用黎又儿推波助澜。 她们在锦衣卫里的那些计划,那些劝说的词,完全没有用武之地,黎屠夫已经站起来了。 “我知道了。”黎屠夫说:“我去找郝滦。” 黎又儿倒是知道郝滦,是他们村的一个人,一个老光棍。今年五十多了,无所事事,天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 黎又儿心里大约有数了,但还是问:“找他干嘛?” 黎屠夫本来习惯性的想骂黎又儿一声,不懂别插嘴。但是想到如今只有黎又儿看见了妮儿,少不得还要靠她,于是态度缓和了一点:“他知道你妹妹当时去了哪里。” 黎又儿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他怎么会知道?” 这一刻,黎屠夫脸上竟然有点抹不开。 他当然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黎妮儿是被他卖了,可是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是一层遮羞布,被撕开了。 终于,黎屠夫没好气道:“妮儿那丫头不是走丢了,是被卖了。家里养了你一个赔钱货,再养不起一个了,不把她卖了就得卖你,我现在就去问问郝滦,到底他把妮儿卖去了哪里,顺着找,说不定就能找出来那户人家!” 黎屠夫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黎又儿不说话了。 黎屠夫往外走去。 黎母大概觉得女儿现在已经出去了,跟在家里的时候不一样,还挺温情脉脉的劝了两句。 “又儿啊,你也别怪爹。”黎母说:“家里那么多嘴,娘身体又不好,靠你爹一个人养家,太不容易了。要不把妮儿卖了,你都没饭吃啊。” 黎又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说什么呢,她心里有这些年堆积了的太多的话。 家里是有那么多嘴,可是,她吃了多少?邻居家养了一条狗,说不定吃的都比她多。 妮儿如果没有被卖掉,情况不会比她好多少。 但是这些话都没必要说了,崔笑说,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爹娘不是不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在意罢了。 崔笑曾经捧着黎又儿的脸说。 “又儿,你那么好,他们不珍惜你,是他们瞎了眼。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珍惜你的人。但是在这之前,你要先珍惜自己。” 可惜崔笑也是个姑娘,而且名花有主了。要不然的话,黎又儿偷偷的想,自己一定要玩命儿的追她。 “没事儿,我懂。”黎又儿说:“娘,你和爹太不容易了,所以我看见妮儿就赶紧过来找你们,若是妮儿如今真有出息了,找到她,咱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黎母笑眯眯,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穿金戴银,仆从成群的日子。 “对对对,还是你孝顺。”黎母说:“走,我们跟你爹一起过去看看。” 郝滦,就住在村子里。 第264章 卖给了谁? 他身上是有案底的,年轻的时候挨过板子,蹲过大牢。 虽然没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情,但是坑蒙拐骗,打架斗殴,这些事情都没少做。 黎屠夫还能想起当年的情况,把女儿卖了,还真不是他想起来的,是郝滦找上门的。 郝滦是这么说的。 “你家两个女儿,养大要花不少钱呢。我认识一个朋友,家里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一直想要一个小女孩,你看看,要不,把你家妮儿给他怎么样,他家条件好,妮儿去了,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丫鬟伺候。” 黎屠夫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瞥他一眼:“我家妮儿长得可漂亮,你能给多少钱?” 什么条件好,吃香的喝辣的,黎屠夫又不是三岁孩子,还能不懂那一套说辞吗? 只是说出来好听罢了,不必听,当然他也不在意那些。 郝滦比划了一下数字。 黎屠夫心里一动,但是面上没动:“这么点?女孩子养大花不了多少钱,还能给家里干活儿。妮儿长得那么好看,我再给她认几个字,以后嫁人,彩礼也不止这些。” 黎屠夫坚持让女儿也认几个字,虽然出发点不好,也算是歪打正着,做了一件好事。 “别别别。”郝滦拉住要走的黎屠夫,又比划了一个数字:“不能再多了,不是我说话不中听,女大十八变,也未必越变越好看。妮儿长大能嫁人还得七八年,万一中途有什么变数呢?不如换点现钱。” 女孩子在他们眼里,就是这样的作用。 现在换钱,或者,长大换钱。 当然,别人的女孩子也是一样,娶媳妇,生孩子。 都是物品,不是人。 黎屠夫当时就心动了,因为郝滦给的确实不少,他琢磨了一下,就同意了。 然后就简单了,村子里没那么多手续,黎屠夫哄骗着妮儿到了郝滦家,然后自己就走了。 郝滦家的门关上了,黎屠夫听见里面传来哭喊声,但是他不在意,加快了脚步,很快,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黎妮儿。 家里,大家都问了一句,听说黎妮儿走丢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有黎又儿想去找妹妹,但是被揍了一顿,就这样,这事情过去了。 所有人似乎都忘了黎家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儿,邻居问起来,黎屠夫夫妻只说走丢了,找不到。 下一次,邻居也就不问了。 一个女孩子,就是这么不值钱。 如今十一年过去了,大约唯一还能记住黎妮儿的人,也只有黎又儿了。她们同命相连,黎又儿永远记得,她那个软糯可爱的小妹妹,辛苦而委屈的样子。 黎家一家三人,到了郝滦家。 郝滦正躺在院子的躺椅上,身边一张小桌子,放着一盘花生米一壶酒,一边喝酒一边打盹。 黎又儿经常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那么辛苦,便一直那么辛苦,人生仿佛看不见尽头。 而郝滦这样做了无数坏事的人,却舒舒服服,自由自在。 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这世道,该去哪里说理? 黎屠夫砰砰砰的敲门:“郝滦,郝滦。” 郝滦也没有睡熟,只是眯着眼睛在哼歌,听见敲门声便醒了,一边擦着口水起来开门,一边奇怪道:“老黎你怎么来了?” 然后郝滦看见黎屠夫身后的人,心里一动。 他还以为黎屠夫是要把另一个女儿也卖了呢。 他连连摆手:“我现在可不做那活儿了,你别找我。再说这丫头那么大了……” 当然不仅仅是年纪大的问题,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黎又儿力气大,搞不定啊搞不定。 黎屠夫呸呸呸:“瞎说什么,不是这事儿。找你是有别的事情,快进屋子说。” 于是黎屠夫就把郝滦给拽进了房间里。 郝滦一头雾水。 然后黎又儿把对黎屠夫他们的说辞,又跟郝滦说了一遍。 郝滦有点意外。 “竟然这样?” “是啊。”黎屠户道:“又儿不会看错的,你快告诉我,当时把妮儿送哪家去了?我去找她,等我把她认回来,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郝滦见黎屠夫那表情,觉得他说的不是假话,于是认真的思索起来。 崔笑几人虽然陪着到了近处,但是不能叫人发现,也就没有靠的更近。 只见黎又儿他们一直在郝滦的房里待了好一会儿,这才出来。 出来后,黎又儿说自己不能出来时间太久,便先走了。她也打听打听谁家小姐不是亲生的,要是有消息,就回来告诉爹娘。 黎屠夫从没想过这个女儿如此贴心,很是欣慰。这一次掏心窝的对他说了点好听的话。 黎又儿笑着听,但那笑容,只在脸上。 她对家里的这颗心,早就已经死了。 离开村子,和大家汇合。 黎又儿有些沉甸甸的说:“郝滦听说还有这样的好事,也动了心。但是听他的意思,妮儿不是卖给本地的人家,也不是卖给京城的人家了。” “那是卖给了谁?” “不知道。”郝滦说:“是他的一个朋友介绍的,说是要找一个五六岁的,正午出生,身上一点疤痕都没有的小女孩,听起来……有些奇怪。” 不像是没孩子的人家想要收养孩子,也不像是买去当童养媳,倒有一点神神鬼鬼的意思在里面。 众人都沉默下来,这是最麻烦的。 要是卖了正常人家,哪怕是卖给了青楼,只要人还在,都好办。 若不是正常买家,牵扯一些邪门歪道,就很推测了。 崔笑只能安慰黎又儿:“这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尽力而为,也不要太执着。” 黎又儿点了点头。 只能如此了。 步长北道:“听你的意思,郝滦之前没少干拐卖人口的事情,不管你妹妹能不能找到,这条线也要给他断了。我会安排人盯着他的,只要有动静,就一网打尽。” 不知道,就罢了。 知道了,这就不能放过。 朝廷对人口的贩卖有自己一套严格的要求,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卖的。民间私自的买卖,就算亲爹娘卖的,那也犯法,而且罪加一等。 黎又儿谢了步长北,勉强笑了一下:“大人,你不是要带笑笑去灵犀谷吗,我这浪费了你们不少时间。要不然,你们就直接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正好顺路,不用回头。 第265章 补给队伍 黎又儿现在心情不好,崔笑觉得现在她要是撇下她,跑去和步长北花前月下,好像有点不厚道。 毕竟于公,黎又儿是她的救命恩人。于私,黎又儿是她的好朋友。 她在京城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女性朋友。黎又儿虽然是屠户家的女儿,可是两人相处却十分合拍。 但是步长北最近也腻腻歪歪,不太希望有人跟着吧。 一时之间,崔笑有点为难。 还是步长北先开了口。 “灵犀谷环境优美,山清水秀。”步长北道:“这边的事情我会叫锦衣卫的人盯着,你要是跑的多了,反倒是让你家里起疑心。倒不如,跟我们一起去灵犀谷转转,散散心。” 黎又儿很不好意思,奚乐山连连点头。 “这个主意好呀。”奚乐山说:“又儿,一起去吧。” “不太好吧。”黎又儿看看步长北,又看看崔笑。 奚乐山跟着步长北,那是亲信。到哪里跟着都正常。 她算什么,那么大不碍眼吗? 她可没有那么不懂事。 “不碍事。”步长北笑道:“去吧,人多热闹。” 步长北说的一点不勉强,黎又儿看了看崔笑,见崔笑也一点不勉强,就同意了。 去散散心也好,她一辈子都没有出过远门,出去游山玩水,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也很好奇。 当下,四个人便直接往灵犀谷去。 至于黎屠夫家的事情,到前面的驿站,步长北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回锦衣卫,边同和接到信自然知道要怎么办。 用步长北的话说,我都是锦衣卫指挥使了,锦衣卫里上上下下也有百人,还要凡事亲力亲为吗?那我手下那些人干什么用的? 非常有道理。 崔笑认可,并且总结。 不会带团队,就要自己干到死。 于是一行人抛去那点烦恼,纵马奔向灵犀谷。 路上,步长北偷偷的跟崔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让黎又儿跟着吗?” 崔笑疑惑:“难道不是看她烦恼,带她散散心吗?” 步长北呵呵一笑。 这么说也行,但这不是重点。 步长北对别的姑娘,实在没有那么体贴,他主动开口邀请黎又儿的主要原因是,奚乐山实在是太亮了。 步长北说:“到时候,让奚乐山陪黎又儿去散心,就没人跟着我们了。” 真是一石二鸟。 崔笑佩服。 奚乐山也是个暖男,会说话,他会安慰黎又儿的。 灵犀谷不是个游人常来的风景区,这里的地势非常的险。有山,但是山不高,它是个地下大峡谷。 这一晚,众人住在灵犀谷外面的小镇。 灵犀谷里没有人家,小镇是最近可以落脚的地方,明日进山谷,便去做正事。 步长北给他们科普:“灵犀谷里,有一位叫做郎雪松的铸剑师傅,是青云国数一数二的大师,现在的三大名剑,有两把都是出自他的手。” 崔笑认真的听着。 关于名剑,她知道的不多,无外乎名气非常大的那些,干将莫邪什么的。但在这个年代,也是没有的。 步长北道:“郎大师四十岁的时候,隐居灵犀谷,也不是不再铸剑,但现在找他铸剑,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要合他的眼缘。说白了,人在某个行业到了一定的地位,就不是人挑他,而是他挑人。” “我懂。”崔笑说:“从供大于求,到供不应求。从有价无市,到,有市无价。从,求你买一个吧。到爱买不买反正我不缺钱。” 步长北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嗯,总结的很好。 崔笑总是那么会总结。 不过他很难想象,郎雪松说求你买一个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谁都年轻过的样子吧。 “是,差不多就是这样。”步长北道:“我找他铸的这把剑,也颇费了些精神,为期三年,这才好了。所以,我这不赶紧来拿……” 崔笑奇怪道:“这么难得的一把宝剑,你送给谁啊?” 步长北说:“你哥。” “啊?” 崔笑惊呆了。 她确实看见崔有的房间里有挂着剑,应该是会用剑的,但是,这不是步长北三年前定的吗?那时候,他就打算给大舅子送宝剑了? 那送的是哪个大舅子? 步长北看着崔笑的疑惑,笑道:“本来是想留作收藏的,但是我见你哥哥似乎用剑,一想这不巧了么?拿来送给你哥,讨好他一下。” 步长北把讨好两个字说的理所当然。 讨好大舅子,有什么毛病? 没有毛病。 讨好大舅子,才能讨好岳父大人,才能抱得美人归。 步长北小事不糊涂,大事也不糊涂,要不然不能当上锦衣卫指挥使。 灵犀小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镇,虽然离京城不远,但还是有些偏僻了,并不热闹。 住进客栈,吃了饭,也没什么地方好逛,大家便早早休息。 明日一早进山。 据步长北说,灵犀谷很大,郎雪松住的仙剑居,走进去还要两日,一天甚至到不了,要在山谷里过一夜。 而且,他这个仙剑居十分有意思。 并不是建在平地上的,也不是建在山上,而是建在峡谷里。 在峡谷最大的裂缝处,顺着岩石一路往下,修建出一栋栋心思精巧的房子。 “很有意义。”步长北说:“所以我想喊你一起,不仅仅是取剑,也可以游览一番。” 崔笑连连点头,她大概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房子。 确实很有意思,这个铸剑老师傅,是有钱了,也有名声了,于是开始整活儿了。 不过在峡谷里生活,其他都好说,档次也满满,孤傲又孤高,就是有一点不方便,所有的生活用品,衣食住行,都得靠人力往里面运。 郎雪松又不是出家人,在里面清苦修行。他虽然住在山里,可要吃好的穿好的,住的舒服,所以伺候的下人少不了,新鲜物资的供应也少不了。 好在不缺钱,有钱,自然什么都有。 崔笑他们第二日出发,就正遇上给仙剑居送用品的队伍。 队伍一共十几人,因为山里路不好走,过不了马车也不能骑马,只能用人力背扛。 一个人背了一个背篓,准备出发。 他们倒是心情很不错,因为郎雪松给的钱多,跑一趟虽然辛苦,但只要是赚钱的事情,干什么不辛苦呢? 奚乐山上去跟领队聊了几句之后步长北便决定和他们一起走。 第266章 那么残暴那么冷 货郎是常去的,一个月总要跑两三趟,对山谷里的路很熟悉。他们毕竟来的少,上一回还是去年了,还真有点怕进了山谷会迷路呢。 在这样的峡谷里迷路,虽然都有自保能力,也可以在山中打野味不至于渴着饿着,但没有这个必要。还是秋天,在外露宿多了也不舒服。 吃了早饭,一行人便出发了。 对他们来说,都是习以为常又赚钱的工作,心情很好,一路说说笑笑。 奚乐山是个自来熟,话痨子,跟送货的三两句便熟了,热络的聊了起来。 黎又儿要含蓄一点,可也是村子里长大的姑娘,又不是大户人家说一句话就脸红的小姐,开始还有点放不开,说着说着,也就聊了起来。 倒是步长北和崔笑走在最后。 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跟大家在一起聊天,不过所有人都很识趣,一句没有多问。 也不回头看他们。 走了一上午,中午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大家都带了吃的。 步长北他们带的比较精致,货郎们带的肯定要差一点,就是一般的面饼窝头,就着凉水随便吃几口。 奚乐山一见,跟步长北商量了几句,把食物和大家分了。虽然也有些凉了,但烧鸡烧鹅卤牛肉什么的,凉了也不影响口感。 没人都能吃上几口,乐呵呵的,连声说谢。 晚上休息的地方不是露天的,这是专门为了货郎们休息过夜搭起来简陋的棚子。 地上铺着稻草,还有好几床被褥。 看的出棚子是多次修缮的,遮风挡雨,当然主要是为了冬天御寒。 仙剑居一般会在秋天屯好所有过冬的东西,冬天这里的雪虽然不那么大,不至于大雪封山,可进出也是费事,能不让送东西,就不让送。 不过有时候会有临时需要,会给高价,也有人愿意跑。 众人将货物卸下来,就地生火。 今天有奚乐山,算他们运气好,奚乐山出去了一会儿,左手拎着两只肥美的山鸡,右手拎着一只羊。 众人大喜,看奚乐山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天师厨神。 奚乐山将野味放下,货郎赶紧表示你们坐下歇着,我们来处理。 半个时辰后,火堆边就飘起了香味。 聊了一路,货郎们都知道步长北是京城里的人,来找郎雪松取剑的。 虽然不知道步长北具体是什么人,但是这几年,能让郎雪松铸剑的,那就不是一般人。看这穿着,看这谈吐气势,必然是个大人物。 大人物,又平易近人的,大家聊的就更开心了。 窝棚里的地方本来就不大,十几个人可以睡,但是那种一个挨着一个,头挨着脚,脚挨着头那种大通铺的睡法。 今天有两个姑娘在,又有京城来的大人在,货郎们主动提出,他们在外面对付一宿就行,反正现在也没那么冷,在火堆边一点问题都没有。 步长北也没跟他们客气,让崔笑和黎又儿进窝棚里休息。 毕竟是两个大姑娘,跟一群男人睡在一起不是个事儿。 他和奚乐山也不进去,就在窝棚门口。 虽然聊了一路,觉得一众货郎也都老实朴素。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万一有人对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呢,有他们俩在,谁也别想有什么想法。 崔笑和黎又儿便进了窝棚。 反正怎么说……聊胜于无吧。 不能跟家里跟客栈比,但也算有个平躺地方。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的躺了下来,说说话。 外面有火光,有人声,有步长北和奚乐山,两个人很安心。 步长北是很注意礼数的,里面要是就崔笑一个,他说不定就进去了,但是有黎又儿在,他就不进去,在门口说:“要是有事儿就喊我知道吗?” “知道啦。” 崔笑应着。 这还用说,男朋友在门口,有事儿不喊,她又不是没长嘴。 不过很快就不是男朋友了,根据上一次步长北父母和她爹的商谈结果,估计再过阵子,就要给他们订婚了。 真是神一般的进展。 崔老爹同意也就罢了,步长北父母竟然那么爽快,也不觉得委屈了自己儿子。 崔笑正思维发散胡思乱想着,突然黎又儿哎了一声:“有蛇。” 一条还没来得及冬眠的蛇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还挺粗。 窝棚里也生了火,有光,崔笑一看,便道:“别怕,没毒。” 这一说,黎又儿立刻放心扑了上去。 在门口听见里面动静的众人冲进去后,就看见黎又儿抓着一条胳膊粗的蛇头,那蛇有一人多长,正在左右扭动。 但是黎又儿死死抓住蛇的七寸,让它动弹不得,而崔笑,已经掏出了匕首。 面面相觑,货郎们沉默的刷新三观。 好可怕,这是两个姑娘吗,这是两个女侠啊。 京城里的人果然与众不同,就这两个姑娘,步长北和奚乐山还要在门口守着,这不知道有什么必要。 “没事儿,没事儿哈。”崔笑还解释称:“没毒的。” 说着崔笑已经拔出了匕首。 一刀刺进蛇头,用力往下一哗啦。 不杀不行,这里是蛇窝,如果不杀,不管扔多远,这蛇还会回来。以后这窝棚也就没法用了,说不定还会伤了没有准备的货郎。 众人看崔笑那干净利落的动作,都觉得一阵心慌,害怕,喘不过气,默默捂住了胸口,退出了窝棚。 “你们……”步长北想了半天,说:“早点睡吧。” 幸亏这两姑娘不会武功,要不然的话,谁打得过啊。 两人解决了蛇,看看手上,看看衣服上。 黎又儿倒是还好,没脏多少,她也习惯了。 但崔笑一身的腥臭血迹,有点受不了,想想她走出去找步长北。 这附近有水源,刚才那些野味,就是在附近的小溪边上收拾的。并不远,她想让步长北带她过去,把衣摆稍微搓一搓。 反正这里有火堆,回来烤烤火一下子就干了。 步长北正要答应,一旁的货郎突然道:“姑娘要衣服啊,不用那么麻烦,我们背的货里就有姑娘家的衣裙,可以先借一件。既然你们和郎大师相识,大师一定不会介意的。” 崔笑就奇怪了:“仙剑居里,有女子吗?郎大师不是终身未婚?哪里来的女子?” 第267章 仙剑居 货郎笑道:“郎大师是未成婚,但是他那仙剑居里有下人伺候的。丫头小子都有,他们自然也要穿衣服。” 崔笑一拍脑袋。 哦,对,是这么回事。 郎雪松都已经是个大师级的人物了,衣食住行当然不缺人伺候,当然要好看的小子丫头伺候了。 人之常情,如果是她,到了大师级这个身份,也一定会找几个漂漂亮亮,清清爽爽的少年来当差的,也不一定有什么歪脑筋,至少赏心悦目不是吗? 步长北道:“那就太好了,衣服的钱我另外给你。” 货郎也很客气,连连摆手。 这些衣服反正都是郎雪松给过钱的,让步长北领郎雪松的人情就行,他们也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当下,货郎打开一个背篓,果然从里面找出几套裙子来,尺寸有大有小,不过都是崭新的。 崔笑挑了一套跟自己身材差不多的,进窝棚里去换了。 看的出郎雪松是很会享受的,一点儿也不小气,这几套衣服虽然是给丫头穿的,但是质量非常的好,比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穿的还好。 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 路上步长北给崔笑八卦。 “听说郎大师以前也成过家,有过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那时候他还不是大师,只是对铸剑有一种执念。后来,出了意外,妻儿都去世了,他一个人住进深山,也不知悟了什么,反倒是铸出了绝世好剑。” 崔笑听的连连点头。 要不怎么说英雄寂寞呢,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东边亮了西边就不亮,很多在某一领域里出类拔萃的顶级高手,在其他方面都会有所欠缺。 比如孤家寡人,这也是没有办法。 第二天傍晚,到了仙剑居所在的大峡谷裂缝处。 裂缝深不见底,云雾缭绕,往下看去,只看见白雾茫茫,隐隐约约一片恍惚。 云雾深处,似乎有路。 但这路,肯定不是她这种凡夫俗子能走的路。 走近一些,便看见确实有路,从步长裂缝处修出的台阶蜿蜒而下,看起来是那么回事,但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这种高度,这种弧度,又是雾气笼罩中湿漉漉的石阶,就算系了安全带崔笑也不愿意下去,肯定一路摔,摔一下就是鼻青脸肿,磕伤磕死的那种。 这仙剑居,根本就不欢迎任何不会武功的人来。 那些货郎也不下去,他们虽然在山里来来去去很灵活,但下这样的峡谷也很费劲儿。 只见他们将背篓都卸下来放在地上,然后熟门熟路的,从峡谷边拉出几个绳子来。 很快,好几个大筐子就被拽上来了。 崔笑这才明白,郎雪松大概也明白正常人上下山太费事,所以在峡谷上装了一排运送货物的通道,一排的滑轮。 货郎将货品从自己的篓子里拿出来,放进筐里,然后将筐子慢慢放下去。 不过他们带的东西多,筐子没有那么多。 过一会儿,筐放到了底,然后绳子动了动,顶端的一个铃铛响了起来。 是峡谷底下的人取走了物品。 货郎把筐子又拽上来,再把第二批物品放进去,依然放了下去。 如此三回,再上来空筐的时候,他们看向步长北:“公子小姐,你们要下去吗?” 看那意思,是坐这个筐子下去。 崔笑连连摆手。 看着都不安全,她才不要坐这个筐子下去,万一路上绳子断了呢,万一风大晃啊晃撞到石头上呢。 “不用麻烦。”步长北道:“我们自己下去,你们忙吧。” 货郎们自从昨天晚上见识了崔笑和黎又儿的能耐之后,对他们就另眼相看了。虽然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武功,反正觉得不是一般人。 于是他们也不勉强要帮忙,打了招呼,便走了。 回去还要走两天呢,早点走,早点回家。 货郎们陆续离开之后,步长北转头对奚乐山道:“你带一下黎又儿。” “好的。”奚乐山毫不犹豫的应着。 黎又儿只是力气大,但确实不会武功。你要让她抡起一把大铁锤,把石阶给砸了,那没问题。从上砸到下不带喘的。 但是你让她稳稳当当的走下去,就强人所难了。 奚乐山走到黎又儿面前:“我带你?” 黎又儿点头:“谢谢奚大哥。” 屠户家的姑娘,没有条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见外男。 黎又儿还天天去集市上卖肉,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呢。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她觉得锦衣卫里的人,都是兄弟姐妹一般的相处,捕快大哥们对自己都很和善,半点歪的斜的都没有。 “我们先下去。”奚乐山可不想在这里惹人嫌,于是拽着黎又儿就先下去了。 步长北向崔笑伸出手:“我们也下去。” 崔笑应一声,走过来。 这两人就比较黏糊了。 崔笑再也不是步长北拎来拎去的袋子里,而是看见崔她走过来,就伸手搂住了腰,将人拽近了。 山清水秀,空无一人,步长北大人也不是很正经。 反正奚乐山和黎又儿很顺畅的到了峡谷底部,等了一小会儿,步长北和崔笑才下来。 大概是步长北这段时间疏于操练,所以轻功退步了一些吧。 四人会合,往峡谷里走去。 郎雪松在此住了多年,峡谷里打造的十分舒适。 一眼望去,只觉得青葱苍翠里,一字排开的亭台楼阁,仿佛是人间仙境一般。 天梯下面,有一串铃铛,有人前来,便晃那铃铛,仙剑居有人听见,便会来迎接。 来的人步长北和奚乐山都认识,是郎雪松身边的一个少年。 “步大人。”少年笑着迎上来:“师傅昨日还跟我提起,说算着日子差不多,步大人该要来了呢。” 步长北也笑道:“知道郎大师静修,我还要上门打扰,十分不好意思。” 一阵寒暄,少年引着几人往里走。 他没有对崔笑几人有什么好奇,步长北这样的身份出门,身边多多少少是要跟几个人的。若是单枪匹马,那很奇怪,说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走过一小段路,很快,就进了那一片亭台楼阁。 崔笑不得不佩服,这个郎大师,是个会享受的人啊。 第268章 大众浴室 步长北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有小弟子飞快的跑回去报信了,因此他们一进屋,郎雪松就迎了出来。 真正的大师,即便是隐居在不见寻常人的地方,也懂得人情世故。 要不然的话,达官显贵心情好,可以尊称你一声大师,不计较你的傲慢失礼。要是心情不好呢? 大师也不能生活在九重天外,还是要搞好世俗里的关系的。 何况郎雪松要维持现在这个档次的生活,需要大笔的真金白银。这些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需要有钱有权的人给他送。 比如步长北。 步长北求的这把剑,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钱,那也不是小数目。 一番寒暄,郎雪松说:“今日晚了,步大人不如先歇一歇,等明日,再去看宝剑。” 一番折腾,天都已经黑了。 这个时间来,肯定是要住一晚上的。而且步长北之前就跟崔笑说了,要是觉得峡谷里的景色美,觉得有趣,也可以多住几天。 花了那么多钱,多住几天,问题不大。 步长北当下就应了。 郎雪松让下人带他们去已经准备好的客房。 四个人,一人一间,都在一起。 郎雪松一把年纪,火眼金睛,他一眼看出来奚乐山和黎又儿都是手下,但是崔笑,就有点不一样了。 步长北不会在碰见什么事情的时候,先征询手下的意见,而且柔声柔气的,而且还说:“上次喝的山中梅子酿的酒,十分的好,要是有的话,要上一壶。” 然后转头对崔笑说:“酒劲儿不大,跟果饮似的,你一定喜欢。” 瞅瞅,这就不可能是对手下说的话。 于是郎雪松非常贴心的,送给崔笑一件礼物。 特别会说话的那种送。 郎雪松说:“我前阵子做出一把匕首,十分有趣,但一直没想起有什么合适的用处。刚才见了这位姑娘,突然觉得合适,这就是缘分,明天我将那匕首拿来,送给崔姑娘,就算是见面礼了。” 这怎么好意思,崔笑连连拒绝。 郎雪松虽然是铸剑的大师,可是匕首和剑也是搭边的,他打造出来的匕首,肯定也不便宜,这人情可不小。 但郎雪松送出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于是他和崔笑,和步长北你来我往客气了一番,崔笑这才收下。 简直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而且郎雪松也并未大摆筵席招待,只说他们走了两天山路辛苦了,先休息,明天再聚。 崔笑不知道这郎大师的智商怎么样,反正情商是没话说。难怪能过的如此舒服,声名远扬,如鱼得水。 仙剑居里下人倒是不多,但也不少,崔笑看见的便有十来人,两个小丫鬟带着他们到了房间。 房间里干净整洁,丫鬟轻声细语的。 崔笑谢了之后,顺便问了一句:“对了,这里晚上方便准备一些水吗,我想沐浴。” 在山里爬了两天,要是能洗个澡就好了。 这个年代有很多崔笑不适应的地方,其中一个就是洗澡,那是真不方便。 “方便的。”丫鬟道:“不过山谷中冷,大家沐浴都在上面的沐浴间,不在屋子里。那里有我们从山上引来的温泉水,姑娘要沐浴,一会儿用完晚膳,我带姑娘进去。” 崔笑一听十分高兴。 不但可以洗澡,竟然还有温泉,那今晚这个澡,就可以洗的很舒服了。 不一会儿有人送了饭菜过来,大部分是取自山中的食材,山里飞的跑的,水潭里游的,笋干,野菜之类的。 郎雪松是懂京城来的人的。 京城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你再给他们吃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就得吃有当地特色的食物,才能胜出。 当然,还有步长北特别点名的梅子酿。 山上有一片梅子树,所以这梅子酿,也算是仙剑居里的特色,十分受女眷喜爱。 一顿饭酒足饭饱,十分满意。 崔笑舒服的打了个嗝,准备去泡澡。 要不说这仙剑居里的服务好呢,丫鬟已经送来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崔笑翻了翻衣服,跟步长北说:“你买那个剑的钱,有一半,那都是服务费。” 其他三个人其实对洗澡这件事情没有那么执着,特别是黎又儿,不是她不爱干净,是环境不允许。 谁不想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呢,但黎又儿从小没这条件,要是她那么在意早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可去可不去。但是大家都去,她也要去。 当下,两个丫鬟带路,一行四人去了仙剑居的浴室。 仙剑居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精雕细琢的,浴室也是一样。 这里不像是旁的地方的温泉,有一个可以泡澡的大池子,而是用竹子连接而成的管子,将温泉水引了过来。 房间上面伸出几根管子,每根管子里,往外不停歇的流出水来。 水都是热的,温暖适中。 这就是个古代的澡堂子,还是全淋喷头的那种。 崔笑很久没在这样的地方洗过澡了,十分高兴。 丫鬟说:“浴室有有好几间,这是给男客人用的,这是给女客人用的,浴室边上有隔间可以放衣服。公子和小姐进去之后,将门从里面关上就行,不会有人打扰的。”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步长北还怕崔笑觉得不习惯,但是崔笑欣然说:“好呀,知道了,谢谢。” 黎又儿年纪小的时候,在河里扑腾过,年纪大了,黑灯瞎火的夜里,也在河里扑腾过,觉得这有屋子有热水的,就非常好,也很习惯。 于是两男两女,分头进了两间浴室。 大约是因为有外面的客人在,所以仙剑居的下人并没有过来洗浴,两个丫鬟带他们上来之后,也退下了。 整个山谷里虽然还有灯光,但毕竟是在山中,风呼啸吹过,还有点可怕呢。 好在有步长北和奚乐山在。 进了房间,里面没有风吹进来,虽然刚脱衣服的时候有点冷,可冲上热水就不冷了。 崔笑和黎又儿于是嘻嘻哈哈的洗了起来。 洗着洗着,黎又儿突然低声喊了一声。 崔笑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旁边的步长北也立刻道:“怎么回事?” 毕竟是外面,两个女孩子是容易遇到事情的。 黎又儿指了指门口,关着的门缝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那东西会动,正在往里面挤。 第269章 忐忑 崔笑立刻说了一句:“有东西从门缝往里钻。” 这话一出,旁边的两个人澡也不洗了,赶紧一把抓了衣服裹在身上就出来。 黎又儿也一把拽住了崔笑的胳膊, 一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 两个人都没穿衣服,光溜溜的,胳膊上也滑溜溜的,虽然都是姑娘家,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啪的一声响,隔壁的门开了。 是步长北和奚乐山冲了出来。 也就在他们冲出来的一瞬间,门口那东西忽的一下,消失了。 两人面面相觑。 然后是步长北在门口拍门。 “笑笑……你们吗,没事吧。” “额,没事。”崔笑的眼睛和脑子都还在刚才门缝里那东西上,那是什么玩意儿? 是个动物?比如小小的一条蛇,也不像啊。可是确实会动。 可门边实在是太黑了,毕竟这个年代的照明设备有限,浴室里又有水雾,虽然点了两盏不怕弄湿的琉璃灯,可只照亮了淋喷头的一片,门口离的稍远,是真看不清。 崔笑刚才瞪大了眼睛,也只朦胧看见一个东西,要挤进来,没挤进来,然后搜的就不见了。 不太好形容那是什么的。 “好。” 步长北放了心:“你们慢慢洗,不着急,我和奚乐山在门口守着。” 现在已经是深秋,温度已经有些低了。房间里没有风,又有温水冲洗着身体,所以不觉得冷。可在房间外面待着,就冷了。 而且还有挺大的风,仙剑居的这些房子都建立在山谷的石头上,像是一间间的天宫,所以出了门,几乎就是悬崖,风更大,更冷。 崔笑和黎又儿当然不好意思让步长北和奚乐山在外面吹冷风等着,两人匆匆冲了一下,擦干穿衣服。 虽然没有洗的尽兴,但在这种地方能有一个你温暖的水洗澡,已经很幸福了。 崔笑用一条大帕子裹着头发,打开了门。 一打开,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本来没那么冷,但身上有点湿,风一吹,就冷了。 更别提头发还是有点湿的,就算擦,也不能完全擦干。 下一刻,崔笑就被一个温暖的披风裹了进去。 “裹好了。”步长北说:“山里风大。” 黎又儿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喊她一起来的时候,奚乐山也帮着说话,感情是喊她来分担伤害的啊。 步大人和笑笑两个人太甜了,甜的发齁,甜的牙痛。 但是奚乐山也递上一件披风。 “小心着凉。”奚乐山说:“刚才让丫头拿的。” 黎又儿接过厚厚的加绒有毛领子的披风,十分感动。 裹好了,崔笑这才道:“你们刚才看见是什么东西了吗?” 两人沉默了一下,步长北说:“好像看见了,是个……鸟?” “嗯?”崔笑一时不能理解。 奚乐山说:“我们冲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白颜色的东西一闪,被风吹向来悬崖。好像是个鸟……但也不太像,风太大飞的太急,也没看清楚。” 他们现在可不是在峡谷的底部,而是在山壁上,离地面少说也几十丈,面对的是峡谷中心广袤无垠的空旷空间。 大风卷着一切,如果有一只鸟,或者任何一个什么东西,只要不是特别重,都会被卷到任何一个地方像发了颠一样的飞舞。 一直到明天早上,风小下来,这东西才会缓缓落地。 或者,被吹到了什么地方卡住,吹到什么缝隙里,出不来。 现在是夜晚,只有一轮明月,虽然也清亮,但没有那么亮,凑合着能看见,但是想要在半空中看清飞舞的东西,就很难了。 几个人站在风里讨论了一下,没讨论出什么。 但没看见人,那东西又飞舞到了空中,听起来很像是某种动物,飞鸟,蝙蝠之类的。说不定看见房间门缝里有光就往里挤,挤啊挤没挤进去,被步长北他们一下,就飞走了。 “等明日天亮再看看吧。”步长北道:“一会儿见了仙剑居的人,跟他们说一声,免得有什么事情不能及时应对。” 众人都觉得是。 虽然仙剑居没出过什么事,但树大招风,注意点总不是坏事。 步长北拽了拽一旁的一根线,不知道哪里的铃铛响了,很快就有人上来。还是刚才带路他们上来的丫鬟,一人拿着一个灯笼,再带他们下去。 这些丫鬟看着都瘦瘦小小,弱不禁风,但是在这里能走的稳稳当当,也算是练出来了。 一边往休息的地方走,奚乐山就顺口道:“对了,跟你们说个事情。” 丫鬟声音也是柔柔的:“公子您请说。” 奚乐山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 两个丫鬟都认真的听着,听完了,其中一个说:“公子说的这事情,我会报告给管家的。多谢公子告知。” 锦衣卫里没有那么温婉的姑娘,细声细气的说话,奚乐山怪不好意思的连声说不用,还说:“要是晚上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喊我帮忙。” 仙剑居里的人,应该不会武功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宵小之徒,野兽猛兽,他们也是可以出力的。 丫鬟轻轻一笑,甜甜谢过。 奚乐山只觉得一点都不冷了。 为了方便照明,另一个小丫鬟拎着灯笼,就走在崔笑身边,略领先半步的地方带路,崔笑无意看了一眼小丫鬟,也不知怎么,总觉得她的笑有一点勉强。 不是太高兴,甚至是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有一点奇怪,莫非出现的是什么恐怖危险的东西? 这样的环境,实在是很容易叫人跟灵异恐怖联系在一起。 于是崔笑捏了捏步长北的手。 只能说,两个人的磨合还是不够,步长北也没看见丫鬟的忐忑神情,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他是不好盯着一个丫鬟看的,所以竟然没有领悟崔笑的意思,而是反手握住了崔笑的手。 “是不是冷?” 步长北问。 崔笑无语:“不冷。” 好吧,步长北认为,既然不冷,那可能就是单纯想捏我一下,很正常,面对喜欢的人嘛,想动手动脚是人之常情,发乎情止乎礼,男女都一样。 第270章 欲言又止 有这么多人在,崔笑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路无言到了房间门口。 刚才和步长北说话的丫鬟道:“客人们可以休息了,若是有任何需要,就拉床边的铃铛,我们会立刻前来的。” 好在这仙剑居来往的客人不多,要不然的话,也够烦的。这么精细的安排,成本太高了。 步长北客气的应了。 “哎。”崔笑突然道:“我有个事情。” 丫鬟恭敬道:“姑娘请说。” 崔笑道:“我这两天赶路赶的腰酸背痛腿抽筋的,能不能叫小丫头给我捏捏肩膀捶捶腿。” 这妥妥一个大户人家小姐的爱好。 丫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进他们这仙剑居,确实要在山里走两天。崔笑看着不会武功,又被步长北搂着娇滴滴的,有些恃宠而骄也很正常。 但是其他三个人,立刻就知道不对劲了。 崔笑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哪里走这么点路就腰酸背痛腿抽筋了,刚才也没听她提啊。 退一万步说,她就算真的腰酸背痛,也不会找仙剑居里不认识的丫鬟给按摩。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步长北吗?她对步长北可没有那么生疏客气。 于是三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丫鬟连忙道:“可以的,可以的。” 两个丫鬟,一个衣服上有一抹红,一个衣服上有一抹绿。 小红是刚才跟步长北搭话那个,看起来资历要老一些。 小绿到现在几乎没说过话,但是崔笑看见了她害怕的有点发抖的样子。 刚才步长北对小红说的那些话,小红是放在心上的,她现在着急回去禀告这事情,肯定没有时间留下来。 于是小红说:“小绿,你伺候一下崔姑娘吧。” 小绿低头应着。 十分谦恭低微。 就算仙剑居是个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也一样有尊卑上下之分,有人要享受,就必然有人要付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们和货郎一起过来的路上,也问过仙剑居的一些情况。 这里的丫鬟小子,都是附近人家的儿女。 不是乱七八糟的,仙剑居不时会招工,就像是其他的大户人家一样招工。 招的都是十四岁左右的姑娘小子,要长相端正手脚利落的。 工作三年,十六七岁就放回去,不能耽误了他们成婚。 三年的时间,就是干些打扫,端茶倒水,洗衣服做饭之类的活儿,不过三年不让回家,也不让家里来看望。当然给的钱比外面普通的做丫鬟小厮的要高不少。 所以这还是个挺抢手的活儿,每次仙剑居招人的时候,名额都要抢破头。 小绿看起来,也就是十四五的样子,应该是刚来没多久的。 小红去报告情况了,小绿跟着崔笑进了房间。 要是个男人说要按摩,那还是别有用心。 一个姑娘要捏捏肩膀按按腿,十有八九是单纯的想要捏捏肩膀按按腿,小绿倒是不紧张。 但是她有些魂不守舍,好像是有心事一样。 崔笑让大家先各自回房间休息,给小绿留点空间。自己躺了下来,让小绿给她捶腿。 小绿垂着眸,轻轻给崔笑捶着。 不过她毕竟不是专业的,虽然有态度,但是没有技巧。而且,她有点心不在焉的。 崔笑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小绿吓的一抖。 “怎么了?”崔笑温和道:“冷么?” 小绿连忙摇头。 “那你抖什么?”崔笑奇怪道:“我很可怕吗?” “不是的,不是的。” 小绿虽然说着不是,但是眼睛都红了。 崔笑坐起来,看着她:“你哭什么呀?” 小绿哪里敢说话,一下子跪了下来。 “别这样。”崔笑柔声道:“你要是有什么害怕的,委屈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 崔笑对郎雪松这个人怎么样不做评价,因为不了解,只是听步长北和货郎说起。其实,步长北和货郎对他也不太了解,都不是长相处的人,他们看见的郎雪松,只是郎雪松想让人看见的样子。 但是,对这种环境,崔笑其实不太舒服。 怎么说呢,总有一种邪魔歪道的感觉。 如果是仙风道骨,那一般是带几个童子。可这里这么多女孩子,不见外人,弄的就有点邪教皇帝的感觉了。 崔笑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但她对这方面确实比较敏锐,因为上辈子,有过类似的经历。 号称是大罗金仙转世的男人,洗脑一般的控制了近百个少女,让她们为之献身。当然也有少男,充当打手,骗取钱财。一直到被警方抓获,这些人还深信不疑,像是天塌了一般要和他同生共死,追随下地府。 在这个年代,这种情况更容易发生。 小绿一脸惊恐的看着崔笑。 崔笑看起来很温和,不像是之前见过旁的官家小姐。虽然也是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可即便不说话,也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和冷清。 崔笑知道要怎么对害怕胆小的姑娘说话,才能让她放下戒心。 崔笑微微一笑:“你……” 就在此时,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崔姑娘,睡了么?”门外传来小红的声音:“我给您送宵夜过来。” 小绿脸色骤变,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差一点撞到了身后的椅子。 崔笑知道她这一刻的想法。 生怕刚才跟自己欲言又止的那些,被小红给知道了。 崔笑看来看去,总觉得小绿这样子,不像是拿了高工钱,高高兴兴来工作的丫鬟。 小红又问了一声:“小姐,您睡了么?” “没呢。”崔笑应了一声:“进来吧。” 小红推开了门,手里有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样荤素点心,一碗不知是什么粥。 小绿对小红很害怕的样子,看见小红进来,就垂首站在了一旁。 小红笑盈盈的,将托盘里的点心放在桌上,道:“崔姑娘,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挺好的。”崔笑说:“这小丫头,按摩的挺舒服的。” 小绿松了一口气。 小红也挺高兴,客客气气的就带着小绿走了。 崔笑没有说什么,再说,就显得刻意了,对方一定会怀疑的。 第271章 丢人了 仙剑居的丫鬟们都退下后,步长北和奚乐山,黎又儿都过来了。 有一点点搞笑。 他们四个人住四个房间,仙剑居不会厚此薄彼,就算觉得步长北和崔笑是柱子,奚乐山和黎又儿是跟班,也会把礼仪客气做主。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 一人端着一个托盘,往崔笑房间里走来。 然后桌子上严丝合缝的放着四个托盘,托盘里的食物有些相同,有些不同,就像是在食堂里拼桌的同事。 步长北关上了门。 他相信仙剑居的人还不至于来偷听,郎雪松知道他会武功,也知道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不会做听他的墙角这种低级容易暴露又得罪人的事情。 而且,步长北也有信心,如果有人靠近,他是听的见的。 众人坐下。 步长北道:“怎么样?” 崔笑摆了摆手,将自己的袖子放在桌上。 只见她的袖子上,有一个褐色的点,指尖大小。 “这是什么?”黎又儿奇怪的说,然后凑过去看,不确定到:“这是……血?” 她是杀猪的,对这个熟悉,很像是手指按上的血迹。 步长北有些:“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崔笑道:“是小翠的,刚才给我按摩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的姿势很奇怪,好像不敢十个手指用力一样。然后我偷偷看了一下,她的右手食指一直是虚的,应该是破了。这一点,是她故意按在我衣服上的。” 崔笑当时就看见了,但是没有拆穿,她不想在小绿面前表现出咄咄逼人。既然小翠是偷偷的留下血迹,她便打算安抚她几句,没想到,没来得及问,小红就来了。 手指上不是特别深的伤口,很快就会止血。 能够在衣服上留下血迹的伤口,一定是新鲜的伤口。 做丫鬟的,有许多杂事要做,手指上受点小伤这也不奇怪,但是小翠却故意将血留在了崔笑的衣服上。 崔笑说:“我觉得她是想告诉我什么,但是,又不敢说。” 步长北皱起了眉:“会是什么事情呢?难道是其他丫头小子欺负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世外桃源也一样。 “我觉得不是。”崔笑道:“如果只是丫鬟之间的矛盾,不至于太激烈,若是太激烈,也可以找郎大师调解。就算真调解不了,她是来做工的,又不是卖身,找个理由说家里有事,身体不适等等,难道郎雪松还真不放吗?” 不应该,在大家的描述中,郎雪松可是个大善人。 之前就有仙剑居的丫鬟小子受伤生病,他都及时送回了家,而且还请了大夫治疗,并且没有要回工钱,甚至还包了医药费。 要不然的话,大家也不会放心的把自家孩子送来。郎雪松的名声也不会那么好。 黎又儿道:“可是,货郎跟我们说,这几十年,周围的镇上村子里有很多丫头小子来仙剑居做事,都安安全全的回去了。” 不是一个两个,是每一个,所以,能有什么事呢? 众人一边吃,一边说。 崔笑也觉得这一点确实说不过去。 可是小翠的表现,也确实很奇怪。 还有今天那一闪而过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时也讨论不出什么。 众人说了一会儿,就休息了。 毕竟是走了两天上路,还是挺累的。而且明天又不立刻离开,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查不迟。 众人便都睡了,两个姑娘睡在中间的房间,步长北和奚乐山睡在两边。 步长北他们回房休息的时候,将这个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心。 前半夜,崔笑睡的很安稳。 她确实累了,虽然是在陌生地方,心里也有疑惑,还是沾着床就睡着了。 但是下半夜,就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面有声音。 声音倒是也不大,好像有人起来了。 崔笑闭着眼睛,含糊的问了一声:“长北?” 外面很快就应了。 崔笑放了心,眼睛更不愿意睁开了。 困的要死。 这一排都是他们的人,步长北睡到一半起来起夜,也是正常的情况。 更何况步长北还加了一句:“没事儿,睡吧。” 确实是步长北的声音不会错,崔笑更放心了,立刻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崔笑起床,推开门就看见步长北和奚乐山站在门口。 “早……”崔笑四下一看:“你们都起来了?我是最后一个吗?” “也不算最后一个,小黎也刚起来。”奚乐山道。 崔笑正要点点头,突然走过去:“不对啊,奚大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奚乐山的头发上有些雾蒙蒙的湿润的感觉。 山谷里雾气大,要一直到太阳升老高,雾气才会完全退去。如果是阴天,这一天都雾蒙蒙的。如果下雨就更别提了,简直像是水帘洞一样。 奚乐山这一头雾气,是站在外面多久了。 奚乐山舒展了一下腰身:“半夜。” “啊?”崔笑惊呆了:“为什么,奚大哥你认床吗?” “我不认床。”奚乐山打了个哈欠:“这不是……半夜被大人抓起来守夜的吗?” 此时,步长北才说:“仙剑居昨晚上丢东西了,你睡的熟,不知道他们找了半晚上。” “竟然有这事情。”崔笑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就知道……昨晚上半夜你起来了一下,然后我又睡着了。” “我也是听着声音起来的。”步长北说。 原来昨天晚上睡到半夜,外面有了声音。 步长北和奚乐山武功好,听力也好,便醒了。 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本来他们就心有怀疑,自然要去看一下。 步长北出去看了一下,不放心还在睡的崔笑和黎又儿,便让奚乐山在门外守夜。 半夜不睡,这对崔笑来说可能要命了,但是对奚乐山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黎又儿此时也出来了,听了一半:“丢什么了?我们一来就丢东西,不会怀疑是我们拿的吧?” “那倒不至于。”步长北说:“丢人了。” “啊?谁?” 步长北说:“一个小子,大家怕他摔到了什么地方出不来,所以连夜在整个山谷里找。” 第272章 碧月清霜 当步长北说丢人了的时候,崔笑的第一反应是,小绿丢了。 当他说不是小绿的时候,崔笑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是松了一口气呢,还是失望呢? 倒不是她对小绿有什么偏见,觉得她应该丢。而是她觉得,小绿身上有秘密。 这个秘密,仙剑居未必想叫人知道。 而想不让他们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再让小绿和他们接触。 不见,自然什么消息都不能往外传递。 可现在失踪的是个小子,小绿是个姑娘,那就不好说,到底小子的失踪是个意外,还是和小绿有什么关系了。 崔笑想了想:“小子我倒是没看见,不过昨天那个小绿呢,我觉得她给我捏腿捏的十分舒服,一会儿能不能叫来再给我捏会儿。” 这要求合情合理。 崔笑现在都有点后悔了。 她昨天来,见到郎雪松的时候,不应该这么淡定,这么正常。她应该第一面就给郎雪松制造一个不正常的印象,让郎雪松知道她是一个又麻烦,又矫情,又恃宠而骄事情多的人。 这样的话,现在她无论做什么,就都正常了。 但现在已经迟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觉得,如果她真的有问题。未必叫的来。毕竟你们也不能一见如故,如果盯着她不放,对方可能会怀疑。” 说的也是。 小绿和崔笑独处过,如果盯着她的话,就有些刻意了,难免叫人觉得,她说过什么。 步长北道:“今天郎雪松会请吃饭,带我们在峡谷里转转,见机行事吧。” 这也不是来查案子的,虽然是有些奇怪,但不好冲过去就质问什么。只能不动声色,慢慢的看。 最好是什么问题都有。 如果真的有,步长北也会管的。 仙剑居虽然是个世外桃源,但也不是法外之地,在青云国的范围内,只要作奸犯科,杀人盗物,为非作歹的事情,步长北肯定都是要管的。 就算是郎雪松是一代大师也不行。 就是可惜了他的剑。 步长北叹了口气:“希望郎雪松不要出什么事儿。” 崔笑关切的问:“你找郎雪松定的剑,钱付过了么?”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都很重要,步长北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了,步长北的钱,那不就是她的钱吗,分什么彼此? “付了。”步长北说:“这问题倒是不大,而且,就算仙剑居出了什么事儿,剑也是能拿到的,就是不能送人了。” 你送别人一把,当今数一数二的铸剑大师的心血之作,这是面子。 你送人家一把,罪犯之作。 这算什么?这不是膈应人吗? 崔笑想想也是,不过还是安慰步长北:“没事儿,我哥不计较那么多。” 有就不错了,还挑? 再挑就一个都没有了。 没一会儿,果然有人来请。 步长北是来拿定做的宝剑的,昨天晚了,才让先休息。现在肯定要先看货。 货满意了,大家再互相恭维,吃吃喝喝,皆大欢喜。 再是大师,名声也是需要维持和打响的,步长北若是满意,回京城跟亲朋好友一宣传,这就是最好的广告。 别说什么世外高人,淡泊名利。就郎雪松这种生活,没有大量的真金白银是撑不起来的。当然要找有钱,又舍得出钱的买家。 若是不满意,还要扯皮。 当下,众人跟着去了。 郎雪松还是昨天那样仙气飘飘,云淡风轻,好像昨晚上的事情没有影响到他一点。 见了面,步长北便关心道:“昨晚上听见动静,说是有人走丢了,找回来了吗?” “找到了,谢谢步大人关心。”郎雪松道:“昨日风大,那孩子走路的时候没注意滑了一下,落在石缝里摔昏了过去。他同伴见他一直没回来,有些担心,所以大家都在找。后来,他自己醒了在那躺着喊救命,就被发现了。” 现在天亮,众人再看仙剑居这地形,确实是危险。 崔笑在心里吐槽,这种地方美是美,但是只适合用无人机航拍,真要是每天走来走去,其实挺崩溃的。 就不相信仙剑居这些年没摔死过人。 郎雪松又道:“那孩子伤的也不太重,但是山谷里没有大夫。一大早我已经叫人送他上山了,回镇子上才好休养。” 一个小子,就是个下人罢了。郎雪松竟然称呼他为孩子。 就这称呼,足以感觉出他的平易近人,大师风范。 但崔笑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有天生张扬的坏人,脑袋上写着我是坏人四个字,十里八乡臭名远扬。 也有伪装的特别好的坏人,戴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除了做坏事的时候是坏人,其他时候,他自己都给自己洗脑,而且洗脑的自己相信了,他是一个好人。 这种人在做坏事之余,也是真做好事,所以很难拆穿。 步长北说:“那我就放心了。” 笑了,那样就好。 郎雪松也笑了,伸手道:“步大人请随我来。” 吃喝玩乐都放后面,先干正事。 郎雪松带大家去看剑。 他有一个专门的接待室,接待室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剑匣。 郎雪松道:“这就是步大人的剑,您看看。此剑名为碧月秋霜,长二尺一寸,剑身玄铁而铸极薄,寒光透亮。剑刃锋利无比,如秋霜寒凉。” 步长北打开剑匣。 只见一把长剑静卧其中,剑柄上雕刻着蛇形花纹,蛇眼处,镶嵌着两颗红宝石。 怎么说呢,一把好剑,不讲究太多,好用就行。 但一把送人的好剑,除了好用,还要好看。 步长北很满意,这碧月秋霜剑,一眼看去就很贵,很精致而高端。 可剑一抽出来,这精致中又夹着浓郁杀气。 果然是如秋爽寒凉,有一种让周边温度突降的感觉。 崔笑不懂铸剑,但是知道在这个现代,铸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铸一把好剑,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要不然的话,郎雪松的名气也不会那么大。 不管哪一行,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都是厉害的。 有自己的门道和诀窍,有些一直到死,才会把这个诀窍传给徒弟。如果有子女继承的还好一点,可以传的久一点,毕竟儿子背叛老子另起炉灶没有多大必要,但是徒弟撇开师傅的,可能性就要大一些了。 步长北虽然不擅长用剑,但这都是常规的武器,是个会武功的人,谁还不会耍两下呢。 于是步长北随手舞了几下,十分满意。 大家也十分满意。 崔笑也十分满意,主要是满意步长北舞剑的姿势。 确实不错。 第273章 自由行 收了货,验货无误,买家满意,觉得物超所值。 卖家也满意,因为这剑确实卖的挺贵的。 不管仙剑居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问题,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步长北赞不绝口道:“郎大师果然是青云国数一数二的铸剑大师,无人能出其左右。” 大家哈哈哈一顿互相恭维,场面非常愉快。 生意做完了,客气话说完了,接下来,郎雪松就要招待招待步长北了。 还指望下一单生意呢。 郎雪松说:“我这仙剑居虽然不大,但是和外面不同在,这亭台楼阁都十分有特色。峡谷里还有一些景色,也是外面看不见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谷底下,自然别有风味。 郎雪松说:“我陪大人,好好的在山中走一走,看一看。” 步长北谢了。 他倒是无所谓,这地方之前他来过,也大致的看了,确实景色很不错,主要是和外面不同,有区别。不管他看不看都行,崔笑和黎又儿脸上都是一副,想看想看,想看的表情。 郎雪松站了起来,却晃了一下。 步长北离的近,连忙伸手扶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坐的时间长了,腿麻了吗? 步长北说:“郎大师小心。” 郎雪松扶住步长北,这才站稳,连声道谢。 站的稍远一些的丫鬟也连忙过来将他扶住。 “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步长北看着他的腿,有点担心。 “不碍事。”郎雪松说:“昨晚听说有人失踪,起身的时候着急了一些,扭了一下,已经抹了药酒了,没有大碍。” 步长北松了一口气,不过想想道:“郎大师既然扭了腿,那不要陪我们转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要多休息的好。能少走动,就少走动。” 郎雪松只好又坐了下来。 但是,不招待肯定不行。 于是他喊:“小红。” 还是昨天那个丫鬟,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觉得已经招待过一回了,二回就比较方便。 小红应声而来,还是昨天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郎雪松吩咐:“你陪着步大人他们,去山谷里转转。” 小红应着;“是。” 郎雪松又加了一句:“步大人是贵客,小心伺候。” 小红应着。 来仙剑居都是送钱的土豪,那怎么能不是贵客,都是贵客。 于是步长北谢了之后,就让小红带着他们去转转。 小红在前面走,一边走,一边闲话。 “不知道步大人和崔小姐,喜欢什么样的景致。” 真是没话找话,难怪能被重用。 这仙剑居里,还能有什么样的景致,除了这顺着悬崖峭壁错综复杂的房子,就是山石呗。 步长北说:“都可以,这房子建的奇特,京城看不见这样的房子。这山崖也很有意思。我以前上过不少山,但这样的确实不多。” 然后小红就喜滋滋的陪大家逛了起来。 四个人,要是一起逛,小红还陪的过来,要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就比较麻烦了。 眼见着步长北和崔笑已经走出去一截了,可奚乐山和黎又儿还在后面。小红往前看看,往后看看,有点犹豫,然后正要加快脚步,被谢春晓一把抓住了袖子。 “小红姑娘。”奚乐山说:“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小红有点愣:“啊?” 然后小红指了指前面,那意思,客人在前面,我不得追上去吗?要不然的话,我就是失职,到时候上面要找麻烦的。 但是奚乐山说:“你看看你,看不明白了不是?难道你没发现,他们是故意走的快了一点吗,他们不想我们跟着。” 小红看着黎又儿一脸的笑容,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懂了懂了。 “别去碍眼。”奚乐山说:“走,我们去别处转转。” 小红有一点点犹豫。 奚乐山说:“这仙剑居里,有什么不能进,不能看的地方吗?” 禁地之类的,所以小红怕他们不小心闯了? “那倒没有。”小红还说:“只有大师铸剑的地方是不允许随意进的,其他地方,都没有禁忌。” 奚乐山点了点头:“这就行,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往铸剑的地方去。再说也不是一个方向。” 小红又想一想,觉得奚乐山说的也对。 而且步长北又不是乱七八糟的人,是京城里来的高官,想 和心上人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说悄悄话,你一直一直跟着人家,搞的好像是防贼一样。 难道是害怕人家从你这山崖上抠一块石头带回家吗? “是。”小红想通了,立刻应道:“那我带您二位,去那边转转。” 咱们要识相,离远点。 不要打扰人家卿卿我我。 于是小红带着奚乐山和黎又儿走了,特意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免得招人嫌。 不得不说,每一个被重视的人,多少还是有些长处的。会说话,有眼力劲儿,也是一种长处。 四个人,兵分两路。 步长北和奚乐山都会武功,就算遇到特殊情况,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步长北和崔笑在确定小红没有跟着后,便在山间缓缓地走了起来。 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太阳升起来了,也不冷。 一边走,一边闲聊。 崔笑说:“咱们应该去哪里看看呢?” 山谷那么大,又不熟悉,不管是藏着一个人,还是藏着一个秘密,说实话都找不到。 步长北一时也没了主意。 范围太大,要不,就硬薅一个人来问吧。 两人正在山上随意的走着,步长北眼尖,突然看见石头的缝隙里,有一点白色。 山谷中这个季节,是不该有白色的。 要么是黑色或者青色的石头,要么是绿色的草和树叶,或者已经枯黄的草和树叶。 只有冬天,大雪纷飞,才会将一切变的银装素裹。 “那是什么东西。”步长北说:“你看见了么?” 只有一个白色的角,崔笑也看见了。但是那个石头的角度十分诡异,不好上。 当然步长北可以飞身过去,但那样动静太大了一些。 步长北一时没动,看了半晌,突然道:“有一点像昨天晚上看见的,白色的一点。” 也不是说相似,毕竟昨晚上他们也没看清,但都是一个颜色,自然就想到了。 于是步长北一抬手,一道银光射出,将那东西的一角缠绕住了。 那东西是软的。 第274章 似是故人归 步长北一使劲儿,那东西就被拽了回来。 崔笑特别自觉的躲在步长北身后,万一拽过来的是个会咬人的东西呢?那多危险啊。 东西拽回来之后,两人都看清楚了。 不会咬人,这是一块雪白的手帕。 步长北看了半天,又将手帕挥舞了一下。 崔笑自动脑补了台词。 大爷~过来玩啊~ 不过步长北这个身高马大的头牌,估计不是每个大爷都消受的起的。 步长北疑惑的看了一眼崔笑,也不知道这样一件完全不好笑的事情,这姑娘又想到了什么。 崔笑立刻稳住,板着脸道:“原来是一块手帕,看来是仙剑居哪个丫头丢的。” 一块雪白的手帕,被风一吹到处飘,跟个鬼影子似的。吓死人了。 昨天晚上,说不定也是这块手帕。 手帕展开,崔笑捏了捏,却皱了眉。 “不对。” “怎么了?” 帕子上面,用红绿色的丝线绣着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玩意儿。一个扭曲的不规则的球,可能是橘子,也可能是桃子,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 反正总结起来,就一个字。 丑! “你看这布,这布多差啊,多粗糙。”崔笑道:“我看仙剑居里丫鬟用的帕子,那可都是丝绸的。哪有这么差的。” “可是这些丫头小子本来也都是穷苦人家的,说不定,是自己以前的帕子,带在身边做个纪念呢。” 步长北这么一说,倒是也有道理。 “嗯,有道理。”崔笑说:“先收起来,看情况再说。” 如果只是某个丫头小厮自己的帕子,放在身上做纪念的,那肯定不是仙剑居昨晚上找了半夜的东西。仙剑居不至于那么无聊,肯定是在找别的东西。 如果是找这块帕子,那只能说,这块帕子另有原因。 崔笑又仔细看了看:“这帕子,有年头了。” 本来是一块挺耐造的粗布料,上面刺绣的也不是好线。现在那些线都已经磨的有了线头,看的出来保存的还挺精心,但就在这样精心的保存中,布料也有了腐败的现象。 时间,会让一切破败。 奇奇怪怪的。 两人又在山谷里找了找,转了转,再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便原路返回了。 奚乐山和黎又儿也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几人回了房间休息,丫鬟送来吃喝。 他们打算下午再转转,今晚再睡一夜,明天一早就出峡谷回去了。 什么都找不到,也不能因为觉得可疑,就在这里一直耗着。真要是心里实在觉得奇怪,出去之后,再派人来查就是了。 最简单的,去周围的镇子上,去看看刚才那个所谓,受伤了送出去养伤的小子,是不是真的出去养伤了。 再找一找小红的父母,让小红父母找个理由来找女儿。 小红到底是完好无损,还是有什么冤屈,由父母出面来询问,就好多了。 没有证据,步长北也不想跟郎雪松有什么误会和矛盾。 四个人都进了屋。 丫鬟来送了午饭,大家边吃边说。 仙剑居的人懂规矩,送来饭菜之后就退下了。 他们知道步长北和奚乐山都会武功,不会偷偷摸摸站在门口,有种监视的感觉。 仙剑居的每一个房间,都有一根绸子,连接着丫鬟的房间。若是有什么吩咐,一拉绳子,对应的房间里的铃铛就会响,她们就会很快过来听吩咐。 若是不拉铃,也不会来打扰。 崔笑对这一点其实很满意,十分的先进。 下来,吃着,说起今天上午的事情。 奚乐山和黎又儿都没有什么发现,但是崔笑有发现,崔笑拿出了那块帕子。 “我们捡到一块手帕。”崔笑说:“挺奇怪的,感觉不像是仙剑居里丫头小子用的东西,看起来很旧……” 崔笑将手帕放在桌上。 奚乐山拿起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 手帕上也没有名字,也没有血迹,或者什么其他的痕迹,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奚乐山放下,黎又儿也拿起来看了看。 这一看,她仓皇的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差一点将饭桌给掀了。 桌子上还有一桌菜菜汤汤呢,这要是掀了,可就热闹了。 步长北都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按住了桌面。 并且用上了上分内力。 没办法,黎又儿这姑娘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不是随随便便能按住的。 黎又儿咣当一声撞了桌子之后,退了一步,又撞翻了自己坐的椅子,这才站住。 她拿着帕子,眼睛定在刺绣的不知是什么的图案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崔笑连忙道:“又儿,怎么了?” 黎又儿这样子,莫非认识这帕子。 “妹妹,我妹妹,妮儿。”黎又儿声音急的有点抖:“这是她的帕子。” 众人都惊了一下,崔笑立刻道:“你确定。” “确定,非常确定。”黎又儿说:“这丑的不能再丑的果子,是我看着她绣的,她那时候才五岁,刚开始学刺绣,绣的就是家门口的一棵山楂树,这就是树上的山楂果。” 别的都姑且不论,这竟然绣的是山楂果,确实太抽象了一点。 除了能看出来红和绿,实在不知道相似的地方在哪里。 但这个刺绣如此特别,黎又儿认错的可能性不大。 黎又儿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我妹妹在仙剑居里?” 这是她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事情,黎妮儿,竟然会在仙剑居里? 仙剑居离她住的地方,虽然谈不上十万八千里,但是也不近。 而且黎妮儿那时候只有五岁,仙剑居里要五岁的孩子没用,干不了活儿还要人照顾。十有八九,是有人将黎妮儿买去,然后养到个十五六岁,又卖到了仙剑居。 “你冷静点,想坐下。”崔笑按住黎又儿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黎又儿做了两个深呼吸,好歹是坐下来了。但是手还有点抖,那是激动和紧张过度的表现。 崔笑给她倒了杯水,说:“要是黎又儿真的在仙剑居,那是好事啊。郎雪松肯定愿意给大人一个面子放人的,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姐妹团聚了。” 第275章 病倒 黎又儿连连点头。 如果妹妹真的在仙剑居,她一定求步长北出面将人赎出来。如果不在,即便是以前在过,也可以问一问她的情况,后面再找,就有目标了。 不像是现在,大海捞针,完全不知道哪里下手。 黎又儿这会儿心口只觉得有什么堵住了,再也吃不下一口,只是看着步长北。 好在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看着步长北,要不然的话,这眼神还以为要送秋波呢。 步长北也安她的心:“你放心吧,既然有了黎妮儿的线索,我肯定会帮你问的。” 崔笑的救命恩人,锦衣卫的捕快,自己的手下,一个可怜的失去妹妹的姑娘,无论哪一点,步长北也不会置之不理。 黎又儿差一点哭了,眼睛红红的。 崔笑只好温言软语好一阵安慰。 好容易一顿饭吃完,步长北知道这事情不去处理,黎又儿心就悬着,根本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难受。 上午逛过了,下午也没什么事情,步长北便道:“把帕子给我,我去找郎雪松问问。” 黎又儿连忙将帕子双手递上。 步长北拿了帕子,就要去找郎雪松,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个丫头罢了,不管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都没什么。 但是步长北刚要出门,被崔笑叫住了。 崔笑有点犹豫,但还是道:“等一下。” “怎么了?” 崔笑说:“你们说,小绿现在怎么样了?” 崔笑还惦记着小绿呢。 “不知道。”步长北道:“要不我也问问。” “问小红。”崔笑说:“别问郎雪松。” 黎又儿不太明白:“为什么?” 崔笑道:“一方面,一个丫头不是什么大事儿,找丫头,问丫头就行了,你想,如果去皇宫看上一个宫女,也不至于直接找皇帝要人吧?” 黎又儿朦朦胧胧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崔笑又道:“而且,如果这事情真的有问题,跟郎雪松一说,他一拒绝,就把事情说死了,要么翻脸,要么就没有转圜余地了。可是跟小红说就不一样,关键时刻,甚至还可以威胁她一下。” 黎又儿懂了。 在锦衣卫里,果然需要一些手段和想法,她要好好学习。 “你说的也是。”步长北想了想,拉了拉召唤的绸缎。 绸缎的那一边,铃铛响了起来。 很快,就有丫头进来了。 非常好,正是小红。 小红是丫头里的大丫头,贵客上门,郎雪松便将步长北众人交给她招待,因此无论有什么事情,都是她先出现。 要是能做,就自己做了。 要是不能做,再安排别人做,或者去请示郎雪松。 “步大人。”小红恭敬道:“可是有什么吩咐?” “哦,是这样的。”步长北道:“问你个事情。” 小红应着:“大人您说。” 步长北道:“小绿呢?” 小红愣了一下。 步长北说:“小绿昨天给笑笑按摩推拿,十分舒服。所以想再找她捏捏。” 小红觉得简直是烦死了,烦死了。 以前也没听说小绿会什么推拿按摩,怎么这次给捏的这么好,就盯着不放了。 但是小红不好对步长北吐槽的,只好压下心里的烦躁,说:“步大人,小绿今天不太舒服,正在休息呢。崔小姐若是还想要人按摩,我去叫别的丫头来。” 崔笑断然拒绝。 “我就要小绿,看对眼了。” 幸亏崔笑是个姑娘,要是个男人,叫人看了肯定以为他对小绿有什么非分之想,说不定昨天对人家怎么样了呢? 小红为难道:“可是……” “这有什么可是的。”崔笑打断小红:“她不是偷懒,看不起我吧?” “绝对没有,绝对不会。”小红连声说道:“小绿是真的病了。” “不要紧。” 崔笑说:“你带我去看看她。她要是真不舒服,那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她要是装病,我可要去告诉你们郎大师的,我家大人花了那么多钱,不能连个小丫头都使唤不动吧。” 小红真是欲哭无泪。 但是,她又真的搞不定崔笑。 万般无奈之下,小红只好道:“那好吧,我带姑娘去看一眼小绿。” 步长北虽然没有附和崔笑的话,但是也没有出言阻止,显然就是默许。 小红这两日也算是看出来了。 步长北虽然是京城里的什么锦衣卫指挥使,看郎雪松的态度,他的官还挺大,权利也挺大,到那时在这个崔姑娘面前,就那么回事儿吧。 郎雪松都要客客气气的人,他们做下人的,怎么敢怠慢。就算步长北不能拿郎雪松怎么样,要是真看她不顺眼了,就盯着她找麻烦,这也是要命的事情啊。 没办法,小红只好委屈的妥协了。 当下,小红带大家去看望小绿。 小绿一个新来不久的小丫头,在仙剑居里是最下等的存在,病了就病了,孤零零的放在房间里,还从没有被这么多人看过呢。 小红将众人领到了一个屋子门口,说:“这就是小绿的房间,她就在里面,这会儿正在休息呢。” 崔笑说:“我进去看看。” 一个姑娘的房间,步长北和奚乐山是不方便进的。 但是这房间里只有一个虚弱的平缓的呼吸声,应该是只有小绿一个人在的。 步长北让黎又儿陪崔笑进去。 房间里昏暗,床上躺着一个人。 小绿似乎正在沉睡,几人进门之后,立刻放轻了脚步声。生怕吵着休息的人。 小红低声说:“刚吃了药,休息呢。” 房间里,果然有没有散去的药味道。现在天凉,病人不敢开窗,所以药味散的很慢。 崔笑走近一点,仔细的看了一下,皱眉道:“这是什么病,吃了什么药?” 小红愣了一下:“这我可不知道,我不懂。但是咱们仙剑居,有个懂些皮毛的,也不是大夫,只是懂一些。” 她万万没想到,崔笑懂。 床头柜上面,放着个已经喝完药的空碗,崔笑走过去,将碗拿起来。 小红的心咚咚咚的跳。 她也不知道崔笑说自己会医术,是真的,还是诈她的。 第276章 神秘山洞 “哎。”小红慌了一下。 “怎么了?”崔笑拿着碗,故作不知回头问她:“这个不能碰吗?” “不是。”小红说:“脏。” “没事儿,药碗怎么会脏呢?”崔笑说:“昨晚你们仙剑居不是有个小子摔伤了吗,然后说山谷里没有好大夫,要送出去治疗。既然没有好大夫,给小绿开药的人也不太靠谱吧,不如让我看看,我家可是祖传开医馆的。” 小红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知道崔笑和步长北关系不一般,一看就是那种,想要成亲,还没有成亲的关系。 步长北是锦衣卫指挥使,崔笑那不也得是个大家闺秀,怎么会开医馆呢?哪有大家千金出来开医馆的,还祖传几代开医馆?崔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小红在这里纠结呢,崔笑凑近闻了闻药碗里的残渣。 别说,这味道熟悉。 这是麻醉药的味道。 虽然剩下的只有一点渣,可是这味道,每一个懂药的都能闻得出来,崔笑也可以,她家真的是开医馆的。 崔笑放下碗,神色就不太对劲了。 小红心里怦怦的跳,十分忐忑。 “小绿……这病我见过。”崔笑说:“你这个药不管用,我有可以药到病除的药。” 说完,崔笑从怀里拿出个药包打开:“喏,你看看这个。” 小红心里七上八下的往前一凑。 崔笑伸手一扬,一阵药粉撒了出去,小红就这么倒下了。 小红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软趴趴的。 黎又儿心地善良,还拽了一把,免得她撞的在地上。 小红倒下后,崔笑让黎又儿出去跟步长北说了一下情况,自己则走到了床边。 小绿不是生病了,是被迷晕了。 不用说,把她迷晕,就是为了让她不要见自己,不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但是,他们在,万一非要见小绿呢?所以现在也不敢对小绿怎么样,如果他们不在,说不定就直接杀人灭口了,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崔笑在医术上,还是有一定造诣的。 小绿也只是单纯的被迷昏了,很快就被她用不明方法弄醒了。 小绿慢慢的睁开眼睛,一脸的茫然。 然后崔笑非常利落的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小绿刚醒,身上也没什么力气,瞪大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崔笑的时候,一边呜呜呜,一边全是迷茫。 “嘘,别出声。”崔笑说:“我是来帮你的。” 小绿眨眨眼。 崔笑让开一点:“你看,我把小红打昏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可以放心的对我说了。” 说完之后,崔笑又补充了一句。 “你放心的说,大不了我们走的时候把你带走。放心吧,步大人是京城里的高官,特别高的那种,有他保护你,谁也不能伤害你。” 小绿慢慢的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确定小绿不会大喊大叫之后,崔笑放开手。 其实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尴尬罢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仙剑居和郎雪松有问题之前,能不被他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小绿差一点被崔笑捂死,好容易能喘口气,连忙小口小口的喘着。 崔笑给她顺顺气:“不要紧,我看了他们给你喂的药,只是让你昏睡,其他没有什么害处。” 小绿点了点头,终于能说话了。 小绿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听说锦衣卫,是管给老百姓冤情,管命案,管世间不平事的地方,是么?” 这,捧的可真高啊。 崔笑毫不犹豫的说:“是,没错,所以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而且你放心,步大人和郎雪松不是一伙儿的,只是单纯找他买一把剑罢了。” “嗯。”小绿低声应了一声。 “行,那你说吧,有什么说什么。” 小绿沉吟了一下,说:“前天夜里,我突然肚子不舒服,起来起夜。路过一处山洞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喊救命。是个女子的声音,很小声,很小声。” 崔笑道:“在哪里?” 仙剑居里有不少房间,也有不少山洞。 房间是盖出来各有用处的,山洞都是天然的。 小绿往外指了指。 这一指相当随性,崔笑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里,反正就是外面。 “我还以为是哪个姐姐晚上不小心摔倒了,于是我就想过去看一看。可是我刚靠近,就有人过来了。”小绿说:“那天晚上我穿着一身黑在暗处,他们又着急,所以没看见我。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蹲了下来躲着,也不想让他们看见。” “本来,我以为他们会将那姑娘救出来的。谁知道不但没有,他们进去之后,那姑娘就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很像是嘴被捂住了。再然后,他们就把那姑娘往山洞深处拖去,我在外面不敢动,看不清楚那姑娘的长相,只看见一个身形,我感觉不是仙剑居里的人,我从未见过。” 然后小绿又补充了一句:“第二天,我偷偷的在仙剑居里转了一下,每一个姐姐我都看见了,一个都不少。而且,一个都不像晚上看见的。” 小绿就迷茫了。 因为小绿在仙剑居里生活的并不开心,她是来的最迟的,有些来的时间久的,难免觉得老资历可以使唤新人,所以这事情,她不敢跟任何人说。 她觉得这里的人,都不可信任。 小绿说着,药性也散的差不多了,她坐了起来。 “第二天晚上,我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小红还挺有探索精神:“一咬牙,我又过去了一趟。” 这一次,小红看见了仙剑居的秘密。 “就是那个看起来是个荒的山洞,我一直往里走,在山洞的最深处,竟然有个门。” 小绿也是冒冒失失,她进去了。 然后,在山洞里看见了另一番天地。 “里面有不认识的姑娘被关着。”小绿说:“我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她们都昏睡着,有看守,我也不敢喊。但是我知道她们不是自愿的,因为她们是被关在笼子里面的,有大有小,有六七岁的,有十一二岁的,我看见的就有三个。” 小绿当时吓得心跳都快要停了,正在头皮发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有看守走了过来。 小绿拔腿就跑,跑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角落里。 小绿说:“那里像是堆放杂物一样,有很多东西,我没细看,就跑了出去,出去之后,才发现手里抓着一块手帕,应该是太紧张的情况下,随手抓到的。” 第277章 又失踪一个 小绿说的这些,都不像是在说谎。她的惊恐是真的,被用药迷昏也是真的。 但是,崔笑说:“你为什么要把手帕扔了?若是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你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 “离不开的。”小绿一脸的绝望:“我们下来的时候,是坐在竹篓里,被人放下来的。想要离开,也只能坐在竹篓子里,被拽上去,从仙剑居上到山上的台阶又陡峭又湿滑,普通人根本上不去,肯定会摔的粉身碎骨。” 崔笑莫名的就舒服了一点。 她也是这么想的。 仙剑居上下的这个路,就不是给普通人走的路,但是她又好像没在仙剑居里看见会武功的人,也不知道这路是给谁走的。 小绿说:“我挺害怕的,想告诉别人,又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不说出去,我离开仙剑居还有两年多,这两年多,我怕那几个姑娘等不住。而且,我自己也害怕,他们下一个要害的,会不会是我?” 崔笑点点头,把小绿的手拿起来。 上面果然有一个伤口,倒是不大。 “这也是那一天弄的?” 小绿不好意思摇头:“不是,这是我自己咬破的。” “为什么?” 小绿说:“我看见步大人,思来想去,觉得也许可以求求大人。但是我又不敢直接找,我只是个丫头,万一步大人不相信我,去找郎大师一问,大师不承认。等你们走了,我就完了。” 顾虑的很有道理。 “所以你想在帕子上给我们报信?” “对。”小绿说:“我想在帕子上用血写救命,这样你们看见,一定会追查的。不过我刚咬破手指,就听着有人走过来了,我来不及写,只好赶紧把帕子往门缝里塞。不过风太大了,还没塞进去就被风吹走了,我也不敢久留,也赶紧走了。” 所以赶过来的步长北和奚乐山只看见了在风中飞舞的一个白色的影子。 这块白色的手帕,随风也不知道在空中飞舞了多久,那么凑巧的,被崔笑和步长北捡到了。 不过即使没有被捡到,问题也不大。因为崔笑已经对仙剑居产生了怀疑,只要没见到活蹦乱跳的小绿她是一定会继续追问的。只要问了,这事情总会知道。 黎又儿很紧张的问:“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帕子,是谁的?” 小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崔笑安抚的拍了拍黎又儿的手:“别紧张,我们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如果你妹妹在,一定能够找到的。” 黎又儿勉强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她心里其实隐约明白一点。 如果她妹妹是刚失踪的,现在可能被关在山洞密室里。但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即便她曾经被关在密室里,现在也凶多吉少。 而且,除非她们能够确定黎妮儿现在就被郎雪松关在山洞里,可以直接去找郎雪松,凭步长北和奚乐山的武力值,可以直接将他控制。 要不然的话,你去问,做了坏事的人没被抓住证据,又怎么会承认呢?这毕竟是郎雪松的地盘,他们也没来几个人,还是要谨慎行事。 就算真的有什么发现,也不适合打草惊蛇,最稳妥的还是先离开,再派人进来。 黎又儿心急如焚,好在现在离天黑也没有多久了。 小绿已经这样了,可以继续装昏迷。但小红是活蹦乱跳的,如果不让她出去,一定会被怀疑。 但如果把她摇醒,谁又能保证她不乱说,威逼利诱也不能保证效果。 崔笑想了想:“只能让她不说话了。” 黎又儿吓了一跳。 “你要杀人灭口吗?”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那么凶残的人。”崔笑说:“只是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但大家也不同意杀人灭口。 “我没有打算杀人灭口,只是打算把她藏起来。”崔笑说:“仙剑居里既然有那么多秘密,那你们说,之前走丢的那个小子,真的找到了吗?真的送出去了吗?” 这一问,众人还真不好说。 崔笑说:“我觉得没有,找没找到不好说,肯定没有送出去。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失踪了一个,那再失踪一个,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即便这两起失踪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要过今晚就行,这倒是好办。”步长北说:“我有一个藏人的好地方。” 没有人看见小红带他们来小绿的房间,所以最好的位置,就是小绿的房间。 小绿房间里最安全的位置,就是小绿的床上。 反正都是姑娘家,不碍事。 当下,当下,黎又儿上手,把小红塞进了小绿的被子里。 当然崔笑又给喂了点药,保证她可以香香甜甜的睡到明天上午。 然后,又给小绿喂了点药。 这段时间,小绿最安全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仙剑居的人让她昏迷,她就老老实实的昏迷。这样即便被人查到这里,发现了她被窝里藏着的小红,也会认为是有人趁她昏迷,把小红塞进了她被窝里,也未必会怀疑到她。 至于小红,崔笑说,短期内绝对不会醒。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醒。 天王老子都出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大家当然是相信她了。 做完这一切,众人就离开了。 小红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郎雪松面前晃得,她只是个比小绿来的时间久的丫鬟罢了,算不上什么亲信。所以众人连费心思对她威逼利诱都没有,应该说不出什么机密要事,醒着还容易打草惊蛇。 天很快黑了下来。 果然,仙剑居里对于又失踪了一个人这件事情,十分低调。 “心虚的人,自然要低调行事。”步长北说:“之前失踪一个,现在又失踪一个。又是小子又是丫头的,若是叫我们知道了,难免不会多心这人去了哪里。郎雪松怎么敢让官府帮忙找人呢?” 一个你能说是不小心摔伤了,再来一个,又不小心摔伤了吗? 郎雪松没那么天真,以为步长北是瞎子聋子。 这一夜,仙剑居里连打着灯笼招人的人都没有。 天完全黑透,一身黑衣的奚乐山出了门。 第278章 珍惜眼前人 因为他们人手不多,崔笑和黎又儿又不会武功,肯定不是能倾巢出动,若是被人困在里面怎么办?到时候可就被动了。 所以让奚乐山先去探查一下情况。 他是行家,以前没少干这种事情,不用过多叮嘱,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什么时候要打,什么时候要跑。 步长北带着两个姑娘在房间里等着消息。 他们做了上中下三种假设和应对计划。 最好的情况就是,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是小绿睁着眼睛瞎说。奚乐山去了,开开心心的回来了,大家拿着剑,开开心心的回家。 中等情况是,仙剑居确实有问题,奚乐山飞快的找到证据,指出证据,郎雪松在英明神武的锦衣卫指挥使步大人面前低头认罪,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磕头咚咚咚。 最差的情况是,奚乐山飞快的找到证据,但是被仙剑居的人发现。郎雪松为了遮掩罪恶,想要杀人灭口。 按照崔笑对犯罪分子的了解,她觉得郎雪松多半是这一种应对方式。束手就擒的犯人是很多,但一般都是小打小闹的,当犯罪到了一个团伙级别的时候,他知道被抓肯定是个死,通常都会负隅顽抗。 负隅顽抗会不会死不知道,反正当时是爽的。 可以大喊一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若到了那个时候,情况就变得比较严重,他们势单力薄,都不说怎么擒拿对方,首先要保护自己人的安全。 幸亏崔有是个大夫。 是个这些年渐渐跑偏的大夫。 他有事没事儿的,打着研究药物的旗号,可研究出不少毒药。 这次崔笑跟着步长北出来,他虽然没有跟来,但也不是特别放心。崔有心眼就那么大,他虽然点头认可了步长北,但对他心里始终有那么点意见。 所以他给崔笑带了很多药。 “大人虽然会保护你,你也要有自保的能力。”崔有这话是当着步长北的面说的:“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撒药知道吗?这药撒出去,迎风倒一片,别管什么狮子老虎,一个都跑不了。” 步长北虽然好像受到了侮辱,但是面不改色。 自从知道崔有是崔笑的亲哥哥之后,他在崔有面前就自然矮了一个头。 奚乐山曾经十分奇怪的问过步长北,大人,你就不憋屈吗? “这有什么好憋屈的。”步长北十分想得开:“长兄如父,只要他是为崔笑好,我还跟他吵架不成?我是嫌我们俩感情太好,没事儿找事儿吗?” 崔有和崔笑兄妹情深,崔有针对步长北冷嘲热讽几句,崔笑只会觉得,哥这是你的错。会觉得,我们家大人太不容易了,真叫人心疼。 可一旦步长北针锋相对回去,一次两次,崔笑可能还能站在正义的立场上。时间久了,一定会被此困扰的。 她会觉得,不被家长祝福的婚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如果二选一的舍弃,步长北有自知之明,他一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因为家长里短的事情,是没有绝对的对和错,黑和白的,步长北和崔笑这几个月的感情,不可能比崔笑和崔有十几年的兄妹感情深。 所以崔笑现在身上带的药,可以让仙剑居的人团灭。 也可以让他们团昏过去。 他们的计划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奚乐山在黑暗中,进了小绿说的山洞。 步长北他们在房间里等消息。 若是到了时间奚乐山没有出来,或者发出紧急信号,这边就先动手。 奚乐山进了山洞。 这山洞和山谷里许多其他的山洞长得没有什么分别,若非是小绿半夜起来无意看见,绝对不会叫人有什么怀疑。 山洞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光线的黑,奚乐山习武之人眼神很好,在黑暗中适应一会儿之后,也勉强能够视物。 山洞是原汁原味的,但是一直一直往里走,确实看见一扇门。 那门就在山洞深处,门口很潦草的做了遮掩。 仙剑居里的丫头小厮并不多,平时每个人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都有严格的规定,因此并不担心谁会乱跑。外人进入山谷,也不可能成群结队。 再见不得人的东西,时间长了没被发现,总是会有侥幸心理的。 奚乐山钻了进去。 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个空空的山洞。 什么笼子,姑娘,一堆杂物,都没有。 一眼就能看见整个山洞。 山洞里安安静静的,连只鸟儿都没有。 崔笑他们在房间里没等过半个时辰,奚乐山就回来了。 他说了自己的看法,什么都没有。 要么,小绿说谎。 要么,因为那个地方被发现,一切已经转移。 众人面面相觑。 步长北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照常离开吧。” 奚乐山很意外:“就这么走?” “既然什么都没找到,只能离开。”步长北道:“仙剑居这么大,对方有心要藏,凭我们几个想要搜查是不现实的,稍有不慎还有危险。倒不如以退为进,先离开再说。” 不是不查,仙剑居又不能长腿跑了。郎雪松经营多年,也不会舍得立刻离开,而他们从这里出去,如果立刻出去找人,再回来也不用多久。 仙剑居不能长腿跑,灵犀谷更不能长腿跑,不可一味冲撞,要从长计议。 奚乐山不知为何,看向黎又儿。 黎又儿点头。 “步大人说的对。”黎又儿说:“如今只有我们四个,我和笑笑还不会武功,不能冒险。”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奚乐山知道,黎又儿一直都是强作镇定罢了。在看见手帕的第一时间,她恨不得冲到郎雪松面前,问他这手帕是哪里来的,她妹妹,是不是在仙剑居,现在在哪里。 但是那一问,就撕破脸了。 所以黎又儿一直忍着。 “那……”奚乐山迟疑道:“你妹妹怎么办?” 黎又儿说:“我妹妹若是有事,早就已经有事。若是没事,也不着急这一两天。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最重要的,是要先顾眼下的。无论是人,还是一口吃食。” 众人听着,都是心酸。 第279章 尔虞我诈 黎又儿生长在一个虽然算不上富贵,可衣食不缺,肉也不缺,甚至兄弟还能去上学的家庭。 可她却有这样的生活经验。 就算是一口饭,也要先吃进嘴,咽下肚子,才是自己的。 黎又儿人生关于欺骗的第一课,是爹娘上的。 因为她力气大,干活儿多,自然也吃的多,童年的回忆,总是饿着肚子,吃不饱。 爹娘要她干活儿,就会说,又儿你把这堆柴劈了,晚上给你一碗肉吃。 黎又儿很高兴,一个人挥汗如雨把柴劈了。 晚上,家里的桌子上果然有一大碗红烧肉,红彤彤香喷喷,叫人看着都流口水。 可就在她伸筷子去夹的时候,却被她娘一筷子抽在手上,将肉打掉了。 一盘野菜被黎母推到面前。 “吃吃吃,就知道吃肉。”黎母骂道:“一个赔钱货吃那么多肉干什么,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家里能有多少钱,好容易有那么点荤腥,那是要给你哥,给你弟弟补身子的,小子多吃肉才能长高,你这个自私自利,心比畜生还歹毒,干活儿的时候怎么偷懒怎么来,吃饭的时候倒是跑的快……是不是全家饿死你就开心了……” 第一次,黎又儿据理力争,被打了一顿。 第二次,她还抱有幻想,又被打了一顿。 第三次,当黎母让她干活儿,并用同样的理由承诺的时候,黎又儿说:“我中午没吃饱,实在没力气。娘,我不要晚上吃肉,肉留给弟弟吃,我能把厨房里的剩下的几个窝头吃了么,吃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黎母虽然还有点舍不得,她觉得那两个窝头可以留给黎又儿晚上吃,这样晚上她就不用吃饭吃菜了,又能剩一口。 可是,这会儿不给吃,黎又儿没力气不像假的,干活儿肯定不利落。 所以想了想,黎母不甘心的骂了几句之后,就同意了。 黎又儿赶紧跑到厨房,狼吞虎咽的把剩下的,冰冷的几个窝窝头给吃了。 自此,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吃到肚子的,才是自己的东西。站在面前的人,才是活生生的人。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和梦想,多是镜花水月。 当时黎又儿跟崔笑说这些的时候,崔笑气的晚饭都没吃,半夜都没睡,十分想去把黎屠夫一家给揍一顿。 她知道世上有许多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可知道归知道,见到归见到。 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想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将最大的恶意,最恶毒的语言,给自己的女儿。 儿子是身上掉下的肉,难道女儿不是吗? 幸亏黎又儿已经离开了家,她也不能对父母做什么,离开,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黎又儿虽然着急自己的妹妹,但是也绝不愿意崔笑他们为此有一点风险。 黎妮儿很可能已经在多年前死了,若是没有,前天山洞被发现,里面的人可能当时就被处理了。若当时没有被处理,那也不会在现在被处理。 人各有命,黎又儿不能用现在身边的人的命,去换未知的妹妹。 虽然大家都有些担心,可黎又儿能想的明白,那是最好了。 步长北道:“你放心,我们离开仙剑居,我会立刻带人进来的。” 黎又儿点了点头:“大人,我相信你。” 这一夜,仙剑居里暗流涌动,但是又非常平静。 众人都在一个房间,崔笑和黎又儿上床去休息,步长北和奚乐山就在房间里轮流守夜。 步长北感慨。 “看来下次出门,还是要多带些人。” 公事出门,该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私人事情,他一般不爱大队人马。不过从这两次的经验来看,意外无处不在,还是带着些人的好。 奚乐山一语道破。 “大人以前一个人,怕过谁啊,这种场面,直接把郎雪松抓起来就好了。现在自然不行。” 现在有了要保护的人,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畏惧了。 步长北想了想,确实如此。但人也不能一直是孤家寡人,人有了软肋,软肋也是勇气。 诡异的一夜就如此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四人如常出门,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不过小红没有出现,小绿也没有出现。 崔笑这次下手狠,小绿应该还没醒。小红在她被子里昏迷着,很可能还没被发现。 甚至很有可能,在他们离开房间之后,郎雪松会派人搜查,看看小红是不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但目前郎雪松也没有他们已经怀疑的证据。 都是怀疑,都没有证据。 步长北人少,不愿意撕破脸怕有危险。 郎雪松自然也不愿意贸然撕破脸,步长北在自己的地盘好对付。但步长北不是独行侠,他是朝廷命官,从京城来灵犀谷取剑的事情,也不是秘密。 如果步长北到了时间没有回去,家里和朝廷都会派人来查来找的,到时候,仙剑居可就不好对付了。 所以郎雪松也抱着侥幸心理,只想赶紧送走这一群瘟神,然后他再好好地整理内务。 于是两边心怀鬼胎的人,和平见面,吃了一顿早饭。 然后步长北带着他的宝剑和三个美人,离开了仙剑居。 仙剑居往上的台阶层层叠叠,看着就叫人望而生畏,但是挡不住步长北和奚乐山的脚步。 几人离开之后,郎雪松身边立刻有人低声道:“师父,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万一……” “那怎么办?”郎雪松面色沉沉:“这是锦衣卫指挥使,不是江湖游侠。把他们弄死容易,后面的人怎么对付?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官员为敌。” 身边人点了点头:“是。” 郎雪松转身道:“赶紧去查,一个山洞一个山洞,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我不信小红那么大的人,还能消失了不成。若是五天之内这事情查不出个原因,我们就立刻离开。” 郎雪松满打满算的五天时间,已经是非常谨慎了。 按照正常情况,步长北离开需要两天,回京需要一天。回京之后就立刻安排人手,然后马不停蹄的往仙剑居来,路上一天,再进山两天。 怎么不得六七天的时间,他只按五天算,就是怕他们会抓紧时间行动。 但是步长北的行动,比他想的更快。 第280章 科学依据和迷信迷信 步长北出了仙剑居之后,立刻就让奚乐山先走。 他们一行四人,有两个不会武功的姑娘,想要快速赶路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出去两天,进山还要两天,那就真的太慢了。 等他们哼哧哼哧的喊来了人,黄花菜都凉了,郎雪松都跑到天涯海角了。 步长北也估计,郎雪松现在肯定在彻查仙剑居,到底小红去了哪里,小绿和他们有没有联系。 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按行程算。 如果郎雪松是个托大的人,会留七天安全时间。如果郎雪松是个谨慎的人,会留五天的安全时间。 郎雪松能无风无浪快活到今天,他一定是个谨慎的人,步长北也不能冒这个风险。 于是一出仙剑居,奚乐山就走了。 他也不是回京城调兵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去最近的,最可信的地方借人马,带着步长北的令牌,人也不用太多,灵犀谷应该没有绝顶高手,也没有多少机关陷阱,有个五六十人,就足够了。 步长北带着崔笑和黎又儿,并没有走远。 他们慢吞吞的往外走着,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在一处山崖边停了下来。 走山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没有必要来回的折腾。在奚乐山去找救兵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只要躲好,等着就行了。 白天还好,林子里很安静,有野兽也不怕,步长北足以保护他们。就算没有步长北,也没有什么野兽的力气比黎又儿大。 他们从灵犀谷里出来,是带着干粮的,都是郎雪松命人准备好的,十分贴心。 晚上,不敢生火取暖,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好在有月色明亮,虽然不暖和,但是足够视物。 于是在一片月色中,山脚下,崔笑和黎又儿依偎在一起取暖,步长北一个人,孤孤单单,孑然一身的坐在另一边。 “哎。”步长北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黎又儿道:“步大人,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你们了,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步长北又叹了一口气。 “不是你的错。” 黎又儿疑惑的哦了一声。 不是我的错,为什么你要用那么哀怨的眼神看我呢?搞得我心里十分愧疚啊。 步长北转开视线,不看两个相亲相爱的姑娘。 崔笑才不理他,这小伙子自从见过崔老爹之后,觉得自己登堂入室是崔家的人了,最近有一点膨胀。还好有黎又儿在,不然还不知道有多腻歪。 奚乐山的速度比郎雪松想的要快的多。 当天傍晚,他就出了灵犀谷。一点儿不用休息,到最近的镇上取了他们寄存的马,直奔最近的衙门去了。 一个通宵,人已经进了灵犀谷,当天夜里,按照步长北留下的记号汇合,就直接杀往仙剑居。 到了山边,直接下山谷。 都是有一定功夫的差役,厉害谈不上,但跟普通人不一样。让他们像步长北奚乐山那样直接从空荡荡的台阶上蹦下去,他们做不到。但是,悬崖边有垂直上下的用来运送物品的绳子,抓住绳子借力,一个接一个的便荡了下去。 崔笑当然还是步长北抱下去的。 没办法,给她两根绳子,她也滑不下去。 仙剑居里的人也没闲着,亮着火光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就算他们醒着也没有用,等步长北带人到了面前的时候,郎雪松才反应过来。 没有五天,没有三天,这仅仅是第二天的夜里,他们就杀回来了。 说来说去,他们毕竟不在京城,也没有和锦衣卫打过交道,见步长北还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女眷,实在是想不出他的行动力如此雷厉风行。 郎雪松很快迎了出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心里肯定是惊呆了,但是表面上不动声色。 “步大人。”郎雪松表现出意外的神情:“您怎么回来了,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步长北拿出了黎又儿的手帕:“我问你,这块手帕是哪里来的?” 郎雪松一头雾水。 这倒不是装的,他是真没有懂。 什么手帕,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 步长北道:“你说你这仙剑居里,自始至终用的丫鬟小子,都是在附近镇子上招工来的,是给了家里钱,签了字的。” “对。”郎雪松一直是这么说的,现在也必须这么说。 步长北道:“但是这块手帕,是在你们仙剑居找到的,这块手帕的主人,是十一年前在京城失踪的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现在在哪里?” 郎雪松这时候彻底的懵了。 他以为步长北要追究的是小绿的事情,没想到突然提起十一年。 这他哪里想的起来,啊了一声。 “不,不知道啊。”郎雪松实在的说:“我真的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你知道。”步长北说:“那山洞里,被关在笼子里的女孩子,是什么人?” 这话一说,郎雪松就真的知道了。 但他不能说自己知道了,只能装傻。 “大人,这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郎雪松装死:“什么山洞?什么笼子?” 步长北哼了一声:“我要检查你铸剑的地方。” 郎雪松一听,立刻道:“这可不行。” “为何不行?” 郎雪松义正言辞:“大人您也知道,我一生追求铸剑,小有名气。铸剑所在,是我一生心血所在,这是不外传的绝密。” “是吗?”步长北冷笑一声:“之前,我也觉得你是铸剑技艺超凡绝伦的大师,不过现在,你铸剑的秘密是什么,大约有了想法。” 这想法不是他想出来的,还是崔笑想出来的。 因为崔笑知道的两把举世闻名的剑,干将莫邪,就是这么来的。 传说中,干将莫邪是一对铸剑的夫妻,可一直都铸造不成,直到有一天,夫妻两人以身殉剑,跳进铸剑炉里,然后,就成了。 听起来像是一段活人祭的落后,封建,愚昧的故事,其实,是有科学依据的。 崔笑从发现黎妮儿疑似失踪在仙剑居就一直在想,如果那个神秘买家真的是郎雪松,他为什么要买黎妮儿。又为什么要囚禁那几个女孩子? 有什么用? 第281章 包围搜查 一个人做好事,可能是无需原因,无需回报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一个人做坏事,一个天大的坏事,总要有个起因。 如果郎雪松只是喜欢女孩子,男女方面的喜欢,根本就无需遮掩。就凭他的名声和有钱,在这仙剑居里养上几十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都不是问题,多的是本人自愿和爹娘自愿的。 不犯法,甚至包装包装,什么歌姬舞姬,也不影响名声,大家只会羡慕。 可他偏偏要偷偷摸摸,一定有特别的理由。 这个年代铸剑的材料大多是铁,郎雪松铸的剑,基本都是铁剑。 铁的熔点温度高达一千五百度,没有高温炉,仅凭木炭燃烧的温度很难达到铁的熔点温度。 而人体内有大量的脂肪,脂肪经过高温炙烤会转化成高浓度的油脂,这些油脂是很好的高温助燃剂。会让炉火温度超过铁的熔点温度。 而且人体内还含有丰富的碳元素,这些碳元素在高温下可以转化为二氧化碳,进一步和高温熔化的铁相结合,产生化学反应。 这种化学反应能够将铁转化为类似钢的金属材质,从而提升宝剑的坚固耐用性和防锈能力。 郎雪松未必知道那么详细的道理,他可能早早些年遇到过有人不小心掉入铸剑炉的事故,那次事故,歪打正着,让他发现了这个诀窍。 他不会总结科学道理,只会觉得,原来铸出一把好剑,需要活人祭祀。 其实用动物也有一定效果,但是人体内含有大量的微量元素,比动物多出很多,所以郎雪松最终选择了活人祭祀来辅助铸剑,他觉得人是万物之灵,一把剑,有了灵魂,才是一把好剑。 科学让一切进步,封建迷信害死人。 崔笑当时就将她的想法告诉了步长北和黎又儿,因为时代的局限性,两人半信半疑。 但崔笑非常笃定。 崔笑说:“若我猜的不错,郎雪松的铸剑炉里,他丢弃的以前铸剑的那些木炭灰里,一定有残留的人体组织。” 黎又儿当时正在吃晚饭,就是仙剑居里送的肉饼,听的都快吃不下去了,仿佛嘴里的肉饼,就是在铸剑炉里烤熟的一样。 她表情有些奇怪的问:“什么……组织,就算真的有,也烧成灰了吧?” “不,总会有留下的,不过你放心吃吧,肉肯定不会剩下。”崔笑说:“皮肉,头发什么的肯定烧的灰都不剩了,但总有留下的骨头。别看人的骨头好像很脆,一碰就断,但是在火里,烧掉骨头需要的温度和铸剑的温度相当。” 铁的熔点和骨头的熔点相差无几,甚至于,人骨的熔点说不定还高一点。 殡仪馆火化炉一般从两百度开始升温,第一阶段,纸棺和衣服被烧。这个阶段的最佳燃烧温度是四五百摄氏度。 第二阶段,六百摄氏度的高温,熔化肌肉,脏器和血液。 第三阶段,八九百摄氏度的温度,熔化骨骼。 火化炉的温度通常不会超过一千摄氏度,所以骨头不会完全熔化,会剩下许多大骨。由工作人员敲碎放进骨灰盒。 而铸剑炉的温度比火化炉高,但也没有远超过人骨的熔点,崔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会有残留。 找到这个残留,就能证明郎雪松曾经在这里,烧死过人。 别说是烧的死尸当柴火,死尸也不是树上结的土里长得,那么多死尸,哪来的?你挖了哪家的坟,一样要倒霉。 挖坟,在这个年代和杀人一样,也属于十恶不赦的重罪。重则砍头轻则流放,一样无处可逃。 郎雪松脸色铁青:“我还以为步大人是来取剑的,原来,是想要我铸剑的方子。步大人,你这样不妥吧?” “你觉得我想敲诈你?”步长北淡淡道:“你放心,若是查证无事,你铸剑的秘方,还是你的秘方,不会泄露出去一个字。” 这些外面借调来的差役不好说,但是他们几个步长北还是有信心的。步长北让一部分人搜索整个仙剑居,一部分人看管。奚乐山在外统管。 这也只是现在的权宜之计,奚乐山出灵犀谷就立刻找人往京城去了,锦衣卫带人赶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仙剑居这么大,想要彻查,这一批人各要处置,最终可能还是要押解回京。 步长北带着崔笑和黎又儿,押着郎雪松,去了铸剑的地方。 这是仙剑居的禁地,只有郎雪松和他的几个心腹可以进。不过现在心腹都被五花大绑捆着倒在地上。 小绿被崔笑晃醒了,一睁眼感觉自己已经睡到了天荒地老。 这都不算什么,当他们从小绿的被子里把小红给拽出来的时候,仙剑居的人都惊呆了,嘴张的可以塞进一个鸵鸟蛋。 这两天,他们真是恨不得把仙剑居的每一个房间,每一块石头都给掀开了,但是,就是没找到小红。 小红昏迷不醒,气息虽然微弱,倒是平缓。 一个人,昏睡两天是死不了的。 郎雪松再也没有办法装傻充愣,他可以死也不说话,但是仙剑居就这么大,铸剑炉不是可以揣在兜里藏在枕头里的小东西,你就算把一座山掏空了,藏在山里,这目标也是相当大的。 他不说,亲信不说,仙剑居里还有那么多下人,能保证他们都不说吗? 他们就算没进去过,但大概的位置还是知道的。 进门的时候,步长北再问了最后一遍:“我问你,那些被囚禁的女孩子在什么地方?” 郎雪松只说自己是冤枉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个行业的顶端做到郎雪松这个地步,就不用天天工作了。 走质不走量,一年或者几年出一把就行,要不然的话,东西多了反而就不值钱了。 郎雪松的铸剑炉,就在仙剑居对面的山洞中。 从山洞进,进去之后,越走越宽敞,然后别有洞天。 众人进去之后一看,铸剑炉就在正中,然后分门别类的放着各种材料,工具,围着山谷一圈,堆了许多。 这不是山洞中,是将山洞打穿,然后进了山和山的缝隙里,保证隐蔽,又通风透气。山中突然有烟雾缭绕也不会有人看见,十分安全。 铸剑炉现在是休息状态,黑暗中一片死寂。看的出来,这已经有年头了,就是这个铸剑炉里出来的剑,让郎雪松名利双收,成为青云国数一数二的铸剑师。 崔笑举着火把,绕着铸剑炉看了一圈。 第282章 毁尸灭迹 铸剑炉有些高大,垫脚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的,两边各放着一架梯子。而且这些日子处于封炉的,上面还盖着盖子,避免有乱七八糟的动物落进去,或者有小动物钻进去。 盖子是十分厚重的一大块铁板,崔笑爬上梯子推了推,完全推不动。 这时候,黎又儿爬上了另一边,卷起了袖子。 郎雪松用不屑的表情看着黎又儿,只见黎又儿两手抓住铁盖的边缘,一使劲儿,铁盖顿时被掀了起来,然后被推到了地上,发出轰的一声,砸起一阵灰尘。 郎雪松眼睛瞪的那么大,吸了一口气。 看的出来,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力气,还是个女孩子,这是人的力气吗? 崔笑也对黎又儿十分佩服,这种天生神力,天赋异禀,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别人想练都练不出来。如果黎妮儿真的是被郎雪松害死的,黎又儿跟他说要把他的头拧掉,崔笑相信,那是真的能拧掉。 黎又儿推开盖子之后,一个巨大的炉子就出现在其中。 铸剑这事情,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其实也不是特别难。 这个年代最难解决的,就是一个温度问题。 但大家都很失望,因为炉子里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郎雪松这个级别,一年也未必开一回炉,每次铸剑之后的残渣,都已经处理掉了。 铸剑的炉子,也是需要清理保养的。 郎雪松说:“真不知道步大人怎么会有此误解,我这铸剑炉,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开炉了。” 步长北看他一眼:“可是最近,又打算开炉了是不是?” 郎雪松竟然被问住了。 看来真的是。 所以才会有山洞里藏着的几个小姑娘。 崔笑道:“之前的那些灰烬碎渣,都去了哪里?” 一千五百度高温都烧不化的东西,哪怕五年十年都会有残留,而这几十年,一炉一炉又一炉,加在一起,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和规模。 那一堆东西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不少。 郎雪松敷衍道:“这谁知道,山里没那么讲究,随便就倒在哪里了。” 步长北面无表情的说:“郎雪松,事到如今,你已经跑不掉了,还不愿意坦白,是想要试一试锦衣卫还有没有其他的手段是吗?” 郎雪松咬牙喊冤:“真没有,大人,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步长北不跟他废话,从外面拎了一个亲信过来。 倒炉渣这种事情,总不可能是郎雪松亲力亲为,自己去办的。抓人买人藏人这种事情,也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去做的。 郎雪松的口不好撬,手下的口还不好撬吗? 步长北随随便便的踩了几脚,就有人招了。 所有从铸剑之后的碎渣,都倒在了一个地方。就在半山的一片林子里,甚至连挖坑埋的步骤都没有,因为从炉子剩下来的东西,怎么看都是一堆黑乎乎的碎渣和灰烬,完全看不出什么。 这平日里一个人影都不见的山谷里,更是连一个人都不见。 郎雪松从未想过,会有人盯住他铸剑炉里的残渣。 仙剑居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控制起来。步长北让招供招的最快的那个,带他们去找倾倒残骸的地方。 到了这时候,即便还是没有人愿意承认山洞里曾经用笼子关着几个女孩,但是随着搜查的深入,一个也跑不了。 不过那几个女孩,怕是凶多吉少。而且,他们怀疑,那几个女孩可能已经不在山谷里了,要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从上到下那么笃定的,一口否定绝对没有。 灵犀谷不是一块铁板,就算郎雪松这些年恩威并施,也做不到让手下在灭顶之灾面前,对他仍然忠心耿耿。 去找铸剑炉内残留的路上,步长北对带路的郎雪松的亲信说:“我知道你是郎雪松的亲信,跟了他,有年头了吧?” 男人点头,他看起来,有二十五六了。 “我在仙剑居已经快十年了。”男人说:“我是孤儿,十来岁的时候,被师父救回来的。” 那应该忠心耿耿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跳了出来,说他知道那练完的残渣,倒在什么地方。 “我想离开这里。”男人认真的说:“虽然仙剑居吃喝不愁,可我还年轻,我不甘心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我到现在还记得,外面虽然吃不好喝不好,可外面很热闹。” 一辈子困在一个山谷,几间房子里的人,也是可怜的很。 如果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就罢了,不知道,以为这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但见过繁华,再甘于寂寞,就难了。 男人又说:“但是,我真的没有见过什么关在笼子里的女孩。仙剑居里的女孩子,都是从外面雇来的……” 男人说的很认真,让几个人都不由的有些怀疑,莫非小绿说了谎?根本就没有那几个被囚禁的姑娘?而她之所以这么说,是要让他们觉得事情严重,还尽快对仙剑居下手? 但是不管怎么样,黎妮儿的手帕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这不是编造出来的。 在山里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峡谷边。 男人说:“就在前面,前面有一个山洞,所有从铸剑炉里倒出来的东西,一袋一袋的,都倒进去了。那地方深不见底,没人下到底过。” 说着,就到了。 果然是个看起来黑黝黝的洞。 “就是这里。”男人说着,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站在洞边往下看。 里面一点儿光都没有。 崔笑有一点点担心,大自然是神奇的,万一这真有个深不见底的溶洞,那还就是麻烦。在大自然的深坑面前,别说是几十袋几百袋的,就是把整个仙剑居都敲碎了塞进去,也填不满。 而且,越往里越深,越往里越窄。 一袋袋的碎渣可以倒进去,人未必能钻进去。 若是那样,真是死无对证了。 可是崔笑还没想完,突然男人一跳,整个人往山洞里跳了进去。 步长北一挥手,手腕上一道白光闪过,男人发出一声惨叫。 第283章 练胆 没人能想到男人会突然往山洞里跳,当然男人也没想到步长北的动作会那么快。 男人没能跳下去。 步长北手腕上的丝线在他胳膊上胡乱的绕了几圈,将他挂在了半空中。 这就很尴尬了。 虽然这丝线韧性非常强,吊起一个成年男子也不会断裂,但是丝线很细,又细又韧,加上一个人的重量,丝线几乎成了刀刃。 如果速度足够快的话,丝线是可以将一个人切断的。 男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然后步长北飞快的往前一步,将他拎了起来,啪嗒一下,甩手摔在地上。 丝线深深地嵌入了男人的胳膊,步长北的动作再慢一点,丝线就能像是一把刀一样,把他胳膊上的皮肉全部切开。 骨头一时可能切不开,但是当丝线横着切到了骨头之后,人继续因为重量往下落,丝线就会往上。 很有可能,男人手臂上的肉,会被活活的切下来。 还是环切,只剩下森森白骨。 就是这样,男人的手臂也血流如注,他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滚,痛苦嚎叫。 黎又儿没有经历过这么血腥凶残的事情,就算她手上有无数条命,经常弄的血淋淋的,那也是猪血。 猪血的血淋淋和人血的血淋淋,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从视觉上,都是血淋淋,都挺恶心的。但是从心理上,人杀死一个人,和人杀死一只动物,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崔笑无动于衷。 她甚至都没看男人一眼,只是走到了洞口。 “他敢往下跳。”崔笑说:“这么看来,这个洞不深。不但不深,而且有可能里面别有洞天。” 她可不觉得郎雪松的人往洞里跳是自杀,只能是逃跑。 自杀的办法太多了,不用这么费劲。 步长北也认可这种说法。 他先把男人五花大绑了起来,绑的结结实实的,然后给了黎又儿一把匕首。 “看着他。”步长北说:“我下去看看,如果这个人有什么异动,就给他一刀,能不能做到?” 黎又儿拿着匕首,只觉得压力山大。 杀猪刀她拿得动千千万,这把杀人的刀,有点紧张。 黎又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崔笑说:“我来吧,你别难为又儿了。” 也不知道步长北是哪根筋搭错了,要黎又儿干这事情。小姑娘又没杀过人,就是杀一千头猪,也未必敢往人身上捅刀子。 她就不一样了。 当然崔笑也没杀过人,但是,她的刀可没少往人身上招呼。 但是步长北淡淡道:“我觉得小黎,你若是想留在锦衣卫做个女捕快,就得历练历练。杀人,这是早晚的事情。” 锦衣卫一点都不凶残,可是凶手很凶残。 如果一个捕快连杀人的勇气都没有,这不是能不能办案的问题,这是终有一天,会在某一次行动中遇到危险的问题。 步长北一视同仁,他不能允许自己的手下,因为不敢对疑犯下手而被反杀。 即便黎又儿是个女子,也是一样。 步长北在公事上,冷血如斯,铁石心肠。 崔笑这才明白步长北让黎又儿动手的目的,也明白,步长北是真心想要留黎又儿下来。 黎又儿只做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可惜了,屈才了。她自己也不甘心。 而想要更进一步,有太多东西要学,胆量是必不可少的一点。 黎又儿点了点头:“步大人,我明白。” 崔笑也不再阻拦,给了黎又儿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鼓励她:“你放心,这人就是押送回京城之后,只要这些事情查实,她也是死罪一条。你就算现在杀了他,也不是草菅人命。” 其实,就算没有查实。在官府办案的时候故意拖延,打扰,反抗,这都是可以直接处理的。 要不然的话,这案子还怎么办的下去。 “好。”黎又儿咬了咬牙:“我知道。” 她握着匕首,抬起胳膊对着男人,虽然有点紧张,但总要有第一回,第二回。 男人现在也不打滚了,虽然血流不止,但是还挺硬气,咬牙看着黎又儿不说话。 步长北不去管他们,走到了洞口。 然后,他拿出一个信号弹。 信号弹往天上放,就是信号弹。 信号弹往地下放,就是照明弹,一弹两用。 步长北当然不会那么莽撞,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往下蹦,他将信号弹点燃,丢了进去。 信号弹带着呼啸的声音,撞在了山洞底,然后在里面打着璇儿。 这光电效果虽然看起来有点眼花缭乱,但总算是能看清楚。 里面没有什么,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洞,也不是特别深。也没有什么机关暗器。 “不太对劲。”步长北说:“这里要是什么都没有,他往下蹦什么?” 既不是找死,也不是逃跑。 别说随便蹦蹦,没有这个选项。 崔笑说:“把他弄下去探探路。”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步长北也是这么想的。 他走到男人身边,大概是害怕黎又儿紧张过去会给他一刀吧,男人还是一动不动,保持刚才的姿势。 黎又儿的脸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汗,可以看出她的紧张。 但是,她的手很稳,一点儿也不抖。 步长北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行了,可以放下了。”步长北说。 黎又儿松了一口气,垂下胳膊。只觉得胳膊有些酸,好像刚才不是举着一把小小的匕首,是举了千斤重的胆子。 然后步长北在男人背后一拍,男人的上半身往前一冲,喊了出来。 “啊!” 没别的意思,就是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肯定是痛的。 但是男人瞬间活了一样,又是扭动又是喊。 黎又儿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 刚才男人是被步长北点了穴根本不能动的,所以步长北并不是真的要她看住男人,而是要锻炼锻炼她。 黎又儿十分感动。 步长北并不是因为崔笑的缘故,敷衍的让她留下,而是认真的,让她学习锻炼,有自己的能力,靠自己站住脚。 锦衣卫里的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 第284章 多看一步 黎又儿自己琢磨开了,步长北拽着男人去探索新世界。 他可没那么含蓄,把男人五花大绑,然后直接往山洞里一丢。 山洞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步长北拿起火折子点了,看了一下四周。 果然不只这么多,角落里是空的,这山洞,洞里还有天地。 崔笑就在上面等着,没一会儿,奚乐山也带人来了。 灵犀谷里都稳住了,他过来帮忙。 奚乐山带人举着火把也进了洞,想了想,崔笑和黎又儿也跟了进去。 都在里面,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就她们在外面好着急啊。 山洞里传来步长北的声音。 “让崔仵作下来看一看。” 现在大部分时间,步长北都亲昵的喊笑笑,在有外人,又是公干的时候,偶尔还装模作样的喊一喊崔仵作。 旁人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崔笑确实是仵作。但是听在几个熟人耳中,怎么就觉得那么假呢? 啧啧啧。 崔笑很快就下了山洞,这里竟然像是负一楼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场一样,一直下到三层。 在全黑中,火把还亮着,男人被步长北在伤口处拍了两下后,鬼哭狼嚎的指了一下角落。 这里有个出去的暗道。 郎雪松在灵犀谷这些年,真是没少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在山洞里凿出这许多东西,也是不容易。 暗道入口是个石门,和岩石混在一处,以假乱真,要不是男人指了一下,还真不好找。 步长北道:“他交代说,从炉子里倒出来的碎渣,就在这外面。” 石门很重,费了一些力气才推开,推开之后,外面就是一片黄山乱石,山头上,果然乱七八糟的堆着许多残渣。 崔笑从腰包里取了手套戴上,走了过去。 男人低声哀求步长北:“大人,大人我不敢说谎,都在这里了,我快不行了,求求你给我点药吧。” 他手上的伤口实在太深,有一直在走动,血还没有止住。 步长北虽然铁石心肠,但这个人总是要带回京城受审的,就在这里死了也不太好。 步长北点了点头,有差役拿了一瓶金疮药来,给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 把血止住,死不了人就行。 男人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 还有怕死的,怕死的人,为什么要做坏事呢? 崔笑检查地上堆的像山一样的各种残渣的时候,步长北便四下的看。 这是个山头,从地洞出来,却在山崖上,不过山上没有一楼二楼的概念,山的脚下还是山,山的头顶也是山。 崔笑一直以为,只要找到铸剑炉里倒出来的残渣,就可以很轻易的找到那些没有完全烧熔的人体骸骨,就可以证明郎雪松的罪行。 可是她翻找了一会儿,这确实是高温焚烧过留下的残渣,却没有人体的骸骨,一块都没有。 难道郎雪松真的被冤枉了? 就在崔笑皱眉觉得这事情不对的时候,黎又儿突然哎了一声。 黎又儿刚才已经顺着山顶转了一圈,没有检查出什么异样,这是个孤峰,四面都像是刀削一样,连条条下山的路都没有。 “不对啊。”黎又儿喃喃说了一句,然后跑向站在山崖边正和奚乐山说话的步长北。 “步大人,步大人。”黎又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焦急。 崔笑有点奇怪的看着黎又儿,她这是想到什么了? “怎么了?”步长北问。 黎又儿道:“我想到一件事情。” “你说。” 黎又儿道:“那个男人有问题,他还是说谎了,没有说真话。” “哦,怎么说?” 黎又儿有点犹豫。 步长北鼓励她:“没事儿,说,想到什么说什么。奚乐山他们也经常会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只要不是故意犯上作乱,我都不管他们。” 奚乐山十分无语,除了崔笑,谁敢犯上作乱?大人你真是太高估我们了。 黎又儿得到了鼓励,有信心了一些,定了定神说:“刚才他一副要跑的样子,可这山顶连个下去的路都没有,这肯定不对劲。要是这是条绝路,又没有需要毁尸灭迹的东西,他那么着急的跑什么?” 认真听黎又儿说完,步长北和奚乐山都笑了。 黎又儿有点心虚:“大人,我……我说的不对吗?” “对,说的很对。”步长北道:“而且说的很好,能够及时发现问题,心思敏锐,非常好。拿根粗绳子过来……” 步长北吩咐差役。 在山里办案,绳子不可缺少。 然后黎又儿就看见步长北将绳子一头拴在一块结实的大石头上,还推了推,石头纹丝不动。 然后另一头,拴在了奚乐山的腰上。 奚乐山翻过身,拽着绳子,两脚蹬在石壁上,一点一点的往下去。上面两个差役拽住绳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放。 崔笑看明白了。 他们怀疑石壁上有东西,要下去看看。 男人也看见了,突然站了起来,疯了一样的要往那边跑,口中喊道:“你们干什么……” 话没喊完,也没跑出两步,就被一脚踹倒了,重重的砸在乱七八糟的石头上,砸了一脸的血。 崔笑也走了过去。 步长北站在山崖边看,见崔笑过来,抬手挡了一下。 “别靠太近,小心点。” 崔笑应了一声:“怎么发现这悬崖下面有问题的?” 步长北指了指地面:“石头上有被磨损痕迹,这个地方,经常有人挂着绳子下去。” 崔笑专心在检查铸剑炉里的残渣,没想太多。黎又儿想到的,步长北和奚乐山也想到了,而且检查一圈,果然有发现。 很快,山崖下传来奚乐山兴奋的声音。 “果然在这里,大人,找到了。” 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奚乐山的声音更兴奋了:“还有那几个姑娘也找到了,还活着……” 这一下,大家更高兴了。不知道为什么,黎又儿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虽然她知道,那几个姑娘里有她妹妹的可能很小,但是还是很高兴。 即便没有她妹妹,她也高兴。 崔笑立刻道:“她们现在状态一定不太好,大人你快带我下去。” 大夫仵作二合一,还有谁比崔仵作更好使。 第285章 活祭 步长北很快带着崔笑下了山崖,在半山腰,有一个山洞。 山洞里没有笼子,但是有绳子捆着手和腿的,几个年轻的姑娘。 三个惊恐缩成一团的姑娘,都是十来岁,她们身边有一些水和干的面饼,脸上身上都是灰土,看见突然出现的奚乐山都吓坏了。 一直到崔笑和他们说话,才稍微好一点。 虽然奚乐山因为害怕吓着她们,已经做出来自认为最温柔温和的微笑,已经掐着嗓子甚至掐出了夹子音,但一个威武雄壮的男人,在几个本就是惊弓之鸟的小姑娘面前,天生就可怕。 崔笑也是个姑娘,立刻就让人觉得安全了。 然后黎又儿也下来了。 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如果这三个姑娘里,有自己的妹妹,该多好。 但是她心里也明白,可能性不大。 在看清三个姑娘的脸之后,她没有表示什么。确实没有,但,也算有心理准备。 没有找到自己的妹妹,找到了其他的受害者,也是好事。救一个,是一个。 黎又儿一来,姑娘们的情绪就更稳定了。 只要崔笑不在剖尸,只要黎又儿没在杀猪,她们俩看起来,就是斯斯文文两个姑娘家,很让人有一些温婉贤淑的错觉。 几个担惊受怕了狠了的小丫头,被蒙蔽了双眼。 呜呜呜的哭了出来。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崔笑也不怕脏,搂着面前这个看着最小,还是个小孩子的小丫头安慰:“来,喝一口水,慢点喝。” 步长北温柔的问了几句,确定她们就是小绿那日在山洞里看见,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姑娘。 都是被父母卖了,然后几经辗转,被郎雪松买来的。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被买来是要做什么,已经在仙剑居里被关了有些日子了。每日过的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具体时间,估摸着,最早的那个有两个多月,其他的,一个月左右。 郎雪松这是在囤货,因为他不是每天都在铸剑,可是合适的祭品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所以遇到合适的就会先买下来,存着,等到需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对他来说,不过是养几个小丫头,又不用精细着养,关在笼子里,一段时间冲洗一下,喂一口吃喂一口喝。 不死就行,当成牲畜一样。 把几个小姑娘安抚好,让黎又儿一个一个的把她们送上山顶。崔笑走进了山洞深处。 这里,才是郎雪松用来倾倒铸剑炉里残渣的地方。 奚乐山在一旁举着火把,崔笑戴上手套,巴拉起来。 幸亏郎雪松功名声大噪之后,为了维持,这些年一共也没铸出多少剑来。 三两年出一把,是他的正常速度。要是心情不好,说不定三四年出一把,当然,看情况也可以加班。 郎雪松脑子好的很,他知道物以稀为贵。当一件物品三年出一个的时候,它就能卖上一年三个加在一起还要多的钱。 任由你是什么绝世珍宝,跟地里的白菜一样,一茬一茬不停歇的往外冒,再值钱也有限了。 再说,哪儿弄那么多活祭的姑娘去?镇子里雇来的丫头,那都是有名有姓,有家有口的,不但不能祭炉,而且,还得好好的来,好好地给人还回去,要不然的话,一次两次可以找理由说是意外,时间长了,必然会被怀疑。 郎雪松在这一点上,非常坚持。 一直到小绿误打误撞,走进了山洞。步长北他们加重疑心,开始调查此事。 被送出去养伤的小子,是真的不小心受伤,但那么巧,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了一颗烟雾弹,让郎雪松一时之间失去了准确的判断,迟疑了一下。 这迟一步,可就是万劫不复。 崔笑果然在那一堆看似垃圾的残渣中,找到了骨头的残留。 有大有小,有些明显被敲过,但这东西,你可以敲成碎块,但你敲不成粉末。崔笑费了好大的功夫,将它们一一挑拣出来。 仵作虽然活儿不是很多,但一碰上大案子,那这活儿是要命的重。 整个山洞里几十年的残渣都要过一遍,将所有的骨头,大大小小,能挑出来的全部挑出来。 然后将这些根据时间,部位进行分类,尽量拼接。 拼成完整的骸骨,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是,至少需要尽量推断出这里有多少个受害者。 步长北在山顶上搭了帐篷,点上篝火。让人将山洞里的残渣装起来,一袋一袋的全部运到山上。 山洞里又阴暗,又潮湿,崔笑不能一直在里面工作,眼睛要看瞎了。 被囚禁的姑娘已经送去镇上的医馆了,锦衣卫的人也到了,仙剑居所有人都被收监,一个一个的审。 郎雪松如果害了那么多人,肯定是死罪难逃。 他的亲信也罪有应得,其他的丫头小子,若是对此事确实不知情,就放还回家。 这些丫头小子的爹娘也都从家里赶了过来,一时之间,灵犀谷里热闹的不得了。 崔笑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管拼骨头。 步长北自然要主持审问,他留了边同和下来,带着几个兄弟协助崔笑。大家一起熬瞎了眼。 前前后后忙了快三天,崔笑才带着大家将所有的骨头都挑了出来,拼凑出了残缺的二十七具尸体。 推算一下日期,正是在郎雪松来到灵犀谷后不久的时间。 之后,他就名声大噪。 就在这个时间,他发现了锻造绝世神兵的秘密,就是以人祭炉。 谁能拒绝事业巅峰,功成名就。 第一个人是不小心掉进去的,郎雪松在惊慌失措后发现,他一直过不去的坎,练不成的剑,成了! 之后,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方法一旦被人知道就是万劫不复,因此将仙剑居营造出一种孤僻清高,世外桃源的氛围。不要人来,自然很难发现,至于该享受的,除了都市繁华热闹,一样没少。 崔笑挂着深深的黑眼圈,直起了腰。 “只是很可惜,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又儿的妹妹。” 这些骸骨都是经过高温烧炼过的,在不能做dna对比的情况下,别说分辨出哪一个是哪个人,就算是想要精准的分开每一个人,也很难。 崔笑只能尽力。 但是他们最终没能找到小绿所说,她看见的那一堆杂物。 郎雪松承认,那一堆都是从被活祭的姑娘身上取下来的,他要求,随手丢在一边。小绿闯进山洞之后,他就开始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被烧掉了 ,然后一把灰洒向空中,无处可寻。 只有阴差阳错的,小绿带出来的手帕,成了唯一的遗留。 第286章 断亲 黎又儿紧紧的握住手帕,放在胸前。 差一点,就差一点。 简直像是妹妹冥冥中的指引一般,但凡小绿拿出来的不是这块有明显特征的手帕,而是其他任何一件东西,都不会是如今的用处。 崔笑低声道:“又儿。” “嗯。” “妹妹……虽然找不回来了,但总算知道了她的去处。”崔笑说:“要不我们给她立一个衣冠冢,也算是入土为安。” 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堆白骨,黎又儿有点为难。 完全不可能分的出,哪一块是自己妹妹的。 难道只埋一块帕子吗? 步长北道:“这些骸骨现在已经无法区分,不过你放心,锦衣卫会负责将她们下葬,不会置之不顾的。” 锦衣卫碰到的案子,暴尸荒野的骸骨见的多了,凶手不会管,乱坟岗里随便丢一丢都嫌晦气。可是受害者,是一定会管的,不可能大葬,也会找一处向阳的山坡,让死者入土为安。 当然这些钱都是朝廷拨款,众生百般苦,生不能善了,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黎又儿很感激,认真的给步长北磕了个头。 步长北心安理得的受着,其实也只有崔笑在他面前没大没小,没上没下,还管这种行为叫众生平等,又无可奈何。 步长北又道:“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黎又儿道:“大人请说。” 步长北道:“是关于你爹娘的。” 黎又儿的表情不太好。 她对自己的爹娘,心情很复杂。大概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恨和失望。 黎又儿说:“大人,我想和锦衣卫签卖身契,一辈子都不回去。哪怕在锦衣卫当牛做马,我也不想面对他们。” 在黎又儿爹娘的心里,只有两样东西,儿子和钱。 至于女儿,只是能伺候儿子,和换钱的一个工具。 “卖身契就不必了,你若不想回去,也无人能逼你回去。而且,我想和你说的是,你爹娘当年将你妹妹卖给同村,此事,官府是要追究的。” 要是黎又儿的爹娘,收的是彩礼,嫁的是女儿,那可以。嫁的再不合理也可以。可是,他们和郝滦之间是明晃晃的买卖,而且郝滦买了黎妮儿之后,又将她卖了。 现在还不好说,到底是直接卖给了郎雪松,还是中间卖给了什么人,然后转手卖给了郎雪松。 有时候人口拐卖是一波三折的事情,时隔多年,想要将一条线上的人全部抓捕归案也不容易,不过不要紧,这个不强求,抓到几个,算几个。 黎又儿没有替自己爹娘求情,面无表情的说。 “大人公正廉明。”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捕快。 黎父黎母和郝滦,是同一天被抓的。 黎又儿也去了。 崔笑也去了,这一刻,她觉得像是小说里一直被打压,被虐待的女主前世一样,重生醒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黎父黎母虽然还没找到黎妮儿,但不妨碍他们在家做发财的白日梦。 奚乐山带人去的时候正是上午,黎父黎母,加上黎又儿的兄长和弟弟,和乐融融的四个人刚吃完早中饭,坐在堂屋里闲话。 这几天他们聊天的内容没有别的,不外乎,黎妮儿那丫头怎么那么好命,真是老天爷瞎了眼,这种泼天富贵怎么没给我儿子。 不过女儿的就是爹娘的,爹娘的,就是儿子的。 这个不孝女,有钱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拉扯家里一把。等找到她,一定要好好地教训教训这丫头,让她从家里多拿点钱来孝顺家里。 先给家里买个三进的宅子,最好再买个铺面,然后给银子,到还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四个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 黎又儿默默的在外面听了一会儿,面无表情,他们说的每一句,她都能想的出来。 有什么吃惊意外的呢,她的爹娘,她的兄弟,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她会不知道吗? 黎妮儿已经不在了,如果她还在,如果她真的被好心人收养,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姐,除非是一辈子不被爹娘发现,要不然的话,那将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黎家四个人,绝对会像是水蛭一样,死死的盯上黎妮儿和她的养父母,胃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死不休。 黎又儿摸了摸心口,黎妮儿的手帕,就放在她怀里。 “我没什么想对他们说的了。”黎又儿说:“奚大哥,做事吧。” 听不下去了,要是再听下去,黎又儿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冲进去,把家给砸了。 要是她上辈子杀人放火做了恶,老天爷想要惩罚她,大可以这辈子让她当牛做马变成畜生,也好过于安排了这样的一家人。 奚乐山点了点头,带人走了进去。 崔笑陪着黎又儿站在一边,不让他们看见。 父子伦常,孝大于天,这件事情黎又儿不必参与。本来是有理的,没必要变成理亏的。 在村子里说话声音大嗓门粗,一身彪悍又有两个儿子的黎屠户,在锦衣卫面前,乖顺的就像是一只小绵羊。 当听说奚乐山抓他的原因,黎家几个人都不干了,纷纷喊了起来。 “大人,大人冤枉啊,那是我自己的女儿,我卖了她有什么问题。” “我生的女儿,她的命就是我的。我要打要骂,别人管不着。” “这个赔钱货,不能让爹娘过上好日子,还要害我们……” 黎又儿站在角落里,将头埋在崔笑肩膀上。 崔笑帮她捂住耳朵。 生在这样的人家,是不幸。但黎又儿的不幸,到此为止了。她还有大半生的时间,治愈童年。 步长北也看黎家这种人不齿,将四个人都抓了进去。也没有严刑逼供,根本不需要,进了锦衣卫,铁骨铮铮都要开口,何况只是几个普通人。 黎屠户夫妻很快什么都说了。 也没有更多的消息,就是为了那点钱,把一直不喜欢,又不能帮家里干活儿,还要养好些年才能嫁人的女儿卖了。 听说女儿早已经死了,黎屠户愣了一下:“死了?不能啊,大人,是不是搞错了,前几天我大女儿还来找我,说看见那小丫头了。我还指着她给我钱,让我享福呢。” 步长北冷冷道:“不这样说,你又怎么会说出来,把人卖给了谁呢?” 黎屠户立刻明白自己被骗了,破口大骂起来。 怎么难听怎么骂,怎么狠毒怎么骂。 别说是父女亲人,就算是生死仇人,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幸亏黎又儿不在。 黎又儿被崔笑拽着,去了吉祥天。 第287章 同行是冤家 “这案子你不能参与,要避嫌知道吗?” 崔笑是这么告诉黎又儿的:“毕竟有你爹你娘,还有你哥哥弟弟,万一你包庇他们怎么办?那不是扰乱法纪吗?” 她说的一本正经,也确实有这样一个规矩,但是她把黎又儿拽出来,并不是为了让她避嫌,只是不想她更难过。 知道是一回事,面对是一回事。 敢面对血淋淋伤口的人很勇敢,但这种痛苦不是必须的,没有必要非受不可。 “走,今天我陪你不醉不归,庆祝新生。” 崔笑在吉祥天豪爽大气的点了一桌子好菜,反正也不要付钱,然后问伙计:“你们掌柜呢,怎么不来陪客。” “……”伙计僵硬了一下:“那小的问问谁有空来。” 黎又儿相当无语,总觉得崔笑在吉祥天,不是姑娘回娘家,是黄鼠狼进鸡窝。自从崔老爹来了之后,她更嚣张了。 伙计出去转了一圈,很遗憾,两个如花大美男的老板都没来,来了个小的。 崔小福跑了过来,一头扎进黎又儿怀里。 崔小福也是很忙的,每天都要上学堂,下学也有很多功课。崔有每天还要考她的功课,检查作业。她的功底有些薄弱,好在小姑娘是聪明的,而且很用功。书房里,每天都能听见她的朗朗读书声。 崔老爷子非常懂什么是知足常乐。 虽然儿子女儿都没成亲,也没有孙子外孙子带。但是这个收养的小孙女也很好,老爷子每天听崔小福读书,摸着胡子摇头晃脑也听的很开心。 一边听,一边夸,嗯,我们家小福,真是又漂亮,又聪明。 崔小福的年纪,和黎妮儿失踪的年纪差不多,因此黎又儿见了她就喜欢,就好像是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妹妹一样。 崔笑一边给崔小福夹菜,一边奇怪道:“小福你叔叔呢?” 崔家本来关系乱。 崔有想收养崔小福做女儿,可崔小福开始喊崔笑就喊得姐姐。而且她觉得姐姐很年轻,不应该喊阿姨,那是喊老了。 崔笑也这么认为。 但是崔小福觉得,步长北是叔叔,因为看起来威武一点显得年纪大。崔老爷子一来一看,这显然是爷爷啊。 然后众人就凌乱了。 哥哥姐姐的父亲是爷爷? 没办法,大家只好强制改口,现在崔笑和崔有,终于变成了叔叔和姑姑。 不过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崔笑还是默许崔小福喊她姐姐,总觉得喊姨,确实会喊老的。 崔笑说:“宝叔叔和盛祁叔叔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崔小福撇着嘴说:“他们这几天好忙的。” “忙什么呢?” 崔笑确实出门好几天了,回来后就没见着人,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崔小福说:“说是,京城开了一家新奇的饭馆子,东西卖的很贵,一桌难求。他们去打探情况去了。叔叔说,要知已知比,才能百战百胜,吉祥天可以不是京城里味道最好的酒楼,但一定要是卖的最贵的酒楼。” 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崔有这都是什么样不正的三观。 崔笑不由的道:“这还不容易吗,涨价就好啦。还用去打探情报?” 崔小福严肃摇头:“那可不行。” 小丫头还挺一本正经,崔笑笑道:“怎么不行,你说给我听听。” 崔小福正色说:“叔叔说,涨价是肯定要涨得,京城里的人不缺钱。但是不能老菜单直接涨,必须要推出新花样的菜来,才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涨。” 崔笑一边听,一边点头。 崔有这个奸商,这吉祥天肯定赚了很多钱。等他回来了,自己要涨零花钱才行。 崔小福说:“而且,据说那个酒楼神神秘秘的,比以前的吉祥天还神秘,所以叔叔和盛叔叔很好奇,乔装打扮的去看一看。” 崔小福这一说,给崔笑都整好奇了。 竟然有比以前的吉祥天还要神秘,还要贵的酒楼。京城不愧是京城哈,一个吃吃喝喝的地方,也那么有意思。 可惜这一晚,崔笑和黎又儿一直等到半夜,也没等到崔有和盛祁回来。 当天她们就歇在了吉祥天,吉祥天后面,有崔笑的院子,足够她们两个住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一问。 崔有和盛祁昨天半夜回来了,但是心情不好的样子,这会儿还没起。 这可就奇怪了。 崔笑觉得,京城里能让这两个人吃瘪的人和事,应该不多。 别看崔有只是个酒楼掌柜,但是背后水深的很,手下肯定不止这几个伙计。不过她只要相信她哥不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就行,其他的,爹都不管,她也不用管那么多。 反正崔有赚的每一两银子里,都有她一份零花钱。 本来,崔笑和黎又儿是打算回去看看案子审到哪一步了,这下反而不着急走了。 两人干脆吃起了早饭,吃完之后,把崔小福送去学堂。 等她们俩送完了娃,又回到了吉祥天,崔有和盛祁终于起床了。 两人对坐着吃早饭,两张脸上,都明晃晃的写着郁闷,不开心。 这可不容易,崔笑奇怪的凑过去,悄悄走到崔有身后,然后凑到他耳边,突然大喊一声。 “哥!” 崔有吓得一抖,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崔有和盛祁是对面坐的,他当然目睹了崔笑一系列的行为,但是他硬是保持住了完全没看见的姿势。 表情动作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不然以他们对彼此的熟悉了解,只要有一个表情不对,崔有肯定能发现。 当然崔有有点走神想心思,又是在最安全的自己的地盘上,要不然的话,崔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靠那么近,不可能察觉不到。 吓唬完崔有,盛祁终于忍不住笑了。 他一直觉得崔有太冷漠,有人闹一闹挺好。 崔有十分无语看着得意洋洋的崔笑。 “你怎么还没走?”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着什么急啊。”崔笑丝毫也不在意崔有的赶人行为,拉着黎又儿坐下。 黎又儿也习惯了这兄妹俩的闹腾,抿着嘴笑。 “怎么回事?”崔笑看看她哥,又看看盛祁:“伙计跟我说,你们俩探听同行的消息去了,这愁眉苦脸的,是没探听出来吗?” 第288章 三吱儿 说起这事情,两人脸上的表情又奇怪起来。 那家饭馆,真的那么邪门? 崔笑怎么有点不相信呢,因为他哥也不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啊。虽然不知道盛祁是什么人,但是人以群居,物以类分,盛祁也不可能只是一个掌柜,至少她可以肯定,盛祁一定会武功。 酒楼掌柜,要会武功干什么?随时随地打算把吃霸王餐的打死吗? 这两个人,竟然没搞定一家饭店。 “说说呀。” 崔笑催促道:“怎么回事,你们俩吃亏了?不应该啊,吃亏了说出来,我去给你们把场子找回来。” 崔笑拍拍胸口。 这还得了,欺负她哥哥,她现在可是有后台的人。 崔有皱着眉头,夹了一筷子不知什么,在嘴里嚼啊嚼啊嚼,食不知味…… 崔笑耐心的等着。 半晌,崔有终于说:“也不是吃亏……但是,很奇怪。” 崔笑急死了,什么话不能一气儿说完? 崔有终于缓缓道:“那家酒楼,不在京城,在城郊的一处庄子。” 嗯,是个私房菜馆。 “主打什么菜的?” “主打一些……平时不太常见的菜。”崔有说:“我和盛祁昨天过去,看见那庄子里很冷清,吃饭的点,根本不见人。” 崔笑和黎又儿认真的听着,虽然说不见人,肯定是有内情的。 崔有道:“门口挂着一串铃铛,我们就晃了一下铃铛,有人迎了出来。然后一聊,一问,那果然是一家私房菜。不过客人少,所以看不见人来人往。他们只有包厢,没有大厅,也不是日日有客人,有时候一天两天,不过一两桌。” 这听起来,不是跟之前的吉祥天一个路数吗? 而且比吉祥天还好一点。 好歹这是开在大庭广众的地方,虽然没挂牌子,但口口相传,去了你一问,人家承认自己是家饭馆。 吉祥天呢,吃个饭还要坐马车蒙着眼,比山大王还要像山大王。 崔有还敢嫌弃人家奇怪,真是一百步笑五十步。 崔有不在乎崔笑的嘲笑,继续道:“伙计问我们有没有定过位置,我们说没有。他说,若是没有提前预定的话,菜单可能不全。因为他们馆子里的很多菜,都是要提前准备食材的。” 听的崔笑都奇怪起来。 到底是什么神秘的,高端的食材。 然后便看见盛祁皱着眉头喝了一杯酒,又喝了一杯,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崔有说:“我跟他说,我们也是听人说起这里有一家挺有意思的馆子,具体也没多问。今天正好路过,就想来尝一尝。菜单不全没关系,有什么,吃什么就行,咱们也不挑。” 盛祁点头。 “然后呢,吃的是什么?” 崔有的表情也复杂起来。 崔有说:“你知道……有一种菜,叫三吱儿吗?” 崔笑一想,哦,那个啊,知道啊。虽然没吃过,但是听说过。 黎又儿不知道,大眼睛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崔笑解释说:“就是没满月的小老鼠,点点大,活的端上来。用烧红的筷子夹住,吱儿一声。沾沾调料吱儿一声。咬一口,吱儿一声。” 黎又儿都快要吐了。 “吃活老鼠?怎么想的,这也太恶心了。” 崔有和盛祁的表情也不太好。 但崔笑觉得,不至于啊。 虽然是个挺有争议的菜,但怎么说也是个菜,那不是还有吃活鱼活虾的吗,还有活珠子呢。 怎么说呢,人类进化那么多年,成了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只要安全不违法,不碍着别人,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顶多从道德上谴责他,不至于让崔有和盛祁反应那么大吧? “就这?”崔笑狐疑:“你们俩也太脆弱了吧,这就恶心一晚上愁成这样?不至于吧。” 这种菜,注定是推广不开的,能接受的只是少数的少数,不可能抢占多少市场份额,更不可能威胁吉祥天。 崔有道:“后来,他又陆续给我们上了几个菜。” 有什么,龙虎斗。 就是把一条蛇和一只猫一起放进蒸笼里蒸,温度升高,蛇和猫在蒸笼里打的不可开交,然后一起被蒸熟。 还有什么,烤鹅掌。 将一只活鹅放在铁板上,铁板加热,鹅在上面来回的跑。等到鹅掌烤熟,直接切下。 还有什么,活叫驴。 活驴拴在一边,要吃哪一块,现切。 崔笑和黎又儿都惊呆了。 黎又儿觉得自己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虽然都是牲畜,是给人吃的东西,但是吃和吃,也是不一样的。 不能好好的杀了做菜吗,为什么要这么吃?这么吃,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崔笑还冷静一点,问:“你们没吃吧?” 崔有摇了摇头:“没吃。” “那就好。”崔笑松了一口气:“别的都不说,这种做法,我觉得肯定不干净,别吃出什么问题来。” 这个年代无论是卫生还是医疗都不太行,所以崔笑坚持,无论什么都必须要非常熟才能吃。可别为了刺激吃那奇奇怪怪的东西,到时候吃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病,哭都没处哭去。 就是她那个年代,野味还会吃出一些奇怪病毒呢,小心为妙。 盛祁笑道:“别说,笑笑当仵作就是和别人的关注点不一样。” 崔笑笑了一下,她就是那么个实在人。 但她还是不明白,这也不至于让崔有和盛祁如此纠结吧? 谁爱吃谁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又不是动物保护大使,怎么还要为那些死去的老鼠鸭子驴讨回公道吗? 崔有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汤,问崔笑:“你知道昨晚上一顿饭,虽然一口没吃,但我们花了多少钱吗?” “多少?” 能有多少,你还卖过一千八百八十八一桌的给冤大头呢,你怎么敢嫌弃别人贵? 崔有说:“将近五千两。” 乖乖,这么多?黎又儿低呼一声。 真是富人一件衣,穷人一年粮。 崔有这一顿饭,她全家三辈子都花不完。 “这么贵?”崔笑说:“提前说了价格,还是吃完说的?” 明码标价就不说什么了,要是事后漫天要价,那可不行。 且不说老鼠和鸭子之类,就是加一头活驴,那几个菜也不值这么多钱。 说起来,就是吃一个新鲜刺激和噱头,其他的,都没有什么。 第289章 让自己强大起来 崔有皱眉道:“提前说了价格。” 那不就行了?崔笑也奇怪:“那你们在纠结什么?” 难道是在反省自己以前定价定低,发现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他们更黑的酒楼存在,所以有点不爽? 可是明码标价的东西,别说人家要你五千两,只要说清楚了,哪怕是要五万两,那也不是人家的问题,只是你们是单纯的冤大头罢了。 崔笑帮理不帮亲,说了句实在话。 “哥,虽然但是,这家私房菜可比你们当时厚道多了。”崔笑顶着锅盖说:“吉祥天那一桌子一千八百八十八的菜,可是没有菜谱的。” 完全是开盲盒,上什么吃什么。那才叫黑店好吗? 崔有丝毫也不在意崔笑的嘲讽,只是哼了一声。 盛祁解释道:“我们倒不是心疼那五千两银子。” 吉祥天两大掌柜,不至于,吃的起。 崔笑就不明白了:“那你们到底纠结什么?不知道吉祥天怎么涨价吗?” 要知道,吉祥天已经是全京城最贵的酒楼了。 外面那个其实不算,那不是京城的酒楼。 “不是。”崔有道:“我们临走的时候,去柜台付钱,顺便打算跟掌柜的聊两句。掌柜不在,倒是有另一个人在付钱……” 崔有面上有一种十分难形容的表情。 崔笑也不知道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崔有说:“那个人付了一万两。” 崔笑还好,黎又儿又惊呆了。 “一万两啊,天啊。”黎又儿说:“我这辈子都没想过那么多钱。” 已经不是见过没见过的问题了,是想都没想过。 崔笑倒是很淡定:“一万两……是不少。但是你们随随便便吃了点,都快花了五千。要是有人是好几个人一起去的,吃的多一点,一万两不是也正常吗?” 这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有钱人,那是真有钱啊。 这家私房菜,可能是有点猎奇变态,但变的很赚钱。这一万两里,就算再给几头活驴,也能含泪赚八千吧。 崔有说:“但这一万两,只是一个菜的钱。而且,是定金。” 崔笑也来了兴趣:“是什么菜?” 一万两一个的菜,熊掌也不值挣钱吧,是龙肝凤髓吗?要是真那么稀罕,她高低也要让崔有请客吃一顿。 可惜崔有说:“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没问问吗?” “问了。”盛祁说:“人家不告诉我们,而且,显然是在敷衍我们。说那是一大桌子的价格,可是我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分明听见付钱的人说,别的都不要,就要那一个菜就行……” 崔有和盛祁觉得他们俩不可能同时幻听,但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更多的细节。 掌柜被问的没办法,甚至拿出了收钱的单据,确实是一张菜单,上面林林总总十几个菜。按照他们俩刚才点菜的收费标准,这十几个菜,一万两定金正常。 崔有皱眉:“这事情还是很奇怪。” “对。”盛祁点头:“我没听错,我相信老宝也没听错……” 于是两人就纠结起来了,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么贵? 果然好奇心人皆有之。 崔笑不太相信:“然后你们俩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 不像你们的行事风格啊。 灰溜溜这个词用的特别好。 崔有冷哼一声:“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放弃,我们等到天黑,溜进去看了看,不过什么也没看见。” 然后才不情不愿的,灰溜溜的回来了。 但心里的秘密没有得到解答,还是很郁闷。 说完了,崔有眼睛一转,看看崔笑:“要不,你跑一趟,打探打探情况?钱我出,你和又儿姑娘一起去?” 都不用崔笑开口,黎又儿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不敢。”黎又儿说:“那太可怕了,我怕会当场吐出来。” 崔笑也不愿意。 “我也不去,我平时对着尸体那是没办法,没道理千里迢迢去看那么血腥的东西。我只想吃点平平淡淡的,不想吃的那么刺激。” 崔有和盛祁有点为难,他们俩再去显然不行了,该找谁去呢? 崔笑道:“哥,我觉得你真那么好奇的话,为什么非要去吃呢,去一次五千两,这代价也太大了吧。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都是卖钱,人家不愿意卖给你们呢?” 崔有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一看就不是此道中人啊。”崔笑说:“上的那三个菜,你们一口没吃。虽然给钱的时候很爽快,但一看就不是爱好这个的,定金一万的菜,可能有点突破下限,人家不缺钱,要是收了你们的钱,你们看了接受不了,再说出去,反而惹麻烦。” 崔有和盛祁听了,想了想,点头。 是这么回事没错。 但是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 “别瞎想了,不外乎一些奇奇怪怪,恶心吧了的东西。”崔笑说:“又不抢你们生意,多大的人了,一个两个好奇心那么重,总不能是吃人吧?” 崔笑说完,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崔有和盛祁竟然被小丫头教训了,两人面面相觑,再看看崔笑离开的背影,更郁闷了。 两人碰了一下就被。 崔有说:“这事情,我一定要查清楚,万一他们真吃人呢?” 盛祁十分无语,自己又喝了一杯。 崔笑和黎又儿回去的时候,陆雪松的事情已经都查清楚了,在找到悬崖里的骸骨的时候,这案子就已经有了定论,其他的只是谁说,说多少的问题罢了。 黎又儿父母因为拐卖人口,罚银杖责坐监,两个哥哥那时候还小,虽然知道,但免除责罚。 但是这么一折腾,两人的富贵梦碎了,娶亲的事情也没那么容易了。 黎又儿不知道他们对自己是不是破口大骂,她在崔笑的建议下,没有见他们。 “不是一辈子不见,但现在不是时候。”崔笑说:“因为你现在还不够强大,等你的心理足够强大,可以自然的面对他们的时候,再去见他们。” 崔笑不是让黎又儿逃避一辈子,只是让她坚强一些。 骨肉亲情,总是要面对,但是,等自己装备起足够坚硬的盔甲,再去面对,这样才不会受伤。 黎又儿点头。 她愿意听崔笑的,因为崔笑是她这十几年的人生里,少有的,遇见事情的时候站在她的立场,真心为她着想的人。 善意和恶意,真心和凉薄,她还是能分辨的出的。 第290章 袖里乾坤 案子结了,崔笑陪着黎又儿给黎妮儿立了一个衣冠冢,不是什么千金万金的好地方,但也请了风水先生,看了一个温润养气的地方。 风水先生说,若故人埋在此地,下辈子不敢说大富大贵,但一定顺风顺水。 黎又儿很满意。 她从来羡慕的,都是和睦有爱,说说笑笑的一大家子。从没奢求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只希望能有一个寻常人家,能够过寻常日子。 从灵犀谷里起出来的那些骸骨,已经分不清你我,分不清是谁,便合葬在一起,就在黎妮儿的衣冠冢边上。 都是被自家人卖了的可怜姑娘,只愿她们来生,能投胎到一个爱她们的好人家。 崔笑想的就挺不一般。 “妮儿现在也是个富贵人家的鬼了。”崔笑说:“有个集体宿舍,外面还有自己的宅子,真叫人羡慕。” 众人看看这个坟,再看看那个坟,不得不承认,崔笑说的是对的。 黎妮儿失踪这么多年,黎又儿一直以为她早就不在人世。如今确定了,虽然伤心,但因为有心理准备,伤心的也有限。 倒是步长北,成了更郁闷的人。 他花大价钱买来,等了三年之久的碧月秋霜剑,这下送不出去了。 宝剑放在剑匣里,寒光逼人。 剑匣放在桌上,厚重古朴。 这真是一把好剑。 但是步长北的心情不太好,这剑,现在还能送人吗? 崔笑走了进来,看着步长北愁眉苦脸的样子,再看看剑,明白了。 送不出去了。 步长北看看崔笑,把人拽过来,在身边坐下。 “剑是好剑,但是现在有点贱。”崔笑说:“你真想送给我哥吗?” “当然。”步长北正色道:“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这剑现在可值钱。”崔笑说:“虽然郎雪松出了事,但他的名声还在。而且,他出事以后,这剑反而成了绝品。” 活人祭剑这种事情,就算是郎雪松也不敢肆无忌惮。所以他一剑成名之后,铸剑的数量非常的少,所有存世也不过十把八把,可谓千金难求。 如今事发,也是秘密处置。 郎雪松和手下知道秘密的人,第一时间就被封了口。 那些参与处理案件的差役,大多只知道郎雪松犯了事,具体犯了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这是避免被人知道之后,有人心生邪念,照样模仿。 崔笑说:“物以稀为贵,现在这把剑,更值钱了。