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白月光穿进be剧本》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1 “叮—第一面位载入中……” 青黛猛然从床上坐起,抚摸着急促跳动的心脏,微微喘气。 她按住额角,默默地消化了几秒她因为第五十次相亲失败,解锁“百分百错失爱情”成就而被抓入任务世界的事实。 青黛突然想起了什么,抓起床头柜的手机,给通讯录的置顶发送了一条短信,默数一分钟,又快速地撤回。 青黛闭上眼睛,她在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名叫商青黛,是气运之子贺邵洲追了多年的爱而不可得。 他们大学相识,一个是法学院的校花高材生,一个是商学院的年级吊车尾。 贺邵洲对商青黛一见钟情,他追求了四年,商青黛就拒绝了四年。 后来商青黛态度软化,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终于能修成正果时,商青黛却再次狠心拒了他。 商青黛不声不响地出了国,贺邵洲也如她所愿,放弃了这段错误的感情。直到三年后回国,商青黛有意避开了所有能和贺邵洲重逢的机会。 最后因为心脏病发,孤独地离开了人世。 没错,心脏病。 商青黛从小体弱,有着无法治愈的心脏病。 青黛摸着心跳,狠心拒绝了这么久,可原主明明也是喜欢贺邵洲的。 在原剧情线里,商青黛过世没多久,贺邵洲就收到了消息。 他什么都没说,连一滴眼泪都没流,甚至没有去参加葬礼。 两人共同的朋友们也被贺邵洲过于冷漠的态度寒了心,与他渐行渐远。 可就是这样看似冷漠强大的人,却在几年后死于抑郁症。 贺邵洲从未对任何人说起病情,选择孤独又从容地赴死。 至此,两个相情相悦的人,谁也没有先低头,他们像两条曾经相交又最终错开的线,渐行渐远。 青黛看完这次要拯救的be剧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目前的剧情已经进展到她三年后刚刚回国,原主特意避开所有能重逢的机会,她偏偏就要去制造重逢。 “任务一:攻略贺邵洲。任务二:避免原主死于心脏病的结局。” “毛子,所以我的任务就是挽回这个被我伤透的贺邵洲?” “鉴于你第一次做任务,这个世界的be剧情不难改写。只要让本就两情相悦的两人重新相爱,并保护好你自己,不要让自己病发而亡就可以了哦。” 一个圆滚滚的白毛团子凭空出现,一跃一跃地浮动在半空。 “还有,我不叫毛子!”气嘟嘟的电子音反驳她,转而又幸灾乐祸地补充:“不过也没那么容易。贺邵洲早就被你伤透了心,他才不会轻易一脚踏入你这个火坑。” 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嘴硬心软的少年,青黛睁开眼睛,眼中流光溢彩:“他会的。” “你刚才发了什么?” 青黛朝毛子眨眨眼:“找点存在感。” h.d集团顶层办公室。 西装笔挺,眉目俊朗的男人正批阅文件,手机特殊的提示音让他猛地一怔。 他随手扔开价值不菲的钢笔,点开置顶的短信,备注“她”的短信框时隔多年赫然出现了文字: “有时间见个面吗?” 贺邵洲攥紧手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机屏幕,他屏住呼吸,想要再确认时,眼前的信息很快被撤回了。 他仍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大梦初醒般。 贺邵洲嘴角翘起细微的弧度,很快又被自己压下来。 她大概是发错对象了。 别妄想了,她不喜欢你。 她讨厌你。 贺邵洲重新拿起钢笔,却不再有动作,笔尖的墨水染黑了合同的一大片,他低垂着头,脑海中浮现出商青黛的模样,总是淡淡地微笑着,从容又大方的,他最爱的模样。 贺邵洲怔怔出神,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在一瞬间,贺邵洲收敛了所有情绪,又变成了那个雷厉风行的贺总。 “邵哥!”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正扒着办公室的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许安?”贺邵洲看了一眼手表:“我记得还没下班,你上来做什么?” 商青黛刚出国那段时间,贺邵洲的日子过得昏沉又颓废,许安作为好兄弟兼大学室友,一直在照顾他。后来贺邵洲振作起来创办h.d,许安也一直出钱出力。目前在h.d担任行政总监。 “额…”许安走进办公室,摸摸脑袋,一脸为难。 贺邵洲眯眼,故意道:“你浪费的我的时间,从你工资里扣。” “别呀别呀!”许安一下跳起来,一鼓作气将一张纸往办公桌上拍:“你自己看吧!” 贺邵洲垂眸随意一扫,视线蓦然就定格在纸张的右上角。 那是一张简历,右上角是一张方方正正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清丽脱俗,妆化得极淡,是不带有攻击性的,温温柔柔的第一眼美人。 她眉眼弯弯正冲着镜头笑。 贺邵洲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照片。 恍惚间好似真的是她在对他笑。 见贺邵洲沉默良久,许安心中叹气,他就知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虽然贺邵洲嘴上不说,但他从未真正放下过商青黛。 “邵哥,”许安试探开口,“你要是觉得为难,要不我就拒了这份简历?” “为什么要拒?”贺邵洲抬起头,冷冷淡淡地,“如果她是按照正规程序投递的简历,我尊重人事的选择。” “可…”许安有些犹豫,商青黛对自家兄弟影响有多大,他不是不知道。 贺邵洲不再理会,将简历递过去,“按照程序做。以后她的事,不用特意告知我。” 他直视着许安的眼睛:“我没必要过多关注一个普通同事。” 许安看了他几秒,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办公室。 当办公室重新回归寂静,贺邵洲僵直的身体才略微放松。 他垂下眼皮,清俊立体的五官隐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2 青黛穿着一身黑白收腰连衣西装裙站在h.d大楼的门口,身材高挑,亭亭而立。 微风吹拂而过,青黛将凌乱的发丝别在脑后,轻轻一笑。 一楼咖啡厅的小职员们叽叽喳喳,电梯里匆匆走出一人,走到了青黛面前。 职员们瞬间安静,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牢那边的动静。 青黛看着面前有些拘谨的男人,他是贺邵洲的大学室友,没什么心眼,原剧情里就是他代替贺邵洲参加了原主的葬礼,真心实意地哭的非常难过。 小白团子附在商青黛耳边:“他是不是暗恋你?” 没拿剧本的话,可能青黛也会这么想。 “不是。”青黛瞥了它一眼,“他对原主没什么其他的感情。” “没感情还哭的那么惨?” 青黛一指将毛子弹远,慢悠悠地说,“他会因为原主的死难过,大概是因为他是最了解贺邵洲的人。” “怎么又扯到贺邵洲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团子毛绒绒的脸皱成一团,一点都不理解人类的感情。 “还有!我不叫毛子!我的编号是541!” 青黛戏谑地看着它:“知道了,毛子。” 不再理会毛子的跳脚,青黛深深地看了眼前的许安一眼。 许安会难过,因为他知道失去了商青黛的贺邵洲,终将变成行尸走肉。 她扫了一眼胸前的铭牌,鞠了一躬,“许总监,您好。我是来面试法务部的商青黛。” 许安摸摸脑袋,更加局促了。 曾经法学院的校花高材生,众多少男少女的女神,这样神坛上的人物,他真是看一眼就心尖颤。 尤其,这位还是自家老大的心尖尖。 他挤出一个笑,“商…商小姐,跟我来吧。” 青黛跟着许安上了电梯,后面虎视眈眈的职员们又炸开了锅。 “许总监亲自下来接的?不会是许总监的女朋友吧!” “有可能,看看许总监那紧张的样子。” 一众人默契地给青黛打上了一个名花有草的标签。 推开面试间的门,青黛一愣。 坐在正中间一身深灰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居然是三年未见的贺邵洲。 仅仅三年时间,他就像脱胎换骨似的,从当初的年级倒数,迅速成长为业内的商业传奇。 他周身气质冷然,与从前傲娇阳光的少年大相径庭。 贺邵洲翻阅着资料,几页的纸被他翻来覆去,看模样倒真像个一丝不苟的面试官。 青黛只停顿片刻,面色如常的坐到中央的椅子上。 “贺总,您好。我是来面试贵公司法务的商青黛。” 贺邵洲没抬头,仍是在不断地翻阅青黛的履历。 他不开口,青黛也很耐心。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纸张的沙沙声。 终于,贺邵洲放下了简历,看着青黛,冷淡地开口:“你的学历和能力我看过了,没什么好质疑的。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放弃a国加州法院的入职机会?” 他轻嗤一声:“那应该是所有法学生都梦寐以求的机会吧。” “或者,我该问你”贺邵洲眸色沉沉,“商小姐,你为什么回国?” 嚯。 青黛暗暗挑眉,真直接啊。 她喜欢。 她莞尔一笑:“为了一个人。” 在一旁观看大戏的毛子啪叽一下摔在地上,它吓得吱哇乱叫:啊啊啊啊宿主,你在说什么啊!你看看气运之子现在对你的态度,你这样调戏他,他一定会把你赶出去的。 青黛瞥了它一眼,示意它闭嘴。 贺邵洲指尖僵硬,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他忽然就想起了昨天收到的那条短信。 真的是发给他的吗? “你…” 他听见自己紧巴巴的声音,心中隐秘的期待和席卷而来的复杂情绪挤压着他的喉咙,让他根本发不出声。 青黛仍是微笑着,“为了我的老师。” 毛子又啪叽一下摔到了地上。 “我的恩师年事已高,准备今年退休。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帮老师带一批她手下的研究生。”青黛抿嘴一笑,“目前那边不是很忙,就来找一份工作。” 面试间里安静地像时间暂停了般。 毛子晃晃悠悠飘起来,悄悄去看贺邵洲的脸色。 男人盯着手上的简历久久没有出声。 “妈呀!完了!他一定是要把你丢出去了!” 完了!它没有和青黛说,虽然攻略期间对好感值没有强制要求,只要两人能真心相爱即算任务成功,但有一个隐性规定,在攻略期间,气运之子对青黛的好感值降到负数,就会立刻判定任务失败。 毕竟好感为负数的白月光,就已经不算白月光了。 毛子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就要掏出检讨书模板。 都怪它是个新手系统,没有打开好感值的权限,无法提醒宿主别在雷点蹦迪呜呜呜呜。 也不知道检讨书写800字够不够? 贺邵洲突然笑了,很轻一声,意味不明。 毛子立刻毛骨悚然。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3 “商小姐真是尊师重道。” 贺邵洲合上简历,交叉双手,盯着青黛,乌沉沉的眼眸里墨色翻滚。 青黛谦虚道:“力所能及而已。” 刺啦一声,毛子撕了手里的检讨书。 它检讨什么,该检讨的好像是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青黛女士。 贺邵洲并没有在夸你! “商青黛。”贺邵洲将拳头捏得死紧,在重逢的十几分钟的交锋后,真实的情绪第一次露了头,“明明都逃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来了。 青黛挑眉,终于不装陌生人了? 她压根不怕贺邵洲生气,或者说,她反而希望贺邵洲能生气。 伤口发了炎,一味地捂住是没用的。 她更怕他压抑、沉默,像撬不开的冰。 所幸,他为他们的曾经留了一丝缝隙,等光照进来,足够冰雪消融。 青黛沉默了良久,就在贺邵洲以为她不会回答时,青黛缓缓地垂下了头,她轻声说:“因为我后悔了。” 声音很轻,一下就被吹散在空气中。 声音又很重,重重地砸在贺邵洲耳边。 贺邵洲暗暗咬着牙齿,怕自己重蹈覆辙,怕自己忍不住渴望更多。 青黛三年前的拒绝又浮现在脑海,像一记闷棍,打得他头脑发昏。 他不想再变成那副失去自我、可怜又卑微地乞求一点从指缝里露出的爱,一但窥见分毫,又欣喜若狂地甘愿献祭的样子。 那根本不像他。 几息之下,贺邵洲似乎已经平缓了情绪,重新变成了冷淡疏离的面试官。他并不看青黛,也不接她的话,站起身抚平了西装的皱褶:“面试到此为止,后续结果等人事通知。” 他迈着长腿走开,经过青黛身边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坐在椅子上的青黛,“h.d目前正在扩展法务部分的业务,法务这个职位很关键,所以今天是我亲自面试,谁来都一样。” 面试间的门啪嗒一声关上的瞬间,青黛露出了一个兴致高涨的笑。 毛子见青黛完全没意识到事态紧急,赶紧告诉她攻略过程中好感度不能为负数,着急地说:你看看男主油盐不进的样子,你还笑得出来。 青黛还在回忆贺邵洲走之前扔下的话,伸手撸了毛子两把,笑眯眯地:不会啊。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真要是不在意她,根本没必要跟她多解释什么。可偏偏贺邵洲还要多提一句,这是在警告她别越界,还是在证明自己已经对青黛毫无留恋? 等面试结果的几天,青黛也没闲着,该吃吃该玩玩,下午就小区内慢跑锻炼,就是不关心男主那边的情况。弄得毛子总是一脸哀怨地盯着她。 这边青黛刚跑完一公里,摘下耳机,似笑非笑地看着某处:行了,任务对象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哪里哪里?” 毛子一下来了精神,四处张望。 青黛所住的小区算是较为高档的富人区,保密性很强,小区内基本看不到什么人,这种情况下几米之外的一个身形优越的男人就十分地显眼。 男人迎面而来,淡淡地掀起眼皮,黑色的西装三件套衬得他气势迫人。 “贺总,我们宏程这边的计划是……” 青黛这才注意到贺邵洲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女人,身材妖娆,几乎快贴到贺邵洲身上。 青黛看了女人一眼,立马垂下了视线。 贺邵洲没有说话,看着青黛轻轻喘气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青黛因为心脏病,这几天的锻炼强度并不大,尚在她身体能接受的范围内,只是隐隐泛白的唇色看起来比较病态。 “你怎么在这?”贺邵洲在几步之外停住了脚步,停顿片刻,出声询问。 青黛微微弯着腰喘气,仰起头,“贺总,真巧。我住在这里。” 方才被忽略的女人突然挤在两人中间,朝青黛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宏程的项目负责人安婧。”她转头对贺邵洲嗔怪道,“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谁?” 俨然一副亲昵的姿态。 被迫接受自己昵称的毛子煽风点火:她在挑衅你。 青黛冲毛子抛了个媚眼:真有胆色。 见青黛不动,安婧脸一垮,正要发难,青黛猛地一阵咳嗽,吓得她退后两步。 贺邵洲突然出声,“安小姐,你先回去。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 “可是…”安婧一脸不甘,咬着唇小声,“我才刚刚和您开始谈…” “安小姐,”贺邵洲转过头,冰冷的墨色瞳孔毫无感情地盯着她,“我最后说一次,我不喜欢工作伙伴在私下和我联系。” 短短一句话把安婧按回了工作伙伴的关系,杜绝了她的一切幻想,安婧面色惨白,不明白她这样有能力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入不了贺邵洲的眼。 “贺总…” “你还能走吗?” 青黛抬头,才发现贺邵洲是在对她讲话,瞧了一眼安婧,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青黛直起身“:可以,贺总。” 虽然贺邵洲总是一副冷淡无情的样子,但谁都能感觉到他对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不一般。 安婧捏紧手提包,狠狠瞪了青黛一眼,转身就走。 青黛无辜地耸肩: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安婧走后,贺邵洲又走近两步,从上而下地细细打量青黛,“商小姐的脸色真是差的吓人。我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你是否能入职。以h.d的工作强度,需要一个身体素质更好的律师。” 在大学那几年,青黛的病瞒了所有人。所幸那时她的病并不严重,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在出国以后病情才加重。 所以贺邵洲并不知道她有心脏病。 她的病情是两人当初分道扬镳的导火索,青黛也没想瞒着,打算让贺邵洲自己慢慢摸索这个事实。 善于利于自己的一切条件才是合格的攻略者。 青黛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弯弯,“贺总的意思是,我已经被录用了吗?” 青黛的声线柔和又动听,“贺总”两个字从她的口里说出,竟然有一种别样的亲昵。 贺邵洲别过头,刻意加重了语调:“我说了,需要重新评估。” 青黛伸手将碎发挽在耳边,直起身子,视线直直地落在贺邵洲脸上,“重新评估,我也是贺总最好的选择。” 自信矜骄的语气让贺邵洲转过了头。 真奇怪,明明已经是第二次重逢。 他现在才真正有了商青黛重新回来的实感。 那个让他心动过无数次的天之娇女,跨越时空,重新站在了他面前。 胸腔内的心脏一下一下敲击着心房,贺邵洲又沉默了。 “叮——任务达成进度5%” 青黛还想说什么,脑中突然一片眩晕,还等不及她反应,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托住了她的手肘。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4 青黛低下头,盯着贺邵洲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声的说:“谢谢。” 贺邵洲眉头皱的更紧,忍耐了片刻,还是出声讽刺她:“商青黛,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了?” 话是这么说,撑着青黛的手却握得更用力了。 青黛似笑非笑,对贺邵洲别扭嘴硬的关心十分受用。 她面上换了神色,仿佛是被贺邵洲的话刺到,垂下眼眸,轻声地说:“抱歉。” 贺邵洲见她这模样心中烦躁更甚,“我没有指责你,我…算了!” 他嘴上很急躁,松手的动作却很缓和,“下次见你,我一定不会多管闲事。” 贺邵洲转身就走,留下青黛撑着下巴盯着他远去的背影。 下次。 贺邵洲果然没像表面上那么抗拒她。 真可爱。 毛子浮到青黛眼前:你这几天出来跑步都是故意的?把原主的房子退了住到这里也是因为男主? 青黛被挡住视线,一掌把毛子拍远。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不过,贺邵洲对她的态度她确实没想到。 嘴比心硬的男人,可太好攻略了。 叮咚一声,手机的邮件弹出。 青黛扫了一眼,对毛子和颜悦色道:别急,我们可以开始赶进度了。 毛子撇撇嘴。 总觉得这女人是迫不及待地要去调戏男主了。 “商律,这是您的位置。” 青黛灰色西装长裤显得身形高挑,收腰的女士西装外套恰到好处地掐出一把细腰,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肤色白皙,浑身散发着柔光。 负责引导的人事小姐偷偷看了青黛一眼,内心疯狂尖叫。 天哪,怎么有这么漂亮的人!还居然是业务水平一骑绝尘的大律师! 许总监是怎么拿下这样的理性温柔大美女的? 青黛点头,转而还想问点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青黛有些惊讶地挑眉,居然还是他先忍不住来找她。 人事看看许安又看看青黛,一脸识趣地离开,临走还看了许安好几眼,弄得许安莫名其妙。 “怎么了?是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青黛善解人意地先开口。 许安踌躇片刻,鼓起勇气:“我想和你谈谈。” 还不等青黛回答,许安就急急忙忙地补充:“和邵哥有关的。” 青黛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张,随即马上镇定下来,她叹了一口气了,认命般地:“你想劝我走,是吗?” 如淙淙流水般的女人低垂着头,乌黑的发丝从脸颊滑落,映在女人光洁如玉的脸边。她什么都不说,却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许安也不知道自己的哪根筋搭错了,原先气势汹汹地来就是想让青黛在h.d远离贺邵洲,可是见到青黛这副模样,他又好像不自觉的为青黛开脱,毕竟她看起来并不像翻脸不认人的渣女。 青黛嘴角一弯,“我知道他很讨厌我。” 说着青黛抬头看他,眼中温柔又落寞,“我不会打扰他的。” 许安的眉毛揪成一团。 不挽回?那怎么行! 难道真要让邵哥孤独终老? 许安咬牙,也不管贺邵洲先前的告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真是怕了你们两个人。别的我不管了,我就替邵哥问你一句,你喜欢他吗?” 许安腮帮子鼓鼓地,认真又专注地盯着青黛,仿佛只要等到青黛那个肯定的答案,他就能冲上总裁办把人给拽到她面前似的。 青黛眼中笑意盎然,这小子真是上道。 不过,青黛微微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做沉默状。 让贺邵洲打开心门不难,难得是解开她曾抛弃过他的心结。 只要心结不解,贺邵洲或许能重新接纳她,但他无法再对她投入百分百的爱。 不是百分百,青黛不要。 所以,暂时只能徐徐图之。 见青黛沉默,许安马上像连珠炮似的抛下炸弹:“我偷偷地看见过邵哥办公桌的抽屉里都是你的照片,每一年你的生日他都会一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联系不到他……” 青黛的生日,正是三年前她出国的那一天,也是她狠心地拒绝羞辱了贺邵洲的那一天。 青黛缓缓将视线落在许安身上,轻咬唇瓣,眼中纠结,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许安越说越激动:“这几年他身边根本没有别人,他忘不了你。” 毛子飘在许安的头顶,敬佩道:真是个称职的助攻,把自家老大的底都抖干净了。 它很兴奋,觉得任务成功近在咫尺:冲!去把男主搞定! 沙发突然陷了一角,青黛坐在了许安的身边,她看着毛子:不急。 “许安。” 青黛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我生病了。”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5 许安:! 毛子:! 毛子:你在玩什么很新的攻略?男主那边不说,这边打直球?我以为你憋什么大招呢。 青黛:小东西,淡定。 “你是因为生病才离开老大的?” 许安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场大戏,犹如看着绝症病人的目光,怜悯又痛心。 青黛眼尾下抑,“我不想为自己找借口,当初一声不吭地走了,是我的错。” “不行,我要告诉老大。” 许安嚯的站起身。 青黛摇摇头,目光很坚定:“我不要他的怜悯。” “好。我不说。你…”许安欲言又止,突然对青黛的心情很复杂。 他是贺邵洲的兄弟,青黛曾那样伤害贺邵洲,导致贺邵洲一蹶不振,整个人都性情大变。 他应该是讨厌青黛的,应该阻止青黛再次靠近贺邵洲。 可是看着这样的青黛,他根本讨厌不起来。 甚至心底还有个声音:她生病了,不是她的错。她和贺邵洲是那么般配! 唉! 许安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很重,就这样想明白了什么,许安下定决心,说:“咱们慢慢来!” 毛子:? “他这是在和我统一战线。”青黛瞥了一眼毛子,似笑非笑。 青黛入职后的小半月内,都没见到过贺邵洲的人影。 毛子对此很着急,青黛却不以为意,甚至跟着贺邵洲的心意,主动避开贺邵洲。 毛子:宿主!你难道没看出来男主是故意躲着你吗?就连安排下来的工作也是不痛不痒的,完全无法接触到男主。 青黛乐的清闲,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正常。他还没想明白怎么面对我,或者说,怎么面对那份曾经的感情。不急,这缓冲期也给够了。接下来—— 青黛拿出手机,合理利用自己的助攻,“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一同出现在员工餐厅的青黛和许安果然吸引了一大片视线。 两人点了餐就靠在窗边的一个角落,有说有笑。 “哎哎,看许总监和他的女朋友!” “听说她还是咱们公司的律师?” “是啊是啊!郎才女貌啊。” 青黛垂着眼听着耳边的动静,嘴角上扬。 眼前的许安蒙头大吃,还时不时点评,“商律,吃这个吃这个,这个对身体好。” 十分自来熟的样子,对青黛突然的约饭毫无异议。 青黛慈爱的看着他,吃吧吃吧,她亲爱的小助攻崽子。 气质冷峻的男人正要迈入私人电梯,“女朋友”“律师”的字样传入他的耳朵,男人停下脚步,往餐厅内一瞥。 餐厅内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剩余的那两人便极为显眼。 背影窈窕的女人靠窗而坐,时而低头吃饭,时而抬起头安静地倾听对方的滔滔不绝,一时间和谐美好,形成了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感。 贺邵洲皱眉,突然调转脚步迈进了员工食堂。 “许安,你很闲?” 终于来了。 颀长的身影一下就拢住了青黛,青黛捏着筷子抬眼看去,一时愣在原地。 贺邵洲却只盯着许安,嗓音低沉:“我记得宏程的案子压了很久,你还有时间在这里谈情说爱?” 许安瞪大了眼睛。 宏程的案子分明时间还很充裕,老大怎么突然着急了? 谈情说爱? 许安一瞬间福至心灵,看了看沉默的青黛,懂了自家老大的心思,连忙叫怨:“我可没有!我哪敢有哪个心思!以前不敢有,现在也不敢有。” 青黛被许安笨拙的解释逗的噗嗤一声笑。 贺邵洲眉头拧得更紧了,下意识看了青黛一眼,又马上回转了视线,冷漠道:“谁要听你解释这个。” 青黛:毛子,我好兴奋! 毛子:是调戏男主的心兴奋了吧。 青黛:嘿嘿嘿。 青黛站起身,轻抿唇瓣,总是笑的弯弯的眉眼里像盛着汪洋大海,水蓝色的,悲伤的基调。 “许总监,是我耽误你的时间了,抱歉。” 贺邵洲几乎没有多加思考,一把就抓住了转身欲走的青黛的手,察觉青黛惊讶的目光,才懊恼地松开了手。 他这是在做什么? 贺邵洲的眉头皱了又松,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默不作声地转移视线。 青黛的目光凝在贺邵洲的脸上,半晌落寞地笑笑,转身离开。 知道内情的许安此刻抓心挠肺,又不敢多说,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老大,商律她…她也没做错什么…” 贺邵洲猛地抬起头,嘴角扯起讽刺的弧度,“是我做错了。她商青黛哪里会做错。” 是他不该没有自知之明地喜欢她那么多年,是他不该迎上她就兵荒马乱。 在爱情中他从来是怯懦的胆小鬼,只为了青黛勇敢了一次,却满盘皆输。 “…老大…”许安本来想闭嘴,可他突然想起了青黛离去时悲伤的眼神,和贺邵洲只为青黛出现的失态,捏紧了拳头,豁出去似的:“你为什么不给商律师一个机会呢?” 贺邵洲张嘴欲讽,许安继续道:“老大,你明白的。这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贺邵洲的眼神闪了闪,一丝疲惫爬上了眉梢。 这半个月内,他从未有一天能平静的内心,就在刚刚看见青黛时,奇异地平静下来了。 他一直在逃避,但他不能否认。 他没有忘记青黛。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6 “你让商青黛加入宏程的项目。” 留下一句话,贺邵洲就离开了。 许安先是呆愣,明白过来后兴奋地一击掌。 宏程是h.d最近在负责的最大项目,贺邵洲是第一负责人,一直在跟进项目。商青黛加入这个项目,意味着她可以经常见到老大了! 青黛站在电梯前看着许安发过来的消息,挑眉一笑,察觉到身侧来了人,她收起手机,客客气气道:“贺总好。” 贺邵洲看着站的离自己远远的青黛,迈步走进电梯,发觉青黛愣在原地,不耐道:“还不进来?” “您不坐自己的私人电梯吗?” 青黛捏着手指,不敢迈进来。 “我有那么精贵吗?”贺邵洲身体前倾,一只手按着电梯按钮,平静无波的眼神静静盯着她,“我不说第二遍。” 青黛吸了一口气,站到了贺邵洲的旁边,时不时偷偷拿眼神睨他。 贺邵洲自然早就察觉到视线,他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突然道:“大律师这么胆小,话都不敢说?” 毛子揪着自己的毛化身尖叫鸡:不容易啊,男主会主动跟你开玩笑了!质的飞跃! 青黛回忆着刚才许安发来的短信,跟毛子解释:他是想通了。我猜,他在想反正躲不掉,不如大大方方地面对我。 青黛猜的没错。 毕竟如今的贺邵洲,遇上商青黛,未必会输。 快要到她的楼层,青黛的耳根都涨红了,她一鼓作气,冲出电梯:“对不起。但重新见到你,我很开心。” 无头无尾的两句话让贺邵洲瞬间僵直,在电梯快要合上的那一秒,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指按住了电梯门。 “商青黛,我没原谅你。” 某些压抑许久的感情好像用一句话打开了闸口,冲击得他血脉中的因子隐隐发颤,贺邵洲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自从重逢以来萦绕在心头的烦躁和痛苦蓦然消散了大半。 青黛瞪大眼睛,回头,在即将合上的电梯里看见贺邵洲倚靠在墙面上,眼睛里罕见地流露出属于少年贺邵洲的傲气,混杂着或有若无的笑意。 他居然在笑? “喂!说好了要来看我的球赛的,你怎么不来啊!我可没原谅你啊,除非…除非你下一场一定不能缺席!下下场也是!罚你看我一辈子球赛!” 青年贺邵洲和少年贺邵洲依稀重叠,青黛眨眨眼睛,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果然,还是他。 傲娇,又好哄。 “叮——任务达成进度30%” 提示音终于响起,青黛挑眉,果然,她压对了。 不让贺邵洲自己主动迈出那一步,她再怎么靠近撩拨都是没有用的。 毛子:青黛真牛!要让那样嘴硬又自尊心强的人主动可不容易。 青黛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冲着它眨眼一笑:爱无所不能。 毛子捂住自己并不存在的心脏,这个女人可真会撩。 宏程是a市最大的一个餐饮公司,名下很多线下餐饮连锁店。在贺邵洲授意青黛加入项目的第一天,她就接到了实地考察的任务。 青黛踩着黑色细高跟,抱着一捧文件,站在公司门口。 黑色的卡宴turbogt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下降,一张五官立体,眉骨深邃的脸显露出来。 贺邵洲看了一眼手表,“这次我也去。上来,我们时间不多。” 青黛不打算矫情,应了一声,只是在打开副驾驶还是后座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贺邵洲看出她的犹豫,适时开口,冷冷淡淡地:“坐后面,我做你的司机。” 青黛:“……” 毛子:他在讽刺你,他绝对在讽刺你! 那天展露的一点笑意仿佛只是青黛的幻觉,如今的他还是冰冷又不近人情的贺总。 青黛立马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来:“谢谢贺总,麻烦贺总了。” 春日的暖阳透过车窗照映在青黛脸上,细腻的肤质衬得她宛若白瓷,她微微眯眼,舒服地感受在脸上的阳光。 贺邵洲扫了一眼,捏紧了方向盘,车内舒缓的音乐盖过了他猛烈的心跳,他动了动嘴,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他有太多的想问,想问她为什么回国,想问她为什么选择h.d,想问她面试说的后悔是为谁? 想问,她心里还有他吗? 因为心思太杂乱,在下定决心好好梳理这一段过去后,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a市变化好大。” 青黛不知何时张开了眼睛,贴着车窗看玻璃外高楼林立,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似怀念又似怅惘:“回来了。像梦一样。” “我以为,你对这里没什么留念。” 所以当初才能走得那么决绝。 青黛闻言慢慢直起身子,盯着贺邵洲冷峻的侧脸,自嘲一笑,“我也以为。” “我以为我能抛下一切的,”她转过头继续盯着窗外:“很显然,我失败了。” 前方的红绿灯正好跳转到红灯,贺邵洲猛地踩下刹车,捏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凸显:“商青黛!够了!” 贺邵洲是想问的,可青黛真的要说,贺邵洲反而不想听了。 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的感觉,太疼了。疼到他不敢去尝试第二次。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7 青黛轻咬唇瓣,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如你所见,我来h.d确实别有用心。” 留下语焉不详的一句话,青黛就闭着嘴,不再说话。她扭过头,看向窗外,脖子到耳根红了一大片。 毛子啪叽一下贴在窗户上,“你你你你!你前面不紧不慢的,怎么突然开始打直球了?你这次不怕他退缩了?” 青黛:张弛有度,你不懂。 毛子十分怀疑这位看着总不着调的宿主。 绿灯一亮,车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回之以青黛的是车厢内长久的沉默,舒缓的钢琴曲低声弹奏,节奏悠扬。 贺邵洲依旧一言不发,却伸手关了电台。 青黛:哦豁,他心乱了。 毛子几乎快要贴到贺邵洲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他心乱在哪里,只能悻悻回到青黛身边。 “随便你。” 贺邵洲顶着他那张紧张时会更加面无表情的脸,高冷地吐出几个字。 “如果你影响了工作,我会亲自开除你。” 这是默许了青黛的试探和靠近。 青黛盯着贺邵洲侧脸半晌,在贺邵洲紧绷到手心出汗时,她笑的明媚又自信:“打个赌,我会是h.d最好的律师。” 贺邵洲眉峰一拢,瞬间就理解了青黛的潜台词。 “天气真好,”青黛兀自转了话题,“我可以开窗吗,贺总?” 贺邵洲心中乱的七上八下,胡乱地应了一声,脑中又闪过在小区遇见青黛时她苍白的脸,单指摁下车锁,“不行。” “啊—”青黛委委屈屈地垂下眼皮,抱着文件的葱白手指收紧。 虽然不甘,但还是乖乖听话。 贺邵洲的心软了片刻,轻咳一声,“等会儿开会,我希望我能有一个思路清晰的法务,而不是被冻傻的。” 话语间恰好到了目的地,贺邵洲停下车。青黛见扭不开车门,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贺邵洲目光朝向前方,状似不经意地问,“上次就想问你,你身体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你身体素质这么差。” 青黛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慌张,她忽然展开一个微笑,宛若千树万树梨花开,贺邵洲一时愣住,青黛探身凑到他面前。 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青黛微微侧过脸,说话声轻轻柔柔的,不受控制地钻入贺邵洲的耳朵,“贺总—你这么关心我呀?” “我…” 贺邵洲语塞,面前女孩身上有着很清淡的乌木香,他一阵恍惚。 披散着头发的女孩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站在c大的梧桐树下,眼睛又亮又温柔。 “邵洲,我有话想对你说…” “吧嗒—” 车解了锁,青黛踩着小高跟跳下车,“贺总~我不会影响工作的,您放心吧。” 贺邵洲往后仰,听着高跟鞋远去的声音,那一步一步好像踩在他的心上。 “叮—任务达成进度35%” 宏程负责交接的就是上次见到过的安婧。 从贺邵洲一进门,安婧的眼睛就粘在了他身上,对贺邵洲身边的位置望眼欲穿。 贺邵洲仿佛没察觉这道视线,转头看向青黛,将自己身侧的位置拉开:“坐这。” 青黛微微一笑,坐下。 察觉到安婧的视线移到她身上,青黛也没管她,认真投入到宏程的合作案里。 投影上“嘉府”两个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青黛下意识地抚摸心脏。 嘉府是原剧情中原主为了避开贺邵洲随意入职的一家小公司,嘉府居然是宏程的子公司。 青黛正是在处理嘉府的业务时心脏病发而孤独死去的。 青黛眯眼,仔细看ppt上的内容。 果然,在本次宏程餐饮店的策划活动对象中,嘉府赫然在列。 兜兜转转,剧情线还是会回到她的病。 这么想着,她心脏突然一阵急剧收缩,青黛扯了贺邵洲的衣角,竭力保持正常语调,低声:“贺总,抱歉,我出去一会儿。” 贺邵洲正全身心投入在策划案里,瞥见青黛苍白的脸,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青黛的手腕,沉声道:“你等等。” 说着,贺邵洲向宏程的周总点头示意,将人带出了会议室。 “你到底怎么回事?” 贺邵洲低头细细地盯着青黛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贺邵洲眯眼,上下打量她,打算直接将人抄起送去医院。 青黛靠着墙,缓缓喘了两口气:“没事,老毛病。我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毛子睨着她,自家宿主果然是演技派,它明明都开了痛感屏蔽的。 贺邵洲的眉头皱的很紧。 青黛捏着贺邵洲西装外套的一角:“我…我不想影响工作。我不要去医院,我的身体我知道。” “影响工作?” 贺邵洲咬着牙,额前青筋鼓起,被气笑了:“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青黛此刻已经缓过劲,苍白的脸色渐渐浮现红晕,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装了你。” 说完,她偷偷抬起眼看贺邵洲,贺邵洲的脸色很沉,五官阴郁,冰冷的锋芒毕显。 贺邵洲撞上她的视线,看见青黛逐渐好转的脸色暗自松了一口气,对青黛小心翼翼的样子好气又好笑,他脱下外套盖在青黛身上,嗓音很沉,“算了,懒得管你。”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8 青黛双手抱膝,坐在盘根错节的老树下,看着旁边叽叽喳喳的圆脸姑娘,一脸无奈。 