不过暂时名声不太好,等一等,放上一些年,身价就能翻几番。” 崔笑是懂行情的,确实如此。 “值钱我就舍不得吗?”步长北道:“那是你哥,又不是外人。虽然你哥一直看我不太顺眼,但只要他是真心对你好,就是自己人。” 步长北是分得清亲疏远近的,如果崔有对崔笑不好,滚一边去吧,亲爹也没用。 可他对崔笑好,那他就十分能理解崔有的心情。 面对想要把自己妹妹娶走的人,难免爱恨交织。 剑不剑的,崔笑倒是不太在意,步长北有这份心就行,崔有也不是缺东西的人。他看不顺眼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想要步长北什么东西。 不过说起崔有,崔笑就顺便把今天在吉祥天说起的新鲜事儿给说了。说不定步长北见多识广,知道这家店呢。 不过很遗憾,步长北也不知道。 “有这样一家店?”步长北也挺好奇:“卖的餐食都是如此奇特的。” “是呀。”崔笑说:“我哥和盛哥两人郁闷了一晚上,也没想出来到底什么样的菜,要付一万两银子的定金。” 步长北也想不出来。 步长北说:“宫里的宴会我吃了很多回,民间的,最贵的一餐,也就是在吉祥天了。” 原以为是天上天,没想到天上还有天。 这么一说,连崔笑也好奇起来。 崔笑想了想:“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确实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能这么贵。要是靠谱,吉祥天也可以引进啊。 这个年代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什么象鼻熊掌,只要能抓到,都是可以吃的。 步长北提出的意见和崔笑之前提出的一样:“这种地方,没有人引荐,我们即使去了,人家也不会愿意拿出压箱底的好东西。开胃菜几道一上,人家看你不动筷子,就知道你不是同道中人,自然不会给你压轴菜了。” 崔笑嘿嘿一笑:“我有办法。” “什么?” 崔笑可不是个只提出问题,不想解决办法的人。 从吉祥天回来,她就在想这个问题,怎么样才能在不吃的情况下,让对方觉得自己也是自己人呢? 很简单啊,装吃。 崔笑说:“你等一下。” 她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了。 崔笑端了一盘食物进来,有吃有喝。 托盘上放着小碗和盘子,里面有肉块,有肉片,还有圆滚滚的糯米团子。 一双筷子,一壶酒,一个酒杯。 步长北好奇看着崔笑,抬了下手。 我知道你戏多,请开始你的表演。 崔笑放下托盘,说:“其实我想了想,也不是都不能吃,有一些,比如那个活驴,那就是正常的肉,只要做熟,是可以吃的。” 只是前面对食材的处理方法残忍了一些,既然要去探寻舌尖上的秘密,就不要计较这些。 只要是干净卫生的,做熟的,可以考虑直接吃。 小耗子就算了,这个年代吃出病来都没地方去看。 崔笑说:“看好了。” 然后她就坐在椅子上,面对步长北,开始吃。 吃肉,吃糯米丸子,喝酒……很快,吃完了。 步长北竟然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来。 “吃完了。”崔笑优雅用帕子抹抹嘴。 步长北一脸茫然:“然后呢?” “然后你看。”崔笑一挥袖子,只看见刚才吃的那些东西,又回到了碗里。 步长北很是意外。 “你没吃,藏起来了?” “对呀。”崔笑挺骄傲:“怎么样,是不是你都没发现,没破绽吧。” 离的那么近,步长北还是一直在看的,竟然没看出来崔笑在假吃。 “确实没看出来,这手法不错。” 步长北十分佩服。 主要是,崔笑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一般来说,手法再快也是有限的。能瞒着他的眼睛,很不容易。 此时,步长北才注意,崔笑今天的衣服袖子有点大,也不是很夸张的,只是一种宽袖的款式,也是现在流行的。 崔笑翻开袖子,里面有几个缝上去的口袋。 第291章 不接女客 “这可是我请教了杂耍的师父,花钱买来的技术。”崔笑说:“只要吃的时候用袖子挡一下,一碗两碗都装的进去。” 能吃的吃,不能吃的藏起来。 再说了,他们是花钱去吃东西的,是衣食父母,难道对方还要盯着他们吃不成?又不是犯人,差不多就行了。 要是太过分,他们可就要闹了。 步长北研究了一下崔笑袖子里的口袋,说:“行。” 他对那地方只是有点好奇,不至于非去不可。但崔笑连这袖里乾坤都学来了,看样子虽然在崔有面前云淡风轻,但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龙潭虎穴闯一闯,给哥哥出这一口气了。 不过别说,这姑娘挺聪明,动作也灵活,刚才那一套行云流水,一般人看不破。 当下,步长北将碧月秋霜剑收好,还是打算送给崔有。不过不是现在,等过阵子,崔有生辰的时候送,也算是师出有名。 步长北也去找了一身袖子比较宽的款式换上,又临阵抱佛脚的学了崔笑的袖里乾坤。 虽然崔笑是个新出炉的半吊子,但奈何步长北会武功,手法比普通人本身就要灵敏许多,竟然学的有模有样,很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本来这种和公事案子无关,只是自己出去转转的事情,步长北都不会带多少人。更别提有崔笑一起,小情侣出门,自然不想被一群人看着,最好是马都不要多一匹。 两个人,一匹马,刚刚好。 但是步长北考虑到前几次出门,多多少少总要遇到一些事情,有时候身边没人,想找个传信的都很麻烦。 这么一想,步长北还是带了奚乐山,边同和,又带了几个差役。浩浩荡荡,一行也有七八人。 崔笑当时就是听崔有那么一说,也不知道具体位置,还要再去问一下。 于是第一站,先去吉祥天。 吉祥天里的两个老板,对坐发呆。 昨晚没睡好,早上没吃好,中午还喝了点酒,现在刚从午睡中醒来,一脸二脸的呆滞。 崔笑伸手在崔有面前晃了晃。 总觉得不至于,多大点事,就把这两个意气风发,眼高于顶的男人,打击成了这个样子? 崔有拍开了崔笑的爪子。 作为一个操碎了心的哥哥,崔有对妹妹找了步长北这样一个家世太好,不好拿捏的妹夫,其实是不愿意的。 不好拿捏,代表着一切都要看步长北的良心。 步长北有良心,崔笑以后可以过的很好。 步长北没良心,或者慢慢的没良心,崔笑以后的日子会很难。 而男人的良心这种东西,崔有也是男人,他不是特别乐观。 但默默观察了一阵子,崔有也认可了,至少现在的步长北是靠谱的。这从崔笑和步长北相处了一阵子,依然是如此飞扬跳脱,二了吧唧的性格可以看出来,那是半点也没有收敛,还有放飞的迹象。 崔笑收回被拍的爪子。 “哥,我们是来救苦救难的。”崔笑说:“竟然有人欺负你,太不像话了,我要去给你出气。” 崔有头更痛了:“你要干什么,你要去吃老鼠吗?” “吃什么老鼠,我自有妙计。”崔笑说:“你说那地方,具体在哪里?今晚我带人去抄了他的窝。” 雄赳赳,气昂昂,一点儿也不觉得心虚。 崔有虽然觉得自己妹妹不靠谱,但相信步长北还是靠谱的,不至于做出什么公报私仇的事情来,于是就将位置告诉了她。 换个人去也好,一趟五千两,他也有点肉痛。 步长北总不好意思找他要钱。 步长北果然不好意思,也没有必要,他不缺这三瓜两枣。 问清楚地址之后,崔笑一行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现在出门,正好天黑之前到。潜意识里,他们都觉得,这种地方,晚上开门比较妥当。 而且,也要离民居远一点,不然的话,天天里面传来各种各样的惨叫,瘆得慌。 到了崔有说的地方,果然,一个庄园出现在眼前。 “就是这里了。”奚乐山骑马走在最前面,左看右看,这庄园连个名字都没有。 以前的吉祥天虽然也见不得人,好歹里面是有名字的。这若不是人传人,谁知道这里是个饭馆? 步长北的意思,也不必那么多人一起去,不像是去吃饭的,像是要去砸场子的。如果那饭馆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这么多人往里面一挤,人家也不敢拿出来了。 而且,这种吃也吃不下,贵还贵的要死的地方,八个人去,得叫人上多少菜?步长北就是有钱,也没有这么折腾的。 所以还是步长北和崔笑过去,其他人就近候命。 步长北上去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看见门口一男一女,脸色还行。 估计这样的两个人,让人一看就是出来游玩的小情侣,看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 门房客气的问:“请问,二位有什么事情吗?” 步长北说:“我听朋友说,你们这是个饭馆,菜色很新奇?所以想来尝尝鲜。” 别人家饭馆,都是开门营业的。 这家饭馆,听说有人来吃饭,表情那叫一个奇怪。 “怎么了?”步长北道:“不是吗,他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地方啊,没错,这前后就你们一家院子。” “是。”门房说:“但是……今日不方便招待二位。” 这就奇怪了,步长北道:“为什么不方便?是没菜了?还是怕我付不起钱?” “不不不?”门房忙说:“公子说笑,只是我们饭馆有一些特别的规矩,今日,只接待男客。” 虽然不能以貌取人,但步长北和崔笑的穿着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不至于付不起钱。而且这是做生意人的大忌,就算觉得对方付不起,也不能说出来。 门房这一说,崔笑就不乐意了:“你们这是饭馆,这是青楼呢?为什么只接待男客?” 门房连连摇头。 “姑娘误会了,咱们是饭馆,不是青楼,不做那营生。只是今日这菜色,确实有些不一般,不方便接待女客。” 第292章 活色生香宴 门房一再强调,我们这是正经饭馆,只提供吃食,绝对没有其他的事情。但是,今天的菜品,确实不适合姑娘家。 不说还好,这一说,崔笑觉得好奇心都要炸了。 这要是不看一眼,今晚高低是睡不着觉的。 崔笑开始胡搅蛮缠。 “你这是歧视,我可以去官府告你你知道吗?”崔笑说:“开门做生意的,只有客人觉得不合适不买,哪有店家觉得不合适不卖的。咱们不说别的,就是百花楼吧,百花楼是不是只接待男客?” 门房点头。 那可不是,百花楼里,商品就是姑娘。你一个姑娘去,干什么呢? 崔笑说:“但是我要是女扮男装,进去就撒钱,你说他们接待不接待?” 门房被问住了。 虽然他没碰见过这种情况,但是,肯定接待。 “你们开饭馆,是不是为了赚钱,是不是?”崔笑说:“为了赚钱,那赚谁的钱有什么区别。你跟我说清楚了,我知道了,要是一会儿菜上来了,我觉得不合适,不吃就是了,多大点事情,不找你退钱。” 门房犹豫了。 “但是……” “都说的这么清楚了,还但是什么?”步长北不耐烦的说:“吃一顿饭,怎么这么墨叽?你们这饭馆该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若是这样,我可就要让人来查了。” 崔笑听这话,只觉得似曾相识。 上辈子跟着刑警队出去,有时候查案子碰着不愿意配合的地方,也会敲打几句。 很多生意多多少少有违规,就算没有违规,消防税务一天来查你三遍也是要命。但刑警查大案,只要别碍着查案,通常不会管这些问题。 但你要死犟死犟的,也有的是合法合理的手段治你。 门房一听步长北这话,也知道今天是轻易打发不走了。 步长北和崔笑,也不知听了谁的介绍,今天是专程来的。而且,步长北还是有官职在身,或者,至少有这方面的关系。 守在京城边上,这一点让人又爱又恨。 有钱有权的人很多,有赚不完的钱,不管开价多少,只要爷高兴,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同样的,你惹不起的人也很多,千万不要尝试跟不认识的人硬碰硬,你未必碰的过他们。 步长北一硬,门房立刻就软了。 “公子说笑了,咱们开门做生意,哪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门房说:“只是咱们饭馆的规矩,是要预定的。主要是因为来的客人不多,怕浪费,所以不会准备食材备着。每天都是要多少,准备多少……您二位没有预约,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确实没有多余的食材招待。” 这理由也算是个理由,步长北要是再坚持不让,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门房说的诚恳,但是,却在崔笑看着外面的时候,偷偷的朝步长北眨了眨眼。 步长北这就好奇了,里面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当下,步长北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崔笑在门口等一下,他进去……借个茅房。 这理由真是绝了。 门房在这十几年,从未见过如此自然的理由。 崔笑自然没有怀疑,点头应了。 门房连忙说:“茅房在里面,公子请随我来。” 这又不是龙潭虎穴,奚乐山带着人就在不远处,喊一声就到,也不怕有什么不安全。 步长北跟着门房进了门。 在崔笑看不见的范围里,门房立刻就笑了。 步长北也笑了。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叫女眷听见?” “是。”门房爽快的承认了:“我们这是做生意的地方,自然是愿意宾客盈门。只是今日这特色菜,确实不适合招待姑娘,若是公子一人,或携男客前来,那自然是开门招待的。” 虽然门房刚才说的一身正气,但就凭这种特色,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菜。 崔笑在外面已经开始想了。 莫非是一道滋养补肾的大餐。 什么韭菜,洋葱,枸杞。羊鞭,马鞭,鹿鞭,狗鞭…… 崔笑想的一脸黑线的时候,步长北出来了。 步长北的表情也挺奇怪。 不过步长北没有再纠缠,劝了崔笑几句,两人就走了。 一直到离开一段路了,崔笑这才道:“怎么了?知道他们整的那一桌子是什么了吗?” “大概知道了。”步长北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虽说不是青楼,和青楼异曲同工。” 不过是用美艳女子,打着食物的名头,做个噱头吧。不过这价格,要是没有噱头,只有女子,也收不上来。 崔笑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步长北反而好奇了:“你就不问问。” “这有啥好问的。”崔笑豪爽一摆手:“不就那些事儿吗,闭着眼睛都猜得出来。” 她见多识广,见多识广,见多识广。 比步长北,崔有,盛祁他们,那见的听得懂得可多的多了。 就是不好炫耀的。 不过,崔笑凑过去:“你去开开眼界吗?” 步长北立刻正经严肃起来。 “成何体统。” 崔笑哈哈一笑:“要不我女扮男装,陪你去开开眼界。” 步长北更严肃了。 “成何体统!” 我们步大人,是个正经人,才不会去那些奇奇怪怪,不像样子的地方。 步长北非常怀疑,其实就是崔笑想去。 但是这不行,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地方,一个姑娘去不太好。再说,谁带崔笑去呢?总不能让崔笑和黎又儿去吧。 崔笑有脑子,黎又儿有力气,这俩姑娘在一起也够闹腾的。 两人很快和奚乐山几人会合。 大家又商量了一番,对这种,只有男人参加的活动嗤之以鼻。就算个别人心里痒痒的,想要开一开眼界,也不好意思在一堆正经人里不正经。 而且太贵了。 几千两干点什么不好,做好人好事还能刷点功德值呢。花几两十几两去猎奇一下也就罢了,花几千上万两,步长北也没有这么挥金如土。 而且,步长北说:“没有那么贵,和你哥说的不是一件事情。” 定金一万,不是今晚这一餐。 第293章 林中怪兽 众人叽叽喳喳,只觉得这个地方,更奇怪了。 步长北道:“去查查这个饭馆是什么人开的,开了多久,他们的食材都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只是好奇。现在步长北心里就有了一丝警惕,反常必有妖,这连个名字都没有的饭馆,就算是为了赚钱,这钱赚的也怕是有猫腻。 奚乐山应了一声。 天已经黑了,从这里回京城再来终究是麻烦,当下便去了最近的镇子,找了家客栈住下。 吃着正常的晚饭,崔笑给大家讲故事。 “你们听过,婴儿汤的故事吗?” 大家一起摇头,然后皱眉,听着就不太好。 崔笑这个姑娘,脑子里有不少奇奇怪怪的故事,有些很温情,有些很惊悚,有些扯的都没边。 于是崔笑就给大家讲了一个,在一个神秘的小饭馆,有一种神奇的汤,可以让男人重展雄风,焕发生机。 可是,这个汤并非什么人都可以买,不但需要很多钱,而且,要和老板签订有个协议。 凡是在这里喝了汤的人,需要将自己生出来的第一个女儿,送给饭馆。 很多人丧心病狂,又觉得女孩子不值钱,于是就答应了。 这家靠卖这汤,赚了很多钱。这引起了另一家店的眼红,于是偷偷的,半夜的时候,跑去偷看。 他想看看这汤到底是用什么方子,加了什么东西做出来的,怎么就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崔笑说的又神秘又刺激,大家都秉着呼吸听。 崔笑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看见一口大锅,里面有黑乎乎的各种汤料,这时候,老板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光溜溜的女婴,然后将女婴丢进了锅里……” “那人吓的魂飞魄散,立刻跑去报了官,官府从厨房的大锅里,果然捞出了一个婴儿。而之前那些婴儿,连尸体都没捞出来。” “婴儿嫩骨头软,在大锅里熬上八个时辰,骨头都一起化了……那些客人吃的,正是之前客人送来的女婴。而他们即将送来的女婴,也将成为以后客人的盘中餐。” 崔笑说完,气氛相当沉重。 太可怕了。 而且吃小孩真的能重展雄风吗? 众人的思维发散开来。 最终崔笑被步长北拽走了,因为他觉得崔笑跃跃欲试,肚子里还有其他的故事。 目前为止,这家饭馆也还是在吃东西的,没有吃人。不能因为人家神秘又贵,就觉得他要吃人。 虽然锦衣卫有时候不是特别讲道理,但大部分时候,也不会这么推理。 崔笑被步长北拽走后,也不着急回客栈休息,两人晚上都吃多了,在外面转一转,散步消食。 当然消食是假,就是为了腻歪一会儿。白天总是有旁人在,没成亲的小情侣正是感情浓烈的时候,就算天天能看见对方,也觉得还不够。 眼见着没有别人在了,也没有什么光,步长北胆大包天的伸出了罪恶的爪子……崔笑突然站住了。 他们走在小镇的路上,边上,是一片民房,还有一些灌木和杂草,树丛。 这个年代的城市规划没有那么整齐,镇上没有横平竖直的道路,也不会有有人维护的草坪花坛,没路没房子的地方,就是杂乱的树木和草。 崔笑觉得,在右侧的树丛里,有人看着她。 黑灯瞎火的,躲在树干之间,看着她。 顿时崔笑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立刻转身,扑进步长北怀里。 步长北:“……” 就,很突然。 有点难以消受美人恩的惊喜。 但是崔笑低声说:“树丛里有人。” 步长北一听立刻炸毛。 这还得了,黑灯瞎火想干什么,竟然有人敢吓唬他,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没事儿,别怕。”步长北将崔笑推到身后,看向树丛里。 树丛里,果然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有呼吸的声音,不是活物。 但步长北听那呼吸声,总觉得有些奇怪。 像是个小孩儿,缩成一团躲在树丛里,那树的枝干并不粗,如果是一个大人怕是撑不住。而且从那模糊一团的阴影看,也不是一个成年人的大小。 莫非是哪家的孩子调皮捣蛋,害怕爹娘打,所以晚上不敢回家,一个人躲在外面。 这还是有些危险的。 步长北这么一想,便道:“孩子,你是不是……” 话音未落,突然树枝树叶一动,一个异常灵敏的东西蹭的一下往树丛深处蹿去。、 步长北抬手,一道银光射进树丛,但是那东西在树丛里的东西灵活的不像话,瞬间就钻到了深处,消失了。 要是在平地上,步长北还能追一下,也自信能抓住。但是这东西往灌木丛里钻,那步长北就没办法了,而且黑灯瞎火也看不见。 不过可以确定,不是人。 “好像是个小兽。”步长北说:“不是人,不可能有人在林子里跑的那么快,身轻如燕难道还不怕扎吗?” 崔笑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年代环境好,除非是京城繁华热闹的地方,人多,动物少。出了京城,碰见野物很正常,只要不是什么凶兽就行了。 崔笑点了点头,也没放在心上,两个人继续手牵手晒月亮。 晒到半夜,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屋子外面传来一个大妈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崔笑就是被这叫骂声给吵醒的。 抓了抓头发坐起来,一脸茫然的走到了窗子边,打开窗子往外看。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村子里厉害的婆婆,一般都是谁也不愿意得罪的人,她打不过你,但是可以叉腰在你门口骂上三天不带重复的,一般人都吃不消。 这是谁,摸了老虎屁股了,骂的什么呀? 崔笑仔细听了听。 这婆婆就住在隔了一户人家的隔壁,这两天天气好,在院子里晒了一些菜干。 可这些菜干,昨天晚上被人又是吃,又是浪费,又拽到了地上,弄的一个院子乱七八糟。 婆子扯着嗓子喊:“哪家的孩子有人生没人养,敢做不敢认,有本事站出来……” 第294章 步青天大老爷 婆子的声音震耳欲聋,恨不得半个镇子都能听见。没有人敢搭一句话,甚至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走过她家的门口。 俗话说得好,疑心生暗鬼。 这个时候,婆子肯定看谁都像是小偷,不管谁被她看见,都有挨骂的嫌疑。 不管你是不是冤枉的,没有人现在大街上和王婆对骂。不管输赢,都不是什么好事。 崔笑也是个知人情世故的,非常懂这个道理。 她缩了缩脖子,打算再睡一会儿。 他们是外乡人,万一被王婆看见就不好了。她说不定会认为,兔子不吃窝边草,干出这事情的,一定是外乡人,就是你们几个,不会错了。 到时候真是比窦娥还要冤。 崔笑虽然想的有点多,但不得不说,很有道理。 可惜,就在崔笑打算悄悄关上窗户的时候,步长北正好从远处走来,正好,路过王婆的院子。 然后,步长北就被王婆拽住了。 崔笑大惊失色。 她知道廖安带人查那个诡异的饭馆去了,其他人也不知道在不在客栈。步长北大清早往外跑什么,这下被抓住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讹一笔。 崔笑屏着呼吸躲在窗子口看,仿佛外面有什么毒蛇猛兽。 步长北也吓了一跳,正在想对策,王婆开口便道:“你是大人对不对?” 步长北愣了一下。 王婆更加笃定。 “对,没错,你是大人,昨天我听你的手下这么叫你来着。” 王婆住在客栈隔壁的隔壁,可以说离得非常近了。 镇子上来往的外人不多,成群结队的就更不多,因此步长北一出现,就被她看见了。好奇的竖起耳朵那么一听,别的没听到,因为他们也不会在外面乱说,但是大人两个字,那是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般人家的人,可不能被称为大人。 就算你再有钱,也只能被称为少爷,老爷,主子。 只有朝廷里有官职在身的人,才能被称为大人。 别看王婆一辈子没见过几个大人,但住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不是山里没见识的老妇,知道大人是可以给自己主持公道的。 有时候你有什么重大的冤案,就可以去京城里,踩点挡在大人出门的路上,拦轿子喊冤。 拦的官员越大越好,越大,越能解决事情。 王婆正在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的时候,就看见了步长北,一看,这不是天降一个大人吗?要是不拽住了,可是对不起老天爷。 于是王婆立刻就拽住了步长北。 “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步长北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做了这些年的锦衣卫指挥使,但他从没有在京城街头被人拽住申冤的经历。还是被一个老婆婆拽住,想要挣脱都不好挣脱的。 京城官员在外面,那都是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的。这不仅仅是他们的形象,也是朝廷的形象,破坏是作死。倒不是怕伤害老百姓,主要是怕被什么人看见,名声再传出去,就不太好了。 所以步长北虽然无限郁闷,但是面上依然带了笑,作出一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模样来。 崔笑看明白步长北不是被王婆当做凶手,而是被王婆拽住申冤的时候,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就算是(*^.^*)亲亲~未婚夫,也不影响她幸灾乐祸啊。 步长北只好跟着王婆进了她的院子。 不过崔笑也不是全无良心,连忙下了楼,走了过去。边同和也一起跟了过去。 总不好叫步长北孤军作战。 王婆的院子里,果然是乱七八糟的。 能看出来,本来是几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晒的肉干。旁边的架子,有菜干。这些都是普通人家常晒的东西,现在看着没什么食欲,等天寒地冻的时候,都是好东西。 但现在乱成一地,难怪王婆生气,是个人都生气。 也没有全被吃掉,吃了一些,糟践了一些。 那些打翻落在地上的,还要整理,粘的全是土脏兮兮的,丢又舍不得,吃又难处理,看着就生气。 “大人您看看,您看看。”王婆气愤的指给步长北看:“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谁家要是真饿了,要上门,我肯定会给一口饭吃的。可偷偷摸摸把我这些粮食糟践成这样,这也太不像话了。” 步长北顺着王婆说:“确实是太不像话了。大娘你别着急,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步长北如此给力,王婆的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 步长北一边看,一边问:“你平时可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没有。”王婆连忙说:“镇子上人不多,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有得罪什么人,我平时最和善了,从不和人脸红。” 虽然王婆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是就凭她刚才那么熟练的在门口骂街的姿态,这话可信度不高。 但是,崔笑觉得,眼前这一幕,也确实不像是人为的。 她在地上捡起被撒的到处都是的菜干和肉干,有一些上面有被啃了几口的痕迹。 崔笑将一条肉干拿给步长北看。 “大人,你看这牙印,不像是人的牙齿。” 这方面,崔笑是专业的。 人的牙齿什么形状,啃咬的痕迹怎么样,一眼就能分辨的出来。 王婆吓了一跳:“不是人咬的,是什么意思?” 步长北和崔笑都想到了昨天晚上看见的黑影,动作非常快的钻进来林子里,如今想起来,像是个猴子。 “不像是人咬的,像是动物的牙齿。”崔笑说:“王婆,镇子上平时有什么小兽吗?比如说,猴子之类的?” 王婆愣住了:“猴子?” “对。” “你们说,这是猴子干的?”王婆奇怪道:“可是咱们镇子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猴子啊。” “我看周围有山。”步长北道:“那附近的山上呢?” “我是没见过,但这确实不好说。”王婆也看向远处的山:“山里,可能小兽是有一些的。” 有树林的地方,有猴子,很合理啊。 众人又找了找,在一根树干上,找到了几个尖锐爪子留下的抓痕。 “肯定不是人。”步长北道:“看来,就是野兽了。” 第295章 有一只猴子 众人又在王婆的院子里检查了一圈,甚至攀上了墙,确实看见了有类似猴子爪子的痕迹。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搞破坏的是猴子,王婆就是再生气,也不能到谁家门口去骂街了。这样可以少很多矛盾冲突。 步长北说:“王婶,你看。昨晚上在你院子里乱啃乱翻的,不是镇上的人,可能是一只周围山上跑来的猴子……” 王婆接受了这个说法,虽然很郁闷,但是没办法。 她也不是那么冲动,知道自己就算是跑到街上再骂两个时辰,也是白骂。反正猴子听不懂。 而且,更郁闷的是,如果是有小孩捣乱,这些东西捡起来拍拍灰,哪怕洗洗再晒还能要。 但如果是猴子动过的,就不敢要了。 谁知道这些猴子身上有没有什么怪病?王婆也是谨慎的,不敢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王婆叹了一口气,看着一地的狼狈抹起了眼泪。 就算如今是太平盛世,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王婆家里,只有老夫妻相依为命,屯一些吃食不容易,若是这些都不能要了,今年冬天,菜就不够吃了。 步长北从不吝啬,他不会在街上到处捡流浪汉,但是到了眼皮底下,碰上的可怜人,也不会置之不理。 对他不算什么的钱,指缝里漏出去的一点点,但是对普通人来说,比如对王婆来说,就足够她可以安心的过这个冬天。 步长北给了她几两碎银子。 王婆感动的热泪盈眶,连声感谢,搞的步长北都不好意思了。 但是王婆也提出了一个请求。 “大人,这猴子,您能让人给赶走吗?”王婆说的也很有道理:“这畜牲飞檐走壁的,跑的又快。要是在镇子上不走,隔三差五的跑进人家里祸害东西,那可就不好了。大家都不宽裕,哪里经得起它这么糟践。” 确实是如此。 本来这事情肯定不是步长北的事情,当地有当地的衙门,但既然王婆找上了步长北,他觉得顺手也可以一管。 不是自己份内的事情,就一定要往外推,这不是步长北的做事风格。 于是步长北满口答应,王婆千恩万谢。 一时之间,气氛好的不得了。 不过等步长北回了客栈,要详细计划一下怎么把猴子找出来抓住,或者赶走的时候,就犯了难。 崔笑在一边笑,觉得他有点逞强了。 让你刚才在老婆婆勉强逞强吧,现在看你怎么办? 猴子是个活物,不是个死物,不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你去抓的。 而且无法沟通,喊不出来。它会跑,又跑的快,很灵活,随便往哪里一转,根本就找不到。 步长北皱眉坐着,身边人都皱眉坐着,一时间,都有点不知如何下手。 哪怕是个怪兽呢,正面对抗也比抓猴子容易。 崔笑道:“你们知道山里的猎户,为什么养家不容易吗?” 为什么? 步长北的手下,没有猎户出身。都是京城里的人,要么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要么干脆是孤儿。崔笑也很奇怪,为什么大户人家选侍卫,喜欢选孤儿,还曾经问过步长北,步长北说,因为孤儿没有父母牵绊。 没有牵绊,就没有软肋,不会分心。 其实分心不分心倒是其次,朝廷官员都有家室,也是可以好好干活儿的。 主要是,没有软肋,要不然的话,别有用心的人,用父母兄妹威胁你,要对主子不利怎么办? 这事情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干脆从源头尽可能杜绝。 至于年纪到了,娶妻生子,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另当别论了。 崔笑其实也没当过猎户,但是,她头头是道的说:“猎户之所以养家困难,最困难的一个环节,就是寻找猎物。动物虽然没有人那么聪明,可是在生存面前,也不傻。” 更何况是动物里公认聪明的,一只猴儿。 步长北头痛了一会儿,说:“猴子再聪明,总是猴子,难道还真能造反不成?” 这就是气话了。 猴子确实不能造反,就算造反了,也不会上朝。 当下,步长北让人去镇上找人。 他们之中确实没有猎户,但镇子这么大,还能没有猎户吗? 这里离山不远,猴子既然能下来,猎户也能上去,不可能没有靠捕猎为生的人。就算这里没有,隔壁镇子也有。 过了一会儿,去找猎户的人没回来,奚乐山带人回来了。 奚乐山被步长北派出去查不知名饭馆的底细,一夜未归,这都中午了才回,也不知道查出了什么。 但是他们都有心理准备,可能没有那么好查。 要是那么好查,崔有就不会郁闷的在吉祥天和盛祁喝闷酒了。 崔有的消息网是很厉害的,小小一个饭馆,理论上可以把它祖宗三代都查出来。但竟然没查出什么,可见神秘。 当然,也可能他还在觉得这只是生意场上的奇怪竞争的程度上,未必就动用了关系网。但是步长北经历无数,直觉这地方不简单。 奚乐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步长北道:“怎么样?” 奚乐山说:“昨天晚上我带人在饭馆里守了一夜,看见他们那个只接待男客,不接待女客的菜色是什么了。” “什么?” 众人都来了兴趣。 虽然他们昨天猜测了许多可能,不过猜测总是猜测,要揭晓答案,才知道猜测的准确不准确。 奚乐山嗨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呢,就是找了几个姑娘躺在那儿,不穿衣服但盘子。” 众人也嗨了一声。 虽然都是洁身自好的人,也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觉得这在他们见识过的各种案件中,算多大的事儿啊。 当然姑娘自愿就行,不自愿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连崔笑,也觉得这多大的事儿,也就是饭馆的管事没见过世面,说的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 就这五千两一万两?这是抢钱啊,真是人傻钱多没见过世面。 这事情就过去了。 但是,奚乐山紧跟着又道:“饭馆里没有什么戒备,我差不多在里面都转了一圈。这幕后老板多少有点不正常,我在里面看见很多动物。” 奚乐山回忆起来。 第296章 人猴大战 饭馆有几个院子,简直像是山林里似的。 常规的牲畜,牛羊猪马这些就算了,还有兔子,狼,狐狸,老鼠,野鸡,蛇,猫,狗……一个一个关在笼子里,上面罩了一块黑布,那里的味道啊。 奚乐山说着,捏了捏鼻子。 可以想象,王婆院子里养了一群鸡,那味道都挺重的,更何况是羊那些野物。 不过即使这样,也不是官府要管的事情。 这个年代没有保护动物的说法,不怕什么品种被灭绝,也没觉得即使一种动物灭绝了,对人类有什么影响。只要你有本事,不怕被咬死,你想怎么抓就怎么抓,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镇子上的还好,山里的住户,很多人家都是逮着什么吃什么的。蛇虫鼠蚁都不在话下。不管吃什么,都比饿死好,只有在吃饱之后,才会考虑吃好。 崔笑却被启发了。 “你们说,这猴子,不会是从饭馆里跑出来的吧?刚才王婆说了,他们镇子上从来都没见过猴子,附近虽然有山,但离的其实挺远的,猴子下山也不该跑到他们镇上。” 奚乐山不知道刚才的事情,崔笑便给说了一下。 “这还真不好说。”奚乐山道:“不过昨天在那一堆动物里,我没看见猴子。” 步长北道:“有没有空着的笼子?” “那倒是有。”奚乐山说:“不过空着的笼子不止一个,一眼看去十来个呢,也不一定是装猴子的。猴子……能做什么菜吗?” 这是真的有。 崔笑说:“猴脑啊,名菜啊,没听过吗?” 猴脑确实是一道大家虽然没吃过,但是都听过的名菜。奚乐山一拍脑袋:“对,我怎么忘了这个。” 根据大家普遍认可的,吃什么补什么的原理,奚乐山也要补一补了。 当然,猴脑就算了,补一补猪脑吧。回去让伙房做个猪脑花。 步长北说:“猴脑这菜,说起来也是十分残忍。在猴子活的时候将天灵盖打开,打开猴子也不死。趁着鲜活浇下热油,这才滋补。” 众人听着,都皱眉摇头。 虽然只要你别吃人,吃什么都是自由。但这种东西还是被主流排斥的,太过残忍无道。 不管你吃猫吃狗,吃蛇吃猴,按照常规做法吃,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是偏偏要虐杀活吃,就上不了台面的。 奚乐山说:“饭馆里负责的就是一个掌柜,其他有一个门房,两个厨子,几个伙计和丫头。掌柜不是后台老板,但是没见着老板,我怕打草惊蛇,要不然的话,就抓一个来问话了。” 这饭馆虽然有奇怪的地方,但目前也没什么违反法纪的地方,他们跑这一趟,纯粹是因为想要解开崔有的疑惑罢了。 要不然的话,管他吃什么呢,不吃人就行。 “饭馆先放一下。”步长北说:“先把镇上的猴子解决了再说。” 说着,猎户也来了。 镇上果然没有猎户,这猎户是隔壁村里的,但是他们运气好,他刚好过来走亲戚,被撞见了。要不然的话,去隔壁村子找人,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 镇子不大,一点事情很快就能传遍。 王婆院子里闹猴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猎户也听说了。 但是猎户说的,和平常人想的不一样。 “镇子上有猴子,挺奇怪的。”猎户说:“离这最近的一座山,喏,就是北边那座,叫做无头山,骑马也得一天呢。我平常就是在那座山里打猎,猴子是有的,可是都是成群结队的,从没见它们下山过。就连我们住在山脚下的村子,都没见过猴子,它怎么会跑那么远呢?” 人骑马要一天,猴子没有马骑,靠两条腿,那岂不是得跑好几天。 而且这一路大多是官道,一只猴子在路上跑,跑来干嘛呢? 步长北问:“你可在无头山上抓过猴子?” “没有。”猎户说:“那玩意儿不好抓,身手灵活,跑的快,能钻树林,而且,它们都是成群结队的,根本不怕人,本地的猎户都不太敢招惹。这些家伙虽然不是人,可聪明的很,你要是招惹了它们,是会被报复的。” 猎户回忆了一下很久之前,还是爷爷辈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有猎户在山上布下了许多陷阱,抓了一只猴子。 通常来说,猎人抓了猴子便会放了。 一来这东西卖不上价,皮毛也没什么用,肉也没什么人吃。 二来,就是害怕被报复了,惹恼了群居的东西是很麻烦的。 但是这个猎人好些日子没有收获了,家里揭不开锅,一看抓到东西了,管它是什么,猴子也好狗熊也好,反正都是肉,总能填饱肚子。 于是猎人就抓着猴子下山回家,剥皮下锅煮熟了,给一家子老小吃了。 这事情本来也没人知道,可是过了几天,村里开始丢孩子。 “说起来怪可怕的。”猎户说:“我们村子在山下,平时根本没人来。而且丢的有小女孩,有小男孩,一连丢了三四个,也没见着外人,大家都毛了。猜测是不是走迷了上山去了,于是村子里组织起青壮年,上山去找,这一找,不得了,在一棵树上,找到了几个丢失孩子的尸体。” 猎户说起来,一脸的不忍心。 身上脸上都被啃的乱七八糟,肚子被爪子抓开了,也被掏的乱七八糟。 村民顿时都知道这是闹了野兽,但是,一时想不出是闹了什么野兽。 他们赶紧将孩子的尸体从树上放下来,丢了孩子的人家哭的都要昏过去,村里的猎户仔细检查了孩子的尸体,从上面粘的毛发判断,就是猴子。 这简直是仇深似海。 接下来的好几个月,村子里的人和山上的猴子开展了一系列的战斗,群村的好猎手都上山去抓猴子,设置了无数的陷阱。 村子里,也设置了许多陷阱,放了许多有毒的吃食。 猎户叹了口气:“人上山,猴下山,反正我们村子那段时间死伤不少。有被下山的猴子偷袭的,也有自己人不小心中了陷阱,吃了诱饵。” 第297章 伤人 “当然猴子也一样。听我爷爷还说,就这么互相折磨了几个月,谁也搞不定谁,一直到开始的那个猎人,有一天,他在山上被猴子引着掉进了陷阱里,死了。” “这之后,猴子就再也不下山了,好像是大仇得报了一样。村民也不敢再上山招惹猴子,于是大家默认,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不过祖祖辈辈都会告诫子孙,别碰山上的猴子,会引来大祸。” 这一场人猴大战持续的时间可能不太长,但是双方都有损伤。 当然猴子的损伤大,可是猴群占据有利的地理环境,想要斩尽杀绝也是不可能的。 人严防死守之下,也有死伤,村后山,又多了几具新坟。 猎户说完他们村和猴子的恩怨之后,严肃的说:“大人,我不是想吓唬人,但是这些猴子真的不能招惹。它们很聪明,报复心也很强,你弄死一只猴子,它们就会成群结队来找你麻烦。人是有武器,猴子多啊,跑的又快,而且不分白天黑夜,简直防不胜防。” 猎户他们村,一度有过想要彻底把猴群消灭的想法。 但是这谈何容易。 在村子里,你可以对猴子围追堵截。 但是猴子的大本营在林子里,呼啦一下,草地树梢无处不在,别说不会武功的村民,就是步长北,想要抓住都不容易。 而只要有漏网之鱼,要不了多久,就又能繁殖出一大群了。 要是它们真的跟人不死不休,赢肯定是赢不了的,毕竟人有智慧,能用兵器。但是,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听猎户这么一说,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本地的几个人更是脸色难看。 “不会吧,这群猴子这么凶?”带着猎人过来的村民吓了一跳:“ 我倒是听过你们村子里以前出过事,但是没想过那么严重。” 毕竟不是一个村子的,还离了些距离。又是上上一代的事情,过了不少年了。就算是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出去,也早就已经失了真,当家当做是个传说一听。 即便是这个猎人现在说的,也不知有多少真,多少假。 不过下一刻,大家就相信了。 因为有人冲了上来。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冲上来的是客栈里的一个伙计:“有猴子伤人了。” 众人都惊的站了起来。 步长北立刻道:“怎么回事?” 伙计道:“刚才几个孩子在村口的大树下面玩耍,突然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下来,就扑到一个孩子脸上,又咬又挠。大人其实离得不远,就在一旁聊天,反应过来之后冲上去,那东西就跑了,速度极快,根本追不上,是一只猴子。” 众人一边听,一边往外走。 孩子已经送去镇子上的医馆了,大夫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众人还没进医馆,就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 听起来也不过是四五岁的孩子,稚嫩的声音听着叫人揪心。 猴子是有些智慧的,它知道要怎么寻找目标,寻找什么样的目标。它不会找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起来就打不过。它的目标就是孩子,幼小没有自保的能力。 医馆里乱成一团。 孩子正在处理伤口,崔笑过去看了一下,大夫手法很熟练,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便悄悄退了出来,回到步长北身边。 步长北低声道:“孩子怎么样?” 崔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太好,身上有几道抓痕,虽然不轻但没有伤到筋骨。但是脸上有一条比较深,脸可能毁了。还缺了半个耳朵。” 众人听着,都觉得一阵气血翻涌。 孩子才五岁,朝阳一样的年纪,未来不可限量。他什么恶也没有做,只是在习惯的地方和小伙伴玩耍,可是他的这辈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毁了。 猎户是从痛苦过的地方来的,他又惊又怕,又愤怒,极力压抑着声音都有些抖:“我们村里,就有好几个人,脸上身上都有去不掉的疤。一辈子都没有成亲,孩子见了都哭,就是小时候被猴子抓伤的。” 不过那时候的孩童,现在已经是垂暮老人。 这还是幸运的,还有更不幸的,已经成了一堆枯骨。 无论何时,孩子都是人的软肋,也是中心。如果说今天早上大家知道了猴子闹腾了王婆的院子,大家都觉得哈哈哈,是一个看戏的态度的话。 现在猴子伤人了,伤的还是个孩子,那就不能看戏了。 大家都愤怒了,孩子的家人为首,众人纷纷附和,一定要将这个畜生找出来。 大家也害怕,那只猴子先毁了王婆的院子,又伤了一个孩子,谁知道他有没有离开镇子。如果离开也就罢了,如果没离开,它躲在暗处,说不定还会继续伤人。 谁也不能保证自家的孩子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不开门不开窗啊。 必须要一劳永逸,治标治本,把罪魁祸首抓住打死,才能安心。 但是众人气哄哄的出了门,有些茫然。 抓猴子,和抓歹人不一样。 歹人藏不了的地方,猴子可以。他们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展,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空有一身力气,可是没有目标。 然后,他们将目光都聚集在了步长北身上。 是有人提议要去报官的,但是王婆立刻说了句:“这位就是大人,京城来的大人呢!” 王婆是带着自豪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那意思是,你们看看,我先认识了大人,多骄傲。 这可是京城的大人,京城的大人是什么意思你们懂吗?那是顶大的官,比咱们镇上的大人,大了不知道多少。 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步大人也能给你办了。 众人看步长北的眼神,就更炽烈了。 步长北立刻给架到了台子上,就算是本来不想管这事情的,现在也不能不管了。 丢不起这个人啊。 但是,说实在话。抓猴子,锦衣卫确实从来没接过类似的活儿。一时间,他也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而且,据来串门的猎户说,一只猴子,只是噩梦的开始。 第298章 围捕 步长北只能让大家稍安勿躁,第一件事是赶紧通知全镇,老人孩子妇女,尽量不要外出。在家里待着,并且关好门窗,避免再有人受伤。 然后,挑几个平时说的上话的,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此事。 猎户作为过来人,将他刚才对步长北说的话,又对村民说了一遍。 大家听的脸都白了。 不过步长北安慰大家先不要慌。 “大家先不要慌。”步长北说:“咱们镇子的情况,和那边是不一样。” 他们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离山远。 猴子一个两个可以躲,但是成群结队的话,必须生活在山里。 这就注定了,不管它们为什么会祸害村里,也不可能大规模出动。一旦大规模出动,少了可以随时躲避,觅食的大山,它们会非常艰难。想要彻底消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只是一只两只,因为特殊原因出现在镇上,那就好办了。 全村围追堵截,下诱饵,下陷阱,不怕追不上。最简单的炮竹来个几箱子,从村子一头开始,拉网往前放。 猴子再聪明也是个畜生,听见巨大的声音,一定会被吓的跳出来的。 镇上没有猎人,也就没有拉弓射箭的能人,来走亲戚的猎户虽然可以,但他只有一个人,而且他不敢。 “我们村有祖训,绝对不能伤害猴子。” 猎户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给你们说说经验还行,也可以教你们做陷阱和工具,但让我动手,那我万万不敢,万一猴子记恨上我,那可怎么办?我们村子,可就在山下面,若是我把猴子引过去了,要被大家打死的。” 虽然有点怂,但说的也很有点道理。 大家想想还在医馆里的孩子,也能理解猎户。 好在步长北确实是京城里的官,他有权利,让边同合跑了一趟,去拉援兵。 步长北让边同合去最近的衙门借人,多多益善。再派人跟着村民一起,去买烟花炮竹。不用华丽,能炸响就行。 面对一个山的猴子不好弄,面对落单的还是好办的。 把镇子当成一个大口袋,从一头往另一头,用火,爆炸声,狗叫声,人的呼喊声,把猴子从一头往另一头赶。 赶到了口袋口,它往里一钻,就出不去了。 到时候安排几十个衙役拿着弓箭,在村口埋伏,一字排开。 已经伤人,甚至杀过人的猴子,是绝对不能留的,必须杀死。 边同合去找人,来回也要两个时辰,这段时间,大家纷纷回家休息,最主要的是严防死守,不要再受伤。 可惜离的远了点,不然的话,锦衣卫里养了几条大黑狗,若是能牵过来,对付猴子是最合适的。有很多狭窄的地方,狗比人灵活多了。 崔笑也和步长北一起,在客栈里短暂休息。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镇上的地图。 详尽的每条街道,每个房子,都标了出来。 镇上的最高长官是里正,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镇子熟悉的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样。正在跟步长北一起计划,在什么地方,安排多少人。在什么地方,安排什么样的陷阱。 猎户虽然不敢露面,但是他亲戚也在这里,还是留下来和他们一起计划。 毕竟他是专业的,对如何捕猎野兽,有一定的心得体会。包括如何做简易的陷阱等等。 镇子虽然不大,但也不小,准备工作很多,人手要赶来,捕兽夹陷阱要布置,有毒的诱饵都要现场配药,都需要时间。 大家是恨不得一会儿都不等,越快越好。 这猴子不抓住,现在孩子连门都不敢出。特别是那些小小孩子,对死亡和受伤还不太懂,更不懂猴子伤人,只想出去玩。 天上下刀子也想出去玩,甚至话都说不清楚的,这突然不让出去了,在家里哇哇的哭,哭的人心烦。 但是猎户说,最好等明天天亮。 大家都对专业的人表示了尊重。 猎户说:“晚上人看不清,但是动物看的清。白天大家都看的清,反正我们准备了炮仗锣鼓,猴子听了一定害怕,就算是白天也能把它赶出来。既然如此,就不要在晚上了,晚上我们看不见,不占优势。” 大家想想,都觉得他说的对。 于是众人耐心下来。 前半夜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陷阱毒药都放好,然后回去休息,好好地睡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开始行动。 很遗憾,崔笑没有参与行动。 因为她不会武功,又是女子。在猎户说来,属于猴子看着觉得好欺负的那一种,可能会被袭击。 所以村里除了老人孩子,所有女眷也都没有参与,躲在家中,保护好自己就行。 县衙的人半夜也到了,分散休息,第二天早上整合,和村民一起分配任务。 这事情是真伤了孩子,村里的人都非常重视,青壮年几乎全部出动,没有偷懒耍滑的。 这些人全部归步长北统一安排,猎户是顾问,里正负责具体人口调配。 一时间,也是井井有条。 崔笑在客栈房间里,步长北还给她留了个锦衣卫,以备不时之需。 都是很熟悉的,于是崔笑和锦衣卫大哥在桌边坐着,桌上一盘瓜子,一盘花生,两人百无聊赖,一边吃,一边等着捷报传来。 等了一个上午,又等了一个下午。 步长北带人将整个镇子都筛了一遍,但是没有找到猴子。 眼见着剩下最后一小片了,奚乐山嘀咕:“有没有可能,猴子已经跑了?不是说它聪明吗,要是真聪明的话,肯定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了,没必要留下来等死。”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而且大家都觉得很麻烦。 打死,意味着不能复活。 可跑了,意味着还能再回来。 但这样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围捕,是不可能天天来一遍的。步长北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抓不到的猴子,长期带人守在这里。 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不怕跟哪怕一群猴子真刀真枪的硬碰硬,就怕它每次杀你个措手不及。 就在此时,前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有发现!” 第299章 猴子丢了 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连忙冲了过去。 那边静悄悄的,地上,有一点血迹。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赶紧喊:“有没有人受伤?快看一下,有没有人受伤?” 喊话一个一个的传了下去,很快反馈回了结果。 没有人受伤。 从昨天说有猴子开始,村子里的人就非常警惕,哪怕小孩在家里打滚,也绝不允许出门,所以猴子无处下手。 既然无人受伤,那就不是人血。 步长北蹲下来细看,那血迹上,有不属于人类的毛发。 奚乐山道:“难道这是猴子的血,猴子受伤了?” 这一说,众人觉得也有可能。 但是什么东西伤了猴子呢? 问了一圈,村子里从昨晚到现在,无人和猴子接触过。 “会不会是狗?”奚乐山说:“这附近有哪家养了狗吗?”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摇头。 猎户说:“不太可能是狗。猴子的动作很灵活的,除非是一群狗在开阔的地方,不然的话,狗打不赢猴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把猴子弄死弄伤,这很难,而且狗还没受伤。” 镇上几乎没有流浪狗,都是家里养着看家的。昨天大家害怕,家里的狗都被关在院子里,还指望它们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呢,几乎没有放出去的。 这附近也是有人住的,仔细的想了又想,确定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如果是一只狗也好,一群狗也好,大战猴子,必然有声音,不可能这么静悄悄就结束了战斗。现在镇上草木皆兵,只要有声音,必然会被周围巡视的人听见。 不是镇上的人,也不是镇上的狗。 那会是什么? 有人猜测道:“莫非……是有什么武林高手路过,看我们可怜,所以出手相助?” 大家都用你想的美的眼神看他。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他们这地方可没有那么好的风水。 那人蔫了。 不过他的话,倒是让步长北想起一件事情来。 “你们村子里,以前是不是从没有见过猴子?” 众人纷纷摇头。 从未见过,就连猎户也说,猴子是山上的,一般不下山,就算下山,也不可能跑太远。所以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来这里干嘛呢?这里的人也不打猎啊,镇上连一个猎户都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感觉。 步长北道:“既然不是自己跑来的,那很有可能,是被抓来的。” 那个古怪的,以各种动物为食物的饭馆,可就在这个镇子的边上。 奚乐山去看了,有那么多笼子,关了那么多动物。那有一只猴子,不过分吧。 但是猴子跑了,到处乱跑,伤了人。 镇上大张旗鼓的抓猴子,这不是秘密,方圆多少里的人都听说了,饭馆只要消息稍微灵通点,也能知道。 他们立刻就会知道,自己饭馆的猴子跑了,还伤了人。那还不赶紧过来抓。 至于怎么抓,既然他们是做这一行的,一定有自己的办法。 能从山上把猴子抓来,就能从镇上把猴子抓来。 步长北这么一想,就不乐意了。 你吃什么动物都行,但你抓的动物跑出来伤人,这是必须负责的。受伤的孩子,这么折腾一天大家的损耗,必须有人负责。 当下,步长北就让里正带人在镇上分散巡逻,在不能确定 猴子真的死了之前,还是要注意一些,免得再有不该的损伤。 而步长北带人直奔饭馆而去。 那饭馆,门口连个牌子都没有,连个名字都没有,如今被他们称呼为,猴子饭馆。 也算是简单明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门口,这次终于带上了崔笑。 崔笑在房间里憋死了,无聊至极。 饭馆依旧和之前一样,大门关着,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鬼宅一样。 虽然鬼宅只是一个形容,但如果死在这宅子里的动物都有灵魂,那这宅子,一定怨气冲天,血光满地。 杀是一回事,虐杀是另一回事。 崔笑一直觉得,只要不犯法,吃什么都行,但是,正常的吃就好。 奚乐山上去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门很快就开了,还是之前的那个门房。 门房不认识奚乐山,但是认识步长北。 “公子,您又来了。”门房陪笑说:“不巧,咱们饭馆今天不开门。” “为什么不开门?” 门房被问了一愣,然后解释道:“是这样的,小店不是每天都开门做生意,通常是熟客提前预定,然后约定一个时间上门。今日没有客人预约,所以就没开门,厨子都休假回家去了,因此,没办法接待散客。” 一个破饭馆,事儿真多。 以前大家都对吉祥天多少有点意见,虽然没人敢明着对崔有提,但心里都觉得,一个破酒楼,事情真多。 但如今和这猴子饭馆一比,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吉祥天,一比较起来,是个正经做生意的好地方。 步长北说:“今天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门房愣了一下:“那您是……” 步长北说:“有人举报,看见你们饭馆跑出去一只猴子。” 步长北是会说话的,这是审问的一种技巧。 不能问,你们饭馆是不是跑出去一只猴子。 这么问,对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要直接说结果,有人看见,因为有人看见,我们才来检查的,这样,对方就会在是否有这件事情上,减少扯皮撒谎的可能性。 果然,门房一听,立刻一脸的愧疚。 “请问公子,您是……哪位大人?” 上门查事儿,总有个说的过去的身份。 步长北道:“我是京城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路过此处,有人报案,自然要管。” 门房连连点头:“原来是步大人,大人您请进。” 锦衣卫指挥使,可不是个小官。至少比本地负责人要大多了。 门房打开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步长北问:“你们老板呢?” 怎么来来回回的,不是门房,就是掌柜。 掌柜已经听到消息,迎了出来。 掌柜和步长北见了礼,说:“我们家老板不在此处,他住的远,这地方是交给小的全权管理的。老板一年来不了两回,有时候,一年也不来一回。” 听起来,不太靠谱。 第300章 大批来袭 但是掌柜一听步长北是冲着猴儿来的,带着几人往前走。 “那猴子,确实是我们饭馆里的。”掌柜的特别实诚,一点儿推卸责任都没有:“是有个客人订的,说想要吃猴脑,因此我们花大价钱,请人在山上抓了一只。可是那畜牲聪明,竟然找空隙跑了……” 掌柜的将他们带到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果然有一个笼子。 众人仔细一看,笼子里确实有一只猴子,猴子关在笼子里,还给捆住了爪子。 更仔细看,猴子身上的毛上,有一些红色的血迹。 想来是抓它的时候受的伤。 “就是这只猴子。”掌柜说:“已经被我们抓回来了,但是大人您说,这猴子伤了人,这事情我确实不知道。伤的是否严重。” 步长北沉着脸道:“你觉得如果不严重,镇子上会出动那么多人抓捕一只猴子吗?他们是吃饱了撑的吗?” 掌柜的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主要是步长北的身份在这里,眼见着步长北现在很气愤,他也不敢多说。 “这我们实在是不知道。”掌柜的说:“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我们一定不推卸责任。多少钱,我们都赔。只是这猴子真的不是故意放出去的,大人,请您高抬贵手,我们实在是无心的。” 步长北沉着脸没说话,慢慢走向笼子。 猴子就像是死了一样,四脚朝天被捆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饭馆这件事情做的不对,但是,要说偿命判刑,也没有这么严重。 抓猴子是不犯法的,吃猴脑也不犯法。他们的问题是让猴子跑了出去,伤了人。 这和家里养了猫狗猪牛跑出去伤了人是一样的。 不是有意的,无心之失,及时补救,认错态度好,也就是罚点钱的事情。 而且钱,现在是受伤孩子的家庭最需要的。 钱不能让孩子的脸上疤痕全消,但是可以给他一辈子优渥生活,也算是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补偿。 众人也都走近,仔细看那猴子。 走近了,能看见猴子的胸腹在起伏,它还没死。 按照书籍里记载,猴脑,是要活开活吃的。 就在众人围成一圈看的时候,突然,猴子睁开了眼睛。 猴子的眼睛黑黝黝的,只有眼黑,没有眼白。它像是人一样,不喊不叫,只是冷冷的看着。 众人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它看的人,就是饭馆掌柜。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眼神叫人觉得冷森森的。 掌柜被盯的有点心里发毛,开口就骂道:“看什么看,我……” 骂了一半,突然发现步长北他们还在旁边,此举太不文雅,把剩下的话活生生的咽了下去。 “我给它盖块布就好。”掌柜的临时改了口,然后让伙计拿了块黑布过来,盖在了笼子上。 猴子的目光被隔绝了,它还是没有出声,仿佛不存在了一样。 掌柜的陪笑道:“步大人,畜牲伤人的事情,我确实不知。现在知道了,我马上就带人,带钱过去,一定和受伤的村民好好协商,给予足够的补偿,求得他的谅解。” 这态度,实在是好。 大家也知道,孩子的父母一定会谅解的。 十两不谅解,五十两可以谅解,五十两不谅解,一百两可以谅解,总有一个数字,可以平息他们的怒火。 毕竟这个孩子伤了,还有别的孩子。但是掌柜的可以给的银子,是他们几辈子也赚不来的。 只要掌柜和受伤的家属达成谅解共识,这件意外伤人事件,官府就没有插手的理由了。 众人心里虽然都不舒服,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步长北沉吟了一下,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老板是谁,这些动物,也只是些畜牲。但万物有灵,你们如此行事,就不怕做噩梦吗?” 步长北是官方代表,不能太赤裸裸的威胁恐吓,如果是崔笑说,一定会说,你们也不怕被冤魂缠身,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掌柜的只是陪笑,并不说话。 步长北在饭馆里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便打算离开。 可是人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外面有人喊。 “大人,大人。” 是留下的一个差役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情,才能喊的那么焦急? 众人立刻走了出去,掌柜的也跟了出去。 只见那差役是快马加鞭疾驰过来的,在饭馆门口一边喊,还一边在喘息,可见着急。 看见步长北从里面出来,差役大声道:“大人,猴子,猴子又出现了。”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掌柜和门房的脸色也变了。 大家一起看向掌柜,掌柜连忙摆手:“我不知道,这回我真的不知道。大人,咱们饭馆里就抓了一只猴子,就是笼子里那一只。” 步长北咬牙道:“那你知道不知道,猴子是群居的动物。你抓了一只,可能会把别的都引来?” 这下好了,要是真成群结队的来了,那就是一场大战。 人肯定不会输,但是难免受伤。 而且,就算是朝廷出兵,想要剿灭一山的猴子也没那么简单。山脉延绵几千几万里,一群猴子往山里一藏,哪儿找去。 你不能一直守在山里,你走它来。你来他走,到时候怎么办,真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掌柜的脸色也很难看。 “怎么会这样。”掌柜喃喃:“我们就抓了一只猴子啊。再说了,其他猴子怎么找到镇上去的?镇上离山上,那么远的。” 步长北道:“我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找到镇上去。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你呢?” 掌柜的脸更白了。 但是没有来传达消息的锦衣卫差役的脸色更难看。 差役说:“大人,这次来的猴子特别聪明。他们把镇上放的捕兽夹换了位置,好几个村民都受伤了,被自己放的捕兽夹伤了,最重的一个,差一点就断了腿。” 众人都惊呆了。 虽然众所周知猴子聪明,但这是不是也太聪明了? 步长北立刻道:“回去看看。” 然后他看向掌柜:“都带走,把那只猴子也带走。” 第301章 过分聪明 掌柜的一脸苍白,但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步长北现在只是要把他带走处理这事情,并不是要抓他,但是如果他反抗,就不好说了。看的出来步长北非常不高兴,只是按规矩办事,目前还没有非抓他不可的理由罢了。 掌柜只好跟上。 步长北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 “昨天晚上的猴子,是谁抓的?”步长北问:“你?” 掌柜连连摇手:“不是我,不是我,是我们店里一个伙计。” “你们店里的能人挺多的啊。”步长北说:“叫来我看看。”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是解决问题。这家店里有人能从山上抓到猴子,又能从镇子上抓走猴子,显然是这方面的老手了,比猎户还厉害。 昨天他们在镇上围追堵截,那么多人,连猴子尾巴都没看见。可是这个人却不声不响的,就将猴子抓走了。 怎么抓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找到猴子的?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到他戴罪立功的时候了。 掌柜的立刻让人去叫了一个伙计来。 是个精瘦精瘦的小伙,十七八岁的样子,黑乎乎的,手长脚长,看着就是能在山上跑来跑去,荡来荡去的。要是长了一身毛,估计和猴子就很像了。 虽然他穿着一身新衣服,可是这衣服套在他身上,就像是个麻袋一样。也不能说不合身,就是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但是小伙儿有点怕生,被掌柜喊来之后,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人。 大家都觉得,他和左右逢源的掌柜站在一起,像是被骗来的。 步长北微微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儿说:“我叫小山。” “你是哪里人?” 小山说了一个地方,也是山下的一个村子。 难怪他对猴子那么了解,果然是生长在山中的人,不过并不是之前招惹了猴子,被报复的那个村子。围绕着一座山的,不会只有一个村子。 步长北说:“你抓猴子,不怕被报复吗?” 小山一脸茫然:“只是一只猴子,怎么报复?” 猴子在他眼里,估计跟山里的其他任何动物都一样,打了就打了,抓了就抓了,没什么大不了。 这想法怎么说呢,其实没毛病。除了人,动物确实都是动物,所以步长北也不能因为他们抓猴子把他们都抓起来。但现在,因为抓猴子引来的伤人事件,就不行了。 必须要解决。 “走。”步长北道:“路上把事情跟他说一下。” 之前伤人的猴子已经被抓了。 可镇上又出现了野兽伤人的事情,虽然没人看见就是猴子干的,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叫人想不到其他。 小山听了以后,也惊呆了。 小山是个村里的少年,靠山吃山,平时就是靠打猎为生。按他的说法,是什么都打的。 碰着什么打什么,不挑,也不能挑。 小山说:“我是村里最好的猎人,每次进山我能找到的猎物,都比别的猎人多。” 他还挺得意的。 奚乐山问他:“你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吗?” 小山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奚乐山也不追根到底。 一行有一行的诀窍,虽然他是不可能去当猎人抢小山的生意,但是小山肯定会有担心。 万一呢? 这种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很快到了镇上,镇子一片愁云惨淡。 这半天功夫,他们虽然没找到猴子,但是,打听到了更多的消息。那个曾经被猴群深深困扰伤害的镇子里,传来了更多的过去。 一听一个害怕人。 甚至已经有人在收拾行李了,准备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毕竟只是一群猴子,总不能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追杀吧。 但是更多的人是没有地方可以躲的,拖家带口的,外地没有亲戚的,身体不好的,不能走的才是大多数。 再说了,因为一个猴子,就把一个镇子清空,这叫怎么回事?这事情要是说出去,那就是个笑话。 步长北暂时没有对老百姓说,喏,这个家伙,就是把猴子引来的人。他怕说了之后,大家会把掌柜打死。 先去看了被移走捕兽夹的地方。 里正哭丧着脸,带着步长北先去了一个地方。 这是他们布置捕兽夹的地方,之前他们认为,猴子很可能会从这个地方经过,是一个狭窄的通道,因此在两头各放置类一个捕兽夹。只要猴子经过落地,就会被抓。 “这里的两个被拿走了。”里正继续往前走:“移到了这里,这是个斜角,从那边过来看不见这里。当时听见这边有声音,我们的人就往这边冲,一过来,就被夹住了。” 左右的人都可以非常确定,这个地方,绝对没有放置捕兽夹。 现在这地方的捕兽夹已经拿走了,只有地上,有一些没有处理的血迹。 这不是猴子的血迹,是受伤的人的血迹。 步长北看看地上的血迹,又看看原本放置捕兽夹的方向,沉吟道:“这事情,不太对。” 众人也都觉得不对。 猴子再聪明,那也是猴子,不是人。 步长北问小山:“你以前在山上捕猎,捕兽夹被移走过吗?” 小山连连摇头。 “从没有过,畜牲哪能这么聪明。” 这话说在大家的心坎上。 猴子就算是聪明,也不能这么聪明。 要知道捕兽夹可不是两个木棍,这边拎起来那边放下来就行。这都是猎人放的,虽然只是简单的放在地上,可是,只要碰了就会合上。 两个捕兽夹,想要在打开的情况下挪动地方,这别说是猴子,就是对捕兽夹不熟悉的人,那也做不到。 如果是先将捕兽夹合上,然后转移,再打开。 这一系列流程更繁琐,同样的,别说猴子,就是人,也要对捕兽夹熟悉的人才能做到。 步长北说:“这件事情绝对有问题,如果猴子这么聪明,就不必住在山里,可以住到京城里去,然后把我们赶到山里去了。” 众人一起点头。 只是这事情现在变得更诡异了。 第302章 背后黑手 夜色降临,镇子在夕阳落日的余晖下,暮色沉沉。 现在没有人敢说,房子与房子的边角里,树木和树木的阴影里,是不是藏着一只随时准备蹦出来咬你一口的猴子。 现场再没有留下什么其他的线索,步长北让里正安排人继续轮班巡逻,自己带人回了之前住的客栈。 这事情,他心里涌上了层层迷雾,总觉得这不仅仅是一起人和猴子之间的矛盾。 镇上的客栈很简陋,客人也不多,纯粹是因为离京城不太远,要不然的话,客人会更少。 不过如今满满当当了。 步长北吩咐奚乐山:“你去做一件事情。” 奚乐山应着:“是。” 步长北道:“去问问掌柜,我不相信这个饭馆如此大的生意,老板就这么心大。一年回来一次,几年回来一次,全靠一个掌柜打理。” 他说谎。 要么,老板躲在暗处。 要么,这个掌柜就是老板。 奚乐山应着去了。 崔笑站在窗子口,看外面。 天色更暗了,只能看见一些迷迷糊糊的黑影。 在这种环境里,这些黑影叫人觉得害怕,好像随时会蹦出来一样。 崔笑转身过来,问小山:“你抓猴子,是在哪里?” 小山说:“就在大青山上。” 大青山,就是离这里最近的那座山。不过不是一座突兀的高山,而是好几座山连绵在一起。这也是抓捕猴子最大的难度。 如果只是一座山,再大也有限。可是好几座山连绵在一起,那地方就不小,几只,十几只,几十只猴子往山上林子里一钻,那就是鱼入深海,根本没处去找。 除非出动大量军队将山团团围住,然后拉网式捕抓。 但为了这几只猴子,那就太不值得了。 崔笑又问:“你将猴子从大青山抓来,然后呢,具体是怎么办的。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小山一直在山下村子里生活,平时见的外人不多,胆子也不大。听说步长北他们是京城的大人,吓的气儿都不敢出,自然是崔笑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小山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前阵子有一天,突然有人找我,问我能不能抓到猴子。本来我是不愿意抓这种东西的,灵活又聪明,听说还会报复人,但是,他们给的钱太多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就答应了。” 从心里说,崔笑觉得这件事情怪不得小山。 这个年代的消息传播范围很小,猎户他们村子被猴群报复,那都是两代人之前的事情了。传到今天,还能剩下多少真实可靠的消息? 又不是一个地方,就算小山听说过,也仅限于曾经听说过,半信半疑,说不定当成个故事,一笑了之。 但眼前的钱,是真金白银,实实在在的钱。猎人不打猎,吃什么呢? 小山就答应了,然后上山。 果然抓到了一只猴子。 饭馆掌柜一见,这小伙子抓野兽果然有一套,于是动了心。不但收了这只猴儿,而且收了人。 就以这个饭馆的收费标准,真是从手指缝里随随便便漏出一点点,就足够小山一辈子的开销了。 小山很拘束,看来对上外的环境不太习惯,坐在桌子边,低着头,两手交握在身前,不停的抠自己手指。 大家对他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吓着了他,哭不哭不知道,但说不定一吓唬脑子一片空白,到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循循善诱。 小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来猴子饭馆的时间不长,总共才不过三天,这只猴子,就是两天前抓来的。 昨天又抓了一遍。 饭馆到现在总共给了十两银子,两身衣服。银子揣在怀里还没来得及花。 小山可怜巴巴的把银子从怀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一副不敢收,又舍不得放的样子。 其实青天大老爷看不上他这点银子,但是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了。 小山说完,崔笑在心里将这件事情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说:“这就更不对了。” 根据之前猎户说的,也符合常理的。 猴子在哪里被伤害,就要报复哪里的这个原则。 现在山上又有猴子被抓了,它要报复,报复的也是饭馆的人。为什么是镇上的人。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边同和:“是不是因为离的近,那个饭馆就是属于这个平安镇的。” “不是这么说。”步长北说:“我们都知道饭馆属于平安镇,但是猴子不应该知道。” 边同和语塞。 说起来还真是。 虽然饭馆确实属于平安镇,可并不是开在平安镇中心。就连他们过去,还要骑马走上一阵子。 不但不在中心,甚至还有一点远。那地方就属于未来的农家乐,还是吃不太见得光的山珍野味的农家乐,恨不得开在偏僻的大山沟里。 要吃的自然会找去,其他人,根本不用知道。 离得这么远的两个地方,猴子如何判断从属关系的? 步长北又道:“猴子从饭馆的笼子里跑出来,如果它聪明通人性,想要回大青山,不该往平安镇这个方向跑,大青山并不在这个方向。” 京城,平安镇,饭馆,大青山。 这四个地方顺序一字排开,猴子若想逃跑回山上,根本就到不了平安镇。 “如果猴子不懂事,从笼子出来以后,受到了惊吓,随便找了个地方跑,也不应该到平安镇。” 饭馆往平安镇的这条路,是通往京城的,热闹,人来人往。 而饭馆通往大青山的路,虽然也热闹,但是相对来说要冷清一些。 若是猴子不懂事,全凭本能,又受了惊吓,没有往人多的地方跑的道理。 关着猴子的笼子就在隔壁的房间,猴子受伤了,又被捆着,除了偶尔叫几声,跟死了似的。 可惜,这只是只猴子,就算是再聪明,也没办法问话,没办法回答。 崔笑道:“看样子,猴子惹祸是假,人惹祸是真。平安镇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这人用猴子做幌子,打算做点什么?” 猴子饭馆的掌柜,成了重点嫌疑。 第303章 账本 你家的猴子要是不小心跑了,伤了人,那赔点钱,受害者愿意和解就行。官府不会强制你去做监偿命。 可若是你有意为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奚乐山正在审问猴子饭馆的掌柜。 猴子饭馆的掌柜叫屠高峰,如果说小山没有心眼,那屠高峰就是一肚子心眼,而且藏的深,每顿都吃二斤藕也长不出那么多心眼。 屠高峰态度特别好,特别配合,特别冤枉。他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非常委屈的形象,但是这没用,大家只要看见他,就能想出他一边狞笑,一边活生生剥皮的场面。 “大人冤枉啊。”屠高峰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抓了个猴子,这,抓猴子也不犯法啊。谁知道这畜牲跑了,伤了人。我确实有责任的,但我也不是有意的,多少钱我都愿意赔,我愿意养着受害者那一家子……” 屠高峰的态度特别清晰。 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开始被抓了脸的男孩子一家子,哪怕再加上现在受伤的几个人的一家子,他都愿意赔。 从一开始的,每家赔二百两。到现在每家赔一千两,大方的不得了。 有了一千两,那孩子就算是毁了容,也能舒服过一辈子。也能找到漂亮温柔的媳妇,不好说是不是因祸得福,但只要不照镜子,过的肯定比原来滋润。 钱的力量,就是如此巨大。 但是奚乐山不耐烦的拍了拍桌子。 “别说钱。” 屠高峰愣住了:“不说钱,那说什么?” 随后他哭丧着脸:“大人,不能真让我偿命吧,我冤枉啊。”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喊冤,表示自己愿意赔偿,表示自己多可怜。 奚乐山很想先把他打一顿,再问话。 这时候,步长北过来了。 见到边大哥,屠高峰暂时也先不哭了。 他知道奚乐山是步长北的手下,就算是要哭,也换个人哭,可能更管用。 步长北进来之后,奚乐山起身,步长北坐下。 “大人。”屠高峰立刻道:“我冤枉啊。” 步长北摆了摆手:“别说那没用的。” 步长北身上的气势毕竟不一样,屠高峰没敢再一哭二闹三上吊。 步长北道:“你们店里,是第几次抓猴子?” “就这一次。”屠高峰立刻伸出一只手一根手指:“第一次,就抓过这么一只。不信你问小山。” “真的?” “是。”屠高峰赌咒发誓。 步长北起身道:“走。” 屠高峰愣了:“去,去哪儿?” “去你店里。”步长北说:“我要查账本。” 屠高峰脸都绿了:“大人,为什么要查账本?” “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大人?”步长北冷冷看他:“我做事,需要向你解释?” 屠高峰连忙道:“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账本……这种东西,不方便给外人看啊。” 步长北一看屠高峰这样子,更要查了。 “官府,怎么叫外人呢?”步长北说:“我又不会开店跟你抢生意,只要你明码标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管卖的多贵,那也是你的自由。不让查,莫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屠高峰又打算开始赌咒发誓。 步长北听都懒得听。 “屠高峰,你不会觉得,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吧?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这事情已经不是猴子从你们饭馆跑出来伤人这么简单了,若是你知道什么内情,最好老实都说出来,要是不说,等我查到了,就不太好了。” 官府有足够的人手和钱,有时候做事远比外人想的简单。 平安镇闹猴子,开始以为是猴子的问题,有点头疼。 现在一分析,不是猴子的问题,是人的问题,反而好办了。 他们和猴子说不通,但是和人能说通。官府不能把大青山的猴子赶尽杀绝,但是能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当敌人是猴子的时候,步长北有点不知所措,无从下手。但是当敌人变回人的时候,瞬间就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区。 步长北现在比之前觉得轻松多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指挥猴子的是谁,但不要紧,先把面前可以查到的信息全部弄清楚,千丝万缕,总有联系。 步长北亲自带人去猴子饭馆查账,另外派来人去大树村。 也就是小山所在的村子,调查小山的底细。 看着老实未必真老实,小山其人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所说,还是要查一查才放心。 于是崔笑又跟着步长北到了猴子饭馆。 吃是一口没吃上,跑是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趟。 自从知道要被查账,屠高峰的脸色就不大好,崔笑特别能理解,哪怕没有做什么犯罪的交易,这账本拿出来,也一定很精彩。 崔有和盛祁那一顿就花了接近五千,还是少的,随便吃吃。这种地方,账本上估计都是天文数字。 步长北拿到账本,一算,全年销售额那一定是个天文数字。 那就麻烦了。 财不露白啊。 露出来了,就危险了。 但这事情已经不是屠高峰能控制的了,步长北带人跟他去了书房。 书房门口一把大锁,只有屠高峰才能进去。他颤颤巍巍的从腰上摸钥匙,一边摸,一边还不死心的回头和步长北商量。 “大人,大人这个真的不妥啊。我就是个掌柜,这事情要是被老板知道了……” 奚乐山拔出了刀。 这开门的速度真慢,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要是钥匙不好使,我的刀也很快。 屠高峰的动作立刻就变快了。 步长北淡淡道:“你不是联系不上老板吗?既然如此,我也不找老板,你是掌柜,全权负责,我只找你。” 众人也商议了一下,对于这饭馆到底有没有老板,其实是存疑的。 因为这生意的金额太大。 这么大金额的收入,真的能放心交给别人,自己一年看一次? 要么,掌柜就是老板,把自己摆在伙计的位置上,和财不露白是一个意思。 要么,这幕后的老板,有非同一般的身份,不方便见人。 既然现在不得而知,就当没有。等顺藤摸瓜,摸到一定的时候,那人存在或者不存在,自然会浮出水面。 第304章 没用的账 进了房间,步长北道:“账本呢?” 屠高峰郁闷的打开抽屉,拿出一本账册。 步长北翻了几页,随手丢在桌上。 “你确定是这一本?” 屠高峰哭丧着脸。 步长北说:“再问你一遍,你确定是这一本?现在,我是好好跟你说,你要是配合,咱们就好好查。如果我发现你不配合调查,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屠高峰唉声叹气的,走到了书架边,将里面的书一本一本的往外抽。 一边抽,还一边回头看步长北。 终于,屠高峰忍不住道:“大人,你怎么知道这个账本是假的呢?” 不得不说,这掌柜有一种……清澈的愚蠢的感觉。 步长北淡淡道:“你当过几个店的掌柜?” 屠高峰有点愣:“就……这一个。” 步长北说:“你只当过一个店的掌柜,只做了一个账本。那你知道我查过多少店,抄家过多少店,看过多少账本吗?” 屠高峰被打败了。 崔笑十分佩服。 锦衣卫听起来是个力量有余,技巧不足的地方。但实际上,查案可不只是打打杀杀,许多案件都是严丝合缝的,想要从中找出破绽,没有那么容易。 屠高峰在抽空半个书架之后,终于在暗格里拿出一个账本。 步长北打开账本,众人也都过去看。 一看,看的是热血沸腾。 崔笑说:“这账本要是被我哥看见了,他肯定要疯。” 他们以前以为吉祥天已经够黑了,东西已经够贵了,但跟这里一比,那是小巫见大巫,甚至连小巫都算不上啊。 崔笑说:“我总算知道你们店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偷偷摸摸了。” 奚乐山说:“为什么?” “根本就不是因为觉得这些东西不好,不想叫人知道。”崔笑说:“是因为太赚钱了,所以不敢让人知道。但凡是叫第二个人知道,第三个人知道,不用半个月,京城就能开上十家八家,然后把价格打到骨折。” 吃几只老鼠罢了,虽然挺恶心,但是在银子面前那又算的了什么。 奚乐山想想,也有些道理。 不过步长北说:“他们躲躲藏藏,还是因为不敢让人知道,倒并非全是为钱。” 屠高峰陪笑道:“是,其实不是为钱。我们老板,对那些黄白之物,是不在意的。” 这话说出来,亏心不亏心。 卖的这么贵,还标一个高风亮节,不爱钱。 奚乐山道:“那你是为什么要躲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呢?” 屠高峰说:“主要是……这事情有些人接受不了,所以想着低调一些。免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也知道自己作孽啊。 一个两个人躲在偏僻的地方作孽,掀不起风浪,那也就罢了。 但如果成了潮流,这种事情朝廷是不会置之不理的,一出手整治,那钱就赚不到了。 众人一起冷笑一声。 还算是明白。 屠高峰赔着笑,不敢说什么。 步长北一页一页的看过去。 每家做生意的都有账本,记录进出账。 支出和收入,成本和利利润。 成本包括很多,比如地租,人工,损耗,货品,零零总总,十分繁琐。 有些地方看起来每日客人川流不息,收入可观,可去掉成本之后,发现只是热闹而已。 但这个地方不一样。 步长北翻完账本,问屠高峰:“你们这饭馆,是空手套白狼?无本的生意?” “不是,不是。”屠高峰说:“大人说笑了,当然不是,哪能是无本生意。” “那账本上为何没有成本记录。” 屠高峰说:“因为不多,就没记录。” “嗯?什么意思?” “就是……不多的意思。”屠高峰说:“开始是记过成本的,但记了两年之后,发现实在不多。这宅子是自己的,就几个下人,采买的材料也有限,加起来满打满算,一般也就是几千两,所以就懒得费那劲儿了。” 众人真的想把屠高峰揍一顿。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里赚钱赚的太凶了,几千两银子,完全不放在眼里。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样的话,就不知道他们到底抓了多少猴子。虽然屠高峰咬死只有一只,但大家都不太相信。 因为入账的记载,是不会详细到每一顿饭的。 入账不是每天都有,但一个月最少也能有七八笔,每一笔都详细记录了金额,少则几千,多则几万。 仅此而已,并不能从账本上看出来今天来了几个人,吃了什么菜。 没有哪家饭馆记账会详细到每个菜的,这一点,没什么可挑理的。 因为每次来的人不一样多,点的菜也不一样,从金额是推不出菜的品种的。更何况按屠高峰说的,这些钱里,还有赏钱,根据季节,有同样的菜价格不同的。 步长北面色低沉的放下账本,这账本除了让大家仇富,其他没什么用处。 崔笑出了书房,小山和那只猴子,就在院子里。 崔笑蹲在笼子前面,看那只猴子。 猴子已经奄奄一息,不动不叫。 “不会要死了吧。”崔笑对小山招招手:“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要给它喂点水,喂点吃的?” 小山走了过去:“嗯,是要喂点了。” 崔笑让人跟着小山去了厨房,拿了点吃的喝的,放进了笼子里。 小山是猎人,不是饲养员,怎么打猎在行,喂养动物看的出来也不熟练,只是害怕崔笑他们,所以才不得不装作在行。 吃喝放进去之后,猴子也不动,一副死就死了,就这样吧的状态。 崔笑一边看,一边问小山:“你是怎么把猴子在那么大的镇子上印出来抓住的?有什么独门秘籍?” 这问题之前问过,小山不说。 但崔笑说:“你知道镇上伤的人,是你抓来的猴子伤的吗?” 小山点了点头。 崔笑微微一笑:“你要是听话,就让老板赔钱。要是你不听话,就让你赔钱。” 小山面色大变。 崔笑杀人诛心,他哪里赔的起这个钱。 “你想想。”崔笑再给他一次机会:“听话吗?” 小山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第305章 失踪的哥哥 听话就好,崔笑就喜欢听话的。 当下,崔笑叫来几个差役,在院子里围成一圈,一个个手里拿着抓捕的网兜。但是轻易不要出手。 崔笑说:“现在,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小山不是说自己最会抓猴子,是大青山最好的猎户吗?口说无凭,不拿出来遛一遛,也不能就这么相信。 猴子现在看起来虽然人畜无害,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但刚才崔笑在边上蹲了一会儿,觉得这家伙是在装死。这个时候如果贸然过去打开笼子,说不定它会暴起。 别看只是一个猴子,这里除了她之外,谁也打不过。但人和动物打架,之所以为难是因为想要无伤。 崔笑可不想被挠一下。 万一挠到脸上毁容,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就算没挠到脸上,谁知道猴子身上有多少病毒细菌,这个年代有没有疫苗,可不能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在一个小小猴子身上翻了船。 于是崔笑让人将笼子的门打开锁虚掩,然后在门上绑一根绳子,人先离开,走远一些。 等到了安全距离之后,一拉绳子,门就开了。 差役们跟着崔笑做事,还是挺放心的。 步长北会武功,武功好,有时候使唤别人的时候,难免大胆,觉得人人都有他那么好的武功。下人就得拼命。 崔笑恰恰相反,她不会武功,无论什么事情,计划里就是安全第一,稳妥可靠。 崔笑说:“考验也不难,你不是擅长抓猴子吗?我把猴子放出来,你把它抓了,我就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小山听了,又确认了一遍,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崔笑要干什么,原来是抓猴子,那不是本行吗。 小山点了点头。 众人先隔着笼子将绑在猴子爪子上的绳子都解开,然后退出一定的距离,将门打开。 万籁俱静,大家连呼吸都放轻缓下来。 猴子毕竟是猴子,不能完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它感觉束缚自己的绳子解开了,四个爪子都可以随意的动了,先是小心翼翼的动了动,然后动作幅度大了一些。 果然是没死也没晕,只是觉得跑不了懒得动罢了。 现在能动了,它吃了几口,喝了几口,四下看了看。 躲在暗处的众人,自然一个都不可能被它看见。 然后猴子发现,笼子的门打开了。 它从里面试探性的走了出来。 没有人! 猴子立刻开始逃跑,那速度快的,绝对不是一个要死的猴儿。 眼见着它就要爬上围墙,围墙那边,有埋伏好的人。 崔笑只是想看看小山如何抓猴儿,并不想放猴归山。 猴虽然不是老虎,但就现在这场面和杀伤力来说,比老虎还麻烦。 老虎毕竟体积大,声音大,目标大,好找,只要找到就好办。怕的就是它在暗处跟你玩阴的。 就在这时候,小山走出了阴影。 他手里也有一张网,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崔笑听见,小山口中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顿时明白。 他在模仿猴子的声音。 这声音不用太大,但是猴子听见以后,立刻不动了。 这一瞬间,崔笑甚至能看出猴子的迷茫。 它听见了同伴的声音,可是眼前的人,又不像是同伴。 猴子毕竟是猴子,聪明也是有限的,眼前这个问题就太复杂了,它的脑袋处理不了。 众人都十分佩服的看着,猴子像是被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立在围墙下,小山慢慢走近,它也不知道逃跑。 网兜抛了出去,猴子被罩在里面,小山也扑了过去。 他是专业的,知道怎么抓才能抓得牢,不会让对方抓伤。 抓住猴子之后,小山兴奋道:“抓住啦。” 众人这才都走了出来。 崔笑拍了几下手:“厉害,厉害了。” 小山从小在山里长大,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没见过除了家门口几个村姑之外,外面的姑娘,被崔笑这么一夸,还有点脸红。 崔笑问他:“你这学猴子叫的技术,是谁教你的?” 他们怀疑平安镇里,还有一个对猴子非常熟悉的高人。不然的话,在这只猴子被抓走之后,捕兽夹是被谁挪走了? 总不能是猴王带着猴子猴孙吧,这么需要精细操作的事情,一定是人干的。 小山说:“是我哥哥。” “你哥哥叫什么?” 小山说:“他叫大山。” 这名字真是非常好,一听就能知道是小山的哥哥。 小山的哥哥,叫大山,父母早逝,兄弟俩在大山里相依为命。 小山说:“我们从小在山里长大,见过的动物比见过的人还要多。我哥哥更是远近闻名,特别有本事的猎手。他会模仿动物的声音,不仅会模仿猴子的,还会很多的,可以用它们的声音吸引动物过来,所以我哥哥每次上山,都能打到很多猎物。” “那你哥哥现在在哪?” 小山摇了摇头:“他已经不在了。” “走了?死了?” “失踪了。”小山说:“大约一年前,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哥哥上山去打猎,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我找啊找,把几座山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他。” 小山的情绪低落下来。 从小相依为命,说是哥哥,和爹也没什么区别。 崔笑道:“你哥哥失踪了,你没有报官吗?” “没有。”小山说:“我们那里的猎人,一辈子在山里打猎,为了更大的猎物,有些会走到大山深处,那里有豺狼虎豹,很有可能会失手。所以山里的规矩,猎户若是在山里失踪,那就是因果报应,一辈子靠山吃山,如今还债去了,算是死得其所。” 众人无语。 不过也能理解。 上得山多终于虎,谁还没个失手。 不过有时候失手可以重来,有时候失手,就要下辈子再来了。 而且大山只是山中一个普通猎户,就算小山去报官,官府最多也就是记录在案,除非是接二连三的有人失踪死亡,那官府会认为山上出现了凶猛的,杀伤力极大的野兽,为了避免引起民众恐慌,才会派兵上山围剿。 大山死了,小山得继续活着,哭了几场之后,生活依然继续。 崔笑沉吟了一下:“那你哥哥那么厉害,应该可以抓不少猎物,家里条件不错吧。” 可看着小山这样子,也不行啊。 也不像是会挥霍的模样。 第306章 辞职的厨子 “山里的猎人,生活都很一般。”小山老老实实的说:“我哥哥虽然厉害,但他并不对野兽斩尽杀绝,每次捕猎也只是够生活的,就满意了。他说,太贪心,是会惹来灾祸的。” 没读过书学过知识,倒是挺通透。 “那你哥哥,抓过猴子吗?” “没有。”小山说:“从没听说有人要那玩意儿,抓来都不知道卖给谁。而且猴子都是一群一群的,抓起来也费事。” 没抓过,但是能抓。 崔笑心里有些什么慢慢的成型了,这个时候,步长北开门走了出来。 崔笑连忙走了过去,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步长北看来收获不大,屠高峰可没有小山那么好说话。小山一看就是一张白纸,屠高峰一看,上面的颜色已经层层叠叠,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原来是什么颜色了。 “还有个……也非常会捕猎,也可以抓到猴子的哥哥?”步长北沉吟片刻:“边同和,你带着小山去镇上,不要惊动别人,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动捕兽夹的人。” 边同和道:“是。” 步长北又道:“去吧饭馆里的几个厨子都叫来。” 一个一个的问。 崔笑低声道:“大人,你怀疑什么?” 步长北说:“虽然屠高峰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抓猴子,但我觉得不是。屠高飞这嘴不好撬开,不是还有那么多厨子吗?见没见过猴子,总不能个个说瞎话。” 可以一起说瞎话,但总有那么个别心理防线弱一点,多问几句,吓唬一下,就说了。 饭馆里一共有三个厨子,不多也不少吧。 就算每次的食材都奇奇怪怪,以吸引眼球取胜,也是要会烹饪的。而且,总要加一些正常吃食,不然的话,单吃老鼠也吃不饱啊。 三个厨子很快就来了,分开问,一个个的问。 三个人,一问三不知。 厨子们也预感自己摊上事情了,但是一个个喊冤连天。 “大人,大人,我们都是正经厨子。从没做过作奸犯科的事情,以前真没见过猴子……” 三个厨子,有一个干了五年以上,有一个两年,还有一个,是今年才找来的。 饭馆里的员工,没有花名册,没有每月发工钱的支取记录,据说,都是掌柜看着给。 这种发工钱的方式,古今中外都是很震撼的。 “我们互相不知道对方每个月多少银子。”一个厨子说:“也没有固定的多少银子,每个月掌柜的给多少,就是多少,不许互相打听。” 崔笑这么先进的思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那你们不会觉得……万一别人拿多了呢,万一自己拿少了呢?万一活儿干多了,拿的钱少了呢?” 众人一起摇头。 崔笑妒忌了。 对工钱如此平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给的实在太多了。 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其实心里都是有数的,厨子也有参照,小二也有参照。 什么时候都是一样。 比如你一个前台文员,按照当前的城市,薪资范围就在五千左右,低的三千,高的八千,上下不会差别太大。 可老板说,我不跟你固定,你也别问别人,每个月到了,给你工钱,你默默收下来就行了,别跟我说有的没的。 第一个月你可能十分忐忑,甚至有辞职的念头。而且蠢蠢欲动,想知道其他同事的工资是多少。 但是,当月老板就给你发了三万。 第二个月,又给你发了五万。 无论是多是少,每次总比你这个职位应该有的工资上限要高许多。 你还想问吗? 不,你不想。只想默默的干活儿,生怕老板突然发现有你没你都一样。还想跟别的同事比较吗?不,你不想。 别的同事高了,你对自己的收入也很满意。别的同事低了,还担心他们就妒忌呢。 什么都不说,不问,这是最平稳的状态。 崔笑当下就来了一句:“这么高的工钱,难怪干的下去啊,这不得干到天荒地老啊。” 正常厨子一个月二两,这里一个月二十两,甚至三五十两,难怪除了杀人,什么都下得了手。 但没想到,资历最老的那个厨子虽然说:“也不是,也有不干的。” “谁?” 厨子说:“之前跟我一起的还有一个人,最早这饭馆里,就是我们两个。他叫邹彪,跟我年岁差不多大,本来干的好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大家心里都动了一下。 “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在……一年前,也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吧。突然就走了,不干了,也没跟我打招呼。” 步长北立刻道:“你怎么确定他是走了?” “我知道他想走很久了。”厨子解释说:“邹彪这个人吧,别看名字挺凶的,其实心有点软。虽然钱确实多,但他每天都忧心忡忡的,说自己造孽太多,说不忍心什么的……所以我一直有心理准备,他早晚是要走的。” “你仔细想想,他走的时候,是出了什么触动他的事情吗?” “那倒是没有。”厨子说:“就挺平常的日子啊,前后也没什么事,他突然就走了。除了这些攒的钱,其他都没带走。然后掌柜的就又招了两个人,一直到现在,都是我们三个。” 这种地方,工钱高,压力也大,有人撑不住离开,好像也正常。 但崔笑还是觉得,有点巧合了。 这个叫邹彪的厨子离开的时间,正好是小山的哥哥失踪的时间。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但是冥冥中,不知是否有什么关联。 步长北问屠高峰:“这个叫邹彪的厨子离开,此事你可知道什么内情。” “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屠高峰说:“干的好好的说走就走了。那走就走吧,我也没办法,强扭的瓜不甜,我给的工钱那可是全京城独一份的,再留不住人,那也是没缘分了。” 工钱不工钱另说,步长北道:“他走的时候,跟你打招呼了吗?” “算有吧。”屠高峰说:“没有跟我当面说,但给我留了张条儿,大概就是说自己干不下去了,要走了,就一句话,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听起来,可操作的范围更大了。 步长北道:“然后呢?” 屠高峰说:“然后我就开始继续找厨子啦,不是我吹牛,就我给的这工钱,什么样的厨子找不来。” 步长北对他给的工钱没兴趣,他问道:“那张纸条还在吗吗?” 这就难为人了,屠高峰摇摇头:“我看了一眼,就丢掉了……” 第307章 追根溯源 一封辞职信,确实没有什么留下来的道理。 “那纸条上的字,是否是邹彪的字迹?” 屠高峰觉得步长北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写的挺难看的。”屠高峰说:“邹彪虽然在我这当了几年厨子,但从来也没写过字,我也不知道他识不识字。而且,我看了纸条之后觉得匪夷所思,完全不明白他干的好好的怎么就走了……于是我跑去他屋子里找他,屋子里什么的在,就钱没了,我估计,他真的是干不下去,所以就走了吧。” 屋子里没有翻动的痕迹,只有钱不在了。 有辞职信,所以屠高峰完全没有多想。 步长北问:“在邹彪离开的那几天,庄子里有没有陌生的人在,或者奇怪的事情发生?” “没有。”屠高峰确定道:“一切正常。” 这就奇怪了。 屠高峰被问到现在,也听出点端倪,他觉得很奇怪:“大人……你难道觉得,邹彪不是走了,是……出了其他的事情?” 步长北确实有一点这个想法,但是听屠高峰说起来,又像是没有什么疑点。或者有,可是抓不住。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一年的时间,但是就算有什么线索,现在也被时间遮掩了。 一直以来,他们觉得这个饭馆的底线是,至少不吃人。 但这会儿,失踪了一个,难免就有人会胡思乱想。 奚乐山心直口快来了一句。 “你们这儿什么都吃,不会把邹彪吃了吧?” 屠高峰吓了一跳,脸都白了。 他连连摆手:“大人你不要开这种玩笑,要吓死人的。我这也不是什么都吃,我这里吃的,其实都是古书典籍中有记载的东西,那些没听过没见过的,我们也不敢乱吃啊。吃人……我这么赚钱的营生,做什么想不开要去吃人呢,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有命赚没命花的钱,我赚他干嘛?” 话粗理不粗。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屠高峰这种人,要是说良心说道德,那谁都不相信。但要说为了钱,可信度就比较高了。 屠高峰自己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就不说那些虚的了。 步长北道:“这个厨子邹彪,可有父母妻儿?可是家在何处?” 屠高峰想了想:“不知道,我们这儿有规矩,在这干活人的人,不能跟家里联系。当然,钱可以送出去给家里人,但是人不行,毕竟……不想被外人知道。” 就某些方面来说,和黑店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不让联系,怎么将钱交给家人?” 屠高峰说:“在京城的银楼,我给每个人都存了一笔钱。让他们家里人,可以每个月定期去取。当然这只是生活费,是让家里生活的,大头的工钱,还是在他们自己身上。不过屠高峰的钱全在自己身上,他说没有家人,不用存在银楼。” 无亲无故一个人,突然失踪。 一年的时间,天涯海角也去了,现在想找,除了运气,什么都不能指望了。 但是步长北不这么认为。 步长北问:“这个邹彪,他离开的时候,身上大约有多少银子?” 屠高峰算了算:“他在我这里时间长,拿的也多,日常又没有花钱的地方。多的不敢说,身上三五千两还是有的吧。” 这工作,只谈钱是真叫人羡慕。 放眼京城,什么活儿几年能攒下三五千两的?而且也不犯法,还不是重体力,重脑力的活儿。 “三五千两,那可真不少。”步长北说:“如果一个人,没有做坏事,不用藏着躲着。光棍一个,身上有三五千两,只想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他会去哪里?” 众人恍然大悟。 那还能去哪里?自然是京城。 京城是天下最繁华的所在,没钱有机遇,有钱是温柔乡。 邹彪有钱,又不是要躲仇人,没有理由往穷乡僻壤跑啊,为什么不在京城里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呢? 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步长北吩咐:“带屠高峰回锦衣卫,让师爷把邹彪的样子画出来,给我找这个人。” 屠高峰真是欲哭无泪。 “大人……我……” “你还想做生意?” 屠高峰虽然不敢说,但显然还想,哭丧着脸点头。 步长北冷笑一声:“生意你暂时别想做了,你最好祈求平安镇不要出什么大乱子。不然的话,你上半辈子赚的那些钱,下半辈子未必能有机会花。” 这事情,但凡是中间有点什么隐情,屠高峰就脱不了关系。 邹彪失踪,也不是太说走了就走了的。 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一面之词只能参考,做不得准。 边同和带着小山去平安镇,不管能不能抓住幕后的人,也得有个行家坐镇,至少不能再有新的伤亡。 至于步长北,决定带其他人去一趟大青山。 小山的哥哥大山,一个虽然没露过面,但是失踪的时间非常巧合,也是对猴子非常熟悉的人,这个人,也很奇怪。 大青山离平安镇说近不近,但快马加鞭也没有那么远。 步长北想了想,索性把屠高峰也拽着,一起去大青山。 据屠高峰说,他去过大青山,小山就是他从大青山里找到的。 很简单的寻人办法,在山里随便找一个人,给他一点钱,问他谁是最好的猎手,能帮自己抓几个野兽。 这不奇怪,喜欢野味的人有,喜欢活物的也有,这里离京城近,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什么爱好都有。 于是那户人家就给介绍了小山。 屠高峰说:“但具体是哪一家,实在是不记得了,我是在路上遇到的,一个中年男人,就那么随口一问,他就那么岁数一指……当时我都没注意看他的脸,现在就算碰见,也认不出来了。” 步长北骑在马上,开始并未回答,过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大青山有多少人家吗?” 这问题超纲了,屠高峰不知道。 步长北说:“大青山靠近京城的这一面,一共两个村子,分散住着六十二户人家,一共一百五十人。” 屠高峰呆了。 步长北淡定说:“你记不住不要紧,我可以把所有人都叫出来和你对峙,一直到找到这个人为止。” 屠高峰脸色有点僵硬。 步长北说:“屠高峰,到现在为止,你说的所有话,都看起来很诚恳真实。但是,并没有任何证据,没有证据,就没有真相,也没有信任。” 由你说的天花乱坠,若是找不到一个可以为你证明的人,那你所说的一切,都要推翻。 第308章 价值不菲的平安扣 屠高峰虽然点了头,可是能看出来,他很意外。 毕竟没跟官府打过交道,更没跟六扇门打过交道,不太了解步长北的做事风格。 大约他觉得,只要一件事情合情合理,那就行了。那没想到,除此之外,还要证据。 这证据,可不好找。 第二天下午,进了大青山。 屠高峰带着他们去了小山家,虽然磕磕碰碰,说自己只来过一次,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天黑下来的时候,总算是找到了。 林间空地上的三栋小木屋,周围一圈树枝绑成的篱笆。 山里的人家大多如此,不但家家有院子篱笆,而且篱笆都有一人高。都是就地取材从周围砍伐的木头,一头削尖插进土中,密密麻麻牢固的靠在一起。 这不是防人用的,是防野兽用的,安全第一。 小山家里,只有兄弟俩相依为命,自从哥哥失踪后,只有小山一个人。 小山现在在平安镇,边同和的眼皮底下,如今这房子,就是空的。 “就是这里。”屠高峰说:“小山一个人住,过的辛苦。我当时一说可以多给他钱,他立刻就同意跟我走了。我也没骗他,真的给了他不少银子。他只要在我这里干上三五年,攒下的银子完全可以在镇上买个宅子,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只要心狠手辣一点,就有钱。 院门口有一把锁,是锁上的,小山不是落荒而逃,屋子里收拾的挺整齐。 屠高峰说:“本来他还养了几只鸡,但时间长了不回来,也没人能替他照顾。我当时看他舍不得,就直接都买下来了,带回去给大家吃了一顿。” 奚乐山拔出了刀。 不管有钥匙没钥匙,他都十分擅长开锁。 很快锁就打开了,众人进门。 小山一个人的生活,朴素的很,厨房里放着两把没来得及吃,已经蔫了的野菜。横梁上挂着风干的腊肉,角落里是腌制的咸菜和腐乳。 屋子里,一个单身少年,一切都是简简单单。 粗略的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可疑。 步长北说:“今天晚了,原地休息,明天找人。” 众人应着,利落的开始准备。 众人都是习惯在外过夜的,没那么讲究,就算是崔笑,在外面也没那么讲究。 轮番守夜,其他人休息,崔笑和步长北如今关系不似当日,出门在外更亲密一点。 具体表现在,只有一个房间,崔笑睡床,步长北睡地上。 其实有地上睡就已经很不错了,以前他连进房间的资格都没有。 崔笑睡的正是小山的床,她不认床,但总觉得这床睡的有点不舒服。 翻过来,侧过去。 “怎么了?”步长北大胆询问:“睡的不舒服吗?还是害怕,要不要我上来?” 崔笑对步长北的好意心领了,并且评价:“大人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瞧你说的。”步长北哈哈一笑,并不在意。 然后崔笑就坐了起来,把枕头给拿了起来。 枕头下面,有东西。 这个年代的枕头是有各种讲究的,有钱人家有瓷的,有玉的,有塞了各种养生的中草药和花的,还有各种特殊爱好的。 比如崔笑的枕头,就是自己做的,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炒熟的麦子。有时候很硬,抓一把可以保持不倒的造型。有时候又很软,哪里觉得不舒服了,用手按按,就能按下去扁扁的。十分合心可意。 至于小山的这个枕头,就简单了,外面一个布口袋,里面塞了旧衣服还是什么破布。 因此扁扁的,如果下面有东西,就容易感觉的到。 崔笑就是刚才挪来挪去,挪来挪去,总觉得底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才觉得不对。 果然有,是个黄色的小袋子。 不大,就是装护身符的那种明黄色小袋子。 步长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小山从不知哪里求来的,压在枕头底下,求一个心安。 崔笑将小袋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张护身符,然后还有一个玉做的平安扣。 一看这平安扣,两人就意外了。 步长北接过来仔细一看,这平安扣的成色竟然非常好,是一块通体碧绿的翠玉,虽然不大,但是就这成色看,价值不菲。 步长北说:“这平安扣,怎么也得几百两银子。小山这辈子都未必见过这么多钱,这平安扣是哪里来的?” 崔笑不知道。 这下两人都睡不着了。 步长北拿着平安扣出去,问屠高峰是否见过。 屠高峰看一眼,说不认识,没见过,更不是他给的。 “这玉佩一看就挺贵的,但是小山怎么可能懂玉。”屠高峰说:“我就算想让他给我干活儿,也是直接给钱。给玉佩,我花了钱,他还未必领情。” 很有道理。 五百两银子能让小山吓死,一块五百两的玉佩,小山看不懂。 但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出现的玉佩。 玉佩上虽然光滑无痕,但是护身符是可以看出从何处求来的,每一个庙宇的护身符都不一样。 步长北吩咐手下,明日拿着护身符去找这个庙,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或者,这个护身符,庙里可有什么说法,能不能看出具体的时间。 护身符和玉佩暂时没有什么线索,小山又不在面前,来回奔波也不急在这一日。 第二天一早,屠高峰开始发愁了。 步长北说召集全村的人给他认,不是说说而已。 村子里每一户人家在官府都有记载,步长北真的找到了村长,让他带着,去寻找每一户。 屠高峰不得不跟着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山里的人家虽然住的远,但这里一个个都是健步如飞的,很快,就剩下几户人家,其他都看遍了。 没人见过屠高峰,给他指过路。这也不是屠高峰单方面认出来就可以的。 又从一户人家出来,步长北看了眼屠高峰,淡淡道:“还剩下三户人家,大青山这一片的住户,可就全看完了。你还没找到给你指路的人?” 屠高峰也不知是不是累的,脑门上挺多汗,他擦了擦,勉强笑道:“确实还没看见那个人。” 第309章 大山还是小山 既然还有没看完的,步长北也不挑他的理,继续往下找。 屠高峰的神情非常奇怪,有一种,既希望被找出来,又希望找不出来的感觉。 屠高峰甚至还跟步长北商量。 “大人,您相信我。”屠高峰说:“您想想,除了找人问,我也没有其他渠道找到小山啊。这件事情上,我何必说谎,完全没有必要啊。我找小山,只是想抓只猴子罢了,又不是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有很多看起来合情合理的事情后面,都藏着匪夷所思的事情。 屠高峰看来每一句都真诚,无懈可击。但偏偏这个人又让步长北觉得不是善类。 那就去证实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 一个人,如果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就一定有破绽。绝对不可能滴水不漏。 破绽可能是一个点,很小的一个点,非常容易被忽视的一个点。但只要找到了这个点,所有的伪装就能被撕开。 步长北不搭理屠高峰,接着往下找。 大头都找完了,就剩下这么几家,还能不看全乎了。 屠高峰忍不住道:“大人,要是给我带路的那个人,是别的村子的,那天只是路过。或者,他后来离开了呢?” 步长北淡淡道:“附近村子的人,我也能都给你找来。小山在你这里不过月余,住在山里的人有人离开,想来村民也不会忘记的这么快。那么大个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除非你有所隐瞒。” 屠高峰觉得今天真热真热,虽然是深秋,但感觉汗都要出来了。 以前他也不是没跟官府的人打过交道,感觉都没有步长北这么难缠。 很快就到了最后几户,这几户都住在一起。 村长带着来的,三两句就说清楚了。 几个人一一过来见屠高峰。 也不知为何,屠高峰似乎有点躲闪。 但是,其中一个人很快就认出他了。 “这个人,我见过。” “对对,就是这个大哥。”屠高峰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哥你还记得我吧,就在前面那做山,我问你知道不知道这山里有厉害的猎人,还给了你二两银子。然后你说有,就给我指了小山家,现在我惹了麻烦,官府的人说我是骗他们的,你赶紧点点头,给我做个证,确实是你给我指的路,介绍的人。” 汉子很爽快的就点了头。 “对,我记得很清楚。”汉子说:“我确实是给这位老板指了路,他太客气了,给了我二两银子。当是……” 屠高峰接了话头:“就是我,没错没错。大人您看,我没骗你吧。” 步长北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的话,确实是没骗。 不过为什么屠高峰那么紧张,而且一副不想让对方说话的急切。 既然这事情没骗人,他紧张什么? 屠高峰松了口气:“大人,既然如此,那咱们赶紧回吧。这天马上都要黑了,再耽搁,今天就出不去了。” “着什么急。”步长北淡淡道:“你别说话,一边等着。” 一般问话,两边都要分开问。 免得一方受另一方的干扰。也怕一方被另一方威胁,或者利诱。 有些利诱和威胁不用说的太明白,也许你还没有察觉,对方就已经做完了,所以一定要分开问。 可以看出屠高峰不太乐意,但这不是他能做主的。 屠高峰被带到了一边。 步长北道:“好了,你把遇见这个人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说清楚了。” 汉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步长北这么严肃问他,不由的道:“是不是大山的事,跟这人有关?” 众人都被问的有点奇怪。 这人给屠高峰介绍的擅长捕猎猴子的猎户,分明是小山。大山失踪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怎么会突然提起大山来? 步长北抓住这一点,立刻道:“大山的事情,你是否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汉子连忙说:“我就是知道他们兄弟俩是山里的捕猎好手,大青山里,没有比他们更适合抓猴子了,所以我就给老板介绍给大山。” 这下,众人都听明白了。 汉子说的很清楚,他给屠高峰介绍的是哥哥大山,而不是弟弟小山。 步长北说:“大山已经失踪了一年,为什么要介绍给别人?” 汉子啊一声,有些茫然,半晌才道:“可是我给他介绍的时候,大山还没失踪啊。” 步长北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你是什么时候遇见这个人的。” 汉子想了想:“大概就是……一年前吧。具体时间我也不记得了,但差不多就是去年的秋天。我在山上遇到他,他说下要找个村子里厉害的猎户,我就给推荐了大山,大山会口技,能学动物声音,捕猎很厉害。” 步长北回头看了一眼等在不远处,提心吊胆的屠高峰。 难怪屠高峰不愿意找到这个人,就算是找到了,也一副害怕他说话的样子。 原来是有这么一个曲折在里面。 人,是这个人。 事情,也是这么个事情。 但是时间不对,一个说的是一个月前,一个说的是一年前,屠高峰妄图模糊这个时间,误导他们。 如今看来,大山的失踪,屠高峰未必就不知内情。 步长北超屠高峰招招手:“过来。” 屠高峰忙走过去,但是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看步长北的表情,总觉得不太好。 从进山找人开始,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但是,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屠高峰走到步长北面前。 步长北冷冷看着他:“说吧,大山是怎么回事?” 屠高峰一听这话,顿时知道自己已经被拆穿了。 “大人,我真不知道大山怎么回事。”屠高峰道:“我承认我骗了你,我是一年前来大青山的,但是找到的人是大山。可是大山突然就跑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没办法,今年我又需要猴子,所以才找了小山。” 步长北说:“屠高峰,你以为我是你的食客,还是你的邻居,提供假线索,影响案件调查,一句解释就能过去吗?” 衙门公堂上的事情,你是一点儿也没想过啊。 屠高峰抖了一下。 第310章 钓鱼 步长北居高临下看着屠高峰:“我要查账,你给我假账。我问你是否认识大山,你说只找过小山……屠高峰,你也算是接触了京城不少富贵人家,对官府一点了解都没有吗?” 屠高峰从步长北脸上,看见了杀气。 他开这个饭馆,来吃饭的人里,都是非富即贵。普通人饭都吃不饱,根本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些客人,大多数都是商人,或者文官。 说起来奇怪,其实一解释,也不奇怪。 文官虽然都是书生,但有内心飞扬的。 武官很多在外戍守边疆,或者平定匪乱。或者像步长北这样,也是经常追寻案件外出的。 他们习惯了风餐露宿,难免碰见环境险恶。极端情况下,吃蛇虫鼠蚁都是寻常事,只要能活着,什么都能吃。 对他们来说,在京城里过平安日子的时候,那还不得吃点人吃的东西。做什么想不开还要去吃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吃蛇吃耗子的,被困在山里的时候,还没吃够吗? 所以屠高峰还真没怎么和步长北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失误了。 步长北一声令下,直接拿下。 小山家成了天然的临时衙门,先审问一轮。 屠高峰这次的状态比之前都要紧张,看起来,也更诚恳。 屠高峰说:“一年前,我确实来过大青山,找到了大山。跟找小山的理由是一样的,想让他给我抓猴子。” 步长北问:“抓了吗?” “抓了。”屠高峰说:“但是,就抓了一只。” “然后呢?” “然后大山就跑了。”屠高峰郁闷道:“我也是容易相信人,觉得山里的少年,又淳朴,又老实,一辈子没见过多少人,哪有什么心眼。为了让他放心给我干活儿,我一次给了他……” 屠高峰伸出五个手指头。 “我一次给了他五百两银子,想着他不仅仅能抓猴子,以后山里要是有什么要的,他都能抓。”屠高峰说:“可是谁想到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给多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被迷了眼,他竟然跑了。” 屠高峰赚钱的时候心狠手辣,这个习惯不好。但是给手下钱的时候也爽快非常。 所以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当时就很郁闷,但是郁闷也没有用,大山确实是拿着钱跑了。 “我很郁闷,但是人都跑了,我也不能为了五百两银子怎么样。”屠高峰道:“所以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一直到前些日子,又有人说要高价尝一尝猴脑。我一想,这东西不好抓啊,一时也找不到人,干脆就找大山的弟弟小山吧,这次我少给钱钱,说不定他就不跑了,老老实实给我干活儿了。” 真是搞笑的逻辑。 给的多,对方反而跑了。 给的少,对方反而能安心留下。 这次屠高峰想的没错,小山没跑,老老实实的给他干活儿。但是这一次,猴儿跑了。 屠高峰得出结论:“我一定是跟这两兄弟犯冲,等这事情过去,我要去拜拜佛,求个签。” 步长北冷笑一声,不说话看着他。 屠高峰只觉得心里发毛,连忙道:“大人,大人我这次什么都说了。我发誓,半句假话都没有,要是有所隐瞒,天打五雷轰。” 但步长北说:“你觉得,你在我这里,有这么高的信用吗?” 屠高峰无话可说。 步长北让人先把屠高峰随便找个房间关起来。 虽然他一直表现的很配合,说的每一件事情都合情合理,但至少到这件事情之前,他说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问题的。 现在这件事情也合情合理。 但,谎言之所以是谎言,不是因为他不合乎常理,而是因为他和事实不符。 有些真实的事情,本来就是扭曲的。 合情合理,和是否是事实,两者之间并无直接联系。 屠高峰被带走之后,崔笑才道:“要是屠高峰说的是真的,小山枕头下面的平安扣和护身符,很有可能是大山送的。” 大山突然离开了大山,看见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那么多钱。 财帛动人心,他拿着钱,跑了。 他不敢回来找弟弟,可能是害怕屠高峰会因为小山找到他。也可能怕这些钱要分给小山,都有可能,他们不了解打算,不能用好和恶去揣摩他。 但是能给小山送那么贵的平安扣的人,除了大山,没有别人了。 “是,很有可能。”步长北道:“而且,我现在怀疑,在平安镇上将捕兽夹挪了地方,驱使猴子伤人的,也是大山。” 毕竟这世上,哪儿会突然有那么多善于抓猴子,还能指挥猴子的人。 同时出现的两个,只有大山和小山。 众人都觉得有可能。 大山虽然拿了五百两银子,可是一个从来没有在外面生活过的人,身上就算是有钱,也容易被骗,未必能靠这五百两活出什么样的精彩人生。 大山对猴子可以精明灵活,对人呢? 人心险恶,可比猴子难对付多了。 步长北道:“把人带上,回平安镇。” 抓不知道是谁,不好弄。抓一个山里出来的猎户,锦衣卫要是这都办不到,这些年的饭就白吃了。 屠高峰也被他们一起带去了平安镇。 一路上,他都在念叨。 你们说平安镇上的人是大山派猴子伤的?这不可能啊。 崔笑问他:“为什么不可能?” 屠高峰说:“他都跑了,干嘛回来呢?回来不怕我要他还钱吗?再说了,我不过抓了一只猴子,他有什么可找麻烦的,以前他不是也抓猴子吗,猴子又不是他的祖宗。” 怎么说呢,屠高峰说的也有道理。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如果这个人是大山,是在自己弟弟枕头底下放平安扣的大山,那抓他就很容易了。 猴子不是诱饵,他们手上有一个现成的诱饵。 就是小山。 哥哥,总不能忍心看着弟弟出事。 锦衣卫办事,很多时候只讲究效率。至于用弟弟钓哥哥残忍不残忍,这不重要。 猴子伤人的事情,罪魁祸首是屠高峰。但大山和小山,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 屠高峰是拿刀的手,他们俩就是屠高峰手上的刀。 第311章 废了的眼睛 小山这少年,就像是屠高峰形容当年的大山一样。 因为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没接触过多少人,就像是一张白纸。单纯,淳朴,木讷,天真中透着一种愚蠢。 谁都不会觉得小山会拿着一笔银子远走高飞。但是,大山就是这么做的。 到了平安镇,小山还没抓住可疑的人。 他是猎人,在山里那样熟悉的地方,有很大的发挥空间,对动物,他施展自如。 但是在镇子上,对他来说十分繁荣的地方,就有点束手束脚了。 小山不是没下过山,每次攒了一些猎物,也是要来外面换生活用品的。但是来的少,这一辈子,加在一起也不知道有没有十次。 每次都匆匆的来,匆匆的去。知道自己囊中羞涩,从没有仔细看过外面的花花世界。 还在原来的客栈里,众人会合。 步长北见平安扣拿给小山看。 “最近见过你哥哥吗?” “我哥哥?”小山迷茫了一下,然后一下子蹦了起来:“你说我哥哥没死?” 小山的样子看起来很吃惊。 大家都觉得,屠高峰这样的人,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可能老奸巨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小山,要是他的演技也能炉火纯青,就说不过去了。 “大人,我哥在哪?” 然后小山就被奚乐山按住了:“坐下。” 小山虽然坐下了,可一直在扭,好像位子上有钉子一样。 步长北道:“先看看这平安扣。” 小山看了,摇头:“我没见过这东西。” 平安扣放在枕头下,只要躺在上面,一定能感觉出来。小山没见过,可见这是在他离开家的这段时间,放在房间里的。 大山,就在附近。 步长北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小山一脸茫然:“啊,什么意思,我不懂。” 步长北说:“我不用懂。” 众人点头,小山突然感觉一阵寒冷,好像有什么让人不安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然后步长北沉着脸道:“现在我们怀疑,在镇子上纵容猴子伤人,拿走捕兽夹,甚至在饭馆里,将笼子打开,放走猴子的,就是你哥哥曲大山。” 曲小山惊呆了:“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步长北道:“整个大青山,除了你和你哥哥,谁还能对猴子这么熟悉?” 曲小山无言以对,半晌道:“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们兄弟的感情一直都是很好的,他失踪的这一年,我一直在找他。” 其实众人也觉得很奇怪。 之前推测,要么怕被屠高峰发现,要么想独吞五百两银子,都能说的通,但也有破绽。 屠高峰不是大青山的人,也没有任何去大青山跟他同归于尽的想法,曲大山开始害怕躲起来,时间长了,也不该那么害怕了,难道不想回去看看? 要说五百两银子,这一块玉佩就值不少银子。他若是心疼银子,完全不必买这玉佩。 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让他连亲弟弟都不见呢? 崔笑的视线看向另一个房间里屠高峰。 “这个人,恐怕还有很多话没说。” 大家都同意。 这一折腾,已经是半夜。 步长北看了看天色,让大家先休息。 案子很多,活儿干也干不完,不必披星戴月,非要熬夜。有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再做不迟。 于是众人便各自休息。 万籁俱静,镇子上只有几支队伍正在巡逻,但镇子那么大,不可能都看的过来。只是求一个心安。 崔笑这几天来回赶路,也挺累的,躺上床没一会儿就睡了。 如今客栈里一大半都是步长北的人,也不担心有什么危险。小山和屠高峰都被关在房间里,没人能进去,外面有人守着。 就在崔笑觉得自己才睡下没多久,突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声音有些遥远,又不会太远。 崔笑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 她听出来了,那是屠高峰的声音。 大半夜的,难道是做噩梦,怎么喊的那么凄厉,做什么噩梦了? 但崔笑立刻就清醒过来,下床穿衣服。 这不是做噩梦,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猴子! 关着屠高峰的房间,虽然门是紧锁的,窗户也是关的,但是这个年代的窗户都是纸糊的,一只猴子想要在窗子上挖一个洞钻进去,那太容易不过了。 崔笑三两下就穿上衣服,打开门出去。 步长北正站在门口要敲门。 步长北就睡在隔壁,此时衣服扣子没扣好,头发也有点乱,也是正睡着匆匆起来的。 他飞快上下看了崔笑一眼:“没事吧?” “没事。”崔笑顺了顺头发:“我听到有人惨叫,好像是屠高峰。” 步长北点头,两人快步往关着屠高峰的房间走。 安排在门口守卫的人在听见惨叫声的一瞬间就已经进门了。步长北他们到的时候,就听见屠高峰断断续续的痛呼声。 两人立刻进了门。 此时,奚乐山已经安排人四处去追了。 只见屠高峰坐在桌子上,两手捂着脸,哀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快,快给我找大夫……” 崔笑吓了一跳。 屠高峰满脸都是血。 脸上,是深深的几道血痕,而非常不巧的,两道血痕划过了眼睛。 崔笑一看就知道,他的眼睛,保不住了。 步长北转头道:“快去请大夫。” 手下飞快的去了。 崔笑说:“我也是大夫,我先看看吧。” 步长北连忙让崔笑过去。 好在他们出门都会随身带着常用的各种药,赶紧将药拿来。崔笑给屠高峰检查了一下伤口,不死人,也治不好。 “这眼睛,估计是不行了。”崔笑说:“我给你处理一下包扎起来,希望不要感染。” 一旦感染,就会危及生命,那就非常麻烦了。 屠高峰痛的破口大骂。 从他骂的这些话里,众人大约听出一些。 半夜,屠高峰正在熟睡,突然从窗子外面窜进来一只猴子,就像是认识他一样,进来就扑过来挠他的脸。 猴子的爪子可是很锋利的,一挠一道血痕。 如果这血痕在身上,那也就罢了,养养能好,最多留疤难看点。 可是在脸上,就很麻烦了。 眼睛是不可再生的,看不见了,人就废了。 第312章 哥哥回来了 “别喊了。”崔笑冷冷的说:“越喊,血越止不住。” 屠高峰一听,虽然还是痛的全身忍不住的发抖,但是果然不敢动了。 他现在对自己的伤还没有特别明确的认知。 只知道自己伤了眼睛,伤的不轻,剧痛,看不见了。但是还抱着希望,觉得伤养好之后,是可以恢复视力的。 所以对他来说,大夫就是天,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 “姑娘,姑娘,不,大夫。”屠高峰说:“大夫,您可千万要救我。要什么药,要多少钱,您尽管开口,多少我都给。” 崔笑没说话。 暂时也不想打击他,只是让他冷静一点。 这么严重的伤,在这个年代,能保住一条命,那就是上半辈子积了大德了。 但是就看屠高峰的那些钱是怎么赚来的情况,他上半辈子可能没积什么德。就算是世上有奇迹,应该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崔笑说:“我会尽力的。” 这是大夫面对病人的标准说辞,肯定会尽力,然后就听天由命。 屠高峰咬牙忍着痛。 步长北一边等着去追赶的人的消息,一边问屠高峰:“怎么回事?猴子把你挠成这样,你是不是跟他们有仇?” 这是目标非常明确的报复了。 客栈里现在上上下下住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屠高峰的这个房间,无论从哪里看,都不是最方便的。 如果对方是无差别攻击,只是想要弄死弄伤一个,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话,目标绝对不可能是屠高峰。 此时,小山也跑了过来。 看见屠高峰满脸是血,眼睛上缠着纱布的样子,吓了一跳。 随后,曲小山吸了吸鼻子。 崔笑立刻道:“小山,你闻到什么了?” 房间里现在混合着血腥味和药粉的味道。再然后,是有一种淡淡的腥臭味,是猴子留下的。 野生的动物,没人用洗发水一天三顿给洗澡,身上又是泥灰又是虱子,味道是很重的。即使只是钻进来,再钻出去,都会留下味道。 但是小山闻了闻,仔细的分辨了一下,说:“猴子的味道,还有一种,药粉的味道,在他身上。” 曲小山指了指屠高峰的衣服。 众人都很意外。 “在他身上?”步长北追问道:“这药粉是干什么的?” 屠高峰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得见,他努力把脑袋转向小山的方向,焦急问道:“什么药粉,什么药粉?” 曲小山走了过去,拿起屠高峰的袖子,凑过去仔细的闻了闻,脸色也不大好。 “没错,是我家药粉的味道。”曲小山说:“大青山里的猎人,会自己调配一种药粉,这种药粉人闻着很不明显,但是野兽闻见了,就会兴奋的扑过来……因为是每家自己配的,所以略有不同,他身上这个,和我大哥配的药粉一模一样。” 曲小山说着说着,兴奋起来。 “我哥回来了,我哥真的回来了。” 小山激动的冲到窗口,呼啦一下将窗子打开,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哥,大哥,是不是你回来了。你怎么不来找我,我好想你……” 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黑夜里安静的可怕。 曲小山很失望。 如果说这里有人了解曲大山,那不用说,就是曲小山了。相依为命的兄弟,对彼此的了解,没有人可以超越。 喊了两声没有回应,曲小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不过他也明白,眼下这种情况,他哥哥就算在一边蹲着,也不可能出来跟他相认。 曲小山只是因为一直在山里生活,所以对外面的世面见的少,但他并不是脑子不好使。 此时此刻,他脑子也飞速的转了起来。 很奇怪。 为什么哥哥一别一年多,也不出现。 为什么出现了,就要杀屠高峰呢? 步长北说:“如此说来,曲大山确实回来了,而且,屠高峰,他要杀你。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应该不止是他拿了你五百两银子,什么都没干,就带着钱跑了那么简单吧。” 如果那样,屠高峰才是受害者。 如今又有官府的介入,曲大山是失心疯了吗?要在这个时候冒险指挥猴子杀人? 猴子毕竟是猴子,可以训练出来给人做事,但也是有条件限制的。 比如,曲大山可以指挥猴子顺着粉末的气味追踪过来,然后对里面的活物狠狠的挠上几下。 他下的命令可能是挠死目标猎物,具体的地点可以训练。 比如挠哪儿。 眼睛,鼻子,耳朵,下半身,上半身,这个都可以定点训练。 但是,他不能在人和猴有沟通障碍的情况下,具体的告诉他的猴兵猴将。 你在什么时辰进第几个房间,把里面穿红衣服的那个人的左边眼睛挠瞎。 所以屠高峰现在这个样子,纯属倒霉。 要是没那么倒霉的,躲的稍微快一点,立刻翻身捂在被子里,说不定伤不到要害。 屠高峰痛的人一直在抽抽,一直在骂猴子。 但是很奇怪,当听见步长北问起他和曲大山的恩怨的时候,他却说:“不可能是曲大山!” 这话斩钉截铁的,叫众人很奇怪。 “为什么不可能是曲大山?”步长北说:“除了曲大山,还有别人吗?” “我不知道还有谁。”屠高峰一个劲儿的抖腿:“但绝对不可能是曲大山。” “理由呢?” “他……”屠高峰说了个他字,然后有点卡壳,顿了顿才道:“我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他还拿了我五百两银子,为什么要让猴子害我?” 理由是这没毛病的。 屠高峰突然激动起来:“曲小山,一定是曲小山。是不是你干的……” 屠高峰差一点要站起来。 不过他被步长北一把按住肩膀,又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认为是曲小山干的?”步长北说:“理由呢?” “他也会抓猴子,他也会驱使猴子。”屠高峰说:“一定是他觉得我害了他哥哥,所以想要为哥哥报仇,才想害我。” 曲小山一听屠高峰说他是凶手,急了,连连摆手。 第313章 为何不可能 “不是我,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杀你。你不是说,我哥哥是拿了钱跑了的吗?” “是。”屠高峰咬牙切齿:“你哥哥就是拿钱跑了的。” 步长北突然朝一个手下招了招手,用非常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人明白,走了出去。 此时房间门一直是开的,进进出出的手下,外面乱糟糟的。屠高峰现在看不见,所以完全不知道这一幕。 崔笑有些奇怪,不知道步长北要干什么,疑惑的看他。 步长北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稍安勿躁。 问话继续。 步长北说:“不可能是小山,小山这两日一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若是和猴子有联系,不可能察觉不到。再说了,小山只是大青山的一个猎户,报复杀人,你以为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众人都觉得奇怪。 目前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大山的嫌疑都比小山大。 为什么屠高峰一口咬定绝对不是大山? 莫非,屠高峰和大山之间,有什么非一般的关系? 不过可惜的是,这两天在镇上,屠高峰接触了不少村民,村民有本地的,还有外面来帮忙的,甚至有路过好奇的,如果有人混在其中,往天袖子上沾了一点不痛不痒的药粉,现在已经无从回忆。 没一会儿,有人从外面回来,是去追猴子的人。 “如何?”步长北道:“可跟上猴子了?” 手下惭愧道:“大人,那猴子跑的实在太快,天又黑,跟丢了。” 步长北沉下脸来。 那人接着道:“虽然没抓到,但我们看见了一个可疑的身影,好像那些猴子是听那人指挥一样。” 步长北忙道:“仔细说。” 手下道:“我们跟着猴子往前跑,猴子一路钻在灌木丛,树上,人无法靠近。到了村边,我们远远的看见猴子向一个人跑去,那人影子一闪,等我们追过去,已经不见了。” 步长北道:“那人长的什么样子?” 手下道:“属下没看见脸,只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人影,大约这么高……” 手下比划了一下,身高,体型,看起来是个男人,动作跟猴子一样灵活,但显然不是猴子,是穿着衣服的。 步长北点头,问小山:“你哥哥,是不是就是这么高?” 曲小山拼命点头:“是,对,我哥哥就那么高。大人的,大人……” 曲小山特别激动:“我想去找他,我能去找他吗?说不定他听我一喊,就出来了呢?” 曲小山想的特别简单,他觉得自己一喊,哥哥就出来了。哥哥一出来,把事情说清楚,这事情不就结了吗? 镇子上虽然有被猴子抓伤的人,屠高峰也被抓伤了,但是人只要还在,这些都能解决。 该赔赔呗,这个屠高峰看起来也不是个好人。他不是傻,他知道步长北看屠高峰不顺眼,这事情最后怎么处理,不会偏向屠高峰。 步长北想了想,点头允了。 “你们带曲小山去村里喊喊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好的说,看看能不能把人给喊出来。村子里都是些无辜村民,他要是有什么冤屈,可以到我面前来说,我会给他申冤的,不要伤害无辜。” 如果在大青山里就算了,山里很多猎户,还勉强说的过去。 在平安镇里指挥一群猴子耀武扬威的,这算是怎么回事? 平安镇里可是一个猎户都没有,平时大家连一口野味都吃不到的,没什么机会得罪山上的猴子。冤有头债有主,也不能说都是人,逮着就报复吧。 曲小山连连点头,要不是步长北拦着,他早就想冲出去找哥哥来。 这个诱饵是一个合格的,有积极主动性的诱饵,根本就不用步长北威胁利诱,放开手就能自己去干活儿。 步长北叫人陪着曲小山去了。 屠高峰一脸的茫然。 “不可能,凶手不可能是曲大山。”屠高峰的脸现在非常可怕,崔笑也只是给处理了一下伤口,可没人给洗脸。 而且猴子一爪子下去,抓过眼睛,不是只抓了眼睛。 屠高峰的脸颊上,也有深深的几道血痕,虽然没有见骨头,但是皮肉外翻,看着也十分可怕。 步长北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等大夫来了,再详细的处理。 步长北追问道:“为什么不可能,你一直说凶手不可能是曲大山,莫非……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互相制约。或者……因为你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失踪,他是死了。” 死人,不会泄露秘密。 死人,也不可能成为凶手! 屠高峰猛的抖了一下。 “没有,他没死,没死。”屠高峰慌乱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不应该杀我。” “不。”步长北道:“如果你觉得他不应该杀你,你应该点名道姓的骂曲大山,应该骂他忘恩负义,心狠手辣。可你只是说不可能,屠高峰,你现在被猴子伤成这样,下半辈子可能就毁了,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们抓不住这个人,过几天,我就会放弃,带人回京城,以后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屠高峰看不见,加上痛,心里的恐慌和身体的痛苦混合在一起,他现在根本镇定不起来。 听见步长北说,下半辈子废了这样的话的时候,他猛的站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是曲大山!”屠高峰站起来后一喊,拉扯着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众人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屠高峰颓然坐下:“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我听说,他已经死了呀……” “听谁说的,怎么死的?” 屠高峰口中,没有一句真话。 他只是把所有的谎话都理顺了,然后万不得已的时候说几句,万不得已再说几句。好像是被问出来,掏心掏肺的实话一样。 崔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起身走出了门。 客栈里除了屠高峰和曲小山,还有饭馆的其他几个人,都一并被带来了。 崔笑去找了他们。 第314章 藏骨 “问你们件事情。”崔笑说:“你们店也开了有几年了,这几年没少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那些骨头都在哪里?” 再怎么不正常的吃,骨头也吃不了吧。 一个饭店,总不至于要把厨余垃圾都给敲碎磨成粉吧。 厨子说:“都在饭馆的地下室里。” 经年累月,也不少。 无论什么的骸骨,都是相当坚硬的。埋在底下,时间过上一两年,肌肉组织等部位就会腐烂消失,最后只剩下骨头。 这些骨头,能留很长很长时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地下室?”崔笑说:“为什么会丢在地下室?” “为了方便。”厨子解释:“说是地下室,其实就是挖了一个大洞,然后上面盖了个盖子。所有的骨头都丢进去,打算等差不多满了,上面再盖一层土。不然的话,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骨头,丢在外面怕别人看见害怕。” 崔笑懂了。 屠高峰让在饭馆僻静的院子里,挖了个垃圾堆填区。 每次有什么野物,肉就剃下来喂其他养着的猎物。骨头丢进去。 如果只是骨头的话,气温其实还好,再隔着土,在僻静的院子里,倒是不影响环境。 崔笑问清楚了,进房间把步长北喊了出来。 她想去看看那些剩下的骨头。 从屠高峰对曲大山的反应来看,他们怀疑曲大山已经死了。至少在屠高峰的认知里,已经死了。 所以他才会肯定,曲大山不可能是杀我。 死人,怎么杀人? 当然,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对猴子了解透彻的人,曲大山是真死还是假死,这不好说。可既然屠高峰认为曲大山死了,也就是说,他认知里,有死人。 一个死人,怎么处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在屠高峰的饭馆里,自然是丢进全是骨头的地下垃圾填充区。 步长北想了想:“好,边同和跟你去,多带点人,注意安全。” 崔笑应着,带人出发。 步长北回去,继续跟屠高峰斗智斗勇。 屠高峰不见棺材不落泪,虽然他咬死曲大山不可能杀他,但是也拒不承认曲大山死了。更不要说怎么死的了。 他不是曲小山这种单纯的少年,不是那么好套话的。步长北也不至于严刑逼供。 平安镇上,远远近近的,长长短短的,传来小山的呼喊。 “哥,你出来吧,我是小山。”曲小山的声音挺清亮的,穿透力也很强:“朝廷派来的大人人特别好,要是你有什么被冤枉的,他一定会帮你查清楚的……哥……你出来吧。” 曲小山可能喊不了那么清楚,步长北估计,有些是奚乐山帮他想了,让他喊的。 如果真的能把曲大山喊出来,那最好。 如果喊不出曲大山,喊出来其他的幕后之人,也很好。 兵不血刃,又不用动脑子,那真是一个好案子。 但是很可惜,曲小山嗓子都哑了,也没有得到哥哥的回应。 少年十分丧气,整个人看着就蔫了,垂头耷脑的,唉声叹气,还抹起了眼泪。 奚乐山只好安慰了他几句,也不知道安慰什么好,只能干巴巴的说,别难过了。 曲小山一直忍着难过,一安慰,更难过了,不由的嚎啕大哭起来,让众人更加无语。 此时,崔笑正在连夜赶往猴子饭馆的路上。 一行七人风驰电掣。 如果真的有人死了,被处理了,从那一堆骨头里找到了死人的骨头。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曲大山,这事情就不一样了。 猴子饭馆属于平安镇,离镇中心不远。崔笑一行骑马,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他们还带上了胖胖的厨子。 厨子不会骑马,坐在边同和的马背上,被吹的脸色煞白,颠的七零八落。滚下马去先冲到一边干呕了半天,才说得出话来。 锦衣卫的人还是心底善良的,等他呕了一会儿,喂了一口水,感觉缓过来一点,这才带路。 饭馆已经封了起来,在门口贴了一张条子。 告诉最近预约了,要来吃饭的客人,出事儿了,预约全部往后推。具体时间,会再告知。 这样是非常影响生意的,但是屠高峰也没办法。 好在他的那些客人都是懂事的,见饭馆关门闭户,自然知道是出大事了,大不了后面赔点钱,赔点笑吧。 边同和打开了饭馆的门,一行人走了进去。 很快,便在厨子的带领下,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 这个庄子不小,真正用上的部分不大。 整个庄子加在一起也没有超过十个人,一人住一个房间也住不了几个房间。 又不需要待客的大厅,所以大部分的院子和房间,都是空的。一年到头除了过年过节的时候清扫一下,也没人管。 这个院子就是偏僻中的偏僻,即便是有一些味道,隔着重重的院门,也没有人能闻到。 “就在这里。”厨子说:“这几年所有的骸骨,都在这里。不过基本上是大的,如果特别小的那种,可能就喂给其他动物吃了。” 他们抓来的动物里,有老鼠蛇这种体型小的,也不乏狼,老虎这种大的。那可不是喂馒头能喂饱的,正经要吃肉。 也因为此,他们经常会出门采购鸡或者猪一类,别人不会多想,谁能想到这是来喂动物,不是来喂人的呢。 院子的一角的地上,果然有一扇木门。 就是许多人家都有的,地窖的门。 厨子说:“就是这个,这是个地窖,处理不了的骸骨都在下面。” 崔笑深深的吸了口气。 来了,打工人! 你最爱的加班来了,可惜没有加班费。 这地窖封的十分结实,厨子带着两个差役,使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门打开。 一阵难以描述的味道从里面散了出来。 很难闻,众人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崔笑倒是觉得还好,虽然难闻,但都是剔了肉,而且风干晾了一段时间的骨头,比埋了一段时间打开的棺材里的味道,那要清新多了。 崔笑从腰包里拿出了口罩。 可惜只有两个。 地窖里黑乎乎的,长时间没有打开里面的空气是有毒的,又等了一会儿,散了散味道,厨子说:“好了,可以下去了。” 话说完,就看见大家都看着他。 第315章 谁是负责的人 不是看着我干什么,难道让我下去吗? 不,不合适吧? 厨子顿时脸都绿了。 边同和道:“你下去过吗?” 厨子摇了摇头。 边同和道:“这不是你们往下扔骨头的地方吗?” “是呀。”厨子说:“但我们都是打开盖子,直接往里面扔的,人不用下去。要是中间堆积起来了,找根棍子往边上扒拉扒拉就行了。” 厨子一指,边上靠墙的地方,果然有一根长长的竹竿。 真是省事偷懒一点儿不缺啊。 不过今天这个事是省不了了。 底下是堆积如山的骨头,就算是崔笑下去也没用,也要一根一根的筛过去。底下光线昏暗,气味难闻,在下面作业不安全也施展不开。 边同和很快下了决定。 把所有的骸骨都运上来。 其实一点都不难。 地窖里的骨头虽然多,但也就那么多,找个竹篓子,找两个人下去,像是打水一样。 把骨头装进竹篓子里,用绳子拽上来,用不了多少时间。 唯一叫人心里不舒服的,这底下都是骨头。要是换成其他好东西,大家一定干的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崔笑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是个仵作,她的正经事情,就是验尸。 包括找骨头。 边同和指了两个人下去,又叫人找来竹篓绳子之类,就开始工作。 很快,一篓一篓的骨头被运了上来。 有大的,也有小的。 不过大的多,小的少,也有特别小的,不过更少。 崔笑看了一会儿,问厨子:“那些碎骨头都哪儿去了?这么少?你们这里也不止是大型动物吧。” 厨子解释说:“吃了,额,不是人吃啊,是喂给其他动物了。大的吃不下,也怕它们卡着。” 还挺细心的。 估计虽然不犯法,但有些东西不好抓,特别是临时抓不好抓,抓来可不得好好的养着,不然怎么换钱。 崔笑戴起了口罩和手套,手里拿着根棍子,检查骸骨。 如果一个死人是完整的丢进去的,那骨头非常好认。不说肋骨,就是头骨,和动物之间天差地别。 而且这个人的死亡时间很可能在去年,一年的时间,不是埋在高温的地方,如果对方不是丧心病狂的将尸体上的肉都剃了下来的话,可能还没有完全腐烂。 如果都剔完了,那没什么好说的。 只有骨头,想腐烂也没得腐烂了。 不过人骨和动物骨头的差别是非常大的,崔笑要是这个都认不出来,就不用当这个仵作了。唯一费劲的就是,因为数量比较多,所以造起来是个大工程。 好在众人也可以帮忙。 这和验尸不同,辨认骨头,有一些可能不好认,看起来似是而非,但也有一些是有明显差异的。 众人一起,将明显差异的先剔除掉,减少崔笑的工作量。 崔笑脑子里一开始想的就是,如果说明显,头颅最明显。但按照经验,这么明显的部分,不太会出现。 因为凶手也会觉得不安全。 就在她一边看,脑子里一边做各种分析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看这是什么。” 一个差役从一堆骨头里,找出一个圆滚滚的骨头,这和其他的骨头有明显的区别。 边上的人看了一眼,立刻兴奋道:“这是不是人的脑袋?哎,上面缺了一块……” 他立刻将骨头拿过来给崔笑看。 崔笑看了看,说:“不是人的,是猴子的。” 众人有种,既失望,又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如果是人的头骨,这里会高一点,这里也不一样……”崔笑指了几个地方。 虽然有些像,但区别还是很大的。 “至于这个缺的地方,是切开了。”崔笑说:“大厨,是吧。这是你们抓来做菜的猴子吧。” 大厨站在一边陪笑。 “是……姑娘慧眼如炬。” 夸的一点儿也不诚恳。 崔笑冷笑一声,把猴子头颅放在一边。 很快,陆陆续续从一堆骨头里,又找出七个猴子头骨。 这些头骨排成了一排,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猴子,是个畜牲,不是人。可看起来还是有点瘆人。 特别是这些头骨上面都缺了一块,盯着看,简直能想象它们生前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 崔笑还是一样的观念。 只要不是保护动物,吃可以,但是,不能虐杀。 吃是大自然弱肉强食的规律,虐杀,就是变态了。 她就不相信了,活着浇热油的猴脑,比生滚猪脑能营养多少,吃了是能神仙是能考状元? 边同和倒是道:“我记得屠高峰之前说,他们就抓过一只猴子吧,还是曲小山抓的。说之前跟曲大山说好了之后,为了让他安心,就先付了钱。可是曲大山见钱眼开,拿着银子跑了。” “对,你没记错。”崔笑道:“屠高峰是这么说的,这个人没一句真话。现在他对我们说的这些,也不好说有几句真话几句假话,估计十有八九是假的。” 边同和点了点头。 “这个屠高峰也是个人才,每次都很真诚的说瞎话,被拆穿之后,继续更真诚的说瞎话。看来真的要请他去锦衣卫里好好的坐坐客。” 不管最后他是无辜的还是有罪的,就凭这一条,请他去锦衣卫里见见世面,不过分吧。 厨子在一边瑟瑟发抖。 “大人,大人们。”厨子说:“我是无辜的,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啊。” “忘了还有你。”边同和说:“你也是饭馆里的人,之前,我们应该也问过你吧。一年前弄死过多少猴子,准确的数字没有,大概也不知道吗?” “真的不知道。” 厨子说:“咱们都是各司其职的,这个不归我负责。别说经手了,就是看,我都不看的。猴子啊,跟人都差不多了,还活着切下天灵盖,这事谁做的下手。” 难为这里的厨子能说出,谁做的下手这样的话来。好像自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一样。 大哥二哥,都一样,谁也不笑话谁。 边同和道:“那你知道,这是谁负责的?” 厨子说:“邹彪,就是不干了,走了的那个邹彪。我们都怀疑,是不是这事情太恶心了,他也受不了了,所以走了。” 不过这话可不敢在屠高峰面前说。 第316章 头骨重塑 这剩下的几个厨子都是有大志愿的。 要么有家小要养,要么想攒一大笔银子自己做个生意,都有计划,甚至能仔仔细细的说出自己的计划。 要给妻子买什么,给儿子买什么,家里添置什么。或者,看中了哪里的铺子,做什么生意,要多少租金进货要多少成本。算一下,还需要干几年。 众人当时听了,只觉得心里有很奇怪的感觉。 不好形容的,只觉得那么真实,又有一点荒谬。 邹彪到现在还没找到,厨子的话是真是假也不好判定,少不得还是要回去盘问屠高峰。 这个人很难缠,说出来的话真真假假,就算真上了刑,他说了真话,一时都不敢信。 只好继续找骨头。 院子点了无数个灯笼,就着月光,继续找。 一边找,一边叹气。 一个班又一个班,加不完的班。 这地方偏僻的很,连想吃点什么都找不到地方买,虽然他们身在一个饭馆里,但这个饭馆里的东西,众人都不想吃,也不敢吃。 就算厨子再三保证,他们也有正常的可以食用的食物,厨子丫鬟也是要吃饭的,他们也有人吃的员工餐。 但众人想想就没胃口。 无福消受。 天蒙蒙亮,成块的骨头都过了一遍,虽然崔笑没办法准确的辨认每一块骨头是什么动物身上的,但可以确定过了自己手的,绝对没有人骨。 除了这些,剩下来的还有一堆碎的。 这些碎的,就是各种的小块,有些被敲的,有些是时间长了自然断裂碎开,甚至有些成了极小的块,只有手指大小。 边同和皱眉看着眼前这一片犹如垃圾一般的东西,有些担心道:“如果真有人被害,凶手为了毁尸灭迹,把骨头都敲成一块一块的,也很可能。” 而且是有很大的可能。 但这崔笑不怕。 “除非磨成粉。”崔笑说:“不然的话,我都能给拼起来。” 崔笑叫人端来个小板凳,开始拼碎骨。 真是要了命了。 众人在一边,不敢打扰,声音都不敢大,他们看的出来,崔笑进入状态了。 以前锦衣卫里也是有仵作的,老仵作非常敬业,外行不能理解,但事实就是,有些时候,为了查找某一个疑点,仵作能在停尸房里,对着尸体一整天,一整夜。 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边同和想了想,叫了两个人过来。快马加鞭去买吃的,未必要回到镇上,就周边往两个方向分头跑,只要能找到村民家就行,给村民一些钱,让他们帮着做些吃的带回来。 这个年代不是到处都有客栈酒楼,赶路的速度又慢,到了天黑,找不到客栈,宿在荒郊野外很正常。碰见正好有一个村子也很正常。 碰见了村子,看见谁家炊烟袅袅的,去敲门想要吃一口热饭热菜,甚至想要借宿一晚,通常都能得到接待。毕竟谁都有出门在外的时候。 当然,尽量不要吃白食,多多少少给人点钱。村民家的日子过的也不容易。 于是皆大欢喜。 崔笑将所有的碎骨铺在面前,开始做只有她能做,别人都帮不上忙的事情。 但她是专业的,作为一个女子,在锦衣卫能拿一份工钱,靠的可不是她这张脸。 崔笑甚至从腰包里拿出一个瓶子,里面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边同和好奇道:“这是什么?” 崔笑说:“浆糊。” “浆糊?” “对。”崔笑说:“我让哥哥帮我做的,可以用来粘骨头。” 成分很复杂,难为崔有能做出来, 大家都是一双眼睛,面前都是一摊乱七八糟的碎骨,大家都在看,但是不明白为什么崔笑的眼睛扫过,就能在乱七八糟中,挑出来一块,又挑出来一块。 不多时,崔笑手中,竟然就有了一块稍微大一些的粘合体。 边同和沉吟着道:“这……是人的头骨吧?” 崔笑点了点头。 “是。” 这一点是可以确认了,现在手上这一块虽然还不完整,但已经有了雏形。 边同和赞叹道:“小崔可真厉害,这眼神,这是大海捞针啊。” 崔笑微微一笑,那可不是,都是练出来的。 厨子在一边看着直了眼,整个人陷入一种迷茫之中。 “怎么会有人的骨头……这,这里有死人?”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杀人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团队杀人的事情有,但是不多。一般来说,杀人凶手都是一个人,最多还有一个同谋。 当一个被人知道了要掉脑袋的事情,只有本人知道的时候,他觉得,只要自己不说,就是安全的。 可一旦有另一个人知道,就会互相猜疑。 无论什么样的同伴,哪怕是夫妻,母女,父子亲人,都靠不住。 即便被利益捆绑在同一条船上,也靠不住。 每个人都会想,他可能不会故意出卖我,故意说出真相。万一他不小心呢,万一他不想活了呢,万一他蠢被人套路了呢? 做贼心虚,总有一百万个理由。 所以才有那么一句话,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崔笑一边手上的活儿不停,一边说:“边大哥,我总觉得这事情怪怪的。” “你说说看。” “这个死人会是谁呢?”崔笑说:“我之前觉得是曲大山被害了,他和屠高峰起了矛盾,被害死了。屠高峰为了遮掩罪行,说他携款潜逃。”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边大哥点头:“但是平安镇上那个人,显然是个驭猴高手,最有可能的就是曲大山。这种本事别人就算是想模仿,也不好模仿。” “是的。”崔笑说:“可如果这不是曲大山,难道是突然离开的邹彪吗?” 每一个失踪的人,都可能是被害了。 可屠高峰为什么要杀邹彪?这没理由。 而且结合刚才屠高峰被袭击时候的表现,又分明是,曲大山已经死了,不然的话,他怎么能确定伤了他眼睛的不是曲大山? 边同和想了想:“难道说,曲大山把自己的本事传给了邹彪?” 这话边同和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不可能。 第317章 蹊跷的死因 猎人的很多本事,都是在实战中一点点摸索出来的,父传子,子传孙,都是要从小就开始学,耳濡目染,从小及大。哪里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除非曲大山没死,邹彪也没死,这一年里,他们两人一直在一起,曲大山一直在教邹彪打猎。 那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若是如此,眼前这具尸体是谁? 这个问题暂时大家都想不出头绪来。 再问站在一边的厨子,厨子想来想去,饭馆里一年前,在邹彪失踪的前后时间,都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猴脑流行。 不过这种冷门偏门的食物,再流行也不会有多少人吃,都是尝个鲜罢了。还是偷偷摸摸的尝个鲜。谁敢当饭吃不成,就算是吃猴子不犯法,也犯不着这么干。 崔笑突然,她唉了一声。 这一声,让大家瞬间紧张起来。 边同和立刻道:“怎么了?” 崔笑不说话,抿着唇,面色非常严肃,严肃的叫人看着都不敢呼吸。 崔笑此时正在拼的是人的头骨上半部分,手中有一块,眼见着已经拼上去了,但迟迟不见黏合。 “怎么了?”边同和凑过去一点,低声问。 崔笑也低声说:“我有一个想法。” 崔笑这声音很小,只有边同和听见了。 旁边的人没听见,但是没有一个人往前面凑。只有厨子有点不懂事,好奇心爆棚,可惜刚往前凑一点,就被一旁的差役拉开了。 崔仵作之所以说话那么小声,就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你往前凑什么? 他们在锦衣卫当差,心里门清。 不管是办案中,还是别的时候,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让所有人知道的。 步长北经常带着几个亲信在书房里开小会,不管是分析案情,还是偷摸发红包,该你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不要多问。 崔笑低声道:“边大哥你看这里,这是颅骨顶上边缘的位置,虽然已经被打碎了,可还是能看出这个边缘很光滑。” 崔笑说着,拿起身边另一个头骨。 就是放成一排的,刚才找出来的猴子的头骨。 猴子的头骨没有完整的,只有相对完整。脑袋顶上是被切开的。 根据菜谱记载,这是在猴子活着的时候被切开的,有技术经验的人,切开后猴子不死,然后一勺子热油倒进去,就直接用勺子舀出来吃。 猴子的头骨上方的切口,和崔笑手中碎片的边缘,是一模一样的。 一个荒唐的念头,从边同和的脑子里涌了出来。他看向崔笑,一时说不出话来。 崔笑点了点头。 是的,我想说的,就是你想的这个意思。 半晌,边同和艰难道:“这不大可能吧……也没有这个必要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崔笑说:“但就从这个头骨的切口来看,是一样的。” 这个尚且不知道是谁的受害者的头骨,有和被掀开天灵盖的猴子的头骨一样的伤。 切开猴子的脑袋是为了吃猴脑。 人,又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连人脑也吃? 就算是见识过许多案子,边同和这一刻也觉得自己还是浅薄了,还是见少了世面。一时间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崔笑继续在一堆碎骨头里挑挑拣拣,一边将头骨的部分先挑出来做拼图,一边将其他可能是人骨上的部分挑出来放在一边。 在这样一堆渣渣里面拼凑出一具骸骨,众人都是佩服不已。觉得崔笑这个仵作,每个月应该拿锦衣卫最高的那份工钱,才是实至名归。 边同和想了想:“你这边,还要多少时间?” 崔笑看了看手上的工作:“要是拼凑整了,怎么也要半天吧。” 慢工出细活儿,没那么容易。 边同和点了点头。 “此事重大,必须尽早告诉大人。”边同和道:“这样,你把头骨拼好,其他的部分装起来带走。我们先回平安镇。” 杀人,也分怎么杀,怎么杀。 如果是激情意外,一时冲动,对社会的影响是最小的。如果是有精确预谋,危害社会安全,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如今这家店,吃山珍海味就罢了,只能从道德上谴责他。要是吃人,那就不得了了。 不但屠高峰跑不了,他那些客人一个也跑不了。 本来步长北是不打算追究这些食客的,大部分估计是图个新鲜刺激,一个出钱一个出力,这年代又没有自然动物保护法,想抓他们都没有理由。 可如果牵扯到人命,就有一个算一个,别管你是最有钱的,还是最有权的,都要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人都吃了,知道不知道都晚了。最多知道的等同谋杀,不知道的,罪减一等吧。 “好。”崔笑应着:“那你先收拾,我动作快点。” 那些明确是动物的骨头,就不必收拾了,摊开晾在院子里吧。 那些碎成一块一块的人骨,全部被装了起来。这些要带走慢慢的拼,最好是能拼成一具完整骸骨。 崔笑说这不大可能,因为有些已经碎成了渣渣。但只要能拼出个大概,就能知道这具尸体的基本信息。 性别,身高,死因,生前有无例如骨折之类的伤痕。 时间不过是一年,有很多痕迹都还在,对一个仵作来说,这就是无数的线索和证据。 又过了一个时辰,崔笑终于将头骨拼了出来。 果然,和其他几个猴子的头骨一样,拼出来的顶端,被圆润光滑的切开了。 “边大哥,看看。”崔笑召唤过边大哥。