一天前,公司组织了在祈山看流星雨的团建。在原剧情里,贺邵洲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夏氏集团的千金夏如夕。 夏如夕对贺邵洲一见钟情,之后死缠烂打,凭自己的家族势力逼迫贺邵洲和她联姻。但贺邵洲态度强硬,一直没有松口。在青黛回国后,还因为夏如夕的存在黯然神伤过一段日子。 为了把这段孽缘扼杀在摇篮里,青黛来了祈山,而男主角本人贺邵洲居然没来! 她严重怀疑,贺邵洲是故意躲着她。 更重要的是,在栈道上顺手拉了一把的圆脸姑娘,居然就是夏如夕。 夏如夕捧着自己的脑袋,一脸星星眼:“姐姐,你是律师,好厉害呀。你是c市人吗?” 毛子目瞪口呆。 自家宿主好像,貌似,抢了男主的戏份。 青黛低眉浅笑:“我在国外读书,刚回国。” 夏如夕哦了一声,转了语调还要再问,青黛轻轻出声:“夏小姐,你也是来看流星雨的吗?” 夏如夕撇嘴:“我是听说可以许愿才过来的。” 天色渐暗,月色给天幕拢了一块纱,青黛安静地倾听,朦朦胧胧的亮色映照在青黛扬起的小脸上。 夏如夕兴致盎然地问:“姐姐有什么愿望?” 青黛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复而笑笑:“我喜欢一个人。” “我的愿望是他。” 夏如夕一时怔住。 浓烈又悲伤的爱意,像汪洋的深海。深不见底,又寂静无声。 夏如夕的胸口剧烈地跳动一下,她盯着青黛久久发不出声。 青黛自己缓和了气氛,“流星应该快来了。”她冲着夏如夕俏生生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好许愿。” 夏如夕回神,暗自下定决心,姐姐的爱情由她守护! 毛子看着夏如夕一脸陷进去的样子,抽抽嘴角:让你进入纯爱系统只攻略男主真是屈才了。 咔吱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青黛朝声源看去,来人上前两步,立体俊朗的五官在月色下逐渐显露。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 贺邵洲一身长款的黑色大衣,显得身高腿长,手腕上挂着灰色的针织围巾,没过多打理的刘海自然地垂在眼前,白玉似的脸上泛着薄红,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锋利感。 看到青黛相安无事才停下脚步,暗自松了一口气。 再看一遍还是那么帅,难怪人家千金对他一见钟情。 青黛回头见夏如夕脸上没出现痴迷的眼神,反而是有些防备:“你是谁?” 贺邵洲低垂视线扫了青黛一眼,并不回答:“你怎么回事?许安说找不到你。” 青黛啊了一声,在贺邵洲乌黑深沉眼神中坐立难安,“我找个地方看流星雨。” 贺邵洲将目光落带坐在乱枝上的青黛,姿态自如地掩去自己接到电话时的着急和一路跑上山的慌乱。 他沉默地把围巾递给她,见青黛没有反应,才开口:“坐在围巾上。地上太凉了。” 像是怕青黛不接,他又匆匆补了一句。 “别让大家担心你。” 青黛拉住围巾的一头,抬起头看他,“你可以陪我看吗?” 贺邵洲一瞬间僵住,不自然地看了夏如夕这个“外人”一眼。 夏如夕当下就明白了什么,一脸姨母笑地悄悄转身离开。 等只剩下他们两人,贺邵洲转过头,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我没有空。” 青黛松了手,将脸缩回乳白色毛衣的高领,声音闷闷地:“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有空的时候,我总是错过你。”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低,几乎是说给自己听,贺邵洲却听得很清楚,他的心蓦得一痛。 “叮—任务达成进度40%” 青黛开始后悔了,他明明应该高兴的。 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酸胀难当,就像有虫子在细细密密地啃食着他的心脏。 青黛垂着头微微睁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身侧的树根一沉,她转头,贺邵洲在她身边坐下。 他铺好围巾,妥协了般,用手点点身侧,“坐下吧。” 贺邵洲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天空中洒满的星星,语气生硬,“马上要打宏程的硬仗,法务不能生病。” 青黛坐近,一股清淡的乌木香瞬间缠绕上来,贺邵洲下意识地看向她。 青黛仿佛还没察觉到他的视线,正一点点小心的靠近他,宽大的乳白色毛衣轻轻地碰到了黑色大衣的一角,她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商青黛。” 贺邵洲突然唤了她一声,青黛抬起头,直直地撞上了贺邵洲富有侵略性的视线,“所以,你来h.d是为了什么,我现在想听了。” 白瓷的小脸在贺邵洲寸寸注视下一点点涨红,青黛轻咬唇瓣,内心羞赧却没有移开视线,静静地回望贺邵洲。 她没有说话,贺邵洲的失望一点点爬满心头,他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算了。我不逼你。” 一道光线划过天际,紧接着数道光柱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平线,须臾之间,天边已是火树银花。 贺邵洲想起了他十九岁生日许的愿望:他想永远陪在商青黛身边。 可他的永远,停留在了商青黛出国的那年。 “我的愿望是,贺邵洲。” “嗯?” 轻柔的女声响起,贺邵洲侧耳低头,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蹙眉,“你叫我…” 贺邵洲猛地顿住,因为青黛将一枚银制的圆环戒指放在了他的手心。 女声缓慢但坚定地重复:“邵洲,我是说,我的愿望是你。” “叮—任务达成进度50%” 商界大佬的爱而不得9 银制的圆环戒指。 这是当初年轻气盛的大少爷第一次靠自己打工赚钱买的对戒。 戒指有两只,他偷偷藏了一只,将另一只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青黛。 他的那只被他串起来当做项链挂在脖子上,那枚戒指稳妥地安放在了他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每次看见青黛带它,他的心中就升起隐秘的欢喜,仿佛他们已经密不可分。 贺邵洲看着手中的戒指,五指收拢。 他记得,青黛在出国前夕无意中发现了戒指的秘密,在出国那天将戒指还给了他。 青黛说:“我讨厌死缠烂打的男人。” 年轻气盛的大少爷气红了脸,一把扯下自己的项链,连同青黛还给自己的那一枚,一起扔到了路边的垃圾箱里,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 手心这枚,是他的,圆环内刻着大写字母“h”。 “你…” 心绪不宁的贺邵洲盯着紧握成拳的手直直发愣,闪烁的流星下青黛微微仰起的小脸,洁白又圣洁,宛如神女。 细碎的光在青黛的眼中翻涌,在夜色下折射出晶莹的水光。 他心头一动,沉声道:“商青黛,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青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毛子一边嗑瓜子,一边提醒她:你可别被男主迷惑了啊,任务才达成50%。他肯定不是真心的! 青黛:50%就能让他不记前嫌,死心塌地,我才不信。 果然,贺邵洲移开了视线,继续道:“我也不想再互相试探了。” 他摊开手掌,手心的戒指泛着银光,“我们互相给彼此一个机会,然后就此彻底放手。” 青黛原先惊喜到泛红的脸色逐渐苍白,她咬紧唇瓣,难堪地瞥开视线,“你的意思是,你要彻底放弃我了,是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是。”贺邵洲站起身,脚尖无意识地敲击地面,透出一丝不自然地急躁,“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我同意。” 贺邵洲停止了动作,转身看向青黛,紧蹙眉头,“你确定?” 青黛扶着树干缓缓起身,平静地直视贺邵洲,“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女朋友了。” 她上前两步,张开双手,歪着脑袋,苍白的面色上浮现一个微笑,“那你抱抱我,好吗?” 贺邵洲心头剧震,手掌心的戒指硌得他生疼,没多加犹豫,他上前紧紧地拥住了青黛。他侧脸贴着青黛的发丝,感受怀里人带着暖意的呼吸,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 青黛双手揽住贺邵洲的腰,将脸埋在男人宽厚坚实的胸膛,揪住了他的衣服,“至少在你提分手前,我们好好地交往一次,行吗?” 贺邵洲闷闷的嗯了一声,带着胸腔的振动传到青黛耳中,青黛笑了一下,将人搂的更紧。 “叮—任务达成进度60%” 毛子对青黛表示惊叹,看她前期不紧不慢的,后期做起任务来还真是丝毫不手软。 不得不说,有手段,太有手段了! 毛子高兴了一阵,又有些担忧地提醒:你得赶紧趁没分手之前把任务做完啊,万一男主提分手了,任务就不好做了。 青黛和善地微笑:他提不了分手的。 毛子:? 青黛害羞地嘿嘿:毕竟我是磨人的小妖精嘛。 毛子:……好不要脸。 一只大掌拢住了青黛的后脑勺,冷冰冰的声线低沉,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性感,“现在,女朋友。你能告诉我,你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青黛:! 青黛:犯规啊!他色诱我!我真是忍不住要吐露真相了呢。 毛子没眼看:你够了花痴! 寂静夜色之下,贺邵洲看见青黛眼中的犹豫一闪而过,随即向他展露了一个害羞的微笑,“女朋友现在比较想亲你。” 贺邵洲的瞳孔剧震,耳尖瞬间红了大半,对大胆又直白的青黛手足无措,“你……” 青黛踮起脚,温热的唇在触到贺邵洲的一瞬间,乌木香几乎无孔不入地钻入脑海,脑中翻来覆去的念头只有:想狠狠亲她。 青黛微微张开嘴,轻轻舔舐他带着凉意的唇。 看着不近人情,但却拥有这么柔软的唇。 贺邵洲沉溺于青黛的气息之中,她突然退开身,葱白的指尖抵着贺邵洲高挺的眉骨,一戳一戳,“你还有什么想问…” 她的手指被攥住,紧接着后腰一阵收紧,撞在贺邵洲的怀里,贺邵洲嗓音低沉,“现在不问,我也比较想亲你。” 热切的亲吻像席卷的海浪,紧紧裹挟着青黛,她微微起伏的胸膛拢在贺邵洲宽厚的肩膀下,感觉内心一阵安宁。 青黛垂着眼喟叹,贺邵洲的魅力真是能溺死人。 不过,青黛眼中兴味闪烁,她这个小妖精花招也很多就是了。 商界大佬的爱而不得10 和宏程的会议已经快到了尾声。 从一开始,青黛就感受到了安婧不善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 她勾唇一笑,大方地回应安婧。 身旁的贺邵洲似乎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青黛身上,这边她一有动作,贺邵洲便凑近,低声,“怎么了?” 青黛悄悄地伸手去牵贺邵洲垂在桌下的小拇指,“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去约会。” 温热的触感忽重忽轻地摩挲着指尖,贺邵洲神色不变,依旧是一副一丝不苟的冰山总裁的模样,小指却轻轻一勾,嗓音清冷富有磁性,“听你的。” 青黛偷偷看了一眼会议室的其他人,除了一脸姨母笑的许安和一脸不甘心的安婧,无一不是想看又不敢看,震惊到嘴巴都合不上的模样。 光明正大之下,宠溺得大胆又自然,让青黛暗暗咋舌。 青黛:我总感觉贺邵洲有点奇怪。他是不是还憋着大招虐我? 毛子却不以为意:他爱了你那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孔雀开屏一下怎么了? 青黛依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又不是当年那个逗一逗就脸红的纯情男大学生。 刺啦一声,对面的安婧站起身,她将头发挽到耳后,美目含情地望向贺邵洲,“贺总,会议就到这里。另外,商律师我可以单独和你谈谈项目吗?” 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这姑娘要开始作妖了。 贺邵洲眼皮都不掀,一手捏着钢笔,一手在桌下抓住青黛的手指把玩,“我不能听吗?” “不是…我…”安婧咬着唇,有些难堪。 “可以。” 青黛笑眼弯弯,“安小姐,我们走吧。” 贺邵洲眉峰微拢,不太赞成地看了她一眼。 青黛冲他眨眨眼,笑意自信盎然。 贺邵洲不自然地扭过头,耳尖微红。 好好说就行,居然还撒娇。 两人在楼下的咖啡店坐下后,安婧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你和贺总是什么关系?贺总对你关注过多了。” 明明只隔了几天,贺邵洲先前还是一副克制隐忍的模样,现在居然这么直白地流露爱意! 这让她怎么能忍受! 青黛微不可察地一皱眉,再开口就疏离冷淡了许多,“我好像没有必要告诉你。” 安婧一顿,也意识到自己过于生硬的口气,勉强笑了笑,“对,对不起。我和他认识很久,他在我心里很重要,我很喜欢他。我是太急了,失了分寸。你不会怪我的吧?” 一个大美人就这样急红了眼眶,不知道还以为青黛在欺负她呢。 青黛:…… 青黛:见过撬墙角的,没见过撬得这么直接的。 毛子翻着《人类奇葩行为大赏》,赶紧亮出自己新学的知识点:这是不是道德绑架! 青黛赞许地给毛子竖起一个大拇指:不错!不过,只要我没有道德,她就绑架不了我。 青黛姿态自在地喝了一口咖啡,“安小姐道歉这么诚恳,我自然是要原谅你的。不过,我和贺总的关系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说。” “你…” 青黛撩起眼皮,漂亮的眼睛在热气升腾的雾气中静静地注视她,善意地提醒她,“安小姐,你确定要过问一个律师的私事吗?” 安婧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在来之前她是调查过青黛的,她怎么就忘了,在极具欺骗性的柔弱美人的外表之下,是政法圈名声鹊起的大魔王。 她捏着杯柄,努力平缓自己的脸色,把话题拉回她本来的目的,“宏程名下有个子项目。” 青黛端着咖啡,心头一跳。 果然,安婧从包里拿出资料,放在桌上,“宏程下面还有一个餐饮连锁店叫嘉府,我作为宏程方项目主负责人,希望商律师能接手这个子项目。” “这个项目有些难度,我只相信商律师。” 嘉府是主打中低端路线的烧烤店,而之所以这个项目算得上棘手,是因为它将连锁店都开在鱼龙混杂的地域。 涉及一点黑色地带的产业,赚的狠,赔的也狠,打架闹事霸王餐等基本是家常便饭。 青黛拿起资料,想起原剧情中,原主就是在处理一次闹得很大的斗殴中被误伤,心脏病发而亡。 心底突然滋生的暗和痛沉甸甸的,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脸色冷了下来。 见青黛沉默了很久,安婧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她故意道,“商律师拒绝也可以理解,就是可惜,这次合作就没那么完美了。” “不。”青黛缓缓抬起头,阴霾一扫而空,嘴角的弧度上扬,停在一个客气礼貌的弧度,声线浅淡,“我接受合作。” 毛子:哦,完蛋。宿主大人真生气了。 青黛死亡微笑:没事,毁灭吧。 毛子默默为安婧点一根蜡。 刚走出咖啡店,一辆显眼的黑色卡宴停在门口,车主一身深灰色呢子大衣套在西装之外,站在副驾驶的门前,肩宽腿长,气质卓群。 贺邵洲抬眼,注视着呆愣的青黛,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青黛低落的心情,他嘴角紧绷,低声,“就不该放你过来。” “嗯?” 青黛没听清,上前两步,贺邵洲一手揽住她的肩,“走吧,听你的,我们去约会。” 轻嗅陡然接近的令人安心的熟悉气味,青黛被原剧情影响的心情慢慢上跃,听见贺邵洲的话,娇美温婉的美人傻眼,“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 “我是老板。”贺邵洲抬眼,细碎的星光在他眼中闪烁翻腾。 “服从命令。”青黛两指抵在太阳穴,手一扬,自己先笑作一团。 贺邵洲嘴角上扬,目光落在青黛身上。 就像星光永远追逐着自己的月亮。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11 “这就是你说的约会的好地方?”贺邵洲注视着学校路边的梧桐树,不知想起了什么,笑意收敛,逐渐沉默,锋利的五官线条流畅,愈加冰冷。 青黛知道他在想什么。 学生时期狠狠撞上的那堵南墙和那个永远等不到的人。 毛子在一旁提醒:不用检测,我也知道他现在心情很糟糕,你小心行事—— “你后悔了吗?曾经喜欢过我这样的人。” 毛子:!!! 贺邵洲一皱眉,毛子吓得心跳飙升,生怕听到任务进度倒退的通知,贺邵洲却反问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紧锁着眉头,丝毫没有被青黛戳破的羞恼。贺邵洲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严肃地回答青黛的问题。 “我从未后悔。” 风吹拂起地上散落的梧桐叶,叶子迫不及待地贴上贺邵洲的裤脚,他弯腰捻起一片,自然地将话题转开,“这些树还是以前的样子。” 青黛颇有些遗憾,看来时机未到,贺邵洲还是不愿意解开这个心结。 “商,商小姐?”一阵惊喜的低呼打断了两人之间不明分说的氛围,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抱着一捧书眼巴巴地看着她。 青黛打量眼前的男人,认出是大学的同班同学楼宇。 楼宇推了一把眼镜,羞涩道,“居然真的是你。自从毕业以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你了。” “我,我留校任教了,”说着他突然有些激动,“刚好,我有东西要还给你!” 本来在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男人马上横插一脚,站到青黛面前,“不好意思,今天她已经和我有约了。” 楼宇这才注意到了青黛身边的男人。 贺邵洲。 大学四年里轰轰烈烈地追求着青黛的隔壁学院名气很大的校草男神。 他抱着书,低头胡乱地应和。 楼宇其实很羡慕贺邵洲的勇气。哪怕在大学里青黛都没有接受贺邵洲,可是他们好像已经谈了一场人尽皆知的恋爱。 如果他当初像贺邵洲那样勇敢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边青黛在毛子的提醒下想起来了。 她拍拍贺邵洲的手背,“我先拿回我的东西。” “有那么重要?” 某人有些不爽。 青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走到楼宇面前,“谢谢你帮我保管。我们现在可以过去取。” 楼宇居然直接从厚厚的一叠书里翻出了一个信封,然后递给了她。 青黛十分意外。 对于一个以后未必会见得的人来说,楼宇居然把她的东西一直随身携带。 贺邵洲的眼神瞬间就危险了,他踱了几步,却没有靠近,而是转过身去。 青黛也没有接过信封,抿唇等楼宇接下来的话。 真诚的人,不应该被轻易地伤害。 见到两人默契又无声的温柔,楼宇没有多说什么,他释然地微笑了一下,将信封夹回书本,直接把整本书递给青黛,“再见。” 青黛低头看,这本书的书名是《撒哈拉的故事》。 书的扉页用黑色水彩笔写了一句话,“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少年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骄傲的少年奋起直追,爱如擂鼓,内敛的少年,闭口不言,却从此将玫瑰珍藏心头。 楼宇没有遗憾,因为他已经把想说的告诉她了。 看到只是一封信,贺邵洲心中防备放轻,试探道,“笔友?” 青黛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顿觉好笑,她抱着书,将信封抵在唇边,“不,是情书。” 贺邵洲的视线顿时汇聚在这个信封上,目光逐渐危险。 在贺总彻底哄不好之前,青黛两指夹着信封,轻轻拍在贺邵洲的双唇上,吹了一口气,“是给你的,贺总。” 虽然贺邵洲脸色未变,但青黛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多云转晴了。 贺邵洲轻咳一声,接过信封。 他修长的手指展开信纸,里面只有寥寥数语,但他的目光却越发柔和。 “在陪你去看下一场球赛之前,我们就在一起。” 是对曾经他约定的回应,是那年她在梧桐树下未曾来得及说完的话。 是藏着细枝末节里他不曾发现的真心。 “因为一些…意外,我出国了。所以没有送给你。”青黛伸手挽发,她低下头,柔弱的美人宛若含苞的清荷,身姿娉婷。 “我希望它不算太迟。” 自觉扔下重磅炸弹的青黛等着的任务提示音却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响起。 “不迟。” 贺邵洲紧紧地抱着她,将脸贴在青黛的脖颈里。 她并没有看见贺邵洲的表情,但她感觉得到,自从她回国后,贺邵洲总是像一根绷紧的弦。 而现在这根弦,松开了。 他怕她靠近,更怕她离开,渴望与自厌不断逼迫他的内心。或许这也正是他在原剧情中得知青黛的死讯后那会那么快走入抑郁死局的原因。 给贺邵洲坚定的选择和爱,就是这次攻略任务的隐藏任务——否则他还是会在患得患失中走向be的结局。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12 晚上,青黛坐在沙发上喝中药,苦思冥想为什么任务没有更进一步。 青黛:毛子,你帮我看看攻略进度。 毛子:宿主,现在的攻略进度是89%了呢。 青黛:?我的提示音哪去了?上次不是到60%? 毛子:噢。就那天你和男主看流星雨的晚上啊。你后来睡着了,还是男主帮你送回家的。就在那时候就达成89%了。 青黛:哦豁!你太棒了! 毛子羞涩挠头:嘿嘿嘿…哪有… 青黛十分无奈地摊手:你准备一下吧,跟我玩命去啰。 毛子不明所以。 青黛举起手中养身体的中药示意:任务进度能在一下子飙升到89%,他应该在那晚就回去调查了我,知道了我的病,也大概猜到了我离开的原因。我说自从那晚之后态度就那么奇怪。原来是真打算和我重新开始了。 难怪,分明对这段感情患得患失,现在面对她却一步也不退。 有点小失败啊。 还是让他愧疚了,明明她要走甜宠剧本的。 青黛继续喝了一口,苦的她眯起了眼。眼下的情况确实有点打乱了她的节奏,她本来还想继续跟贺邵洲玩一段时间的办公室恋情。 不过,青黛眼中兴致勃勃,这样也不错。 次日,青黛去了嘉府。 它坐落在一个十字路口,左边是一个职校,右边则是一个高层烂尾楼,烂尾楼总会里出没形形色色的人,远处有一片建筑工地,其余的店则大多是装修店。 这边只有嘉府一家餐饮店,确实算的上生意不错。 了解了大致情况,青黛就进入了嘉府用餐。 一进入餐厅,她就感受到了十分不友好的视线直直地落到她身上。她面色冷凝地回望,是一个虎背熊腰的黑色背心大汉,身边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小弟。 她记得他。 原剧情中闹事的头儿王龙。 青黛径直坐到角落里,靠窗而坐。 原剧情中,王龙在吃完一次霸王餐后,对上菜的女服务员动手动脚。女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羞愤难当,动作较大地反抗,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桌上的酒。 本就喝红了眼的王龙,竟然抄起酒瓶就开始对一个小姑娘动手。而周围的人没人敢去阻止。这时,职院放学路过的三两个学生冲了上去。 等原主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演变成大型斗殴事件了。在一片混乱之中,被无意推搡的原主摔倒在地,心脏病发,抢救无效而亡。 青黛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午餐,不急。一个两个,都跑不掉。 “那边的美女,过来一起喝一杯啊。”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小弟吆喝着,姿态高傲地招呼青黛过去。 青黛当做没听见,吃完最后一口,整理了一番着装,站起身就走。 “喂——” 得不到回应的小弟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地过来抓她。只是还没碰到青黛的手臂,就被大力反剪到身后。 小弟脸色涨红,试图挣脱,看似柔弱的女人的一双手竟然像钢铁般牢牢箍着他,痛的他呲牙咧嘴。 “贱…啊!” 青黛面不改色,在小弟骂人的一瞬间加大了力道。 王龙脸色阴沉,盯着这个不给面子的女人。 青黛松了手,小弟跌坐到一边,面色惊恐又骂骂咧咧地爬到王龙身边。 “没出息!” 王龙猛灌一口酒,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似乎要亲自动手。 青黛微微弯着脑袋,问毛子:我可以把他打半死吗,半残也行? 毛子内心吐槽:……姑奶奶,您顶着这样一张柔美小白花的脸,请不要说出如此凶残的话。 毛子很恭敬的回复她:宿主大人,这样,不太好吧。你毕竟在这个世界也是个律师呀。 毛子暗示她应该用法律手段解决问题。 青黛咔哒咔哒捏着手指:法律可以解决问题,但我现在要处理人渣。 在现实世界里,青黛的表姐是世界级的散打冠军,跟着她,青黛也算学了个八九成。 王龙和众小弟哗啦一声,全站起来,虎视眈眈地,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青黛姐姐!” 一道洋溢的年轻女声插进来,随即一大帮人涌进了嘉府。 “如夕小姐?” 青黛惊讶出声。 “你怎么在这呀!”夏如夕领着一大帮保镖坐到饭店里。装作没发现王龙等一行人似的,横插在两人视线之间,将青黛的身影挡的严严实实,她压低声音,“那边几个人要欺负你?” 见青黛默认,夏如夕火冒三丈。 居然敢欺负她的救命恩人! 一个个虎背熊腰的保镖顿时跟着主人的视线对那边怒目而视。 王龙捏碎了杯子,起身要走,青黛叹了一口气,“先生,你还没付钱吧。” 王龙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青黛,青黛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夏如夕见状猛地一拍桌子,“付钱!吃饭不给钱,你要不要脸!” 王龙看着足足站满了大半个饭店的保镖,脸色难堪,狠狠踢了一脚身边的小弟,“拿钱!” 小弟急忙掏出一大把钱,扔到桌上,几人匆匆而逃。 这时夏如夕立马转头对青黛笑,“青黛姐姐,你没吓到吧?我爸在那边的建筑工地有项目,我过来视察。你怎么会在这边的?” 青黛摇摇头,“这边是我负责的一个项目,我过来处理一下。” “这样啊!不过你怎么对付那些混球啊?对待粗人就要用粗办法。”夏如夕拍拍胸脯,“我来帮你。” 而后,夏如夕简单粗暴地叫了一批又一批保镖,就为了保证嘉府正常营业。长此以往,闹事的情况就越来越少,同时因为安全性提高,生意还有了蒸蒸日上的趋势。 夏氏集团的保镖居然用到了这个用途,让她哭笑不得。 往常不敢来的学生们也经常光顾嘉府。青黛为职校的学生们安排了优惠价,还设置了一些简单的岗位,为家境有困难的学生提供赚钱的机会,避免在一念之间为了钱误入歧途。 至此,原剧情中挺身而出的学生们也得到了善果的回报。 避开原主死亡的剧情,也算过了一半。嘉府已经搞定,但罪魁祸首… 在青黛的追查下,发现王龙的小团体中居然有好几个通缉犯,除了通缉犯,作奸犯科的小喽啰也不在少数。 恶人自有恶人磨。 青黛啪的合上资料,将这几天收集到的王龙等一行人的犯罪证据上交警司。 身后突然一阵异动。 青黛警觉地回头。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13 见她有所察觉,王龙不再躲藏,他握着刀跳了出来。 王龙浑身上下都很狼狈,看样子在警察的通缉下,已经过了好几天的逃亡生活。 他举着刀,满目凶光,“我明明已经换了一个身份,没人知道我杀过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把我们都送进监狱!既然你一定要把我赶尽杀绝,那你就和我一起死吧!” 王龙挥舞着刀飞扑过来,青黛一脚将刀踢飞,一个回旋将王龙的手腕踩在脚下,她看着王龙龇牙咧嘴的样子,轻声说,“看来你还不明白。不是我要你死,是你自己。” 种下恶果,注定要偿还的。 分明是很柔弱的一张美人脸,眼中的光又凶又狠。 王龙毫不怀疑,她真的想杀了他。 这时,一道银光闪过,王龙的另一只手竟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美工刀! 青黛及时地退开,脚腕还是被割了一道很浅的伤口。 她后退两步,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这该死的原剧情,对她还是产生了影响。 王龙见隙挥着美工刀朝她扎来,千钧一发之际,王龙的身体重重地坠落在地,他还想说些什么,贺邵洲干脆地一拳将人击晕,面无表情地补了好几拳,拳拳狠戾到肉。 “邵洲?” 青黛这是真的惊讶,明明这周他都在外地出差,居然提前三天回来了。 贺邵洲没有回答她,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帮青黛包扎了伤口,有条不紊地报了警,然后从容地处理后续,保证王龙下半辈子都会在监狱里被“好好关照”。 是完美的精英总裁做派。 但青黛感受得到,贺邵洲生气了。 警局录完口供,青黛坐在副驾驶看着贺邵洲,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贺…” “青黛,你一定要对我这么残忍吗?” 贺邵洲抓着方向盘,青筋凸起,竭力克制情绪,却明显慌的语调不稳。 青黛怔住。 “你生病了,你接下了嘉府那么大的烂摊子,这些事你不想告诉我,我都可以装作不知道。可你…”贺邵洲说着,整个人竟然开始轻微地颤抖,“如果你真的被那个畜牲伤害了,你让我怎么办?” “不,你已经被他伤到了。” 青黛忙抓着脚踝,试图给他看,安抚陷入焦躁自责的贺邵洲,“邵洲,是小伤。我很好。” 细白的脚踝贴了一个创口贴,几乎环绕了大半圈。 贺邵洲只扫了一眼,难以忍受般,“是我做的不够好,才让你什么都不与我说。”他颓然道,“是我的错。” 他捂着脸,显然是忍耐到了极限,“你这样,让我怎么放手?” 一只白皙的手覆了上来,青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无奈又宠溺道,“傻瓜。别担心了。嘉府的事情再难搞,我不是处理好了吗?至于我的病…在国外三年我都有好好地治病,我可以陪你很久,我不会轻易地死掉的。” 贺邵洲抬起头,冰冷的嗓音像是化了冰,柔和又坚定地给她力量,“我知道,我已经找了国际上最顶尖的医疗团队。” 他牵过青黛的手,吻在一侧,“我保证,你的一辈子很长,比我的还长。” 青黛哭笑不得,原来他出差的这几天,是为了她的病。 “我相信。”她反手握住贺邵洲,“不过,你要向我证明。” 贺邵洲笑了,自青黛离开后冰封在眼底的沉霭终于散去,他重复了一遍,“我证明。” “叮—任务达成进度95%” 毛子一下跳了出来:厉害啊青黛!这就是你说的玩命吗?等等!这么说,王龙这只漏网之鱼,你是故意的? 青黛给了毛子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后一摊手:我这招叫强制破冰。 以贺邵洲的个性,在知道了青黛的病之后,他绝对不会放手。但这并不是什么夸张的占有欲,而是他的内心极度亏欠。他只会觉得,当初是他不够坚定,是他给予的不够多,没有给青黛能够向他坦白的安全感。 分明自己已经足够痛苦,可他还是怕青黛疼。 青黛不说,他也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她一辈子。 只是,青黛不想贺邵洲独自承担。 他孤身一人走了这么久,才走到青黛面前,他应该得到毫无保留的爱。 哪怕采用一些危险的手段,把贺邵洲心底的想法逼出来,也是值得的。 青黛摸着下巴,接下来这5%,会是什么呢。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14 青黛坐在西餐厅,微笑地看着面前的贵妇人。 内心呼叫毛子:我不是攻略男主的纯爱白月光吗?为什么还要处理婆媳关系? 毛子挠挠脑袋,把原剧情翻来翻去,不应该呀,男主的母亲应该是个很喜欢青黛的通情达理的女人啊,现在一副我不同意你和我儿子在一起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毛子无措道:这个呃,可能剩下那5%就是难缠的婆媳关系,对!婆媳关系可是影响夫妻感情的世纪难题。 青黛无聊地扣手指:可是我比较擅长气死恶婆婆。 毛子:……给你加积分,给你开商城,给你金手指。 青黛瞬间端正坐好,嘴角的弧度礼貌得体,挑不出一丝错处地向面前的女人问好,“贺太太,您好。” 毛子呕出一口老血,想了想开积分商城得扣它多少钱,蹲到角落里划圈圈。 黑心女人就知道压榨贫穷系统。 惨,它太惨了。 贺太太一身藏青色旗袍,一根色泽高级的玉簪挽起乌黑的长发,颇有江南水乡女子的婉约感,看起来就三十出头的年纪。 她轻柔地放下茶水,说的话却很不客气,“商小姐,我不浪费你的时间。我就直说了,我不会同意你跟我儿子在一起的。” 青黛垂下眼,没有退让,“贺太太,你来之前大概已经调查过我了,我自认为我配的上邵洲。所有您不满意的客观因素,我都能克服。” 贺太太抬眼看向这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女孩子,她有着一双精致漂亮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扬,神色自信而坚定,气质镇静大方。 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贺太太叹了一口气,“你很自信。我佩服你。” 她看起来不像要拆散小情侣的恶婆婆。 毛子摸了摸为了开积分商城,已经见底的口袋,冷酷道:她就是。 给它完美地拿下她,呜呜呜呜呜它花了钱的。 果然,贺太太补充道,“但是,商小姐,这世界上还是存在无法克服的事情。” “是爱。” 青黛漂亮的凤眼微睁,疑惑道:“爱?” 贺太太一副过来人看小年轻的模样,端起茶杯浅酌一口,“我知道贺邵洲那小子有点本事,确实有资本把女人迷的神魂颠倒。可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青黛:? 青黛:她是不是在说贺邵洲不是个好东西? 毛子:…好像是的。 青黛着急地摆摆手,“不是!您误会邵洲了,他……” 贺太太痛心疾首道:“我不就是在前些年隐晦地催过一次婚,他昨天居然跟我说他要结婚了。这个草率的渣男,他明明…明明就…” 贺太太似乎难以继续,喝了几口茶水平息怒火。 毛子: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了? 青黛忙向贺太太解释,“他和我结婚不是为了应付家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贺太太啪得一声又把茶杯放下,“商小姐,你这么聪明,别被他蒙蔽了!我都知道。我知道他有一个喜欢了很久了人,他爱人家爱的要死。怎么可能这么快另娶?” 青黛这回真是哭笑不得,她小心翼翼地,“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喜欢了很久的那个人就是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见到贺太太这么义正言辞,青黛倒有点怀疑自己,她问毛子:我是贺邵洲唯一的白月光吧? 毛子肯定道:别说白月光了,你也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 贺太太似乎是误解了什么,青黛重新向她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莫了,还拿出了大学时期的照片。 照片是年轻的两人站在梧桐树下对着镜头笑意飞扬,青黛看着镜头,贺邵洲靠着树,视线紧紧的落在她身上。 这张照片是篮球赛之后被其他人抓拍的,他们两人一人都有一张。 本来贺太太还半信半疑,当看到这张照片时全信了。 她一拍桌子,“贺邵洲这小子!前几年经常看到他对着这一张照片茶饭不思的,还每年都要在同一天闹失踪,回来后整个人颓废得不行。”说到这里,贺太太的脸上浮现了难以言喻的表情,“他还偷偷对这张照片掉眼泪。” 听到这里,青黛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联想,果然,贺太太继续道,“我以为,他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青黛扶额,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贺邵洲这个傻瓜,面上冷酷的不行,结果还是会在想念她的时候对着她的照片落泪。 明白了一切的贺太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抓起青黛的手,“儿媳妇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别跟邵洲说我来找过你啊,要让他知道了我说了他那些糗事,他又得跟他爸告状。” 青黛唔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外,“阿姨,可能,晚了。” 身高腿长的男人微微弯腰,两指弯曲在玻璃窗上不轻不重地扣扣,看着青黛似笑非笑。 “天亡我也!他爸又得念叨我多管闲事!”贺太太向她送了一个飞吻,抓起包就跑,“儿媳妇,下次见!” 贺太太离开没多久,贺邵洲就打开包厢门走进来了。 他十分自如地坐在青黛对面,叫来服务员点单,还都是青黛爱吃的。 青黛托着下巴,欣赏男人优雅又好看的动作,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吃?” 贺邵洲合上菜单,食指弯曲,点了点贺太太远走的方向,“我妈找人对峙的时候,她不会点菜的。一是为了她的形象,二是缓解她的紧张。” 青黛想起刚刚贺太太一直在喝茶水,不禁噗嗤一笑。她笑眼弯弯,“你妈妈真的很可爱。” “不过,”青黛笑眯眯地,“会偷偷躲起来对着我的照片掉眼泪的你更可爱。” “咳咳咳…”贺邵洲呛住,咳嗽了好一阵才直起身,他白玉似的脸涨红,转过头,故作镇定,“你别信我妈,我没有。” “噢~可是许安也这么说。” 贺邵洲脸色的薄红未退,他咬着牙,“我看许安未来一个月都很想加班。” 青黛歪着脑袋,“你这是否认你很想我?” “不是。”贺邵洲神色羞赧,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嘴里挤出来,嘴硬道,“我只是否认我看着你的照片哭。” 这时正好开始上菜,青黛不再逗他,贺邵洲才松了一口气,姿态优雅地为青黛布菜,恢复了镇定自若的大总裁的气派。 青黛看着他,话头一转,“你知道你妈来找我,你不紧张吗?万一我被她说服了决定离开你,或者她抖出了你的其他秘密呢?” “不紧张。我相信你。”贺邵洲一一回答她的问题,最后停顿片刻,“我的事,你都可以知道。” 他学青黛的动作,单手撑起下巴,看着青黛,“我的全部,都可以给你。” 这句话从贺邵洲嘴里说出来,青黛毫不怀疑,他真的做得到。 因为他是贺邵洲。 他不说情话,他只做承诺。 这一瞬间没有任务。 只有偷偷喜欢了很多年的商青黛和一直在努力靠近的贺邵洲。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15 接下来青黛就再也没提过那卡着任务成功的最后5%进度应该从哪下手,而是甜甜蜜蜜地跟贺邵洲谈起了恋爱。 贺邵洲从来就是个不在意别人眼光的,恩爱秀得十分大胆。 基本上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万年冰山总裁终于抱得美人归,美人还是刚入职就因为美貌和业务能力引起过轰动的大律师,那个曾经被他们误解为许总监女朋友的大律师。 先前为许安和青黛的绯闻起过哄的,凑过热闹的同事们,都夹着尾巴做人,默默接过他们的贺总亲自塞到他们嘴里的狗粮。 谁都要说一句,贺总威武。 这天,青黛正在电梯口等人,一个身材小巧的女孩子激动地凑了过来。 “商律!好久不见!” 她是许安部门的人事,叫莫欢欢。她性格单纯,没什么心眼,一来二去,跟青黛也算关系不错的同事。不过她近段时间都去出差了,并不在公司。 “商律,我们待会儿下楼去喝杯咖啡吧!”莫欢欢一脸兴奋,踩着高跟鞋一蹦一蹦。 青黛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一声轻咳打断了她。 贺邵洲在她的身后,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察觉到青黛的视线,他慢慢放下手,墨色的瞳孔静静地望着青黛。 仿佛是在提醒她:你已经和我有约了。 青黛失笑,对莫欢欢说,“抱歉欢欢,我今天有约了。下次我请你喝,可以吗?”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不一般,莫欢欢有些警觉,她试探道,“你和贺总的约吗?公事?” 青黛这才反应过来,在贺邵洲毫不避讳地在公司和她举止亲密之前,全公司的人都还以为她是许安的女朋友。 而在恰恰错过一切的莫欢欢的眼中,她和贺邵洲之间的暧昧,不太正当。 青黛尚未来得及解释,一只大手就揽住了青黛的肩,他故意凑到青黛耳边,“晚上八点,我等你。” 莫欢欢马上皱起眉头,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企图找到青黛一丝丝的不情愿,谁知青黛只是轻轻将贺邵洲的脸推远,“别闹。” 低沉好听的笑声带出一片温热的气息,将青黛的耳朵都烫红了,她缩了缩脖子,眼中却带着甜蜜的笑意。 莫欢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两人,她瞪大眼睛,“商,商律…你,你怎么能…” 她感觉贺总高冷不近人情的形象在她眼中彻底崩塌了,这个搂着青黛笑的这么苏的人是谁?他怎么能够抢下属的女朋友? 眼看贺邵洲又要被第二次打上渣男的标签,青黛握住了贺邵洲的手,自然地与他十指紧扣,“欢欢,你误会了。贺总…” 青黛还没说完,贺邵洲轻笑一声,嗓音清冷富有质感,“总之,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莫欢欢顿时脑补出一场大戏,她指着贺邵洲半天说不出话,最终她恶狠狠地瞪了贺邵洲一眼,气愤地跑开了。 “你吓她做什么?”青黛看着莫欢欢跑远的背影,无奈道。 “你不知道吗?”贺邵洲忍着笑意,摸摸青黛的脑袋,“许安喜欢她。” “这回许安在她心里算不算得到了一点同情分。” 青黛顿时失笑,“你变坏了。” 贺邵洲挑眉,算是接受了这个评价,他牵着青黛的手,无比坦然道,“我也有私心。我确实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他特意在“所有人”三个字上加重了力道。 “所有人?” “嗯。”贺邵洲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我知道安婧对你有敌意。我也知道嘉府的项目是她一手促成的。你放心,她现在估计不太好过。” 她还没出手,贺邵洲居然就为她解决了。 青黛捏着下巴,微微上挑的眼型流露出属于商大律师的自信和气势,“我不怕她使坏。我也不着急对付她。以她的心态,迟早会自乱阵脚。” 带着情绪工作,迟早会被情绪所累。 贺邵洲静静地听着,青黛看了他一眼,故意说道,“你会觉得我冷酷无情吗?” 男人低沉地笑了一声,“我足够爱你,所以我觉得你的一切都是好的。” 青黛涨红了脸,偷偷撇过脸。 毛子看着青黛害羞的样子,毫无波澜,只觉得这个女人的演技已经登峰造极。 果然,青黛激动地说:棋逢对手!贺邵洲实在是太会了! 毛子:呵呵,没你会。 青黛笑眯眯:谢谢夸奖。你要听听我相亲失败五十次的故事吗?我记得我第十个相亲对象就是他这款的…… 毛子:谢谢!我不想听! 青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表示十分地惋惜。 毛子:…… 冷酷无情的毛子上线:鉴于你已经在这里谈了两个月的恋爱,而任务进度毫无进展,我即将关闭你的积分商城。 让她总是在积分商城赊瓜子! 青黛慢悠悠道:不急,过几天就是我生日,我先陪他好好过一个生日。 毛子依旧冷酷地关闭了积分商城,这女人绝对就想着谈恋爱呢。 青黛叹了一口气:毛子,我是不好好做任务的人吗? 毛子:……你是。 青黛慈爱地看着这只人工智能:崽啊,多读书多看报,你智商欠的费都记我账上。你仔细想想,我生日发生过什么。 毛子重新翻出了剧本,恍然大悟:是你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男主,伤透了他这颗纯真的少男心,然后无情残忍地一走了之的日子。 青黛:…… 这个记仇的系统! 商界大佬他爱而不得16(完) 几天时间过得快,青黛的生日那天。 为了两人的约会,贺邵洲提早一个月订了餐厅。 青黛一开门,贺邵洲已经站在门外等她,没有穿西装,依旧身姿挺拔,气质冷峻。 高大的男人走近两步,看向青黛,不太自然地笑了一声,罕见地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们走吧。” 青黛一有动作,贺邵洲马上亦步亦趋地跟上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跟在青黛的身后。 青黛敏锐地察觉他的状态不太对劲,问毛子:他来了多久了? 毛子嚯了一声: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他早上五点就站在你家门口了。 贺邵洲就这样站了六个小时! 青黛心下惊讶,面上滴水不漏,她笑着转身抱住了贺邵洲,“邵洲,我不想出去约会了。” 贺邵洲内心一沉。 “我们就在我家待一天,好吗?我想单独和你过生日。” 他低下头将复杂的情绪隐藏,心底松了一大口气,“听你的。” 两人进了青黛家,贺邵洲主动脱了外套,“你是寿星,我来下厨。” 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又线条流畅的手臂,打开冰箱后动作有片刻停顿,有些犹豫地说,“我…你可以在厨房帮我打下手吗?” 贺邵洲合上冰箱,转而补充道,“就做一些简单的事,可以吗?” 青黛叹气,贺邵洲从来不说过去对他的伤害,但这个伤害一直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影响着他。 他冷酷,强大,可他也患得患失,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她了。 青黛并不点破,姿态自如地接过贺邵洲手里的菜,“我当然可以,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贺总,我向你重申,我是贵公司的高级法务,不是一戳就破的嫩豆腐。” “是。”贺邵洲垂下眼,日常状态下垂落在额前的头发也遮不住他温柔的笑意,“你是最棒的商青黛。” 青黛抿嘴笑着,不好意思地把他推进厨房,“现在说好话也没用,你做饭不好吃我就不留你过夜。” 男人的腰精瘦有力,在青黛的手下散发着滚烫的热度。她收了手,却一把被贺邵洲抓住,原先乌云缭绕的心情明显好转,他握着青黛的手,语意不明:“一定好吃。” 厨房的水声哗啦哗啦,青黛认真地洗菜,贺邵洲被强制要求坐在椅子上休息,他盯着青黛白嫩的小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离不开青黛。 青黛感受着背后火热的视线,对毛子感叹道:甜蜜的负担啊。 毛子看着青黛喜滋滋的表情,持续冷酷道:你不如期完成任务,我让你感受一下积分欠债的负担。 青黛:…… 这系统不能处,有仇它是真记。 青黛洗完了菜,贺邵洲下意识地站起身,“你先去客厅休息,我很快就做好。” 高大的男人围着卡通的围裙,乌黑的瞳孔深邃,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赤诚地盯着自己心爱的主人。 “不行,我等不及的。” 听见青黛的拒绝,贺邵洲神色闪烁,有些无所适从的慌张,“我……” 青黛一转身,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双手撑着扶手,仰起头看贺邵洲,“所以,我就在这等你做。” 贺邵洲怔住。 青黛的瞳孔是琥珀色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就显得温柔又专注,像是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他随即摇着头失笑。 “原来你感受到了。” 他单手掩面,用力地摁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无奈道,“抱歉。你到现在还需要顾及我的心情。” “邵洲,你不相信我吗?”青黛抿唇。 “怎么会。”贺邵洲目光心疼,他抚摸着青黛的左脸颊,“我永远相信你。” 青黛搭上贺邵洲的手,静静地与他对视,“那你就是不相信你自己。” 贺邵洲沉默,视线一寸寸地在青黛脸上流连,默认了这个回答。 厨房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交织缠绕,青黛起身吻住了贺邵洲,唇齿相接的刹那,暧昧的气氛陡然升温。 青黛贴在他的耳边,“你知道吗?你夸过我很多次。你的爱给了我足够的自信和底气。你总说我是最棒的商青黛,我想告诉你,你也是最好的贺邵洲。” “我不会离开你。” 贺邵洲一手揽着青黛的腰,一手抚着她的脑袋,素来冷静沉稳的男人语调不稳,低沉的嗓音轻缓缓地,像是漂泊的羽毛终于落了地,“我明白了。青黛,谢谢你的选择。” “叮——任务成功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 阔别已久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毛子冒出来:你是否选择现在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看了一眼嘴角含笑,紧紧搂着他的贺邵洲,问:我脱离后,商青黛会怎么样?她和贺邵洲… 她说了一半,没有问下去。 毛子看出青黛的复杂心绪,也完全理解它这位看上去不着边际,思维跳脱的主人,实则心思细腻,善良又温柔。 它飞过去轻轻撞了一下青黛的额头以表安慰:不用担心他们。你选择脱离后,小世界会留下你的复制体代替你陪着男主走完接下来的人生。 毛子继续道:你忘了你进入任务世界之后我跟你说的?在大千世界里有多个维度多重空间,你所去的这些任务世界成为的身份,是你在各个小世界的灵魂碎片。也就是说,她们本质上,就是你。 青黛应了一声,叹了一口气,好像怅然若失,又好像从知道要脱离这个世界后略微躁动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微微一笑,掩盖了更多复杂的情绪,她说:明白了。 就像她当初说的,这里是偷偷喜欢了很多年的商青黛和一直在努力靠近的贺邵洲,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 毛子点开任务屏,干劲十足:好!那接下来我们去搜集下一个灵魂碎片,唔下一个是女尊世界哦。 在灵魂脱离的那一瞬间,青黛踮起脚贴住了贺邵洲的唇瓣,贺邵洲若有所感,浓郁的气息倾压而下,紧紧的搂住她,吻她一遍又一遍。 “嗯。选择脱离。” 再见啦。 贺邵洲。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 “殿下,殿下……殿下!” 青黛睁开眼,一身绛紫色女官打扮的人站在她的面前,面露担忧地看着自己。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饰低调不失奢华,怡人的熏香袅袅,缭绕在木制的卧房内。 是个古代世界。 她揉了一下眉头,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你继续说。” 女官直起身继续汇报,“明日开始便是花朝节的三日盛典了,照例殿下应该去正君院子里过夜。”她犹豫地补充道,“沈正君那边已经派人来请过了,殿下您还是像以前那样回绝了吗?” 还没接受记忆的青黛也不敢轻易地应下,她只含糊道,“再议。” 女官轻轻叹了一口气,内心对青黛的做法不太认同,却也不敢过多干涉,只说,“殿下,沈正君他也不容易。”说完,她就弯着腰退出了卧房。 青黛打了个响指:毛子,传送剧情。 毛子:来啰—— 这个be故事不仅发生在古代,还是一个女尊的世界。 她这次的灵魂碎片是北陵国的三皇女北堂青黛,而需要攻略的对象就是已与她成亲两年有余的正君沈长亭。 沈长亭是丞相府的庶子,阴差阳错地嫁入了皇女府。他在吃人的腌臜后院长大,性子冷淡,待人接物挑不出错处却又冷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北堂青黛也不甚亲近。而北堂青黛作为当今君后的嫡亲女儿,自小颇受宠爱,为人肆意张扬,本身就不拘泥于情情爱爱,自然不会去热脸贴冷板凳。 是以沈长亭嫁进皇女府两年,两人说不上举案齐眉,甚至说不上几句话。 剧情如此看,倒也算不上什么悲情的发展,毕竟无欲则刚。可问题就出在沈长亭独自藏了多年的秘密—— 沈长亭是爱北堂青黛的。早在她认识自己之前,就已经爱上她了。 从未感受过爱的他将满腔爱恋都寄予了北堂青黛,只是不会表达的他注定会把人越推越远。 不,应该说沈长亭勇敢过两次。 一次在他嫁入皇女府的第一年花朝节,沈长亭按照习俗邀了北堂青黛同宿,在那一晚他第一次大胆地和北堂青黛说,他想要个孩子。 面对妻主不可置信的眼神,沈长亭也不知道该如何在床榻上留下心上人,只能揪住衣带,竭力压抑颤抖地说,母皇希望我能为您开枝散叶。 他没出息地搬出了女皇。 可是北堂青黛失望地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沈正君,你该知道的。没人能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包括母皇。” 沈长亭惨白着脸。 不喜欢的事,是指生孩子,还是指……他。 当晚果然还是没能留住北堂青黛。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更加生疏,沈长亭把自己死死地按回了克制守礼的皇女府正君的位置,不再多做奢求。 可是这样看似无欲无求,沉默淡然的他,在他们成亲的第三年,收到北堂青黛战死沙场的死讯后,一言不发地撕了北堂青黛留给他的和离书,决然赴死。 看完大致剧情,毛子弹出来强调:这个世界你必须完成的任务是攻略沈长亭,但要完全改写be结局,还得看你自己发挥哦。 换而言之,虽然任务不包括“让北堂青黛远离战死沙场的命运”,可如果青黛真的无法避免这个命运,她也得想个办法,让北堂青黛和沈长亭的故事不是惨淡悲情的收场。 青黛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毛子的潜台词,她笑了一声,眼中兴致不减。 过了一会儿,她“唔”了一声,“看来明天我必须得去沈长亭的临希院里了。” 花朝节是北陵国一年一度的举国盛典,盛典一共持续三日,每日都有不同的讲究。譬如第一日晚,凡北陵已成婚女子都需要在正夫院里过夜,女皇也不例外,她们这些皇室子弟亦然。而第二日是花灯游街,第三日则是妻主陪夫君回门。而未成婚的年轻男女则可以借此机会表白爱意,成就一段佳话。 青黛揉了一下脑袋,伸了个懒腰。 三日盛典,每一日都很重要呢。 此时沈长亭正坐在院子里看书,身着月白色长袍,袖口和前襟皆纹银丝竹纹,一半发丝由一只青玉簪束起,一半柔顺地垂落胸前。五官美如冠玉,气质冷清。 他一手执书册,目光平静地落在书页上。 侍在一旁的沈壹着急地说,“少爷,您怎么还在看书?明天就是花朝节了,不准备迎接三殿下吗?” 沈长亭指尖微顿,翻过一页书册,沙沙作响,“她不会来的。” 沈壹急得跺脚,“少爷!你与三殿下若再这般生分,三殿下万一去找了别人怎么办?”他低着头嘟嘟囔囔地,“天下女人都这样。” 沈长亭的目光落在书上,他反而宽慰起沈壹,“殿下是个好人。若她有了…相爱之人,我们依旧可以在皇女府过好日子。” “不是日子好不好的问题呀,少爷!” “怎么不是?”沈长亭合上书册,直视他,“三殿下将我们从相府那片淤泥里拔出来,于你我已是仁至义尽。” 他垂下眼,“我不奢求过多。”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2 花朝节第一日,北堂青黛那边果然没有要来临希院的风声。 沈长亭独自在藏书阁里躲了一天。 或许他真的很软弱,他知道青黛迟早会爱上别人,可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亲眼见她与别人成双入对。 天色已很晚了,沈长亭独自挑了一盏灯,走回了临希院。四周俱寂,王府内只余下星星点点的路灯,蝉鸣声在乌黑的浓稠夜色之中添了几分生气。他走了一路,一声不吭。 沈长亭在房门前站定,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内,心下说不上是失望更多还是释然更多。 把叹息声吞下喉咙,他努力扯起一个微笑,挺直脊背,维持着君子如松的仪态,推开房门。 “正君,你今日回来的好晚。”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沈长亭手一抖,灯笼就啪嗒一声落在了脚边,他睁大了眼睛,几度尝试说话,却都张不开口。 脚步声逐渐接近,于黑暗中的青黛也在月色的照耀之下显露出身形。 一张天姿绝色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怔仲的沈长亭。 沈长亭还是没有说话,一阵很淡的香味骤然逼近,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青黛正弯腰捡起了他掉在脚边的灯笼,沈长亭反应不及,等青黛直起身,两人的距离已经暧昧不已。 “正君,”青黛笑了一声,“你很怕我吗?” “没有!”沈长亭急急地否认,而后还是低垂着视线,“我,我,不知殿下会过来,我在藏书阁待了一天。” 他眼中懊恼的神色一闪而过,“是我做的不好。” “我没怪你。” 沈长亭一惊,青黛竟是直接拉起了他的手,将人拉进了卧房。他直愣愣地坐在床上,看着青黛走到桌边,点燃了蜡烛,然后吹灭了灯笼。 他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青黛的动作,他不是在做梦吗?三殿下她,真的来他房里了? 青黛转过身看见芝兰玉树的毓秀人儿露出呆愣的表情,噗嗤一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怎么还吓傻了?” “当然不是!”沈长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殿下你怎么过来了?” 他垂下眼,渐渐平静下来的他想起了曾经的记忆,脸色一白,小心翼翼地,“母皇劝殿下过来的吗?” 他进府已经两年了,却一无所出。受万千宠爱,被女皇寄予厚望的三皇女,怎么能膝下无嗣呢。 她一定是被逼过来的。 青黛坐在了床榻上,正色,“不是。” 三皇女平素就爱穿红衣,一身束腕金丝红衣被她穿得英姿飒爽,引万千少男趋之若鹜。她是沈长亭见过的穿红衣最好看的女子。 今日她也红衣张扬,就这么直接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一大红灼地他眼窝疼。 他们的新婚夜,她也是这样一身红坐在他的身边。青黛一边拆掉发冠,一边躺到床上,“我不会和不相爱的人同房,时机到了,我们再补上新婚夜。” 殿下大概是想等着培养感情之后再行夫妻之事,可是被他搞砸了。 他不知道怎么讨人欢心。他就是个无趣的人。 青黛看着沈长亭如临大敌的模样,抚着后颈,褪去外衣,“你别紧张。今日我给下人们都放了一天假,我的院子冷清得很,我也就过来了。” 沈长亭在藏书阁待了一天,自然没注意到。他听到青黛的话,一时也顾不上尊卑,直接握住了青黛的手,“殿下的手确实有点冰,我去为殿下烧点水。” 说着他就急忙准备出门,却被青黛一把扯进了被窝。沈长亭脑袋发懵,青黛支着脑袋侧躺着看滚进来的沈长亭,“不用。我看正君就很暖和。” 她转身一弹指,屋内的灯就灭了,她埋进被子里,靠着沈长亭含含糊糊地,“睡吧。” 沈长亭心跳如擂鼓,动也不敢动,犹豫片刻,将手隔着被子搭上青黛。 此刻他没有多想,他只是担心青黛冷。 “叮——任务达成进度5%” 沈长亭很紧张,自然也没看见于黑暗中青黛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怎么办呢?她的正君也太心软了吧。她都要忍不住欺负他了。 完全读懂青黛表情的毛子一瞬间跳出来:请收起你的变态心思。 回应毛子的只有青黛闭上眼,装作无意地往沈长亭怀里钻,暖暖的木质的清香气息让她十分舒适,开始昏昏欲睡。 沈长亭的呼吸停了片刻,直愣愣地盯着床帐。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房内真的太冷了,下次要让沈壹添点…… 不,就这样好像挺好的。 这是他们成婚两年来,靠的最近的一次。 像往常早晨一样,沈壹提着热水准备服侍沈长亭洗漱,他轻叩房门,房内没什么动静,他便喊了一声直接进了卧房。 啪嗒一声,水桶落地,沈长亭被惊醒,撑着手起身,神志尚未清醒,就见沈壹捂着嘴巴惊叫,“三三三三殿下!”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3 沈长亭的脑筋还没转过来,身侧熟悉的女声懒洋洋地,“喊什么?你三殿下我在这呢。” 沈长亭:“!” 他蓦然睁大了眼睛。他想起来了,昨夜殿下在临希院留宿了! 沈长亭不敢回头,懊恼地捏紧被子,昨晚他心绪繁杂,根本没怎么睡,在天光熹微才堪堪入睡,是以在沈壹进来前根本没能察觉。 怎么办,好像打扰到殿下睡觉了。应该在沈壹进来前阻止他的! 青黛一眼就看穿沈长亭又在胡思乱想,她将凌乱的发丝拨到脑后,支起双腿看向沈壹,“怎么了,你还要看你家少爷的夫妻之事吗?” 此话一出,除了青黛本人,另外两人都僵硬了。 沈壹一阵手忙脚乱,提起水桶就要跑。 “慢着,一刻钟后再提桶热水进来服侍你家主子洗漱。” “是!” 沈长亭这才终于转过头看她,“殿下,我替沈壹赔罪,他年纪小,不太懂事,殿下别告罪他。” 虽然嘴巴快过脑子地道歉了,但其实沈长亭知道青黛洒脱又随性,从不以权压人,哪怕沈壹不小心冒犯她,她也不会处置沈壹。 谁知青黛对上他的视线,浓稠艳丽的脸上红唇轻弯,足够夺人心魄,“好啊,你替他赔罪。” 沈长亭愣住,急忙起身跪伏在床下,“是我逾矩了。” 毛子浮在一边看:好歹是一个皇女正君,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 沈长亭跪伏在地上,薄薄的脊背在白色中衣下绷得很紧,若隐若现,青黛突然开始心疼这个男人。 她没有说话,一阵下床的动静格外清晰。殿下要走了吗?他紧张地想,他是不是又败坏殿下的兴致了。 不过,一会儿一只微凉的手将他扶到了床边,他一抬眼,青黛弯着腰直视他,“你自己认下的,你得赔罪。今日是花朝节第二日,罚你晚上陪我去看花灯。” 他的脊背很明显抖了一下,沈长亭薄唇轻抿,“殿下,当真?” “当真。”青黛说道。 直到沈壹重新提着水桶进来,沈长亭才慢慢回过神来。 沈壹伸着脖子,嘴上不说话,一双圆碌碌的眼睛左看右看,就差点把眼珠塞到沈长亭的床榻里。 沈长亭叹了一口气,“你还敢看,殿下差点生气了。” 沈壹马上缩起脖子,委屈道,“您嫁进皇女府两年了,三殿下第一次在您房内过夜,小的还不能多关心一下吗?” 沈长亭披上外衣,闻言动作一顿。 两年了,殿下居然真的在他这里过夜了。前一夜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有细想这件事。 不止如此,殿下她,她还说今晚要陪他逛花朝节。 沈长亭垂下手腕,无意识地捏紧衣带。 这是不是说明,殿下她有和他重新开始的打算? 胡思乱想了半晌,沈长亭捏着衣带的指尖用力到发白,他把内心疯狂叫嚣的欲望用力地按回深不见底的深渊。 不能想。 殿下只是心善,一时兴起陪你过一次花朝节而已。 想要的太多,注定会失去得更多。 “少爷,少爷!” 沈壹瞅着他的脸色,问道,“那今日,您要为花朝节做准备吗?” 其实沈壹已经料到了会被自家少爷拒绝,毕竟全府上下都知道三殿下对沈正君不甚喜爱。她陪了少爷一个晚上放在以前是算闻所未闻,怎么可能第二日还会过来陪少爷。 谁知沈长亭一眨眼,慢慢道,“帮我把衣柜里女皇陛下送的那件衣裳拿出来。” 沈壹瞪大了眼睛。 那是上好的锦云缎绣成的交领窄袖玄色长袍,银丝暗纹,华贵大气。 少爷生性冷淡低调,觉得那件衣裳太过显眼,从未穿过一次。 沈壹傻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嗓音都变了调,“三三三殿下今夜也陪少爷过吗?” 虽然沈长亭没有回答他,但沈壹已经从沈长亭不易察觉的羞赧神情里找到了答案。 果然!除了三殿下,还有谁能让少爷变得如此不像自己。 一直到傍晚,沈长亭都是忐忑的。他怕殿下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要来的心思。咚咚一声,门外有人叩门。 沈长亭忙站起身整理衣袖,门外的人却不着急,敲了一声便不再有动静。 沈长亭抿唇,也不管什么含蓄礼仪,径直迈步过去打开了房门。 青黛一身红衣,正倚靠在门边。见他如此迅速地开门,她挑起眉,讶然,“你…准备好了?我可以等你的。” 骤然打开门见了她,沈长亭迟来的害臊涌上心头,他低头,轻声道,“准备好了。” 面前传来一声轻笑,清越好听的的女声被刻意拉长,带上若有若无的引诱,“正君今日穿的与我很是相配,恰好是一红一黑。” 沈长亭如玉的耳根都烧红了,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母皇赏赐的好。” 青黛又笑一声,伸出了手,“是,那我的正君能和我走了吗?”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4 青黛的手白皙透亮,指节像柳枝抽条般修长好看,沈长亭盯着发愣,迟迟不敢伸出手。 沈壹偷看三殿下的脸色,十分着急,恨不得把自家少爷的手塞到三殿下手中。他咳嗽两声再咳嗽两声,试图提醒沈长亭。 沈长亭没什么反应,三殿下反而看了他一眼,和颜悦色道,“沈壹,今晚你放个假。” “!”这回沈壹也不敢动了。 他今晚放了假,是不是往后都回不来皇女府了? 沈壹还苦着脸,青黛直接上前两步,迈上台阶,与沈长亭步步逼近。 青黛的动作很快,谁都没反应过来。待两人只剩下半步距离,沈长亭这才急忙想退,就在这时,青黛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青黛将两人相握的手举到两人面前,“这不是很简单吗?” 这是…他与殿下第一次牵手。 原来是一件简单的事吗? 沈长亭有点想笑,但莫名满心苦涩。 “叮——任务达成进度15%” 见他呆呆的模样,青黛虚握一下,又作势要松开,“你若是不愿……” 一股力道猛的攥住青黛的手,冰凉的触感顺着手腕窜到青黛心头,沈长亭沉声,“愿的。殿下,我愿。” 花朝节果然热闹,十里长街灯火通明,喧闹和嬉笑声混杂,有含羞带怯的恋人,也有琴瑟和鸣的夫妻。 热意蒸腾到沈长亭脸上,他不自在地缩了缩小指,不敢去看身边人的表情。 青黛倒是心情很好,在街边的小摊上流连,时不时举起一个小物件问沈长亭好不好看。 沈长亭自然是无条件应和她。以致路没走两段,两人怀里的东西都快塞不下。青黛无奈地想松开两人交握的手,方便腾出一只手拿东西。 沈长亭却握得很紧,低声,“殿下…”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青黛偏过头看他,“嗯?” 大抵是花朝节的氛围太好,令他有些飘飘然,眼前人专注的视线让他产生了一种三殿下在重视他的错觉。 他用力地闭上眼,而后睁开清泠泠的目光看青黛,有种不自知的小心,“可以…多握一会儿吗?” 青黛一笑,转身将怀里的物件分给了路边的小孩,她将两人的手举到眼前,“可以一直握下去。” 太糟糕了。 沈长亭烧红了耳朵。 他居然产生了青黛会陪他走一辈子的错觉。 “叮——任务达成进度20%” 毛子跳出来凉凉地:真会钓啊。 青黛欣赏着沈长亭羞怯的俊脸:过奖获奖。 两人行至河边,周围全是在放花灯许愿的爱侣。沈长亭走近,许的无非是一些恩爱到白头之类的情话,他心底涩麻了一瞬,悄悄转头看青黛。 昏黄灯光下,红衣的少女眉目艳丽,似是察觉到了目光,仰头看他,“长亭,你也可以许愿。” “神佛不许,我也会应你。” 灯火阑珊中,青黛言笑晏晏的神情和十年前沈长亭初遇她时重叠,不同的是,她的眼中如今是他。 沈长亭心头震动,久久发不出声。 他回过神,压下眼中热意,提笔在纸上许下心愿,珍而重之地挂到了花灯上。 沈长亭低声,“许好了。” 青黛好奇,伸着脑袋去看,沈长亭慌了一瞬,竟然直接伸手捂住了青黛的眼睛。一时间两人都愣住。 手心的羽睫划过手心,他才像被烫到似的松手。 青黛支着下巴直乐,“长亭,我不能看吗?” 沈长亭向来无法拒绝青黛,他破罐子破摔,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说完还急急地把头扭到一边,别扭至极,“能看。” 见沈长亭这样,原先装模作样的青黛倒真起了几分好奇心,她问毛子:你觉得他许了什么愿? 毛子嗑瓜子:不是和你白头到老,就是和你早生贵女。 青黛点了点唇,含笑道:不会。 毛子正想反驳,那边沈长亭已经乖乖地摊开了纸条,余墨未干的白纸上几个字落笔锋利,收尾却含蓄,透着一股字如其人的内敛风骨。 “唯愿三殿下一生顺遂,康健。” 青黛的心间忽然被猛的窜起的小火苗烫了一下,沈长亭低眉顺目,温和地看着白纸上一笔一画许下的心愿,嘴角不自觉染上笑意。 原剧情中,青黛战死沙场,他也是带着这样温和的笑意从容赴死。没有痛哭流涕和撕心裂肺,他平静地走进了荒芜。 青黛猜,那一刻的沈长亭是释然的,他不是相府庶子,不是三皇夫,只是青黛的夫郎,只是他沈长亭。 从前不敢说的,终于在那人离去后大方地展露众人眼前:是的,沈长亭爱北堂青黛。比所有人想象的,更甚更甚。 青黛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她也拿起笔,重新写了一张字条。 “殿下?” 青黛手下动作不停,轻声道,“长亭,再补一个愿望。” 沈长亭嘴微张,“殿下…” “抱歉,去年花朝我并未陪你。希望今日来得及。” 这下沈长亭又说不出话了。青黛将纸条在他面前展开,语气上扬,刻意让他听的清楚明白: “沈长亭长命百岁,所求皆如愿。” 沈长亭愣愣盯着纸条,青黛放缓了声调,像是宽慰又像是引诱,“长亭,你可以求的更多。” 他攥紧手指,“包括…殿下?” 马尾高束的少女意气风发,单指点点自己的心口,“包括我。”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5 从街上回来,直到躺在床上,沈长亭的心仍是无法安定。 他坐起身,摸着心口,一会儿掐住了自己的脸,使了劲,白玉般的脸瞬间被捏红大片,他放下手,重新抚上心口。 殿下她…是一时兴起吗?还是三年无所出,女皇逼她来的吗?还是… 沈长亭忽然慌了神。 难道是殿下遇见了喜欢的人,所以这几日才对他那么好,想和他好聚好散? 他穿着白色里衣,乌发披散,慌慌张张地下了床,急匆匆地在屋内转了几圈,心神不定地坐回床榻。 沈长亭苦笑。 明明早就说服了自己,等三殿下有喜欢的人要体面的放手。他不想三殿下心里的沈长亭是面目可憎的妒夫。 可是,他仅仅是享受了三殿下对他的两日好意,他就变得如此贪婪。 我爱她,为何不能是我? 房内没点蜡烛,幽幽的月光照在沈长亭如玉的脸上,倾泻而下的流光一时竟然像泪。 只是一瞬,沈长亭马上被自己的想法吓到,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不可以。 沈长亭,你不配。 门外叩叩两声,熟悉的女声响起,“长亭?” 沈长亭没应,心中挫败地想,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妒夫。 走吧快走吧,不要再靠近他。 门外静了片刻,她压低声音,“睡了?” 沈长亭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心中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他悄悄靠近门边,透过隐约的砂纸,一个红衣身影席地而坐,背对着坐在了门前。 沈长亭睁大眼睛,一时间把手放在门把上想开门,不知想到什么,又无力地放下。 他抿唇,将指尖放在红衣轮廓上,思绪又飘到了陈氏逼婚那天。 那时北堂青黛刚从南疆大获全胜归来,风头无两。他的弟弟嫡子沈乐言对北堂青黛一见倾心,非她不嫁。然而长幼有序,作为哥哥的他仍未出阁,沈乐言便不能名正言顺地议亲。 于是陈氏便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欺负他父亲只是个下人抬上来的侧室,自作主张地要将他嫁给城西偏僻人家的屠夫。 陈氏偏偏还一副赐恩的恶心嘴脸,装模作样地劝他,“长亭啊,我都打听过了,人家虽然俗气了点,可是真心实意地会疼人。” 沈长亭跪在祠堂之下冷笑。 疼人? 他可有所耳闻,那屠夫前后死了两任,都是凄惨地一草席裹出去扔乱葬岗的。 哪门子的疼人。陈氏怕是巴不得下一个从门口抬出去的人就是他沈长亭。 更重要的是,城西…… 那人的府邸在城东,他不想见她一面都是奢望。 关于北堂青黛,他一步也不想退。 于是那天他拖着跪伤的腿,一个端庄、优雅的名门公子生平第一次翻了墙。 闭着眼睛往下跳,却意外掉入了一个馨香的怀抱,很淡的乌木香,女声含笑,“公子,你快压死我了。” 沈长亭来不及看,手忙脚乱地挣脱,只是腿一落地,又疼的一趔趄,女人扶住他,依旧是笑意盈盈的,“别急。我没不让你抱。” 流氓! 沈长亭恨恨地想,用力地去瞪她。 一抬头,脉脉流淌月光下的红衣女子仿佛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手抵在唇边,“还挺凶。” 沈长亭完全傻住。 他结结巴巴,“三三三…三殿下…” 北堂青黛一挑眉,“你认得我?” 沈长亭猛的低头,看向自己的伤腿,好狼狈,怎么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难看? 北堂青黛看看相府的高墙,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沈长亭,她问,“你是相府的人?” 沈长亭低声应了。 北堂青黛忽然来了兴趣,“那你同我说说,相府公子如何?” 沈长亭默默地拖着伤腿靠到墙边,琉璃般的眼珠子盯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相府有两位公子,你想问哪一位?” 北堂青黛唔了一声,显然也没想好。她只是听说相府有和她结亲的想法,她便偷偷跑来看看有可能成为她未来正君的人如何。 她转动袖口的束腕,不在意地想,若是不顺心,她便拒了。反正她心也不在朝堂,不需要乱七八糟的结亲和所谓的助力。 她说,“适婚的那个。” 沈长亭便笑,恶向胆边生,“是我。” 他直起身子,张开双臂,月光落在他月白色的锦衣华服上,他清越的五官含笑,明明是君子如水的人儿,无意之间透出极力的引诱,“如何?” 他又补了一句,“三殿下,满意吗?” 北堂青黛愣住,思绪一时间卡顿。 虽似胸有成竹,实则沈长亭自己知道,他手心早已攥出了细密的湿汗。 沉默的时间久到沈长亭心凉了半截,他那句是玩笑话的解释刚要说出口。 “你叫什么名字?”北堂青黛问。 “沈,长亭。”他低下头补充,“是个庶子。” 北堂青黛又不说话了。沈长亭紧张地抬头,发觉她在笑。 那晚,沈长亭听到了一句让他记了一辈子的话。往后蹉跎在后院的三年,便是那一句话让他甘之如饴。 “好。沈长亭,等我来娶你。” 原剧情中沈长亭一生对北堂青黛勇敢过两次,求子是一次,离经叛道地抢了弟弟的未婚妻,便是那第一次。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6 青黛和毛子唠得正欢,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殿下…外头凉。”一件带体温的披风便套在了青黛身上,她裹紧披风,鼻息之间是沈长亭清淡的墨香,她笑吟吟地抬头看他,“长亭是心疼我吗?” 本也只是打个嘴炮,不想沈长亭能回应,谁知他清俊淡雅的脸上,依旧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十分惊人,“殿下,我一直心疼你。” 青黛嚯得起身,颇有些不敢置信:毛子毛子!攻略进度没涨吗?!我看沈长亭的态度质变了啊! 对于他这样惯于死死压抑自己感情的人来说,一句心疼,跟喜欢没什么区别。 毛子:没哦。继续努力~ 沈长亭轻柔道,“殿下,先就寝吧。按照习俗…明日……” 青黛等了片刻,沈长亭却不再开口,她装作没有察觉沈长亭的紧张,笑道,“自然是去沈府。” 青黛努力忽略掉心头那一点疼惜,主动牵过沈长亭的手,“你要与我说了,我才能明白你在想什么。” 身后的沈长亭不自觉地收缩小指,他又没出息地搬出了借口。 他太怕了。 他怕打开房门会见看三殿下不耐烦的脸,怕三殿下明日便离他而去,怕三殿下是来说她有了别的心上人…… 卧房之内,沈长亭直愣愣地扯着铺盖的一角,青黛故意压了唇角,“过来。” 沈长亭还在犹豫,青黛直接拉过沈长亭的衣领。猝不及防的,他忙用膝盖撑住,抬起头,两人的距离已是十分暧昧。 沈长亭垂眼,不敢看人。 青黛悠悠叹气:毛子,这是非逼我做流氓。 毛子:……你难道不是本来就是个流氓吗? 察觉到温热的气息贴到了他的眼睫,沈长亭惊慌失措地后仰,他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青黛。 “殿下……” 青黛支起腿,兴味十足,“长亭,我喜欢你看我。” “所以,往后你再回避我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沈长亭的脑袋乱成了浆糊。北陵第一才子声名在外,三岁吟诗,六岁成章,如今好像变成了一个只会问为什么的傻瓜。 为什么她要亲我?为什么喜欢我看她? 原先回忆过去凉了半截的心,此刻又砰咚砰咚地跳起来,它叫嚣着自己的存在,狂妄无比地将他过去见不得人的心思全部暴露出来。 并非绝无可能。 是吗?殿下。 “叮——任务达成进度30%” 沈长亭捂着眼睛,同手同脚地迈进被窝,见青黛不动,默默地移到最外侧躺下。 青黛小声,“长亭……” 沈长亭捏着被角装死。 青黛继续,“我冷……” 沈长亭豁然翻身,心底叹气,展开双臂。 青黛笑弯了眼,立马将人抱个满怀。 墨香一瞬间充斥鼻间,青黛有些兴奋,不停往沈长亭怀里蹭。 