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杀人是不需要这么杀的,屠高峰真是疯了。 边同和沉着脸点了点头,吩咐:“走,回平安镇。” 厨子什么也不知道,其他人大概知道一点,但是厨子想问不敢问,其他人什么也不问,立刻上马出发。 已经是上午,崔笑跟着他们一群男人忙的不停,来回赶路,一句怨言都没有。 不过她也不在意,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前上班的时候,碰上什么重大案件,一加半个月的班,也熬过来了。 平安镇上,曲小山没能把大山喊出来,哭的可伤心了。 但是不管用,大山不相信眼泪。 步长北在考虑,曲大山能在这么危险的时候给弟弟送平安扣,还是关心弟弟的。只不过是现在这个局面,他不愿意出面。 为什么不愿意出面,其实不好理解。 至少目前来看,他应该是受害者。难道怕官府和屠高峰同流合污?或者,他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318章 仵作是个宝 就在步长北准备天亮之后,把曲小山绑到村口老槐树底下做诱饵的时候,崔笑回来了。 步长北是十分讲道理的。 当年的案子和曲小山无关,就不会因为什么迁怒他。 不管曲大山现在是什么情况,曲小山确实是一片懵懂的山中少年。而且他的年纪小,也就十五岁,比这里所有人都小。看着稚气未脱。 步长北觉得,自己要是太凶狠的吓唬他,有点恃强凌弱。 特别是这孩子昨天喊了半夜嗓子都哑了,然后觉得哥哥不要自己了,又哭了半夜。 现在嗓子也是哑的,眼睛也是又红又肿的,简直是像被蹂躏过一样。 就是不够白,在山里跑来跑去晒的黑乎乎的。 虽然瘦,还有一身肌肉,要不然的话,拽出来都要被人误会。 不过现在找到昨晚上那个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步长北就跟曲小山开门见山的说了。 曲小山被哥哥伤透了心,也就同意了。 不过步长北再三保证,如果曲大山没有杀人,没有作恶,是不会把他抓起来的。至于怂恿猴子抓伤了屠高峰这事情,应该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会酌情处理。 曲小山点了点头,生无可恋。 此时,崔笑回来了。 当崔笑掏出黏好的头骨的时候,众人都惊呆了。 崔笑又拿出单独黏好的一片。 “这是受害者的头骨顶端……和那些被做成猴脑吃掉的猴子一样……” 不过那些猴脑是相对完整的,吃个猴子罢了,不用掩饰。 但这个人的头颅,被敲碎成了无数块,让崔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拼出来。 还有剩下的身体,还要再费好几个九牛二虎之力。 所以崔笑无比痛恨这些凶手,越变态的,越痛恨。 步长北看了头骨半晌,吩咐:“把屠高峰带过来。” 屠高峰正在休息,他伤的有点重,虽然现在还不危及生命,但是大夫私下跟步长北说了。 他也遇见过好几个伤了眼睛的人,伤的都没有这么严重。但是,有人只是眼睛毁了保住了命,有人,却连命都没有保住。 看起来并不厉害的伤口,可一直一直好不了,从伤口处开始溃烂,无论是用什么药,或者是把腐肉割除,都阻止不了这个趋势。 最终,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开始陆续出问题,在熬了几个月之后,撒手人寰。 而且,从受伤一直到死亡这个漫长的过程,非常非常的痛苦。没有一日不是痛的想要满地打滚,痛的想要一了百了。 步长北皱眉听着。 大夫又补了一句。 “当然,现在是秋天,气温低,可能会好一些。但是如果伤口一直不能愈合,就算是熬过秋天冬天,也熬不过夏天,反而会让人痛苦的时间持续的更长。” 大夫都没敢把这话原原本本的告诉屠高峰,生怕他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 步长北听完,表示知道了。 大夫跑一趟不容易,屠高峰的情况还不稳定,步长北便让大夫暂且先别走,就住在科长里。一方面可以专业熬药换药,一方面,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可以尽快处理。 要是大夫就在身边都处理不好,那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其实他们对屠高峰的死活并不关心,甚至在心里觉得,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吧,他们是没有阴阳眼看不见,要是有阴阳眼的,说不定能看见屠高峰身边跟着许多动物的冤魂,一个一个的像一座山一样,等着给自己报仇雪恨。 动物就算只是畜牲,也是一条生命。 屠高峰做的这些事情,就算是每天不能离一碗红烧肉的人,也不太能接受。 屠高峰被带了过来。 他还穿着血淋淋的衣服,可以看见里面的绷带。还裹住了大半个脑袋,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 步长北多少是有些看人做事的,要是换一个人伤成这样,就算是问话,也会让他在床上躺着。 屠高峰摸索着坐了下来。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给人一种格外虚弱的感觉。 “大人,是不是抓住凶手了?”屠高峰激动道:“抓住凶手,我给你一万两,不十万两,二十万两也可以。” 看样子屠高峰这些年确实没少赚钱。 而且,他上面根本没有老板,他就是老板。 一直以掌柜自居,可能是害怕树大招风,有所隐藏。 “没有抓住。”步长北淡淡的打碎他的梦:“不过我派人去了你的饭馆,在院子底下的地窖里,找到了一具人骨,这件事情,你怎么解释?” 屠高峰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他的表情应该是很错愕的,但是很遗憾,一个脑袋裹成球的人,无论什么表情都不太看的出来。 步长北道:“你说曲小山抓的猴子,是你第一次接触猴脑。但是在你丢弃骸骨的地窖里,却发现了多具猴子尸体,这又如何解释?” “我……”屠高峰猛的站了起来,条件反射的欲言又止。 他这会儿脑子里一定在疯狂的旋转,到底这个要怎么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招,他已经是练的炉火纯青。 不过步长北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了。 步长北接着道:“我们已经将地窖里骸骨的头骨拼出来了,头骨上的伤口,和猴子的伤口一样。这你又要怎么解释,吃猴脑,这我管不了,吃人,在天子脚下,你也太猖狂了些吧。” 屠高峰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样,半晌不动,然后才慢慢的坐下。 “你们……竟然把碎成那样的脑袋拼起来了?”屠高峰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神采。之前他还在绞尽脑汁怎么圆之前的话,这会儿,却像是被一根针刺穿了一样。 “是,不但把脑袋拼起来了,而且正在拼身体。”步长北道:“虽然你们把受害者骸骨整个打碎,散在无数的动物骸骨之间。但是我们的仵作也不是吃干饭的。” 步长北这会儿挺得意。 瞅瞅我家的仵作,真厉害。 可别以为仵作是个和死人打交道,又不吉利,又不体面的活儿。一个优秀的仵作,放在京城,那是各大衙门竞相争抢的对象。 第319章 猴子变人 京城这么大,有几百万人口,各方势力勾心斗角。还有外面的城镇,整个天齐境内,若是有地方官员处理不了的疑难案件,也是要一层一层往上报的。 最终会来到京城,有些严重的会惊动皇帝,然后皇帝指认某个衙门去破案。 作为这些衙门的老大,比如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平时看起来挺风光,人五人六,出入带着一帮手下。其实压力也是很大的。 一个案子你破不出来,皇帝体谅你,谁也不是神仙,都怪罪犯太狡猾。 二个案子你破不出来,皇帝体谅你,谁都不是圣人,都怪罪犯太狡猾。 但是你破不出来的,转交给其他部门,其他人破出来了。 你一个不行二个不行三个不行,皇帝再看你,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不是神仙,你是废物啊。 朝廷的钱财,不养废物。 这种有实权的部门,要的是真材实料,不是不犯错就行的。你如果做不出业绩,慢慢的就会被调离,不犯错也再升不了官了,最好不过是给你一个闲差养老。 要是有业绩,屡破奇案,那就会得到重用,蹭蹭蹭的往上升。要不然的话,步长北怎么能年纪轻轻,身居要职呢。 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千里迢迢把崔笑从穷乡僻壤的拐来。 不过现在好了,步长北放心了。 无论如何,别的衙门出再高的价格,也不能把崔笑拐走了。 想起来做梦都要笑出声。 屠高峰大概想到了尸体骸骨被丢进地窖的模样,听步长北说,仵作可以拼好,简直是无法想象,一脸的空白。 但他脸上现在写多少字也没人能看见。 步长北沉声道:“说吧,地窖里的这个人,是谁?” 屠高峰沉默着。 步长北说:“你现在伤的这么厉害,也想要有一个地方好好的养伤吧。就算是死,应该也想死的舒服一点。你考虑一下,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说,回了锦衣卫,锦衣卫的牢房,可没有大夫,也没人给你换药。” 人,固有一死。 死到临头的时候,就现实一点,考虑一下怎么死舒服吧。 屠高峰咬了咬牙,终于道:“我说。” “说吧。” 兼职师爷认命的铺开了纸,拿起了笔。 屠高峰说:“地窖里的骸骨,就是曲大山,所以我才说,指挥猴子的那个凶手,不可能是曲大山。” 幸亏曲小山不在,要不然的话,得扑上来咬死他。 步长北问:“为什么要杀害曲大山?” “不是我,不是我。”屠高峰连忙说:“曲大山,是邹彪杀的。” 一年前,有个客人向屠高峰提出,他最近看了一本书,上面记载了一道美食,叫做猴脑,看那描述美味的很,问屠高峰能不能想办法弄来,给大家尝一尝。 屠高峰一听,当下就同意了。 这有什么问题,他的饭馆里,只要出的起钱,只要别说吃人,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能给你弄来。 于是客人走后,屠高峰就开始研究怎么抓猴子。 能怎么抓呢,当然是去山上抓。 离他最近的一座山,就是大青山。 山上肯定有猴子。 之后的事情和屠高峰说的差不多,他带人去了大青山,问了村民,找到了他们认为山上最好的猎人,曲大山。 然后给了曲大山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五百两银子,让曲大山帮忙抓猴子。 曲大山同意了。 他本是猎户,靠打猎山上的野兽为生,猴子对他来说也就是个野兽,五百两银子,这活儿有什么不能接? 开始的时候,没什么问题,曲大山接连交了好几只猴子,其乐融融。 不过曲大山也是有一些头脑的,这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是觉得这事情见不得人,而是觉得这差事实在是太好了,怕村里人知道了之后跟他抢。 猴子都是山上的猴子,谁抓都一样。 如果多了人竞争,你要一百,人家要五十。你要五十,人家要三十。 一只猴子就算是只换一两银子那也赚大发了,曲大山深知财不外露的道理,因此没有对任何人说,就连自己的弟弟,也一个字没有透露。 他倒不害怕弟弟跟自己抢钱,兄弟俩感情很好,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但是曲小山年纪小一些,嘴巴不牢靠,曲大山怕他一时兴奋,会对谁说漏嘴。 所以事情一直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导致在曲大山失踪之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连一点可能的怀疑都说不出来。 屠高峰说:“最后一次,是来了几个客人,要四只猴子。本来四只猴子是有的,可是没注意,弄死了一只。你们都知道的,客人要吃猴脑,肯定要吃活的,要是我弄个死的出去,那不是找麻烦吗?” 那几个客人偏偏有些厉害,屠高峰又不敢得罪。 于是一筹莫展。 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邹彪来了。 邹彪出了一个可怕的馊主意。 屠高峰道:“邹彪跟我说,人和猴子其实差不多,就是一个有毛一个没毛。既然猴子少一个,临时抓也抓不到,倒不如,找个人来代替一下。” 奚乐山忍不住道:“你也觉得行?” “我当然觉得不行,我只是求财,又不害命。杀了人,那以后还怎么求财?”屠高峰郁闷道:“可是那几个客人凶神恶煞的,真的不敢得罪。而且,邹彪说的人,我也动了心,就是曲大山。” 那段时间,陆陆续续的,饭馆里出了许多意外,都是小事,但是叫人很烦。 比如地上突然多了一块果皮,被人踩着摔了一跤。 比如,明明收拾好的地方,乱七八糟。 一件两件,多了之后,就叫人觉得心里发毛。 屠高峰道:“邹彪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大青山的猴子警告他,要是再敢伤害猴子猴孙,就让他付出代价。饭馆里邹彪就是负责处理猴子的,他估计是害怕了,才会做这个梦。” 猴子,毕竟和别的动物不同,长的太像人了。 屠高峰本来是不信邪的,但是被邹彪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发毛。 于是两人一合计。 得,赚钱的事情那么多,少一个猴脑问题也不大。现在这一场是骑虎难下,之后,就不再对外卖猴脑了。 屠高峰说:“我知道曲大山每次过来,家里是没人知道的,他家里也就一个弟弟,再没别人。他要是失踪了,根本没处去找。于是邹彪跟我提出这事情,我想来想去,就同意了。” 饭馆里有各种各样的工具,还有之前的猴子尸体。 丧心病狂的邹彪,将曲大山打昏,嘴里塞上麻核,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背,脖子之类,黏上了从猴子身上剥下来的皮,告诉几个食客。 这是猴王,所以比较高大,你们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第320章 小山钓大山 食客一听,十分高兴,感觉今天赚大发了。 本来就想尝个鲜,结果尝出个猴王了,一个个都很兴奋,打赏了一大笔钱。 当曲大山的脑袋被打开,热油浇了进去。人还活着,却一勺勺的被舀出脑浆的时候,他挣扎,嘶喊,但是毫无作用。 众人听着都沉默了,还有一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史书上记载,乱世饥荒,无以为食,人吃人,被称为两脚羊。 可如今,太平盛世,却有人吃人。 崔笑说:“你们说,那几个食客,他们心里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猴子和人再像,那也是猴子。离的远也就罢了,离的那么近,就算是在笼子上盖了布,又在脸上黏了毛,就当真分辨不出来了? 还是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毕竟能在这里心安理得吃猴脑的人,未必就不敢吃猴脑,就不想尝这个鲜? 只是看破不说破,说破了,两边都不好。 卫青寒道:“这就是你认为曲大山已经死了的原因?” “对。” “那你是看着他被黏上毛,关进笼子里的?” “没有没有。”屠高峰说:“咱们酒楼里是这样的,各司其职。没人负责自己擅长的,猴脑都是邹彪管,别人是不管的。而且,上咱们那吃饭的客人,一般都不愿意叫人看见自己,所以有客人来吃饭的时候,除了负责的厨子,其他人一般不出来,那次……又是特殊情况里的特殊情况,就更没人去围观了。” 知道不好,还要吃。 你也不好说他们是害怕被人知道,还是多少有点廉耻心。 反正这种事情,他们自己心里也有数,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 但就是要刺激。 这一次,屠高峰的话,大家终于觉得可以相信了。 之前说的,合情合理,逻辑通顺,但却都像是编出来的。因为太合理,太通顺。放在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就像是早已经准备好应付差事的。 但这一次。 荒谬的不像是人间事,众人听着,却觉得真实。 锦衣卫里的人,见过太多案子,你想的出来的,想不出来的,都有很多。 作为一个普通人,你永远想不到人性险恶,能险恶到什么程度。 地狱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人想象出来的。 崔笑将屠高峰的话细细的过了一遍,皱眉道:“所以,虽然你们商议要把曲大山当成猴王,可是,你并没有看见他是?” 屠高峰:“那倒是没有。” “既然没有,你能肯定死的那个人,一定是曲大山吗?” 屠高峰彻底愣住了。 步长北问:“曲大山和邹彪的身高体型,差别大么?” 屠高峰想了想:“挺大的,曲大山比邹彪要高半个头。” “那就算之前你没有参与,猴脑宴开完了,你也没有参与?” 屠高峰空洞的摇头。 “没有,都是他一个人处理的。”屠高峰突然想起什么,猛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一下拉扯了身上的伤口,痛的他龇牙咧嘴的喊了一嗓子,又颤颤巍巍的坐下了。 这一刻,崔笑觉得。 屠高峰其实已经死了,不管曲大山的死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他这辈子已经完了。收监砍脑袋,其实反而给了他一个痛快。 屠高峰坐下后,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从我们商议好要用曲大山冒充猴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邹彪。他拿走了他的钱,给我留了纸条,就消失了,我一直以为……他走了。” 每个人都有底线,杀人和杀猴子是不一样的。 屠高峰一直以为这一次的事情给邹彪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让他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加上手头的钱也够多了,这才会不辞而别。 万万没想到。 当年死的那个人,可能不是他一厢情愿的曲大山,而是邹彪。 “拼出骸骨,找到曲大山。”步长北说:“自然一目了然。” 当年死的人,不是曲大山,就是邹彪。 找到一个活的,剩下那个,自然就是死的了。 短暂的会议结束,崔笑去隔壁继续拼骨头。 屠高峰说,曲大山和邹彪两人身高不同,只要将骸骨拼的七七八八,就能推断出他的身高。然后就可以判定身份了。 这一点屠高峰说谎没有意义,因为除了他,饭馆里的其他人也都认识曲大山和邹彪。 对邹彪很熟悉,对曲大山可能陌生一些,但是,还有一个对他无比熟悉的人,就是曲小山。 崔笑拼骨头,那些骨头都被打碎成了一块一块,不但要找到哪一块是哪一部分,还要进行缺失的填充。 崔笑想来想去,叫人找来一些陶土。 骸骨塑形,这技术她可能不是炉火纯青,但大部分时候够用了。 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两个差役在屋子里陪着,给她打下手,叫拿什么拿什么,叫干什么干什么。 又一个夜幕降临。 曲小山偷偷的离开了客栈。 小小的身影,在无人的街上狂奔。 但是很快,就被步长北的人发现了,追了出来。 足足有好几十人,在夜色下呼和。步长北的声音格外响亮。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他给我抓回来。如果在平安镇抓不到,就去大青山抓!” “是。” 锦衣卫的汉子们应声如雷。 平安镇里的村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虽然听着动静出来了,但是也不敢探头。 生怕被步长北不小心误抓了。 步长北不在乎,他这次人手不少,对平安镇的路线在这几天的恶补下也十分清楚,当下布兵排阵,谁带领多少人,往什么方向。谁带领多少人,往什么方向。 誓要将平安镇围成一个铁桶,让曲小山插翅也飞不出去。 浩浩荡荡的围捕开始了,这是步长北做惯了的事情,并不艰难。 他们赌的就是,曲大山不会看着曲小山死。 而对曲小山,就有点抱歉了。 曲小山并不知道曲大山可能杀人的事情,只是一心想要找到哥哥。 不过步长北也说了,如果曲大山是在被邹彪害死之前反杀,算是正当防卫,也罪不至死。 第321章 蠢蛋弟弟 出平安镇的路已经被第一时间封死,现在人,大小两座山,都在镇子里。 不是刚才才封死的,而是在他们怀疑曲大山在平安镇的时候,就封死了。 曲大山很可能是如今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抓住他,一切就水落石出。 总不能指望地窖里的骨头会开口说话吧。 崔笑最多也就能让他说出自己是谁,怎么死的,再具体的,神仙仵作也没有办法了。 曲小山跑了,到了无人的地方,躲在角落里。 锦衣卫的人看见了他,但是当做没看见。 他们在牢固的口袋上扎了一个洞,等着曲大山出现。 曲大山此时应该躲在暗处,他很快就会在围捕差役的口中听见各种碎片消息。 比如曲小山跑了,抓住他他就死定了,他往北边跑了……刚才好像看见有人影…… 将各种碎片消息集中起来,曲大山就能知道曲小山的大致方位。 救不救弟弟,就看他的了。 很快,曲小山就被逼到了一小片地方,外面已经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抓住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曲小山走投无路,眼泪汪汪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黑暗中钻了出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他睁大眼睛,然后瞪大了眼睛。 “呜呜呜……呜呜呜……” 这不是激动的,这是吓的。 捂住他的嘴的,不是他哥哥曲大山,也……不是个人。 曲小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捂住他的嘴的,是一只猴子。 但是四目相对,这只猴子的眼神却是这么熟悉。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猴子,比起山上的猴子,他要高大许多。手掌有力,看着他,就像是通人性一样。 可他也确实是一只猴子。 身上大面积覆盖着长毛,和山上的猴子一样的颜色。手脚弯曲的弧度,脸型……但曲小山越看越心惊肉跳。 “别喊……” 曲小山一个激灵,这猴子肯定不是猴子,因为他会说人话,而且,虽然有些含糊不清,听的出来很艰难,可这分明就是人类的语言。 这是哥哥的声音。 这是哥哥的身材。 这是哥哥的眼睛啊。 曲小山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时候,哪怕捂住他的嘴的是一只真的猴子,他可能都没有这么吃惊。 “呜呜呜……” 曲小山在惊讶中发出无意识的声音,这一刻,他感觉脑子都要不好使了。无数稀奇古怪的想法在脑子里一个一个的窜出来,只恨不得立刻昏过去,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曲大山见曲小山冷静下来,慢慢的放开了手。 “跟我走。”曲大山说:“慢慢给你解释。” 能把一句话表达的那么清楚,这显然是人,绝对不是猴子。 猴子就算是成了精,也不会有如此清晰的人类的思维。何况青云国有明确的规定,建国后不许成精。 曲小山点了点头。 他哥哥说不定是在身上披了一层猴皮,在猴群中模仿猴子,所以才会是这个样子。 他冷静了一些。 哥哥思想清晰,脑子清楚,说话也清楚,证明他没出事情。 曲小山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曲大山的胳膊。 毛茸茸的,就像是抓住了一只猴子。 “哥。”曲小山急道:“这一年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回家?我找你都要找疯了。” 曲大山有些焦急,觉得自己弟弟是不是傻。 就算是有千言万语万语千言,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啊。 曲大山有些暴躁,压低声音,加重语气说了一声:“快走。” 这时候,曲小山做的事情,真是打死他也想不到。 曲小山死死的抓住曲大山的手,然后高喊道:“哥哥在这里。” 曲大山整个人都要僵硬了,他顿时明白了今天晚上的一切。 之前他还担心呢,曲小山落在步长北手里,有没有受到什么折磨,虽然外表看起来没有伤,但是有没有内伤? 这孩子从出生在大青山,就没怎么出去过,没见过外面的人心险恶,这一回被自己连累了,可是受苦了。 但是曲小山这么一喊,这分明是和步长北商量好的,是来钓他的鱼饵。 而且,看他这样子,说不定还是个自愿的鱼饵。 这个蠢弟弟,曲大山不觉得曲小山会有什么坏心思,他认为,弟弟那么天真无邪,一定是被步长北骗了。 步长北是什么人啊,官场上打滚的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老奸巨猾,不是个好东西,剖开心肝都是黑的那种。 可是曲大山现在才想摆脱曲小山,已经来不及了。 本来锦衣卫的人就在周围做足了准备,曲小山一声喊,快速的围了过来。 “你这个蠢蛋。”曲大山气道:“你要害死我吗?” 平安扣白送了。 平安扣也不保蠢蛋的平安。 “哥,步大人是个好人。”曲小山说:“他把屠高峰给抓了,你有什么冤枉的对他说,他会为你伸冤的。” 曲大山心里有千言万语,大部分是骂步长北的,小部分是骂曲小山的。但现在已经来不及说了。 奚乐山已经带着十来人围了过来,除非曲大山是个轻功绝顶的高手,不然的话,今天就插翅难飞了。 突然,只见曲大山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 就在黑暗的灌木丛中,钻出一群猴子,足足有二十几只。 这些猴子一点儿都不怕人,曲大山不知说了什么,它们便朝众人扑来,一时之间叽叽喳喳。 别看只是一群猴子,猴子也很难缠。 它们动作很快,指甲锋利,这是在平地上,如果是在森林里,那会更难缠。 奚乐山这些人会武功,还好一些。要是碰上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谁打得过谁不好说。 抛下脑子不说,单单打架,大部分人肯定打不过一只猴子。但是,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人会用武器。 来之前,他们就考虑过,曲大山身边会有猴子,这些猴子有攻击力,会成为抓捕他的阻碍。 锦衣卫对付一群猴子,想要赶尽杀绝很容易。 但是,他们不想这么做。 虽然是动物,也是生灵,又不是有血海深仇,何必赶尽杀绝。 第322章 非人非猴 步长北制定计划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因此,当猴群扑上来的时候,大家纷纷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网兜。 曲大山惊呆了。 兵不血刃,一群猴子很快就被抓完了。 没有亡,也没有伤,就是闹腾。又不好打晕,就在网兜里挣扎,叽叽喳喳。 一个猴儿的声音就已经够吵了,几十个猴子简直吵翻了天。 奚乐山恨不得捂上耳朵,对曲大山说:“叫它们别吵了。” 曲大山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弟弟拍扁,看奚乐山自然也是仇恨的很,所以不说话,一副大丈夫视死如归的模样,瞪着奚乐山。 奚乐山不耐烦道:“没听见吗,叫它们别吵了。不然的话,我就把这些猴子都宰了。” 区区几只猴子罢了。 锦衣卫凶狠起来,人也是能宰的。 眼见着奚乐山拔出了刀,曲小山连忙拽他哥:“哥,哥,你快让它们别吵了。” 在他看来,都是无辜的猴子。 而且他哥现在这模样,跟猴群肯定关系密切。 其实奚乐山也就是吓唬吓唬他,来的时候步长北就吩咐了,尽量不要伤猴子,不要杀猴子。 一来,没必要那么凶残,猴子也是天生灵物,都是生命,何必弄的尸横遍地。 二来,这里的猴子也不是大青山的全部猴子。万一把它们杀了,引来猴群的进一步报复呢?到时候就很麻烦了,没必要去惹这个麻烦。 所以奚乐山也只是吓唬曲大山一下。 曲大山看着奚乐山亮闪闪的刀,终于不情不愿的发出一些声音。 猴子们听了,渐渐安静下来。 然后它们被就地安置。 也就是用网兜罩着,原地休息。 “走吧。”奚乐山道:“我们大人正在等你。” “哥,走。”曲小山拽住气的要死的曲大山的胳膊:“哥,你好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一年,你去哪儿了?” 曲大山看着曲小山,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就算是把小山打一顿,也跑不掉了。 弟弟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弟弟,可周围锦衣卫的一圈,都是凶神恶煞,豺狼虎豹。 曲大山只好跟着奚乐山回了客栈。 奚乐山还挺照顾他的,找了一件宽大的袍子,给他兜头罩住。 围观的人看了,只以为这是某个要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被看见脸,没人想过曲大山的外表会如此惊悚。因此虽然议论纷纷,但议论的有限。 人能指挥猴子,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一个人能指挥许多猴子,这也顶多叫人觉得厉害罢了,不至于牵扯到妖魔鬼怪。 可如果曲大山现在的样子被平安镇的人看见了,那就不好说了。 就这样回了客栈,进了房间。 此时,崔笑已经完成了拼尸大业,正在房间里甩胳膊甩腿,一边甩一边骂,真是累死人了。 听着外面闹哄哄的一群人回来,连忙跑出去一看。 抓到了! 崔笑也跟着激动起来。 然后就看见一个头上盖着衣服的人被拽了过来。 曲大山一直被带进房间里,关上了门,这才被将头上的衣服给掀开。 崔笑一看,反应跟刚才的曲小山差不多。 眼睛瞪的那么大,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崔笑的目光在曲大山脸上盯了半天,迟疑道:“猴王?” 她还以为被抓来的是曲大山,没想到是猴王。而且,猴子现在已经进化的这么厉害了么?走路走的这么稳当,虽然和人还是不太一样,但和猴子也不一样啊。 崔笑眼神灼灼的,特别想要解剖一个看看。 幸亏大家不知道她的心情,要不然的话,曲小山可能要找她拼命。 “不是猴王,是曲大山。”奚乐山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这个样子了,不过还会说话。” 会说话就好。 有人的思维,意识清醒,会说话,大部分问题都能解决。 要是曲大山已经变成了一只猴子,不会说话,只会吱吱呀呀的乱叫,那就麻烦了。 奚乐山让曲大山坐下。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曲大山有点不自在,但是他也没办法。 自己情况有多特殊,他心里是明白的。他这种情况,谁看了不好奇的多看几眼,倒未必有什么恶意,可是多稀奇啊。 你看见会说话的猴子你不多看几眼?你看见猴子一样的人,你不多看几眼? 刚才一路过来,奚乐山给他用衣服裹着,已经让他很感激了。 崔笑是仵作,又是大夫,难免看的仔细一些。 奚乐山说他是曲大山,她哦一声,然后问:“我能仔细看看你身上的毛吗?” 曲大山叹了口气,自暴自弃道:“看吧。” 他能说话,但是有点吃力。 说话这件事情,是需要不断的锻炼的。 一个人如果常年不说话,与人沟通的能力就会慢慢消失。曲大山可能与世隔绝的时间还短,所以只是有些不适应,但还是能说,慢慢的说,别人能听懂。 就在崔笑研究曲大山的时候, 曲大山慢慢的开始说话。 “你们……为什么要……抓小山。” 曲小山一听,眼泪就下来了。 哥哥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自己。 曲小山泪眼汪汪的抱着曲大山的胳膊,哇哇哭道:“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曲大山想要伸手摸一摸曲小山的脑袋,但是伸出自己的毛茸茸的手,又缩了回来。 曲小山哭的更厉害了。 “别哭了。”步长北敲了敲桌子:“说说吧,一年前在屠高峰的庄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这里,那邹彪呢?” 曲大山摸了摸曲小山的脑袋,缓缓道:“你们,知道邹彪?” “知道的不少。”步长北说:“不过没你知道的详细,说说吧,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大山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曲小山急了:“哥,你就说吧。步大人是好人。” 曲大山看着步长北,他的眼神很奇怪。 有一种人和猴之间的感觉,好像是一个人看着你,又好像是一个动物看着你。 第323章 反杀 曲大山看着弟弟的目光很复杂,能从一个猴儿的眼里看出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也是不容易。 曲小山还是天真淳朴的。天真淳朴的人,看人有自己的理论和经验。 就从这几天和步长北的接触来看,他觉得锦衣卫不是坏人。 很简单。 这都是一群官老爷,是有资格对老百姓打打杀杀的。 可是,步长北一行,对他很客气,对村子里的人也很客气。甚至比村里的老爷都要客气。 他不知道有个词叫平易近人,只觉得步长北一定是那种,特别和气,特别善良的好人。 所以曲小山认真的跟曲大山说:“哥哥,你相信我。步大人真的想帮我们,你别让大人为难了。” 曲大山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弟弟,又疑惑的看了看步长北。 还没等曲大山说话,崔笑先说话了。 崔笑说:“我看明白了。” 众人一起看她,你看什么了,就看明白了? 崔笑说:“你身上的毛,我看明白了。” 曲大山茫然看着自己的手背,其实他都不明白。 崔笑说:“本来我还以为是沾上去的毛,或者披在身上的猴皮,但其实,是你身上长的。” 曲大山点了点头:“是。” 一个人,前十几年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的人,突然长成了猴儿。 说出去谁信啊? 曲大山苦笑:“小山,这一年,我不是不想来找你,但是我不能来找你。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在猴群中,他们当我是同伴。我如果出现在村子里,被别人看见,他们一定会以为我是怪物,不会放过我的。” 不管是猴子形状的人,还是人形状的猴子。被村民发现,只有两种结果。 一个是被当做妖怪,直接打死。 另一个是被当做妖怪,抓起来,关进笼子里。可能拿去卖钱,可能献给官府当个玩物。 反正不管哪一种,他将要面对的,都是极其残酷的未来。 所以他能挺身而出救曲小山,这真是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可见兄弟情深,可以豁出性命。 步长北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你既然是人,就算如今这样,也还是人。我不至于做出将人关进笼子里的事情。不过,你若是不能将当年的事情说清楚,杀人偿命,不管你是人还是猴,可都跑不了。” 曲大山渐渐冷静下来,他要了一杯水喝。 喝了之后,说起当年的事情。 曲大山说:“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为了钱,答应了屠高峰的要求,帮他抓猴子。” 金银迷人眼,从此走上不归路。 曲大山说:“屠高峰来找我,让我给他抓几只猴子,给了我五百两银子。我一看,这不简单吗?五百两银子,可以让我和小山走出大山,过上舒服的日子了,于是我就答应了。” 答应之后的事情,和屠高峰说的差不多。 抓猴儿,给钱。抓猴儿,给钱。 曲大山道:“但是抓了几只之后,我就后悔了。那一日我又抓了一只母猴,还带着一只小猴子。她抱着小猴子,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良心不安,想跟屠高峰商量,以后就不干了。但是他赚钱正在兴头上,他不同意,他威胁我。说我收了五百两银子,我们是有协议的,若是毁约,就要双倍赔偿。” 曲大山哪里有那么多钱。 五百两他还没花,要是还给屠高峰,那是可以的。但是双倍赔偿,就算是把他整个人拆开卖了,加上把曲小山整个人拆开卖了,也不可能卖出五百两来。 曲大山没有办法,只好继续给屠高峰抓猴子。 但是,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曲大山道:“我心想,猴子和其他动物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有灵性。屠高峰别看好像百无禁忌,其实他知道自己杀生无数,心里是有鬼的。于是我就想着,在他那庄子里做些手脚,让他以为自己受到了报应,知难而退。” 所以那段时间,屠高峰身边的种种怪事,都是曲大山干的。 别说,真的有用,确实将里面的人吓到了。 所以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屠高峰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当然疑神疑鬼。 很快,他决定收手不再抓猴子。 反正有那么多可以换钱的动物,猴子能成精,老鼠蛇总不能一起成精吧。 屠高峰也不是个执着的人,想的很开。 只是收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前面已经有一桌客人定了猴脑宴,而且是一桌不好惹的客人。让他们退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能来这里吃饭的人,都不差钱,要的就是一个猎奇和成绩。 屠高峰没办法,只好跟曲大山说,你可以不干了,我也不强求,但是无论如何,这一次的你得给我安排。 曲大山同意了,毕竟屠高峰这要求是占理的。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曲大山说:“结果就在最后一次,少了一只猴子。我本想着也没什么,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方,负责处理猴脑的厨子邹彪,他竟然要杀我,拿我代替少的那只猴子。” 曲大山抿了抿唇。 这本是个很正常的动作,但是这个动作被他做出来,就特别的奇怪。 大家都在心里努力忽略这种奇怪。 曲大山冷笑了一声。 更奇怪了。 “我第一个反应是走,但是我又害怕,他们是知道我住在哪里的。万一我跑了之后,他们去大青山找麻烦呢。屠高峰有钱有势,若真想找我的麻烦,那我如何是好?何况,我还有个弟弟。” 曲大山是从小在山里摸爬滚打的猎户,身体素质好的可怕,一身腱子肉。弓箭,猎刀,弓弩,什么都会用。 没有正经的学过功夫,可是后天的野路子,在爬山涉水和野兽搏斗中,练出一身本事。还有一颗可以杀豺狼虎豹的狠心。 邹彪只以为曲大山是什么都不懂的山里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不出意外的,就在邹彪想要杀曲大山的过程中,曲大山暴起反抗,反杀成功。 第324章 变异 曲大山道:“说起来,多亏了他们自欺欺人的规定。谁负责的就是谁负责,别人都不插手,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而那几个客人之前也没见过邹彪,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冒充的轻轻松松,毫无破绽。 “我将邹彪打昏后,就把他准备好的,原本要对于我做的事情,全部都放在了他身上。我给他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黏了猴毛,将麻核塞进嘴里,捆结实了,幸亏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要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剩下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曲大山将猴子和邹彪一起送上客人的饭桌,邹彪在被割开天灵盖的时候就痛醒了,可是他被捆的结实,嘴里塞着麻核也说不出话,身上脸上全是毛,只能做愤怒睁大双眼的动作,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来。 这些反抗看在食客眼里,只觉得挺有趣。 果然猴子和人很像,看那眼神,要不是这一脸一身的猴毛,叫人看着,还以为是个人呢? 食客一边欣赏邹彪和其他猴子的惨况,一边议论纷纷。 曲大山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将原本邹彪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虽然他以前从没有打开过猴脑,可是做为一个猎户,在这一块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人了。 猴脑的烹饪非常简单,他之前听邹彪说过。 切开,浇热油。 用勺子舀起来,浇上邹彪早就准备好的调味料。 完事儿。 好不好吃不知道,反正也不是为了好吃,是为了新鲜刺激,满足内心不可告人的黑暗欲望。 食客们这一场吃的非常满意,甚至还给了曲大山打赏。 曲大山镇定的伺候他们吃完,将猴子一一推走。和邹彪无数次处理现场一样,所有的猴子,肉剔下来成为一堆,喂庄子里养的其他的食肉动物。 骨头丢进地窖。 人的骨头毕竟有些打眼,曲大山想了想,抡起一块大石头,把邹彪的骨头打碎,哗啦啦的,倒进了地窖里。 然后去了邹彪的房间,找钱,留纸条。 曲大山也没上过学堂,不过以前村里有个隐居的夫子,他看着夫子年纪大了不方便,偶尔会送些肉给他,也会帮他提水劈柴做点好事,休息的时候,学过几个字罢了。 好在邹彪也不识字,所以屠高峰虽然也怀疑过,却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邹彪写的字。 “然后我就跑了。”曲大山说:“我回到了大青山。本来想要回家喊着小山一起离开,那时候我身上有近五千两银子,我们兄弟两人,无论去什么地方生活,都可以过的很滋润。” 步长北道:“那你为什么没回去呢?” “我受伤了。”曲大山说:“是在和邹彪打斗的过程中受得伤,不严重,本来也没在意。回到大青山后,我想着,不知道会不会被屠高峰发现,他要是发现了,找来怎么办?所以我决定在山上躲一阵子,看看情况,确定没事儿了再去找小山,可是万万没想到,我的伤势,更严重了。” 曲大山这样的猎户,在山上过夜是家常便饭。 什么都不给他,他都能在山里野外生存一辈子。 可是他病倒了,背上的伤开始感染,昏迷,曲大山以为自己要抱着银子死在山上。 “可是,我没死,我熬过来了,是猴子救了我。”曲大山说:“他们给我找来野果子,还舔我的伤口。流血化脓的伤口慢慢的好了,开始我很感激,也很愧疚,我抓了他们那么多同伴,他们还救了我的命。可是没几天,我发现我的身体有些不对。” 至今说起来,曲大山声音中还有恐惧。 他感觉他的伤口长出了毛,因为在背后,所以不确定,看也看不见,摸是有感觉的,那毛拽一根,痛的像是往外抽筋一样,痛的满地打滚。 曲大山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染了什么山里的,或者猴子身上的病,想要下山去找大夫看看。 可是还没等他下山,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我突然发现,我全身都开始长毛,我昏了过去……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我醒来,就成了一只猴子。” 众人看着曲大山,大概的想法都是,这家伙一定是被猴子诅咒了。 只有崔笑说:“这种病毒真奇怪,确实闻所未闻。” 病毒?细菌感染?返祖现象? 世上怪病千千万,总有一种是可以解释曲大山身上的奇特现象的。也许是猴子为他舔伤口的时候,唾液中某种特定的病菌进入体内,引起的一连串的身体反应。 曲大山颓然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是中毒还是生病,还是什么诅咒。猴子们虽然对我越来越亲切,完全把我当成自己人。因为我是它们中最高大的,甚至把我当成它们的老大,可是我完全不敢下山了,我不敢找大夫,也不敢去找小山,这算什么呢,我怎么说呢,我已经不是一个人,是一个怪物了。” 曲大山那时候是崩溃的,极端的时候,甚至想一死了之。 但人的求生欲让他最终没有死,而是在山上,就这么和猴子生活了下去。慢慢的,他越来越像是猴子,不过脑袋还是清楚的,他还记得自己的弟弟,不时的偷偷摸摸下去看看他,只是不敢露面。 步长北道:“曲小山床上的翡翠平安扣,是你放的?” 曲大山点点头。 “哪里来的?” “捡的。”曲大山道:“是别的猴子捡了给我的,我知道那是个好东西,值钱,保平安的。银子我不敢给小山,生怕他察觉到我还在附近的蛛丝马迹。这孩子心眼实,若是让他知道,又要在山上找我半年。” 看着弟弟找自己,找的肝肠寸断,从失望到绝望。曲大山的心里也不好受。 曲大山说的激动不已,曲小山也听的心惊肉跳。 此时,他抱着哥哥的胳膊:“哥,你杀人了,怎么办?大人,我哥会死吗?他虽然杀了人,可是人家要杀他啊,他是被逼的。” 从各方面汇集的消息来看,确实是这么回事。 至少屠高峰的口供,也证明了他们当时确实想用曲大山来冒充少的那只猴子。 主动杀人,和被迫防卫,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杀人偿命,后者酌情处理。 第325章 怎么会没有报应 步长北转头问崔笑:“从地窖里找出来的那具骸骨,拼出来了吗?” “拼出来了。”崔笑说:“从身高体型上看,和邹彪是相符的。而且,还有一个细节。屠高峰说,邹彪曾经摔断过腿,左腿小腿断裂过,后来虽然长好了,但是骨头上的痕迹不可能消失。从地窖里起出来的尸体腿上,确实是有断开后愈合重长的痕迹的。” 皮肉上的痕迹,可能消失。 骨头上的痕迹,将陪你一生,不过藏得深,一般看不见罢了。 曲大山都u惊呆了。 “你们把那些碎成渣的骨头,拼出来了?” 说起这个,崔笑真的想把曲大山揍一顿。 “可不是吗?”崔笑说:“你砸的可真碎啊。” 曲大山说不出话来,只是对锦衣卫的认识,又上了一层楼。 而且他有点庆幸。 锦衣卫的人,从全是骨头的地窖里,能把邹彪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骨头拼完整。可见这能力非凡,只怕不是他可以想象的。 如今他什么都说了,步长北的态度平稳。 若是他咬死不说,现在还不好说是什么样子。 他只是没见过外面的世面,并不傻。山里哪怕只有不多的人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一样是存在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没有一点心机,也会被人吃干抹净。 一具千疮百孔的骸骨躺在隔壁房间的地上,虽然有点诡异,但确实是完整的。 崔笑拿出一张纸。 这是让屠高峰和庄子里其他几个人口述,画出来的邹彪的样子。 崔笑说:“根据我拼出来的头颅,根据他们的描述,如果复原出来,和邹彪的样子是对的上的。” 用白骨复原人脸, 这技术现在不太好施展,但在崔笑那个年代,是可以的。 当然也不是太成熟,但是已经进入了实际运用。 每个人的皮相不一样,骨相也不一样。 在不整容的前提下,你瘦,脸上一层皮一层肉。你胖,脸上很多层皮很多层肉,剩下的都是骨头。 你长得什么样子,骨头就是什么样子。 比如高耸的颧骨,方形的脸,眼睛的距离,鼻梁的高度,这些都是固定的,不以肉的多少为转移。 崔笑不能说百分百,但是根据一个完整的颅骨,可以复原出这个人生前的样貌。百分之六七十的准确率还是有的。 再加上其他的佐证,身高身材腿上的伤。 可以确定,地窖里的骸骨,就是邹彪。 屠高峰和曲大山的话,环环相扣,基本可信。 众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事情,差不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曲大山突然站了起来,跪下,给步长北磕了一个头。 “大人。”曲大山说:“我要报官。” “你说。” 曲大山说:“我杀了人,不管要怎么判,我都认了。可是屠高峰,就是饭馆的老板,他虽然没杀人,却比杀人的更可恶。大人,您一定要将他抓起来……” 曲大山说完,大家的表情都很奇怪。 曲大山有点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步长北索性让人带曲大山去隔壁看看。 屠高峰就在隔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现在十分痛苦,心里的烦躁不必多说,最严重的,是脸上的伤。 虽然大夫已经上药包扎过了,但这也不能让他免除痛苦,甚至脸上的伤,可以让他根本无心去管这件事情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曲大山本来看见屠高峰是怒火中烧的,但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冷静下来了。 “没想到……”曲大山缓缓道:“他伤的这么厉害,我还以为小猴儿没得逞呢。” 来抓屠高峰的猴子确实是曲大山派来的,但到底抓成什么样子,是伤了还是死了,他也不知道。 他只看见猴子爪子上有血,知道肯定是得手了,但是猴子咕噜咕噜大眼睛乱转的看着他,表达不出更详细的战况。 现在,只见屠高峰躺在床上,整个脑袋和前胸都包的严实,眼睛的地方更是重点包了一条,而且,眼睛的地方,纱布上明晃晃的两片血渍。 曲大山这一年心里的这口气,终于舒坦了。 “终于,终于你也有今天。”曲大山笑道:“报应啊,报应啊……” 屠高峰正在痛苦的挣扎中,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子转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谁,谁在说话。” “是我。”曲大山走过去:“没想到吧,我还没死。” 屠高峰整个人被痛苦覆盖,愣了一下,突然摸索着站了起来。 “曲大山,你是曲大山?” 这一瞬间的惊愕,让他甚至忘记了身体的痛苦。 “是我。” “你为什么没死?”屠高峰看不见,走了两步,被椅子绊倒,一下子摔在地上。 摔跤难免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屠高峰嘶吼了一声:“啊!” 曲大山只觉得痛快。 “我是没死,可是你快要死了。”曲大山说:“没想到吧,邹彪那个废物,我听见了你们的密谋,先下手为强。不但没被他杀,反而杀了他,要不是当时我胆子还是小了一些,应该杀了你的。” 屠高峰虽然受伤了,但是胆子确实比曲大山大,心也比曲大山黑,要不然的话,不能干这营生。 “邹彪这个废物,真是个废物。”屠高峰也跟着骂道:“一个山里人都搞不定,是你让猴子攻击我的,是不是,是你……” “就是我,不过没想到它那么争气。”曲大山仔细打量屠高峰的模样,越看越开心,不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屠掌柜,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曲大山哈哈笑道:“你就像是饭馆厨房的地上,马上要被杀的一条狗……不,比狗还狼狈……” 曲大山是懂杀人诛心的。 字字诛心。 屠高峰本来已经被疼痛和好不了的绝望所笼罩,如今被曲大山点破,更是怒从心头起。 他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扑过来跟曲大山拼命。 但是曲大山轻轻悄悄的躲开了。 屠高峰扑倒在地上。 自始至终,步长北一行都在不远处看着。 曲大山从屠高峰房里出来,整个人都平静了。 大家都觉得,他有一种无欲无求,了无牵挂的平静。 第326章 不能融入的人 “大人,我知道的都如实说了。”曲大山说:“如今屠高峰变成这样,我没什么遗憾了。我从邹彪那里拿走的钱一点,没花,都在山上埋着,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出来,至于其他,我弟弟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而我,我无所谓了。” 曲小山确实是无辜的。 他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不过是也受了屠高峰的委托抓猴子,还就抓了一只,然后猴子跑了,就出事了。 猴子在平安镇抓伤人,他的责任也有限。而且那户人家已经和屠高峰达成了谅解,屠高峰给了一笔非常大的赔偿,受害者家属表示不再追究,又不是故意伤人,官府自然也不会追究。 屠高峰最大的问题,是和邹彪合谋杀害曲大山,虽然最后没成功,也不影响杀人的意图。 当然现在屠高峰这个样子,按照大夫的估计,也就是慢则到明年夏天,快则过不了新年。一个将死之人,收监多少年,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步长北同意了曲大山的请求。 先带他们去大青山, 将银子取出来,然后一起回京城,再行发落。 曲大山自卫杀人,后果也不会太严重,小惩大诫吧。让他日后若是有这种事情,防卫反杀是对的,但是你不能杀完就跑啊。 这种情况下,杀完之后,应该立刻去官府报告。 不然的话,,白瞎了一年拿那么多的俸禄。 去大青山的路上,曲小山死死抓住哥哥的手不放开。 曲大山在大青山的猴群里住了一年,说别扭,其实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之所以他冒险下山,是因为他知道了屠高峰雇佣了曲小山抓猴子,他不放心曲小山,担心他重蹈自己的覆辙。所以才跟着去看一看,引来了后面那么多事情。 如今曲小山没事了,他自然也没事了。 步长北带着几人,又回到了大青山。 无论死一个人,还是死十几只猴子,大青山永远是波澜不惊,绿树成荫的样子。 曲大山说:“银子就被我藏在山顶上,有一块巨大的岩石。银子就在石头边上,上面还压了一块大石头。” 曲大山在山上的动作灵敏的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个真正的猴子。 不时地,有一两只猴子在林间出现,唧唧吱吱的冲他叫。但是因为有这么多外人在,它们也不敢靠近,只是偶尔露一下脸,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叫几声。 曲大山不给他们翻译,崔笑自己翻译。 崔笑解释说:“它们在问曲大山,老大,老大你还好吗?老大,你怎么带了一群两脚兽上山?老大,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卖了……” 也不知道崔笑说的对不对,曲大山的表情有点僵硬。 大家的表情也有点奇怪,万万想到崔笑还有这本事,可以听的懂猴子说的话。 当然,到底是听懂还是胡说八道,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爬了半天山,曲大山说的地方,果然悬崖边一块颤巍巍的大石头。 这地方非常的险,普通人肯定不敢过去,会武功的人问题不大,曲大山之所以敢过去,显然是因为他现在有了猴子攀爬跳跃的能力。 “就在那里,我去拿。” 曲大山说了一句,就走了过去。 步长北犹豫了一下:“你等一下。” 曲大山回头一笑:“大人你放心吧,没事的。我现在不是人,这种地方你们看着险要,但是对猴子来说,不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步长北还是觉得不太好。 但是曲大山很有自信:“银子就是我埋的,这地方我经常来看日出,您看那儿有一个坑,是我蹲在那时间长了,压出来的。” 人看日出,一般要么站着,一般要么坐着。 曲大山能说出蹲着这个词来,可见确实不是人类的思维了。 步长北终于点了点头。 曲小山看着这悬崖峭壁也有些害怕,叮嘱曲大山:“哥,你小心点。” “没事儿,走惯了的。”曲大山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走了过去。 果然,只有窄窄的一个人走要侧身贴着的路,曲大山走的非常灵活平稳,虽然没有猴子那么灵活,但比起普通人不是一个段位。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见曲大山走到大石头的另一侧,在地上挖了起来。 挖呀挖呀挖,很快,就挖出一个布袋子。 曲大山将布袋子拽了出来,看那垂坠的模样沉甸甸的,就知道里面有不少钱。 屠高峰给他的五百两,和从邹彪那里摸来的几千两,沉甸甸的一大包。 上山的时候,曲大山就和步长北商量了。 他从饭馆里拿的那些钱,这一年分文未动。邹彪的三千多两,那不该他的,应该还回去。邹彪虽然死了,不可能还给他,但是要交公,交给官府,任由处置。 可是,屠高峰给他的五百两,那是抓猴子的报酬,能不能给小山留下? 步长北想了想,同意了。 这五百两,确实没有拿走的道理。 曲大山当时就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步长北也能理解,毕竟曲大山现在的身份是很尴尬的。不仅仅是牵扯到邹彪的死那么简单。 邹彪的死其实不算什么,步长北没打算要曲大山偿命。曲大山的麻烦是自己本身的麻烦。 崔笑说自己是个大夫,给曲大山检查了一下。 他身上的毛,是长出来的。 这就离谱。 问过曲大山,有没有尝试过,拔太痛的话,剃掉呢?就算是剃头发,刮胡子那样? 曲大山尝试过的,但是会长。 而且长得速度,比正常人的头发胡子还要快。而且刮掉的地方,又红又肿。 这就很麻烦了。 如果曲大山一直是这样的姿态,是没有办法重新回到人的世界的。就算在大青山的村子里,也难免要和人接触,只要接触,就会被发现,当做怪物。 可是在生活,真的和猴子在一起生活。曲大山毕竟是个人,他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愿意和猴子一起生活。若是让他下半辈子都和猴子在一起,只怕是生不如死。 步长北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此时,曲大山已经隔着一块大石头,将银子抛了过来。 “小山,好好活着。” 第327章 离去 谁也没有准备,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曲大山突然就朝山崖跳了下去。 众人大惊,冲了过去。 步长北一伸手,一道白光从手腕上射了出去。 但是很遗憾,曲大山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虽然不算太远,但是,不是直线,也不是斜线。而是,中间隔着一块大石头。 这一块石头,让曲大山和他们天人相隔。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曲大山快速的落下,最后,是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回不去了,小山,你要好好的。” 万丈深渊,曲大山的声音最后已经听不清了。 曲小山目眦尽裂,冲到悬崖边,幸亏被奚乐山一把拽住,要不然得话,也要摔下去。 奚乐山死死抱住曲小山,在他耳边喊道:“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但曲小山怎么冷静,他扯着嗓子哭喊:“哥,哥,你回来……” 山风很大,吹的站在悬崖边的人都站不住。崔笑根本就不往边上站,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吹下去了。 曲小山挣脱不开奚乐山,终究只能趴在地上哭。 “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呀,我找了你一年,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曲小山哭的叫人心酸:“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钱,我要哥哥……” 众人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山崖之高,一个人掉下去必死无疑,就算是曲大山身手灵活也怕难逃一死。 步长北道:“边同和,带人下去找一下。” 虽然不报生还希望,但一般来说,都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得要快,山里有豺狼虎豹,要是慢了,说不定就被拖走了。 边同和应着,带了几个人先下去了。 众人等着曲小山哭一会儿,哭累了,终于哽咽着缓了下来。 “我哥真傻。”曲小山抹着眼泪说:“我都跟他说了,大人会从轻发落的,他为什么还要跳崖呢?” “跟这个无关。”步长北叹了口气:“你哥哥……不是因为害怕官府追究。” 官府的追究太有限了,屠高峰和邹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官府是不会偏向他们那一边的。 曲小山懵懵懂懂的:“那……是因为他身上的毛?” 步长北点了点头。 “你哥哥……他现在半人半猴,确实很难。未来何去何从,只怕也很迷茫。” 这甚至都没有办法劝。 怎么劝呢? 只要生活在人类环境里,他就一定会被当成怪物。 如果生活在山里,他毕竟是个人类,即使猴群愿意接纳他,他也没办法真的融入。也会渴求人类的接触,渴望爱情亲情友情。 步长北甚至觉得,如果他变成了这样,也没有什么办法。不如一死了之,长痛不如短痛。 临死之前,曲大山给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钱财,足够他这一辈子吃喝不愁。也就没有什么好不放心了。 众人劝了几句,曲小山渐渐冷静下来,跟着大家下山。 好在小伙子虽然伤心,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钻牛角尖。 步长北果然遵守诺言,将曲大山的五百两银子给了曲小山。剩下的钱,是要交公的。 曲小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但是看着这些银子,就好像看见了哥哥,心里沉甸甸的,也高兴不起来。 他们在曲小山家又住了一夜。 第二天,边同和带着搜寻的队伍回来了。 很奇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且边同和仔细在周围搜寻了,并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 大青山里确实有豺狼虎豹,但是曲大山落下的地方并非人迹罕至的林子深处。大型的野兽不会靠近人类生活的区域附近。 而且,一个人的体积大,重量也重。一般来说,上山遇难的猎户老乡,很少有整个被拖走的,多是就地咬死,吃掉一部分,或者咬下一部分带走。 整个拖走,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这不太难做到。 众人听了,心里都觉得怪怪的。 曲小山更是一瞬间心里就有了希望:“我哥哥,会不会还没死?”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不过,昨天晚上步长北就和大家背着曲小山商量过后续处理。 但是不外乎三种情况,没死,死了,不知死没死。 死了没什么好说。 没死养伤,后续该怎么判怎么判,也不会多严重。 如果失踪,生死不明,那就算了。 曲大山这种情况,如果想要逃离人群,未必时候要逃离惩罚。这事情无论放在哪一个人身上,平心而论,谁能淡然处之。 只要他不出山指挥猴子作恶,面对一个已经非常可怜,几乎走投无路的同类,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此时,曲大山真的失踪了。 曲小山昨夜一夜未睡,坚持要自己去找哥哥,就算哥哥已经死了,也要把尸体带回来下葬。 不过他没找到,只是手上脸上身上,在山里摔的都是伤痕,一块块血迹斑斑。 崔笑看着只觉得可怜。 曲小山的年纪,在她看来还是个孩子,高中都没上,初中的半大孩子。没爹没娘的,相依为命的哥哥,回来又离开,这甚至比一直找不到还要叫人绝望。 不过此时,也只能安慰几句,帮他处理伤口。 曲小山的人生还长,有这五百两银子打底,以后生活的不会太差,只是眼下要过这一关罢了。 众人又在山下山腰找了一天。 确实踪迹全无。 曲小山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崔笑说:“没有尸体,就是好事。也许你哥哥有一天突然就想通了,或者,病好了,就回来了。” 曲小山点了点头。 “以后我上山打猎,再也不打猴子了。”曲小山说:“我还要学认字写字,可以给哥哥写信,放在猴子多的地方,他看见了,说不定就会回来了。” 这个想法没毛病。 但崔笑难免再嘱咐一句。 “你哥哥回来是好事,不回来,也是好事。”崔笑说:“也许你哥哥会偷偷的回来,看看你,但是不告诉你。所以只要你过的好好的,他就安心了。” 曲小山点了点头。 人生,悲欢离合,总有缺憾。 曲大山失踪,屠高峰重伤,步长北叫人来查封了见不得人的酒楼。 回去的时候,回锦衣卫休息了一下,便去了吉祥天酒楼。 伙计往里一指,老板在里面呢,说在商量大事,不然我们进去呢。 老地方,你们自己去吧。 第328章 赚钱不狠,人心不稳 崔笑就进去了。 果然崔有和盛祁都在书房里,一本正经的讨论问题。 崔笑敲门,盛祁开门一看,惊喜道:“呦,笑笑回来了。步大人也回来了。” 将两人迎进去。 桌上摆着一张纸,崔笑一看,是吉祥天的菜谱。 “干什么呢,研究新菜式呢?”崔笑奇道:“哥,你们俩会做饭做菜呢?可别外行指挥内行。” 别弄个什么搭配组合的新菜式,给人吃中毒了。赔钱也就罢了,丢不起这个人。 崔有让两人坐下,先把菜单推到一边,问:“怎么样,查出什么了吗?” 步长北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在桌上。 什么玩意儿? 盛祁打开看了看,竟然是一包银子。 “这是你们的五千两。”步长北说:“那家饭馆的老板,因为涉嫌杀人,现在已经入狱。饭馆关门了,你们之前吃饭的钱,就当是替锦衣卫去查案了,现在退还。” 崔有和盛祁都不在乎五千两银子,但是这钱,花的不太开心。 不但一口都没吃到,没享受到,而且还被恶心到了。 这种恶心是从生理到心理的。 他们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店里的价格不太对劲,需要调整。但还没想好怎么调整。 于是一听屠高峰被抓了,立刻就高兴了。 别的不着急,崔有当下就让步长北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步长北便说了。 崔有和盛祁听完之后,难免好好谴责了一下屠高峰,什么丧心病狂,人面兽心之类的评价,都丢了出来。 步长北和崔笑连连点头。 想杀大山只是意外,但是,屠高峰往日做的那些事情,确实是丧心病狂。 人吃动物天经地义,但也不是那么个吃法。 不过来吃饭的人,不好追究。大多是京城里图个新鲜刺激的官宦富商。关键是这也没违背哪条律法,就算是逼屠高峰都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意义不大。 说完之后,崔笑又道:“哥,你和盛大哥躲在书房里干什么呢?听伙计说,你们商量好几天了,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也没什么。”崔有说:“就是看看吉祥天现在的菜价,还有没有什么可以调整的余地。” 这话说的真含蓄,不过崔笑和步长北都听懂了。 想涨价,没找到理由。 你要是原来卖几个铜板,还能说是因为不赚钱,成本高,食材升级等等原因,稍微涨点价。 可是原来就贵的要命要命的,现在怎么找理由涨价呢? 崔笑想了想:“这样,哥,我给你出个主意。” 崔有爽快说:“说,多赚钱了给你分红。” 这么说就不困了。 崔笑说:“这样,原有的菜,你就不要涨价了,都已经够贵了,突然涨价,有钱人也不是冤大头。” 这就是崔有过的,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 崔笑说:“第一,发开新菜色,新菜色的定价可以贵一点,限量。比如一个月就出五份,或者提前半个月预定,为什么呢,因为食材珍贵。” “嗯。”崔有记下来:“然后呢?” “食材怎么个珍贵呢,因为难得。比如你炖一只鸡,正常咱们卖一两银子,怎么把这只鸡卖到三百两银子呢?你就说这鸡从小,就是吃人参长大的,从小鸡长到能吃,要三个月,所以这个炖鸡汤,就得提前三个月预定。” 盛祁点头:“乖乖,你这个,也能吹哈。人这么补都受不了,鸡受得了吗?” 崔笑哈哈道:“盛哥你别那么实诚吗,我说鸡每天吃人参,又没说鸡每天只吃人参。吃一根是吃,吃一口那不也是吃吗?” 抛开计量谈一切,都是有漏洞可钻的。 盛祁拱了拱手,佩服。 崔笑接着道:“你要是想把这只鸡卖到八百两,就说这只鸡的爹娘也是吃人参长大的。他还是个蛋的时候,就已经充满了滋补的滋味。” 一代鸡,二代鸡,补不补不知道,反正有个理由就能涨价。 “以此类推。”崔笑教育崔有:“如果你想种个地瓜卖一千八百两,知道怎么办了吗?” 崔有叹口气:“知道了,就说这个地瓜是天天浇吃了人参的鸡汤长大的。” 崔笑哈哈哈:“孺子可教。” 崔有果然是做生意的料,一点就通。 步长北坐在一边听着,只想把这兄妹俩抓起来,他这辈子见过的奸商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奸。要是这样的商家多几个,京城的物价都要涨。 “涨价的奥秘,哥你掌握了吧,你想记一下回头慢慢琢磨。”崔笑说:“我再教你第二招,开会员。” “说。” 崔有继续拿起笔。 “会员就是尊贵成员,要交钱。” “比如一年一千两会员费,交了一千两登记成为会员。或者,一年消费满一万两,成为尊贵会员。” “可以设定一些对会员开放的好处,比如,可以预定包厢,尊贵会员特质菜,或者,每年生辰送生辰礼……等等等等,这个哥你比我熟,客人喜欢什么,觉得什么有面子,就给什么好处。” 崔有沉吟了一下,点头:“我明白了。” 一个贵的要死的地方,卖的从来都不是单独的菜,而是各种混合在一起的东西。 神秘,好奇,格调,身份,档次,噱头。 崔有在这一点上,是懂行的。 他今天很高兴,当下把刚才报销回来的五千两银子塞给崔笑。 “拿去买糖吃,哥哥给你的零花钱。” 崔笑跟别人还要装模作样的客气一下,跟崔有是真不客气。 别说崔有给她拿的爽快,崔有就是不给,她还时不时要点。给了,就绝对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又不是外人,客气就生分了。 现在崔有还是个单身汉,给钱可以自己做主。等以后成了亲,可就不好要了。 几个人在房间里嘀嘀咕咕聊了一个时辰。 然后崔笑拎着沉甸甸的银子,和步长北又混了一顿饭,这才心满意足的回锦衣卫。 崔老爹自然和他们一起吃饭,不过看崔笑吃饱喝足,又吃又拿的行为。在崔笑和步长北离开后,委婉的向儿子提议。 “锦衣卫衙门离吉祥天也没多远,你妹妹这个活儿,也不是时时有事情。你说,是不是没必要一直在衙门里待着。至少晚上下工,可以回来吃饭睡觉吧。” 崔有没说话。 崔老爹看他一眼:“嗯,你说呢?” 没成亲,女儿就不着家,老爹有点不高兴了。 酸溜溜的。 我家的白菜,要被猪拱了。 第329章 被嫌弃的崔笑 其实崔有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就在吉祥天重新开业,他在崔笑面前暴露身份之后,就第一时间让崔笑搬回来住。 吉祥天虽然不是客栈,但十几个房间还是有的。 又不缺你住的地方,去住什么宿舍? 但是,当时崔笑没回来,觉得住在锦衣卫方便。如今,更不会过来住了,现在她还要在锦衣卫里陪黎又儿呢。 “爹。”崔有说:“你放心吧,步长北是个正人君子,你担心笑笑,还不如担心步长北。” 崔老爹白了儿子一眼。 有你这样的哥哥吗? 虽然但是,也不能说出来啊。 不过说起黎又儿,崔老爹也是叹气。 “又儿这姑娘,真是可怜。她是笑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家的恩人,你要记得多照顾照顾人家。多请她来吃饭,给她送点东西,姑娘家喜欢的那些,胭脂水粉啊,衣服啊,首饰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的。”崔有哄他爹。 妹妹是用来哄的,爹也是。 爹这一把年纪了,除非要干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顺着他,好吃好喝伺候着,不就行了。还要怎么样,还要有什么高要求不成。 至于成亲生子的事情,他这辈子可能不打算成亲生子了,但这不用跟爹说那么清楚,何必去戳他的心窝子。等崔笑成亲以后,那不也是有下一代了吗,一样的,一样的。 崔有糊弄他爹的本事一个顶俩,一时间,崔老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觉得儿子还是挺靠谱的。 崔笑和步长北回了锦衣卫。 黎又儿这几天一个人在锦衣卫里,见崔笑回来,十分高兴。 她最近也没闲着,虽然没事儿,但步长北请了一个先生,正在给她恶补。 看的出来,步长北是真打算给锦衣卫培养一个女捕快。 黎又儿毕竟是只是幼年时候旁听过一些课,认识几个字,离识文断字还差得远。步长北出钱给她请先生,她受宠若惊,虽然学的头大,也还是很努力。 不过崔晓回来了,先生大恩大德,给了她半天假。 黎又儿放下千斤重的笔,恨不得给先生磕一个。 崔笑也十分高兴,立刻就抛下了步长北,去找黎又儿了。 在这个年代,有了一个自己好姐妹,崔笑真的十分高兴。黎又儿也特别高兴,因为她也没有朋友。 原生家庭的压榨,自己力大无穷的这个与众不同,让黎又儿没有朋友。 步长北识相的去处理公务了,把时间留给这一对好闺蜜。 黎又儿虽然没去,但对猴子作乱的事情也十分感兴趣,于是缠着崔笑赶紧说说。 崔笑别的厉害不厉害另说,讲故事那是相当厉害。 两人凑一起,叨叨叨叨,崔笑说的神采飞扬,黎又儿听的紧张刺激。 一边听,一边还不闲着。 今天晚上,崔笑要去百花楼。 之前答应了若素呢,要经常去给大家看病的,也没想到锦衣卫里那么忙,经常一跑几天回不来,百花楼就去了两三回,后来的两回,还是崔有去给她替班的,怪不好意思的。 崔笑去,黎又儿也去。 总是那样的地方,崔笑不会武功,一个人去她不放心。要是她没空也就罢了,要是有空,肯定是要去的。 以前百花楼里的姑娘们,都很欢迎崔笑,因为崔笑是真的为她们带来好处的。 京城里不是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但是妇科很少,仅有的几个,也不屑给百花楼的姑娘看病。而且,都是要钱的,有些收费不低。 百花楼的姑娘,看起来衣衫靓丽,穿金佩银,其实大家都是可怜人,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在这种地方出卖身体。 百花楼确实是赚钱,有很多一掷千金的客人。可钱是东家赚的,到了姑娘手里,剩下寥寥无几。 当红的姑娘也就罢了,手里还能攒下一些。可当红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姑娘,手头都十分拮据,还有一些被父母卖身进来的,每个月甚至还要给爹娘钱补贴家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崔笑没办法救她们,但也想力所能及的为她们做一些事情。 但这一次,崔笑觉得有点奇怪。 她还是像前几次一样,带着药箱,里面装着一些常用的药品,去了百花楼。 现在,她在百花楼里有一个自己的小诊室了,常用的药品都有。百花楼的妈妈虽然心里只有钱,但是她也明白,身体好的姑娘,才能更好的帮她赚钱。 崔笑去的早,百花楼上客不多,若素也闲着。 一见崔笑,若素眼前一亮。 “崔小公子,你来啦。” “是呀。” 若素说:“有些日子没来了。” “是,最近有点忙。”崔笑说:“最近有点忙出门去了,今天刚回京。” 若素说:“哦哦,你一个姑娘家,跟着锦衣卫里那些官爷,也是辛苦。” 崔笑笑了笑:“没什么的,习惯了。” 若素一边说,一边往崔笑身后看。 崔笑开始也没主意,还以为她在看别人。 进了房间,铺开东西,让若素告诉姑娘们,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舒服,或者之前看了,让她们吃药等下一次复查的,都可以来了。 崔笑一般在百花楼会待一两个时辰。 不仅仅是百花楼的姑娘,周边的姑娘都可以来。她是为那些条件不好,请不起大夫,或者不好意思请大夫的姑娘义诊的,因此并不在意姑娘的身份。 只要你来,你需要,我都给你看。 有钱人家的女子,自然不会来这种地方。 然后姑娘们就一个个的来了。 崔笑开始还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每一个姑娘进来,看见自己的时候,表情都……怎么说呢,有点失望? 一个是这样,又一个也是这样,虽然很快就调整过来。但是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失望气息扑面而来。 这就奇了怪了。 终于,崔笑忍不住道:“今天,你们在等什么人吗?” 为什么看见我,有一种,怎么是你的表情? 若素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但是也没有用,黎又儿啪的一声,确确实实,把一个结实的苹果掰成了两半。 啪! 若素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凉飕飕的。 第330章 争风吃醋 崔笑咔嚓一声,咬了一口苹果。 水果,除了山里树上酸不拉几的野果,其他的水果在这个年代都是稀罕物。是普通老百姓一年也吃不上一回的。 百花楼里自然有,也是高价买来的。不过自从老板娘知道了崔笑和锦衣卫的关系之后,每回崔笑过来,什么好吃好喝的都舍得拿来。 可惜崔笑也是个姑娘家,百花楼最擅长的招待方式,没有用武之地。 “好吧好吧。”若素说:“跟你说吧,前几次你忙,是你兄长,崔公子过来的。我们有好几个姐妹,觉得崔公子英俊潇洒,温文尔雅,十分倾慕,想要再看他一眼呢。” 这不,这回来的是你,大家就有点失望了。 哦~ 崔笑这才明白。 果然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啊。 她知道崔有来这里受欢迎,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重色轻友。”崔笑点了点若素:“下一个。” 不是瞧不起百花楼的姑娘,但是如果说崔有找了个嫂子,是百花楼的姑娘,崔笑也确实是接受不了的。 若素有点理亏嘿嘿一笑,连忙让后面排队的继续。 就这么一个一个的看下去,望闻问切,开药,医嘱。一气呵成,很快,该看的姑娘都看完了。 崔笑伸了个懒腰,看看那外面的天色,也该回去了,便起了身。 若素不但不留,反而让她早点回去。 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大姑娘在百花楼留到半夜,这算怎么回事,她有时候真害怕步长北会带人来抓她们。 “我先走啦。”崔笑说:“有时间再来,要是这边有什么急事,就去找我。” 崔笑之前不敢说这话,现在敢说了。因为她跟锦衣卫的人熟悉了,而且,也知道百花楼的人有分寸,不会有事儿没事儿都乱找。 等她们去锦衣卫找人,那可能真是性命攸关。 若素应着,送崔笑下楼。 此时虽然已经天黑,可却正是百花楼上人的时候,外面闹哄哄的。她们要先下楼,然后再从后门走,前面毕竟是做风月生意的地方,今天还带着黎又儿,一个大姑娘家,万一被人看见从这里出来,不太好。 只是这一次,几人刚下楼,就有人扑了过来。 崔笑吓了一跳。 “你这个贱人,不是说不舒服吗,果然是有别的男人了。”一个男人:“好啊,养了个小白脸啊,这小白脸看起来风一吹就倒,有我厉害吗?” 崔笑在锦衣卫这段时间,也练出来了。 感觉有人扑过来,连忙后退了几步,黎又儿就站在身边,一把将崔笑拽到身后。 黎又儿最近正跟着锦衣卫的差役大哥学武,虽然她没有基础,但是一力降十会,那叫一个突飞猛进,简直可怕。 力气比以前还大不说,身手也敏锐很多。 若素一看,变了脸色。 “赵公子,你说什么呢,你别瞎说。”若素连忙上去。 边上百花楼里的伙计和妈妈一见这边好像闹起来了,也连忙过来。 崔笑虽然不认识这个赵公子,也就听了一句,但是都明白了。 百花楼嘛,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争风吃醋。 赵公子肯定是若素不太待见的客人,又不好拒绝,正好今天要接待她,就把找了个理由把赵公子推掉了。 万万没想到,赵公子把自己当成了情敌,就在门口等着。看看到底若素是真不舒服,还是有了新客人。 这叫什么事儿啊。 百花楼的姑娘们,可怜的地方也在此,并不是想接待什么客人,就可以自主选择接待什么客人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轻的年老的,温柔的粗暴的,除了花魁还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挑拣一二,其他的姑娘,都是有一个算一个的。 你拒绝客人,就是砸老板的饭碗,轻则挨骂重则挨打。 那种在百花楼看见个年轻英俊公子哥,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的,只有小说里才有。若素她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百花楼的妈妈赶过来一看,有客人找崔笑的麻烦,这可不大好。 一个都得罪不起。 于是妈妈笑道:“赵公子,若素今天确实身体不适,没有骗你。这位公子也是才来的,这不,来了就走了吗?您想想,要不然的话,怎么若素会这会儿送客呢?” 若素虽然红光满面身体倍棒,但现在不得不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来,好让赵公子相信她,确实身体不好。 但赵公子只是人品有问题,并不是傻。 他仔细打量了若素两眼,笃定道:“不可能,你生没生病,我还能看不出来吗?你肯定没病……” 若素的脸这下是真白了。 赵公子甚至吸了吸鼻子。 “不对,你身上有若素用的香粉味道。”赵公子不依不饶:“你们俩干什么了?” 赵公子用一种丈夫抓奸夫的表情看着崔笑,只看的崔笑哭笑不得。 这叫什么事儿吧。 且不说奸夫不奸夫,就算她真的是若素的入幕之宾,也不奇怪吧。这里是百花楼啊,又不是这个姓赵的家,若素也不可能只接她一个客人。 但现在就很尴尬,要不然,强行跑? 崔笑觉得,自己总不能在这里英雄救美,和赵公子抢若素吧?是不是不太好,等一会儿被赵公子发现自己也是个姑娘,那就更热闹了。 哪里都缺不了看热闹的人,百花楼现在正是上客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过来看热闹了,再僵持下去,看热闹的人只会更多。 妈妈也不敢让人把崔笑堵上了,身为老板的义气就体现出来了,她强势往赵公子前面一挡:“赵公子,你就别为难若素了,我给你介绍几个新来的姑娘……” 一边说,手在背后摆啊摆,那意思是,让崔笑走,赶紧走。 楼梯后面有通向后院的门,从后门走。 若素明白了,若素赶紧扶着崔笑肩膀转了一个圈,低声道:“从这里走,走后门。” 崔笑应一声,赶紧走。 黎又儿跟在后面。 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在百花楼里,因为抢姑娘被人追,真热闹。 第331章 崔公子多情 崔笑和黎又儿就像是欠了谁八百两银子一样,缩头缩脑的往后跑。 倒不是不能说清楚,但是这是百花楼,人家做生意的地方。崔笑也不愿意和谁有什么矛盾。 若是影响了百花楼的生意,妈妈虽然不说,心里难免不舒服,说不定会将责任怪到若素身上,那是何必。 若素还要在百花楼里讨生活的,崔笑不想给她找麻烦。 但是两人还没跑几步,突然听见一声暴喝:“站住!”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中气十足,两人条件反射的抬头,只见外面一阵嘈杂脚步声,几个明显不是百花楼的婆子和伙计一起冲了进来,她们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富贵的妇人。 这妇人一个比崔笑和黎又儿两个加在一起还要富态,刚才那一声喝,只见赵公子的脸立刻比纸还要白。 崔笑是看过各种电影电视话本子的人,顿时心里出现了一个词。 抓奸! 这个夫人,难道是赵公子的妻子,来青楼捉奸的? 崔笑猜的十有八九,因为赵公子刚才还咄咄逼人,一副要和与他抢若素的男人决斗的样子,这会儿整个人就已经蔫了。 他这会儿的样子,比崔笑和黎又儿还缩头缩脑。 崔笑只觉得好笑,本来着急跑的,现在也不那么着急了,想着脚步慢一点,可以看一下热闹。 毕竟热闹这种事情,抓奸这种场面,谁不喜欢呢。别说在现场,就是在隔壁,听着外面喊抓奸,都能立刻从床上蹦起来,不洗脸刷牙的往外冲。 然后窗户口一排竖起耳朵的脑袋。 赵公子缩了一下之后,脸上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 “夫人,夫人你怎么来了。”赵公子连忙走过走过去,好言好语道。 “我没来,你不是要上天?”赵夫人一把将丈夫扒拉开:“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狸精,把我男人迷的神魂颠倒不着家……” 妈妈在一边陪着笑脸,但是没用,被赵夫人带的婆子挡在外面。 妈妈虽然着急,可是也不敢太硬。 她这是做生意赚钱的地方,赚的都是男人的钱,有很大一部分是有夫之妇。因此泼辣的夫人找上门,那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也不能得罪,好好陪笑,哄出去就行。 你们夫妻赶紧回家,关上门,该怎么打怎么吵都行,不要连累别人就好。 夫人有气,骂上几句,随便,不在意。 就在众人都以为赵夫人要找若素的麻烦的时候,万万没料到,赵夫人的视线穿过若素,落在了黎又儿身上。 然后赵夫人大步走了过来,指着黎又儿。 “就是你!” 众人都愣住了。 黎又儿甚至四下一看。 可她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崔笑。 崔笑是男装打扮。 “我?” “对,就是你,别装了。”赵夫人袖子一撸:“你这个狐狸精……” 黎又儿虽然力大无穷,可哪里见过这样场面。她在村子里的时候,幼时还被人调侃开过玩笑,长大就再没有了。因为谁都打不过她,实力说话。 妈妈和若素一看,连忙过来:“赵夫人你误会了,她不是百花楼的人。” 这叫什么事儿啊。 没想到赵夫人说:“我知道她不是百花楼的人,她和你们楼里的姑娘穿的不一样。”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赵夫人接着道:“我就是来找他的。” 众人又糊涂了。 无数脸茫然。 赵夫人好心的解释道:“哼,百花楼能有什么好货色,我家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逢场作戏罢了,我不信他能付出真心。能让他茶不思饭不想的,定是个良家女子,害怕被我发现,所以约在百花楼见面,真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啊。” 赵夫人这脑回路让众人无话可说。 黎又儿郁闷道:“我不是,我没有……” “你闭嘴。”赵夫人气沉丹田,喝道:“现在知道要脸了,勾引有夫之妇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脸……” 黎又儿毕竟是个黄花大姑娘,哪里是赵夫人的对手,被大家看着,心里委屈郁闷,脸涨的通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且赵夫人跃跃欲试,一副要上来拉扯黎又儿的样子。 看赵夫人的吨位,战斗力就不低,虽然不可能是黎又儿的对手,但这叫什么事儿啊? 赵公子现在就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夫人乱说乱指,除了开始弱弱的说了一声夫人误会了,再没说过第二句话,任由黎又儿 崔笑一看这不行,黎又儿虽然能打,但是吵架不行啊。 这么下去,是要吃亏的。 当下崔笑立刻将黎又儿往后一扒拉。 “这位夫人,你不要瞎说。”崔笑大声道:“这位姑娘是我的人,跟你家老爷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信口开河。” 说着,崔笑搂过黎又儿的肩膀。 黎又儿只觉得天雷滚滚,但这个时候不得不配合,低头靠在崔笑身上。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不想见人。 人也没人认识她,可丢脸这种事情,一般人都撑不住。 崔笑必须撑住。 赵夫人疑惑的看向崔笑。 崔笑虽然个子比黎又儿高不了多少,但是一身男装,还颇有点英姿飒爽的样子。虽然细看有点阴柔,但京城里公子哥娇生惯养,阴柔的不是没有。 他来青楼找姑娘,应该……是男的吧。 赵夫人一时不能确定。 她不怕得罪百花楼里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在京城里,最好不要得罪任何一个你不确定身份的公子哥。 谁知道是哪家的,万一惹不起呢? 赵夫人这一迟疑,崔笑就有了喘息的时间和空间。 “自己丈夫管不了,就回家好好管,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崔笑冷冷看赵公子一眼,搂了黎又儿就走。 若素只觉得一脸空白,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在前面带路:“崔小公子这边走。” 妈妈一看有门,也赶忙挤了过来。 “夫人不要误会,赵公子在咱们百花楼,就是喝酒听曲,从不做别得……”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第332章 狭路相逢 一旁装死的赵公子一听,立刻眼前一亮。 “对对对,是是是,夫人误会我了。”赵公子一连声道:“老板可以给我作证,我真的是洁身自好……” 后面的话崔笑就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院子,将纷纷扰扰抛在脑后。 若素低声在前面带路。 “这边这边,这边有后门……” 崔笑和黎又儿落荒而逃。 这叫什么事儿啊。 若素果然将她们带进后院,里面有一扇门。 打开门,若素说:“你们就从这里出去,一直往前走,巷子走到头就是大路了。” 要是就崔笑一个人,若素肯定不放心,高低要把人给送出去,至少送上大路的。但现在有黎又儿在,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只要不是武林高手,黎又儿一个能打几个。寻常的醉汉,流浪汉,都不在话下。 两人出了门,走进巷子里,越想越好笑。 黎又儿捂住脸:“这叫什么事儿啊。” “哈哈哈。”崔笑说:“没事儿,很正常。你在锦衣卫里时间待久了,就会知道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什么人都有,什么事儿都有。” 黎又儿只能受教了。 两人一路往前走,远远的,能看见大路上的亮光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说话。 “确定在这里吗?”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十分耳熟,不是别人,正是步长北。 步长北的声音,就算是捂住一只耳朵,崔笑也听的出来。黎又儿当然也听的出来。 只是很奇怪,这一条巷子,两边可是各种各样的,百花楼,怡翠阁,飘香院,等等,等等,可没有什么正经的地方,步长北来做什么? 黎又儿看了一眼崔笑。 崔笑也很奇怪。 两人对望,黎又儿有点担心。 完蛋了,今天晚上不会要经历两场抓奸现场吧。 步长北平时怎么看都是正派的大人,洁身自好,严肃正经的。难道偷偷摸摸的,也来这个地方? 崔笑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知道也就罢了,可以装作不知道,至少面子上过的去。要是不知道,那这一下撞见,岂不是要闹? 黎又儿今晚接收了太多信息,脑子都不太好使了。 另一个人回道:“确定,有人看见了,真真切切的。” 是奚乐山。 果然,这种不能见人的事情,只有自己的亲信才知道。但凡是不那么亲信的,分分钟能出卖自己。 巷子就这么宽,虽然两人间还差一个转角所以看不见,但是立刻就能看见。 要是迎面撞上,就不太好了。 崔笑四下一看,拽着黎又儿就躲在了一边。 巷子里有堆放了一些从各处院子里清理出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被拖走,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 现在两人就躲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面。 放轻柔了呼吸,慢慢的呼吸。 刚躲好,步长北带着奚乐山走了过来,两人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但是往前走了十几步之后,步长北看了奚乐山一眼。 奚乐山点了点头。 他四下一扫,目光正对着崔笑和黎又儿躲着的地方。 对习武之人来说,脚步声,呼吸声,这都是不可忽视的声音。 他们刚才没转过来的时候,就听见这边有脚步声。如果转过来,有人正好往外走,那很正常,不会怀疑。 可转过来后,人消失了,脚步声也消失了,这里又恰好没有院子门,也没听见院子门开关的声音,这就奇怪了。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如果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躲了起来,那问题就很大了。 再一细听,虽然是压抑的放缓的呼吸,还是逃不过两人的耳朵。 崔笑的心咚咚的响,她听见奚乐山走近了,更近了,要被发现了。 就在奚乐山要转过来的时候,一声尖锐喊声,从巷子不远处传来。 “杀人啦!” 这是一个女声,尖锐刺耳直抵人心,在这黑暗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简直可以穿透整个京城。 崔笑立刻就听出来了,这是百花楼老鸨的声音啊。 百花楼出事了。 不会是赵夫人闹出来的吧,夫妻争风吃醋,不至于杀人吧? 不会是若素出事了吧? 黎又儿也听出来了,也想到了,担心的和崔笑对视一眼。 步长北和奚乐山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但是身为朝廷中人,还是执法机构,听见有人喊死人了,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奚乐山立刻就放弃了看角落里有什么人,和步长北飞快的往百花楼掠去。 崔笑和黎又儿从木板后面站起来,崔笑说:“我们也去看看吧,不然我不放心。” 黎又儿连忙点头。 这下可以装作是无意碰见了步长北和奚乐山,不会那么尴尬。 百花楼里,乱成了一团。 老板十三娘真是欲哭无泪。 死人了,怎么回事,今年她是不是流年不利? “快,快去报官。”十三娘看着地上躺着的赵夫人,面色煞白,慌慌张张的吩咐伙计,还不忘加一句:“去锦衣卫报案,去锦衣卫报案。” 一般出了人命,去锦衣卫报案的不多。但是十三娘觉得,他们现在和锦衣卫熟悉,好说话。 伙计应着连忙要去,只是还没跑出大门呢,就看见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步大人,从后院走了进来。 十三娘愣住了,百花楼的姑娘们都愣住了。 “卫大人。”十三娘连忙迎了过去,表情有些难以形容:“您怎么……从后院来了?” 而且来的那么快,快的可怕,就好像是站在门外等着,人一死就直接往里冲一样。 步长北说:“正巧路过。” 十三娘嘴角抽了抽。 这一条巷子全是青楼,你路过这里,最好是公事,不然的话,可就不太好了。 十三娘还是觉得提醒步长北一下:“真是太巧了,崔小公子和黎姑娘,刚才还在,也就是前脚才走,也是从后门走的。” 步长北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想到了刚才巷子里迎面走来,又突然消失的脚步声。 奚乐山也脱口而出:“不会吧?”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惊涛骇浪。 刚才那个躲起来的人,莫非是崔笑和黎又儿?她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完蛋了,一定是听见了什么,误会了什么。 第333章 算是自杀 好在,还不等步长北询问,崔笑和黎又儿就回来了。 步长北一见,立刻就迎了上去。 黎又儿有一种有点复杂的表情看着他,奚乐山眉头一皱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火速把黎又儿给拉开了。 他是有经验的。 这种不算误会的误会,让小两口自己说清楚就行。两个都是长了嘴的人,别人不用掺和。 果然,步长北立刻就道:“笑笑,你来百花楼了?刚才还到处找你没找到呢。” “怎么了?”崔笑奇怪:“找我干嘛?” “陪我去见一个人。”步长北说:“一会儿告诉你,那人就住在这附近。想看看尸体。” 步长北是会说话的,看这三言两语,都说清楚了。 我来百花楼这附近,是找人的。但是,找人是正经事情,本来,是想让你陪着一起来的,没找到你,这才不得已跟着奚乐山一起来了。 官场上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怎么说话,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如果说错了,或者说的不妥当,那只能证明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根本就没打算跟你好好说话。 崔笑点点头。 相信你。 本来她也没怀疑步长北是来寻欢作乐的,就是在这种地方撞见觉得不太好,万一呢,对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步长北这么说了,那就没事儿。 崔笑走到尸体面前。 死了的人,正是刚才进来捉奸的赵夫人。 赵夫人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衣服上地上一片的血。 崔笑摸了摸赵夫人的脉搏,翻了下眼皮。 已经死了,没什么可抢救的了。 尸体边,跪坐着一个姑娘。崔笑认不出来,没在她这看过病。 百花楼里的姑娘不少,也不是人人她都认识。叫的出名的,见过的,也只有一部分。 步长北看了一下尸体,沉声道:“怎么回事?” 十三娘郁闷道:“大人,这是个意外。” “仔细说来。” 从崔笑出门,到十三娘喊出一声死人了,总共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中间,能有什么样的变故? 而且是大庭广众,有那么多人在。 此时,赵公子抱住自己妻子,哭的凄凄切切,要不是崔笑见了之前那一幕,还以为他们真是一对恩爱两不疑的夫妻呢。 十三娘几句话就说清楚了刚才的事情。 因为刚才步长北不在场,所以还简单的说了前情提要。 赵公子是百花楼以及周围青楼的常客,家里夫人有钱有本事,但是生了孩子后就越来越胖,越来越胖,夫妻恩爱不在,所以丈夫总出来寻花问柳。 最近特别喜欢若素,常来找若素。 今天若素在陪崔笑,赵公子没找到人,十分不高兴。因此在大厅里,和若素争执了几句。 争风吃醋太正常,一般也没什么。 没想到没说几句,赵夫人来了。 赵夫人彪悍,却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她觉得自己丈夫最近对百花楼太过留恋,又觉得风尘女子不可能入的了丈夫的脸。 也不知她是什么脑回路,突然灵机一动豁然开朗,觉得自己丈夫定是有一个相好,害怕被发现,所以约在百花楼私会。 逻辑完美。 于是赵夫人就气势汹汹杀了过来。 她不害怕丈夫寻花问柳,青楼女子不可能威胁她的身份。丈夫就算是再上头,最多赎回来做妾,成不了气候。 但是,如果丈夫找的是个正经人家,却又离经叛道的姑娘,就麻烦了。 这一趟,赵夫人志在必得,一定要把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抓出来。 崔笑奇怪看向一旁满手是血的姑娘。 “你就是赵夫人口中说的狐狸精?” 姑娘连连摆手,抽抽噎噎的哭着说:“我不是,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十三娘叹了口气。 赵夫人在大堂里大吵大闹,要把百花楼给砸了。赵公子觉得她给自己丢脸了,难得硬气一回, 于是夫妻俩吵了起来。 赵公子要拽赵夫人回家再说,赵夫人觉得他一定是在给相好的打掩护,想把自己糊弄走,让相好的逃跑,于是更加不愿意。 赵夫人带来的人拉偏架,若素十三年和其他人在劝架。 反正崔笑走了那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大堂里一片混乱,热闹的不得了。那场景不用在场,就是想象一下,也觉得脑袋发炸。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大家七嘴八舌,有个姑娘劝了一句不合时宜的。 就是凶手。 凶手叫做彩花,是个新来的姑娘,她顺口就劝了一句,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很正常,自己得不到相公的心,也不能出来闹事儿啊。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说是劝架,更像是发牢骚。 毕竟赵夫人这么一折腾,今晚的百花楼的生意是很受影响的。 有些客人爱热闹,但有些客人一看这么乱,又吵吵嚷嚷的,就去隔壁楼。 彩花发这个牢骚,也无可厚非。 但这牢骚只能私下发,至少,别当着当事人的面发,这不是找事儿吗? 果然,被赵夫人听见了。 赵夫人本来就是怒火中烧,相好的没找到,自己丈夫也不能打死。 她听见彩花说这话,顿时有了一个发泄的目标。 赵夫人一个转身:“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彩花这个性格吧,也有点倔。刚进百花楼,还没适应这一行的圆滑事故,今天又正好有个新客人,这客人本来是要找她过夜的,结果被赵夫人这一闹,怕惹麻烦先走了。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因此彩花心情不好,有点冲。 十三娘说:“谁也没想到会那么巧,但是我们都看见了,其实不是彩花杀了赵夫人,这把刀是赵夫人带在身上的,她愤怒急了,拿在手里想刺彩花,然后彩花抓住刀和她争夺,把匕首抢了过去。混乱之中,赵夫人一下子扑倒了彩花,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匕首这才扎进赵夫人身上的。” 崔笑刚才看过伤口。 匕首确实是直没刀柄,甚至连刀柄都要扎进伤口里去,如果是彩花做的,彩花的力气,那可是要很大很大的。 而且,伤口不是一次成型,简单说,比如进入伤口之后,左扭右扭,右扭左扭,刚才还在想,这里有这么多人,彩花怎么能做到的,如今这么解释,就说的通了。 第334章 王爷的白月光 赵夫人这体型,一下子扑到彩花身上,匕首在两人之间,靠赵夫人自身的重量做动力,那匕首确实可以刺的很深。 赵夫人中刀后,必然慌乱,挣扎扭动。匕首便越刺越深,在伤口里搅动,带来了更大的伤害。 虽然是死了人,但这案子其实严格来说不算是个案子,彩花也不算是凶手,只能算是一场意外。 再严格说,彩花才是受害者。 有个人死在自己手上,就算是不承担法律责任,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障碍的。 作孽啊,出门没看黄历就是这样。 步长北很快搞清楚前因后果,也觉得这事情不必折腾。 他将彩花,十三娘,赵公子叫到一起。 一起意外,锦衣卫是不打算介入的,锦衣卫要是连这种事情都要管,那要忙死了。 你们看看你们要怎么处理。 要是赵公子要追究,彩花可以去衙门喊冤。 要是赵公子不追究,这事情就这样吧。 赵公子这会儿抱着夫人哭的肝肠寸断,但也还是讲道理的。 “这不怪彩花姑娘。”赵公子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事情,哎……” 显然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彩花扑通一声跪下来。 “赵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原谅我吧……” 赵公子还是挺讲道理的,他把彩花扶起来。 “大人,确实不是彩花的错,我不追究她的责任。”赵公子说:“要怪,就怪我和夫人有缘无分,缘分只有这么多。” 人都死了,还不知道他心里现在多乐呵呢,在这装什么深情款款,真是叫人恶心。 不过到道德上的鄙视,众人不会说出来。 就算是崔笑最看不惯,也跟她没有关系。 十三娘和彩花都松了一口气,那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最多等赵夫人办丧事的时候,百花楼出个份子,面子过得去就行。 步长北今天过来是有正经事情的,见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就打算走。 当然,不忘了一把拽住崔笑。 “走。” 步长北原路返回。 十三娘可不敢哪怕是说句客气话。 大人再坐会儿? 不不不,我这个地方不适合你,你还是赶紧走吧。 今天晚上已经够让人胆战心惊了,十三年觉得自己受不了第二次惊吓了。 崔笑就跟着步长北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了?” 看起来挺严肃的样子,是有什么很严肃的事情吗?还是为了糊弄我,先发制人,装的那么严肃? 出了百花楼,不回头,还往里走。 步长北这才开口:“我来帮一个人,找一个人。” 这绕口令啊。 “谁啊。” 步长北道:“皇族机密,我可以告诉你,你可不能说出去。” 崔笑眼睛一亮,往后看看。 奚乐山和黎又儿走在后面,步长北的声音压的低,肯定不是瞒着奚乐山,那是瞒着黎又儿? 这么机密? “我能知道吗?”崔笑特别懂事:“是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步长北笑了笑:“也不是特别危险,不要去大街上扯着嗓子喊就行。” 那不至于,崔笑心道我又不傻,这一点还是可以保证的,于是点头:“说吧。” 步长北道:“当今贤王,是皇帝的皇叔,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太好。他和我家关系甚笃,这进了秋天,觉得天凉凄切,难免胡思乱想,觉得自己过不了这个冬天。” 冬天和夏天,年老体弱者的坎。 很多身边的人,大夫都会说,熬到春天就好了。熬过冬天就好了。 不是瞎说,是极端的气候对身体的影响是很大的,这个年代又没有有效的稳定温度的办法,不管是冰块还是炭火,都是有限的。 老弱病孕,身体不如寻常人健壮,自然就难过。 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着凉吹风,便会引起许多其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十分可怕。 步长北道:“贤王年轻的时候,和一个青楼女子曾经有过一段情缘,本想着等成亲有了正妻之后,将女子接进王府做个侍妾。可没想到,等他一切办妥再去找那女子,那女子已经离开了。王爷找遍了京城,也不见踪影。” 这种事情,对崔笑来说是十分不耻的。 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但是在这个年代,在达官显贵人家,再正常不过了。 导致有一段时间,崔笑对步长北十分怀疑,让步长北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崔笑相信他以前清清白白,以后也清清白白。 反正十分不好评。 步长北道:“最近,王爷收到一封信,说是那女子寄给他的。那女子叫竺清婉,信里说,她当时是不愿意看见王爷大婚,不愿意影响他和王妃感情,这才离开。离开这些年,如今有了不得已的困难,才回来想要让王爷看在曾经的情分上,能够相助。” 最持久的感情,就是断在最深厚的时候。 要是竺清婉在贤王大婚后进了王府,日日相见,生儿育女,过个几年,可能感情也就那样了,泯然众人。 但如今不一样。 竺清婉在贤王最喜欢她的时候飘然离去,留下无限遐想和幻想。虽然现在贤王已老,从心里知道竺清婉也已经垂垂老矣,可是他心里的竺清婉,还是双十年华,青春模样。 竺清婉是贤王的白月光。 特别在看多了后宅争宠,你来我往之后,竺清婉这一点白月光,就更加的清新脱俗,不染凡尘,虽然出自青楼,可是出淤泥而不染,简直是天上仙子一般的角色。 步长北说:“贤王年纪大了,不复当年英俊潇洒。这几日又病了,不好出门,所以特别来找我,叫我帮他跑一趟,若是那位竺清婉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尽力相助。” 崔笑明白了。 贤王可是王爷,别说这种私下的小事,举手之劳,就是为难的大事,既然亲自托付到了步长北这里,那步长北也得答应下来。 官场上人情往来,步长北也是不可避免的。 那可是王爷,王爷托你办私事,那是信任你,是重看你,他若是招一招手,想为王爷办事的人,那是排队都排不过来的。 步长北道:“我想着,虽然年纪大了,但竺清婉毕竟是女子,所以叫着你一起,也好说话。” 崔笑点头:“好,我知道了。” 第335章 夜探小楼 确实是个秘密,但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说出去对贤王最多也就是一桩风流韵事,贤王妃如今也是一把年纪,难道还为了这事情争风吃醋,闹的王府不宁吗? 步长北的这个地址,是竺清婉在写给贤王的信上说的地址。 就在这条翡翠巷的最深处。 当然不是哪家青楼,那里有一个宅子,是贤王当年买了送给竺清婉的,算是他们二人的小天地。 竺清婉,可以说是贤王置的外宅。但是没有等着贤王接她进府,而是远远的离开了,反而永远的留在贤王的心里。 自从竺清婉走后,那宅子就一直空着。贤王心里有她,虽然渐渐接受了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的结果,也还是请了人在里面,每日打扫,晾晒,想着有一天,心上人会回来。 反正他有钱有人,请个人看着一个宅子一辈子,也不算什么。 大部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 崔笑听着步长北说关于贤王的八卦,听的津津有味。 虽然是个寻常老套的故事,但是当事人是活生生的人啊,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好比说,有人出轨被打死了,是不是一个很寻常的故事。但要是这个故事改成,你听说了,昨天晚上我们隔壁那个男的出轨被打死了。 是不是瞬间不一样了?一下子就有代入感了? 崔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她现在也很好奇:“不知道这个竺清婉姑娘,哦,现在已经不是姑娘了,现在是婆婆了吧。也不知道这个竺清婉婆婆,回来了没有。” 谁也不知道,但大家都很好奇。 虽然步长北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崔笑看的出来,他其实也很好奇。 黎又儿有点惶恐自己竟然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步长北虽然说的小声,但她就跟在后面,自然也听见了,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装作听不见。 看样子,确实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没到要杀人灭口的程度,只是一件私事罢了。 一直走到了巷子尽头,步长北拿出信来看了看。 京城里的房子都是有门牌号码的,某街某巷某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有确切的地方,非常好找。 巷子里,果然有一栋二层小楼,门口有一株桂花树,晚桂湖正飘香,落了一地的花瓣。 “这个地方看着就……很白月光。”崔笑说:“很对吧?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大家本来是不懂白月光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的,但是刚才崔笑已经给他们科普过了。 还有和白月光对应的,朱砂痣。 甚至还有眼神的,绿茶,白莲花之类的。 众人乍一听,只觉得什么玩意儿。再细品,好像有道理。于是便也接受了。 “确实有这感觉。”步长北说:“就是这里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约在夜里见面,黑灯瞎火的,不要睡觉吗?” 原来是竺清婉约的,刚才崔笑还奇怪呢。 步长北为什么要大半夜的上门拜访,就算对方不是个妙玲女子,那也不好啊。上了年纪的老人,更要睡觉。 步长北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门,停下。 这是对贤王的尊重。 很快,里面就传来一声:“来了,稍等一下。” 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不是老太太的声音,也不是婆子的声音,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的声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虽然不好说,但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 竺清婉离开多年回到京城,算算年纪,今年也有近五十了。这个年纪,别说女儿,孙女都可以有了。 她不会是带着一家老小回来的吧? 若真的是那样,贤王知道了,不知道心里能不能接受的了。 怎么说呢,这个年代对女子的要求,有时候是很苛刻的。 比如竺清婉和贤王好过,曾经是贤王的女人。 但是她配不上贤王,不可能嫁给贤王,哪怕是妾,都有些不够资格,需要贤王非常多的爱来坚持。 贤王在合适的时间,理所当然的回到了王府,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然后,会再娶侧妃,再纳妾,等等,等等,都很正常,不会有人说一句不妥。 在分开的漫长的三十年里,贤王只要偶尔能想起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子,就已经是痴情的代表,叫无数人为之感动。 但是竺清婉,却必须守身如玉,方能不变初衷。 如果她离开京城之后,嫁人生子,再回到贤王身边,那会将过去所有都掩盖,成为一个不忠不贞的形象。 步长北这一刻的心里想的,大约就是,贤王要失望了。 有人来开门了。 是一个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手里拎着油灯。 她胆子还挺大的,这半夜三更的,门口站了这么一群人,也不觉得害怕。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显然,绝对不可能是竺清婉。 女孩子打量了一下众人,眼睛里似有疑惑。 大概她也在想,他们绝对不可能是贤王吧。 还是步长北先道:“我们是来找竺清婉,请问她是否住在这里?” 女孩子眼中出现了一抹了然。 “你们就是贤王派来的人啊?”女孩子有些遗憾:“王爷怎么没亲自来呢?” 天真懵懂,有着少女特别的骄纵。 步长北解释道:“王爷这几日身体不适,卧床不起,因此才让我前来。这是信……” 生怕小姑娘不相信,步长北将贤王给他的信拿给小姑娘看,不然的话,可能不敢让那么多陌生人进门。 果然小姑娘看了信之后,就不说什么了,而是打开了门:“进来说话吧。” 小楼里似乎没人,按理是应该有一个贤王请的,留在楼里日常打扫的婆子的,但是里面黑乎乎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众人进了屋。 小姑娘说:“来这边说话吧。” 她将大家带进堂间,点亮了一排蜡烛,屋子里顿时亮堂堂起来。 崔笑觉得,这小姑娘有点奇怪,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都坐下。 小姑娘也坐了下来。 步长北道:“姑娘,请问竺清婉,是住在这里吗?” 小姑娘突然笑了一下,一歪脑袋,一努嘴:“喏,就在那里。” 第336章 一夜风流 就在这里,可没感觉到这里有人啊。 众人随着再仔细看,这才看见,昏暗的案板上,摆着一个灵位。 灵位前,还供着一个香炉。 光线太昏暗了,看不清灵位上写的是什么,但小姑娘那意思,应该是再明白不过了。 这灵位,就是竺清婉的灵位。 竺清婉,已经死了。 崔笑心道,这下好了,贤王的白月光,是一生一世的白月光了。再也没有人能取代她了,直到贤王离开人世,白月光在他心里,也还是最初的模样。 步长北起身,走到灵位前,仔细的看了一下。 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还是要谨慎一点。 果然是竺清婉的灵位。 给竺清婉立灵位供奉的,是竺清婉的女儿。 “你是竺清婉的女儿?”步长北打量了一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脆生生道:“我叫米云溪。” 崔笑和黎又儿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步长北和奚乐山的脸色猛的变了。 米云溪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这名字不是挺好听的吗? 崔笑看着步长北的脸色不对,后知后觉,这是出什么问题了。 只听步长北沉声问:“你姓米?” 米云溪点了点头:“是,我姓米。” 步长北皱眉:“你今年多大?” 米云溪说:“十六。” 步长北眉头皱的更紧:“若是我没记错,你娘亲竺清婉离开京城,已经超过三十年。” 崔笑猛的反应过来了。 就说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当今皇帝就姓米啊,贤王是皇帝的叔叔,也姓米。 不是吧,这么狗血 ,这个小姑娘,是贤王的女儿? 但是随后她也有了和步长北一样的疑惑,可是小姑娘十六,竺清婉离开京城已经三十多年,就算是临走的时候怀了个哪吒,今年也不止十六岁了。 “是。”米云溪说:“但是,京城又不是个笼子,难道能离开,就不能再回来吗?” 步长北一时说不出话来。 米云溪说:“当年,我娘亲伤心欲绝,离开京城,没有走远,就在京城外的置办了个宅子,独自生活。十六年前,她生了一场大病,差一点没熬过去,病好后,思念我爹,就偷偷进京来找她,但是又不愿意在深宅内院勾心斗角过一辈子,所以没有让爹知道她的身份,见了一面后,就又离开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剧情。 黎又儿现在开始有点后悔了。 贤王竟然有一个十六年没见过的私生女,现在回来了,认祖归宗了,这这么炸裂的皇族八卦,是我可以听的吗? 我知道的太多,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这是丑闻,还是风流轶事? 米云溪道:“前些日子,她病逝了,临终的时候,给了我一封信和钥匙,让我回来认祖归宗。她不想见爹,但是,觉得应该让我有个去处。” 崔笑只觉得熟悉,怎么那么熟悉。 脑子飞快转着,突然一动,这剧情,不就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但是别说,这种剧情在这个年代还真不少。 京城的达官贵人,皇子皇孙,闲得慌的时候四处溜达,看见美貌女子难免心动。他们往往一身富贵,出手大方,又谈吐不凡,往往就能叫那些心比天高的女子动心。 一夜风流,海誓山盟。 然后跑了。 于是若干年后,便有了千里寻亲的少爷小姐。 作孽啊! 米云溪正是好年纪,青春靓丽,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步长北。 “你是我爹的手下吗?京城里的人长的确实比乡下好看,我在村子里,从没有见过长的像你那么好看又威武的男人。” 米云溪真心诚意的夸奖步长北,步长北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但是他觉得有点奇怪。 米云溪说的,京城边上的小村子,那也不该是什么偏僻的地方。竺清婉当年离开的时候,确实带了不少金银细软。可是一个孤女子,就算有钱,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有了女儿之后,更是应该坚强。不然的话,只怕早就被别有用心的人啃食干净了。 竺清婉长的自然不必说,极美。身上又有钱。 这就犹如小儿抱金过闹市。 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拥有的越多,越危险。 所以,米云溪怎么可能是这样天真烂漫的性格,好像是深宫内院长大的单纯女子一样。 米云溪夸完了步长北之后,又看奚乐山。 这次评价简单一点,四个字:“你也不错。” 奚乐山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如果这姑娘说的都是真的,那她的身份可不得了,是贤王的女儿,是个郡主呢。可不能得罪。 夸完奚乐山,米云溪又看崔笑。 这次米云溪微微皱眉:“你也很好看,就是有点……不够英武,不够有男人味。” 三脸呆滞。 大家一起谢谢米云溪夸他们。 崔笑代表说:“你也很漂亮,又漂亮,又可爱,又活泼,又精致。” 夸人又不要钱,反正好话往外堆呗。 果然米云溪一听,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立刻高兴得不得了。 “你说话真好听。”米云溪说:“虽然你没有他有男人味,可是,你最会说话了。” 米云溪说的他,指的是步长北。 小丫头也不知道这辈子见过几个男人,还知道什么是男人味。 步长北一脸黑线。 我说话好听,那也不是说给你听的呀。这些话,也就是崔笑能逮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瞎说,正常男人,要是这么说了,那都是第二天要娶人过门的意思。 崔笑只是笑了笑。 这不挺好,这就叫做良言一句三冬暖。 步长北咳了一声,进入正题。 “我不是贤王的手下,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和贤王关系十分好。”步长北道:“所以贤王不便,才拖我前来。” 米云溪哦了一声。 步长北又道:“你说你爹是贤王,可有什么凭证?” “凭证?”米云溪歪了歪头:“要什么凭证?爹一看见我,自然就知道了,我和他长的难道不像吗?” 这一说,步长北还真愣了一下。 第337章 寻根 屋子里灯光昏暗,他虽然打量了米云溪,但是也不好盯着一个小姑娘使劲儿的看。 如今这一看,别说,还真有点像。 可惜崔笑和黎又儿没见过贤王,也不知道像不像。 米云溪睁大眼睛,坦然的给步长北看。 “娘说,我长的像她,但是鼻子和眼睛都像爹,爹只要看见我,就认识了。” 步长北有点犯了难。 “其他呢,你娘还说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没有啊,什么事情,还不够吗?”米云溪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我有这个宅子的钥匙,我长的和爹像,还不能证明我的身份吗?那我也不能把娘从棺材里挖出来,再说,挖出来也没用,她也没有其他证据啊。” 小姑娘虽然小,但是这话说的真有道理啊。 步长北无话反驳。 可这不是随随便便一户普通人家的认亲,这是贤王,是皇族,若是真认了,那就是皇族的血脉。要是认错了,就很麻烦了。 若只是单纯的认错了,那也就罢了。皇族也不是没有认过义子义女,就怕米云溪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用这种方式进去皇家。 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敷衍过去的。 当下,步长北开始了详细的询问。 “认祖归宗,此事至关重要,自然要问清楚。”步长北说:“你娘离开京城后,具体住在什么地方?哪个村,哪一户?她是什么病过世的,可请了大夫,过世之后,葬在何处?” 生老病死的每一个流程,步长北都要问清楚。 问了,米云溪就必须说。 说了,如果是假的,就容易有破绽。 她记事前那二十年可以不说,但是她记事之后,每一桩每一件都要说清楚,不然的话,即便她真的是贤王的女儿,步长北也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行。 这个夜晚,就在昏暗的灯光下,步长北问一句,米云溪说一句,说着说着,就天亮了。 竺清婉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聪慧而冷静,她有钱,一个人过的很好。除了难以抑制过一次对贤王的思念,冲动了一回,其他都天衣无缝。 只是这一点,众人难以理解。 按照米云溪的说法,竺清婉在十六年前来找贤王那一次,贤王全然不知。 她是怎么做的呢。 竺清婉是青楼出身,不过那家青楼现在已经不在了。十六年前还是在的。 竺清婉找到了自己出来的青楼,见了老板,让老板帮忙,把贤王请来。 然后,找了漂亮的姑娘和贤王吃饭喝酒,酒过三巡,迷迷糊糊,灯光昏暗,似幻似真。 这个还是很,竺清婉走了出来,灯光更暗,酒意更浓。 事后竺清婉一走了之,绝不拖泥带水。 贤王第二天日中才醒,醒来后回忆昨夜,只觉得好似看见了多年前一走了之的心上人。 可是收了竺清婉许多银子的青楼老板一口咬定绝无此事,昨夜王爷喝多了,喝醉了,就睡了。 不过睡着之后,口中确实叫着清婉的名字,哎……老板还感慨了一句,王爷真是痴情之人,这些年了,也没有忘记清婉。 可惜,清婉不懂事啊。 可惜,清婉无福啊。 贤王昨夜宿醉,今日头痛欲裂,头痛中回忆了一下,也回忆不出个东西来。 在竺清婉刚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常常梦见她,半睡半醒见不知真假。时间长了,就不梦了,只是偶尔还会想起,可是慢慢的,却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月光下皎洁如月,叫人心醉神怡。 直到昨天晚上,他又看清了那张脸,果然,还是美如昨日。 贤王想来想去,也觉得是一场梦。 但是梦里的竺清婉一点未变, 他又心满意足。 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当时正值壮年的贤王也是很忙的,虽然在竺清婉身上确实有一点恋爱脑,但也就那么一点。不至于丢下一切,五湖四海的去寻她。 财富权势,家里还有娇妻美妾,其实崔笑倒是觉得,竺清婉的判断和选择都是对的。 离开贤王,她有钱,完全可以过的自由自在,舒舒服服。 跟着贤王,进了王府,看起来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般人想也不敢想的荣华富贵,其实一个青楼女子,在王府后院,那就是夹缝里求生,谁都看不起你,谁都能给你脸色,必须日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不会过的多舒服的。 王爷和她感情深厚的时候可能还好一些,等这感情淡了,这一生,可能都要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蹉跎哀怨,直到终老。 听米云溪从头到尾说完,步长北沉吟片刻,看了看窗外天色。 “我明白了,我会如实转告王爷。” 这回换米云溪愣了一下:“你不带我去见他吗?” “要见的,但是要给王爷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步长北解释说:“而且他现在身体不适,大夫说了,要静心修养几日,不易大起大落。若是王爷见了你,一定格外高兴,怕是对身体不好。” “哦。”米云溪也表示理解:“那也不着急,反正我这次来京城,就没打算走了。我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这里太不安全了。”步长北说:“既然米小姐是王爷的女儿,那我就要为你的安全负责。这样吧,你先跟我回锦衣卫,我会给你安排住处和丫鬟,在锦衣卫住几天,等王爷身体好些,我再带你去王府见面。” 这个崔笑懂。 这叫控制嫌疑人。 步长北可没有看见一个疑似公主郡主就往上贴的习惯,他这单纯是把米云溪当做嫌疑人来看待了。 不安全是真的,贤王的身份毕竟在这里,万一米云溪被有心之人控制了呢? 不放心也是真的,万一米云溪目的不纯,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所以说来说去,看在眼皮子底下是最好的。 既能杜绝有人伤害米云溪,又能让她老老实实的。 在这段时间里,步长北要派人去将米云溪说过的所有事情,一一核实,确认无误,才能让她和贤王见面。 米云溪倒是好说话。 她说:“也好,我住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第338章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说到这个,步长北有点奇怪。 “我记得这宅子里是有人看守的,人呢?” “我让她走了。”米云溪大大咧咧说:“是一个婶子,无趣的很,一惊一乍的,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碰,声音还那么大,喊的我耳朵痛,我就让她走了。这是我娘的宅子,我愿意让谁走,就让谁走。” 米云溪,还挺霸气。 步长北没再说什么,眼见着已经半夜,也不耽误,反正米云溪也没什么行李要拿,直接走人。 到了锦衣卫里,再给她置办,也就是一些生活用品,不用多奢华,很容易就凑齐了。 米云溪跟着众人离开了小楼。 一路走过巷子,两边不时有某个青楼楚馆的后门,传来酒味香粉味,音乐声调笑声。 一直嘻嘻哈哈的米云溪突然就悲伤了一下。 “哎。”米云溪说:“这些楼里的女子,都好可怜。” 崔笑道:“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十六岁从乡下来的姑娘,知道什么是青楼,什么是烟花地吗? “知道啊。”米云溪说:“我娘和我说过的,青楼女子,要陪那些不认识的男人吃饭喝酒睡觉。” 幸亏巷子里黑,反正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不然的话,真的有些尴尬。 睡觉这个普普通通的词,就算大大咧咧如崔笑,也不太会说出来。毕竟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太丰富,不仅仅是单纯的睡觉那么简单。 见大家都不搭话,米云溪还问了一下。 “我说的不对吗?”米云溪有点不确定:“我也没来过京城,都是听我娘说的,要是说的不对,你们别笑话我。” “没,你说的对。”崔笑说:“就是那样的地方。” 崔笑这会儿疏忽,没将声音降的低了一点,米云溪一听哎了一声:“你嗓子怎么了?” 崔笑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怎么,我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啊……” 米云溪愣了一下,然后很遗憾的说:“你声音怎么这么像是个姑娘家呀,这下就跟没有男人味儿了。” 这神奇的对话,众人实在是绷不住了。 崔笑也绷不住了。 “我不是男人,所以没有男人味,也没有关系。” 女扮男装这种事情,除非做了特别的易容,不然的话,是好分辨的。 她一进百花楼,除了色迷心窍的赵公子和怒急攻心的赵夫人之外,就没谁觉得她是个男人。 米云溪看来确实见过的人不多。 米云溪啊里一声,差一点蹦起来:“你不是男人,你你你……” 步长北好笑道:“是,刚才没说清楚。她是我未婚妻,因为要来见你,我一个男人不太方便,所以才让她陪着一起的。” 米云溪呆呆哦一声,问出心中疑惑:“难怪呢,我说她怎么这么好看,但是看起来娘兮兮的……可是为什么要穿男装呢?” “哦,她也是锦衣卫的人,在附近办事。”步长北含糊的解释了一下。 不能跟米云溪解释太多。 没这个必要,也解释不清楚。 这是贤王的私生女,又不是他,现在这样,已经很有耐心了。 好在米云溪的心思也没想着去了解锦衣卫有什么公干需要一个姑娘女扮男装去做,她立刻将这事情抛下了。 “那太好了。”米云溪说:“锦衣卫里也有女孩子,那我就有人说话了。” 这米云溪,是个热闹的人啊。 很快到了锦衣卫,步长北叫人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又找了个丫头伺候,门口,安排了差役守着。 虽然米云溪觉得不用不用,她觉得自己和黎又儿,崔笑住一起就很好了,比在自己家里要好多了,但是步长北不同意。 保护加看管,万一米云溪真是个郡主呢,不能失礼。 天还黑了,大家抓紧时间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步长北就去了贤王府。 崔笑这辈子还没见过活的郡主,十分好奇。 黎又儿也十分好奇。 于是两人干脆睡了一间屋子,头靠头躺在床上,嘚吧嘚吧嘚,八卦了一个晚上。 皇家秘闻,虽然不能出去说,但是私下聊聊还是可以的。要不是男女有别实在不便,奚乐山差一点也加入了她们的八卦大队。 难受,想聊,没有人聊,那种感觉太憋屈了! 身边的皇室风流史,谁能不好奇呢? 第二天一早,日上三竿。 几个人才勉强起床。 打着哈欠的黎又儿和崔笑,看见了打着哈欠的米云溪。 “早~”米云溪伸了个懒腰。 “早……”崔笑也伸了个懒腰,然后顺口问:“米小姐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我有点认床。”米云溪不好意思的说:“就快天亮睡了一小会儿。” 其实也怪可怜的。 从小没有父亲,如今又没了母亲。 虽然竺清婉没有让她在物质上受委屈,但是看她这模样,可能没有什么谋生技能,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被保护的有点天真无邪。 人心叵测,人心险恶,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无父无母没有亲眷,只有一些钱,想要活下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步长北一大早就去了贤王府,滋事重大,皇家血脉,不是他可以隐瞒的。 贤王本来躺在床上哎呦哎呦哎呦,一见步长北如此严肃的过来,立刻不哎呦了。当下,就将所有吓人屏退,坐了起来。 贤王身体还是好的,从小养尊处优,各种补品不要钱一样的吃,太医就在府里守着,日日改着方子调理身体。 “可是有什么消息?”贤王待门关上,忙道:“快,快说给我听听。” 步长北便让贤王冷静点,再冷静点,然后,把昨天的事情说了。 贤王一听竺清婉已经过世,十分伤心,可一听她有个孩子,顿时表情就变了。 然后步长北加重语气:“姑娘说了,她姓米,是王爷的血脉。” 贤王的表情,就和昨天他们刚听说的时候如出一辙。 然后,步长北便提出了十六年前他那一场梦。 贤王的心,这一早上上上下下,起起落落的,十分精彩刺激。 步长北直到中午才回来,回来之后,直接去伙房找大家。 第339章 挖坟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不用几句话就熟悉了。 步长北进了伙房的门,就看见崔笑,黎又儿,米云溪坐了一桌,一边说,一边吃,十分热闹。 奚乐山跟在步长北身后,蠢蠢欲动。 可惜他要跟着步长北出门,要不然的话,也十分想加入这个组织。 步长北来了,众人一起回头,打招呼。 “你们还没吃吧,快来一起吃饭。”崔笑喊了一声厨娘,再上几个菜。 这是个八仙桌,四个边。 三个姑娘,一人坐了一边。 自然的,奚乐山坐了另一边,崔笑往一旁坐了一点,让出一半的位置来,步长北坐在她身边。 以前步长北都是独占一方的,自从和崔笑的关系定了之后,就失去了独占一方的权利,私下的时候,都和崔笑坐在一起。 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 米云溪看看崔笑,看看步长北,叹了口气。 奚乐山奇道:“米小姐为何叹气?” 米云溪说:“我听娘说,京城里有可多英俊帅气的公子哥,以后,可以让我爹给我找一个。我爹开口,对方一定不会拒绝的。” 众人:“……” 你娘可真敢想,想的竟然挺对。 差不多的人家,不要太离谱的,肯定愿意和贤王攀亲戚。当然前提是米云溪真的是贤王的女儿,承认了身份,认祖归宗,那她就立刻高高在上了。以后步长北见了她,也要恭恭敬敬行礼了。 米云溪接着说:“昨天晚上,我就觉得步大人长的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而且特别有男人味儿。等我见了爹,就让我爹找步大人提亲……” 众人:“……” 米云溪叹了口气:“可惜呀,米大人有未婚妻了。我娘说,夺人所爱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众人莫名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老奸巨猾城府深的人当然难对付,但是,什么也不懂蒙头往前冲的,也很麻烦。 如果米云溪真的是贤王的女儿,还是白月光的女儿,真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嫁给步长北,那还真是头痛。 步长北只怕要一头撞死以表忠贞。 竺清婉在这一点上,教的女儿很正直。 虽然竺清婉不缺钱,但寻常农家,也没有请一顿人伺候的习惯。 根据米云溪说,家里也有个婶子,是村里丈夫早死的可怜人,母亲请她每日来家里洗衣做饭,给她酬劳,让她好养大尚在襁褓的孩子,也算是互助互利。 但是村子里的农妇,烧饭做家务速度没问题,质量就那么回事。 能吃饱,别要求吃太好。 买不到也不会做。 米云溪在锦衣卫伙房吃了三大碗后,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碗。 “啊,真好吃。”米云溪说:“步大人,以后我有时间,还可以来这里吃饭吗?” 步长北有一种无力感,觉得人生啊,太扯了。女儿如此,母亲想来也不普通,难怪能做出不声不响跑了,不声不响又跑回来的事情。 贤王碰见竺清婉,难怪被吃的死死的。 “可以。”步长北说:“随时想吃,随时可以来。” 崔笑想了想说:“这不算什么,我哥哥开酒楼的,是京城里最好吃的酒楼,有空带你去吃。” 崔笑不愧是哥哥的贴心小棉袄,想的可周到了。 等米云溪身份确定,请她吃一顿。 吃上了喜欢以后,那不就得隔三差五的就去吃吗?贤王的女儿啊,不怕没钱,天生冤大头。 米云溪哪知人世险恶,高兴的连连点头。 正吃着,有人冲了进来,是步长北派出去,核实竺清婉下葬墓地的差役。 这几个人半夜就出发了,算算时间,如果去了不多停留就回,是够时间快马加鞭一来一回的。 但是,这情况有些不对。 那人进来定了定神:“大人,有事禀告。” 步长北点了点头,出去了。 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米云溪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步长北这个身份,肯定很忙,有许多事情要做的。跟自己没关系的事情,不要八卦,不要好奇,不要打听。 步长北到了外面,立刻道:“怎么回事?” 手下道:“属下根据您说的位置,到了庐姜村南山的林子里,找到了一块写着竺清婉名字的墓碑。是个新坟,但是那坟被人挖开了,里面的棺材都被挖了出来,就横在外面,棺材打开了,里面是空的。” 步长北也惊了:“竟有此事?” “是。”手下道:“属下仔细看了,棺材不是被正常打开的,而是从侧面被大力敲破的,破坏坟墓的人,十分简单粗鲁。” 步长北拧起了眉。 这事情,就很奇怪了。 竺清婉这几十年都是一个普通村妇,要是没招惹谁,怎么死后会有人挖坟掘墓。这不是一般的深仇大恨了,杀父杀母杀全家的仇,才会被挖坟鞭尸。 可米云溪完全不知道。 而且,对人既然对竺清婉恨之入骨,为什么不对米云溪下手。 米云溪一个孤女,想要杀她不是难事。至少,不会比挖竺清婉的坟更难吧。就她这个天真模样,随便编几句就能卖掉。 “大人,现在怎么办?”手下请示。 步长北道:“你回来了,其他人呢?” “还在庐姜村里。”手下道:“分头去调查竺清婉生前在村子里生活的情景。” 三十年,在一个地方住了三十年,别管你是深居简出还是生性孤僻,都必然要和村里人来往。你要往外运东西,你要往里买东西,一定有人知道你的点点滴滴,更别提还请了人在家打理家务。 “好。”步长北道:“你多带几个人过去,一定要将竺清婉这三十年调查的清清楚楚,特别是她在村里生下一个女儿,总要请人接生,去找稳婆也问一问。” 手下应着,离开。 皇族血脉,在步长北看来,倒不是多高贵,但是,他们被赋予了很大的权力,就不得不慎重。 如果一个别有异心的人进了王府,有了身份和权力,她就可以用手上的权力为所欲为,会带来极坏的影响,巨大的损失,甚至影响京城安危。 所以此事定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340章 什么仇不共戴天 手下匆匆忙忙的去了。 步长北站在门口沉吟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房间。 一看他的脸色,大家就觉得出事了。 虽然米云溪的身份不定,但母亲的墓被人挖了,这是大事。即便这只是一个圈套,步长北也不能置之不理。 万一是真的呢? 就算米云溪不是贤王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母亲的墓被损毁,这也是大事,不能隐瞒。步长北还是有做人的底线的。 “怎么了?”崔笑忙道:“出什么事了?” 步长北便道:“竺清婉的墓,被人打开了。” 众人惊呆了,米云溪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尖声道:“你说什么?” 步长北便重复了一遍,但是,理由当然不是我怀疑你说的话,所以派人去你家那村子里查你和你娘底细来着。 而是,你娘是王爷心心念念的人,王爷知道之后,虽然自己病着,也一定要去你娘坟前祭拜一下。他身体不适,让我安排人先去。 这样一说,不但名正言顺,理所当然,而且显得多深情厚谊负责任。 果然米云溪对步长北的安排一点怀疑都没有,而且十分感激。 但是母亲的墓被开,她也慌了,立刻就往外走:“我要回去,怎么会有人敢挖坟这种事情,我娘,我娘的尸身去了哪里……” 谁知道呢?谁也无法回答。 步长北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米云溪点了点头。 步长北当然不可能一个人陪米云溪回村,这件事情虽然是因为贤王而起,是个私人帮助。但如果有你坟被挖,尸体被盗,就已经是个案子了,锦衣卫介入,已经由私变公。 当下,步长北就点了几个人,准备马匹,一起去庐姜村。 崔笑和黎又儿也去,她们两个姑娘家,若是路上,或者到了那里米云溪有什么事情,比较好处理。 米云溪已经急匆匆往外冲了,听步长北吩咐准备马匹,有点迟疑的停下脚步。 崔笑走着走着见她不走了,便道:“怎么了?” 见她没说话,还安慰道:“你放心,不管是谁敢做挖坟盗尸的事情,步长北大人都会将她绳之以法的。” 盗墓在这个年代是重罪,十恶不赦里的一种。和杀人的惩罚大差不差。 不管被盗的是王爷的白月光,还是普通的一个老百姓,这种事情锦衣卫都会管的。 而且盗墓的人,往往是一个惯犯团伙,并不会只盗一个墓就收手,若是不将他们抓住,危害无穷。 米云溪有点不好意思:“不是的,我不是不相信步大人。我是不会骑马。” “……”崔笑问:“那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搭车来的。”米云溪说:“就是那种大车,从庐姜村过来,十个铜板一个人。” 还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村里的小姑娘。 以前崔笑和黎又儿也是这样出门的,这是村里人最常用的出门方式,什么骑马,马是一个很贵重的牲口,村里人一般是买不起的。 “不要紧。”步长北安排好了,从后面走过来:“小黎,你带着米小姐。” 黎又儿连忙应着。 马车的速度比骑马慢的不是一点半点,这时候谁有心思坐在车厢里慢慢走呢,他们倒是等的起,反正第一批人已经在那里了,但是米云溪等不起。 他们从房间走到门口的功夫,出门的马匹就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翻身上马。 黎又儿先把米云溪给托了上去,自己也翻身上去。 米云溪吓了一跳。 她没骑过马,自然上不去,站在马身边,一脚踩在马镫上,正有点担心自己上不去,黎又儿说:“我扶你。” 然后黎又儿一手扶住她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腰,都是姑娘家没那么多讲究,然后轻轻用力往上一拖。 米云溪确确实实就被托了上去。 她本来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太重,黎又儿一个姑娘家是不托的动,万万没想到,如此轻飘飘,好像是把一张纸放在马背上一样轻松。 锦衣卫里的姑娘,也如此逆天吗?真叫人意外。 不过米云溪现在担心自己娘亲的安宁,顾不上好奇太多,上马之后,就死死抓住了黎又儿。 “你别怪。”黎又儿安抚道:“我技术很好的。” 米云溪点了点头。 一声出发,众人纵马前行。 路上歇都没歇,一口气直接到了庐姜村南山。 进了庐姜村之后,就由米云溪带路了,看的出她很急,离的越近越着急,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过去。 南山竺清婉的墓前,已经有人守着了。 到了地方,马匹停下,众人下马。 黎又儿自己下了马,正要去扶米云溪一把,米云溪已经等不及跳了下去,脚大概崴了一下,但是她完全顾不上,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就像是差役第一次来报那样。 这里就是竺清婉的坟,下葬不超过十天时间,但是现在被挖开了。 地上有被砸的破烂的一具棺材,旁边是被挖出来的石碑。 一个土坑,坟墓被完全挖开,可见棺材是活生生从地下被挖出来的,这个地方偏僻,通常不会有人来,要不然的话,估计早就被发现了。 米云溪惊呆了,虽然之前步长北已经跟她说了一下大概情况。但是听见和看见是两回事,她一路在心里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想着过来会看见什么样的情况,但真的看见,还是接受不了。 米云溪抱着母亲的墓碑,大哭起来。 “娘,娘你去哪儿了?”米云溪崩溃道:“谁这么狠心,死了还不让你安稳?” “这是谁这么缺德?”黎又儿皱眉和崔笑低语:“不管是天大的仇,人死债消,挖坟就过分了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 挖坟鞭尸,这得是什么仇恨才能干的出来的事情了? 崔笑摇了摇头:“不好说,而且你看,对方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敞开挖,挖完之后,直接就将这乱七八糟的一摊子丢在这里,感觉一点都不害怕。” 且不说个人恩怨,抛开个人恩怨,他就不怕律法吗?别管你是刨谁的坑,官府抓住也要砍头的啊。 “是啊。”黎又儿说:“那这是为什么呢?” 第341章 鬼鬼祟祟的人 崔笑说:“一般来说,挖坟不外乎几个原因。” 图财。 很多人下葬会有陪葬,有钱人多陪点,没钱人少陪点。金银器皿,绫罗绸缎,或者死者生前喜欢的东西,看各家的条件和活人的感情不定。 但这个肯定不是,没听说过挖坟想要偷陪葬品的盗墓贼,会顺带着把死者的尸体也偷走。那得费多大的劲儿啊,再说,偷去干嘛呢? 又不是未婚的年轻姑娘,还能说被偷去配阴婚。 要么,就是复仇。 如今看来,就只能是复仇了。 “也很奇怪。”崔笑说:“如果是复仇的话,其实也没必要把尸体运走啊。就……” 崔笑怕被米云溪听见,让姑娘更伤心,声音更低和黎又儿耳语。 “就直接在坟地上把尸体大卸八块,这也比把尸体运走来的方便啊。运走怎么办?这是尸体,不是小玩意儿,会被发现的。” 就算是深秋,温度已经很低了,尸体也还是会腐烂,只是时间慢一点而已,真是搞不明白。 一具尸体,那不是小猫小狗,拿走干嘛,怎么藏?简直不能理解。 黎又儿也陷入了沉思。 步长北看完现场,从一旁走来。 “想要藏起一具尸体,最好的办法,就是藏在墓里。”步长北道:“尸体会腐烂,不会被运的太远,我估计竺清婉的尸体,就在这附近。” 步长北放眼望去,以庐姜村为中心,周围多少里,就是盗墓贼隐藏尸体的地方。 但是,很难办。 因为坟,不是可以轻易挖的。 锦衣卫怀疑一个人家里有赃物,可以强硬进去检查,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是,怀疑一个坟里藏着东西,却不能不管不顾的挖开。 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才能挖坟开棺。不然的话,就算老百姓害怕官府,也会拼死告状的。 祖坟都被人挖了,这还得了。 锦衣卫的名声虽然不太好,有点凶,但也没到出门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地步。 而且刚刚过去一轮降温,冬天,很多身体不好的老人扛不住,庐姜村周围方圆百里肯定不止一座新坟。 难道你还能看见一个挖一个不成? 一个个去打听是谁的,一个个去调查真的还是假的,然后在半真半假里,决定挖不挖,这工作量太大了。万一再碰上一个你觉得有问题,人家赌咒发誓撒泼打滚没问题,挖出来真的没问题再逼死几个人,那这事情就大了。 步长北是要查案,但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查。 一辈子要查那么多案子呢,有几个自己可以搭?锦衣卫里的人,也不能当一次性的用啊。 可惜,从米云溪给母亲下葬,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中间下了一场两天的大雨,又出了几个大太阳。现在根本无从推测尸体是什么时候被盗走的,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米云溪也不管地上又是泥又是土,抱着竺清婉的墓碑死活也不肯放手。 这也不是办法,步长北给了崔笑一个眼神。 崔笑明白。 崔笑和黎又儿走过去劝米云溪。 “你在这抱着墓碑,也不能把你娘的尸体找回来。”崔笑说:“你家的房子,是不是就在村子里?” 米云溪点头。 “这样,你带我们去你家,我们今天都在村里住下。”崔笑说:“然后再仔细研究一下,这事情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是不是跟你家有仇的,或者,想要你家的什么东西。不然的话,你就是在这哭一个晚上,也没用啊。” 米云溪还好,是个听劝的,也没有那么软弱。 一个女人带着女儿在村子里生活,太软弱是不行的。人善被人欺,更别提竺清婉长的还那么好看,一定会被人盯上,各种占便宜。 只有自己强大,才能安全。 众人在现场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便一起去了米云溪的家。 米云溪的屋子就在村里,因为竺清婉有钱,所以打理的不错。 一个整整齐齐的院子,里面三间屋子。 中间是堂屋,左右各一间卧房。厨房是独立在外面的,盖的也挺大,可以直接在厨房里吃饭,不用拿来拿去的麻烦。 米云溪开了自家的门,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从小不知父亲是谁,可是母亲给了足够的关怀和爱,比起村里很多女孩子,其实她过的更幸福。比如黎又儿,虽然父母都在,可是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生下来就是为了干活儿,辅助弟弟,换彩礼的存在。 米云溪虽然少了一半的亲人,但是另一半给了她全部的爱,比起黎又儿这样的女孩子,要多的多。 “我出生起,就住在这里。”米云溪打开房间的门:“但是我家不大,那么多人也住不下。晚上的话,崔姑娘和黎姑娘可以睡我的房间,其他人就没办法了。” 两个卧室两张床,一张床睡三个人也睡不下,米云溪也不太能接受有人睡在她娘的房间里。于是安排的很周到。 她睡竺清婉的房间,崔笑和黎又儿睡自己的房间。 其他男人,就自己找地方打地铺吧,尊贵的不尊贵的,她也没办法了。 步长北摆了摆手,他们又不是来住客栈的,不在意这些。 正事要紧。 众人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门外有人喝了一声:“什么人,站住!” 众人连忙出去一看。 差役已经抓住了一个男人,正往回拉扯。 米云溪眯着眼睛一看:“这不是我们村的俞文德呢,他鬼鬼祟祟来我家干什么,莫非我娘的坟,是他干的?” 米云溪现在眼睛还是肿的,她看谁都是凶手。觉得人人都有可疑。 叫俞文德的男人已经被抓了进来。 “大人。”差役说:“这个男人,刚才路过好几回,偷偷摸摸的往屋子里看。” 俞文德是个中年男子,黑瘦黑瘦的,一个很普通的村夫的样子。 步长北打量了他一下。 “你叫俞文德是吧,偷偷摸摸想要干什么?” 俞文德虽然没有见过步长北,但是一看他这架势,看身边人一色的衣服,便知道这是官府的人。 京城周边的村子,大部分村民都进过京城,和其他地方相比,还是有一些见识的。 第342章 劝退 “没,没干什么。”俞文德结结巴巴道:“就是好奇。” “好奇挺正常的,过来看看,也挺正常。”步长北说:“但是你一遍又一遍的路过,就有点不正常了吧。” 俞文德也不知怎么解释,干巴巴道:“就……好奇啊。” 步长北转头问:“这个人,平时和你们家关系如何?” 如果关系好,是个愿意帮衬人的后生,看见常帮助的邻居家里有事,多看几眼也就罢了。要是平时没有来往,这会儿特别好奇,就怕是另有所图了。 米云溪摇头。 “不好。”米云溪:“他快三十还没有成家,成日游手好闲的,没有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之前还来我家说想娶我,还想我陪嫁一百两银子,被我娘给赶走了。” 俞文德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的。小溪姑娘你误会了。我找你娘提亲,是真喜欢你。不是要你陪嫁,是我想出去做点小生意,想让你娘借我一点,那我做生意赚钱,还不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种不要脸的话,俞文德都能说的出口,可见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奚乐山忍不住道:“你这话说的也太不要脸了吧,人也要,钱也要,想挺美啊。人家姑娘嫁给你图什么,图你年纪大,图你不赚钱,图你长的丑?” 年纪大和不赚钱是实事求是,长的丑多少有点主观武断了。但是俞文德长的虽然不丑,也谈不上好看,普普通通,还略有点猥琐罢了。 不过俞文德这一说,步长北倒是想起些别的事情。 竺清婉前十几年没带女儿,一个女子。后十几年带着女儿,孤儿寡母。就算有钱,若没有手段,日子也过不了这么舒服。 步长北突然问米云溪:“你娘会武功吗?” 米云溪很意外:“我娘哪里会武功,从没听说过,那不可能。” 步长北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奚乐山。 奚乐山明白。 这事情啊,与其问米云溪,还不如问俞文德。 竺清婉是米云溪的娘,就算有什么,若不想叫女儿知道,会专心瞒着。而且米云溪说的也未必就都是实话。 但旁人就不一样了。 俞文德为什么撤销了娶米云溪的打算,不可能是良心发现,能打这样算盘的,大部分都没有良心。 还有其他人,一个那么大的村子,一定有想占孤儿寡母便宜的人。 他们为什么打消了主意,让米云溪安安稳稳的生活。 与其问米云溪,不如问他们。 奚乐山带着俞文德,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米云溪听不见的地方,奚乐山这才道:“说说吧,为什么开始想娶米云溪,后来又不娶了?看你也不像是简单几句话,能拒绝的了的人吧。” 村子里的孤儿寡母,日子不是一般的难。 要是再有点钱,那就更难。 一堆人会像苍蝇一样盯着你,不但想要你的人,还想要你的钱。或者说,比起要你的人,更想要你的钱,毕竟有了钱,就可以有无数的人。 这就不是你给他点钱,破财可以消得了灾。你给的钱越多,他们的胃口只会越大,不会见好就收。 俞文德干笑道:“大人,瞧您说的,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我没成亲,喜欢人家姑娘也没什么错吧。我上门提亲,被拒绝了,那……那也犯王法吧?” “确实不犯王法,但你不像是会被一句拒绝就击退的人。还有村里和你一样的人,是什么让你们放手?” 竺清婉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保全自己。、 但余文德死也不承认。 “大人,你真的看错我了,我真不是那种人。” 步长北冷笑一声:“你觉得是我看错人了,还是你看错人了?” 余文德一时不了解步长北这话是什么意思。 步长北说:“你也看错我了,我也不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你不说,很好,我相信村里有的是人愿意说。等他们说了,你不说,你可就要倒大霉了。知情不报,隐瞒官差,这可是犯王法的。” 步长北一点儿也没有吓唬余文德,句句实话。 说完,步长北吩咐手下:“把这个人先关起来,去村子里找其他人问。” 手下应一声去了。 余文德慌了,连忙道:“说,我说,我都说。大人,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是不敢说。” “不敢说?你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呀。”余文德压低声音:“大人,说起来你不相信,自从我去向米云溪提过亲,被拒绝了之后,我就总碰见倒霉的事情。” 步长北奇道:“具体点说。” “就是……比如走路,明明是平路,莫名其妙的摔一跤,差一点摔到井里去。再比如,吃饭的时候手麻了一下,把碗摔了,差点一头栽到碎瓷片上。晚上睡觉,一条毒蛇进了屋子,差一点把我给咬了,虽然最后都是有惊无险,但我还是觉得有点邪门。” “确实有点邪门。”步长北道:“其他人呢,难道都是和你一样的原因?” “这我不确定,但是我猜是的。”余文德道:“大人您猜的对,虽然我那时候还小,但是我知道,村子里很多人打竺婶子的主意。后来竺婶子老了,她女儿又出落的亭亭玉立,我们几个玩的好的兄弟,就在一起商量,看谁能把她弄到手。”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大家都不想了。我身上这些事情邪门,没敢对别人说过,我怀疑他们若是有情况,也不会告诉别人。要是说了,也没人信啊。” 众人脸上都露出鄙视的神情。 果然,竺清婉从进了村子开始,就是一些人的目标。 这和这个村子无关,她这种情况,无论去哪里,都会成为目标。 当年追求竺清婉的现在都老了,有些都不在了。但是余文德的兄弟们都在。 当下,步长北就叫人跟着余文德,有一个算一个都叫来。 如果每一个的遭遇都像是余文德一样,那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要么,竺清婉不一般,要么,有不一般的人,暗中跟着竺清婉,为她保驾护航。 现在竺清婉死了,这个保驾护航的人消失了,所以让米云溪认祖归宗,离开村子。 第343章 私会 余文德还挺八卦,他自己的事情说完了,就开始八卦米云溪。 “大人,你们是官府的人啊?”余文德好奇道:“为什么会跑到我们村子里来。竺婶子家,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这是能说的吗? 有问题也好,没问题也好,也不能瞎说啊。 步长北还没来得及让他少管闲事,少说闲话,余文德又自顾自道:“我就说她们家有问题,一个女人不嫁人,突然就大了肚子回来,没多久生下一个没爹的孩子,这能没有问题吗?” 据竺清婉说,她是在外面成亲的,新婚丈夫便因故过世了,公公婆婆苛待她,觉得她是不祥之人,因此将她赶出了门。 她回到了村子里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只好一个人生下来,一个人将孩子带大。 这套说辞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是大家都不太相信。 因为竺清婉总共出门没超过五天,回来就已经完成了定亲,成亲,丈夫死了,被赶出家门,有了身孕这一系列的事情,这也太扯了吧。 不过竺清婉就是这么说的,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反正她也无需对谁负责。 步长北不喜欢余文德这背后嚼舌根的模样,但还是问道:“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余文德胸有成竹的道:“那还用说么,这种事我见多了,竺婶在外面肯定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人,一夜风流,人家又不可能负责,又不可能把她娶进门,只能给她一笔钱让她走。” 虽然细节有所欠缺,但大体没什么问题。 果然所有民间故事,都是有现实依据的。 余文德接着道:“我这么一想,觉得我们倒霉这件事情,不是天灾,是人祸。说不定是小米的亲爹,那个大人物,虽然因为家族的原因不能娶竺婶,但是也放不下她,所以一直派人暗中保护。” 这么一想,余文德就不敢找麻烦了。 他们只是村里游手好闲的懒汉罢了,可不想惹怒什么大人物。 很快,村子里几个游手好闲的都来了,甚至还有年纪比较大一点的,是当年追求过竺清婉的男人,现在都已经年过半百。 说起当年的事情,大家都很唏嘘。不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唏嘘也只是唏嘘罢了,再没有别的。 至于他们打消念头的原因,和余文德基本相同。 问完之后,步长北便让村民先散了。 一个人还可以怀疑,一群人,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崔笑甚至开始怀疑贤王。 “这个暗中保护竺清婉的人,有没有可能是贤王的人呢?”崔笑也没少看宫斗中的爱恨情仇:“他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性格,知道竺清婉不愿意在王府做一个侍妾,所以虽然心痛,也愿意放她自由。但是,心里又放不下,所以就派人暗中保护她。” 合情合理。 但是步长北摇头。 “我了解贤王,他不是这样的人。”步长北道:“就算开始的时候,他可能放竺清婉离开,让她一个人生活不去打扰。但是当竺清婉回去找他,春风一度,有了身孕之后,就绝对不可能了。他绝对不可能让皇家血脉流落在外的,除非他不知道,不然竺清婉可以不回王府,米云溪不可能。” 步长北这么一说,众人一想。 也是。 别说王府,就是寻常的人家,也不愿意自己的子孙流落在外。大户人家经常有被赶走或者发卖的姨娘,有不被接纳的外室,但是自家的孩子一定要留下。 更何况是皇家。 “那就怪了。”崔笑疑惑道:“如果不是贤王在保护竺清婉母女,还有谁?” 这个保护竺清婉母女的人,和带走竺清婉尸体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同一个人,他为何会守护竺清婉三十年,却又粗暴的将她的尸体带走? 说不过去。 众人回到屋里,米云溪正坐在竺清婉的床上,抱着枕头,虽然没哭,但一副很哀伤的样子。 触景伤情,这大概也是她决定离开这里,去京城寻亲的原因。 如果一直在老房子里住着,只会更伤心。 听见众人回来的声音,米云溪连忙擦了擦眼角,站起来。这是个要强的姑娘,不愿意叫人看见她的伤心。 “你们回来了。”米云溪故作镇定的说:“问出什么没有。” 步长北并没有拆穿她,而是道:“确实问了一些,正好想找你打听打听。” “步大人你说。” 步长北道:“你仔细想想,这时间,你家除了帮工的婶子,还来过什么外人吗?” 米云溪不太明白,但还是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步长北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想想你母亲,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时候?” “什么奇怪的时候” 步长北道:“比如说,她喜欢去某一个地方,说只是看风景,但是不让你跟着。或者,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比如晚上,半夜,喜欢在院子里坐着,你偶尔碰见,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没事,就喜欢坐着。” 米云溪睁大了眼睛,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了?”崔笑忍不住道:“真的有这种情况?” “有,真的有。步大人神了。”米云溪道:“我娘真的喜欢一个人去后山,说是心情不好,想要散散心。” 步长北立刻道:“多久去一次?” “不一定,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有时候几个月。但我也不是每天都在家,有时候会去找村里的姐妹玩儿,所以我也不能肯定,我不在家的时候,她是不是去过。” 众人都激动起来。 步长北道:“那你怎么知道她失去后山呢,她主动告诉你的吗?” “不是的。”米云溪道:“是有一次,我看见她身上有红色树叶。咱们这村子周围,只有后山有一片红枫,她才不得不承认的。说是想念父亲,所以才走的远了些。” “那你去过后山没有。” “去过,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去过一次,就没再去过了。” 步长北道:“带我们去后山的枫林看看。” 现在这个季节,枫叶也正好是火红火红的时候。 第344章 撒狗粮 当下,米云溪就带着众人往后山走。 庐姜村的后山只是一座小山坡,山上灌木丛生,只有一条非常狭窄的小路,看的出来,很久没有人走过了,两边的杂草树枝都已经快要将所有空间吞噬。 为了让人走过去不被枝丫划到,奚乐山走在前面,抽出刀来,将挡路的杂乱树枝劈开。 崔笑很直接的,走在步长北身后,躲在他的阴影里。 一边走,一边奇怪:“山里的路我也见过许多,虽然都荒凉,也不至于杂草长成这个样子。我看着路的两侧延伸,之前应该还挺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样子?” 有人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变成了路。 同样的,走的人少了,大自然就会放任植物吞噬,恢复原样,那路,也就渐渐消失了。 米云溪解释道:“确实很少有人来后山。因为我们这里有个传说,说后山闹鬼。” 众人都来了兴趣。 “怎么说,你具体说说。” “嗨。”