忽然,沈长亭单手握住了青黛的腰,热意隔着里衣贴到青黛的肌肤,他如流水般清越好听的嗓音压的很沉,“殿下,别动了。” 青黛咳了一声,不说话,只是将头埋的更深。 青黛对毛子喊道:毛子!他他他他,他好霸道!我好爱! 毛子啧啧称奇:看不出来,一个女尊世界的男人,还是个读书人,某些事情上也挺有魄力的嘛~ 青黛倒是不意外。 他可以孤注一掷地逃婚、抢走嫡亲弟弟的未婚妻,可以撕了和离书殉情,可以将一生都托付在这个并不爱他的人身上。 他外表清风朗月,内里性格却是宁折不弯的刚烈,还带着一点无人察觉的疯和执拗。 青黛叹气,就是这性子让沈长亭走进死胡同。 北堂青黛哪里算他弟弟的未婚妻了?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谣言,再者若北堂青黛不是对沈长亭本人起了兴趣,和沈家的姻亲也结不成。 这死脑筋的家伙,偏偏觉得是自己强人所难,对北堂青黛处处小心退让,患得患失,把自己的位置越压越低。 北堂青黛从小在军营长大,见惯了轰轰烈烈的人情故事,性格肆意张扬,不对等的感情付出,注定把向往平等、热烈情爱的她越推越远。 是以两人沿着轨迹,走进了属于他们的be结局。 青黛若有所思:毛子,我好像知道这个世界的攻略值是什么了。 毛子偷看一眼沈长亭,神秘兮兮地凑过去:什么? 青黛:我坚定地展示青黛的爱,以及他沈长亭主动靠近我。 毛子一跃一跃,显得很高兴:实现双向奔赴才算推进度!难怪刚刚沈长亭对你单方面的示好,攻略值不涨呢。 青黛微微笑,示爱啊,她擅长。 第三日便是花朝节的最后一天,也是他们两人要回沈府的日子。 一大早沈长亭便没了踪影,青黛打开卧门才发觉他孤身一人站在门外。 天渐入秋,吹落的树叶卷着边儿的在地上打滚,他冷冷地看地面,眉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 青黛轻咳一声,沈长亭如梦初醒般,他扬起语调,笑容才重新回到这张面若冠玉的脸,“殿下,您醒了。” 青黛走近,握住他的手,发觉凉的令人心惊,暗暗猜测沈长亭怕是已经站了多时。 沈长亭下意识地想抽手,挣不开,他无奈道,“殿下,我手太凉,您快放手。” “哼。”青黛反而握得更紧,势必要把热气传给那人,“无妨,我热。” 沈长亭默了半晌,突然低声,“殿下,得罪。”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7 青黛挑眉,带三分挑衅地看他。 猝不及防被一股力道扯到怀中,上方的男声如水击山涧,清冽道,“靠着我,暖和些。” 青黛贴着沈长亭单薄却坚实的胸膛,嘀嘀咕咕地装潇洒,“也不是很暖和。” 手上动作不停,将人搂得更紧。 角落里,装鹌鹑的沈壹苦着脸,“三殿下,今日回沈府要迟了……” 沈长亭一偏头,视线轻飘飘地落到人身上,暗含不满,一时不太愿意松手。 沈壹缩了缩脖子,一面着急会耽误回沈府,一面又隐隐地为少爷高兴。 从嫁进三皇女府以来,少爷便一直谨小慎微,从来都是端着那副端正大气的王府正君的模样。他从小跟着少爷长大,知道少爷有点藏得很深的小脾气。外面人人都夸沈正君是名门典范,只有他知道少爷独自往心里咽了多少苦楚。 如果可以,他不想少爷做得体贤良的沈正君,他希望少爷只是会吃醋,偶尔还会发点小脾气的沈长亭。 只可惜那个沈长亭,早就被蹉磨在了沈府的后院。 而…… 沈壹抬起头,偷偷看向红衣女子。 是三殿下将人从泥潭里拔了出来。 青黛轻拍沈长亭,“好了,我们走吧。你的母亲,恐怕要等急了。” 沈长亭松开手,垂下眼皮,应了一声,又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 毛子:在想沈乐言。在怕你会被沈乐言抢走! 青黛看它一眼,变成毫无感情的夸奖机器:乖崽,你太聪明啦! 毛子扭扭身体,害羞地飘走。 “沈乐言尚未婚配。” 迈进沈府大门之时,沈长亭突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青黛睨了他一眼,停下脚步,表情和语气说得上是这几日以来最冷淡的一次,“你弟弟的事,与我何干?” 沈长亭先是一愣,骤然被凶,他反而莫名开心起来,抿唇笑,露出一点不愿意察觉的孩子气,“嗯。” 被凶了还傻乐。 青黛无奈摇头,还要说话,一个青色的小炮弹就直直往青黛怀里冲。 青黛连忙按住那人的肩,让他停在一步之外,面无表情的脸不怒自威,“沈公子,难道没学过基本的礼仪?” 青衣公子可怜巴巴地抬起脸,白白嫩嫩的圆脸,眼眶微红,是一张很容易激发女人保护欲的脸。 不愧是在北溟追随者无数的沈乐言。 青黛只扫了一眼,就松开手,仍是不太高兴。 见这招无效,沈乐言低头,露出洁白的颈,“见三殿下安。” “哦?”青黛语气温和,出言却毫不留情,“沈公子,你只看见本殿了么?书读瞎了么?” 沈乐言咬唇,低声,“我…我是嫡子,凭什么要和庶子请安?” 他悄悄抬眼,唇部咬的殷红,“殿下,我不愿……” 青黛莞尔一笑,眼中无半分笑意,“论长幼,长亭是你大哥。论尊卑,他是三皇夫,而你是贱民。” “还是说,丞相府能大了皇家去?” 青黛咬字清晰,尾音重且缓,昔日在战场抵御千军万马的皇家气派拿了个十成十。冷艳的眉目英气逼人,虽是笑着,却叫人不敢直视。 沈乐言听着心惊,吓白了脸,扑通一声半跪在沈长亭身前,“见大哥安。” 沈长亭愣住,目光落在沈乐言品质上等的玉冠上。 看起来真是娇生惯养的娇公子。 他心中哂笑,他这个弟弟有时很蠢,有时却聪明得紧。 瞧瞧,无事便一口一个庶子,大难要落到头上了,就见风使舵地喊大哥,好似他们多亲密似的。 这样居心不良的蠢货,还惹得殿下不高兴,真该吃点教训。 旋即,他又被自己吓一跳。 他是不是太恶毒,殿下她会不会讨厌心思阴暗的自己。 沈长亭回神,去看青黛的反应,发觉青黛正笑吟吟地看他,不同于面对沈乐言的冷笑,此刻乌黑的瞳孔里浸着狡黠的笑意,似乎在问他满不满意。 殿下她,难道是在为他出气? 沈长亭胆子比先前大了许多,心念一动,就握上了青黛的手,他轻轻地挠了一下青黛的手心。 “叮——任务达成进度35%” 青黛轻咳一声,“沈公子,带路吧。” 这便是放过沈乐言的意思。 沈乐言揉着膝盖,慢慢起身,含羞带怯地看青黛,眉目中又隐隐带了一丝埋怨。 显然还没死心。 青色背影纤细,迈起步子窈窕,盈盈一握的细腰若隐若现,勾人的意味很足。 沈长亭蹙眉,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月白色的锦衣长袍,活扣系到最上方,捂得严严实实。 他默了片刻。 花朝两夜,殿下与他同宿,却并未有夫妻之实。难不成是他太无吸引力了? 青色、薄纱,还有什么? 沈长亭正胡思乱想,竟直接把心中想的说了出来。 青黛眼中含笑,“不用什么,你最好看。” 沈长亭羞得烧到了耳根,他埋头走,不再吭声,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青黛挑眉,她可没说假话。 沈长亭身长玉立,身量比北溟寻常男子要高,肩宽腿长,看似单薄,长袍下是结实有力的薄肌,是最上上等的身材。 进了沈府,沈相热情地嘘寒问暖,生怕招待不周,仿佛不约而同地忽略青黛身边垂眸不语的沈长亭。 青黛打量一周,沈府的人皆在,唯独少了沈长亭的生父冯春。 青黛坐到主位之上,喝了口茶,状似无意,“冯侧君呢?” 沈贤面色尴尬,“他他身体向来不争气,今日是病倒了,不能把病气渡给三殿下。” 青黛按住正欲上前的沈长亭,诚恳道,“哎呀,冯侧君可是本殿的岳父,哪有子嫌父病的道理?” 沈贤呐呐,竟也试图拿出沈乐言那套说辞,“陈正君才是长亭的嫡亲父亲,三殿下…三殿下的岳父,应该是陈氏才是…” 青黛支着脑袋,“嗯嗯嗯。本殿的礼义廉耻全吃狗肚子里去了,本殿一点也不懂呢。” 沈贤没听懂青黛的阴阳怪气,但她慌忙恭维起青黛,“哪里哪里。三殿下是北溟的将帅之才,从前读书时便是榜首,女皇陛下还赞……” 叩叩两声,突兀地打断沈贤。 青黛单指微曲敲击桌面,“我说,沈府是如何照看我岳父冯氏的?”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8 沈贤张嘴欲言,陈氏咳嗽一声,悠悠地叹气,将沈贤的话都堵了回去,“三殿下,冯侧君身体向来不好。这一病,我实在是心疼他,便自作主张留他在房内休息了。是我没考虑周到,殿下要责罚,便责罚我吧。” 陈氏捏着帕子,装模作样地拭去眼角的泪。 “父亲……”沈乐言咬唇,坐立不安,扮作可怜的视线频频投向青黛。 沈贤一听,原先对偏院那位生出的半分怜惜消失无踪,转而开始心疼起从年少时就跟着她,识大体从不让她为难的正夫陈氏。 真是出一出好戏。 青黛单指重重地敲击桌角,周遭霎时噤若寒蝉,“本殿有说要怪罪谁吗?本殿只是想见见长亭的生父。” 她站起身,并不多说,“带路。” 沈长亭经过沈贤身边,无视沈贤求助的目光,只略微点头示意,也不多做停留,就径直跟着青黛走去。 陈氏低头绞着帕子,目光沉沉。 贱坯子。 都是那孽种抢走了他儿的姻缘!如今还不知吹了怎样的枕边风,想靠三殿下踩到他和乐言的头上。 不可能!他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到了弱荷苑,这几人推三阻四的原因才终于明了。 这不仅是个偏院,院子里还破落的很,甚至侍奉的奴役也不见几个,根本不是个让人养病的好住处。 房内咳嗽声不断,外头的小厮只舒舒服服地躺在主人的躺椅上休憩。咳嗽声稍大了,还一脸烦躁,恨不得里头那人早点死。 青黛能感觉到,沈长亭气息不稳,明显是被气急,但他不说话,也不上前一步,就只是站在青黛身后。 青黛搜索记忆,她与沈长亭成婚第一年的花朝节,让沈长亭难堪得十分彻底。第一晚不欢而散之后,心气高的三皇女殿下自然没有陪他游街,更没有陪他回门。 他原先在府中就是庶子,受过的冷眼和嘲讽本就不在少数,成婚后弄成这副样子,眼高手低的奴才们更是不把他当一回事。 那次冯氏病重,沈长亭却连个大夫都唤不来。弱荷苑被围成铁桶,别人进不来,沈长亭也出不去。救父心切的他甚至拔了木簪抵在喉咙前,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 但沈府的人,都冷眼看着沈长亭父子,他们的求生成了一场闹剧,仿佛一个下人爬床生出来的庶子,就该无声无息地死在这。 木簪扎地很深,血淌了大半的月白色长袍,这时陈氏才姗姗来迟,他语气嫌恶,“别让他死了。” “还有,送回去的时候换身衣服。啧,弄成这副样子,丢的可是沈家的颜面。” 沈长亭意识模糊,执拗地喊冯侧君,到最后体力不支倒下,见到的最后一眼,是陈氏高高在上宛若看蝼蚁一般的眼神。 他听见陈氏说,“留他一条贱命。” 经此蹉跎,原剧情里冯氏的身体每况愈下,没熬住,在几月后病逝。从此沈长亭越发封闭寡言,和北堂青黛更是渐行渐远。 青黛目光落在沈长亭脸上,他神情寂静,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渊,所有的痛苦死死藏于底下,密不透风,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青黛忽然握住了沈长亭的手,温热的触感使他逐渐回神。 他极轻极缓的眨了下眼睛。 终于,明媚的阳光刺破黑暗,幽深可怖的深渊底下,可以窥见天光。 青黛凑到他耳边,“长亭,一切有我。” 沈长亭茫然抬头,看向偏僻的院落,又回望青黛专注的视线,他心中渐渐变得坚定,捏紧拳头,冷冷道,“母亲,开门吧。” 沈贤踌躇不前,沈长亭像是失望极了,自己推开了房门。 屋内黑影沉沉,湿冷的气息扑面,咳嗽声阵阵不停,弥漫令人心惊的死气。 沈长亭瞬间红了眼眶,两步上前跪在床榻边,“父亲。” 床内那人吓的止了咳嗽,大喘了一口气,无奈道,“长亭!你怎么…回来了?咳咳……说了多少次,你不能叫我父亲,我只是一个侧室…” “父亲。” 这一声是青黛叫的。 冯春吃力的抬眼,发现金尊玉贵的三皇女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弱荷院,连忙喊人,“小翠!小翠!咳咳咳…添…添点烛火…” “父亲。”青黛又喊了一声,“我和长亭回来看您了。” 沈长亭还跪着,青黛一手将人扶起来,“是该高兴的事,别伤心。” 冯春一双眼看看青黛,又看看沈长亭,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意。 沈长亭五分肖他,在偏院被病痛折磨数年,如今苍白虚弱了些,眉眼之间也能依稀瞧出当年的风华。 难怪陈氏会恨毒了他。 若是没有陈氏掺和,难保当年沈贤是否会对获罪下嫁的冯春动心。 沈贤上前两步,关切道,“春儿,身体好些了吗?” 瞧见她,冯春的面色冷淡下来,应道,“妻主。” 沈贤尴尬地垂着手,不知如何往下接话,陈氏突然走过来,嗔了沈贤一眼,“妻主真是的,连关心人的话都不会说。放心吧,前日郎中来过说冯氏只是普通伤寒,没有大碍。” 这一番话说得巧。既帮沈贤说了好话,又说给青黛和沈长亭听,他们并非对冯春不管不顾。 果然,沈贤听罢,露出了一个微笑,急急地向青黛点头,“对对,并无大碍的。” 冯春轻扯嘴角。 陈氏以后院人不能见外女的规矩,请了郎中却只让郎中远远的看了一眼。除了并无大碍,还能诊断出什么? 青黛轻嗤,“沈相着实是用心了。” 沈贤刚要陪笑,青黛扬声喊人,“来人,请郎中。” 屋内一众人等错愕,没想到青黛会如此不给相府面子。 沈贤收敛了笑,正色道,“三殿下……您这样插手我院内之事,是否有所不妥。让陛下知道了……” 沈长亭紧张地攥紧冯春的手。 青黛转过身,直直地面对众人,气势凛然,“我北堂青黛做事,需要你们教?” 她握住束腕,漫不经心地转动,“我母皇来了,我也是这么说。长亭是我正君,冯侧君便是我父亲,我护定了。” 毛子:哇喔!你好帅!我都要爱上你了呢。 青黛:谢谢,我也很爱我自己。 毛子:……臭不要脸!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9 沈贤面色难看,她一甩袖,“三殿下!我沈氏明面上还是三殿下的姻亲。难道要让全天下知道,北溟的丞相是个管不好后院的废物吗!” 这话说的极重,陈氏连忙上前轻拍沈贤的后背,“妻主,别生气,身体要紧。” 青黛尚未说话,沈长亭缓缓起身,盯着这位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母亲,您难道管好后院了吗?” “这二十年,您有多问过一句弱荷院吗?” “我是庶子,您偏心弟弟,器重嫡子,我不觉得您有错。” “您纵容陈氏将我许配给街头屠夫,您不了解内情,我也不觉得您有错。” 点点悲怆爬上心头,沈长亭苦笑,“可父亲嫁您二十余年,为您生子落下病根,您却把他打发到偏僻旧院,眼睁睁看着他死。您说,我不该怪吗?” 冯春神色寂寥,轻叹,“长亭……” “而如今,”沈长亭握紧拳头,指尖捏的发白,“您还想用我们父子去威胁三殿下……” 他心上千金玉贵的殿下,就不该在这腌臢后院里见识人心的险恶。 他怎么舍得。 “叮——任务达成进度45%” “沈相。”青黛出声,“若本殿说,连为你生儿育女的夫侍都照顾不好的人,就是个废物呢?” 她语调轻慢,是积年累月在战场上沉淀的底气,“给本殿去宫里请御医。就说是三殿下为父亲唤的。” “哦。若有人问起来,是哪位父亲,就说本殿在沈家的父亲,只有冯侧君一人。” 竟是直接闹到宫里去了! 这回屋里的人都慌了脸色,沈乐言憋红脸,大喊,“沈长亭,你要看着沈府颜面扫地吗?” 青黛回头看他,怕他会因为顾虑太多而一时心软,谁知沈长亭表情不变,“是我要让沈府颜面扫地的吗?” 毛子:偶吼! 青黛听了都要给沈长亭鼓掌。 毛子啧啧称奇:为了你,他那样内敛宽和的人,竟然寸步不退。 青黛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青黛的爱与坚定选择,所是他反抗破碎往昔的最大底气。 冯春温柔的目光落在沈长亭身上。他明白儿子骨子里倔,吞了苦楚往肚里咽。若非遇到三殿下,长亭大概真的会为了他同意陈氏的指婚。 所幸后遇良人,漂泊无依的羽终于落在了那人的心头上。 宫里的人还没来,青黛又开口,“这院落不好,湿气重,不适合养病。沈相,你说府内哪里宜居呢?” 看似请教,句句意有所指。 除了沈贤的院子,自然是距离最近的沉碧院条件最好。 只是那处,住着的是陈氏和沈乐言。 沈贤已经被逼得彻底没了脾气,她在桌边随意一坐,喝了一大口冷掉的茶水,才重新摆出了一个笑脸,“紫竹院不错。春儿可以去那养病。” 青黛束腕一转,“是吗?我不太懂。我要请宫内的人问问。” “三殿下!”陈氏的帕子快被他扯碎了,“别欺人太甚!他一个侧室,要我一个正夫给他让位吗!” 青黛疑惑,“陈君如此激动作甚?” 她扭头眉目含笑地看向冯春,“本殿的意思只是,若相府照顾不好人,那便由三皇女府来照看吧。” 沈贤瞬间捏紧了桌角。 原本一国丞相处理不好内务之事已经惹人诟病,侧室竟然还要搬到儿媳家,这是多大的笑话! 沈贤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她出声,“是相府的不是。从今后,春儿就入住沉碧院。” “妻主!” “娘!” 陈氏和沈乐言不约而同地惨叫一声。陈氏跪坐在地,凄凄切切地,“妻主,我可是你的发夫!” 一个沉碧院事小,被一个侧室赶出去事大! “娘!为了一个低贱的侧室,一个抢我东西的庶子!你要把我们赶出沉碧院!” “住嘴!”沈贤拍桌而起,“那是你的长辈和你的大哥!” 沈贤向来都是最疼沈乐言的,骤然被吼,沈乐言哭的梨花带雨,“我不认!我不认!” “他生一次病,就要把我和父亲赶出院子!那我一头撞死在这里,他是不是也要给我偿命!” 沈贤气急,对爱子恨铁不成钢,“越说越糊涂!” 沈长亭冷眼看着“母慈子孝”的场景,一种从喉管涌上来的恶心感让他一阵眩晕。 沈贤看似对陈氏父子情深义重,其实她心里最在意的不过是她的官位,她的权势。 而沈乐言看不透,还在那里哭哭啼啼地祈求怜悯。 他冷笑,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青黛突然道,“够了。” 她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哭坐在地的沈乐言,“单凭父亲的儿媳是我,他就配住沉碧院。你懂了吗?” 沈乐言白嫩的脸哭红一大片,他猛地抓住了青黛的裙摆。 沈长亭骤然收紧了手指,冯春都察觉到异样,侧头看了他一眼。 沈乐言仰头,“殿下,若当年和您成亲的是我呢?您护我还是护沈长亭?” 青黛一扯,发觉沈乐言力道极大,她一时拉不开裙摆,她莞尔一笑,蹲下身与沈乐言对视。 沈乐言一喜,暗暗瞪了沈长亭一眼。 沈长亭的指尖紧紧地掐入掌心。 “沈乐言,你好像搞错了。”青黛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我没想过娶你。” “若我当年见的是你,你以为你们沈府能攀上本殿这门亲?” 毫不留情的话像在沈乐言脸上重重地扇了一个巴掌。 青黛看向沈长亭,腔调中的笑意明显,没了刚才的迫人气势,“所幸,长亭足够好。” 沈长亭愣愣地迎上青黛的视线,不自觉松开了手。 原来,他沈长亭从不是横刀夺爱的小人。 想想这两年他做了什么?自卑、怯懦,不敢面对殿下,将人越推越远。却贪婪、无耻,不甘心就此把殿下放走。 明明他们早就可以互通心意。 他不该在新婚夜搬出女皇的借口求个孩子,没有安全感地想拴住她。 他应该盖着红盖头,无比幸福地等妻主掀盖头,然后对她说出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话: 妻主,你终于来了。 于我的人生中救我水火。 于我死寂的心中注入一种名为爱的情绪。 从此,枯木逢春。 “叮——任务达成进度65%”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0 察觉沈长亭心绪震荡,目的达成,青黛也不愿再和沈乐言废话。 呲啦一声,青黛撕开裙角,有些苦恼地模样,“我挺喜欢的裙子。” 沈长亭走近两步,从呆滞的沈乐言手中扯过裙角,他温和道,“殿下穿哪条裙子都好看。” 青黛便又开心了,她扬眉,“是么?那我多多穿给你看。” 沈长亭抿唇笑,偷偷将裙角藏进袖口。 妻主的,他都要。 目睹一切的毛子:他……好…… 青黛:他好变态,我好喜欢哦! 毛子:你也没差……变态! 陈氏和沈乐言一番又哭又闹下来,冯春欲言又止,青黛按住了他的手,她低声,“父亲。” “这是您应得的。为过去,为您自己,也为了…长亭。” 冯春抬头,沈长亭也唤了一声,“父亲。别再委屈您自己了。” 冯春悠悠一叹,于苦难之中阴霾重重的乌黑瞳孔终是透出一点光亮。 青黛顺势握住了沈长亭的手,她故意凑到耳边,“长亭,你也不许委屈自己。” 沈长亭从青黛专注的视线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此刻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心酸胀又温热,烫得他几乎要落下眼泪。 父亲终于从困苦的弱荷院走了出来,殿下终于……眼中有了他。 “叮——任务达成进度70%” 毛子高兴:沈长亭真是个大好人!这好感度实在是太好刷了吧! 青黛琢磨着原剧情,取笑毛子:好感度好刷就是大好人了?接下来这30%才真的难。 毛子抖抖白毛:接下来…哦!你要上战场,哎呀,你死了咋办?沈长亭一殉情这任务还是失败啊。 毛子蔫掉: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 神识空间的青黛一伸懒腰:不急不急,还有助攻没上场呢。 毛子:谁?等等,你说那个小将军?你的青梅竹马?拜托!那小将军从小就喜欢你,你确定他不是来添乱的? 青黛眼中兴味不减:是他。 不过重点又不是他。准确的来说,是他的姐姐钟成雯和姐夫周于之。 将军府。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小将军钟成玉一拍桌子,怒气冲冲,“为何我才走两年,三殿下便娶亲了!” 少年五官锐利,目似朗星,一身玄色软甲极具气势。 “为何!为何不报给我!” 周于之小声劝,“成玉……” “我不让他们说的。怎么了?” 严肃的女声一出,周于之面上浮现欣喜,“妻主,你回来了。” 钟成雯点头,而后看向自己的弟弟,“你屁颠屁颠跟在人家身后那么些年,你难看不出来殿下并非意属于你。” “通知你又如何?你要去破坏殿下成亲吗?你有几个头可以掉的?” 钟成玉气得横眉冷对,“你们懂什么!” “嗯。我是不懂你。”钟成雯握上周于之的手,摩挲着捂热,“你姐夫身体不好,别拉着他发疯。” “妻主……” “哼。”钟成玉闭嘴不言,心中暗暗想一定要会会那位传说中的沈正君。 呸。什么正君,他才不认。 钟家两位将领回城,宫内大摆宴席,青黛不能缺席,软磨硬泡带上了沈长亭。 下了马车,沈长亭还是十分犹豫,“殿下……我……” 两人先前不亲近,不会结伴参加宫宴。有推不掉的,也是在席上相敬如宾,从不多说一句话。 从前只敢在热闹喧哗里偷偷看的心上人,如今站在马车下,笑意吟吟地朝他伸出手,“长亭,我牵着你走。” 沈长亭白玉的面皮红了大片,他支支吾吾,“宫内…陛下他们…” 青黛长长地叹气,“往日我便是独自一人,如今夫郎在侧,竟然还是孤身。” 她作势要放手,沈长亭急急地握住,他墨色沉沉的眼眸透出亮色,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只是害羞。定…定然舍不得殿下孤身。” 他下定了决心似的,将人握地更紧,“殿下要牵,长亭绝不放手。” 本就是寻常玩笑,沈长亭这般立誓的语气倒叫青黛吓一跳。 青黛:70%的沈长亭就这么猛了? 毛子:你以为?这哥可是个二话不说殉情的狠人。 青黛:行了。下次别再提殉情。我不会让他死的。 毛子:呦呦呦,这就护上了。 青黛微笑:你没有亲亲老公,你不懂。 毛子:……滚。 青黛看向低垂双目,紧紧盯着两人交握双手的沈长亭,暗中舒了一口气。 还好,他还活着。 她绝不会让沈长亭走向那个结局。 明明他还没幸福多久。 两人相握双手没走几步,身后熟悉的声音骤然拔高,“青黛姐!” 沈长亭的动作猛然凝固。 整个皇城之内,敢直呼殿下姓名的便只有那位小将军。 他滞涩地扭头,一身玄衣的高马尾少年用力地朝这边挥手。 风儿都似偏爱少年,扬起的发尾透出嫩柳抽芽般的生命力。 也是,小将军不过十七,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而他已经二十有三,硬生生在闺阁里拖到了没人要的年岁。 青黛惊讶,“成玉?” 少年得了回应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他眼角眉梢皆是春风得意,“青黛姐!回城前我可是打了好大一场胜仗!我以一支数十人的骑兵队逼退南疆百人,你教的我都学会了。厉害吧!” 沈长亭只扫过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一瞬,就快速低下头。 青黛只是笑笑,然后若无其事地举起了和沈长亭交握的手,“行了行了。知道你风头无两,先说好啊,今日你做主角,我与夫君只是瞧个热闹的。” 钟成玉目光落在他们手上,双眼微眯,笑意逐渐减淡。 沈长亭呼吸重了一拍,他犹豫道,“殿下……” “青黛姐!”钟成玉忽然又换上一副笑脸,“这就是你娶的……呃…人?” 钟成玉看向沈长亭,见那人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心中更加憋屈。 他嘴角弧度变大,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沈公子看着……文文弱弱的。青黛姐,我与你在军营十年有余,我怎么不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1 青黛:这小将军还是个黑莲花。 毛子:什么叫黑莲花?可以吃吗? 青黛:不怪你,一边玩去吧。 钟成玉歪头,盯着沈长亭,“沈公子,我没有别的意思……” 青黛单手握拳掩在唇边笑,“你还小,自然不懂。” “遇见了便喜欢,哪那么多规矩。” 一句话将钟成玉堵回去,他还不甘心,暗暗咬住后槽牙,“哦?沈公子你说呢?” 青黛接二连三地维护让沈长亭心中逐渐安定,他垂眸浅笑,与钟成玉硬生生地挤出来的不同,是真心实意的微笑,“我与殿下一样。” “遇见了便喜欢。” 十年前红衣少女在缀满花灯的长街上蓦然回首,缤纷的光彩折射在她的眼中,她比浓墨重彩的光更美。 她说,“我不喜欢小笨蛋。” 她说,“我未来夫君要读很多很多的书,要很聪明很聪明才行!” 十三岁的少年正是贪玩的年纪,却因为心中那点秘而不宣的心思,春去秋来,把自己关在弱荷院那小小的方寸天地,把旧书翻破一本又一本。 心甘情愿,一败涂地。 青黛哈哈大笑,“我们天生一对!” “嗯。”沈长亭轻声应和,默默地握紧双手。 钟成玉终于不装了,垮下脸,“哦。青黛姐,你的成亲贺礼我还没送呢。我也没准备什么,就送一句祝福。” 小将军嘴角一撇,“祝你们早日和离。” 虽然话语很恶毒,但察觉他意外没有恶意,沈长亭卸下心防,松了一口气。 呸呸呸。 沈长亭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补充。 青黛噗呲一声,“死小孩,乱讲话。” 钟成玉脸更臭了,正要说什么,被人从后头重重地拍了一掌。 他痛的龇牙咧嘴,“谁啊!” 钟成雯冷笑,“不要命了?在殿下面前胡说八道。马上道歉!” 来人一身浅紫色束腕长裙,一支木簪利索地挽起长发,干练又英气,身后男人相貌普通,不过整个人气质温柔,眉目柔和地要浸出水,平添几分颜色, 钟成雯和她的夫郎周于之。 青黛眼前一亮,“雯姐!你终于来了。” 来了。真正的助攻。 钟成雯和周于之可以说是原剧情男女主的对照组。 周于之身份卑微,阴差阳错嫁进将军府。不同于沈长亭和北堂青黛,成婚两年关系冷淡。钟周夫妇日久生情,婚后没多久就过上恩爱的日子。 可好景不长,钟氏两姐弟战死沙场。周于之虽悲痛欲绝,但仍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将军府,维护钟氏最后的门楣荣光。 至此,终生不另嫁,永作钟家夫。 同样的开局,同样的走向,沈长亭硬生生将自己走进了死局。 而不让沈长亭走向be结局,这剩下的30%攻略里,最难的地方在沈长亭不爱他自己。 他不爱自己,却爱青黛入狂。 这世间的唯一信仰荡然无存,他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 毛子:所以?你要怎么做? 青黛眉眼弯弯:我自然是要活下去跟沈长亭白头到老。我也不会让钟家姐弟战死。 除了爱情,青黛希望沈长亭能拥有更多。过去年岁缺失的,她都要补给他。 钟成雯端正地行礼,严肃的脸上浮现轻微的笑意,“三殿下。许久不见。” 她的目光落在沈长亭身上,似是欣慰,“先前对你的事便略有耳闻,如今看起来倒是解决了。” 青黛瞥了一眼沈长亭,故意道,“我是北溟三殿下,还能有我解决不了的事?” “哦?”钟成雯似笑非笑。 见青黛一副嘴硬的模样,她看了沈长亭一眼,有心撮合这对兜兜转转的有情人,“是谁成亲前日跑到我府上问我,如何讨夫郎喜欢?” 青黛手疾眼快地捂住钟成雯的嘴,她尴尬地对沈长亭笑笑,“那天雯姐喝多,她记错了。” 钟成雯呜呜呜地发声,朝周于之递了一个眼神。 周于之福至心灵,马上接道,“三殿下那天还十分欣喜,跟妻主炫耀自己的夫郎是个天仙般的人。” 沈长亭脸憋的越来越红,周于之笑道,“那可真真是把沈家弟弟比作了天边月,檐上雪,于之才记得这么牢呢。” 这对夫妻!真是送上门来的助攻! 青黛捂住脑袋,无奈,“自家夫君还不让夸么?” 钟成雯一笑,直戳人心口,“早些在沈正君面前夸,还有那小子什么事?” 说着她瞪了一眼钟成玉。 钟成玉捂住耳朵,把地上石子踢飞,“啊啊啊啊!你们烦死了!我就喜欢青黛姐!我才不管呢!”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宫门,边走边扭头做鬼脸,“沈长亭,你等着吧。做侧室我也愿意,我一定要跟青黛姐在一起!” 钟成雯一脸黑线,她叹气,“沈正君,你可要把三殿下抓牢,别让我家那小子钻空子。” 听到先前的话大受震撼的沈长亭闻言,下意识握紧了和青黛交握的手。 他暗自吸了一口气,面色认真,嗓音如松山落雪,清冷又平和,“我会的。绝对不放手。” 钟成雯哑然,惊讶于看起来文静内敛的温润公子竟然能如此不掩浓烈,大方直白地昭示他的情。 沈长亭只犹豫片刻,还是补充道,“殿下在我心中……也是天仙般的人。” 钟成雯和周于之对视一眼,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沈长亭也看向青黛。 心间温暖明快,好像被热意包围。 青黛:计划通。 毛子:手段真高啊。我刚刚偷偷看了沈长亭的厌世值终于下降到及格线了。你的温情道路走通了哇。 青黛:………厌世值是? 毛子瞬间捂住嘴巴:我我我我什么也没说! 青黛:嗯哼~那我我我我什么攻略也不想做了。 毛子扭曲到变形:求求你了祖宗!这是机密!我们领导不让我们说的。 青黛扣手,默不作声。 毛子秒屈服:行了祖宗!这不是领导怕我们吓跑攻略者才不让我们说的。 毛子一跃一跃,心虚道:你也知道…我们的be剧本,每个都是以男主的死亡结束。会走向be,除了男女主别扭嘴硬等一系列狗血因素之外,其实……男主们在原剧情中因为对你爱而不得,所以每一个都厌世值拉满。 毛子:通俗点来说,就是有……黑化的…风险…… 青黛继续扣手:黑化之后会? 毛子:要么毁灭世界,要么毁灭你。 青黛:………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2 青黛微笑:噢。我其实早察觉了。 毛子:额? 青黛轻声细语,面无表情地大力揉搓毛子,阴阳怪气:我毫不怀疑,在第一个世界里,我招惹了贺邵洲再跑掉一次,我会是什么下场嘻嘻嘻。黑化嘛,嘻嘻嘻嘻嘻。 毛子:…女人,你在玩火。 青黛:收起你的烂笑话滚蛋!我警告你,把这什么厌世值也给我盯紧了!我要是挂了,我看你怎么做攻略。 毛子理不直气不壮:这是机密…… 青黛:那可太棒啦!我们就可以一起完蛋啰! 毛子弱弱的:厌世值也没那么可怕,你第一个世界不知道不是也完美地完成任务了… 青黛皮笑肉不笑:你试试,有天我的攻略疯狂踩在男主的雷点上蹦迪,你看看他想不想弄死我。 没想到,这句话后来一语成谶。 青黛以身试法——遇到疯批男主,就逃了吧! 毛子最终妥协:行吧,我帮你盯着。呜呜呜呜领导啊,我对不起你! 宫内两人刚入座,一道女声忽然插进来,“三妹。” 青黛起身和沈长亭一起行礼,“见大姐安。” 北堂青渲身量不高,白色衣袖上纹满了水墨画,五官也是一副苍白的文人相。 青黛挑眉,她这位姐姐明面上是在和她打招呼,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沈长亭不放。 哦豁? 沈长亭显然对北堂青渲露骨的视线不适,他皱眉不语,极力忍耐,面色逐渐冷淡。 青黛半上前一步,侧身挡住沈长亭,她不经意地晃动酒盏,“大姐,你我之间许久未见,喝一杯?” 北堂青渲被浓烈的酒香呛的咳嗽两声,她看了沈长亭一眼,咬牙接过喝下一口,“咳咳咳咳咳咳……” 她被呛红了眼,视线再度望向沈长亭。 沈长亭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妻主。 青黛的坏主意他看得一清二楚,却并不厌恶。 他反而欢喜,殿下是在意他的。 沈长亭瞧着笑得跟小狐狸似的青黛,不自觉露出了点细微的笑意。 北堂青渲见他笑,连忙说,“沈……沈正君,你还记得吗?在三年前我们见过一面,在岚山诗会上!” 北堂青渲一出声,沈长亭敛起笑,心中升起躁意。 他不希望殿下误会他是个男女关系混乱的人。 岚山诗会? 哦。他记起来了。 那时传了消息三殿下会在岚山围猎,所以他去参加了那场诗会。 诗会的场景他记不清,脑海中只有一身红衣飒爽的三殿下跨坐在高头骏马上开怀大笑,一手将赢来的所有彩头洋洋洒洒地抛开。 那时的沈长亭捏紧袖口,努力按捺住自己想接近三殿下的心,转头就叫了沈壹偷偷去抢。 他记得很清楚。抢来的彩头是一块暖玉。 沈长亭低下头暗暗抚住藏在胸口的物什。 这是十年来,殿下和他之间的唯一联系。 北堂青渲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上浮现潮红,“那时你得了魁首,按理说应该与我这个上任魁首再比一场。可你说身体不适就早早退场,我到如今仍觉得遗憾。不如……” “大殿下。”沈长亭客气疏离道,“我已不醉心于诗文。” “为何?你明明才华横溢……” 沈长亭忽然一笑,露出令暮色都粲然的笑,如冰雪初融,“因为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人。” 北堂青渲一急,“你以为三妹真的喜欢你?你一头扎进去两年有余。外面的人不知怎么笑话你这个第一才子!” 本来抱臂看戏的青黛无辜躺枪,她挥挥手,吸引北堂青渲的视线,“大姐,你不能因为自己尚未成亲,就不相信先婚后爱的桥段吧?” 北堂青渲这下连装都不想装,她深深地吸气,“两年你对长亭弃若敝屣,如今我过来一次,你就爱上了?” 她们两人从小就很不对付。北堂青黛性子直率,嘴巴甜,诗书骑射样样出彩,人缘好混的开。而北堂青渲从小身子不好,尴尬地占了一个嫡女的名头,却每门功课都屈于人下。 长此以往,北堂青渲便生了怨怼之心,面上不撕破脸,暗地里不知下了多少绊子。北堂青黛虽然不记仇,但也不是个吃亏的人。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好一阵,还是被女皇各自按了回去。 到现在,北堂青渲也坚定地认为,青黛是知道自己喜欢沈长亭,所以故意演这一出来恶心她。 毕竟青黛和沈长亭两人成婚两年相敬如冰的事也并非是什么辛秘。 “大殿下。”沈长亭的声线骤然变冷,“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那日诗会也并未说上话。大殿下唤我沈君便好。” 说完沈长亭转向青黛,喉咙紧张地发干,他低声,“殿下…我……” 青黛一笑搂住了沈长亭的脖颈,沈长亭被迫压低了身子,她凑到沈长亭脸边,故意扮演一个风流倜傥的浪荡子。 青黛先是将吻贴在他的额角,又一路往下从鼻梁、唇瓣、到下巴。皆是一触即分,温热的乌木香气停留在沈长亭的脸侧。 “我做戏又如何?北溟大殿下难道要硬抢……”她说着,停在沈长亭的唇边,转过视线直视北堂青渲,“人夫吗?” 北堂青渲指着青黛你你你了半天,捂住心口转身就走。 青黛看她走远,正欲转回头,带一点凉意的触感就贴在她唇上。 青黛瞪大眼睛,沈长亭紧闭的眼睫还在颤抖。 她轻叹,搂紧沈长亭的肩,含糊道,“睁眼,看看我。” 沈长亭固执地不肯睁眼,他一遍遍亲啄青黛柔软的唇瓣,话语含在嘴里,“不是做戏……” 青黛听懂了,于是她掰开沈长亭的肩,低声笑,“沈长亭,你怎么光捡这些话听?” 沈长亭睁开眼睛,眼中浸润着山色空蒙的迤逦,清俊的五官此刻美的心惊,“殿下,那我应该听什么?” 青黛抚上他的脸,“沈长亭,过去种种是我们错过。你并非无情,我亦并非无意。我是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喜欢你,长亭。”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3 沈长亭呆住。 他艰涩地开口,“殿下,你是在戏弄我吗?” 沈长亭一直没有安全感,青黛把决定权交给他,“你说呢?长亭。” 她展开手臂,溢出爱与信赖,“过来拥抱我,还是站在原地?” 几乎是一瞬间,带着墨香的怀抱快步走过来将青黛拥入怀中。 “殿下,我来抱你。” “叮—任务达成进度75%” 沈长亭单手拢住青黛的后脑,下巴贴在她的额角,心中恍惚。 十年了,他终于走到了殿下的身边。 回府后,青黛便如同刚确定恋爱关系的黏糊小情侣,赖在沈长亭身边不肯走。 夜凉如水,青黛拉着沈长亭坐在临希院之外的长阶上。 先前在宫宴上贪酒,醉意上浮,青黛迷糊地靠在沈长亭肩头,“长亭,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像大姐那样的么?” 沈长亭原先僵着不敢动,听到这话扭头看她,莫名有点委屈,“我喜欢哪种女子,殿下不知吗?” 青黛仿佛没听到,势必要把酒疯耍到底,她恶声恶气,“哼,看见大姐跟你表白,我气得心口都疼。” 她捂住心口,哎呦哎呦地叫唤。 沈长亭一愣,大着胆子捏起青黛的下巴,瞧见她坨红的脸和迷离的双眼,登时明白眼前人是吃醉了。 他轻叹一口气,将葱白如玉的指尖点在青黛的唇,“小糊涂鬼。” 沈长亭本就比青黛年长几岁,这称呼一出更是带着说不清的亲昵和宠爱。 青黛的脑袋一点一点,十分不满,“什么糊涂鬼!沈长亭才是糊涂鬼!为什么?受了委屈不说?为什么会以为我喜欢别人?” 月光静静地流淌在沈长亭眼中,他一笑,周围的夜色宛如颤动了一下。 “因为他太爱你。” 细碎的水光映出亮晶晶的湿意,“所以他不敢赌。宁愿像一个胆小鬼,也要留在你的身边。” 沈长亭隔着衣物握住暖玉,仿佛给了他安定的力量。 “小糊涂鬼,沈长亭已经爱了你好久好久。” 青黛瘪嘴,呜呜咽咽地表达不高兴。 沈长亭凑近听,“什么?” 柔软的触感贴在脸颊,沈长亭听见自己殿下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那我现在开始爱你。我也会爱你很久很久。” 沈长亭蓦然睁大眼睛。 许久,他撑住额头,笑的弯下腰去。第一次没了高门公子的仪态。 他说,“殿下,你真坏。” 青黛双手后撑,和沈长亭一齐开怀大笑。 那一晚,临希院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 终于等来了它的希望。 两人在府里刚过几天安生日子,南疆的军情急报就来了。 青黛心中一紧:来了! 毛子也紧张:你别死啊。 青黛白一眼:那你给我开金手指。 毛子捂紧口袋:不行。 青黛:哦。 青黛记得她的第二十个相亲对象是个军官,相亲那段时间,那个死直男天天带她去模拟战场约会。 前期被男人按着打,青黛不服气,在第四十天,青黛以6-2的战绩拿下那个男人后,就痛痛快快地甩了那死直男。 所以她应该……算挺有天赋的吧? 青黛站立于御书房内,双手拱在胸前行礼,“对于南疆,母皇如今是何决策?” “钟家两位将军已经启程前往南疆,你不用担心。” “母皇,”青黛直直地跪下去,“青黛主动请缨前往。” “黛儿,”女皇放下笔,似笑非笑,“你是三皇女,岂能随随便便上战场?” “怎么了?跟夫郎闹矛盾了?要跑出去避一避风头?” “……”青黛沉默 “哎呀,朕前段日子还听说你们感情不错,怎么,你变心了?” “……”青黛无奈,“母皇,你少看点话本。” “哦。你先起来。”女皇嘶了一声,“那你不能去。” “你父君要知道你刚从军营回来没几年,我又把你扔去战场,非得把我耳朵拧下来。” 青黛失笑,“母皇,我没有在开玩笑。” 她站起身,表情逐渐认真,“此次南疆的动乱不能掉以轻心。月初他们新君上位,那位的手段可不得了。” 女皇听了也收敛起玩笑的表情,她身子微微前倾,“当真?” “几年前,那位新君还是不受宠的皇子时,我与他交过手,是个十足的狠角色。他专擅各种阴招,用毒用蛊用计,只要能赢没有羞耻心。如果当年他有权号令三军,儿臣未必能赢。” 此话已经说的极重,女皇严肃道,“若黛儿此言非虚,那恐怕真的得你去。” 北溟之内,最顶尖的领兵打仗的将领确是这位三殿下无疑。 女皇忧心,此刻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母亲,“黛儿……你有几分把握?若不行……” 青黛一拱手,语气坚定,“儿臣守在边疆,一步也不会退。” “好好好。”女皇连说三个好,走下来握住青黛的手,半开玩笑,“你夫君还在等你回家,新婚燕尔的,要早些回来。” “嗯。” 青黛临走之前,女皇又出声,“去,见见你父君吧。” 青黛的父君是将门之子,性格火爆,极其护犊子。若被他知晓了青黛要去“送死”,指不定怎么把青黛锁在宫门内。 女皇此刻说到她父君,大概也是给青黛一个退缩的机会。 不是给北溟的三殿下,而是给她最疼爱的女儿的机会。 青黛笑着摇头,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挥手告别,“等儿臣大获全胜!再来父君面前领先斩后奏的罪!” 女皇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一直盯到眼睛酸痛,才重重的闭上眼。 “来人,吩咐朕的那支禁军暗中跟住三殿下。记住,朕要一个全须全尾的女儿。” 刚走出宫门,青黛便发现沈长亭抱着披风站在马车边。 他穿的极为素静,只一根玉簪束发,余下长发垂在脑后。 见到青黛,沈长亭立马迎上来,用披风捂住她,“殿下,回家。” 青黛神色自若,心中却在犹豫要不要把出征之事告诉沈长亭。 她试探着开口,“长亭……若我说……” “殿下要去南疆,是吗?” 马车之内,沈长亭端正而坐,直视前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 “……是。”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4 意外地,沈长亭竟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殿下,别紧张。我不会阻拦你。” “那你…?” 沈长亭垂下眼,“我只是怕殿下为了让我安心而骗我。” “若我沉醉于幸福的幻象里,醒来便见不到你,我会发疯的,殿下。” 他的眼里藏了太多复杂又疯狂的感情,不敢叫殿下瞧见。 毛子:小心哦~你挂了,他真会发疯,物理意义上的~ 青黛:嘻嘻。 沈长亭抬起眼,平素显得清冷的眼眸此刻有些可怜,“殿下离去前,定要和长亭说明白。” 青黛心下一软,“好。” 冷不丁得,青黛半开玩笑地说起这个世界最大的隐形炸弹,“长亭支持我去,若我战死沙场……” “殿下,”沈长亭眼中乌黑沉沉,温温柔柔地挂起笑脸,“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青黛咬牙,“若我……” 沈长亭默默地扭过头,视线落在马车的某个角落,语调平缓,“我会去陪殿下。” 青黛咯噔一下。 她抚着额角,正要解释,沈长亭转回身,目光落在青黛纠结的脸上,忽然一笑,“我开玩笑的。” 他伸手抚上青黛的脸,带着微凉的指尖恋恋不舍地停留,“那我就忘了你。” 沈长亭苦笑,“爱一个人太累了。” 青黛心下一松,像青杏子般的微苦逐渐弥漫开,她握住沈长亭的指尖,轻轻地蹭,一下又一下,“好。若我回不来,你就忘了我。” 青黛感觉到沈长亭的指尖瞬间绷紧,她暗叹:口是心非的男人。 沈长亭低下头,彻底不再说话。 青黛也就没有注意到沈长亭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意。 毛子盯着缓慢、而又一格一格攀升的厌世值:emmmmm…… 毛子欲言又止,毛子不敢说话。 临出征那日,青黛特意选在天色微亮之时出发。 她低头吻住在床榻之上的迷糊的沈长亭,“长亭,我走了。” 长亭衣衫半开,显然是前夜两人胡闹了许久。 垂落的长发向四周铺散开,他睁开眼,下意识拉住青黛的手,“我等你回家。” 青黛回握片刻,便狠下心放开,“嗯。” 青黛转身出门,沈长亭缓慢地起身,清冷的面色忽然浮现一个微笑。 三日行程,青黛带着一队军马终于赶到了嘉门关。 钟成雯早早等在城下,一见青黛,顾不上尊卑就重重地往青黛背上拍了一掌。 “哎呦!” 喜提钟成玉待遇。 钟成雯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又瞪了她一眼,“三殿下你太胡闹了!你知道那耶律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深深叹气,“你与你夫君才过了几天甜蜜日子。” “哎哎哎。”青黛揽住钟成雯,“你这么紧张作甚?他还是我手下败将呢。我又不是蠢兮兮地过来送死。” 钟成雯沉声道,“他已今非昔比。成玉他……十日前伤了腿。” “成玉受伤了?” “嗯。”钟成雯一脸认真,“三殿下,回去吧。你放心,我们钟氏姐弟就算死也不会退守嘉门关一步。” 钟成雯两姐弟确实做到了。 在原剧情里,耶律齐在北溟败势已定的情况下,仍朝城内投掷火石。他不夺城,只是单纯想折磨北溟人。 等北堂青黛赶到嘉门关,城中已没了活人,皆葬身火海。 城门之下,一具黢黑的尸体执剑半跪,高高昂起的头颅还一直盯着北溟皇城的方向。 青黛心下一酸。 “雯姐,”青黛五官艳丽逼人,此刻表情冷凝,“姐夫呢?” 钟成雯一时语塞,痛苦地闭上眼,“他会懂的。” “他会懂,但他会痛一辈子。” “见到钟府的一草一木会痛,见到与你共赏的日出月落会痛,你忍心吗?” 钟成雯面色苍白,这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被戳到了软肋,她无力道,“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她卸去身上的软甲,底下的黑色里衣被血浸成深色,“我打不过耶律齐。连成玉也打不过。” 软甲掉落在地上,如同钟成雯被碾碎的尊严,“我们都输了。” 青黛注视着钟成雯的伤口,沉默良久,最后她说,“雯姐,你听我说。” “我只是北溟数位皇女中的一个,没有我,还有大殿下,二殿下,四殿下……” “可你们钟氏一族是北溟唯一的将门世家,是撑起北溟百年基业的脊梁,你们必须活着。” 青黛捡起软甲,塞回钟成雯怀中,“受伤了便好好养伤,记住,这是命令。” 钟成雯被青黛的话触动,眼中闪起亮光,“国之脊梁……吗?” 半晌,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三殿下,我不会死的。” 见钟成雯重新振作,青黛松了一口气,恢复了笑脸,“好了!带我去看看军中是如何情形。” 聊到半夜,青黛总算对目前的情况有所了解。 嘉门关地势高易守难攻,可城中粮草有限,耶律齐切断了所有嘉门关与外界联系的路,若一味死守,迟早兵败。 钟成玉前几日出城去寻粮草,可耶律齐把持着峡谷、洞穴等极其险峻又适合埋伏的通路。 带出去百人,回来折损了一大半,作为将领的钟成玉还负了伤。 青黛简明扼要,“如今城中粮草可撑几日?” “最多五日。” “我这三日从皇城到嘉门关为何并未受阻?” 钟成雯呸了一口,面色嫌恶,“那耶律齐就是个彻底的变态!他享受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曾放话,嘉门关只进不能出。” 青黛冷笑,“真是把北溟人的性命当作任他取乐的游戏!” 钟成雯显然也气的不轻,她重重吐出两口气,“殿下,耶律齐此人确实谋略不俗。我们该如何破局?” 青黛的目光落在沙盘上的峡谷,“以牙还牙。”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5 钟家两姐弟本事不错,但他们太过正派。遇上擅耍阴招的耶律齐,自然节节败退。 而以牙还牙就是对付耶律齐的最好手段。 青黛一锤定音,“三日后,我会亲自带兵。” 三日准备,足够了。 刚走出营帐,身后钟成雯喊道,“有空去看看那小子。每天叫唤得人不得安生。” 青黛失笑,“我自然要去看看这位冲锋陷阵的小将军。” 还没走近,钟成玉骂骂咧咧地咒骂就从里头传来,“再来一次,老子输了就不姓钟!” “啊啊啊啊啊啊!那个贱人!耶律老狗!” “啊啊啊啊啊……” “行了,省点力气。” 青黛坐到桌边,似笑非笑地盯着脸红脖子粗的钟成玉。 钟成玉瞬间瞪大眼睛,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剩下一双眼睛无辜地眨巴。 “青黛姐~我没骂人。” 青黛不说话,钟成玉扭扭捏捏地,“青黛姐,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你姐喊我来的。” “哦。”钟成玉瘪嘴,立马又开心起来,“青黛姐,你坐到我床边,我疼…” “我又不是大夫,坐这挺好的。” “北堂青黛!” 钟成玉一下掀了被子,撑着伤腿,一跳一跳靠近青黛,“我差点死了!你太无情了!” 青黛眼中含笑,颇为满意地点头,“这不是站起来了吗?” 虽然军医说几日便可痊愈,但小将军硬生生拖了十日,还是未见好转。 军医跟钟成雯说,是心结。 钟成玉向来心高气傲。被耶律齐算计伤了腿,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战败的瘸子,难堪的他好像再也站不起来。 钟成玉插腰,“我又不是废了,自然站的起来。” 青黛垂眸。 钟成玉在原剧情中的结局,护在嘉门关的老弱妇孺之上,被刀剑捅得几乎没一块好皮。 她心中酸软,微微笑,“成玉,你自然不是废人。你是嘉门关百姓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钟成玉五官皱成一团,很不习惯地,“干嘛!真受不了。咦——” “成玉……” 钟成雯突然掀开帐帷而入,钟成玉被吓了一跳,单脚失去平衡就往前栽。 青黛下意识去扶,钟成玉便仰面倒进了青黛怀中。 钟成雯也傻了,保持掀帐帷的动作不动。 青黛抬头,外面似乎有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她无奈,“你快松开我。” “嗯……”钟成玉恋恋不舍地。 青黛心中不安,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钟成玉愣愣地感受拥抱的余温,不满,“你把青黛姐吓跑了。” 钟成雯叹气。 三殿下真的专治自家的臭小子。 若不是她知晓三殿下一心一意,看沈正君那良善的模样,成玉入府做个侧室也未尝不可。 哎,孽缘。 青黛趁着夜色乱晃,她总觉得她看见了…… “唔!” 一只大手猛然将青黛拉入粮草堆。 青黛全身紧绷,骤然闻见熟悉的墨香,她才放松下来。 察觉身后人起起伏伏地呼吸,她好笑道,“怎么?抓了我不提条件?” 身后依旧沉默。 “你不说?那我……” 带着比以往更甚的凉意的大手突然捏住青黛的下巴,扭过头重重地吻上她的唇。 同一时间,另一只手捂上青黛的眼。 粗重的呼吸之间,身后人反复的厮磨碾压。 她不躲吗? 明明他是强吻青黛的人,却无端觉得委屈。 青黛这下真的忍不住笑出声,“躲了这么久,一出来就强吻我。”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长亭。” 身后人立马松了手。 清风吹拂,乌云散去,月光落在那人的脸上。 一根木簪的素净打扮,几天的赶路让他脸上略显疲态,却依旧清雅俊秀,如同天边高悬的明月。 “殿下……” 他垂下头,懊恼道,“对不起。” 青黛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自己,“生气了?为什么?我都还没怪你私自偷跑呢。” 沈长亭微微偏过头,不愿意说。 “那我走了?” 沈长亭的目光落在青黛脸上,哀伤又深情,似放手又仿佛更深切的挽留。 青黛瞬间被击中:呜呜呜毛子,长亭学坏了!学会用美男计了。 毛子:……你明明花招也很多,还说人家。我看他就是跟你学坏了! 沈长亭悠悠开口,“殿下想纳侧室了吗?” “咳咳咳咳咳……”青黛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他,“你说什么?” 青黛忽然回忆起刚刚在帐外瞧见的人影,她松开捧住长亭的手,连忙摆手否认,“我没抱他!” 刚否认完青黛就尴尬了。 明明被抓个现行,她还在这狡辩。长亭这个死脑筋真的钻死胡同里了怎么办! 青黛无意识地咬唇,开始发愁。 沈长亭眼中闪过笑意,一瞬间又隐入平静的脸色之下,他似乎还是很难过,“殿下,如果钟小将军入门,还是我更重要吗?” “没有什么钟小将军!只有你和我!” “殿下……” 青黛插腰,彻底放弃抵抗,“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亲你了。” 沈长亭单手掩在唇边,浅笑出声。 青黛猛然反应过来,扑在沈长亭身前,“好啊,你故意的!” 沈长亭低头,亲昵地捏住青黛的脸,“因为你太可爱了,殿下。” 青黛神色不满,沈长亭便轻轻地凑上去吻在她的下眼睑,耐心哄她,“我信殿下,所以不用担心。除非殿下亲口告诉我,不要我,否则我不会走。” 青布麻衣的男人低声哄,如盈盈流淌地月光般清澈迷人。 青黛轻哼,“谁不要你了。” 沈长亭眉眼微弯,肤色瓷白地跟玉似的,他笑着笑着,忽然情绪一转变得低落。 “殿下,先前你在嘉门关前说的话我听到了。” 什么话? 青黛懵住。 沈长亭像泄了一口气,仰头靠在背后的草垛上,看着天边的圆月,周身的温度似乎有所降低。 “殿下说,钟将军是唯一的,可你只是陛下数位孩子中的一个。” 他唇边露出微笑,牢牢的盯着那一轮圆月,“我知殿下舍生忘死的决心,但是我也会痛。” “殿下又何尝不是长亭心中唯一的明月呢?” 十年前花灯街惊鸿一瞥,从此她的阴晴圆缺,便是他的悲欢离合。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6 青黛张嘴发不出声音。 又来了。 沉重、闷痛、酸涩,仿佛有股力道在不轻不重地揉搓心脏。 她来到任务世界,应该赋予男主们爱。可每个男主,都在教会她爱。 青黛愣神。 她不会爱吗? 所以在现实世界,她相亲五十次都以失败告终? 毛子内心差点扭曲到乱码,她她她她她…… 毛子沉默,毛子不敢搭话。 这这这才第二个世界啊。 毛子智商紧急上线:青黛!那个……沈长亭跟你告白呢哈哈…哈哈,你快点回应他!攻略他啊!大好时机! 青黛回神,抿唇笑,伸手揽住沈长亭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可是呀,长亭,你的小月亮已经照到你身上了。” “只为你一人。” 沈长亭怔忪间,青黛将吻贴在他下巴,一点一点将自己的乌木香渡给他,“也只唯你一人。” 两人对视着,沈长亭眼中平静无波的池水此刻无声汹涌。 一只手抚上青黛的后脑,沈长亭顺着发丝往下,摸到青黛后腰。 他按住那一寸,将人往怀里更深处逼,“殿下,长亭自私、胆小,善妒。这样,也愿意吗?” “嗯。” 青黛尾音落下之际,沈长亭的头便放纵地埋进她的颈窝。 他亲昵地去蹭青黛的脸,像小动物似地寻求更多安全感。 夜色之下,暧昧的气氛陡然升腾。 青黛很欣慰。 从开始那个自卑内敛的沈正君,到现在按住她的腰小声求爱的沈长亭。 他在变化。 因为被爱。 青黛小声嘀咕,刚刚一定是错觉,她哪里不会爱人了?一定是那五十个相亲对象太奇葩。 绝对不是她的原因。 毛子松口气。 三日之内,青黛带人前前后后都在忙着准备对付耶律齐的手段。 钟成玉拄了根拐杖靠在一边,看着地上一堆东西满脸质疑,“青黛姐,你认真的吗?人家耶律齐可是真刀实枪的,你就拿这个对付他?” 他举起自己的伤脚,“你可别忘了轻敌的后果。” 青黛笑笑不说话,目光落在低头忙碌的沈长亭身上。 钟成玉哼了一声,故意拔高声音,“我可是断了一条腿,青黛姐,你要是断了一只手怎么办?” 他注意到沈长亭停下动作,背影一顿。钟成玉继续,“万一你伤了残了,被别人嫌弃怎么办?” 他伸着脖子,龇牙乐,“我嘛,倒是不会……” 沈长亭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 青色的粗布麻衣卷起了袖口和裤腿,露出一小节白皙的皮肤,日照之下像透明的白瓷。 看起来易碎的白瓷此时表情冷淡又严肃,不轻不重地为青黛辩驳,“没有万一,殿下会平安无事。” 青黛上战场倒是不觉紧张,只是面对沈长亭这刚烈的态度十分紧张。 她是真怕万一出现意外,沈长亭会直接再度殉情。 上回在马车里被训过一回,青黛此刻也不敢再去试探着开生死的玩笑。 于是她又开始咬唇。 沈长亭看她神色纠结,垂下眼,指尖捏紧,沉默半晌又说道,“我不嫌弃。” 青黛惊讶地抬头看他,沈长亭直视她的目光,再重复了一遍,越加坚定,“万一……无论如何,我都不嫌弃。” 关于殿下,他总是万分小心。千百个不愿意让不好的词汇出现在殿下身上。 沈长亭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毛子看戏中:沈长亭误会你在担心他嫌弃你呗。 青黛失笑,第一时间安抚看起来隐隐炸毛的沈长亭,“你别听他胡说,我不会有事。” 沈长亭略微松懈,青黛又说,“再说了,我就算残废了如何?我可是北溟三皇女。就算你嫌弃我又如何?总归强绑你一个沈长亭回家绰绰有余。” 沈长亭微微瞪大眼睛,一时被青黛的强盗行径唬住。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天呐!八百年不动的进度条竟然动在一句打情骂俏上! 青黛沉思:看来他吃这一套。 毛子:哪一套? 青黛:霸道皇女强制爱。 毛子:………… 两人氛围正好,钟成玉不乐意了,他大声叫唤,“哎呀哎呀,我也没说青黛姐会出事呀!我这不是假设么?” 他小声嘀咕,“我也不希望你出事的。” 青黛没听清,“什么?” 钟成玉闭上嘴,嘴比命硬。 沈长亭看了他一眼,垂下眼,不经意地转开话题,“殿下,你独自带兵去嘉溢峡吗?” 嘉溢峡正是堵住嘉门关出路的那个峡谷。 青黛点头,一眼看穿沈长亭的心思,“不可以哦。你不能去。” 沈长亭蹲下身,去翻地上的东西,青黛只能看见他用木簪别起的后脑勺,他低声,“我知道。我帮不上忙。” 青黛轻叹,走过去捏起他的下巴,“哎呀呀,谁家正君这般委屈巴巴的?” 沈长亭转过视线,“我绝对不添麻烦。” “哼!” 钟成玉重重地哼了一声,嗤之以鼻:“你这智商还是北溟第一才子呢?我看你连我都不如!青黛姐是嫌你麻烦吗?她明明是心疼你好不好?” “哼!我不看了,看你们俩打情骂俏看得我眼睛疼!” 钟成玉骂骂咧咧地,一瘸一拐地往反方向走,走了没几步,他又恶狠狠地转过身,“青黛姐,你如果死了,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死小孩…… 青黛哑口无言,别扭小孩的关心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沈长亭微微张嘴,青黛回神,她笑,“所以你明白了吗?我是心疼你。” 沈长亭沉默。 毛子:他真的不明白吗? 青黛:你觉得呢?他那么聪明的人。 毛子:那他? 青黛:他想让我心软带上他呗。我是那么色迷心窍的人吗? 毛子:…… 青黛:…… 青黛恼羞成怒:我不是! 毛子:哦。 沈长亭握上青黛的双手,眼中带着祈求,“殿下,我想陪着你。” 青黛无奈,“不可以。” 沈长亭忽然低头将唇贴在青黛的手腕上,他扬起视线静静地与青黛对视。 青黛:“……不可以。” 沈长亭松开手,乖乖的,“好。殿下一路平安,早日凯旋。” 青黛:……呃。我感觉他没听进去。毛子,你看好他。 毛子:emmm,得嘞。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7 嘉溢峡。 一片寂静。 青黛策马立住,往上看。 刺眼的阳光直射而下,青黛抬手挡,眯眼审视周围的环境。 她一个手势,底下人翻出带的铜镜列成一队,不停变化角度。 忽然,几道银光闪过。 青黛猛的捏住缰绳,果然埋伏在这! 她不动声色,吩咐底下人把带来的干草铺开,“点火。” 人马训练有素,一手拿出方巾捂住口鼻,一手点燃干草。 峡谷之上,耶律齐居高临下,苍白阴冷地盯着进入峡谷的青黛,“老熟人啊。” 身边图蒙一愣,“那…陛下要手下留情吗?” 耶律齐哈哈大笑,目光却像湿冷的毒蛇,“你说……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把箭都淬上毒。”耶律齐转头吩咐,“自然是,要让老熟人死的更难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图蒙一抖,默默缩好身子。 他探头,“陛下,底下人在做什么?想要放火?” 耶律齐鄙夷地盯着青黛的动作,“烧得起来么?” 浓烟升腾,耶律齐猛然眯眼,“不对!是障眼法!” 耶律齐搭起弓箭,对准马头之上的人,一声令下,“放箭。” 身后一阵杂乱,弓箭依次落地,耶律齐转身,埋伏着的人倒了一大片,他怒道,“怎么……” 耶律齐一有动作,身上传来一阵酥麻,指尖无力地颤抖。 “!” 麻醉!北堂青黛刚刚烧的是…… 曼陀罗干草! 图蒙咬牙,“陛下,此番先被北溟抢了先机,我们先退吧!” 话音刚落,几簇利箭穿破浓烟而来,埋伏的人一个个中箭。 图蒙大惊,“他们怎么看的清的?” “不对,是…是铜镜!快,快把身边的武器丢远,先撤退!” 耶律齐充耳不闻,用尽全身力气拔出匕首,用力扎在自己腿上。 刺骨的痛让他清醒片刻,他搭上弓箭,对准浓烟之中隐约的红衣身影,冷笑,“北堂青黛啊北堂青黛,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卑鄙了。” “去死吧。” 利箭穿破浓烟而下,青黛似有所感,一转身便被一股力道大力拽下马。 青黛还来不及看,那人紧紧地搂住青黛,大手捂住青黛的后脑,用全身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他竟然露出一个紧张的微笑,“殿下,你别生气,我不添乱。” 青黛哑然之间,利箭一道接一道。 她用力掰开,却发现沈长亭力道大的吓人。 沈长亭还在颤抖。 青黛很着急,大声喊道,“沈长亭!松手!沈长亭!” 沈长亭的体温很高,语气却异常冷静,“不放。” 箭簇破风而来,青黛瞳孔骤缩,抬手抚上沈长亭后背。 一时之间,兵荒马乱的声音渐歇。 青黛拍拍沈长亭后背,语气温柔,“好了,起来吧,结束了。” 沈长亭眼眶通红,半信半疑地抬头看,周围人马确有了收兵之势。 他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却察觉背后一片湿漉。 沈长亭一惊,滞涩地扭头去看。 一柄利箭穿过青黛的左腕,离他只差分毫。 一滴一滴血红的液体滴落在他的后背。 脑海中一片嗡鸣,他木木地起身,想去找军医,又失力跪坐在青黛身前,他颤抖,“殿下……” 青黛面色苍白,抬起完好的右手挥挥,“别害怕,我没事。” 沈长亭听不见,她苍白的脸印在沈长亭的脑中,嗡鸣声更甚,炸得他头疼欲裂。 青黛:嗷,姐美救英雄了。 毛子还没缓过来:靠!你是人类吗?这反应速度,我应该是没开金手指啊! 青黛得意:六边形战士就是我。 毛子:……你快别乐了,人沈长亭要被你玩坏了。 青黛眨眨眼,“咳咳,长亭,扶我起来呀。” 沈长亭眼神发直,猛然惊醒,“殿下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找军医。” 青黛还要取笑他,阵阵眩晕感扑面而来,她捂住左臂,“呃…” 青黛跳脚:啊!耶律齐这个老狗!他下毒? 妈呀!还真的被钟成玉那个小孩说中了!她的手!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看着沈长亭白的跟鬼一样的脸色,她心里默念:完蛋了,毛子啊啊啊啊啊!我好像,真的玩脱了…… 毛子盯着攀升的厌世值,摆臭脸:嗯。不是好像。 再度睁眼,头顶是北溟的帷帐。 青黛连忙喊人,“长亭!长亭?长亭!” 她试图起身,从伤处传来钻心的痛,青黛额上冒汗,咬牙:痛痛痛感屏蔽,快开快开! 毛子默默打开:美救英雄~呦呦呦~ 青黛正要呛,钟成雯掀了帷帐,快步走进,“殿下!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 青黛勉强坐好,问,“耶律齐如何了?” 钟成雯咬牙切齿,“被我们捉了,南疆那边要放弃这位新君。陛下让我们择日带他回皇城,一路游街,估计是活不成了。” 青黛松口气,嘉门关惨烈的结局终于改写。 那般无恶不作的人,糊涂潦草的结局倒是配得上他。 “这是好事,你生气做什么?” “殿下还问!你知道你昏迷了几天吗?”钟成雯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喝冷掉的茶水,“十天!整整十天!是他射伤了殿下。还在箭里下了剧毒!” 剧毒? 青黛咯噔,她没逃过还是要死? 那沈长亭怎么办? 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要不是你夫君亲自去求来神医,我看殿下你怎么办!” 夫君?神医? 也就是说她没事了? 青黛傻乐,“这不是没事吗?哈哈哈。” 钟成雯同情地看了青黛一眼,语焉不详,“但愿没事吧。” 青黛:? 青黛:毛子,快帮我看看毒解了吗? 毛子:解了。身体倍棒,你放心。 青黛反应过来,“那……长亭呢?” 她昏迷十日,沈长亭不可能此时不在她身边。 钟成雯叹气,不愿多说,“他也没事。只是……唉,殿下自己去解决吧。” 青黛翻身下床,穿上衣服,“我去找他。” 钟成雯拔高声音,“军医营帐。” 军医营帐药香翻涌,伤患进进出出,青黛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她煎药的身影。 青布麻衣,乌发放下一半,另一半用他往日最爱用的玉簪挽起。 只看背影,沈长亭肉眼可见的消瘦。 青黛踌躇,不知怎么开口。 此刻,沈长亭恰好起身,转身见她愣在原地。 看见正脸,沈长亭果然清减许多。 半长的发丝垂在脸侧,头上玉簪衬得美人更加清冷,不可近人。 他放下手中药罐,淡笑,“殿下,您醒了。” 青黛皱眉。 不对劲。 沈长亭不对劲。 毛子左看右看,看不出来。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8 青黛捂着左臂上前,沈长亭仿佛被她的伤处刺痛,后退一步,动作生硬地转开视线,“殿下,何事?” “无事便不能找你吗?” 沈长亭不说话。 青黛炸毛:看看看,他冷落我! 毛子:谁让你说话不算数,还在他面前把自己弄伤了。他不发疯已经很好了! 青黛满嘴歪理:你懂什么?爱一个人,就要为她发疯。他这么克制,什么都憋心里,我怎么攻略? 青黛有些受伤,她低头,“我醒来都没看到你。” 她嘀咕,“你骗人。你明明说不嫌弃我的。” 青黛举起左臂,捧到脸前,“很丑吗?” 沈长亭面上浮现片刻的难过,他似乎想解释,目光落在青黛的左臂又垂下眼,不应答。 青黛放下左臂,藏到身后,她低声,“长亭,你不要了我了吗?” 沈长亭眼窝泛酸。 殿下的话好似在凌迟他的心口,让他痛的无法呼吸。 他呆愣地眨着眼睛,像失去灵魂的木偶,依旧沉默不语。 青黛伸出完好的右手要去触摸他的脸,他却头一偏,躲过了青黛的手。 青黛愣住。 她保持着抬手的动作,眼中显而易见地受伤。 沈长亭额前青筋凸起,见到青黛难过,他的忍耐溃不成军。 他想逼走青黛,可他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沈长亭捂住额头,痛苦又挣扎,“殿下,您要我如何?” 药材煮起来的香气飘散,热气朦胧中,沈长亭抠住指间,划下一道新的血痕,痛感让他片刻清醒,“我没办法。” “在殿下身边,我便总不像沈长亭。”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一事无成,盲目又愚蠢,还拖累殿下。” 他苦笑,“若是钟小将军在您身边,一定不会让您受伤。” 青黛傻了,怎么变成这个走向? 她很生气,攻略了这么久,沈长亭到底在怀疑什么? 拉住沈长亭的衣领,让沈长亭不得不俯身看她。 “你觉得,对本殿有用的人是怎样的?” 北溟三殿下气势迫人,语气凌厉,一寸一寸地扫视沈长亭的脸。 沈长亭静如流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无奈道,“殿下,小心手……” 青黛依旧拽着不放,“说不出来?那本殿替你说!你觉得可以护本殿无虞的,可以为本殿献出生命的,才是有用的,对吗?” 沈长亭抿唇,喉咙发紧。 “说话!” “嗯。”沈长亭嗓音干涩。 “沈长亭,你真的爱我吗?” 沈长亭像被打了一拳,心中闷痛。 好似他浑身上下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也被否定了。 “沈长亭,你好好想想。我十年戎马,若我只要献祭一般、有利可图的爱,我为何要回皇城,为何要与你成亲?” “沈长亭,有用之人,北溟多的是,”青黛喉头哽住,“可我爱之人,北溟只有一个。” 青黛逐渐松了手,语气柔和,“你明明就在我身边,为何不敢看我?” 沈长亭内心震动。 在这之前,他并不信唯一。 男女之间情正浓时,情话比蜜甜。可情感冷却,总有一方抱着回忆惶惶度日。 正如他父亲冯春。 北溟鲜少有人知道,在父亲获罪之前,他与母亲相爱过。 可一朝获罪,母亲另娶,父亲阴差阳错,成了相府的下人。 天边月变做地上泥。 冯春产子后,疯癫过一段日子。 他抱着五六岁的沈长亭,咿咿呀呀地说他们的过去,说那些承诺,说母亲爱他时温柔的眼神。 最后都变成一句,“承诺啊,许诺者遗忘,允诺者沉沦。” 小小的沈长亭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记得月光下痴痴笑的父亲。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一点一点贪恋殿下给予的温度。 嘴上说着永远,他内心却在惊惶,倒数殿下厌弃他的时日。 沈长亭又在掌心划下一道,他告诉自己,殿下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母亲抛弃了“没用”的父亲,可殿下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有用之人多的是,她只要爱。 青黛见沈长亭不回答,转身要走。 一步,两步,三步…走到青黛自己也开始心里没底。 突然,沈长亭低笑出声。 他长臂一伸,紧紧地抱住青黛,“青黛,我爱你。所以别走。” 青黛心脏骤停,迅速烧红了脸。 他他他他他喊了我的名字?第一次?! “叮—任务达成进度95%” 毛子也惊了:哇哦!大突破! 青黛僵硬,别别扭扭地,“我不走。” “嗯。”沈长亭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闷闷地,“长亭不是个有用之人。” “但唯独对殿下的爱慕放在心上,十年珍之重之,今日献给殿下看。” 温热的湿意烫的青黛心头一颤,更猛烈的情绪顺着温度直冲她的大脑。 砰砰砰。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身后是同样剧烈的跳动,两人环抱着,嘈杂喧闹的军营此刻只剩下心动的声音。 十年的情深在此刻哗然。 半晌,青黛竭力稳住颤抖的声线,“好。” “青黛姐!”钟成玉快步走过来,“我……呃?你们?” 沈长亭闷闷地笑,胸腔地震动隔着布料传到青黛身上,她不自觉的扭动身体,“长亭,你先放……” “我不放。” 他故意将人搂得更紧,细细地观察青黛害羞的神态。 “你们!你们恶心死了!” 钟成玉气的直翻白眼。 沈长亭不管他,含笑,“那小将军还不赶紧走?” 钟成玉跺脚,“哎呀!我我我就是来找青黛姐说一声,我不是故意咒你的,对不起!” 青黛恶声恶气,“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哼!”钟成玉瞪了两人一眼,跑开了。 沈长亭看着钟成玉的背影。 这十日内,小将军也是被吓得不轻。 又自责又担心,整日整夜睡不好觉。每天一睁眼想了花样就去报复耶律齐,势必给青黛讨回公道。 只不过…… 沈长亭盯着青黛细腻瓷白的脸。 其他男人的好,殿下不需要知道。 被沈长亭直白的视线盯着,青黛有些不自在。她故意嚷嚷,“我不来哄你,你就不理我了?” 毛子:…哄…? 毛子:刚刚抓着人家衣领骂的是谁? 青黛:你闭嘴。你个单细胞生物。 沈长亭抿唇笑,“不会。” 青黛挑眉,显然是不信。 沈长亭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忍耐不住,便总想出现在殿下身边。” “然后?” 他的目光变得温柔,“什么都不做,就看着殿下。” “就这样?” “足矣。” 青黛哼哼,不满意。 沈长亭竟也学着青黛的样子,捏住她的下巴,温柔的气息混合药香十分醉人,“不满意?那你说要我如何?”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19(完) 青黛饶有兴致,恶趣味上头,“那你说一句,女人,不准受伤。” 沈长亭眼中有诧意,他略微思索,让青黛转身,低头,“殿下,不准受伤,只看我,好不好,求你了。” 青黛:! 她怎么就偏偏吃这一套! 毛子:青黛,快想想剩下5%怎么搞定吧,好不好,求你了~ 青黛:你滚。 骂归骂,她认真思考,剩下5%会在哪呢? 青黛养好伤势,几人准备回城。 小将军抱着他的盔甲,站在城门前不说话。 青黛见他迟迟不跟上队伍,出声催促,“傻愣着干什么?” 钟成玉笑,深深地看了青黛一眼,“青黛姐,我不走了。” “我决定留在嘉门关,驻守边境。” 青黛诧异,她看向钟成雯,后者无奈地点头。 “你还小,想好了吗?” 罕见的,脾气暴躁的小将军依旧在笑,开口竟然还有些温情,“嗯。在皇城我挂念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姐,一个是你。” “姐姐身边有姐夫,而你……”他的目光落到在后头的沈长亭身上,“也有了归宿。” 他悄悄凑近青黛,“跟你说个秘密,你迷昏的十日,沈长亭简直跟发了疯似的。” 青黛立马侧头看他。 钟成玉扯起嘴角,“他那样一副我看不上的文弱模样,在神医面前跪了三天三夜,只求神医救你。” “我无意中看到,他跪在你的床榻前,扇自己巴掌。” 青黛猛然攥紧指尖。 钟成玉抱着盔甲,看着上面斑驳的血迹,幽幽一叹,“我都不知道他一个读书人怎么敢上的战场?我用红缨枪挡在他胸口,他竟然还敢一步步往前。”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红缨枪刺破衣衫,血迹瞬间红了大片,沈长亭抓住枪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狠意,“我谁也不信。没有绝对忠诚,没人甘愿赴死。” “但我可以。为了殿下。” 钟成玉见过那种眼神,是嘉门关山前奄奄一息的狼王护崽,孤注一掷的疯狂与决绝。 沈长亭松开红缨枪,单手脱掉染血的外袍,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小将军,若我真如你想的一般,在相府后院我活不过三年。” 刀剑冰冷的寒意折射在沈长亭面无表情的脸上,曾经清俊如水的五官凛若冰霜。 钟成玉恍然,第一次认识真正了沈长亭。 面对青黛,钟成玉笑道,“我自认可为所爱之人付出一切。所以……” 他停顿片刻,直视青黛,妄图将这张脸永久地留在记忆深处,“我从未觉得有人可以比我爱你更甚。” “可沈长亭,他爱你,是将你融入了他的骨血。” 钟成玉咧开大白牙,把泪意憋回去,“我可没认输!但你的正君,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青黛咬唇,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沈长亭。 “他看不得你出半点差错。”他拍拍青黛的肩,语气老成,“所以别受伤,那是在伤他。” 沈长亭终按捺不住,走上前装作不经意地在两人之间打转,他问,“怎么了?” 成玉又变回原来的臭屁小鬼,他哼哼,“我说,青黛姐要是愿意抬我做侧室,我就跟你们回去。” 沈长亭微微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钟成玉抱臂,“不高兴了?” 沈长亭笑,温和但不失攻击性,“是不允许。毕竟,我是正君。” 钟成玉简直没眼看,转身往回走,“再见!” 青黛低声道别,“成玉,后会有期。” “哼!” 沈长亭慢悠悠地补充,“希望下一次见面,能讨口你的喜酒喝。” “哼哼哼!” 青黛看向沈长亭的侧脸,他在外人面前一贯冷淡平静的脸上竟然浮现了笑意。 不是客气疏离的告别,而是对即将分别友人的善意。 她心头一暖,悄悄牵住沈长亭的手。 小将军扯着嗓子嚎最后一句:“我一定找得到比你更好的人!” 眼尾一滴泪滑落,钟成玉将脸搓得通红。 假的。 没有比她更好的人。 青黛忽然想起刚刚钟成玉跟她说的。 她好像知道剩下的5%在哪了。 青黛转身,扑到沈长亭怀里扒他衣领。 沈长亭握住青黛的手,见周围尴尬站着的军队,带几分纵容几分宠溺,温柔但不失力道,“殿下,回家再看。” 青黛的指尖在他的胸口胡乱地摸,沈长亭无奈道,“殿下在找什么?” 青黛像小狗一样拱拱鼻子,“找那个被你藏起来的沈长亭!” 沈长亭的心一滞,随即看向钟成玉离去的方向,他顿时明白过来,见青黛没有生气,一时心头释然。 他弯腰,凑到青黛面前,“好殿下,别生气。我只是觉得,你会更喜欢现在的沈长亭。” 青黛两手捏沈长亭的脸颊,“谁说的?” 她摸到沈长亭腰间,略微动作,果然摸到了那把十分隐蔽的软剑。 青黛语气暧昧,故意道,“万一我更喜欢心狠手辣的沈长亭呢?” 沈长亭覆上青黛的手,引导她摸到了剑柄。 他一笑,“那我便变成心狠手辣的沈长亭。” 青黛挑眉:好刺激。 毛子:emm,这个是未进化完成版。你要想看更刺激的,就点爆他的厌世值。 青黛:然后? 毛子:你就能得到一个人面兽心,恶毒无情,丧心病狂,天理难容的沈长亭啦!只要再激怒他5点厌世值噢!买到就是赚到! 青黛:……谢谢。我是要玩情调,不是要玩情杀。 一行人终于启程。 两人共乘,沈长亭握住缰绳,稳稳当当。 青黛靠在沈长亭怀中,“在相府你为何要藏拙?若手段狠些,他们也不敢欺负你。” “对于母亲来说,一个有点手段的心机庶子,和一个名满天下的贤德庶子。她自然是要护后者。” 青黛点头。 北溟以“贤”立国,崇尚贤德,沈长亭声名在外,是众学子心中所向。 沈相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就算她和陈氏再看不惯沈长亭,也只敢偶尔使点绊子,不敢让他出现什么差错。 青黛扭头,“那你为何在我面前……?” 沈长亭忆起往昔,乌黑的瞳色沉沉,“当年你与同行之人猜不出灯谜,你说……” “我不喜欢小笨蛋!” “我未来夫君要读很多很多的书,要很聪明很聪明才行!” 青黛记忆回笼,捂着额头笑,“小孩子玩笑话你也当真?” 高头骏马之上,清风拂过,吹起青黛和沈长亭的发丝,缠绕交叉,暧昧缱绻,宛如结发。 沈长亭盯着看了一会儿,笑意盎然,“因为殿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真。”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 沈长亭突然唤了她的名字。 青黛抬头,一眼望进沈长亭心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嗯,选择脱离。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1 “你们又吵架了?这个月都第几次了?” “以前也没看你这么生气,那个男人不会出轨了吧?” 青黛睁开眼,眼前灯光昏暗,人声乐声躁动,她坐在吧台前,身边一个圆脸甜妹在叽叽喳喳。 青黛:传输剧情。 毛子:来啰来啰! 她在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叫唐青黛,是唐家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可唐青黛哥哥突然出事,为了稳定唐家股价,阴差阳错和本世界男主隋陆扬结婚。 