米云溪说:“哪个地方还没有闹过鬼啊,要我说,都是瞎扯的。我记事起,就听说后山闹鬼,说是以前大家还经常会从这里抄近道去隔壁的村子,或者上山砍点柴什么的,但是后来,有人看见山里有白影闪啊闪的,慢慢的,闹鬼的传言就起来了,大部分人就不敢走了,所以原来踩出来的路,就慢慢的荒了。” 至于为什么路还有呢,因为只是大部分人不敢走,总有胆子大的。 比如竺清婉,就是胆子大的。 还有一些有点懒的,为了抄近道什么地方都能走。不怕鬼,就怕多走一步路。 但这种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后山还是越来越荒凉,路还是越来越窄。 “我娘就说闹鬼都是瞎扯的。”米云溪说:“她没事就来后山转转,从来就没有碰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且人少,还清静。我和娘去过两次,也没有碰见过什么,不过也没什么好景色,无趣的很,娘大概就是喜欢安静吧。” 米云溪一边走,一边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众人听着,这可是大大的不妥。 什么白影是鬼,这肯定是瞎扯。 但这白影,肯定是有问题。 不是一个人看见,是很多人看见,这不像是虚构出来的,倒像是故意叫人看见的。 竺清婉经常来后山,会不会就是要见这个白影? 三十年的岁月,那几乎是竺清婉下半生的全部了。她真的会因为贤王不近人间烟火吗?如此深情的人,人间是有的,但确实不多。 不过他们不会在米云溪面前肆意讨论竺清婉,那太不礼貌了。若米云溪真的是贤王的女儿,以后是个小郡主,那不是太得罪人了吗?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往前走。 艰难的穿过几乎已经荒废的小路,到了朝阳的山坡。 果然,有一片火红的枫叶林。 “就是这里。”米云溪说:“这一片枫叶林还挺好看的,秋天过来还能看看。其他时间就是一片杂草乱树叶,什么风景也没有。” 此时此刻,崔笑很遗憾没有手机,要不然的话,就可以拍几张美美的照片发朋友圈了。 只能看一看,叹口气。 步长北站在一边:“好看吗?” “好看。” “喜欢?” “喜欢呀。” “这好办,回去给你在府里种一片。”步长北说:“家里地方有的是。” “……”崔笑连忙说:“不不不。” “不麻烦。”步长北笑道:“你不是这个时候,还要跟我客气吧。” “不客气,我不跟你客气,千万不要种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崔笑说:“到时候有位置都留给我,我要种果树。” 种这个年代有的,京城气候可以种植的各种果树。然后再想办法改良一下品种,水果自由是很难的,半自由吧。在这个年代,她遗憾的地方很多,这是稍微可以挽救一点的。 步长北失笑:“行,都听你的。” 多大点事儿。 而且,步府里没那么大地方,外面还有庄子呀,崔笑想种点树,还能怕没地方不成? 大家被迫吃了一点狗粮,并对此表示,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米云溪自来熟拉着黎又儿在一边交头接耳,又是遗憾,又是感慨,自己娘怎么没早一年放她出去呢,那样的话,说不定就抢在崔笑前面了。 现在木已成舟,来不及了。 狗粮撒完,步长北让大家分散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人留下的痕迹。 米云溪听着,只觉得十分奇怪。 “步大人,你怀疑有人住在这里?这怎么可能?” 步长北反问:“那你觉得大家看见的白影,是怎么回事?” 米云溪说不出话来。 一个两个三个,不可能每一个村民都眼花。 又不可能是真的闹鬼。 那只有一种可能,有个穿白衣服的人。 “这怎么可能。”米云溪喃喃道:“我娘……难道有个相好的,藏在后山了?” 不得不说,村里的姑娘说话就是比较张扬一些,米云溪也是敢想的。 “不应该啊。”米云溪又道:“我娘一个人在村里三十年,又不是有家有口的。她要是有相好的,直接在一起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我又不会反对,人家都有相公,就她没有,虽然请了帮工,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人,有些人还是欺负我们,其实我从小,心里就希望家里有个男人,爹也行,兄长也行……我肯定不会拦着娘找第二春的。” 众人都是无语,米云溪这一套一套的,大概都是在村头村尾,听大爷大妈聊天的时候学来的。 但也不能说没道理。 反正在现场的几个姑娘,都赞成米云溪的观点。 “所谓痴情等待,那必然是你痴情,我才等待,这是双向奔赴。你不负我,我不负你。”崔笑说:“可贤王回家娶妻生子去了,又没个约定,竺清婉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青春年华呢?搞不明白。” 真的搞不明白。 米云溪狠狠点头。 我也搞不明白。 第345章 一瞬间长大 “我劝过我娘的。”米云溪说:“村里其实没有那么死板,寡妇再嫁太正常了,何况我娘算什么寡妇,都没人见过我爹。那些游手好闲的当然不能找,可是村里也有老实本分的叔叔伯伯,我娘要是愿意挑一个,有人做个伴,我也愿意的。” 可惜竺清婉不愿意,心如止水。 之前,大家也觉得,因为竺清婉对贤王情深义重,为他守候一生,所以才孑然一人。 但现在看来,未必。 几个姑娘不会武功,就在枫叶林里等着,步长北陪着她们。 其他人以枫叶林为中心散开,四处的去找。 这种一年没有几个人路过的地方,若是有人来往的痕迹,就会特别的明显,不会太难找。 而且这山上还没有什么动物,这也很奇怪。 一个地方,除非是环境特别恶劣的地方,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不然的话,要么有人,要么有动物。 后山没有人,是因为大家害怕鬼。 可是他们这一路进来,也没看见什么东西,这就很奇怪了。 动物可不怕鬼,那是害怕什么呢? 很快,就有人在不远处喊了一声:“有发现。” 路太难走,步长北让几个姑娘别动,自己过去看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回来,说:“这里确实有人,而且,是常年住在这里。” “只在这里?” 几个姑娘都惊了。 米云溪不由道:“这个地方要怎么住?” “那边有一个……类似于窝棚的地方。”步长北说:“虽然现在已经被拆掉了,但是可以看出曾经有人生活。” 山里虽然不好住,但不是不能住。 刮风下雨的时候可能难捱一点,冬天夏天可能难捱一点,但是对会武功的人来说都不算什么。 冬天不怕冷,夏天可以去山里避暑,就当苦修,总之能活。 就是受罪。 有些人,有时候,是愿意为了某些事情,或者愿意为了某些人受罪的。只看值得不值得了。 众人在林子里又找了一圈,确实有人在这里长时间的住过,但是这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没有新鲜的生活痕迹,这个人很可能从竺清婉过世之后,就离开了。 步长北道:“米小姐,你娘,她是怎么过世的?” “病逝的。”米云溪说:“我娘有心悸,着急,生气,或者气候变化忽冷忽热,都会不时发作。这一次发作的很严重,虽然及时服药,却也无力回天。” 崔笑突然想起了另一种病。 头痛肚子疼。 以前听大家开玩笑,想要装病最简单的就是装头痛肚子痛,反正就是痛,虽然检查不出什么,但谁也拆不穿。 竺清婉的这心口痛,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崔笑道:“米小姐,你娘突发疾病,请了大夫吗?” “请了,村里有大夫。”米云溪说着,突然顿了顿,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你不会……觉得我娘是装死吧?” 说到点子上去了。 为什么不可能呢? 心悸,这种病死了,身体没有任何损毁,除了心跳脉搏不在,和睡着没有什么区别。 而江湖中有一些迷药,可以将心跳脉搏都降到最低,造成一种假死的现象。让大夫检查之后,觉得人已经死透了。 崔笑问道:“你娘从过世到下葬,多长时间?她生前可有什么遗言,比如死后一切从简,不要任何仪式之类?” 米云溪目瞪口呆。 “有,真的有。”米云溪说:“母亲早早就跟我说过,她一生简单,死后也不必麻烦。不必设灵堂,不必停尸七日。直接下葬。棺木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坟地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让我将她放进棺木,入土为安即可。” 这简直是……不像是要入土,像是要死遁啊。 米云溪这一下坐立不安:“我娘,她……她该不会没死吧。” 装死? 然后根本不是有什么仇人,因为有仇而挖坟掘墓,而是把竺清婉救走了? 两个人双宿双飞,丢下女儿,离开这里了? 之所以墓地被简单粗暴的挖开,不是恨,是心里着急罢了。 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私生女事件,竟然深挖起来,如此行踪诡异。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米云溪伤心了。 米云溪这几天哭的头都晕了,突然听说娘可能是假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更难过。 高兴的是,娘没死。 难过的是,虽然娘没死,但宁可装死,也不要自己了。 米云溪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看着大家也怪不是滋味的。 生了就要负责,不然这算怎么回事呢?看起来把米云溪推给了贤王,好像是给了她一个保证,后面有了数不清的好日子。 其实这很冒险。 十几年不见,贤王如今是什么样子,谁能保证。 米云溪一个除了承诺和记忆,什么都没有的女子,贤王能认么?贤王认,王妃能认吗? 若是都不认,米云溪说不定会被灭口,当然这极端了。现实点的,王府不认,米云溪一个从未在外面生活过的小姑娘,不管在京城,还是在村里,都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吃干抹净。 崔笑从腰包里拿了一包药粉,让米云溪闭着眼睛,给她抹在眼皮上。 清清凉凉的,顿时让米云溪肿胀的眼睛舒服了不少。 “别想那么多。”崔笑说:“咱们先找你娘,要是真找不到,就找你爹。要是再找不到,你有手有脚的,愿意干活儿吗,愿意干活儿的话,也不是不难养活自己。” 吉祥天里,那不是随时随地都要端菜擦桌子的小丫头吗? 米云溪年纪正好,长得也好看,可以干活儿养活自己,然后总会碰见合适的人,成亲过日子。 虽然好好像很普通,但这就是普通人,普普通通的一生。 没有什么不好的。 米云溪点了点头。 “能,不会的,我可以学。我也识字的,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这不就行了,人总要长大,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庐姜村里查了一圈,没有其他的线索,步长北看着天色还早,吩咐回京。 第346章 暗卫 一时间,锦衣卫里的气氛有点哀怨,主要是以米云溪为中心散开。 米云溪从庐姜村回来之后,就愁眉不展。 这事情旁人连劝都不好劝的,不管怎么劝,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毕竟这里没有任何人经历过如此荒谬的事情,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痛。 步长北就格外苦命一点,他还要把庐姜村里的发现的事情,禀告贤王。而且这事情还要自己去。 虽然可能对竺清婉不利,甚至对米云溪不利,但是关系有轻重缓急,他不可能为了竺清婉或者米云溪,隐瞒贤王。 贤王正在养生,他这个年纪,对年轻美貌女子的欣赏,更多的是精神和心理上的欣赏了,所以才会更加的怀念竺清婉。 就算知道竺清婉现在也已经风华不再,在他心里,也是风韵犹存。 步长北将事情一说,贤王本来是一副养老模样坐着的,突然就站起来了。 “你说什么?”贤王很会抓重点:“有人守了清婉三十年,她可能假死,跟着那个男人跑了?” 男人的重点,果然是很重点。 “只是猜测。”步长北道:“但一个人铁了心的要跑,我们是很难找到她的。” 更何况这两个人中,还有一个高手。 可能会武功,而且武功不低,心性坚韧,不然的话,不可能在山里住三十年,默默守护。 有这样一个人在,被找到的几率,就更低了。 贤王皱紧眉头:“三十年,你确定,三十年……” 步长北疑惑道:“王爷,莫非你想起来什么了?” “你说三十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情。”贤王道:“三十年前,也就是我要迎娶王妃的时候,清婉就在那个时候离开了我。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还有一个人,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 “什么人?” “是我手下的一个暗卫。”贤王道:“从小跟着我的一个暗卫,叫纪卢,父母早亡,我非常信任。就在我成亲之前,他因为调查刺客牺牲,当时,我还非常伤心。他的尸体落入水中,我找了好久,想让他入土为安,可是一直没有找到,这事情,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还为他立了衣冠冢……” 一个不告而别的女人,一个死不见尸的侍卫。 最开始的时候,贤王没有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只是想念竺清婉,遗憾纪卢。但是在这一瞬间,突然就融会贯通了。 贤王道:“纪卢轻功很好,年纪和清婉相仿。我每次去找清婉的时候,都是他跟着我,我虽然从未见他们有什么来往,但是他们认识,这是肯定的。而且,纪卢在我面前说过竺清婉的好话,竺清婉也赞许过纪卢。” 对当时的贤王来说,只以为一个是手下的奉承,一个是女人的寒暄。 如今三十年的冷静下来,这才觉得,似乎有问题。 离开的时间,太巧合了。 步长北道:“王爷,您怀疑竺清婉和纪卢私奔,可是,为何他们不奔远点?要就在庐姜村住下,而且十六年后,回去找你?” 天大地大,海阔天空。 这两个人若私下看对了眼,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走就是了。 走的远远地,贤王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全天下通缉,过上几年,不就不了了之了么? 一个未婚,一个未嫁,虽然竺清婉曾经委身贤王,但这不算什么。她本就是风尘中人,青楼出来的姑娘,心知肚明。 贤王皱着眉:“你说的对啊,确实奇怪。私奔就私奔,这是玩的哪一出?” 不得不说,步长北还是挺佩服贤王的。就这件事情来说,贤王脑袋上可能有点绿,自己的下属和自己的女人,要是传出去,有点丢脸。 无论是纪卢,还是竺清婉,步长北一个也没见过,一个也不认识。他也没有勾引过有夫之妇,也没有和人私奔过,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太能揣摩他们的心思。 但是有一点,是眼下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步长北问贤王:“王爷,现在米云溪还住在锦衣卫里,您看,要怎么安排?” 这孩子认不认,怎么认。皇家的认祖归宗,不是普通人家,需要慎重再慎重。 贤王前几天头疼,现在更头痛。 “米云溪……云溪……”贤王沉吟道:“你把她带来,我想见一见她。” 贤王这个身份,这个岁数。别说儿子女儿,就算是孙子孙女都有了,而且不止一个。所以他并不在乎多一个女儿,少一个女儿,只是这个与众不同。 她是白月光的女儿,如果白月光就这么消失了,她可以继承贤王对白月光所有的爱和梦幻。可现在白月光和手下私奔了,这个女儿的身份就很微妙了。 万一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是情敌的女儿呢?那就太郁闷了。 就算是贤王,也不太能接受这一点。 所以米云溪是可怜的,竺清婉假死离开,直接将她丢进了迷雾旋涡之中。从一个单纯的乡村小姑娘,成为旋涡中心。 这事情竺清婉做的不地道。 “好。”步长北立刻答应:“我这就带她过来。” 别的事情都好劝,可以分析,可以理智。 感情的事情很难,认可就是认可,不认可就是不认可。如果贤王从心里不认可米云溪,不论真假,就算是因为一时心软认下她的身份,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别以为身在皇家,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坎坷磋磨。 皇家的女子,公主也好郡主也好,哪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是如此。最常见的,比如联姻,只会考虑两个家族合适不合适,不会考虑对方做丈夫合适不合适。 公主郡主,更是有一些会嫁给异族和亲,千里迢迢,冷暖自知,终身也难再回家乡,再见爹娘,何其悲惨。 贤王想了想:“不,她若是来王府,容易被人看见。正好,我这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约在……吉祥天吧。那里人少,菜味道也不错,这些日子没吃,我也有点馋了……我收拾收拾,你中午带她过去。” 吉祥天,好地方。 赚钱! 第347章 老爷子的担心 “好,我也喜欢吉祥天。”步长北应着:“我这就去安排。” 贤王点了点头。 步长北边要走,但是被喊住了。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你派人去守着,如果竺清婉真的和纪卢在一起,那很有可能,他们会去那里。” 不愧是白月光,还是了解。 贤王道:“纪卢是申洲人,具体的地址我让人给你。你立刻派人过去,我曾经听纪卢说起过,他爹娘死前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见他长大,成家。所以我相信,如果纪卢带着竺清婉离开了,一定会回去祭拜爹娘。” 等了三十年的媳妇,虽然心累了一些,也是媳妇。是要带给爹娘看一看的。 “好。”步长北道:“我这就派人过去。” 不说爱恨情仇,这事情总要有个说法。当时纪卢要是和竺清婉私奔了,那也就私奔了。守了三十年,再私奔,这算怎么回事呢? 贤王也不一定要对他们怎么样,但是心里这根刺,是要拔一拔的。 步长北回了锦衣卫,带米云溪去吉祥天。 王爷要见私生女,这事情不好带其他人,不要把一场私下的见面,闹的沸沸扬扬,成为京城里的一段流言绯闻。 但是,崔笑说,我回家吃饭。 黎又儿说,我去蹭饭。 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能不让人回家吃饭,步长北也没有办法。 倒是米云溪,心里还镇定一些。 “我有点紧张。”米云溪说:“有你们陪我,我安心多了。” 姑娘还是更容易跟姑娘产生共鸣,米云溪站在崔笑和黎又儿中间的时候,明显要放松许多。听说吉祥天是崔笑哥哥开的酒楼的时候,更安心一点。 她莫名有一种,这是半个自己人的地盘的感觉。 “别怕。”崔笑安慰米云溪:“多大点事,大不了认爹没认成,你还是你自己啊。反正也不能更坏了。” 米云溪点了点头。 确实是,反正已经不能更坏了。 她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从小没爹,母亲已经过世的现实,现在能找到,找不到,能相认,不能相认,又怎么样呢,最坏也不过是依然一无所有。 正好去吉祥天看看,崔笑说,吉祥天酒楼很不错,工钱高,活儿轻松,而且大掌柜二掌柜和伙计都很好看。 米云溪看了看步长北,毅然点头。 她在村子里十几年,每日来来去去,见到的都是村里的那些人。也有年轻五官好看的,但是谁不是辛苦劳作,灰头土脸,哪有时间和钱打扮自己。 男孩子,也是人要衣装的。 步长北真是无言以对,三个姑娘一台戏,这台戏,他们都凑不上热闹。 崔笑和黎又儿给米云溪换了件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化了一点淡妆,看起来,又甜美,又可爱,又单纯的一个姑娘。 众人去了吉祥天。 吉祥天里一如从前,中午生意很好,但是并不挤,也不吵。 高昂的价格筛选掉大部分的客人,让店里的布置更明亮宽敞,一桌客人带来的利润,抵得上十桌客人,还很多余。 正是上客的时候,崔有和盛祁都在门口,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远远看见崔笑一行,盛祁说:“呦,大小姐来了。” 盛祁是非常会分亲疏远近的,你家大小姐就是我家大小姐,不要见外。 当然,他对步长北也不见外。 任何一家酒楼,就算是高傲如吉祥天,在京城也是要攀关系的。做生意的,又那么高傲,那么赚钱,没有一个当官的靠山,也容易吃亏。 崔有在京城自然有自己各种复杂的,盘根错节的关系。但无论哪一种,都没有步长北来的牢靠。 “就是这里了。”崔笑说:“我哥哥开的,他们家的饭菜可好吃了。” 米云溪虽然在村子里过的日子也不错,可是京城纸醉金迷,是她从来也不曾体会过的,她抬头看着奢华精致的吉祥天酒楼,面上不由露出惊叹的神色来。 崔有招呼大家进去。 米云溪又惊叹了一下。 果然崔笑不是瞎吹的,她哥哥确实很好看。 不过这是朋友的哥哥,不好露出太明显的表情来,米云溪老老实实的问了好。 步长北走过去,低声对崔有说了几句话。 崔有的脸色也正经起来,点了点。 崔有转头道:“老盛,带步大人去天字一号房。” 天字一号房,一般不对外开放,这是他们内部聚餐的包厢,在酒楼位置最好的地方,隐私性极强,没个九九八十一弯都转不进去。 盛祁应一声,带着步长北过去,步长北唤了米云溪一声,米云溪跟在后面走了,临走的时候,朝崔笑和黎又儿摆摆手。 颇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贤王的私事,大家虽然非常好奇,但也不好明着八卦,看看正是吃饭的时间,崔笑也就带着黎又儿进了后院,陪她爹吃饭去了。 老爷子最近心情好,身体也好,唯一操心的事情,就是儿子的婚事。 正巧崔笑送上了门,被崔老爷子一把抓住。 “笑笑你来的正好。”崔老爷子说:“我有点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怎么了?”崔笑奇怪:“哥惹你生气啦?” 崔老爷子说:“也差不多吧。” “这还得了。”崔笑一拍桌子,然后就开始卷袖子:“爹你说,哥干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我替你揍他。” 一般来说,妹妹没有什么揍哥哥的理由,也打不过。难得有了,那肯定要牢牢抓住,拿着鸡毛当令箭,好好地教训教训哥哥。 崔老爷子长叹一口气:“你都要成亲了,你哥哥还是一个人,京城里那么多漂亮姑娘她都不看,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啊?” 原来崔老爷子担心的,是崔有的终身大事,十分可以理解。 然后,崔老爷子压低声音道:“还有,我总感觉他……他……” 崔老爷子纠结了半天,他了半天,脸上扭曲的都不行了,也没他出个名堂来。 “他什么?”崔笑奇怪道:“你说啊,急死人了,怎么突然结巴了?” 第348章 男大当婚 崔老爷子终于一声长叹,跺跺脚,咬咬牙,艰难的说:“你哥,他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幸亏崔小福不在,要不然的话,这话老爷子说不出口。 崔笑和黎又儿都目瞪口呆。 当然这两个人的表情虽然一致,但是心里的震惊程度是不一样的。 崔笑想的是,不会吧,看不出来啊,我哥不是很英雄气概,很有男人味,很受姑娘们欢迎吗?举手投足英俊潇洒,不应该啊。 黎又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震惊的同时,还有一点担心。 她只是没见过世面,但并不傻。崔有可不是个普通的酒楼老板,全京城那么多酒楼老板,就没有他一样的。 这么大的秘密,你们自家人说说就罢了,这是我能知道的吗? 万一让崔有知道了,他不能拿自己的妹妹和爹怎么样,但是,他会不会杀我灭口啊? 天啊,我才过上几天好日子,我不要死啊。 黎又儿欲哭无泪。 “爹。”崔笑皱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能不这么想吗?”崔老爷子怒道:“你哥哥今年不小了,人家这年纪,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他呢,连个心上人都没有。而且,从来,没有,喜欢,哪个姑娘!你说是不是有问题?” “啊?” 崔笑本来想说,步长北也不比崔有小多少,这不也才谈婚论嫁吗? 想想还是不能说,毕竟步长北现在已经谈婚论嫁了,不是反面教材,不难让爹起同理心。一旦提出来,可能还会有反效果。 对了,崔笑想起一个人来。 “爹,我哥年纪又不大,你看盛大哥,不是和我哥年纪差不多嘛,也没成亲呢?” 不说还好,一说崔老爷子要炸。 “也不正常。”崔老爷子一针见血:“我就怀疑他们俩。两个大小伙子,都不成亲,不跟姑娘来往,也不去逛百花楼,老是凑一起嘀嘀咕咕,你说正常不正常。” 崔笑彻底蒙了:“啊……” 黎又儿面无表情坐的端端正正,意图营造出一种,其实我不在这里,你们都看不见我的假象。 “啊什么啊。”崔老爷子糟心,用筷子敲了一下崔笑的脑袋。 崔笑真是无妄之灾。 崔笑委屈:“盛大哥又不是我介绍给我哥的,就算他们俩是一对,你也不能打我啊。” 崔老爷子都要气死了,胸口起伏直喘气。 黎又儿一看不对劲,赶紧给老爷子顺顺气,这个年纪的人,可别气出个好歹来。 真是儿女都是债啊,作孽了。 “冷静,冷静。”崔笑连忙安慰崔老爷子:“爹,这事情,你肯定是误会了。” 崔老爷子喝口酒,冷静一点:“为什么?” 崔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凭我火眼金睛,如果他们俩有猫腻,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 不是瞎说,崔笑有自信。 毕竟也是什么都磕多年的熟练工了,这方面半点都不迟钝。 崔有和盛祁是天天在一起,但那是同事啊,那是曾经生死与共的好兄弟,绝对无关爱情。 要不然的话,他们看对方的眼神,提起对方的表情,绝对不一样! 崔老爷子将信将疑:“你有这能耐?” “绝对有。”崔笑斩钉截铁:“爹,你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我哥没找姑娘,那绝对是因为没碰上喜欢的姑娘,要不然的话,追人家到天涯海角,一口气都不带喘的。” 崔老爷子有点不相信。 但是他确实放心了一点。 毕竟他也觉得自己的猜测过于惊世骇俗,他也在劝自己,这是假的,不可能。如今有另一个人劝自己,当然就顺坡下驴,给自己一个台阶。 但是放心之后,崔老爷子又愁了。 “可是,你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崔老爷子郁闷道:“按说每日来酒楼吃饭的客人里,姑娘也不少。高矮胖瘦,好看的不好看的,温婉的潇洒的,什么样的都有,可从没听你哥说起过。” 崔老爷子已经算是这个年代很开明的人了,要不然也不会让崔笑一个大姑娘跑去锦衣卫里当差。而且没成亲,就跟未婚夫走的那么近。 这要是在保守的人家,都要上家法了。 但不管怎么说,该有的观念还是有。儿女大了就催婚,催婚的主要目的是要传宗接代。 所以崔有必须要成亲,然后赶紧生孩子,又不是养不起,多生几个,多子多福。 人之常情,谁也不能说他这个思想不对。 “哎,这个不好说的。”崔笑说:“主要是看缘分。您想想,虽然京城里姑娘是多,但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哪有那么简单。” “哎,是啊,这可怎么办啊。”崔老爷子继续郁闷,然后眼睛一亮。 崔笑就知道她要遭殃。 “哎。”崔老爷子道:“你在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认识了不少人,有没有什么姑娘,介绍给你哥?你知道我们家的要求,人好就行,其他都不重要。” 崔老爷子这话虽然是对崔笑说,但是眼睛不时的瞄向黎又儿。 这个年纪的老父亲,看这个全须全尾的姑娘,就像是自己的儿媳妇。 黎又儿的身世大家都知道,虽然一言难尽但确实是正经人家,清清白白,这就可以。 来了好几趟,姑娘是个好姑娘,大方又和气,身体也很好,和崔笑关系也好,这不是正合适吗? 黎又儿除了面无表情继续装作不存在,真是无话可说。 崔笑无奈笑道:“爹,爹,你别看这个,看那个了。这样,我去找哥谈谈,问问他的意思怎么样?看看他心里有没有什么标准,咱们再说。” 此事虽然急,但是急不得。 崔老爷子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崔笑这么一说,他就同意了。 女儿办事,他放心。 有手段,方法,是为数不多几个能制得住崔有的人之一。 这一顿饭,吃的真是惊心动魄,波澜壮阔。 吃完饭,出了门,崔笑出门去,先要看看米云溪这事儿怎么样了,然后,去找崔有谈一谈人生大事。 第349章 打妹妹要趁早 因为有贤王在,崔笑也不好靠的太近,更不好表现出鬼鬼祟祟。 贤王出门,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也不可能孤身前来。他带了几个侍卫,都很低调穿的很随意,不过看似随意,其实严密的分散在天字一号房附近。 崔笑不认识他们,也不熟,不好上去八卦,只好在附近转了一圈,就去了一楼大厅。 步长北作为中间人,现在估计在房间里,就算不方便听皇家八卦现场版,离的应该也不远。 一楼大厅,只有崔有和盛祁。 本来崔笑是个挺正经的人,觉得这俩就是好兄弟,都挺养眼,一个是冷酷公子,一个是风流倜傥,挺好的,合作互补。 但是被爹这么一搅和,视线就有点不清白了。 崔笑告诉自己,我知道什么都嗑不太好,但是,既然爹都带头嗑了,我不跟着嗑,好像不太礼貌。 于是崔笑的笑容顿时变的有点猥琐了。 黎又儿十分敏锐,立刻察觉到了。 “笑笑,笑笑。”黎又儿用胳膊戳了戳崔笑:“别傻笑了,严肃点。” 这么严肃的事情,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哦哦哦,严肃点,对。”崔笑立刻板起了脸。 崔有正和盛祁站在柜台后面,有一句没一句商量店里的事情,看见崔笑和黎又儿从后堂出来,便顺便看一眼。 正一眼,两人都觉得不太对劲,毕竟是刀枪剑海闯过来的人,对别人的视线特别敏感,善意恶意看一眼,就能明白。 盛祁莫名觉得有点冷,拽了拽衣服,小声说:“老宝,你有没有觉得,你妹妹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崔有幅度非常小的点了点头。 有。 有点不怀好意。 这家伙,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两个心里警惕,看着崔笑走过来。 看在崔笑眼里,哦,动作如此同步,目光如此统一。自从来到这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看惯了的小说,我已经少了很多乐趣。 如今,那久违的快乐似乎又来了。 帅哥和帅哥,人生多快乐。 崔笑乐颠颠的就走了过去。 “哥,盛哥。”崔笑说:“你们在聊什么呢?” 两人看着崔笑,总觉得她一肚子坏水。 自己的妹妹,要自己搞定,盛祁看了一眼崔有,崔有说:“你中午陪爹吃饭啦?” “是呀。” “你们聊什么了?”崔有探究道:“这几天,爹的态度奇奇怪怪的,问他有什么事儿又不说,难道跟你说了?” 崔笑:“呵呵呵呵呵。” 崔有一头黑线,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 “拿去买糖吃。” 妹妹虽然闹腾,但是好打发。给点糖吃就好了。 可惜啊,现在的崔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给点糖吃就甜蜜蜜的妹妹了。 “哥。”崔笑毫不客气接过银子揣怀里:“来,借一步说话,我有事儿要跟你好好聊聊。” 盛祁和崔有狐疑对视一眼,崔有拽着崔笑去了隔壁小房间。 房间门关上,啪! 盛祁远远的看着关上的房门,问黎又儿:“黎姑娘,刚才吃饭,你也在吧?” 黎又儿愣了一下,斩钉截铁的道:“我不在。” “……”盛祁看着黎又儿。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太瞎了吧。 但是黎又儿坚定的说:“我真的不在。” 盛祁无可奈何。 进了门,关上门,崔有奇道:“这是干什么啊,有什么事儿这么神秘?” “非常重要的事情。”崔笑说:“你的终身大事。” 崔有一听就皱了眉头:“爹找你,是为这个事情?” “是啊,你就说重要不重要吧?”崔笑死死拽住妄图逃跑的崔有:“哥,你老实告诉我,你之所以看哪个姑娘都不好,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崔有一边甩袖子一边说:“没有。” 但他甩不掉崔笑。 “真的没有?”崔笑循循善诱:“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崔笑一边说,眼睛抽筋似的往外看。 崔有误会了。 “你以为我喜欢黎又儿?”崔有皱眉:“那姑娘是不错,但我也不至于身边有一个姑娘,就非得喜欢吧。” “不不不,不不不。”崔笑还说:“我没说你喜欢黎又儿。” 崔有这下不明白了。 “那你眼睛跟抽筋似的往外看,你以为我喜欢谁?外面还有谁?” 外面除了黎又儿,也没其他的姑娘了啊。 崔有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崔笑非常平和的说:“哥,你知道我一直是个开明的人。” 崔有更茫然了。 “所以呢?” “所以我一定会支持你的,你要是喜欢上什么人,只要身家清白,人品过硬,两情相悦,我都会接纳他的。” 崔有似懂非懂:“哦?” 可是,你这说来说去,我到底喜欢的是谁? 崔笑终于开口道:“但是,咱爹不一定能接受啊。咱爹……老人家,还是想要抱孙子,孙女也行。盛大哥哪哪都好,可是不会生孩子啊……” 崔有僵硬了。 崔笑看着崔有的表情,突然脸上一僵。 “哥,莫非你是……” 下面那个? 幸亏崔笑这话没说出来,不然肯定被崔有大义灭亲,当场就打死了。然后卷吧卷吧就埋了。 盛祁和黎又儿听着里面哐当当的,都很奇怪,这兄妹俩在干嘛呢?大白天的,总不能打起来了吧? 可怜崔笑不会武功,被追的抱头鼠窜,躲在角落捂住脑袋,委屈道:“又不是我说的,是爹说的。有本事,你去找爹算账啊。” 崔有快要气死了,缓缓放下手里的……鞋子。 “我说爹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一天到晚的瞎想。”崔有气呼呼的:“我倒是觉得,与其操心我,不如操心操心自己。你说,咱们是不是该给他找个老伴?” 崔笑慢慢的,顺着墙根溜出了房间。 哥哥好凶残,可怕,还是去找爹来把他打一顿的好。 步长北从楼上下来,就看见这诡异的一幕。 一个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崔笑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好像是刚得手的贼。 然后崔有跟了出来,手里还拎着自己的鞋……这是在……干嘛? 崔笑一抬头看见步长北,连忙冲过来。 崔有说什么也是要给步长北面子的,只好穿上了鞋。 步长北真是哭笑不得,简直能够想象,来京城之前,这兄妹俩在家里每天打成什么样子。 真是闹腾。 不过感情也是真好。 自家的兄弟姐妹,不会那么闹腾,感情也不会那么好。 第350章 心态那么好? 穿上鞋子,崔有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翩翩公子的模样。 崔笑从步长北背后探出脑袋,现在有靠山了,不依不饶:“哥,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崔有说:“有你个大头鬼!” 快要气死了! 崔笑直起身:“没有就没有吧,我也不是不能相信你。不过可别说我不是亲妹妹,我说的这事情你也注意注意,放在心上,不然的话,这一关早晚过不去。” 今天不娶,你明天要娶。明天不娶,你后天要娶。 万一等崔笑和步长北的婚事办了,崔有还没对象,崔老爷子肯定会更着急。到时候难免天天嘀嘀咕咕,念念叨叨,没完没了,可就麻烦了。 崔有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然后崔有又加了一句:“你别凑热闹,别瞎说,不然我揍你。” 崔笑撇了撇嘴。 她不会跑吗,呵呵,她只是不会武功,又不是傻。何况她还有靠山呢,她可以在崔老爷子面前说崔有的坏话! 这事情两边都心虚,不好大庭广众的讨论,于是崔笑顺畅的换了话题。 “上面怎么样了?”崔笑问:“贤王……认了米云溪吗?” 要是认了,不管竺清婉能不能找到,至少米云溪的将来有保障了。那单纯的小姑娘,也算是有了个去处。 步长北迟疑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事情……有一点复杂。” “怎么了?”崔笑习惯性的问了一声,然后觉得这事情不该问。事关皇家,怎么能在这里说。 步长北果然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崔有直接就不问。 他不过是一个酒楼老板,牵扯到王爷的事情,知道也是不知道,不知道也是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贤王下来了。 米云溪跟在后面。 米云溪戴着个兜帽,将脸捂的严严实实,走到楼下的时候,冲步长北点了点头。 贤王道:“长北啊,我想带她回去,其他事情,后面再说。”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啊。 虽然白月光跟人跑了,但至少这三十年,白月光还是白月光。孩子是无辜的嘛。 步长北应着,目送贤王一行离开。 这事情既然不能讨论,崔笑也蹭完了中饭,步长北也就告辞了。 崔有也不留他们,崔笑说的事情,他也有点烦躁。 这事情不解决,终究是个麻烦,崔老爷子这把年纪了,估计心心念念就这点事情了,想要糊弄过去,没有那么容易啊。 步长北带着自己人离开吉祥天。 前面不远,就是个首饰铺子,是京城一家十分高端的首饰铺子。 门口站着个揽客的伙计。 伙计看见步长北后,眼前一亮。 “步大人。”伙计笑颜如花:“步大人,我们掌柜正好要去找您呢。上次您定的一串黑珍珠的手串,我们掌柜给您找到了,颗颗圆润,一般大小,都是上品。” 婚期虽然还没定,但是丝毫没有挡住步长北买买买,送送送的脚步。 步长北一听,也挺高兴,转头对崔笑道:“上次你不是说,喜欢黑色的珍珠?我叫掌柜留意,若是碰见就给我收来,这么巧,这就有了。走,看看去。” 一行人欢欢喜喜的进了首饰铺子。 崔笑也没有什么压力。 步家上门跟崔老爷子谈婚事的那天,崔有私下找了崔笑,跟她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大概就是,虽然步家是朝廷高官,世家大员。但是让崔笑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等崔笑出嫁,哥哥一定会准备一份足够匹配步家的嫁妆。 崔笑但是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吉祥天的菜价牌子,点了点头。 崔有的钱,不仅仅是做生意的钱,还有从暗夜弄来的钱,来历怎么样不好说,反正是不少。 而且,崔有也不仅仅是开着吉祥天,她一度觉得,吉祥天更像是一个幌子。明面上的幌子,崔有私下干的事情,可能更赚钱。 不过不好公开,当然也不违法,因为步长北显然是知道的。要是违法,早就抓起来了。 自己陪嫁的起,因此,崔笑也就心安理得的收步长北的礼了。 进了首饰铺子,掌柜一见,果然拿了一只锦盒出来。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串纯黑色的手串。 “步大人您看。”掌柜的说:“这可是深海黑珍珠,一颗就难得,这一串,那可是非常难得,价值千金啊。” 步长北也很满意,将珍珠拿起来,递给崔笑。 崔笑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确实美丽。 至于价格,就不问了。 问了反而会有点奇怪。 见崔笑满意,掌柜也很高兴,他知道崔笑和步长北两人是准夫妻的关系,正在努力争取这个订单。 给崔笑准备成亲的首饰,要是这个订单争取到手,不但赚钱,而且也是个有名声有头脸的订单。 正在聊着,脚步声响起,另一个客人,从隔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是一个姑娘。 那姑娘没注意步长北他们,视线都在自己手上拿着的东西上,一个伙计站在一边,正在跟她介绍。 伙计想卖东西,那自然是怎么好话怎么说,怎么奉承怎么说,姑娘很满意,说:“你家的东西,确实是不错。” 这话一出来,崔笑不由转头看了一眼。 这声音非常非常的熟悉,是这两天才听见过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又不是熟人的声音。 崔笑转头看的时候,只看见那姑娘转过身去,往一旁走,留下个背影。 但这背影足够让她认出来,这是百花楼的彩花。 就是前天晚上,赵夫人被杀的那个晚上,被赵夫人误会,不小心误杀了她的百花楼里的姑娘。 那确实是一场意外。 当时他们都在场,那场意外确实是意外,与其说是彩花杀了赵夫人,倒不如说是赵夫人自己杀了自己。 大家都认为不是彩花的错,赵公子也当场表示不会追究,那事情,锦衣卫就没有再跟进了。 虽然是无妄之灾,可是这姑娘心态是不是也太好了。 而且,这首饰铺子里可没有便宜东西,她能买得起? 第351章 自由换富贵 彩花沉浸在美丽的首饰中,并没有注意他们,选了几样东西之后,便让伙计结账,然后一边欣赏,一边走了过去。 等彩花走了出去,几人这才开始议论纷纷。 “这不是百花楼的那姑娘吗?”崔笑忍不住道:“那天我看她穿着打扮,在百花楼里也不是红牌,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钱了,买的起这里的首饰?” 步长北叫过刚才服务彩花的伙计。 “刚才那姑娘,买了哪些东西?” 一般来说,这属于顾客隐私了,是不能对外透露的。但是伙计认识步长北,知道他的身份,官府问话,那你有什么就得说什么,可不能藏着掖着。 于是伙计就把刚才的记得账拿了过来。 伙计道:“这位客人买了一只碧玺镶红宝石金簪,一只镂空雕花金镯,一只翡翠玉镯。” 崔笑一看:“好家伙,这三件东西加在一起,七百六十两呢。这不少钱啊。” 这就很奇怪了。 对大户人家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对百花楼的花魁来说,也能出的起。可彩花只是个非常一般的青楼女子,不可能这么有钱。要是这么有钱,早就给自己赎身离开了。 在百花楼,若非没有去处,没有出路,谁愿意每日强颜欢笑,任人宰割? 戏子多情,红颜一笑,那都是话本子里的故事。 故事里的客人都是年轻英俊多情多金,但现实中都是歪瓜裂枣一把年纪,要不是为了生活,谁笑得出来。 除非在这两天的时间里,突然有个豪爽的有钱客人看上了彩花,一掷千金。 可能么? 不是不可能,但是有点奇怪。 步长北道:“有些奇怪,来人。” 一旁手下连忙过来。 步长北道:“你去百花楼问一下,有个叫彩花的姑娘,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手下连忙应着去了。 有人就是好办事。 然后众人就不多想了,崔笑将黑珍珠手串戴着,又在店里逛了一圈,买了几样首饰。 黎又儿肯定买不起。要是买点心,步长北还能买两份,给她一份无所谓。但是金银珠宝,这就不合适了,送得起也不能送,会叫人误会。 不过崔笑刚从哥哥那里薅了点羊毛,口袋充盈,十分大方。 “你挑一个,我送给你。”崔笑挽着黎又儿笑眯眯。 黎又儿是她的救命恩人啊,送恩人什么都不过分。 黎又儿十分不好意思,可挨不过崔笑的热情,还是挑了一个,虽然在店里不算多贵,但是对她来说,已经是十分昂贵了,喜欢的不得了。 花钱就是开心,众人离开首饰铺子,回锦衣卫去。 进了自己的地盘,众人各自去忙,崔笑这才问:“米云溪,跟着 贤王回去了,贤王是认她了吗?” 虽然对皇室八卦这么感兴趣不好,但真的忍不住。 谁能忍得住这么大的八卦。 “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步长北也就不瞒着了:“但不算是认她了。” “啊,那是怎么回事?” 步长北道:“贤王的意思,虽然按米云溪说的,她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儿。但这事情还是有些诡异。首先,十六年前,他确实和一个女子有一夜恩爱,但是竺清婉自己也说了,当时是隐藏身份的,所以到底是谁,贤王也不不知道。” “再者,竺清婉现在跑了,可能跟一个假死的暗卫跑了,在没找到他们俩之前,这两人到底是忠心耿耿,还是别有用心,那也不好说。” “听起来,贤王不大高兴。”崔笑说:“当然我能理解,要是我也会觉得很奇怪。这事情不怪贤王。” 白月光跟自己假死的手下跑了,这事情有点膈应。哪怕白月光再白,现在也有了墨水点。 “贤王就是这个意思。”步长北道:“首先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然后再说认不认。就算是认,也要找钦天监算日子,然后滴血验亲,然后再选一个日子,让米云溪认祖归宗……毕竟不是普通人家,不是谁口头一句认,就能认的。” 崔笑点了点头。 事情一旦牵扯到皇家,确实是麻烦的。慎重一些也是对的。 至于滴血验亲,虽然很不靠谱,但这就看运气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步长北道:“你放心吧,在此之前,贤王会善待米云溪的。王妃也不是个苛刻的人,更不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晚辈苛刻,除了没那么自由,其他也没什么。” 只是短暂的时间。 若贤王后来查出,米云溪不是他的女儿,自然会放她自由。 若贤王后来查出,米云溪确实是他的女儿,那米云溪就要习惯这种拘束。 就算是再得宠爱的女儿,那也是皇家的女儿,从此之后,那种乡村野地里撒欢的自由,是再没有了。锦衣玉食,仆从成群的代价,是循规蹈矩。 有得到,就有付出,崔笑也只能是个旁观者。 当下,感叹两句,崔笑就将这事情放下了。 没一会儿,派去百花楼查彩花消息的人就回来了,带来一个让他们有些吃惊的消息。 “大人。”手下道:“百花楼的老板说,彩花今天上午,被人赎身了。” 这么快? “是什么人给她赎身的?” 手下道:“是一个叫做赵学海的男人。” 步长北和崔笑都没有听过赵学海这个名字,但是两人都想起了一个人。 前天晚上,在百花楼里闹的厉害的那一对夫妻,就是姓赵。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有些巧合了。 步长北立刻道:“你再去一趟,问清楚这个赵学海住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人,他家最近是不是在办丧事?” 手下愣了一下。 问住在哪里,是什么人也就罢了。怎么还会知道对方在办丧事? 不过主子让去就去,他立刻就去了。 “奇怪啊,这边夫人出了事,那边就给青楼女子赎身,怎么这么奇怪?”崔笑难免生出一些不太好的念头:“该不会,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吧?” 而且还是害了自己夫人的青楼女子。 虽然不是故意的吧,但这难道不觉得膈应吗? 第352章 升官发财死老婆 “确实有点奇怪。”步长北道:“就我们今日看见的彩花,虽然没带丫鬟仆从,但是穿着焕然一新,也有钱买金银首饰,若是被人赵学海赎身,这赵学海,可给了她不少钱啊。” 不但给了钱,还没让她进府。 赵家当家主母新丧,府里一定在办丧事,能容你一个刚进府的侍妾如此潇洒自在吗? 何况赵夫人死在彩花手里,彩花就算真的要进赵府,这会儿也应该跪在赵夫人的灵堂里忏悔,日后才好在赵府容身吧。 那边办丧事,这边买买买,有种割裂的不协调的怪异。 “赵夫人的死,该不会是有预谋的吧?”崔笑又一次开始怀疑人心险恶:“就那天晚上看,赵学海对他夫人肯定非常不满意,赵夫人死了,他肯定一点儿不伤心,说不定做梦都要笑醒。” 这种情况,崔笑看的多了。 赵学海和他夫人,可能成亲是郎才女貌,或者女方能带给男方极大的好处。 成亲数年之后,女方美貌不再,男方渐渐站稳脚跟。 有这么一句话,中年男人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话粗理不粗。 可是老婆不是路边的草,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死的。 若是能自然死亡,自然最好,还可以全了男方一个不离不弃的好名声。若不能自然死亡,就难免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步长北沉吟道:“你说的情况,我也见过几个案子。但是那天晚上赵夫人的死,我们也见着了,确实是个意外。” 他们到现场的时候,赵夫人才刚刚断气,那么多眼睛盯着,不可能有什么隐情。 没有人可以同时买通那么多人做假证,更何况崔笑就是仵作,当场查验了赵夫人的尸体,尸体的死亡情况和当场的情况是相符合的。 所以他们才会走的那么干脆利落。 赵夫人的死,和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撞到了路边的一棵树,树枝插进了胸口,是一样的意外。 不同的只是这个树枝被路边的一个人拿在手里。 无论怎么看,实在不是拿树枝的人的错。 两人商议几句,虽然奇怪,确实没有疑点。 过了一会儿,去查赵学海的人回来了。 没错,赵学海就是那天晚上的赵公子。 这一次,赵学海的身份都查清楚了。 手下道:“赵学海家住南城,家里是做生意的,开了一家绣坊。叫做瑞泽绣坊” “这绣坊本是赵夫人娘家的陪嫁产业,但是赵夫人生了孩子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绣坊都是赵学海在管理。” “赵夫人在两日前出了意外,现在府里确实在办丧事,我去看了,丧事的规模不小,但是赵学海看起来不是太悲痛,夫妻感情应该一般。” 调查的和他们知道的差不多。 这个给彩花赎身的赵学海,就是在百花楼里和夫人起了争执,跟崔笑抢若素姑娘的赵公子。 不过两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这事情,正常中透露着不正常,步长北看了看天色:“这样,你再去一趟赵家。” 手下面不改色:“是。” 崔笑都有点同情他,这真是可着一只羊薅羊毛啊。在这个没有车的年代,京城里大部分的来往都靠走,一趟一趟又一趟的,要是脾气不好的,说不定要翻脸了。 不过他们也不敢跟上司翻脸。 步长北道:“去问问赵学海,他从百花楼里赎出来的彩花姑娘,安置在什么地方。然后去百花楼查一查,赵学海在这之前,和彩花是否有来往。” 手下应着去了。 不过这事情要跑两个地方,可能要跑三个地方,他不会自己一个人跑,肯定要多喊几个一起跑。 “去百花楼问话,其实可以我去。”崔笑说:“我去问问若素,肯定消息更准确。” “这种小事儿,也值得你跑一趟。”步长北然崔笑坐下,休息休息,一边说话,一边拿着她的手,也不知道是看手腕上的黑珍珠手串,还是看她的手。 崔笑也不见外,跟步长北一起欣赏。 黑色的珍珠光滑圆润,衬托的她的皮肤更白了。 “好看。”崔笑满意的说。 “嗯,好看。”步长北毫不犹豫的附和。 幸亏没有别人在,要不然这狗粮塞得明天都不用吃饭了。 “对了。”步长北道:“跟你说个事情。” “说吧。” 步长北道:“之前我爹娘去见了伯父,算是两家见了面,双方家长都认可了婚事。后来回去,就请人看了日子,说是下个月初十,就要请人上门提亲。” 崔笑听着步家的安排,有些恍惚。 好像是顺理成章,又带着点意外和突然。 京城里的规矩,第一次见面,是双方家长意向签约。 如果是平时关系就好的两家,知根知底,这一步都可以省略的。但是崔家初来乍到,步家肯定要上门拜访,才显得心诚。 历来是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虽然崔家的家世远不如步家,但崔家自己不自卑啊,那就得按照流程来。 如果双方都满意,男方就要回去正规开始筹备了。 请媒人,算日子,合八字,定亲有定亲的礼,礼不可废。 定亲仪式上,男方会送上请人算出的好日子,这就是成亲的日子了,若是女方同意,婚期就定下来。男方回去继续准备。 婚房,彩礼,喜服,首饰,甚至婚宴菜单拿去给女方过目,等等都要考虑,好在虽然繁琐,都有规格参考,按照旧历来就行了。 崔笑不由的道:“那成亲的日子,你们请人算过了吗?” “算过了。”步长北道:“明年五月初六,你觉得怎么样?” 崔笑觉得太快了。 但是步长北说,一点也不快,还有半年呢。 “好吧。”崔笑说:“那爹同意就行。” 快一点,慢一点,都行。还有半年,也足够更了解一个人了。 崔笑这边过了,步长北非常有信心,崔老爷子那边也没有问题,当下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十分轻松。 崔笑虽然超凡洒脱,毕竟是个青春年华的姑娘家,还从来没有结过婚,更别提是如此古色古香的婚,定下日子后,也各种好奇起来。 到时候要穿什么,做什么,要带什么去,要见什么人。 你家有什么彩礼,我家有什么嫁妆,我家嫁妆都是我的吗,是不是神圣不可侵犯? 当下,好像是老夫老妻的未婚夫妻两人,热烈的探讨起来。 第353章 死的蹊跷 案子要破,日子也要过。 锦衣卫里常年案子不断,要是一心一意扑在上面,那日子不要过了,谁都受不了。 于是各方消息没有传回来的时候,两人就不去想太多,开开心心的商量婚事。 这大概是一对情侣最幸福的时候了,充满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当这个婚事没有双方父母的阻挠,也没有金钱上面的窘迫的时候,那就更美好了。 步长北甚至临时画了一张图,给崔笑讲了一下,婚房有什么改造计划,问问崔笑的意见,有什么不满意,哪里想要改进。 崔笑看来看去,别的还行,重点要改造一个卫生间和浴室。 于是崔笑也画起了图纸……虽然画的都不怎么样,看得懂就行。 两人从半下午讨论到天黑,还没来得及吃饭,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 手下道:“百花楼的妈妈说,赵学海常年在百花楼里来往,光顾过楼里的许多姑娘,这个彩花,也是有来往的,但并不比别人亲密一些。不过彩花嘴甜,会说话,虽然长得并不拔头筹,可是常哄的客人开心。” 强颜欢笑,也是一种工作。 “彩花因为刚出了事儿,百花楼也不敢留她,所以只象征性的收了点银子,就让赵学海赎走了。妈妈倒是不担心,她说赵学海平时在百花楼和姑娘们喝酒时会发牢骚,他想摆脱他夫人很久了,如今闹了这一出,不但不会怪彩花,指不定要把她当恩人,所以他给彩花赎身,可能是报恩,肯定不是报仇。” 赵学海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赵学海想摆脱妻子,如果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意外,意外发生了,大家只能从道德层面上谴责他,甚至很多人还会在心里偷偷羡慕他,其他不会怎么样。 可如果这件事不是意外,是人为,就是两回事了。 “赵学海没让彩花回府,说是怕岳家找她麻烦。先安置在城中的来福客栈中,想着等他夫人的后事办完再说。据说,他给彩花赎身,也不一定想让他进赵府,是怕彩花出了这么个事,在百花楼被人排挤,不好立足。他跟妈妈说,眼下忙,不得空,等忙完再看,如果彩花想走,也是可以还她自由的。” 看的出来,赵学海对彩花,简直是感恩戴德。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的殷勤。 仔细想想怪恶心的。 但世上恶心的事情太多了,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眼见着天色已晚,步长北终于放过了可怜的手下,让他去休息吧。 眼下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什么疑点,只是单纯他们觉得奇怪罢了,也不能抓来问话,要是那么个抓法子,京城里就没人了。 手下如释重负,行礼退下。 崔笑和步长北吃了饭,也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幸亏她睡的早,这一觉,没睡踏实。 睡到半夜,天还黑着,星光漫天,门就被敲响了。 “小崔,小崔。” 外面是奚乐山的声音。 崔笑一下子惊醒了,坐了起来。 “嗯嗯嗯,来了。”崔笑特别习惯半夜的突发事件,都不需要多少清醒的时间,下床披了外套,拖着鞋子就快步到了门口,一边揉眼睛一边开门:“怎么了,怎么了?” 半夜惊魂,十有八九是命案。 烦死了,这些人,就不能把谋财害命的事情,放到八小时工作时间里去吗?又不是番邦人,还要搞什么时差! 果然奚乐山开口就说:“死人了。” “死了什么人?”崔笑说着,啪的一声关了门:“我收拾一下,奚大哥你等下。” “好。”奚乐山在外面站着,说:“袁彩花死了。” “谁。” 门呼啦一下开了,崔笑不可思议道:“你说谁?” 不要告诉我,是百花楼的那个彩花。 “就是百花楼那个。”奚乐山说:“她姓袁,叫袁彩花。一刻钟前,被发现死在客栈旁边的巷子里。” 崔笑又关上门,继续穿衣服穿鞋子扎头发……现在天冷,已经是深秋了,房间里暖和,外面冷,出去要多穿一点。 当然她动作还是很快,出门办案分秒必争,不用涂脂抹粉挑衣服。 很快崔笑又开了门,已经一切准备妥当,就差去停尸房拿一下验尸工具就可以走了。 “她怎么会死了?”一边走,崔笑忍不住问。 京城虽然大体安全,但毕竟那么大,有几十万人口,有各种纠纷,一天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但是,袁彩花现在死,死的也太风口浪尖了。 “现在还不清楚。”奚乐山道:“是打更的人路过,看见一个女人死在巷子里。那巷子正是来福客栈的后院,打更的害怕喊了一嗓子,就把客栈的人给喊出来了。客栈里有彩花以前的客人,就认出来了。” 崔笑快步往停尸房去拿工具箱,奚乐山陪着她。 奚乐山又道:“因为今天白天,大人派人去客栈打探过袁彩花的情况,客栈的人以为是牵扯了锦衣卫的什么案子,就赶紧来锦衣卫报案了。” 崔笑恍然,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就说呢,京城里大大小小那么多衙门,锦衣卫也不是离来福客栈最近的一个,通常也不是老百姓看见命案报案的地方,怎么会想起来找他们的。 步长北已经带人出门了,崔笑晚了一些,也跟着奚乐山去了来福客栈。 客栈的后巷没有住家,只有一个客栈的后门。 后门挨着厨房,通常是送菜做工的人走的。 这半夜三更的,袁彩花怎么会在这里,来这里干什么? 崔笑到了的时候,只看见袁彩花的尸体周围已经挂了几盏灯笼,将周围照的亮堂堂的。 这是个死胡同,只有进口,没有出口,那边是一堵一人多高的墙。 客栈是十二个时辰都开门的,不过白天热闹,大门敞开。晚上就没什么人了,只开一扇小门,在门口挂一个灯笼,意思是正常营业,赶夜路的客人,可以投宿。 京城没有宵禁,晚上的街上偶尔会有人,但很少。半夜投宿的人更少。宵禁是没有宵禁的,可是城门天黑就关,天亮方开,除非是半夜跟家里吵架的,气呼呼出来住客栈,外地来的客人,怎么也不会耽搁到这个时候。 第354章 劫财 发现尸体的是个看更的老头儿,一把年纪了,佝偻干瘦,颤颤巍巍。 步长北正在问他:“这是个死胡同,你巡夜的时候,会从里面转一圈吗?” “不会。”更夫说:“我像往常一样,从巷子外面走过,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看。然后就看见了里面的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我还以为是谁不小心丢了银子,或者铜板在里面呢,就进来看看,就看见她了……” 更夫指的地方,确实有一个月光下闪亮的东西。 奚乐山将那东西拿起来,是半截耳坠,银子的,在特定角度,确实闪亮。 更夫说:“我一看吓坏了,连忙去隔壁喊客栈里的人。然后客栈里的人出来一看,说是……什么锦衣卫正在查的人,就赶紧报官了。” 客栈掌柜也来了,说法和更夫一样。 就是锦衣卫正在查的人,这个说法有一点奇怪。 确实查了一下,但也在查。 这个时候步长北有些郁闷,早知道昨天晚上就把袁彩花直接带去锦衣卫问话了,她也能逃过一劫。 但是做人没有早知道,没有一点证据的情况下,锦衣卫也不好随便抓人走。 崔笑走到袁彩花身边。 据更夫说,从他看见袁彩花的尸体在这里,一直到现在,绝对没有人动过。 他只是走过来,探了一下袁彩花的鼻息,确定人已经死了,就跑了。 客栈里的人也点头:“只是靠近看了一下,什么都没做,我们碰都没有碰尸体一下。”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有什么好碰的。 步长北道:“你们最后看见袁彩花,是什么时候。” “晚饭的时候。”客栈里伙计想了想:“她每顿饭都是送到房里的,今天也是一样。吃完饭去收拾的时候,人肯定还在房里。那时候,天就已经黑了。然后就没注意了……后来没见过人……” “所以,没见着她什么时候出来的?” “是。”伙计汗颜:“虽然门口柜台一直有人,但是白天精神,晚上就……大人您知道的,晚上虽然咱们开着门,但几乎没人上门的。一个晚上也没一个客人,所以我就在柜台后面打盹……” 也就是说,睡着了。 除非有客人上门,喊一嗓子,能喊醒。 要是有人偷偷摸摸的,轻手轻脚的离开,那肯定是不知道的。 掌柜非常想拍伙计一巴掌,但是也不好动手,毕竟这种事情都是心知肚明的,谁能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出呢。 夜班看店的伙计,晚上能顺带着睡觉,白天就还能干活儿。要是晚上要求别人睁大眼睛到天亮,那白天就得让休息了,客栈就要多花一个人的钱了。 掌柜就是掌柜,是会算账过日子的。 会过日子才能富,不然的话,为什么只有穷大方,没有富大方,因为大方的人很难富。 崔笑蹲下,看袁彩花的尸体。 人是刚死的,还有弹性,血迹未干。 她死不瞑目,仰面躺着,眼睛睁的大大的,望向黑暗的天空。 袁彩花死的很惨烈,她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衣服上都是血。 “袁彩花胸腹一共被刺了四刀。”崔笑道:“当时的情况肯定很混乱,这四刀是冲着要她命的想法去的,但并非刀刀致命,有胡乱刺一气的感觉,凶手不是惯常杀人的。心狠手辣,但是技术不熟。” 众人听着,只觉得虽然有理,又不是那么有理。 正常人,有几个惯常杀人啊。 正常人,在杀人这件事情上,谁能技术熟练啊。 崔笑说:“袁彩花的脸颊上有淤青,是凶手捂住了她的嘴,应该是为了制止她喊出声音。不然的话,夜里这么安静,客栈的人一定会听见声音。” 可惜的是,凶手并不是用手掌捂住袁彩花的嘴,不然的话,就很有可能在她的脸颊上留下指印。一旦留下指印,若指印清晰,就可以通过指印来推断凶手的大致体型。 崔笑看了看袁彩花的耳朵,她的耳朵一边也被扯破了,有红色的血迹。 两边耳朵上,都没有耳坠。 “抢劫杀人。”崔笑说:“袁彩花耳朵上的耳坠被抢走了,因为凶手拉扯,将耳坠都扯破了。脖子上的项链也是被硬拽走的,脖子后面有一小块明显的勒痕。” 袁彩花是百花楼的姑娘,习惯打扮。 就算现在已经离开了百花楼,今日在首饰铺子见到的时候,也打扮的很精致。手镯,项链,耳坠,头饰,一样不少。 可是这会儿袁彩花身上素净的很,什么首饰也没有。 头发很乱,上面一根发簪都没有,连根木头簪子都没有,这是被人粗暴的扯掉了,因为太粗暴,所以连带着头发都扯下一些,散落在脸上脖子上。 手腕上,手指上,都是空空如也。 手腕上还破了一块皮,袁彩花死前是挣扎过的,但是没有挣扎过凶手。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抢走了。 衣襟也被扯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步长北让奚乐山去客栈袁彩花的房间里检查一下,奚乐山不多时回来,没有找到任何值钱的东西。 但是房间没有被翻乱过,不是有人闯进去,拿走了里面之前的东西。如果有值钱的东西,应该是袁彩花随身带在身上的。 他们虽然不知道袁彩花身上到底有多少钱,至少有今天她取到的首饰。多少还要有些钱吧。她能那么爽快的买那么贵的首饰,身上的钱应该不少。 在听说袁彩花被害的第一时间,大家都想到了赵学海,觉得这事情跟赵学海脱不了关系。 可此时,确定是抢劫杀人,为了财物,反而不太可能了。 赵学海不缺那么点钱。 “来人。”步长北说:“去赵家,问问赵学海,他给了袁彩花多少钱。袁彩花现在身上应该有多少钱。” 袁彩花该不是突然有了钱,有点嚣张嘚瑟,被人盯上了吧? 只是很奇怪,这半夜三更的,她为什么会出了客栈,一个人来到巷子里?是有什么事情,还是和谁有约? 差役连忙去了。 崔笑指挥着,让众人不要靠近。 已经进来过的,留下脚印。没有进来的,不要进来。 尸体上暂时没有线索,要运回锦衣卫停尸房进一步检查。但是地上,有不少脚印。 这些脚印有些是白天留下的,模糊一些。有些是晚上留下的,很新鲜。 除去客栈里小二的,更夫的,锦衣卫过来查看的差役的,其中一定有凶手的。 将这些脚印提取出来,就可以推断出凶手的人数,身高,体型。 抢劫杀人,京城里能做出这事情的,若是几人共同犯案,就好找多了。 第355章 泼天富贵他不配 崔笑以前是个法医,只做本职工作,现在不仅做本职工作,很多活儿也会插一手。 比如这个本来应该是痕检的活儿,但是锦衣卫里没有专门的痕检,她也就一起做了。 锦衣卫里主打一个能者多劳,得不得另说。 崔笑将从袁彩花死亡的地方,一直到巷子口的脚印都拓了出来,一一和现场的人对照。 最终,排除了现场的人员,竟然多出了三个脚印。 “凶手是团伙作案啊,竟然有三个人。”崔笑说:“看样子,真的是为了劫财,而且是特别不讲究的那种劫财。” 稍微注意一点的,也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脚印吧。 崔笑趴在客栈的桌子上,哗啦啦的算着。 从脚印推断出凶手的身高,体型,体重,甚至走路的偏好。 还有他们今天晚上,穿的是什么鞋子。 很快,几个人物画像就出来了。 袁彩花被带回锦衣卫,她既然被赵学海赎了出来,卖身契也还没发还,那就是赵家的人。如今出了意外,身后事是要交给赵家办的。 当然赵家可以随便办,也可以认真办,这和锦衣卫没有关系。 很快,赵学海就来了。 别说他还真有点憔悴,当然不是因为夫人过世伤心难过,是府里办丧事。这是个劳心劳力的活儿,他虽然不在意夫人的死,可那么多合作对象,来往伙伴,都是要应酬的。 白天应酬完了,晚上想想笑出声,再喝两杯小酒,那能不憔悴吗?毕竟也是这个年纪,不比十七八岁的小年轻能扛了。 赵学海看见袁彩花的尸体后,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会死了?”赵学海喃喃道:“这,这是谁干的?” “尚不清楚。”步长北道:“喊你来,正是要问问你,关于袁彩花的一些情况。” 赵学海忙道:“大人,您问。”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也在场,也看见了。袁彩花,误杀了你夫人。” “是。”赵学海叹口气:“我和夫人,风风雨雨数十载,真是没想到,她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真是叫人唏嘘。” 赵学海这么说,众人心里都很不屑。 唏嘘不唏嘘不知道,嘻嘻哈哈是肯定的。 “但袁彩花也是无妄之灾。”赵学海一副宽容大度的慈悲模样:“死者已矣,我也不能再害了其他的人。所以给她赎了身,但其实我并没有要收她进府的意思。” 步长北道:“那你给了袁彩花多少钱?” 赵学海伸出两根手指。 就看昨天袁彩花买的那些首饰,绝对不止两百两。 赵学海说:“白银两千两。” 好阔绰的出手。 两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大户人家小姐少爷,一个月才几两的月钱,这两千两,多少人家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啊。 “这么大方?”步长北道:“这是报仇,这是报恩?” 赵学海竟然厚颜无耻的坦坦荡荡。 “大人,不瞒您说,这是报恩。”赵学海说:“我夫人脾气不好,妒忌,蛮狠,在家里说一不二。生了孩子之后,格外粗鲁,既无妇容,也无妇德,我早就不堪忍受,却又无可奈何。” 步长北道:“既然如此不堪,为何不休妻或者和离?” 很多不堪的婚姻关系,女子不得不忍耐,可是男子,那就自由的多了。 赵学海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啊。总之,我真是受够了,可又没办法,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件事,真是天意。老天爷一定是看我可怜,才出手相救,让我脱离苦海。” 众人简直无力吐槽。 步长北甚至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把赵学海打上一顿。 所以赵学海大手一挥,大方的给了袁彩花两千两银子。 今天白天买买,花了一部分,剩下还有至少一千两。 为了方便携带,都是银票。所以袁彩花为了安全,随身携带是合理的解释。 可是现在,袁彩花屋子里和身上都没有一个子儿,都被抢走了。 赵学海做的事情虽然叫人不齿,可这也不在锦衣卫的管辖范围,说完之后,步长北摆摆手叫他走了。 临走的时候,赵学海还做个老好人,表示自己愿意给袁彩花办后事,一定办的妥妥帖帖。 “袁彩花是被杀,还需进一步查明,查明之后,自然会通知你来办理后事。”步长北道:“这段时间你不要离京,若是有什么事情,还要通知你过来。” “是是是。”赵学海态度好的不得了。 赵学海走后,崔笑气呼呼的说:“这个人也太无耻了,真的不能找个机会打他一顿吗?” 也不要打死,打个二十大板不多吧。 “锦衣卫岂是那么暴力的地方?”步长北责备道:“奚乐山。” 奚乐山应着:“是。” 步长北道:“你明天去查查赵家的生意,查仔细了,看看有什么能照应的。” “是。” 奚乐山什么都懂。 照应是假,找茬是真啊。 做生意的人家,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有心找,多多少少都有违规的地方。不过这事情锦衣卫不好出面,京城那么多衙门,各有各的职责,奚乐山只要去该去的地方,随口说一声,对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赵学海这样的人,人品堪忧。对结发妻子尚且如此,在做生意上,不可能没有猫腻,只要详细一查,就能扒他一层皮。 这样才对,崔笑心里舒服点了。 妻子给自己带来了富贵,给自己生了孩子,却沾花惹草,盼着妻子死,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恶劣至极的。 他不配有滔天的富贵。 但是现在看来,赵学海和袁彩花的死确实没有关系。 虽然发生在前后时间,但这是两起不相干的事件,赵夫人是意外死亡,袁彩花,是暴富露了财。 崔笑沉吟着:“我看话本子上说,青楼女子,都有一个蓝颜知己。虽然不多有钱,但是在精神上能给她们慰籍的男人。比如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袁彩花这么晚了在这个地方,会不会是约了自己的心上人?” 第356章 马车 崔笑确实是什么话本子都看过的人,这一点大家是服气的。 识文断字怎么样不好说,话本字阅览量绝对是一骑绝尘,远超过锦衣卫里其他人加在一起的数量。 不服不行。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崔笑道步长北道:“但是我们问过百花楼的人,袁彩花并没有感情很好的客人。在这之前,她只是百花楼非常普通的一个姑娘,不是什么花魁,资质非常一般。” 这真是奇怪了。 这半夜三更的,到底为什么袁彩花不在房间里好好的睡觉,要在黑乎乎的巷子里站着,她到底在等谁。 就在大家商议猜测的时候,和袁彩花约定的人来了。 一架马车犹犹豫豫的停在了巷子口,车夫显然也很意外,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这里会有这么多人,所以他在车上张头张脑的看,但是没有敢下车。 奚乐山走了过去:“干什么的?” 走近了,马车夫确定这是官府的人,连忙解释说:“我是来接人的,官爷这边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奚乐山有点怀疑:“接人?接什么人?这半夜三更的接人去做什么?” 马车夫道:“接一位客人,说是天亮要出城。” 奚乐山看了看天:“天亮要出城,你这会儿来接?现在什么时辰?你这马车该不是比蜗牛还慢?从来福客栈走到城门口。要一个时辰?” “不是不是,大人误会了。”马车夫连忙说:“是这样的,客人订了我的马车说要回乡,天亮出城。约在这会儿,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地方想去。大概是怀念故人吧,之前跟我说了,半夜走先,把马车停在杨柳湖边,让她坐一会儿,等到天亮直接出城。” 半夜三更在巷子里,不会那么巧。 他们刚才一直在猜测,袁彩花到底在巷子里约了谁?难道说是她想离开,约了马车夫? 奚乐山让马车夫下来,将他带到步长北面前。 马车夫虽然站在巷子口还没有看见尸体,可一看巷子口这么多人,来福客栈也亮着大灯,开着大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像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步长北听了奚乐山汇报的情况,问马车夫:“你约的客人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是个姑娘,姓袁,不知道叫什么。”马车夫说:“说是在京城做生意,如今攒了点钱想回老家。” 这么一说,一定是袁彩花无疑了。 奚乐山让人把车夫带到巷子里去看一眼,袁彩花的尸体还没来得及运走。 马车夫看见地上一身血的尸体,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别怕,人已经死了。”崔笑安慰他:“你仔细看看,订你车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位姑娘?” 马车夫定了定神,勇敢的往前走了一步,看了看袁才华的脸,然后点头。 “对,就是这位姑娘。她约了我半夜到来福客栈的巷子口接人。” 奚乐山检查了马车,马车上一切正常,除了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被褥,其他没有什么不同。 马车夫说:“袁姑娘她要半夜出车,我也觉得很奇怪,之前我也问了为什么。她说现在天冷,她想在杨柳湖边坐一会儿,可是就这么干坐着肯定会冻着,所以干脆提早一天雇我的车,这样她可以坐在车厢里裹着被子看湖上的风景。” 虽然马车夫说的这些话有点奇怪,可是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而且这事情是袁彩花能做出来的。 虽然袁彩花只是百花楼里一个普通女子,可是进了风月厂,人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百花楼是京城最黑暗的场所,也是最奢靡的场所,最人性淡薄的场所。 阳光处的风光无限,极致的享受,会让人迷醉。 很显然,袁彩花也懂得这种享受。 所以才拿到赵学海的赔偿款之后,一掷千金买买买。在离开京城之前,想去湖边看看风景,那当然也要在一个舒适温暖的地方。 步长北道:“你刚才说你来迟了是什么意思?” 马车夫懊恼道:“我和袁姑娘约的时间是一刻钟之前,出门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耽搁了大约一刻钟。没想到袁姑娘竟然出了事儿,唉,要是我不耽搁,说不定就没事儿了。” 众人立刻警觉起来。 “你碰到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走了一会儿发现车轮上缠了些草,就下来清理了一下,所以迟到了一会儿。” 刚才奚乐山已经检查过了马车,没有什么问题,至于说轮子上的草,既然被清理掉了,也检查不出什么。 步长北道:“马车的轮子上,以前有过这些情况吗?”“ “有的,经常有。”马车夫道:“我的马车主要就是每天来往接送附近村子里的人,京城里的路好,没有杂草。但是出了京城,很多路都是有草有灌木的,不奇怪。” 步长北点了点头。 崔笑在一边听着,看了可能亮着灯的客栈,又看了看黑乎乎的巷子。 “你确定,你们约在巷子口,而不是约在客栈门口?” 这不合理吧? 正常打车,谁不是在家门口,为什么在隔壁黑乎乎的巷子里。 马车夫虽然肯定的点头。 “对,没错,肯定是在客栈门口的巷子里,不是在客栈门口。” “你不奇怪,没问为什么?” 袁彩花包马车回家,这很正常。但是,什么半夜来接,还要在巷子里,这都是越想越不正常的。就算给的钱可能多一点,马车夫难道不多留个心眼? 就不怕她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吗? “问了。”马车夫说:“她没说太多,就问我愿意不愿意……” “你愿意了?” 马车夫挠了挠头,无奈说:“那她给的车费是别人的三倍,我没有不愿意的道理啊。我一个身无分文的大老爷们,难道还怕她一个姑娘图谋不轨吗?” 这道理,真是有道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一个马车夫。 客栈边上出了命案,虽然是半夜,所有客人都睡了,可外面闹哄哄的,有些睡的浅的就醒了。 奚乐山又带人去查了袁彩花的房间,难免弄出动静来。 于是一个一个的,客栈里的客人几乎都醒了,有正好窗子靠着马路,打开窗子往下张望的,有打开门问发生了什么情况的。 反正没一会儿的功夫,人人都知道了。 客栈死人了! 第357章 调戏良家妇女 死人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死的不是自己身边的人,又有官府的人在现场,就不显得不那么恐怖了。 无论哪个朝代,哪个地方的人,都少不了一颗看热闹的心。于是大家一边议论,一边猜测,一边打听,反正都不困了。 人多力量大。 虽然绝大多数人不认识袁彩花,但也有认识的。 一个人认识,就等于一群人认识。 袁彩花是百花楼的姑娘,她死在了巷子里,当她的身份被传开的时候,一同传开的,还有流言蜚语。 八卦的看热闹者,是不需要用证据说话的。而对象是女性,更给了他们许多信口开河的空间。更别提袁彩花还是个青楼女子。 崔笑都不用去问,就知道现在客栈里已经传成了什么样子。 但是,这也给了他们一个方向。 袁彩花为什么不让马车夫在客栈门口等她,而是要在一旁的巷子里? 之前他们想的是,她会不会和什么人有约。 但换个思路。 她会不会在躲什么人。 步长北把客栈掌柜又叫了过来。 “袁彩花住店这几日,可发生过什么事情?” 年轻漂亮单身女子,又是风尘女子,很容易就会被人盯上。 掌柜的表情有些迟疑。 “也……不算。”掌柜说:“其实没什么。” “这么说,确有事情发生?”步长北沉声道:“算还是不算,有什么没什么,不是你来判断的,你只需要如实说来,我自会判断。” 掌柜连连点头。 他现在心情很复杂。 客栈里的客人死了,这对生意肯定是有影响的。但是,袁彩花并不是死在客栈里,而是死在客栈外面……也算是他逃过一劫吧。 掌柜说:“袁彩花是百花楼的姑娘,她住进客栈那天,就遇到了认识她的人,然后两人就聊了几句。” 步长北道:“吵起来了?” “也不算……”掌柜道:“那客人也是来住店的,是个生意人,正巧那天晚上喝了点酒,看见袁彩花后,就……就说让袁彩花去他房里,大人你懂得。还拿了一锭银子出来。但是袁彩花拒绝了,然后那人感觉自己没面子,就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 步长北道:“具体点,那个人是谁,现在是否还在店中。” 我自然是懂的,但你也不是什么小白花,不必说话那么含蓄。 掌柜抓了抓头发,再不敢含糊,只好仔细的说:“是店里的一个老客,做生意的,并不住在京城,每年有一两个月在京城收货,都住在我们客栈,叫做潘元化,现在,还在……” 既然还在,先去找来。 掌柜说:“大人,不是小的有心欺瞒,其实真的是件小事。但是有好几个人在场,大家都能作证。就是潘元化喝多了,让袁彩花陪他,然后被拒绝了。” “拒绝之后,潘元化就这么算了?” “当时确实放了几句狠话。”掌柜说:“潘元化被袁彩花拒绝后,觉得没有面子,说一定要把你弄到手,不要给脸不要脸之类的。” “然后呢?” “然后就被劝住了。”掌柜说:“不管袁彩花是什么人,在我的客栈里,就是我的客人,我肯定不能让客人出事。所以听着他们吵起来,我就赶紧跟伙计去劝了。两边说好话,将潘元化劝回房去,袁彩花也回房了,然后就没事了。” 一个醉鬼调戏了一个姑娘,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也没放在心上。 潘元化很快就被喊来了。 客栈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当然也被吵醒了,而且听人说死的是袁彩花的时候,心情和旁人又是不同。 如今被锦衣卫传召,十分紧张。 步长北打量了一下潘元化:“知道喊你来要问什么吗?” 潘元化赶忙道:“知道,知道。” 这会儿说不知道,可就太假了。 “那就说说吧。” 潘元化说:“大人,我也是刚知道袁彩花死了,她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就是昨天喝多了,口头上占了她几句便宜。” 步长北道:“今天晚上,你在哪里?” 潘元化哭丧着脸道:“在自己房间睡觉。” 潘元化的房间和袁彩花的房间在同一层,相隔三个房间。 步长北道:“谁能证明。” 这下潘元化更想哭了:“大人,我一个人住,这大半夜的,谁能证明我在房间睡觉呢?可我确实在房间睡觉啊。啊……” 潘元化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指客栈门口柜台后面的伙计。 “对了,客栈门口是有人值夜的。他能给我作证,晚上我没出过门,没下过楼。” 潘元化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没料到伙计一脸惊慌,连连摆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潘元化立刻就急了:“你在大门口坐着,你怎么不知道?” 伙计只好又一次承认:“我睡着了,所以谁都没看见。” 潘元化正要发出来的怒火被憋了回去,差一点气死。 但无论潘元化再生气,看门的伙计也没办法给他做证,因为他确实睡着了。而且不是意外睡着,是守夜的每一个夜晚,一如既往的睡的香甜。 潘元化郁闷道:“大人,那我真找不到人证明了,不过我干嘛要杀袁彩花啊,我跟她无冤无仇的。” “怎么无冤无仇,她不是当众拒绝了你,让你跌了面子吗?” “嗨,这算什么。”潘元化道:“我当时喝多了,又觉得她是百花楼的,所以想说做她个生意。今天酒醒,我差点都忘了这事情,再说,我听客栈里的伙计说,她从良了,离开百花楼了,那我肯定不会再去招惹她,我可不能干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 别说,潘元化一副,我还是有底线的样子。 逛青楼,不犯法。 调戏良家妇女,不但犯法,而且是重罪。 审问中,奚乐山已经在潘元化的房间仔细搜查过了。 没有血衣,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 步长北也看了潘元化的手,脸,脖子之类露出来的部位。没有血迹。 袁彩花是被刺死的,鲜血喷溅,凶手身上一定有血迹。而且凶手是三个人,潘元化一个人,想要找两个杀人搭子,和找两个吃饭的搭子不一样,没那么容易。 潘元化调戏袁彩花,这不奇怪。因此杀人,确实说不过去。 崔笑说:“潘元化可能不是凶手,但是,未必就不是袁彩花躲避的理由。” 第358章 赌博害死人 还真是那么回事。 潘元化觉得昨天的事情是他喝多了,一场意外,过去就过去了。今天白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生意,晚上吃了饭天黑才回客栈,洗洗涮涮就睡了。 可是对袁彩花来说,就未必觉得是一场玩笑了。 强势者,当然不害怕,可以把伤害别人当做玩笑,可以一笑而过。 被伤害者,怎么能那么豁达?万一对方说的是真的呢?不事先防备,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袁彩花就是那个被伤害的弱者,她不能分辨潘元化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为了安全,只能一概当成真的。 所以她约了马车夫在巷子里,在半夜,想要偷偷的离开。 如今袁彩花已死,潘元化除了昨天的一次醉酒挑衅,也没有任何疑点,如果他对袁彩花怀恨在心,想要报复,这么大张旗鼓的杀了她,绝对是脑子进了水。 抢劫杀人就更不会了,潘元化是个生意人,看不上袁彩花的那点钱,为了那点钱,还伙同两个同伙杀人,那是疯了。 潘元化没有太大疑点,众人先撤出了客栈。 三个凶手,而且是不太讲究的凶手,他们直接用暴力杀人抢夺,留下脚印也没有管,就这么走了。 “说不定没有那么复杂。”崔笑说:“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一场,正好路过,正好看见,正好杀人?” 激情作案。 步长北道:“如果是这样,那反而好办了。” 一般来说,没有预兆,没有计划,随机的凶杀案是最难办的。因为无法从死者的人际关系里找到任何线索。 但是袁彩花的死如果是这样,反而好办。 凶手有三个人,团伙作案。 目标是袁彩花,一个单身女子在夜里,离开之后,钱财被一扫而空。 怎么看,怎么都不带什么脑子。 步长北突然转头问身边一个人:“你要是突然得到一笔钱,会干什么去?”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说:“回家交给我娘子,让她安排怎么花还是存起来。” 太实在,太老实了,众人差一点笑出来。 还有点点小甜蜜。 但是步长北哼笑了一声:“如果是在五年前呢?” 那人突然就怂了。 “就,就……” 他就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怎么样?”步长北道:“实话实说,不会揍你的。” 那人低了头:“就,就去玩两把。” “不怕被人看见,说是你偷了他的钱吗?” 那人声音更小了,几乎耳语:“顾不上那么多……” 步长北点了点头,大概是认可他的话。 崔笑就好奇了,这是个什么意思,于是偷偷问奚乐山。 奚乐山叹了口气:“老何以前好赌,有一阵子特别迷,有钱就去赌场,没钱借钱去,家里老婆孩子不管,爹娘也不管,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只要得到一笔钱,管他是怎么来的,管他用了会有什么后果,先去赌两把。” 崔笑惊呆了,真的看不出来。 “后来呢?” 步长北不可能留一个赌鬼在锦衣卫,看他刚才的意思,现在是戒了? “不赌的时候,老何当差还是很不错的,脑子好使,也有胆子,是立过大功劳的,所以我们都觉得很可惜。后来,被人设局输的请假当场,房子老婆孩子都抵押给了别人。” 崔笑听的直皱眉。 奚乐山道:“谁知道,赢他的那个人,是以前他手上的一个凶手的兄弟,就是来报仇的。他拿了老何老婆孩子的卖身契,根本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折磨他们,折磨老何。那天晚上很凶险,要不然大人赶到,一家子都活不了。” 赌博真是一件害死人的事情,害自己也就罢了,还害家人。 崔笑道:“现在呢,他娘子原谅他了吗?” “这可就作孽了。”奚乐山道:“把人救出来后,老何赌咒发誓不再赌了,但是他老婆心灰意冷,说什么也不原谅他。” 一个赌徒,是没有未来的。 他们不赌的时候,表现的很好。后悔的时候,也是真心后悔,但是事情过去,可能过上几个月,可能过上一两年,这事情被大家淡忘了,又会在某一个时间,突然手痒。 赌的越来越大,陷得越来越深,最终不可自拔,万劫不复。 “后来呢?还是原谅了?” 崔笑觉得,她不好评价别人的生活,但这种原谅,很可能会害了自己。 “怎么说呢?”奚乐山说:“你也知道,这个年代,一个有孩子的女人,想要离开丈夫。除非娘家十分厉害,不然的话,是很难的。” 若是下定决心,自己走还有希望。带着孩子走,就算是男方再过分,官府甚至都不会把孩子判给母亲。 因为大众的观念就是,虽然孩子是母亲生的,但他是属于男方家族的,不和你姓,与你无关。你可以走,自己走。孩子必须留下,给老x家留下血脉。 可是做母亲的,又几个能舍得孩子呢? 崔笑心里不太舒服:“所以他娘子就妥协了,原谅他了?” “哦,那倒是没有。”奚乐山说:“大人做主,让他们和离了,孩子跟着娘。何嫂子娘家没什么人了,回不去,一个人养活孩子也很困难,所以大人劝她暂时留在京城,老何每个月的工钱发下来,大头直接给他们娘俩,剩下的给老何当个零花。” 这事情很难评。 从感情来说,对这种人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但是从理智来说,这个年代孤儿寡母生活是很难得,步长北这么安排,至少可以让他们母子的生活有保障。 “老何也知道自己错了,两人和离后,他乖的要命,虽然妻子不是自己的妻子,孩子总是自己的孩子,于是隔三岔五就过去,挑水劈柴洗衣服,买菜烧菜给带孩子,反正各种献殷勤,比新婚那会儿还殷勤。” “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何嫂子生气,但时间长了也就心软了。这不,去年过年,终于松了口,除夕夜,让老何过去过年。可把他高兴的呀,差点没抱着大人亲一口。” 第359章 就是他 崔笑十分无语。 步长北怎么没给他打死。 “不过,他们没有复婚。”奚乐山说:“何嫂子还是很明白的,她说必须防备着点。他们俩现在这种关系,日子一样过,但彼此都是自由的。一旦回到夫妻关系,那就不一样了。至于什么名正言顺的,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讲究这个。” 丈夫对妻子,有绝对的支配权,包括可以卖了她。 可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一个人是不能卖了另一个人的。 可以说她被伤透了,不得不给自己留个退路。也可以说,这是为了生活,最好的选择。 崔笑点了点头,下结论:“赌博,害死人。” 但是赌徒,了解赌徒。 凶手可能不是赌徒,但是这么晚了还在路上,三人成群,凶残暴躁,这种人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十有八九,不是赌场常客,就是青楼常客,或者二者皆有。 步长北派人排查了京城所有的赌场,青楼,最后,在一家当铺里,虽然没有当场堵住三个凶手,却找到了袁彩花被抢的首饰。 他们就是这么急不可待的想要钱,抢了袁彩花之后,直接敲开了当铺的门,把首饰换成了银子。 虽然这是杀人抢来的首饰,可消息不会传的那么快,半夜被喊醒的当铺掌柜,可能会猜测这些东西来历不清白,但不会想到这是杀人抢来的。 掌柜拿出几件刚收的首饰,瑟瑟发抖。 “官爷,官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掌柜说:“我不知道那个人,杀了人啊。” 奚乐山冷道:“半夜三更来当首饰,你就不觉得奇怪。” 当铺这一行,虽然是合法的营生,但是里面不明不白的地方可多了。谁家当铺里没收过贼赃? 有经验的当铺掌柜,看一眼来人就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有问题没关系。只要问题不大,不但能收,而且能压价收。 收来之后,不敢直接出手,可以先放一段时间,或者拆解了,或者卖的远远的。他们都有自己的渠道,可以轻松处理赃物不被官府察觉。 这家,自然也是。 掌柜有点心虚,他也不是没和官府的人打过交道,但是总感觉眼前这一拨,格外凶狠。 又是这么晚找上门来,满城搜查,看样子,是个大事情。 掌柜不敢说话,陪笑道:“官爷,老实说,来咱们当铺当东西的,确实有些货不清白。但是这个我也没法确定,我又不是衙门,不能来一个就跟审问犯人一样的问一个,那咱这生意就做不成了,一家人都要饿死啊。”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 当铺没有甄别是否赃物的权限和能力,让他们必须一个个核对身份,也很勉强。 但是有记录,某某时候,谁,当了什么,当了多少钱,是死当还是活当。 不过对方如果有问题,身份十有八九是瞎扯的意义不大。 步长北不跟当铺掌柜掰扯这个,问他:“来当这几件首饰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你仔细说说。我告诉你,他们可是杀了人,抢了这几件首饰的。” 当铺掌柜虽然收过不少来历不明的东西,可大部分都是坑蒙拐骗来的。杀人越货的东西,他也害怕了。 毕竟开当铺的目的是赚钱,不是丢命啊。 掌柜一听脸都白了:“杀,杀人,这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步长北面无表情的:“不然呢,你以为我们锦衣卫半夜不睡觉,闲得慌满城搜查吗?” 掌柜的顿时就怂了,立刻道:“我记得我记得,来当铺里当东西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 “一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我没看清楚,他戴着帽子,领子竖到这儿,压着脸,还裹着围巾。”掌柜说:“外面冷,晚上更冷,所以他裹成这样,我也没有多想。” 这不奇怪,杀人抢货,现在来销赃,肯定是要把脸裹的严实的,不然的话,岂不是立刻就要被抓了。 但是掌柜知道他大概是个什么样的身材,也听见了他说话。 步长北道:“再碰见这个人,能认出来吗?” 掌柜的特别想说,我一点儿都不想掺和这个事情。但面对步长北,他不敢说。只好说:“看见他的身影我能认出来,而且,我也能听出他的声音。” “很好。”步长北道:“跟我来吧。” 掌柜的没办法,只好跟着走了。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自己的好好表现,可以让步长北千万不要计较他收了赃物这件事情。 有一个认识凶手的人,案情似乎瞬间有了进展,不至于抓到了人因为认不出来,让他从眼皮底下溜走。 这一夜,京城所有的赌坊青楼都被查了一遍。 不负众望,在一家赌坊里,当铺掌柜认出了在他店里当首饰的人。 这是一个京城里的小混混,叫做宦良才。 平日里没有正当营生,没钱的时候就坑蒙拐骗,有钱的时候,就去青楼赌坊。 今天晚上,他有钱,正在大杀四方。 步长北带人过去的时候,宦良才已经被控制了,瑟瑟发抖。 赌坊老板不知道他今天做了什么,但是把自己知道的如实说了。 “宦良才经常来我这赌坊,有时候有钱,有什么没钱。”然后赌坊老板想了想:“今天,他开始的时候是没钱的。出去转了一圈,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就有钱了。” 很诡异。 但是,赌坊老板和当铺老板在这方面是一样的,只要你有钱就行,钱是怎么来的,我是不会过问的。 彻夜赌博的人,用来历不明的钱很正常。 赌坊老板也没有权力和义务一个个的查明。 步长北看着宦良才,招呼当铺掌柜过来。 当铺掌柜过来一看,默不作声。 宦良才脸色有点难看了。 步长北道:“说话。” 宦良才结结巴巴说:“说,说什么。” 步长北道:“跟我说,掌柜的,你看看这几个东西能当多少钱?” 宦良才不想说,但是奚乐山的刀不是装饰品,眼瞅着就要拔出来了,他只好照着说了一遍。 当铺掌柜眼睛一亮:“就是他,没错,就是他。” 第360章 抢劫杀人 宦良才脸色煞白,扑通就跪了下来。 他就这么认罪了。 不但自己麻溜儿的认罪了,还很爽快的把同伙都拱了出来。一点儿都没有磕碰的,别说严刑拷打,奚乐山都没来得及威胁恐吓,他就什么都招了。 宦良才招的太爽快,以至于众人心里都觉得有点奇怪。 他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一边忙不迭的把另外两个人供出来,以便能减轻自己的罪过。 宦良才说:“我只是望风,没有动手。那姑娘是他们两个杀的,我真的没有动手。而且,我也只分了一点钱……” 步长北听着皱了皱眉:“那个姑娘?你知道被你们害死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宦良才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好像是个青楼女子,可能是要去会情郎吧。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半夜三更在黑乎乎的巷子里站着,身上还带了那么多钱。” 有银票,还有首饰。 宦良才把剩下的钱全部掏出来了,据他说,他们在袁彩花身上一共搜到了八百两银子,其他的就是各种首饰。 首饰一共当了四百两,和当铺老板的账本是对的上的。 一千二百两,这就是一条人命的价格。 但是三个人没有平分,因为宦良才没有动手,所以分了三百两。剩下的九百两,另外两个人一人分了四百五十两。 宦良才着急戴罪立功,立刻就带着便装的锦衣卫去抓人。 其他两个人倒是没去赌场,拿到钱就回了家。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短短的一个时辰都不到,就被兄弟出卖了。 锦衣卫从天而降。 到了一家的时候,甚至他正在往灶台里填换下来的沾血的衣服。 这家离案发客栈最近,他又是一个人住,所以三个人的衣服都是到他换的,衣服裤子鞋子,一时半会儿都烧不完。 这下人赃并获,没有什么好狡辩的。两个动手杀人的肯定难逃一死,宦良才虽然没有动手,又有协助的情节,但也少不了流放三千里,跟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案子破了,而且是这么快的破了,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锦衣卫虽然破了很多案子,但还真没有那么快的破过一个命案,简直和现场被抓住是一样的速度。 半个时辰,凶手就被抓住了,死者沉冤得雪了。 但是步长北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高兴,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崔笑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步长北点了点头。 “你也觉得吗?” “是有一些。”崔笑说:“好像有点太顺利了。” “太顺利了,而且,太巧合了。”步长北道:“他们不知道袁彩花的身份,只是那个时候路过,恰好杀了袁彩花。袁彩花,恰好杀了赵夫人……” 他们之前一直怀疑赵夫人的死有什么阴谋的存在,是赵学海有意为之。 如果是,那么袁彩花和赵学海就是同谋。 赵学海用赎身和银子,让袁彩花杀了自己的夫人,让他不但可以摆脱夫人的管控,还可以独占家产。 虽然这事情一点证据都没有,可众人心里的疑惑并未完全消散。 如今袁彩花死了,死的如此利落如此突然。 像不像是杀人灭口? 两个人的密谋,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只要不开口,这事情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步长北将宦良才三人带回锦衣卫。 杀人,他们是一定杀人了,动机也没问题,就是想弄点钱。 天真的以为,只要把脸蒙严实了,没人能认出来,就是安全的。 其实他们根本无路可走。 如果抢的是碎银子,还能随便拿来花不会被怀疑。可抢的银票和首饰,首饰只要卖出去就会被发现,银票也是一样。 二百两一张的银票,这么大的面额在市场上是能用到的地方很少,而无论哪个钱庄的每一张银票上,都有自己的一串编号。 只要锦衣卫各处打下招呼,这些银票一旦出现在市场上,就会第一时间被发现。 银票不能用,首饰不能变现,袁彩花身上的碎银子只有几十两。这杀人抢劫,是抢了个寂寞。 到了锦衣卫,三个人分开。 步长北不问别的,只问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经过客栈门? 怎么就那么巧? 三人说,昨天晚上,三个人在酒楼吃饭,一边吃饭,一边抱怨。 主要怨念就是穷。 为什么这么穷。 他们没想过自己穷是因为不学无术,既没有脑子,又不愿意出卖体力。而只是单纯的抱怨,为什么那么穷。 虽然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没钱去百花楼找姑娘,没钱去赌场潇洒,没有大吃大喝,点菜都不能敞开点。 三个人正在抱怨,听着隔壁有人聊天。 宦良才道:“我们当时都在郁闷中,听见隔壁人聊天,说……老马接了个奇怪的活儿,半夜三更的,有个姑娘在来福客栈门口的巷子里要车,给了三倍的钱啊,你们说奇怪不奇怪。一个姑娘那么有钱,听说是个风尘女子,得罪了人要跑……”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动了心思。”宦良才说:“李哥,就是李兆青,他说,风尘女子没背景,也没人撑腰。身上又有钱,我们不如去捞一笔,她那钱来历不正,未必敢报官。就算报官了,官府也不会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劳师动众的。” 三个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袁彩花,就是他们觉得最好欺负的那一种。 于是三个人合计了一下,不干白不干。 “我们没想杀人啊。”宦良才再一次强调:“真的没想杀人,就是想弄点钱花花。谁知道她反抗的太厉害了,没办法才动的手。” 宦良才竟然用了没办法三个字。 好像他们不是杀人的人,而是被逼无奈的人一样。 三个人都问了一遍,说法大抵相同。 但是当问起,在喝酒的时候,听见隔壁包厢有人说话,那个人,他们却并没有见到。 步长北带人去了他们当时吃饭的酒店,进了他们喝酒吃饭的包厢。 第361章 无数次出手 宦良才带路,进了包厢。 这是个很普通的酒楼,包厢也很简陋,相隔的比较近,也确实不太隔音。 步长北坐下,让人去了隔壁,在那边说话。让宦良才在这边听。 先是正常大小的声音,宦良才听不见。 然后声音略大一些,能听见的,但是不清楚。 此时,两边的包厢门都是关着的,就算是不隔音的地方,声音也会被阻断一些。 宦良才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 步长北道:“你们那天晚上,听见隔壁包厢的人说话,是非常清楚,还是迷迷糊糊?” 宦良才非常确定:“非常清楚,每一个字都很清楚。” 步长北又让隔壁的差役声音大一些。 几乎是扯着嗓子了,还是不行。 步长北道:“当时,你们包厢的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关着的。” “隔壁呢?” “隔壁我不知道。”宦良才道:“反正我们离开的时候,门是关着的。里面的人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步长北又叫了伙计过来,好好的回忆一下,当时在隔壁,有什么人。 伙计一回忆,就出事了。 “隔壁确实有客人。”伙计说:“但是,只有一个客人。是个男人,长得……我没注意,反正挺胖的,也有可能是穿得多,感觉鼓鼓囊囊的。当时客人挺多的,那位客人戴着帽子裹得严实,但肯定只有一个人。这个我记得清楚。不过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第二次来送酒菜的时候,这屋子里的客人就走了,桌子上留了一块银子。” 只要留了银子,伙计就不会在意。吃着吃着有事儿走了的客人太多了。 这个季节就是这点不好,大部分人都会裹得严严实实,有些怕冷的,裹得就剩个眼睛,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奇怪的事情是。 宦良才他们的记忆是,隔壁一定有很多人,至少有两个。 因为隔壁说的是,我跟你说,然后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如果只有一个人,他在跟谁说?难道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或者,那些话,就是说给宦良才他们三个听的。 这可就细思极恐了。 步长北又让人将隔壁的门打开,再说话,这样,这边终于能听清楚了。 宦良才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傻,这也就是说,有一个人,特意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专门告诉他们。 他们杀了袁彩花,这是被人当刀使了,这是借刀杀人啊。 这个人,她知道袁彩花会在半夜离开。 知道她雇了马车夫的车。 故意在这几个混混面前透露了这个赚钱的好办法,然后等待。 这几个人果然不负期望,真的去找了袁彩花,抢劫遇到反抗,真的杀了她。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这个人是谁? 谁那么想要袁彩花死? 袁彩花的死,对谁最有好处。 想来想去,只有赵学海。 他们在百花楼详细打听过袁彩花,虽然不是多讨喜的性格,但也不多难缠的性格,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更别提得罪到了,要她命的地方。 一个青楼女子,能有什么深似海的仇人呢,处心积虑的想要她的命。 一时之间,众人都犯了愁。 崔笑也很郁闷。 有一种,人人都觉得这个人是凶手,可就是没有一点证据的感觉。 可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人。 锦衣卫的权力再大,也不能觉得一个人是凶手,就把这个人抓起来砍脑袋。 众人郁闷的从酒楼回了锦衣卫。 赵学海这人,心思可是深不可测啊,如果他真的是凶手,这是先来了一招借刀杀人,又来了一招借刀杀人。 第一把刀大约心里是明白的,是收了钱的。 第二把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一把刀,傻乎乎的真跑去抢袁彩花的钱。 袁彩花的性子,能够和赵学海达成协议,为钱杀人,自然不是软弱的。她身上那些钱,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怎么可能轻易叫人拿走,肯定是要拼命的。 崔笑沉吟着:“如果赵学海是凶手,那他的每一步,算的都很精确。但袁彩花杀赵夫人的时候,我们都在场,确实是一场意外,不是有意为之,这意外,是不是太巧了?” 一场巧合,往往是在许多许多的不巧中,才找到的那个巧合。 崔笑说:“我觉得,如果赵学海买通袁彩花杀人,那就绝对不是他第一次对他夫人动杀心。只是之前没有成功,而这一次,成功了。” 因为赵学海为了万无一失,用的是一种非常隐蔽的手段。他一定是跟袁彩花千叮万嘱的,宁可失手,也绝不可以刻意。 这一次失手,还有下一次。 若是刻意被人看出来,可就只有下辈子了。 步长北点了点头,立刻叫人去一趟赵家。 这次不找赵学海,找赵夫人身边的丫鬟,贴身的几个丫鬟婆子,全部找来。 如果赵夫人曾经遇到过危险,她们一定是最清楚的人。 如果有过一次危险,两次危险,三次危险,即便每一次都很自然,都不像是人为的,也没有引起赵夫人什么警惕。但次数多了,就一定会有漏洞。 人毕竟是人,就是再深思熟虑,阴险狡诈,也一定会在某个地方,某个时刻,留下破绽。 很快,赵夫人身边的丫鬟就被找来了。 其中两个,还费了一番波折。 她们已经被赵学海给卖了,还是去找了人牙子,然后去找了买家,这才将人带回来。 赵夫人带着丫鬟去青楼抓人,赵学海对她身边帮衬的丫鬟婆子,肯定是有怨言的。夫人在的时候,插不上手,夫人一死,立刻动手清除异己。 好在时间还短,清除的还不彻底,还能找回来。 想必他心里也清楚,如果他夫人死了之后,身边的丫鬟婆子陆续出事,那一定会被怀疑。 就算是真正的意外,或者说,就算是掩饰的再好的意外,那也不行。 只要死亡,就像是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赵学海就是第一嫌疑人。 需要时间,慢慢的杀人灭口。 第362章 每天一杯茶 丫鬟婆子站了一排,战战兢兢。 赵夫人的脾气并不算差,只是长得有些圆润罢了,她对手下也不差,并不尖酸刻薄,动不动扣钱责罚。所以身边的人,对她还是十分怀念的。 此时,她们被找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很紧张。 已经被卖出去的,心里无限委屈。还没来得及被卖出去的,每日都胆战心惊,觉得日子有一天,没一天。 步长北的官威,从来不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 他道:“你们都不要害怕,叫你们过来,是要问你们一件事情。” 丫鬟婆子都茫然看着步长北。 步长北道:“在你们夫人去世之前,有没有碰见过什么事情?” 丫鬟婆子依然茫然,不太明白。 步长北道:“比如说,出门马车故障,在家滑倒,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等等这样的危险。” 这么一说,她们就明白了。 开始回忆。 这一回忆,还真想起来一些。 一个婆子道:“夫人这两年都不太顺,确实碰到过一些事情。我记得去年,不,前年,千年过年的时候,碰见过一个游方和尚,他看见夫人后,说夫人这三年有一个坎,有血光之灾……” 婆子这么一说,其他丫鬟都想起来了。 “不过夫人一贯不相信这个,因此也没在意。只把那和尚当成是骗钱的,没搭理他。要是搭理了他,他就会给你推荐,怎么样能破财消灾什么的,就着了他的道啦。” 步长北点了点头:“那个和尚,你们后来还见过吗?” “没有见过了,就见过那一次。之后,夫人确实陆陆续续碰见一些事情,但夫人不信邪不信命,说这都是意外,没有放在心上。” 包括这一次的事情,其实也是意外啊。 众目睽睽下的意外,当时谁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步长北道:“你们仔细想,从遇见那个和尚开始,把赵氏遇见的意外都说一遍。” 步长北让人给她们搬了椅子,好好回忆,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这几个都是常年跟在赵氏身边的人,赵氏做的每一件事情,她们都知道。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事情都不是大事,就是日常那些。 比如出门的时候,街边突然砸下一个花盆,没砸着人,但是吓了一跳。 去湖边游玩,湖边有一处好景致地上却莫名很滑,差一点滑落水中。 在宅子里的时候,不小心服用了两种相克的食物。 此类种种,都不是什么大事,但确实都挺烦人,如果进一步发展,就是大事。 赵氏不信邪,归结于自己倒霉。 其他人心里嘀咕,觉得这是不是和尚说的诸事不顺?但是主子不信,她们也不敢乱说。 一直到这一次,去百花楼抓赵学海的时候,被袁彩花刺死。 几个丫鬟婆子都挺后悔的。 早知道会这么严重,她们就算是偷偷摸摸也好,拼着被主子责罚也好,也应该去求求签,拜拜佛什么的。毕竟赵氏死后,她们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大户人家里的丫鬟也分三六九等,她们是正室夫人的贴身丫鬟婆子,可算是最上等的下人了。 平日在府里,只要照顾好夫人就行,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用操心,自己的衣服都有小丫鬟洗。吃的喝的,也都是好的。 赵夫人一个人能吃几口,但又不能准备少了。于是经常一桌子菜吃两口,剩下的赏给下人。 这种剩菜,可不是残羹冷炙,一塌糊涂的边角料。 一般都是一盘菜,比如一盘烧鹅,动了一筷子。一盆鸡汤,舀出来一小碗。 她们吃的,都是寻常人家逢年过节才能狠狠心吃上一顿的好东西,没什么可嫌弃的。 但是赵夫人死后,树倒猢狲散,那日子何止是一落千丈。 众人都在想,都在说。 一口气说了不少,等说了差不多了,都停了下来。 好像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多了。 步长北看了师爷的记录,正要说话,一个丫鬟突然啊了一声。 众人一起看她。 丫鬟一副想要说话,又有点犹豫的样子。 步长北温和道:“有话尽管说,说错了也不要紧。” 丫鬟年纪不大,这段时间简直是从温室进入暴风雨,本来就胆战心惊的。又到了锦衣卫这样的地方,步长北觉得自己但凡是板着脸,就能把她吓哭。 吓哭一个小丫头,算什么本事呢? 丫鬟犹犹豫豫的说:“夫人以前虽然也有些丰盈,可只是普通的丰盈,并没有这么……胖的。” 赵夫人,确实有点过于胖了,一个人有寻常女子三个的重量宽度。好看不好看姑且不论,崔笑第一眼看她的感觉,这也太不健康了。 人,一旦体重超过标准,随后而来的会有一大串的疾病。 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高尿酸,脂肪肝。还会给心脏带来过重的负荷,易引起心功能不全。甚至因为双膝关节负重过大,容易引起膝关节炎。。 林林总总,不胜枚举,长此以往,影响生命。 丫鬟这么一说,立刻让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对,其实夫人吃的并不多。”另一个丫鬟说:“也不知怎么的,就眼见着一天天的胖了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是生了病,请了大夫来问诊,可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肥胖,让夫人很是痛苦。她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饿的晚上睡不着,可也没见瘦下来。” 步长北看了一眼丫鬟婆子。 她们的体重身形都是正常的。 但是赵夫人的胖,确实胖的太不合理了。 步长北道:“平时你们夫人吃饭,是自己吃,还是和谁一起?” “自己吃。”丫鬟说:“但是她吃不了几口,剩下的都会给我们吃。可是我们也没有长胖。” 所以说,这问题不是出在饮食上。 如果是有人在饮食上投了毒,那赵氏和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应该会一起胖才对。 步长北道:“那你们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只有赵氏一个人吃了喝了。你们不可能吃的喝的?” 第363章 疑似中毒 几个人一想。 “还真有。” 步长北立刻道:“是什么?” “是一种茶,叫做茉香春芽。”丫鬟道:“夫人非常喜欢,从少女时便喝起。成婚之后,也是一直在喝。” “这茶是哪里来的?” “夫人娘家表哥,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每年春天的头茬新茶,都会送上几盒给夫人,夫人喝了十多年了,也不可能是茶叶的问题啊。” 步长北道:“还有其他的吗?” 赵夫人吃的本来就少,大部分都是吃两口,下面的人就分着吃了。要说只有她一个人进嘴,再没有别人吃过的,只有茶叶。 头茬新茶十分金贵,就那么几盒。赵夫人自己都要省着点喝,不然不够一年。只有偶尔会拿来待客,下人自然是喝不上的。 步长北道:“看来,要去一趟赵府了。” 赵夫人的死虽然众目睽睽,但是她活着的时候,却有许多难以解释的事情。 当下,步长北便安排。 根据丫鬟们回忆的这两年赵夫人碰见的意外事情,去查可能接触过的人。当然那些都是小事,时间久远,也许已经无迹可查,但也要去看看,万一呢。 查案子,就是要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微小线索,有时候,是会有惊喜的。 “还有赵氏的表哥。”步长北道:“查查他的生意,和赵学海是否有什么来往。特别是三年前,他的生意是否有什么波折。” 丫鬟婆子想不到太多,但这对步长北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流程了。 别说表哥这种隔了一层的亲戚,就算是亲哥,就算是亲爹娘,利益面前,该害你的时候一样害你。 每个人领了任务,分头行动。 步长北带着奚乐山,带着崔笑一行十余人,到了赵府。 赵府正在办丧事。 十分隆重,远远的便看见门口挂着白花。 站在大门口的下人,也都穿着白衣。 这几日,来往的人肯定很多,所以他们看见步长北一行也没有太奇怪,还以为是来吊唁的呢。 走的近了,到了大门口,这才觉得不对劲。 步长北一行人,显然和其他人的气势不同。 伙计连忙迎上去,京城里这样的一行人,虽然没穿官服,但看着就是官府的人。 步长北道:“赵学海在家吗?” “我们家老爷在的。”伙计忙道:“请问您怎么称呼,小的这就去禀告老爷。” 步长北道:“我是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不必通传,我要去你们夫人院子里一看。” 伙计愣住了。 步长北已经带人往里走了。 他们虽然不认识赵夫人的院子在哪里,可是赵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认识啊。 一个已经被发卖了的嬷嬷自告奋勇的跟了来,她对赵府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也不怕得罪赵学海。 “我是跟着夫人从娘家来的赵府,看着夫人长大的。”嬷嬷说:“夫人如此好的一个人,对我们也那么好,不该死的不明不白。” 反正她都被发卖了,也算是和赵学海撕破脸了,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嬷嬷身后跟着锦衣卫凶神恶煞的一群人,只觉得底气十足的往前去,谁也不怕。 门口的伙计不敢拦着步长北,只能一边让人赶紧去找赵学海,一边跟着。 有嬷嬷带路,众人可很快就来到了赵夫人生前住的院子。 赵夫人的院子也到处都挂着白绫,但大家都没看见一样,嬷嬷直接就进了正房。 推开门,众人都愣住了。 房间里是空的。 也不能说是空的,桌子椅子花架还是有的,但是其他什么都没有。 桌子上没有被子,花架上没有花。 嬷嬷快步进了房间。 房间里也是一样,床和梳妆台还在,柜子箱子也在,但里面都是空的。 嬷嬷走到柜子边,拉开柜子门。 里面空空如也。 嬷嬷的脸色变的很奇怪。 “这里……”嬷嬷比划了一下:“原来,夫人的茶叶就是放在这里,茶具放在下一层,就在这里。”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毁尸灭迹。 人走灯灭,人走茶凉,虽然大家能理解赵学海对夫人的厌恶,但也不至于头七都没过,就着急着把她的东西都清理掉吧。 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他不是还要维持深情似海的好男人形象,以继续得到赵夫人娘家的支持吗?怎么能这么做? 但这样一来,那些可能有问题的茶叶,可能留下问题的茶具,都没有了。 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学海匆匆赶来。 “步大人。”赵学海远远的就道:“步大人您怎么来了?” 步长北沉着脸,不寒暄,直接道:“我问你,赵氏房间里的东西呢?” 赵学海一脸懵:“都,都处理了啊。” “为什么要处理掉?这么着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京城里没有这样的习俗,人不在了,最多烧两件死者生前穿过的衣服,从没见过都处理掉的。 “不是,不是,大人误会了。”赵学海忙道:“之所以将夫人的遗物都处理掉了,是因为我和夫人之前就有过约定。” “什么约定。” “若是谁想不在了,就将生前物品都处理掉,免得另一个人睹物思人。夫人是个很豁达的人,她说,人死灯灭,可活人还要活着,所以不必执着。” 说的挺好的,但是这种,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的约定,现在死人又不会说话,还不看活着的这个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怎么说都行。 众人显然是不信的。 但是不信又没有证据。 赵学海的厉害之处就在,到现在为止,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就算每个人都觉得他和妻子的死有关系,可没有证据,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如今,就看赵氏的表哥那里怎么样了,还有给她问诊的大夫。若她真的是中毒,但是大夫查不出来,是大夫医术不行,还是被买通了,故意不说呢? 就在这时候,崔笑突然说出:“大人,我觉得,如果赵夫人真的是中毒身亡,她的身体一定是有反馈的。” 第364章 胖也是种毒 众人一起看向崔笑。 赵学海陪笑道:“这位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夫人身体不好,不,她只是有些胖,但身体一向是好的,从没有头疼脑热。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每月也有大夫上门问诊的,若是身体不适,不可能不治疗。” 步长北淡淡道:“适还是不适,我自然会问大夫。但是根据她身边的嬷嬷和丫鬟说,赵氏的身体,是在三年前突然开始异常发胖,这种发胖,你们就没怀疑有什么问题吗?” 赵学海一副恍然的样子。 “大人,您是说,我夫人三年前遇到的那个游方和尚有问题?是他,他在我夫人身上下了什么诅咒之类?” 三年了,虽然他们确实觉得那个和尚有问题,但这也无处去寻了。 甚至现在都没人能想起他长的什么样子。 只是见了一面,三年之前的一面。作为一个游走四方的和尚,又是不修边幅,头发胡子一把的,就算这个人现在站在面前,赵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也估计认不出来。 步长北道:“天子脚下,岂有鬼祟。” 赵学海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但诅咒这种事情,是说不得的。要是遇着事情就说诅咒,那锦衣卫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是是是。”赵学海自知失言,连忙改口。 在京城里宣扬鬼神之说,那是要被抓起来的。皇帝虽然是最大的迷信,但却绝不允许其他人宣扬此种言论,扰乱京城人心和治安。 步长北很满意赵学海的识时务,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夫人的死,就十分蹊跷。” 赵学海整个脸都是苦的:“大人,大人,您看,我夫人出事那天晚上,明明您也是在场的,对了,这两位姑娘都在场。您几位都看见了,她确实是被袁彩花刺死的……当然是意外,所以我也不追究。” 袁彩花的死,赵学海已经知道了,并且表示他会负责后事。 凶手也已经找到了,赵学海对他们表示了谴责。 至于可能有人怂恿凶手这事情,完全没有证据。 步长北让客栈伙计也过来看了赵学海一眼,伙计摇了头,他说印象中那个人要胖很多,个子不好说。 伙计的话给不了他们太大的帮助,也没办法确定这个人是赵学海或者不是。 他听见了对方说话,简单几个字。 但是伙计问对方要吃什么,对方让他,随便来两个。 就这五个字,还是压着声音说的,伙计完全不能从这五个字里推测出这个人原来的声音是什么样子。 凶手一行三人听见的声音也是如此,他们当时还喝多了点,别说是掐着嗓子说的,就算是正常声音说的,现在也未必能听出来。 所以赵学海对袁彩花的死非常坦然。 也不心痛,也不惊慌,只是表示了遗憾和对凶手的谴责。 但是对步长北现在上了门,将怀疑的目光看向了赵氏,就不一样了。 步长北道:“从表面上看,赵氏确实是被袁彩花刺死的,这个有目共睹。但如果她的身体出了问题,也就是说,即便袁彩花没有刺死她,她也会死。” 赵学海:“啊?” 步长北道:“袁彩花刺死她,就当是个意外。可若有人持续不断给她下毒,那才是真正的谋杀,是蓄谋已久。” 赵学海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他怎么都不明白,这事情不是明晃晃的谋杀吗?为什么锦衣卫现在咬住不放了。 “大人,大人。”赵学海忙道:“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家的生意都是正规生意,我夫人脾气虽然不好,但也没那么坏,我们家没有什么仇人,不可能有人要对我夫人下手的。” 外人,确实可能没有谁想对你夫人下手。 但是自己人呢? 大家的表情都很冷淡,要不然怎么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呢? 没有证据,步长北只是淡淡道:“你不知道,人心险恶。我手上经过多少案子,一个人的死亡是否有问题,我看一眼便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不要着急。”步长北道:“死者已矣,总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若是真有人要害你夫人,就算事情做的再隐蔽,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赵学海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但表面上他一点意见都不敢有,也不敢拦着不让锦衣卫查。 这会儿步长北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赵氏就是被害死的,谁敢拦着,谁就是凶手。 虽然一时没有头绪,但步长北带人就留在了赵府。 赵氏身边的丫鬟婆子就那几个,可府里别的人还很多啊。大户人家人多口杂,想要偷偷摸摸的干一件事情,没那么容易。 稍微不留神,就会被谁看见。 看见的这个人可能只是个非常底层的丫鬟小厮,他们可能看不见主子去做了什么,但不妨碍看见主子偷偷摸摸。 赵学海不得已,安排了一个院子给步长北。 你是官老爷你厉害,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小老百姓难道还有拒绝的权力吗? 进了堂屋,众人坐下。 他们也没想到赵学海的动作那么快,把赵氏房间里的东西处理的那么干脆利落,真是一点儿都没能留下。 简直是死无对证。 “现在就看赵氏的表哥了。”奚乐山忧愁道:“这个赵学海动作也太快了,要是赵氏的表哥那里也查不出什么,岂不是真的死无对证。” 人人都觉得就是,但没有证据,简直糟心。 步长北沉吟了一下:“笑笑。” “嗯?” 步长北道:“刚才你说,一个人是不是被毒死的,她的身体一定会有反馈,从表面就算看不出来,内部也一定能看的出来。” 赵氏是从三年前开始发胖的,如果她被人下毒,就是在三年前。 这毒不要命,但是会让人胖。 胖到一定程度,也是致命的。 “对。”崔笑道:“肯定会的。心肝脾肺是,一定都会有影响。” 崔笑当时一瞬间有一个念头,是不是该给赵夫人的尸体做一个详细的尸检,如果赵夫人身体有什么外部看不出来的隐疾,也一定会从身体内部反应出来。 第365章 不良嗜好 但是随后,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崔笑道:“我又想着,如果崔夫人是被下毒,长达三年的下毒,大夫一定能看的出来。如果是非常明显的中毒症状,大夫知道却瞎说不知道,这也太明显了。这么明显的事情,赵学海是不会做的。” 每个人做事,有自己不同的风格。 赵学海的风格就是万无一失,绝对不做没有把握,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事情。 所以他不应该和大夫结成同盟,也不应该和赵氏的表哥结成同盟。 杀人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不可分享。 大部分杀人凶手都是孤身作案,多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 要不然的话,袁彩花为什么死的那么快? 所以大夫是真的查不出赵夫人中毒,因为赵夫人可能并没有中毒。而赵夫人的表哥,也只是给了茶,就算那茶有问题,也不是他那里出的问题。 赵学海如果是凶手,有那么多人帮他杀人,那他还不担心的觉都睡不着啊。 可如果表哥和大夫都死了,那也太明显了。 这一次,想来是赵学海忍无可忍了,这才铤而走险,和袁彩花合作。 崔笑道:“如果她没有中毒,只是因为肥胖,那尸体内部的情况可以想象出来。五脏六腑的变化,不用时间,也能推测出来。” 就是一个……正常胖子的尸体罢了。 步长北点了点头:“你是仵作,这个里做主。如果你觉得需要验尸,就说出来。赵学海会同意的。” 就是心里不想同意,也会同意的。 “嗯。”崔笑应一声:“我觉得……赵学海最近可能有问题。” “什么问题?” “不知道,但他有点着急了。”崔笑说:“我看赵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是什么事情都不发生,只要再胖下去,也撑不过几年。到时候就是病故,谁都不会有疑心,死的顺理成章。赵学海三年都等了,为什么不能再等一两年?” 而是选择了这么一个,对他来说有些激进的,有些危险的,需要人合作的办法? 这么一说,众人一想还真是。 一个慢条斯理,冷静笃定的人,突然着急了,一定有外力促使。 步长北沉吟道:“一个人着急让自己的另一半死,不过只有两个理由。” 一个为了情。 赵学海在外面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急切要进门,所以要赶紧把赵家正室的位置让出来。 第二就是为了钱。 赵学海闯了祸,需要大笔的钱。 但是赵家是赵氏管钱,小钱无所谓,大钱肯定不会让赵学海随便拿,一定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的。 赵学海这笔钱的去处见不得人,不敢说,赵氏就不给钱,于是没办法,只好铤而走险,也可能是他实在是厌烦了这种被人管的日子,所以孤注一掷。 步长北道:“去把赵学海身边的人都给我找来。” 杀人这事情,可以一个人做,不让身边的人知道。 但是金屋藏娇,或者是欠了赌债之类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身边的人。 奚乐山立刻就去了,没一会儿,来了好几个小厮。 都是赵学海的跟班,进进出出都带着的。其中有两个,那日在百花楼的时候,也看见了。 “这几个都是。”奚乐山道:“大人,这两个是常跟着的,一个叫周六,一个叫周七。这两个跟的少一些,但是赵学海也有不少事情让他们去做,一个叫吴月,一个叫池瓦。” 四个小厮站成一排,低头垂首,都是一副老实模样。 步长北依次看过去:“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四个小厮一起点头。 “知道就好。”步长北道:“那我就不多说,现在我问什么,你们说什么。要是有所隐瞒,或者说的我不满意,就要走一趟锦衣卫了。” 锦衣卫在京城里的名声,啧啧啧,那叫一个,好! 四个小厮瑟瑟发抖,一起说:“小的不敢隐瞒。” “很好。”步长北略侧脸:“先把他们三个带出去。” 四个人都愣了一下。 马上有差役过来,按顺序把前面三个人带出了门。 门关上了。 从门缝可以看见,三个人并不是站在门口,而是被带着一直走,站在了角落里,绝对听不见里面的话。 被剩下的这个叫做周六,刚才他就挺害怕的,现在眼巴巴看着身边三个人出去,只剩下自己,就更害怕了。 周六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声音大了让哪位大人不满意,先打一顿再问话,那真是何其冤枉。 步长北故意等了一会儿,让周六自己脑补了一下各种恐怖气氛,这才道:“你跟着赵学海,多久了。” “二年。” 虽然不是三年前,但也挺长时间了,应该是知道不少事情的。 步长北满意道:“这段时间,赵学海遇到了什么事情?” 周六结巴道:“什么,什么事情?” 步长北不悦,沉下脸来:“问你呢,你问我?” 周六忙道:“不是,不是,大人,小的不知道您说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老爷天天忙进忙出的,每天都有事情。” 步长北敲了敲桌子,周六立刻不敢说话了。 “我指的是,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步长北道:“比如说,赵学海在外面是不是养了外室,他最近有没有赌博欠了谁的钱之类的?” 周六因为怕挨打,所以非常认真的听着。 但是一边听,一边摇头。 “没有,没有。” “都没有?”步长北道:“你想仔细了。” 周六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没有。大人,真的没有反正我知道的,老爷没有在外面养外室,但他倒是常去百花楼。之前,在百花楼是有两个喜欢的姑娘的,我们也问过,要不要给赎出来,老爷说不用,赎出来反而不自由。” “至于赌,我们老爷从来不赌。大的小的都不赌,他最讨厌赌博的人了,不但自己不赌,也不让手下的人赌。要是府里的人谁赌钱叫他知道了,都会被赶出去。” 这可就奇怪了。 第366章 大额消费 赵学海常去青楼,这毛病改不了。但并不是只去百花楼。 大概是因为家里的实在是看不下去,赵学海去各个青楼,大大小小,并不固定哪一家。 在青楼里,也并不固定哪一个姑娘,今天春花,明天秋月,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偏爱。 这对流连花丛的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没有什么可疑的。 甚至他最后一次去百花楼,也不是找袁彩花的,是去找若素的。只是没找着,闹出了事情,袁彩花正好在一边看热闹罢了。 一个人总有弱点,总有想要的。 步长北道:“没有钱虽然是万万不能的,但京城里,需要大笔花钱的地方,也不是很多。” 赌是一个,青楼是一个,还有人喜欢收集一些奇珍异宝。 可能还有些小众的爱好,其他的,有些爱好对钱的花销是有限的。 比如吃,就算是去吉祥天一天吃三顿,敞着点菜,也就是几千两,万儿八千两。这对普通人家是不堪重负的,但是对赵家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四个人都问完,说的都差不多。 赵学海虽然爱去青楼,可并不是个纨绔,并不是日日留恋青楼,不做正事。 赵学海对家里的生意十分关心,甚至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凡事可以亲力亲为的,都会亲力亲为。 这一点,也是赵氏能容忍他的一点。 自己确实是胖,赵氏心里也自卑。丈夫看着自己没兴趣,也可以理解。只要没有纳妾进门,没有在外面养外室生出庶子庶女,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非像前几天那样。 赵夫人身边的丫鬟说:“老爷喜欢去那种地方,夫人是知道的,也不太管。但是这段时间,老爷去的频繁了一些,而且回来之后,在夫人面前若有若无的提起,百花楼的若素,夸赞她和旁的青楼女子不同,夫人就心事重重的。” 所以赵夫人其实不常去青楼抓人,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一有风吹草动就去把丈夫抓回来。 不是的,只是那几日,受了刺激。 这个刺激是赵学海给的,他看准了时机,火上浇油,就是为了激她去百花楼。 能不能成事不好说,至少要先把人弄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赵学海在这方面是下了苦功夫的。真是把计算做到了极致。 步长北道:“除了吃喝玩乐花大钱,还有另一个可以花大钱的地方。” 就是做生意。 赵学海是一个愿意兢兢业业工作的人,他一直盯着家里的生意,十分郁闷的是,这生意虽然似乎是他们家的,但其实并不是真正他的。 这是他夫人陪嫁的生意,就算他管理了这么多年,也逃不了这这个阴影,难道他不郁闷? 步长北道:“去赵家的绣坊。” 安生立命的生意,这才是赵学海最重视的。 生意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上,赚了钱,那就是最实在的,以后什么都能拥有。其他都是浮云。 就像是赵学海不明白步长北他们为什么风风火火到了赵府一样,他也不明白,步长北为什么又风风火火的带人走了。 而且还喊上了他。 “去,去哪儿?”赵学海懵了:“大人您看,我家还在办丧事……这……” “不碍事。”步长北道:“你家确实在办丧事,不过我现在做的事情,也是希望死者能够瞑目,相信她不会介意的。” 赵学海无言以对。 出了门,赵学海才后知后觉:“大人,您这是……是要去我家的绣坊?” “不错。”步长北道:“可以去吧?” “当然当然。”赵学海忙道:“但是为什么要去绣坊?” 赵学海现在心里有点慌。 他知道步长北在查此事,但是没想到会查到绣坊去,自从他夫人胖了这些年,身体便有些虚弱,绣坊里的事情,大多是他在管。 他在绣坊有实权,但是名不正言不顺。 当然现在好了,名正言顺了。 很快便到了绣坊,家主遇难,绣坊这几天都没有开门,关着门,门口挂着白花白绸。 不用赵学海吩咐,有眼力劲儿的手下连忙去敲门,很快里面的人就开了门,一看是赵学海来了,连忙请进。 任何看着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七八个人,有点懵。 莫非是,有什么大主顾推脱不了,所以虽然家里办丧事,也带着来了。 大门虽然要关七天,但是不妨碍绣坊里面的人都在正常工作。 该绣花绣花,该纺布纺布,那么大一个绣坊,几十口人要吃喝要工钱,还要那么多订单,停工七天可吃不消。 进了绣坊,赵学海茫然:“大人,绣坊就这么大,您要去哪里?” 步长北道:“查账。” 赵学海脸色微变。 “怎么了?”步长北不悦道:“锦衣卫,查不得你得账?” “能,能查。”赵学海哭丧着脸:“可是步大人,我能不能问一声,您到底在查什么呀?您到底为什么怀疑呀?我夫人得死,不是明明白白吗?” “不明白吗?”步长北冷冷看他:“我怀疑赵氏是被人害死得,我也怀疑,袁彩花是被人害死的。” 赵学海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袁彩花,那确实是被人害死得啊,凶手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步长北只是冷笑了一下。 是不是被人害死得,你心知肚明。 赵学海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可也没办法,只好带步长北去查账。 不但查账,还要查人。 绣坊雇了掌柜账房,绣娘里也有领队,还有资深绣娘,都是对绣坊非常了解得人。 那些零零散散的订单,那都无所谓,起不了风浪。能让赵学海动心的,一定是非常大得一笔金额。 而且,有风险。 如果没风险,只有利润,赵氏不会不同意。她也是商贾人家,是会做生意得。 只有利润和风险并存得时候,两个决策者才会产生矛盾分歧。 一个觉得要把稳一些,不愿意投资。 一个觉得,富贵险中求,值得一试。 这投资还是有时间限制的,所以赵学海着急了,想要赶紧除掉另一个和自己意见不合的决策人,这样,他就可以说了算了。 第367章 查账 步长北去查账了,崔笑和其他人分头审问绣坊里的其他人。 杀人这种事情,赵学海是不会和绣坊里的人分享的。但是,如果有什么大生意,他们一定知道。 崔笑跟相信一起审问绣坊掌柜,她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仵作,为什么现在连审问的活儿也要干了,哎,真是能者多劳,劳者多……不知道下个月会不会多给发点钱。 不过步长北说以后发了俸禄就上交给她,那她少发点就少发点吧。 最近崔有给了不少零花钱,也够用了。 崔有的理论也是很先进的。 “你现在是有未婚夫的人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崔有是这么说的:“你和步长北出去吃喝玩乐,不要都花他的钱知道吗?你也可以给他买点东西,请他吃吃饭,要是钱不够,就跟哥说。” 崔有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哥哥。 崔笑也是个不客气的妹妹。 奚乐山不知道一本正经坐在身边的崔笑心里有那么多弯弯绕,严肃道:“这段时间,赵学海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大客户?” 掌柜一头雾水:“多,多大的客户?” 奚乐山一拍桌子。 “我怎么知道多大的客户,总之就是大客户,能赚很多钱的生意。” “我们绣坊,一直都挺赚钱的。”掌柜说:“大客户,也挺多的。”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当下奚乐山就拿了笔,让掌柜的一一道来。 这些客户,都要一个一个的去问,看看是否最近有谁提供了新的生意,让赵学海动了心。 询问中,之前去查的人陆续回来。 赵氏的表哥找到了,依然在兢兢业业的卖茶叶,前两天也来府里吊唁过,关于每年送表妹的茶叶,送了这么多年,从未间断。 赵氏表哥的生意这些年都很平稳,没有什么起伏,也没有缺钱的迹象。目前看来没有嫌疑,不像是和谁密谋害自己表妹的样子。 给赵氏问诊的大夫也找来了。 好几个大夫,在京城里不同的诊所,如今也还都在行医,纷纷表示,赵夫人的身体没有什么毛病,只是过胖,会影响健康。 但是,她就是减不下来,似乎是身体内出了一些问题。 他们可能把这当成了一种病。 崔笑抓住一个问:“如果赵夫人没有中毒,只是平时的饮食中,被人下了一些滋补药物,你们可查的出来?” 大夫被问住了。 “被人下了一些滋补药物,比如……人参鹿茸?” “也未必是这两样,只是这么一说。”崔笑说:“比如,吃了会胃口大开的药物……” 大夫沉吟一下:“若不是毒药,药性温和,量又不多,那确实不好分辨。” 崔笑追问:“那可有这样的药?” “有,倒是有。”大夫说:“而且也十分常见,就是健胃消食的药。有些人食欲不振,积食,都会吃一些这类的药。不过不可常吃,常吃的话,就会胃口大开。凡是,过犹不及啊。” 崔笑点了点头,谢过大夫。 很有可能,赵学海偷偷的给赵氏的茶里,下的就是这样的药。 不是什么毒药,所以不害怕被查。 也好买,无论在哪家买,也不会被人怀疑。 只可惜赵氏房间里的茶叶已经被销毁了,毁尸灭迹,……崔笑停顿一下:“大夫,你们铺子里,有多少种这一类的药?” 大夫想了想:“三,四种吧。” “好,你每样给我拿一点来。” 大夫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应着去了。 几种药草很快就送来了,崔笑拿出刚才差役从赵氏表哥那里拿回的茶叶,放在一起一比较。 奚乐山都吃了一惊。 茶叶是干枯卷曲的,而这几种药草中,有一种,无论颜色,大小,叶片卷曲程度,和茶叶都非常的像,混在一起,绝对发现不了。 奚乐山道:“要是有人将这种药草放进茶叶里,果然是可以乱真。” 崔笑叫人拿来了水,先泡了一杯茶,尝了尝。然后放了几片药草下去,尝了尝。 “味道一点变化都没有。”崔笑说:“这种药草,几乎没有味道。” 所以即便赵氏喝了这么多年的茶,也没有喝出什么不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年了,自己的枕边人,持之以恒的给自己下了三年的药,就为了让她早一点死,好独占家产。 崔笑匆匆将这事情汇报给步长北,此时,步长北正在查账。 查账,他是专业的,可惜了没去户部。 打开最近的账本,上面一笔一笔的记录着出账,进账。 绣坊的生意不错,账本记得也很清楚。 小额的步长北不看,大额的流水,一笔一笔看过去,一时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看着看着,步长北突然问站在一边的账房:“这些账本,你家夫人会看吗?” “看的。”账房道:“夫人不天天来,但每个月都会来查账。账本上,都是清清楚楚的,不会有什么错误。” “这就对了。”步长北丢下账本一笑:“夫人每个月来,她看的账本,自然是你们精心安排好的。你们是不是还有一本,夫人看不见的账本?” 账房脸色一变,有点难看。 “把那个账本拿来。”步长北说:“我看你这衣服,衣服上的配饰,不是区区一个账房买的起的吧?是不是夫人不在了,不用瞒着藏着了,所以把之前的行头,拿出来穿了?” 账房的衣服挺新,腰上挂的玉佩一看就成色很好,步长北随手点了个伙计问:“账房这衣服,是以前一直都穿,还是这几天才穿上的?” 伙计不敢瞎说,也不敢看账房,说:“是,这几天才穿的。” 账房脸都白了。 步长北扯起嘴角一笑。 这可就有趣了。 夫人一过世,就换一身值钱的装扮,这是账房,又不是等着上位的小妾。 赵学海啊赵学海,他掩饰的再好,总有掩饰不住的地方。 本来,他可能觉得在生意上做手脚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但从未想过,一点端倪,就能让人顺藤摸瓜。 赵学海此时不在,刚才他说肚子不舒服,去了茅厕。 第368章 一笔大生意 掌柜的死活也不承认,然后就看见垂头丧气的赵学海被押了进来。 押着赵学海的是边同和,他一手抓着赵学海,一手拿着一本册子。 “大人。”边同和高声道:“我跟着赵学海,只见他跑到了一个小房间里,搜出了这本册子,然后想要扔进茅坑里去。” 幸亏边同和动作快,要是赵学海的动作快了一步,册子已经扔进去了,你就说捞还是不捞吧。 捞肯定还是要捞的,捞起来以后,那可多膈应啊。 边同和察觉不对冲了出去,堪堪在册子还在半空中的时候抓住了他,然后松了一口气。 他简直想把赵学海打一顿。 万一,万一他的动作慢了那么一点点,那他就要从粪坑里往外捞书了,想想都恶心。 步长北走过去,接过了那本现在还清清白白的册子。 “这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这么着急毁尸灭迹?”步长北打开册子。 又是一个账本,但是这个账本,和刚才看的那些账本,可不一样。 那是一本公账,这是一本私账,记录了赵学海管理绣坊的这些年里,有哪些不为外人道的生意,这些生意,都是公账上没有的。 倒也不是每一笔量都很大,但是,如果只算收益,成本计入公账,那就很可观了。这是一笔无本的买卖,太划算了。 赵学海的脸色是很难看,但还能强撑。 “是,我是在绣坊里接了一点私单,我夫人不知道。但,这也没什么吧。”赵学海道:“这是我家的绣坊,又不是别人的,我占自己家的便宜,也不犯法啊。” 最多是夫妻俩之间的内部矛盾。 “确实不犯法,但是这就是说,你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是账本上体现不出来的。”步长北走进屋子,对账房招了招手。 账房穿着自己昂贵的新衣服,就像是穿着一件咬人的怪物,颤巍巍的走过来。 “大人,大人,我……”账房擦了擦头上的汗:“我就是个下人,东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账房这事情做的虽然不妥,也还真有道理。 虽然这绣坊是赵夫人的陪嫁,但这几年,实打实是赵学海在管。对下人来说,夫妻一体,账房听赵学海的,也没什么错。 至于赵学海偷摸背着妻子的生意,那也只能算藏私房钱。说出来叫人哈哈一笑罢了,哪里就牵扯到作奸犯科了。 “我不是问你账本的事情。”步长北道:“我问你,这段时间,赵学海是不是接触了什么大生意?” 账房愣住了。 赵学海也愣住了。 然后账房的表情有一点茫然,条件反射的看向赵学海。 但是奚乐山身形一动,挡住了账房的视线。 “别看他,你自己说。”步长北道:“说的好,我就不追究。说的不好,那就不一定了。” 只要账房没有参与杀人,跟着赵学海占绣坊便宜的这种事情,锦衣卫是不会管的。 赵学海都没有意见,他们也没有意见。 但是账房不知道。 账房看不见赵学海,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想来想去,不敢在步长北面前说谎。 虽然这工作好,钱也不少。可终究要有命才能花啊。 赵学海能不能对自己怎么样,这不好说。但显然锦衣卫能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账房在心里短暂的权衡了一下利弊,立刻就道:“我知道,确实有一个生意。” 赵学海一下慌了,从外面想冲进来,一边喊道:“你不要瞎说!” 但是他冲不进来,下一刻就被边同和按在了地上。 “别吵。”边同和吓唬他:“再吵就直接带走关起来。” 赵学海挣扎了一下,动弹不得。 账房立刻就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跟锦衣卫对着干,那肯定是没有好处的,好汉不吃眼前亏。 账房立刻就和盘托出,赵学海一直有做大生意的野心,奈何和夫人意见不同。夫人觉得他们家的生意没那么大,步子迈的太大,容易出问题。 他们夫妻俩在生意这方面,意见一向不太统一。 一个是激进派,一个是保守派。 而赵学海之所以是激进派,因为他想要家里真正的控制权。这种控制权,只有在他能撑起一个大生意的时候,才能够理直气壮的和赵夫人夺权。 甚至于,将赵夫人扫地出门。 账房说:“京城里有一位做布料生意的邱老板,和我们绣坊合作了好几次,是私下的合作,夫人都不知道。这一次,也就是半个月前,邱老板说,想要与东家合作,整一笔大的买卖。” 步长北道:“什么样的买卖?” “说是在西域,有一种银丝缎,是在雪山里,一种非常罕见的银蚕吐的丝织出来的。如果能运回京城,一定能卖上高价,风靡京城。” “银丝缎?”步长北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你见过?” “我没见过,但是东家说他见了,确实美不胜收。”账房说:“西域那边物价低,这银丝缎若是大量收购,也不过一百两银子一匹。可是若运到了京城,卖个上千两也不是问题。” 一百两卖上千两,这利润是相当可观的。 就算去掉路上的运输人力,利润也非常可观,难怪赵学海心动。 账房继续说:“东家说,他和邱公子商量,既然想赚钱,就要做独家的生意,两人合伙要能将当地所有的银丝缎吃下来才好,这样运回京城,那就是他们想卖多少,就能卖多少,不怕有人抢生意了。” 这也没毛病。 独家生意,当然是可以坐地起价。 “于是两人商量,一人至少要准备白银五万两。因为这消息是邱公子提供的,所以消息也算做股份,邱公子出四万两,东家出六万两,一起十万两,两人一起,亲自去西域收货。成本均分,回来利润均分。” 听起来,都很合理。 若是真的,也确实能赚钱。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 赵家能拿出这笔钱,可赵学海拿不出这笔钱。 六万两,不是个小数目。 第369章 证据 赵学海就犯了愁。 账房说:“东家和我反复说起这个生意,他非常想做,我也觉得赚钱,但是夫人不会同意一下子拿那么多钱出来的。这钱赵家能出,虽然不至于倾家荡产,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也是伤筋动骨了。” 做生意的,现金是很重要的。 绣坊每天一睁眼就有很多开支,很多成本,一下子去了六万两银子。后续赚钱还好,若是不赚钱,那可能会影响所有的生意,恶性循环。 账房说完,知道自己在绣坊里的活儿也干不下去了,但好在命保住了。看赵学海如今这样子,他的命保得住保不住还两说呢。 虽然赵学海不可能将自己要害夫人的事情告诉账房,但账房也不是良善之辈。生意场上,大户人家里的尔虞我诈,坑蒙拐骗见的多了,也听的多了。 锦衣卫都上门了,而且来势汹汹,必有大案。 十有八九,就和赵夫人的死有关。 账房虽然搞不清前因后果,但他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赵夫人健在,赵学海没钱。 然后赵夫人就死了。 别管她是怎么死的,现在赵学海有钱了,怎么能不让人怀疑。 边同和将赵学海提溜起来:“说吧,是怎么伙同袁彩花,害死你夫人的?”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赵学海不见棺材,自然不会承认:“那是我夫人,虽然我确实留恋花丛,可怎么也不可能会害夫人啊。夫人只是凶了一点,可对我,对这个家,也是鞠躬尽瘁,尽心尽力。” 步长北冷笑一声:“可惜啊,她鞠躬尽瘁,尽心尽力,也没让你这个枕边人心软。三年,足足三年,你给她下药,你想方设法的要治她于死地,幸亏这次你着急用钱,狗急跳墙,才露了马脚。要不然的话,你再有耐心的等上一年半载,你夫人就会死的无声无息。” 到那时候,才是真的神不知鬼不觉。 现在算是敞开打明牌了,但赵学海是死活也不会承认的。 不过不管赵学海怎么不承认,还是被带去了锦衣卫。 崔笑和黎又儿领了一个新任务,回到了百花楼。 赵学海想杀他夫人,计划是找一个青楼女子激怒夫人,然后让这个女子做出误杀的样子来,万无一失。 但这种逆天的操作,不是谁都能答应的。误杀也是杀,万一要偿命怎么办?赵学海一定找了不少人。他之所以喜欢去不同的青楼,找不同的姑娘,说不定就是在找这样一个人。 当然,不敢上来就说,你帮我杀个人。 而是要试探,试探这个人的性格,敢不敢为了钱去冒险。 崔笑和黎又儿,在若素的帮助下,找到了所有曾经接待过赵学海的姑娘。 明示暗示,赵学海一定曾经说过什么。 而步长北,去了城外赵家的祖坟。 祖坟里,已经给赵夫人留好了位置,做好了墓碑,只要等头七一过,按仪式出门上山,往坟里一埋,填上,就行了。 赵家有钱,这一套仪式还是很隆重的。不像是普通的人家,甚至可以棺木出了门,到了地方现场挖坑。 赵夫人的坟中,不是空的。 有许多东西,就是从她房间里搬出来的,所有的东西。那么多东西,总有个去处。 赵学海是打着,害怕睹物思人,对夫人情深义重,要让夫人生前喜欢的东西都去陪着夫人,这样的旗号来处理这些东西的。 但是赵氏娘家的人也在。 所以无论如何,他就算是再想,也不能直接把这些东西丢山沟沟里去,一定要稳妥安排。 最稳妥的,就是放进坟墓里去。放进去之前,想烧一烧,活人给死人东西,都是烧一烧的。 东西太多,不可能烧的太彻底,有个差不多,焦黑的一片灰,放进坟墓里铺个底,然后将棺材放进去就行了。 赵学海不相信会有人来挖坟,挖了也没用,只有一堆灰罢了。 可是锦衣卫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步长北真的带人去了赵家的坟地,棺材没放进去,也不算挖坟,连土都没填上,露天的一个坑。 幸亏这几天没下雨。 这里还是当时的模样。 步长北还带了京城里厉害的几个大夫,几个大夫都愿意帮锦衣卫的忙,但是他们在看见墓地里的一片乱七八糟的灰烬杂物时,就有些颤抖了。 “这……这,这可怎么弄?”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看着墓地里的坑,声音发抖:“老夫,还从未碰见过这种场面。” “很简单。”步长北道:“之前请教过你们,说有一种可以叫人发胖的药草,长的和茶叶非常像。我怀疑这种药草,就在这坑里,只要你们能把它找出来,就能证明凶手给死者下药,就算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谁都想得,但是看起来不太好得的样子。 几个大夫年纪都不小了,步长北也不忍心让他们上蹿下跳,于是让人下去,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弄上来。 地上铺了一大块毯子,所有的东西都弄上来,一点一点的筛查。 真是要命了。 这一查,就是三个时辰。 三个大夫不敢怠慢,勤勤恳恳的干活儿。当然步长北的人也不偷懒,步长北自己也不偷懒,一起干活儿,所以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很可惜,并没有在灰烬里找到什么类似叶子的东西。 一场大火,温度很高,连桌子椅子这样的东西都能烧的大半,何况是几片叶子呢,还是赵学海重点关照的叶子,估计是第一个扔进火坑里的。 装茶叶的罐子虽然碎片还在,但是那没什么用,茶叶和毒草都不是粉末,不会依附在罐子碎片上。 找着找着,突然,步长北哎了一声。 众人充满希望一起看过去。 他们都在心里祈祷,大人,你就显显神通吧,我们真的要累死了。 只见赵学海并不在扒拉灰烬,而是在扒拉一堆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 众人过去一看,是一堆土。 之前赵氏屋里的丫鬟确实说过,房间的窗台上,有好几盆花。 第370章 百密一疏 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是啊,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很多人家里都会摆几盆花,看着赏心悦目,陶冶情操。有钱的人家,这几盆花可值钱了,甚至有专人照料。 赵家没有那么讲究,但是赵夫人屋子里的几盆花也是十分漂亮的,在赵夫人的所有遗物被打包清理的时候。它们自然也一同遭了殃。连盆带花一起被送进了火中。 虽然花盆已经打碎,可是泥土里是有水分的,而且可以隔绝温度。泥土中包裹的东西,在大火中没有被完全烧毁。 众人将所有能找到的土都放在了一起,一点一点的摊开。果然在土里找到了几片叶子。 这就不得不感谢大家的习惯都一样了,家里喝茶剩下的茶叶渣,剩下的一口茶水,有时候为了省事儿,美其名曰浇花做花肥,泼洒在花盆里。 赵夫人房里的丫鬟也是如此,虽然不是日日浇花,但偶尔会顺手来那么两下。 赵夫人自己偶尔可能也会拿茶水去浇花,这些茶叶里有正常的茶叶,也有不正常的茶叶。 当茶叶罐里所有的茶叶和毒草都被大火吞噬的时候,它们被潮湿的泥土保护了下来。 众人都兴奋异常,几个大夫仿佛看见了希望,看见了胜利的彼岸,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就坐了下来,一点一点的在土里扒拉着。 他们要将所有的叶子都扒拉出来。 三个大花盆的碎泥土里竟然有十来片叶子,不过都脏兮兮的混在一起,连颜色都看不清。 奚乐山立刻去找来一盆水,大夫将沾满泥土和灰烬的叶子放进水中,叶子在水中舒展开,泥土纷纷落下。 “太好了。”大夫们激动的不得了:“让我来看看这几片到底是茶叶还是什么东西?” 大夫不愧是有经验的大夫,这些叶子在外行眼里看来,虽然好像有些许区别,可仔细看又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毕竟树叶虽然是相似的东西,可这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大家看来看去,觉得似是而非。 但是大夫从中挑出三片,斩钉截铁的说:“没错,大人,这三片根本就不是什么茶叶,而是一种草药。这种草药在药铺里常见,可以促进食欲,可以消食健脾。但这药不能常年服用,若是常吃,便可能……像是大人说的那样。” 而且这也不是毒药,就算是大夫也检查不出什么,简直是杀人于无形。 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见效慢了。 若没有这次的意外,可能还要等谁一年半载,甚至一年两年的 找到了要找到东西,这几个时辰就没白费,虽然大家都是一身灰一身土,可是都很高兴, 几位大夫辛苦了,步长北一人给了一锭银子。 几位大夫于是就更高兴了,觉得进入给锦衣卫这忙没白帮,值得! 众人凯旋。 另一边,崔笑和黎又儿也从百花楼回来了,还带着几个姑娘。 姑娘们倒是没有什么确凿证据,但她们都说到了一件事情。 第371章 谁能恩爱如初 这几位姑娘,都是赵学海近期光顾过的。 甜言蜜语之后,赵学海都和她们聊起了同一个话题。 在青楼里讨生活,是不是很苦。强颜欢笑,还要被人欺辱,名声也不好。赚一点辛苦钱,还要被妈妈克扣。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就在姑娘们心里的酸楚被勾了出来,忍不住对他一诉衷肠的时候,他看似轻描淡写的问,要是有人能赎你们出去,还能给你们一大笔钱,让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们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姑娘们自然说,若是真能自由自在,又能有钱,那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的。 这个时候,赵学海就像闲聊一样问了一句,杀人呢? 姑娘们都吓着了,说不出话来。或者连忙说,那可万万不敢。 赵学海哈哈一笑,非常自然的说,吓唬你的,杀人是犯法的,自然不行。 姑娘们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在青楼这种地方,喝多了二杯酒,胡言乱语的客人太多了。杀人放火都不算什么,只要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一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所以谁都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赵学海的醉话。 一直到崔笑将这些天接待过赵学海的姑娘都给找来,一问,大家这才发现,他不止是随意的在一个姑娘面前说过这话。 要是只在一个人面前说过,那可以当成是醉话。 但是,在好几个姑娘面前说过,那就可以理解成一种试探,一种挑选了。 赵学海在找合作对象,找一个敢对自己夫人下手的狠人。 最终,他在百花楼找到了,这个人就是袁彩花。 赵学海在袁彩花口中听见了自己满意的回答,于是袁彩花成了他的合作对象,两人商议妥当,赵学海将自己的夫人引来了百花楼。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赵夫人运气不好,事情,就这么成了。 赵夫人的命,就这么没了。 若不是后来袁彩花在首饰铺子里买东西被看见,让人起了疑心,赵学海的这计划,就瞒天过海,顺顺利利的进行了。 “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崔笑道:“赵学海当时就应该抓紧时间,把袁彩花送的远远地,而不是特意留她下来,还想杀人灭口。” 若袁彩花没有进入大家的视线,这事情,就过去了。 “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步长北笑道:“来人,去把赵学海抓来。” 赵学海,这一次进入锦衣卫的大堂,终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一般。 和她谈过,被问过敢不敢杀人的姑娘,都是人证。 从赵氏花盆的泥土里找出来的药草,是物证。 人证不止一个,一个可以说谎,不同青楼的好几个姑娘,没有道理一起说谎。 而赵氏房间里的东西,是赵学海做主全部处理掉的,如今看来,这是板上钉钉的销毁证据。 步长北道:“赵学海,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赵学海万万也想不到步长北竟然能从烧的乱七八糟的一片狼藉中,找到不是茶叶的药草,他看着堂上的泥土和花盆碎皮,托盘上几片备受蹂躏的茶叶,终于破防。 事到如今,他还想继续硬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在官府没有掌握多少证据之前,可能会努力去找,若第一点都找不到,就算是看见你的时候恨得牙痒痒,也不会直接就把你抓了。 但是,当官府掌握足够多的证据,已经认定就是你,而你死不承认的时候。严刑逼供也不是干不出来。 锦衣卫里,也非个个都是正人君子。 赵学海板着脸许久,咬牙道:“我不后悔!” 他靠着赵氏的娘家起家,有钱之后,却又嫌疑夫人强势,想要过河拆迁。 “我是真的过不下去了。”赵学海道:“大人,大家都是男人,你一定懂我。” 步长北也板着脸:“说你自己,别说我。” 懂你一个杀人犯,杀的还是自己枕边人,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我不要懂你,只要抓你。 赵学海说:“一个男人,有了钱,自然就想要多几房叫娇妻美妾。我后院一直空置,这已经很痴情了。三年前,我不过是想要纳个妾,她就一副如若我敢,她就要跟我和离,把所有嫁妆都带走的架势,这哪个男人能忍?” 赵学海还委屈上了。 步长北冷冷看她:“你和你夫人成亲的时候,她可有过这样的于鏊求。” 赵学海顿了一下:“有倒是有,但是……那都是没出嫁女孩子的一厢情愿,我哄着她罢了。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大人,不说别的,你认识的大户人家,谁家没有娇妻美妾?” 崔笑听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而且,她竟然觉得赵学海说的对。 不是她认可赵学海的理论,而是就她了解,京城里稍微有点钱的人家,不管是做生意的,还是当官的,真的没有不纳妾的。那些有名的夫妻恩爱的,妻子为了显得自己贤良淑德,甚至主动替丈夫纳妾。 而丈夫也是半推半就接受着,只要家中还是以正室为尊,不宠妾灭妻,就算是恩爱。 步长北眼角余光看见崔笑,大约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不好表示出来。 赵学海见步长北没说话,还以为是赞成他的说法。 “对吧,对吧,大人。”赵学海立刻激动起来:“你说……” 步长北重重一拍桌子,吓得赵学海差点没趴下。 “对什么对。”步长北道:“男子汉大丈夫,理应一言九鼎,一诺千金。若赵氏婚前和你有这方面的约定,你就该信守诺言。婚后一心一意的和她过日子。你占了人家的嫁妆,却又移情别恋,这叫忘恩负义。更因此谋杀妻子,又再杀人灭口,真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看那样子,要不是不合流程,步长北都想亲自下去,直接把赵学海打死。 叫你胡说八道,该死! 赵学海虽然还是有点不服气,但是他也不敢怼步长北。 死和死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第372章 抑郁是什么 不过只要人证物证都有,赵学海承认了自己的谋杀行为,他是服气还是不服气,是觉得自己情有可原还是罪有应得,都不重要了。 先是给赵氏下毒,又买凶给赵氏设局,杀人。 之后,又暗中教唆三个混混对袁彩花杀人灭口。 袁彩花要走的事情,京城里只有赵学海一个人知道,他看上三个混混已久,故意在他们面前说起袁彩花有钱,青楼女子,没有背景,无依无靠。 三个喝了酒的人,还真去了。 赵学海道:“其实我当时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这几个蠢材真的把袁彩花给杀了。比我想的还干净利落。” 步长北冷冷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们没把袁彩花杀了,官府就不会介入。你这事情,说不定就蒙混过去了。” 只是抢钱,怎么也不至于让锦衣卫出面。 赵学海愣了一下。 “不过没用,做了坏事的人,迟早是要有报应的。”步长北道:“现在,好好想想,去了九泉之下,怎么跟你夫人赎罪吧。” 袁彩花死的不冤枉,她也是凶手。 为了赵学海给的钱,袁彩花杀了一个无冤无仇的人,她就算是没有被杀,这件事情被查出来之后,也是要死的。 赵学海被押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赵学海谋杀妻子,肯定死罪难逃,袁彩花已死,杀死袁彩花的三个混混,也各有判罚。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千年如此。 不过各自散了之后,今天晚上崔笑没在锦衣卫休息,而是跑回吉祥天去了。 步长北忙完之后,跑去院子里找崔笑,人竟然不在屋子里。 天都黑了,步长北有点奇怪,这会儿崔笑会去哪儿? 正在纳闷,隔壁房间门开了,黎又儿走了出来。 “步大人。” 步长北更奇怪了:“你在房间里?” “我在啊。” 步长北道:“那笑笑去哪儿了?怎么你们俩没一起?” 自从黎又儿进了锦衣卫,就和崔笑成了好姐妹,两人简直形影不离。 吃饭一起,逛街一起,洗澡一起,就差睡觉不在一起了。 