一场商业联姻,把原本在学校水火不容的两人捆绑在一起。 因为不满,他们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对此闭口不谈。在学校,除了唐青黛身边最亲近的余幼薇,没人知道在学校互看不顺眼的死对头,其实私底下是夫妻。 逐渐的,隋陆扬对唐青黛动了心。但他骄傲又嘴硬,生平第一次尝到动心的滋味更是不知道怎么追人,只能默默地把人藏在心里。 直到后来,隋陆扬发现了一个秘密。 唐青黛喜欢的另有其人。那人还是他从小就讨厌的大哥隋至礼。 小少爷彻底炸毛,对唐青黛的态度异常恶劣。原本唐青黛已对他有所动心,可她自己也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拉不下脸跟他解释。 于是两人关系降至冰点。唐青黛甚至一气之下出了国。 唐青黛出国后,隋陆扬幡然醒悟。他暗自发誓,要超越大哥,成为更优秀的人,再把老婆给追回来。 三年后,隋陆扬彻底继承隋氏。 继任当天,他收到唐青黛遭遇雪崩失联的消息。 明明是人生中最风光的一天,隋陆扬狼狈不堪地赶去机场,想见她最后一面。 然而,这班飞往澳洲的航班失事了。 航班没有归期,唐青黛也没能等到她的隋陆扬。 看完剧情,毛子又冒出来:温馨提示,鉴于你前两个世界完成得完美,现在难度已经升级了嗷,接下来的难度会越来越大哦~ 青黛思索了一下:所以你传我来的节点,男主已经知道了我喜欢他哥? 毛子惊喜:天呐青黛!你简直是一点就通,太聪明了! 青黛扯动嘴角:我真怕下一次你直接给我传火葬场去。 毛子羞涩,对手指: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青黛?青黛!” 余幼薇嘟起嘴,“你发什么呆呢!” 青黛低头看向手中的酒杯。 粉红色朗姆酒已喝下大半,玻璃杯壁中倒映出一个大波浪长发的明艳美女。 得。还是个霸王花。 青黛两指敲击杯壁,“我懒得跟他吵架,谁让那个混蛋总没事找事。” “都结婚一年了,不能离?” 青黛一脸烦躁,“我哥还在医院躺着呢。离不成。” 余幼薇眼珠子一转,“反正你俩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你找点乐子也是应该的吧。” “?”青黛抓着酒杯,顺着余幼薇的视线看去,昏暗的卡座里一个英俊的男人朝青黛举起酒杯。 余幼薇很激动,“青黛,那帅哥看上你了,上不上?” 青黛转过身,兴致缺缺,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陷在懵懂爱情里的纠结女人。 “没兴趣。” “哎哎哎!”余幼薇揽住青黛,“帅哥过来了过来了!” “你好,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男人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朝两个女孩点头。 青黛只扫了一眼,没搭理他。 周维不放弃,将一杯威士忌推到青黛面前,“赏个脸,喝一杯?” 他越靠越近,各种香水味混杂的气息让青黛头昏脑胀。 青黛放下酒杯,转身欲骂,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出现,死死地捏住那个搭讪男人伸过来的手。 周维痛的大叫出声,“谁啊!” 他抬眼,一个五官极其优越的年轻男人面色阴沉,显然是在暴怒边缘。 “隋……隋哥!” 周维直觉要遭,看了一眼眼前的漂亮女人,暗自后悔。 完蛋了,居然撩到隋哥的女人身上! 隋陆扬盯着青黛,眉头紧皱,忍了又忍,最后化为一声轻慢的冷哼,“唐青黛,你就这么缺男人?” 周维心下一惊。没有针对他? 他连忙后退,降低存在感,撤出战场。 青黛深呼吸,按住要跳脚的余幼薇,扭头对隋陆扬笑,“反正不缺你这一个。” 隋陆扬冷笑,“是,毕竟你也得不到你最想要的那个。” 青黛懒得理他,转身继续喝酒。 毛子坐不住了:青黛你在干嘛!怎么和男主杠上了! 青黛默默喝:他这欠揍的态度,唐青黛能不杠他?再说我现在和他好声好气地,难道不是崩人设? 毛子:……对哦,不能崩人设,否则任务要扣分的! 原剧情里,隋陆扬因为担心她,偷偷跟出来,就看见青黛喝下周维的酒,还旁若无人地谈笑。 他原本和青黛吵架后有些懊恼的心凉得彻底,至此,两人的关系也算正式破裂。 身边传来一阵椅子拉开的声音,青黛扭头,隋陆扬臭着脸坐到她身边。 “干什么?”青黛语气不好。 隋陆扬一身黑衣夹克透出冷意,刘海没有打理,柔顺地垂在额前,浑身上下一股潇洒、桀骜的帅劲。 青黛心底吹了口哨,毛子猛翻白眼。 隋陆扬抬起一只手,要来一杯白开水,十分嫌弃地把玻璃杯推到青黛面前,“有本事,你就跟我离婚。” 青黛瞪他,捏紧酒杯不说话。 隋陆扬显然是猜到青黛的反应,本来还生气的人竟然笑了,“怎么就离不成呢?” 青黛看他暗暗得意的臭屁模样,眯眼。 真要把老婆气跑了,他还没处哭。 余幼薇看不下去,站起身,“隋陆扬!你太欺负人了!你们本就是假夫妻!凭什么干涉青黛喜欢谁!” 青黛听见“喜欢”两个字,突然有点慌张。 没人知道她以前喜欢隋陆扬的大哥。 隋陆扬显然跟青黛想的一样。 他沉下脸,看见青黛心虚的反应,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乱窜,激得他心中越加烦闷。 隋陆扬单手撩起刘海,那双漂亮又凌厉的含情眼彻底露出来,语气慢慢地,“谁说,我们是假夫妻?”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2 “你们不是假夫妻?!” 余幼薇瞪大眼睛,视线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意味深长,“青黛,你难道和他……” 隋陆扬猛然凑近青黛,几乎要贴上她的脸。 清新的橙香若隐若现,属于年轻男人的气息干净又盎然。 他眼中并无笑意,轻浮道,“怎么?我们亲一个给你看?” 青黛马上捂嘴,骂他,“隋陆扬,你个疯子!” 隋陆扬微微停顿,直起身,恢复面无表情。他两指捏住白开水的杯壁,“哦。能喜欢上他那种人,你也挺疯。” 果然在意的很,三两句话不离情敌。 他? 余幼薇咋咋呼呼,“谁?” 青黛看了一眼隋陆扬,故作嫌弃,大声,“我谁也不喜欢!别听他胡扯!” “走了走了。”青黛拉住余幼薇,把人往门外拉。 隋陆扬目光落在水杯上,心头的火越烧越烈。 又是这样! 一提到隋至礼,唐青黛就会失态。 她果然很喜欢那个男人!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思来想去,肯定是因为名义上的妻子居然喜欢上了他最讨厌的人。 完全不把他放眼里! 隋陆扬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原因,手中的玻璃杯不断捏紧,脸上乌云密布。 突然,玻璃杯被抽走。 他皱眉,抬起头。 眼前的青黛去而复返,大口大口地喝完,然后重重地把玻璃杯砸在吧台,“看我干什么?本来就是给我喝的!” “你让我喝水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她毫不客气地朝隋陆扬竖起中指,“放心!我会做好隋家儿媳妇,绝不带着酒气进家门!” 放完狠话,青黛一撩头发,转身就走。 内里疯狂呼叫毛子:怎么样怎么样,他没生气吧,你帮我看看他的表情。 毛子:emmmm,他……在笑? 青黛:耶斯!赌对了! 隋陆扬盯着见底的玻璃杯,视线再慢慢移到青黛趾高气扬离去的背影。 他是这个意思吗? 蠢女人。 他撑着额头,脸上不自觉就浮现了笑意。 心里躁动的无名大火被一杯水淋灭,空气中湿漉漉的,让他心底无端生出一股渴望。 渴求什么?他也不知道。 “叮—任务达成进度5%” “啊——” 青黛贴在课桌上,“我和男主居然是两个学院的,毛子,你们做系统的是怎么设定世界剧情的!我和他甜甜的恋爱怎么展开!” 毛子:你去主动创造啊!美好的爱情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青黛像煎蛋一样翻了个面,把脸朝着窗外,“呵,男人。” 夏日的热气扑面,青黛眯眼,眯着眯着…… 窗外是……? 隋至礼! 她知道原剧情里隋至礼是大学老师,没留意居然是他们学校的! 青黛嘴角抽搐,这修罗场…… 她默默起身,在窗户边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看这位曾经“喜欢”过的人。 男人带着金丝眼镜,温文尔雅,气质如松,对迎面走来的学生都微微一笑。 原剧情里,她会喜欢上隋至礼的原因也挺奇葩的。 就只是因为隋至礼性格温柔。 唐家一家四口都个性火爆,乍一遇上一个脾气这么好的,唐青黛就走不动道了。 关键她也不追,就默默地把人供在心里。 青黛一头黑线,这叫什么喜欢啊。 她原本以为这个故事是隋陆扬一只小学鸡的艰难求爱,没想到是两只小学鸡互啄。 毛子很想吐槽,但它不敢说话。 它能说,这唐青黛不就是某个世界的你吗!相亲失败五十次的你也还好意思说! 青黛扒着窗户,想看仔细。 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 隋陆扬一身白t,外套挎在肩头,懒懒散散的,抱臂看着吓傻的青黛。 他阴阳怪气,“外面风景不错啊。” 青黛呼啦一下拉开窗户,双手撑住窗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来是挺好看的,现在么,很一般!” 隋陆扬不生气,假笑道,“哦。花痴。” 青黛弯腰,盯着他看来看去,“你的学院不是在学校的另一头?你怎么走到我这来了?” 隋陆扬收了笑意,忽然有些紧张。 “我知道了!”青黛恍然大悟。 隋陆扬微微站直。 “你是来找茬的!”青黛咬牙切齿,“对不对!” 隋陆扬抬头,盯着青黛生动的五官,捏紧口袋里的硬币,“家里钱多,就趁早给智商充点费。” 他扭头走,心里暗骂自己。 居然脑子一抽跑来找她。 他才该给脑子充点费! 青黛看着隋陆扬凌乱的步伐,偷笑:他急了。 毛子嗑瓜子:他超爱。 青黛扬起脑袋,跟隋陆扬斗来斗去,还是挺有意思的嘛。 毛子腹诽。 那可不是嘛!当初你还是唐青黛的时候,就爱跟他斗,不过最后翻车了而已。 毛子突然有些害怕:你不会翻车吧?你别把他气出国了。 青黛神秘一笑:你放心,我最会暧昧拉扯。刚刚,我已经想到接下来怎么缠他了。 毛子欣慰。 看来这五十次相亲,还是让她成长了。 青黛回过味:他刚刚是不是内涵我智商低? 毛子:………… 它收回那句话! 学生处。 青黛美滋滋地提交了报名表。 毛子:你真要去当那什么什么之花。 青黛:是仲夏夜之花。 a大由一对恩爱夫妻创立,从建校之初一直有一个传统。 每年6月,会推举一位高人气的女生作为仲夏夜之花。 在接下来的蒙面舞会中,她就是舞会的女王。任何人可以邀请她跳舞,她也可以选择任何人,同意和拒绝权都在女王手上。 若女王在最后一刻接受了对方的亲吻,那两人就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约会。 从这个活动举办至今,已经成了无数对有情人。 其实前两年,青黛就收到了邀请。不过因为她有“心上人”,所以拒绝了。 今年,她就要去玩一玩! 青黛跃跃欲试。 毛子:你怎么确定男主会去? 青黛故意“手滑”发送:“薇薇,今年我被选中做仲夏夜之花了!” 最上方框里赫然是“讨厌鬼”三个字。 精准卡点两分钟,青黛撤回了消息。 对面立马回了一个:? 嗯。这一招,太好用了。 “对方正在输入……” 讨厌鬼:你又发什么疯? 计划通!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3 篮球场上三三两两的人在激烈过招。 隋陆扬蹲在半人高的台阶上,外套盖住整个脑袋,嘴里咬着一个棒棒糖,不停地看手机里的消息。 突然,叮咚一声。 一个笨蛋:发错了。 隋陆扬嘎吱嘎吱地咬着棒棒糖,甜腻的橙子香气充盈喉间,他大拇指猛戳对面龇牙的猫咪头像。 讨厌鬼:。 讨厌鬼:我已经看见了。 讨厌鬼:不许去。 一个笨蛋:谁管你 一个笨蛋:白眼.ipg 隋陆扬心头火起。 这个女人! 他动作激烈的敲下几个字:你别忘了,我们结婚了。 对面沉默一会儿,发来:那你来呗 一个笨蛋:你不信就看着我,我绝对不乱来,我只想去凑个热闹 隋陆扬扔了外套,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他捏紧手机。 讨厌鬼:我从不参加这种无聊的活动。 讨厌鬼:随你。 他站起身,那边的周渡喊他:“隋哥,来啊,帮我干死他们。” “有事,走了。” 隋陆扬心烦意乱地往外走。 旁边球场坐着看球的小女生叽叽喳喳:“听说了吗?今年的仲夏夜之花是文法学院的唐青黛!” “她终于愿意参加了?”另一个女生捧着脸,“呜呜呜呜呜呜大美女会花落谁家呢?” 咔嚓—— 隋陆扬捏断了手里的糖果棒。 花落谁家? 隋家隋家隋家! 不对,隋家还有一个隋至礼。 户口本上写的明明白白,隋陆扬隋陆扬隋陆扬! 自觉略胜一筹的隋陆扬露出一点笑意,随即又马上冷下脸。 他才不关心这种无聊的活动。 夜幕降临,华丽的欧式大厅里觥筹交错。 青黛一身酒红色吊带鱼尾裙,背部两根一指宽的红绸交叉,露出大片洁白的皮肤。 卷曲的长发披在肩头,她戴上遮住半脸的精灵面具,靠在二楼栏杆上找人。 毛子:你确定他会来哦? 青黛:不确定啊。 毛子不可置信:那你? 青黛绕着自己的发尾:所以,我加了点猛料~ 门口走进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他微微抬起头,脸上并没有戴面具。 毛子:你你你怎么把隋至礼喊来了! 青黛趴在栏杆上招手,对上隋至礼的视线。 隋至礼一愣,快步穿过人群上楼。 他站在青黛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暗自松了一口气,扶住镜架,“我以为你出事了。” 青黛笑嘻嘻地,“没事。就是请大哥过来凑个热闹。” 隋至礼怔住。 青黛从前因为心里那点心思,从来不肯跟着隋家的小辈喊他大哥。如今出口却自然又顺畅,隋至礼心中有一瞬间的别扭。 他又扶了一下眼镜,笑道,“好。” 隋至礼转身,跟青黛一样俯视楼下,“今夜的仲夏夜之花,很漂亮。” 青黛心不在焉地笑,视线在场内扫了几圈,都没看到隋陆扬的身影。 真被气自闭了? 忽然间,灯光暗下大半。 青黛抬头,底下主持人声音激昂:“仲夏夜倒计时一分钟!” 青黛单脚向后翘,一手拎起裙摆,准备下楼。 身边人伸出手,隐在暗黑中,男人表情不明,声线依旧温柔,“我陪你?” 青黛一顿。 这隋至礼…… 她回首,俏皮地点点脸上的面具,“大哥,你没有入场券哦。” 说完,她转身下楼,不带一丝留念,姿态娉婷,裙摆荡起的弧度绽放出一朵朵优雅至极的玫瑰。 隋至礼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五、四、三、二、一!” “各位有情人们,开始你们的狂欢吧!” 灯光完全暗下来,只留舞池中央的微弱紫光在闪烁。 青黛站在中间,一首舞曲接近尾声,隋陆扬还是没有出现。 她叹气,提起裙摆要走。 两只手同时伸向青黛。 青黛向上望,一人带着半脸的狮子面具,而另一人,穿着质感高级的黑色西装,刘海被熨贴地梳至脑后,一个无脸男面具遮得严严实实。 狮子面具不是隋陆扬,这无脸男…? 隋陆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打扮过。 青黛不敢确定,没有伸手回应。 这时,歌曲切换到下一首,切入的鼓点热烈又大方,舞池瞬间被点燃。 无脸男向前一步,竟然直接搂住了青黛的腰,将她拉进怀里。 狮子面具急了,“哎你……” 无脸男的声音透过面具,闷闷的,带点沙哑的桀骜,“elleestàmoi” 她是我的。 唐青黛是文法学院法语系学生。 所以无脸男知道青黛听得懂,他就是故意的。 这个声音,果然是他。 那人还不甘心,青黛直接搭上无脸男的肩,侧过脸朝狮子面具微笑,“我选择他。” 一瞬间,青黛感觉到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 上方男人声线刻意压低,“选择我?” 漆黑的面具贴近青黛,“为什么不选隋至礼呢?嗯?” 青黛按住他的面具,她的声音变低,混杂在躁动的鼓点里,隐隐约约,“隋陆扬,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发疯?” 其实,从他知道青黛要参加仲夏夜以及那个男人也来了之后就急躁不安的心,在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舞池中央的那一刻,就奇异地冷静了。 那一瞬他想了很多。 庆幸自己花几个小时去特意做了造型,得意青黛并没有丢下他这位名义上的丈夫,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心疼。 但心底深处叫嚣地最凶的是,好想抱她。 隋陆扬握住她纤细的腕,将面具贴在她的掌心,“我是说,仲夏夜之花,我的吻呢?” 青黛面色涨红,“你你你……” 乐声奏到高潮,鼓声激荡,昏暗的舞池中央,隋陆扬单手摘下面具。 微弱的紫光映在他的深邃的五官,投下大片阴影。他挑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青黛心里哂笑这老土的手段。 她故意张开嘴,想逗弄隋陆扬。 谁知隋陆扬一手捂住青黛的嘴,不让她开口,他轻笑,“骗你的。你说不说,我都要亲你。” 突然,腰间力道收紧,青黛被迫垫起脚。 唇边一热,橙子香气一股脑地涌上来。 隋陆扬温柔地贴上她的唇,有不易察觉的轻微颤抖。 他一触即分,看着青黛,又恢复了以前那副欠揍的腔调,“这下仲夏夜之花的约会,属于我了吧?” 青黛仍是愣愣的,隋陆扬暗自咽下快要跳出来的心,故意吓她,“等着瞧,有你……” “呃!” 隋陆扬猛然睁大眼睛,青黛扯住他的领带往下,轻轻地咬上了他的唇。 他全身僵住,青黛眼中闪过暗光,“大帅哥,你懂不懂什么叫接吻?”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4 青黛说完这句话,隋陆扬堪称狼狈地别过脸。 昏暗灯光下,他的肤色不断变深。 哦豁?脸红了。 “我是不懂。”隋陆扬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很懂吗?” 他捏紧手里的面具,“今晚我不来,你是不是亲谁都一样?” “亲刚才那个狮子男?还是亲隋至……” 青黛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放在肩上的手下滑,摸到那个无脸男面具,“不来?” “你一定会来的,隋陆扬。” 女声魅惑而坚定,重重地砸在隋陆扬心上,他猛然扭头,正对上青黛暗含笑意的眼。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眼尾上翘,茶色瞳孔澄澈透亮,里面倒映出一个凛冽桀骜的男人怔愣的脸。 青黛歪头,“我赌赢了吗?隋陆扬。”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再度将唇贴上去,唇瓣相触,力道忽轻忽重地摩挲,黏糊的声线夹杂少见的性感,“唐青黛,算你赢一次。”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叮—任务达成进度15%” …… “叮—任务达成进度40%” “叮—任务达成进度45%”” 至此,乐曲落下最后一个音,隋陆扬松开青黛,单手戴回面具。 头顶的灯一盏一盏接连亮起,灯光熠熠,整个大厅透亮无比。 最中央的一对男女,红裙西装,玫瑰与骑士,霎那间成为全场焦点。 青黛傻眼。 还有这样加进度的吗? 毛子害羞地飘来飘去:哎呀,说明人家男主心里荡漾着呢。 会自我攻略的男人就是香! 青黛笑嘻嘻地用食指点隋陆扬的面具,精灵面具边缘的羽毛不断蹭着他的脖子。 “大帅哥,见不得人么?” 隋陆扬喉头滚动,心头发痒,人却跟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躲不避。 “谁说的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隋陆扬作势要摘了面具,“那我摘了?” 青黛忙按住他的手,“得了吧,我暂时还不想做众矢之的。” 以这两人的影响力,她已经能想象到在学校能有多炸开锅了。 她还想偷摸着多谈一会儿地下情呢。 白天吵得你死我活的死对头,晚上回家还得乖乖地牵手一起喊爸妈。 多刺激。 隋陆扬放下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周边的人已经炸开了锅。 “我的天!这无脸男是谁啊?” “他拿下了唐青黛?!” “谁啊!唐青黛有男朋友了?哪个学院的啊?” …… 数科学院班长弱弱的,“这个身型,好像隋陆扬哦……” 周围女生转过身怒瞪,“怎么可能!有谁不知道他俩一见面就吵架互撕啊。不会磕cp就不要硬磕,我们隋哥不约!” 周渡听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隐在人群里,捏着下巴,“嘶——” 他怎么觉得,就是隋陆扬呢? 青黛主动牵住隋陆扬的手,“走吧,我的……一日男友。” 面具下隋陆扬的嘴角翘起。 察觉到周围火热的视线,他目光落到青黛露了大片的背上。 思索片刻,他脱下外套罩到青黛身上。 青黛捏住西装外套,“吃醋?” “怕你冷。” 扔下一句话,隋陆扬拉起青黛向外走。 穿过层层人群,他的手握得很紧。 如果没有隋至礼,他是不是可以一直握下去。 不可一世的大少爷连同他高傲的反射弧终于转到了砰砰直跳的心口。 他猜,他大概真的有点喜欢唐青黛。 暧昧的氛围弥漫的密闭的车内,青黛贴着车窗,从玻璃倒影里偷看隋陆扬。 隋陆扬已经摘掉了无脸男面具,本就优越的五官经过特意打理,在明亮的车灯下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俊美,帅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低头扫了一眼放在一边的面具,“怎么?我不是无脸男,你就不想看见我了?” 隋陆扬语气凉凉,“大小姐,仲夏夜还没结束呢。” 青黛不肯转头。 他扯松领带,“你可真行。” 隋陆扬再看了一眼面具。 难不成要再戴上? 随即他冷哼一声。 太蠢了! 青黛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面上故作害羞地梗着脖子,瞪他,“我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一、日、男、友。” 隋陆扬马上收回偷瞟面具的视线,对青黛最后强调的“一日”颇为不爽。 他假笑,“哇喔,太好了。原来你还没忘记我现在是你男朋友呢。” 青黛嘟囔,“一日的。” 隋陆扬捏紧方向盘,“唐青黛,你不惹我会怎样?” 青黛看着隋陆扬绷紧的下颚线,再看看方向盘,立马坐正,柔情似水地看向他,“男友!是男友!” 隋陆扬舒心了,一脚油门踩到目的地。 打开车门,潮湿的海洋气息扑面。 青黛兴奋地脱了鞋,踩上沙滩,单手拎住肩上的西装外套,一蹦一跳,“你怎么知道我想来海边玩!” 隋陆扬目光落在她展颜的小脸上,不自觉去摸口袋里的那枚硬币,“你的事我怎么知道。我自己想来而已。” 她哈哈大笑,伸开双臂抱拥海风。 夜幕之下,红色的身影翩跹,明眸皓齿,长发飞舞,宛若美神降临。 隋陆扬上前几步,又停在几米之外。 他愣愣地摸上自己的心口。 跳得好快。 青黛转身,朝他招手,“你过来。” 隋陆扬做嫌弃脸,脚下动作不停,一步步走近这朵娇艳的玫瑰。 一步之差,青黛忽然扑了上来,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谢谢你。” 隋陆扬挑眉。 “不是对一日男友说的,”青黛埋在他怀里,很小声,“是对隋陆扬说的。” 隋陆扬立马低头看她。 “你知道的吧,明天是我的生日。” 隋陆扬没有说话。 青黛继续,“其实从我哥出事,我就没过生日了。我还以为,今年的生日也会跟以前一样无聊呢。” 青黛的哥哥正是在两年前,半夜赶回来给青黛过生日而出车祸的。 虽然没有人会责怪她,她也如家人们期望的那样,依旧开朗、没心没肺。但其实她只是把心底的自责和愧疚藏得很深很深。 天边透出了第一缕光,海平面泛起柔和的金光。 “我知道。”隋陆扬突然抚上青黛的后脑,低声,“生日快乐。”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5 海浪混着男人的低语,舒缓柔和,一次次拍打在青黛脚下,仿佛虔诚的亲吻。 如果青黛可被攻略,隋陆扬一定能听到她的攻略值疯涨。 微微发白的金光铺满海平面,粼粼波光闪烁,刺得青黛眼眶微酸。 青黛:呜呜呜呜我五十个相亲对象没一个记得我的生日。 毛子贴贴她: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啦。 在青黛眯起眼睛的一瞬间,肩上的西装外套被提起,隋陆扬拉开两边衣领,替她挡住初升的日光。 青黛抬头,隋陆扬原先一丝不苟的发型从额前垂落几绺,张扬的少年感争先冒头,他笑,“走吧,大小姐。” “去哪?” “给你过生日。” 青黛直愣愣地跟着走了两步,又反应过来,停在原地。 她捏着外套,“仲夏夜已经结束了。” 隋陆扬没生气,转身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真服了你,笨蛋。” 他弯下腰,与青黛对视,“不是一日男友,是我隋陆扬,请唐大小姐赏脸,行吗?” 隋陆扬一弯腰,衬衫紧密地贴合他身体,更显的他肩宽腰窄,让人移不开眼。 青黛合上西装,把自己藏在衣服里。 这个橙子怪!怎么西装都是他的味道! 听到一声轻笑,青黛憋红脸,瓮声瓮气,“好。” 她掀开外套,补充道,“我今天心情好,所以同意了。” 隋陆扬握拳抵在唇边,“嗯。” “叮——任务达成进度50%” 青黛神戳戳的,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小年轻的纯爱真美好啊。我这个身经五十战的老手都要心动了呜呜呜呜,纯爱万岁! 毛子往后翻世界剧情,emmmm…… 希望等青黛到时候看到囚禁*强制*禁忌……别发疯就好。 重新回到车上,青黛缩在宽大的外套里,脸依旧有些红。 隋陆扬按下遮光板,“你先睡。有点远。” 青黛难得没跟他呛,“你…你不困?” 隋陆扬笑着摇头,不自觉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无脸男面具,“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青黛瞬间闭眼,制止自己胡思乱想。 隋陆扬嘴角弧度上翘。 他好像找到了一种比斗嘴更适合他和青黛的相处方式。 嗯。 他不爽唐青黛没眼光地看上了那个隋至礼,他把人抢过来不就得了。 嗯。 唐青黛只看他就好了,就跟刚刚在海滩上一样。 等青黛睁眼,一条陈旧的老巷映入眼帘,而车内空无一人。 她下车,发现停在了一家面包店面前。 熟悉的男声含着笑意,“怎么样?” 另一头的声音很轻,青黛没听清。 男人又说,“这可是你说的。” 有猫腻? 青黛偷摸地伸头往里看。 狭小的后厨里,肩宽腿长的男人换了一件干净的白t,撩起袖子,端正地围上围裙,背对着她鼓捣什么。 一旁居然是位优雅知性的中年女人。 她很嫌弃:“笨死了!白长这么大个,笨手笨脚的!” 隋陆扬嗷了一声,“阿姨,我第一次做,你饶了我吧。” 赵茹拍了一下他的背,“臭小子!” 她摇头叹气,突然看见躲在一边的青黛,表情一变,神秘地笑笑。 “说吧,为什么要学蛋糕,做给谁吃?” 隋陆扬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脸上沾的面粉一片又一片,像刚在面粉里打滚过的小白狗。 他哼道,“我自己吃。” “噢。”赵茹作势脱下手套,“那我不想教了。” “哎,阿姨,姐!”隋陆扬使劲揉面团,“姐!我真是怕了你。” 他放低声音,“给……喜欢的人过生日。” 赵茹看了一眼青黛变红的脸,又问,“表白了吗?” 隋陆扬揉搓的力道加大,他冷哼,“表什么白。她又不喜欢我。” “是吗?”赵茹双手撑在餐台上,“那个叫唐青黛的姑娘?” 隋陆扬转头看她,赵茹道,“别紧张,我好歹是你姨,你结婚那年我见过那位姑娘的。” 隋陆扬臭脸,“我俩不是著名的貌合神离吗?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人就是她?我就不能喜欢别的女生吗?” 赵茹摇头大笑,目光与青黛对上,眼中有深意,“小扬,我了解你。你如果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你不会同意结婚的。” 隋陆扬动作顿住。 青黛马上转身躲到墙后。 她和毛子交换眼神:居然不是先婚后爱?是早有预谋? 隋陆扬负隅顽抗,加重语气,“是家族联姻,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呦呦呦,”赵茹掰着手指,“要姨帮你数数你从小到大,这短短二十二年,你反抗了家里多少事?” “隋唐联姻是一码事,若你不愿意,这不是还有你哥……” “阿姨,”隋陆扬扭过头,认真地盯着她,“没那个可能。我和青黛已经结婚了。” 赵茹戏谑地看他,“还不承认?” 隋陆扬深吸一口气,用力地闭上眼,咬牙,“所以,阿姨可以继续教我做蛋糕了吗?” “我喜………青黛会饿。” 赵茹偷笑,小鸡啄米般点头。 青黛躲回车上装作一切都不知道。 毛子:我以为以你的恶趣味,你会在刚刚跳进去吓他呢。 青黛:哎呀,我是那种人么? 毛子怀疑地看她。 青黛:嘻嘻嘻,看我等会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去调戏他。 毛子:……就知道。 大概过了半小时,青黛昏昏欲睡,车门被打开,带进来一阵奶油香。 青黛睁开眼,眼中发懵,“你去哪了?” 隋陆扬拿出蛋糕,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那个,蛋糕店打折,我随便买的。” 刚说完,他自己似乎也觉得这个借口很烂,又补充道,“也不是,就刚好路过,我想吃了。” “奥。”青黛乖乖接过蛋糕,“难得生日,我还以为会有一个专门属于我的呢。” 青黛低着头憋笑,落到隋陆扬眼里,以为她失落不已。 隋陆扬无奈,“对不起,我逗你的。特意给你买的。” 青黛马上抬头,失落一扫而空,笑眼弯弯,“那一定很好吃啰?” 隋陆扬轻咳一声,盯着她吃下第一口,装作不在意,“怎么样?” “嗯……”青黛放下蛋糕,一点点往隋陆扬面前凑。 隋陆扬看着这张逼近的脸,心头狂跳,慌忙地去摸口袋里的那枚硬币。 青黛的食指点上隋陆扬的的侧脸,“这是我两年来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隋陆扬:……! 她是指……什么?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6 隋陆扬猛吸一口气,抓住她手腕,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唐青黛……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说这种话。” 哎呀呀。 青黛再偷偷戳了戳隋陆扬的脸。 真别扭呀,隋陆扬。 喜欢两个字都在嗓子眼,硬是给吞回去了。 毛子:这题我会,他怕你拒绝他,然后连朋友都做不成,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青黛挑眉:哼哼,答对一半。傲娇嘴硬大少爷第一次动心,不想输的太难看啰。 毛子:什么意思? 青黛:他想等我主动~~ 毛子摇头晃脑:太傲娇是追不到老婆滴~~ 青黛:别慌,看我世界顶级弹簧艺术家跟他拉扯。 青黛收手,坐回座位,一脸纯良,“什么话?” “我收到礼物不能夸吗?” 隋陆扬死死地盯着她无辜的表情,“你刚刚……你……!” 青黛笑眯眯的,“我刚刚干什么?” “行!”他大力地系好安全带,没好气道,“下次再让你碰我,我就是狗!”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青黛适时表达疑惑,“那我以后尽量不和你有肢体接触了。” “唐青黛!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隋陆扬梗着脖子,“也不……不是,你你碰一下也没事。” 青黛似笑非笑。 隋陆扬见她没心没肺,心一横,“你说你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他暗含期待,眼巴巴地看着青黛。 “噢~”青黛点头,重新用食指去轻触隋陆扬的侧脸,而后在他面前晃晃,“当然是,感谢你亲手做的蛋糕啊。” 隋陆扬浑身僵硬,目光落到青黛的食指上。 圈圈指纹上,赫然沾着白色的粉末。 是面粉…… 她知道这是他亲手做的… 隋陆扬傻了。 他就说出面包店的时候,阿姨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隋陆扬故作镇静,“一个蛋糕而已。你别多……” “我没多想。”她拉长语调,“隋小狗。” 青黛嗓音放低,带着清晨的慵懒,显得格外撩人。 隋陆扬不说话,从脖子烧到耳朵一路通红。 哎呀呀。 害羞了。 青黛咬着勺子嘀咕,“小狗多可爱啊。” 隋陆扬耳朵一动,默默按住方向盘。 他的心口像堵了个越发膨胀的气球,他死死捏住气口,青黛却不停地往里头吹气。 隋陆扬小声,“也没看见你多怜爱我一点。” “嗯?”青黛侧过身,笑意盈盈,“你承认你是小狗?” 隋陆扬闭紧嘴巴。 面上装的很淡定,心里不停懊恼。 他怎么又上头了? 唐青黛这个女人没心没肺的,人家压根都没表示过喜欢他,他偏偏还巴巴往上凑。 等青黛这股子新鲜劲儿过去了,肯定会翻脸不认人。说不定还会取笑他隋陆扬这傻兮兮的样子! 再说,她还喜欢隋至礼呢。 想到这,隋陆扬猛然按住方向盘! 拽天拽地的少爷自闭了。 怎么勾引一个女生? 怎么勾引一个心有所属的女生! 隋陆扬正胡思乱想,青黛看着车外快速变化的景色,“接下来去哪?” 他随口接,“去婚房。” “………” 青黛沉默了。 隋家给了他们一套洛河湾的别墅做新婚贺礼。 但两人是表面夫妻,自然不可能住在一起。除了新婚当天做戏那次,两人都各自住在自己的公寓。 现在去婚房? 隋陆扬也猛然反应过来这个说法太过暧昧。 他解释,“……这次你真的别多想。” 持续的沉默。 半晌,隋陆扬败下阵,“礼物在那。” 话音刚落,隋陆扬停在别墅前,单手解开车锁,“你……进去看看。” 青黛下车,沿着正门一直往里走,正中央是一个露天的温室花园。 阳光直射而下,玻璃折射出七彩流光,像座漂亮的八角音盒。 青黛愣愣地看。 “生日快乐。” 隋陆扬这时走到了她身后,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压不下去的傲和张扬。 青黛喜欢海,他就带她去看。 青黛喜欢花,他就亲手给她种。 他有什么错,他才二十二岁,喜欢一个人,就是想着把一切好的都捧到她面前。 青黛忽然仰头看他,隋陆扬似有感应,低头对上她的视线。 承载了少年心事的漂亮玻璃花园前,他们静静地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 毛子:他真的没开窍吗?他真的不会追女生?我不信!他骗人! 青黛疯狂捶打毛子,激动:这就是青春!他是没开窍,这是他爱我的本能!他懂什么追求,他只是想看我开心呜呜呜呜呜! 青黛豪情万丈:白月光就应该这样被反攻略!这样的世界再给我来两百个!什么相亲,姐不回去了! 毛子:……又在说大话了,黛姐/. 青黛抿唇,眼底透亮,“你准备了多久?” 隋陆扬没想到青黛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问这个,他移开视线,落到玻璃花房,“没多久,也就几个月。” 语气飘忽,显然没什么底气。 青黛:毛子,他准备了多久? 毛子翻剧情:噢,十一个月零二十三天。 青黛这回忍不住笑了。 十一个月零二十三天。 也就是说青黛嫁给他后的一个星期,他就开始准备了这份生日礼物。 还敢说不是早有预谋。 青黛敏锐地抓住了盲点:那这么说,里面的花也是他亲手种的? 毛子:嚯,还真是。 青黛指尖触上玻璃罩,跟小狗似的身影蹲在花丛里一边照顾花一边碎碎念的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嘴角弧度上扬。 “原来这才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隋陆扬抱臂,慢慢地走近,看她摸着玻璃罩,得意道,“也不看是谁准备的。” 青黛转过头,阳光下茶色的瞳孔颜色更浅,高傲又大大咧咧唐大小姐在此刻渡上柔光,“我是说你。” “隋陆扬。虽然你一开始很讨厌,但现在……” “我庆幸是你。” 庆幸是你,来到我的身边。 青黛没有说完,但隋陆扬听懂了。 他站直,怔愣在原地。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7 隋陆扬虽脖子红了大片,却不上脸,轮廓分明的俊脸依旧是冷白的肤色,看起来表情平静,很能唬人。 实则他心绪翻涌,紧张地悄悄咽口水。 他声线竭力平稳,“你又在开玩笑?又想逗我呢?” “哈哈。”隋陆扬踱步到玻璃罩前,贴上整张脸,不让青黛看见他的表情,“花开的不错,进去看看?” 青黛噗嗤一笑。 他转换话题好生硬哦。 隋陆扬更加紧张,视线似乎要穿透玻璃房,“向日葵开的不错,那个满天星也是,那个……” “隋陆扬。” 女声轻飘飘的,停顿却显得很郑重。 隋陆扬瞬间噤声。 “首先,我现在不喜欢隋至礼。”青黛学着他的样子,将脸贴到玻璃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眯起眼,“其次,今年最好的生日礼物,是你。” “因为你,我度过了两年来最开心的生日。” “叮——任务达成进度50%” 提示音突然响起,青黛侧过脸看他,正对上隋陆扬眼底像燃了火的视线。 他沉默着,再开口声音已哑了大半,“是我?” “叮——任务达成进度52%” “你不喜欢隋至礼?” “叮——任务达成进度55%” “唐青黛,我只问一遍。” “到目前为止,都是真心话?” 青黛毫不犹豫,“真心话。” “叮——任务达成进度60%”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 太阳直射而下,照在隋陆扬脸上形成绝佳的光影,略微散乱的刘海被染成浅金色,高挺鼻梁下,嘴角上扬,少年意气混杂了疯狂的引诱。 “所以唐青黛,你要和我试试吗?” “叮——任务达成进度65%” 毛子:嚯!这家伙不仅自我攻略,还是猛进型啊。 青黛:爱情高手!爱情天才!这样的男人太危险了! 毛子:so? 青黛舍己为人脸:我要拿下他,不能让他流入市场。 毛子:信了你的邪。 青黛惊讶地出声,“你也是真心话?” 隋陆扬也不知短短几分钟怎么完成了自我攻略,也不继续嘴硬了,直白地点头,笑的特欠揍,“我又不是白痴。不然我为什么要去仲夏夜那种傻子才会参加的活动?” 青黛刚想反驳,隋陆扬单手插兜,歪头看她,“我是正经人,不随便跟别人玩唇友谊。” 青黛:“……” 隋陆扬凑近,跟小狗似的,“你负责么?” 毛子:你有福了,他开窍了。 青黛:他到底被打开了什么开关? 毛子:爱你的开关。 青黛挡住他的脸,睨他,故意道,“我都嫁给你了,还不够负责?” 隋陆扬把脸贴在青黛的手掌,无辜,“当然够,那你喊声老公听听?” 青黛改挡为捏,捏起一小个肉球,“你再说一遍?” “青黛,”被捏住脸,隋陆扬依旧口齿十分清晰,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必须如此郑重,“我是说,我们可以从恋爱重新开始吗?” “不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是真情实意的真情侣。” 青黛没有说话,松开了手。 冷白皮的脸上赫然出现一块红。 隋陆扬微微失落,不过很快又振作。 至少青黛现在不喜欢别人,对他来说就是成功的一半。 他若无其事地笑,“胆小鬼,你……” 青黛忽然捧住他的脸,吻上了他被捏红的那一块,“我负责。” 那一刻,他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青黛退开,取笑他,“傻了?那我要反悔。” 隋陆扬抱住青黛的腰,眉头压低,“没傻,不许反悔。” 青黛得意地扬眉。 隋陆扬又重复一遍,“不许反悔。” …… 第二天,青黛一坐到位置上,余幼薇就凑过来,一脸八卦,“青黛~~谈恋爱了?” 青黛下意识摸脸。 这么明显? 她愣着,余幼薇一击掌,更加亢奋,“哇!你还真谈了!是不是跟前天那个无脸男!他到底是谁?” 无脸男? 青黛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仲夏夜的事,点点头。 “他帅吗?” 青黛点头。 “家世很好?” 青黛点头。 “你们之间他先告白?” 青黛犹豫片刻,点头。 余幼薇简直两眼放光,“青黛,你太酷了!” 她拉着青黛的手,捧到面前,“那个没眼光的隋陆扬就让他绿着吧,咱们青黛自然有人疼。” 呃?他们好像误解了什么。 青黛刚想解释,又想起两人目前是在“地下情”,于是委婉地提示余幼薇,“无脸男的身型,你不眼熟吗?” “眼熟啊。”余幼薇头头是道,“我看全天下肩宽腿长的帅哥都眼熟。” 她乐滋滋地,“我都能想象到你公布恋情后,隋陆扬那脸色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幼薇在青黛面前点开贴吧,“你看看,你快看。” 青黛低头,眼前一个热帖盖了几百楼:818仲夏夜的无脸男 一楼:再问一百遍,到底是哪个混蛋,抢走了我们法语系的镇院之花! 二楼:这身材,说真的,先猜一个数科或者理工,这俩学院比较出帅哥。 附了一张逆光偷拍的高大背影。 三楼:楼上学院歧视!我文法学院的隋老师申请出战! 四楼:你有毒,怎么扯到老师去了!不过隋老师雀氏帅。 五楼:没人觉得吗……这身影……真的有点像隋老师啊…… 青黛看到这里,微微停顿。 亲兄弟,相似是肯定的。 余幼薇马上扭头看她,一脸不可思议,而后迅速转化为敬佩,“老公的亲哥,你是懂怎么气死隋陆扬的。” 青黛:“……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她竖着手指保证,“不是隋老师。” 叮咚一声,“讨厌鬼”弹出消息:这群人什么眼光?分不清好赖是吧。 青黛立马猜到他也在看这个贴吧。 隋陆扬居然也会看这种帖子? 看来仲夏夜的事情果然闹的挺大。 一个笨蛋:他们没有恶意,你不要生气。 那边隋陆扬蹲在篮球场,他拧眉,看到这个备注,两指噼里啪啦。 老婆。 隋陆扬眉头拧得更紧。 貌似有点快。太轻浮,不满意。 唐大美女。 不行,太普通。 我的。 隋陆扬展开眉头,心头烫烫的,有种不可言说的暧昧,他满意了。 我的:还在生气? 隋陆扬染上笑意:没啊,不生气了。 青黛盯着屏幕,对毛子说:看来他又把自己哄好了。 余幼薇继续往下滑,第一百五十六楼:就我一个觉得无脸男像隋陆扬吗?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8 猜无脸男是隋陆扬的第一百五十六楼下有三百多条未展开的评论,随着刷新评论数还在不断涨。 余幼薇一脸嫌弃,点开这一楼的回复,疯狂吐槽,“真没眼光。怎么可能是隋陆扬?那不如猜隋老师呢。” 青黛快速地划,留言几乎都在吵架。 一方站隋陆扬看不上青黛。 “求求别碰瓷隋哥了!隋哥不约!” “隋哥根本看不惯这女的啊……不是一见面就吵吗…” 另一方站青黛看不上隋陆扬。 “笑死,不知道以为隋陆扬多高贵呢。我们青黛根本懒得理他好不好。” “就是…请别蹭我们仲夏夜之花热度…” 还有一方,暗戳戳地冒着战火在前线磕cp。 “别吵了,拽哥数科院院草x飒姐法语系系花,不好磕吗?” “拜托,我们cp很恩爱,吵得火热只代表他们感情很火热ok?” …… 青黛:……… 有种官宣后会不得了的感觉。 再一刷新,一个顶着呲牙小狗头像的用户在刚刚发送了一条评论:已婚,锁死。 青黛看着这个头像一时觉得眼熟,旁边的余幼薇看到立马鬼叫,“啊啊啊啊啊啊好可怕的评论,好歹毒的祝福。” 青黛失笑,按住余幼薇,打算给她打点预防针,“其实……” “嗷!”余幼薇躲到青黛身后,“大白天见鬼了。” 青黛顺着她的视线,发现隋陆扬就站在窗外的树下。 这个距离还能看得清他靠在树边,低头按手机,漫不经心地。 叮咚——讨厌鬼:你别看贴吧里胡扯。 讨厌鬼:我没有看不惯你。 青黛唔了一声,原来他是特意跑来解释这个。 我的:我知道,我也不是懒得搭理你。 隋陆扬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目光直接而赤裸,眼中笑意丛生。 他动了动嘴巴,口型依稀可以辨认出三个字:逃、跑、吧。 窗户开了大半,夏日的风一吹,燥热的气息扑面,树下那人却宛如潺潺流水,让她燥动的心微微安定。 我的:好。 窗外突然又走来一人,直喇喇地把手搭在隋陆扬肩上,他故意看向教室内的青黛,“哎呦喂,法语系大美女唐青黛,久闻大名!” 隋陆扬立马看了他一眼,眉骨压低,视线危险。 周渡挤眉弄眼,“隋哥,不得了啊。大忙人从数科跑到这,等谁?女朋友?” 隋陆扬微微笑,“不是,我单纯吃饱了没事干。” “别紧张。”周渡拍拍他的肩,无视他的冷笑话,说悄悄话,“我是,你们的cp粉。” “……”隋陆扬单手拎开放在他肩上的手,“哦。” 周渡笑的很贼,“你肯定对人家有意思,是不是还没追到?” 隋陆扬静静地扫了他一眼,反而乐了,“哦?” 周渡来劲了,“隋哥,你这么眼巴巴地跟着人家,就输定了。你要若即若离,让她欲罢不能。” “……”隋陆扬拿出一根水果糖,咬在嘴里,视线越过周渡,看向坐在窗边的青黛,含糊地应付,“所以?” 不眼巴巴的粘着青黛,这小没良心的绝对转头就跑。 欲罢不能?他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青黛心里有他不就得了。 周渡继续,“你也去接触接触别的女人。她吃醋了,就绝对有戏。” “……”隋陆扬捏着糖棒,十分无语,“周渡,你哪里买的过时书,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搭上周渡的肩,一口咬下糖果,橙子香气迸发在舌尖,“这叫追求?这只是在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他似乎不解这种老套的招数,“我喜欢一个人,我不想看她受委屈。” 周渡愣神,“隋哥……你丫的……” “什么?” 周渡大力地拍他的肩,“活该你追女神呢。” 周渡摇摇手走远,最后大声补了一句,“我是你们永远的cp粉!” “神经。”隋陆扬失笑。 在校外碰了面,隋陆扬看着鬼鬼祟祟的青黛,展臂搭在长椅上,戏谑道,“我见不得人么?” 青黛凑到他怀里,捏起他的下巴,“就我们两个安安静静地谈恋爱不好吗?” 隋陆扬顺手揽她,垂眸思索片刻,似乎被说服。 他应道,“行吧,随你。” 又小声嘀咕,“你别翻脸不认人就行。” 不只是隋陆扬不解,毛子也跳出来:你俩又不是真明星,为什么要隐瞒?我看男主真的很怕你跑哎。 青黛:怕就对了。 她细细地盯着隋陆扬,男人状似开朗随性的眼中隐藏着很深、且不易察觉的担忧。 青黛叹气:你以为他就没心结吗?你去看看原剧情,就该明白为什么原世界线里他那么拧巴了。 毛子:啥? 隋陆扬十岁那年,他的母亲因病去世。 当时被癌症摧残的隋母形容枯槁,不想让还没懂事的小儿子见她这副模样,到去世前几个月都没见过他。 小隋陆扬哭过也闹过,不明白为什么慈祥温柔的妈妈突然对他冷淡疏远,只愿意见他刚刚成年的哥哥。 小孩想起去年生日妈妈带他去过的许愿池,独自一人走了十几个小时,在寒冬腊月里跳进水池捡许愿币。 闻讯赶来的隋至礼急切又慌张。 母亲愈渐病重和年幼弟弟走失的无措和崩溃一时压在了也才刚满18岁的年轻哥哥身上,他冲着小孩大喊,“你为什么要添乱!你能不能懂事点!” 小孩委屈,结结巴巴,“哥……我我想见妈妈。” 隋至礼脱下外套罩在他身上,语气不耐,“妈妈不想见你。” 小孩于是不说话,捏紧口袋里的硬币,一言不发地跟着哥哥回了医院。 哥哥进入病房把消息告诉妈妈,可小孩又被关在了门外。 鼻尖被泪意越憋越红,他忽然踮起脚尖,不懂事地大声拍打起病房的门,“妈妈!妈妈!” 病床上的窗帘拉的很紧,哥哥坐在病床边,隔着玻璃窗看他,同样无动于衷。 小小的人把整张脸贴在小小的玻璃窗,试图看见病床上的人,他呜呜咽咽,“妈妈,我要许愿。” 床边的帘子微动,哥哥起身去扶,怒瞪了他一眼,似乎在埋怨他的不懂事。 可小孩也很委屈。 他通红的小手举起硬币,“妈妈,我许愿你长命百岁。” “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我想见你。” 病房内传来很小声的啜泣,床帘也不再动了。 小孩哭的整张脸都疼,哥哥骤然打开病房的门。 他高高地扬起头,隋至礼说,“走吧,你吵到妈妈休息了。” 小隋陆扬低下头,默默地抹掉眼泪。 最讨厌了。 妈妈和哥哥。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9 看完原剧情,毛子嘤了一声:天呐,他好可怜。 青黛垂眸:他是可怜。但不是因为母亲早逝和兄弟离心。 毛子:不是因为这个? 青黛:他可怜在他最讨厌的两个人最爱他,而现在的他不愿意去懂。 毛子:妈妈和哥哥也是为他好。 青黛又叹气:他们好好和隋陆扬说,他虽然小,但未必不能懂。他们却以一种自以为对他好的方式,残忍地伤害他。 所以,隋陆扬没有自信留住爱的人。 原剧情里,他发觉自己喜欢上了唐青黛,但他总是瞻前顾后,担忧青黛另有所爱,惧怕他配不上也留不住青黛。 于是他努力成长,努力克服心结,想在三年后能站在青黛身边。 但青黛生死不明的消息让他分寸大乱,乱到心结成了死结。 他还是没能留住他的爱人。 如果唐青黛真的永远埋葬在了澳洲的雪山,连通一起冰封的还有隋陆扬的灵魂和心神。 飞机失事的那一刻,隋陆扬在想什么呢? 他想,好累。 毛子嘤嘤嘤:那你的战术是? 青黛打了个响指:第一步,无论是地下情还是曝光后引起混乱,我都绝不会离开他。 青黛:重头戏在后面,目前先好好谈个恋爱。哎呦,我们可怜的隋小狗。 青黛怜爱地捧着隋陆扬的脸晃,隋陆扬莫名,但乖乖贴着她晃动。 他眼中漆黑一团,却很明亮,“你想去哪约会?” “唔,”青黛状似思考,“去游乐园?” 果然隋陆扬嫌弃脸,“幼稚。” “哦。”青黛点头,“我还以为可以坐摩天轮呢。” 摩天轮? 隋陆扬不知想到什么,耳朵又红了。 “也不是不行。”他轻咳一声,“看你很想去的样子。” 青黛故意,“没啊,我……” 隋陆扬捂上她的嘴,凑到她脸边,亲昵又自然,“乖乖,你想去。” 笑意从青黛盈盈水光的眼中溢出,她轻吻隋陆扬的手掌,“嗯,我想去。” 隋陆扬倒吸一口凉气,捧着手滑到椅子另一边,“要命。” 他忽然想起了周渡的话,暗觉完蛋。 眼巴巴的是他,欲罢不能的还是他。 这边青黛也学着他的样子滑到他身边,笑的甜滋滋的,“怎么了,乖乖。” 隋陆扬一脸难以形容,宕机半天,问了一句,“你看的什么爱情三十六计?” 他默默补充,“我推荐给周渡。” 再补充,“他看的书很过时。” 青黛笑翻。 暮色降临,他们坐上了摩天轮。 俯瞰地下一切光景,青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转回头,发觉对面的隋陆扬已经笑吟吟地盯了她良久。 落日余晖,金光铺满天际,他向后靠,隐在阴影里,静静地注视着爱人的眼神不再目空一切,而变得温柔。 阳光好像总是偏爱他。 隋陆扬天生就会爱人。 从捏着硬币许愿的小孩到如今对感情勇敢的隋陆扬,一直都真诚又善良。 青黛轻声说,“隋陆扬,也看看外面,风景很漂亮。” 隋陆扬听话地扭头,视线落在地面上的五彩斑斓,他微微出神,“好看。” 不知何时,青黛坐到了他的身边,将头靠上他的肩。 隋陆扬回神,心头仿佛被挠了一下,笑她,“这么离不开我?唐青黛?” “嗯。”青黛揽住他的手,用力地往他身边贴。 隋陆扬嘴上嫌弃,“没地给你坐,过去点。” 实际上一步也不往旁边挪,就等着青黛越贴越紧。 摩天轮即将升到最高点,青黛扬起头,“隋陆扬,我们许个愿吧。” 隋陆扬的笑明显怔在脸上,他不自然地搓了一把膝盖,将头扭到一边,“我不信这个。” 他停顿片刻,又转回头,“你许吧。” 青黛盯着他,升到最高点的咔哒声响起,青黛吻上他的嘴角。 “我许愿,我们有未来,也有永远。” “叮——任务达成进度70%” 隋陆扬搂住青黛,馥郁的橙子香气跟黏糊的甜蜜一样弥漫开,先前若有似无的迷惘一扫而空,他语气得意,“唐青黛,你果然超爱。” 青黛一动脑袋,想争辩。隋陆扬紧紧地按住她,语调放缓,“我来做你的未来,你的永远。” 青黛不动了,慢慢地回抱他。 真好。 他开始相信永远。 两人黏黏糊糊的地下情谈了一阵,隋陆扬好像也有点爱上了这种无人之处疯狂相爱的感觉。 叮咚一声,他迫不及待的:乖乖,今天哪里接头? 青黛正要回复,啪地一声,余幼薇一拍桌子。 “唐青黛!” 青黛抬头,余幼薇怒气冲冲,单刀直入,“你是不是在和隋陆扬谈恋爱?” “我……”青黛还没说,余幼薇马上把一张图怼到她眼前。 摩天轮下,隋陆扬举着门票,而青黛踮起脚去抢。两人贴在一起,隋陆扬一手还揽住她的腰,笑弯了眼,青春飞扬。 怪有氛围感的。 青黛捧起手机欣赏,存图存图。 “嗷!那是我的手机!我不存隋陆扬的图!删掉删掉!”余幼薇抢过手机,“呸呸呸,这不是重点。” 她义正严辞,“你俩被拍了,还传到那个被讨论了几千楼的帖子。” 青黛用自己的手机点开贴吧,果然那张图满天飞。 先存图。 余幼薇看见她的动作很无语,“姐,你是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吗?” 青黛随意地浏览大家的留言,“清楚啊。” “那你?” “我不在意。” 她突然看到顶着那个呲牙小狗头像的,曾发出惊天动地的“已婚,锁死”言论的cp粉,在被赞的最高的那张图片下留言:拍的不错,有没有无水印的。 青黛:…… 好嘛,她知道这家伙是谁了。 青黛噼里啪啦打下几个字,余幼薇大惊失色,“你疯啦?” 发送。 贴吧第三千零五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唐青黛本人,刚刚: 不信谣不传谣,正常小情侣恋爱,勿cue。 众人:!!!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10 在几乎快要刷屏的回复下,那个呲牙小狗也跟了一个:!!! 青黛看着好笑,专挑他回复:有什么问题吗? 呲牙小狗:很般配,锁死。(跟了三个呲牙笑表情。) 一个“隋”字头像的乱码用户在这时上线,刚刚发送:正常情侣,感情稳定。(有无水印照片的,请发我,有偿。谢谢。) 众人:!!!!!! 青黛:“……” 笃笃两声,窗边的玻璃被叩响。 青黛抬头,远在学校另一端,舆论中心的另一位主人公突然出现在眼前。 隋陆扬一手撑在玻璃边,发型凌乱,看起来像跑了一路。 他深吸一口气,平缓紧张,再开口声音变了调,“你……你认真的?” 隋陆扬盯着她的表情,“不反悔了?” 青黛晃动手机,“还有余地吗?” “没有。”隋陆扬一口接下,他看了一眼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你等我。” 仅仅几分钟后,教室内喧哗声愈烈,青黛回头,隋陆扬已经站在了后门。 所有人都扭过头看他,他眼中却只有青黛。 隋陆扬得意地挑眉,正要说话,尖锐的课铃不合时宜地打响,白衬衫黑西裤的老师准时迈进教室。 “安静。” 隋至礼一推眼镜,扫视全班,最后视线落到教室后门,他垂下眼,翻开课本,温和的声线倾泻而出,“上课。” 隋陆扬见到他,表情从欣喜慢慢冷凝,他看了青黛一眼,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转身出了教室。 后门合上的一瞬间,隋至礼翻书的指尖微顿。 他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三节课后,隋至礼放下课本,“下课。” 青黛忙起身,椅子移动的声响轻微,隋至礼却突然看了她一眼。 隋至礼似乎想说话,又垂眸沉默。 青黛看着手机埋头往外走,输入框:你…… 迎面撞上男人宽阔的胸膛,上方笑声震动,触感从额头传到心尖一片酥麻,“刚公开就投怀送抱呀?” 他竟然没走? 隋陆扬搂住青黛,“走,男朋友带你去约会。” 昭示主权的三个字被咬的很重,看得出他是真开心。 隋至礼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边,他抱着书,试图露出一个亲近的微笑,“陆扬,你们……” “你闭嘴。”隋陆扬笑意迅速冷却,不耐烦地抬眼,“我不想听见你说话。” 青黛用力地扯他的衣角。 隋陆扬低头,胡乱地对她笑了一下,又抬起头,眼神是青黛从未见过的冰冷,“我说过,你别管我的事。” 青黛从他怀里钻出一个脑袋,“隋老师……” 隋陆扬单手摁住,拉着她就往外走。 青黛回头一望,下课后的走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隋至礼站于人流中,抱书的手垂落一侧,与这个热闹的世界隔绝。 刚出教学楼,隋陆扬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松开了青黛,“你很在意他?” “也是。”隋陆扬扭过脸,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某一处,他忽然笑,“你们都很喜欢他。” 青黛明白他陷入了自己的心结,她低头:这么快啊。毛子,时机到了。 毛子:什么? 青黛跃跃欲试:和他吵一架。 毛子:?! 青黛开始想解释,见隋陆扬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压着怒气,“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觉得我还喜欢他?” 隋陆扬的瞳色很沉,属于他的执拗和凌厉傲气又重新回到这个男人身上,他冷笑,“你不喜欢他吗?唐青黛。” 毛子尖叫:天呐,三个世界下来最阳光开朗,热爱生活热爱世界的男主厌世值都飙到50了。祖宗!你悠着点! 青黛满意:冷静冷静。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从你十五岁开始到现在,你每年都会给他写一封信吧?信的封面是一个隋字和爱心。” 青黛一惊,隋陆扬牢牢地盯她,见她这反应,像是刀片在心头狠狠剜了两道,可他还是要笑,“信竟然被送到我这里来。” “你知道吗?唐青黛,”他残忍地把自己的心再一次剖开,血淋淋的疼痛才能让他清醒片刻,从甜蜜中抽离,“我看到信的反应是什么?” “因为署名是你,我欣喜若狂。” 回忆起那天的景象,他激动的差点握不住信封。 隋陆扬一边颤抖,一边小心又细致地拆开信封。 他要把这些信都保存起来,然后再一一回信。 他傲娇地想,他做这些绝对不是因为太喜欢青黛,只是他想回应而已。 可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他发狂似的拆开每一封信。但每一封的抬头,无一例外,都是“至礼哥,见字如晤”。 满页满页的少女心事他不忍再看。 将自己与这一堆凌乱的信纸在房间内锁了一天。 也是那天,他去问青黛,“你是不是喜欢隋至礼。” 青黛反应很大,言辞激烈,和他大吵一架,并直言无论她喜欢谁,隋陆扬都没资格管。 是的,没资格。 他眼眶发疼,捂住眼睛,不再继续。 青黛难得在气头上还放软了语气,“隋陆扬,那是曾经。已经过去了。” 青黛捧起他的脸,认真看向他黯然的脸,“我不希望你误会。” 他垂眸不语。 青黛微微严肃,语气变凶,葱白的指尖猛戳他的心口,“你没有心吗?你不会自己感受吗?喜欢你还是讨厌你你感觉不到?” 她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你要再这么别扭,我就不管你了。” 像突然被触及了某根神经,隋陆扬回神,如梦初醒,他哑然,开始懊恼。 原来一听到隋至礼就反应剧烈的从来不是青黛,是他啊。 他低声道,“对不起。” 隋陆扬大力地搓了一把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我刚刚发神经,你别生气。” 他上前几步,也不敢去拉青黛的手,小心地看着她,“是我太在意了。对不起。” “我…没控制住自己的臭脾气。”隋陆扬语气慌张,结结巴巴,从凌厉的男人又变回那只拧巴的小狗,“我…我没有不信你。” 青黛暗中叹气,心里都明白。 隋陆扬其实一直都只是在对他自己生气。 青黛握住他想握却不敢握的手,捧到脸边,“我没有生气。你呢,还生气吗?” 隋陆扬的视线从两人相握的手滑到青黛白嫩的脸,他伸出一指轻轻地刮青黛侧脸,“不生气。” 两人相视而笑,曾经如履薄冰的隔阂终于被打破。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青黛相信,这回隋至礼不再是两人之间关系的隐形炸弹了。 毛子:真的哦? 青黛:……只要隋至礼不主动搞事情…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11 今天是隋母的忌日,青黛作为隋家儿媳,早早地就跟隋陆扬回了老宅。 一路上隋陆扬都心神不宁。 一贯白t长裤的男大穿上正装,正统豪门养出来的疏离又矜贵的英俊气质显露无疑。 青黛搭上他的手,他扭头一笑,这种冷淡又被冲淡些许。 他说,“别紧张。” 到底是谁在紧张啊? 青黛牵住他的手,“你在害怕?” 隋陆扬嗤笑,笑脸阳光,眼底却很冷漠,“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对家里的一切人和事都很厌烦。” 车停在老宅前,隋陆扬随手一摸口袋,发现贴身携带的硬币竟然忘在家里。 他一锤方向盘,表情更加不安,焦虑浮上心头。 青黛下了车,隋陆扬突然道,“等我一下,我要回去拿个东西。” 青黛看他脸色不好,知道东西很重要,她点点头,提醒隋陆扬路上小心。 合上门的一瞬间,黑车疾驰而去。青黛面露担忧,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青黛?” 青黛回头,隋至礼看向远去的黑车,“他……连今天也不愿意待在这吗?” “不是,他回去拿东西,很快就回来。” 听到这,隋至礼松口气,随即他扬起一个微笑,“进来吧。” 青黛跟着他往里走,走在前方的男人突然道,“你们吵架了吗?” 青黛哑然。 隋至礼没有回头,解释道,“我看到贴吧里的照片,你们……好像在吵架。” 原来是那天又被拍到了。 作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果然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青黛摇摇头,意识到隋至礼看不见,她开口,“没有,我们只是拌了两句嘴。” “他很无理取闹吧?” 青黛反射弧转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在说隋陆扬。 隋至礼转身坐上沙发,示意青黛坐他对面。 青黛坐下,有些不高兴,明晃晃地摆在脸上,“没有。他很好。” 隋至礼手肘靠在沙发上,两手交握,笑着摇头,“我弟弟的狗脾气,我还是知道的。” 青黛顿时感觉滤镜破碎。 文质彬彬的教授此时出口毫不客气,言语里尽是对亲弟弟的贬低,“他的性子不改,你们走不长。” “哈?”青黛短促地笑了一声,面露不善,“隋老师,你在说什么?” 青黛也不是个软柿子,当即就反驳,“有问题的不是隋陆扬的性格,是你在这里毫无根据地抹黑。一个人是什么样,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 隋至礼听着,摘下了眼镜。他慢慢地擦拭着镜框,露出的双眼眼尾上挑,和隋陆扬十分相似。 不过隋陆扬眼中盛着漫天的星,而隋至礼眼底是汪洋的海。 青黛忽感不对劲。 他笑,用那双十分相似的眼睛看她,“青黛,你喜欢过我,对不对?” 疑问的语气,肯定的结尾。 毛子不淡定了:他他他怎么知道的? 青黛不意外,倒是惊讶于他突然挑明:毕竟是聪明人,按唐青黛以前的做法,他很难看不出来。 青黛身体绷紧,“你想说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声响,紧张对峙中的青黛没听到,隋至礼却掀开眼皮看了一眼。 他慢条斯理地戴回眼镜,“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想问你,你为什么又变心喜欢上隋陆扬了?” “因为他和我很像么?” 青黛猛翻白眼。 隋至礼笑着看她。 “还是因为把你们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婚姻么?你觉得你别无他法,只能强迫自己去喜欢上你的‘丈夫’。从而减轻你迈入这段不幸福婚姻的痛苦?” “‘丈夫’这个角色,也可以不是隋陆扬。是吗?” 不愧是文学博士,真有逻辑,也是真能扯。 青黛站起身,大声鼓掌,反而把隋至礼吓了一跳。 她扬起下巴,目光冷淡,“隋至礼,你说的好有道理哦。” 青黛上前一步,拿起果盘里的苹果,泄愤般咬的咔擦咔擦,“可惜哦。你一个字也没说对。” 毛子:你冷静冷静,这是隋陆扬亲哥,你别动手啊。 青黛咬着苹果的动作更大,她冷笑,“‘丈夫’?我唐青黛在意这个么?” “我就堂堂正正地喜欢上了隋陆扬这个人,不行吗?” “不幸福婚姻的痛苦?”她觉得可笑,“我唐青黛有手有脚有嘴,不开心我不会说么?不开心我不会离么?哦。就算一时半会儿离不成,我出轨也成。反正到时候肯定是各玩各的。” 发表惊世骇俗言论后的青黛洋洋得意,她一手扔了果核,很有成就感地欣赏着带给文学博士的一点新时代震撼。 “你要出轨?” 熟悉的男声骤然在背后响起,刚下坐的青黛猛然弹起,“隋隋隋陆扬!” 男人领带扯开,因为跑动,脱下的外套挂在臂弯,衬衣皱起弧度,底下的身材鼓鼓囊囊,精瘦但十分有料。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坐立难安的青黛,显然是听完了全程。 隋陆扬难得没有给在场的隋至礼摆脸,他坐到青黛身边,把青黛按住,语气上扬,“嗯?各玩各的?” 青黛扫了一眼旁边的隋至礼,没有说话。 隋至礼握拳抵在嘴边,“我先去准备母亲的东西。” “嗯。”隋陆扬更加难得的,他回应了一声。 连隋至礼和青黛都惊讶地一齐看他。 隋陆扬仿佛没察觉,眉头一动,“还不走?” 隋至礼笑着摇头,径直离开大厅。 毛子:隋至礼他耍诈! 青黛:安啦,我就知道他要来这一手。 毛子失声:你知道? 青黛:很明显。不过我作为“唐青黛”当然是不知道啦~ 那双汪洋似海的双眼,是蔚蓝色调的,是忧伤的颜色,孤独和哀愁相互缠绕,在很久以前就一起相拥溺死在那片海。 他爱弟弟,但已经回不到过去,也无法解释。 隋陆扬眉头高高挑起,扭回青黛盯着隋至礼远去的脸,“真人在你面前,怎么不继续说了?” 青黛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12 疯狂跳动的心脏叫嚣着,排山倒海的爱欲冲击得他喉咙发痒,他单手解开最顶端的两颗扣子。 隋陆扬的视线极具侵略性的一一滑过青黛的双眼、鼻子、嘴唇到紧张地吞咽的脖子。 他笑,又有和以往不同的味道,明朗的笑意透出胜券在握的淡定和从容,“不说么?青黛?” 青黛看傻。 他真的好爱笑。 压低的名字在他声线里滚了一圈,暧昧的气氛陡增。 红透的脸热度未消,青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当然没什么杀伤力。隋陆扬抚着她的脸,感受传导到手掌心的余温。 “原来你真的爱我。” 他注视着手心这张脸,轻声慨叹。 青黛张嘴,心头被莫名的情绪烤得暖烘烘的。 她一直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郑重地表明心意。可很多人和事喜欢突然降临,不会给人准备的机会。 更何况是毫不讲道理的爱情。 青黛深吸一口气,“隋陆扬,你想听?好,我告诉你。” “一开始知道联姻对象是你,说真的。我没有那么豁达,我是想逃婚的。” 隋陆扬露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 “新婚那天晚上,看到你跟着我进入婚房,我第一反应是脱下高跟鞋砸晕你。” 隋陆扬眼前第一时间浮现了那天青黛戒备的眼神。 她的婚纱裙摆铺满整张床,单脚挑起红色的细跟高跟鞋,目光不屑又轻蔑,似乎对眼前的男人根本不在乎。 含苞待放,美的惊人。 他以为的引诱拉扯,原来……是想敲晕他? 隋陆扬失笑。 好可爱。 青黛继续,“可是你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敢看。怕克制不住。 “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就在床下打了地铺。我那么紧张,你居然那么平静,我当时都快气笑了。” 他不平静。几乎睁眼到天亮,狂跳的心都不曾平静。 感情跟白纸似的小少爷,辗转了一夜,终于接受了自己已经有了老婆的事实。 这个老婆还是曾经不对付的死对头。 从前看见青黛就不太正常的心率,在难以入睡的那晚,似乎摸到了一点头绪。 “当时我就在想,跟你在学校里明争暗斗,互相挤兑了一年。我其实根本不了解你。” “你信吗?那晚我躺在床上,床边是你,我竟然想:或许接下来,我可以好好了解你。” 说到情动处,她抬头就撞入了隋陆扬深邃的目光。 他说,“够了。” 橙子香气闯入青黛的唇舌,她被迫扬起头,男人一手抬住她的下巴,唇瓣亲密相贴,猛烈的爱意混在亲吻的动作里传达给她。 狂野、剧烈、不再克制。 分开时,青黛眼神发懵,隋陆扬爱怜地撩开她腮边凌乱的卷发,“接下来,该由我说。” “我爱你,青黛。” 青黛扑上去抱住他,侧过脸在他耳边,不好意思地小声,“我也爱你。”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任务快要成功,青黛嘤嘤嘤:这才叫谈恋爱!我那五十次相亲都是什么玩意儿。 毛子翻看她以往的战绩,直摇头。 一上去就对相亲对象说“嗨,我在佛前苦苦哀求了一百年,换来今生与你一次相见”、“我觉得你长得有点像我孩子的爸爸”、“帅哥我看你缺点东西,缺点我”…… 这种一看就是网上抄来的土味情话去撩男人,没被第一时间吓跑的男人,都是因为青黛这张脸苦苦支撑了。 毛子也不解,这姐明明在任务世界也挺会谈恋爱的,怎么相起亲就那么难评。 可她还偏偏越战越勇,越败越战。 就好像……潜意识里,让她不断在追寻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人。 她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他。 毛子突然出声:青黛。你的无数个灵魂在各个平行世界成了别人的白月光。你呢?在现实世界,你有白月光吗? 毛子有些紧张,感觉某些答案呼之欲出。 青黛:啊?什么白月光?我要是有,我肯定追着他死缠烂打,我相什么亲啊!啧,越想越生气。 青黛不解气:姐很高贵!他们不配! 毛子:…… 它猜错了? 毛子原地画圈圈,可领导说它是最聪明的系统哎。 隋至礼下了楼,也没好意思看小情侣,轻咳一声。 青黛立马从隋陆扬怀里钻出来。 隋至礼手边拿着一捧百合,温和地跟青黛道歉,“刚才……抱歉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隋陆扬,“你们很般配。” 听到这隋陆扬才有了点反应,他站起身,对青黛说道,“走吧。” 上了车,青黛发现后座是一大捧百合。 青黛若有所思,“你刚是去买花的?” 隋陆扬目光落在后视镜,不在意道,“不是。顺路,随便买的。” 见青黛盯着他,他无奈,“真的是顺路才买的。” 青黛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一生嘴硬的隋陆扬。 到公墓后,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变得阴沉沉的,大片的乌云笼罩,隋陆扬手捧百合下了车,看着墓地出神。 隋至礼走到他旁边,“走吧,妈…在等我们。” 隋陆扬不动,青黛过去牵住了他的手。 察觉到某人的小指轻轻刮蹭他的掌心,他用了点力回握,拉着人一起往上走。 绕了几圈,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墓碑上的女人优雅大方,嘴角弯起的弧度盛着盈盈笑意,唇边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原来隋陆扬爱笑,是随了他的妈妈。 隋陆扬盯着墓碑上的方寸照片,郁结的焦躁感让他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里的硬币。 一伸手,碰到却是青黛的指尖。 她像隋陆扬在车上哄她那样,“别紧张。” “你还有我。” 隋陆扬咬紧后槽牙,简单的四个字莫名鼓舞了他,躁动的情绪被控制了大半。 他看着面露担忧的青黛,再度觉得不能再让自己深陷过去的泥淖。 是不是该走出来了? 眼前是隋至礼忙碌的背影,他启唇,“隋至礼,如果再来一次,你们也都一样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吗?” 隋至礼摆花的动作停顿,他没有回头,“对不起。还是不会。” 隋陆扬捏紧拳头。 “我们都做了那时能做的最好选择。我相信妈妈不会后悔,我也不后悔。” 十二年来,每当午夜梦回,他都还能清楚地记得浑身被插满管子的母亲在病床上毫无尊严地痛苦挣扎。 年纪越来越来大,小时候母亲微笑着陪伴他们两兄弟玩耍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淡,可病重的母亲却在回忆里越刻越深。 他无数次懊恼年轻不懂事的他那时对弟弟的冷漠,但他从未后悔那个决定。 “好!很好!”隋陆扬扔下花,转身离开墓地。 青黛跟着走,再度回头,一身白衬衫的隋至礼的身影仿佛深深地埋进了满地的百合花中。 她转过头,隋陆扬的背影锋利而决绝。 她和隋陆扬想健康健全地走下去,隋陆扬的心结必须解决。 这就是最后一步。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13 青黛小跑两步去追,隋陆扬却突然停下脚。高大的背影气息起伏,竭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隋母的墓地已经消失在了转角。他轻扯嘴角,长腿一展,径直坐在了路边。 青黛小心地蹲到他身边,伸手抚上他紧皱的眉头,她循循善诱般,故意抬高语气,作出生气的模样,“隋至礼那样说话,你还不走?” 隋陆扬握住青黛的指尖,缓缓下滑,停在眼窝深处。 他眼尾上扬,是天生笑起来很好看的眼睛。 只是此时笑意苦涩,他落寞道,“她不想见我,但我想陪她。” 阴沉的天空灰蒙一片,风雨欲来的湿气不厌其烦又无孔不入地缠绕,无形的压力使人难以喘气。 经过发胶固定的发型已经完全散开,他抓乱头发,垂落的刘海挡住双眼,表情烦躁郁闷。 “隋陆扬。” 他自暴自弃地将脑袋埋下去。 “你其实都懂。” 他没有动。 “你知道妈妈和哥哥都是为你好。你只是不甘心。” 隋陆扬解开腕袖,垂落在侧的手臂青筋凸显。他指尖一动,缓慢地握成拳。 “你不甘心,他们不信任你的爱。” 他猛然松开手,被击中心事的彷徨失措显露无疑。 隋陆扬捂住脸。 他不甘心。 他的爱太过廉价。 廉价到母亲不愿在他面前留下病容。 廉价到哥哥对他小心翼翼了十二年。 “隋陆扬。凌晨的海与日出,温室的花与祝福。你不明白吗?你很会爱人。” “我很珍惜你的爱。” 隋陆扬茫然地看她,突然压抑不住地低咽,“我……” 青黛与他十指紧扣,“陆扬,别逼自己。这件事,任何人都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要再惩罚你自己了。” 他用力地喘气,仰头看天。 天边的云依旧乌黑沉沉,只是风一吹,阴霾就四散而去。 很简单一件事,他不想再弄复杂了。 更何况… 他握紧手中的柔软。 他会爱人。他的爱很珍贵。 老婆也这么说。 “叮——任务达成进度95%” 天色渐晚,见人被哄好,青黛试探道,“回家?” 隋陆扬回首望一眼山头,摸着硬币,“等…哥下来,回老宅一起吃顿饭。” “呀?”青黛歪头盯他,“你说谁?” “我没说。” “你说了!” “没说。” “……” “受不了你。”隋陆扬摸乱青黛的一头卷毛,“我说,等隋至礼吃饭!听见了吗?” “不对,你刚刚……” “没有。”隋陆扬仗着长腿优势快步迈在前,一脸正经,“你幻听啊,唐青黛。” 青黛扑上去锁住男人脖颈,用力拉扯他的脸皮,“你嘴硬啊,隋陆扬。” 一阵凉风袭来,天上的乌云又被吹散一块,却怎么也吹不散前头那对爱侣的笑语。 经历了一顿氛围尴尬的晚饭,青黛和隋陆扬准备回家。 也不是所有人都尴尬。 青黛扭头。 驾驶位敲击着方向盘的某某就显得心情很好。 整顿饭吃下来,就他脸皮最厚! 青黛抓着一头卷毛撞击车窗,隋陆扬乐了,“你别给我车撞坏了,挺贵呢。” “我脑袋不值钱?” “嗯……聪明的才值钱。” 青黛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人脸皮厚到:刚刚才十分勉强地跟自己的哥哥和好,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哥哥在餐桌上对自己老婆写给哥哥情书的时间线! 什么叫“第一次见面你替青黛解了围?”、“你后来还送给过她一本自己写的笔记?”、“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苹果?” 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混蛋! 他果然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讨厌鬼! 隋至礼尴尬地快抓不住筷子,几乎要埋到饭碗里,他呐呐,“可能因为…青黛是我的学生?” 隋至礼就是个热心肠的烂好人,只是随手帮忙,本来没有什么原因。 隋陆扬这一问反而把他给问住了。 隋陆扬果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他冷酷道,“师德败坏。” “啊!” 底下青黛用力地踩了他一脚,才堪堪拦住了这个疯子。 车子行驶在霓虹灯闪烁的路面,隋陆扬伸手按掉车内的灯。 青黛转头,男人的表情已经隐在了黑暗中。 片刻后他的声音传来,“别看我,看外面。” 青黛哼哼,扭过头贴着车窗。 “青黛,其实我也给你写了信。” 青黛惊讶,“什么时候?” 隋陆扬停顿了很久,才重新开口,“和你在一起之后。” “从十五岁到二十一岁,你给隋至礼写了七封信。从我们在一起到现在,36天,我写了36封信。” “怎么样,我没有输吧?” 青黛看着窗外闪烁的霓光,飞速驶过后,一时竟成了流星。 青黛闭上眼,笑道,“嗯。” 突兀的铃声在车厢内响起。 青黛接起,电话那头唐母喜极而泣,“青黛!你…你哥哥醒了!” 隋陆扬侧耳听,愣住。 唐青颂醒了? 那个雷厉风行,生人勿近的大舅哥? 青黛激动,正要继续问,电话那头一阵噼里啪啦地重物砸击地面的声响。 唐母压低声音,把嘴贴到听筒边,“青黛啊,快来医院。你哥他他他知道你嫁了人,正在大发雷霆呢。” 青黛僵硬地扭头,和同样僵硬的隋陆扬对视。 隋陆扬试探,“你哥…应该没那么讨厌我吧?” 青黛:“……” 二十岁拽天拽地的隋陆扬可没少让青黛吃瘪…… 隋陆扬惊恐。 不会在刚刚醒来的大舅哥眼里,他还是那个凶神恶煞鼻孔长在头顶的黄毛吧……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14 高级vip病房内,苍白冷淡的男人一身蓝白病号服,阴沉着脸。 一片死寂之中,只有心电图仪嘀嘀嘀的声响。 半晌,唐青颂喘了口气,捂住发昏的脑袋,“嫁人?” 他冷笑一声,唐父唐母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果然,他下一刻道,“是你们的意思,还是青黛的意思?” 