导致于步长北经常有点酸酸的,鼓励锦衣卫里单身帅小伙儿多请黎又儿出去转一转,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 那么好的一个大姑娘,就在你们眼皮底下,近水楼台的不知道把握,真是白瞎了这一段好姻缘。 当然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那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所以步长北见黎又儿在,崔笑不在,十分奇怪。 黎又儿说:“笑笑回吉祥天啦。” 人家回去找爹找哥哥,她总不好总跟着。好像是特意想要去蹭饭一样。 步长北感觉有点不太好。 “她有什么事情吗?还是吉祥天来人了?这么晚了,她回去做什么?” 而且,不是今儿才回去,才回来的吗? 这娘家太近啊,也好也不好。 好在有什么事情喊一嗓子就来,不好在有什么事情抬腿就过去了。 黎又儿想了想:“没听说有什么事情啊,但是看笑笑的样子,好像是有心事。不过她没说,只说要回家一下,就走了。” 黎又儿其实有一点点羡慕。 她知道崔笑不是京城人,老家可远可远了。 可是崔笑现在有家了,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回家。 她倒是世世代代就住在京城不远的地方,有什么用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会有人为她站出来。 步长北心里有事,没察觉到黎又儿的心酸,他对其他的姑娘也没那么细致,不会去揣摩对方的心态。 “好,我知道了。”步长北说:“我过去看看,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步长北就走了。 步长北考虑了一下,去了一趟伙房,又去了一趟吉祥天。 他觉得崔笑突然回娘家,和今天审问赵学海的事情,多少有一些关系。 他和崔笑也来往了这么长时间,对这姑娘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崔笑和旁的姑娘不一样。 她对于自己能高攀步家,没有太多高兴,更多的是忧愁,觉得有诸多不好。 可虽然忧愁,却又不愿意舍弃,所以她对这段感情,不是特别坚定。 今天赵学海的话,大概刺激了她。 而且随着婚期的接近,崔笑有点紧张。这个他向母亲请教过,说倒是正常,婚姻毕竟是人生大事,姑娘家成亲前难免紧张,因为未来有太多不确定,谁能不害怕托付终身呢? 步长北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崔笑再不一般,也是姑娘家。 婚前恐惧,理所当然。 这种恐惧怎么克服,主要还是看自己的表现,自己的表现让崔笑有安全感,自然就不恐惧了。 于是思来想去,步长北还是去了一趟吉祥天,不过没有去找崔笑。 他让伙房装了一盒现做的点心,交给盛祁。 “盛老板。”步长北说:“笑笑回来了吧?” “是呀。”盛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里面呢。” 盛祁很奇怪,难道还要我给你通传一声吗,不至于吧,你来咱们这吉祥天,那都比回你自己家勤快。哪回不是直进直出。 “哦,不用,不用找她。”步长北说:“她出来的急,这些糕点要带给伯父的,忘了拿。我晚上有事出门,正好路过,就给她带过来。你帮我拿给伯父就行。” 盛祁不疑有他,应了下来。 然后步长北就走了。 虽然吉祥天是个酒楼,但一个酒楼不是所有的点心都会做,也不需要所有的点心都会做。步家有自己的厨子,吉祥天也有自己的伙房,步长北经常会让厨子做点有特色的拿手点心或者菜,送去吉祥天给催老爹。 礼轻情意重,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盛祁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看着步长北离开,拿着食盒,晃晃悠悠的去找崔老爹。 崔笑此时,正在崔有的房里。 爹一把年纪,还是安享晚年吧,不要掺感情上的烦恼了。 哥哥就不一样了。 崔笑进门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把崔有叹的头皮发麻。 “怎么了怎么了?”崔有说:“你有话说话,不要叹气。” 崔笑说:“哥,我抑郁了。” “……”崔有说:“抑郁是什么?” 第373章 靠山 然后崔笑就抓住崔有的肩膀一直晃一直晃,拼命晃,差点把崔有的晃出来。 看着头昏眼花的崔有,崔笑说:“这就是抑郁。” “……”崔有一张嘴:“呕……” 差一点被晃吐了,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妹妹。 崔有不晕了以后,走到床边,掀起被褥,然后从被褥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崔笑:“?” 崔有:“谁让你抑郁的,告诉哥,哥去砍了他!” 治标又治本,一劳永逸。 此时,盛祁正好拎着装点心的食盒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生怕这兄妹俩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打扰了,便听见了这些见不得人的对话。 盛祁叹了口气,把食盒放下,就走了。 不该看的别看,万一被杀人灭口呢?崔笑如今可是上面有人的人,惹不起。 盛祁虽然没敲门,但崔有还是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于是放下了刀,打开门看一看,便看见了放在门口地上的食盒。 拎起来一看。 这食盒他眼熟啊,这不是锦衣卫的食盒吗?这些日子,步长北献殷勤送东西过来,用的几乎都是这个食盒。 说起步长北吧,也挺奇怪的,给一个酒楼送吃的,脑回路清奇。 不过崔笑前脚刚到店里,他后脚来送东西。送东西也就罢了,送完就走,都没来打个招呼,这就很奇怪了。 以前步长北也来过无数回,但从来没有一次是不打招呼就走的。 好像有点不一般。 崔有拿着食盒,回头看看愁眉苦脸的妹妹,有点明白了。 小夫妻闹别扭呢。 于是崔有拎着食盒把门关上,回到房间。 虽然崔笑是有爹的,但是娘过世的早,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又要养家糊口,所以带更小孩子的任务,大多是落在哥哥身上的。 崔笑是哥哥带大的。 小时候跟着哥哥疯跑,大一点了,有了女孩子心思了,哥哥就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 现在也一样,女孩子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有了对婚姻的恐惧和烦恼,是很正常的事情。别的人家,这些女儿家的心事都是和母亲倾诉的,崔笑没有母亲,长兄如母。 崔有放下刀,也不胡扯了,走回桌边。 “来,笑笑坐。”崔有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招呼崔笑:“怎么了,跟步长北吵架了?” “没有。”崔笑坐下来,看着熟悉的点心。 咬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当然明白,步长北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自己想的太多。 “那怎么了,说给我听听。”崔有道:“有什么问题,哥哥都能给你解决。” 崔笑叹口气,把赵学海的案子说了。 崔有认真的听着,大概明白了。 “你担心成亲之后,步长北也会变心?” 崔笑皱着眉,有点纠结,你说是吧,也不是。你说不是吧,确实有点。 “你这是当局者迷。”崔有说:“我旁观者清。” 崔笑疑惑道:“你怎么清了?” “这事情很简单。”崔有说:“你要分成两部分来看。” 崔笑洗耳恭听。 崔有说:“第一,你和步长北在一起,开心吗?” “挺开心呀。” “那,如果就现在的关系,你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现在的关系,谈恋爱吗? 崔笑点点头。 现在的关系真的挺好的,有一种,又稳定,又自由的感觉。两个人的相处很融洽,很甜蜜,而且,没有负担。 “那不就行了。”崔有说:“第二,你担心成亲以后,时间长了,感情会淡。步长北会移情别恋,会像其他男人一样,寻花问柳?” 崔笑皱眉点头。 虽然她觉得步长北确实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人这一生如此漫长,谁能说的清呢? 崔有说:“我也是个男人,站在男人的立场,我不能跟你保证,步长北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我是你兄长,站在兄长的立场,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自己始终是清醒的,完全可以将成亲以后的生活,也当做是现在的生活,合则聚,不合则散。” 哥哥,还是挺开明的。 “多大点事。”崔有说:“许多女子被困在后宅,困在争风吃醋的关系中,是因为她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们未必不想离开,可是离开以后怎么办,没有生存能力,娘家不接纳,会被人说闲话,等等……让她们不得不明知道痛苦,也必须留下。” 几千年都是如此。 到了崔笑那个年代,也只是好转。一样有许多女子被困在家庭中,放不下的孩子,不接纳的娘家,亲戚邻居的闲话,融不进的社会职场。 她们不痛苦吗,痛苦的。但是,没有办法。 想要摆脱困境,谈何容易。 那是要抽筋断骨,甚至要舍弃一切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和力量。 “但是我保证,你不会这样。”崔有说:“你在锦衣卫,说一声不想干了,我立刻就能带你走。你在步家,说一声不想过了,我也立刻就能带你走。到时候,不管步长北是什么态度,同意不同意,高兴不高兴,你想走,就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在京城,明面上,崔有当然斗不过步长北,也斗不过步家。 但是,崔有什么时候是明面上的人呢? 他又不是真的酒店东家。 崔有说的轻描淡写,又掷地有声。崔笑慢慢心里安稳下来。 在这个社会,一个女子想要靠自己立足,很困难,很困难。崔笑知道自己到不了那个高度。 但只要有一个踏实的靠山,也有安全感。 丈夫是一种可能会变心的东西,但血脉相连的亲人,是更加可靠的。 崔笑想了想:“哥,你真好。” 崔有笑了。 “那可不,哥哥不好,那还叫哥哥吗?爹老了,你还小,哥哥顶天立地。” 崔有拍了拍胸口,毫不犹豫的说出你还小的话来。 其实崔笑也不比他小两岁,但是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小妹妹。他记忆中的崔笑,永远是那个还不会走路,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所以面对崔笑,永远心都是软的。 崔笑有时候会有些犹豫,她觉得自己在偷偷的享受一份别人的感情。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 对崔有和崔老爹来说,现在才是幸福的。一旦崔笑告诉他们真相,知道真正的亲人已经不在人家,那更受不了。 所以崔笑思来想去,这也算是两全其美吧。 第374章 活人祭祀 崔笑这天晚上就住在吉祥天,得到了来自兄长的各种保证,仿佛吃下了一块秤砣,心里稳当多了。 第二天一早,步长北来找她吃早饭。 步长北也没问什么,崔笑也没说什么,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崔笑还嫌弃吉祥天死贵死贵的早饭已经吃腻了,跟步长北跑出去吃早饭了。宁可给别人赚这个钱,也不给哥哥省这个钱。 崔有在后面直摇头。 女儿大了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看看这样子,啧啧啧,亏他昨天晚上还担心崔笑会逃婚,真是瞎操心了。 崔有打着哈欠,回房间补觉去了。 年纪大了,可不能睡少了,长皱纹。 步长北和崔笑出去吃早饭,吃的是崔笑最常去的一家小馄饨。 馄饨崔笑是不吃的,但是她喜欢馄饨汤,于是馄饨上来后,把里面干的都捞出来给步长北,自己只剩下一碗汤。 再去隔壁摊位上买一个茶叶蛋,买两根油条。 把茶叶蛋放进馄饨汤里捣捣碎,泡油条吃。 真好吃! 崔笑以前一个人吃早饭的时候,最纠结的就是这个。 一碗馄饨一个茶叶蛋加油条,有点多,吃不完浪费,吃完了又有点勉强,有点撑。 但是不买馄饨,只想要一碗汤,又不好意思跟老板说,怕老板把她当要饭的。 现在好了,终于有人可以分担了。 她也可以吃自己想要的最佳组合了。 吃完饭,昨天那点担心烟消云散。 婚前焦虑吗,谁还没有点呢。焦虑过去,又是一条勇往直前的好汉。 崔笑在折磨了哥哥一个晚上之后,满血复活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一边闲聊,一边听旁边那桌闲聊。 在人气满满的市集早点铺子里,有时候,比在吉祥天这种冰冷冷的地方,更有意思。 能听见的,看见的,要多的多。 步长北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去市集逛一逛,在路边喝碗茶,吃碗豆腐脑。 有些时候,你坐在高堂上听不见的话,坐在小吃摊子上,反而能听见。 步长北虽然没有到微服私访的高度,但是锦衣卫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京城里的治安和稳定。 没有人报案,不代表没有案子。 没有人来伸冤,不代表没有冤情。 有一些奇怪的事情,诡异的事情,根本就到不了击鼓伸冤的地方,就被扼杀在半路了。 今天,两人吃着吃着,便听隔壁几个人聊天,聊的内容十分有意思。 崔笑转头看了一眼,是几个村民打扮的中年人。 脚边放着篮子,看穿着,不是京城人,是从京城周边的村子来的赶集的。 京城里的集市,不像是外面的村镇,特定时间才有。比如初一十五,比如月头月中。 这里有东西两大集市,每日都人流汹涌,里面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下面村子里的人,每每会将打猎的野味,现摘的果子,自己做的女红,竹条编制的箩筐,什么都可以,拿来集市贩卖。 然后再买一些必须的生活品回家。 以物易物也可以,价格也都好说。 大家生活都不容易,这几个中年人脚边的竹编篮子,便是他们最常用装物品的器具。 步长北和崔笑一边吃,一边听一个妇人说:“真的要沉塘啊?不能够吧,柳儿才十三呢?” 她说话的声音还挺小,可能是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个不好,因此怕被人听见了。 可是耐不住有人偏要听。 步长北是会武功的,坐的那么近,紧邻着的两桌,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崔笑虽然不会武功可那妇人就坐在她后面,背靠背,也能听见。 妇人左手边的男人嘘了一声:“小声点,这是能说的事情吗?” 妇人连连点头,四下一看。 没人注意他们。 也是没经历过事情的,妇人松了一口气,偷偷摸摸的用眼睛四下看了看,只觉得大家都在聊自己的事情,忙自己的事情,也就没有多心。 崔笑和步长北当然也不会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两人低声私语,就像是一对小情侣正在说体己话。 谁能想到呢,他们俩在偷听。 妇人声音又低了一些:“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在外面乱说的。只是这孩子,我们毕竟养了几年,我有点舍不得……” 男人叹了口气:“我也舍不得,但是有什么办法。柳儿她……糊涂啊,连龙王宝瓶都敢动,那不是想要全村人的命吗?到时候她不死,这几年若有个什么不顺,天灾人祸,村民都会怪罪在她身上,到时候不但是她,就连相家,也都保不住啊。” 妇人也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相家除了柳儿,还有儿子孙子,不能为了她一个人,和大家撕破脸。” 早点铺子老板给端上来两碗阳春面,两个人吃了起来,没再说话。 但步长北和崔笑吃不下去了,两人对视一眼,步长北起身,走到了一边。 没一会儿,一个差役过来,到了早点铺子前面。 “都别吃了。”差役敲了敲最靠边的一张桌子:“找一下人啊,谁是杨树村的?” 早点铺子一起五张桌子,坐着七八个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差役在说什么。 差役干脆挨个村子的问。 “官爷要找一个杨树村的人,你是不是,你是哪里的?” 他按顺序问。 最外面一桌的食客连忙说:“不是不是,我就住在京城里儿胡同。” 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那人说了,差役也就信了,点了点头,接着问下一桌。 大家都放松了一点,连忙一个个按顺序说自己是什么地方的。 很快问到了妇人那里。 两个人一点儿没怀疑,也都说了,他们俩是枣姚村的,同一个村子的人,进京赶集。 差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问了一圈,就这么走了。 差役走后,步长北就回来了。 崔笑点了点头,知道地方了。 有些事情,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就不能当做不知道。 京城周边,竟然还有村子敢用活人祭祀,如此草菅人命,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第375章 半夜申冤人 “杨树村。”崔笑想了想:“那是什么地方?” “京城周边的一个村子。”步长北道:“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马车一整天,骑马大半天。” 京城周围有许多这样的村子。 京城本来就是一个最大的聚集地,以京城为中心,是最适宜生存的地方,离京城越近,人越多。离京城越远,人越少。 越来越荒凉,偏僻,渐渐到了边界。 崔笑说:“那我们要去看看吗?” “不必。”步长北道:“让人去看看就行。这种事情,多半是这家人得罪了村里有权势的人,所以找了个理由,想要杀鸡儆猴。” 别看只是一个小村子。村子里也是有势力划分的。 有些村霸,下面养着一群打手,也就是地痞混混。上面和村长里正勾结,给好处贿赂,或者是七大姑八大姨有姻亲关系,是真的可以只手遮天,为害一方的。 不过这事上面不知道,或者没当回事,懒得管。但凡是他们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比如步长北这种,只要动动嘴,分分钟的事情,就是团灭。 步长北觉得就自己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对付一个村子里的村霸,还要带人亲自跑一趟,这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那是对锦衣卫的侮辱! 崔笑也觉得好像是这样。 于是,步长北叫过几个捕快,吩咐他们去跑一趟,查一下这个杨树村的事情,这个柳儿即将要被活祭,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最幸福的工作,就是把差事都分给别人的工作。 这一天时间格外的肆意,吃喝玩乐,步长北也不明说,但是有意无意的,见缝插针的,说上几句深情款款的话。 他昨晚上可不是眼睁睁让时间过去的。 步长北回了一趟家,请教了一下他身边对婚姻最了解的人,他的娘亲。 步夫人对婚姻的见解未必和崔笑一样,但是,肯定比步长北要透彻一些。 女子成亲之前,各种担心,发愁,辗转反侧,怀疑人生,这都很正常。 她总觉不出婚前恐惧症和抑郁两个字来,但是也大差不差。 “别看你们一直在一起。”步夫人看问题很中肯:“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查案,都是公事。崔小姐虽然是个仵作,也是个未嫁的大姑娘,你要多关心她,多陪伴她,两人在一起,少谈案情,多谈情。” 步长北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谈案情时候的自己,是冷静又理智的,有时候可能还有一点冷酷。 若是给崔笑留下的是这样的印象,怎么能相信他是一个在家里温柔似水的男人呢? 于是步长北利落的把案子丢了出去,半句不谈。 男儿在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婚姻大事,那也是头等大事啊。 吃了晚饭,两人晒着月亮,往锦衣卫走。 还没走近,就听见有嘈杂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崔笑道:“有人打架,打到锦衣卫门口了?”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锦衣卫这地界,那可是麻雀路过都要捂上嘴的威严啊。谁敢在这里打架? 步长北也很奇怪。 两人加快了速度。 只听见门卫在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两个守卫聚在一起,地上躺着一个女子。 一个守卫正在晃那个女子,一边晃,一边喊:“姑娘,姑娘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崔笑只觉得两眼一黑,赶紧冲了过去,喊:“别晃她,快放下。” 锦衣卫的差役,步长北管得很严,作奸犯科的事情是不敢做的。 看见路上有个昏迷的姑娘,肯定一边急救,一边找大夫。 但是,好心也要讲方法,对昏迷的人,不能这样一通晃,本来没事儿的,说不定会晃出点问题来,好心办坏事了。 差役吓了一跳,连忙放手。 崔笑蹲下身略一检查,松了一口气。 问题不大,姑娘心跳脉搏都正常,只是昏了过去。 崔笑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在姑娘鼻子下面晃了晃。一阵刺鼻的气味从里面透出来,姑娘们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 “看起起来没事儿。”崔笑说:“看 她脸色,看样子是冻着累着了。” 门卫想了想:“是,有可能。刚才我们见她慢慢的往这边走,晃晃悠悠的有点走不稳。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就想着是不是身体不适,所以问一声要不要帮她一把……刚问出一声呢,她抬头一看我们,就昏过去了。” 两个守卫只觉得何其无辜。 差一点就说不清楚了。 “哦。”差役道:“她看见我们很惊喜的样子,说了句官爷……” 说话中,女子醒了。 睁眼第一句:“官爷。” 看的出来,两个守卫没有说谎。 “别慌。”崔笑说:“姑娘,你刚才昏过去了,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 话音刚落,突然咕噜咕噜一声。 众人一起看向女子,女子本来惨白的脸,刷一下红了。 是她肚子发出的声音。 崔笑道“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女子含糊道:“昨天,昨天晚上……吃了点东西。” 众人恍然,难怪会晕过去呢,这都一夜一天了。看姑娘的鞋底,还是走了远路的,这能不饿昏吗? 崔笑和步长北刚吃饭回来,正好带了盒点心。便直接打开,从里面拿了一块出来,塞进姑娘手里。 姑娘很不好意思,连声拒绝。 崔笑强硬的塞进她手里:“拿着吧,吃了再说话。谁在外面还没有碰上困难的时候呢,别客气。” 姑娘很感动,三两口就把糕点吃了,噎的直拍胸口。 步长北看了看夜色如此深,也不能留一个女子在外面,便问她今天晚上可有去处,要是没有,锦衣卫不是善堂不可能到处收留人管吃喝,但是,也不会见死不救。 姑娘却不说自己的去处,而是突然跪了下来。 “您一定是特别大的官爷。”姑娘磕了个头:“求您救救我姐妹。” 步长北见多了这一幕,并不多奇怪,只是叫人将姑娘扶进去。 总不好一群人在大街上又是哭又是喊的。 第376章 恶霸强娶 将姑娘扶进锦衣卫,去了小厅坐下来。 门卫连忙去厨房,也不用什么好东西,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就出锅了。 姑娘饿了一天一夜,又走了一天的路,饥寒交迫,其他没什么病。 如今暖和起来,吃了东西,喝了热汤,就缓过来了。 姑娘缓过来之后,又要下跪,被崔笑一把按住了。 有事儿说事儿,跪来跪去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身体不好就别动来动去的。”崔笑说:“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官府就是给你伸冤的,你别担心,有什么冤屈都可以说。” 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 她看起来有些怯懦,是不常见世面的姑娘,面对步长北一群男人,就算是再和颜悦色,心里也是害怕的。 但是有崔笑在,就好多了。 姑娘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我叫詹玉,我是枣姚村的人。” 这三个字让崔笑和步长北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这么巧? 崔笑道:“你慢慢说,枣姚村里,出了什么事情?” 詹玉道:“我有一个好姐妹,是村里一起长大的朋友,叫做周柳儿。” 全对上了。 枣姚村,柳儿,求救。 步长北和崔笑心里都有了数。 詹玉道:“柳儿今年十六,长得好看,被村里的恶霸看上了。柳儿自然不从,可她爹娘贪图恶霸给的五两银子的彩礼,逼她出嫁。那恶霸今年四十多了,前前后后祸害了七八个好人家的姑娘,谁嫁给他,肯定活不过三年,于是柳儿就跑了。” 这种事情,说起来再寻常不过。 似乎每个村,每个年代都有。 可是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是一条或者几条人命的心酸。 所以崔笑说:“跑了就跑了,没跑掉吗?” 其实跑掉,谈何容易。 即使跑掉了,在这样的世道,一个女子想要生存下去,又谈何容易。 詹玉叹了口气:“没有跑掉,被抓回去了。她逃跑的时候,被追赶不小心掉进了落水河,恶霸说,她惊扰了龙王宝瓶,要将她沉湖祭祀,才能给神仙赔罪,保佑我们村风调雨顺。” 果然是一样的说法。 之前步长北和崔笑也听了几句,但是不全面,正好,这下既然碰上了,就仔细问一问。 “龙王宝瓶,是什么东西?”崔笑道:“动了就要沉湖,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么邪门?” 詹玉连连摆手:“小姐,可不敢说邪门。” 对崔笑来说,一切对人有威胁的,都是邪门。 活人祭祀,不是邪门是什么,难道还真有龙王不成? 就算有龙王,龙王和咱们也是平等的,不能用谁祭拜谁。 詹玉认真的说:“我们那一片的村子,都是从海边搬迁来的。我们有一个习俗,在海边建龙王庙,祭拜龙王。然后将海边的沙土装进瓶子里,沉入海底,这就叫龙王宝瓶。” “若是宝瓶完好,龙王就能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一切平安。若宝瓶被人破坏,那就要大祸临头。” 京城不靠海,大部分的人一辈子也没见过海。不过这个年代没有通商口岸,海边不是经济富足的象征,而是风吹日晒的渔民,贫瘠而飘摇的日子。 詹玉说:“我们虽然从海边迁了过来,可供奉龙王宝瓶的习俗还在,瓶子就在村里的一口水塘中,那水塘平时不许人下去的,大家都很尊敬,甚至都不敢在里面洗菜洗衣服。” 詹玉忧心忡忡。 周柳儿自然不是故意跳进池塘里的,她是被逼的走投无路,这才转身跳的塘。 可跳了就是跳了,村民可不管这么多。 恶霸记恨周家收了他的彩礼,又没将女儿送进他家门,觉得这是在打自己的脸。因此现在也不要周柳儿嫁给他了,而是咬着村里的规矩不放,要周柳儿沉塘给龙王赔罪。 周家对这个女儿并不在意。 要是在意的话,也不会五两银子卖给恶霸。 为了避免村民的怒火和日后出了什么灾难,牵连到自己,他们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唯一郁闷的是,恶霸要求他们把五两银子还来。 詹玉抹着眼泪说:“柳儿先被她爹打了一顿,去了半条命。如今就绑在水塘中,要等着十五祭祀。如今这么冷,她被困在水中,如此下去,根本等不到十五,就会冻死的。” 众人听着都是怒从心底起。 京城周边,天子脚下,竟然有这样赤裸裸的杀人事件,还有王法没有? 步长北沉吟片刻:“你是今天早上从枣姚村出来的?” 詹玉怯怯道:“我是昨天半夜出来的。我昨天天黑去找柳儿,想要把她放了,让她悄悄的走,可是她被绑在水里,我解不开铁链。所以我就来了京城,我想,我要找官府,找衙门,找青天大老爷,这是唯一能救柳儿的办法了。” 詹玉身上没有钱,也没办法坐马车,只能靠步行。 这辈子也没来过几回京城,一个小姑娘走了一天半夜,很不容易。 不过不幸中的那万幸,她正好倒在锦衣卫衙门口,不然得话,若是随随便便倒在路上,被人救了也好,没被人救也好,这事情都没那么快能弄清楚。 步长北点了点头:“其实今天早上,我就已经派人去了枣姚村。” 詹玉惊呆了。 “啊?” 大人莫非未卜先知。 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当下,步长北就将今天上午的事情说了一下。 骑马过去大半天,半下午的时候,步长北派出去的人就应该已经到了枣姚村了。 他们到了之后,别的不好说,但人肯定能救下来。 锦衣卫的差役在京城里都是能说的上话的,何况是小小的一个村子。 詹玉这回是真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担心周柳儿会被冻死在水里,深秋的水塘,冰冷刺激啊。 “枣姚村的事情,若真如你所言,我一定会秉公解决的。”步长北道:“无论周柳儿做了什么,活人祭祀是私刑,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你安心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叫人送你回去。” 此时,这事情在步长北心里,还是一件小小的事情。 第377章 胆大包天 本来在步长北心里,这就是村子里的小矛盾。 村霸这种级别的人,在村里横行霸道,但是到了京城,连路边的混混都不如。根本进不了步长北的眼。 锦衣卫要是什么时候沦落到去对付治理村霸混混了,那朝廷就成了一个笑话。 所以步长北这个时候,依然没当回事,只是派了两个锦衣卫过去。 此时听詹玉诉完苦,还安慰她:“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詹玉十分意外,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才刚到呢,步长北就已经派人过去了。就算是想敷衍她,也不用这么敷衍吧。 于是崔笑三两句给解释了一下。 这不是巧了吗? 原来是这样,詹玉一听,就放心了。 姑娘又跪下了,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对步长北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步长北表面淡定,其实听的心里美滋滋的。 哪个当官的,不喜欢老百姓夸自己呢。 崔笑也放心了,安抚了姑娘几句,和步长北商量,今天这么晚了,安排客房给她住一夜。明天给她叫个车,送回村里。 他们不差这一点两点钱,总不能让姑娘再走回去。 詹玉感激的说不出话来,被丫鬟带下去了。 崔笑还给找了一套差不多的衣服让她换,锦衣卫的名声已经够凶的了,做点好事,在外面也多一个人说好话。 这事情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丫鬟领姑娘去伙房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然后便送她去坐车。 詹玉千恩万谢的上车走了。 大家都挺高兴,觉得自己又日行一善了呢。 上午的时候,步长北派出去的两个差役没有回来。 中午,他们没有回来。 下午,还是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步长北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的人,他是了解的。 昨天出门的早,还是清晨,去枣姚村骑马不过大半日的功夫。 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不用多久应该就能处理好。 按照正常来说,处理好了,两人就会连夜赶回京城复命,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昨天半夜他们就应该回来了。 就算是出了一些意外,耽误了时间,昨天连夜也该处理完事情。今天一早动身回京。 锦衣卫出门办事,不是去游山玩水,没有谁敢到了休息休息,吃饭喝酒睡觉。办完事情以后,再休息休息,吃饭喝酒睡觉,然后再回头的。 所以最迟,今天下午,怎么都应该回来复命了。 可是他们还没有回来。 眼见着天已经黑了,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步长北觉得不太对劲。 “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然不可能还没回来。”步长北想了想,让奚乐山带人去跑一趟,多带几个人。 锦衣卫声名赫赫,可别阴沟里翻船了。 虽然枣姚村那地方看起来不是龙潭虎穴,但是有些地方人胆子就是大,总觉得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皇帝眼皮子底下糊弄的人都有,更别提一个不在京城里的村子。 奚乐山带着人,连夜出发。 崔笑只是个仵作,这些事情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没有尸体,天黑睡觉。 睡到半夜,万万没想到,詹玉回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詹玉这一回直扑锦衣卫,还是坐着去的马车,老远就将头探出车窗,一脸焦急的模样。 詹玉的马车边上,还有守城门的卫兵。 锦衣卫的守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马车到了锦衣卫门口停下,詹玉不待停稳就跳了下来。 “卫大人,卫大人,不得了了,快救命啊……”詹玉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今天的锦衣卫的守卫还是昨天那两个,一看,这不是昨天晚上那个姑娘吗? 守卫忙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詹玉一把抓住离的近的一个:“守卫大哥,快找大人。我们村出事了,你们派去我们村的人,出事了。” 守卫一听这还得了,立刻进去通报。 步长北也已经睡了,听了消息睡意全消,立刻就翻身起来,穿衣出门。 看见步长北,惊慌失措的詹玉这才冷静了一点,立刻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 今天上午,詹玉在锦衣卫伙房里吃饱喝足,然后上了奚乐山给雇的马车。 马车速度慢,哒哒哒哒的,正常要半下午才能到枣姚村。 可是詹玉现在又回来了,要么,他们根本没回村,半路出了什么事情,想起什么事情,就返回了。 要么,是刚到村子,没待一会儿,就回头了。 不管哪一种情况,这都是出事了。 詹玉说:“大人,您赶紧派人过去,我怕您开始派过去的那两位捕快大哥有什么闪失。” 这话一出,众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步长北立刻就想到了,开始派出去的两个人,确实诡异的一直没有回来。 难道真的是在那里出事了? 可那只是一个从未听过的村子,能有什么卧虎藏龙不成? 步长北沉声说:“你不要慌,仔细的说一下。” 詹玉定了定神:“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害怕被他们知道。要是村子里的人知道我出来报案,一定会打死我的,我就想着,找个理由偷偷的回去。没想到在村边的林子里,有两个人正在挖坑,好像在往里面埋什么东西。” 这话听的其他人都心里发紧。 有人在埋东西,有该回来的人没回来,放在一起一联想,只觉得非常的不妙。 詹玉说:“我躲在一边不敢出声,听他们一边埋,一边说,听的不真切,但是隐约说到什么,官府的人怎么处理,可不能被发现什么的。” 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詹玉说:“我听着觉得不对,偷偷看了一眼,虽然离得远看的不确定,但好像土里有一截衣服,和昨晚上我看见的锦衣卫大哥的衣服很像。我当时差一点吓死了,一想车夫大哥说他要休息休息,估计还没有走,我立刻就悄悄地离开,跟车夫大哥说有急事,赶紧就回来报信了。” 好在车夫并不是枣姚村的,虽然詹玉没给他说的太详细,可是他知道自己是锦衣卫雇的,看姑娘这模样,说不定是真有事儿,于是二话没说同意了,又赶了半夜的路,回来了。 第378章 龙潭虎穴 马车去的时候是不太着急的,回来的时候,紧赶慢赶的,快马加鞭,就这样,到了京城已经是半夜了。 城门早就已经关了。 也难为了詹玉跑到门口,拽着守门士兵说自己找锦衣卫的卫大人,说今天早上,也是卫大人送她出去的。 守卫一听锦衣卫的案子,生怕耽误了事情,又怕他们乱跑,于是派了个人,一路送来了锦衣卫。 詹玉还说:“本来我想着,等他们走了以后,赶紧过去看看到底埋的是什么。可是我看他们待了好久也不见走,我想,我想……” “想什么?”步长北道:“你放心说,不要怕。” 詹玉咬牙道:“我怕要是真埋的是两位捕快大哥,也已经来不及救了,所以我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步长北默默的算了一下。 奚乐山带人是半下午去的,就算是骑马,也不可能比詹玉更快。算算时间,詹玉到村子的时候,奚乐山可能刚刚出发,现在应该刚进村子没有一会儿。 詹玉说完之后,整个人虚脱了一般的靠在桌子边。 她不但担心锦衣卫过去查案的差役,还很担心周柳儿。 本来以为锦衣卫的人去了,肯定能把周柳儿救下来,可是如今看来,他们说不定自身难保。也就是说,周柳儿可能还在池塘里捆着,等待几天。 步长北在锦衣卫这些年,见过不少案子,也见过不少穷凶极恶的凶手,可是如此嚣张的敢直接对锦衣卫下手的,还真没有。 “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边同和也觉得匪夷所思:“难道他们以为锦衣卫就两个人吗?若是锦衣卫派去的人没有回来,难道会就此作罢吗?” 这也是步长北的疑惑。 枣姚村离京城大半日的路程,并不算远,也没到天高皇帝远的蛮荒地带,朝廷是管得了的。就算有村霸,这也霸的有点过了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开始派去的两个人没有回来,这是事实。 詹玉安心的去了,连滚带爬的回来了,也是事实。 看样子这个枣姚村的水,还挺深。 步长北立刻坐不住了。 奚乐山虽然是带了人去,可是他还是会轻敌的。因为一个小小的村子,根本就不会认为有多危险,若是轻敌,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步长北想着就站起了身。 “边同和,你去点二十个人,我亲自走一趟。” 边同和立刻应了。 一个小小村子里,一件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情的事情,竟然让锦衣卫去了三拨人,最后一拨,还是步长北亲自带去的,这可不得了。 詹玉松了口气,觉得这次肯定没问题了。 村霸就是村霸,再厉害,也不可能是锦衣卫的对手。只要周柳儿能熬到步长北到,就一定能得救。 半夜出行,简短的准备一下。 步长北去喊了崔笑一起。 他也心疼,也不想半夜让崔笑起来赶路,但是因为詹玉的说法,最早派去的两名差役可能已经受害。 受害就会有尸体,有尸体,仵作最好在现场,可以第一时间验尸,给出结果。 崔笑被喊醒之后,一句怨言也没有,穿衣服拿着工具箱出门。 这个工作就是这样。 凶手和案件是不可能每周一到周五,朝九晚五的发生的。必须随喊随到,不管是正午还是凌晨,都一样。 步长北有些内疚,但是崔笑对他笑了一下。 首先,我是锦衣卫的仵作,其次才是你的未婚妻。再说,这两者也不矛盾啊,该我的活儿,我肯定一点也不会偷懒。 崔笑在锦衣卫里站住脚,让大家都认可,也不是因为她和步长北的关系,而是这个女仵作,叫人刮目相看。不比京城里任何一个其他仵作差。 锦衣卫的兄弟们多少是有点自豪和傲慢在身上的。 觉得咱们这里,都是精英。 仵作也一样,精英中的精英。 很快众人出发。 詹玉也去了,她是对枣姚村最熟悉的人,跟着一起去,遇到什么人或者什么地方,也好有个指点。 不过这一次不能坐马车,坐马车太慢了。 这一次黎又儿骑马带着詹玉。 詹玉对锦衣卫这样的地方竟然有女仵作和女捕快感到十分意外,又新鲜,又羡慕。 竟然有女子可以活的如此肆意洒脱,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不用被人安排着,在什么时候,必须要嫁给一个可能从未见过的人。 城门再一次打开,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快马加鞭,来到枣姚村的时候也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就是那么远。 这是个非常普通的小村子,依山傍水,安宁寂静。 村子里静悄悄的,没看见有人,只有路上偶尔走过一只大黄狗。不知何处的鸡乱七八糟的叫着。 乍一看,和其他村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步长北立刻就察觉到了问题。 太安静了。 进村走了一段路,竟然没有看见人。 这又不是一个无人的村子,现在应该有人在自家院子里晾晒衣服,在小溪边洗衣服,在屋前屋后的地里忙活。应该有孩童在家门口玩耍。 可是没有人,那人,都去了哪里? 詹玉突然脸色苍白,喊道:“我知道,他们一定去了龙潭。” 不是龙潭虎穴的龙潭,而是村子里的一个大池塘。 就是枣姚村的人埋沉龙王宝瓶祭祀的地方,周柳儿就是被绑在那里。 詹玉说:“村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见,肯定是都去龙潭参加祭祀了。只有村子里有大事情的时候,人才会去的那么齐。” 步长北道:“龙潭在哪里?” 詹玉一指:“往前走,左转,然后再走,再转……” 村子里的路就是这么糟心,转来转去,光靠说不太说的清楚。 步长北本来是想让詹玉先带他们去疑似埋人的树林,但是一想如果那真的是锦衣卫的人,已经埋了一夜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但是龙潭里,如果真的在活人祭祀,赶得及时,说不定还能救下一条命。 当下,詹玉带路,众人纵马疾驰,往龙潭赶去。 第379章 刀下留人 在詹玉的引路下,几十匹马在枣姚村纵横驰骋,很快,就看见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果然和她说的一样。 村子里的人,估计全都聚在这里了。 远远地便能看见男女老幼都有,还有抱在怀里的,架在肩膀上的。 崔笑觉得十分不舒服。 先不说活人沉塘祭祀这种愚昧的,残忍的,邪恶的东西。还要把全村都喊来看? 是不是有病? 你给牙牙学语的孩子看这个做什么,自己变态还变得不够,非要拉着孩子一起变态吗? 枣姚村大约有两百人,虽然龙潭不小,可是被两百人一围,也人山人海,密密麻麻,想要挤过去也不容易。 众人快马加鞭到了面前,边同和抓住最外面的一个男人,喝问道:“这里面在干什么?” 男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吓了一跳,愕然回头看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男人疑惑道。 此时,听见人群深处传来一声喊。 “沉塘。” 哐当一声,是刀砍在木头上的声音。 然后是人群的欢呼声。 步长北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多问,直接从马背上纵身而起,空着踩着几个村民的脑袋纵身往前去。 崔笑此时还坐在马背上,也努力想要站起来。但是摇摇晃晃站不稳,又不敢站的太高。 黎又儿懂她,立刻在一边帮了一把。 黎又儿一手抓住崔笑的腿,一手托着她的背,硬生生的将她给举起来,站在了马背上。 崔笑特别放心黎又儿的力气,有她加持,一点儿不慌。 步长北这一刻踩在村民脑袋上凌波微步,蜻蜓点水,那姿势是要多帅,有多帅,要是看不见,是很遗憾的。 其实别人也能托她一下,但是说时迟那时快,别人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黎又儿是真姐妹。 步长北电光火石之间踩着村民脑袋,在惊呼声中,果然看见一个姑娘从湖边的柱子上,落进水中。 姑娘手脚被绑在柱子上,嘴巴里塞着一块布,喊不出来,只能惊恐的睁大眼睛。 随着刀砍断绳子,姑娘的身体猛地往下掉,脚都已经沾到了水,却突然看见一个人影凭空到了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周柳儿茫然的看着自己飞了起来,飞到了岸边的木头平台上,被放下。 脚踩在地上,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但是自己确实没有被丢进水里,确实踩在了地上,她甚至跺了跺脚,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周柳儿看向步长北,这一刻她幸亏没有看过大话西游,不然的话,就要把步长北当做驾着七彩祥云来救她的英雄了。 好好地祭祀的人,被几个闯出来的人救了,众人一片哗然。 “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 众村民纷纷喊了起来。 一个相信用活人祭祀可以让龙王保佑的地方,对他们来说,突然有人冲出来抢了祭品,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人,几个年轻一些的。 拿着刀砍断绳子的,就是年轻一些的。 年纪大的,应该就是枣姚村的负责人了,他一脸寒霜迎了上来:“你是什么人?” 步长北将周柳儿拦在身后,从怀里拿出锦衣卫的令牌。 “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步长北道:“谁是这个村子的负责人?” 真是反了! 步长北不在意村子里的人认识不认识锦衣卫的牌子,但是有一点,锦衣卫这三个字,是不会有人不知道的。 他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如果村民公然跟对着干,这可就是造反了。 在天子脚下造反,他们都觉得,这枣姚村的人疯了吧? 步长北的身份一表明,村民的表情都有些变了。 年长的男人走过来。 “在下是枣姚村的村长,姓沈,单名一个闸字。”沈闸说:“您是……锦衣卫的步大人?” “不错。”步长北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如果没有开始的几波人,步长北会觉得沈闸的态度没什么问题。但现在不一样,他觉得这事情深的很。 开始的两个差役没回去,奚乐山带着人也没回去,也不在这里,去了哪里? 一个村子如果能让两拨锦衣卫,而且奚乐山是有警觉去的,都折在这里的话,那可是卧虎藏龙啊。 要是穷乡僻壤,那有可能有高人。 可这是天子脚下,真有厉害的高手歹人,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 说话间,外围的人已经纷纷拔出武器,挤了进来,站在步长北身边。 步长北这次谨慎,带了一队人马足足有四五十。 非常有安全感。 黎又儿跟在崔笑身边,但是詹玉已经不见了。 在詹玉带他们看见了龙潭之后,立刻就带着几个人转弯去了小树林,就是她看见可能埋了人的小树林。 一边都不能落下。 万一呢,还能抢救一下。 现场很乱,全村的人几乎都来了,但也有那么几个没来的,詹家的人虽然觉得女儿不见了很奇怪,但还以为她去隔壁村子找朋友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连夜进京,招来了大人物。 沈闸解释道:“步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村是从东海来的,信奉的是东海龙王。在我们村子里,谁都不能对龙王不敬,若是不敬,就要受到惩罚。” 步长北抬了抬手。 “等一下。”步长北道:“这事情先不说,我且问你,这两日,有没有锦衣卫的人来到你们村子?” 沈闸竟然摇头。 摇头之后,一脸茫然的说:“还有锦衣卫其他的人?步大人,您是说,你们之外的其他人吗?从不曾见过。” 步长北微微皱眉。 开始的两个差役,后来奚乐山带了两个差役,这一共五个人。 不管是哪个村子,也不可能悄然无声的都害了。 要么村长确实不知道,做这事情的人知道事情重大,瞒着所有人。 要么,村子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份。 有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是有这种情况的。 步长北又不是懵懂单纯的少年郎,不会天真的以为凭借着一个朝廷命官的身份,就能让一切恶人放下屠刀。 崔笑更是见多了这样的事情。 第380章 大人就是大人 崔笑曾经接触过一个案件,一起妇女拐卖案件。 受害人被拐卖进一座深山,费劲力气将消息递了出来。得到确切消息的警方前去解救。 那情况和现在差不多,警车鸣笛,亮明身份,开进茫茫大山。 然后的情况就和正常想的不一样了。 并非警察到了之后,村民知道自己做的坏事被发现了,害怕了,投降了,交出被拐卖的妇女,然后投案自首? 不存在的。 整个村子,甚至隔壁的村子,上百口人将警车团团围住,坚决不放人。 你跟他们讲道理,讲法律,讲什么都没有用。 他们就认准了,我花钱买来的人,就是我的人,其他都是扯淡。 人越围越多,警察仿佛深陷汪洋大海,但不是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而是为非为恶的汪洋大海。 甚至连鸣枪警告都不管用,你总不能把上百个村民都打死吧。 崔笑想起那一幕,至今都觉得心有余悸。 虽然最后费了很大的力气,还是将被拐卖的妇女解救了出来,但这事情本身太让人绝望。 人性的恶被无数倍的放大,一个村子的人,没有一个人认为这种明显是犯法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即便这里有上过大学有文化的,有半辈子吃斋念佛慈悲心肠的,有自己被强行嫁给不喜欢的男人折磨一生的。 这些人却在这时候都变为帮凶,将一个个无辜的人拉进地狱。 崔笑看着这些普普通通的村民,心里凉意渐生。 唯一庆幸的,是这个年代的法律,粗暴而有效。 警方进村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就算是遇到阻碍袭警,开枪都是万不得已,需要谨慎又谨慎的。更不可能对着普通村民开枪。 但是锦衣卫可以。 出来的时候,步长北就对手下的人说过。 如果枣姚村真的有问题,阻挠公差办案,甚至对朝廷命官,杀无赦。 就是这么简单。 不管村子里有几十人,还是几百人,不管对方是青壮男人,还是老弱妇孺,只要阻碍办公的,一律都可以杀无赦。 步长北有这个权利。 这个权利在一个昏庸酷吏手里,是老百姓的苦难。 但是在一个好官手里,是天下之幸。 步长北和村长说话的时候,锦衣卫的人已经整齐划一下马插进人群,到了步长北身边,纷纷抽出刀来。 明晃晃的利刃让枣姚村的百姓都忍不住惊叫起来,纷纷往后退。 气势在这里,任由什么村霸宵小,也要掂量掂量。 你是不是有这个能力,跟朝廷来的人真刀真枪硬碰硬。 或者,不硬碰硬,挖坑挖陷阱,可能也是在找死。 沈闸非常诚恳的说:“确实不曾见过锦衣卫的官爷。” 步长北一时也没有证据,他转头看了眼周柳儿,问沈闸:“据我所知,村里有个叫齐津,是不是?” 站在沈闸身后,刚才拿着刀要砍绳子的男人眉头动了动。 “是。”沈闸说:“大人说的,可是他?” 沈闸一指,果然,就是拿着刀的男人。 “这就是齐津。”沈闸说。 步长北打量了他一下:“就是你看上了周柳儿,强娶不成,逼的人家姑娘半夜跳了龙潭。然后被你反咬一口,说她打扰了龙王安宁,要用她沉湖祭祀?” 齐津面色一变。 “大人,这是谁如此污蔑我?”齐津立刻道:“绝无此事啊,我冤枉啊。” “是吗?”步长北道:“那你说说,为何要将周柳儿沉塘。” 齐津用刀指着周柳儿:“她……” 话没说完,步长北一抬手。 谁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齐津突然大叫一声,手中的刀哐当落地。 齐津捂着手跪了下来,滴答滴答,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他的脸都痛的扭曲了,捂着手,发出痛苦的声音。 步长北冷道:“说话就说话,拿着刀做什么?” 这里是只有齐津一个人拿着刀,所以步长北开始没说话,要不然的话,早就让缴械了。 步长北下手太狠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离的近的村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沈闸想要说什么,但想来想去没敢说,只是干巴巴的道:“步大人,您息怒。” 不管之前的锦衣卫差役到底是来了村子,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真的没来村子,但是步长北就是步长北。 他和锦衣卫其他的人,是不一样的。 步长北上前一步,伸手。 村民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精光一闪,刀就到了步长北手里。 村民又发出一声惊叹。 哇! 步长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擒贼先擒王,枣姚村近两百人,就算是有什么问题,最佳方案也是抓住领头的。而不是将全村杀光。 能把他们吓到镇住,是最好的。 刀下一刻就架到了齐津的脖子上。 “说。”步长北道:“为什么要将周柳儿沉塘。” 齐津现在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的伤自己知道。 他的手掌,有一道深深的贯穿伤,痛的钻心,即便是使劲儿的握住了,血还没有彻底止住。 这不重要,他一贯摸爬滚打,不是没受过更重的伤,但恐怖的地方是,他根本就没有看见步长北是怎么出手的。 他心里明白,步长北和他之前碰见过的那些人,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就算是这里的人一起上,也奈何不了步长北。 该怂的时候,还是要怂啊。 齐津立刻就怂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齐津说:“我都说。” 周柳儿站在步长北身后,用一种害怕的表情,看着齐津。 齐津说:“让周柳儿沉塘,是因为……因为她是龙王选中的人。” 步长北沉声道:“具体说,仔细说。她是龙王看中的人,还是你看中的人?” “是龙王。”齐津想要举起手赌咒发誓,但是刚举起来就痛的缩了回去:“龙王看中的人,我哪儿看动心思啊。” “胡说。”周柳儿此时鼓起勇气,喊出来:“分明是你对我图谋不轨,那天晚上,你,你要把我抓走……” 齐津连连摆手:“真不是,我对你真没意思。我不是想把你抓走,我是……奉了龙王的命令,带你去见他。” 第381章 活阎王 这话说出来,简直是搞笑的。 崔笑立刻就想到了小学时候上过的一篇课文。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和他争论龙王存在不存在,封建迷信不迷信,顺着他说就好了。 崔笑在后面扯了扯步长北的衣服,走出来。 “你说,是龙王告诉你,他喜欢周柳儿,要娶她做媳妇?” 齐津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是是。” 崔笑道:“那龙王,在何处,龙潭里吗?” 齐津继续点头。 “那好。”崔笑说:“龙王娶妻这是大事,你们置办的如此简陋,难道不怕龙王不高兴吗?” 众人都呆了一下,不明白崔笑这是什么意思。 周柳儿脸色一白,本来躲在步长北后面,这会儿突然感觉不对,但是往后一看,后面是水,两边都是锦衣卫的人,想跑都没处跑。 崔笑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龙王就在这龙潭,可以保佑你们。龙王娶妻,你们都觉得是合理的?” 崔笑问村长,问站在周围的村民。 虽然大家都被锦衣卫从天而降镇住了,可是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毕竟两百人对几十人,感觉自己还是有优势的。 所以崔笑问完话后,虽然大家不敢整齐划一的喊出合理,但表情都觉得确实应该如此。 崔笑淡淡道:“入乡随俗,锦衣卫也不是不讲道理,既然龙王确实在龙潭,那就应该尊重。” 众人脸上露出一种,又松了口气,又不屑的表情。 呵呵,锦衣卫,来的时候那么大的阵仗,也不过如此。 周柳儿的表情,更加的的绝望了。 如果步长北也救不了她,那她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崔笑道:“这样吧,今天就由锦衣卫做主,择个良辰吉日,给新娘子好好打扮打扮,再送去给龙王他老人家。” 这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崔笑又道:“不过,不能让他老人家空等一场,需要有一个人下去,跟龙王先说一声。” 崔笑看向齐津。 就你吧。 齐津脸色骤然变了。 步长北点了点头:“不错,想来你和龙王是熟悉的,要不然的话,娶妻这种大事,也不会交由你来办。来人。” 步长北一声令下,一左一右上来两个差役。 步长北道:“送他下河传信。” 两个差役一人抓住齐津一边胳膊,将人硬是拽了起来。 齐津这下慌了,连忙道:“大人,大人,龙王是给我托梦的,我进了水里,也未必能找到他啊。” “荒谬。”步长北道:“周柳儿沉入湖底,可以嫁给龙王。你沉入湖底,怎么会见不到他?” 崔笑好心道:“肯定是因为他会划水,沉不下去。要不然,在他腰上绑两块大石头,就能沉下去了。” 步长北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山村里什么不多,石头多的是。 村长在一边脸色也不好看,他当然不会傻的以为步长北真的相信了龙王之说,要让齐津下去给龙王送信。 步长北这就是赤裸裸的,杀鸡儆猴。 他就是要杀了齐津,灭了村子里的威风。 虽然齐津鬼叫鬼叫,可是怎么能是凶神恶煞差役的对手,周边村民虽然多,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让他们冲上来,面对明晃晃的刀剑救齐津,这也不可能。 齐津在村里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的人,大家看着他被绑了石头往水里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说不定还挺高兴。 觉得这个人死了,村里少了个祸害。 将齐津推到水边的时候,刀再一次架到他脖子上。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步长北道:“我得人,到哪儿去了?” 齐津一脸慌张喊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死不悔改。 步长北做了个动作,手下明白,伸手一推。 哐当一声,水花四溅。 虽然齐津一直在挣扎,但是他就算有再好的水性,也不可能扛着两块大石头在水里游。 齐津在水面扑腾了一下,就咕嘟咕嘟沉了下去。 周柳儿眼泪汪汪,她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 此时村民们都变了脸色,有胆小的,已经往后退了。 之前锦衣卫的阵势再吓人,那也只是吓人而已。刀子不砍到身上是不知道痛的,人,不是真死,总觉得是虚张声势。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 锦衣卫是真的敢杀人,而且一点都不勉强,杀了就杀了,你能怎么样? 众人看了一会儿平静的水面。 崔笑慢吞吞的说:“大概是齐津说不清楚,这么久了,也没回来复命。要不然,再去一个催一催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愕然。 大家一起看向崔笑。 刚才还在想呢,锦衣卫出来办案,怎么带着个姑娘。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带出来不会误事吗? 现在大家才知道,这哪里是个姑娘,这是个活阎王啊。 但是步长北觉得,崔阎王说的对。 步长北看向村长。 村长一个激灵。 步长北问:“你知道,我得人去哪儿了吗?” 村长张了张嘴,没敢说知道,也不敢说不知道。 步长北连第二句话都懒得问,抬了抬手。 锦衣卫生杀予夺,岂是这样一个小小村子里想象的。活阎王算什么,若是之前派来的差役包括奚乐山都折在这里,今天这村子里,凡是和此事牵扯上的,一个都跑不了。 差役冲村长走去。 步长北道:“村长年纪大了,可能也说不明白。这样吧,看看村里还有没有德高望重的,说的明白的,不着急,一个个去,总有一个能把这事情说清楚。” 村长此时已经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村民就更别提了,不但往后退,有胆小的转身就要跑。 步长北一抬手,只看见银光一闪,那个转身跑的男人腿上一痛,摔倒在地。 一条血线从他腿上凭空出现,他后知后觉的惨叫一声,抱住了腿。 一时间,村民哗然。 有胆小的甚至哭了出来,一个哭,一群哭,哭声一片。 但步长北铁石心肠,哭声一片也没有用。 步长北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场这么多人,都好像是在自己耳边响起。 “今天我不开口,谁也不许离开龙潭。”步长北的声音冷冷的:“我再问一遍,我的人,去哪儿了?” 第382章 衣是人非 步长北虽然常年住在京城,但是,他手上经过许多案子,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 凶神恶煞的匪徒,看似无辜又可怜,其实藏着秘密的普通老百姓。 这样的村子,最容易抱团。 他们觉得,人多力量大,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能对他们怎么样。 这种情况下,必须用雷霆之势撕开一个缺口。 步长北威胁恐吓完,丝毫不给他们犹豫思考的时间,吩咐:“让村长去找龙王传话。” 刚才用来捆周柳儿的绳子,已经被差役拿来捆齐津了。这会儿差役四下一看,哎,没绳子了。 没事儿,马背上什么常用的东西都有。 出门在外嘛,必须准备齐全,不然别看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临时要都不好找。 于是黎又儿走回马群边,扛下来一捆绳子。 村民都绝望了。 这么一大捆绳子,能捆多少个人啊。 村长上了年纪,和齐津不同,一家老小都在人群中,此时都扑了上来。 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儿媳妇还抱着个一岁的孩子,哭的哇哇叫。 但是步长北不为所动。 步长北淡淡道:“沈闸,你以为你有妻儿老小,就能在我这里卖惨吗?我告诉你,我的手下,他们也有妻儿老小,今天我在这里,就必须有一个说法。” 开始去了两个,后来奚乐山又带了两个。 五个人进了村子,不可能悄无声息就消失。 村里一定有人知道些什么。不过死也不说,倒是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命硬。 步长北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差役抓住沈闸。 步长北说:“沉。” 差役开始绑绳子。 崔笑在一边补刀:“你先去,要是回不来也不必担心。你的家人,我们都会给你送过去的。我相信枣姚村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总有一个人,能想起来点什么。” 不但要杀,而且要斩尽杀绝。 当然不会真的赶尽杀绝,锦衣卫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但是,这个时候必须要让对方觉得,这种事情,我们干的出来。 村民果然吓坏了。 他们还从未见过真刀真枪的官兵,几十人浩浩荡荡,大规模站在面前。 步长北是真的云淡风轻的杀了一个了,再杀第二个,又有什么困难? 就在村长噗通一声被推进水里,而他的家眷一行被刀剑拦在湖边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我说。” 黎又儿就站在湖边,闻言一伸手,抓住了绑着村长的绳子。 下面是村长,另一边是两块大石头,少说也有几百斤。黎又儿轻轻松松的拎着,一点儿都不吃力的样子。 一边拎着,一边回头看,等步长北一声令下。 要么放手,要么把人拎上来。 村民们看着又是一阵惊悚。 锦衣卫果然卧虎藏龙。 斯斯文文的崔笑说话是个活阎王,斯斯文文的另一个姑娘,可以倒拔垂杨柳。 喊出声来的,是沈闸的老伴。 老太太被儿子搀扶着,喊道:“老头子,你就说了吧,不说不行啊。” “说吧。”步长北道:“说了,就把他拎上来。” 威逼利诱,就是那么简单。 沈闸还在挣扎,他这会儿被捆着提在半空,喘气都困难,根本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说:“大人,您说的几位官爷,我们是真没看见。但如果来了村子里,又没有人见到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进了龙王谷。” 龙王谷,又是什么地方。 老太太解释道:“龙王谷就在后山,又被称为鬼迷宫,里面道路复杂,还有瘴气,有毒草,有毒虫毒蛇,我们本地人都不敢进去。可是那地方有好些入口,外地人路过,一不留神就会闯进去。” 步长北微微皱眉,正要说话,突然外面骚动起来。 是跟着詹玉去找尸体的人回来了。 果然带回了两具尸体,都用袋子裹着。 他们并没有走的太近,边同和快步穿过人群走进来,凑近步长北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步长北脸上露出一些疑惑的表情。 他们跟着詹玉到了小树林后,很快詹玉就找到了埋人的地方。 虽然小树林里看着都差不多,当时又是夜里,但只要有一个大概的地方,新动过的土是很容易被察觉的。 果然有一片地方,土和旁处的不一样。 大家立刻挖了出来,果然从里面挖出来两具尸体,穿着都是锦衣卫统一的官服。 但奇怪的是,这两个人被挖出来之后,一看脸,奚乐山懵了。 衣服是没毛病,可人对不上号。 两具尸体都抬过来了,并排放在地上。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缝,崔笑先走了过去,在尸体边蹲下来。 关于锦衣卫里有一个女的活阎王的传说,更加被坐实了。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看见尸体一马当先的? 尸体还是新鲜的,现在天冷,埋在土里一天一夜,不过沾了点土,还没来得及开始腐烂。 他们穿的衣服,确实是锦衣卫里的衣服,甚至衣服上是有编号的,就是被步长北派过来的两个人。 可是这两个人,确实不是锦衣卫的人。 这事情,更奇怪了。 崔笑略检查了一下,道:“这两个人都是被勒死的。” 脖子有一道粗钝的淤青,但是没有磨破皮,应该是被粗但是光滑的东西勒死的。比如绸缎之类。 步长北道:“你们过来看一下,认识不认识这两个人。” 周围一圈村民,一个个胆战心惊的看了,纷纷摇头。 都不认识。 步长北让黎又儿把村长先拎起来,让他也过来看看。 可怜村长还被捆着,颤巍巍的被扶了过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这鬼门关过没过,只觉得还是一条腿在阎王殿里的人。 村长看了以后,也摇头,不认识。 这两个人他们不认识,步长北并不逼他们,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龙王谷就在村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打听,一定能知道。”步长北道:“那为什么你宁可死,也不说呢?” 第383章 有去无回鬼王谷 村长认真的说:“龙王谷,有去无回。” 那意思仿佛在说,我是为你好,你看看,我宁可死,也不让你们送死。 但是步长北摇摇头。 别闹了,你当我傻?非亲非故的,你用性命对我好,是个人也不能相信吧。 步长北很遗憾的说:“你们村子的人,为什么都不愿意说实话呢?是因为每个人,有两条命吗?” 大人就是的大人,说话多含蓄。 听起来文绉绉的,但意思一点儿也不差,就是那么个意思。 你们想再死一次,才说真话吗? 村长的脸色本来就难看,现在更难看了。 因为他知道,步长北是真敢杀人。 “大人,小的不敢说谎。”村长哭丧着脸说:“之所以开始不愿意说出来,是因为不想让你们进龙王谷,那是我们村的命脉所在,外人进去,会影响我们村的风水运势。” “那现在为什么又愿意说了呢?” 村长不说话,一脸的苦瓜相,有点幽怨的感觉。 还能为什么,因为糊弄不住了呗。 崔笑道:“你们这村子供奉的东西挺多啊。龙潭里面供奉着龙王宝瓶,龙王谷里,又供奉着什么?总不能还是龙王宝瓶吧?” “不是不是。”村长道:“龙王宝瓶是一定要放在水里的,是吉祥的象征。而龙王谷里,锁着一条恶龙。” 崔笑觉得自己好像在打游戏副本。 这是龙之峡谷吗?没完没了了。 但是村长特别认真,一旁的村民也纷纷点头,特别认真。 步长北道:“你们村子从海边搬迁到此处,有多少年了?” 村长掐着指头算了算,又跟旁边的人商量了一下,说:“有一百多年了。” 一百年多年,听起来很长远,但其实也没经历几代人。 “这龙王谷,一百多年都无人进去过?” 龙王宝瓶的传说还可以理解,是海边渔村自古以来的传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上有山神,海里就有水神,水神就是龙王。 故土难离,不得不从海边搬迁到内陆的时候,肯定有很多舍不得。拖家带口,带着精神寄托,这说的过去。 但是总不能也带着恶龙吧? 龙王谷里有恶龙这说法,哪儿来的? “有人进去过,但是每次有人进去,就有灾难发生。”村长说:“有时候是小事,有时候是大事,但十有八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进去的人越多,发生的事情越大。久而久之,我们便不愿意叫人进龙王谷。” 可惜龙王谷虽然在枣姚村,却不是枣姚村能封路,或者能藏起来的。 每隔一段时间,总还是难免有人会误入。 村长很担心:“几位大人若是在咱们村不见了,十有八九是进了龙王谷被困住了。若是官府知道了,一定会派官兵大举进入山谷,到时候,放出恶龙,我们村就要倒霉了。” 听起来有点严重,但是村长也没坚持多久啊。 吓唬一下都没坚持住,别说严刑拷打了。 可见恶龙传说,也不过如此。 步长北见多了各种各样村子里,各种各样的传说,也懒得和他掰扯恶龙哪里来,很多传说是没有准确来源的。第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脑抽,然后就一个传一个,传成了神话。 步长北说:“恶龙能让村子倒霉,锦衣卫也可以。” 众人无语。 感觉步长北还怪骄傲的。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 步长北没时间和他们啰嗦,立刻道:“找几个人带路,带我们去龙王谷。” 别说什么龙王谷,鬼王谷,如果奚乐山一行因为什么原因进了山谷,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进去找。 村民们纷纷往后退。 那种在大家看来的死亡之地,谁愿意进呢? 当下步长北就拍出一张银票。 “谁愿意去,重赏。” 本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有家有口的不敢去,家里负担重的,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没道理一个村子都那么怂啊。 可是龙王谷的传说就是如此深入人心,看着银票大家都动心,硬是没有一个人动。 步长北微微皱眉。 他是想先礼后兵的,要是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带路,当然最好。 要是真没人愿意开开心心的把这个钱赚了,哭哭啼啼的赚也可以。 步长北刚要开口,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去!” 众人愕然看过去,说话的是周柳儿。 周柳儿脸色也不大好,看的出很害怕,但还是勇敢的站了出来。 “大人,你救了我,我愿意给你们带路进龙王谷。”周柳儿说:“我也不要钱。” 此话一出,村民哗然。 有人在人群中大喊。 “二妮你疯了吗?快给我下来,你一个丫头出什么头。” 崔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儿,身边紧挨着一个妇人,妇人手里也牵着一个孩子。 那男人的长相,细细的看,和周柳儿有那么点像。 崔笑明白了,这应该就是周柳儿的爹娘。 周柳儿却并不往爹娘身边走。 步长北道:“放心吧,只要你带路,这钱,该是你的。” 步长北不差这点钱,何况为了公事,这是公款支出,办案经费,不用他私人掏腰包。 但是周柳儿斩钉截铁的说:“大人,这个钱,我不要。你就算给我,也落不到我手里。” 周柳儿爹娘听了愣了一下,随后火冒三丈,周父把孩子一丢,就卷着袖子往这边走,看样子,是要来教训周柳儿。 但是被锦衣卫的人拦住了。 他们可不管这是谁的爹,谁的娘,只听从步长北的吩咐。 “你给我过来。”周父怒道:“你这个死丫头是想造反吗,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当然非常不乐意周柳儿去龙王谷,但是,如果她非要去,去都去了,不能白去。 步长北愿意给钱,还是那么多钱。这些钱拿到手里,可以让他们一家子过的舒舒服服,让两个儿子舒服长大,娶妻生子,还可以盖个大房子。 周柳儿说不要钱,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周柳儿突然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有些凄凉。 “爹,你不是已经把我卖了吗?怎么,还要卖第二回吗?” 周父被堵了一下。 第384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被堵完之后,立刻恼羞成怒。 “你胡说什么?”周父怒道:“我什么时候把你卖了?” 周柳儿凉凉的说:“齐津说我冒犯了龙王,其实你们知道根本不是,是他先用我活祭。给了你们一两银子买下了我……村子里买一头猪,也要快一两银子吧,我可真不值钱,我被捆在湖面上一天一夜,你们是我亲爹娘,可曾来看过我一眼?” 没有。 唯一来看周柳儿的,只有詹玉。 詹玉看过之后,便决定要救她,才有连夜进京报案求救的事情。 这是什么父母亲人,还不及一个朋友。 周柳儿父母脸上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 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但是说出来就不好听了。很多不要脸的人,总觉得别人还是应该给他们留点脸面的。 崔笑有点奇怪。 “一两银子,是不是确实少了点?你都这么大了,嫁人收彩礼,也不止这个钱吧?” 周柳儿的爹娘不会算账啊。 养这么大的女儿卖了一两银子,怎么都亏啊。就算是黎又儿,他爹还实实在在的收了五十两银子呢。 周柳儿冷笑了一声:“因为我克夫。” “啊?” 众人不解。 周柳儿说:“以前不知道哪里来个道士,路过我家的时候,对我欲行不轨,我打了他,他就记恨上我。装神弄鬼的,说我克夫,所以村子里,无人愿意娶我。” 就算有,别说给彩礼,那也是勉为其难一副施舍的样子,恨不得还找周家要钱的。 一个卖不出去的女儿。 一个不敢得罪的混混。 周家想来想去,觉得让周柳儿为村子里做一点贡献也好。这样,以后他家在村子里的地位也会高一些。相比这个,一两银子都不重要了。 村里人迷信龙王,周家有人成了龙王新娘,以后说起来,谁能不给这个面子。 崔笑看着周柳儿,叹一口气。 女子历来艰难,在这个年代,尤为如此。 她帮了一个黎又儿,可没办法帮千千万万个黎又儿,只能同情。 周家父女一对话,锦衣卫的一帮人听着都不顺耳了。 一大家子,一个村子,欺负一个姑娘家,算什么本事。 步长北道:“周柳儿,你爹娘将你卖给齐津,这事情可还有旁人知道?” “有。”周柳儿道:“村长就知道。” 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村长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尴尬,他是不想 承认的,可是步长北看着,又不敢不承认。 周柳儿又道:“对了,还有婚书的。婚书就在村长手里,我爹签了字,说这就相当于卖身契,以后不得讨要。” 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万一一时冲动,后来反悔了呢。村里也怕家属来闹。 步长北看着村长。 村长只能硬着头皮说:“是,有的,婚书在我那里。可不是什么卖身契,就是个婚书,表明龙王出了一两银子的聘礼,周家二女周柳儿自愿出嫁,绝无反悔。” 周柳儿冷笑了一声。 这个自愿,看来是真的自愿了。 村长好歹也是个现管,在村子里还是相当有威望的,年纪比他大的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如今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下了面子,心里十分不痛快。 不痛快又不敢说出来,更加不痛快。 步长北道:“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周柳儿已经嫁给了龙王,嫁出去得女儿泼出去得水,跟周家已经没关系了。” 周父一下就着急了:“怎么没关系了,这不是还没嫁吗?” 步长北正色道:“有了婚书,婚约就算是定下了。至于新娘一时没能过门,这是夫家得责任,和女方没有关系。周柳儿和龙王得关系,关乎全村安宁,本官可以代为主持,和龙王交涉,后期他们二人如何生活相处,一切都好商议,周嫁无需担心。” 这说的都是什么啊,周父周母听得一愣一愣得。 但是大概得意思,他们听出来了。 步长北为周柳儿出头,让周柳儿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婚书就是见证,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周柳儿也不姓周了,姓……大概是姓龙吧。 周家父母当然不服,但是不服也没用,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周柳儿热泪盈眶。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步长北这是可怜她,在救她。 如今这么一闹,村子里是容不下她的,只有离开,才有活路。 步长北道:“老弱妇孺可以回家,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子留在原地,等我从龙王谷回来再做定夺。” 步长北这次带了不少人,不可能都带进山谷去。当下他决定,带走一半,留下一半。 这村子里秘密不少,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一个个问,留下一半人看着他们足够了。 步长北特意大声告诉边同和。 “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边同和大声应着:“是。” 也不知道奚乐山是否进了龙王谷,若是只进不出,在里面又遇到了什么危险。 步长北不能再等了,让周柳儿带路,匆忙往村后走去。 脚步匆匆,周柳儿一边走的喘气,一边说:“龙王谷其实是一片山,不过和迷宫一样,里面有很多岔路,有些是绕圈的,有些是死路。因为地下有水,所以常年潮湿,太阳一照,雾气迷茫的。” 崔笑奇道:“这是你们村子里的禁地,你知道这些,是进去过,还是听大家说的?” 说起带路去龙王谷,其实崔笑觉得意义不大。 要是个村民熟悉的地方,那是可以带路的。可是这种地方,村民都不敢进,最多能带路到门口吧。 没想到周柳儿说:“我进去过。” “你为什么进去?” “那时候我才八岁。”周柳儿说:“刚有了一个小弟弟,爹娘欣喜若狂,满身满心都在弟弟身上。我日子本来就不好过,有了弟弟,就更不好过了,有一天晚上,和家里闹了矛盾,我在村子里乱跑,大雨没看清路,就进了龙王谷。” 龙王谷难出,但是有无数个入口。 可是大部分入口都是随机的,就是你不小心能撞进去,仔细找不一定能找到。 但是有一个,是正门入口。 周柳儿将他们带到了入门,步长北停下脚步。 入口有一棵大树,树干上,有一个图形,是新鲜刻上去的。 第385章 没有音讯 崔笑问周柳儿:“都说龙王谷好进难出,你是误打误撞进去的,那你是怎么出去的呢?” 要是误打误撞进去,又误打误撞出去,那龙王谷,似乎也没有那么玄乎。 一个不那么玄乎的地方,说的那么玄乎。 要么,都是假的,是为了掩饰什么,故弄玄虚。 要么,有高人,这个高人将枣姚村的所有人都骗了,让他们以为龙王谷里无比危险,九死一生。其实,危险的不是山谷,是人。 周柳儿认真的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进去之后,我就迷路了,根本找不到出来的路。那天下着大雨,我淋了雨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已经在家里了。” 这也转折的太快了。 “所以你是怎么出来的?” “不知道。”周柳儿说:“我昏过去的时候还在山谷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村里了,被村里的人扛回我家的,我大病了一场,什么都不知道。” 听起来,有点不靠谱。 崔笑道:“那这些年,有多少人进了山谷,然后被扔了出来?” “只有我一个。”周柳儿竖起一根手指:“其他人,都没有出来。就我知道的,至少有四五个。都是在山谷附近失踪的,都在下雨大雾的天气,应该是无意走进去的,再也没有见到人。家里人要进去找,都被拦住了,怕他们进去之后,也再出不来了。” 这还是本地的。 那些外地的路过的,不小心走进去的,那就不好说了。 外地人失踪了,村里人也不知道。 他们的家人过一段时间后,也只能知道他们失踪了,至于具体在哪里失踪了,就不好说了。 这个年代的通讯太落后,人离开家,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稍有不慎,就无处可循。 洞口的石头上,有一个标记。 这个标记锦衣卫的人都明白,是奚乐山留下的,意思就是他进去了。 之前他们只是猜测,现在可以肯定,他确实进去了。 大家在有点紧张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奚乐山没有死,没有被枣姚村的村民害死,而是因为某种原因,进了龙王谷。 之前的两个差役,很有可能也进了龙王谷,说不定,这就是奚乐山进龙王谷的理由。 他没有来得及向步长北说明情况,但是留下了记号。 步长北一向是个有敬畏之心的人,但是从不胆小怕事。奚乐山既然进去了,那眼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必须要闯一闯了。 奚乐山在里面若一切顺利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闪失,他带着大队人马在外面看热闹,这不像话,没有这么当上司的。 步长北略思考了一下:“笑笑,你和黎又儿留在外面……我……” “我也要进去。”崔笑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步长北皱了眉:“这里面可能有危险。” 他是不愿意崔笑涉险的。 甚至觉得她现在不该在锦衣卫当仵作。可是她自己愿意在锦衣卫当仵作,当的还很开心。要不然的话,以步长北和崔有的意思,崔笑现在就应该在吉祥天舒舒服服的当大小姐,等婚事敲定嫁进步家,舒舒服服的当少夫人。 当然千该万该,抵不住崔笑自己愿意。 每个月二两银子,崔笑拿的很开心,谁也不敢克扣。 崔笑说:“我不是逞强,只是考虑了一下,这山谷里虽然有危险,但这种危险和是否会武功没有关系。更多的是迷路,被困,瘴气之类……我虽然不会武功,可是我能认路,我擅长走迷宫,我也有各种解药……” 要说飞檐走壁,她肯定不行。 但是,要说走迷宫,崔笑敢说,她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熟悉。因为她有一段时间,非常着迷这个游戏,看了许多攻略。 世上迷宫千千万万,鬼迷宫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万变不离其宗。 黎又儿也道:“大人,让我也进去吧,我能保护笑笑。” 步长北倒也不需要黎又儿保护崔笑,不过想想,都进去了,留她们在外面,也不放心。 罢了,那就一起进去吧。 若山谷真的有问题,能把他们都困住。就算崔笑和黎又儿留在外面,时间到了,也一定会进去找他们的。倒不如一起进去,还有个照应。 步长北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当然,对崔笑也有自信。 于是一行人准备进山谷。 临进山谷之前,步长北给了周柳儿选择的机会。 “你若害怕,不必勉强。” 反正按周柳儿说的,她进去也是两眼抹黑。 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什么用处,不如不要。 但是周柳儿斩钉截铁的说:“我要进去,大人,我毕竟进去过,前面的路还是记得一些的。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淹死在龙潭里了,我不能忘恩负义,出尔反尔。” 虽然是个姑娘家,但是有情有义有承诺。 而且,但凡是个正常人,也都知道,一个人进了龙潭,那就是淹死了,而不是什么去龙宫做客。 周柳儿下定决心,步长北也就不再说什么。 一行人就这么进了山谷。 但是明知道这是个错综复杂的迷宫,也不能就这么莽撞的往里冲。 步长北现在进口的地方放了一枚信号弹。 尖锐的声音伴着蓝光冲向天空。 如果奚乐山他们在里面,一定能看见,就能知道他们已经找过来了。 等了一会儿,可是没有等来回应。 众人的心都有些提了起来,奚乐山若是在里面,并且自由正常的话,看见信号之后,一定会回一个信号。 除非不在,或者,东西全丢了,再或者,再山洞里,也不是一定出事,但是,有一定的概率。 步长北道:“不等了,进山谷。” 山谷的路十分狭窄,步长北留下几人在外面接应,带着剩下的人进了山谷。 他们一路往里走,一路留下记号。 在他们留下记号的墙上,也一路都能看见奚乐山留下的记号。 开始只有一条路,后面有了岔路。 但是奚乐山的记号非常清楚,他们一路跟着奚乐山的记号走,而崔笑,手里拿着一张纸,拿着一支炭笔。 第386章 错误的引导 崔笑在画地图,就画这鬼迷宫的地图。 没有丈量工具,脚就是最好的丈量工具。前方直走,多少步,有岔路,岔路只能目测一个大概的角度,但是不会差太多。 她们被保护在队伍的,耳听八方,眼听六路。 崔笑一边走,一边说:“虽然我没有来过鬼迷宫,但是迷宫我见过很多。” 众人都很奇怪。 崔笑哪里见过迷宫,难道是她老家? 不过这时候不是质疑的时候,有个对迷宫熟悉的人,当然是最好的。 进来的时候,崔笑还给大家分发解药。 山中多瘴气, 这是很要命的东西,好在可以提前准备,虽然不能保证解毒,但至少可以缓解。 就是模样有点难看。 瘴气弥漫,被吸入体内之后,会让人中毒,产生幻觉,头晕,恶心,手脚无力,虽然一般不会立刻致命。但是在深山中失去了行动力,和等死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崔笑带的解药特别接地气,不是药丸,而是药膏。 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药膏,就是把新鲜的药草碾烂之后,黏糊糊的一坨。 然后糊在布上,再压上一层布。然后把布当做口罩系在脑袋后面。这样呼吸进来的空气,经过药草的过滤,可以减少毒性。 就是特别难看。 布虽然可以当口罩,但毕竟不是真的口罩,只是遮挡住口鼻,然后在脑袋后面随便一系。 完全不像是口罩,像是要去偷老乡的庄稼一样。 众人在山谷外被一人发了一块之后,有人当场就想戴起来。 先做好准备,等到了山谷里,突然遇上瘴气,就能做到有备无患,防患于未然。 但是戴上比划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众人都面色诡异的把口罩收了起来。 还是先放着,等遇到瘴气再戴。 众人都是这么说的,纷纷将口罩收好,准备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再戴。 哼! 崔笑鄙视他们。 此时的山谷,已经开始天黑,按理来说,他们不该这个时候进来的。 山中如果有水源,就容易形成大片大片的雾气,影响视线。这团雾气浓重的时候,不分白天黑夜。 但不管怎么说,白天的视线总要比夜里好。 夜里即便是没有碰着瘴气,视线也很差。 可是没办法,奚乐山在山谷里生死不明,他们不能在外面等一夜。必须尽早进谷。 对可能在苦苦挣扎的人来说,早一步是一步,早一步,就可以救回一条命。 进了山谷,步长北就吩咐了两个轻功好的,上去看看。 迷宫之所以容易困住人,是因为障碍物挡住了视线。你不知道这条路是不是死路,转弯的下一个路口,又是转弯,还是死路。 可是从上面看,立体的迷宫就变成了平面的迷宫,平面的迷宫,就好走多了。 走了没几步,前面的人喊道:“大人,又发现记号了。” 石壁上,一个明显的标记,和奚乐山留在外面的一模一样。 众人都很高兴。 这至少证明,他们走的路是对的。 迷宫里绝对不止一条路,一条路到黑的,不是迷宫,那是直肠子。 就算步长北带了二十几人进迷宫,在这么大一片山里,如果分成若干队伍,那也不够看。非常容易不但找不到人,而且,自己把自己也给弄丢了。 到时候本来找五个人,变成找十个人,找十个人,变成找十五个人,那可就真的头大了。 方向正确,众人继续走。 奚乐山每隔一段,或者到了有岔路口的地方,都会留下记号。虽然可以看出记号做的非常匆忙,但一个不落。 一边走,崔笑一边疑惑道:“奚大哥这到底是在追什么呢?” 只可惜这地下都是碎石,留不下脚印。不然的话,可以从脚印看出到底有几个人路过,是不是和他们想的一样,奚乐山三人是追着前面两人进了山谷。 或者,看看进山谷的一共有几个人。走着走着,还有几个。 “不知道,不过追上,就知道了。” 众人加快脚步。 又过了两个岔口,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麻烦的是,记号在这里消失了。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人手一只火把,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的将周围的石头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记号。 这记号,一路都留在显眼的地方,如果到了这里没了,那就是出事了。 当下,众人便以这个没有记号的路口为中心,四散开来。三人一组,寻找其他可能有的线索。 奚乐山的武功还是不错的,他又不是一个人,不管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没有道理不声不响的就被放倒。 哪里有这样的高手,如果真的有,那不必故弄玄虚,想做什么直接做就行了,武力值可以碾压一切。 周柳儿自从进了山谷,就开始使劲儿回忆当年到底走到了那里,不过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本来进来就糊里糊涂,现在就算是故地重游,也想不明白。 只是来都来了,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只好跟着。 此时,她也跟大家一起找。 反正一个人找不到,一群人也找不到。 崔笑回到了奚乐山留下的最后一个记号,研究这个记号。 黎又儿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行,也不多废话,只陪在她身边。 崔笑看来看去,说:“总觉得这个记号怪怪的。” 她拿出一直拿在手里的纸。 之前的每一个记号,她都用笔描了一下,印在了纸上。 这一个也一样。 乍一看,都一样,图形相同,不过因为是随手画的,每一个都有差别。 “怎么了,这个不对吗?”黎又儿看着觉得没什么问题啊:“不是和其他的记号一样吗?” “是一样,但是也不太一样。”崔笑说:“奚大哥的标记是一个三角形,中间一个圈。圈的左边挨着三角形的边缘。” “嗯。” 没毛病,每一个都是,这一个也是。 “但是这个挨着边缘的地方,有点生硬。” 步长北也凑过来看看,确实有点生硬,但是生硬的不厉害。 他明白崔笑的意思。 “你觉得这个时候,留下记号的人不是奚乐山。而是有人冒充他,留下记号,把我们引向别的地方?” 第387章 月夫人 “对。”崔笑说:“自始至终,这件事情就很诡异。我感觉有一个人躲在暗处,一直看着我们,有意识的引导我们的方向。” “是么?”周柳儿有点害怕:“那,那会是什么人?” 锦衣卫里,有内鬼? 步长北走了过来,说:“没事儿,你别怕,内鬼已经找到 周柳儿松了一口气。 “是……” 话没说完,突然黎又儿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就是你。” 黎又儿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力气大,周柳儿区区不到百斤的重量,在她看来跟一只小猫小狗没有区别。 她一下子掐住周柳儿的脖子,将人给拎了起来。 周柳儿万万没想到有次变故,猝不及防双脚已经离地,她两手抓住自黎又儿的胳膊使劲儿的下掰开,两脚乱蹬,但是撼动不了黎又儿半分。 崔笑感慨道:“又儿的力气也真大啊,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崔笑不是第一次见识黎又儿的超级神力了,不过每次见,都想到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十分惊奇。 惊奇着惊奇着,还没有养成习惯。 周柳儿从喉咙中憋出声音来:“放,放手……” 周柳儿着急,其他人可不着急,黎又儿举了她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 黎又儿一放手,周柳儿就掉在了地上。 一屁股坐在石头地上,不过也顾不上硌得痛了,她捂住自己的脖子,拼命的咳嗽起来。 黎又儿差一点点就掐死了她。 空气进入气管,周柳儿咳的眼泪汪汪,全然不顾一点形象。 其他人居高临下的看她,也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周柳儿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一抬头,便是一个激灵。 她刚才在龙潭岸边的时候,第一次和步长北打交道,知道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但是,那是对村长,对村霸。对她,步长北第一时间把她保护在了身后。 她倒是没多心,以为步长北是看上她了,但是她总觉得,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对年轻漂亮娇弱的姑娘,总是比较厚待的。 万万没想到,步长北眼里的嫌疑人,完全没有男女之分。 步长北冷冷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柳儿还想喊一下冤枉:“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枣姚村的村民啊,我叫周柳儿。” “不,你不是。”步长北道:“你也没有被绑在龙潭上一天两夜,真正的周柳儿,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周柳儿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她大约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崔笑指了指她的衣服。 “一个人,被绑在湖水里一天两夜,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衣服干净了一点?演戏演全套,你们还是不够狠啊。” 众所周知,人最基本的需求,是吃喝拉撒。 人两天不吃,是可以活的。而且中间,可能还有可怜她的村民,偷偷给喂了一点东西。 但是,人还有其他需求,有些需求,是憋不住的。 周柳儿不是整个人被泡在水中,而是被绑在湖边的柱子上,脚下是人工搭起来的一个台子。时间一长,任由你是什么样的美女,也将臭不可闻。 可眼前的这个周柳儿,只是憔悴,虚弱,衣服却干净的像是刚被绑上去一样。 周柳儿被点破,表情慢慢恢复镇定,然后扶着石壁,站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竟然被你们看穿了。”周柳儿从怀里摸出块帕子,把自己的脸擦了擦。 擦了几下之后,众人也想擦自己的眼睛。 因为周柳儿的脸,变了个样子。 眼前的周柳儿,竟然有另一张脸。果然不是真正的周柳儿,而是有人易容而成的。 也是个姑娘。 那人笑道:“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于如冰。” 于如冰,也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子,虽然不能算是大美女,但也不差,五官端正秀丽。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谁? “你是谁?”步长北道:“你把我们引来龙王谷,要干什么?” 于如冰还挺镇定:“步大人,你别紧张,是好事。” 竟然是好事,崔笑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好事在哪里? 于如冰说:“周柳儿没有死,我没有杀她,她现在正在我家夫人那里享福呢。” 步长北微微皱眉:“你家夫人,是什么人?” “我家夫人,姓月。”于如冰说:“她最心疼这世上无依无靠,被欺负被伤害的女子。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对周柳儿不好的,也会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越听越荒谬。 崔笑却从中听出点什么。 不是她想象力更丰富,而是她听过的荒唐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现实比小说更荒唐。小说还需要逻辑,需要合理,需要动机。 但现实很多都是匪夷所思。 崔笑突然道:“你们夫人给周柳儿找的如意郎君,该不会是奚乐山吧?” 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觉得这也太荒谬了。 但于如冰却道:“锦衣卫来的几位大人,都不错。” 所以说,无论是步长北开始派来的两个差役,还是奚乐山三个人,都在这个月夫人手里。 月夫人把他们抓了,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打算配一配鸳鸯谱,给他们介绍个对象? “简直太荒唐了。”步长北忍不住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媒妁之言,岂能如此强娶强嫁。你们家月夫人在哪里。” 于如冰说:“大人。我家夫人不会强娶强嫁,一定是要他们看对眼,彼此愿意才行。” 但是这种诡异的行事,就算是说破天,那也不正常。 把人抓去之后,还有什么自愿? 别人就不说了,反正步长北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奚乐山被抓走以后,会自愿娶哪个姑娘。就是天仙也动不了心。 步长北沉着脸道:“你将我们带进龙王谷,是为什么?” “大人是好人。”周柳儿道:“但是,不是有缘人,所以夫人命我带大人在山谷里转一转,打发打发时间,再送大人离开。” 第388章 小红小绿立大功 这事情如果放在一个别有用心的人身上,那还有一点点香艳气息。 但是放在步长北面前,只觉得诡异。 一切诡异,都是别有用心。 一切别有用心,大多是违法犯罪,需要抓捕归案。 步长北道:“带我们去见你夫人。” 不管是什么夫人也罢,小姐也罢,都不允许装神弄鬼。就算是齐津该死,也不能这么死。 步长北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把被蒙在鼓里的刀,即便是齐津该杀,也不是用这个理由杀。 于如冰不太想带众人去找月夫人,但现在形势比人强,她也不敢拒绝。 步长北让黎又儿抓着于如冰。 黎又儿可是表演过倒拔垂杨柳的人,于如冰知道她力气非常人所及。这姑娘抓住自己的胳膊,一个不刘婶要是激动了,那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当下,于如冰慢吞吞的往前走去。 众人跟在身后。 走了一会儿,崔笑说:“等一下。” 众人停下。 崔笑说:“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大人,还是弄死吧。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别给她找了个理由,把我们给害了。” 于如冰大惊:“为什么要害我,我什么都说了呀。” 崔笑冷冷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都说了,还是挑可以说的,说了一部分?” 于如冰无言以对。 崔笑道:“我虽然不知道月夫人住在哪里,但是,我知道你肯定要把我们往迷宫带,你没安好心。” 于如冰的脸色微微变了。 “我没有。”于如冰还想挣扎一下:“姑娘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是带你们去见我家夫人。” “可是你,是把我们往最复杂的迷宫带。”崔笑说:“你家夫人,住在沼气丛生,路线最复杂的地方。那地方不适合住人吧,你们家夫人,天天踩着一脚烂泥出门?” 那场景稍微有点滑稽,于如冰的脸色有一点诡异。 崔笑说:“我虽然没进过龙王谷,但是,临时倒是也画了个地形图。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龙王谷的地形,是东西向的,你带我们走的方向,是沼气最重的方向吧?你想在那里,把我们给甩开?” 崔笑是个学过地理的人。 在场的大部分捕快,都没学过。 于如冰也没学过,但是看她的表情,崔笑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这人,心思深的很啊。 步长北看了看天。 “既然你不是真心带路,那就不必带路了,撤吧。” 于如冰傻了。 步长北又道:“我本来以为,我那几个倒霉的手下,是被水抓去了,有生命危险,需要我解救呢。那我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不能看着手下受罪,就算是把龙王谷给翻过来,也要将人找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锦衣卫五个人就这么消失了,步长北找一找,找不到就无所谓了,放开不管了。 那这事情一定会被大家当作笑谈。 还说什么破案的机构,连自己人失踪了都找不到,丢人现眼大发了。 步长北道:“可现在看来,他们没什么危险,是去享乐了。那就不着急了。” 于如冰脸上有一点疑惑的表情。 难道步长北准备放弃了? 这不可能吧。 就从他在龙潭边上的行为来看,步长北,是个很强硬的很。 不过也是应该的,一个软绵绵的人,怎么可能坐在这个需要杀伐决断的位置上,对抗凶狠的凶手? 步长北突然一掀衣摆,纵身上了一块高耸的山石。 “月夫人,我是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步长北这声音是带着内力吐出的,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很远。 “你们在枣姚村装神弄鬼,草菅人命。本官给你一个时辰,投案自首,从宽处理。若是不从,本官带兵围困整个龙王谷,任由你藏得再深,也要考虑考虑,能不能躲得过几十人,几百人,上千人。” 于如冰的脸色更难看了。 还以为步长北是说和的,没想到威胁上了。 威胁完了之后,步长北从上面跳下来。 “行了,你走吧。”步长北道:“回去将我的话,如实转告月夫人,一个时辰的时间,把我的人完好无缺的送过来,要不然的话,我就让这龙王谷,夷为平地。” 步长北说完,大气挥手。 “放人。” 于如冰被放开了,可是根本不敢走。 她总觉得对方有什么阴险计划。 可是步长北让大家坐下休息。 “走啊。”步长北道:“还不走,万一你家夫人没听见我的话,那可就冤枉了。” 于如冰也着急,想来想去,还是走了。 走两步,回一下头。 走两步,回一下头,仿佛担心步长北会跟踪她一样。 不得不说,于如冰真聪明,步长北确实会跟踪她。 于如冰走后,崔笑从荷包里抓啊抓,抓出个小虫子来。 这是崔有用来追踪的好东西,之前抓人的时候,用过一次。崔笑觉得很好用,就借来了。 说是借,但妹妹借东西,主打一个有去无回。 不但不给钱,还要倒贴。 刚才崔笑将两只小虫中的一只,悄悄的放在了于如冰的衣服上。 小红跟着于如冰走了,小绿就算是隔着千里万里,也能感受得到它的气息,能追踪到它的位置。 给人休息了一会儿,觉得于如冰差不多已经绕了好几圈,觉得拜托了他们了,便出发了。 小绿在前面带路,飞啊飞,一点绿莹莹的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众人无声无息的跟在后面。 其实他们并不害怕被发现,这么多人,无论怎么隐藏气息,都会被发现的。 发现了又怎么样呢,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短时间内转移。于如冰回去见了月夫人,那个地方,就暴露了。 对方如果还有一点脑子,就应该光明正大的出来迎接,而不是躲躲藏藏。 跟官府对抗,官府没注意你的时候,你怎么样都能躲。可一旦注意到你,就藏不住了。 龙王谷的秘密,已经藏不住了。 果然,于如冰是绕了路的,他们第三次绕过同一处洞口,然后,又走向了远方。 走了不过一小会儿,眼见着越往里走越潮湿,渐渐开始有雾气弥漫,雾气中,似乎站着好几个人。 第389章 七宝斋 步长北轻咳了一声,让大家注意点。 感受到陌生人的气息,小绿也不闪了,收起了光芒悬停在原地。 一只小飞虫,在这山谷里,有无数只的小飞虫。如果它不闪,根本就不会被注意到。 小绿现在就在隐蔽装死,等到崔笑走过去的时候,悄然无息的落在她的肩膀上。 雾气里的人,身形轮廓渐渐清晰。 是几个女子。 走的更近了,能看清楚了。 为首的一个,是个夫人打扮的女子,穿的雍容华贵,人也微有富态,十分华美。 身后的人,都是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 步长北大步走过去。 “想来,这位就是月夫人了。” 为首的夫人微微福身:“正是妾身,给步大人请安。” 还挺客气的。 虽然这种客气中,透露出一种邪气。 崔笑只觉得十分有意思,这种荒山野岭遇到狐狸精的剧情,竟然真的出现了。 这一群美貌女子,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要干什么? 说是隐居都没有人相信吧。 除非是黑山老妖手下的聂小倩,修炼了一身需要采阳补阴的邪术,没事儿就抓一个帅小伙儿双修,修完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于是把尸体一丢,再抓一个帅小伙儿双修。 周而复始,还挺会享受的。 崔笑看一眼步长北。 这个月夫人,该不会是看上步长北了吧? 虽然步长北看起来有点凶,但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也不好说。毕竟他相比起现在已经身在狼窝的边同和几人,那不是一个档次的。 步长北拱了拱手:“客气。” 两人一番虚伪的寒暄,就好像是即将一起参加一个宫廷盛宴。 寒暄之后,切入正题。 步长北道:“打扰月夫人了,深夜到访,是想找月夫人讨要我那几个不成器的手下。” 一个是到访,一个丝毫也不提被跟踪。都是千年的狐狸,一起玩聊斋。 月夫人也不含糊,也不废话。 “步大人,请随我来。” 说完,月夫人转身就走。 步长北带人跟上。 他还真不怕。 他们进山谷,是有人在外面等着的,今晚不出,等着的人就会快马加鞭回京城,求援。 再过来的,可就不是十几个人,几十个人了。 他是真的可以召唤军队,把龙王谷夷为平地的。 希望月夫人不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月夫人带着他们,也没有走多远,七弯八转的,进了一个洞。 龙王谷里,竟然真的有可以容纳住人的山洞。 “步大人,你是真的误会我了。”月夫人说:“你的几个手下,都在我这里不假,但不是我强留他们。是他们现在走不了。” 步长北道:“怎么说?” 还真被迷昏了,进了温柔乡,所以走不了? “他们中毒了。”月夫人说。 步长北心里一紧:“中了什么毒?” 月夫人道:“他们中了瘴气之毒。” 步长北神色颜色。 月夫人解释说:“我常年住在龙王谷,不太与外界来往,偶尔会收留一些走投无路的女子。这一次,便是周柳儿向我求救。” 这话说的,大家都有点不理解了。 步长北不懂就问:“周柳儿怎么向你求救?” 月夫人说:“龙王谷边缘,有一个龙王庙,走投无路的女孩子,经常会在庙里祈求龙王保佑。我有时候会在那里祈福,便能听见她们许下的各种心愿。” 这一点,他们倒是不知道。 月夫人叹了口气:“女子生来便比男人苦。这些年,我在龙王庙里,见到了各种各样辛苦的女孩子,我不是神仙,也没办法救下每一个人,可是有一些我能救的,便会救。” 比如这一次的周柳儿。 月夫人的计划很简单。 她在龙潭底下早做了布置,让手下水性最好的于如冰易容成周柳儿的样子。代替周柳儿被沉塘。 然后于如冰在水下等着,等人全部走了之后,再离开。 到时候,村民都以为周柳儿已经被淹死了,不会多想。尸体没有漂浮起来,也是正常的事情。栓了那么大的一块石头,怎么会漂浮起来呢? 这事情,就可以顺利过去了。 周柳儿假死,从此就可以离开枣姚村,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跳。 这个计划本来简单又完美,可是被赶过来的步长北破坏了。 步长北救下了假的周柳儿,一步步的走进了龙王谷。 步长北道:“那埋在树林里的两具尸体,可是你所为?” “不是我,是你手下的两位差役兄弟。”月夫人说:“那两个人是跟着你手下的两个差役进龙王谷的,想要杀他们,被发现了。不过两位差役兄弟中了瘴气之毒,虽然杀了他们,自己也倒下了。” 月夫人恩怨分明,黑白分明。 将两个差役救了。 至于死了的两个男人,是周边山上的山匪,村里老百姓不认识,她可认识。 月夫人撇了撇嘴:“他们是七宝寨的人,早些年,他们寨主和我打过交道,不欢而散。我叫人将他们的尸体扔出去,随便埋在哪里,别叫人看见碍眼。” 七宝寨,听起来是个土匪山寨。 “那为何要换上锦衣卫的衣服?” 月夫人有点不好意思:“是为了掩人耳目。虽然我只看见他们两人,可是七宝斋行事一向缜密,绝对不会只有这两人出来。我想着,把这两人埋了,他们穿着锦衣卫的衣服,七宝斋的人若是偷偷看见了,定会以为我杀了锦衣卫的人,这样的话,就不会轻举妄动。” 月夫人又叹了一口气。 “不瞒大人说,我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其实本事想让如冰随便敷衍你们一声,争取一些时间,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 没想到步长北一点儿时间也没给,就找上门了。 找到了,是找到了的说法。 没找到,是没找到的说法。 步长北对月夫人所说这些不知可否。 真真假假,不必现在去分辨。见到了边同和等人,自然清楚。 山洞里,果然修建成了可以住人的石室。 边同和五人,在一个大房间的石床上,一字排开,十分滑稽。 第390章 救命之恩 五个人都醒着,大眼瞪小眼。 看见步长北一行走进来的时候,五个人的表情一下子都绷不住了。 “大人……”奚乐山顿时就绷不住,然后热泪盈眶:“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们的。” 五个人躺成一排,看样子虽然人是清醒的,但是不太能动。 要是能动的话,现在就扑过来,把步长北抱住了。 步长北觉得有一点丢人。 但是再丢人,也是自己人,总不好在外面落他们的面子。 “怎么回事?”步长北道:“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了?” 月夫人说的话,只能信一半,甚至一半都不能信。 但是奚乐山的话就可以信了。 看他们的情绪,在这里是没有受苦的。月夫人应该没有亏待他们。 奚乐山说的,和月夫人说的大差不差。 两个差役进了村子,没到龙潭边,便看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他们一路跟踪,进了龙王谷。 没想到龙王谷里地势复杂,雾气迷茫,瘴气四起。 他们中了瘴气。 被跟踪的两个人发现了。 那两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身上带着可以解瘴气的药,于是一番搏斗。 锦衣卫的人毕竟是训练有素,虽然中了瘴气的毒,但还是没有落下。只是也没有能留下活口,而是将两个人杀了。 但是他们也被瘴气之毒毒害,差一点丧命。 他们被月夫人的人救了,带到了这里。 没多久,奚乐山带着两个人找了过来。 他们在路上打探消息,听说有人疑似进了龙王谷,没想那么多,也想进来看看。 于是又送进来三个。 又中了瘴气之毒。 又被月夫人救了。 月夫人手下,全是姑娘,没有男人。之前詹玉看见的两个埋尸的男人,其实也是女子,穿着男装。 于是几个姑娘又哼哧哼哧的,将奚乐山三个人给扛回了住处,真的不容易。 瘴气之毒的特别之处就是,人虽然不能动,但全程都是清醒的。 所以奚乐山几个人都特别不好意思。 几个大男人,觉得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废物过。 步长北听完之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且若是事实如此,应该好好地感激月夫人一番,不说敲锣打鼓送个匾额吧,至少要送点钱。 人家可是救了你五个人,这大恩大德,那必须没齿难忘。 月夫人在一旁微笑看着他们主仆相见,十分安详。 月夫人说:“我们常年住在龙王谷,对这瘴气十分了解。瘴气的毒若是长时间吸入,会死人。但是吸入的少,不致命,只是让身体麻痹,不能动弹,休息几日,自然就好了。” 所以也没给奚乐山他们过多的治疗用药什么的,一字排开的躺着休息。 从开始动也不能动,到现在开始的两个差役已经能动一动手腕脚腕,动一动脑袋了。根据月夫人的经验,他们俩再有一就能恢复,后面的奚乐山三个人,再有两天,也差不多了。 都是习武之人,身强力壮的,恢复起来也比普通人要快许多。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人员没有损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步长北一改刚才的冷漠,非常正式的向月夫人道谢。 “月夫人,刚才是我误会了。十分感谢你对救了我的手下,这个人情,我会记住的。” 月夫人也很客气:“大人客气了,应该的。即便不是锦衣卫的人,是村里人,或者是路人路过,我们看见了都会帮忙的。不过村里人一般是扔出去就好,因为看几位是外面的,所以才会带回来。” 大家都很感激。 步长北对手下一贯很好,救了手下的人,是一定要感激的。 这种感激不是说说而已,口头上的感激,一定要落到实处去。 步长北直接道:“月夫人,你救了我得人,我必须要感激你。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出钱也可以,出力也可以。” 崔笑就欣赏步长北这样的人。 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欣赏步长北这样的人,不来虚的。 这下轮到月夫人不好意思了。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月夫人道:“只是我不想和外面的人打太多交道,如冰又没见过世面,才在你们面前瞎说一气,想把你们骗走。” 于如冰低头在一边,红着脸。 月夫人说,这里的女子,进来的时候年纪各有不同。 大的,十七八岁,比如周柳儿,家里想要将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换彩礼,这才逃出来。 小的,有些家里见生了女孩子,便直接丢到了山里。或者三四岁的时候,又生了一个儿子,觉得女儿成了累赘,悄悄地卖掉,或者送走。 这样的姑娘,从懂事起就生活在山谷里,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外人,更不懂外面的世界。 步长北自然不会和月夫人计较这个。 不管这个想法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救了奚乐山他们是真的,就冲这一点,现在也不能翻脸。 何况这是在对方的地盘上,翻脸了,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步长北看月夫人的穿着打扮,觉得她不差钱,给她银子,是侮辱人了。 于是想了想。 “七宝斋,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这附近的山匪,可是占山为王,欺辱百姓?” 月夫人连连点头。 “是。”月夫人拉过一个姑娘:“这是小莲,小莲的爹娘就是被七宝斋的人害了,她侥幸没死,一路躲闪,到了龙王谷,被我收留了。” 小莲是个清秀的姑娘,羞怯点头。 “我家是北边的,家里遭了灾,爹娘带我来京城投靠亲戚。谁知道到了七宝山上,便遇见了山匪。不但要抢钱,还想要留我下来,做他们五当家的压寨夫人。爹娘为了我拼死反抗,都被杀害了。我从山上一直滚了下来,这才得以逃命。” 小莲的脸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她走了两步,一瘸一拐的。 月夫人道:“小莲的左腿便是在那次摔坏了,治不好了。” 小莲抹了抹眼泪,十分黯然。 步长北皱起眉来:“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山匪路霸,这还了得!” 第391章 剿匪 七宝山这个地方,步长北没有去过,但是听过。 这里离京城不过快马加鞭大半日的路程,不是皇帝鞭长莫及的范围。应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竟然有某座山头,有山匪横行,这是不行的。 不同位置的人,对同一件事情,有不同的想法。 对一般人来说,山匪好可怕,他们会杀人,会抢劫,会强抢民女。所以尽量不要从那里走,免得受到伤害。也希望官府能尽快剿灭山匪。 对锦衣卫来说,大家摩拳擦掌,觉得这事情一定要管。虽然不是他们份内的事情,但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由着一群山匪伤害百姓。 但是对步长北来说,这事情还有深一层的顾虑。 一群山匪,这没什么,分分钟就能把他们灭了。 但是,他们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很有问题了。 若是没有官匪勾结,这种事情早就应该由地方官员禀告朝廷,朝廷派兵围剿,还给当地百姓一个安宁。 而不是朝廷竟然不知道,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有这样一个祸害百姓的组织。 步长北道:“月夫人,这个七宝斋,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说给我听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我绝对不能不管。” 七宝斋和月夫人既然有矛盾,那么把七宝斋除了,也算是顺便还了一个人情。 月夫人也是个很认真的人,她见步长北那么严肃,干脆叫人拿来了地图。 七宝山的地图。 地图在石桌上摊开,月夫人指着其中的一片。 “七宝斋就在这里,七宝山的半山腰。顾名思义,开始的时候,有七个人。后来好像听说,死了一两个,不过这我不确定。我知道的就是以这七个人为首,拦路抢劫,打家劫舍。” 步长北道:“你可知道,他们和本地官府,是否有来往?” 月夫人愣了一下:“这我确实不知,我只在很多年前,去过一次七宝斋。对他们所作所为十分不齿,然后便离开了,再没有去过。” “他们让你离开?”步长北有点怀疑。 他没去过七宝斋,但是他也曾经奉命外出,扫平过几个土匪山寨。 这些土匪,通常都是一些会些功夫的亡命之徒聚在一起,占山为王。 他们什么都抢,抢钱第一,抢女人第二。 一个全是男人,青壮年男人的聚集地,是会把女子当做战利品的。就像是刚才那个小莲姑娘说的,但凡是看见年轻美貌的女子,就要留下当压寨夫人。 说的是压寨夫人,其实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土匪可不跟你说一见钟情,痴心一片。 最美貌的女子,自然是老大的,过上三五日,老大腻了,就论资排辈,会把抢到的女子当成物品一样,送给老二,或者老三。一直到成为山寨里的公用物品,谁都能玩赏取乐。 可以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悲惨的经历,被他们掳去的女子,通常活不了。 要么,受不了凌辱摧残自尽。要么,受尽凌辱摧残,依然悲惨死去。 月夫人如此花容月貌,当年更是能想象出的青春靓丽,上了七宝山,还能走? 这怎么可能?七宝斋的土匪,也没那么好说话吧? 月夫人叹了口气:“他们自然不愿意让我离开,但是我和他们的大当家孟善,也就是奇宝斋的老大,有一些旧交情。他做主,让我走了。我看得出他其实说出来之后,就后悔了,只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一时不好意思反悔罢了。” 所以月夫人立刻就走了。 不但走了,而且还多留了一个心眼。 月夫人在众人眼皮底下走了,走出去没多久,迅速换了一条路,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虽然都能下山,但是,还一条路,就不在七宝斋一众土匪的预料中了。 月夫人道:“现在想起来我还有些后怕,幸亏当时多想了一步,换了路走。后来我才知道,我离开没多久,孟善就后悔了,派了人去追我。可是我换了路走,没被他们追上。” “然后我们便没有了来往,一直到好几年后,我在龙王谷安顿下来,无意中被他们知道了。七宝斋的人也来过一次,但是在七宝山,我没办法。在龙王谷,他们也不能奈我何。” 龙王谷是一个天然的屏障。 有迷宫,有瘴气,有岔路,有陷阱,还有毒蛇蜘蛛。 在龙王谷里,只要月夫人不愿意,七宝斋也不敢擅闯。 “我明白了。”步长北道:“夫人放心,最多十天,七宝斋,你就不会有这个困扰了。” 小小山寨,对步长北来说,轻而易举。 月夫人得了步长北的保证,十分高兴,对他福了福:“多谢大人,辛苦大人了。” 步长北正色道:“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一来一往,搞的还怪正式的呢。 说完话,已经是下半夜了,月夫人便留众人住一夜。 半夜三更把人往外赶,也不合适。 再说,奚乐山他们还在,还不能动。既不好丢下,也不好扛走。 当下,步长北让人出去山谷,跟留守在外面的人报了个信,其他人便打算索性在山谷里住两天。 住到奚乐山几人可以动了,再一起离开。 反正七宝斋横行也有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多这一两天。 而且,他们虽然这次来的人不少,可都是锦衣卫的人,是来查案的。真的要攻打一个山寨,那还是不够的。 山寨建在山上,依托地形,往往易守难攻。 山匪不可怕,也不难对付,步长北一个可以打二十个。但是这些机关陷阱,有时候会很麻烦。 而且山匪数量多,一个人可以单枪匹马冲进去,可谁能保证孤胆英雄是安全的。步长北虽然不是金尊玉贵的王爷皇子,可也是惜命的,没有那么虎了吧唧。 必须回京城找援兵,让皇帝派出队伍,然后围剿,进攻,这才万无一失。 而且朝中是有这方面的行家的,无需他逞英雄。 可惜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他们还没去找七宝斋,七宝斋的人,找上门了。 第392章 杀的窝囊 月夫人招待步长北一行,还是挺尽心的。 她也说了一下自己的过去。 月夫人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家中有武师傅,她从小也跟着学习一二,不算女中豪杰,但也不是弱质女流。 到了亭亭玉立之际,家里给训了门亲事,也是富豪人家,算是门当户对。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成亲没多久,一场瘟疫,父母兄弟接连过世。她因为嫁到了外地所以幸免于难。 亲人亡故,月夫人回家奔丧。 回程路中,无意却听见丈夫和手下闲聊。说之前还想着依仗岳家的光,如今岳家无人,要想个法子将月夫人休了再娶。 月夫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来她以为虽然父兄不幸遇难,但是自己夫妻和睦,也算是终身有托付,他们地下也可放心。 没料到丈夫心思如此深沉,不但要抛弃她,而且还要设局,侵吞她家留下的财产,再将她抛弃。 众人听着都很生气。 这种渣男,人人得而诛之。 当然,也有点担心。 毕竟杀人是犯法的,如果真的诛之,这也不妥。 好在月夫人没有动手,她倒不是不敢,是没轮上。 月夫人知道事关重大,虽然心里是悲痛异常,但毕竟不是娇滴滴的人设,她忍住了。想着,这事情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她不能莫名其妙就被害了。 月家也是家大业大,成亲时候,家里给了许多陪嫁。 娘家出了事情,人虽然不在了,可是钱还在。月家的钱,理所当然都是如今唯一活着的月夫人的。她丈夫打的主意,也就是这一笔钱的主意。 月夫人说:“人算不如天算,本来我是想着,怎么才能先发制人。丈夫这样不堪,是肯定不能要了。但是钱我必须要留下,而且,我得嫁妆,该我的钱,我都要守住。” 月夫人这一点是非常头脑清楚的。 男人坏了,换掉也好,扔掉也好。但是钱肯定不会坏,只要有钱,自己能立得住,下半辈子也不怕。 夫妻两人各怀心思,表面上还是和睦恩爱。 可是没想到,回程的途中,路过了七宝山,碰到了七宝斋拦路打劫。 月夫人的丈夫,就死在七宝斋的山匪手里。 如果是原先,月夫人一定找他们拼命。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不是天上掉了个好心人吗? 月夫人冷着脸道:“我丈夫,就是被七宝斋的老大杀的。但是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当时的情况十分可笑。” 一群普通老百姓,被山匪路霸拦住了,要抢劫杀人。 这是很恐怖的事情,可是月夫人竟然说可笑? 可笑在哪里? 月夫人苦笑一声:“其实七宝斋一般只抢劫,不杀人。他们也害怕事情闹得太大,而且,抢劫也不抢路过的寻常百姓,抢不到三瓜两枣的,意义不大。” 他们抢的,都是看着就有钱的,比如月夫人他们家这样带着箱子,还带着佣人仆从,穿着一看就比较富贵的。 而且,他们非常有原则。 不会给你抢的只剩下一条裤衩。 七宝斋抢劫,只抢一半,还给你留一半。 而且还说的挺好听的,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都是朋友,做事要留有余地。 被抢的人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办法。 七宝斋的人甚至会让他们写一份赠与协议,表示这钱,是他们自愿给的。 众人听着,也不知道是该夸这帮山匪脑子好使呢,还是脑子好使呢? 月夫人当时说起这事情的时候,也嗤笑了一声,七宝斋里,老四是个书生,文质彬彬的,那些一个比一个馊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 别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反正大部分人都觉得,既然人员没有伤亡,又没有斩尽杀绝,还给你留了余地,而且,还签字画押了一份送钱的单子。 这种情况下,离开之后想要报官报复,就变得很麻烦。 人的特性就是这样,要么,得饶人处且饶人。要么,拼个鱼死网破。 七宝斋的山匪准确的抓住了这个人性的特点,这些年虽然赚了不少,但是,没闹的乌烟瘴气,怨声载道。 不过七宝斋既然不杀人,大家对于月夫人丈夫的人,以及她的评价,死的可笑,就有点不理解了。 月夫人说:“我丈夫,其实不算七宝斋的人杀的,而我这条命,反倒是他们救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特别是她用了可笑这个词。 丈夫死了,高兴倒是还说的过去,不知道可笑在哪里。 月夫人说:“我丈夫,一看见有山匪,就慌了,就害怕 了。孟善冲了过来,举着刀子准备吓唬他一下,还没吓唬呢,他就把我往前一推,差一点就撞到了孟善的刀子上去。” 月夫人如此一说,众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再一细想。 这事情叫人不寒而栗。 月夫人的丈夫,可能是因为害怕,人的本能在陷入危险的时候,会将身边的一切都推到前面去,挡住危险。 但更有可能的,月夫人的丈夫,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这不是一箭双雕吗,山匪打发了,妻子也打发了,不动声色,顺其自然。妻子的嫁妆和月家的财产,都是他的了。 何其歹毒。 幸亏孟善收刀收的快,只堪堪划破了她的一点衣服。 要不然的话,这杀人杀的真冤。 据说当时孟善自己都惊呆了,虽然见过丢下妻儿老小跑的男人,但是毫不犹豫把妻子推出来挡刀的,确实没见过。 如果月夫人不知道她丈夫的计划,也会以为只是个意外,但是知道了,就觉得这不是个意外。 月夫人刀口逃生,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将他丈夫那点小心思三两句话就喊了出来。 月夫人的丈夫恼羞成怒,推了她一把。 月夫人反手抓住了她丈夫。 月夫人苦笑一声:“说起来你们都不信,孟善是为了救我,才错手将我丈夫推下山的,真的不是想要杀他。当时除了我,我丈夫,家里还有七八个仆从跟着,他们都可以作证。” 这叫什么事儿啊。 月夫人的丈夫摔死了。 月夫人看着丈夫扭曲的尸体,心里痛快。 下人都吓呆了。 孟善十分郁闷。 因为他占山为王这些年,还真没有杀过过往行人。 这下抢劫杀人的名头,算是坐实了。 第393章 拜访 孟善倒不怕杀人,山匪路霸,要是连杀人都害怕,那还做什么打家劫舍的营生? 关键是这个人杀的很憋屈。 不过孟善还真不是赶尽杀绝的主,月夫人的丈夫死后,月夫人为了感谢他,主动提出,将所有携带的财物都送给他,其实当时也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跟着的几个下人,有月家的,也有月夫人夫家的。 月夫人吓唬他们,现在老爷已经死了,怎么死的,你们也看见了。要是你们当着事情不存在,我一人给你们一点银子,把卖身契烧了,还你们自由。 若是你们非要纠缠,七宝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这世上哪有那多忠心耿耿,更别提月夫人的丈夫都做了什么。三观正的人看着都觉得丢人现眼,不想与之为伍。 于是理所当然的,众人拿了钱,散了。 本来这事情也就这样了。 月夫人和丈夫没有和离,她回家之后,说丈夫是意外摔死就行了,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一个富贵的寡妇。 不过月夫人没有打算回去。 丈夫摔死了,丈夫还有难缠的一家,她不想下半辈子都纠缠在其中。 月夫人说:“孟老大看我可怜,收了我一半的钱,说愿意帮我。后来,七宝斋帮我演了一场戏,将亡夫家,属于我的财产拿了出来,之后我就离开了家。” 没有夫家,也没有娘家,从此之后,月夫人就没有家了。 想起来也真是可悲,一个人,便如此轻易的成了孤身一人。 步长北道:“那你又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 鬼山谷,听着就不是个好地方。 再看周围,即便已经做了很多建设,这里的生活也不可能比外面舒服。 月夫人说:“故土难离,我不想离开这里太远。而我知道孟善对我起了心思,但是我怎么可能和土匪同流合污?” 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在不一样的土匪,那也还是土匪。 明面上不杀人,不代表暗地不杀人。 今天不杀人,不代表明天不杀人。 月夫人的脑子非常清楚,她装作不明白孟善的暗示,立刻离开了七宝山。 “我留在这里,是为了躲避七宝斋的人。”月夫人说:“要么,我就要背井离乡躲的远远地。要么,我就要在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但这两者都很难。” 月夫人是一个不愿意太委屈的人。 既不想远走他乡,也不想活的像是缩头乌龟。 所以找了这么个地方,龙王谷,无数传说,无数瘴气和岔路,无人敢进。 月夫人道:“孟善反应过来后,没追上我。再一次知道我的消息,我已经在龙王谷安顿下来了,他来找过我,想让我跟他回去。但是七宝斋是他的地盘,他说了算。这里可是我得地盘,我不愿意,他带不走我。” 很简单的办法。 龙王谷的瘴气十分危险,无人可解。月夫人只要不离开山谷,对方只能带人进来,进来之后,战斗力何止减半,几乎已经不能行动。 孟善开始不信邪,带人来。 被月夫人丢了出去。 过段时间,又带人来,又被丢出去。 丢了两回,就放弃了。 七宝斋还有那么多兄弟要过日子,孟善虽然心里有一口气,但是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将所有人带来围追堵截。 毕竟七宝斋也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地方,每次来都是悄悄的,连村民都不让知道。还乔装打扮成路人的样子。 他也不敢过分得罪月夫人,一旦月夫人真火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都是可能的。 于是这些年,七宝斋和龙王谷的关系,就这样若有若无的维持着。 有时候孟善不甘心,还是会派人来转转,看看能不能捡个便宜什么的。 这次就是如此。 不过月夫人之前见过锦衣卫的人,认出了他们穿的衣服,知道这是官府的人得罪不得。所以才将他们都救了回来。 人都是清醒不能动的程度,救了一定会被看见,又不能不救丢出去。 月夫人非常明白看见就要负责的道理。 没看见就罢了,看见了,又在龙王谷里面,若是置之不理,等步长北找过来,可能会迁怒她。 到时候你去解释是,不是我伤的所以我没有救他们的义务,这可说不通。是不是你伤的,那谁知道呢。谁会相信呢?谁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是个护短多过讲道理,还是讲道理多过护短的人呢? 月夫人不敢冒这个险。 而且,月夫人救了锦衣卫的人,还可以拉一波好感。 今夜,这好感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七宝斋的人不知道今夜龙王谷有客人,大大咧咧的就来了。 但是他们没有直接进山谷。 他们进来几次没捞到好处,损兵折将的,已经学乖了。 一个姑娘跑来向月夫人禀告:“夫人,七宝斋的人来了,就在龙牙外面,想要见您。” 月夫人解释道:“龙王谷有很多出口入口,最主要的,容易被发现的有三个入口,你们进来的是一个,名叫龙口。还有一个龙牙,一个龙林。七宝斋通常都是从龙牙外面来的。” 步长北点了点头。 所以没碰着他留在外面的人,要不然的话,恐怕七宝斋直接就不敢来了。 月夫人道:“来的是谁?” 名堂挺多,花里胡哨的,不过无所谓了,瘴气之外,锦衣卫强的可怕。 手下说:“是四当家辛宜年。” 就是七宝斋那个不会武功的四当家,在里面充当的是师爷这个角色。虽然没有武力值,但是有脑子。 七宝斋派这个人过来,那就是谈判的意思。 月夫人看了一眼步长北。 本来,她在这里是说了算的。 但是现在步长北来了,肯定就是步长北说了算了。 步长北说:“我跟你去看看。” 就算要剿匪,最好也是要知根知底,可以先不出头,但是接触一下七宝斋的人,特别是接触一下这个心眼最多的,算是有备无患。 “是。” 月夫人应了一声,带路过去。 第394章 诋毁死人 月夫人带着众人在龙王谷里左转右转,走了好一阵子,到了一处出口。 这地方果然是易守难攻,而且有人站岗。 月夫人解释:“正常是没有人站岗的,不需要,我也没有那么多人手。我收留在龙王谷里的,都是些可怜的女子,又不是七宝斋,能呼来喝去的。但是这两天情况特殊,所以就叫人看着点。” 众人点头。 七宝斋的人看来以前没少打扰月夫人,所以她心里各种警惕。 不过这种警惕也是对的。 龙王谷里各色女孩子,七宝斋里一群男人。还基本上是光棍,没有道德,穷凶极恶。如果两个地方走动频繁,龙王谷的姑娘们肯定要遭殃。 这一点,月夫人做的还是不错的。要是换一个没有什么道德的人,完全可以用龙王谷的女孩子来讨好七宝斋的山匪,换自己的平安。 月夫人又道:“而且,进山谷的路上,我也设了一些机关陷阱。如果有人进来,即便我的人没有守在入口,也很快能知道。”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能有备无患。 洞口,守卫的人走了过来。 这也是个女子,不过男装的打扮,长得也比较粗犷,估计之前詹玉看的埋尸的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就是她了。 “夫人。”一开口,就更确定是女子了:“七宝斋四当家辛宜年来了,就在外面,要见夫人。” “可说了有什么事情?” “没有,只是说要见您。” 崔笑奇怪道:“七宝斋的人,是不是来过几回龙王谷?” “以前来过,这两年都没来了。”月夫人说:“之前偶尔会来一趟,不过都是孟善亲自带人来。” 可见,孟善对月夫人的心还没死。 不管是心心念念的心,还是贼心不死的心,是觉得没面子的心,反正还是个心里记挂的事情。 但这一次孟善没来,师爷来了,就很奇怪。 崔笑道:“你和孟善见面,怎么见,直接见吗?” 月夫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崔笑道:“孟善可不是善男信女,他是山匪老大。你就不害怕两人见面的时候,被对方挟持了?” 他是闯不进龙王谷,但是只要两人一见面,冲上来就把月夫人抓了,那他也不用闯龙王谷了,直接把月夫人带走就行了。 月夫人带走了,龙王谷里就算是在凶险,再易守难攻,那也没有用了。 “我怕,所以我根本不见他们。”月夫人说:“每次他们来,都是隔着一段距离说话的,就怕他冲过来。” 月夫人还是挺谨慎的。 她带着步长北一行看了一下。 七宝斋的人果然很熟悉见月夫人的流程,一个穿着书生长衫的中年男子,文绉绉站在山谷外。 身后是两个精壮汉子。 三个人一点儿不着急,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山谷雾气迷茫的入口,没有一点儿想要往里闯的意思。 “我就站在这里。”月夫人指了一下:“这个地方很奇特,看起来离洞口很近,其实不是的,这里有一个岔路。孟善从洞口到这里没那么容易,但是我可以很快离开。” 说话能听见,能看见人,这就行了。 至于进一步的接触,不需要。 说到底,孟善的身份也是见不得人的,所以不敢过分纠缠。如果这不是枣姚村,是七宝斋,那几个龙王谷也被推平了。 步长北道:“月夫人,你过去吧。看看七宝斋的人说什么。” 这个节骨眼过来,他们推测,可能和两个失踪的人有关。 那两个人,之前被埋在村子的小树林里,现在已经被挖出来,不过是在锦衣卫的看守之中。 他们的致命伤都是被柔软绸缎勒住脖子而死,据龙王谷的人说,因为当时,两个差役和七宝斋的两个人都中了瘴气。 只是程度有轻重罢了。 所以都拿不动刀,都在垂死挣扎。龙王谷的人出来一看,立刻分了好坏,救下两名差役。两个七宝斋的人太凶了,要杀人,混乱中,为了救下差役,将他们勒死了。 步长北问了两名差役,当时的情况确实很危险,但是后来他们都在昏昏沉沉中,记得不太清楚了。 如果真的如她们所说,勒死也就勒死吧,死不足惜。 如果不是,那现在也死无对证。 目前看来,月夫人这里就算是有什么猫腻,也不会比七宝斋的问题更大。 月夫人可能是想要把锦衣卫当枪,除了她的心头大患,不过不要紧,七宝斋肯定是要除的,就给月夫人一个面子又何妨,毕竟她救了廖安几人,这个人情是要还的。 月夫人走了过去。 其他人悄无声息的,也跟了过去。 只要不发出声音就行,因为月夫人说,只有在特定的位置,外面才能看见里面。不然的话,对方是无法察觉的。 “四当家。”月夫人的手下喊了一声:“我们夫人来了。” 辛宜年百无聊赖正在看地上的蚂蚁搬家,听见声音之后,立刻走了过来。 到了指定地点,停下。 果然看见了月夫人。 “四当家,好久不见。”月夫人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辛宜年朝月夫人拱了拱手:“夫人,好久不见,更加明艳动人了,风采不减当年。” 这话说的还怪好听的,不像是个土匪。 于是两人就虚伪的寒暄了一番。 寒暄之后,月夫人又问起,你到底来干嘛? 辛宜年说:“这几日,不知夫人可见过七宝斋的人?” 来了来了,果然是这个事情。 月夫人是能定的住的,一点儿情绪不外露,坦然说:“并未见过,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辛宜年道:“是这样的,两日前,我家老大派了两个兄弟来龙王谷,至今未回,所以我来看看,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哦,是这样。”月夫人道:“确实没有见着,两位兄弟该不是难得下山,去城里潇洒快活,把孟老大的吩咐抛在脑后了吧?” 那两人也是倒霉,死都死了,还要被月夫人诋毁。 第395章 生辰宴 但是辛宜年显然觉得不会。 “七宝斋虽然是个山寨,但不是乌合之众,老大的话,他们不敢不上心。”辛宜年说:“我觉得此事有异常,这才下来看看。” 月夫人一本正经道:“若是不会擅自抗命,那就不知发生了什么。对了,你还没说,孟老大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辛宜年叹口气,道:“下个月三号,是老大四十岁生辰,想请月夫人大驾光临,参加寿宴。那两人身上,带着的便是请柬。” 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他们俩根本没机会把请帖拿出来,也没有搜身,直接就换衣服埋了。估计请柬贴身放着,都不在外衣里面,不然,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 这些年,七宝斋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也没能让月夫人离开龙王谷一步。现在这个理由,自然也不行。 离开是不能离开的,绝对不能离开的。 至于什么理由,那其实不重要。 月夫人正要拒绝,一个小石子打在她胳膊上。 月夫人吓了一跳,差一点就没崩住,好在平时端习惯了,没喊出来。 是步长北在用小石子砸她。 好在她立刻就明白了,步长北让她不要拒绝。 她一个人当然不敢答应七宝斋的邀请,但是有步长北在,就是两回事了。步长北大约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上山去看看。 月夫人觉得这不太好,有点危险,但是步长北既然表示了,她就不能不听。 “这事情我考虑一下。”月夫人道:“至于七宝斋的兄弟,我确实没看见,若是看见了,我会去告知孟老大的。” 辛宜年本来是打算好了被毫不犹豫的拒绝的,没想到月夫人竟然说要考虑一下,他顿时觉得有点奇怪。 但是,你来邀请,人家没有立刻拒绝,这就是天大的面子。人家不给你面子,你不高兴。人家要是给了你面子,你还不高兴,那就说不过去了。 辛宜年本来想好的一堆说辞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甚至不自信的又问了一遍:“月夫人,真的会考虑参加我们老大的寿宴?” 月夫人笑了一下:“自然是真的。要不然,我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这些年,我也没少拒绝你们老大啊,难道还要给谁面子不成?你辛老四,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说的真有道理,辛宜年无话反驳。 有些人啊,你对他越客气,他就越不客气。 等你对他不客气了,他反倒是客客气气起来。 辛宜年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顿了顿,辛宜年道:“既然如此,在下这就回去转告老大。希望夫人不要让寨主失望,这些年,老大对夫人那是真情实意,等候半生,望能得到夫人一点垂青。” 这话说的。 可拉倒吧。 谁也不信孟善是这样痴情的人,最多不过是,一直没追上所以心心念念罢了,等到得手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的,没多久就厌了,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说完正事,辛宜年却不着急走。 “还有一件事情,要给夫人提个醒。” “请说。” 辛宜年道:“这段时间,枣姚村可能有些动荡,夫人和诸位娘子若是无事,尽量不要外出。” 月夫人立刻道:“如何动荡?” 但是辛宜年却不多说:“这个就不方便细说了,总之夫人万事小心,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这总没错。” 月夫人十分有礼:“好的,我知道了。多谢提醒。代我向你们老大问好。” 辛宜年说完两件事情,再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月夫人也不可能请他进去喝杯茶,摸了摸鼻子,只好带着人走了。 月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没说话,转身回去。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谁知道辛宜年是不是真的走了呢。 回到住处,月夫人这才道:“步大人,您是想上七宝山吗?” “对。”步长北道:“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你放心,若是我要上山,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月夫人倒是不太害怕。 她也觉得,七宝斋就算不是酒囊饭袋,那也不可能是朝廷官兵的对手。 不过,有这个必要吗? 单枪匹马总是有危险的,直接大部队攻山,岂不是万无一失。 步长北也没说太多,孟善下个月三号生辰,还有七天。来得及进一步部署安排。 第二天,众人陆续的恢复了正常,虽然略有点迟钝,但基本上没问题了。 月夫人说:“这两个时辰,几位多动一动,走一走,慢慢的就好了。” 有解药,没解药,果然不是一回事。 就在说话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尖锐鸣响。 有人跑出去看了一眼。 步长北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人来了。 “这两日,多谢月夫人招待。”步长北道:“我先出去安排,若是有需要,再来打扰。” 月夫人也明白了,连忙起身送客。 临走的时候,步长北道:“山谷中生活总是辛苦,夫人可以考虑离开了。” 七宝斋,死定了。 到时候月夫人也不用带着一群女孩子,躲在山中不见人。常年不见人,再是清心寡欲的人,都要不正常了。 他这么说,就是给了月夫人一个定心丸。 月夫人含笑应了。 然后让于如冰带几人出去。 于如冰应着,在前面引路,带步长北一行人出山谷。这山谷进进出出的,确实复杂。想要弄清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一路无话。 到了出口,于如冰站住,说:“我就送到这个地方了,诸位请吧。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们夫人,这段时间都会有人守在入口,直接来找就行。” 步长北点了点头:“多谢。” “不客气。”于如冰笑了笑,走到崔笑身边:“姑娘,之前欺骗了你,你可不要见怪。” 崔笑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道:“没什么?” 然后于如冰就走了。 临走的时候,袖子往前一摆,擦过崔笑的手。 崔笑不动声色。 “我们走吧,看看朝廷派谁来了。”崔笑说着,往前走去。 第396章 汇合 走出龙王谷,确定周围没有人跟着,崔笑这才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 只见崔笑手里是一张纸条。 非常小,不知道是从哪里撕下来的一个角,边缘是不规则的,像是撕的非常仓促。 纸条上,非常潦草的写了两个字。 救命! 这两个字,是红色的,像是用血写出来的。 众人看着纸条,都很意外。 崔笑正想说话,步长北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虽然已经出了龙王谷,但毕竟离的不远,免得隔墙有耳。 “京城来人了,先和他们汇合。”步长北道。 众人往村子走去,果然见村子里十分热闹。 看来不是来了一点人。 步长北很快找到了朝廷来的队伍。 朝廷派来的人叫叶茂勋,是一员武将,和步长北不但是老相识,而且曾经合作剿匪,可算是知根知底。 这一次,皇帝知道了离京城那么近的七宝山竟然有山匪出现,十分震惊,立刻就命叶茂勋带了八百人马,快马加鞭赶来。 八百士兵,打仗可能不够,但是在七宝山剿匪,足够足够了。 七宝斋虽然听起来挺吓人的,但是这样的山寨规模不会太大,上上下下,加起来最多五六十人。 人多养不起,人多,也不好管。 七宝斋里当家的就有七个,七个当家,领着四五十个兄弟,这就很可以了。 这些人在朝廷正规军心里,那都是乌合之众,酒囊饭袋。唯一让他们在意的,是七宝斋依仗地势修建的防御,各种机关陷阱。 每一个士兵都来之不易,都是有血有肉,有家人的,所以要将伤亡降到最低。 不会心疼士兵的将军,不是好将军。 如果说步长北带着几十个锦衣卫的到来,让枣姚村的村民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那么这八百个士兵的到来,他们已经吓傻了。 他们村子,这是真摊上大事儿了啊。 其实这八百士兵的目的地不是枣姚村,枣姚村离七宝山还有一小段距离呢,不过是因为步长北在这里,所以叶茂勋就将队伍先带到了这里。 等两人汇合,再商议具体的行动。 也不能突然一下子就在七宝山下,那不是打草惊蛇吗?万一七宝斋的人一害怕,跑了呢,那就不好了。 天子脚下,军队都讲规矩,不扰民。 叶茂勋带来的士兵几人一组,并不进枣姚村村民的家,而是在空地上安营扎寨。 最大的一个帐篷,就是叶茂勋的帐篷,也是作战指挥部。 士兵见到步长北,连忙引着众人过去。 叶茂勋看见步长北,两人寒暄几句,都是认识的,各自坐下。 崔笑这下终于可以将纸条拿出来,放在桌上了。 叶茂勋不明白这是什么,步长北给解释了一下,重点解释了一下龙王谷里的月夫人和七宝斋的关系。 这关系若有若无,说有吧,其实也没什么。说没有吧,七宝斋特意派人过来,送请柬,请她去赴宴。 虽然可能是一场鸿门宴。 之前两个七宝斋来送信的山匪的尸体已经抬过来了,步长北的两个手下看了一下,确定就是这两个人。 两个山匪,死了就死了,众人都不放在心上。 七宝斋的人,现在估计在到处找这两个人,这也无所谓了。大部队既然来了,这事情就不会耽误,也不会跟他们商谈太多,闭着眼睛就是冲了。 要讨论的只是,怎么冲可以更快捷更省事,更安全罢了。 七宝斋的土匪已经盘踞七宝山十来年了,说是不杀人,肯定也杀过。还抢了那么多钱,只要抓到,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也不必纠结对方的死伤,不是非要有活口。 等七宝斋攻下来后,将山寨里的所有财产,没有被挥霍掉的一切值钱的东西都查抄了,然后贴出布告。 曾经被七宝斋打劫过的老百姓,只要是手里有证据的,就可以来领回自己的损失。当然,按顺序,先来的先领,后来的,七宝斋的钱领完了,没有也就没有了,只能自认倒霉了。 叶茂勋的视线,也落在了红色的字条上。 救命。 “这月夫人,看起来也非良善之辈。”叶茂勋说:“一个女子,带着一群女子,常年生活在山谷中,听起来就透着诡异。” 说是为了躲人。 但躲人的办法太多了,她手上有钱,何必躲的如此卑微。 步长北道:“不错,确实诡异。奚乐山,你们几个在里面待了几天,既然神志一直清醒,可有什么发现。” 到现在他们都怀疑,于如冰说的,奚乐山几人被带走,是要和山谷里的女子配对配姻缘这话,是真是假。 月夫人后来解释,这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但是哪有人会对自己不认识,不熟悉的人开这种玩笑的?细思极恐。 不过之前人在屋檐下,当时还在月夫人的地盘,也不好聚在一起讨论,步长北也就没说什么。 反正月夫人就在山谷里,跑也没处跑,躲也没处躲,先离开再调查,免得月夫人恼羞成怒下杀手,他们一时不查,阴沟里翻了船就不好了。 只是没想到,出来的时候,还被塞了纸条。 如果龙王谷的那群女孩子真的是被侵害的身份,眼见着有官府的人出现了,可能要得救了。然后官府的人又离开了,那是多么的叫人绝望。 奚乐山道:“虽然清醒,但是不清楚。” “嗯,怎么说?” “就是……”奚乐山想了想:“是醒着的,但是脑子昏昏沉沉。我记得月夫人说,我们是因为中了瘴气之毒,身体麻痹不能动。脑子也是一样,不能思考,需要时间恢复。” “是否开始就说了要几天?” “三五天。”奚乐山道:“我当时也不敢确定这个人到底如何,没敢让她们往外送信。但是我在外面留了记号,我知道大人一定会找过来。” 奚乐山对步长北是非常信任的,事实证明这个信任没毛病。 步长北他们确实找过来了,而且没有中毒。 奚乐山道:“但是……除了月夫人和她身边的几个人,其他姑娘偶尔在我们面前出现,行为举止,确实有些奇怪。” 第397章 任人宰割 步长北道:“怎么奇怪?” 这话一问,奚乐山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起来。 其他四个人的表情,也有点不自然了。仔细的看,甚至有点扭扭捏捏,脸还有点红。 “这是怎么了?”步长北奇道:“你们在龙王谷里,遇到什么事了?” 本来大家都觉得他们是可怜的受伤的人,但是这一来,就有点奇怪了。 别说步长北,就是叶茂勋,也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然后几个人的脸就更红了。 一起红了。 但是步长北的脸黑了。 因为眼前这一幕,叫人难免想到一些不太合适的内容。 五个大男人,说是中了瘴气之毒,全身不能动。但到底能不能动,是不是真的全身不能动,谁知道呢? 龙王谷里,全是女子。 除了月夫人人到中年年纪稍大,但也风韵犹存。其他的年纪都不大。除了那两个魁梧有力的,其他的都挺漂亮,我见犹怜,各有风情。 五个男人,和一群女子。 能发生什么?不怪众人顿时开始胡思乱想。 但这是不被允许的。 步长北对锦衣卫的管理非常严格,锦衣卫里可以说都是男人,大部分是单身男人,但是严禁有风流之事。 娶妻生子当然是人之常情,步长北不但鼓励,而且会以私人名义包一个大红包。 但除此之外,你若不是正经娶妻,而是搞些有的没得。比如调戏欺辱良家妇女,绝对会被打死。狎妓流连烟花之地,也会被打一顿赶出锦衣卫。 借出公差之便,和女子相会。哪怕是在龙王谷那样的环境里,半推半就,也是不行的。 锦衣卫规矩森严,纪律如山,就是这么严格。 所以步长北的脸一黑,奚乐山几人的就顾不上脸红了。 奚乐山五个人的脸也黑了,然后一下子都站直了。 “大人,我们绝对没有做什么苟且之事。”奚乐山严肃道:“只是因为当时中了瘴气之毒,身体完全不能动。月夫人说,毒气沾在身体上,需要泡药水解毒,所以由几个姑娘帮忙,脱了衣服放在水里,然后又被捞了上来。” 龙王谷里没有男人的衣服,他们被捞上水盆之后,被抹了药,然后放在床上,就这么盖上了被子。 当时情况紧急,月夫人也说没办法,救命要紧,让他们见谅。 他们当然只能见谅,人家是为了救你的命,连姑娘家的矜持和名节都不要了,难道他们几个大男人还要死要活,讲究这将就那吗? 当然了,姑娘们在山谷里待得时间长了,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人,因此给他们脱衣服泡药水的时候,虽然害羞,但是也嘀嘀咕咕,遮着脸笑。 他们当时颇为无奈,也非常不好意思,要是地下有洞,也想挖个洞钻进去。 可是动不了,真的一点都动不了。 但凡能动的了一点,奚乐山也不会让素昧平生的姑娘给自己脱衣服洗澡。 动不了就没办法了。 开始的时候,又动不了,又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哦,后来,奚乐山实在是受不了了,闭上了眼睛,要杀要剐随他去吧。 毁灭吧,世界! 其他几个人差不多也是这样,连连点头。 十分委屈。 当然姑娘们也没有故意占他们便宜,龙王谷里没有男装,也没有他们几个身材可以穿的上的女装,所以只好先光溜溜的盖着被子。 他们的衣服也没有闲着,被龙王谷的姑娘拿去洗了,洗了就晾在风大的地方。 大半天之后,衣服干了,就被收了回来,再给他们穿上。 真是坦坦荡荡,一点儿歪的斜的,占他们便宜的意思都没有,奚乐山他们虽然尴尬,但也只能感激。 幸亏给他们把衣服穿上了,要不然的话,等步长北找过来的时候,一掀被子,床上一溜排五个手下都光溜溜的,那才热闹呢。 步长北可能当场会尴尬的死在原地。 步长北听完奚乐山的解释之后,面色缓和下来,点了点头。 自己的手下,他当然是相信的。 只要不是起了坏心思,占人家姑娘便宜的心思,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其他都没有什么。 就算是前几日的事情反过来,奚乐山几人为了救几个姑娘,不得已占了姑娘的便宜,那也没什么。他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性命攸关的事情,男男女授受不亲也要往后放,性命最重要。 步长北想了想,道:“若是如此,锦衣卫欠龙王谷的人情就大了,若月夫人与这次案子无关,要好好谢她才是。” 奚乐山几人连声应是。 应该的,而且,步长北会掏钱的,不必担心。 锦衣卫的内部矛盾处理完了,叶茂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没事儿就好,不管什么案子,什么山匪,都是要一致对外的。要是锦衣卫内部先有了矛盾,对这次剿匪工作,那是绝对不利的。 “是。”奚乐山道:“大人说的是。” 不过,他是绝对不愿意自己去谢的,这件感谢的事情,还是留给步长北去做吧。你是老大,该你去。 如果步长北也不好意思,崔笑去也行。 反正他们五个是没脸去了,这两天没挖坑把自己埋了,已经是非常强大的心志了。 步长北沉吟道:“你们几个,觉得那些姑娘给你们解毒时候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于如冰说,龙王谷是姻缘殿,给你们婚配好女子,有这感觉吗?” 以奚乐山为首的几个人,脸又红了。 一群没出息的,步长北懒得说他们。 奚乐山咬牙回忆了一下,表情渐渐沉重。 “之前我没有多心,可是大人这么一说,还真……有一点。”奚乐山说:“开始的时候,瘴气之毒很重,我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听见几个姑娘在一旁说话,好像说的是什么,这个我喜欢,那个给你之类……但那时候我不是特别清醒,也根本没有将她们这话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来……该不会是在分我们吧?” 这就可怕了。 他们一排躺着任人宰割。 姑娘们指指点点,各自挑选。 第398章 男女不平等 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想一想,还真有那种感觉。 那场景太诡异,顺着那场景想下去,更诡异。 崔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如果……我们没有紧接着跟进山谷,那你们说,现在……会怎么样?” 众人的脸色又古怪了一些。 挑选的下一步,是做什么? 奚乐山的表情僵住,干巴巴道:“做,什么?” 呵呵,众人露出诡异的笑容,将五个人包围住。 简直可怕。 最终还是崔笑说:“看来龙王谷,是真心要招女婿的。但是大人找上门,让月夫人发现,女婿娘家背景太大,不好拿捏。于是干脆就断了这门亲事,绝口不提了。” 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黎又儿想了想,说。 “我们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有两个姑娘站在门口。他们看奚大哥的眼神,真的有点……那样。” “哪样?” 这该怎么形容呢?黎又儿又想了想,道:“我爹娘早些年,就想给我许配人家。我记得有个男人来过家里,见过我,但是被我吓唬走了。临走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又害怕,又不舍。又遗憾,又有点怨恨。 惦记,惦记不上。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感觉。 崔笑奇道:“你是怎么把人吓走的?” 黎又儿云淡风轻:“我在院子里劈柴,然后没拿斧子,把一根那么粗的树棍徒手掰断了。” 黎又儿比划了一下,比人的胳膊还粗。 当时来相亲的男人和他妈的表情就变了。 男人缩了缩脖子,仿佛黎又儿掰断的是自己的脖子。 黎又儿在村子附近那十里八乡都是出名的,想娶她的人很多,都是因为她力气大,能干活儿,若是娶回家,可以里里外外一把抓。 但是,没人敢娶,也是因为此。 谁都想要一个能干活儿且温顺听话的媳妇,而不是虽然能干活儿但是力大无穷脾气还不好,一个不高兴就掀桌子砸板凳,拧断全家脖子的媳妇。 黎又儿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但凡有人上门谈婚事,不管爹娘怎么威胁,她也要有意无意在对方面前表现一把大力出奇迹,让对方知难而退。 现在好了,不用了。 崔笑有时候得意洋洋的跟在黎又儿身后,像别人炫耀,看我姐妹,力大无穷,让她拧断你的脑袋。 黎又儿往往哭笑不得,又觉得很温馨,被信任的感觉真好。 众人一番讨论,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一群一直生活在山谷里的女子,有清心寡欲的,难免也有七情六欲的。本质来说,这和七宝斋往山上掳良家妇女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性别对换了一下。 奚乐山道:“这就奇怪了,若是如此,那我们绝对不会是第一批。” 如此熟门熟路的分人,绝对不是第一次。要不然的话,流程没有那么娴熟。 “你们自然不是第一批。”步长北道:“月夫人在这龙王谷里,可是住了十几年了。” 十几年,不知有多少良家妇男,春风一度。 之所以从未有人报官,因为男人在这方面的接受度,比女子要高许多。 良家妇女被七宝斋掳上山,备受凌辱,很多可能都熬不下去。就算是后来被放下山,也难以接受,难以释怀,难以面对世俗的指指点点,最终还是难免一死。 男人就不一样了。 无论单身,还是成过亲,迷路还是什么原因,进入龙王谷。 中了瘴气之毒,迷迷糊糊中一看,哦,都是美女,投怀送抱,大部分人没有那么坚定,半推半就也就过去了。 事情过后,回味一下,说不定心里还美滋滋的。 就当是山中遇到仙女了,话本子民间传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书生半夜在山中读书,一美貌女子推门而入,说我是山中精灵,仰慕公子,愿红袖添香,共度良宵。 没有一个公子喊着鬼啊,你不要靠近我,然后落荒而逃。 都是一段佳话,临终闭眼想一想,说不定还很遗憾怎么后来再没碰着。 “不过,这好像也不犯法吧。”崔笑说:“就算真是这样,要抓起来吗?” 还真不要。 别说没人告,就算是有人告,除非当时是绑着的,又受了伤害,不然告什么呢?一个男人,告上官府,说自己被一个姑娘占了便宜? 虽然很奇怪,但一般来说,大家只会笑话他说,这种好事怎么轮到我,并不会觉得他真的受到了伤害。 就算在崔笑那个年代,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罪名的受害者也只有女性。如果是男性,只能以伤害罪论,就很评。 眼见着问题朝越来越奇怪的方向去了,叶茂勋不由的道:“我觉得,也不用猜来猜去,那月夫人不是就在龙王谷里吗?传来一问,自然知晓。” 众人也都觉得可以。 顺带着,既然这事情龙王谷干了不止一回,村子里就不会不知道。枣姚村和周边村子,男丁不少,也说了偶尔有人会迷路进入龙王谷,然后再被好好的送回来。 这些男人进去之后遇到了什么,就算不敢对外人说,自己心里没数吗? 步长北当即安排了人,去村子里排查。 失踪的时候做了什么,没人能知道,全靠自己一张嘴。但是这个人是否曾经失踪过,那是瞒不住的,父母妻儿,左邻右舍,一定都知道。 先把这些人找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的谈话就行了。 也不是要他们的命,也可以答应替他们保守秘密,加上来自锦衣卫的施压,没有问不出来的话。 倒是怎么把月夫人从龙王谷里请出来,这才是麻烦。 龙王古和七宝山一样,月夫人为了自保,这地方易守难攻。机关陷阱,毒瘴重重。 虽然步长北他们进去过一趟,但谁也没有把握再进去第二趟的时候,可以顺利找到她。这样的山谷,往往不止一条路,不但不止一条路,每一条路,还可以改变。 同样是这条路,今天走的时候可能是正常的。 但是走过之后,只要做一些小的改动,就会变的不一样,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很遗憾,他们这里,偏偏没有对机关陷阱非常懂行的高手。 于是两个大人一起感慨。 人手太少,还是人手太少,朝廷就应该花大价钱,招收各路江湖高手。养上三千门客,平时只管养着,好吃好喝的伺候,关键时刻,总能派的上用场。 第399章 龙女招婿 硬闯是不好闯的,容易有伤亡。 那就没有必要硬闯了。 两个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大人于是开始商量,怎么样把月夫人骗出来。虽然月夫人到现在不但没有伤害过他们,而且帮了忙,救了人,这样做稍微有点不厚道。 但是两个合作过的大人一致表示。 这不叫骗,这叫兵不厌诈。 步长北还解释:“何况,只是让月夫人出来,说明清楚情况,并不会伤害她和姑娘们。” 青云国律法里,并没有任何一条规定了,男女你情我愿的欢好有什么惩罚,不要违背公序良俗,不要伤害旁人就行。 对步长北的解释,大家都是相信的,谁敢不相信给自己发工钱的人呢?人是假的,钱总是真的。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如此坦荡荡,步长北和叶茂勋还是决定,把人骗出来,而不是,把人劝出来。可见他们自己对自己的人品,也不是特别有信心。 月夫人的警惕性很高,这些年被七宝斋的人弄的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怎么能让她离开龙王谷,还需要商量。 不过在村里调查龙王谷众女子招婿的事情,倒是先有了消息。 消息很奇怪。 就像众人推测的那样,这些年误闯龙王谷,然后失踪的人,真的有。 枣姚村不多,但也有三个,其他村子听说也有,具体情况不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一次人手多,步长北便立刻安排下去,将人手分成若干队伍,去每个村子查看。 这一查,就查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锦衣卫的人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天黑之后,才陆续回到枣姚村的营地。 有些人,带回了消息和当事人,有些人,却带回了家属。 带回当事人的,一个个问过去,和众人推测的一样。 都是男性,而且失踪时候都是年轻力壮,长相也端正标致的,在龙王谷附近失踪。 醒来后,便到了一处洞天福地,有美女环绕。 然后便是一番恩爱缠绵,虽然有点废人,但有句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牡丹不止一朵牡丹,而是一片牡丹。男人们又不是纵横百花楼的花花公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大多数很快缴械投降,被缠的精疲力尽,休息几日,这才能缓过来。 然后被送出山洞。 然后,这事情就过去了。 他们以为自己遇上了思凡的龙女,那段过去,越想越模糊,越想越恍然,直到分不清真假。 崔笑也在一旁听,一个个说,事无巨细。首先第一步,是了解家庭,一个家庭有几个成员,这事情是否对他们的家庭有影响。 虽然看似和案子没有关系,但是,在案子真相大白之前,可能任何一个被忽视的细节,都能牵扯出许多内情。 听着听着,崔笑就感觉不对劲了。 作为一个业余大夫,崔笑也见过不少病人,听过病人自述,对有些方面,和旁人相比,有着特殊的敏锐度。 翻看着新鲜出炉的记录,若有所思。 此时,当事人已经全部说完,剩下是家属。 所谓家属,就是当事人的父母,妻子。 这事情已经延续了十几年,虽然看起来时间挺长,可是,龙王谷看中的男子,第一就是年轻身体好,最多也就是二十来岁,没有更大的了。 就算是第一批进龙王谷的人,过去了十五年,二十五加十五,顶多也就是四十岁。 四十岁正当壮年,远没到老死的时候。 有那么一两个因病死亡也就罢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一问,就很奇怪。 “我儿子没有死,他被龙女招婿了。”老爷子说。 “招婿……怎么招?”步长北奇道:“这是龙女告诉你的?” “不啊,是我儿子亲口告诉我的。”老爷子回忆起来:“枣姚村周边这一片,经常有男丁失踪,有回来的,有没回来的。那些回来的,是被龙女试婚之后,不满意的,就放回来了。那些没回来的,就是满意的,被龙女招婿,成了驸马,成了神仙了。” 每一个村子里,都有一个神神叨叨的故事。 这里自然也有。 但是,真的有人失踪。 步长北道:“你说是你儿子亲口告诉你的,他是在失踪前告诉的,还是失踪后,叫人送信回来告知的?” “是亲口告诉我的。”老爷子说:“要是有人转达,或者送信,我都要怀疑儿子是不是被害了。但是,是我儿子在失踪之后回来,亲口说的。他回来之后,带回了不少钱,说是龙女给的聘礼,要招他进龙宫做女婿,以后就不能回家了。那些钱,留给我们养老,他进了龙宫,日后也是过仆从成群,金银满屋的好日子。” 村里的生活贫苦,大多数人一生都在为了吃一口饱饭劳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两顿肉。 谁不想过好日子,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过好日子。 何况村民大多不止一个孩子,少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天崩地裂的痛苦。反倒是一个入赘,换一家子幸福,想想是很划算的。 入赘对这个年代的人,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有钱有势的人家可能不愿意儿子入赘,但普通人家,家里又有好几个儿子的,送一个出去换来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绝对是赚钱的差事。 所以儿子离开的人家,不但没有怨恨,而且都很高兴,觉得十分荣幸。 只不过儿子来的时候,都是晚上,并且千叮万嘱,这事情一定要保密,不要对外人说。 毕竟是神鬼之说,外人知道不好。若是有心人追究,可能会影响龙女的清静,到时候,龙女生气,将人赶出来,收回聘礼,那可就不好了。 家人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 于是这事情,变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如今官府来问,这才不得不说。 失踪者的家属,深信不疑他们的儿子是被龙女接进了龙宫,但是听着这话的众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奚乐山道:我们在龙王谷也没看见男人,也没看见有男人存在的痕迹……连一件男式衣服都没有。那这些人,去哪儿了?” 第400章 被摧残的男人 这十几年的时间,进过龙王谷的人,有四十多人。失踪的,有十一人。 这个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都是男人,因此没有被人注意。 回来的人,只觉得这是一段艳遇,一段风流韵事。就算是妻子心里不舒服,这个年代对男人的贞洁要求没那么高,最多也就是闹一闹,也就不了了之。 失踪的,入赘了龙女。 儿子亲口说入赘,又给了一笔聘礼,家里也都没有意见,自然没有报官的,没有埋怨的。 步长北缓缓道:“这些人都说自己,进了龙王谷,做了龙女的女婿。可是龙王谷,却并没有男子存在的迹象。” 他们,总不能真的去了龙宫。 还是失踪。 奚乐山说:“这些失踪的人,他们家人见到的,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 一句话,大家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大家都想起来了,这龙王谷里,可是有一个易容高手的。 于如冰,就是个易容高手。 她化妆成周柳儿的样子,天衣无缝。就是声音也可以模仿,那么多相亲,日日相见的,也没有人察觉出,这个周柳儿,不是真正的周柳儿。 既然于如冰有这个技术,那这就是龙王谷的技术,龙王谷里会易容,有口技的,未必只有一个于如冰。 那些人见到的自己的儿子,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 都是夜里出现,在门口院子里说话,说几句之后,就离开,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事情,就值得深思了。 众人都在深思,只有崔笑的表情不太一样。 她悄悄的朝步长北招手。 “大人,来。” 步长北狐疑走过去。 崔笑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在破案的时候,不会说与案件无关的事情。 但有什么事情,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说?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怎么了?” 崔笑将步长北叫到了一旁。 “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 崔笑道:“我大概猜得出,那些失踪的人,为什么失踪了。” 这就猜出来了? 步长北更疑惑了。 “为什么失踪。” 崔笑道:“因为死了。” 这……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 现在失踪者的家属都不在,难道还怕谁伤心不成? 这要是奚乐山边同和,步长北肯定要骂他们,有话一口气说,不要支支吾吾的。 但这是崔笑。 步长北只能顺着问:“为什么死了?” 崔笑说:“你说,一个男人,进了一个全是女人的地方,会怎么死?” 这和一个女人,被山匪抓去,异曲同工。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女人如果没死,被放出来也受不了。男人若是没死,过了些日子,还能当做一段风流轶事。 精尽人亡。 步长北变了一个站着的姿势,突然觉得凉飕飕的。有种虽然没见过,但是感同身受的感觉。 崔笑道:“我不是瞎猜的,我有证据的。” “你有什么证据?” 崔笑道:“龙王谷里全是女子,掳走看的上的各种男人,供她们玩乐。有一些没抗住,死了。当然他们还是有分寸的,大部分都没死,放出来了。可是这些人一定也经历了不少摧残,这种摧残,一定有后遗症。” 最直接的一个,心理创伤,功能性损坏。 出来以后不举。 这个年代,成亲就是一辈子,和离那是少有的少有,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女子更是艰难。 成亲之后,被休弃,哪怕是和离,女子以后得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她们能无限的包容丈夫,不举,这都不算啥了。 步长北沉吟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这是私密的事情,又是男人之痛。就算是问,也未必会说,找个大夫来一个个的检查,也是不妥。” “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崔笑说:“看他们从龙王谷出来之后,后面还有没有生孩子。” 这个年代没有有效的避孕措施,又讲究多子多福,一般来说,孩子顺其自然,有就有了,有了就生。 所以很多人家都有三四五,六七八个孩子。 就算是不想要这么多孩子,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也没有办法不怀或者中途不要,只能生下来以后再想办法。 送人,或者丢了。或者养到十来岁,送出去做工。好在农家养孩子不用多讲究,有一口吃的就行。 这种筛选方法,人少不管用。 人多,这个数据就可以参考了。 当下,又问了一遍。 果然,这些回来的人,都没有什么孩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十个人里,有那么两三个,而且是在回来之后好几年以后。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事情,呼之欲出了。 步长北道:“你们把这些从龙王谷出来的人,一个一个单独审,问问他们进山谷后遇到了什么。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告诉他们,不会外传。” 安排了众人的事情,步长北就去和叶茂勋商议事情了。 叶茂勋过来,是要剿匪,攻下七宝山的。 但现在多了一个龙王谷。 要一视同仁。 男土匪,女土匪,都是土匪,不能厚此薄彼。 龙王谷显然也不是良善之地,月夫人,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淡然。 叶茂勋听了步长北的描述之后,也同意。 来都来了,一锅端了。 步长北道:“月夫人虽然说她和七宝斋没什么关系,但她口中的话,也不能全信。” 是真是假,要抓来问问才知。 叶茂勋点头:“好,我们先拿下龙王谷,再打七宝山。” 一个都跑不了。 不过龙王谷,也不好打。 相比起七宝斋来,龙王谷更不好打。 叶茂勋是有剿匪攻山经验的,但是没有攻打山谷的经验。虽然步长北进过一次山,但是是晚上,又没有在里面到处转,了解的也不多。 好在山谷,毕竟不是山,平地永远比高山对付起来要容易得多。 步长北道:“先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人骗出来。要是不行,就强攻吧。” 强攻,就简单了。 龙王谷里,不是有瘴气,有机关陷阱吗? 不要硬碰硬,用人拼,直接上狠货。 第401章 官匪勾结 总是要先礼后兵的,毕竟月夫人也算救过锦衣卫的人的命。 当然,很有可能她本来不是为了救谁的命。 锦衣卫的小伙儿,可都是年轻力壮,膀大腰圆,正是龙王谷最喜欢的类型。 奚乐山一行闯进龙王谷,那是羊落虎口啊,差一点点,就成了被辣手摧花里的花。 好在还没来得及被摧残,月夫人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月夫人是谨慎的,只想和大家过好欢乐的小日子。 哪些人可以动,哪些人不能动,心里明镜一般。 官府的人,就绝对不能动。 动了,后患无穷。 所以月夫人索性做起了好人好事,正经的给奚乐山一行养起了伤,解起了毒。 就奚乐山几人在龙王谷里的遭遇,谁也挑不出一个错误来。步长北不但不能觉得对方是坏人,还要感恩戴德才行。 现在也还没撕破脸,只是他们单方面的调查,觉得月夫人有问题,在月夫人心里,说不定还盘算着,要怎么样怎么样利用锦衣卫,把七宝斋的人给处理了呢。 所以官府还有糊弄的机会。 等实在糊弄不出来了,再强攻。 说糊弄,就糊弄。 步长北亲自出马,去请月夫人。 他也不进山谷,只是在门口,要和龙王谷里的人说话。 龙王谷很快就有人出来了。 步长北道:“请转告月夫人,我们的人马都到了,但是对七宝斋不太了解。想请月夫人出来详谈。” 龙王谷的人听了,就回去转告了。 本以为月夫人急切想要除掉七宝斋,现在有了强有力的帮手,应该很积极才对。 可是等了一会儿,那姑娘出来回复。 月夫人不愿意出山谷。 姑娘说:“我们家夫人说了,她许多年没有离开过山谷,实在是不适应外面的情况,就不出来了。大人想要七宝斋的详细情况,但她也只去过两回,并未深入,怕是提供不了太详尽的。不过她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步长北道:“什么办法?” 姑娘说:“夫人说,七宝斋的人对她没有戒心,可以由她书信一封,请七宝斋的人过来商量事情。对方一定会赴约,到时候把人抓起来,就可以仔细询问了。” 这月夫人的心,也是狠的。 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这是个办法。 比起十几年前去过七宝斋的她,现在七宝斋里的人,额肯定宁对方方面面都更了解。 要是之前,他们就答应了。 但是现在,不太行。 可是又不想撕破脸,可怎么办呢? 步长北又提出一个意见,让月夫人去赴宴,然后由他的人,装扮成她身边的姑娘,跟着一起去。到时候里应外合,一起拿下。 步长北给月夫人的感觉就是,不管我想了什么样的办法,都不是针对你的。我是针对七宝斋的,你是自己人。 所以,你出来,我们商量一下这事情该怎么办。 这样我们在外面,你在里面,隔着十万八千里,一句话要传递半个时辰,也太麻烦了。 这没办法详谈的,等我们这样谈妥,黄花菜都凉了。 好在月夫人对七宝斋也是烦恼极了,竟然答应了。 她看起来,真是光明坦荡,说行,就真的行。 答应了之后,过了一会儿,月夫人就出来了,带着身边两个姑娘,走出了龙王谷。 按叶茂勋的想法,既然出来了,一拥而上,抓住就好了。 不管龙王谷有多凶险,只要月夫人在他们手里,其他的姑娘还怕不束手就擒。 本也不是什么万恶不赦的地方,就是一群孤单寂寞的女子,他们哪怕是单纯的诱惑外面的男人进山谷中去,待上几日送走,都不是什么大事儿。甚至都够不上被抓的重量。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还是那么多人命,就另当别论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自愿做鬼行,被抓去做鬼,不行。 不过步长北说不着急,龙王谷里的一群女子,只要出了龙王谷,也没有杀伤力,也没有战斗力,毕竟成不了大气候。 先解决七宝山上的土匪,其他的都好办。 叶茂勋想想也是,月夫人既然出来了,就跑不了了,不怕她掀起什么风浪来。 当下,步长北将月夫人请到了帐篷里,给她介绍了叶茂勋。 “这位,是叶将军。”步长北道:“是朝廷派来剿灭七宝斋山匪的。” 月夫人给叶茂勋行礼,叶茂勋甚至还回了个礼。 就算在京城里见过许多千金贵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月夫人仪态万千,不比那些贵妇差。 就是有些想不开。 男人想要得到女人,需要各种成本手段,若是走了极端,那就是不归路。 但反过来,长得漂亮的女子想要得到男人,好办多了,方式方法各种各样,何苦要那么极端? 赔了夫人又折兵! 步长北道:“月夫人请坐,这次剿灭七宝山山匪,还要请夫人协助。” “好说。”月夫人说:“应该的。” 当下,三人坐下,对着七宝山的地图,当真研究起来。 这七宝山,要怎么才能顺利攻下,不要有太多伤亡。既不要惊扰当地百姓,也要顾及叶茂勋手下兵马的性命。 月夫人道:“两位大人既然是真心想要打下七宝山,我也就说句实在话。七宝山,我是研究过的。” “怎么说?” “谁想天天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呢?”月夫人道:“我也曾经想着,七宝斋的这帮土匪要是没了,那我就真的安稳了。” 十分有道理。 步长北道:“夫人这顾虑是对的,可是为何后来没有行动?” 月夫人道:“我自己肯定不行,必须借助旁人力量。这旁人没有别人,只有管家。可是我打听了一下,这本地官府,每年都要收七宝斋的礼,蛇鼠一窝,他们是绝对不会对七宝斋下手的。” 一句话让步长北和叶茂勋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地头蛇横行,必有靠山。 这事情步长北和叶茂勋之前就讨论过,但是被月夫人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还是十分尴尬。 朝廷的脸面,都丢完了。 步长北轻轻咳了一声:“这个,夫人不必担心。我和叶将军既然来了,一定会彻查。无论七宝斋有什么靠山,都要一起拿下。” 第402章 软禁 好在月夫人是温文尔雅的,不会当着和尚的面骂秃子。就算心里可能觉得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也不会在步长北和叶茂勋面前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为人处事方面,月夫人虽然不太与外界来往,也还是没有问题的。 月夫人说:“我相信两位大人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的,若是枣姚村能早一点迎来两位大人,一定不是现在的光景,七宝斋一定已经剿灭干净。” 瞧瞧这话说的多么得体,多么含蓄。搞得步长北和叶茂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一种别人温柔又坦荡,自己小人常戚戚的感觉。 当下他们拿来了七宝山的地图。 因为七宝山常年有土匪盘踞,就算是周边的村民没事儿也不敢上山,所以很难找到一个对山上情况了解的人。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非常麻烦的地方。 山上的情况太复杂了,完全不比龙王谷里面难度低。 哪里有上山的路,哪里的路好走,哪里有山洞,哪里有树木,哪里有山崖?一无所知。 如果能够有一个对七宝山上情况了若指掌的人。 能够知道什么地方安置了什么陷阱?有没有什么密道?那自然事半功倍。 就算是没有一个对山上非常了解的人,也不能两眼摸黑。 月夫人说:“我上次上山还是十年前的事情,如果问我山上有什么机关陷阱,那我确实不知。但是十年也好,一百年也罢,山的走向是不会变的,这我倒是可以说出一二。” 大家也不失望。 因为之前就知道月夫人很多年没出龙王谷了。七宝斋的老大虽然对她念念不忘,但忌惮龙王谷易守难攻根本进不去,所以也没办法强人所难。 “这就很好。”步长北道:“月夫人你看这地图是否正确,麻烦你在上面标一下,从什么地方可以上山,上山之后的路大概是怎么样的?你说的很对,山是不会变的,不管过去多少年,大体的形式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条路,始终是一条路。 很少会有人将这条路封上,从不可能有路的地方再开一条。 月夫人满口答应,拿了炭笔在地图上做起了标记。 很快便都标记好了,步长北和叶茂勋看了看点头。 “辛苦月夫人。”步长北道。 虽然两人都是武夫,可都文质彬彬,客客气气。月夫人觉得和他们打交道,比和七宝斋的人打交道舒服多了。 七宝斋里的老四,也是文质彬彬的样子。可不知怎么的,叫人看着,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大概这就是,相由心生吧。 此时月夫人看了看外面天色,说:“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若是步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叫人来找,只要我能做的绝不推辞。” 此时此刻,月夫人和他们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月夫人还不知道步长北他们打算在七宝斋灭了之后,下一个就要对付她,还在一心一意的帮忙。 没料到步长北却说等一下。 月夫人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站住了:“布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步长北道:“我给月夫人准备了休息的地方,今天晚上夫人就在营帐中休息吧。” 月夫人一听就觉得不对。 她也是挺直爽的一个人,直接了当便道:“你们软禁我?” 太直接了,直接的步长北都有些不好意思。 步长北道:“夫人言重了,只是此时情况紧张,事态严重。为了保险起见,避免消息外露,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不可能擅自离开。” 这就相当于在一个非常重要的行动之前,所有人都要上交联络工具,并且不允许私自外出。 行动计划是不能被泄露的,一旦泄露,对方可能早早的跑了,也可能制定反制计划。而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奸细,藏在哪里? 想要不被怀疑,不是拍着胸口说我是自己人,而是不要让自己有任何可以泄露情报的机会,这样别人自然就不会怀疑你了。 月夫人听步长北这么一说,倒是理解了一些。 在他看来,步长北并不是针对她,而是军中做事就是如此。 是为了她好才不让他走,要不然计划泄露,她就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这么一想,月夫人就不生气了,点了点头:“那好,那就打扰了。” 叶茂勋让人安排了一个帐篷,给月夫人和她带的两个姑娘使用。营地虽然一切从简,但是山谷里的环境也很一般,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月夫人带着身边姑娘休息之后,步长北和叶茂勋在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夜色中,一小队人马悄悄的出发了,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崔笑也睡在帐篷中。 不过一时睡不着,她逗着桌上的小虫子玩儿。 不是外面随手抓的虫子,而是崔有的心肝宝贝,能发光找人找路的小红和小绿。 小红小绿没事儿的时候,一左一右停在崔笑枕头边上,跟两个小灯泡似的。 大概是发光消耗了身体太多的能量,没事儿的时候,它们从不飞来飞去。要它们干活儿了,要戳一戳屁股,才会飞起来。 崔笑手贱,闲得慌,想让小红小绿表演一个无人机,所以戳了戳小绿的屁股。 反正它们也不会骂人,骂了也听不懂。 小绿飞了起来。 可是小绿并没有在帐篷里盘旋,而是往外飞去。 帐篷是有门的,不是木头的,是布帘子,虽然垂着,可是有缝隙。 小绿飞跑了。 小红没有往外飞,而是飞起来,停在了崔笑的肩膀上。 这就麻烦了,崔笑连忙爬了起来,匆忙穿上鞋,掀开门帘要追出去。 小红小绿要是生气了,跑了一只,那回去可怎么跟哥哥交差啊。可千万不能弄丢了。 就在崔笑掀起了一点门帘,要将门帘完全掀开的时候,月夫人带着两个姑娘,走了过去。 他们是跟着士兵去给她们安排的帐篷的。 黑暗中,崔笑分明看见小绿最后一闪,然后就停在了月夫人的背后。 这荒地里有虫子,太正常了,谁都不会疑心。 不过小绿被看见了,月夫人身后的姑娘伸手赶了赶,说:“有虫子。” 没人在意,但是崔笑觉得不对劲。 第403章 真假夫人 小绿可不是普通的小虫子,它不是见人就往上面扑的。或者说,它从来不会自己往别人身上扑,要不然的话,就不是个引路的虫子了。 见一个扑一个,那还得了。 想要小绿扑人,也是有讲究的。崔有是它的主人,有特别的教育方法,可以让它想扑谁扑谁,但是崔笑不行。 崔有当时就教了崔笑,想要小绿扑人,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对方身上抹一点特殊的药粉。 那药粉只要沾一点点在身上,人闻不着味儿,但是小绿能闻到。小绿就会追着落在那东西上。一直到小红跟上,把它领走。 可是,小绿为什么会落在月夫人身上。 疑惑中,月夫人进了帐篷。 小绿看看小红,飞了回来。 崔笑看着小绿,想了想,突然想起点什么,快步去找步长北。 从某些角度来说,小红小绿是值得信任的,比人还值得信任。它们喜欢什么味儿,就是什么味儿,不会轻易改变。 而人,是最容易改变的。 不管是心,还是脸。 见是崔笑,门外士兵拦都没拦,就让她进去了。 这不仅仅是锦衣卫的仵作,还是步大人的未婚妻呢,可不是外人。 步长北和叶茂勋正在对着地图商议攻打七宝斋的事宜,见崔笑进来了,抬了抬头。 崔笑打招呼:“叶大人。” 叶茂勋也道:“崔小姐。” 崔笑走到步长北身边。 步长北低声道:“你怎么来了,这两天累了吧,早点休息。” 叶茂勋想了想:“步大人,崔小姐,帐篷里有点闷,我出去转转。” 多么体贴的一个人啊,特别识趣,特别有眼力劲儿,才不要在帐篷里吃狗粮。 但是崔笑说:“叶大人你别走,我过来是有个发现要跟你们说。” 两人顿时严肃起来。 步长北就知道,崔笑不是个黏黏糊糊的人,这么晚过来找他们,一定是有正经事的。不可能是因为儿女情长。 步长北道:“什么事情,你说。” 崔笑便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我觉得这个月夫人,不是真正的月夫人。” 之前进山谷的时候,崔笑将可以吸引小绿的药粉,洒了一点在于如冰身上。小绿便落在于如冰身上,小红一路找过去,他们跟着小红,找到了月夫人。 而月夫人身上,是没有药粉的。 龙王谷所有的人中,只有于如冰身上,才有这种药粉。 恰好,于如冰又是个易容高手。 崔笑道:“我觉得,这个月夫人,根本就不是月夫人,是于如冰易容假扮的。” 有理有据。 步长北和叶茂勋一听,都觉得有这个可能。 叶茂勋皱眉道:“可是,你们不是说,在离开龙王谷的时候,于如冰将一个写着救命的纸条,塞在崔小姐手里?” 那个纸条,叶茂勋也看见了。 “是的。” 叶茂勋道:“既然如此,她是想跑的。都出来了,刚才也有了单独和我们相处的机会,为何不给一点暗示呢?” 这可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也许是害怕吧。”崔笑说:“我总觉得这月夫人,没有那么简单。” 能解谁都解不了的瘴气之毒,能掳走那么多强壮男丁,能让七宝斋一窝山匪可望不可及,这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步长北点头。 “你觉得,于如冰,很可能被月夫人用毒药控制了?” “很有可能。” “看来她对我们,还是起了戒心。”步长北道:“又不好直接拒绝,又不愿意亲身涉险,所以,派来个手下冒充自己。” 只是不知道跟着她的两个姑娘,到底是跟班照顾的,还是跟着看着她的。 叶茂勋道:“看来,月夫人对她自己做了什么,还是心里有数的。要不然的话,何必害怕官府。” 这话说的,也算没毛病。 但崔笑还是戳了一下:“很多人都害怕官府,这倒也未必是因为做了错事。” 当然,她说的不是月夫人。 此官府,非彼官府。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和本地官府不是一伙的,但是对老百姓来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七宝斋能买通本地官府,谁敢保证不能买通其他人。 这个风险,不是一般的风险。 步长北和叶茂勋都觉得没面子,只想着等一会儿本地官员抓来之后,碎尸万段。 丢人现眼的家伙,丢自己的人也就罢了,还丢朝廷的人,丢他们的人。 真是无妄之灾。 派去抓人的人已经出发,但是一来一回,顺利也要一些时间。 崔笑道:“不如,我们直接跟于如冰摊牌吧。” 不管来的是谁,有一点月夫人猜对了,都回不去。 于如冰既然有揭发的心,和她好好的说,若是真的被威胁了,更要早一步抓住月夫人。这样才能摆脱她,得到自由。 没什么好磨叽的,说做就做。 当下,叶茂勋便让士兵去请月夫人。 不打草惊蛇,只说是有了新的想法,需要请她过来协助一下。 月夫人一点儿也没怀疑,反正也是和衣睡的,很快就过来了。 她带着的两个姑娘,也跟着一起来了。 不过现在大家看着他们两个,那感觉和之前就不太一样了。 月夫人进了帐篷之后,那两个姑娘就站在帐篷外。 然后,就倒了下来。 月夫人刚进帐篷,就看见两个人影倒了下去,脸色巨变,猛地转身,就看见三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月夫人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步大人,叶大人,这,你们这是干什么?”月夫人结巴道:“为何要对我的人下手?” 步长北没有说话,而是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 月夫人一看,脸色更难看了。 这正是于如冰塞给崔笑的救命纸条。 崔笑说:“我们是来救你的。别担心,她们只是被打晕了,免得看见听见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一瞬间,月夫人的表情非常精彩。 她僵硬了一会儿,然后干巴巴的道:“崔姑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还是不承认。 但是,她的表情,却已经承认了。 月夫人的表情十分扭曲,像是很痛苦。 第404章 一个疯子 “于如冰。”崔笑说:“这里没有龙王谷的人了,你们那里的事情……我们大概也猜出一些。” 月夫人皱着眉,看崔笑。 崔笑道:“这些年,月夫人有不少入幕之宾吧?还有一些进了山谷,就没能离开的?” 月夫人晃了晃,没站住,坐了下来。 崔笑撕开了这一层朦胧面纱,面纱下的一幕幕,不堪入目。 月夫人突然颜面哭了出来,那声音果然不是月夫人的声音,而是于如冰的声音。 看着也怪可怜的。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虽然帮凶也可恶,但是在案件侦破中,他们通常只会将重点对准罪魁祸首,特别是那些被威胁,被挟持的帮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拉拢,再说服。 若是这些人可以幡然醒悟,倒戈向敌,那案情就会有一个巨大进展。 崔笑不但不催,而且,递给月夫人一块手帕,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 于如冰哭了一会儿,终于哭好了。 她说:“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们,你们既然发现了我是假冒的,就杀了我吧。” 这就奇怪了。 崔笑道:“月夫人威胁你?” 于如冰点了点头。 崔笑道:“她用什么威胁你?” 于如冰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莫非是她在外面有家人,月夫人用她的家人威胁她? 于如冰哑着扇子道:“我女儿,我女儿才三岁,就在龙王谷中。如果我敢出卖月夫人,他会杀了我女儿。” 于如冰看着年纪也不大,竟然有三岁的女儿? 众人都有些意外。 于如冰解释道:“不止是我有女儿,龙王谷里好多姐妹都有女儿。我们出来办事,孩子都会留在龙王谷,谁的事情若出了差错,那孩子,就保不住了。” 于如冰年纪不大,怎么就有孩子了,孩子三岁了,那多小就有了孩子。 步长北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孩子爹,是谁?” “我不知道。”于如冰摇头:“不知道,那段时间,有好几个……” 众人沉默了。 还是崔笑道:“因为这个,所以龙王谷里很多姑娘,都有了孩子?” “是的。”于如冰说。 “都是女孩子?有男孩子吗?” 于如冰缓缓:“没有,都是女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于如冰表情十分苦涩。 这就奇怪了。 崔笑道:“你说龙王谷里很多姑娘都有孩子,那不是一个两个,怎么会那么巧,都是女儿?” 莫非有什么转男转女的灵丹妙药。 但是这不合理啊,这孩子,长好了就是长好了,怎么转?难道长出来的性别特征,吃了药之后,还能缩回去不成? 于如冰苦笑道:“月夫人看孩子十分的准,五六个月的时候,就能看出肚子里是男是女。若是女孩,就留下,若是男孩,就强行打掉。” 众人脸上都露出有些不忍的表情来。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差,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五六个月的时候把孩子打掉,那更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崔笑忍不住道:“可有……熬不过去的?” “自然有。”于如冰道:“那算你倒霉,死了,便死了,埋了就是。若是侥幸活了,算你命大。等到孩子生下来,还要过一关,月夫人难免也有失了准头。龙王谷的女子,都是由她亲自接生,若生下来是个男孩,就直接弄死……所以这些年,龙王谷里只有女孩,没有一个男人。” 于如冰说完这惊世骇俗的事情,众人都沉默了。 一时之间,也不知月夫人是喜欢女人,还是讨厌女人。 要说她喜欢女人吧,却做出对女人如此残忍的事情。 可要说她讨厌女人吧,龙王谷里,却只有女人能活下来,男孩连见天日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她的喜欢,实在不如不喜欢。 崔笑道:“看月夫人雍容华贵的,举手投足都颇有风度。真想不出,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众人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什么奇奇怪怪的案件,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见过,可依然为她做的事情感到震惊。 相比起来,七宝斋的危害虽然更大,但是都显得正常了一点。 七宝斋不过是一帮好吃懒做的人聚在一起,想要钱,想要女人,想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罢了。 也算是人的正常需求。 月夫人,不知道她图的什么。 最终还是更见多识广的崔笑总结:“月夫人就是个疯子,一个疯子,就不要去揣摩她的想法了。要是我们能想明白月夫人的想法,那我们岂不是也疯了?” 非常有道理。 步长北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于如冰点头:“我有证据,可是……我女儿怎么办?大人,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她才三岁,不管我们做了什么孽,她是无辜的。” 按照于如冰的说法,龙王谷里十岁以下的女孩儿,现在有七八个之多,平时都是大家共同抚养。他们闯进去那日,月夫人叫人喂了她们一些药,让她们一直昏迷,所以没有发出声音。 步长北和叶茂勋商量了一下。 步长北道:“我们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平安的救出她们,但是,她们是无辜的,我们一定会尽力去救。” 于如冰很想要步长北一个承诺,说一定可以平安的救出孩子。但她也知道,那种承诺是虚伪敷衍的,反而现在这样的说法,才是真心的。 龙王谷情况复杂,月夫人心思狠毒,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呢。 于如冰咬牙道:“能有大人的承诺,我就放心了。” 崔笑叹了口气,也不是想往于如冰的心窝子里捅刀,但是说了句很实在的话,给她一点心理准备。 “你想离开龙王谷,过上正常的生活吗?” 于如冰愣了一下点头:“当然想。” 她们看起来衣食不缺,可其实,却是月夫人养在龙王谷里的玩物。 只是月夫人的爱好和旁人不同,月夫人从外面掳了各种男人进龙王谷,却不爱自己上手,而是爱让姑娘们和男人行夫妻之事,自己在一边观看。 这种爱好,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惊世骇俗的。 变态就是变态,无论到哪里,都是变态。 第405章 只有累死的牛 崔笑又道:“你希望你女儿在龙王谷里生活一辈子吗?长大,然后不得不遇见各种各样的男人,怀孕,可能生下来,可能生不下来。生不下来,可能死在某一次流产中。生下来,她的孩子,你的外孙,依然要这样生活。” 月夫人年纪也不大,看着不过三十来岁。 就算是再活个三十年吧,还有三十年,这三十年,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子,要死在龙王谷。 崔笑说的这些话,让于如冰如坠冰窖。 生产的那一幕,其他姐妹流产的那一幕幕,满身血淋淋的婴儿,已经能哭出声的婴儿被活生生掐死的那一幕一幕,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于如冰快要崩溃了。 她趴在桌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她女儿,如果一直在龙王谷里,就注定要过生不如死的日子。 若是她和官府合作,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步长北道:“我还可以允诺你一件事情,等将孩子和姑娘们从龙王谷里救出来之后,可以给你们安排一个身份,给你们一笔钱,把你们送的远远的,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于如冰止住哭声,泪眼汪汪抬头,看着步长北。 自由自在的活着,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要自己争取的。现在,就是她为自己和女儿争取的时候。 所有争取和斗争,都要付出代价。 要么生,要么死,但是不要痛苦的活着。 于如冰想起自己女儿,她才三岁。 自己这辈子已经毁了,可女儿还是懵懂的年纪,一切都还来得及从头开始。 她眼中神情渐渐坚定。 “步大人,我愿意配合。”于如冰道:“外面的两个姐妹,她们也都是被逼的,龙王谷里的姐妹都是被逼的,她们都是月夫人从外面骗进去的,开始的时候,用毒药控制,后来,许多姐妹的脑子都出了问题,浑浑噩噩的,特别听话。” 这个崔笑懂。 这是典型的传销洗脑。 月夫人的口才肯定很好,说起歪理邪说来,一套一套。 威胁恐吓,加上药物控制,将龙王谷里的姑娘们,吃的死死的。 有些人,在被绑架之后,还会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爱上凶手。这都是病。 “若是能将我女儿救出来,我一定好好把她养大,让她忘记山谷里的事情。”于如冰说:“若是……若是她不能离开,那还不如死了,转世投胎去。” 活着如此悲惨,死了也不难过。 步长北点了点头。 如此就好。 于如冰说:“我有证据,那些被害死的男人,我知道在哪里。” 众人都精神起来。 “哪里。” 于如冰说:“龙王宝瓶。” 众人都愣住。 于如冰说的,和众人开始推测的一致。 男人被骗进龙王谷之后,便和龙王谷内的姑娘交欢,月夫人会点上催情香,或给他们服食助兴的药物。 一个男人,几个姑娘,或者十几个姑娘。 开始的时候,是种享受。享受着享受着,就是种折磨了。 月夫人就喜欢看这个。 老话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虽然不是每头牛都累死了,但这些年下来,也累死了不少。 于如冰说:“月夫人非常嫌弃那些死在床上的男人,他们的死状往往十分恐怖。她说,这些男人很是没用,不过是几个女人罢了,就折腾死了。” 崔笑正经点头。 别说,她上辈子还真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男公关被三个富婆姐姐包了一夜,吃了过量的药,第二天,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是步长北和叶茂勋等人,虽然知道有那个词,却从未见过现场。 只能想象。 只是不知道想象和现实,哪个更可怕。 于如冰说:“但是月夫人也是心虚的,她也害怕有报应。那些死了的男人,她不敢在山谷里随便埋了,而是运了出来,放在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哪里?” 于如冰说:“龙王宝瓶。” 今天晚上,众人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受了不少惊吓。 于如冰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的真实性,连夜带着众人去了龙潭。 不过她又易容了。 于如冰的易容手法十分高明,这一次,她易容成了一个男人的样子,找叶茂勋的士兵借了一套衣服。换上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就连于如冰自己也不确定,月夫人到底在村子里有没有眼线。即便在龙王谷一起生活多年,月夫人在她们心里,依然很神秘。就算是在山谷里,大多数时间,月夫人也是一个人独处,不允许任何人在身边。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她有如此扭曲的心理。 众人刚到龙潭,之前步长北派出去调查消息的人,回来了一波。 他们去了月夫人说的老家。 “根本就没有这家人。”差役道:“大人,月夫人撒谎。” 没有月家,也没有夫家,这悲惨过去,都是月夫人虚构出来,想要让步长北同情可怜的。 谁能想到呢,步长北做事如此稳当。即便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也派人去查了。 两个大家庭,就算已经家破人亡,周围的邻居也一定会记得的。 但是什么都查不到,根本就没有这两户人家。 既然没有这两户人家,那月夫人所谓的,自己家落败,和丈夫带着家产在七宝山上遇到了山匪,丈夫要杀她等等事情,也都是假的了。 “这女人实在诡异。”步长北道:“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历。” 一时之间,还真猜不透。 本来,他们这次的重点是七宝斋。龙王谷只是个顺便的附带,可如今看来,龙王谷也要重点对付了。 一个有许多无辜姑娘,还有重重机关迷雾,有毒瘴气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 “两个难关啊。”叶茂勋感慨说:“步大人,每次和你合作,都是那么刺激。” 步长北笑了笑。 “要是简单,怎么会劳烦叶将军呢?” 叶茂勋也笑了。 第406章 十几个坛子 步长北和叶茂勋,两人不是第一次合作,私交也不错,还是有一定默契的。 合作的人,这一点很重要。要是对彼此都没有信任,不能交付后背,要怎么尽心对敌呢。 众人到了龙潭边,火把将湖边照的亮堂堂的。 枣姚村的村民都吓破了胆,也不知道官府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龙潭可是他们的精神寄托,可是带着刀,带着剑的士兵,他们也不敢站出来抗争。 毕竟官府的官兵是真的能杀人,而龙潭里,不可能真的冲出一条龙王来,把官兵都吃了。 信仰归信仰,脑子还是清醒的。 龙王宝瓶就沉在龙潭中,龙潭倒是不大,但是还挺深。 好在军中有水性非常好的士兵,这种小小水域不在话下。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冷,已经快要入冬,气温很低,现在入水并不好受。 叶茂勋人在岸上架起篝火,准备好遮风的小帐篷,煮了姜汤。 士兵下水之前,先热热的喝上一碗,然后多活动活动,运动开了,然后慢慢下水。 龙王宝瓶具体的位置,就连村里的大部分人都说不清楚,但是于如冰知道,她水性很好,有几个龙王宝瓶,就是她亲手沉的。 龙王宝瓶很大,有半人高,一个成年人如果想要完整的进去,那很难。但是拆成一截一截的塞进去,那是完全可以的。 士兵下水,往沉了龙王宝瓶的地方游去。 两个人一组,因为瓶子大,就算在水里有浮力,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人少,怕是运不过来。 很快,两个士兵就从水潭深处,搬上来一个瓶子。 他们带了绳子,潜入水中之后,先是在昏暗的水中摸到了瓶子,然后摸到了瓶子的口,将绳子系了上去。 步长北准备了两条船,士兵从船上下水,可以在冰冷的水里少泡一会儿。船上有好几支火把,照着湖面,也可以增加水中的亮度。 绳子栓上之后,士兵扯了扯。 船便朝那边划去。 位置有一点点偏差,但是不大。 到了绳子上方,下面的人轻轻托住底,上面的人往上拽绳子,很快,一个瓷坛子便出现在面前。 船上的人,将坛子拽上了船。 这坛子果然有半人高,而且坛口十分大,崔笑估计了一下,成年人如果蹲下来,确实是可以缩进坛子里的。 如果这坛子里装的都是尸体的话,这事情,不知道枣姚村的村民知道不知道。若是知道,那全村,都有问题了。 就这么捞了半夜,换了一拨又一拨人,一起从湖底,拽出来十二个坛子。 他们忙活这一晚上,虽然不允许村民围观,但是村长跑不了。 步长北一早就把村长找来了。 村长不明所以,虽然觉得龙王宝瓶千万不能冒犯,可是步长北真要冒犯,他除了胆战心惊的对着龙潭磕头,求龙王宽恕之外,好像也做不到什么了。 磕完头之后,村长就提心吊胆的看着士兵开始捞瓶子。 捞一个,他的脸很白。 又捞一个,他的脸更白了。 又捞了一个,他的脸色就有些奇怪了。 当看见一个又一个的龙王宝瓶从湖底捞上来之后,村长的表情就有点绷不住了,口中喃喃自语。 崔笑悄悄的听了一下,村长说的是,怎么会有这么多,这,这么多…… 村长小小的脑袋上,长满了大大的问号。 步长北叫过村长。 “你们这龙潭里,一共有多少个龙王宝瓶?” 村长举起手指头:“三个。” 然后看着一船的瓶子,村长颤抖的说:“三个,三个啊。” 步长北点了点头:“上岸。” 确实应该是三个。 每一个瓶子,他都动了一下,虽然没有打开看,但是感觉不一样,重量也不一样。 有三个瓶子沉甸甸的,重量显然比别的重。 虽然一个成年男人也不轻,可是,比起一瓶子的沙土,那份量还是不够看的。 天已经亮了,太阳升了起来。 十几个瓶子,终于运到了岸边。 这瓶子虽然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龙王宝瓶。可是他们就是集市上卖的瓷坛子。 坛子口密封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儿东西也渗不出来。 天亮后,坐不住也睡不着的村民三三两两的出来了,虽然不让看,可还是想看。远远的站着。 还有比较虔诚的,跪着看。 龙王宝瓶,可是他们村的信仰。 崔笑知道,他们的信仰,很快就要崩塌了。 步长北好心对村长道:“我要开封了,你要不要避一避。” 如果于如冰没有说谎,那后面的场景可能会比较刺激,村长这一把年纪了,步长北怕他受不了这刺激。 到时候吐一地不说,还要抢救,就不好了。 万一没抢救回来,被村民一传,还不知道是锦衣卫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但是村长很坚定的摇头:“我也要看看,多出来的这些坛子里,装的是什么。万一,是龙王爷的恩赐呢?” 村长有点天真。 他竟然幻想,多出来的坛子里,有没有可能是金银珠宝,珍珠宝石什么的。 既然村长这么说了,步长北也就没再说什么。 步长北转头和叶茂勋商议了一下,决定开坛。 然后步长北招呼了一声:“笑笑。” 崔笑拎着工具箱就过来了。 将工具箱放在地上,崔笑拿出口罩戴上,然后是手套,头套,穿上罩衣。 她有点严肃。 如果这坛子里真的是被月夫人害死的人,从十年前到现在时间不等,坛子打开,里面的景象,就将是人间地狱。 穿戴好,崔笑感觉了一下风向,让大家都站到上风口来。 士兵的命也是命,差役的命也是命,不能那么糟蹋。 至于村长,那么倔,非要待着不走,就随他去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一会儿吐着吐着,他就明白步长北的一片好意了。 准备好了,崔笑说:“开吧。” 开坛子,没什么讲究,非要完好的拆开封口什么的,不存在的。 一锤子上去,就破了。 第407章 特殊部位一面墙 一阵恶臭从坛子破口处扑面而来。 虽然众人都在上风口,还是一起变了脸色。 又是一锤子下去,坛子彻底破了。 瞬间,龙潭像是遭到了什么特殊武器的攻击一样,恶臭的味道散开……村长吐了。 和村长站在一起的人也吐了。 味道很快散开。 稍远一些的村民都变了脸色。 有些人直接就跑了,有些承受能力强一些的,咬牙撑着。 第二个坛子敲开的时候,叶茂勋的手下也吐了一片。 叶茂勋也不行了,咬牙对正在强撑着的步长北竖起了大拇指。 “崔小姐,真是个厉害姑娘。” 步长北抿着唇,不说话。 他虽然看起来云淡风轻,但其实在用尽全力的忍着。即便已经经历了很多回,但是,这种生理反应,经历了再多回也没用。 所以说,仵作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职业。 然后,叶茂勋也没有办法再夸第二句,步长北也没有办法跟他客气一下,两人都到一边去吐了 幸亏昨晚上忙到现在,大家都没吃早饭。 崔笑裹着双层口罩走了过去。 一眼,便看出来,罐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成年男人。 不过这尸体时间已经长了,除了能看出来是个人,已经看不出什么了。五官就不要想了,没有面孔,只有烂了的一团。 又敲开了其他的坛子。 终于,最冷静的崔笑也吐了。 不过吐完之后,漱了漱口,她又回到了尸体旁。 多大点事儿。 习惯就好。 崔笑如此勇敢,其他人就算是再恶心,也要忍着恶心打下手,不然的话,以后会被笑话。 罐子里的尸体,腐烂的程度都不太一样,有七八年的,有五六年的,有两三年的。 可见召唤美男,是月夫人锲而不舍的事业。 她在龙王谷里的十年,始终没有停过。 这里有两个人,还是于如冰亲自埋的。但是,埋人的时候很淡定,和看见罐子里尸体的现在,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觉得,自己未来的三个月,都不想吃东西了。 “人不是我杀的,月夫人只是让我处理。”于如冰说:“其实,姐妹们都有顾忌,都有分寸。这些死的人,都是被抓进龙王谷的男人中特别出色的,他们被月夫人选中,送进她房里。然后,就死了。” 步长北看着一地的碎块,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必去探究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了。 为难仵作是要有报应的。 而且,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崔笑在尸体里扒拉来扒拉去,然后说了一句:“嗯,这个尸体……不全了。少了一块。” 说完,她又去扒拉另一堆尸体。 这次有了目标,崔笑很快道:“这具尸体也少了一块。” 步长北道:“少了哪一块?” 崔笑没说话,只是看了步长北一眼。 看的步长北心里发毛。 但是大家都懂了。 所有的男人都觉得心里发毛。 崔笑又检查了几具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一样的情况,都缺少男人的关键部位。 这一点,就连于如冰也不知道。 于如冰说:“月夫人的房间是禁地,不允许我们进去的,就是平时的收拾打扫,也是她自己做。” 崔笑想要摸摸下巴,然后发现自己手很脏还戴着口罩,于是不得不放下手。 “我觉得。”崔笑说:“月夫人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怪癖,与众不同的爱好。她的房间里,可能有一面墙,挂满了她各种收集。” 嗯,长短胖瘦,各不同。 所以,其他这些死了的人,根本就不是体力不支死的。 是因为月夫人要收集他们身上的器官,所以辣手摧柳。 在那样不卫生不讲究的地方,强行做摘除手术,基本上是九死一生。 而且月夫人也不会精心呵护,给他们治疗,在她眼里,摘除器官之后,他们就是死人了。 众人又想吐第二轮了。 还觉得某处凉飕飕的。 罐子里的尸体,大多已经是一团腐肉,已经看不出五官,步长北也不打算叫人辨认了。 虽然很多人觉得,自己的儿子,就是化成灰了,也能认出来,但事实情况就是,不用化成灰。只要在罐子里放一阵子,就认不出来了。 不过,于如冰说:“每一个被月夫人挑上的人,都会仔细的问他们的姓名,年龄,住在何处。夫人说,人若是送出去,那没事儿,要是不送出去,时间长了,一定会被注意的。” 龙王谷里,有一个会易容的人,现在是于如冰,之前是另一个,算是于如冰的师傅吧,每一次有人死了,就冒充这个人,和家人告别。 村民看见自己儿子亲自告别,又收了那么多钱,自然就不再怀疑。 偶尔有怀疑的,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再怀疑。 不但不怀疑,而且还有点担心。 万一这龙女休夫,把儿子送回来了,把金银珠宝都拿回去了,他们更郁闷。 这些,果然和之前他们推测的一样。 “这个月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叶茂勋不由道:“她是怎么曾经被男人伤过吗,对男人恨成这个样子?” 而且这伤,还是跟男女有关的。 要不然的话,只是报仇,一刀砍下仇人的脑袋就行了。折磨也有许多方法,不至于用这种极端的。 叶茂勋的话大家都同意,但是,不好进一步推测。问于如冰,于如冰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月夫人的身份。”于如冰说:“就知道她很有钱,龙王谷里,有很多金银珠宝,有些非常精致奢华,是我在外面从不曾见过的。而且,她非常讲规矩,非常讲究……我们都觉得,她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户人家都够不上。” 月夫人有一种光环,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这让一群姑娘更加臣服。 好像她就该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这人的身份,真是个谜。 一时间,七宝斋反倒成了次要的。 众人的心,都被七宝斋给吸引了。 “打吧。”叶茂勋说:“龙王谷都是平地,没有高山,这就简单了。” 伤亡最小,最直接的办法,一层一层的炸进去。 瘴气也是要有一个不能通风的环境才能发出效用,一层一层的往里炸,把山洞炸成平坦,什么机关陷阱,什么迷宫,什么瘴气,都是枉然。 第408章 投鼠忌器 打是肯定要打的,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打? 叶茂勋说的这种方法,是直接用炸药层层推进,一层一层清理。这确实是一个可以让士兵没有任何损失,至少损失会很小的办法。 但是龙王谷里其他的姑娘就要遭殃了,月夫人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到了关键时候,她绝对不会有牺牲我一个,维护手下姑娘的觉悟。 肯定会把姑娘们都推出来,挡刀挡箭。 可步长北毕竟代表的是官府,官府做事是要顾及普通老百姓的。 就算这些人没有靠山,没有人出头,也不好置她们于死地。 步长北道:“强攻是个法子,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至于。叶将军,小小一个龙王谷,不该困住你我二人。” 叶茂勋道:“还有一个法子,其实很简单。龙王谷虽然面积不小,毕竟只是一片地方,有好几个出口也是有限的。我们不妨先派人把龙王口的几个出口全部封上,然后让她们坐以待毙。 如果是一座山,或者是一个湖。山上有野果,也有野兽,湖里有鱼。被困在其中的人,可以从中获取生存的食物,很难困死。 但龙王谷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荒山,就连绿色的叶子也看不见几片。 于如冰也说了,龙王谷里所有的物品都是从外面运进去的,而且她们的消耗不小。 因为都是年轻女子,并不单单是吃饱喝足就够,她们还需要漂亮的衣服,化妆品,甚至镜子针线之类的东西。 每月初一十五,龙王谷会开单子交给采购的人,由他们出来采买。 因为月夫人非常有钱,家资丰厚。这些年花的一直是她的银子,她变卖的财产,金银细软等等,这些钱到现在也没有花完。 虽然于如冰没有进过月夫人的房间,但是她看得出来月夫人对钱财不太在意,想必她的钱是真的可以花一辈子,而且是养这么多姑娘的情况下,花一辈子。 想摧毁一个地方很简单,不要在意伤亡就好了。 想要和平完整的占领一个地方就比较困难了,不过刚才于如冰说,她们每隔半个月就要出门采购物资,让步长北想到了什么。 步长北道:“之前听月夫人说过,采购物资并不是你们的人自己出门,而是会写下清单,让村里的人帮忙采购,采购之后放在门口。是否如此?” “是这样的。”于如冰说道。 “月夫人非常不喜欢我们离开龙王谷,有时候离开,那是没有办法,有些事情不能告诉外人,外人也做不了,才会允许我们出门,像那种采购物资搬搬抬抬的活,都不会让姑娘们去做。” 这月夫人也不知道以前到底遭遇过什么,怎么会有如此怪的性情? 步长北道:“按理说月夫人的身份应该不难查。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是很难查的,可是当一个人拥有金山银山,花不完的钱的时候,这个人的身份就不难查了。” 这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有那么多的钱,她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叶茂勋也觉得匪夷所思。 这附近的大户,这十年间也并没有听说哪家遭遇了灭门之灾。故事可以瞎编,经历可以胡扯,真金白银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月夫人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可以找到这些钱的来历,就可以查出月夫人的身份,查出月夫人的身份,就能查出她曾经经历了什么。 叶茂勋作为一个将军,非常赞同这句话。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现在在他们眼里,龙王谷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虽然有于如冰倒戈,可是月夫人依然是大谜团中的小迷团,什么都看不清。 几人在湖边商议,可怜崔笑还在兢兢业业的检查尸体。 这十具尸体,每一具都要从坛子里拿出来,然后拼成完整的人形,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推断死亡时间。 一具尸体,两具尸体也就罢了。十具尸体,这工作量可不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完的事情。 可惜锦衣卫里只有崔笑一个仵作,叶茂勋手下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大家空有一颗想帮忙的心,但除了打打下手,帮她递递东西做些记录,也帮不上其他的忙。 从罐子里倒出来的尸体,大部分已经严重腐烂了。 也不好说是一堆肉泥还是一堆烂泥,总之帮忙的所有人都是在帮忙和呕吐之间来回切换的。 只有崔笑,在一开始忍无可忍的吐了一回之后,便恢复了淡定。 我爱工作,工作让我淡定。 命案不是天天都有的,仵作是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工作,所以崔笑因为验尸加班加点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抱怨过。 尸体基本上已经腐烂的非常厉害,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都已经腐化了。 崔笑一边用棍子拨弄着一边说:“这月夫人的爱好挺统一的。” 打下手的奚乐山蹲在一边道:“怎么看出来的?因为每一具尸体长得都好看吗?这也太牵强了,这里的尸体基本上看不清长相,勉强也只能说他们的个子差不多高吧。” “不是的。”崔笑说道。 “他们死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每一具尸体都是如此。我发现好几个罐子里都剩下一些白色丝绸的碎片,这都是侥幸没有烂完的,但是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奚乐山明白了:“别说,这个月夫人,看来真的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这叫仪式感。”崔笑纠正道。 所谓仪式感,就是说这个人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规范的流程。 就比如说早上起来喝一杯水,然后出门。 如果某一天他有急事,或者是忘了,没有喝这碗水就出门了,那这一天心里都不得劲儿。 奚乐山听懂了。 崔笑口中经常会冒出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词,不过等她解释一下就能听懂了,而且会觉得她形容总结的非常到位。 虽然文化一般,但是个人才。奚乐山哗啦啦的在纸上把这点记了下来。 崔笑接着检查,在检查到一具尸体的时候突然咦了一声。 奚乐山心里一紧,难道找到什么了? “有个东西,还挺硬的。” 崔笑说着,在一堆烂肉里戳来戳去。 用棍子扒拉出一团裹在血肉烂泥里的东西。 崔笑立刻叫人拿了水过来,一边用棍子扒拉,一边让人倒水冲刷。 这东西也不知放在罐子里多少年了,上面是厚厚的一层不明物体,黏糊糊的,恶心巴拉。 崔笑到最后不得不上了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它洗出原来的样子。 第409章 皇宫失窃案 这是个金属的圆球,经过这么多年的摧残,形状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颜色有些暗淡了,可是能看出来这是黄金的。 这个年代人对黄金辨别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咬一口。 不过这种从一个装满尸体的罐子里拿出来的黄金,就算是再敬业的人也不愿意上嘴。 崔笑只能把它洗干净,对着太阳看了看。 她意外的发现这东西虽然现在有些埋汰,可是做工很精致,在市面上的那些首饰铺子,都看不见雕刻这么精致的花纹。 见崔笑有了发现,众人都凑过来看。 叶茂勋开口就吓人:“这东西我似曾见过。” 这话一出大家都顾不上看刚发现的东西了,一起看向叶茂勋。 叶茂勋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快想想。”崔笑说道:“叶将军你使劲想想,这东西你在什么地方见过?” 叶茂勋皱眉看着一地狼藉道:“这东西是在罐子里的什么部位发现的?” 这个问题问的好,旁人还真没有想到。 奚乐山道:“就是罐子里呀。” 罐子里的东西,除了时间离的近的两具还能拼凑出人形以外,其他都已经是一团,没有什么部位不部位的说法了。 但是崔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道:“如果我没有弄错,应该是在尸体的胃里。” 这就更奇怪了。 因为于如冰处理过两具尸体,所以她非常肯定地说:“每一个从月夫人房里送出来的人,装进罐子里的时候,除了会在上身套一件衣服,其他是没有任何装饰的。” 他们最开始想的是,这个人穿着一件白衣服被塞进罐子里,但现在想想,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这个人并不是被完整的塞进罐子里的,而是被砍成好几段才可能塞进罐子里。 所以,真正的流程比想象出来的更血腥残忍。 从月夫人房里出来的尸体,在被塞进坛子之前是要被肢解的。 他们是一丝不挂被肢解的,塞进罐子之后,头放在最上面,然后盖一件白色的衣服,等于是封口的意思,和他本身穿没穿衣服并没有关系。 于如冰肯定的说:“他们绝对不可能带着夫人的金银首饰被塞进罐子里。” “这就对了!”崔笑说。 “怎么对了?” 崔笑道:“这个人把月夫人的一件首饰塞进嘴里,吞进了肚子里,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件首饰的存在。” 也许她是见钱眼开,以为自己可以出去,想要偷一些值钱的珠宝,但是也有另一种可能…… 崔笑接着道:“这些人被抓去的时候可能不会想太多,但是临死之前一定已经经过了一些折磨。他们知道自己要死了。而且也发现龙王谷的传说并不像传说里那么美丽。 这么多人,总会有人要努力挣扎向外界传递一些信息。 这颗金珠也许就是他要向外面传达的信息。 但这颗金珠到底是什么呢?” 众人一起看着叶茂勋。 叶茂勋只觉得背上有冷汗冒出来,他觉得自己今天如果不能把这颗金珠的来历想出来,就是罪大恶极,上对不起皇天后土,下对不起兄弟姐妹。 顶着巨大的压力,叶茂勋把自己曾经有机会看见女子金银首饰的时间和地方都想了想,忽然一拍巴掌道:“我知道了。” 好在叶茂勋是个大男人,而且尚未成亲,他平时能看到女子佩戴金银珠宝的机会也不多,就算大街上遇到了,非礼勿视,也不会盯着其他女子看。 能这么清楚仔细的看见上面的花纹还留下印象,这就证明他曾经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东西。 步长北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想起来了。” 叶茂勋也不嫌埋汰了,将金珠拿在手里转了转说道:“我确实曾经见过类似的金球,是我母亲首饰盒里的。” 众人都有些意外,叶茂勋的母亲自然是京中贵妇,诰命夫人。 她能用上的东西,这档次确实不低。 叶茂勋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几颗金球。是有一年中秋,皇太后的赏赐。但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那时候我应该还小。” 一时间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 这金球虽然已经黯淡,可确实做工精细,雕刻美轮美奂。说它是从宫中出来的,还真说得通。 但是崔笑张了张口,后面的话没有说。 但是宫中的金银珠宝,都是有严格管制的。流落民间少之又少,又怎么会在月夫人手里。 月夫人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还是皇亲国戚不成? 步长北道:“叶将军,此事非同小可,你仔细想想。在你母亲首饰盒里看见了金球。是人人都有,还是只有你母亲有?”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问题还严重。 叶茂勋脸色也有点难看,不能查来查去查到自家头上吧,就算叶家是功勋世家,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也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叶茂勋白着脸又想了下,肯定的说:“绝对不止一个。中秋宴赏赐的这种金银制品从来都不是给哪一家的特例,往往都会准备很多,见者有份。这金球就像珍珠,可以自行镶嵌把玩,所以不可能只有一颗两颗,应该是批量制造的,人人有份。” 一件东西人人有份。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坏就坏在它失去了特性,你没有办法根据这件东西顺藤摸瓜找出凶手。 好处是,叶茂勋总算是得救了。 叶茂勋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事情怎么也不该和自己家有关系。 倒是步长北脸色有些奇怪,缓缓道:“这么说来,我也想起一件事情。” 这一下众人的视线都改落在了他身上。 步长北说道:“我在锦衣卫上任之后,曾经花了很长时间整理过往未破悬案诡案,曾经看见这么一桩案子,十五年前,宫中曾经失窃。” 崔笑睁大了眼睛,一脸兴奋。 原谅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身在局中,可是哪个普通人不喜欢听八卦呢?特别是皇宫里的八卦。 皇宫两个字给这八卦事件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又神秘又富贵,没有人可以拒绝。 步长北道:“卷宗上显示,后宫好几个宫殿失窃,各宫上综合统计,丢了许多金银首饰,价值连城。这事情让皇帝震怒,但是事发后宫,又不想大肆宣扬,于是让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秘密调查。” 可是调查来调查去,嫌疑人抓了不少,那些丢失的珠宝,却犹如石沉大海。 最终,虽然抓了几个太监宫女指认凶手,但赃物一直没找到。那几人到底是屈打成招,还是死不开口,到现在还有争议。” 第410章 山楂酸梅膏 这案子时间久了,又不是步长北经手的,他也只是在卷宗里看了那么几页,能记着这些已经不容易。 要说具体丢了多少东西,怀疑是什么人,当时又有哪些人受了连累,他也说不出来。 不过算算时间,月夫人还真有可能是宫里的宫女。 她在宫里也许只是个宫女,卑躬屈膝。可是日日伺候那些妃子贵人,自然也会学的一些矜持华贵的手段。来到民间,在别人看来可不就是个贵妇了。 要知道,别说是皇宫里,就算是大户人家夫人小姐身边的丫鬟,特别是贴身的大丫鬟,她们吃的穿的,戴的用的,都比普通人家的正妻要好许多。 她们的丫鬟若是到了年纪被放出来,都有许多有头有脸的富户求娶,觉得高人一等。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宫女能有如此能耐也很叫人意外。 无论这人是什么身份,现在也不能放任不管,还是要尽快进入龙王谷,把人拿下再说。 叶茂勋的提议简单粗暴,可众人始终觉得有些不妥。 崔笑问于如冰:“你在山谷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平时也能自由出入,难道你不能把我们带进去?” 于如冰黯然摇头:“我们并不能自由出入,绝大部分时间,所有人都不允许离开。” 步长北道:“既然现在我们手里也有一个会易容的人,倒不如先尝试一下偷天换日,挑选两名和于如冰身边姑娘差不多身高的,让她带进去。” 这也是个办法,大家商议了一下觉得可行。 虽然进去的两个人可能会有一定的危险,但是如果成功,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和不必要的其他伤亡。 出来办案,不是坐在学堂里读书,不可能一点危险都没有,这一点大家都是默认的。 至于是谁跟于如冰进山谷,这也很好选。 首先要挑的是和于如冰身边两名姑娘身高差不多的人。 就这一个选项,大部分人都刷了下去。 不管是步长北的手下还是叶茂勋的手下,大多是身高体壮的小伙子。 身材瘦小,个子又比较矮,和两名姑娘差不多的,少之又少。 挑选了半天,总算是选定了两个人,于如冰也同意这个方法,给他们化妆。 崔笑比较谨慎一些,虽然于如冰的表现很好,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毕竟是月夫人的人,现在落在官府手里,谁也不能确定她到底是真的想要脱离龙王谷这个魔窟,还是说这可能是月夫人的一种计策。 月夫人现在被困在龙王谷中,他们可算势均力敌。 她手下的那些姑娘虽然不是罪大恶极,可也是敌方的人。属于如果能救当然最好,万一救不了,问题也不大。 如果官府的人进入龙王谷,被月夫人抓住,做了人质,那就比较麻烦了。 到时候月夫人挟持他们离开,官府就不得不投鼠忌器,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离开,就十分郁闷了。 而且从于如冰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来月夫人不一定会武功,但绝对会用毒。 一个会用毒的人有时候防不胜防。 这个年代威胁别人一般有两种方法。 要么就绑架对方的家人,这一点月夫人就是这么做的。 要么,给对方服下毒药,然后定期给解药。这一点,月夫人也有尝试。 如果时间到了得不到解药就会肠穿肚烂,受尽折磨,七窍流血而死。 前一种方法,对重感情的人是非常管用的。 后一种方法说实在话,崔笑到现在还怀疑它的真实性。 在她的认知里,除了毒这种能让人上瘾的东西,你可以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控制给药,并且不可逆,没有解药。 如果对方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服药,会生不如死,其它的她从来也没有见过。 能够让人非常痛苦死亡,但是又有一种立竿见影解药的毒。 而且这种毒还是独家秘方,实在令人费解。 不过来都来了,崔笑决定入乡随俗,别人都这么干,她也这么干。 崔笑也郑重其事的拿出了一颗药丸,放在于如冰面前。 崔笑道:“虽然你投诚的诚意我们都看见了,但毕竟现在要带两个人进龙王谷,我们也不得不提防。” 于如冰点头表示明白。 崔笑道:“这是我秘制的毒药,叫七花虫草丸,服下之后如果三天之内没有服用解药,身体就会像是被七种毒虫咬食一样痛苦难忍,最终死后坟上会开出七朵花,让人死后灵魂不聚,永世不得超生。” 于如冰紧紧皱着眉看着那颗黑黝黝的药丸。 其他人脑子里只有一脑子的问号。 叶茂勋也就罢了,他对崔笑毕竟不太了解。 锦衣卫的人就不一样了,纷纷心想,这家伙哪来的什么七花虫草丸,这不是上个月伙房大娘,受不了她软磨硬泡,费老大功夫给她做的酸梅山楂膏吗? 虽然做起来很费功夫,但味道确实不错,比市面上的各种蜜饯滋味都要纯正。 站在一旁的奚乐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酸酸甜甜的,小女生喜欢吃的东西。但是他也喜欢吃。 好在崔笑撑得住,全程面无表情,异常严肃,绝不笑场。 于如冰半点也没有怀疑在这个严肃沉重的场合,崔笑会开这么一个玩笑。 不过她没有犹豫,拿过酸梅山楂膏就塞进了嘴里。 崔笑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了,当然其实他们还是不相信的。 叶茂勋叮嘱跟着于如冰进龙王谷的两个人,这次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月夫人绑了,进了龙王谷之后见到月夫人,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拿下。 时间越长越危险,越容易露馅,月夫人既然可以用于如冰的女儿威胁她,冒充自己和官府周旋。 那么谁能知道假的月夫人被发现,是不是也是月夫人计划中的一环呢? 宫里出来的人,心思都是相当深沉。 能在宫中办下那么大一个案子而不被查出来,而且能顺利带着金银珠宝离开了皇宫,这人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角色,凡事往深了去猜想总不是坏事。 任何一个士兵的性命,在他们眼里都是重要的。要不然的话,谁愿意心塌地跟着你做事。 第411章 爆炸 为了对里面的环境和月夫人更加的了解,也为了能找出其中可能有的破绽。步长北将于如冰和她带来的两个姑娘,三个人分开询问了同样的一些问题。 大家商讨觉得基本上没有什么破绽之后,一致同意行动开始。 崔笑看着于如冰和两个冒名顶替的假姑娘进了龙王谷后,步长北和叶茂勋站在身后眉头紧皱,十分担忧。她只觉得这两个老大也不容易,和犯罪分子那真是斗智斗勇,一点都不含糊。 要不是因为身高体型问题不好解决,看得出来,他们俩是想亲自上的。 一个好的上司会把手下的命也当命。在没有完全把握,至少是九成把握的时候,他们比谁都不愿意看见自己的手下涉险。 虽然丢了一个差役或者一个士兵的命,只是给家属赔一些无足轻重的银子,但不会有人追究他们责任。 但是对他们来说,这都是共同奋斗,特别是对叶茂勋来说,都是并肩战斗过的兄弟。 话说回来,只有这样的人,崔笑才能够和他们来往。 如果步长北是一个不顾手下死活,会做出用他们的命来攒功劳的事情的人,崔笑也瞧不上他。 那种人在骨子里是不值得信任的,今天他可以用手下的命,求成功攒功劳。明天他就能拿朋友的命,家人的命,来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对这种人来说,只有自己想要的权钱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不值一提,都可以牺牲。 眼看着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中,崔笑收回视线,正打算说两句宽慰的话,忽然听见山谷中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这一声爆炸来得非常突然,随后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绵的爆炸声。 足足响了十来声,随着爆炸声一起的是滚滚浓烟。 众人都惊了一下,往山谷中看去。 浓烟滚滚的地方,正是山谷的中心。 步长北道:“那就是月夫人住的地方。” 这一下就让大家都非常想不明白了。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在这种巨大的爆炸中能完好无损,更何况月夫人住的,只是几个连接在一起稍加改造的山洞罢了。如果这场爆炸,真的是在山洞中,那什么都没了。 “怎么回事?”叶茂勋也觉得非常疑惑。 是不是月夫人有手下反水了? 总不能是她自己炸了山谷想要跑吧。 众人还没猜测出个结果,只见于如冰带着刚进去的两个假姑娘,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他们也是一脸的茫然。 事发突然,他们刚刚进山谷,还没来得及走上二十步,就被巨大的爆炸声给震惊了。 于如冰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两个差役说,这么大的变故,他们不能自己做决定,因为刚进山谷,回头最快。 所以他们就赶紧回来找步长北和叶茂勋商量,计划是照常进行还是有什么改变? 于如冰虽然非常担心龙王谷中发生了这么大的爆炸,她的孩子是不是安全,可是她知道差役说的对,也没有二话立刻就跟着跑了出来。 步长北道:“你们平时住的地方有火药吗?” 于如冰犯了难,她思索片刻道:“我不确定,不好说,因为虽然大部分生活用品都是我们去和村民交接的,可是也有一些是夫人自己采买的。” 月夫人对她们,始终是有防备心的。 于如冰又道:“对了,我还记得有几次,是七宝斋的人送了东西过来。那些东西都包装的很严实。虽然是我们用车推进龙王谷的,但是送进去之后就直接送进了夫人的房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月夫人守着这样一个复杂的地方,还机关陷阱密布,这就证明她是一个谨慎的人。 虽然自身可能没有武力值,但是她一直致力于将她所住的地方布置的滴水不漏。 这种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当他们可以御敌于千里之外的时候,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敌人远离自己。 可是,这世上没有万全的防守之策。 当敌人强大到你防守不住的时候,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就是和敌人同归于尽。 于如冰白了脸喃喃道:“可是现在龙王谷里也没有外人,夫人和谁同归于尽呢?” 这一点大家都同意。 月夫人就算再心里扭曲,真的想同归于尽,也一定会等大批量的官府差役进入龙王谷之后。 带走一个不赔本,多带走一个赚一个。 现在龙王谷里甚至连姑娘都不全,没有道理就这么引爆。 锦衣卫和叶茂勋的军中是不可能有岳夫人的探子的。 这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核心的计划只有几个人知道。不可能已经传进了月夫人的耳里。 所以在月夫人的角度看,她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 就算她这些年秘密购买了很多火药放在龙王谷的各处,现在也远不到引爆的时候。 叶茂勋道:“难道真的是龙王谷里的姑娘们突然醒悟,反水了?然后月夫人在紧急关头,点燃火药,和大家同归于尽?” 可能也不是没有,但分析一下可能性确实也不大。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刚才那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这滚滚的浓烟不会是假的。 山谷中的路非常狭窄,这样的爆炸一定会造成非常大的损伤。 如果是在住人的地方爆炸,现在龙王谷里一定已经尸骸遍地,伤亡惨重。 如此一来,原本的计划就要全部推翻 。 步长北和叶茂勋短暂的商量一下,决定带人直接进入。 龙王谷里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不能再犹豫了。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当下,步长北和叶茂勋各带了一队精锐人马,准备了各种药物,也带上了火药,快速进入山谷。 崔笑这次被留下了,她不会武功,很容易跟不上队伍。 黎又儿也留在崔笑身边,两个姑娘心事重重,托着下巴,表情严肃站在山谷口看着众人消失。 崔笑叹了口气。 黎又儿安慰她:“别担心,步大人和叶将军都是顶厉害的人,区区一个月夫人,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崔笑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个月夫人也是心思深沉不容小觑,我总觉得这一场爆炸另有玄虚。” 第412章 神秘男人 步长北和叶茂勋带人进了龙王谷,一切都顺利的令人发指。 瘴气有,机关陷阱也有,但是都在计划之中。虽然有伤,但是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一路顺利的到了爆炸中心。 然后大家都吓了一跳。 刚才那一场连环爆炸果然是在龙王谷的中心,也就是月夫人和几十个姑娘住的地方。 爆炸虽然已经停了,可是浓烟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散去。众人到了地方,便看见一地的狼藉,非常惨烈。 到处都是崩塌的石头,还有尸体。 众人一看,这和大家想的几乎一样,姑娘们在这一场爆炸中,有些被炸死了,有些被石头砸死了,有些被压在石头下面,断胳膊断腿陷入昏迷,还有正有挣扎求救的。 虽然大家是来打仗的,但是看见这样的场面,肯定不能见死不救。 进攻小组立刻变成了救援小组,好在他们进来的时候,也考虑过这种情况,带了不少伤药,纱布之类的。 这时候也不能顾虑男女授受不亲了,救人要紧。 步长北一声令下,众人搬的搬,扛得扛,从石头废墟下开始救人。 但是很难。 有些运气好的,受的伤比较轻,伤了胳膊腿,没有生命危险。 但有许多都已经不行了,或者虽然还活着,可是人人都能看的出来,她活不了多久,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只能尽人事,安天命吧。 姑娘们谁能想到呢,要她们命的,是平时对她们和颜悦色的主子。救她们命的,却是主子说的敌人。 姑娘们顿时哭做一团。 众人也从姑娘们的哭诉中,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众人像是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在做什么,突然就听见了爆炸声音,然后天崩地裂,火药似乎就在身边,一个连着一个,将所有人炸懵了。有些姑娘,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命丧黄泉。 而在这整个的过程中,没有人看见月夫人的人影。 有忠心耿耿的,在自己躲过一波攻击之后,赶忙去找她。可是谁也没有找到月夫人,她失踪了,无影无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时间,场面惨烈的不得了。 哭声,痛呼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不过步长北没有时间留在原地,于如冰进来之后,看见眼前的一幕,愣了一下,就立刻大叫了一声:“孩子,我的孩子!” 目光所及的,都是大人。 可是龙王谷里,还有七八个三岁到十岁不等的女孩子,那些孩子比起大人来,她们根本没有自救的能力。 而且,不管龙王谷里的人做了什么孽,她们一定是无辜的,这些孩子,一定要救出来。 众人只能祈祷,希望月夫人还有最后一点良知,不要害了孩子。 就在步长北带着众人,在废墟和半坍塌的山洞里寻找孩子的声音的时候,突然在一处缝隙里,听见一声清脆,带着哭声的喊声。 “娘……娘……” 是孩子的声音。 众人都兴奋起来,连忙跑了过去。 这是个被炸了一半的洞口,只有一个小小的,不足以一个人进出的缝隙。刚才的一场爆炸,这里也受到了波及,但是没有旁的地方严重。 孩子还活着,这消息实在是太好了,步长北立刻指挥众人,一边加固,一边清理出一条缝隙来。 于如冰站在洞口,对着里面喊:“你们不要害怕,叔叔们马上就能把你们救出来。” 于如冰和小孩子们都是很熟悉的,由她来安抚孩子,自然是最好。 山洞外面塌陷成这个样子,里面一定也不太好。 就算是没有塌,黑暗和爆炸的恐惧也会让孩子惊慌,而且,可能有受伤的。她们现在必须要镇定,不能慌张,慌张,可能会二次受伤。 步长北低声道:“问一下孩子是不是都在,有没有走散的。还有,有没有受伤,可以想从缝隙里塞药和纱布进去。” 最小的孩子才三岁,可是大的已经十岁了,有一定的动手能力。可以在大人指导下,做一定的急救。 “对对对。”于如冰连连点头。 此时此刻,她从心里感激步长北。 虽然素不相识,但步长北是真心想救人。而对比一下,月夫人的心狠,无论是对外人,还是对刚出生的孩子,都心狠手辣。 也听见了自己女儿的声音,知道她没事,于如冰没有之前那么慌乱了。她定了定神,温柔道:“小翠在里面吗?” 小翠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十岁的那个女孩子。 跟她说话,沟通起来效率最高。那些小的,三岁四岁的,说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 小翠在。 于如冰赶忙道:“小翠,你现在是大姐姐,你要照顾妹妹。现在姨问你,妹妹是不是都在这里?” 刚喊通话的时候,孩子们在里面七嘴八舌的,问自己的娘在哪里?于如冰该怎么说?这里的孩子,大部分的娘亲都已经死了,还有的,受了很严重的伤,若是说了,她们就更难过慌张了。 于如冰只好说,都在外面呢,只是路堵住了,所以出不来。 孩子们信以为真,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大人觉得心酸。 小翠确实挺懂事,忙说:“冰姨你放心,妹妹们都在。只有小花伤着腿了,不过没有大碍,叔叔已经帮她处理过伤口了。” 小翠这一说,于如冰懵了。 “什么叔叔?” 难道已经有人进去了? 可是她一直在山洞口啊,没见着一个人进去。再说,如果有一个成年男子可以进去的大小的洞口,那就不用折腾了,里面的孩子都可以出来了。 爆炸后清理乱石区,是很危险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上面的石头,会不会崩,要不是因为里面有一群孩子,步长北是绝对不会让手下冒险的。 “是一个被关在山洞里面的叔叔。”小翠说:“他为了救我们受了伤,昏迷了,我们怎么也叫不醒他。” 众人都觉得奇怪,于如冰也露出奇怪的表情。 步长北道:“这山洞,你之前来过吗?” 于如冰摇了摇头:“我们可以去哪些地方,都是规定好的。不是每个地方都可以去的。” 第413章 色是一把刀 小翠那么大了,不会瞎说的。 步长北道:“月夫人有没有偷偷带男人进来过,不经过你们手的?” 这话一问出来,步长北就知道自己问的有点傻。 果然,于如冰一脸呆滞说:“如果夫人偷偷摸摸带男人进来,那……我也不知道啊。夫人做事,我们都不敢过问的。她住的地方,也不跟我们在一起。” 月夫人是个相当注重隐私的人,她将神秘把握的很好,就算是一起住了这么多年,龙王谷里的姑娘,对她还是不熟。 不熟,就多了几分敬畏和恐惧。 倒是听着两人的说话,山洞里不知道哪个小姑娘突然说:“我知道,夫人屋子里,是有男人的。” 不是小翠,是一个更小的声音。 于如冰听着一喜,连忙说:“若若,是你吗若若?” 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被推到了洞口。 “是我。”小女孩说:“冰冰姨。” 于如冰道:“你在夫人房里,看见过偷偷摸摸的男人?” 众人站在一旁听着,只觉得龙王谷这地方,实在是个有病的地方。 一个扭曲变态的人,把一群正常人都变得扭曲了。 还一代接着一代。把一代代都弄的不正常了。 若是不把月夫人抓住,她还会去别的地方,再祸害其他人。看看这一群几岁的小女孩,一个个天真烂漫的,以后也会成为在外面诱拐男人,然后和素不相识的男人生孩子,再送走,想着就觉得愤怒。 她们本该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虽然也辛苦,但是正常的人生。 若若点了点头。 “见过一次。”若若说:“我偷偷摸摸进去的,夫人没看见我。那天,我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夫人房里,不过没敢多看,就看了一眼,我就跑了。” 五岁的小孩,还是太小了。这事情又不是现在发生的,记忆有些错乱,说话颠三倒四的。但是大概的情况,大家能拼凑一下。 按照于如冰说的,进入月夫人房间的男人,都是躺着的。送进去直接放在床上,抬走,直接从床上抬走。 没有穿着衣服坐在桌子前的。 而且,往月夫人房里送男人,在龙王谷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算是一点点大的孩子,都会在一边围观。 月夫人就是用这种润物无声的法子,让这些孩子从小扭曲认知。她们原是一张白纸,从出生起,就被教育男人只是一个玩物,当然,自己也是个玩物。 这群孩子被解救出来之后,要费些力气教导,才能让她们融入正常的生活。 不过若若这么一说,月夫人房里有于如冰不知道的男人,也就正常了。 洞口还差一点就可以出入了,大家耐心的等着。 突然,里面有小姑娘喊了一声:“叔叔,叔叔你醒了?” 果然,一个男人有些含糊,还不太清醒的声音应了一声。 刚从昏迷中醒来,人还有点懵。 但是随后声音就清楚一点了。 男人清了清嗓子,有些疑惑的问:“我刚才是不是昏过去了?” “嗯嗯嗯。” “你们都没事儿吧?” “我们没事儿,都没事儿。”一个小女孩说:“叔叔,你没事儿吧?” “我也没事儿。”男人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外面是来什么人了吗?” “是官府的大人来救我们了。”小女孩挺明白的。 男人声音一喜:“有人来救我们了,实在是太好了。” 轰的一声,被乱石堵住的洞口,终于清出了一条可以通过一个人的道路。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孩子们,一个个的过来吧。都小心一点,不要磕着碰着。” 之前里面全是孩子,他们有些担心乱七八糟。没有人能够安抚,容易慌乱受伤。 现在里面有一个大人了,看起来还是个靠谱而且责任心的大人,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为了救一个陌生的孩子受伤。 这样大家就安心多了。 果然,男人缓了一下就连忙走了过来。 他自己不急匆匆的往外冲,而是一个一个的,先将孩子们都送到了外面,然后自己才爬出来。 于如冰点了点数,还好还好,大家都没事。 男人脑门上虽然红肿了一块,是在救孩子的时候,被落下来的碎石砸的,但好在也没有什么致命伤。就是有些狼狈。 从爆炸里走出来的人,哪有不狼狈的。 步长北和男人聊了一下。 “在下廖阳辉。”男人说:“在下是从老家子阳要去东川,路过此处,便想着去京城开开眼界,没想到,哎……” 只能说倒霉透了。 男人叫廖阳辉,是个读书人,当然没考上功名,于是郁闷之下,想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他在东川城有个好朋友,就打算一路游山玩水,一路去找朋友。没想到到了城外,一阵大雾,被困在了山谷里。 然后,就碰到了月夫人。 月夫人说的可好了,雾大会迷路,天也黑了,若是公子不嫌弃,不如去妾身那里坐坐,等明日天亮,我送公子上大路。 美人相邀,廖阳辉欣然应允。 不好说他安的是什么心,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一个女人想要把一个素不相识男人骗回家,那比一个男人想要把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骗回家,简单的不是一点半点。 男人总觉得,自己吃不了亏,可能还能占便宜。 就算占不了便宜,也没关系,反正肯定吃不了亏。 于是廖阳辉就高高兴兴的跟着月夫人走了。 再然后,就差一点没有然后了。 廖阳辉叹口气:“我被关在这里四天了,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见着别人,刚才突然山崩地裂,天摇地动的,冲进了一群小女孩,然后你们就来了。” 廖阳辉,算是命大。 他被关起起来的时候,正是步长北他们进入枣姚村的时候,月夫人也抽不出手来处理他。 若是早几天,或者晚几天,他可能就会变成龙王宝瓶中的一个。 山洞里的孩子都解救了出来,又是一阵哭嚎。 孩子们虽然没事,可是她们的娘亲,死的死,伤的伤,非常惨烈。 第414章 玩意儿 捕快们面对凶神恶煞的匪徒,可以冲上去拼了。但是面对一群哭兮兮的小女孩,还是那种真的小女孩,三岁的四岁的,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别说不敢凶,就连哄都不知道该怎么哄。 十分崩溃。 好一番折腾。 步长北让人将受伤的姑娘和孩子一起,送出龙王谷。 剩下的人,在山谷里,继续搜寻月夫人的行踪。 好在他们出来之后,就派人将龙王谷的出口都封上了,月夫人想要跑,也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龙王谷中心虽然被炸毁了不少,剩下的地方也还挺大的,又不是一马平川,那么多石头缝,别说藏一个人,就算是藏十个人,也不好找。 但是月夫人造了那么多孽,又一定要找。 幸亏这一次叶茂勋带来的人手足够多。 众人兵分很多路,奇宝斋暂时都顾不上了,月夫人这雷既然已经爆了,就要处理掉。 若是之前没有撕破脸,还能暂缓一缓。 崔笑道:“不知道月夫人会不会跑上七宝山,我总觉得她和奇宝斋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论理是不会。”步长北道:“我们一早害怕她跑了,就在周围都布置了防守。但也不好说,龙王谷占地颇大,总会有顾不上的地方。” 一个山谷,虽然和七宝山比起来不算大的。但是,毕竟不是一条巷子一栋楼那种一眼可以看全,几十个人,上百个人就可以手牵手围成一圈,让一只麻雀都飞不过去的地方。 想要将一座山完全围住,是不太现实的事情。想要将山谷里所有通往外界的路都封堵上,也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不但会有漏网之路,可怕还有不少。 月夫人如此谨慎的一个人,对手下的姑娘们,这些年怕是也没有完全的信任过。她也许会给自己留一条密道,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使用。 这条密道,估计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月夫人的房间虽然已经炸塌,但是崔笑从里面找出来一些已经被损毁,但是还能看出来轮廓的东西。 她戴着手套,一边整理,一边啧啧啧。 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下崔笑,还有步长北。 因为其他人都不好意思,步长北脸皮厚,无所畏惧。 在月夫人的房里,找出许多折磨人的玩意儿。或者说,房中游戏的玩意儿。 至于折磨不折磨,就要看这个人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了。月夫人房里的男人,估计开始是自愿的,后来就是被逼的了。 但崔笑一件一件将那些东西从废墟里整理出来的时候,步长北的脸色变得很奇怪。 “怎么了?”崔笑非常淡定的看他:“见过呀?” 步长北手上经过这么多案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没见过?见过这些也正常。 见过就见过呗,有什么大不了。 没用过就行。 步长北皱起眉头,似乎不是单纯的见过的问题。 于是崔笑大胆的问:“用过?” 这就,很邪门了。 步长北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做工精致用料讲究,外面是没有的。” 崔笑一时有些拿不准,步长北说的外面,是指什么地方。 相对应的里面,又是指什么地方。 好在步长北没有让崔笑猜,而是直接说:“我曾经秘密查过宫里的一桩案子,见过宫人用的……这些器具。与这些十分相似。而在外面,从来没有见过。” 崔笑明白了。 这些精细讲究的东西,是皇宫里的。 皇宫里的侍卫不至于,侍卫都是轮班当值的,不当值的时候,可以出宫回家休沐,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京城里条件不错的人家,很多都是官员家的子弟,不至于在皇宫里做这种事情。 可是太监,就不一定了。 小太监不行,可宫里有权有势的太监,可是有好些的。 崔笑道:“这个月夫人,果然是和宫里有关。这些东西,说不定就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月夫人真是厉害。 那么戒备森严的皇宫,又是往外带钱,又是往外带玩具,就差往外带妃子了。 步长北也觉得确实如此。 他已经叫人去取当年的卷宗了,想要和众人一起看看,是否有他当年漏掉的细节。还可以商议一下,毕竟当时他只是随意一看,也没有太仔细。 这些东西用一个箱子装上,锁上,全部带走。 搜索的人分成若干小组,继续搜索。其他人陆续撤回了村子。 村子里的村民本来是他们的重点怀疑对象,如今倒是被忽视了。 据龙王谷里幸存的姑娘说,他们每次开单子买东西,虽然找的都是那几个村民,可他们只负责收钱买东西,连龙王谷都没踏进过一步,也不知道什么。 步长北将村长叫来,又问了一通。 村长被那日龙王宝瓶里的东西吓着了,有气无力,颠三倒四的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和月夫人有关的任何事情。 他,包括枣姚村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见过月夫人。 月夫人,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锦衣卫和叶茂勋的人马,在龙王谷里找了一天,月夫人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崔笑出了个主意。 如果她没有离开,还在龙王谷里面,那我们不如来一个引蛇出洞。 怎么引? 这很简单,今天正吹起了好大的南风,崔笑让人在上风口点上火堆,里面放上些非常刺鼻熏人的药物。 士兵们虽然在上风口,还是戴了口罩,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擦眼泪。 一边擦眼泪,一边在心里觉得,崔笑也太狠了。 山谷里有许多炸开的石头堆积的废墟,可以躲人,不好搜查的那种。 不用人工搜查了,就在外面点火。 只要里面有人,就绝对会被熏出来,没有人能扛得住这又辛辣,又刺鼻的味道。 哪怕是能忍着不出来,只要发出一点声音,也能被听见。 可是,又这么折腾了一天,依然毫无所获。 月夫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众人都觉得,她是不是真的动作快已经离开了龙王谷?那他们可就白在这里折腾了。 第415章 失踪的太监 士兵们从龙王谷里出来,那叫一个惨。眼泪鼻涕一大把,有些人辣的眼睛都红了,一边喝水,一边稀里哗啦的。 看着怪可怜的。 但是,再可怜老天爷也没有感受到,他们几乎把龙王谷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能找到月夫人。 就差把龙王谷里的每一块石头都给掀开了。 步长北和叶茂勋两人商议了一下,有一点犯愁。 如今的情况看起来,月夫人是提前跑了,应该不在龙王谷里了。 若只有那些被抓了又被放了的男人,这事情都可以暂时放一放了。等先把七宝斋这个大毒瘤解决了再说。 可现在,龙潭边那些尸体,让月夫人成了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抓住。 不然的话,这么大的一个案子凶手跑了,可是不好交差的。到时候回京一说,步长北和叶茂勋的脸都要丢没了。即便打下了七宝斋,最多也就是功过相抵。 这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 月夫人的画像已经画了出来,两人一商议,最稳妥的,还是里外一把抓。 龙王谷里,进行第二轮地毯式搜查。 龙王谷外,拿着画像,派人兵分几路,控制住各处通道,在周边张贴通缉令。 从龙王谷救出来的人,一群姑娘,一群孩子,包括被抓的男人廖阳辉,都在村子里先安置。 小孩子们肯定是无辜的,这一点不用说。 廖阳辉是受害者,还救了人,不但无辜,还有功。 但是龙王谷的那些姑娘,就不好说了。 她们可能是受害者,但未必是纯粹的受害者,比如于如冰就做过抛尸的事情,当然可以说是被逼的,不过到底是帮凶还是受害者,这肯定有争议。 不过这个不着急,龙王谷里的姑娘有三十来人,除去在爆炸中死亡的,还有受伤严重没醒的。现在没有伤,能清醒问话的,也就剩下二十来人。 这二十来人里,还有一些受到了惊吓。 好在孩子都没事,不然的话,还要再疯一批。 人天生对弱者是有同情心的,虽然知道这些姑娘不太清白,但看起来真真切切是一群柔弱的姑娘,实在是叫人心疼。 因此在村子里安置她们,村民也没有什么意见。表面都挺正常,私下窃窃私语,还有点不相信。 都是些看起来挺斯文的姑娘,怎么可能杀人呢?一定是弄错了。 村民有自己的判断,甚至有些娶不上妻子的光棍,觉得即便她们带着孩子,做过错事,也一定是被连累的,是无辜的。 姑娘们很沉默,她们也看出来了。步长北不杀人,不伤人,不打人,给她们疗伤,还让她们母女团聚。 这太让她们感动了,因此说什么,都听着,任凭处置。 倒是廖阳辉,他的伤很轻,大夫看过之后,没有什么大碍,便提出要走。 “这就耽误好几天了。”廖阳辉说:“我母亲病了,我是来京城寻医的。可惜没找到,这就要赶着回去了,也免得家里担心。” 廖阳辉这次,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锦衣卫没有留他的道理,看在他救了那么多孩子的功劳,步长北还给了点盘缠。 他随身的东西都被月夫人拿走了,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廖阳辉开始不愿意拿,觉得虽然自己救了孩子,可是锦衣卫也救了自己。这就算扯平了。再收钱,就不好意思了。 可是廖阳辉现在身无分文,步长北不至于节约那三瓜两枣,还是强行给他塞了点银子。 廖阳辉向众人告别,便准备走。 廖阳辉离开,步长北吩咐回京城拿当年案件卷宗的人,正好进来。 众人打开卷宗,看了下去。 这案子和步长北说的差不多,一个悬案,至今未破。 这案子因为牵扯了后宫嫔妃,皇后太后宫中皆有丢失之物,所以非常重视。 被怀疑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不过审也审了,打也打了,甚至都有打死的,也没找出窃贼。 虽然最后找了几个人顶罪,可是,屈打成招容易,想要找出赃物不容易。 被打的受不了的几个太监宫女都招了,但是东西没找出来。最后被逼的不行,都开始胡说八道,什么倒进井里了,什么叫人拿走了? 等等等等。 大家心里都有数,这都是没办法瞎说的。 最后,几个宫女太监赔了命,这案子似乎结了,但是结的不光彩。 没有找到赃物,一切都像是个笑话,大家心知肚明,自己糊弄自己罢了。 步长北看着卷宗,突然道:“这里……还有一个失踪的?” 结案陈词中,一笔带过。 此次盗窃案,一共有三十多人被牵连,最终三人被处死,其他被罚俸,赶出宫去,送进浣衣局等等,各自不一。 其中还有一个太监,叫做王通失踪。 “不对劲。”步长北突然道:“去把廖阳辉找回来。” 大家都吓了一跳。 身边人终究还是明白的,二话不说,已经利落的分成几队冲了出去。 步长北在后面喊:“注意他可能是个男人,也可能是个女人。甚至可能不是刚才的样子……无论如何他走不远,找落单的,或者村里人不认识的陌生外乡人。” 在村子里找人,有好处有坏处。 坏处就是边边角角的地方多,好处就是,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怕不知道要找谁,陌生人,就是嫌疑。 奚乐山怕有人浑水摸鱼,干脆每组叫了几个村里青壮年。这么点儿功夫,廖阳辉跑的再快也上不了大陆,肯定还在村子里转悠,那就不怕。 但凡看见不是本村人,一律抓起来。不管是廖阳辉,还是月夫人,哪怕是个陌生人,先抓起来再说。 抓错了,可以放。 要是跑出了枣姚村,可就不好抓了。 人手先安排走了,叶茂勋才道:“步大人,你莫非是怀疑,廖阳辉正是当年宫里消失的太监?而这个太监,也是月夫人?” 听起来很荒谬。 月夫人是个女人,廖阳辉是个男人,太监,是个太监。 但是捋一捋,也不荒谬。 第416章 百变公公 月夫人在龙王谷和这么多姑娘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可是这十几年,看似亲密,其实从没人真切的了解过她。 于如冰她们所看见的,是月夫人想让她们看见的。 月夫人不想让她们看见的,她们什么也没看见过。 比如说,沐浴的时候,月夫人从没让任何人进去服侍过。没有人真的看过她的身体。 她不喜欢女人,这是显而易见的。 她好像很正常的喜欢男人,会不定期的,选择一些优质的男人进入她的房间。 但是进入房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没人知道。于如冰她们知道的只是,这些男人都被折磨致死。 这种折磨,让她们理所当然的觉得,月夫人是一个因为被男人欺骗过,所以痛恨所有的男人,所以才会将一个个好端端的人折磨致死。 可如果她是个太监呢? 他是个不健全的男人,所以,他对女人没兴趣,对男人的兴趣,和大家想的也不一样。 那种兴趣不是喜欢,而是恨。 都是男人,为什么你们有,我没有。 所以他折磨那些男人,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们,最后,将男人有的,他没有的,割了下来,将男人们折磨致死。 众人想想那画面,都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崔笑和黎又儿还好一点,在场的男人们,不单单感觉心里凉飕飕,还觉得某处也凉飕飕。 步长北道:“于如冰,你会易容,你说你们龙王谷里,还有其他会易容的姑娘,是吗?” “对。”于如冰说:“还有一个,我的易容术,就是她教给我的。” 可惜,那个姑娘在这次爆炸中被炸死了,她的易容术是怎么来的,已经没有人能知道了。 步长北道:“一个教一个,这就证明,易容术可以学,似乎也不太难。那有没有可能,月夫人也会易容术?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所以一起看向于如冰。 于如冰十分郁闷,她也不知道。 龙王谷里的姑娘,一个都不知道。 她们突然都十分郁闷,还有一种悲凉和茫然。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些年,可是她们对月夫人,竟然一无所知。 之前,她们觉得月夫人是在庇护她们,大家都是可怜人,所以月夫人有时候有些偏激,有时候有些极端,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现在看来,月夫人对她们防了又防,不但没有将她们当自己人,而且,只是把她们当做了物件。 万幸,步长北发现的快,月夫人应该还没有跑远。 步长北对手下的叮嘱,起了大的作用。 一个外乡人,好找。 很快就有人冲回来禀告,人找到了。 大家一起往外看去,但是没有看见士兵将月夫人押回来。 “人呢?”步长北道。 “还没抓到。”士兵道:“我们一路往外追,在乡间小路上,看见一个带着孩子的村妇。” “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还是多亏了步大人提醒了一句,我们每组都带了两个本村的人。他们两个看着那村妇,觉得眼生。” 步长北道:“那就抓起来。” “是,我们就过去询问。”士兵道:“一问,那妇人就前言不搭后语,她说自己是外乡的,路过这里。但是我看那孩子神色很紧张,眼睛通红,十分奇怪。” “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士兵道:“是她抢来的。孩子小,虽然很害怕但是也不好控制,忍了忍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孩子一哭,士兵们就更怀疑了。 妇人知道藏不住了,当下就抱起孩子,从怀里摸出匕首,架在了孩子的脖子上。 士兵道:“我们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妇人被打昏,外面的衣服都扒了,丢在林子里,盖着些树叶。我们将她救醒,她看见我们立刻就哭诉说自己的孩子被人抢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虽然月夫人被找到了,可是她挟持了一个孩子。 士兵就算立功心切,也不能不顾一个孩子的性命。月夫人十分警觉,匕首时刻不离孩子的脖子。投鼠忌器,一时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众人一边听士兵禀告,一边赶了过去。 既然找到了人,就绝对没有让她跑了的道理。但是孩子,也一定不能伤了。 既要打老鼠,也不能伤了玉瓶。 众人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在村里的小路上,月夫人和几个士兵还在僵持。奚乐山带着几个锦衣卫的人也到了。 但是到了也没用,月夫人手里有人质,他一时也没有办法。 一个穿着士兵外衣的村妇坐在地上,带着哭声说:“求求你,放了我的妮儿吧。” 被月夫人劫持的,就是她的女儿。 她的衣服现在穿在月夫人身上,她被发现的时候没有外衣。 好在现在天冷,大家穿的都挺多的,没有外衣,还有好几层,这种要命的时刻,也顾不上别的了。叶茂勋手下的士兵还很君子风度,立刻脱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 妇人只是被打昏了,倒是没有别的伤,但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子,却被月夫人牢牢的抱着。 孩子已经哭累了,一抽一抽的。 月夫人,又换了一张脸,虽然还是女子的容貌,已经不是他们在龙王谷里见到的月夫人。 士兵和锦衣卫的人害怕月夫人会伤害孩子,因此不敢上前。 但是月夫人让他们让开路,他们也不敢让开。 孩子受伤,不好交代。放跑了嫌疑人,他们也不好交代。 月夫人心里也有数,小孩是她手里现在唯一的本钱,没动孩子之前,这是本钱。一旦动手了,那就不是本钱了。 所以她也不敢直接下手,只能用孩子吓唬。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鱼死网破。 众人见步长北和叶茂勋到了,让开一条路。 步长北走了过来。 “月夫人,又见面了。” 村妇的表情有些奇怪,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什么人?” 步长北笑了一下:“喜公公,你躲的很深啊。” 第417章 吃人的皇宫 喜公公三个字一出,月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刚才还有的那一点镇定,这下子是一点都没有了。甚至手都有点抖了。 众人都有点担心,他的手抖不要紧,可别伤了孩子。 “你……你喊我什么……”月夫人声音有点发干。 “喜公公。”步长北好似云淡风轻的往前走了一步:“是不是十来年没有听人如此唤过你了,怎么样,感觉还亲切吗?” 月夫人脸色青青白白,好像有点恍惚。 很多,很多年。 “十三年了。”月夫人缓缓地说。 大家都吓了一跳。 她的声音突然变了。 之前在龙王谷里,他的身份是月夫人的时候,是女声。一个非常温婉的女声,一听就雍容华贵。 从龙王谷里出来,冒充男人的时候,他的声音是男声。非常正常的,男人的声音。 刚才打晕了村妇,冒充村妇的时候,她的声音也是女声。但是和月夫人截然不同,有一种村妇的沧桑和嘶哑。 可是这一刻,他的声音不男不女。 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男人掐着嗓子说话的调调。 崔笑恍然:“这才是你原本的声音?” 这,就是一个太监的声音啊。 “是,这才是我原本的声音,这些年,我都没有用自己的声音说过话。我都快忘了,我原来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月夫人被步长北一口叫出喜公公三个字,终于,他藏得最深的底牌被人掀开了,他心底最深最黑暗的一块,被放在了阳光下。 那就没有什么需要遮掩了。 月夫人一手勒着小女孩儿的脖子,一边用袖子在自己脸上擦啊擦,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等她放下袖子来,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于如冰几个跟着过来的龙王谷里的姑娘,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们现在不但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怀疑自己的眼睛。 朝夕相处,十几年,至少几年的人,竟然不是真的长相,不是真的声音。 很荒谬,很陌生。 月夫人,或者说喜公公,恢复了原来的长相后,长长的呼出口气。 “啊,真舒服。”喜公公用他尖锐的声音说:“你们这些幸运的人,你们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用他本来的脸面见人,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十三年了,只有夜深人静,一个人躲在房间的时候,我才敢卸掉伪装,让自己的脸透透气。” 于如冰的眼睛都直了。 真是作孽。 步长北道:“既然你是喜公公,当年宫中丢失的珠宝,就是你干的吧。你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吗?有多少宫女太监,被你牵连,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喜公公冷笑一声。 “这有什么办法,都是那群贵人造的孽,我不过是个受害的可怜人罢了。” 喜公公大约也觉得今日万难脱身,或者,这些年实在是憋的狠了,今日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他也不介意步长北是想要套他的话,不用步长北多说,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对于十三年前的那桩,到现在还扑朔迷离,说是已经找到凶手,其实根本就尘埃未定的案子。大家都很好奇,因此,都不打断,听着他说。 而且,一个人忆往昔,忆的投入了,就会放松警惕。放松了警惕,才有可能抢下人质。 十三年前,喜公公不是宫里的太监,而是京城里一个卖艺的少年,在一个马戏班里讨生活。 马戏班里的日子很苦,但是少年很聪明,他有两个绝技。一个是变脸,一个是口技。 这两个绝技,是可以相辅相成的使用的。 也就是,易容成别人的样子,模仿别人的说话。 喜公公不但可以模仿别人说话,还能模仿各种声音。什么猫叫狗叫小鸟儿叫,他都学的惟妙惟肖。 这本是个可以让他糊口的技能,这个技能,让他在戏班子里混的挺好的,很受欢迎。 可是有一日,他却被出宫探亲的一个太监总管看上了。 那段时间,宫中一个贵妃正因故心情不好,太监总管一看,哎,这小子的把戏挺有意思的,要是能叫进宫里来,表演给贵人看,说不定能逗贵人一乐。 可是,宫外一个卖艺的小子,怎么可能轻易进宫?这事情不好办。 太监总管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去找了马戏班的班主,一问,原来这个小子是被爹娘卖身在马戏班里的。卖身契,就在戏班子班主身上。 这就好办了。 喜公公说到这里,愤怒的提高了声音。 “那个死太监,根本就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他想到让我能进宫的法子,就是把我也变成了一个太监。” 在没有得到喜公公同意的情况下,太监总管找戏班班主买下了他,然后,连哄带骗的,将他也变成了太监。 喜公公这么一说,众人都开始同情他了。 特别是在场的男人。 宫里有很多太监,但是,这些太监大多是走投无路的穷人家孩子。还是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的情况下,这都是有明确规定的,比如当朝,家中有三个男孩的,才能送一个进宫当太监。 免得家中无后。 太监总管这种行为,绝对是违规的。 但是他有权利,有手段,偶尔违规,也没人敢管。更没人会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得罪太监总管。 喜公公就这么变成了太监。 他恨,可是他无能为力,他不想死。 他只好进了宫。 喜公公回想当年,恨意满满。 “宫里的生活,不是人过的生活。”喜公公咬牙道:“那些主子,锦衣玉食,高贵傲慢,在她们心里,奴才还不如一件物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喜公公的口技在宫里被妃子们新鲜了一阵子,确实逗的主子开心了一段时间。 可是他发现,主子偏爱他,他就会受到其他宫女太监的排挤。 等时间长了,主子的兴趣过了,失宠了,日子,更难过了。 几年时间,喜公公度日如年,相比外面的自由自在,他觉得生不如死。 他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他要跑。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面的自由天地里。 第418章 冤有头债有主 但喜公公是个非常有头脑的人。 他要是就这么进宫了,直接跑了也就算了,天高皇帝远,宫里的人再生气,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追到天涯海角。 可是喜公公,现在已经是个公公了。 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虽然他爹娘已经不在了,可他也是时刻记着要为家里延续香火,添丁进口。 在马戏班的时候,喜公公也计划过未来。甚至喜欢同在马戏班里的一个小姑娘,想着等再长大一点,多存一点钱,就跟小姑娘表白。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喜公公是个气性大的,忽遭横祸,夜深人静的时候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人家是吃不上饭,不得不进宫。他呢,这算怎么回事? 所以喜公公决定,不能就这么跑了。 他开始策划。 会易容,还会口技。虽然不会武功,可是身手非常灵活。 喜公公用自己的这些本事,开始给自己攒家底,攒了真不少,全是值钱的。 然后在东窗事发之前,跑了。 说起来,喜公公是真的厉害。他要是只揣身上,就是全身都塞满了,也不值多少钱。可是他,利用之前身份的一些特权,将这些珠宝首饰都放在箱子里,提前运出了宫。 一个小太监,能做到这一步,真是计算的非常精准了。 “确实厉害。”步长北道:“喜公公,你跑了,宫里可因为你,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啊。因为你,其他无辜的宫女太监,被活活的打死了。” 喜公公冷笑一声:“这我可没办法,只能怪他们命不好,又不敢跑吧。” 步长北道:“跑都跑了,又带了那么多钱,怎么就不走远点,去过富裕的生活呢?改头换面躲在龙王谷里,这又是为什么?” 喜公公叹了口气:“本来是打算跑远点的,去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但是路上,我和商队里几个常往外跑的人聊了聊,觉得不好。” 那些皇权鞭长莫及的地方,没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根本就不能去。 喜公公不会武功,带着大笔钱财,一个人走远路,这简直就是在脑袋上写了一行大字,来抢我吧。 于是想来想去,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宫里会严查,但是,他们未必会认为有人可以从戒备森严的地方跑了。所以,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喜公公忆起当年,感慨万千。叹一口气:“几经辗转,我在龙王谷落了脚,也还挺好。” 第一个姑娘,是喜公公无意中救的。 然后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然后喜公公发现,他已经不喜欢女人了。 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喜公公疯狂了一阵子,决定报复。 这一点,他就很偏执了。 他没有办法报复让他成为太监的人,无论是太监总管还是皇宫里的主子,他都毫无办法。 所以他将报复的目标,瞄准了无辜的人。 他成了太监,那些完整的,正常的男人,让他看着就生气。 所有的男人,都成了他的报复目标。 他不时的从外面骗进年轻力壮的男人来,丢给龙王谷的姑娘娘们玩耍,他偷偷在一边观看,满足自己畸形的欲望。 然后,再挑出最好的,折磨致死。 看着他们痛苦挣扎,喜公公觉得自己无比的快乐。快乐完了,将人折磨致死,往龙王宝瓶里一塞,永不见天日。 喜公公眯着眼睛:“步大人,我觉得你还是不错的。” 步长北从没被一个太监这么夸过,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惜了,你是我得不到的男人。”喜公公说。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心理,虽然说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可每每都是在折磨男人,估计多少,还是有点想法吧 围观众人的表情都很诡异。 谁能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喜公公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步长北的脸都黑了,大家想笑,但是不敢笑。看的出来,这会儿谁笑,步长北就会掐死谁。 “胡言乱语。”还是叶茂勋打断了喜公公的话,他喝道:“步大人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岂容你胡说八道。” 喜公公竟然笑了一下。 “我不就是随口一说。”喜公公说:“你们看,被一个男人惦记,步大人都接受不了。你们能接受莫名其妙一觉醒,就变成太监了吗?” 喜公公这话一说,大家一想,还真是。 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绝对的受害者。 真的是太叫人绝望了。 一个人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想要报复社会,好像也能理解。 步长北的面色缓和了一些。 “你确实是受害者。”步长北道:“你做的这些事情,虽然罪不可赦。但是骗你进宫的太监总管,也该死。” 喜公公冷哼一声。 “我确实想弄死他,可是没有办法,我没这个本事。” “你没有这个本事,锦衣卫有。”步长北道:“你放开孩子,不要再伤害无辜。我可以帮你报仇。” 喜公公愣了一下,显然不相信。 “你讹我的吧?” “没有这个必要。”步长北道:“你应该知道,锦衣卫做的就是查案追凶的事情。当年的事情,太监总管是凶手,你是受害者,这不容置疑。皇宫对于太监的人选是有明确规定的,在宫外诱骗不知情者进宫做太监,这事情一旦查实,就算是太监总管,也逃脱不了律法惩治。” 单单这一件事情,未必是死罪。 但是,能干出这件事情的人,就能干出其他的事情。不查就罢了,一查,数罪并罚,死路难逃。 喜公公的神色有些松动了。 他知道自己是死罪难逃,扭曲的活了这些年,也够本了。 要是真的能够报仇,那死的也瞑目了。 步长北一直盯着喜公公的手,只见他在明显的松动的一瞬间,手也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一个光点从步长北的袖子里飞了出去。 喜公公的手腕一痛,突然就没了力气,匕首落地。 步长北和叶茂勋同时抢上前去,一个抓住孩子掠到一旁,一个扣住喜公公的胳膊。 第419章 人不能双标 不得不说,合作过的就是不一样。 虽然合作的不多,但是步长北和叶茂勋两人是有默契的。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配合。 步长北突然出手,可并没有对叶茂勋详细说明自己的计划。但是在他突然出手的一瞬间,叶茂勋也就出手了。 一个控制住喜公公,一个抢下孩子,配合的天衣无缝。 其他人晚了一步,也都反应过来了,一拥而上。 小孩的母亲,和不会武功的崔笑,黎又儿,她们三个也反应过来了。但是反应过来也没用。 身体的速度,跟不上大脑的反应速度。 所以又顿了一顿,孩子的母亲喊着我的女儿冲了过去。 崔笑和黎又儿就没有往前冲了,人已经够多了,就不凑热闹了。 喜公公到现在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弄伤了自己的手。 步长北下手非常狠,喜公公的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虽然很细,但是很深,血在反应了一下之后,猛地涌了出来。 喜公公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要断了一样。 他的感觉很真实,因为他的手,确实快要断了。 步长北既然出手,就不会给他一点反抗的余地,喜公公的这只手,就算是废了,虽然没有从手腕处被砍断,但是从此也做不了什么了,就算是立刻医治,以后也抬不起来了。 步长北将孩子交给她母亲,小女孩吓坏了,扑在母亲怀里哇哇的哭了起来。 母亲搂着女儿,低声安慰。 步长北让奚乐山给了她一点钱,带着孩子回家。 喜公公已经被制服了,为了避免人死的太快,叶茂勋叫人拿出金疮药和纱布,将他手腕上的伤口大概的处理了一下。 这是宫中悬案,如今找到了凶手,当然是要送进宫里去处理的。 至于那个草菅人命的太监总管,如今还是太监总管,但是,以后可能就不是了。 士兵把喜公公从地下拎起来。 喜公公满脸怨毒的盯着步长北。 步长北淡淡道:“你不必如此看我,你应该知道,今天你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就算你挟持了人质,也不可能离开。” 人质,那是不应该伤害的。但是凶手,也绝对不可能放走。 最终就是僵持,僵持到一定的时候,总会有破绽。 喜公公痛的满脸大汗,咬牙道:“是,我怎么忘了呢,你们可是朝廷的大官。那个地方,哪里有好人,别人的性命在你们眼里,自然不算什么。” 这话,不好听。 但是步长北和叶茂勋都无所谓。 叶茂勋还好一点,步长北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被老百姓误解的地方太多了。挨得骂也太多了,他一贯的立场是。 我有自己的原则,你随便骂,不要当面骂就行。 有时候,有威信不是坏事。在大家心里,有一个冷酷凶狠的人设,也是有好处的。 至于喜公公,一个将死之人,难道你还要跟他来个是非曲直的辩论吗? 完全没必要。 步长北道:“我问你,你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些把珠宝首饰,除了这些年用掉的,剩下的在哪里?” 喜公公不说话。 他从宫里带出来许多东西,但是他计划周详,当时带这些东西出来的时候,就有选择性。 都是些看起来不扎眼的,不是独一无二,一露面就会被发现的。 再者,他将这些珠宝首饰拍卖变现,也都做了手脚,不是原模原样变现的。 而且,京城里总有一些人,干的是不合法的事情。 明知道是贼赃,见不得光,还是敢照收不误是,收去之后,要么卖给胆子更大的人,要不,做一些改动,再拿去出售。 这一点步长北门清。 “你之前卖出去的那些宫里的宝贝,应该有一些,是委托七宝斋的人处理的吧。” 山匪,日常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活儿,岂不是专业对口了。他们对于怎么处理贼赃,那是在专业不过了。 步长北又道:“还有,那些生下来就被你害死的婴儿尸体,在什么地方?” 龙王谷里实在是太大了,新动土的地方还能看的出来区别。时间久远的,找都没地方去找。 本来这些小小尸体也不是喜公公亲自去埋得,可是负责这个事情的人,已经在爆炸中死了。所以没办法,还是要问喜公公。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锦衣卫在案件中,一向是严谨的。 但喜公公只是咬牙看着步长北,一副恨他入骨,想要将他碎尸万段,扒皮拆骨的样子。 半点也不愿意合作,一个字也不想透露。 步长北想了想,他也不太想对喜公公严刑逼供。眼下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一个七宝斋在等着他们。 在喜公公这里浪费时间,没有这个必要。 步长北和叶茂勋低声商量了两句,道:“喜公公,跟你打个商量。” 喜公公有些奇怪:“什么商量?” 步长北道:“你告诉我们,剩下的首饰和婴儿骸骨在哪里。我们,保证替你报仇。” 喜公公有点疑惑。 “你不是恨那个害你成了太监的太监总管吗?”步长北道:“他现在还在宫里,还是太监总管,权力更胜当年。你若是想要报仇,没那么容易。” 想起太监总管,喜公公就恨得牙痒痒。 这些年,他经常想到那张脸,甚至有恨不得丢下一切回到宫里,把他弄死的冲动。 好在都忍住了。 他知道皇宫里戒备森严,他又不会武功,进宫都不太好进,更别提进去之后还要杀人,杀人之后,还想要全身而退。 想来想去,都很难做到,所以他自始至终没有行动。 如今反正要死了,当然要仇人陪葬。 喜公公迟疑道:“你们,可以?” “当然。”步长北毫不犹豫道:“我和叶将军,可以向你保证。” 叶茂勋叹了口气。 没办法,既然步长北已经把自己扯进来了,只好行也行,不行也行了。 喜公公是凶手,该抓,该杀。 其他的凶手,难道就不该抓,不该杀吗? 他们一向自诩正义,做不出那么双标的事情来。 第420章 遍地尸骸 喜公公狐疑的眼神看向步长北,又看向叶茂勋。 最终,他点了点头。 “好,我就相信你们一回。” 大概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相信和不相信的结果对比了一下。 相信,步长北能省不少事情,但是他可以报仇。 不相信,步长北找不到孩子的尸骨和剩下的赃物,好像也无足轻重。但是对他,就不一样了。 他不能报仇,而且,可能不能死的那么顺畅。宫里的那些手段他太清楚了,严刑逼供之下,说不定还是要说。 两下权衡,即便步长北是骗他的,他也没有选择了。 他只能赌一下。 万一,万一步长北和叶茂勋是言而有信的人呢? 步长北很满意喜公公如此识抬举。 “对了。”叶茂勋说:“还有七宝斋,七宝斋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这我真不知道。”喜公公说:“这一点我没骗你们,七宝斋我只去过一次,而且,只到了半山腰便觉得不对劲,就找了个理由跑了。七宝斋的老大至今对我不死心,根本就不是喜欢我,而是知道我手里有好东西。” 喜公公确实和七宝斋有合作,换钱的合作。可是这个合作,也是七宝斋的人到龙王谷来,东西拿走,卖了之后,再送钱过来。 “我每次只给那么几件。”喜公公说:“所以七宝斋不会吞下,这次他若是吞下了,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喜公公是缺了点什么,但是缺的不是脑子。 既然已经谈妥,喜公公也是个爽快人,当下就带着大家进了龙王谷。 龙王谷里的路,左弯右转,也难为他能记得如此丝滑。 到了一处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往前指了指。 “就在那里,人和东西,都在那里。”喜公公说:“从我住的地方,有一条秘密通道过来,不过现在都炸毁了。” 叶茂勋挥了挥手:“挖。”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埋了东西的样子,可若是时间长了,下过几场雨了,根本就看不出来。 在喜公公的指引下,很快,便挖出来箱子的一角。 “这些年,我养这么多人,自己也花的厉害,其实东西也没剩下多少了。”喜公公笑道:“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其实就算你们不来,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宫里的太监,除了个别位高权重保养的好,大部分性命都不长。 进宫的一场手术,损坏了他们的身体。很多人一辈子都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后遗症,年纪越大,问题越多。 箱子被挖出来以后,打开,里面果然还有小半箱东西。 步长北拿了一个,点了点头,示意搬走。 埋在地下十几年的珠宝,黄金白银宝石是不会坏的,但是会变丑。 不过这不重要,再丑,只要能看出当初的模样,可以确定就是丢失的那一批首饰,就可以交差。 箱子边上的土地,慢慢的挖开。 众人的心都要碎了。 是许多小小的,小小的骸骨。 和成年人的骨头相比,这些骸骨小的都叫人心痛。 开始的时候,还是用铲子。后来他们就放弃了铲子,蹲下来用手清理泥土。 泥土里,埋着许多小小的骨头。 崔笑将一件衣服铺在地上,把所有从土里挖出来的骸骨,都放在衣服上。 他们混杂在一起,是没办法分开一具一具的,强行去凑,可能会导致每个人都尸骨不全。 这种情况锦衣卫里也经常遇见,只能合葬。 这些来到这个世界,或者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小灵魂,全部合葬在一起。希望下一次投胎,能够不再出生入死。 步长北看着这些骸骨,道:“都是些无辜的孩子,你即便是不喜欢,拿去外面放在路上,也自然有人收留。何必害了他们。” 喜公公咬牙道:“我恨男人。” 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也是男人,你恨男人?不过他对龙王谷里的姑娘也很残忍,所以,他也恨女人。 平等的,恨这个世界。 在婴儿骸骨边,还有几具成年人的骸骨,那是在山谷里因故死亡的几个姑娘。 所有的骸骨都收敛好,又是一天过去了。 喜公公身上发生的事情太曲折离奇,虽然他做的种种残忍至极,可是也没什么好说。 当下,步长北连夜将事情写明,叫了锦衣卫的人和叶茂勋的手下一起,将喜公公,从龙王谷里起出的骸骨,一起送进京城,送进宫去。 这事情到底如何处理,还是要看上面的意思。 他和叶茂勋暂时还不能回京,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七宝斋,一天也不能留了。 可惜,喜公公对七宝斋不熟悉,龙王谷里的姑娘,就更是去都没去过了。 因为山匪盘踞,附近的村民也没有人愿意靠近,这么大的一座山,竟然找不到熟悉的人。 “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强攻了。”叶茂勋道:“一帮乌合之众,没有打不下来的道理。” 没有更好的办法,步长北也点头认可。 当下,两人就着现在有的地图,分析各处道路,布置安排人手。 既然强攻,就务必一击得手,一举攻下。 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帮山匪,若是步长北和叶茂勋联手都不能拿下,那不是一般的丢人现眼,等回京之后,是要被笑话的。 这两人商量起了攻山的事情,崔笑就是外行了。帮不上忙,也绝对不添乱,她和黎又儿在帐篷里商量了一下,要不然的话,她们也先一步回京。 不然留在这里,又帮不上忙,还要士兵照顾。 黎又儿倒是提出一个想法。 “要不然,我来做诱饵?” 黎又儿看起来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谁也看不出她有一把子力气。 黎又儿说:“我若是上山,他们肯定会把我抓起来。等见到了七宝斋的老大,我就直接把人拿下。” 端的是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豪情万丈! 但是被步长北和叶茂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步长北道:“你若是真把七宝斋拿下了,那你是女英雄,我和叶将军绝不吝啬为你请功。可你若折在里面,叫人知道了,我们这么多人,让你一个姑娘家深入狼窝,舍身取义,我们俩就得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步长北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手下,孤身犯险。 叶茂勋也一百个不同意。 第421章 诛三族还是诛九族 黎又儿觉得,是锦衣卫将她从家庭的泥泞牢笼里救了出来,当然是要报答的。 可是这些日子在衙门里,虽然跟着东奔西走,但好像也没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且还拿钱,有一个舒服的地方住,每一顿都吃的非常好。 每到夜深人静,黎又儿就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或者说,不安心,她总想为锦衣卫做点什么。 但是大家都不同意。 步长北和叶茂勋都不同意。 崔笑也不同意。 “办案,我们行,但是孤身攻山,那不行。”崔笑说:“孤勇者也不是这么勇。” 黎又儿只好遗憾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众人又商议了一下,也不用简单直白往上冲。 先用烟熏火攻,若是能让七宝斋的山匪慌乱中往下跑,那最好,不行的话。也可以想办法围困,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是非要强攻。 崔笑是个仵作,虽然办案经验比大家知道的多的多,但是对于攻山这种大规模的正规行动,也没有什么经验。 以前没遇到过,就算是有,也轮不到她参与。 不过她对步长北和叶茂勋还是有信心的,安抚了黎又儿几句,让她也放心。 就在众人的商议中,来了一个绝佳的人选。 和七宝斋土匪窝有勾结的,本地县令越浩轩。 越浩轩是穿着睡衣来的,他被横着架在马上,两手被捆在一起,两只眼睛被蒙着,嘴巴里塞了块布。 不得不说,这样的请人办法,稍微有点震撼了。一直到被拽下马,扯开眼睛上的黑布,看见面前的步长北和叶茂勋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是被绑架了。 小小一个县令,没资格进京,没见过这两人。但是他脑子好使,一看眼前这地方,就觉得不太对劲儿。 帐篷里的几个人,身上都有种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气质,一个个高大冷酷,站在一起,就不是寻常老百姓。 再看这帐篷,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也不是普通的帐篷。 “呜呜呜呜……” 越浩轩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抓来的,但是,干嘛要抓自己?总是要搞明白的。 叶茂勋看着边同和快马加鞭带着越浩轩这么冲进来的时候,也有点意外。越浩轩好歹是个朝廷命官,就算要抓,这也有点张扬了。 就不怕半路被人拦住吗? 在越浩轩眨巴着眼睛的时候,边同和拽下了他嘴巴里的布。 越浩轩松了口气。 他现在心里有些拿不准,所以不敢发火。 这里不是江湖,是天子脚下。 这一片他知道的民间力量,就是七宝斋的山匪。可是他们显然不是,而且,七宝斋的山匪也没有那么嚣张,敢光天化日掳走朝廷命官。 那他们是…… 越浩轩有些迟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步长北打量了越浩轩一下。 “你就是越浩轩?” “是……”越浩轩迟疑道:“你们是……” 步长北道:“我是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 越浩轩吸了一口凉气。 步长北又介绍了一下叶茂勋。 越浩轩又吸了一口凉气。 大概是凉气吸多了,越浩轩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他有一种预感,出大事了。 越浩轩连忙站直了,给两人行礼。 “下官越浩轩,不知两位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两位大人恕罪。” 越浩轩嘴甜的很,而且立刻就相信了步长北两人的身份。他看见了外面的人影,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虽然看不真切,但这是天子脚下,不可能有人那么大胆。 但是他很奇怪,如果这两位大人想要见自己,随便派个人来传就是了。何必要来这么一出? 这是什么秘密的任务? 越浩轩心里动了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步长北摆了摆手:“你过来,看看这个。” 边同和将绑着越浩轩手的绳子给解开了,越浩轩连忙走了过去。 桌子上放的,是七宝山的地图。 越浩轩的脸色一下就有些变了。 步长北道:“知道这是哪儿吧?” 越浩轩连连点头:“知道。” 步长北道:“你知道我们找你来,要做什么吗?” 越浩轩哭丧着脸,不说话。 步长北冷声道:“有人报案,说七宝山上,有山匪盘踞,你身为本地县令,这事情你知道吗?” 这一刻,越浩轩把自己这一辈子的脑子都用上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事情来得这么突然。 上面要查七宝斋,可是,自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得到啊,这是怎么回事? 离京城那么近的七宝山,有土匪盘踞。这不是能隐藏的事情,除了越浩轩,上面一定还有人,一层一层的,打通了不少关节。 这个关节就是七宝斋的保护罩,若是京城有了行动,肯定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下来,他们就可以早做准备。 可是越浩轩,甚至不是被传来的,而是被抓来的。 “说话。”步长北没多少耐心:“七宝山上的山匪盘踞,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越浩轩张了张嘴,无比艰难。 “知道……一些。” 步长北冷笑了一声:“既然知道,为何不上报朝廷。” 越浩轩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事情,下官实在也只是略有耳闻。这是大事,不敢轻言,所以想着,将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行上报。” 越浩轩还挺会说话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但是眼前这里两个人,说什么话都没有用。 步长北道:“眼下,有一个机会给你将功赎罪,就看你能不能把握的住了。” 越浩轩这官,肯定是不能做了。 官职一撸到底之后,要不要收监,要不要挨板子,要不要掉脑袋。 是一个人掉,还是一家子掉。 是三族一起掉,还是九族一起掉? 这其中的区别可就大了。 步长北和叶茂勋在帐篷里威胁越浩轩,崔笑和黎又儿随便在周围走走。 她们俩有些专业不对口,就不硬凑这件事情了。这几天龙王谷的案子也紧张的很,崔笑想要放松一下。 枣姚村的环境还是不错的,挖出龙王宝瓶的龙潭,虽然自从大家看过那些尸体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靠近了,可不影响它的风景。 水还是很清澈,草还是很绿。 两人在湖边坐下,黎又儿似乎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第422章 将功赎罪的机会 两次三番,崔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了?”崔笑说:“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黎又儿皱起了眉头,有点纠结的样子。 崔笑奇怪了:“什么事儿不好说啊,咱们又不是外人,说呗。” 她们俩虽然认识的时间也不是特别长,但感情很好。 黎又儿是崔笑从家里拽出来的,可是她又救了崔笑的命,两人都感激对方,把对方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 锦衣卫衙门里,虽然有厨娘,也有几个丫鬟,但做的事情不一样,平时见的不多。见的多的,只有崔笑和黎又儿。 她们俩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一起吃饭,一起办案,一起逛街。 在没有成家之前,崔笑和黎又儿之间的关系,那可是比她和步长北之间的关系还要近的。 闺蜜嘛,那是好的可以穿一条裙子的。 崔笑甚至动过念头,想把黎又儿介绍给崔有,但是考虑到他们两个也经常见面,要是有意思,可以自行发展。 要是没意思,自己从中撮合也不好。强扭的瓜不甜,还是要看对眼才行。 当下,崔笑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帮你一起想办法。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再不济,还有步大人呢。” 黎又儿摇了摇头:“不是什么事情,是……关于崔公子的。” “我哥?”崔笑奇道:“他怎么了?” 崔有在京城,虽然是开了个饭店而已,但是混的风生水起。吉祥天的菜是一个比一个贵,生意却一天比一天好,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有钱人。 黎又儿道:“你知道的,我挺喜欢小福的。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子,我也是,所以我常去陪她玩。” “嗯,我知道。” 黎又儿特别心疼崔小福,她在崔小福身上,看见了自己。崔小福甚至比她还要可怜。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不受重视的女儿。这样的女孩子,村子里就不止她一个。 从懂事起就干活儿,一切好的都是弟弟的,等到了差不多年纪,就被父母收一笔彩礼,然后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而崔小福,她的前半生,惨绝人寰。 崔笑回吉祥天的时候,常会喊着黎又儿一起,去加个餐散散心什么的。有时候崔笑不回,她也会去转转,主要是陪崔小福玩一会儿。 黎又儿道:“我这几次去吉祥天,感觉崔小福,奇奇怪怪的。” “怎么奇怪?” 崔笑一下子也紧张起来。 就算对方是自己的哥哥,她也没忘。 哥哥不是一般的哥哥,吉祥天不是一般的酒楼。崔小福这个本身就不一般的孩子,在这种地方,要是教育的不对头,就不知道会歪成什么样子。 黎又儿说:“好像偷偷摸摸在干什么,看见我过去,就立刻藏起来,又恢复正常的样子。” 崔笑一听,这可不行。 崔小福这个年纪,可塑性极强,教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崔有不是看她根骨奇佳,要出什么馊主意吧。 崔有之前就跟她有意无意说起过,虽然爹催的紧,但是他这辈子都不打算娶妻成家了,孙子孙女,崔老爹怕是抱不上了。 当然现在不敢说,现在说了,会被崔老爹打死。 这也是崔有收养崔小福的一个原因。 当然崔有觉得,最好是以后崔笑能多生两个,过继一个给他,那就最完美了。那是流着崔家血脉的孩子。 但是崔笑当时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哥哥,说,你难道不觉得生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还多生几个?要是你愿意多生几个,过继给我一个,我一定给你好好养。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 最终,崔有败下阵来。 他也承认,生孩子不仅仅是痛苦的事情,还危险。站在他的角度,并不想自己的亲妹妹经历了这样的危险。 可惜步长北不能生,真是遗憾。真是人无完人啊。 所以崔有领养了崔小福,一应手续俱全。 而且常让崔小福去崔老爹那里卖卖萌,卖卖乖。 感情是相处出来的,等有朝一日,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崔有再一坦白,把崔小福往前一推。 虽然你没有儿媳妇,可是有孙女了啊。 崔老爹肯定要吐血,还要揍儿子,揍完以后一看,得,好歹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大孙女。 算了,就这样吧。 怎么不是继承香火呢?崔老爹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有一个,总比一个都没有好。 崔有不愧是做生意的,打了一手好算盘。 “我要回去看看。”崔笑说:“我哥虽然靠谱,但是他也没养过孩子啊,可别把孩子带歪了。” 她可忘不了暗夜,那种说不清什么性质的组织。崔有可别看崔小福骨骼奇佳,打算培养成女杀手什么的。 黎又儿这事情憋好久了,如今终于说了出来。见崔笑也很重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回到营地。 进了帐篷,然后吓了一跳。 崔笑擦了擦眼睛,她看见了谁? 月夫人。 “这……怎么回事?”崔笑看着月夫人发呆。 难道是把喜公公又给拽回来了? 可这月夫人虽然脸是那张脸,身高也差不多,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喜公公装扮的月夫人那般泰然自若。 步长北和叶茂勋都在,步长北笑道:“你猜猜他是谁?” 崔笑一时还真猜不出来,这个月夫人,竟然是越浩轩假扮的。当然也是于如冰给易容的。 于如冰易容的手法很高明,半点破绽也没有。 “可是……为什么要他扮成月夫人?”崔笑不解道:“要让他上七宝山吗?” 越浩轩和七宝斋有勾结,让他去七宝斋,岂不是放虎归山? “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步长北道:“越浩轩交代,他这些年确实拿了七宝斋一些好处,但是,从未参与过七宝斋的行动。七宝斋和他也有约定,只谋财,不害命。” 越浩轩虽然胆大包天,但终归是有限的。 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敛财是需要手段和运气的,还不能太贪心。太贪心,容易鸡飞蛋打,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423章 不祥的预感 攻和守是不一样的,有些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在不知道山里情况的情况下,强攻可能会有巨大伤亡,还很有可能造成久攻不下的局面,到时候,他们就非常被动了。 能有人上山去打听一下情况,那当然是最好的。 可这人要有个说法。 月夫人当然好,但喜公公是不受控制的。 其他人装扮上月夫人,但是他们对七宝山一无所知。连上山的路都不知道。 可是月夫人是知道的,所以,其他人扮成月夫人上山,很容易被山匪揭穿。 可是越浩轩上过七宝山,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如果由他来扮演月夫人,肯定要更像一些。 崔笑听懂了。 但是崔笑觉得:“越浩轩上山,这我倒是懂。可为什么要扮成月夫人呢?就直接他自己的身份不行吗?” 既然越浩轩和七宝斋一直有联系,那他找个理由上山,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自己扮演自己,更加的真实,而不是让他一个男人,去易容成一个女人,那易容术就算是再惟妙惟肖,假的总归是假的。 崔笑说着,忍不住的总看帐篷里的月夫人。 别说,于如冰的易容本事真的不错,乍一看,再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男人。 前凸后翘,要啥有啥,也不知道是垫了什么东西,垫的结实不结实,要是走着走着掉了,那可怎么办? 崔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太不靠谱了。 步长北解释道:“到底是让月夫人上七宝山,还是让越浩轩直接上七宝山,我们也确实是考虑过的。” 考虑来考虑去,越浩轩虽然本色出演最好,可是越浩轩因为身份使然,这些年和七宝斋的联系都非常谨慎。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贸然上山,容易被怀疑。 月夫人就不一样。 龙王谷被官府一锅端了,月夫人出逃,慌不择路,逃上了七宝山寻求支援,这就说的通了。 崔笑想想,也行吧。 反正最坏的结果,估计还是强攻。 不过这就更没有她什么事儿了,攻打山寨,仵作是帮不上忙的。就是一个山寨里的人都死了,也用不上仵作。 “大人,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然后崔笑就把步长北给拽走了。 大家都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觉得他们俩理所当然的可以说悄悄话。 到了无人的地方,步长北道:“怎么了?” 崔笑道:“你们这里我也帮不上忙。我就不等了,打算和又儿先回去。” 回去看看她哥又在做什么妖。 崔有虽然厉害,对家人也好。但是,崔笑忘不了,他是从小被暗夜这样的组织教育大,并且反卖了暗夜的厉害角色。 抛去亲哥哥的滤镜,最直白的评价就是,这人,不是什么好人,城府深的可怕。 步长北不知崔笑心里那些弯弯绕,但是崔笑要先回去,他也是同意的。 毕竟是对付七宝斋这样凶狠的山匪,虽然没太放在眼里,觉得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总不是好事儿。 崔笑不会武功,留在营地总是不妥。回到京城去,万无一失,他也能安心对付七宝斋。 当下,步长北就同意了。并且一点都不耽误,他派了几个锦衣卫的差役,送崔笑和黎又儿回京。 虽然两人都觉得没必要没必要,但是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一点好。要不是走不开,步长北其实是想亲自送她们回去的。 “回去之后,这几日也不要乱跑。”步长北道:“山匪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你们最好就待在锦衣卫里别出门……去吉祥天也行,陪陪伯父,不要乱跑。” 真是操碎了心的另一个爹。 崔笑满口应着:“行行行,没问题,我知道,安全第一,我懂得。” 正好要去查一查崔小福有没有被人带坏,大不了就住在吉祥天。十二个时辰盯梢崔有。 远在京城的崔有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受了风寒?”盛祁正在打算盘,顺口问了一句。 崔有揉了揉鼻子:“没有。不过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世上,有些人的第六感是很强的。比如崔有,就挺强。 一下午平安无事,晚上吉祥天里正热闹上客的时候,崔笑和黎又儿风尘仆仆的来了。 护送两人回京的差役们,将两人送到吉祥天门口。崔笑热烈邀请他们进来吃个晚饭,不过被婉拒了。 主要是吉祥天的饭菜实在是太贵了,他们不好意思。 以前出门,官家也管饭,但都是正常吃。 怎么方便怎么吃,馒头水饺也行,炒菜炒饭也行,正常规格。 可崔笑这一喊,就是吉祥天。 一桌饭菜几百上千两的地方,吃个家常便饭就不合适了,有点占人便宜的感觉。 步长北教育的好,锦衣卫的人都特别有分寸。 于是看着崔笑和黎又儿进了吉祥天的门,其他人便去了锦衣卫衙门。休息一夜,明日还要去枣姚村。 现在可是在剿灭七宝斋的关键时刻,就算步长北让他们不要回去了,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的士兵。碰见大事儿就躲,哪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一般这个时候,崔有和盛祁都站在柜台后面。 吉祥天东西卖的贵,来吃饭的都是达官显贵,都是要招呼的。 某某员外,某某大人,老爷少爷,夫人小姐。 崔有跟谁都能聊几句,盛祁更是嘴甜,跟夫人小姐聊的特别好,哄的她们特别开心。 崔笑一直都觉得,一桌菜要是值一百两,盛祁那张嘴带来的情绪价值,能占二十两。 一见有客人上门,盛祁正要招呼,一抬眼:“呦,大小姐来了?又儿姑娘也来了?” 黎又儿打招呼:“盛公子,崔公子。” 崔有只觉得眉心跳啊跳,他先是回应了黎又儿的招呼,又皱眉看向崔笑道:“你怎么这么晚来了?不是跟步大人出去了?” “出去了啊,但是回来啦。”崔笑走到柜台前面:“干嘛,不欢迎我呀?” 也不是不欢迎,就是觉得有点不安心。 当然这话崔有不敢说出来,他转移话题:“这个点来,晚饭吃了吗?” 第424章 不碰底线 哥哥就是哥哥,别人只关心你穿的美不美,哥哥关心你,吃的饱不饱。 “没吃呢。” 崔笑说:“我什么时候会吃了饭来吉祥天?” 说的真有道理,盛祁在一边笑。 崔有叫人去准备崔笑爱吃的,上下仔细打量了崔笑一番,有些不满意的道:“我说,你这锦衣卫里仵作的活儿,是非做不可吗?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天天跟着一帮男人灰头土脸的在外面跑,太辛苦了。哥又不是养不起你。” 崔笑一边往里走,去找她老爹,一边说:“哥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 “我这叫……带薪谈恋爱。”崔笑这一年没少给崔有灌输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想法:“两个人天天在家里大眼瞪小眼有什么意思啊,一起出门,一起工作,一起处理各种事情,这才能更彻底的了解对方。” 崔笑理所当然的说:“你单身狗,说了也不懂。” 院子里,吉祥天养的两只大白狗正在角落里恩恩爱爱,头挨着头,身体挨着身体睡觉。 崔有觉得,崔笑这是侮辱谁呢? 但是,他又无话反驳。 “对了。”崔笑道:“哥,你最近是不是背着我,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话一出,不仅崔有僵硬了。黎又儿也僵硬了。 大小姐你可真是大小姐啊,就这么直挺挺的就问出来了。一点儿不带含蓄的啊? 崔有立刻道:“我有什么瞒着你,你这丫头,怎么疑神疑鬼的呢?” 崔笑哼哼两声。 “不好说。”崔笑有理有据:“你,还有爹,那可都是有前科的,以前骗我的时候还少吗?” 而且,不是小事儿骗,是大事骗。 而且,不是骗一天两天,是一骗许多年。 如果非要说出发点是好的,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抛开这个不谈,你就说是不是骗吧? 崔有理亏,心虚,无话反驳。 半晌来了一句:“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还那么记仇的呢?” 崔笑哼了一声:“除非当场报了,不然这仇要记一辈子呢。” 黎又儿大眼睛闪烁的看看崔笑,又看看崔有。 难怪崔笑这么爽快就相信了自己,搞了半天,有前科啊。 崔有那么疼妹妹,真看不出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管黎又儿怎么脑补,靠谱不靠谱,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崔笑怼她哥,怼的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崔笑大摇大摆进去找爹了,崔有唉声叹气跟在后面。 在外面,崔有也是个爷。 黑白两道,官场虽然没有职位,却也有一定声威。黑道就更别提了,谁不恭恭敬敬说一声宝公子。 只有在家里,不是在爹面前做小伏低,就是在妹妹面前做小伏低。 哎~ 崔有又叹了一口气,正想继续往前走,被盛祁拽住了。 盛祁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跑到一边去咬耳朵。 “你妹妹不对劲,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盛祁道:“是不是你干什么被发现了?” “我干什么了?”崔有皱眉道:“能收的都收了,我能干什么?自从笑笑看中了步长北,我还能干什么?” 赚钱的生意多,但要说全部中规中矩,很难。崔有心里是有数的,那些事情是可以擦边的,那些事情,是绝对不能碰的。 擦边的事情,崔有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种事情属于,万一被严打抓住,说两句好话,赔点钱也就过去了,问题不大。 但是不能碰的,崔有绝对不会碰一点。 手下谁碰谁死,一点儿情面也没有。 他可不想等崔笑嫁进步家之后,他这边东窗事发。说不定还是步长北亲自来查。 要么,步长北包庇自己,最终连步家一起拉下水。 要么,步长北秉公办案,最终崔笑带着大外甥看着自己的哥哥被围剿处死。 那就糟心了,崔有想想都要做噩梦,觉得那钱不赚也罢,金山银山也不能用一家子的命去换。 “我说的不是那些。”盛祁道:“我说的是,小福。” 崔有立刻嗯一声:“小福……你说的有道理。” 盛祁点头。 “这事情不好弄。”盛祁说:“不过出不了大事,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就说真话吧,都是小福自己的选择,笑笑也不能真的打死你。” 崔有沉默下来,摸了摸下巴,走了。 崔小福,她注定过不了平常的生活。 崔笑轰轰烈烈进了院子。 崔老爹刚吃了饭,正在院子里唱曲儿。 崔有孝顺,现在有钱又有闲。 崔老爹喜欢京剧,村里的老大爷吗,虽然喜欢,但是看的机会不多。偶尔赶集才有戏班子唱上两场,总不过瘾。 自己在家里哼哼哈哈的唱上几句,也不得强调。 到了京城,这是只要有钱什么都有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戏班子多的是。崔有便带他爹一家一家戏园子去看,挑了他最喜欢的,经常请回家里来。 崔笑没进院子,就听见院子里锣鼓喧天,铿锵铿锵的,进了院子,那叫一个热闹。 崔老爹的院子不小,一边坐着一个奏乐的班子,就是戏班子里吹拉弹唱那一套。 院子中间,几个她也分不清生旦净末丑的,穿着花花绿绿,图的花花绿绿的人,正在跟她爹唱戏。 崔老爹不仅仅是坐在台下听,而且还上去唱。 戏班子收了大钱的,把崔老爹当大爷,你敢学我就敢教,反正教出来也不会抢自己饭碗。崔有地要求很简单,哄老爷子开心。 只要老爷子开心了,钱不是问题。 崔笑站在院子口,可不敢打扰,静静地看着崔老爹唱地红光满面。 一曲唱完,崔笑噼里啪啦地鼓掌,一边鼓掌,还一边往院子里扔钱。 戏园子里都这样。 台下观众看地好,就扔钱扔东西,什么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什么都有,都是扔给现场戏子地,这些钱戏班子不分账,所以大家格外高兴。 只是这是在吉祥天的院子里,哪来人打赏。 众人奇怪一看,就看见崔笑在扔钱。 “笑笑回来了?” 崔老爹一看,可高兴了。 “这是我女儿回来了。”崔老爹给戏班子里地人解释。 戏班子地人一听,这是大小姐。之前和崔老爹闲聊地时候,是听他说过地,一儿一女。 儿子开饭店,女儿在公家当差。 这一家,真是奇奇怪怪的组合。 第425章 难言之隐 崔笑跟着锦衣卫出门,崔老爹虽然相信步长北会好好照顾她,可多少还是有点担心地。 如今见她安全回来了,很高兴,正要说两句父慈子孝的话渲染一下情绪,就听见崔笑一边撒钱,一边说。 “爹,你怎么不捡钱?”崔笑一边笑,一边撒钱:“这是给您的打赏,您唱的真不错。” 崔老爹愣了一下,骂道:“小兔崽子,敢逗你爹开心。” 然后顺手抄起身边一个什么东西,就打了过来。 崔笑当然不会站着挨打,这么大的院子呢,绕着圈子跑,难道爹一把年纪还能追的上自己吗? 只有院子中间站的几个戏班子的人特别淡定。 既然是打赏,那就捡。 崔笑扔的可不光有铜板,还有碎银子。 对有钱人不算什么,对讨生活的戏班子,可是一笔额外之财。 于是大家都很高兴,捡的很高兴,一边捡,一边看崔老爷子拿着拐杖追着崔笑打,更高兴。 好像是一边看戏,一边拿钱的感觉。 可惜崔老爹毕竟上了年纪,哪里能追的上生龙活虎的女儿,跑了两圈跑不动了,站在那叉着腰直喘。 黎又儿也站在一边看,只觉得好笑。 正想着差不多了,是不是要上去劝一劝,崔有进来了。 崔有可怜孩子,进来就被崔笑抓住了,然后一直推到崔老爹面前。 “爹,别气了。”崔笑躲在崔有身后:“要真生气,打我哥几下,出出气,别气出病来。” 崔有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打我,我又没惹爹生气。” “都一样,都一样。”崔笑说:“咱们兄妹谁跟谁,打在你身,痛在我心,都一样。再说你皮粗肉厚的,挨两下怕什么,免得爹打了我,一会儿气消了要心疼的。” 崔老爹真是被气笑了。 这丫头,怎么自从和步长北订了亲之后,不但没有更成熟更靠谱,反而更闹腾了呢。 这大概说明,步长北也确实宠她吧。 这么一想,崔老爹心里就舒服多了。 黎又儿适时跑过来,劝了两句,给了崔老爹一个台阶。 等戏班子的人把地上的银子铜板捡完了,便看见崔家一家子又是父慈子孝,兄妹和睦了,刚才被追着打的场景,好像是一场幻觉。 人家孩子回来了,要说说话了,戏班子也就告辞了。 崔有让人送出去,自家一家人坐下来。 崔笑和黎又儿还没吃饭,崔有便让人将饭菜都送过来。两个姑娘吃,他和爹陪着,给她们夹菜倒水。 崔有对这个妹妹,始终是心里有亏欠的。 崔老爹也一样。 当年的事情虽然不得不隐瞒,但无论目的,隐瞒就是隐瞒。特别是崔有失踪,崔老爹装病那段时间,崔笑一个人扛着,确实吃了不少苦。 每每想起那段时间,崔家父子就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崔笑,所以她在家里越来越张狂,就张狂吧。 崔有就曾经很认真的跟步长北说过:“我们家不是皇亲国戚,没有家财万贯。但是就这一个女孩子。你若是对她好,我可以放手。你若是对她不好,就不要留她在身边,浪费她的时间。” 你不好,天下好人多的是。 不要等到相看两厌,从爱生恨,再两败俱伤。 对崔有这种人来说,杀你全家,可能是一种常规威胁,平平无奇。 但是他能说出这种话,不爱了还给我,不要伤害她,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忍气吞声,是一种低头。 若非疼到骨子里,他不会如此卑微。至少,对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来说,已经如此卑微。 此时,卑微又骄傲的崔大哥,正在任劳任怨的给妹妹剥虾。 清水蒸出来活蹦乱跳的虾,上来一盘子。 崔笑是喜欢吃的,但是嫌麻烦。 于是崔有挽了袖子,洗了手,开始剥虾。 剥好之后,用筷子串成一串。 一根筷子上穿三四个,蘸上调料,一口一个,吃的太开心。 黎又儿沾光,也跟着吃了两串。 一顿饭大家吃的都很开心,崔笑和黎又儿酒足饭饱,崔有剥的满手是油,崔老爹看着兄妹和睦,抽着旱烟袋,觉得人生圆满。 再等两年,儿子女儿都成了家,有了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承欢膝下,那就更圆满了。 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妻子了。 崔老爹哼起了小曲儿,觉得人生赢家,不过如此。 当天晚上,崔笑和黎又儿当然都住在了吉祥天。 崔小福被夫子留堂,天黑了才回来,崔笑去看了一回,确实觉得她有些累,但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就先忍着没说。 也不着急这一两天。 反正她是要住一阵子的,黎又儿都能察觉出不对劲,她还能查不出来? 夜深了,盛祁摸进了崔有的房间。 崔有正在房里打坐。 会武功的人,真是矫情,装模作样的。 听见声音,崔有睁开眼睛。 “你怎么来了?” 盛祁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来。 “喏,给你的,好东西。” 崔有嫌弃的看他一眼:“我不要,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别啊。”盛祁道:“这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从神医那里求到的。” 崔有眼里的嫌弃更浓了。 “你又在哪个犄角旮旯找的神医?又被糊弄了多少银子?” “瞧你这话说的。”盛祁往床边一坐,将瓶子打开:“我这不是为了你着急。你说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伯父一天天的催,你这不成亲不生孩子,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了真实情况,那还不急死。” 急死,还死不瞑目。 崔有黑了脸,冷哼一声:“你这么操心我行不行,该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吧?” 幸亏这屋子里就他们俩,这是什么虎狼对话? 盛祁一点儿不生气。 从小生死相交的兄弟,什么话都能说。 “我要是对你有意思,反倒是好办了。”盛祁随口道:“你不行,还有我呢,肯定让你妥妥贴贴,每天都满意。” 崔有简直是吐出一口老血。 “谢谢。”崔有忍住了,板着脸说:“虽然我暂时对女人没兴趣,但是对男人也没兴趣。” 想了想,补充道:“就算我以后对男人有兴趣,也不打算吃窝边草。” 我们宝公子,就算喜欢小伙子,那也有很多选择。 第426章 心病没有药 盛祁哈哈大笑,笑了两声之后,认真说:“老宝我不是泼你的冷水,你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好,都得没毛病才行啊。” 这是真兄弟,稍微掺一点假,都不能这么戳人伤口得。 崔有沉着脸,一点儿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心情确实有一点低落。 这件事情,如今知道的人也只有盛祁。 盛祁是他过命的兄弟,什么都知道,也是真心为他好,只是嘴有点贱,忍忍就过去了。 在这个时候,他其实愿意有人跟他插科打诨,把事情说的随意一些。而不能接受那种从心里表现出来,又要遮遮掩掩的,同情可怜。 见崔有不说话,盛祁叹了口气,也不嘲笑他了。 盛祁拍了拍崔有的肩膀。 “其实这些年,你也不是没看过大夫。”盛祁道:“大夫都说了,你那儿……其实没问题。” “我知道。”崔有道:“我从小学医,大我就是个大夫。” “对,我都忘了你也是个大夫。”盛祁道:“那就更没毛病了。你的身体,是没毛病的,你是心病。” 崔有叹了口气:“这我也知道,但是心病,才是最难医治的。” 因为无论什么灵丹妙药,都好找。 可是人心中的意难平,有时候却一生难抚平。 盛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劝他放下,劝他开怀,劝他看淡。 旁观者说起来容易,但当局者做起来,太难。 崔有将药瓶拿了,塞回盛祁手里。 “好意心领了,这个真不用了。”崔有道:“是药三分毒,这些年我也吃了不少药,再吃下去,病没治好,要被毒死了。” 盛祁也是郁闷,唉声叹气,离开了。 到了院子外,随手把药瓶往花园草丛里一扔。 真是,人人有本难念的经啊。这事情,真是烦躁又不能说,他和崔有兄弟一场,也无法为他分忧。 一夜无话。 第二天,就是这么巧。 崔笑起了个大早,她吃饱了撑的,昨天路过看见园子里许多花开的正好,想就着清晨的露水,摘一把插个瓶。 崔有说,要嫁进步家了,人家好歹是大户人家,你多少也要风雅一点。 琴棋书画不会,女红也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总得会点什么? 于是崔笑决定插个花,陶冶一下情操。 这里一朵,那里一朵,崔笑正摘着,看见草地上一个瓶子。 这是个一眼看上去,就十分贵的白瓷瓶。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有谁丢了东西。挺贵的东西呢,丢了多着急。 将瓶子捡起来,打开一看,闻了闻。 崔笑立刻看出来这是一瓶药,当然,她一时看不出是什么药,毕竟术业有专攻,她是主攻妇科的,不是主攻男科的。 但是她能闻出里面的一些成分,得出的结论是。 瓶子不便宜,药也不便宜,看里面的分量,应该是没动的。 真是太粗心了,这丢了药的人,该多着急啊。 崔笑纯真无邪想了想。 这么贵重的药,在吉祥天里也不是人人都用的起。 不是哥哥,就是爹,要不就是盛祁? 反正不管是谁,哪怕是个丫鬟婆子,也肯定很着急。 于是崔笑就将药收了起来,打算等吃饭的时候,问问有谁丢了东西。 拾金不昧,不用说谢谢。 也不知今天怎么回事,上午崔有和盛祁都不在,崔笑在柜台上晃了晃,想起她捡到的药。 她就拿了出来,拽住熟悉的一个伙计。 “我今早在花园里捡了一瓶药,你们谁丢的?” 现在指不定多着急呢? 大家也没当回事,互相问了一圈。 没人丢东西,也没人生病。 可崔笑捡药品的位置,外面的客人是进不去的,只有吉祥天内部的人能进。 这就奇怪了。 崔笑将药瓶拿出来,大家一看,都不认识。 不过有个伙计这方面懂一点。 “这药我没见过,但是这瓶子,是东街回春堂的瓶子。这里面装的肯定是好药。”伙计说:“这个瓶子就好几两呢,一般人都用不起。” 大家只把这事情当作一个插曲,又开始忙着店里的活儿。 崔笑看着瓶子,却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这么贵的瓶子,那药得多贵啊。 那么贵得药,谁用得起。 捡到瓶子得地方,离得最近的,是崔有的院子。 她心里一惊。 莫非哥哥生病了? 这念头让她紧张起来,平时欺负归欺负,关心还是很关心的。 崔笑又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崔有回来,干脆也不等了,直接去了回春堂。 这药既然是回春堂里开出来的,那就去回春堂,一问便知。 回春堂是京城最大的药房,很是热闹。 崔笑进门,找了掌柜,让他帮忙看看,这是什么药。 掌柜接了药瓶一看,便说:“这可不是小店开出来的药。” 崔笑皱眉:“那是什么?” 掌柜解释说:“江南神医,前些日子路过京城,小店荣幸,请他来坐诊几日,这是他老先生开的药,可是千金难寻呢。” 果然很珍贵。 崔笑进一步确认,这药,不是吉祥天伙计的。 不是崔有,就是盛祁。 崔笑道:“掌柜的,那这药是治什么病的?” 掌柜的脸色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他打量了一下崔笑。 “姑娘,我看你打扮,尚未成亲吧?” 崔笑莫名其妙点头。 怎么看个药,还跟成亲扯上关系了? “那这药,是给何人治病?” 崔笑更奇怪,不答反问:“给何人治病,有什么区别吗?” 掌柜解释说:“姑娘既然不知这药是做什么的,那肯定不是姑娘开的。论理,病人的事情,我们是不能对外乱说的。” 这话说的没毛病,挺有医德的,不泄露病人隐私。 但是崔笑更不安了。 这就说明,这药不是一般的药。 要是风寒风湿这样普通的疾病,有什么不可说的。 这是个难言之隐。 崔笑说:“这是我在家里发现的,因为无人承认,所以才来问一问。” 掌柜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表情里,还有点同情。 崔笑说:“掌柜,这药到底是治疗什么的?你告诉我,我回去也好知道该怎么办?” 大夫犹豫了一下,说:“既然不是病人本人,这我实在是不能说啊。” 掌柜这么有原则,崔笑脑子一动:“掌柜,这药是什么药,您不能说。那,那位江南神医,他擅长什么,这总可以说吧?” 这不是病人的隐私了,应该也不是秘密,是一个人尽皆知,家喻户晓的事情。 崔笑说着,给掌柜塞了一块银子。 人情世故,银子开路。 “这个自然。”掌柜半推半就收了银子,看了一眼药瓶,含蓄的说:“那位江南神医,专治男科。” 第427章 倒霉的只有妹妹 崔笑惊呆了。 掌柜看着崔笑的表情,倒是很镇定。 毕竟作为一个药铺的掌柜,这方面的事情他看的实在是太多了。 掌柜收了钱,好言好语的跟崔笑说:“什么病都是病,病人不舒服,又是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心情已经非常紧张,压力非常大了。家里人一定要理解他,不能给他更大的压力。” 掌柜的上来就问了崔笑成亲没成亲。 既然没成亲,又是家里的男性。 那就是爹,哥哥,弟弟,大差不差是这些亲戚了。 这方面的问题,女眷不好说身,但是,也要平常心,不要支支吾吾的,叫对方尴尬,那样不利于病情。 崔笑回魂,慢慢点头。 “我明白了。”崔笑说:“掌柜你放心,我知道的。不能讳疾忌医,要心情轻松了,病情才能好转。” “对对对。” 掌柜很欣慰。 崔笑谢了掌柜,拿着药往回走。 可惜掌柜不知道买药的是谁,据说神医给人问诊的时候,都是保密的,而神医已经走了,问也问不到了。 崔笑一边走,一边琢磨。 这个范围其实很小。 吉祥天里,买的起这个药的,一共三个人。 她爹,她哥,盛祁。 她爹年纪大了,暂时可以排除在外。 还有就是盛祁和她哥。 也好排除的。 崔笑干脆不回家,去了百花楼。 盛祁虽然不常去百花楼,但是,去过,而且不止一次。 单身年轻公子哥,潇洒又多金,逢场作戏也好,排遣寂寞也好,这都很正常。 但是崔有,从不去这种地方。 之前崔笑还觉得是他们家家风正,颇为满意,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啊。 好在崔笑去百花楼驾轻就熟,也不是一回两回。 到了百花楼,找到若素,崔笑开门见山问她。 “你知道我们家酒楼的盛祁吗?” 若素一想:“知道呀,怎么了?盛公子,来过百花楼几回,我还陪过他呢。” 崔笑进一步问:“怎么陪?陪到哪一步?” 这话问的挺奇怪,若素是青楼姑娘,百无禁忌,但崔笑是个大姑娘。虽然她常来百花楼给姐妹们看病,是个什么都懂的大姑娘,那也还是个大姑娘啊。 而且,盛祁又不是崔有,又不是步长北,为什么会问他。 “说呀。”崔笑晃了晃若素:“正经事情。” 若素见崔笑真的一本正经,只好道:“盛公子来的不多,偶尔留宿。懂了吧。” 崔笑脑子里转了转。 来的不多,就是来过。 偶尔留宿,在百花楼留宿总不是谈天说地,那是一夜春宵。 也就是说,盛祁是正常的。 这排除法一做,崔老爹年纪大了暂不考虑,盛祁是正常的,那不正常的,就是她哥了? 难怪崔有这个年纪也不成家,也没有心仪哪家姑娘,也不来烟花柳巷,竟然是身体出了问题。 这事情不能说,若素也不问,只是担心的看着她。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若素含蓄道:“别客气啊。” 崔笑应着,离开百花楼。 崔有身体有疾,而且,去找神医开了药,说明在治疗。 可是,药被整瓶扔了。 这是一个常年治疗,但是治疗无用的人的崩溃。 崔笑心疼了。 万万想不到,一贯金贵冷漠的宝公子,竟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伤心事。 还不能为外人道。 连崔老爹都不知道。 崔老爹每次催婚的时候,崔有都含混过去,虽然脸上在笑,心里该多难受啊。 崔笑慢慢往回走,心里想着,这不是个事儿。 虽然这病难以启齿,但是不能讳疾忌医。 只要不是器官不可逆的病变,都是可以医治的嘛。 一家子两个大夫,难道自己得了病不治嘛?这可不行。 而且,以她对这方面的了解,这种疾病很多时候,心里的病因比身体的病因更多。只可惜神医已经离开了,要不然的话,就可以好好问一问。 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理学她也是有些建树的。 虽然传宗接代对她来说是老旧思想,可对爹是很重要的,现在都开始催婚了,如果崔有真的不能成亲生子,老爹一定会难受的。 崔笑乱糟糟的想着,差一点和一个女子迎面相撞。 一个身材高瘦的姑娘,一身黑衣,面色冷漠,脚步匆匆,看起来就那么酷。 不过走路有些分心,一边走,不知在往后看什么。 崔笑也有点分心,两人在撞上的一瞬间,那姑娘身体一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住。 这姑娘还是会武功的,身手很灵活。 崔有站稳,回过神来,便道:“谢谢,没撞着你吧。” “没事。” 姑娘也没在意,随口应了一声,放开手。 街上的一个小意外,谁也没放在心上。 崔笑只觉得,姑娘长得挺好看的,而且气质好好,冷艳冷漠,她喜欢。 可那姑娘看到崔笑的脸,却微微皱了眉头。 “你……”姑娘停下脚步:“你是不是姓崔?” 崔笑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你真的姓崔?”姑娘道:“我不认识你,我认识你哥哥,你和他长得有点像。” 崔笑兄妹俩确实长的有点像,步长北初次见崔笑的时候,感觉似曾相识,就是因为他曾经在京城在京城无意中见过崔有。 崔笑一听,这姑娘认识哥哥,立刻来了兴趣。 要知道她可从来没在哥哥身边,看见女性朋友。一个都没有,这姑娘还年轻,长得又漂亮。 “我是崔笑。”崔笑立刻笑道:“崔有是我哥哥,你怎么而称呼,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简直不能更热情。 姑娘淡淡笑道:“我叫叶宛。” 崔笑毫不吝啬道:“这名字真好听。” 叶宛又笑了。 崔有那么深不可测,妹妹看起来怎么是个傻白甜呢?看样子,是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了。 “崔姑娘,你这是有什么事情吗?”叶宛道:“要是没事儿,我想请你去我家一趟,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 这来的太突然了。 崔笑虽然很愿意和崔有的朋友,特别是女朋友来往。但是该有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我没事儿,但是我出来和家里打了招呼的。”崔笑说:“我若是晚了没回去,他们要到处找的。” 叶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崔笑道:“不如这样,马上中饭时间了,去我们家酒楼吃个饭吧,正好说话。” 叶宛微微一笑:“也行。” 崔笑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叶宛一抬手,架在她肩膀上。 两个姑娘勾肩搭背也也好,手牵手也好,一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但是崔笑却感觉脖子边一阵轻微刺痛。 “饭是可以吃的,但还是去我那里吃吧。” 叶宛说完,崔笑只觉得脖子上一痛,软了下去。 叶宛面不改色扶住崔笑,往前走去。 走到一处巷子口,吹了声口哨。 一辆马车从巷子里出来。 车夫一看:“咦,姑娘,您要抓的不是个男人吗?怎么抓了个姑娘回来。” 叶宛把崔笑塞进车厢。 “有了这个姑娘,崔有就好抓了。”叶宛哼笑一声,俯身从崔笑头发上拔了一根发簪下来:“去,把这个送去吉祥天,放在信封里,写个地址,让他来见我。” 第428章 单枪匹马 崔有今天的心情十分不美妙。 难言之隐。 这四个字就注定不可告人。 盛祁是他兄弟,当然知道一些,但是那一段过去,知道的也不全。 不过他是关心自己的,觉得一个他虽然表面上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心里肯定还是在乎的。毕竟哪个男人不在乎呢? 崔有年纪轻轻,就不能人道,还未娶妻生子,面对崔老爹的催婚只能含糊过去,心里肯定苦。 但是,也只能私下关心,寻医问药都不敢说到底为谁。 折腾了这几年,也没折腾出个名堂。 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这心药已经不在,这心病,又该怎么办? 盛祁常想,既然是心病,那就不是身体的问题。 也许有朝一日,崔有会碰见一个一见倾心的姑娘,见之为之天人,什么大大小小的毛病,也都不要而愈了。 在此之前,只能瞎猫去抓死耗子,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崔有今天心情不好,也不想在自家酒楼里买醉,免得给酒楼的人来回看见,又是担心,又是瞎想。 何况崔笑也在,肯定更要瞎想。 于是,自家虽然有酒有菜,但是哥俩去了别人家给别人送钱。 这一顿从清早喝到中午,两人才一身酒气的回来。 晃晃悠悠的进了店,还没坐下,伙计就迎了上来。 “老板,您回来啦。这儿有您一封信。” 崔有虽然喝了不少,但很清醒,他从不愿意把自己喝到不省人事,不受控制的地步。 “什么信?谁送来的?” 崔有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些懒洋洋的接过信封。 “不知道,是个小孩子送来的,说是故人来信,您一看便知。” 崔有嗯一声,接过信。 懒洋洋打开,任何整个人都清醒了。 盛祁就跟在身后,也是懒洋洋的。 一大早起来就喝酒,一喝喝一上午,真是舍命陪兄弟,头疼啊。 但盛祁是和崔有经过多少腥风血雨的,对他的状态变化特别敏锐,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崔有在这一瞬间,身上充满了杀气。 安稳下来这几年,他都没有在崔有身上察觉到如此凌厉的杀气了。 赶忙探头看一下信。 只见上面很简单的写了一句话。 “崔笑在我手里,一个人来城外东十里长风客栈。” 崔有手里,还有一支发簪。 那发簪盛祁也认识,确实是崔笑的。 崔笑戴的发簪,虽然不多,但都是款式别致的,不敢说独一无二,但很少重款。 崔有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 “大小姐呢?”崔有喝道:“大小姐在店里吗?” 伙计虽然都知道自家老板城府很深,是个不得了的角色。但是还从未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气,吓的一个激灵。 “大小姐,出门去了。” “和谁出门去的?” “一个人,没,没和谁。” 崔有想杀人:“为什么会让她一个人出去。” 伙计无言以对。 这谁知道呢?崔笑这次出门,谁也没喊,就一个人出去了,也不可能拦着她啊。 这可是京城,又是大白天,外面热热闹闹的,谁能想到会出什么事情? 再说了,也确实奇怪,这次崔笑出门连黎又儿也没喊着,一个人就去了。 没办法,大家谁也想不到崔笑干什么去了,当然是不能喊任何人的。哪怕是关系最好的闺蜜姐妹,也不能喊。 毕竟,谁能想到呢,一个人在闹市,会有危险。 “去找。”崔有道:“立刻把所有人派出去找。去大小姐可能去的地方找。” 伙计慌忙就跑了,幸亏店里人多。 崔笑常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成衣铺子,点心铺子,胭脂水粉,首饰铺子。都在繁华热闹的地方。 “你别急,说不定是个恶作剧。”见崔有已经在爆发边缘,盛祁立刻道:“我先去查一下这事情是谁干的,谁这么大的胆子。” 崔笑握紧了手里的信和发簪,脸色阴沉的可怕。 那些年,之所以他将自己的消息死死的瞒着,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就是害怕牵连家人。 若非被崔笑发现了,可能还要瞒上一段时间。 可是崔笑心里太活络,一来京城,没多久就找到了自己。 没办法,瞒不住了,所以他快刀斩乱麻,提前了各种行动,将所有过去全部斩断。 暗夜。一个本来就该死,只是可以慢点死,更加稳妥死的组织,就这样销声匿迹。 他清查过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暗夜的漏网之鱼,这才放心。 他是从尸山血海的地狱里爬上来的,绝对不允许地狱里的鬼,威胁到家人的安危。 可他终究还是大意了,这个人,是谁? 盛祁看那陌生的字迹,奇怪道:“会不会是别的什么误会,暗夜的人,我们都已经清除的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人。” 崔有也有些怀疑。 但是除了暗夜,还会有谁? 不管有谁,这一趟他也非去不可。 “你派人去找步长北。”崔有道:“我去长风客栈。” “你一个人去?”盛祁有些不放心。 “既然对方让我一个人去,那只能一个人去。”崔有道:“笑笑在他手里,若是激怒对方,也许会对笑笑不利。” “万一是个陷阱呢?说不定笑笑根本就不知情,现在逛街正买的开心呢。” “是个陷阱,我也得去。”崔有捏了捏眉心:“盛祁……你知道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盛祁沉默了,拍了拍崔有的肩膀。 “好。”盛祁道:“我陪你去。” “不用。”崔有道:“我自己去,这边交给你。还有,如果今晚我没回来,就也没有消息回来。就派人去找步长北,让他立刻回来处理这件事情。” 盛祁有些意外。 “听笑笑说,她和黎又儿是先回来的。步长北还带着人在外面抓山匪呢。” “我知道。”崔有道。 盛祁道:“那还要他回来?咱们的人……你怕咱们的人处理不了这事情?” “不是。”崔有道:“步长北是笑笑的未婚夫,必须知道这件事情。他可以以公事为重,但如果他不能妥善平衡公事和私事,就不适合这门亲事。” 盛祁一时没反应过来。 崔有淡淡道:“笑笑,不用找一个青云直上,封侯拜相的人家。公事是办不完的,官是升不完的,没有女人喜欢独守空房,危难时刻不见人。哪怕自己的丈夫在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 崔有很简单。 他不要自己的妹妹高尚大度,他要自己的妹夫,要懂得在平衡家庭和事业。 如果崔笑被俘,生死未卜,步长北还能强忍担心,先办差事的话。 步长北不是不好,但是并不合适了。 他的官会越做越大,人会越来越忙,崔笑婚后,会越来越寂寞。 第429章 往事又回头 盛祁担心,但是又劝不住崔有,他也不敢狠劝。 崔有打定的主意,谁都拽不回头。这件事情牵扯了崔笑,更是让他不能忍耐。 “好,你注意安全,不要冲动。” 盛祁又不是太担心。 因为他知道,崔有真的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在危险的境况里,比谁都冷静,比谁都能忍,要是光靠一腔热血,他早就死在了那个地狱里。 崔有点了点头,将信和发簪揣进怀里,又从账上拿了钱,去后院牵马。 他甚至都不用叮嘱盛祁,照顾好我爹。他知道在什么情况下,盛祁会做什么。 看着崔有的背影,盛祁也有些恍惚。 不过三年,这三年的生活虽然难免还有刀光剑影,可是三年前相比,简直是安稳平静的像是做梦一样。 如今,难道是梦醒了吗? 盛祁只是短暂的恍惚了一下,也就忙了起来。 能够绑架崔笑,敢正面挑衅崔有的人,必定是个厉害角色,有这样的人进京,不可能江湖上一点风吹草动都不知道。 暗夜虽然已经被他和崔有剿灭,其实新的暗夜依然存在。 不过从见不得人,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见不得人。 崔有单枪匹马出了城。 他有点如梦似幻,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幸亏这几年虽然安稳了,什么也没落下。 本来喝了一个早上的酒,没醉也有些微醉,这会儿在马背上,被冷风一吹,头有点痛了起来。 崔有甩了甩脑袋。 这算什么。 他从暗夜最后那一场厮杀里爬出来的时候,除了心还在跳,哪里还有完好的地方。 神奇的是,他竟然从来没有做过噩梦。 一般的人,哪怕是盛祁,都做了很久的噩梦,半夜醒来闭不上眼,要用一场一场的酒把自己灌醉。 而崔有从来没有过。 离开暗夜,他再也没有想起过任何有关血和杀戮的画面,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想起一张清纯美艳的脸,还有那一滴一滴落下的泪水,因为忍耐,死死咬住的嘴唇,嘴唇上,渗出血迹来。 崔有长长的换出口气,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个,只觉得一口气在胸口,憋的要炸开一般难受。 不过行程没有一点耽搁。 那地方不好找,不像是京城里,有明确的门牌号码,只要按着号码一个个去找,就能准确无误。 崔有到了地方,只看见一片荒凉。 应该就在这一片了,但别说什么长风客栈,就是个老百姓的平房都没看见。 崔有有种莫名的烦躁,但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来了。”崔有在空旷中,大声说:“何方朋友,请现身。” 无人回应。 他突然看见远处的树上,挂着什么东西。 心在这一刻沉了下去。 催马前进,看清楚之后,神经还绷着,但是松了口气。 那是一个手臂长短的稻草人,被挂在树干上。稻草人的胳膊是伸直的,指向一个方向。 老百姓的田里,为了驱赶鸟雀,也会扎一些稻草人。但是,没有谁家的稻草人是这样竖着胳膊的造型。 崔有沉吟片刻,往稻草人指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稻草人。 就这样,越走越偏远。 终于,崔有看见了一个破败的宅子。 也不知道多少年无人住的宅子,看起来曾经辉煌过,如今只有门口一个招牌是新的。 长风客栈。 崔有下了马,将马拴在门口,走了过去。 “我来了。”崔有高声道:“里面是哪位朋友,请现身。” 崔有连着说了两遍,没有人说话。 他开门,走了进去。 这门实在是太破了,崔有伸手轻轻一推,差一点就被推倒了。 进门之后,便看见一张椅子。 他的血一瞬间涌上头顶,只觉得心都不会跳了。 椅子上没有人,但是搭着一件衣服。 他当然认识,那是崔笑的衣服。 崔有握了握拳,能感觉到嘴里有一点腥甜的味道。 崔笑难道已经被害了? 就算是没被害,一个姑娘被人掳走,也会受到太多伤害。 他在暗夜那几年,见过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人,残忍起来,根本不会把别人当作人。 那些出现在暗夜的女子,有些是花了钱的青楼娼妓,有些是半路掳去的良家女子。 她们都会被一视同仁的对待,有很多,去了,就再也没有离开。有些虽然了,但是已经疯疯癫癫。 那里没有礼义廉耻,没有人性。他曾经不得不是其中一员,为了麻痹旁人而做着同样的事情。 那些事情对他来说,也许有身体的快乐,但是,心里只有痛苦。 他知道自己的心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但是这事情没法对外说。 崔有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冷声道:“我来了,不管阁下是谁,出来说话吧。总这么躲着藏着,解决不了问题。” 一个声音,从内室传来。 “桌子上有一杯酒,喝了。”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的声音,但是他从未听过,不是认识的人。 崔有抬头一看。 屋子正中,有一个八仙桌。 桌上,放着两个酒杯。 他走过去看了一下,一杯酒是满的,一杯酒是空的。 倒是挺讲究,这酒杯一点儿也不糊弄,看着就贵。 崔有端起酒杯,往有人说话的地方看去。 “酒,可以喝。”崔有道:“但是,总要让我见一见人才行。” 他虽然救人心切,也不是冤大头。 而且,必须先确定崔笑的安全。如果崔笑已经遇害,那事情就不是现在的事情了。 “人是不能给你见的,但是可以给你听听声音。” 崔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随后,屋子里传来一声喊。 “啊,你干什么,你……” 崔笑的声音还挺中气十足,但是显然受到了惊吓。 喊出一声之后,是呜呜的两声,显然被捂住了嘴。 男人道:“自己妹妹的声音,相信你能听出来吧。” 对方也是很谨慎的。 他不敢让崔有看见崔笑,只要看见,崔有可能就有办法。 “不错,是我妹妹。”崔有道:“开门见山,你们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都可以给。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对方哈哈一笑:“你这人虽然不是东西,对妹妹,还是不错的。” 崔有半点也不在意对方说自己不是东西,他当下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往桌上一拍。 “一百万两。” 崔有淡淡说:“不够可以加。” 厚厚的一叠银票。 虽然现在这个环境很恐怖,这想法有些不合时宜,可是崔笑都惊呆了。 哥哥真有钱。 吉祥天,真赚钱。 第430章 爱恨情仇 崔笑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 她在街上,莫名其妙就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便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一个脏兮兮,灰扑扑的地方。 一个男人,看着比自己还小点,也就是十五六岁吧,手里眼花缭乱的玩着一把匕首,坐在对面,看着她。 崔笑脑子里顿时就清醒了。 我被绑架了。 被刚才那个叫叶宛的姑娘绑架了。 对面的男人,不是,少年,见她醒了,看了过来,挑起眉头。 “你醒了?”少年道:“你不行啊, 一点点迷药,混了半天。” 崔笑皱了眉。 少年缓缓走过来。 “你是什么人?”崔笑道:“为什么抓我?” 她自己是没有仇人的,在京城里的被连累的原因不外乎两种。 一个是步长北的仇人,一个是崔有的仇人。 既然刚才那个自称叶宛的姑娘,说自己是崔有的朋友,那么这个人,是崔有的仇人? 崔笑这一刻悲从心起。 哥不和我相认是对的,你竟然还有仇人? 就在少年走到崔笑面前这两步,崔笑又道:“你是我哥的仇人?你……看你的年纪比我还小,有什么仇,该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少年已经到了面前。 “挺冷静的啊。”少年俯下身,眸中带着点玩笑的神色,看着崔笑。 就在崔笑心里揣测的时候,他抬手。 刀锋就贴在了崔笑脸上。 “真想看看,在你脸上画个画,你还能不能这么冷静。” 崔笑顿时不敢动了。 她能感觉出这匕首很锋利,对方手只要稍微一抖,就要见血。 那就毁容了。 崔笑轻声道:“我冷静不冷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冷静……冷静,听我说。” “你说,我听着呢。” 少年身上有一种,游戏人间的感觉。但是崔笑总觉得有点装。 就像是孩子装大人,为赋新词强说愁,故作潇洒。 “既然你把我绑来,我就是筹码。”崔笑道:“筹码,要好好对待,不然就没有价值了。” 少年用刀背拍了拍崔笑的脸。 “你说的对。”他嘴角扬起一点残忍笑意:“筹码要好好对待,不然的话,这么让赌徒心甘情愿的血本无归?” 这人,说话还挺深沉。 匕首离自己远了一些,崔笑松了口气。 “要不,咱们谈谈。”崔笑试探道:“我哥的事情我能做主,咱们先谈,谈不拢,再想别的办法?” 少年似乎有些意外。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而是道:“崔家的人,都这么有意思吗?” “还行。”崔笑谦虚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少年笑了一下,突然转头对身后道。 “姐,这个丫头很有意思啊,我能要她吗?” 崔笑的视线,往少年身后看去。 身后小门门帘掀开,那个掳走她的女人,自称叶宛的,走了出来。 少年脸上,有一种调笑的随意。 叶宛却冰冷冷的。 不过两人站在一起,确实长得挺像,应该是亲姐弟。 “叶姑娘。”崔笑道:“你看,你和我哥之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弄成这样?” 崔笑根本就不搭理少年的无礼。 她飞快的在子心里判断,在这姐弟俩的关系中,姐姐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弟弟,充其量就是个闹腾的傻子。 “一点儿误会都没有。”叶宛走过来:“不过小安说的没错,你们崔家的人,确实不一般。你一个姑娘,也不会武功,发现自己被抓了,一点儿也不害怕惊慌?” 崔笑认真道:“害怕,也慌,但是我得装作不害怕。因为害怕,解决不了问题。” 叶宛似乎陷入了一些回忆。 “你说得对,只有冷静才能寻找脱困的机会。”叶宛道:“曾经,我也陷在困境之中,有人也这么告诉我。就算是再害怕,也要装作冷静的样子,这样才能寻找机会,脱离困境。” 崔笑从叶宛的表情中,寻找蛛丝马迹。 “那后来,你脱困了吗?” “算是……脱困了吧。” “那个人呢?”崔笑道:“帮了你的那个人,他脱困了吗?” “他……也脱困了。” 叶宛有一瞬间的恍惚。 崔笑一直紧绷着的心,稍微轻松了一点。 这世上若说察言观色,又有谁能比她更厉害呢。 叶宛绑架了她,为了崔有。 要是为血海深仇,刚才和自己这一番对话,绝对不是这样的态度。 一个女人,找一个男人报仇,想要为难他。 不是血海深仇,就是爱恨情仇。 这情仇的范围,可就大了。 崔笑一针见血:“那个人,是我哥?” 叶宛的表情,绝对不仅仅是恨。 突然,少年抬手,匕首抵在崔笑脖子上:“闭嘴。” 少年的脸上有了凶相。 似乎是动了杀心。 崔笑心里暗道,他哥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叶宛的事情吧?比如渣男,负心汉什么的。 如今姑娘上门报仇了。 作孽啊! 如果真的是崔有始乱终弃,叶宛不用这样啊,实话实说,崔老爹肯定把崔有吊起来打。崔家的人虽然护短,也讲道理的。 叶宛伸手按住少年的胳膊。 “姐。”少年不乐意了:“你不让我动她,你怕那混蛋心疼吗?” 如果说刚才崔笑只是猜测,这会儿就可以断定了。 “姐,姐姐。”崔笑立刻嘴甜起来:“我哥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别委屈跟我说,我一定教训他。我教训不了,还有爹呢,到时候把他吊起来给你打。” 叶宛笑了一下。 这妹妹,崔有也没白疼,这么简单就把自家哥哥出卖的干干净净。 “刚才那些话,确实是你哥对我说的。”叶宛缓缓道:“但是……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的地狱?” 这话里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崔笑正在琢磨,叶宛便吩咐弟弟:“把她嘴堵上。崔家的人最擅长口舌之利,小心给你带沟里去了。” 少年二话不说,就把崔笑嘴堵上了。 略有点粗暴。 崔笑郁闷的不行。 崔家的名声,都被崔有毁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刚才叶宛那几句话里,包含的信息真的太多了。 崔笑脑子里开始写大纲。 她相信崔有肯定会来救自己的,但是在这之前,要想办法自救。 第431章 中二弟弟 崔笑知道一些崔有的过去,不详细,但大概是混在暗夜这样的一个组织里,成为其中一员。 并且,让暗夜的人觉得,崔有是非常有前途的一员,是自己人。 这就是叶宛说的地狱。 叶宛也曾经是其中一员。 地狱里的两个人,相爱相杀? 想杀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相爱过? 少年还有些蠢蠢欲动,但是叶宛对弟弟也一样冷酷无情。 “不许碰她。”叶宛道:“明白吗?我的目标,只有崔有。” 少年垂头丧气:“知道了,姐。你不开口,给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 少年不是乖顺的性格,这么听话,只能是因为姐姐太凶。 崔有这招惹的,都不是带刺的仙人掌,是带刀的仙人掌啊。 崔笑心里乱七八糟,可是她昏迷的时间太长了,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崔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了。 此时,她被绑着,嘴里塞着手帕,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少年的匕首还架在脖子上。 “嘘,让你说话再说话,不让你说话乱说话,我就弄死你。” 崔笑皱着眉看了一眼少年。 哪里来的中二少年,说话一股浓浓的混混风。只是自己察觉不到,还以为潇洒帅气。 她倒是想说话,能说出来吗? 然后,崔有出声,要求见人。 被拒绝了。 少年开口,让崔有喝了杯子里的酒。 崔有同意的,但是要听一听声音。 就在崔笑想着,哪怕被划一刀,也必须在第一时间给崔有透露一些消息的时候,她嘴上的帕子被拽掉,同时,腰上猛地一痛。 刚才想好的话到了嘴边被堵了回去,崔笑条件反射喊了一声,啊,你干什么……然后帕子又被塞进了嘴里。 少年洋洋得意。 崔笑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叫什么事儿,刚才那一瞬间,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少年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一点儿都不暧昧轻薄的,就是狠狠捏了一把,那个痛啊,痛的她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不用说,肯定青了一块。 崔有听见了声音,确定崔笑确实在他们手里,心更沉,更冷了。 少年不屑道:“谁在乎你那点破钱,没听见我的话吗?还是说,你不想要你妹妹的命了。” 崔有的声音很冷静。 “我喝。” 崔笑有点感动。 在哥哥心里,自己真的很重要。 即便是死,他也会护着自己。 崔有举了酒杯,喝了酒,也不管是不是有人看见,抬了抬手。 “然后呢?” 少年说:“右手有一扇门,走进去。” 少年的声音,是从左手的门里发出来的。但是让崔有进右边的门。 崔有没有选择。 走了进去。 刚走了两步,只觉得有些无力。 这酒里,肯定是有东西的。 崔有从心里哼笑了一声,放任自己脚步虚浮,接着往里走。 小门里是个挺眼熟的房间,崔有看清房间的布置之后,浑身立刻绷紧了。 这房间他太熟悉了。 这就是暗夜里,他的房间。 床,桌子,书桌,椅子,书柜,窗幔,除了没有窗子,每一个地方,都一模一样。 他在那个地方,住了三年。 那三年,是他心里永远也过不去的坎。 少年继续道:“关上门。” 崔有面无表情关上了门 少年说:“脱衣服。” 崔笑猛的睁大了眼睛,这是要干什么? 崔有顿了顿,没有动。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少年的声音冷冷的响起:“脱衣服。” 随后,是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然后是崔笑一声惊慌的呜咽。 虽然嘴里塞着帕子,还是能发出声音的。 这家伙,竟然撕开了自己的袖子。 崔有立刻喝道:“住手,别动她。” 少年的声音懒洋洋的。 “要么你自己脱,要么,我给她脱。” 真是有病啊! 崔笑瞪着少年,这一刻心里非常后悔,为什么小时候就不学点功夫呢,要不然的话,这会儿也不会如此被动。 崔有说:“我脱。” 崔有开始解衣扣,解开几颗之后,啪的一声,将腰带解开。 腰带解开之后,反手脱下长袍,甩在一边地上。 虽然天冷了,但他穿的不多。里面便是白色内衬。 少年道:“继续啊,脱光。” 被白色内衣解开,露出胸膛。 崔有一向是个很讲究的人,即便是在崔笑面前,也穿的整整齐齐,崔笑想来想去,好像没见过他光膀子的样子。 崔有常年练武,一天也没落下。身上肌肉紧实,线条流畅。 一个大男人,其不太在乎脱衣服。就是光着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关系。 又不是自己上街裸奔,意外或者被逼无奈,就算是被外面看见,大家也最多笑话两句,还能怎么样不成? 在这一点上,男人比女人,有着天然的,巨大的优势。 很快,崔有身上的衣服都落了地。他有些晕,晃了晃脑袋保持清醒。 “好了。”崔有道:“我没有带武器,也没有带暗器,然后呢,还要怎么做?你想要什么,不如直说。” 想要我的命,也可以直说。 崔有现在的想法可能还比较单纯,他觉得对方是怕自己私藏暗器,这才让他脱光。 但是崔笑就不这么想了。 她觉得,可能没有那么单纯。 崔有今天,未必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可能要受点罪。 因为叶宛在那地狱里,可能受了不少罪,要不然的话,不会如此。 崔有脱光衣服后,便站在房子中间。 身后的门开了。 同时,一个声音说:“别回头。” 崔有硬生生停止了回身的动作。 门,又关上了。 那人进来了,崔有虽然不能回头,可是听着脚步和呼吸的声音,判断出这是个比较瘦小的人,可能是个女人。 他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起来。 一个女人,和暗夜有关的一个女人? 崔有顿时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还没来及说话,突然风声呼啸,重重的一鞭,落在背上。 崔有痛的呼吸一窒,往前跄了一步,堪堪站住,还没等他回头,一个冰冷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 “别动。” 崔有顿时就不动了。 那声音,让他一瞬间回到过去,甚至忘了背上的痛。 “你……没死?” 第432章 逢场作戏也要真 离开暗夜三年,暗夜里的一切,他都可以坦然处之,只有那个声音那张脸,怎么都不能面对。 “叶宛。” 崔有的声音里,带着些控制不了的颤抖,这一刻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不能平息。 “是我,想不到吧,我没死。” 叶宛的声音他是无比熟悉的,但是这声调,从未听过。 他的记忆中,这姑娘的声音都是小小的,带着哭腔的,柔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即便是最坚强的时候,也依然是脆弱的。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崔有说:“我……” 话音刚落,又是一鞭。 这一鞭非常准确的落在刚才那一鞭重叠的位置,即便是那么能忍的崔有,也忍不住痛的轻轻一颤。 但他的关注点,截然不同。 “你会武功?”崔有疑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看,就会觉得很奇怪。 房间门关着,烛光闪烁,屋子里年轻的一男一女。 女子衣着整齐,可男人一丝不挂。 但是他竟然一点局促都没有,仿佛这再正常不过了。 要知道人都是有廉耻之心的,只有刚出生的小宝宝,不知道什么是不好意思。 一个成年人,无论男女,在人前总要有点遮掩。不然的话,会万分的不自在。 当然,对方也会不自在,这是相互的。 但是他们俩,竟然没有。 崔有听见女人的声音,一点下意识遮掩的想法都没有。叶宛虽然站在身后,可崔有的背影也够刺激了,但是她也没有什么惊吓的表情。 崔笑什么都听不见,隔着房间和房间,她也看不见。 少年的听力似乎很好,他侧头听了一会儿,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拽着崔笑就往外走。 少年的年纪虽然比崔笑小,但是身量比她高,力气也比她大,拽着她的胳膊,连拉带推的往外走。 崔笑没办法,只好跟着他走。 后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少年将崔笑塞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崔笑只能呜呜呜,十分无奈。 少年不理会她,自己坐在马车前面,也不知从哪里摘了个叶子叼在嘴里,一边看天,一边晃腿。 宅子里的一切,两人都只能靠想象。 “我就是叶宛,我没有死,也没有变成鬼。” 叶宛缓缓走到崔有面前,看着他。 药物发作,崔有有些晕,背上又挨了两鞭子,一抽一抽的痛,他有些站不直,但是两手撑在膝盖上,勉力抬头,看着叶宛。 叶宛用鞭梢,抬起崔有的下巴。 “想不到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我们会换了位置。” 崔有死死的盯着叶宛的脸,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你……恢复记忆了?” “不错。”叶宛道:“我恢复记忆了,该想起来的,我都想起来了,该忘记的,我也忘不了,特别是你。” 崔有闭眼,苦笑一下。 “我也忘不了你。” 那还是在暗夜里讨上生活的日子,崔有是后起之秀,被重视,但是不能当家作主。 他心里有计算,但是知道自己羽翼未丰,如今不能一战,只能忍耐,等待时机,等待自己更加强大。 暗夜里,有一群和崔有差不多的人,被培养出来,给暗夜效命的人。 这些人的命不是命,但是,为了让他们听话,暗夜的领袖也不会亏待他们。 吃喝玩乐,女人,都有。 那一天,有一批女人,被送进暗夜的基地,伺候兄弟们。 崔有和叶宛,就是在那样的环境见的面。 一批女人十来个,一般是花了钱找来的青楼女子,有时候,也有倒霉的被碰上的良家女子。 叶宛,就是这样一个。 她和家人出门,因为出了意外事故,流落山中,一个人往外走的时候,碰见了暗夜的人。 水灵灵的一个姑娘,不是本地人,看起来又柔弱又可口,她被带走了。 成了暗夜里的一个玩物。 崔有在暗夜里,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装也要装的融入一点,但是依然有些格格不入。他不屑那些事情,也不愿意自己过于狠毒,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推翻这一切离开。 走的太远,就怕日后回不了头。 但是,人在局中,有些戏就必须做足。不然的话,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崔有难免也有逢场作戏的时候,就是看着那些姑娘并无兴趣,也不能让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本来,他那天兴趣缺缺,心里有太多事情,男欢女爱根本不是他所在意。 但是,他一眼就在一排女人中看见了叶宛。 不是一见钟情。 崔有被粗粝的鞭梢抬着下巴,看着叶宛的眼睛,即便在这样弱势尴尬的场面中,还是一字一字的道。 “我那天选你,不是一见钟情。” 叶宛道:“我知道。” 哪有那么多话本子里的一见钟情。 崔有那时候人在刀口,稍微不慎便万劫不复,根本没有心思谈情说爱。他从一排女人中选了叶宛,也不是因为动心。 是因为可怜。 他一眼看出,叶宛不一样。 她害怕,她不解男女之事,和青楼女子不一样。她若是落在别人手里,一定会挣扎反抗,一定会惹恼那些男人,必死无疑。 而且,会死的非常惨。 崔有动了恻隐之心,伸手一点。 “这个,留给我。” 众人一阵哄笑。 咱们崔爷,喜欢雏儿? 崔有也笑,轻描淡写问,你们不喜欢吗? 大家愣了一下,又是哈哈大笑。 当然也有人不喜欢,但是也有喜欢的,这话说开去,又是一场荤话。 叶宛看着一群男人,害怕的简直要缩起来,但是没有用,她没有地方可以躲,崔有走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走了。 女人陆续被带走,昏暗的地方,各种浪迹。 叶宛害怕,但她的反抗微乎其微,她抓住崔有放在她腰上的手,低声哀求。 但是崔有铁石心肠。 他不能放了叶宛,如果放了叶宛,不但救不了她,自己也会被怀疑,自己也会死。 异类是不能存在的。 他能做的,只是看似无意的找一个旁人不会注意的位置,用一件披风,遮住她最后的尊严。 逢场作戏,戏也要真。 崔有尽力了,尽量温柔,尽量耐心,不在意叶宛在他肩膀和背上留下的齿印和抓痕,也不在意她那些多难听的咒骂。 但即便这样,他也知道,他对叶宛的伤害,是很深很深的。 第433章 地狱里的人 叶宛差一点死在暗夜的销金窟,虽然她受到的伤害和别的女人相比,已经微乎其微,但是她太柔弱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亲人,只知道一睁眼,便是眼前不见天日的日子。 陌生的男人,无数的恶意,逃不开的痛,不能拒绝的羞辱。 叶宛看着崔有,这个男人和三年前相比,似乎要成熟了一些。 更冷静了,更冷漠了,但还是当年那样的深不可测,叫人看不透。 崔有看着叶宛的眼睛:“最后那天,我回去找你了,但是没找到。后山关押的女人,大多被放走了,四散逃命,我没有在暗夜看见你的尸体,我以为,你也逃走了。” 叶宛道:“是你灭了暗夜?” “算是吧。”崔有道:“不过现在暗夜也还存在,只是不再做过去的事情,也换了一批人,跟着我讨生活罢了。” 现在的暗夜,更像是一个情报组织。 叶宛点了点头。 崔有道:“你也许不相信,其实我一直在找你,只是没有找到。没想到……” 崔有笑了一下:“让你先找到了我。看你这模样,可不是当年我怀里的邻家女孩了。” 叶宛眼神一暗,抬腿便踹在崔有肩上。 崔有顺着力气往下一倒,肩膀上新鲜出炉血淋淋的伤口擦在地上,痛的轻轻一颤。 崔有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叶宛抽出匕首,便插在他的脸侧。 他也没动,就保持躺着的姿势,只是问:“你是离开之后,恢复记忆了?我挺好奇,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叶宛看着他不说话,上下打量,仿佛猎人,看着自己已经到手的猎物。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崔有的对手,但有人质人手,崔有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 崔有淡淡的:“死,也要让我死的明白是不是?” 叶宛笑了一下。 “是该让你死个明白。”叶宛道:“我是西北狼帮的二当家,江湖帮派,比不然暗夜,不知崔爷可曾听过。” 崔有想了一下。 “哦,失敬,久仰。” 虽然远离京城,但在北方,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帮派。一呼百应,那人手可是比暗夜多多了。 “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崔有道:“叶当家,失礼了。” 叶宛一时也搞不清眼前这人,是装的不怕死,还是真的不怕死。 崔有道:“你看,咱们俩也算故交,更算是曾经患难与共,三年不见,再次相逢,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要不,你给我拿件衣服盖一下,不然我也太失礼了。” 叶宛哼笑一声。 “在暗夜的时候,我听旁人说,最桀骜不驯就是你,如今也知道失礼了?”叶宛拔出匕首,但是随后,一脚踩在崔有胸口。 “你总叫我乖一点,乖一点……今天,我倒想看看,谁应该乖一点。” 崔有又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从进了这个门,就在不停的叹气。 生命啊,他就是一万声叹气。 “是我。”崔有乖的可怕:“别伤害我妹妹,你想做什么,想怎么对我,我不反抗。” “我要你死呢?” 叶宛的形象,从那个在自己怀里哭都不敢大声哭的小女孩身上抽离。能成为狼帮的二当家,不管是靠自己拼杀,还是女承父业,她都不是个善茬。 “可以。”崔有很镇定:“但是死之前,我想把话说清楚。” “说吧。” 叶宛居高临下。 崔有道:“你要杀我,我理解。当年的事情对你来说,确实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伤口,杀了我,知道当年事情的最后一个人死了,也许你的伤口,就能愈合了。” 崔有自己都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过去的阴影,甚至没有完全走出过去的阴影。 叶宛一个姑娘家,第一次在他身下挣扎求饶的时候,还是一张白纸。 她若只是个寻常女子,这屈辱只能咽下。 可她有力量有手段,记忆恢复,王者归来,这仇岂能不报? 崔有将人心比自信,觉得叶宛杀他,理所当然。 叶宛拿刀的手,微微颤抖。 直至今日,她还记得当初。 她从未想过,人间会有如此凶残暴虐的事情,她甚至安慰自己,和旁的女子比,她已经算幸运了。因为那些人要面对的,是一群魔鬼,而自己,只要面对崔有。 但崔有在她心里,也是一样。带来的是开始的痛,和持续的屈辱。 她好几次求死,被崔有活生生的拉着回来。 再后来,崔有将她绑在床上,几天几夜。 她只觉得生不如死。 崔有很想鼓励她,安慰她,但是不行,那里有无数只眼睛,你随便一句话被人听去,随便一个安慰的动作被人看见,就是万劫不复。 当年的叶宛不懂,可如今的二当家,不该不懂。 崔有道:“我一直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但是,我也要为自己辩解一句,当时的情况,想要保下你,我没有别的办法。” 可以死,但是不能死的太冤枉。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和其他女子不同,我若是不把你要来,那天晚上,你就会生不如死。” 叶宛冷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谢谢你?你做的事情,和那些畜生是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崔有道:“我也是那些畜生中的一员。” 就是这么回事,辩解都是徒劳的。 崔有无论是抱着什么目的身在其中,他也是其中一员。 做的事情和他们并无区别。 不过是心里还有一点善念罢了。 “所以你该死吗?” 叶宛弯下腰,长发落在崔有胸前,扫在他脸上。 崔有胸前,有不少旧伤疤,有些是叶宛见过的,有些是她没见过的。 “爬出暗夜,你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还好,命还在,其他得代价都不值一提。”崔有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是很小的时候被暗夜看上的,没得选择,要么加入,要么一家子都要死。” 但是崔有硬生生的走出了第三条路。 我不想加入,我也不想死,那么,只要暗夜不在了,我就自由了。 崔有道:“其实我比你,更加痛恨这个组织。” 叶宛一点点的,匕首尖从胸口,慢慢滑下,划过腹部,缓缓道:“离开销金库,恢复记忆后,我就开始调查暗夜,可惜,暗夜的人已经死光了,我又多番查找,发现你还在……” 崔有的呼吸突然有点急促,他想侧一下身体,可是皮肤一阵刺痛。 也不知叶宛想干什么,但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他从看见叶宛开始,就做过各种好的坏的预想,但是预想归预想,现实归现实。 第434章 咬过一口 叶宛一点儿也不避讳,她坦然看着崔有,匕首慢慢落在他下腹。 崔有抬手搭在自己眼睛上,无力叹气:“二当家,你这是要干什么呀?要是我罪不至死,你骂我一顿,打我一顿,这事情就过去吧。” 都是江湖人,快意恩仇。 细细的说,也不全是仇。 叶宛想必也是认可这一点的,要不然的话,早就去灭崔家满门了。 “时间多的是,着什么急。”叶宛道:“崔爷,你知道我们西北,是怎么对付仇人的吗?” 隔山隔水的,崔有还真不知道。 “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崔有猜测:“二当家明示。” 叶宛勾起唇角,用匕首挑起那东西。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叶宛道:“其实,我也未必非要你的命,但你总得付出点什么。” 即便是崔有,在这种情况下,也绷紧了身体。 更可怕得是,他看着叶宛侧脸,听着她的声音,想起了销金窟里那段时间。 可能没有人相信,但是崔有在男女之事上,其实经历少的可怜。 因为没有这个心思。 从小被暗夜控制,所有心思都放在怎么脱身。入乡随俗,在暗夜也有过荒唐之事,但心不在此,味同嚼蜡。 一直到叶宛出现。 这个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的女孩子,激发了他骨子里的保护欲。他经常在背后,在暗处,看着叶宛的伤心,只是心疼却不能说。 一场血雨腥风之后,崔有彻底离开暗夜。这些年的筹谋算计,终于全身而退。 崔有历劫归来,有种重生的感觉,也曾经想要放松放纵,一掷千金,和花魁共度春宵。 可惜,他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看着龙精虎猛,但是不行。 而且,崔有这不行,和别人的不行还不一样。 叶宛不可置信的看着匕首挑着的东西动了动,慢慢壮大,挺直。 “你……”叶宛脸上一下通红,猛地转头,伸手拿起一旁地上的皮鞭。 正要抬手抽下去,却发现崔有的反应不太对劲。 他非常紧张,整个身体的肌肉都绷紧了,屏息静气,咬着牙。 不像是在忍耐欢愉,倒像是在等待即将到来的痛苦。 暗夜里,她也见过崔有受罚,鞭子刑具即将落下时候,他就是这样的反应。 叶宛抬起鞭子的手顿了顿,有些奇怪。 从进门到刚才,即使一直处于劣势,崔有的反应都很轻松淡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但是这会儿,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 难道说男人终究是男人,被捅刀子问题不大,挨鞭子也不可怕,但是可能会变成太监,就不能接受了。 叶宛狐疑的看着崔有,崔有闭上眼,咬紧了牙关。 好像下一刻就会挨一刀子一样。 “看来,崔爷也有怕的东西。”叶宛嘲讽的话刚出口,突然,崔有身体猛地一震,侧过身子,蜷缩成一团。 一声忍耐到极致的痛呼,从喉咙里溢出。 刚才被抽那两鞭子,他也没如此失态。 叶宛吓了一跳,握着刀的手猛地往回一抽。 差一点,崔有就真没了。 叶宛愕然的看着崔有,只见他这一瞬间几乎瘫软下去,身上出了一层汗,额发都湿了,凌乱的贴在脸上。 崔有仿佛忍受了一阵剧痛,这痛来的猛烈,但是来的快去的快。 他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缓解刚才的不适。 “你怎么了?”叶宛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生病了?中毒了?还是受了什么伤,留下了后遗症? 刚才那一幕肯定不是演戏,崔有不是名角,演技没有那么好。 崔有伸手将遮住眼睛的头发随意拨开,喘着气笑道:“其实,你若想以牙还牙,根本不用做什么,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叶宛惊呆了。 她眼光不由的往下挪了挪,刚才还挺精神的东西,又蔫儿了吧唧软趴趴了。 叶宛忍不道:“你说你是个废人?我看它刚才不是很精神吗?” “是。”崔有道:“但是就像你看见的那样,从暗夜出来之后,每次兴起,就会莫名剧痛。” 这个确实超纲了,叶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叶宛道:“你没看过大夫。” “看过。”崔有道:“大夫说,是心病。你还记得……你咬过我一口吗?” 叶宛脸色一下子变了,差一点又把匕首架在崔有脖子上。 是咬过一口。 那天众人喝多了,又是一场靡乱,崔有也喝了点酒,拽着她跪在面前,按着她的脑袋,在他腿间。 崔有道:“我知道你那天不舒服,但是暗夜里,是容不下心软,容不下恻隐之心的,更不能动感情。但凡被人看见,觉得我有一点心疼你,那你我,都难逃一死。” 然后崔有就被咬了一口。 然后叶宛被捏住了下巴,教训了一番。 叶宛皱着眉,看被她咬过的地方。 “伤口早就好了。”崔有说:“我说了,这是心病。” 叶宛满脸狐疑。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她说着,伸出手。 崔有的脸色很难看,他控制不了自己。 “恭喜你……”崔有喘着气,再一次绷紧身体:“你找到了一个折磨我的好办法。” 人这辈子啊,得多少失多少,欠下的债,果然都要还。 崔有无力闭着眼睛,看了看外面。 看不见外面,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崔有说:“能让我,跟我妹妹说句话吗?” “你想说什么?” “她跟这件事情无关,你放她走吧。我跟她说,你我之间的事情,我是心甘情愿的,让她以后别找你麻烦。” 叶宛有点不服气:“你妹妹很厉害?” “不厉害。”崔有道:“你别吓唬她,她经不起吓。” 叶宛酸溜溜的:“看起来,你是真心疼这个妹妹。听说她被抓了,你一点儿不耽搁的就来了。” “就这一个妹妹,没办法,长兄如父,我对她亏欠的已经太多了。”崔有笑了一下:“我今天虽然来了,也知道你生气,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叶宛看着眼前无力躺平的男人。 “现在决定你死不死的,好像是我?” “是你,我只是说一下。”崔有道:“我父亲年纪大了,妹妹还没出嫁,在京城也没站稳。你折磨我出气,我认了,予取予求。 但你若要我的命,还要等几年……等几年,我去找你,到时候,我的命给你。” 叶宛陷入了沉思。 崔有也不催她。 他今天来,就做好了去半条命的准备。当看见对方是叶宛的时候,觉得一条命也行。 若能留下半条,那就是赚的。 过了一会儿,叶宛从怀里摸出个袋子,袋子里摸出个瓶子,瓶子里,倒出一粒黑色药丸。 “张嘴。” 药丸送到崔有嘴边。 第435章 慢慢折磨你 崔有乖乖张嘴。 干吞没水,噎了一下。 “这么爽快”叶宛道:“也不问问我是什么?” 崔有不在意:“最多是毒药,还能有什么。你要是现在想杀我,不必这么费事,直接给我一刀就完了。但是,让我死的那么爽快,你是不是会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叶宛恶狠狠的说。 她出生在西北的土匪窝里,从记事起,就和兄弟们上山下树,像是个男孩子一般。 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打最狠的架。 谁不知道狼帮二当家,虽然是女子,但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三年前,一次外出,出了事故,撞上了头,失去了记忆。 在暗夜,她度过了永生难忘的一个月。 若只是屈辱,对她来说是可以忍受的,等恢复自由之后,回去杀光暗夜的人,这事情就过去了。 可偏偏那时候她失忆,像是换了一个人。 柔软胆小,畏畏缩缩。 叶宛想要回去一棍子把当时的自己拍死。 离开暗夜,她恢复了记忆,每每想到当时,就觉得心里这口气堵着,不上不下,彻夜难眠。 可暗夜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崔有。 崔有与她。 是耻辱,也是救赎。是伤害,也是保护。 销金窟中的叶宛不懂,可狼帮的叶宛,什么都懂。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在叶宛心里,那些被迫的屈辱中,也有崔有努力给予的温柔和欢愉。 你若说恨,是恨的。 可似乎也不全是恨。 还有些她心里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所以她找上门来,到底是怎么样的报复,自己也左右摇摆。 这一趟,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她要找一个答案。 既然如此,就先控制住吧。 “算你懂事儿,这药,半个月我会给你一次解药,若是超出时间没有解药,就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 叶宛勾起唇角一笑,走上去两步,把崔有的衣服拿起来,丢在他身上:“穿好。” 崔有接住衣服,慢慢穿上。 虽然没受多重的伤,可是体力消耗的太厉害,开始还喝了下了料的酒,虽然料不重,可是让他昏昏沉沉,身软无力。 好容易穿上衣服,崔有用手臂支着地起身。 站住,晃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斜着靠在墙上。 这一靠正好撞在后背的伤口上,瞬间血就渗透了衣服。 崔有缓了缓,慢慢站稳。 “西北到这儿,挺远的。”崔有道:“既然来了,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虽然筋疲力尽,脸色也白的不像话,头发被湿透了贴在脸上,但是崔有背脊挺直,仿佛又是淡然自若的模样。 叶宛淡淡道:“是打算住一阵子的,打扰了。” “不打扰。”崔有君子伸手:“请。” 院子外的马车上,崔笑想帮忙也帮不上,只能在马车里发呆。 少年在马车外面发呆,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跳下来,打开车门。 “太无聊了。”少年说:“要不,我们聊聊天吧。” 崔笑欣然点头。 我也很无聊,很想说话。 于是少年将崔笑口中得帕子给拽开。 崔笑呼出口气,累死了。 少年道:“我们认识一下,我叫叶闻,我是……还不能告诉你我是谁。” 崔笑点点头:“幸会。” 天已经黑了,外面的风有点大,还很冷。 少年也钻进了车厢里,然后关上了门。 “你挺有趣的。”叶闻说:“和我见到的其他中原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倒是更像我们西北的女孩子,冷静,爽快……你看,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也没喊救命,还那么冷静。” 崔笑真的想翻个白眼。 崔有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这姐弟俩,一个不正常的姐姐,带着一个脑子有病的弟弟。 “我也挺想喊救命的。”崔笑说:“但是外面没人,喊也没用,所以我留点力气。” “哦。”叶闻想想:“很有道理。” 看着面前这个涉世不深的少年,崔笑决定主动出击。 “哎,问你个事儿。”崔笑说:“其实你姐和我哥……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吧?” 叶闻一下子紧张了。 看着叶闻的反应,崔笑就知道自己猜的对。 仇恨也是分类的。 有一种仇恨,是恨不得杀了你全家,看到你想到你,就想你死。 有一种仇,叫爱恨情仇,这种仇里面包含的东西,可就复杂多变了。 崔笑从见叶宛的第一面,她提到自己哥哥的表情神情,就不是那种血海深仇。 崔有这些年孤身一人,大家偶尔会猜测,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如今这人,说不定就来了。 这傻小子,一定知道些什么。 叶闻含糊道:“瞎说什么,乱说我打你。” “你怎么这样呢?”崔笑说:“男子汉大丈夫,在一个姑娘面前,动不动喊打喊杀。打我你很自豪吗?你们西北的男人,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豪情万丈的?” 叶闻被堵了一下。 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成长与没成长之间,最在意别人看他的眼光。特别怕别人说自己不是个男人。 “再说,我可不是瞎说的。”崔笑道:“我看人,特别准。你姐姐,对我哥,绝对不止是恨。” 叶闻皱起眉,没有顺着说,也没有反驳。 “这都什么时辰了,半夜了吧。”崔笑说:“你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多久。” 一瞬间。 “为什么他们俩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崔笑言之有理:“如果只是报仇,有那么费劲儿吗?先当着我的面把他打个半死,再当着他的面打死我,最后再打死他,是不是什么仇都报了?什么恨都解了?” 叶闻竟然觉得非常有道理。 “你说的对啊。”叶闻的表情,也变得玩味起来。 “他们俩,有猫腻。”崔笑说:“我看你的衣着,这马车,你姐姐的谈吐,你家的家世不错吧?” 叶闻一瞬间露出一种,又得意,又骄傲,又谦虚的样子来。 崔笑说:“我对西北不了解,但是我知道,你们家肯定是江湖帮派,相当大的江湖帮派。” 叶闻惊呆了:“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问么,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谁能学武功的? 崔笑说:“按理说,你家这样的家世,大小姐和少爷出门,应该浩浩荡荡才对,至少带上十个八个手下吧。可是我只看见你,和你姐姐。你们俩,是偷偷出来的。你姐姐和我哥的关系,不好对人言。” 叶闻僵硬了。 “你姐姐和我哥,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你姐姐非常纠结,一般女人对男人的这种纠结心态,就是爱恨交织。” 崔笑进一步说:“而你,作为一个心疼崇拜姐姐的弟弟,看不得她难受,在你的鼓励下,你姐姐终于勇敢的迈出了这一步,来找我哥,把事情说清楚。” 寻常桥段,崔笑在小说里看过太多了。 不过叶闻已经傻了。 他喃喃道:“我,我是不是该杀了你?你太可怕了。” “你是不是傻?”崔笑道:“你杀了我,他们俩要是和好了,你怎么办?再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杀了我,你家就完了。” 第436章 不要和朝廷为敌 叶闻这种少年人,崔笑见多了。 年纪不是很大,被家人保护的很好。 自以为见过世面,但其实没有见过太多真正的腥风血雨,勾心斗角。日常又被一群小弟丰城,奉承。 但是因为家里管教,也不是无法无天,无可救药。 对这种少年人,你不能压制的太狠,也不能让他太得意。要让他佩服你,还得顺毛撸一撸。 果然,叶闻一听崔笑这话,立刻就不乐意了。 “你都不知道我家是什么人,怎么敢说这话?”叶闻一脸不屑:“不是我吹……” “你不用吹。”崔笑打断道:“你难道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叶闻呆了呆。 当然听过。 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可能不习文识字的。 崔笑道:“你们姐弟俩,从西北来京城,千里迢迢人生地不熟的,在对目标动手之前,就没有做一些计划,打探?要知道知己知彼,才百战不殆啊。” 崔笑这话一说,叶闻略有郁闷。 “本来是要查一查的。”叶闻说:“谁知道我姐姐半路碰到你了呢,就顺手了。你和那个男人长的真像,一眼就能看出有关系,要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动手。” 崔笑叹了口气。 所以她今天也是倒霉。 这就叫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大街上那么宽的路,那么多的人,但凡是快一步慢一步,没撞上叶宛,现在也不会被绑在这里。 不过这样也好。 贸然动手,两边都猝不及防,没有准备。 等叶宛在京城待一段时间,把他们都了解透了再动手,那他们就更被动了。 崔笑道:“是这样的,我是朝廷的人,你知道吗?” 叶闻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呢。”崔笑说:“锦衣卫听过吗?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吗?” 叶闻点头。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听还是听过的。这点见识,叶闻还是有的。 崔笑说:“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是我未婚夫。年后,我们就要成亲了。” “怎么可能。”叶闻不相信:“锦衣卫指挥使那么大的官,能看上你?” “这有什么奇怪的。”崔笑还挺甜蜜:“大概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等你有一天碰见自己喜欢的人,就知道了。感情来的天崩地裂排山倒海,在喜欢的人面前,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如果你觉得有阻碍,那是因为你还不够爱。” 叶闻一个这个年代的少,哪里能经得起崔笑另一个年代的爱情理论洗脑。 叶闻,西北狼帮的小少爷,在一群糙汉中摸爬滚打长大,懂事早,成人也早。虽然没有成亲,但是对女人,不陌生。 但是在他眼里,这世上除了娘亲和姐姐,其他女人,都是可有可无的。 男人的附属品罢了。 或者是战利品? 那是一个女性地位更低的地方,他从小耳濡目染, 骨子里对女人是看不上的。所以在刚才,突然那一瞬间觉得崔笑有意思,才能对叶宛说出,这个丫头我要了这样的话来。 你要是换做步长北,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崔笑半点都不跟他计较,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等后续看情况,根据叶宛和崔有的关系,再决定怎么计较。 来日方长,不着急。 叶闻眨了眨眼,想象了一下。 然后说:“我不信。” “重点不是你信不信。”崔笑道:“难道你不明白。” 叶闻真的不明白:“重点是什么?” 崔笑道:“我问你,为什么我哥哥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明知道可能死,还是义无反顾的过来,义无反顾的喝了毒酒?” 叶闻皱了皱眉:“因为他是你哥哥。” 崔笑道:“因为他不敢冒哪怕一点风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叶闻想了想:“嗯,所以呢?” 崔笑看着叶闻:“所以,你敢冒这样的风险吗?一边是你自己的面子,一边,是你全家……包括你家下面所有的人。我不知道你家在西北是什么地位,但是无论什么地位,也不可能是朝廷的对手。” 崔笑这一点,是真不吓唬叶闻。 如果她在这里有什么闪失,她相信步长北真的会灭了叶家。 步长北那人,平时看着挺温和的,可他骨子里,是杀伐狠厉的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可不是靠写写字,说说话就能坐稳的。 天长地久会不会感情变淡,移情别恋,那是另一回事。但在现在,就是他们感情最浓的时候。 成婚前夕,痛失所爱,这谁不疯? 那真是死在了最爱的时候,成了一辈子的白月光。 步长北这一疯,叶家绝对要血流成河。 江湖门派再厉害,也不能是朝廷的对手。只是安分守己的,朝廷也懒得管那么多罢了。 叶闻不服气,气呼呼的看着崔笑。 但是,他也不是只会冲动的少年。 他听无数人说过京城水深,京城街上一块砖头砸出去,能砸死三个朝廷官员,崔笑看起来……不像是在说瞎话。 崔笑微微一笑:“再说,你姐和我哥,万一他们俩没打个你死我活呢,你现在对我不友好点,等他们俩和好了,你不尴尬吗?” 叶闻被崔笑一棍子一个甜枣,唬的心里很不安稳。 崔笑最后一击:“别呆着了,去看看吧。万一两人耍花枪呢,你也拉拉架。别让他们气头上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叶闻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他不是陪着姐姐千里迢迢来报仇的吗,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但是他竟然觉得崔笑说的对。 他是对叶宛最了解的人,清楚的看着她这几年的状态。 就像崔笑说的。 那不全是恨。 他虽然年纪小也有红颜知己,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情况。 就是,我恨你,你讨厌,你怎么不去死!虽然看字面意思是仇人,但是换个语气,就是两种意思了。 “我又不会武功,这里也没人,我跑不了的。”崔笑道:“你去吧,我等你好消息。你姐和我哥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加油!” 少年莫名其妙被一通忽悠,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437章 支离破碎的美 崔笑松了口气,这个二傻子,可总算是走了。 她的手是被绑在身前的,叶家姐弟大概是看不起不会武功的人,对她也确实没有什么防备,并没有给她搜身。 但是刚才叶闻一直在,她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虽然叶闻在前面,她在车厢里,但是会武功的人听力特别敏锐,稍微有一点动静都能听见。毕竟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木板。 坐以待毙是不行的,但是,也绝对不能打草惊蛇。机会往往只有一次,必须谨慎再谨慎。 崔笑艰难的伸手在腰上摸索了半天,拽出一个小袋子。 袋子打开,四下一看,塞进车窗的缝里,往外甩了甩袋子。 袋子里有一些非常细小的粉末,随着崔笑的动作,飘散空中。 这是小红小绿能闻到的味道。 哪怕是他们现在在京城,一旦闻到了这个味道,也会骚动起来。 按理说,崔有即便对方伤害人质,单枪匹马来救人,可是也不应该真的单枪匹马就来。 他不是那么莽撞的人。 可是到现在救援的人都没有出现,可见他并没有召唤救援。 这只有一个解释。 在开始的时候,他就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见绑匪,当然是要用尽手段。 但是见旧情人,就两说了。 但是崔笑不能看着哥哥在爱情里走向万劫不复,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此时,盛祁已经出了城。 他不敢打草惊蛇,但是也不能真的稳坐吉祥天,动也不动。 去枣姚村的人已经出发了,他觉得崔有说的对,这么大的事情,必须通知步长北。 至于步长北觉得这件事情是否重要,是否愿意为了家事耽误公事,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可能是两难的,怎么选择都不好,但他必须自己做出选择。 如果,万一,他是说万一,崔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而步长北甚至都不知情,等他回来,看见的是一具心上人的尸体,这就太残忍了。 只有自己的选择,才能落子无悔。 盛祁带着紧急招来的精锐出了城,但是没有往前走。 他怕坏了崔有的事情。 他也有点嘀咕。 崔有竟然没有暗中留下目标方位,这是什么意思?这意思,不对啊。 这一等就是半夜,小红突然动了。 手下惊道:“动了,动了,小红动了。” 盛祁一看小红动了,也惊了一下,但是,又觉得不对。 “小红动了,那是崔笑在召唤。”盛祁皱眉道:“老宝呢,老崔怎么回事?” 手下忧心忡忡:“该不会……” 然后啪一声,被盛祁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不可能,别瞎说,老宝要是那么脆,早死了十回八回了。” 手下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盛祁一瞬间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竟然有淡淡杀气。 “出发。”盛祁一挥手:“这件事情和以前可能不一样,到了地方之后,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应着,纷纷上马。 黑色的马,黑色的衣服,黑色的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崔有慢慢往前走,出了房间,没走两步,实在是头昏的慌,身体一晃,跪在地上。 叶宛跟在崔有后面,条件反射伸手要扶他,但是手伸了一半,缩了回来。 崔有按住脑袋。 “有点晕。”他的声音也很虚弱:“要么扶我一下,要么等我一下,让我缓缓。” 看起来可怜巴巴的,那么大一个人,那么宽厚的背影,此时好像一碰就会倒。 叶宛站在他身后不说话。 崔有也没指望叶宛会立刻心软,这事情得慢慢来,只要有个好的开端,时间长了,百炼钢自然能变作绕指柔。 可怜叶宛不知道。虽然崔有是个大男人,但是心里那点小九九打的可好了。 他特别知道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示弱。要不然的话,也不能在暗夜如鱼得水,叫对方失了警惕。 崔有缓了一会儿,没那么晕了,慢慢站起来,慢慢继续往前走。 走路的时候,一手按着肩膀,背上,是血肉模糊渗透出衣服。 配上这破旧的,落满灰尘的,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客栈。 这沧桑破碎的美真的无法形容。 这是崔笑不在,崔笑要是在的,就算是自己亲哥哥,也要流一地口水。 战损美,那不止是一点点的美。 叶宛也是一样。 她自然的将崔有和狼帮里的那些人比较,比来比去,觉得简直是天上人间的区别。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要不是确实舍不得,她早就一刀捅死崔有了,哪儿来那么多纠结。 叶闻急匆匆的冲了进去,脑子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劝,怎么劝,正纠结着呢,看见前面两个人。 崔有走在前面,虽然看起来状态不佳,但是全须全尾,还有口气。 叶宛跟在后面。 崔有背上没长眼睛,看不见叶宛的表情。 但是叶闻迎面上来,一眼看的真切。 他知道,崔笑说的对。 他果然是应该劝架的,自家姐姐对崔有,果然不仅仅是恨。 不过他倒是也不多奇怪。在家里的时候,他也见过姐姐这样神色。 如果叶宛对崔有只是单纯的恨,要杀他报仇,那事情好办了。说不定他早就偷偷的替姐姐办了,不用陪着千里迢迢。 叶宛一看见叶闻进来,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额……”叶闻含糊道:“那么长时间了……我进来看看,怕你出事。” “我能有什么事。”叶宛道:“崔笑呢?” 提起崔笑,崔有看着叶闻。 叶闻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眼前这男人,在自己姐姐面前好像很脆弱,但是看自己这一眼,却像是刀尖一样锋利。 好像若是他只要敢说崔笑死了,下一刻,就会弄死自己一样。 叶闻定了定神,说:“在外面呢?她也有点着急……让我进来看看。” 崔有的眼神又柔和下来,还有点涣散。 继续往外走。 “我看你们的马车挺大。”崔有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就坐你们的马车进京吧,虽然现在城门关了,我打个招呼就行。” 崔有说话的时候,有一种下一刻就会昏过去的感觉。硬是让叶闻都没敢反对。 第438章 活在当下 叶闻小心翼翼的看向姐姐。 叶宛没有反对。 果然是谈妥了,叶闻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知道叶宛和崔有之间具体有什么仇恨,那段时间的事情,叶宛自然一个人都不会透露半个字。 他只是猜测,失忆的那段时间,叶宛在崔有手里吃了亏。 很大的亏,但是,也不是纯粹的亏。 就是爱恨情仇的那种亏。 所以叶宛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也舍不得弄死对方。 感情的事情,就是这么复杂。 崔笑将药粉放出去之后,便在马车里安心等着。 剩下只能听天由命了,她不会武功也挣脱不开绳子,做不了更多了。 相信大哥吧。 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那么智勇双全的一个人,不可能搞不定爱恨交织的姑娘。 终于,她听见了脚步声。 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沉重的,虚浮的,是崔有的脚步声。 受伤了,很虚弱,这半夜看样子没少遭罪。 但是没死。 这就行了,危机解除。 三人走到马车边,叶宛让叶闻去驾车。 本来有一个车夫,是一路从西北跟来的,大师叶宛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她和崔有的来往,车夫现在还留在京城里放假呢。 驾车出城门的人,也是叶闻。他在姐姐面前,就是个打杂的。 车门开了,叶宛说:“上车。” 崔笑终于看见了崔有。 虽然心里有准备,还是吓了一大跳 。 “哥。”崔笑道:“你受伤了?” 伤的……看起来不太重,但是也不轻。 她这个角度看不见背,只能看见崔有手脚四肢都是好的,脸上也没毁容。 但是一副只剩下小半条命的样子,衣服和头发都粘在身上脸上。 难道是受了内伤? “没事儿。”崔有低声说了一句,然后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叶宛,叶姑娘,是我故交,从西北来,要在京城待一段时间。” 崔笑无语:“好的,我知道了。” 然后崔有抬腿上马车。 大概实在是太虚弱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上车的动作做到一半,手差一点没抓住。 幸亏叶宛就在他身后,不得不伸手扶了一把。 叶闻觉得眼下这场面也太尴尬了,连忙坐到前面去,我是车夫,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三个人坐在一起,简直是修罗场。 叶宛也上了马车。 崔有上车便坐在崔笑身边,看见崔笑还绑着的手,也不避着叶宛,从腰上抽出匕首,将绳子割开。 他随身也是带着家伙的,刚才一件件解了下来,刚才走的时候,又一件件的拿上了。 叶宛不说话,在一边冷眼看着。 崔笑这辈子都没被绑过这么长时间,绳子解开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红了,磨破皮了。 痛。 她撇了撇嘴,看崔有,痛。 哥你的风流债,连累了我,这不应该啊。 崔有看着心疼,勉强伸出手揉了揉崔笑的脑袋。 姐姐弟弟,和哥哥妹妹的相处,那是截然不同的。 崔笑眼睛眨了下,就眼泪汪汪了。 “呜呜呜……”崔笑扑在崔有怀里:“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崔有一脸柔情似水。 “没事儿,哥没事儿。” 崔笑伸手搂住崔有的腰,感觉有点黏腻,连忙将手缩回来一看,摸了满手的血。 “哥你受伤了?”崔笑连忙坐直了。 崔有想要躲闪一下,但马车里就那么大范围,根本没地方躲。 崔笑很容易就看见崔有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两鞭子叶宛可没留情,而且是打在同一个地方,虽然不至于深可见骨,但是连皮带肉撕掉一块,也就是崔有能忍,换一个人可能早就鬼哭狼嚎起来了。 这伤,到现在血都没有止住。 崔有背后全是血,他的脸色苍白不全是演的,也有些失血过多。 崔笑一看,不得了。 “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崔笑立刻就慌了:“哥你快别动,我给你处理伤口。” 金疮药什么的,崔笑也是随身带的,而且都是极好的。 她让崔有略伏下身体,从怀里摸出药撒了一层。四下一看,也没有什么干净的布料,二话不说撩起裙摆,撕下一截还算干净的内衬当做纱布。 先止血,其他再说。 崔有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也是白的。 崔笑又从怀里摸出几粒药丸,塞进他嘴里。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叶宛没说话,没表情,就这么看着。 崔有只是说:“你别紧张,不要紧。这种伤……我见的多了。” 崔笑叹了口气,将崔有汗湿的头发整理了一下。 “我知道你见得多,也受过更重的伤,但是,那是从前。”崔笑说:“万不得已的时候受过伤,不代表可有可无的时候还要受伤。人在绝境的时候可以不顾一切,但是在有选择的时候,为什么不珍惜呢。” 崔有嗯了一声。 就算是他想说什么,也没劲儿。 崔笑说:“人这一生是很短暂的,最好的时光也就几十年,转瞬即逝。要看开点,今世有缘,下辈子未必能再见,若是心里其实明白,但是堵着一口气就是不愿意面对,那等以后,会后悔的。” 崔笑是在说给崔有听,更是在说给叶宛听。 马车行到半路,碰到了盛祁。 盛祁远远的看见马车,黑夜中,传来阵阵鸟叫。 也不知道京城里有什么鸟,叶宛和叶闻没在意。 但是正在闭目养神的崔有说:“笑笑。” “嗯?” 崔有说:“盛祁来了,喊一声,回去。” 崔笑应了一声,将窗子打开,探头出去。 黑乎乎的也不知道盛祁在哪里。 但崔笑还是喊道:“盛哥,没事儿了,回吧。” 叶闻只看见黑暗中有人影掠过。 什么都没看清,只感觉到了风声。 那风声让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风声中,好像有阴森杀气,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怖。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马车一路进了京城。 到了门口,果然城门已经紧闭。 守卫的士兵过来看看情况,车门打开,火把照亮了崔有的脸,还有崔笑的脸。 “崔公子,崔小姐?你们这是……” “出了一点小事。”崔笑道:“麻烦开个城门,让我们进去。” “好嘞。”士兵犹豫了一下:“有什么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崔笑忙道:“没什么大事儿。” 马车进城,马车直奔吉祥天。 第439章 诡异的和平 宝公子要死不活的回来了,这可不得了。 虽然是半夜,吉祥天还是一下子炸了锅,顿时就热闹起来。 马车在吉祥天门口停下,盛祁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是从吉祥天里面出来的,在和崔有打过招呼,确认平安之后,他就快马加鞭回了城。 当然他没有叫人开城门,至于他是怎么进城的,这问题也没人深究,反正他就是进了城。 不但进了城,回了吉祥天,连大夫都已经薅来了。 万事俱备,等待伤员。 然后,崔有的马车到了。 车门打开,盛祁就进去了。 “回来啦,这么晚。” 盛祁那叫一个自然,仿佛是等朋友一般。 崔笑一看,连忙说:“盛大哥,快快快,来搭把手。” 崔有的伤口虽然已经上过了药,但是失血过多,人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可能也不止是失血过多,还有其他原因。 反正一路他都迷迷糊糊的,也就在进城门的时候说了两句话,其他时间都闭着眼睛在休息。 崔笑不时的摸摸他的脉搏。 确定他呼吸平稳,脉搏平稳,这才放心。 不过崔有那么大的块头,那么沉,要是昏昏沉沉走不了,她可没法给人弄出去。 盛祁过来一看,幸灾乐祸:“呦,怎么出去一趟,弄成这怂样子?” 崔笑无语,你们这塑料兄弟情,还能更塑料一点吗? 嘲笑归嘲笑,盛祁的动作还是很温柔的,他看崔有那惨兮兮的样子,先是打算直接公主抱。 但是马车里实在太小,施展不开,只好弯下腰,将人扶起来。 不过崔笑要是扶着崔有,只能承担一部分重量,崔有还得自己撑着走。 盛祁扶起崔有,那几乎就负担了他大部分重量,和把人拎起来的姿势,就是要稍微好点唯美一点罢了。 崔有一点都不心虚的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盛祁身上,自己省点力气。 兄弟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盛祁先带崔有下了马车,崔笑道:“叶姑娘,请吧。” 这就是吉祥天了。 进了吉祥天,就攻守易行了。 不过崔有被伤成这样,还这么心平气和的,想来是不打算报仇的。 男男女女之间那些复杂的事情和感情,崔笑懂,所以这事情她是不会插手的,相信哥哥自己能处理好。 实在是处理不好的时候,她再去开导开导。 叶宛默默的看了一下吉祥天的大门,下了车。 叶闻也下了车。 少年人,在西北长大。虽然家里也有权势,但毕竟不能和京城相比,眼中多少还是有些没见过世面的清纯和愚蠢。 “两位请进。”崔笑喊道:“小山。” 站在一旁的伙计连忙跑过来。 “大小姐。” 崔笑道:“这是叶小姐,叶公子,你去收拾个院子出来,他们要在吉祥天住一阵子。” “好嘞。”小山道:“叶小姐,叶公子,您二位跟小的来。” 叶宛和叶闻对视一眼。 崔笑道:“两位,去休息休息吧,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们应该也累了。我去看看我哥,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 叶宛点了点头,跟着伙计去了。 这一折腾,天都快要亮了。 昨天,确实大家都累了。 叶闻乖乖的跟着叶宛走了,一步三回头。 伙计心里奇怪,但是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各种猜测。 女儿先失踪了,儿子去找了也没回来,盛祁也不在店里。 虽然店里伙计都很镇定,但是崔老爹也只是故作镇定,心里还是乱的。 他这一夜也没睡着,在店里翘首期盼,转来转去。 后半夜,才在众人的劝说下,好歹回去休息休息。 也没睡着,因此听到一点动静就起来了。 先是冲出来看了看崔笑,没事儿。又赶紧去看崔有。 崔有虽然一副看着就可怜的样子,但是大夫说,没事儿,就是有些失血过多,问题不大。伤口处理好了,药也喝了,休息休息,养养就好了。 崔老爹这才放心下来,摸了摸昏睡中的儿子,叮嘱了盛祁两句,回去休息了。 至于崔有接回来的姑娘,这场似乎有内情的绑架和受伤,那都是晚一点的事情了。 崔老爹对崔有,那是非常信任的。 从小就有主意,做事靠谱,已经这么大的人了,不必父亲遮风挡雨,而是已经可以为家里撑起一片天了。 崔笑这一夜也是心力憔悴,黎又儿赶紧扶走了。 “没事儿吧。”黎又儿担心的看着她。 “没事儿。”崔笑叹口气:“不过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就先别说。”黎又儿十分体贴:“先睡一会儿,明天再慢慢说。” 崔笑点了点头。 确实累了。 身体虽然不累,但是心累。 回了吉祥天,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盛祁能搞定一切。 叶宛和叶闻的院子,虽然看似平平无奇,但是她知道,盛祁会安排妥当的。 崔有可以无条件信任他们,盛祁不可能。 你们两人时候怎么折腾,我们管不着。但是既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就是帮亲不帮理,到了吉祥天,就是自己的地盘了。 在自己的地盘,再被人欺负,说不过去了。 崔笑躺在自己的床上,非常安心,虽然脑子里一堆事情,但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过这一觉也没睡太长时间,总是记挂着崔有的伤,睡了两个时辰,也就醒了。 崔笑起了身,随便洗漱一下,去找崔有。 万万没想到,崔有竟然没躺在床上。 他房里还有浓浓的药味,但是人不在。 崔笑随手拽过一个伙计:“这人呢?” 伙计说:“哦,老板在大堂呢。” 崔笑都懵了。 “他不是受伤了吗,在大堂干什么?” 总不能是风雨无阻,按时开店吧。 有这个必要吗,没有啊。 吉祥天的生意,也不在乎这一两天。再说,开店什么时候需要崔有在那守着了。 吉祥天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酒楼了,可以自己开门,自己赚钱。啥时候需要老板出去倚门卖笑? 但是伙计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其他我一概不知。 崔笑一头雾水的出了门。 第440章 有人要教训 她果然在大堂看见了崔有。 不止崔有一个。 大堂位置最好的一张桌子,四人桌,一边是崔有,盛祁。 一边是叶宛姐弟俩。 桌上摆着各种点心,小菜,都是吉祥天的招牌菜。 虽然崔有的脸色不大好,但是面色自若,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笑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昨天差点丢了半条命。 真是见了鬼,崔笑心道。 崔有这是在请叶家姐弟吃早饭吗? 伤成那样也要爬起来请人家吃一顿饭,人家也没说着急走啊,至于吗? 她哥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崔笑本来昨天折腾一天,早上起来就有点头疼,这会儿头更疼了。 盛祁第一个发现了崔笑,转头打招呼。 “笑笑,早。” “早……” 崔笑走过去,抬手就往崔有肩膀上拍,还是有伤的那一边。 “大哥,早!” 你那么生龙活虎的,想必伤已经好了吧? 崔有一把托住了崔笑的手腕。 还是妹妹狠,不愧是亲生的,哪里致命戳哪里。 “早。”崔有皮笑肉不笑的卸去崔笑这一巴掌的力气:“怎么没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心里挂记着一个白眼狼。”崔笑白了崔有一眼,转向叶宛的时候,脸上就带了笑:“叶姑娘,吉祥天的早饭,还合胃口吧。” 叶宛淡淡点了点头。 倒是叶闻,面前已经堆起了好几个碗。 “别说京城的玩意儿,是比咱们那里多。”叶闻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崔……我该怎么称呼你,崔姐姐?” “都行。”崔笑不太乐意搭理他。 叶闻在她心里就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还不知天高地厚,这种人,要么一辈子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要不然的话,外面的世界,会教他做人的。 京城卧虎藏龙,能教他做人的人很多,只希望不要连累了他们才好。 盛祁面无表情坐在崔有旁边作陪,崔笑打算一会儿偷偷把他拽走,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崔有在暗夜那些年的事情,盛祁知道的肯定是最多的。 这是个四人桌,再多人就不好坐。 崔笑让伙计又开了一桌,她和黎又儿坐下吃。 坐进去的时候,腰蹭到了桌子边,痛了一下。 崔笑磨了磨牙,昨天被叶闻掐了一下,昨天太累了也没注意,估计是青紫了一大片。 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了。 叶宛和崔有的爱恨情仇她不管,但是自己的亏,不能白吃。 黎又儿坐在崔笑对面,一瞬间感觉她身上杀气澎湃。 “怎么了?”黎又儿低声道:“我感觉现在的气氛,好奇怪啊。” 崔笑默默扶住老腰。 “一言难尽。” 她自己都还没搞清楚状态,想跟黎又儿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的起来。 就在黎又儿又要说话的时候,叶闻突然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他们坐着相邻的桌子,黎又儿和叶闻之间,就隔着一个过道,挨得不远。 黎又儿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叶闻是在跟她说话,一直到叶闻站起身,走到黎又儿面前。 叶闻说:“姑娘,你怎么称呼?” 黎又儿有点懵:“啊,我叫黎又儿。” “又儿。”叶闻堆起笑:“京城的姑娘,就是水灵。” 黎又儿呆住了。 她当然知道叶闻在干什么,但是,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在村里家中的时候,水灵灵的大姑娘,有时候也会碰见上门的客人,不怀好意的调笑几句。 黎又儿一般都是冷着脸走开的,她不敢得罪,要是得罪了,他们不来买肉了,爹娘要生气。 但是也有不依不饶的,这个时候,她通常一巴掌拍碎一块砖,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是这个时候,她有些拿不准。 她知道叶闻是崔有的客人,不知道能怎么应对。能不能翻脸,那不能翻脸,该怎么办?要不然,走? 不过还没等黎又儿脑子转过一圈,崔笑拿起桌上的茶杯,满满的一杯茶,一抬手全泼在叶闻的脸上。 叶闻脸上还挂着几片茶叶,很遗憾,水已经不太烫了。 崔笑说:“西北的男人,也挺水灵的啊。”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大堂里的客人都不吃饭了,保持吃饭的动作,竖着耳朵,斜着眼睛看这边的热闹。 叶闻呆住了。 “你……”叶闻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你,你泼我水?你昨天脾气没那么暴躁的。” 开什么天大的玩笑。 崔笑道:“受制于人我忍气吞声,在我的地盘,我还忍气吞声,那我不是白瞎了吗?” 叶闻竟然无言以对。 弟弟和妹妹吵了起来,作为两边家长,叶宛和崔有,竟然非常淡定。 崔有道:“叶姑娘,我也不说客套话,你弟弟……确实该教教了。” 他这都说的什么? 在自己的地盘调戏姑娘?根本就不用他出手,自然有人教他做人。 叶宛也八风不动。 叶宛道:“我常跟我爹说,叶闻这毛病,在家里若不好好管家,出门在外,自然有人管教。只是我爹不听,总觉得男人就该豪放点,这不算什么毛病,更讨女孩子喜欢。” “豪放,不是不懂礼数,浪荡登徒子。”崔有道:“你家姐姐妹妹,自家姑娘,也不愿意在外面碰见如此豪放的陌生男人吧?” 叶宛竟然点头。 两个人一点都不像昨天你死我活的样子。 崔笑有点意外。 叶宛竟然不是护短的那种人,看样子,她对自己的弟弟这个毛病,也颇有意见。 这一点真的很难得。 别说西北,就算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也有一种特别的傲慢。品行端正的当然很多,比如步长北,从小家教严,就算是对一个要饭的姑娘,也是以礼相待的。 但傲慢不羁的也很多,若是在外面惹了事,家里人的态度大抵是,我儿子能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不要给脸不要脸。 叶宛表了态,叶闻就有点不敢闹了。 但是这脸又拉不下去。 少年人是要面子的,这一股冲动热血上来了,面子比里子更重要。 黎又儿死死的盯着他,打算他要是有什么动作,就一巴掌给拍扁。 崔笑也不怕。 崔有和盛祁就在身边,正好昨天的仇和今天的账一起算,要是崔有能看她被欺负,等步长北回来了,让他把吉祥天给查封了。 第441章 盔甲 一时间,奇怪的剑拔弩张。 门外,远远的传来一阵隐约的马蹄声。 京城里不许纵马,除非紧急情况,或者一定的身份。 这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谁家大人路过? 崔笑突然心里一动,转头往外看去。 十来匹快马,飞一般的由远而近,越来越熟悉。 饭店里的众人,也被这声音吸引,看了过去。 黎又儿突然高兴道:“大人回来啦!” 崔有都有点意外,看向盛祁。 盛祁耸了耸肩,轻轻摇头。 我也不知道啊。 听说步长北在外有正经差事,我没有立刻通知,不是说好,你那边搞不定我在通知的吗? 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出发啊? 就算是出发了,他去,步长北回来,这会儿步长北也应该在路上才对。 但步长北真的回来了,风尘仆仆,气势汹汹。 骏马狂奔到了吉祥天门口,马还没有停稳,就飞身下马,大步走了进来。 崔笑眼前一亮。 步长北竟然穿着盔甲。 一身银白色的盔甲,简直在这一瞬间闪瞎了她的眼。 虽然步长北不是文官,但是细细的分类,其实也不算武官。 崔笑见过他穿便服,官服,家居服,甚至睡衣,甚至光着膀子。 但是还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想过,步长北还能穿盔甲。 战马,盔甲,风尘仆仆的小将军。 又威武,又水灵。 水灵是个多么好的词,叶闻不配。 步长北大步走进店里,走到崔笑身边,看见她好好的站着,长长的松了口气。 “没事儿吧。”步长北低声道。 崔笑摇了摇头,眼睛一晃都不晃的定在步长北脸上。 “你怎么回来了?” 步长北道:“听说这边出事了,我就连夜赶回来了。” 看这样子,可能是直接从七宝山上撤下来的,要不然不至于连盔甲都没换。 步长北眼中,有些血丝,是熬夜又焦急熬出来的。 “我没事儿。”崔笑也低声道:“别为了我误了正事。” 见崔笑没事儿,步长北一路紧绷着的神经舒缓下来,微微一笑。 “在我心里,没有比你更正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还会甜言蜜语呢。崔笑心里甜滋滋的。 虽然想着步长北为了自己耽误了差事不好,但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谁不想着自己的英雄从天而降呢? 昨天晚上被困的时候,她就特别想。 但是没办法,步长北恰好不在。 如今突然回来了,也特别,特别好。 黎又儿在一旁捂着嘴笑。 牙都要甜掉了,果然还是大人威武霸气,叶闻比起来,就是个笑话。 盛祁喝了口酒,没想到,一大早饭没吃几口,吃了一嘴狗粮。 “这是……”步长北视线扫过众人,落在一头一脸水的叶闻脸上。 叶闻突然有点怂了。 他能在崔笑和黎又儿面前胡说八道,说到底,觉得她们是姑娘好欺负。 但他是听崔笑说起过自己未婚夫的,心有忌惮。步长北今天这一身盔甲出场,又超出了他的想象。 好在他还不是太傻。 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要是再出头,就不是跟崔笑硬碰硬了,是跟她未婚夫硬碰硬,她未婚夫,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样子。 外面还有十来匹马,十来个人,都是身高马大的汉子,仿佛刚从战场下来。 叶闻心里七上八下的,姐姐这招惹的都是什么人啊?不是说崔有是江湖人么?他妹妹怎么找了个将军做未婚夫? 还是崔有冷静。 崔有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未来的妹夫,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步大人。” 叶宛微微颔首:“步大人。” 崔有说:“这是叶宛,叶姑娘,是我故友。” 步长北抱了抱拳。 叶宛说:“我的弟弟,叶闻。” 叶闻也抱了抱拳。 江湖礼节。 但是步长北就没有给叶闻回礼了,而是道:“叶小兄弟,是不是和笑笑有什么误会?” 很简单。 叶闻一头一脸水,脸上还贴着片舒展开的茶叶。头发上,还往下 滴着水。 崔笑面前的茶杯是空的,茶杯边缘也有茶叶,还有一些溅出来水。 叶闻脸上的这杯水,就是崔笑泼的。 他的未婚妻,是个特别讲道理的好姑娘,要不是叶闻做了什么错事,她怎么会往叶闻脸上泼水呢? 但事情应该也不太大。 因为崔有还镇定的坐着。 崔有是个护短的哥哥,要是崔笑吃亏了,他现在肯定已经把叶闻按着打了,不能这么淡定。 步长北虽然一时猜不透崔有和叶宛是什么关系,但是肯定有关系,那还是客气一点。毕竟是崔笑的娘家人。 “一点误会,问题不大。”崔笑爽快的接了话:“你穿这一身不方便吧,我陪你去换个衣服再来。” 然后崔笑就拽着步长北往里走。 叶宛对叶闻道:“你是不是也要去换个衣服?” 真丢人,幸亏叶家在京城没有熟人。 步长北走到店外,让一众手下先回衙门,跟着崔笑往后走。 当时走的急,这一身盔甲穿着是挺重的。当然这无所谓,崔笑肯定是有话要对他说。 今天这场面和他想的不一样,好像挺复杂的,是要问一问清楚。 崔家的事情,步长北是管的,但是要考虑到崔有,不能乱管。 崔笑拽着步长北一路进了房间,关上门。 进了房间,步长北便先将头盔摘下来,放在桌上。然后一把拽过崔笑。 “等一下,等一下。”崔笑连忙说:“硌得慌。” 步长北动作一顿,笑了一下,脱衣服。 盔甲,穿起来费事,脱起来也挺费事。 崔笑帮他一起脱。 一边脱,一边欣赏。 “还没见你穿过盔甲呢,真威风。”崔笑说。 “好看吗?” “好看。”崔笑又有点担心:“你怎么跑回来了,七宝山的事情办妥了么?” “差不多了,剩下一点叶茂勋就能收拾。”步长北乖乖低头,让崔笑给解开衣服:“听说你这边出事了,我怎么还待得住,就赶紧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崔笑奇怪:“我哥派人去找你的吗?” “不是。”步长北道:“你的消息,不用你哥说,我也知道。” 崔笑想了想,点了点步长北的鼻子。 估计步长北没少在吉祥天安排人手。 步长北一点儿都不虚,低声道:“锦衣卫里,也有你哥的人。” 礼尚往来,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不要说出来, 第442章 我是来揍你的 不过崔笑奇道:“锦衣卫里有我哥的人,你也不在乎,不怕他探听点什么机密吗?” “不怕。”步长北特别有自信:“大部分事情,他知道也无妨。他不能知道的,他知道不了。再说了,你哥在锦衣卫放人,又不是为了打探案情,只是想看看我对你好不好。” 虽然步长北没有那么在意的妹妹,但是做哥哥的一颗心,他是能了解的。 大概是跟做爹的心情差不多吧。 总觉得自己妹妹哪儿哪儿都好,外面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所以之前那段时间,崔有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是可以理解的。步长北从不计较。 他要是天天热情的恨不得把妹妹往自己身边送,那才是有大问题呢。 步长北将盔甲卸下来,随手丢在床上,然后伸手搂住崔笑的腰。 “昨天我不在,你……” 步长北话还没说完,崔笑哎呦了一声,躲了一下,伸手把步长北挡开。 “痛……”崔笑连忙道:“你别碰我。” 步长北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也不算受伤。”崔笑郁闷道:“就是昨天被掐了一下,我昨天太累了也没仔细看,可能有点青。” 步长北当下就皱了眉:“谁掐你?” 崔笑不是矫情的人,有点青能这么痛么,都不能碰。 “哎,就是叶闻,刚才那个小子。”崔笑想想心里不平衡:“我得教训教训他,不知天高地厚得毛头小子,家里不教育,他姐姐也不教育,要是不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在京城里惹出了更大得麻烦,到时候还是我哥烦。” 至于叶宛和崔有的那些爱恨情仇,崔笑也不太清楚,自然和步长北也说不清楚,只能靠猜测。 但步长北不在意这个。 只要不违法犯纪就行,其他得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但是叶闻伤了崔笑,这一点他很生气。 步长北道:“我给你看看伤,就算不厉害,也总要抹点药。” 崔笑立刻捂住了腰,摇头。 “不用了,不用了。” 这个地方,略有点不好意思。 要是腿上胳膊上肩膀上,那都还行,卷一卷挽一挽,解开领子两粒扣子,问题都不大。 但是腰上,这就有点……着上衣和裙子是连在一起的,不能单独掀起衣服边,要把衣服脱得差不多得干净。 步长北也觉得有点不意思,改口道:“那我叫黎又儿过来,让她给你抹点药。” 没成亲呢,步长北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做不出霸总的事情来。 其实不用,但是步长北坚持,崔笑只好点头。 步长北便出去了。 没一会儿,黎又儿就来了,但是步长北没跟着一起过来。 “笑笑,步大人说你受伤了?快给我看看。”黎又儿进屋关了门,开始扒拉崔笑:“哪儿受伤了……” 崔笑在黎又儿面前就不用矜持了,当下宽衣解带,看了一下被掐的地方。 叶闻下手真狠啊,果然是青紫了一大片,看着都痛。 “我带了药,给你揉揉。”黎又儿连忙说:“来,你快坐下。” 崔笑就坐下了,然后奇道:“步大人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哦,没有。”黎又儿道:“他让我先来,他有点事情,一会儿就来。” 崔笑也没多想。 步长北可也没闲着。 他是个行动派,有些事情,想了就去做,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把黎又儿找去给崔笑抹药,他就去找了叶闻。 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的哥哥的心上人的弟弟,这复杂的关系,虽然说没什么情分,总也要客气一点。 要是叶闻跟他姐姐闹,他姐姐跟崔有闹,崔笑难免也跟着操心。 于是步长北很含蓄的没有直接把叶闻打一顿。 “听说叶公子,是西北狼帮,叶家的小公子。” 年纪小,只是家里的小公子,假以时日,若能成长,可能会成为狼帮的大当家。 当然看他目前这个样子,成长有点困难,步长北愿意为他的成长添砖加瓦,贡献一点力量。 “是。”叶闻点头。 步长北笑了:“我久仰狼帮大名,听说叶家是武学世家,威震西北,想来叶小公子应该得了家族真传,必定功夫了得吧。” 其实就扯吧,离的十万八千里,步长北哪里知道那么多江湖帮派。 步长北这些话,是当着所有人面说的。 事无不可对人言,他自问是个坦荡之人,从不做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情。什么半夜套人麻袋,这种事情有失身份。 就叶闻的性格,就不可能在人前低头认怂。 叶闻在步长北面前有些不安,但还是硬挺着含糊道:“还行吧。” 步长北笑了:“不知道叶小公子可否赐教……我们比划比划?” “啊?” 叶闻第一个反应是看姐姐。 姐姐面无表情:“别看我,你自己决定。我常劝你你也不听,正好,来了京城,天大地大,你也能锻炼锻炼。” 崔有就更是面无表情了。 他只是现在身体还没恢复,都是强撑着,没来得及教训叶闻罢了。 你姐姐对我这样那样,那也就罢了。咱们俩之间的情况比较复杂。 你也在这儿耀武扬威,少年人,外面的世界,比你想的大的多啊。 虽然人人都能看出步长北不怀好意,但是叶闻这个年纪,就是那么不服输。 步长北虽然亮相的时候穿了一身盔甲,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是京城的官员,养尊处优,说不定是外强中干呢? 争强斗狠的少年人,也难免带了一点侥幸的心理。 叶闻拱了拱手:“既然是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在吉祥天的院子里。 步长北和叶闻,两人打算比划比划。 大家都去观战。 步长北觉得人多好,人多,叶闻才不好意思认输,要强撑着,强撑着,他才能多揍他几拳。 “切磋武功,点到为止。”盛祁当了临时裁判:“叶公子,步大人,请。” 崔笑此时还在房间里接受黎又儿爱的推拿,痛的那叫一个龇牙咧嘴,要不是捂住了嘴,就跟房间里有凶杀案发生一样。 黎又儿的力气多大啊,她说:“你别怕痛,忍着点。以前我都是这么给我爹推拿的,力气要稍微大一点,才好的快。” 崔笑含泪点头。 姐姐,道理我都懂,但真的很痛。 只不过是长痛不如短痛。 第443章 第一顿打 等黎又儿给崔笑推拿完了,感觉舒服了一些,还没见步长北找来,后知后觉的问:“大人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呀。”黎又儿收起药酒:“大概是有什么事情了吧?” 然后崔笑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 崔笑赶紧往外走:“他肯定去找叶闻算账去了。” 步长北刚才出去那样子,就像是要去找人的。 黎又儿吓了一大跳:“不会吧,不会出事吧?” “不会。”崔笑对步长北特别信任:“他有分寸的。” 步长北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在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上,他每日接触的人可不仅仅是凶手,各方关系的调节,迎来送往,可多了去了。 黎又儿奇怪道:“既然你相信步大人有分寸,为什么那么着急,跑的那么快。” 崔笑看了一眼黎又儿。 “难道你不想看叶闻那小子挨揍吗?” 这理由实在是太好了,黎又儿也加快了速度。 稍微抓住一个伙计一问,就知道了步长北和叶闻在哪里。 他们在后院切磋。 崔笑和黎又儿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生怕去迟了,步长北已经打完了。 事实证明,步长北确实是有分寸的,也有手段。 叶闻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两个人都没用武器,怕收不住,就拳脚相对,拳拳到肉,那声音,听着大家都觉得牙酸。 奚乐山和边同和还在下面唠嗑。 “好久没见大人这么认真的练拳了。” “可不是呢,刚才那一拳可真有力道。” 叶宛翻了个白眼,走了。 自己虽然下不了手,但是看见有人揍弟弟,心情竟然怪好的。 步长北既然是个有分寸的人,那就交给他吧,这小子多打几顿,总能懂事长大的。 步长北是真有分寸,他甚至没有逼叶闻认输。 怎么能给他认输的机会呢,今天认输了,明天去哪儿找理由再打一顿? 他狠狠的打了叶闻一顿。 打的差不多的时候,就主动停了手,打了个哈哈。 “叶公子果然身手不错,佩服佩服。” 叶闻除了脸还好,感觉哪儿哪儿都痛,咬牙直起腰,然后又按住了。 “嘶……”叶闻咬牙道:“步大人过奖了。” 步长北走向一旁,奚乐山连忙递上披风。 “我是实话实说,叶公子确实厉害。”步长北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前些日子在外面办差,今日有些精神不济,没有力气了。要不然,等我休息两日,后天,咱们再约一场。” 叶闻惊呆了。 一时差点忘了身上的痛。 他竟然没打够,还要再打我一顿? 但是步长北说:“叶公子,你不会做事半途而废吧,千里迢迢来一趟,我们俩多切磋切磋。” 叶闻简直要吐血。 他这辈子都没低头认输过,更何况步长北根本就没给他低头认输的台阶。 崔笑换了一身衣服,走到步长北面前,步长北抬手摸摸她头发,牵着手就走了。 “我还有公事在身,先告辞了。” 步长北走的如此坦荡。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叶闻终于撑不住了,一个踉跄,然后坐了下来。 没想到黎又儿回了一下头,还丢了一瓶用了一半的跌打药给他。 仁至义尽了。 然后大家都走了。 叶闻抹着眼泪去找姐姐。 他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少爷,以前虽然也有打架没打过的情况,但是,那也是一群小弟前呼后拥的,哪里有过如此可怜的时候。 越想越心酸,需要抱着姐姐哭一场才行。 当然心酸的日子还在后头,叶闻现在还不知道罢了。 “我还有点事情要回去处理。”步长北问崔笑:“你是跟我回去,还是要留在这里?” 步长北觉得,最好是跟他回锦衣卫。 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心,吉祥天最近事儿多。谁知道叶闻半夜会不会想不开,出什么阴损招数。 但是崔笑想了想:“我还是在吉祥天再住两天,我哥和叶宛的事情挺奇怪的,虽然我觉得他们自己能解决,但是我有点担心爹,我陪陪他。” “好。”步长北从来都是尊重崔笑的决定的:“那我先过去处理事情,晚上再过来。这几天,我也过来住。” 吉祥天里,也有他一个房间。 本来,无论崔有还是盛祁,都可以在吉祥天发生事情的时候镇得住场面,步长北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这次的事情直接牵扯到了崔有。盛祁又是崔有的兄弟,而且是做小的那种。他确实有些担心,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崔有心软,盛祁做不了主,崔笑会在其中为难。 崔有那种人也会心软,想想很不可思议,但这不好说。 人心都是肉长的,每个人都有软肋,在特定的人面前,谁都会疯狂一回。 别说崔有,其实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步长北理所当然的认为,虽然她还不是崔家的人,但是,一旦崔家出了什么事情,他是有资格站出来,主持大局,力挽狂澜的。 “好。”崔笑道:“那我等你吃晚饭。” 步长北笑了笑,走了。 步长北笑的出来,叶闻可笑不出来。 他想去找姐姐诉诉苦,伤伤心,求个安慰,可是竟然没找到。 这让他更伤心了,带着一身伤,垂头丧气的回了房间。 虽然手里拿着半瓶跌打损伤药,可是有些地方,自己也抹不到啊。 叶闻进房间关了门,脱了衣服,看自己。 步长北下手不但狠,而且阴。 拳拳到肉,尽是在衣服挡着看不见的地方。 更要命的是,脱了衣服也看不见。 不青不紫没有淤伤,也没有伤筋动骨,就是痛。 看着好好的皮肉,一碰就痛,不碰,走路的时候动一下,也痛。 叶闻也还挺硬气,咬着牙不肯喊出来,当然在心里疯狂的骂步长北。 也有一点后悔,怎么想起来招惹崔笑的,谁知道她有个那么厉害的未婚夫。 还有一点郁闷。 因为步长北今天一顿没打够,过两天还要跟他再打一架。 虽然打不死,但是痛是真的啊。 叶闻正在愁眉苦脸呢,有人敲门。 第444章 英雄救美 叶闻这会儿既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甚至没有体力,只是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来了。 然后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慢吞吞的开了门。 从小前呼后拥,趾高气昂的少爷来了这人生路不熟的地方。说是两眼抹黑也不夸张。 他从人生顶峰一下子跌到低谷,虽然还有个姐姐,但是他也看出来了,姐姐靠不住。到了京城之后,就被人给迷住了。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叶闻在短暂的十几年人生中,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慨来。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等他走到门口,打开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但是门口放着一瓶药。 又是谁来给他送药了? 叶闻有点奇怪,捂着胸口四下一看,一个裙角消失在转角。 “哎……”叶闻连忙追了上去,不过这一抬腿抬胳膊啊。 胳膊痛,腿痛,肚子痛,胸口痛,背痛……哪儿哪儿都痛,就连呼吸都是一种痛。 叶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人是没看见一个,但是吸了吸鼻子,闻到一阵淡淡香味。 真好闻。 比起他闻惯的那些香味,清新淡雅到几乎不被察觉,可是仔细闻,却又有若隐若现的那么一丝。 叶闻喃喃道:“京城的姑娘,就是水灵嘛。” 他还有点委屈起来。 水灵还不让说,这大概就是矜持吧。 叶闻慢慢走回去,拿起地上的药,进了房间。 这也是一瓶跌打损伤的药,只有大半瓶,但这显然是特意送给他的。 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但肯定是个女孩子,瓷瓶上,也有一种和刚才一样,非常清淡的香味。 叶闻想了一下,觉得大概是酒楼里哪个心地善良的姑娘,看着他可怜,所以才偷偷的给她送药吧。 京城里,也还是有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的啊。 叶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疼的抱住了自己。 处理完伤口,叶闻躺下睡觉。 一觉睡了一天,起来天都黑了。 如果是在他的老家,天黑之后,是没有什么活动的。最多大家聚在一起,点个篝火吃肉喝酒,围着篝火跳跳舞唱唱歌,看看星星。 但是京城不一样。 京城里,白天有白天的热闹,天黑有天黑的热闹。 白天自然不用说,天黑之后,在指定的几条街上,会有许多小摊小贩,店铺照常开门,一个个挂着灯笼,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叶闻毕竟年轻,步长北也是有分寸的,只是教训教训他,不会出阴招让他伤筋动骨,所以睡了一个白天,晚上起来,他觉得好多了。 少年人,又是活蹦乱跳乱了的,身体好点了,自然就坐不住了。 叶闻溜溜达达的上了街。 算起来这是他来京城的第三天,前两天都有姐姐在,姐姐心情非常不好,他也没敢一个人出来逛。 如今事儿解决没解决他不知道,反正他已经管不着了。 姐姐也找不到了。 于是叶闻就一个人出去溜达了。 在外面随便找了个人问,晚上京城哪儿热闹。 路人于是一指。 这路人是靠谱的,一听叶闻说话就知道是个外乡人,少年人不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于是没有给他指青楼赌场什么的,让他逛街去。 于是叶闻就去逛街了。 从吉祥天出去,一会儿就到。 老远就听着那边人声鼎沸,叶闻心里很是向往,果然京城就是京城,确实不同。 就在转过路口,要要进入热闹的地方之前,叶闻突然停下脚步。 这里很僻静,两边是一条条的巷子。 巷子里都是老百姓居住的地方,此时大多已经关门闭户,即便没有休息,也已经关门在家里了。 叶闻听见有人说话。 有男人,还有女人,很急促的声音。 他侧过头去听,说话的声音来自巷子里。 叶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不是自己的地盘,他本来是觉得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但他就是好奇。 这个时候,男男女女的,在巷子里干什么呢? 该不会是在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吧,京城可真开放啊,叶闻想着,蹑手蹑脚。 他也没打算叫人看见,只打算偷偷的看一眼,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年纪小,叶闻恰好处于好奇心最重的时候,悄悄走了过去。 这下能听清了,一个女孩子求饶的声音。 “求求你了,再宽限我几天了……”女孩儿的声音带着哭声:“我真的没钱……”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没钱,就用你自己抵。” 叶闻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他真是见的太多了。 不管是哪里,他生长的地方,还是外表光鲜亮丽的京城,都不能避免。 要是在家里,他可能还会管一下闲事,英雄救美,见义勇为什么的。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叶闻也不想招惹麻烦。 他自己现在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再招惹麻烦,姐姐要骂人的。 于是叶闻悄悄的往后退,打算继续去逛街。 一阵风吹过。 空气中,传来一阵非常淡的香味。 叶闻顿时停下动作。 他吸了吸鼻子,心里叮的一声。 这味道他熟悉啊,这就是今天给他送跌打药,他追出去没追到人,但是闻到的味道。 是一个姑娘身上的味道。 叶闻略一皱眉,立刻就大步走了过去。 巷子里,男人扬起蒲扇大的巴掌,正要一巴掌扇在对面女孩子的脸上,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一个少年突然从外面跑了过来。 “住手。”叶闻抓住了男人手腕。 虽然男人比他高半个头,一身肌肉,看起来五大三粗,但叶闻会武功,男人用了用力,竟然抽不出手来。 然后叶闻放开手,男人往后退了半步才卸去力气。 地上,跌坐着一个小姑娘,穿着打着补丁的布衣,一脸泪水,狼狈不堪。 小姑娘身旁,还落了一袋不知什么糕饼的吃食,已经沾满了灰,不能吃了。 在男人伸手的时候,小姑娘就害怕的闭上眼睛侧了头去,可是没等来意料中的痛苦,疑惑的睁开眼睛。 第445章 有一个姑娘 小姑娘睁开眼睛,看见叶闻的一瞬间,吐出两个字来:“是你?” 这话一说,叶闻就更笃定了。 果然今天给他送药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你是谁呀,为什么要给我送药啊? 你认识我嘛? 叶闻正想要跟她说两句,被甩开的男人不乐意了。 “哎,你是什么人?”男人不乐意的甩着手:“小子,你管闲事,管到大爷头上来了,是不是想死?” 叶闻虽然打不过步长北,但是,对这种不会武功的小混混,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这种人哪儿都有,他再是熟悉不过了。 “你这么大块头一个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叶闻不屑的道:“是不是不要脸?碰到小爷,算你倒霉。” 说着,叶闻一拳打在一旁的墙上。 墙壁顿时凹进去一块。 闷闷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哪家倒霉的墙。 小姑娘低声惊呼了一声,吓着了。 叶闻的手却好像没事儿一样,一点儿也不痛,也没有擦破一点皮。 其实他是想把男人打一顿的,好出一出心里憋着的这股气。 今天他在步长北身上受的气那可就多了,一直憋着呢,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男人,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嘛? 打一个混混,这总没人说什么了吧? 别看叶闻年纪不大,容易冲动犯浑。但脑子也是好使的。 他仔细理了叶宛和崔有的关系,知道他现在的处于什么位置。 就算是再讨厌,要是有什么事情,崔有也是要管的。 大事儿管不了,小事儿,他有理的事儿,肯定要管。 这就是为什么步长北虽然一肚子火,也只能把他打一顿,但是不能打死的原因。 就像是,他也很讨厌崔有,但是,也不能真的对崔有怎么样一样。 一种微妙的平衡和制衡。 叶闻扭了扭手腕,走上前一步,就在他打算把男人打一顿出出气的时候,男人突然一梗脖子:“你要是不还钱,我就去衙门告你。” 叶闻的动作停住了。 小姑娘连忙道:“我不是不还,现在是真没有。虎哥,求您再宽限几天吧……” 虎哥看看叶闻,觉得今天大约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不情不愿地:“行吧,那你给我个准数,到底什么时候能还?我也是要买米吃饭的。” 小姑娘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 显然,她是真的想还,但是,没钱,一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钱,所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 现在就算说一个日期来打发债主,可到了时间还不上,这事情依然没有解决。 要是说个远的,什么一年两年的,这人家也不愿意啊。 就在小姑娘为难的时候,叶闻道:“她欠你多少钱?” 虎哥伸出两个手指头:“不多,二十两。” “不是十两吗?”小姑娘喊道:“怎么变成二十两了?” 虎哥理直气壮:“ 不要利息啊?” 十两的本金,十两的利息,这利息也太高了。 小姑娘涨红了脸,可是她还没说话,叶闻已经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来。 不止二十两。 叶闻把银子丢在虎哥怀里。 “二十两我给她还了,滚吧!” 男人愣了一下,看了看银子,一点问题都没有,货真价实的银子。 打又打不过,银子也到手了,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男人临走还努力给自己找了点面子。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钱还了,不就没事儿了吗?” 然后男人就跑了。 叶闻朝小姑娘伸出手:“天冷别坐地上,我拉你起来。” 小姑娘怯怯的伸出手,叶闻把她拽了起来。 “没事儿吧。”叶闻道:“受伤了吗?我陪你去医馆看看?” “不用不用,没事儿。”小姑娘连忙摆手:“我没事儿,谢谢公子。” “真的没事儿?”叶闻贴心道:“别怕没钱,我给你出钱。” 虽然总提钱不钱的有些庸俗了,但是在这个时候,很现实,小姑娘最缺的就是钱,钱能给她大部分的温暖和安全感。 “真的不用,已经很感谢了。”小姑娘说:“叶公子,这二十两银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你。” 一听小姑娘叫他叶公子,叶闻就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姓叶?” 小姑娘张了张嘴,脸蹭的一下就红了,好像是做什么坏事被抓到了一样,喃喃道:“我,我……” 叶闻心情很好的道:“你今天在吉祥天客栈对不对,还给我送了瓶药酒?” 小姑娘一下子愣住了,半晌道:“你怎么知道?” “我虽然没看见你,但是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叶闻道:“我也不认识你,你为什么给我送药酒啊?” 小姑娘更不好意思了。 “也没有什么……” 叶闻道:“你是吉祥天的人吗?” 他在心里吐槽,这崔有,待自己人也不怎么样啊。吉祥天里的丫头,都被人追债追成这样了,也没想着找他求助,可见不是个能担事儿的。 小姑娘说:“我不是吉祥天的人。” 叶闻奇道:“那你怎么给我送药?” 小姑娘解释道:“我是去厨房送菜的,就顺便……看了个热闹。我感觉你挺可怜的……他们那么多人,还都是大人,却欺负你一个……” 叶闻想着白天的事情,自己为自己心酸。 可不是怎么的,那么多人,欺负他一个。 都比他大,都欺负人。 “我觉得你有点可怜,正巧身上有没用完的药,就放在你房间门口了。”小姑娘说:“我自己用的药,不值钱。要是……要是你觉得不好,就还给我吧。” “好呀,很好。”叶闻立刻道:“比我之前用过的都好,不如这样吧,刚才那二十两银子,就当我跟你买药的钱吧。” 小姑娘惊呆了:“这怎么行?” 她那瓶跌打损伤的药,就是药房里最便宜,最普通的药,也就值五十个铜板。就是疯了,也不能卖给人二十两银子。 但是叶闻说值就值,反正对方也拿不出二十两银子还她。 “我又不缺这点钱。”叶闻说:“听我的。” 第446章 甜蜜陷阱 小姑娘哪里不懂叶闻的意思,这是在帮她,报答她呢。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 “我叫何眉。”小姑娘说:“叶公子,我给你写个欠条,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但是我保证,只要有钱,我立刻就会还给你的。” 叶闻爽快一挥手:“不用了。” “那不行。”何眉说:“一定要给的。” 叶闻坚决不要,何眉一定要给。 “这样吧。”叶闻说:“我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你要是没事儿,这几天给我当导游,陪我再京城逛一逛,看一看,吃一吃,那二十两银子,就当是我给你的工钱了。” “那怎么行。”何眉想也不想的说:“那也不值二十两啊。” “我说值就值。”叶闻坚定的说:“要不然,你现在就把二十两还我。” 何眉苦了脸。 不是不想还,是确实没有啊。 “那就走吧,陪我逛街去。”叶闻道:“我中饭晚饭都没吃呢,饿的前胸贴后背,你知道夜市有什么好吃的……” 叶闻往地上看了看:“这饼看起来挺好吃的,可惜脏了。再哪儿买的,带我也去买几块……” 说着,叶闻拽着何眉就走。 何眉一点儿办法没有,只好跟着走了。 一个人有恶意的时候,拦都拦不住。一个人想做好事的时候,也拦都拦不住。 叶闻今天就打定主意要做好人好事了。 而且对象又是一个他看着非常喜欢的小姑娘,这好人好事做的就更舒心了。 何眉开始还忧心忡忡的,但是听着叶闻在耳边叽叽喳喳,心情也慢慢轻松起来。 小姑娘虽然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可是谁不喜欢开开心心,吃喝玩乐呢? 叶闻和何眉年纪差不多,何眉给叶闻说京城里的繁花似锦,叶闻给何眉说西北黄沙漫天大漠孤烟。 两个人意外相处的非常融洽。 不知不觉夜就深了,街上游人少了,店铺也开始收拾关门了。 叶闻有钱,看见什么买什么,买了许多东西。 他看了看天,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然后他也要回吉祥天了,夜不归宿,姐姐要着急的。 何眉再三推辞,但叶闻还是坚持,甚至说:“你不让我去你家,是不是怕我认了门以后,你就不好跑了。你是不是想赖账?” 何眉没办法,只好带叶闻回了家。 两人逛街时,何眉也跟叶闻说了自己的遭遇。 不新鲜,大概就是,早亡的爹,重病的娘,混账的哥哥,孤苦伶仃的她。 这二十两银子,其实最开始是五两银子。是母亲过世的时候,实在没办法借的药费。 然后翻着翻着,就变成了二十两。在这期间,何眉已经不止还了十两。 高利贷就是这样的,利滚利,没完没了,一直到你实在承受不了的数字。然后让你卖房麦蒂,卖儿卖女。 何眉这样的年轻小姑娘,只能卖自己。 好在现在已经一口气还清楚了,叶闻也没让她写欠条什么的。 说着走着,到了何眉家。一个很小的院子,两间屋子。 这是何家仅有的家产了。 天太晚了,何眉也没有请叶闻进去坐坐,叶闻也没有要求进去坐坐。 他在院子里放下一堆东西,就走了。 “太重了。”叶闻说:“拎不动,手都要断了。这些给你吧,我挑两样带走就行。” 刚才买买买的时候,叶闻以给叶宛买礼物为名,买了许多女孩子吃的用的东西,如今何眉才知道,原来都是叶闻给她买的。 叶闻放下东西就走了,何眉追出去,看见他远远的摆摆手。 “早点休息,明天带我去吃早饭,我才不要在吉祥天吃。” 叶闻小公子,也是有傲娇一面的。 何眉一直等叶闻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慢慢走回院子。 关上院子门,将东西都拿进房间,有点多,竟然拿了两趟,然后一股脑儿的堆在桌上,坐下喘了口气。 喘完这口气,何眉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不像是刚才那样,带着天真懵懂。 她用脚踢了踢柜子。 “出来了,人走了。” 柜子底下,拱啊拱啊的爬出来一个人。 那人带着笑开始翻桌上的东西,一边翻,一边说:“这么多东西呢,梅儿,还是你有本事……” 这人,竟然就是在巷子里找何眉要钱的男人虎哥。 何眉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不在意道:“哥,这几天你别回来了。他要是明天来家里坐,看见你就麻烦了。” “没问题。”何虎一口应着:“晚上我就走,我去柱子家住几天,你喊我,我再回来。” “行。” 何眉喝了水,一个个打开桌上的纸包,兄妹俩脑袋挨着脑袋,开始清点今天的战利品。 叶闻今天本来是心情非常郁闷的。 挨了一顿打,还没有得到姐姐的安慰,心灵和身体受到了双重伤害,郁闷的不得了。 叶宛虽然觉得弟弟需要教训,可终究还是心疼的。 毕竟是亲弟弟,而且,弟弟千里迢迢陪她来京城,可见姐弟感情是很好的。 叶闻睡觉的时候,她偷偷来看了两回。 晚上吃了饭又来看了一回。 发现房间里没有人,只有浓浓的药酒的味道。 她知道叶闻是坐不住的性格,突然从贫瘠的西北到了热闹的京城,更是坐不住。他一直想要好好出去逛一逛的。 如今,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叶闻睡了一天,心情又不好,不用说,肯定出去逛街了。 一个小伙子,又有钱,叶宛也不太担心。 京城里的治安总的来说那是非常好的,现在外面还热闹着呢,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她就在叶闻的房间里坐下了。 等啊等,等啊等。 一直等到天黑透了,都开始有一点点担心了,突然听见一阵难听的哼歌儿的声音。 叶闻回来了。 而且是哼着歌儿回来的。 叶宛站起来,看着满面春风的弟弟出现,心里那叫一个奇怪。 他这是出去一趟,回来捡着钱了?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 叶闻看着自己房间灯亮着,门开着,随手推开门,语气轻快:“姐,你怎么来了?” 不对劲啊。 以叶宛的经验,叶闻应该是哭嚎一声,姐!!! 然后扑过来,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才对啊。 第447章 心动 “我来看看你。”叶宛看着叶闻进门坐下,也不喝茶,而是揉了揉肚子。 “你干什么去了?”叶宛吸了吸鼻子,感觉叶闻身上的味道很复杂。 大部分都是吃的东西的香味,香甜的,烤炸的,咸酥的各种香味。 还有一些,是姑娘家用的香粉的味道。 叶宛不由的猜测:“你这是……去干嘛了?逛街去了?” 叶闻翻检着刚才放在桌上的盒子纸包,往前一推:“嗯,逛街去了,姐,送给你。” 一些姑娘用的胭脂水粉,丝巾首饰什么的。 弟弟虽然有时候不是个东西,但还是挂记着姐姐的。 叶宛疑惑的打开一个盒子看了看,里面是一条珍珠项链。 又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几盒各色的胭脂。 还有香粉,口脂什么的。 叶宛看了看,闻了闻,然后说:“不对,你今天不是一个人逛街的,还有一个姑娘陪着你。” 叶闻小脸一红。 “哈哈。”叶闻说:“怎么会呢,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哪有什么姑娘陪我?” “肯定有。”叶宛根本不给叶闻狡辩的机会:“你身上的香味,和买的这几种都不一样,闻着挺便宜的。” 叶闻梗了一下。 叶宛又道:“而且你给我买的这些东西,不是你的眼光。你眼光没那么好。” “……”叶闻顿了一下,承认道:“好吧,什么都瞒不过你。” 叶宛顿时来了兴趣。 但不是那种,正常家长听说孩子认识姑娘了,高高兴兴的兴趣。 而是紧张。 叶宛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又招惹哪家姑娘了?” 今儿打是没挨够吗? 要说,步长北还是心软了,不打脸,教训不深刻。要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保证这几天都不敢出门招摇去了。 “姐,你这什么话。”叶闻不乐意道:“我出去,也不是都惹事的。” 叶宛半信半疑。 “那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叶闻就将事情大概的说了,但是没有说何眉在吉祥天给他送药酒的事情,他觉得那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这个小秘密有一点心动,有一点甜蜜,还有一点慌张。反正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姐姐也不行。 于是叶闻只说了自己在外面碰见一个可怜的姑娘,然后见义勇为帮了她一次。姑娘感激,于是陪他逛街,陪他选礼物。 然后他送姑娘回家,就回来了。 叶宛听着:“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嗯,就是这样。”叶闻道:“那姑娘家里住着个破房子,家里挺穷的。爹娘都过世了,挺可怜的。” 叶宛点了点头:“是这样啊,那你帮帮她,倒是无妨。” 谁没困难的时候呢。 在这一点上,叶宛和叶闻的性格要豪爽一些。他们那里,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大多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没有那么多温婉闺秀。 心情好的时候,千金散尽还复来。心情不好的时候,路过一只狗也要踹两脚。 可以说是豪爽真性情,也可以说是粗俗莽撞喜怒无常。 和江南的水韵柔和,是不一样的。 叶宛姐弟,在西北,已经算是斯文人了。 叶闻连连点头,高兴道:“她还约我明天一早去吃早饭呢,说带我尝尝京城的特色小吃。” 叶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怎么了?”叶闻奇道:“不行吗?” “啊,没有,没有不行。”叶宛道:“挺好的,你去吧,交点朋友是好事。注意分寸,这里是京城,藏龙卧虎,不要任意而为。” “放心吧。”叶闻道:“姐,我最有分寸了。” 叶宛笑了一下。 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 怎么说呢,姐姐心里苦。 叶闻其实不是混世魔王的那种,大部分时间还是挺听话懂事的。但是嘴有点贱,还喜欢找猫逗狗。 就像是今天在吃饭的时候,他偏要去招惹黎又儿一句,招惹来一顿打。 但是如果没人管,他也就招惹那么一两句,也不会真的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叶宛觉得步长北教训叶闻一顿,教训的很好。该有人教训教训,只希望他能吸取教训,免得祸从口出,惹出大麻烦来。 这么大的一个小子,总不能天天关在家里,不让出门,拴在姐姐腰带上吧。 叶闻没有察觉姐姐这一番劳苦用心,想着明天和何眉去逛街,很开心。 开心完了,也要关心一下姐姐。 “姐。”叶闻说:“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啊?要不然,跟我一起去逛街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陪小姑娘的事情你自己去吧。”叶宛道:“别闹事儿,别强出头,不要招惹不认识的人,有事儿就赶紧回来,知道吗?” 叶闻点头,答应的很爽快。 其实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才不希望姐姐答应呢。 不过姐姐今天下午失踪,干嘛去了? 明天,姐姐又有什么事情要忙呢? 叶闻没心没肺的想了一会儿,喜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早,叶闻就起来了。 睡了一夜,身上更痛了,他龇牙咧嘴的下了床。 但是这点痛丝毫不影响叶闻的好心情,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笑,甚至还想哼歌儿。 好男人没有让姑娘家等的道理,叶闻出了门便去找何眉。 何眉也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喂鸡。 贫苦人家的女孩子,从小是有很多活儿要干的,没有睡懒觉的命。 一早起来,打水洗衣,喂鸡浇菜,做饭扫地,就算家里只有两三个人,也有许多琐碎的事情。 叶闻敲了敲门。 何眉擦了擦手去开门,看见何眉后,一脸惊喜。 “叶公子,早。” “早。”叶闻道:“你已经起了啊,我还怕来的太早,打扰你休息了呢。” “我早就起了。”何眉笑得眉眼弯弯:“你等我一下,我去把鸡喂了,就可以走了。” 昨天晚上分手的时候就说好了,一起去吃早饭,带叶闻去吃一点,大酒店吃不到,但是很好吃,很有特色的京城点心。 叶闻说:“不着急不着急,我也没那么饿。” 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只要是没那么混的。不想好好说话的时候气死人,想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是会说话的。 于是叶闻看着何眉喂了鸡,又略收拾了一下,两人出了门。 何眉道:“带你去吃一家开了好几十年,好几代人的早餐。不知道你们那边有没有,锅贴饺子配豆腐脑……” 叶闻还真没吃过。 他们那边的东西,衣食住行和京城比起来,都是简单的。份量大,但是不细致,没有那么多花样。 京城热闹的早晨早就开始了,熙熙攘攘,烟火缭绕,来往的行人,各种早点香味扑鼻。 何眉说的这家,果然是老字号。 一溜儿排开七八张桌子,都坐的满满当当。有人站在一旁等,有人等不及的,干脆端着碗,蹲着,或者站在一旁吃。 一边吃,相熟的人一边打着招呼,聊着天。 不熟的也可以插几句话,聊着聊着,不就熟了吗? 何眉拉着叶闻过去一看,熟门熟路道:“人坐满了,你要是不饿,我们就等一下。” “行,不着急。” 叶闻很好说话。 吃饭的重点是吃饭吗,不是的。 “对了……”叶闻正打算和何眉聊聊,吃完早饭去干点什么,突然蹲了下来,还一把拽住何眉的胳膊,拽的她也一起蹲了下来。 第448章 我要娶她 “怎么了?”何眉被拽的猝不及防,莫名其妙。 “嘘。”叶闻连忙做个噤声的动作,让她别说话,别出声,别露头。 何眉不明所以,但是看叶闻的表情很严肃很紧张,也就乖乖的跟着蹲着。 难道叶闻也欠了债,有仇人,正好碰上了? 叶闻蹲下后,又悄悄的抬起一点身子,偷偷摸摸的往外看。一边看,脸上那个表情啊,十分复杂。 不好形容,不过不像是仇人。 何眉于是也悄悄的往外看,一看,哦,原来是他们。 是吉祥天的老板宝公子,和叶闻的姐姐叶宛。 他们俩竟然也来这儿吃早饭。 宝公子的脸色还不太好,可能是那天出去受伤了还没好透,真是舍命陪佳人。 “嘘,那是我姐,别让我姐看见了……” 叶闻悄悄的说:“我们去吃别的吧。” “好。” 何眉立刻就应了。 她也不想被其他人看见,宝公子可不是好惹的角色,若是被看见了,就难脱身了。 幸亏这里人多,人,成了最好的遮挡物。 两人遮着脸,弓着身子往前走,突然,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哥,你也来吃早饭啊?” 今天就是这么巧,早点摊子生意好。 崔笑一早起来,伸着懒腰去找步长北。 “想吃豆腐脑了,加葱花小萝卜丁的那家。” 步长北一听:“东门老张他们家的呗。” “嗯。” “我也想吃他们家的生煎包子。”步长北道:“走,吃早饭去。” 于是步长北和崔笑也出了门。 在今天吃饭的三对人中,他们俩可以说是最光明正大的了,一点儿不用遮着掩着,甚至在人多的时候,手牵手的往前走。 只是到了一看。 他们也没看见蹲在角落里的叶闻和何眉,但是一眼就看见了已经等到了位子,正坐在桌子边的崔有和叶宛。 崔有这个不值钱的,正在给叶宛剥茶叶蛋。 “哥!”崔笑毫不犹豫就喊了。 崔有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吓得手一抖,蛋差点丢了。 抬起头,就看见崔笑和步长北手牵手站在前面。 辣眼睛。 “你们也来吃早餐啊。”崔有强作镇定。 崔笑点了点头:“是呀,不过人太多,要等位置。” 崔有四下一看,真的没位置,还几波人在等。 崔笑懂事道:“没事儿,你们慢慢吃,我等你们这桌。” 步长北跟着点头。 崔有还吃的下去吗?吃不下去,差一点就想跑。 但是他觉得,自己明明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要是一跑,就有点理不亏气也亏了。 于是崔有摸出块银子塞给同一张桌子上另外两个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两人一听,立刻答应了,端着碗就让出了位置,到一旁去吃了。 崔笑对哥哥的女朋友和女性朋友,只要是身家清白的,都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这一次,崔有确实是理亏了。 因为他的女性朋友和这一段复杂的过往,连累了崔笑。 崔笑立刻就想到了火车上的笑话。 在火车上,有人给你一万块钱,让你把位置让出来,你会觉得他没有礼貌吗? 点赞最多的回答是,不许这么说我大哥。 果然是没错的。 何况崔有还很有礼貌,文质彬彬。 反正自己不花钱,崔笑心安理得的坐下了。 此时叶闻和何眉已经跑出了这个修罗场。 何眉说:“咱们去隔壁那条街吧,那条街上也有很多好吃的……” 叶闻没有不同意的,两个人于是说说笑笑的就走了。 这天中午,叶闻没有回吉祥天吃饭,叶宛觉得很正常。 这天晚上,叶闻又没有回吉祥天吃饭,叶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和崔有之间还有一笔糊涂账,弟弟和小姑娘来往,就来往吧。要是个妹妹,还担心一下,一个小伙子没什么可担心的。 最多也就是花点钱。 叶闻身上有不少钱,如果他的朋友,不管是姑娘还是什么朋友,是正经的朋友,都是足够花的,而且,可以花的非常畅快。 叶闻可以大方的让他心疼的小姑娘过上舒服的日子,这没有问题。 如果,他的朋友有问题。挖了什么坑,想要从他手里讹钱。 那对不住了,也就那些钱。 讹完了,要到了她这里来,那不但后面没有,前面的,也都没有了。 叶闻第二天晚上,依然很晚回来,心情也很好。 第三天中午,叶闻回来了。 进门就找叶宛。 “姐。”叶闻扭捏道:“我找你有点事儿。” “你说。” “我……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叶宛眉头微皱:“说吧。”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叶闻跟蚊子一样小声哼哼:“我,我喜欢上一个姑娘。” 叶宛松了口气。 “嗯,然后呢?” 这么大的小伙子,喜欢上一个姑娘,再正常不过了。 叶闻道:“我想带她回狼帮。” “嗯,我是没意见的。”叶宛道:“姑娘愿意跟你跑那么远吗,她家里同意吗?” 叶闻飞快的说:“她爹娘都不在了,只有她自己。不用别人同意。她同意了,就是她全家都同意了。” “那行啊。”叶宛爽快道:“是这几天和你逛街的姑娘吗?” “是。”叶闻说起来,眉飞色舞的:“她叫何眉,是个特别好的姑娘……” 情人眼里出西施,叶闻巴拉巴拉半天,在叶宛面前,把姑娘说的天上有,地下无。 叶宛是无所谓的,他们家虽然在西北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但是上面有长兄继承家业,撑着家业。 叶闻是小儿子,爹娘从没指望他怎么样,只要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就行。 所以也没给他定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叶闻将来的妻子,只要他自己喜欢就行。 “那……你是打算娶她做妻子呢,还是打算,把她留在身边?”叶宛说:“你跟她说过这个事情吗?” 娶妻,就是名正言顺,不管京城还是西北,都要一套流程的。 留在身边,那就容易了。 做丫头也好,做侍妾姨娘也好,不用父母点头,叶宛就能做主。 叶闻坚定的道:“我要娶她。” 第449章 婚嫁不容易 “你要娶她。”叶宛琢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要娶她做你的妻子?明媒正娶?” “那当然。”叶闻道:“当然是明媒正娶。” 叶宛挺欣慰的。 “不容易啊,你长大了,有责任感了。”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责任感,就是给她一个正经的名分。 不管是小家小户,还是名门大户,名分都很重要。 哪怕女方是个孤儿,男方有这个心,也要依足规矩,一点不能缺。 第一步,是要让媒婆上门提亲。 不过叶宛道:“你若是要娶亲,那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回去告诉爹娘才行。” “那……那么远呢。”叶闻有点为难:“我能不能直接把她带回家?再让爹娘做主。” 按道理说,是不合适的。 但是,特事特办,也不是不可以。 叶宛想了想:“如果你那位何姑娘真的和你情投意合,愿意随你去西北生活,这边又没有什么亲眷留恋,那你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先请她去家里做客,游玩一段时间。” 叶闻点了点头。 “这样,既可以让爹娘相看,也可以让她适应一下西北的环境,看是否适应。如果大家都满意,那爹娘自然会为你们操办婚事。如果不满意,也不要纠缠,就当朋友,将姑娘好好的送回来,也算是大家都不失体面。” 就算是做不成夫妻,也不要因此成为仇人。 叶宛比弟弟成熟多了,考虑的也多的多。 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仅是看对眼这么简单的事情。 两个不同地方的人,生活习惯天差地别。他们家在西北虽然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可京城毕竟繁华,京城的人去了西北,未必习惯。 不习惯,就要适应。 有适应的,也有适应不了的,不能勉强。 叶闻想了想,觉得姐姐说的对。 “好。”叶闻道:“我这就去跟她说,她一定会同意的。” “等一下,等一下。”叶宛连忙拽住弟弟。 “怎么了?”叶闻着急道:“又怎么了?” “你也太着急了。”叶宛道:“你想娶她,带她回家,我不反对。但也要让我看一看,过过目才行吧?” “对对对。”叶闻搓着手道:“我都高兴迷糊了当然要先让姐姐看看,姐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我这就去把她叫来。” 说着叶闻又要跑。 但是被叶宛一把抓住了。 “不用你叫她来,我去见她。”叶宛道:“从来都是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哪有叫人家来那么失礼的?当然是我应该代表爹娘,备着礼物上门去拜访才对。” 叶闻想想,姐姐说的也对。 这样的话,表示他们家的重视,要不然的话,好像欺负何家无人一样。 “姐……”叶闻抱住姐姐胳膊撒娇:“你真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叶宛一巴掌将叶闻的大脑袋拍开。 “行了,跟我去吃饭,下午上街买东西,晚上我跟你一起去拜访这位何姑娘。” 叶闻一口应着:“好。” “对了。”叶宛道:“你身上还有钱吗?” “有……没多少了。”叶闻含糊道:“我给她买了不少东西。姐姐你别误会,她不是个喜欢钱的姑娘,什么都推辞不要,都是我非要给她买的。” 叶宛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喜欢钱,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这都不要紧,谁不喜欢呢。关键是,第一不要贪得无厌,第二,在喜欢漂亮衣服首饰的同时,也喜欢她弟弟。 叶家的儿媳妇自然不会让她在物质上受苦,也可以没什么本事,不用会什么,只要和叶闻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去吃饭吧,吃完饭上街买东西去。” 叶闻高高兴兴的跟着姐姐去吃饭了。 吃完饭,下午去逛街买东西,叶闻现在对何眉的喜好已经了如指掌。 但是他对自己的姐姐,不那么了解。 他不知道的是,中午,他没在的时候,叶宛已经和崔有碰了一下头。 何眉的名字,年龄,家庭地址,都交到了崔有手里。 “帮我查查这个姑娘。”叶宛道:“谁叶闻看中的姑娘,这两天叶闻一直跟她在一起,还想要娶她。你帮我查查,这姑娘有没有什么猫腻。” 崔有懒洋洋的:“你让我查你未来的弟媳妇,要是被发现了,叶闻岂不是要记恨我?” 叶宛理直气壮:“记恨你,总比记恨我强。” 崔有无话可说。 他觉得一个崔笑,一个叶宛,真是他上辈子欠下的债啊。 “行,我去查。”崔有道:“我亲自去给你查。” 宝公子的消息网四通八达,一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下午,叶宛和叶闻去逛街了,崔有亲自,安排盛祁跑了一趟。 盛祁拿着纸条翻来覆去:“为什么要问去,你不是说你亲自去办这事情吗?” “我亲自安排你,难道不是亲自吗?”崔有突然就虚弱起来:“我还是个伤员呢。” “……”盛祁不可思议道:“今天上午,谁逛了一上午,拎着大包小包,足足几十斤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背上那点伤,确实还没好,但那算什么呀,区区一点皮外伤。 叶宛对崔有,还是手下留情的。 她千里迢迢来京城,就没有多少赶尽杀绝的心。 “那不是硬撑着吗。”崔有道:“咱们俩什么关系,在兄弟面前,我难道还要硬撑吗?” 吉祥天里,一个比一个不要脸,最终所有的活儿,就给了脸皮最薄的那个。 盛祁只好去了。 并且打算,如果崔有和叶宛在一起了,他成亲那天,一定要好好闹一闹洞房,最好是把这个孙子喝到桌子底下去。 盛祁也不用遮掩什么,就这么溜达溜达的去了。 住在京城里的人,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一个普通姑娘罢了,还在吉祥天打过零工,这不随随便便就一查吗? 看看她住的环境,再问问街坊邻居,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这天下午,盛祁去干活儿,崔有在屋里睡觉,叶宛姐弟俩去买东西。 晚饭时候,都回来了。 叶闻高兴的把买来的东西放下,跟叶宛说:“姐姐,不如我们早点去,我让她下厨给你做几个菜。她可比你手巧多了,做的菜可好吃了。” 叶宛白了叶闻一眼。 弟弟大了不中留啊,现在在叶闻心里,何眉是哪儿哪儿都比自己这个姐姐好。 “你着什么急。”叶宛道:“走,先去问问崔有,你难道不要问问京城提亲有什么讲究,有什么忌讳吗?” 叶闻顿悟:“对对对,姐姐说的对。” 于是叶闻风风火火的去找崔有。 盛祁也回来了,正在和崔有说话,不过脸色不太好。 第450章 英雄救美死了人 “崔大哥。”叶闻这几天也算是入乡随俗,已经崔大哥崔大哥的喊了起来。 崔有虽然看他不那么顺眼,但是步长北已经教训过了,又看在叶宛的面子上,也不好对他怎么样。 崔有朝姐弟俩点了点头。 叶宛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不太对劲。 “怎么了?”叶宛道:“我让你办的事情……有问题?” 崔有没说话。 叶闻奇道:“什么事情,姐姐你有什么事情要办?” 叶宛有时候挺郁闷的。 都是弟弟妹妹,自家弟弟有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傻子。人家的妹妹,猴精猴精的,对外撑场面,对内怼哥哥,简直无所不能。 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道京城真是如此人杰地灵,这就是所谓的见过世面,和没见过世面的区别? 叶宛甚至想过,要不要把叶闻留在京城历练历练,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要回去跟爹娘商量才好。 叶宛道:“直说吧。” “行。”崔有道:“今天中午,你姐姐委托我,去了一趟何家。” 叶闻一听就愣了。 “为什么?” “因为在婚嫁这件事情上,是有规矩要走的。”崔有糊弄起叶闻来,那简直是轻轻松松:“当男方对女方有意思的时候,要先托媒婆上门去,问一问女方的意思,女方有意思,男方才能上门。不然冒冒失失的就去了,不礼貌。” 叶闻听的一愣一愣的,觉得也有道理。 崔有道:“不过媒婆回来一说,说的情况和你说的情况,不大一样。” “啊?”叶闻傻了:“怎么个不一样?” 崔有道:“你说,何眉父母早逝,也没有其他亲人,是吗?她是一个人住?” “对,没错。” “但是媒婆说,她看那屋子里,是有男人住的痕迹的。” 这可不是瞎说,都是盛祁看来的。 盛祁的原话是,虽然我没在那宅子里看见男人,但是,有男人出现过的痕迹。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痕迹,但是崔有相信盛祁不会判断错误。 盛祁又去问了街坊邻居。 街坊邻居说,好像曾经看见男人出入,但是,这家比较神秘,平日里关门不见人,到底有没有,有,是什么人,也不确定。 叶闻一听,立刻道:“说不定是她的朋友呢?” 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的看他。 看的叶闻自己心里都有点发毛。 他也觉得奇怪。 京城虽然开明,但是男女之间的交往也没有那么随便。一个单身姑娘,正常来说,不会请一个男人进自己家的。 如果有,这个关系就很亲密了。 可是叶闻和何眉的接触中,显然没有这样一个关系亲密的男人。 在叶闻的心里,何眉是个小白花一样冰清玉洁的存在。 不是说她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但是,叶闻不喜欢被人隐瞒欺骗。 “我去找她问问。”叶闻道:“说不定就是普通朋友呢。” “行,你去问问。”叶宛爽快道:“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叶闻有点倔,起身就走了。 他可能感觉自己被骗了,有些拉不下脸面。 盛祁有点担心:“不会出事吧,要不要跟去看看?” 叶宛虽然觉得弟弟要是真吃了亏,问题也不大,不吃亏不成长,但是想想,还是去看看吧。 叶闻有时候有些冲动,别心上人的形象崩了,不理智闹出什么事儿来。 “我去看看。”叶宛道。 “我也去。”崔有跟着说。 盛祁就呵呵了。 盛祁说:“我也去。” 崔有疑惑的看他。 “怎么了,我不能去吗?我就去。”盛祁说:“而且要走你们俩中间。” 比皮厚呗,谁怕谁。 叶宛抿了抿唇,忍住了笑,先走了。 天色已晚,崔笑还没睡。 她到现在也没学会早起,所以,也没学会早睡。 她不早睡,步长北也不想早睡,两人也不怕冷,在院子里看月亮。 还整了一桌子吃的。 一边吃,一边看月亮,一边看月亮,一边说悄悄话。 现在整个吉祥天里,就他们两个最逍遥自在,叫人羡慕。 正吃着呢,门外脚步匆忙响起。 两人一起转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院子门被敲响了。 “步大人,步大人您在吗?”是吉祥天里的小厮:“大小姐也在吗?” 到底找谁?怎么回事? 步长北应了一声,不情愿的起身。 小厮立刻冲了进来。 “步大人,出事了。”小厮慌张道:“二掌柜找您呢……” 话没说完,盛祁就冲了进来。 “找到了,赶紧跟我走。”盛祁一边说,一边招呼崔笑:“笑笑也走,赶紧的,出大事了。” 盛祁说出事,那估计是真出大事了,崔笑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了?” 盛祁道:“叶闻杀人了。” “什么?”崔笑惊了:“杀了谁?” 崔笑没有特意每天打听叶闻在干什么,但也有听说。听说叶闻最近遇到了一个心仪的姑娘,每天都很快乐。 难道是和姑娘吵架了?那也不至于动手杀人吧。 叶闻虽然跟她闹的不愉快,但也不是那么暴躁的性子。 “不好说。”盛祁道:“你先跟我去看看吧。是一个男人,具体身份还不知道,但应该是一个,欺负他心上人的男人。” 杀人,可是个大事。 步长北和崔笑看在崔有的面子上,也不能不表示关心。 两人匆忙跟着盛祁走了。 一行人到了何眉的院子,靠近了,就听见了低低的哭声。 崔笑闻到了血的味道。 进了门,大家都在。 一个没见过的姑娘正在抹眼泪,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叶闻就在她身边,低声安慰她。 叶闻手上有血,身上也有血。 地上,躺着一个陌生男人,五大三粗,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崔笑是带着工具来的,看见有死人了,便戴上手套,上去摸了一下脉搏。 男人已经死了,不过是刚死的。 崔有和叶宛都在,看见两人过来,松了一口气。 真的死人了,这到哪里都是大事。叶闻又不是京城人,要不是锦衣卫先接手此案,他就麻烦了。 步长北道:“怎么回事?” 第451章 恩怨纠缠 叶闻虽然杀了人,但是一副并不服气的样子,他安慰着低声哭泣的何眉,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但是叶宛一巴掌就拍在叶闻脑袋上。 “快,跟步大人说,今晚上是怎么回事?” 叶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叶宛可一点都没有。 他们这是在京城,不是在天高皇帝远的西北,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就算你是英雄救美,见义勇为,杀人也是很麻烦的。 好在有一个步长北,总算是自己人,可以从中周旋,要不然的话,这事情就麻烦了。 何眉一见叶闻被打,立刻道:“都是我的错。” 她扑通跪了下来:“都是我的错,要抓,就把我抓走吧,我给他偿命。” “行了,先把事情给我说一遍。”步长北沉声道:“先别哭了。” 何眉抹了抹眼泪:“这个男人,他叫何虎。” 也姓何? 那这是一家人? “他是我名义上的大哥,但我们不是一家人。”何眉道:“他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不知道被谁丢在我家门口,天寒地冻的,我爹娘看他可怜,便收养了他。” “后来,他长大一些了,我爹因病过世了。娘身体也不好,顾不上我们,他便跟着城里的一帮小子混在一起。” “虽然外面人都觉得我们是兄妹,可我们并无血缘关系。他也不觉得我爹娘养育了他,反倒是觉得,我爹娘既然没这个能耐,就应该把他送去别家,不该让他受这个苦。” 这叫什么人啊,众人都皱起了眉头。 何眉道:“后来,他在外面坑蒙拐骗,有了点钱。前阵子娘生病了,我实在没办法,找他借了点银子,他虽然借了,可是却……却想要我嫁给他,我不愿意,他就要我还许多利息。” 这些叶闻显然都知道,听的气愤不已,对何眉一脸的心痛。 “后来,还是叶公子救了我。”何眉道:“一次帮我还清了欠债。” 只是,本来何眉以为,钱都还了,这事情就两清了。她和何虎之间的恩怨,就一了百了了。 万万没想到,何虎不过几天就将钱都花完了。 二十两银子,不少了,一家三五口,能吃上一两年了。但是又怎么够花天酒地呢? 何虎把钱花完之后,又打起了何眉的主意。回来一看,何眉这是找了个有钱的主啊,顿时心就大了。 何眉带着哭腔道:“本来,他说只要我把钱还了,他就放过我的。可是他贪得无厌,还想要钱,我给了两次,他花完了就找我要,今晚同又来找我要钱,我再也不愿意给了。” 这事情,对何眉一个小姑娘来说,就是很麻烦。 叶闻道:“你真是傻,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你若是跟我说了,我肯定不会让他来找你麻烦。” 叶闻当然能搞定何虎一个混混,但是何眉本来就觉得配不上叶闻,有这样一个说兄弟不是兄弟,不是兄弟,却又有点关系的兄弟,自然是自卑的。 她不想说,不敢说。 可是何虎纠缠不休。 今晚,何虎又来了。 还是老一套。 要钱,要钱,要钱。 当何眉表示自己不会给他钱,自己马上要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的时候,何虎发怒了。 叶闻到的时候,何虎和何眉正在纠缠。 何虎没要到钱,恼羞成怒,欲行不轨。他的想法很简单,反正他也找不到女人,既然的不到钱,那就要人。 何眉年轻长的漂亮,只要生米做成熟饭,那就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不管什么叶闻叶不闻的,又能拿他怎么样? 何虎用强,何眉不从,顿时便纠缠在一起。但何眉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就算是拼尽全力,又怎么可能是何虎的对手。 就在挣扎中,叶闻来了。 叶闻看见这一幕,自然怒火中烧。他冲上去救下了何眉,在和何虎的纠缠中,失手,杀死了何虎。 一把匕首,直没胸口,当场毙命。 瞬间,两人都惊呆了。 就在这时候,盛祁来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何眉说了前半截,叶闻说了后半截,就算是说清楚了。 叶宛很担心的看着步长北:“步大人,您看这事情……虽然叶闻有错,可他也是为了救人。而且,确实不是有意为之,最多是失手……” 叶宛现在有点担心。 之前她和崔有纠缠的时候,是连累过崔笑的。步长北是崔笑的未婚夫,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这时候落井下石,故意整叶闻一下。 她心里明白,有些事情,抬手放手,都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情。 想你生,你便生。想你死,你便死。就是那么简单。 步长北明白叶宛的顾虑,他也很直白。 “叶小姐请放心,我会公事公办的。” 听步长北这么一说,叶宛也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不放心。 不过崔有拍了拍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叶宛觉得心里好多了。 叶闻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有一种清澈的热血的愚蠢,甚至都没有觉得危险。 倒是崔笑。 崔笑在这时候,表现出了自己的专业。 她走到尸体面前。 知道死了人,所以她是带着工具箱出来的,更加的专业。 崔笑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检查何虎的尸体。 叶闻凑在一边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知道崔笑是锦衣卫里的仵作,但是因为崔笑和步长北的关系,心里总难免觉得,崔笑是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的缘故,才会成为锦衣卫的仵作。 和她的能力,关系不大。或者说,有水分。 不过此时,看着崔笑面无一点惧色的蹲在尸体旁边,心里的感觉很奇怪。 崔笑看了看匕首,问叶闻:“这匕首是你的,还是他的?” 叶闻不知崔笑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是叶宛又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步长北是什么人,崔笑是什么人,崔有可是跟她详细说过的。 不要觉得崔笑只是个小姑娘,在锦衣卫里,在尸体面前,她是有话语权的,不是可以糊弄的。 第452章 两个凶手 叶闻道:“不是我的匕首,是何虎的。” 他从腰里抽出另一把匕首。 “我的匕首没那么差。” 何虎的匕首,是一把最普通的匕首,虽然也锋利,但就那么点儿锋利。 而叶闻的匕首,质量要好许多,和刺在何虎胸口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何眉道:“不是叶公子要杀何虎,是何虎要杀我们……” 根据何眉更细致的说法,何虎要杀她,然后她去抢匕首。当然抢不过,好在叶闻出现了,抢过了匕首。 崔笑用布垫着,拔出了匕首。 尸体太新鲜,血溅了出来。 崔笑侧拉一下脸,眼前突然一暗,是步长北伸手放在她面前。 血没溅到他脸上,都喷在了步长北手上。 啧啧啧。 崔有看了一眼奚乐山,你们在锦衣卫,平时就是这么吃狗粮的啊,可是怪撑的。 崔笑看了看匕首,放在一旁,道:“我要验尸,你们都出去吧。” “我们都出去,你……行吗?”叶宛先有点担心:“要不然,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她也不是不相信崔笑,但是事关自己弟弟,总是觉得不安心。 交给步长北,可以放心,交给崔笑一个姑娘,以前又没见过崔笑干活儿,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 崔笑道:“不用,你不是锦衣卫的人,而且,你是叶闻的姐姐,要避嫌的。” 要是较真,其实她也要避开。 她和叶闻的关系非常复杂,你说沾亲带故,可能算是有一点。但你说前仇旧怨,那也有一点。 所以当她碰到和叶闻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就很难没有私心,这个私心可能偏左,可能偏右,都不好说。最后的结果可能是,无论她最终得出什么结果,都会被质疑。 好在何虎没有家人。 如果硬要说家人,只有何眉。可惜,何眉已经被他推的远远的了。 叶宛在大事情上,是不糊涂的,应着便退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还听见叶宛在低声跟弟弟说话。 “我告诉你,可别犯浑,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一点也不能少,要不然的话,别怪姐姐救不了你。” 叶闻在姐姐面前就是一只小绵羊,怂的很,不过有何眉在,又不愿意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跌了面子,所以整个人都很纠结, 关了门,只留下奚乐山。 在没有新人之前,奚乐山是崔笑的御用小助手,跑也跑不了。 奚乐山也穿戴好了,道:“崔仵作,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你怀疑什么?” “我也没有怀疑什么,但是第一步,要确定死者的死因。”崔笑道:“你看死者胸口插着匕首,似乎是一刀致命,但这只是表象。事实上,他是不是因为这一刀死亡,要解剖了,看了伤口内部才知道。” 奚乐山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小崔平时非常好说话,但是,在专业的事情上,不容置疑。 虽然说是验尸,但何虎的尸体新鲜,也没有其他比如中毒或者内伤的迹象,总的来说还是好验的。 主要是伤口。 崔笑切开了何虎胸口的伤口。 将伤口的血迹大致的清洗了一下。 这一看,就觉得不对劲了。 “不对。”崔笑道:“奚大哥,这伤口不对劲。” “怎么了?”奚乐山赶紧凑过来看。 崔笑指着血肉模糊的伤:“这伤口不是一次造成的。你看这里……” 在崔笑的指点下,奚乐山看见了在伤口里,确实有一个类似倒刺的形状。 “我看见了。”奚乐山道:“这是怎么形成的?” “二次伤口,就是受到了二次伤害。”崔笑道:“匕首刺进去,形成了一次伤害。然后拔出去,再刺进去,又形成了二次伤害。” 奚乐山沉吟道:“那性质可就完全能不一样了。” 一刀,可以说是在争抢中慌乱造成的。二刀,这第二刀肯定是蓄意而为,是冲着要何虎的命去的。 当时的情况,何虎正在试图侵犯何眉。场面很混乱,叶闻出现。 叶闻是会武功的,其实他想制止一个 不会武功的何虎,非常简单,根本就用不上匕首。 直把人抓了丢出去就行了。 可是他用了,也说的通,人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被伤害,肯定是会怒发冲冠的。所以叶闻说他捅了何虎一刀,也行。 但第二刀,就不合适了。 他可以把何虎抓起来送官府,现在的律例对侵害女子的刑罚是非常重的。何虎要是去了官府,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可能最后落一个流放三千里的结局,和死也差不多。 但是,无论何虎怎么该死,也不是叶闻动私刑的理由。 动私刑,在京城也是被绝对禁止的。 出现了事情不报官,而是你一拳他一脚,那这个世道就乱了。那些有私心的人,就会刻意制造出一些混乱,用看似正义的理由,行自己非法的勾当。 所以,执法权必须在公家手里。 不是你说这个人有罪,这人就有罪。 崔笑再仔细看那伤口,说:“这伤口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 崔笑道:“叶闻是会武功的,武功还不错,他的力气很大,又是在暴怒中,你觉得他一刀能不能刺到底?” 叶闻要杀何虎,一刀足够了,根本就不需要第二刀。 崔笑道:“如果叶闻是在非常愤怒的情况下,不会收着自己的力气,第一刀一定是竭尽全力的,一刀就能直没刀柄。” “对。” “可这第一刀,很浅。”崔笑道:“比第二刀,要浅很多。就像是……” 崔笑看着奚乐山,奚乐山道:“就像是两个人刺的。” 恭喜,奚乐山都会抢答了。 当时只有两个人在场,力气不大的,除了叶闻,就剩下何眉了。 崔笑道:“奚大哥,你叫大人进来。” 奚乐山点点头,摘下手套口罩,走了出去。 其他人都在门外。 “大人。”奚乐山道:“小崔喊你进来一下。” 说着,奚乐山看了一眼何眉。 何眉心里抖了一下。 步长北进了房间,崔笑将自己的发现说了一下。 “根据伤口推断,死者生前不止被刺了一刀。”崔笑道:“第一刀虽然不如第二刀深,但是刺破了死者心脏,已经是致命的。所以我推测,凶手其实不是叶闻,是何眉。” 第453章 自己教训比别人教训好 步长北认真听完,点了点头。 “所以根据你对伤口的判断,叶闻说谎了。” “对。”崔笑道:“如果按照伤口来推断,死者和何眉之间产生了矛盾,拉扯之下,何眉给了死者一刀。” “死者虽然中了一刀,但不可能立刻致命,死者这个时候还在垂死挣扎,看起来很吓人。这个时候,叶闻来了。” “叶闻并不知道死者的伤是什么情况,但是看见他要伤害何眉,于是再次出手,死者这次,立刻就倒下了。” “何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动手刺死者一刀也是逼不得已,可能还是误伤。现在看见真的死了人,当然是非常害怕的。而叶闻对何眉喜欢的紧,看见心上人被欺负,受了惊吓,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站了出来,将杀人的罪名揽了过去。” 不过他们没想到,在仵作面前,伤口是会说话,而且,不会说谎的。 何虎的伤口,明晃晃的告诉了崔笑。 致命第一刀,另有其人。 步长北点了点头。 “若情况是这样,倒是都情有可原。” 第一刀,何眉是为了自保,而且是误杀。刀是何虎的,何眉那么娇小玲珑,面对何虎,若不是走运,早就已经被打死了。 为了自保的误杀,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情有可原。 第二刀,叶闻是见义勇为,而且,他这一刀不致命,也可以周旋。 步长北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虽然叶闻不是他的什么亲戚,可是这拐弯抹角的关系啊。 如果叶闻真的犯了死罪,杀了人要偿命。也不知道叶宛会不会接受不了,铤而走险,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就算是叶宛最终忍住了,可是一定会影响她和崔有的关系。 她和崔有的关系本来就很复杂了,再加一个弟弟的死,怕是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叶宛对这个弟弟,虽然打打骂骂的,但可以看的出来,是真心疼的。这姐弟俩的关系很好。 不管什么原因,叶闻要是出了事,这一个坎,叶宛是过不去的。 步长北爱屋及乌,不想看见这一幕。如果崔有伤心,孤独终老,崔笑也是会难过的。 “不过……”步长北道:“还是要给叶闻一点教训,当着官府的面说谎。若是被别的衙门审了,发现了,这可是要挨板子的。” 可能不止挨板子,还要挨刀子。 “对,好好给他点教训。”崔笑同意:“这小子还是挨打挨少了,你去吓唬吓唬他。” 步长北点了点头,然后就出去了。 板着脸。 一见步长北出去,外面的人一起看过来。 叶宛最紧张,忙道:“步大人,如何?” 步长北道:“叶闻,何眉。” 两人一起看着他,十分紧张。 步长北道:“我再问你们俩一遍,你们刚才说,何虎胸口的这一刀,是叶闻刺进去的,是不是?” 叶闻毫不犹豫的道:“是。” “这一刀,跟何眉没关系?” 叶闻摇头:“没关系,人是我杀的。因为他要对何眉不规矩,我看见了,就抢了他的刀。跟他拉扯的时候,匕首刺进了他胸口,我也不是故意的,一时情急罢了。” “好。”步长北道:“来人。” 奚乐山连忙应道:“大人。” 步长北道:“你去一趟京兆府衙,让他们来几个人。把这案子交给他们处理。” 这话一说,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叶宛忙道:“步大人,步大人,这……这案子为什么要交给别人,你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吗?” “不错,我是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道:“叶姑娘有所不知,锦衣卫指挥使,管的是京城里发生的重大事件,要是死了十个八个,归锦衣卫管。但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不至于。” 要不是因为崔有这一层关系,步长北吃饱了撑的来加这个班? 叶宛愣了一下:“可是,可是……” 崔有看她有些不知所措,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过去。 “步大人。”崔有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妨有话直说。” 他是看得懂事情的。 人情世故这一块,比叶家姐弟要明白多了。 锦衣卫确实一般不管这种小案子,但是,不是不能管。 来都来了,查都查了,本来对步长北来说,就是几句话的事情,这案子就弄明白了。 可是现在他把案子交出去,就代表他不想管了。 不想管,就代表他不想保叶闻和何眉了。 为什么? 什么事情,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步长北点了点头。 他可以不给叶宛面子,但是,不能不给崔有面子。没办法,大舅哥就是大舅哥,那是绝对有话语权的人。 何况崔有还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可不想在以后的某一天,他给自己使什么绊子。 步长北道:“本来,这案子确实不归锦衣卫管,我之所以过来,是因为觉得这是自己人。但是,如果你们不能信任我,也让我信任,那这案子,就必须交给其他衙门。” 在场的人,除了叶闻,大概都是人精。 听到这话,表情都不太好。 步长北把话挑明。 “锦衣卫办案也不是那么温情脉脉,若有疑点,大哥,你说我查,还是不查。查,又该怎么查。与其查案的时候得罪人,倒不如开始就避嫌。” 这一声大哥,步长北已经叫的非常顺口了。 崔有曾经提醒过,步大人是官,我是平民老百姓一个,步大人这么叫我,是不是不太合适?愧不敢当啊。 但当时步长北就毫不犹豫的说,合适合适,非常合适,没有更合适的了。 并且一口一个大哥,叫的非常自然。 崔有看向叶宛。 叶宛顿时就明白了。 叶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步大人,能不能给我一点点时间。” 步长北点了点头。 叶宛当下就挽起了袖子,然后在腰上一摸。 摸出一根鞭子来。 崔有立刻觉得肩膀痛,他背上的伤还没好透呢。 叶闻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声音也变了:“姐,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叶宛冷笑一声:“我要在你被衙门打死之前,把你打死。你是不是说谎了,连步大人都敢骗,不想活了是不是?” 第454章 死人验尸,活人验伤 看样子叶闻小时候是真没少挨姐姐的打,一听见叶宛这话,他顿时就慌了。 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条件反射的想要跑。 何眉看着只觉得目瞪口呆。 这几日的相处,她相信叶闻是个养尊处优,受尽家里宠爱的小少爷。这种小少爷在家里,难道不是谁都护着的呢,怎么会挨打挨的那么习惯呢? 真是搞不懂。 但是叶闻没跑掉。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叶宛是绝对不会让他跑掉的,伸手就抓住了叶闻的胳膊。 “说,是不是想死。”叶宛道:“咱们上面还有个哥哥呢,你就是死了,叶家也绝不了后。”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叶闻连声求饶。 但是,他却不敢说,我没有。 叶宛用鞭子抵在叶闻胸口,逼问他:“说,刚才有没有说谎?” 要是在平时,叶闻早就怂了。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叶闻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就是咬牙也要撑一下。 要不然的话,多没有面子啊。被姐姐一凶就怂了,这怎么给姑娘安全感啊。 所以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也不敢不承认。 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不敢看姐姐。 但是叶宛岂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她说打,那就是真打啊,从来不跟谁客气。 崔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叶宛一鞭子抽向叶闻。 可不是虚张声势。 啪的一声,抽在叶闻胳膊上,血淋淋的。 叶闻痛叫了一声,何眉惊叫了一声。 然后何眉就扑到了叶闻怀里。 “都是我的错,不要打他。”何眉喊道:“叶姐姐,他都是为了我才杀人的,要是要偿命,让我偿命,我不会连累他的……” 何眉不说还好,一说,叶闻心里那点少年热血一下子就汹涌澎湃起来,噌蹭蹭的往脑袋上冲。 “姐,你别打她,你要打就打我吧。” 这一刻,感觉全世界就剩下这一对即将要被拆散的苦命鸳鸯小情侣,其他人全部都是恶人。 叶宛气死了。 “你们放心,既然想一起挨打,我就成全你们……” 叶宛举起鞭子,其他人都有点犹豫。 这是要劝一下,还是不要劝。或者,装模作样的劝一下? 叶宛现在在气头上,要是不劝,估计真会动手。 这算是动私刑吗?让叶宛把他们俩打个半死,好像也不太好。 就在众人都在纠结的时候,只听崔晓喊道:“等一下,先别打。” 叶宛举起鞭子的手顿了一下,看向崔笑。 奇怪了。 步长北都没劝,崔笑为什么会阻止? 叶宛心里是有数的,这里的人,要说最不喜欢叶闻的话,崔笑肯定排第一。 只是因为看在崔有的面子上,所以才有表面上的平和罢了。 崔笑快步走了过来。 “等一下等一下。”崔笑道:“叶姐,你教训弟弟可以。但是何眉不行,至少暂时不行,我要先给她检查一下。” “检查?”大家都有些奇怪。 检查什么? “当然是检查她身上的那些伤啊。”崔笑道:“仵作不但要验尸,也负责给活人检查伤口的。” 叶闻不太理解:“你说的……是大夫?” “不是大夫,是仵作。”崔笑好心好意慢慢给他解释:“比如说两个人打架,当时只有这两个人在,一个死了,只剩下一个人。” 叶闻懵懵的,也不知崔笑要说什么 崔笑道:“于是活着的这个人说,是两个人互殴,然后不小心致死的。可是,他这是一面之词啊,因为另一个人已经死了,谁也不能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如果不是两个人互殴,这个人就是凶手,他想杀了死者。于是杀了死者,然后在自己身上制造了许多伤口,比如咬咬牙划了自己两刀,污蔑对方,说是对方要杀他,他才反抗的呢?” 叶闻这下听明白了。 “你说的,好像也有一点道理。” 叶闻在西北,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但是他所经历的和现场的人比起来,还是苍白许多。 更是从来没有参与,了解过什么案子。 只是何眉的表情,更难看了。 崔笑点了点头:“所以现在我要检查一下何眉身上的伤,而不是你们俩,说她是被何虎打的,她就是被何虎打的。” 叶闻虽然觉得崔笑这是在胡思乱想,但是既然是这个流程,那检查一下也无妨。 “眉眉。”叶闻转头低声对何眉道:“让她检查一下吧。我听我姐姐说,崔小姐也会医术呢,正好也给你看看,万一有什么地方伤的厉害,我也不好给你检查。” 叶宛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的话,叶闻还算有分寸,虽然这两天魂都没了,但是和何眉之间,没有什么过分的亲密举动。 要是这会儿何眉真的捂着肚子说,我肚子里有你们叶家的孙子,叶宛真要翻个白眼昏过去。 对崔笑的提议,何眉显然是不太愿意的。她紧紧抓着叶闻的手说:“我害怕。” 但是很遗憾。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情。 叶闻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可以拒绝官府的调查。 崔笑提出的这个,是要求,不是请求。同意也得配合,不同意也得配合。 何眉只好同意了。 要是不同意的话,锦衣卫就要来硬的了。 就算叶闻是站在她这边的也没有用,自己找的这个靠山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硬。 也是,要是硬的话,也不至于在吉祥天被步长北揍了。 崔笑道:“那你跟我进来吧。” 何眉点了点头,跟着崔笑进房。 步长北道:“等一下。” 崔笑停下看她。 不步长北道:“叶姑娘,麻烦你也一起进去看看。也好有个证人。” 一人为私,两人为公,查案的时候,不管是做什么,一般都是要求两个人的。一个人的话,万一有什么私心,出了什么差错,说不清楚。 可是锦衣卫里只有崔笑一个姑娘,这样的全身检查,也不可能让任何一个男人进去看着。就是叶闻也不行。 所以步长北想来想去,只有叶宛。 他倒不是让叶宛去盯着崔笑,怕崔笑公报私仇,而是因为对何眉不了解,怕她会做出什么伤害崔笑的举动来。 第455章 谎言 叶宛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答应了,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叶宛会武功,看在崔有的面子上,也会把崔笑当自己人。有叶宛在,步长北就放心了。 三人进了房间,关上门。 叶宛明白自己的定位,对步长北来说,自己是个保镖。 于是她进了门之后,就抱着胳膊站在了一边。 他们都可以确定,何眉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所以,她无论有什么念头,想要对崔笑发难,这都不现实。 叶宛虽然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何眉有些怯怯的,站在屋子中间,有些不安的看崔笑:“要,要怎么检查?” 崔笑道:“身上哪些地方有伤?” 何眉指了一下。 有些是在衣服外面能看见的,比如胳膊上,脖子上,脸上。 有些是在衣服里面的。 比如前胸后背。 这些伤都是在和何虎纠缠的时候弄出来的,有些,是他掐的,打的,用东西砸的。何虎五大三粗一个汉子,虽然不会武功可力气很大。只要出三分力,就能让何眉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还要一些,是何虎推何眉的时候,在别的东西上撞的,比如桌子,地上。 还有一些,是何虎用东西砸的。 何眉露出来的伤口确实可怜,一块块,有青色的,紫色的,虽然没有破了流血的,可是看着也痛的很。 何眉卷起袖子给崔笑看她胳膊上一大片的淤青:“何虎打我,打的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还拿匕首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要不然的话,我也没有勇气和他拼命。” 崔笑一点点的检查,一边检查,一边道:“你和他拼命,拼的过吗?” “拼不过,也要拼。”何眉叹了口气:“要不然,我就会死。” 这倒是说了句实话。 不过崔笑道:“何虎打你,这是第一次吗?” 何眉摇了摇头:“不是,以前他也打我,但是,以前我没钱,也不认识什么人,他知道在我身上得不到什么,所以纠缠的不多。” 崔笑点了点头:“好,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其他的伤。” “啊?” 何眉有点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崔笑道:“这屋子里又没有旁人,都是姑娘怕什么?” 虽然都是姑娘,但是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还是很不好意思。 但是崔笑很严肃,叶宛虽然不说话,可也面无表情,让这件事情变得更严肃。 何眉没办法,只好犹犹豫豫的脱了。 她身上果然也有伤。 有些是新伤,有些是旧伤,不过不严重。何虎对自己这个,可以算是妹妹的人,也不是一上来就赶尽杀绝的。 崔笑转着看了一圈,伸手在她肩膀上一个淤痕处按了按,说:“你,特别特别的恨何虎吧?” “我当然恨他。”何眉道:“我们家对他有恩,可她恩将仇报,我怎么能不恨他?” 崔笑道:“何虎,确实不是个东西。你恨他,我能理解,但是,你借刀杀人,这就不对了。” 叶宛一直垂着的眼眸,猛的抬了起来。 何眉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崔笑道:“我之前是不是告诉了你,不要说谎。仵作,既可以验尸,也可以验伤。你信不信尸体会说话,会告诉我他是谁杀的,他身上的中了几刀,那几刀,是谁刺的。” 何眉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有点不敢说话。 崔笑道:“伤口也会说话。你身上的伤口会告诉我,它是怎么来的,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用了多大的力气,造成了怎么样的伤口。” 何眉惊呆了。 她从不知道还能这样。 是啊,没有在衙门里待过,又不认识仵作的人,怎么会想到这些呢。 在何眉看来,一刀就是一刀,你刺的一刀,我刺的一刀,只要是同一把刀。就是同一个伤口,能有什么区别? 一块淤青,就是一块淤青,出自谁的手,那不都是一样的淤青吗? 但是,崔笑点着她肩膀上的一块紫色:“这个地方,是你自己拧的吧。” 何眉想要否认,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否认。 因为崔笑不是诈她,崔笑指出来的那一块,确实是她自己拧的。 何眉突然扑通跪了下来。 “崔姑娘,你帮帮我。”何眉道:“我承认,我身上的有些伤,确实是自己弄出来的。是为了让叶公子心疼我,可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才会这么做,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弄伤自己。” 何眉真是楚楚可怜。 可惜,崔笑铁石心肠。 崔笑将何眉的衣服给她披上,让她穿上衣服,一边缓缓的道:“何眉,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何眉正扣着扣子,茫然抬头,缓缓摇头。 崔笑道:“你若是实话实说,我们都会帮你。即便没有叶闻,锦衣卫也不会纵容何虎欺负无辜女子。” “可是,你没有一句实话。你的每一句实话,都是在谎言被拆穿之后,才逼不得已说出来的。从认识叶闻开始,你就设了一个套,把他引了进来,然后一步一步的,让他彻底沦陷。” “以谎言开始,用谎言继续,你难道觉得,可以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叶宛挑了挑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要说战斗力,她肯定没话说。 可让她说出这样的道理,她说不出。 她只是直觉这个女人有问题,直觉自己弟弟被骗了,但是哪里有问题,说不清楚。 要是这事情让她来处理,大概就是直接动手。 叶宛在心里想,果然,崔家这两兄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家里出不了两种人。 崔笑见何眉已经穿好了衣服,便开门走了出去。 叶闻立刻走了过来。 崔笑看了他一眼,有些可怜。 小小少年,这下要为情所伤了。 不过人嘛,受伤才会成长,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步长北也走了过来。 “怎么样?”步长北道:“她身上的伤,可有什么问题?” 崔笑的脸色不大好,叶闻突然有点心慌。 第456章 公事公办 “有问题。”崔笑自然不会帮何眉遮掩。 一句话,让叶闻紧张的盯着她,都快不会呼吸了。 崔笑道:“何眉身上的伤,有外力造成的,也有自己造成的。” 叶闻张了张嘴:“什么,意思?” 崔笑道:“意思就是,她身上有很多伤,有些是被人打的,有些,是自己造成的。比如,自己掐自己,自己撞墙,或者用剪刀戳自己……” 叶闻的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她疯了吗?” “她疯没疯我不知道。”崔笑冷静道:“但是,我是一个专业的仵作,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伤痕,比你见过的人还多。” 崔笑非常有耐心,又给叶闻解释了一下。 不同的工具,不同的力气,不同的角度,所造成的伤痕,都不一样。 这一点,崔笑是有自信的,她就是这么专业,而且,有两辈子的专业。 叶闻显然被崔笑说服了。 虽然他还是相信何眉,可是他也觉得崔笑不是瞎说的,不是故意针对他,或者针对何眉的。 叶家的教育很奇特,虽然这姐弟俩的性格都有有问题的一面,但是也都有叫人觉得不错的一面。 比如说叶宛,虽然有点护短,但是特别拎的清。 比如说叶闻,有时候没脑子,但是,也不是一直没脑子。 叶闻缓缓道:“这是为什么?” 穿好衣服的何眉和盯着她的叶宛,也都从房间里出来了。 何眉有些慌张的样子,眼睛不自然的四下看,不太敢和谁对视。 但是,她又想看叶闻,便悄悄的看。 叶闻的神情,果然不大好。 不过叶闻是个直肠子,想不明白,就问。 他大步上前,抓住何眉的手,道:“眉眉,你身上的伤,是不是有些是自己造成的?” 何眉既然开始瞒了,现在当然不想承认,可是,崔笑非常笃定,甚至表示,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给你们演示一下。 当然不能在我自己身上演示。 你们找个皮糙肉厚的来,我给你们演示。我看叶闻就挺好,年轻人受伤好的快。 公报私仇的心简直藏都藏不住。 何眉眼睛一眨,大颗大颗的泪水就掉了下来。 就这一点,崔笑就很佩服。反正她不能说笑就笑,说哭就哭。 何眉哭着道:“叶哥,我骗了你。但是,要不是走投无路,我又怎么会伤害自己。” 何眉说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实在。 因为她实在受不了何虎的打骂,也害怕何虎将她卖给百花楼。可是何虎打她是有分寸的,生怕打坏了,留疤了,卖不上好价钱。 为了让自己被何虎虐待的场面更真实,所以她就对自己下了狠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脱离何虎的控制,她拼了。 这理由果然说服了叶闻,他更心痛了。 叶闻用一种求情的可怜表情,看着叶宛。 但是叶宛没说话。 这个时候,她其实不好开口。 她和步长北之间是没有关系的,如果她求情,只能对崔有。 崔有可以对步长北开口,但是这事情非常不好开口。 一旦开口,就是让步长北徇私枉法。 步长北虽然也不是个古板的人,但是办案是非常认真的,不屑做以权谋私的事情。 崔有要是开了这个口,就是让步长北为难,退一步说,是让崔笑为难,所以他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本来,在对抗中,杀死了正在行凶的何虎。这不是什么大案子,就算公事公办,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旦开了口,就把公事公办,变成了公事私办,反而麻烦了。 京城不比西北,就算锦衣卫,也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耳朵听着。若那一桩事情办的不合规矩,被人拿捏了,说不定步长北下一次上朝,就要被言官弹劾。 崔有脑子里一片清明,绝对不能用自己妹夫的前途去冒险,不能干这种蠢事。 所以叶宛不开口,崔有也不开口。 一切都看你锦衣卫流程该怎么办,公事公办。 步长北也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步长北道:“把死者何虎,还有何眉,叶闻,带回锦衣卫。” 这又不是过家家,非要现场解决了。 命案,慢慢查,不着急。 何虎和何眉的关系,也要仔细的查,若真像何眉说的,她也是被强迫,被欺负的,步长北就能做主放人。 若不是,她身上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事情,那也可以给叶闻一个交代。 让他去祭奠他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而且砸的落地有声的爱情。 差役听命,很快便将何虎的尸体抬走,何眉和叶闻,也都带走了。 “姐,姐……” 叶闻被带走的时候,回头看叶宛,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 他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心情。 叶宛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崔笑走了过去,跟叶闻推心置腹说了一句话。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崔笑说:“叶闻,你好好想想,到底谁才是应该相信的人。谁的话,才是你应该听的话。” 这个蠢孩子,可不要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两个活人一具尸体都被带走了,步长北看了看天色,便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一宿一宿的不睡觉。 至于叶闻,今天晚上就让他在牢里好好的反省反省吧,他身上,有一种天真的愚蠢。 往外走的时候,步长北道:“叶姑娘。” 叶宛立刻停下脚步。 “步大人,请说。” 她对步长北本来的印象是,地头蛇,惹不起。 现在,却不知不觉中,希望他能高抬贵手。 步长北道:“你不必太担心,若何眉有问题,那叶闻绝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当一切查清楚之后,他会明白的。” 叶宛点了点头。 叶闻当局者迷,可是他们旁观者清,都觉得那姑娘,没那么简单。 就像是崔笑说的。 每一句都看似可怜,可每一句,都像是谎话。 一个习惯说谎的人,怎么可能只在这一件事情上说谎。 叶宛点了点头:“多谢步大人,麻烦大人了。” 第457章 巨额财产来历不明 步长北本来想说不用客气,本来他也是要公事公办的,但是转念一想。 既然他们之间有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对方领个人情又有何不可呢? 对方欠自己一个人情,日后若有什么事情,也不好翻脸不是。也多少在崔笑和崔有面前,能说两句话。 于是步长北就矜持了。 这一夜,众人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早,不用催,锦衣卫的人就开始查何眉。 说从祖宗八代查有点夸张了,但是,从她爹娘开始查,那是一点儿都不夸张。 在京城里,锦衣卫想查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众人都坐在锦衣卫的偏厅里,不用他们出去跑,关于何家的消息,源源不断的送了进来。 大部分和何眉说的相同。 何虎确实是她父母收养的孩子,但并未一直在她家生活。 何家只是个普通人家,只能给孩子提供最普通的生活,女孩子就是做家务,女红,刺绣,等长到一定的年纪,嫁人。 男孩子,就是学一门手艺,或者打个零工。没力气的找个地方打杂帮工。有力气的,去扛包搬搬抬抬。 听起来很辛苦,确实也很辛苦,但芸芸大众,都是过的这样的生活。 或者,摆个小摊子,做个小生意什么的。 何家爹娘在世的时候,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但是他们去世之后,好像就不一样了。 根据邻居说,何虎离开了何家。在何父何母在世的时间,从未回来过。但是,在何父何母过世之后,偶尔回来。 不知道回来做什么。 何虎回家之后,何家便大门紧锁,偶尔也能听见吵架的声音,但是他们那的房子,不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听也听不真切。 再说,何虎是在外面混的,凶悍的很。没事儿就喊打喊杀的,一般人也不敢招惹,生怕多看了一眼,被他上门打一顿,不划算。 所以邻居对他们的了解有限。 但即便每个地方对他们的印象都有限,在京城生活这些年,这些零碎的消息拼凑在一起,也足够完整了。 步长北将手下送来的消息给大家看:“何眉和何虎,两个人一定有非法的勾当,他们有不正常的金钱来源。” “根据邻居说,何家父母也没什么钱,不可能给何眉留下多少钱财。她也很少在外打工,经济来源就是做女红刺绣在绣坊寄卖。” “奚乐山去了绣坊,查出一件事情。” “何眉确实不断的将帕子,香囊之类的绣品拿去寄卖。但是数量有限,她的绣工也很一般,所以能换的钱也有限。” “可是,搜查了她的房间,她房间里的衣服,吃食,胭脂水粉,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买绣品的钱。” “这些钱,来历不明。” 绝大多数的案子,都会查死者和嫌疑人的经济情况,通过对方有没有钱,缺不缺钱,最近有没有收到钱,和最近有没有给别人钱,能查出许多东西。 叶宛不由的道:“她那些东西,有没有可能是叶闻买的?” 叶宛昨夜一夜未睡,毕竟是亲弟弟,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担心的。 一大早爬起来,看着自己的黑眼圈,不得不多扑了点粉。 出门之后心神不宁,去了一趟锦衣卫的牢房。 按理说,这会儿是不给探视的。但是毕竟叶宛有特殊关系,步长北便让她去看看。 她去了偷偷一看,都要心梗了。 何眉倒是没睡着,叶闻正在呼呼大睡。睡就睡吧,心大点好,但是两个人,一人一间牢房,竟然手握着手,一副山无棱天地合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的样子。 叶宛当时就觉得两眼一黑,揉着心口就走了,早饭都没吃下去。 “不是叶闻买的。”步长北道:“何眉和叶闻认识不过五日,她屋子里有许多东西,都是用了一段时间的。比如胭脂水粉,新的是有的。有些没用完的旧的,档次虽然不如新买的,也就是叶闻买的那么昂贵,可也不差,至少远远超过了她的收入。” 巨额财产来历不明。 虽然没有在何眉房间里找到真金白银,但生活用品,也是钱。 崔笑道:“何眉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以前会不会也有人追求她,喜欢她,给她送礼物?” 不管在什么年代,一个漂亮小姑娘,如果真的想要过上好日子,只要抛弃一些,就很容易。 步长北道:“不好说,不过还在查。这些情况,何眉的邻居知道的不多,但是如果有,何虎的兄弟一定知道。” 何虎的兄弟,就是和他混在一起的那群不学无术,天天在街上坑蒙拐骗的小混混。 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何眉。 何虎是死了,何眉没有死,既然是案子,当然可以将她提出来审。 不可能因为鼓励,怕叶闻心理不舒服,所以就放任不管。 何眉很快就被带出来了。 大堂之上,叶宛和崔有不方便在一旁,便躲到了屏风后面。 奚乐山从何眉家里,将她之前用的各种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衣服鞋子拿了一些,放在堂上。 又将绣庄的账本也拿来了,还有可以做人证的绣庄掌柜。 步长北叫人将账本拿给何眉。 “何眉,这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用品,并非叶闻所买。这是紫霞绣庄的账本,上面记载了你这几年卖绣品的所有收入,你的收入微薄,远远不足以支撑你的生活,所以,你现在需要解释一下,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叶宛在屏风后面听着,很认真。 她也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想问题还是有些简单。 比如这事情。 她想的就是,要么,何眉这姑娘没问题,跟着自己弟弟,没有什么问题。 要么,何眉这姑娘有问题,直接赶走,或者打死。 至于弟弟,打一顿就解决了。 而步长北说的公事公办,果然面面俱到。 何眉一看这些东西,就知道步长北是有备而来,就有些慌了。 “大人,这……这些东西……” 何眉张着嘴,一脸纠结,显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真金白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信口瞎说,是糊弄不过去的。 步长北也不着急,等着她,看她能想出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来。 第458章 最后一票 何眉张了好几次嘴,硬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步长北冷冷看着她,冷冷说:“偷的?抢的?骗的?总不是你自己赚的吧?” 就算京城已经是最繁华的地方,一个没有一技之长的女孩子想要赚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容易。 何眉在昨天和今天的遭遇中,已经认识到了一点。 那就是,叶闻是叶闻,锦衣卫是锦衣卫。 对叶闻,她有无数种办法,无数种解释,叶闻是会相信她的。 但是对锦衣卫不行,别说是步长北,就算是崔笑一个姑娘,也很难对付。 一时间,她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崔笑昨天的话,一句一句的在她脑子里重复。 崔笑说。 你非常想让我们相信你,可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每次都等逼不得已了,再说出一句真话。 这样的情况下,你让人怎么相信你呢?让人怎么帮你呢? 谎言是换不来信任的,怕只怕等你终于想说真话了,那时候,已经没有人相信你了。 大厅里,弥漫着一种压死人的沉静。 步长北不开口,其他人自然也都不开口,都等着何眉,看她最终能说出什么来。 何眉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说:“这些钱,都是何虎给我的。” 这句话一点都不新鲜。 众人都有些失望,也有些遗憾。 将一切责任都推在死人身上,不就是看他已经不能说话,不能反对了吗? 何眉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步长北道:“何虎不是找你要钱吗?为何又会给你钱?而且,他只是一个混混而已,自己也是有一顿没一顿,哪里来的钱给你?” 何眉又沉默了一下,说:“何虎,有赚钱的手段。” “什么手段?” “我也不知道。”何眉缓缓摇头:“我只知道,他之前跟着一个老大,挺能赚钱的。偶尔来看我,会给我几两银子。” 京城里,但凡能称的上老大的人,步长北都认识。 步长北道:“他为什么给你银子,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兄妹情吗?” “是。”何眉道:“我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我爹娘待他不薄。” “可是你爹娘在世的时候,他从未回来过。” “但送过钱。”何眉道:“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家都会在门口窗台上,发现一些碎银子。不多,有时候两三两,有时候三五两,但总是有。我和爹娘思来想去,也没有旁人,只有何虎。” 步长北道:“那你们不好奇,没找他问过吗?” “找过,但是何虎不好找,他常年在京城里混日子,居无定所。”何眉道:“很难找到他,而且他也不承认,说我们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我爹娘私下说,他大概是因为现在的身份,是个混混,肯定有仇人,所以害怕连累我们。” 何眉的意思,何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虽然走错了路,但至少在开始的时候,不是坏人。 可惜,何眉的父母,过世的太早。 何眉说:“我爹娘过世后,他就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步长北道:“他不是依然给你钱?” “是给我钱。”何眉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可那不是白给的。” 叶宛竖起了耳朵。 总觉得何眉下面要说的话,跟叶闻有关系。 果然,何眉说:“爹娘死后,何虎有一天找到了我。他说,想要跟我一起赚钱。” “怎么赚?” “就……赚男人的钱。”何眉道:“他说我长的漂亮,只要打扮打扮,就能迷倒不少男人。” 众人都明白了。 仙人跳呗。 这种事情他们谁没见过,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见怪不怪了,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锦衣卫的大堂里。 何眉道:“我开始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他逼我,打我,还带着他兄弟来找我,说我若是愿意,就演演戏,大家一起分钱。若是不愿意,就……就要把我糟蹋了,让我走投无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步长北道:“为何不报官?” “我不敢。”何眉道:“他们会打我。就算报官,把他们抓了,也不是死罪,等他们出来,我就没命了。” 威胁恐吓,虽然老套,但确实无解。 只是威胁恐吓,官府就算插手,也不可能判的太重。一般就是罚银,打板子,收监一段时间,也就放出去了。 叶宛在屏风后面,听的一肚子火气。 不用说了,叶闻就是其中一个。 果然,一腔痴情都喂了狗。 但是何眉也可怜,若真像她说的那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真的是走投无路。 步长北点点头:“这种事情,你做了多久?” “倒也没有多久,不过两年多。”何眉道:“何虎这一点没有骗我,虽然他们让我去骗男人,但不用费什么力气。” 何虎他们的仙人跳,比较含蓄。 他并不让何眉去引诱男人,等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捉奸要挟之类。 何虎说,何眉是她妹妹,想替妹妹找个人家。没成亲的也行,做妻子。成亲的也行,做外室。 不挑,只要这个男人条件不错,看起来有钱,就可以。 男人肯定不能凭空掏钱,何虎便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何眉出来,和男人吃吃饭,说说话,稍微建立一下感情。 然后,收钱。先收一部分,比如说好聘礼一千两,先收个五百两。 收完钱之后,何虎开始找各种理由,要退婚。 退婚不退钱,这放在一般人身上,那不容易。 但是放在一群混混身上,就容易多了。 何虎找的都是有点钱,不在乎这三瓜两枣。有点身份,不愿意闹的满城风雨。 他们不会为了这点钱,跟何虎鱼死网破。 这钱,就一笔一笔的赚来了。而且,似乎也没付出什么代价。 众人听完,觉得何虎也是个人才。 步长北问:“叶闻,就是你们选定的其中一个?” “是,但也不是?”何眉道:“这段时间,何虎不太正常。” “如何不正常?” “他说,他不想干了。”何眉道:“这是最后一票,这一票干完之后,他就要离开京城里。” 第459章 没有真心,何来真心 这就奇怪了。 一般来说,在这种合作关系中,应该是何眉忍无可忍不愿意干了才对,为什么会是何虎不愿意干了呢? 步长北道:“他有说为什么吗?” “没有。”何眉道:“但是我猜,他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因为我感觉到,他很害怕。何虎这些年在外面混,经常跟人打架,来找我的时候,身上有伤是常有的事情,可他从没害怕过。” 街头混混,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打架是家常便饭,估计谁也没想过全身而退,活到寿终正寝。 能让他们害怕的事情,并不多。 这事情何眉本来就不愿意,虽然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从心里还是排斥的。 因此何虎喊停,那当然最好。 但是,何虎看来也很缺钱。虽然要金盆洗手,也要干最后一票。 而且这一票,他们想要捞一笔大的。 不能满足于之前几十两几百两了,那样的钱太少,赚的不够花。 就在这个时候,叶闻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何眉认识叶闻,只是个意外。 在叶闻被步长北打的那个下午,她正巧去吉祥天,找一个后厨帮工的朋友说话,被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场景吸引了,看了一场戏。 然后,何眉就动了心思。 外乡人,有钱,看着挺天真的。 这是他们的最佳目标人选。 当下,何眉就给叶闻送了药,制造了一个小小相遇。 先把诱饵抛下,回去再和何虎商量,要是觉得可行,那之前的诱饵,就能起很大的作用。要是不行,也无所谓。 何眉管这个叫广结善缘。 其实就是广泛撒网,重点捕捞。 何眉回去跟何虎一说,何虎大概又跑来调查了一下,觉得这事情行。 他们对叶闻的身份,不可能打探的太清楚,大概就是一个。有钱任性,又有点纯情的小少爷。 不是京城人,虽然和吉祥天有关系,但也不是非常深厚的关系,要不然的话,步长北不会把人打成那样。 如果叶闻一来就表现出和吉祥天,和锦衣卫关系匪浅的话,何虎也不敢打他的主意。 他在京城里混了这些年,脑袋还好好的在脖子上,自然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得罪不起。 吉祥天和锦衣卫,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何眉道:“本来按惯例,应该要再多打探打探才对。可是何虎特别着急,所以我们当天晚上就行动了。” 叶闻,在那个夜晚的小巷子里,看见了被欺负的何眉。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直到昨天晚上。 何眉说的这事情,一点儿都不新鲜。听起来也没有什么毛病。除了迷在其中的当局者叶闻之外,其他人在最开始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 有些过分的巧合了。 对叶闻这样的毛头小子来说,觉得这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缘分啊,我和何眉真是天生一对,神仙眷侣。 但是对别人,特别是对锦衣卫里看多了各种案子的人来说,就是那么眼熟的套路。 步长北道:“既然这是你和何虎一起给叶闻设的局,又进行的那么顺利,你们因何产生了矛盾?” 叶闻都已经打算上门提亲了,何眉要什么,他都愿意给。至于彩礼,那简直不用何眉开口。 叶闻这种小少爷的身份,又一片痴心,非常重视。他随随便便愿意拿出来的钱,便是何虎何眉一辈子赚也赚不到,想也想不到的。 何眉道:“昨天晚上,他突然来找我,说马上要走。要把我那里所有值前的都拿走。” 这些年,何眉确实分了一点钱,但是没多少。加上平时的开支,没存下什么钱来。 但是这几天,叶闻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 即便还没有谈婚论嫁,叶闻也已经在何眉身上花了不少钱。 那些贵的吃穿用度就罢了,光是金银首饰这些可以立刻变现,叶闻就买了不少。 那些东西,都在何眉的房间里。 何虎要全部拿走,何眉当然不愿意。 她知道今天晚上叶闻就要来谈大事了,这事情要是谈下来,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她是有私心的。 何眉认真道:“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但是这一次,我是认真的。叶闻和以前那些人,都不一样,我知道他对我好,我也愿意跟着他,离开京城远远的,好好的生活。” 其实,大家都相信。 叶宛终于忍不住从屏风里走了出来。 “我相信你这次是认真的。但是你之所以愿意跟着我弟弟,不是因为他对你好,而是因为他有钱。” 叶宛说话很直接,但是很实在。 何眉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就一定会抓住这次的机会。 坑蒙拐骗毕竟不是长久的,如果她能跟着叶闻离开这里,不管去天涯海角,越远越好,既可以摆脱何虎的纠缠,又可以衣食无忧。 至于以后,时间长了,叶闻的喜爱会不会淡,那不是现在要考虑的。即便叶闻的喜欢会改,他是个大方的性格,也不会在金钱上苛待她。 何眉没有反驳。 是的,这些年,她见过的男人很多。 不是没有真心的,但是没有能够负担的起她下半辈子的真心人。 真心,有钱,缺一不可。 不能说她这两个要求是错的,但是方法确实不对。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当何眉用坑蒙拐骗的方法接近叶闻之后,她的真心就不值一文钱了。 真心才能换真心,自己没有,就不要奢求别人的。 现在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何虎着急走。 何虎非常着急,他要把何眉所有值钱的都拿走,何眉不愿意,两人就这样起了争执。 何眉垂头道:“何虎见我反抗,非常生气, 他就打我,我知道自己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他走,于是就纠缠起来。这时候,叶哥来了,何虎威胁我说,要把真相告诉他,我一时激动,就拿起了匕首。” 叶宛松了一口气。 何眉终于承认,那一刀,是她刺的。 但何眉的力气很小,那一刀也只是慌乱中瞎刺的,刺的并不太深,之所以致命,只是碰巧罢了。 叶闻冲进来后,看见何眉和何虎正在纠缠,自然要帮忙。 何虎身高马大一个男人,何眉怎么会是对手。 之后,大家便都来了。 叶闻觉得自己是护花使者,英雄气概,便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第460章 灭口 只是可惜,有崔笑这一双火眼金睛,谁的责任就是谁的,替罪羔羊不好使。 何眉说完,哭的眼睛都肿了。 “我不是真的想杀何虎。”何眉说:“我当时真的是害怕。刀是他带来的,我就随手那么一挥……不知道为何,就刺中了。” 崔笑想了想,觉得何眉这应该最多也是失手,防卫过当之类的。虽然她身上有一些自己造成的伤痕,但是更多的,确实是何虎下的手。 何虎比何眉高一个头,胳膊有她大腿粗。何虎动粗,何眉反抗,就算是过了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弱者受到伤害,感觉自己有危险的时候,当然要尽力反抗。至于防卫过当,这很难评。 又不是资深的杀手,哪里能知道对方什么样子算是失去还手之力呢?万一他休息了一阵子,又爬起来了呢? 在这一点上,崔笑身为一个专业仵作,是愿意为何眉说话的,站在公正的立场上。 至于她坑蒙拐骗的那些要怎么判,这她就不插手了。 问完之后,何眉身上倒是没什么疑点了,现在奇怪的是,为什么何虎着急跑路。 得罪谁了吗? 不好说,去调查何虎那帮兄弟的人,还没有回来。 不过也不急在一时。 步长北转头问叶宛:“叶姑娘,这事情,还是要让叶闻清楚才行。” 那么大的小伙子了,该正面人生的暴风雨了。让他彻底醒一醒,免得还做着痴情大梦。 陷的越深,越痛苦。 叶宛点了点头。 “步大人,你公事公办就好。” 步长北叫人去提叶闻,倒也不忘了安慰叶宛。 “叶闻是受害者,他刺何虎是为了救人,而且,何虎身上的致命伤,是来自第一刀,也就是何眉的手。所以,叶闻也算不上杀人。” 真要是算起来,甚至可以说是见义勇为。 叶宛松了一口气。 不要砍头就行,其他都不怕,情伤这种东西,慢慢走,总能走出来。 叶闻很快被带来了,他看见何眉的时候,心都揪在一起了。 何眉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我骗了你。” 叶闻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何眉将刚才说的,又说了一遍。 叶闻张着嘴,半晌没发出声音,然后,他哆哆嗦嗦的说:“你,你现在才是骗我的吧。是不是他们逼你这么说的?” 何眉摇头。 叶宛皱眉道:“叶闻,你是不是昏头了,你连我都怀疑?” 叶闻一转头看见姐姐,顿时心灰意冷。 他对姐姐,还是信任的。 他觉得,哪怕这堂上的每一个人,锦衣卫里的每一个人,吉祥天里的每一个人,都会骗他。但是姐姐肯定不会。 姐姐就算要棒打鸳鸯,也不会用威胁何眉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不得不说,姐姐在叶闻心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叶闻神情恍惚,脸色苍白,慢慢的坐了下来。 少年情怀啊,这一下打击的有些大了。 叶宛叹了口气。 虽然叶闻以前也跟这个姑娘那个姑娘,有过眉来眼去,玩玩闹闹的情况。但是真心真意的,这还真是第一个。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生便是如此洋洋洒洒。 叶宛走过去,抱了抱弟弟。 步长北见何眉能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叶闻一个傻小个在其中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吃什么亏,便让大家先散了。 等去查何虎关系的人回来,再商量其他。 叶闻可以回家,何眉当然还要关押再审。 就在步长北说完之后,叶闻突然抬起头。 “步大人。” 步长北道:“你说。” 叶闻有些犹豫,但还是道:“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情。” 步长北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点了点头。 叶闻道:“我想请您允许,让我带何眉出去一趟。” 步长北有些奇怪:“去哪儿?” 叶闻叹了口气:“昨天,我还和她约好,一起去东大街买新鲜出炉的鲜花饼。每天只有上午卖一个时辰,昨日去迟了,没有买到,我很遗憾。” 遗憾两个字,在少年嘴里咀嚼,只觉得苦涩无比。 不是没有吃到鲜花饼的遗憾,是这一段感情的遗憾。 按理是不行的。 没有在押的犯人,放出去买饼的道理。 叶闻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这是最后一件事情了。虽然她骗了我,我还是……” 叶闻说着,有点难过。那么大一个小伙子,眼睛都红了,看起来无比的可怜。 叶宛心疼,摸了摸他的脑袋。 步长北确实有点犹豫,但是考虑到何眉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叶闻又有这一层关系,还是答应了。 叶闻很感激,认认真真给步长北行了个礼。 步长北道:“虽然我可以让你带何眉出去一趟,但是,必须派人跟着你们。” 万一叶闻一时冲动,带着何眉跑了怎么办? 虽然也不会造成什么重大影响,那多尴尬。 叶闻倒是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看样子,没打算带她跑。 何眉一直没说话,跪在地上,就这么抬头看着他,千言万语,尽在眼中。 大概她想的是,看一眼,少一眼吧。 当下,叶闻就带着何眉出了门,跟他们一起的,有边同和带的几个差役,还有叶宛和崔有。 叶宛也不放心,还是要跟着守着。 两人走在前面,叶宛和崔有走在最前面,边同和带人在稍后一步的位置。 这两个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要是真能跑了,那大家也别说啥了,都洗洗回家卖红薯吧。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阵子。 何眉终于开口了。 “对不起。”何眉说。 此时此刻,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叶闻等了很久,这才道:“没关系。” 他竟然如此平和,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晃着何眉问为什么。这其实很让人意外。 何眉忍不住道:“你……不怪我吗?我骗了你。” 对叶闻来说,骗钱事小,骗感情,那就比天大了。 叶闻缓缓道:“我当然怪你,但是我也知道,你也是有苦衷的。” 何眉睁大眼睛看着叶闻。 叶闻道:“我见过许多为了生存,迫不得已的人。有些可能是借口,但有些,是真的走投无路。” 骗人是不对的,无论有什么苦衷都不行。 但有时候,人真的没有选择。 或者说,身在局中的时候,以为自己没有选择。 不是每个人,都有自由自在的能力。 听见叶闻这话,看他说的认真,没有一丝敷衍嘲笑的样子,这一刻,何眉是真的破防了。 泪水无声落下,擦去又溢出。 东大街,就在锦衣卫衙门不远处,虽然他们走的很慢,可没几步,也已经走到了。 叶闻走上前去:“老板,今天所有的饼,我都要了。” 回去拿给大家分一分,闻着就香,应该怪好吃的。 “好嘞。” 老板开开心心开始装饼。 何眉看着叶闻一瞬间似乎长大许多的模样,心里一酸,刚要开口说话,从对面的屋檐上,有什么东西一闪。 一支短箭凌空射来! 第461章 捡回一条命 这变故来的真是猝不及防。 虽然现场有很多高手,叶家姐弟都是会武功的人。步长北和崔有更是深不可测的高手。而且步长北还安排了差役跟在两人身后。 叶闻不是外人,何眉看起来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但是步长北做事一向谨慎,他倒没想过要防别人,主要是防止叶闻因为一时感情冲动出什么幺蛾子。 叶闻在京城中无权无势,没有人手的一个人。就算他在西北可以一呼百应,手下浩浩荡荡,在这里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步长北之所以对他如此防备,不是因为害怕他们跑了抓不回来,而是害怕他们有跑的心思。 只要有了这样的心思,有了这样的行动,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一旦叶闻帮助何眉逃跑,不管是跑成了还是没跑成,那都是罪加一等。 大家都在把叶闻往回拉,只希望他不要一时犯浑跳进去,然后越陷越深,最终不可挽救。 叶闻虽然会武功,可他没有翅膀,也不是轻功独步武林的高手,大家跟在他身边还是比较放松的,并没有全面警戒。 自己弟弟有几斤几两,叶宛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是绝对不可能在重重包围中逃跑的。 所以大家只是跟在旁边,步长北和崔笑还在低声聊天。 谁能想到这两人没有逃跑的打算,反倒是暗中有人要杀何眉呢。 那一箭射来,凌空带响。 何眉不会武功,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 叶闻正低头暗自神伤,待听到破空风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叶宛不忍心,站的比较远,崔有站在他旁边,中间还隔着人。就算看见了,等他们三两步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在短箭快要射中何眉的时候,只看见空中白光一闪,不知道一个什么东西打中了箭柄,箭柄歪了一下,改变了一些方向。 本来这一箭是正中何眉心口的,被这一挡歪了一些,扎进了她的肩膀。 与此同时,叶闻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喊一声:“何眉!” 步长北和众人猛的抬头,只见射箭过来的地方有一个衣角一闪而过。 竟然有人躲在对面楼顶放冷箭。 步长北来不及多想,纵身便追了上去,差役纷纷跟上。 何眉捂住肩膀,痛苦让她神情扭曲,往后倒去,幸亏被叶闻扶住了。 本来这种时候崔有肯定是要追上去的,但是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而且他也不敢走。 有人暗杀,就有人埋伏,说不定对方一击不中,使的是调虎离山记。 他若是走了,这里只剩下叶宛和留守的两个差役,再来个高手,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何眉,何眉……”叶闻晃着何眉。 “你没事儿吧?” 何眉肩膀上那一箭刺的颇深,血不停的渗出来,她痛的大口喘气,说不出话来。 叶闻虽然生长在狼帮,但他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上面有爹娘,还有哥哥姐姐,还有一帮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伯伯,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有人会给打理的妥妥贴贴。 有危险的时候也不会让他上前,所以在处理紧急事件上,他是没有什么经验的。 看见血和厮杀,他可能不慌,但看见心爱的人倒在怀里,他就有些慌了。 叶宛虽然不慌,但她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去找谁。 自然的她便看向崔有,崔有当然撑得住。 崔有立刻对叶闻说道:“把人抱着,不要晃她,跟我来。” 然后崔有就大步走在了前面。 追人的事情就交给步长北去做吧,救人也同样重要。 崔有将叶闻领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馆,走进去以后便喊了一声:“刘大夫。” 一个正在忙活的大夫听见崔有的声音,忙从柜台后跑了出来,一看连忙道:“快快快,快把人抱进来。” 大夫直接领着他们进了后院的房间。 叶闻将人慢慢的放在床上。 何眉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从伤口鲜红的血来看,可能没有毒,但是失血过多也是会要命的。 这房间应该是个治疗室,桌子上一排摆着各种用品。 大夫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让伙计去准备热水,自己便卷了袖子,一边卷一边问:“这大概是什么情况?伤者除了肩膀上明显的这一箭,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内伤外伤等等?” 好在都没有。 叶闻忍不住道:“大夫麻烦你快一点,我看她痛的厉害。” 肩膀上被射中了一箭,能不痛的厉害吗? 房间不大,这会儿站了五六个人,实在有些转不开。 叶闻还在边上,帮倒忙。 叶宛忍无可忍,一把拽着弟弟,揪着他的胳膊就扔到了院子里。 “好好待着。”叶宛不客气的说:“帮不上忙不要捣乱。” 叶闻又担心又害怕,又舍不得。 他想陪在何眉身边。 但是看着屋子里大家都在忙,也不好意思非要进去让人分神,于是他就趴在窗口,从那一点缝往里面看。 看了看伤口,大夫说道:“不要担心,问题不是很严重,这一箭没有射在要害上,你们送来的也很及时,不过这箭头是有倒钩的,我必须把伤口割开,把箭头取出来,姑娘可能要受点罪了。” 叶闻很不忍心,但是到了医馆就得听大夫的。 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受伤自然要受罪,总不能把箭头一直留在肉里,然后下半辈子带着箭头到处活动吧。 说起来何眉,也确实是个可怜的姑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可是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想要去通知也不知道通知谁,在场的这些人,也只有叶闻和她有朋友的关系。 现在叶闻已经乱了心神,叶宛全权代劳。 她跟大夫说道:“麻烦你了,该怎么治就怎么治,钱方面您不用担心。” 这就已经很好了,要是没有他们跟着,何眉一个人走在路上被人刺了一刀倒在地上,都未必有人敢把她送到医馆来。 大夫一边给何眉处理伤口,一边说道:“姑娘放心,宝公子送来的人,谈什么钱不钱的,我自然会尽心。” 好在这个年代已经有麻沸散了,只是效果不是特别好,可以减轻痛苦,但不能完全使人昏迷。 “我也懂些医术。”崔笑道:“大夫我来给您打下手。” “好。” 第462章 袖箭 大夫还挺高兴的。 肩膀上的伤难免要将上衣去除一些,虽然说医者无男女之分,可毕竟是个年轻姑娘。 他也不想,可是有一个他们认识又懂医术的姑娘打下手,很多时候就要方便一些。 当下两人忙了起来。 叶闻站在窗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给何眉处理伤口。 最难的也是最痛的就是拔箭,箭被拔出来的时候,血花溅了出来,有一些甚至溅在了窗子上。 叶闻只感觉脸上一热,他伸手摸了摸,有一点红色,那是何眉的血。 何眉在半昏迷中痛呼了一声,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大夫和崔笑都松了口气,继续处理伤口。 叶闻就像石头一样站在门口,叶宛站在他身边陪他。 崔有陪着将人送进来之后便出了院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估计是去安排人手了。 这事情事关自己心上人,弟弟的心上人,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完全丢给步长北,总是要出一份力,表现表现的。 当然了,何眉现在牵扯在一桩案子里,所以主要还是步长北操心。 他就是打个辅助,力所能及的帮帮忙,表个态罢了。 崔有还没有安排完自己的手下,步长北就匆忙过来了。 步长北冲他点了点头,大步走进院子。 房间里治疗已经进行到尾声。 大夫擦了一下脸上的汗,走出了房间,伤口已经都处理好了,何眉一身的血迹和汗水这都要收拾,不然的话,人难受不说,还容易让伤口感染。 大夫虽然年纪不小,但也不方便做这些。 于是出来叫了两个丫头进去。 有人接手,崔笑也就出来了,她的手虽然灵巧,但不太擅长给人擦身换衣这样细致的活。 看起来只是小小一箭,但刚才那一会儿的功夫,何眉也是在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 大夫和崔笑都忙了一身汗。 步长北先是对大夫道:“刘大夫辛苦了。” 刘大夫一头汗,身上血迹斑斑,但是处理伤口的过程很顺利,他现在的心情也很轻松。 刘大夫摆了摆手:“没事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步大人您稍候,我去换件衣服。” 刘大夫心里有数,伤者不是摔跤砸了脑袋,而是中了一箭。锦衣卫的人来了,这姑娘的伤多少是有些蹊跷的,可能牵扯到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该知道就不问,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要说。 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步长北点了点头,刘大夫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崔笑也甩着胳膊出来了,步长北一看她便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帕子。 “很累吗?”步长北道:“一头的汗,快擦擦。” 现在是深秋,没有几天就要入冬了,最怕的就是一冷一热,一身的汗出来吹一下冷风,很容易就会着凉 “还好。”崔笑接了帕子,擦脸擦脖子。 步长北见院子里除了叶宛和叶闻没有其他人,也不避讳。伸手在崔笑脖子后面摸了一下。 然后步长北皱眉道:“一身汗还说还好,风一吹,你晚上回去也要请大夫了” 崔笑笑了一下:“我身体哪里有这么差。” 但是步长北已经把她往房间推了:“先进去,等着我让人回去给你拿衣服,正好也收收汗,虽然你的身体不差,但是注意些总没错,你难道想喝那么苦的药吗?”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崔笑低头看了看自己,她身上也溅了不少血迹,这样子走在大街上还挺吓人的,于是崔笑返回了房间。 见何眉没有生命危险,叶闻激动的情绪总算缓和了下来。 就等着丫鬟给她清理好,换了衣服进房间去守着。 此时这姐弟二人,看着步长北和崔笑之间自然又和谐的互动,心里都有些羡慕。 叶家姐弟俩的感情路都不是很顺。 叶宛和崔有还勉强,可以说是苦尽甘来。 虽然崔有的身体还有些问题,但叶宛也不在乎这个。 可是叶闻和何眉,他们俩之间的感情怕是很难善终。 就算叶闻可以原谅何眉,如今看来,何眉身上疑点重重。未必是像她所说的那么简单,只是仙人跳骗钱。 如果是那样的话,何虎不会急匆匆的要离开京城。 就算何虎着急离开,是因为他得罪了人。又为什么会有人刺杀何眉? 步长北虽然当时就追了上去,但对方是有备而来,也安排好了退路,他并没有追上。 一个连步长北都追不上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所以何眉被刺,绝对不是混混之间的勾心斗角,为了十两八两银子的小打小闹。能请得动这个级别的杀手刺客,这事情不会是小事情。 叶闻可能暂时想不到这么多,他毕竟年少一些。又因为何眉的伤乱了心神,但是其他人都想到了。 崔笑进了房间,拿过一个托盘递给步长北。 托盘里是带着血的箭头,这是一支短箭,而且只剩下一半。 步长北端详了一下说道:“这是袖箭。” 袖箭是练家子套在手腕上的兵器。和弓箭相比,有利有弊。 弓箭当然是射程更远的正统兵器,但是袖箭善于隐藏。 一个人走在街上,拎着一把弓箭是非常显眼的目标,无论你怎么藏,都容易被看出来。 但一个人手腕上套着袖箭,他一直走到你面前,你都不会去注意他,然后他可以猛的出手,一箭射向你,避无可避。 这箭虽不可能将你贯穿,但是因为距离足够近,只要瞄准了位置也一样可以致命,而且箭上还可以淬毒。 崔笑因为职业关系,对很多冷兵器所造成的伤口都是有了解的。 比如说刀剑,狼牙棒,双截棍,只要是常见的她都研究过。 在她那个年代,虽然是热武器的天下,可是普通人真要起了口角,一般能接触到的也还是冷兵器,而且是身边的凶器,比如说菜刀,水果刀,西瓜刀等等。 但是对袖箭真的没有什么了解。 这个东西好像只出现在电影电视小说里,现实生活中,很难有机会碰上。 崔笑道:“京城里会用袖箭的人多吗?” 第463章 螳螂捕蝉,谁是黄雀 步长北皱眉道:“这个还真不好说,京城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虽然没有江湖顶级的高手,可是会武功的人非常多。朝廷的侍卫,各大家族养的侍卫,城中的士兵,还有民间,数量非常可观。 袖剑又是非常隐蔽的东西,一般来说是保命用的。如果有人的武器非常显眼,比如大锤,那可能旁人还有所耳闻,好找一些,可是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查无可查。” 说话间两个丫鬟给何眉收拾好了,退了出去。 崔有也已经交代完了,走了进来。 叶闻和叶宛跟在身后。 一进门,叶闻就在床边坐下了。 他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何眉。 何眉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还在昏迷中。 刘大夫说这是正常现象,大概要昏迷个一天半天的。 如果身体底子好,到今天晚上可能会醒。 但是以他的经验,醒了之后可能会发热,这两三天是关键时候,要看好了。 发热就退热,醒了就喝药,总之虽然问题不大,没有生命危险,可是罪还是要受的。 人到了这份上,就不要想不受罪的事情了,只要能把命留着,就是万幸。 众人都进了门,也不去管叶闻,让他好好的去守着自己的心上人。 于是便到了房子一角,讨论起来。 崔友说道:“我已经叫人去查何虎了,不管何眉在这件事里是什么角色,何虎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只是何虎已死,现在问不出什么,何眉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要是强行把人摇醒,叶闻可能真的要和你拼命。” 步长北虽然脑子里一闪而过,是有这想法的,但终究也不是这么凶残的人。 倒是崔笑,她有些犹豫。 但还是低声道:“你们觉得何虎的事,有没有可能不是一场意外?” 这句话让大家的表情都更加凝重了。 崔笑这姑娘怎么说呢? 心地善良的时候那是真善良。就算是路边一个流浪汉,她也不会瞧不起。 但有时候,她能想到最凶残险恶的一面。 就好像是自己经历过,又或者虽然自己没有经历过,却看见过。 众人在这一刻瞬间都明白了崔笑的意思。 好在叶闻这个时候,坐在何眉的床边,满心满眼都是担心,没有侧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崔笑道:“我不是想太多,而是我觉得这事情从始至终透露着古怪。” 何虎得罪了人要跑路,这个没问题,他知道何眉身上最近有钱,想要把钱拿走,这样跑路可以跑的顺畅一点,这也没问题。 但是何虎身高马大,那么大的块头,他如果真的想制服何眉,崔笑觉得就是一巴掌的事儿。 何眉又不是黎又儿。 何虎和何眉之间的对抗,优势应该是压倒性的,不是你来我往。 何眉那小胳膊小腿一点点力气,有什么能力和何虎你来我往打的有去有回,甚至最后还占了上风。 何眉自己的说法,她杀何虎的那一刀是在和何虎的纠缠中,无意混乱的刺出去的,纯属意外。 但那一刀真的是意外吗? 如果单单从何虎本身来看,不是个好人,在京城坑蒙拐骗,然后不知道做了什么,得罪了谁,面临巨大的危险。 他一定是知道有人要对付他,要杀他,所以才会放弃叶闻这个即将到嘴的肥羊,马上跑路。 可是他没有跑掉,就在他感觉到危险的这一天,他被杀了。 刨去他是怎么被杀这个过程不看,他的结果就是他自己预料到的结果。 简单的说,有人要杀何虎,然后他死了。 弯弯绕绕了一圈,何虎还是死了。 看似毫无关系,其实想想是不是过于巧合了。 步长北点了点头笑道:“你说的对,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步长北竟然已经让人去查了。 崔笑有些意外道:“查什么?” 步长北道:“查一查在何虎这个团伙中,何眉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身份?真的只是一个可怜的被胁迫的受害者,还是有一定话语权,隐形的指挥者。” 崔笑白了步长北一眼。 “原来你早就想到了,想到也不说,亏我还觉得自己很厉害。” 步长北笑了一下:“你就是很厉害,毕竟我是锦衣卫指挥使,而你只是一个仵作。我们俩站在不同的位置上,有不同的经验和经历,我能想到这事情是理所当然,而你能想到你就是非常优秀了。” 毕竟步长北也不会验尸。 这一刻,崔笑被夸的有点迷糊。 然后看了一眼崔有。 崔有有什么可说的,当然重重点头。 夸别人,他可能还有一些心理负担,夸自己的妹妹,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我妹妹就是那么聪明,怎么夸都不过分。 叶宛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能多少有一些庆幸吧。 她和崔有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开始的时候她的心情更复杂,不过总是有情的,所以她即使绑架了崔笑,也没有想过伤害她。 叶宛其实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她知道当年在暗夜,崔有对她的伤害,都是为了保护。 只是心里这口气实在难平,所以即便这一趟崔有没有合作,她也不会因此伤害崔笑。 也幸好没有伤害,如果她当时真的让崔笑受了伤,今日绝不可能是这样的局面。 几个人看了看,叶闻没注意他们,继续低声商议。 步长北道:“如果何眉杀了何虎,是为了杀人灭口,而她自己又被杀人灭口,那这幕后的人物可就有意思了。” 何虎在京城这几年,坑蒙拐骗设局骗钱,没有捅过大的篓子,过得还挺滋润。大家之前只以为是他运气好,做事有手段,懂分寸。 如今看来却也未必,说不定是有人在后面替他清理烂摊子。 崔有道:“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之前被何虎骗钱的人,说不定他们和何虎幕后的人有过联系。” 这种联系就是威胁,威胁他们不许再计较。 说不定还暗中把他们的损失给赔偿了,让他们不要报案,不要追究,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崔笑捧着水杯抿了一口说道:“养人总是要花钱的,就算不缺钱,也没必要乱花呀,你们说何虎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别人养着呢?” 这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们都不认识何虎。 第464章 梦中吐真言 唯一见过的一面也就是昨天晚上,那时候何虎已经是个死人了。 好在何眉没有死,等她醒来,她一定知道很多。 众人又商议了一下,然后分头行动。 一方面在房间里守着何眉等她醒,另一方面去查何虎曾经的手下。 崔有正色对叶宛说道:“你放心,这事情我会替你查清楚的,一定给叶闻一个交代。” 叶宛感激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如果在她的地盘,她有人脉,有人手,有消息。但是到了京城,千里迢迢,两眼一抹黑。如果没有崔有,真的寸步难行。 崔有将声音压低看向叶闻。 “不过这事情查清楚之后,叶闻可能要难过一阵子。” 如果何眉只是一个骗子,只是为了钱。不伤人,只骗钱,骗的还不多,那是可以回头的。 赔点钱,坐几天牢,只要真心悔改了,只要叶闻不嫌弃她,一样可以在一起。 但如果她牵扯到这样的一个局中,杀人灭口,又被杀人灭口,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我知道。”叶宛冷静道。 不管真相是什么,总需要一个真相。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今大家都是旁观者,只有叶闻是当局者。 只不过大家确实没想到,本来叶闻受的伤可能是被打一巴掌,但现在可能是被刺一刀。 这一折腾就到了中午。 何眉暂时不宜搬动,按刘大夫说的,至少三日内她都要躺在这里,动也不能动。 三日之后看恢复的情况,如果恢复的好,可以稍微的动一动,伤口三日是长不好的。 好在她伤的地方是肩膀,腿脚没有问题。 如果恢复的好,三日之后可以搀扶着坐起来,当然不可有剧烈运动。 找人用轿子抬着,还是可以离开医馆的。 这三日,步长北派了人在院子里守着。 医馆里有习惯照顾病人的丫鬟,崔有单独给了点钱,让她们帮忙照顾。 虽然叶闻愿意亲自动手,尽心尽力,可毕竟男女有别不太方便。在何眉伤好之前,叶闻肯定是不愿离开的,叶宛便在医馆陪着他。 叶闻叶宛都会武功,院子里还有锦衣卫的人,按理说安全无虞。 可幕后之人,既然敢在大街上公然杀人灭口,下一步会做什么,没有人知道,还是谨慎一些好。 说句凉薄的话,今天是何眉受伤,所以大家都很冷静,能够淡然处之。 如果是崔笑受伤,或者他们中的任意一个,都不是这般光景。 当下商议之后,步长北派了边同和带人守着,崔有陪着叶宛,叶闻守着何眉。 院子里十五名差役,五人一轮值班。 还有吉祥天的人,也来了好几个。 一时间小小的医馆风声鹤唳,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对锦衣卫来说这不算什么大案。 只不过叶闻比较紧张,大家为了给崔有面子,也就跟着重视了一点。 当天晚上和大夫说的一样,何眉果然烧了起来,脸红的像擦了胭脂,闭着眼睛胡言乱语。 叶闻守着何眉,一夜未睡。 清早,何眉的热退了下去,人虽然还没有清醒,可是脸色好看了一些。 刘大夫一大早过来看了,安慰叶闻:“放心吧,姑娘没事儿,很快就能醒了。” 叶闻松了口气,送刘大夫出门,但是他的心情并没有轻松下来。 刘大夫走后,几人又回房间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找步长北。 步长北当然不可能守在这里。 不过既然派了边同和留守,那么有事情跟边同和说,也是一样的。 叶闻在吉祥天住的那几日,步长北每日都来,自然边同和也会跟着,所以叶闻和边同和谈不上熟悉,也是见过面说过话的。 见叶闻走了过来,边同和便道:“叶公子,有什么事儿吗?” 他们这几日得了步长北的吩咐,重点是看着可能是凶手的何眉。 另外如果叶家姐弟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也要尽力而为,毕竟拐弯抹角的也算亲戚。 有困难的时候不伸出援手,是说不过去的。 叶闻有些犹豫的样子,边同和也不催,等他慢慢想。 除了崔笑,叶闻的年纪在这所有人当中是最小的。 这几日接触,大家对他也有了了解。 不是个坏人,但确实是从小被宠,有些脾气,有些任性的小公子。 只是这短短的两天,小公子遇到的事情比前十几年还要多,他成熟了。 昨夜守着何眉,叶闻一夜没有合眼。 今天早上起来有了一层薄薄的胡茬,显得更颓废了一些。也更成熟了一些。 这要是被叶闻的爹娘见了,也不知道是高兴小儿子终于长大了,还是心疼可怜我的娃。 叶闻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昨天晚上我听见何眉说梦话了。” 边同和忙道:“她说了什么?” 都说酒后吐真言,其实梦中吐的更是真言。 叶闻道:“说的很含糊,我勉强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词。她说,跑不掉,跑不掉的,我问她什么跑不掉,可她还是一直说,跑不掉,她说这话的时候很痛苦,那种痛苦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害怕。” 叶闻一脸的心痛。 他一想到昨天晚上何眉的表情就觉得心揪在了一起。 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如此恐惧,就算在梦中也被恐惧控制,就算是做梦都跑不掉。 就算叶闻再年轻单纯,他也明白,何眉不是他看见的这样,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何眉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疑团。 边同和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们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她。” 这一点叶闻是相信的。 他说:“这两天我也会寸步不离看着她的。” 不管这个人身上有多少未解之谜,我也要查清楚。 叶闻心里现在也憋着一口气。 爱不爱,值得不值得,至少我要知道真相。爱也罢恨也罢,真也好假也好,我不能被蒙在鼓里,像是一个傻子。 而在真相大白之前,他愿意相信自己喜欢的人,就算犯了错,也是无可奈何。 边同和道:“叶公子你看着何眉,这我们放心,但是有一点,等她醒了,肯定是要问话。如果她愿意说,当然最好,我们肯定会尽力帮她。可她如果不愿意说,你得好好劝劝。” 叶闻声音嘶哑的说道:“我知道。” 第465章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不管是看在崔有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叶宛的面子上,锦衣卫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当何眉的身份从一个受害者成为一个嫌疑人,该问的话是一定要问的。 “还有。”边同和道:“你说何眉在梦中的表现非常害怕,那等她醒来之后,你要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要不然的话,她可能选择放弃自己。 放弃自己,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当何眉知道,幕后之人要杀她灭口,她可能会觉得,反正我逃不掉了,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早晚要死,就不要挣扎,挣扎了说不定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边同和可以带人将这院子守的水泄不通,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但是千防万防,他们很难防何眉自己想不开。 一个有手段的人,自杀比杀人要方便多了。 叶闻听着有些忧心忡忡,但还是应下了。 昨天一夜何眉挣扎求生,步长北和崔有的人也没歇着。 何虎在京城土生土长,混迹大街小巷多年,他的消息很好查,平时他和什么人混在一起也很好查。 一大早,锦衣卫的人就将十来个小混混抓进了衙门。 都是平时和何虎有来往的,其中有四个是常跟着他的小弟,何虎所有坑蒙拐骗的事情,他们都有参与。 十几个人,一排站在大堂上,步长北一一看过,道:“说说吧,你们和何虎的关系怎么样?” 一开始所有人沉默不语,在被差役吼了两嗓子之后,大家开始一起说话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步长北拍了拍桌子:“一个一个说,先从跟着何虎的人开始。” 这是一个枯燥冗长的过程。 如果这些人知道些什么,或者参与了,他们会说那些不重要的扰乱视线,然后有经验的办案人员可能从中找到破绽,再通过这破绽,清理出丝丝缕缕的疑点,顺藤摸瓜,进一步详细的审问。 如果这些人并不知情,那就更麻烦了,他们也不知道官府想要什么?迫于威胁只好事无巨细,什么都说。 步长北就这么一个一个听着。 他已经习惯了。 在外人看来,锦衣卫办案是雷霆手段重压之下,嫌疑人瑟瑟发抖,一开口就把什么都招了。 事实上,锁定嫌疑人本来就是一件复杂又艰难的事情。 凶手不会在脸上写凶手两个字,你要首先从万千人中把它挑出来,先有疑点,再进一步调查。 有些疑点可能一闪而过,能不能抓住,就看办案人员是否足够敏锐了。 崔笑没有旁听这场审问,她起来之后就去了医馆。 临走的时候,崔笑跟步长北说到:“叶闻没什么脑子,他看着何眉我觉得不放心。边大哥一个人在那,我怕他忙不过来。我也过去看看。估摸着何眉今天会醒过来,如果她醒了愿意开口,那我们就省事儿了。” 在办案的时候,步长北从来不会只把崔笑当成他的未婚妻,他知道除了验尸,崔笑是能独当一面的。 唯一的缺陷就是武力值差了些,但是这不要紧,锦衣卫里,武力值高的人很多,脑子好使也很重要。 黎又儿没事儿,也跟了过去,医馆里还有崔有和他的人,没有什么危险的。 何眉虽然身份不明,但也不至于让对方在重重包围下二次灭口。 从锦衣卫去医馆要路过吉祥天,崔笑本来只想去打包点儿吃的带给崔有。盛祁站在门口,便索性也跟过去了。 一路上他不时的看崔笑,不时的又看崔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崔笑被看了两眼之后,心里就有些奇怪,主动问:“盛大哥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盛祁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这否认的太快了一些,差点咬到了舌头,这也太假了。 崔笑皱着眉道:“咱们又不是外人,你有话就直说呗。” 盛祁和崔有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所以他对待崔笑也和自己的妹妹一样。 但是这一次盛祁一点也不爽快,还是很纠结。 黎又儿想了想道:“要不我回避一下?” 这就更奇怪了,黎又儿虽然不是吉祥天的人,可这段日子跟着崔笑身边跑,大家也非常熟悉了。 崔笑甚至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听的,但盛祁飞快点头。 于是黎又儿说道:“你们慢慢走,我去隔壁那条街的店里买点儿蜜饯再过去。” 盛祁甚至掏出钱袋给黎又儿,叮嘱她慢慢挑慢慢选,不着急。 黎又儿也不跟他虚伪的客气,接了钱袋就走了。 黎又儿走后,崔笑也好奇了:“盛大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你说吧。” 盛祁艰难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心里组织语言,组织了半天才道:“其实我想跟你谈一下老宝的事。” 天大地大,人海茫茫。 有且仅有盛祁一个人称呼崔有为老宝。 这称呼真是惨不忍睹,但盛祁说习惯了改不过来。 这一点,崔有也无可奈何,只好忍气吞声的应着。 崔笑点头:“你说,我哥什么事情?” 然后盛祁又开始纠结犹豫,拧巴。 崔笑好心说道:“没事儿,盛大哥你放心说,什么事我都能接受,我这人心大。” 盛祁点了点头,终于下定决心道:“你还记得叶宛刚来京城,你被绑架的那一天吗?” “当然记得。”崔笑点头:“这才过去几天,我又没有健忘症。” 盛祁道:“那一天早上你去了哪?” 那一天上午,是一个鸡飞狗跳的上午。 崔笑偷偷摸摸的出了一趟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然后,吉祥天就收到了叶宛的信。 收到信后,盛祁就派人去了很多地方,几乎将京城找了个遍。 他们当然要先确定崔笑确实失踪了,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安排。 但是,确实没找到人。 崔笑常去的几家店,都找了,没有消息。 “额……”崔笑含糊道:“我,也没去哪,就随便逛逛。” 她当然记得她去了哪里,但是这怎么说呢? 盛祁叹了口气。 “其实,我去了药铺。” “……”崔笑顿了一下。 盛祁道:“老宝的那点事儿,我都知道。” 第466章 醒来是结局 崔笑有点不确定盛祁说的是什么,也不敢乱接话。 毕竟这是个人隐私。 隐私中的隐私。 堂堂吉祥天的大老板,竟然不能人道,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崔有在京城里,可就颜面尽失了。 盛祁知道,崔笑不奇怪。 盛祁不知道,崔笑也不奇怪。 有些事情,即便是大家都知道,也要装作互相不知道,不然的话,就很尴尬了。 好在盛祁并不是试探崔笑,他知道,这姑娘心思活的很,试探不出来。 在她面前使那些花花肠子,还不如直接说出来呢。 于是盛祁说:“我去了你早上去的那家医馆,你是不是捡到了一瓶药去找大夫了?之前,我也去找过那个大夫。” 崔笑皱起了眉。 盛祁继续道:“那瓶药,是我给老宝开的,不过他抵触心理很强……恩,这也是他这些年宁可被伯父念叨,也不成家的原因。他就是成家了,也不能让伯父抱上大孙子。” 这么一说,就很明显了。 崔笑忧愁道:“盛大哥,你和我哥关系那么好,那你一定知道是为什么。我确实知道一些,但也不好意思问,你知道他是哪方面问题吗?心理的,还是身体的?” 心理的问题,那好办一些,心病只要心药医。 身体的,就比较难办了。 有很多身体的损伤不可逆,别说这个年代,就是她那个科学发达的年代,也是没有办法的。 盛祁叹了口气:“原本,我是不该跟你一个没成亲的小丫头说这个的。但是我想来想去,也没别人好说,跟你爹说,怕他会睡不着觉。而且你是大夫又是仵作,对这方面应该不忌讳。” “不忌讳,不忌讳。”崔笑道:“盛大哥你直说,我哥他这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祁便将过去的事情,挑挑拣拣的跟崔笑说了一下。 崔有不让盛祁将他过去的事情告诉崔笑,怕吓着她,也怕小姑娘心里不舒服,以后看他,心里会有个结,不能像从前那样亲近自然。 谁愿意自己的亲人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黑暗的历史呢? 崔有想在自己妹妹面前,永远是那个最好的哥哥。 但是盛祁觉得,其实他妹妹没有那么脆弱。这兄妹俩,是两个大妖怪,但是,又彼此想要在对方面前,表现的像是两个纯洁无瑕的好人。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虚伪的呀。 盛祁想来想去,决定找崔笑把事情说清楚。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商量这事情,那就是崔笑了。 于是,盛祁便将崔有过去的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下。 当然和身体无关的没说。 崔笑果然是个通透的人,一点就明白。 “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盛祁松了口气:“你真的知道了?” “知道了。” “那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问题不大。”崔笑道:“心理问题,心病。” “是心病。”盛祁:“可心病,是最难解的啊。” “可是药找来了啊。”崔笑道:“药都找来了,还怕什么?” 崔有落下这毛病,是因为对叶宛的极度愧疚。 当时的情况,他不能看着叶宛死,可是,又觉得自己伤害了她。虽然表现的很冷漠,可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心里拉扯,导致了他潜意识里认定,自己错了。 自己不该做这事情,不能做这事情,一旦有了想法,身体的条件反射,就会触发某处的记忆,用疼痛来克制冲动。 “要是叶宛还记恨我哥,那就麻烦。”崔笑道:“但他们俩现在和好了,叶宛肯定愿意帮忙,那就问题不大。” 崔笑这么一说,盛祁放心多了。 “那就好,老宝下辈子的幸福有着落了,我就安心了。”盛祁说:“要不然的话,等再过些年,大家都成家立业,儿女成群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多可怜。” 崔笑哈哈一笑,拍了拍盛祁的肩膀。 “盛大哥,你也要抓紧了呀。少去百花楼,多让媒婆给你介绍几个好人家的姑娘。” “一个小姑娘,不要把百花楼挂在嘴边。”盛祁矜持起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盛祁说自己心里有数,崔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和盛祁的关系,毕竟没有她和崔有的关系那么近,关心也要点到为止,是多了,就不合适了。 说完,两人就默契的不再说这事情。 黎又儿也买了一大包东西,从后面赶上来了。 黎又儿的自我定位非常准确,虽然现在在锦衣卫里,和大家是一家人,但是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句。不该看的,绝不多看一句。 她在锦衣卫里的生活和过去相比,那是天上地下,觉得一辈子都能如此自由才好,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且,她这年纪,单身又好看,锦衣卫里也有婆婆妈妈,每天试试探探的,早就给她介绍了八百次对象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心仪的,但是指不定哪天就有看对眼的。 姻缘这东西,来的就是那么神奇,叫人猝不及防。 崔笑当然鼓励她。 婚,可以不成。但,也可以成。 我都支持你。 于是三人一边啃着黎又儿买来的蜜饯,一边往医馆走。 何眉在昏迷了一夜之后,终于醒了。 醒了就没事儿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何眉一睁眼,就看见了靠在床边打盹的叶闻。 于是她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看着叶闻。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又好像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一样。 一直到站在角落里的边同和咳了一声。 何眉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想要去摸叶闻脸的手。 她看向角落,一脸受惊的表情,本来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都有了一点红晕。 叶闻也醒了,迷迷糊糊的抬起头。 边同和十分抱歉,但是他这么大的人站在这里,何眉竟然没看见,也真是十分无语。 “你醒啦?”叶闻高兴的看着她:“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何眉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被刺杀之前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想清楚,理顺了。 此时,她非常平静。 只是看着叶闻,平静中,有一些哀伤。 第467章 寻死 叶闻看见何美醒的那一瞬间,非常非常的开心。 但是这开心之后,慢慢的,就沉静了下来。 叶闻的眼神中,也带了一丝悲哀。 一句话都没有说,两人就这么悲哀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仿佛下一刻就会抱头痛哭一样。 边同和都有些受不了了,又不好打扰,只觉得那么大的房间,自己却是那么的多余。 以前自家大人和崔笑秀恩爱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多余。 看在何眉刚刚死里逃生的份上,边同和也没有说话,就让他们再腻歪一阵子吧。这俩,也算是一对苦命鸳鸯。也不知道还能互相看几眼。 边同和在锦衣卫这些年,对有些事情,那比叶闻透彻多了。 京城里许多人,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好像是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可是他们有特别的身份。 这个身份也许有一天会暴露出来,他们会做一件所有人都惊讶的事情。也许,这个身份一辈子都不会暴露,他们会像是普通人一样,度过一生。 何眉,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是给什么人效力,但无论是给什么人效力,这个人,肯定不是个善良的角色。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利落的杀人灭口。 边同和耐着性子,等叶闻何眉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这才走过去。 “叶公子。”边同和道:“打扰一下,我有些话想问问她。” 叶闻抬起头,看着边同和。 边同和面无表情。 这已经是看在崔有面子上,他能给予最大的尊重了。 叶闻点了点头,对何眉道:“那……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你先躺一会儿。” 何眉温顺的点了点头。 叶闻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救不了何眉,何眉的命运如何,要看她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叶闻走了出去,最后看了何眉一眼,然后关上了门。一步三回头的去了伙房。 此时,崔笑,黎又儿,盛祁正一边说话,一边往医馆里走。 边同和在何眉的床边坐下,正色道:“没事儿了吧?” 何眉摇了摇头。 “那就说说吧。”边同和正色道:“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何虎灭口,又为什么,会被人灭口?” 何眉只是看着边同和。 不过何眉这样的人,边同和见的太多了。他没有任何表情,此时,他看何眉的样子,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何眉现在没死,但是,可能也活不长了。 不过只有叶闻关心她是死是活,其他人,只关心真相是什么。 边同和耐心的等着,看何眉打算说什么,或者,不打算说什么。 何眉突然笑了一下,侧头看了看自己肩膀。 “我很久,没有受伤了。”何眉缓缓的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与和叶闻说话的时候,是完全两个态度,就好像不是一个人。 边同和笑了笑。 “这么说来,你以前经常受伤?” “那倒也不是。”何眉道:“有一段时间,受伤比较多,然后……就没怎么受过伤了。” 边同和点了点头。 “那现在,你还想受伤吗?” “不想。” 何眉轻轻的说。 还没等边同和说话,何眉突然道:“但是,我想死。” 话音刚落,何眉纵身而起,手中白光一闪,扑向边同和。 这变故来的太快,边同和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何眉昨天受伤被送到医馆,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又一身了,头发上的簪子都被拿下来,放在一边了。 现在她手里拿着的,是她的耳坠。 耳坠上,有一个月牙形状的弧度。 因为不影响治疗,所以没有被取走。 边同和一脚踹在床边,连人带椅子往后滑去,这才堪堪躲过。 何眉手里的耳坠,蹭着边同和的脖子,划了过去。 万万没想到何眉还是个高手,边同和打起精神,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可惜,他们一开始对何眉估计不足,边同和虽然守在里面,但是没有带刀。 好在何眉的武器也不算什么武器,一分长,一分强。一分短,一分险,何眉这种几乎是捏在手里的武器,只能贴身肉搏。 此时,崔笑三人进了屋。 衙门几个差役正在院子里转悠,边同和在屋子里,他们很放心。 这时候,就听见屋子里边同和传来一声大吼。 “来人!” 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边同和可不会喊那么大声。 众人脸色一变,往房间里冲去。 当然只有崔笑是个例外。 崔笑特别有自知之明,在这种时候,就连边同和都开始喊人来,那她肯定是做不了什么的。 崔笑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一个掩体躲起来。 在打架的时候不拖后腿,是她能做到最好的事情。 盛祁的武功比几个差役都好,因此他冲在最前面,一脚就将门给踹开了。 他原以为,会看见房间里边同和与何眉打成一团,万万没想到,进房间便看见何眉躺在地上,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太小了导致一时看不清楚。 何眉的手,是对着自己。 边同和正压在她身上,死死的抓住她的手,想要让她的手,离开她的脖子。 何眉不是要杀人,而是要自杀。 她的力气竟然如此的大,边同和一时之间,制服不了她。 盛祁冲进了房间,一把抓住了何眉的手,将她拽了下来。 何眉手腕一痛,手上的东西落了下来。 是一个月牙形状的耳坠。 边同和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不怕跟人打架,再厉害的也不怕,但是一个穿那么少的姑娘,真有点紧张。 万一被人看见,真是说不清楚。 盛祁也松了一口气,他松开手,问道:“何眉,你干什么?” 这边的动静,外面都听见了。叶闻离得远,但是崔有和叶宛都过来了。 何眉被摔到床上去之后,并不反抗,而是看着两人,冷笑了一下。 “不好。” 边同和大喊了一声,扑了过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何眉的目的,就是自杀,而不是杀他。 而一个姑娘有两个耳朵,耳坠,是一双一双的。 第468章 纹身 何眉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杀边同和,而是要自杀。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杀的了边同和,而且无仇无怨的,边同和只是锦衣卫里的一员,杀他做什么?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自杀,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何眉的左手握着另一只月牙耳坠,划过自己的脖子。 她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线。 那血线细细的,直直的。 血珠很快渗了出来,开始只是小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的,然后小血珠连在了一起,顺着脖子往下流。 将她白色的衣领和床单都染红了,像是雪地里一点一点的红梅。 “你疯了!”边同和大喊了一声。 虽然何眉可能要死,但是,死和死也不一样。 她可以死在刑场上,可以死在锦衣卫的大牢里,甚至可以死在与边同和的搏斗中。 但是她在养伤的时候,因为边同和没有拦住而自杀了,这种死法边同和是不能接受的。 步长北也不能接受,可能还会追责。 但是一个要死的人,决心去死的人才管不了别人能不能接受。 实在不能接受,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死。 就在电光火石间,外面的人都已经进来了。崔笑愣了一下,立刻扑过去捂何眉脖子上的伤口。 幸亏这屋子里本来就有药和纱布。 但这谈何容易? 血很快渗透了雪白的纱布,何眉很平静,一动不动睁着眼睛。 这时候叶闻还忧心忡忡的,在厨房里琢磨着一个受伤刚醒的病人要吃点什么才容易恢复? “为什么要自杀?” 崔笑摁着何眉的伤口,能感觉到她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变弱。 何眉似乎笑了一下,张了张嘴,但是受伤的位置让她说不出话来。她只好动了动嘴唇,做出说话的这样子。 围着何眉的一圈,人都看清了何眉说的是什么。 “叶闻。” 这一瞬间,众人的心脏就像被揪在一起一样。 崔有立刻道:“去把叶闻找来。” 话音刚落,盛祁就冲了出去。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事已至此,让叶闻见何眉最后一面吧。 叶闻心里其实是有准备的。他知道在这件事里,何眉很难全身而退。 她的身份十分诡异,这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甚至不是一个为了骗钱设局勾引人的女人。 这两者都好办,前者叶家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家,只要他真心喜欢,就算心里不愿意也不会反对。 后者如果何眉和何虎做的事情真的有分寸,只谋财不害命,就是赔钱的事儿,这就更好办了。 叶家家大业大不缺钱,就算叶家的钱一时凑不上,还有崔有呢。崔有的资产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再不济还有步长北。步长北就算是再不情愿,也不能说出一个不字。 但牵扯到京城里的各方势力,那就连步长北,说了也不算了。 虽然屋子里的人各有本事,可这一刻,除了就这么看着,谁都没有办法。 何眉突然动了动手,好像想要抓起什么东西。 崔笑立刻道:“你想说什么?” 可惜,何眉说不出话来。 只是转了转手腕。 本来,她的手是侧着放在身边的,这一转,就变成了掌心向上。 然后她努力的,转了转手腕。 众人都看那手腕,但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上面光洁光滑,并无不妥。 叶闻正在厨房里这儿挑挑,那儿闻闻,盛祁闯进去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啪嗒一声,砸碎了一只碗。 “快走。” 盛祁也来不及解释,拽着叶闻就往外跑。 叶闻这个时候心里挂着事儿,是惊弓之鸟。别说盛祁拽着他跑,就算是外面有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喊一声,他也会心惊肉跳立刻联想到何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盛祁一拽,叶闻立刻就冲了出去,跑的比他还快。 只可惜,叶闻到的时候,何眉已经气息微弱。 谁也没有办法从阎王手里抢人,他们就是在医馆里,大夫都救不回来的人,叶闻纵然情深似海,又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见叶闻到了,纷纷退出了房间。 很快,房间里就传来了叶闻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事情来的太突然了,边同和立刻叫人去通知步长北,崔笑却若有所思。等叶闻的哭声小了一点之后,进了房间。 叶宛也跟着走了进去,她有些担心,但是看着搂着何眉哭的伤心,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坐在弟弟身边。 在她印象中,上一次叶闻哭成这个样子,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 哎。 叶宛叹了口气,只能坐在一旁陪他。 崔笑进了房间,也坐在床边,伸手去摸何眉的手腕。 叶闻正哭着,突然感觉有人拽了一下何眉的手,伤心的情绪被打断了一下,侧头看去。 “你……在干什么。” 叶闻不解的问。 “我总觉得很奇怪。”崔笑说:“你接着哭你的,别管我。” 叶闻突然有点哭不下去了。 只见崔笑将何眉的左手放平,伸直。 就像是一个有特殊企图的登徒子一样,要做什么特别猥亵的事情。幸亏崔笑是女的,如果是个男的,叶闻肯定已经揍她了。 叶闻道:“你到底干什么?” 崔笑道:“何眉临死的时候,不停的转动手腕,我觉得她可能想暗示什么。” 崔笑摸着何眉的皮肤,又仔细的端详。 叶闻觉得这举动莫名其妙,但是崔笑很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崔笑并不着急,慢慢的,慢慢的摸着何眉的手腕,突然,停了一下。 “果然有问题。” 崔笑的手上,竟然沾了一点颜色。 皮肤的颜色。 不管活人死人,从没听过谁的皮肤掉色的。 崔笑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又开始搓何眉的手腕。 何眉的手腕,真的开始褪色了。 但是被搓掉颜色的皮肤下面,出现了另外的颜色。 就在此时,步长北大步走了进来。 崔笑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一抬头:“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步长北已经知道何眉死了,但是,没想到一进门,大家的关注点就偏了。 何眉的手上,有一层和肤色一样的颜色。抹的很厚很自然。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这层颜色之下,是一个艳红色的纹身。 第469章 左青龙右白虎 当这一层被搓掉之后,她的手腕上,有一朵鲜红的花朵。 花朵有五个花瓣,红色的,没有勾边。看起来鲜艳欲滴,在雪白色皮肤的衬托下,十分好看。 但是这好看,透着一点点妖异的感觉。 众人都有点奇怪,围成一圈盯着看,就连悲痛欲绝的叶闻,都忘了哭。 身上有纹身,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般人不纹,但也有喜欢的。 什么左青龙右白虎,特别是在京城里混世的那一帮,喜欢在胳膊上腿上,甚至后背上来一块,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目的是叫人看着就觉得害怕。 女子一般不会纹太多,最多,爱美的姑娘小姐,在身上纹一个小小的图案。 这都是家里管不着的,寻常人家的父母是不会同意的。有身份大户人家,更不可以。 所以崔笑在这个年代,几乎没怎么见人有过纹身。 何眉爹娘过世的早,后期又和何虎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接触沾染了一些东西,也很正常。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图案,一朵小花,挺美的。被人见了,最多也只是以为这是个爱美的姑娘,和脸上贴一个花钿的性质差不多。 为何要一层一层的,将这纹身给遮住。 叶宛道:“有没有可能,因为何眉要经常和不同的男人周旋。怕自己有什么特别的记号被人记住了,容易被抓着。” 比如,形容一个人的长相,鹅蛋脸双眼皮长睫毛,按这种长相去街上抓人,那是不好抓的。 满大街那么多人,相似的肯定能找出不少来。缺少指向性的特征。 但是手腕上的一朵红花。 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抓一个准,肯定没有雷同。 叶宛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有可能。 “哎。”叶闻叹了口气:“那么好看的一朵红花,却要遮着掩着,收着藏着。” 他都没有看见过。 要不是何眉临死前的暗示,谁也不会知道。 想到这暗示,步长北道:“这红花对何眉,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就不知道了。 大家跟何眉都不熟悉,没人了解她的过去。 最熟悉的叶闻像是个大傻子一样,他说:“我和何眉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少说自己的事情。” “那你们俩都在聊什么?” “一般聊……我。还有聊以后。” 这几天下来,何眉对叶闻的了解,那真是比亲爹娘少不了多少了。但叶闻对何眉的了解,还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蠢弟弟,叶宛经常想把他揍一顿。 不过人已经死了。 幕后凶手要抓,可是死者还是为大。 叶宛和叶闻商量了一下。 人已经死了,他们又没有正式确立关系,这里离西北千里迢迢,将尸体运回去也不合适。 叶闻叹了口气:“就在京城,找个好地方,把她安葬了吧。” 人都已经死了,再追究她身上有没有杀人的罪,也没有意义了。 反正何虎也没有家人,不会有人盯着让锦衣卫公事公办。 大家都同意。 当下,崔有陪着叶家姐弟一起,去处理何眉的后事。 也不用搭灵堂,也不用复杂,一切从简。只要在挑选坟地的时候,叶闻多出点钱,找一个好点的风水先生,让他给找个好点的墓地罢了。 步长北这边,继续找凶手。 不管这个凶手属于什么组织,属于什么人养着,在京城当街杀人,这就不行。 一番鸡飞狗跳,崔笑一行离开医馆,回锦衣卫衙门去。 崔笑这才腾出脑子来问:“对了,何虎的那些手下,有没有说什么有用的?” “有。”步长北道:“他们说,何虎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人,讲义气到,让人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步长北道:“比如这一趟赚了五百两银子,五个人,一人分一百两。然后,何虎会用自己的一百两请大家吃饭,喝酒,逛青楼。” “啊?”崔笑不由的道:“那,他自己呢?” “所以说他非常仗义,义薄云天,仗义疏财。”步长北道:“他的几个手下也曾经私下嘀咕过这事情,但是占了便宜的人,当然不会计较太多。” 又不让他们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只是一些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却分的比老大还多。 第一次第二次,这钱他们花的还不踏实,生怕何虎有什么后手。 次数一多,他们就确定了。 何虎就是这么敞亮的一个人。 就是一个为了兄弟,仗义疏财的好人。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步长北道:“所以何虎死了,他们几个都非常伤心,感觉自己的财神爷没了。以后想要那么容易的赚钱,怕是不容易了。” 简直是谁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 崔笑道:“看起来,何虎不缺钱啊。” 何虎要么不缺钱,要么缺心眼,只能二选一。 但是,何虎也不像是缺心眼的样子。 “不错,何虎不缺钱。”步长北道:“因为不缺钱,所以他做那些事情根本就不为赚钱,只是打一个幌子罢了。为了笼络小弟,不要天天换人,便将赚的钱分给他们。” 不缺小钱,那就是有大钱。 步长北转了个弯,却不是回锦衣卫衙门的。 “大人,我们不回衙门吗?” “先不回。”步长北道:“我想再去何眉的屋子里看看。” 何眉的屋子就是何虎的死亡现场,在何虎死亡的那天,他们大致的搜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发现。 但是,当时何虎的死因非常清晰,所以检查并不是非常细致的。他们当时要查的,是凶杀案。 现在不一样了。 崔笑恍然:“你怀疑何虎有什么非常值钱的宝贝,藏在何眉的房子里?” 所以即使死到临头,何虎也要冒险去一趟。 “也许不是何眉藏着何虎的宝贝。”步长北道:“之前我们以为何眉是个弱女子,在何虎手里只能分一点点钱。可何眉会武功,她和何虎的合作,到底谁是主导还不好说。” 若何眉才是主导呢? 何眉是直接受命于幕后高手的,她的房间里有的东西,不是何虎的钱,而是自己的宝贝。或者,是可以威胁幕后人的物品。 第470章 藏在哪里最安全 步长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众人便到了何眉的屋子里。 何眉家是个住了几代人的老房子。 这类老房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地方不大,破破烂烂,拥挤,但是位置好。 何家这老房子这几年只住了何眉一个人,虽然她也挺注意的。但是房子这东西,越住越有人气,人少,慢慢的,就破败了。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即便不在家里住,也要找个人打理。不然的话,几年的空房,会布满蜘蛛网,爬满藤蔓,即便是个新房,也像是末日旧居。 众人进了院子,这一次,要对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做一个全面的,彻底的检查。 步长北道:“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东西找出来。” 差役问:“大人,要找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这可把步长北问住了。 一屋子差役面面相觑,只等步长北一声发号施令。 沉吟片刻,步长北道:“随便吧,都行,但凡是你们觉得奇怪的,没见过的,不该出现的东西,都拿过来给我过目。” 众人都表示明白,开始找东西。 个个带着刀不说,还带着锹。 掘地三尺可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而是一个即将要开始的事情。 步长北一声令下,众人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崔笑也跟着一起找,她进了何眉的卧房。 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卧房里很明亮,黎又儿也在。 两人翻床,翻柜子,翻梳妆台,甚至爬到了床底下。 步长北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崔笑和黎又儿都在床底下,里面有光,大约是点亮了火折子。 不过床下面积不大,两人也不是小孩子,没办法都爬进去,于是一人进了一大半,露出一小半。 简直没眼看。 要是只有崔笑一个人,步长北高低要开几句玩笑,笑话她一下。然后再看看要不要跟着一起爬进去。 但是有黎又儿在,这就不合适了,会显得自己很轻浮。也会让黎又儿觉得尴尬。 于是步长北一点儿不带想的退了出去。 刚退出房间,就听见崔笑说:“这太费劲了,不如把床翻过来吧。” 这个主意好,省力气,护腰。 步长北刚要进去帮忙,黎又儿应了一声好。 然后哐当一声巨响。 步长北要进门的脚步就换了个方向,走开了。 他也是忘了,有黎又儿在,天下哪儿有力气活儿呢。黎又儿,她就是力量本身啊。 一张沉重的,崔笑晃都晃不动的大床,黎又儿抓住床沿,轻轻松松就给掀了起来,然后直接把床翻了个面。 崔笑拿着两个手帕,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闭着眼睛。一手捂着黎又儿的口鼻。 黎又儿也眯着眼睛。 这床下的灰尘真的很多,刚才她们钻进去差一点呛死,现在床被掀了起来,更是满天都是灰。 赶紧查,查完回去换衣服洗澡。 好在门窗都是开着的,两人等灰尘稍微少了一些,将床底一寸一寸的摸了个遍,就差没有一根木板,一根木板的拆开来看了。 可惜,一无所获。 十几个人在这不大的院子里一通搜查,什么都没有。 天黑了,众人灰头土脸的收工。 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别看今天就困在这小院子里,那也不轻松。 当晚,步长北留了两个人下来,就在院子里守着,其他人回去休息,第二天继续。 就这样,锦衣卫的人在这小院子里找了整整三天,不但院子里挖地三尺,就连每一块砖,都恨不得拆下来看。 但是从大家的表情来看,显然是一无所获。 崔笑累的不行了,坐在院子里发呆。 “不对劲啊,这么找都找不到。”崔笑开始不动手,动脑子了:“又儿,你觉得,如果你要藏一个东西,让所有人都找不着,放在哪里你最放心?” 黎又儿拖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 “要是特别重要的东西,当然是放在身上最安全了。” “然后呢?” 黎又儿顺口道:“然后?活着就揣在身上,死了带进棺材,保证谁都找不到。” 崔笑突然一拍黎又儿的大腿。 “你说的对!” 黎又儿吓了一大跳:“我说什么了,我说的对?” 崔笑道:“活着放在身上,死了带进棺材。” 然后崔笑站起来,跑向步长北。 “大人,大人,我有个想法。” 步长北对崔笑的每一个想法都很重视,他一听崔笑说有个想法,立刻走了过来。 “你有什么想法?” 崔笑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何眉的房子里找呢,有没有可能,那东西何眉一直随身带着。可谁也没想过她会随身带,所以何虎在她家翻来翻去,没有想过搜身。” 步长北迟疑道:“但是在何眉受伤的时候,丫鬟给她换了好几身衣服,并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未必要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咱们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说起来,我都怀疑何虎知道不知道。”崔笑道:“而且,何眉可以在手腕上藏一个纹身,未必就不能藏其他的东西。” 贴身藏一件东西,不容易,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万一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东西呢? 比如她的耳环,不就一直戴在耳朵上吗? 医馆是救人,又不是打劫,何眉身上的那些,除了全是血污的衣服之外,其他的也没动。 她身上的那些玩意儿,还贴心的给她收拾好了,没有什么危险的,就放在床头。 这么一说,步长北也觉得有可能。 当下,众人返回了医馆。 不过医馆那房间已经清扫出来了,何眉的物品,都被带走了。 众人又去回吉祥天去。 何眉的那些物品,一定是给了叶闻,其他人要了也没用,叶闻还能拿来做个念想。 进了吉祥天,叶闻正在房间里黯然神伤,懒洋洋的。 何眉死的蹊跷,是横死。 京城的习俗,横死的人是不能大办丧事的,只能偷偷摸摸的办,而且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下葬。 所幸有崔有帮忙,要不然的话,十二个时辰,叶闻连坟地都未必能找的到,说不定只能在山上随便挖个坑。 现在,就在他们在何眉院子里找来找去的时候,何眉已经下葬了。 步长北先是安慰了叶闻,然后问:“何眉的坟,在什么地方?” 可怜叶闻没有那么警觉,他还以为步长北要去祭拜一下。 第471章 不宜祭祀 叶闻说了一个地方,是京城郊外的一座山脚,前面有一处水源。 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环境优美也清净。 何眉能葬在这个地方,也算是死后能得安宁。 步长北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叶闻正处在热恋失恋的时期,这个时期的人是没有理智的。若是他知道步长北要挖何眉的坟,那还不得疯。 到时候估计谁都拦不住,姐姐都拦不住。 所以众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别说了,免得说了之后,叶闻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这坟又不在家门口,叶闻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守着。他们悄悄的去,悄悄的挖,悄悄的查。 查完了,不管找到没找到,麻溜儿的给恢复原样就行了。 反正是新坟,有刚动过土的痕迹也很正常。还能用这是京城风俗的各种说法糊弄叶闻。 当下,大家便商议定了。这事情,只瞒了叶闻一个人。 叶闻这两天情绪有点低落,没有一点察觉。 步长北带着家伙,带着人手,带着仵作,出了城。 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地方。 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叶宛和崔有没来,他们负责在家里拖住叶闻,怎么拖住,找什么理由都行,反正这两天绝对不能让叶闻去拜祭何眉。 要是挖到一半叶闻来了,那场面就不好控制了。 更可怕的是,剖到一半叶闻来了,那他怕是要疯。 叶闻虽然也不是个什么厉害角色,他疯也能控制的住,但毕竟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能不伤和气,还是不伤和气的好。 要是叶闻铁了心的在叶宛和崔有之间闹,也挺麻烦的。 于是这事情,就悄悄的进行了。 坟是刚起的,好挖。 步长北带的一帮人都是能手熟手,都是膀大腰圆有力气的小伙儿,而且个个都不怕挖坟。 他们甩开膀子,进展很快。 墓碑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一会儿恢复的时候还要用。 坟堆,很快就挖开了,露出里面的棺木一角。 这棺材里,躺着一个姑娘。 虽然不知道她做过什么,什么身份,但是人生短短二十年,想必过的也很辛苦。 才葬下几天,天气又冷,不会腐烂的太厉害,大家心里都不是特别紧张。 步长北道:“准备开棺。” 大家都丢下手里的工具走了过来。 崔笑已经在一旁打开了工具箱,开始穿戴罩衣,口罩,手套,将头发也挽起来裹上。 这是每次验尸前必须的准备。即便是裹的这么周密,也难免还是要沾上一些不明物质,回去之后,要赶紧洗头洗澡换衣服。 崔笑正准备呢,突然好像听见什么声音。 她侧头竖起耳朵,皱了下眉。 马蹄声。 而且是非常急促的马蹄声,这个人,正在赶路,用非常快的速度,往这里赶来。 这个这么荒凉偏僻的地方,通常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路过,怎么这么巧,会碰见人? 他们可不太想碰见谁。 熟人不行,陌生人也不太好。 挖坟这种事情,一般人都接受不了。步长北一行又没穿官服,万一碰上个爱管闲事的,以为有人在挖坟,跑去给他们告了。 事儿是没有什么事儿,但是麻烦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崔笑站起身,想着要不要去跟步长北说一声。但是下一刻,步长北他们也听见了,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看向路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眼见着就要到了。 果然,一人一马,出现在山路的尽头。 崔笑眯着眼睛看,突然觉得大事不妙。 马背上的人,有一点眼熟啊。 转瞬间,那马更近了。 大家都看清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好! 竟然是叶闻。 叶闻的脸黑的就像是刚从灶台里挖出来一样,一手握着马鞭,腰上还挂着刀。 他像是一阵风一样到了面前,不等马停下便跳下马来。 “步长北!” 叶闻怕是已经气疯了,步大人都不喊了,连名带姓的叫了出来,然后扑到了何眉的棺材前。 棺材,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差一步。 不过抢这时间差也没用,不是打开看一眼就算完的。还要打开,找东西。找到了就罢了,找不到的话,还得解剖尸体。 崔笑怀疑,何眉将那东西吞进去了,现在就在她的身体里。 就算是动作再快,也得有半天得时间。 叶闻死死得抱住棺材,两眼充血得,凶狠得看着周围得人:“你们要干什么?” 崔笑在心里骂了一声崔有和叶宛。 你们俩,真没用。 两个人看一个还没看住,还给人跑了,跑到这儿来了。都说了无论如何要把叶闻看住,当时两人都拍着胸口保证了,那就是把叶闻打昏,也不该让他跑出来了啊。 不过现在已经这样了,只好正面迎接叶闻得怒火了。 好在他武功非常一般,在京城无权无势,就算再生气,也只能无能狂怒罢了。 有时候,也能可悲得。 当一个人不够强大的时候,你的高兴,你的伤心,你的愤怒,都是卑微的。别人可以在意,也可以不在意。 “她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打扰她?”叶闻怒吼道:“还瞒着我,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步长北冷静的很。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来了这里的?谁告诉你的?” “不用谁告诉我,我自己有脑子。”叶闻道:“你之前问我何眉的坟在哪里,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们看何眉就是个坏人,怎么可能给她上坟,你们哪有那么好的心?” 可怜的,瞧瞧步长北在叶闻心里的形象,实在是不怎么样。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天,你们都不在。我就的知道不对。我问了旁人,你们京城是有讲究的,出门要看黄历,这几天根本就不宜祭祀,你们绝不是来上坟的。” 叶闻也不知道步长北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但既然不是祭拜,那肯定没好事。 他心里一急,就冲了过来。 崔有和叶宛两个傻子,因为叶闻一点儿情绪都没透露出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 在叶宛看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弟弟应该第一时间找她想办法才对。 谁知道爱情面前,人是冲动的呢。 特别是少年人。 第472章 尸体不见了 叶闻死死的抱住棺材:“今天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何眉的棺材。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众人都犯了难。 叶闻要是个闲杂人等,他们就直接上手把人拽开了。 锦衣卫执行任务的时候,这种人见了多了。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小场面。 直接拽走完事儿。 但是,崔有的面子,是要给的。 何况崔笑还在这里呢。 叶闻死死的抱住棺材不撒手。 步长北看了看崔笑。 那意思是,要不,你来劝。 他自己不好劝的,和叶闻结的梁子有点大,前几天刚把人揍了几顿,这会儿说什么都像是幸灾乐祸,火上浇油。 崔笑觉得自己应该也劝不动,但是没办法,这里也没有别的合适的人选了。 一方面叫人赶紧回京城去喊叶宛,另一方面,只好硬着头皮上。 回京城太浪费时间,一去一回,两三个时辰过去了,这天色阴沉沉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一旦下雨,这事情做起来就更麻烦了。 “叶闻。”崔笑道:“你听我说,我们瞒着你来挖何眉的坟,就是怕你知道了,心里难受。” “知道我难受还要挖?”叶闻瞪崔笑:“人都已经死了,你们就不能放过她吗?” “不是我们不放过她,我们也是为她好。”崔笑道:“要不然的话,我们何必要干这种犯忌讳的事情?” “胡说八道!” 叶闻油盐不进:“为了人好挖人家的坟?没有这种事情,你不用多说,总之今天有我在,你们休想动一下何眉。” 谁要动她啊? 说着,叶闻抽出刀来,身上杀气腾腾。 死了的白月光,是最白的白月光啊。 崔笑无奈。 如果说,何眉晚死一些,还能让叶闻慢慢的感觉到自己被骗了,慢慢的对她的感情淡去, 可是她竟然就这么决然的死了。 这一死,她曾经对叶闻的欺骗都烟消云散,坏的已经用命来偿还,她留在叶闻心里的,只有一遍一遍回忆的好处。 那些幸福的,甜蜜的,欢乐的点点滴滴。 这些点滴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但是在短时间内,绝对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崔笑叹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劝的动叶闻。 就算是叶宛来了,也没有用。 她无奈的看步长北一眼,摇了摇头。 步长北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特别是在公事上。既然这件事情有内情,是一定要查的。那就必须查。 不管中间有什么阻碍,只要这个阻碍是可以移走的,那就要继续查。 他们好声好气跟叶闻说了这么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如果叶闻死也不愿意让开,只能动手了。 叶闻抱着棺材,哭的就像是下一刻要撞死在棺材上一样。 步长北叹了口气,缓缓道:“给我把人拽开。” 好说不行,只能动手了。 手下应一声,如狼似虎。 叶闻虽然带着刀,可他又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 最终,步长北出手,把叶闻控制住了。 刀被扔在了一边,人,被两个差役死死的按住。 叶闻破口大骂,然后嘴里被塞了一块手帕。 吵死了。 步长北道:“开棺。” 叶闻死死的盯着那棺材,恨不得棺材里跳出厉鬼来,把步长北一口咬死。 但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也没有本事变成厉鬼。 棺材,被打开了。 众人往里面一看,崔笑也走了过去。 步长北看了一眼,面色变了。 “怎么了?”崔笑不由的道,她快走了两步,到了棺材边。 探头一看,崔笑的脸色也变了。 叶闻正在呜呜呜,在心里咒骂步长北,一见他们的表情,也觉得不太对劲。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叶闻也顾不上骂步长北了,呜呜呜的更起劲儿了,不过是在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快说! 他简直要急死了,这一刻爆发出来的力量,两个差役差一点没能按住他。 步长北回头看了一眼,道:“把人带过来。” 差役还没松手,叶闻就扑到了棺材边。 往里面一看,他也愣住了。 棺材里果真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叶闻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会这样……何眉……何眉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天,更阴沉了。 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远远近近的,还有雷声隆隆。 今天出门的时候天气还好,谁也没想到会下雨,也没带个雨具,这会儿下雨,在山里真是没处藏没处躲的,只能硬淋。 幸亏还有一副棺材。 虽然有点诡异,但崔笑是个仵作,不忌讳太多。 趁着雨还没有下大,大家飞快的检查了一下棺材内部。 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崔笑说:“看来对方早有准备,在下葬没多久,就将尸体带走了。” 尸体没来得及腐烂一点,所以在棺材里,没有一点残留。 大雨已经倾盆落下,雨点像是豆子一样大,砸在人身上生痛。 要是棺材里有尸体,大家也不好去挤挤,毕竟死者为大。 但是现在棺材是空的,一个空的棺材,就是一个寻常物件。 众人将棺材盖子支在地上,又将棺材反过来,支在地上,做成了两个简易的遮雨棚。 大家就躲在棚子底下,一窝一窝的坐着,只要能挡雨就行。 叶闻整个人都傻了一样,被按着坐在棺材盖子底下,他就呆呆的坐着,看着另一边,也不说话,也不动,看着叫人心疼。 “哎。”崔笑叹了口气。 不过雨很大,豆大的雨点搭在棺木盖子上,声音更大,让大家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步长北拍了拍叶闻的肩膀。 他知道今天这事情对叶闻的打击太大了,可变故来的太突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暴雨,来的快去的快。 雨小了一些之后,众人便要回去了。这里现在剩下一个空空的棺材,也没有留守的意义。 虽然有地方可以躲雨,但在这样的暴雨中,打伞也还是会弄湿一身的,大家从棺材里钻出来的时候,还是像落汤鸡一样。 步长北道:“走吧。” 叶闻慢慢的抬头,看步长北,眼睛血红。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步长北回答的很官方,也很实在:“但我们推测,何眉身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这东西在她家没有找到。很有可能,被她吞下去了。对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先一步,带走了她的尸体。” 第473章 黑夜接头 叶闻哪里深入接触过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在西北的时候,帮派和帮派之间,也有勾心斗角,也有你来我往。 但是大部分的解决方法就是打一架。 谁打赢了,谁就是老大。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计策,不是单纯的硬碰硬,但是那里的人豪爽,直率,和京城这种地方的勾心斗角比起来,那是没有可比性的。 西北那些老大来了京城,怕是不动声色的,谈笑之间,就要被吃干抹净。 何况叶闻只是个家里宠着长大的少年人。 这会儿,他是真的可怜。 好在下雨留住了一些他的尊严,大家脸上都是湿漉漉的,叫人看不出他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事情,我会查清楚的。”步长北拍了拍叶闻的肩膀:“我没办法让何眉死而复生,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叶闻沉默了许久,低声道:“要是你能为何眉讨回公道,我……我就……” 叶闻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拿捏步长北的地方。 或者说,有什么可以给步长北的好处。 最终,他说:“那我就支持我姐和宝公子在一起,以后不给他们使绊子了。” 这话真是……让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 行吧,也算是个正经的事情。 虽然叶宛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女子,但是,她对这个弟弟显然很重视。要是叶闻闹的厉害,确实影响她和崔有之间的感情。 不被家人祝福的感情,是很难幸福的。 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被挖开的坟和棺材,众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叶闻回了吉祥天,步长北带着其他人回了锦衣卫。 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问题,现在变成了一个复杂的大问题。 这问题已经不是叶闻能参与的了,必须步长北出手,正式的去查了。 回了锦衣卫,其他的先不管,崔笑先去沐浴更衣。 虽然他们躲了雨,可难免一身还是湿透了,现在已经是初冬,冷的很,不换衣服很容易就会生病。 等一切折腾好了,天也黑了。 今天出城进城又是开棺的,忙了一套,崔笑也累了,去厨房好好吃了一顿,便回去休息。 步长北似乎也累了,没叫众人连夜做什么,让大家好好休息,明日再查。 夜深了,锦衣卫里,除了值班巡夜的人,其他人都睡了。 一片安静。 锦衣卫有三个门。 一个大门,一个侧门,还有一个小门。 这小门在一个偏僻院子的角落里,别说外人不知道,就算是在锦衣卫里多年的老人,若不特意留意,都不一定知道。 半夜,一个黑影四下一看,溜进了院子里,轻轻的打开了门,溜了出去。 那身影非常矫健,竟然是个高手的模样。 黑影溜出院子之后,一路往前,避开大路,专走小路,不多时,到了一个偏僻的林子里。 他站住了,一手揣在怀里,一边左看右看,不知道在等谁。 好在没等一会儿,一个人就出现了。 也是个一身黑衣的人,专门合适在夜晚活动的。 那人压低声音道:“东西拿来了。” 黑衣人点头,快速走过去。 两人站的非常近,但还是可以看见,黑衣人将怀里的一个东西,飞快的塞给了第二个人。 动作太快,两人离得太近,因此一时之间也看不清楚给的是什么东西。 但是能看清,在黑衣人塞东西的同时,也接了某样东西。 像是在做一场交换。 交换之后,两边飞快的分开。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个头。 因为两人都用黑布蒙着脸,也不知道这头点的有什么意思。 反正点完头之后,各自分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送货的黑衣人原路返回,依然往锦衣卫里去。 接货的黑衣人没走几步,却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几个人也是一色的夜行衣,训练有素的样子。 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一见面就拔出了兵器。 有刀有剑,杀气腾腾的。 “你们是什么人?”黑衣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声音有一些奇怪。 拦路的人走过来,刀一晃:“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黑衣人装作不知,但是往后走了一步,还按住了胸口,这动作无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拦路的有五四个人,步步逼近。 黑衣人又往后退了一步,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他的武功怎么样不好说,反正跑的挺快的。 其他人没料到这家伙竟然这么怂,连过两招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跑了,颇有点措手不及。 事实证明,他跑是对的。 因为他的轻功确实不错。 虽然一时没能摆脱杀手,但是对方也没能追上他。 在京城漆黑的夜里,他们追他逃跑,他插翅难飞。 但是,黑衣人的轻功还是要高一点,又跑了一段路,终于艰难的,将人给甩开了。 他翻过一堵墙,落在一个死胡同里,侧耳一听后面没有人追来了,终于松了口气。 黑衣人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休息一下。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个盒子。 盒子还不小,难为他是怎么一直揣在身上,还跑的那么快的。 黑衣人正想要打开盒子,突然,凌空射来一支短箭。 那箭,正扎在盒子上,然后一直往前冲,将盒子打落在地上。 黑衣人吓了一跳,正要过去箭,一道黑影从黑暗中甩出来,是一根长鞭,将盒子给卷了起来。 黑衣人一抬头,便看见两边的围墙上落下四五个人。 奇怪的是,这四五个人,竟然不是刚才的那几个人。 又是另一拨人。 其中一个人举着手臂,刚才的短箭,就是从他的手腕上射出来的。 这是袖箭。 这箭,和射中何眉的一模一样。 黑衣人的面色,沉了下来。 盒子,已经被其中一个拿着鞭子的人用鞭子卷走,并且抱在了怀里。 他们一边走近,一边打开了盒子。 然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盒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那人像是不相信一样,手忙脚乱的将盒子翻了一下,然后恶狠狠的砸在地上。 “你耍我们?”用袖箭的人脸色也变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474章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大结局) “好说。”黑衣人笑了,将蒙着脸的黑布给扯了下来。 黑布下面,是一张正义凛然的脸。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步长北?” “不错,认识我,果然不是外人。”步长北淡淡一笑,抬手,一道微光从他手腕上飞射出去。 举着手臂的那人当下一声惨叫,手腕一阵剧痛,就好像断了一般。 血瞬间就喷射出来。 步长北冷冷一笑,扑了上去。 从围墙的两边,又跳出了十几个人,顿时将天上地下都堵得严严实实。 一阵烟雾飘散开,顿时,几人都觉得一阵手脚发软,头昏眼花,倒了下去。 步长北道:“全部带走。” “是。” 顿时,巷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另一波追着追着,被步长北甩掉的人,也在转了两个圈之后,又看见了黑衣人的身影。 他们也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可惜,他们追的并不是自己想要追的人,注定也是一场悲剧。 夜很深,锦衣卫里亮着灯。 挺热闹的,不止一拨人。 审讯室里,有十来个人,这边捆了一堆,那边捆了一堆。 步长北坐在中间,手里把玩着一块小小的牌子。 左边的人先醒了,就是用袖箭的那一伙。 用袖箭的人,手腕上缠了厚厚的绷带,他的手废没废不好说,但是袖箭这被子肯定是用不了了。 所有人蒙面的黑布,都已经被摘掉了。 大部分不认识,但还真有认识的。 两边的领头,都认识。 不过并不是熟悉的人,而是朝中威猛将军单华清的两个副将。 一个叫做侯海,就是用袖箭的男人。另一个,步长北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听单华清叫过他小李。 两边的人陆续都醒了,他们都有点懵,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地方。 待看清步长北后,脸色顿时就变了。 又看见了对面的人,脸色更是难看。 步长北笑了笑:“你们在找这个吧?” 小小的一枚圆形牌子,上面刻了一个华字。 侯海咬牙道:“步大人,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单将军的部下,你将我们抓进锦衣卫,是否有什么不妥?” “妥的很。”步长北道:“事已至此,你们难道还想狡辩。你们在找的就是这块牌子吧,何眉是你们的人,而且在单将军手下,职位还不低,这些年在京城里铲除异己,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可惜,见不得光的事情,是不能长久的。 何眉在认识叶闻之后,生了退意。 她是真想和叶闻远走高飞,想着离开京城走的远远的。天高皇帝远,从此就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 但是谈何容易。 她怕叶闻知道她的身份,当何虎找来的时候,在争执中,不得不杀人灭口。 可是,单华清的人,还是杀人灭口了。 步长北道:“你们要找的,就是这样的牌子对吧。这样的牌子,你们身上也有,代表着是单华清的亲信部下,可以调动他的一部分力量。若是这牌子流落在外,就麻烦了吧。” 两群人脸色黑乎乎的。 侯海黑着脸道:“我还是不明白。” 步长北笑了一下:“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知道有人在找这牌子,还知道,这人一直盯着我。今天我去开何眉的坟的时候,你的人也在吧。” 说起来也简单,但是这一步一步,却是精细。 “是。”侯海道:“我也想到了何眉可能将令牌藏在身体里,可是没想到,棺材里没有尸体。” 没有尸体之后,锦衣卫里的气氛很低沉。 这时候,奚乐山却行踪诡异半夜出了门。 暗中观察的黑衣人,便认为问题出在他身上,一路跟随。 跟到了地方,看见了他和另一个黑衣人的交易。 侯海他们不知道奚乐山在跟什么人交易,但是这节骨眼上,大家都在找一个东西,步长北的亲信偷偷摸摸的送了东西出来,显然是有问题的。 锦衣卫就算滴水不漏,出一两个为钱出卖主子的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谁能想到,这是自编自导的一出戏呢。 于是单华清的人出动了。 被一网打尽。 侯海总算是明白过来:“所以那棺材本来就是空的,那里面根本就没有尸体。” “没错。”步长北道:“根本就没有尸体,一切都是做给你们看的戏。这块令牌,早就在我手上。” 那场戏里,大家都是老演员了。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叶闻。 没办法,少年人心直口快,怕是知道的太多,反应的不自然会露馅。 事已至此,再多的狡辩也没有意义。 更何况除了他们,步长北手中还有一个重量级的知情者。 牵扯到朝中将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将一切查清楚写好折子,步长北进了宫。 很快,朝中就没有单华清这个人了。 步长北处理后续事件的时候,崔笑也没闲着。她这段时间几乎都泡在吉祥天,崔有一天黑着脸赶三回,硬是没能将人赶走。 然后,神神秘秘的,崔笑死死的拽着哥哥,后面跟着叶宛和盛祁,出了城,去了之前的那家废弃的客栈。 也不知道一行人在客栈里干了什么。 步长北忙着公事,崔笑跟着谁他都不放心,跟着崔有,那没有不放心的,于是也不去管他。 过了两天,崔笑一行就回来了。 崔有是躺着回来的,一副快要累死的样子,但是其他人心情都很愉悦。 吉祥天的伙计见了,不由的问一声。 “掌柜的,有什么喜事吗?” 但是大家死都不说。 正巧,这天步长北终于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忙完了,来找崔笑。 崔笑正在帮叶宛收拾行李。 步长北有些奇怪:“叶姑娘要走了?” “对。”崔笑道:“我哥也走。” 步长北更奇怪了:“那……” 崔笑接了一句:“我爹也走。” “啊?” 步长北紧张起来。 他们的婚事虽然还有大半年,可时间已经定了,崔家的人都走了,这是几个意思? 崔笑神秘一笑:“我爹,我哥哥,他们要去一趟叶家。”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崔笑道:“提亲啊,难道人家一个大姑娘要嫁给你,你不上门提亲么?千里迢迢的,就把人这么留下来?” 步长北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崔笑喜滋滋的道:“叶姐和我哥,已经决定要成亲了。我哥和我爹去一趟西北,提亲,然后就回来。爹说了,让我在这边把婚事准备准备,等他们回来,直接给我哥和叶办婚礼。” 长幼有序,崔老爹一直很郁闷。 这小的都已经定了亲事,老大还没成亲,这样不好,不像个样子啊。 如今,总算是满意了。 步长北也松了口气。 “我派人护送大哥和伯父去西北。” “不用。”崔笑道:“你有人,我哥还没有人吗?” 步长北失笑:“说的也是,是我说错话了。” 崔有从破客栈回来后,躺了一天,就爬了起来,一切如常,就是看见崔笑的时候,脸有点黑。还有点想绕道走。 黑就黑吧,崔笑一点儿不在乎。 治病救人,有效就行。 虽然过程略玄幻,但你说有效果没效果吧。 崔有虽然不说,反正叶宛偷偷摸摸给她塞了不少钱。 哈哈哈,崔笑很满意,她的小金库现在满满当当的,十分充裕。 东西很快收拾好了,挑一个黄道吉日,众人送出城去。 步长北看着一排十几辆马车,不仅仅是坐人的,还有运货的。 去提亲,难道能空手吗? 崔老爹一手握着女儿的手,一手握着步长北的手。 “这段时间,就要麻烦你照顾笑笑了。” “伯父您放心。”步长北立刻道:“我一定会让她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你们路上,也要小心。” 崔老爹笑了笑。 去,得一个儿媳妇。 回来,得一个女婿。 人生圆满了。 崔有脸还有点黑,走过来看了看崔笑,道:“我给你留了点人,有事找盛祁。” 崔笑笑得甜蜜蜜的点头。 崔有心梗,转身上了车。 他还要适应一阵子,估计等这一趟回来,就能正常面对崔笑了。 崔小福没有带走,留在了吉祥天。因为她要上学。本来她也想跟着去,但是崔笑第一个不同意。 上学的孩子出远门,开什么玩笑,这绝对不行。 于是,她只好留下跟着的盛祁混,好在吉祥天还有不少小丫头,都可以照顾她。黎又儿隔三岔五也会去,不必担心。 车队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渐渐看不见。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叶闻坐着,痴痴的看着对面的姑娘。 那姑娘一直戴着面纱,一直到走远了,这才摘掉面纱,露出熟悉的脸来。 这人正是何眉。 她虽然给单华清效力,做了一些错事。但及时回头,也为此案立了功劳。念在她只是主子的一把刀,皇恩浩荡,网开一面,废了武功,永不能回京。 就冲这个,叶闻发誓西北绝不背叛朝廷。 车队渐渐看不见了,步长北牵起崔笑的手。 “走,回家。” 这个家,是锦衣卫衙门,是吉祥天,也是卫家。 无论哪里,只要有你在,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