两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唐青颂掀起眼皮,浅灰色的瞳孔透出刺骨的寒意,“说实话。” 唐父咬牙,“是我……” “是我的意思。” 青黛推门而入。 唐青颂的脑袋更疼了,他按住太阳穴,不分给凑到他床边的妹妹一个眼神,“还没轮到你说话。” “哥~”青黛去拉他的手,“嫁人了就不是你的妹妹吗?” 唐青颂额前青筋凸起,再度喘了一口气,“你还小。” “可……” 心电图仪的声音听的他烦躁,唐青颂眉头紧皱,一手示意青黛闭嘴,一手拆下胸导联线。 他看向唐父,“和谁家联姻?” “……”唐父看了一眼青黛,面色犹豫。 唐青颂表情冷漠,双手交叠,哪怕在病床上躺了两年,上位者的姿态依旧迫人,“有这么不堪?说不出来?” “……隋家。” 不知哪段记忆回笼,病房内的气氛凝滞片刻。 唐青颂久病初愈的声音混着气声,低沉又暗哑,“大的还是小的?” “……”唐父更加不敢说话,求助似的看向青黛。 青黛轻咳一声,“是…我同学。” “哦。”唐青颂垂一下眼皮,“小的那个。” 他抬眼,直接用通知的语气,“跟他分开。” 唐青颂甚至不愿意用“离婚”这个词。 他将病号服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回去,“隋家的损失,在一年之内我会两倍偿还。” “但是青黛,”浅灰色的瞳孔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你们必须分开。” “我…” “唐青黛,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重重地咳嗽一声,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等过段时间我身体好转,我会亲自去拜访隋家。” 青黛默。 难道剩下的5%卡在了她哥这里? 走出病房门,一双大手将青黛揽到怀里,清新宜人的橙子香气若隐若现。 他闷闷地,“你哥不喜欢我。” 青黛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他平等地讨厌每一个靠近我的男人。” 隋陆扬下巴支在青黛肩上,露出一双漂亮的含情眼,哀怨地看着她。 “你就不担心你哥要拆散我们?” “拆的散吗?”青黛歪头看他。 “拆不散。”隋陆扬手边收紧,恶狠狠地,“我会缠你一辈子的。” “那不就好了。” 两人亲昵之时,病房门推开,青黛吓得立马站直。 隋陆扬垂眼看她,若有所思。 唐母和善地朝隋陆扬小声打了个招呼:“小隋,来了。” 随后扯着青黛的胳膊,将人往外拉,她凑到青黛耳边呵斥道,“没看你哥多生气,还在这里拉拉扯扯。快分开快分开。” 青黛不以为意,“哥他刚醒,又站不起来。” 她转身挣开唐母,搂住隋陆扬,“我不管!当初我不愿意嫁,你们非得说隋陆扬是个值得托付的。现在我认定他了,我只要这一个老公。别让哥给我破坏了。” 隋陆扬侧过脸盯着她,抿唇笑,眼中灿若星河。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有多可怕。唉……” “唐青黛。”冷淡的男声像结了冰碴子,“你在干什么?” 青黛瞪大眼睛,唐青颂扶在门框边,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倾在一侧,唇色苍白,目光锐利。 “我我我我……” “大哥。”隋陆扬直起身,笑的坦然,“我是,青黛的丈夫。” 青黛、唐母:!!! 自我介绍的方式有那么多种,你偏偏选最作死的那个! 唐青颂慢慢放下扶在门边的手,面色不善,“隋家的小儿子,是叫隋…陆扬?” “丈夫?”他的视线牢牢地盯紧隋陆扬,“你没毕业吧。才大三就结婚?过家家不是这么玩的。” 不愧是在二十三岁时就掌权偌大个唐氏的唐青颂,三言两语间将这场婚事定性为儿戏,是小辈之间不做数的过家家。 隋陆扬不慌不忙,直视唐青颂带有轻蔑的视线,他仿佛一点也没察觉话语中的敌意,十分热切,“大哥还记得我?太好了!” 他径直走到唐青颂身边,大大方方地揽住人家的肩,关心道,“不知道大哥有没有谈过恋爱?只要相爱,一切水到渠成。没有早晚之分。” 青黛憋笑。 唐青颂三十岁黄金母胎单身汉一枚。 唐青颂下意识想推,但强撑着站起已经耗尽大半力气,根本无力去挣脱。 他用力地闭上眼,深深呼吸。 再开口,语气平缓许多,“隋小公子,我累了。招待不周,抱歉。” 能把唐总气地如此不体面地赶人,隋陆扬也是第一个。 “我扶大哥休息。” 隋陆扬不容拒绝地把人扶到床边,片刻之间视线就迫不及待地黏回青黛身上。 青黛上前,唐青颂突然说,“青黛,你觉得你到适婚的年纪了?” 青黛默默点头。 “好。”唐青颂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青黛眼神一亮,“你是说…” “去相亲。” 病房内的气氛凝滞,唐青颂好似没看见其他人为难的脸色,兀自思索起适龄的对象。 青黛小脸一垮。 怎么还相亲,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听见这两个字! 她无比诚恳道,“哥,我已婚。” 唐青颂头也不抬,“马上就单身了。” 青黛还要说,唐青颂抓住了病床的扶栏,额头冒出虚汗,极力忍耐下,他的表情很平静,“青黛,是哥哥把你带大的。你在我不知情时,稀里糊涂地嫁了人。你要我高高兴兴地接受吗?” 青黛心一软,说不出话。 其实唐青颂并非多么看不起隋陆扬。 他只是心疼。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妹妹,在唐家衰颓时,在外界的一片指指点点下,“高攀”上了隋家。 这样的婚姻一开始就低人一等。 他只是害怕。青黛有委屈不敢说。 原世界唐青黛的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青黛怔然,一时进退两难。 一手抚上青黛的肩,隋陆扬上前两步,笑的特坦然,“好啊。我支持青黛去。” 唐青颂不语,轻嗤。 隋陆扬撑住病床护栏,额前碎发下乌黑的瞳孔沉沉,“我只有一个要求。” “大哥安排的相亲对象,算我一个。” 他咧开嘴角,笑意盈盈,宛若窗外灿阳,“毕竟我也不差嘛。”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15 “呃………” 长久地沉默后,对面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了,“青黛,你……离婚了?” 青黛手里的刀叉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盘里的沙拉。 第一个相亲对象竟然是高中同学。 也是,她读的高中圈子里非富即贵,唐青颂要挑选门当户对的适龄对象,自然很大概率是来自这里。 来相亲之前,唐青颂再三勒令,她不能透露跟隋陆扬的关系,也不能故意败坏自己形象。 于是青黛含蓄道,“嗯。” 赵廷正襟危坐,一身黑衬衫扎进西装裤里,眼睛纯澈黑亮。 他局促地握着刀叉,觉得不妥又马上放下,关切道,“你没…受到伤害吧?当初听到你结婚的消息,真的很惊讶。” 他犹豫片刻,“那位…我略有耳闻。他应该很不好相处吧?” 赵廷眉毛拧成一团,“你…还好吗?” 青黛单手撑住脸,继续叉盘里的沙拉,若无其事道,“我很好啊,毕竟是我出轨。” 她补充,“可能你需要担心男方有没有收到伤害。” 嗯。 已婚状态跑来相亲,不就是出轨?她没故意败坏形象吧? 她只是实话实说。 青黛表情愉悦。 一旁目睹一切的毛子:嗯。你相亲失败五十次也不是没有理由。 赵廷哑然。 他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青黛,忽然下定了决心,他正色道,“我不在意。” 青黛:“……” “啪嗒。” 一个餐盘放到两人桌上,打断了这奇怪的氛围。 服务员压低声音,“您好,您的白灼菜心。” 这个声音… 青黛抬头,面前的人个子很高,一条棕色围裙束住棕白相间的工作服,再往上看,一顶灰色的鸭舌帽遮掉了大半张脸,薄唇翘起,透出乖张的笑意。 两次口嗨出轨,都被正主听到是什么一种体验? 青黛默默地吃起绿油油的菜心,眼观鼻鼻观心。 赵廷不死心,他有些急切地微微前倾,“我真的不在意!而且肯定是隋陆扬对你不好,你才会那个…那个移情别恋的!我不会,我一定对你好。” “唔。”青黛偷偷看了一眼面前隋陆扬的脸色。 隋陆扬收起圆盘,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点漆黑的视线与她对视。 仿佛在说,你怎么回答? 青黛坐直,面带遗憾地看向赵廷,“抱歉,我有理想型。你对我再好,我还是只喜欢那个类型的男人。” 赵廷着急又不甘心,年少时期的暗恋对象就坐在他眼前,他仍想为自己争取。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青黛放在桌上的手,快吃空的餐盘被推到中央,挡住赵廷的动作。 男人音质清冽,带股漫不经心的腔调,“不好意思,收个盘子。” 旁边的服务员上完菜后竟然没有退下去,还十分没眼色地站在一边。 赵廷似乎想生气,看一眼青黛,忍着尴尬,“你可以下去了。” 男人压下鸭舌帽,嘴角噙着笑意,“先生,我的工作就是及时收掉盘子。” “你……” “没事。”青黛替他打了援场。 “好吧。”赵廷无奈,扫了一眼旁边的服务员。 这股讨人厌的感觉,和那谁太像了。 简直让他浑身发毛。 赵廷继续,“你的理想型是怎么样的?我可以改!” 青黛再度偷看隋陆扬。 送分题来了。 她轻快道,“要187,桃花眼,冷白皮。爱吃橙子糖,微信头像自己偷偷摸摸地找了一个和我对应的情头,会陪我过生日,亲自给我种花,会留意我说过的所有心愿,然后一一实现。虽然经常跟我吵架,但他超级爱我啦。” 赵廷:“……” “噗。” 静静站在一旁的服务员突然伸手捂脸,笑到肩膀颤抖。 目光所及,只能看到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和冷白的肤色。 赵廷艰难地吞下口水,思路卡顿,“你……有喜欢的人?” 青黛挑眉,还不算太笨。 她叹气,“喜欢啊。只不过被我哥拆散了。” 赵廷攥紧拳头,“你出…出轨也是为了那个人?” 青黛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郑重道,“嗯。” 赵廷深深呼吸,憋了半晌,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只能是他?” “嗯。” 他忽然泄了气,苦笑,“青黛,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还是不明白,我到底输在哪里。” “你很好。”回答他的竟然是一道男声。 顺着青黛的目光往上看,男人单手摘了鸭舌帽,露出一张精致好看的脸。 纷乱的黑发垂落额前,透出一股散漫的帅劲儿,他坐到青黛身边,嘴角微弯,遗憾道,“可能输在你不叫隋陆扬吧。” 赵廷傻了,语无伦次,“你……你,我……” 青黛在桌下轻拧他的腿,附耳,“你要死啊,我哥知道了会更讨厌你的。” 温香软玉在侧,隋陆扬迅速地亲了一口她的侧脸,笑道,“我都同意让自己老婆去相亲了。接下来当然是各凭本事。” 他客观地做出评价,“貌似我的本事比较大。” 完全成了局外人的赵廷直愣愣地盯着隋陆扬,终于反应过来一点,“你的理想型……” 多么明显啊。 他忽然有些羡慕起隋陆扬,得到了如此大大方方的爱和回应。 她记得你们之间的所有细节。 赵廷垂下眼皮,了然地苦笑,“原来一直是他。” 本就是个世家公子,面对青黛的时候内敛害羞了点,但也是个聪明人。他极有分寸地不过多纠缠,结合之前听到的隋唐两家的风声,猜到了大致情况。 赵廷强压下失落,摇摇头,“我只是第一个,后面一个一个地吓跑不是办法吧。” 隋陆扬看向青黛,半开玩笑道,“不如我直接绑你去澳洲,咱俩轰轰烈烈地把蜜月给度了。” 澳洲? 青黛的弦瞬间崩紧,“去澳洲做什么?” 隋陆扬先是挑眉,诧异于她的奇怪的关注点,而后因为青黛的回应开始认真思考起直接把人绑走的可能性。 他的指尖停在青黛的唇边,动作亲昵,乌黑的眼睫压下一片,双眼专注地看她,“不是你的心愿么?去滑雪。”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16 在原世界线中,唐青黛和隋陆扬两人闹翻后,独自一人出国环游世界。 澳洲,是她想实现自己心愿的最后一站。 可就是这样一个明艳美丽的唐青黛,却永远消失在了澳洲最普通的一个冬夜。 她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隋陆扬再也不会知道,他又爱又恨的,在三年内拼了命去争取的心上人,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如果既定的情节无法避免…… 青黛捏紧银制的刀叉,冰凉的触感倏尔让她回想起了那天的雪。 飘荡的思绪被拽回。 隋陆扬的视线直白而赤裸,眼中暗含期待,轻浅地憋住了呼吸。 青黛侧过脸,他停在青黛唇边的指尖滑到唇上。 冷白色手指下,她的唇色殷红,娇艳的花儿浓烈绽放,饱满得仿佛花汁稍一挤就能散发出馥郁的香气,自然带出一股无法抗拒的魅力。 强烈的对比刺得隋陆扬微微出神,随之而来更浓烈的欲望让他心头震颤。 想到还有外人在场,隋陆扬移开指尖,“吓你的……” 青黛弯唇,“去啊,澳洲。” 如果无法避免,那她选择迎难而上。 “咳咳!……”隋陆扬猛然之间被呛的一阵剧烈咳嗽。 他扫了一眼同样呆若木鸡的赵廷,上半身后仰,上上下下地仔细看脸上无一点异样的青黛。 青黛放下刀叉,从容又淡定地回视。 “乖乖,你……”他的声线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干涩又卡顿,满是不可置信。 她愿意跟我私奔? 心脏不可控制地狂跳,强烈有节奏的跳动声如钟鼓敲得他发懵。 同时一股莫名的酸涩像糖果的味道温柔地裹住他的心窝。 没错,她非我不可。 “咳!”隋陆扬逐渐露出点了然的笑意,他缓慢地坐的端正,朝对面的赵廷略表抱歉,“让你见笑了。” 赵廷:“……” 话是这么说,你的下巴要不要扬得这么高? 青黛:“……” 青黛睨他,“你去不去?” 努力在外人面前做出严肃样子的人瞬间头点得跟小狗似的,“去去去。” “嘿。”隋陆扬伸着脖子,同意青黛来相亲的郁闷瞬间消失殆尽,他浑身舒畅地拿出手机。 备注“大舅哥”,点击发送:时间紧迫,我先插个队。 也许是躺在床上养病的原因,对面秒回:你说什么? 大舅哥:你想干什么? 隋陆扬:我来做青黛第二个相亲对象,接下来的三天约会,放心交给我。 半靠在床头的唐青颂眉头紧锁,心气不顺。他正要拒绝,叮咚一声,呲牙猫咪的消息进来。 小麻烦精:哥哥~求你啦~ 后面还跟了三个泪汪汪的可怜表情和三个双手合十的表情。 唐青颂按住额角,看向床头两人的合照。 照片中16岁的女孩卷毛飞扬,朝镜头眯起一只眼睛,笑得明媚又阳光。 算了。 她喜欢最重要。 内心略微松动,目光又滑到床边的电脑,满屏的股价信息。 总之,她现在有人撑腰。 输入框里“不行”被删删改改,最终发出。 大舅哥:三天后,把人还给我。 隋陆扬自动忽略还人这几个字:谢大哥!三天后我带青黛回家看你! 唐青颂:…… 没脸没皮的。 不过…他又重新看向那张合照中的女孩。 脸上浮现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片刻柔和。 这两人…倒是挺般配。 隋陆扬一向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完全无视从呆滞到裂开的赵廷,十分得意地拉着青黛开启澳洲行。 十个小时的航班,隋陆扬神采奕奕,一会儿翻翻旅行手册,一会儿摸摸青黛小手,有一会儿盯着窗外的蓝天,愉悦地扬起眉梢。 在南半球最大的雪场落地,纯白色一望无垠,两人不约而同幽幽长叹一口气,而后默契一笑。 明亮的雪光映照,青黛挡住眼睛,心下活络。 雪场的气候特点和天气状况,装备的完好程度等方面她都检查过,基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但这个雪场横跨七座山峰,有四个滑雪场组成,地域辽阔。 如果出现问题…… 青黛低头看蹲下身悉心为她检查装备的隋陆扬,“隋陆扬,你的滑雪水平怎么样?遇到危险能自救吗?” “啊?”隋陆扬昂起脑袋,单手摘掉护目镜,似笑非笑,“basi三级,够么?” basi作为欧洲最认可的专业滑雪资质,三级是除国际教练资质下滑雪资格认证的最高级别。 青黛瞠目结舌,“你什么时候…?” 隋陆扬站起身,嘀嘀咕咕。 周围滑雪的人群风驰电掣,兴奋地大叫,青黛没听清,“什么?” 他戴回护目镜,将脸埋在深黑的冲锋衣里,“我说!从知道你有滑雪的心愿之后!” 清冽的男声吹散在空气里,异国的面孔纷纷侧目。 青黛也将脑袋缩到衣领里,同样大声,“知道了!老公!” “呃?” 趁着隋陆扬尚未反应过来,青黛踩着单板飞速疾驰而下。 “喂!风太大了,我最后两个字没听清啊!” 后头的隋陆扬声势铿锵道,“唐青黛!” 又蜿蜒到一个山头,天色渐晚,青黛收掉单板。 她看着漫山的雪出神。 那一晚唐青黛的记忆突然浮现。 她也是这样站在某一个山峰之上。 微凉的雪与风贴在她脸边起舞,她伸手去触摸遥不可及的蓝天。 狂傲的大小姐一朝落难,低下高贵的头颅,为了心爱的哥哥忍气吞声,迈入她曾视为囚笼的婚姻。 可隋陆扬的出现,被压抑的灵魂似乎有了宣泄的缺口。 他蛮横霸道、损人又欠揍。但也正是因为他,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生气、发火。 落难的大小姐似乎变回以往的强势。 哪怕再离经叛道,隋陆扬也会替她挡掉所有风言风语,再臭着脸不痛不痒地骂她两句。 一开始,是他舍不得。 渐渐的,她也开始舍不得。 但是那场变故打乱了一切。 唐青黛放下手,眼眶被凉意刺激得通红。 她极其不负责的跑了三年。 她知道的。 行李箱里塞进来的护照和银行卡,都是那人准备的。 突然的,唐青黛捂住眼眶。 她想家了。 想哥哥,也想他。 记忆的最后是被崩塌雪山掩埋的无人知晓的爱意。 青黛怔忡间,洋洋洒洒的男声打断她杂乱的思绪,如同天际刺破白色苍茫的最后一道阳光。 “怎么的?等你隋哥看日落啊?” 怎么才来? 等你很久了。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17 青黛回头,逆光之中艳丽的五官柔和,“你终于来了。” 男人宽大的护目镜被推至头顶,压住他飞扬的乌发,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完全显露出来,在雪色中依旧熠熠。 眼神交错,隋陆扬原本嬉笑和揶揄的神色渐收,他捂着心口,嘟囔,“怎么说得跟我要抛弃你似的?” 他扔掉滑雪板,走过去拍拍青黛的脑袋,“乖乖,我一直在。” 青黛仰头,面前人眉梢染上白雪,鼻头冻的红通通的,眼神透亮,专注又炽热。 她伸手按住隋陆扬眉骨,不消一瞬雪花融化,一滴晶莹的雪水似泪珠沿着男人高挺的鼻梁滑下。 隋陆扬半眯起眼,“乖乖,我冷。” 青黛有一下没一下得戳着男人眉骨,“再冷你也要记住我。” 隋陆扬毫不在意青黛没头尾的无理取闹,他按下青黛的手,咬住手套的一指,利索地吐到一旁。 隋陆扬腾出手触碰青黛脸上的雪。 雪花融化成水的一刻,青黛刚要躲,隋陆扬扣牢她的脸,吻上了那滴晶莹的雪水。 末了,他还伸出舌尖,似乎在回味,“没味道,但是香的。” 被他舔舐过的一侧脸热乎乎的,青黛斥道,“臭不要脸。” 天边的日光渐收,雪山笼上昏暗,只有地上的雪光亮堂堂的。 影影绰绰之间,隋陆扬依旧在笑,他看了一眼腕表,神色逐渐认真,“青黛。”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身不由己,仓促、糊涂,荒唐。但我希望你知道,一开始我就是认真的。” “我从没把它当成一场儿戏,也从没把你当成一个商业联姻的对象。” “一开始,你就是来到我身边的恩赐。” 他突然猛搓了一把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没那么紧张,但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 他缓慢、郑重地单膝下跪,“青黛,你愿意嫁给我吗?” 绚烂的烟花声势浩大地炸开,在空茫的雪地投射下一块块彩色的斑驳。 他高于雪山,却只低于你。 青黛没有第一时间站在原地表现出惊喜和激动,她蹲下身,认真地凝视隋陆扬的表情。 隋陆扬紧张到瞳孔颤抖,他仍是十分固执地盯着青黛,等待她的回答。 青黛没有说话。 巨大的慌张和恐慌席卷了隋陆扬。 是他太着急了吗? 她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他? 他尽力露出一个微笑,酸涩和苦楚怎么也压不住,“我…我…我……” 努力片刻,他发不出声。 不会的。 青黛没离开,没骂他,也没直接给他一巴掌。 青黛还是爱他的。绝对。 隋陆扬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 她爱我就够了,其他的慢慢来。 忽然,青黛抚上他颤抖的眼眶,语焉不详,“隋陆扬,你好有心机哦,在这里求婚。我很高兴。” “戒指呢?” 隋陆扬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手忙脚乱地开始掏衣兜,半晌他苦着脸,“好像掉了。” 青黛扬眉,似乎在思索要反悔。 隋陆扬沉声,“等等。” 他摊开青黛的掌心,一枚温热的硬币放了上来。 隋陆扬虚掩住青黛的指尖,将硬币握在掌心,然后贴上了一个浅吻。 “这是一枚许愿币,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往后你可以许任何愿望,拼尽全力,我都会实现。” 青黛眼睫颤动。 她知道这枚硬币在他心里不可代替的分量。 她问,“它对你很重要?” 隋陆扬点头。 “那你……” 烟花盛放到高潮,大半个天空都被照亮,隋陆扬半边脸隐在暗处,高挺的鼻梁线条明朗。 他莞尔,“你才是那个不可代替。” 是与不是的答案已经很明确。 青黛扑到隋陆扬怀里,裸露在外的皮肤不断散发热量,她将额头贴在隋陆扬的脖颈,“好。”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往常都可以直接脱离的青黛犹豫了。 遭遇意外的情节也不知道有没有躲过,看着傻笑的隋陆扬,她心下不安。 青黛:如果我现在不脱离,我是随时都可以走吗? 毛子:现在不走,那就只有等气运之子死亡,故事线结束才能走了哦。 也就是说,陪他们走完一生。 青黛有一瞬间的别扭。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抱着她狂啄的傻狗。 青黛:先不脱离。 毛子:好的。 隋陆扬拉着青黛往外走,眉飞色舞,“嘿。想不到吧,我早就知道你会同意。酒店都订好了,新婚套房。嘿。” 青黛好笑,“那我不同意呢?” 隋陆扬停下脚步,不太高兴地看了她一眼,泄愤似的掏出围巾把人围的结结实实,“热死你。” 他扭回头,继续往前走,男声与脚下蓬松的踩雪声般,小声但声声入耳,“那我就说没订到别的房间,让你和我凑合一晚。” 隋陆扬又开始嘀嘀咕咕,“不就是新婚房睡地上吗,我又不是没有经验。” 青黛握紧他的手。 留下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走着,青黛忽然听到一声异响。 她警觉地站定,向四周看。 一群四五个滑双板的人似乎失了控,快速滑行而下,用力挥舞着雪仗大叫。 有不少人零零散散地站在半山腰,一个高大外国男人还冲着青黛他们的方向极速而来。 隋陆扬当机立断,让青黛躲到旁边有遮挡的安全区,他用英文大喊,“扔掉雪仗!蹲下!蹲下!往左右两边躺!” 有的人听明白了立马朝做,但那个高大的外国男人明显是寻求刺激的新手,慌不择路地乱撞。 隋陆扬见他的方向百米之下有棵阻拦的树,便打算退到安全区。 外国男人见唯一的救命稻草似乎想要放弃他,愈加着急地往前扑,在快到隋陆扬面前,竟然爆发出极大的潜力,抓住了他的衣角。 “shit!” 隋陆扬来不及反应,挥舞的雪棍结结实实地挥打在他的后脑。 他眼前发黑,用最后的理智大喊,“扔掉雪仗!向左右两边躺!快点!” 两人翻滚数圈,猛烈地撞击在树边,终于堪堪停下。 青黛扑到隋陆扬面前,慌张地咧开嘴角,“你你你…我还不想脱离这个世界,我不想走,你别死。” 一片寂静。 青黛:毛子毛子,我还不能走吧?我还不能脱离吧?他是不会死的吧? 隋陆扬捂着后脑,四仰八叉地倒在雪地里。他半眯起眼,“胡说什么呢?你要去哪?” 隐婚校草他是恋爱脑18(完) 隋陆扬抬手,轻碰青黛的脸蛋,“我还没怎么样,你就想跑了?” 男人的手很冰凉,青黛却径直握住,试图将热量传递给他,“不想我跑,你就好好的。” 隋陆扬嘶了一声,另一只手暗中摸向自己的腿。 动不了。好像痛到没知觉了。 看着青黛惊惶失色的样子,隋陆扬唇色苍白,眯起眼睛笑,轻声,“好着呢。” 他舔了舔冰到干裂的唇,因为在剧痛之下忍耐,眉梢高高挑起,显出点混不吝的味道,“如果…” 隋陆扬闭上嘴。 算了。 不做假设,也不想试探。 青黛对他的感情无比珍贵。 在她慌张、害怕,甚至恐惧的时候,他还只想着问她会不会抛弃自己。 那他隋陆扬可真不是个人。 他仰头看昏暗的天,呼出的热气化作水雾,跟着心头的烦躁一齐化为乌有。 隋陆扬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痛到呲牙咧嘴,也要憋着那股劲畅畅快快地笑出声,“放心!你老公我好着呢!” 青黛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不出声,只是把唇贴到了他嘴角,“说话算数。” 隋陆扬“嗯”了一声,声调渐低。 青黛握住的那只手骤然垂落。 青黛将脑袋拱在他的脖颈,像小动物一样亲昵,语气异常冷静:毛子,他的腿怎么回事? 毛子:可能是阻挡既定情节原主的死亡,作为代价他会失去一条腿。 残废?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青黛直接道:救他。 毛子:唔。现在的任务难度开启不了积分商城,只有积分商城的东西才能…… 青·空手套白狼·黛:你不救他,他醒来看到自己残了,厌世值直飙一百,我们俩一起完蛋。 毛子:! 都怪这个世界的男主就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它都忘了有厌世值这回事! 毛子肉痛:可是…… 青黛仰面往雪地里一躺:行,我也把自己冻成残废。哎嘿,我们就一起留在这个世界里上演:我自卑,我爱她,但我要放手让她走。我自闭,我爱他,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八百集连续剧你信不信? 毛子:…… 这么耍无赖到底是跟谁学的? 毛子:救救救! 青黛:嘻嘻嘻 高级监护病房。 紧闭双目的男人头上围起一圈圈绷带,打着石膏的右腿吊起,苍白的脸深陷在被窝里。 青黛支着脑袋靠在护栏上满脸苦恼。 第三天了。 隋陆扬还没有醒。 医生说其他地方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被硬物敲击的后脑有凝结的血块,不一定会在什么时候醒来。 但医生说他对外界有感应,可以多跟他说说话。 该怎么刺激他?才能把他气醒? 青黛脑洞横飞。 毕竟电视剧都这么演。 她附身贴到隋陆扬耳边:“你再不醒,我哥就要我们离婚。” …没反应。 “你再不醒,我就去找隋至礼!” …还是没反应。 青黛反反复复试了许多,隋陆扬都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青黛贴在男人浅浅起伏的胸膛上,精神萎靡,迟来的难过涌上心头。 她都为隋陆扬留下来了,隋陆扬居然躺在这里睡大觉! 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一声被她遗忘的那枚硬币掉到地上。 青黛弯腰去捡,刚伸手摸到硬币,隋陆扬握着她指尖留下的硬币吻仿佛余温尚存。 她久久没有起身。 蹲在硬币面前,青黛自顾自地露出了一个俏皮的微笑,“讨厌鬼,我骗你的。” 啪嗒一滴泪水砸在硬币上。 “哥哥给我发短信了。今天是三日之约的最后一天,他说只要你回句话,他就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也不会去找隋至礼。我只要你。” 她捏起硬币,握在掌心揣到怀里,试图留住最后的温度。 暖和的,甜甜的,带点橙子味道的气息。 “你说可以许愿的。” “我许愿你醒过来,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病房内一片寂静。 青黛将硬币捏的更紧,生生嵌入掌心。 “说话算数。”沙哑的男声迷离而柔软,尾音吞在沉重的喘气里。 青黛蹲着不动,猛眨眼睛,想把泪意憋下去。 床头伸出一只肤色冷白的手,轻轻搭在青黛的脑袋,“乖乖,你在哭吗?” “我没哭。” “噢?”隋陆扬嗓音慵懒,“那你看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青黛继续蹲着装蘑菇。 她盯着整整看了两天了!这个讨厌鬼! “唔。”隋陆扬突然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语气又变的含糊起来,“可是我疼。” 青黛瞬间起身,上下摸隋陆扬的腿和胸膛,“你哪里疼?” 一个温热的指尖点上青黛的下眼睑。 “别哭。我回来了。” 青黛撞进隋陆扬专注的视线,深情而诚恳。 青黛在哪,他的视线就在哪。 满目星河,每一颗行星设定的轨迹都是爱你。 青黛一时怦然。 “刚刚你说的,我都听到了。” 青黛别扭地移开视线。 “等我能下床,我们就回家。” “这么着急?”青黛问。 隋陆扬咳嗽一声,拉长语调,稍微有点精神头就又开始逗老婆,“咳。你说呢?谁娶老婆不着急?” “毕竟,某人可是三天两头就喊着要跑。还别的男人?哼哼。有没有眼光!” 看的出来,他还是在意得要命。 青黛垂眸看向手里的硬币。 突然,青黛俯身堵住那人依旧欠揍的嘴。 最简单的相贴,莫名让两人都心头一颤,更浓烈的感情激荡,好像和以往都不同。 青黛微微起身,将硬币举到两人眼前,“陆扬,你也可以许愿。” 许愿? 隋陆扬表情一瞬间的迷茫。 他也可以么? 可是当年… 青黛再度贴上去,将吻贴在他的额头,鼻梁和下巴,难得地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我也说话算数。” 隋陆扬抬手,与她一起握住硬币。 年少缺失,他爱人都已尽数补偿给他。 没什么遗憾的。没什么不满足的。 “好。” “我许愿,唐青黛永远爱我。” 当然,隋陆扬亦然,甚至更甚。 曾经火爆a大全网的热贴#818仲夏夜的无脸男#在今天再度登顶。 引得程序员抢修服务器的起因:一个呲牙小狗头像的炸裂评论“已婚,锁死”下又多了一条新的回复。 回帖人光明正大的顶着一个隋字头像,痛痛快快地甩了一张结婚证。 并附言,“无脸男终于拥有姓名。” 众人:!!! 六年后,一个悄无声息的黑夜。 “隋”再度上线,又发了一张照片。 背景是昏暗的海边,红裙张扬的女人背对着镜头,只露出半张侧脸。怀里的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妈妈怀里冒出头,朝着镜头的方向伸手,嘴形还在喊着爸爸。 这次没有留下一个字,却在用行动告诉大家: 别担心。 纵万物喧哗,我们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大声相爱。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1 “温老师,你们互相认识一下!这是在新剧《凉夜》里饰演男二号的裴恪。” 青黛睁眼,裴恪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男人身量很高,一身粉色枪驳领西装,内里衬衫扣解到胸前,露出势在必得的侵略感。 他也不伸手,神色风流却刻意装的很乖巧,“你好呀,温老师~” 青黛:传输剧情。 毛子:来也! 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叫温青黛。 她童星出身,18岁就一举斩获国内含金量最高的月泉杯最佳女主角。演艺之路,圈内评价无一例外:人美戏好,无绯闻! 本来顺风顺水的人生,在23岁时遇到电影《凉夜》后,一切都改变了。 温青黛花了一整夜,看完剧本毫不犹豫地接下。但《凉夜》是一部题材十分大胆敏感的文艺片,纵然有月泉杯最佳女主坐镇,没有一个投资商看好这笔买卖。 跟温青黛私交比较好的投资人甚至偷偷劝她,“这种片子不卖座,题材敏感,院线还不一定愿意上。就算你粉丝都买账,赔定了啊!你资源那么多,又不缺这一部!” 温青黛是个固执的戏痴,日常生活迷迷糊糊,对待自己的专业却果断又坚决,对认定的剧本从不轻言放弃。 一个国民度那么高的女明星竟然转头就在自己的社交软件上发文:“《凉夜》,目前只有我一个女主演。愿意合作的,可以找我,谢谢。” 因为温青黛,陆陆续续有人加入这个项目,不过巨烧钱的投资却迟迟没有结果。 直到某天,裴恪找上了她。 裴恪其人,是出过三代首富的裴家长孙,在桐市掌握几条产业命脉的太子爷。 裴老爷子给他取名一个“恪”字,期望他温良恭敬,谦逊有礼。 他呢,偏偏野蛮生长成了反义词。 傲慢无礼,手段狠辣,往往笑眯眯之间就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男人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两指夹着支票,气场迫人,“大明星,我们做个交易。” 温青黛在生活中呆头呆脑,此刻倒是格外机敏,“你想包养我?” 裴恪将支票贴在唇边,露出狭长的凤目,“聪明。” 温青黛问,“你喜欢我?” 裴恪像是被吓了一跳,反应极大地笑弯了腰,他直起身,看向青黛的眼神很凉,“不喜欢啊。” “好玩而已啰。” 温青黛自然是拒绝了他。 可后来,也不知道这太子爷哪来的厚脸皮,竟然带资进组,本色出演了《凉夜》中的男二号花花公子一角。 在长达6个月的拍摄中,温青黛懵懵懂懂地对裴恪生出了一点心思。 裴恪自认为他只是一时起了兴趣,明面说追她,可他的姿态总很高傲,不低头。 《凉夜》收官当天,温青黛和导演徐祈年突然传出各种极其难听的绯闻。 造谣者有意而来,短时间根本无法控制,在网上爆炸式传播。 温青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去见裴恪。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裴恪面前。 裴恪像是喝了很多高度数的酒,他眼眶充血,“温青黛,你真的不值得。” 她垂着眼,木木地,“裴恪,你觉得我不会伤心。是吗?” “伤心?”裴恪怒极反笑。 “我他妈就不该和你浪费时间。我裴恪不缺你这一个女人,从头到尾!” 留下这一句话,裴恪就摔门而去。 丑闻不断的第二天,温青黛宣布退圈。 她甚至还没等到某人手段凌厉地为她扫干净了所有恶意造谣。 至此,粉丝再也找不回那个灵气十足的月泉杯最佳女主。 而裴恪再也找不到温青黛。 后来的故事,裴恪戒了烟酒,爱上徒步旅行。 曾经风光无两、声色犬马的太子爷49岁那年,在旅途中孤独地因病去世。 “任务一:改写两人的be结局。任务二:让温青黛在娱乐圈干干净净地登顶。” 毛子:难哦^_^这次人设是对感情迟钝的天然呆,现在的剧情你已经拒绝了男主的包养。接下来你怎么撩男主哦? 青黛:你不懂,天然呆无形撩人才最致命。 青黛看着眼前的裴恪,转身就走。 “哎哎哎!”导演助理忙拉住青黛,小声道,“温老师,这位不仅是男二号,还是投资人!” 青黛扭头,裴恪双手懒散地插在兜里,注意到青黛的视线,还特意举起手同她打招呼。 青黛拧着眉头,思索片刻。 她转回身,走到裴恪面前。 导演助理刚松口气,就听见青黛细软清透的嗓音格外真诚,“你会演戏吗?看起来就像个花瓶。” 导演助理:…… 裴恪意外地挑眉,目光凝在青黛冷冷淡淡的脸上,“唔。不会。” 眼见青黛的脸色不好,他噗嗤一笑,“不过,我有钱啊。” 他上前一大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高大的身材看起来像把青黛直接拢在了怀中。 裴恪轻声,诱哄道,“嫌我演的差,你还有第二个选择呢。” 青黛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努力离这人远一点。 他单手下滑,轻叩右边裤子口袋,发出轻微的敲击声,“支票,我还带着。” “你想演《凉夜》吧?还是说,你要选支票?” 青黛的脸鼓起,显然是在生气。 裴恪微微弯下腰,胸膛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温老师,你饶了我吧。不可以给新人一个机会么?” “嗯哼?女主角?大明星?” 青黛抿唇,只道,“算了。我相信导演的选择。” 裴恪哂笑,仿佛早已预料到了结果。 他后退一步,伸手抽出支票,张扬地在青黛面前晃。 “你…!” 裴恪跟那天一样,将支票递到唇边,而后像飞吻似的,潇洒地把支票扬到青黛眼前。 青黛眼孔颤动一瞬,牢牢盯紧支票。 裴恪望向青黛,却是在对一旁的导演助理小木说,“男二号今天进组,请大家……和温青黛老师,喝咖啡。” 小木目瞪口呆,也不敢去接支票,“裴老师…你你你……支票支票……” “哦。我忘了,好像用不到支票。” 裴恪的演技果然十分生硬,恍然大悟的神色夸张。 “记账,找我助理。” 支票贴着青黛的鼻尖而过,裴恪格外小心地重新收进口袋。 毛子:……他缺这一张支票吗?不是空白的吗! 青黛了然:在调戏我。 裴恪突然看了眼腕表,遗憾道,“温老师,看来只能下场戏见了。” 青黛白瓷般的小脸上隐约透出淡淡的嫌弃。 “不过听说我们之间有一场吻戏,我挺期待的,温老师你呢?” 青黛直接转身就走。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2 裴恪刚走出片场,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路边,显然是在专门堵他。 他嘴角一翘,慢悠悠地晃过去,抬脚就踹。 陶明恩骤然失去平衡,猛得扑倒在地。 他先是发懵,接着单手扶腰骂骂咧咧地起身,“裴恪你大爷的!” 陶明恩小幅度地扭着腰,“你差点毁了我后半生幸福!” “哦?”裴恪笑吟吟的,“陶明恩,你瞒着我去做鸭了?” 他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接触过陶明恩的鞋底在地上来回摩擦。 陶明恩:“……” 陶明恩一言难尽地搭上兄弟的肩,贱兮兮地,“我可说好了,你这张嘴真是吐不出什么象牙。就你?追的到人家清清白白小姑娘呢?就你?” 裴恪笑容的弧度一丝未变,两指掐住陶明恩的手腕,后者瞬间怪叫着弹开。 裴恪挑眉,“你也跟别人一样肤浅。我砸点钱就是喜欢了?” 他抬手,朝陶明恩的方向两指向内扣,和善道,“来,明恩。我踹你一脚,你去高乾那领十万,来啊。” 陶明恩怒骂,“你个死变态!单身一辈子吧你!” 手机一震,他们几人的群内消息不断。 裴恪草草扫了一眼,全是些乱七八糟的邀约。 他敛了点笑意,对陶明恩晃晃手机,“今儿我不去了。” “哎哎哎。”陶明恩了然,挤眉弄眼,“有了心上人。自然是不跟我们兄弟去玩了。” 裴恪凤眼含笑,一副眉梢皆有情调的美人相,偏偏说话刻薄惹人嫌,“滚蛋。” “那你去干什么?追女明星?那个那个叫温青……?” 陶明恩话还没说完,裴恪的笑意已然消失无踪,墨沉沉的视线带点凉,每个字都咬的很轻,“你再乱开玩笑试试?” 陶明恩闭嘴,乖如鹌鹑。 切。 明明很在意,还不让人说。 陶明恩立正站好,“得嘞!那我裴哥今天怎么安排呢?” 裴恪皮笑肉不笑,“上班啊。” 他再度看了一眼腕表,“一群人等我开会呢,我走了。” 陶明恩的表情秒变恭敬。 虽然他们一堆发小是啃老的二世祖,但人裴恪是实打实闯出自己事业的。 唉。糟心。 除去裴恪这个狗都嫌的性子,他确实是镶金边的梦中情人,完美老公。 看着裴恪远去的背影,陶明恩摊手,一脸无奈。 不过再多人喜欢裴恪也没用。 某人心里早有一位白月光啰。 不承认?迟早有他好受的。 到公司,特助高乾递过来一堆文件,简要地叙述工作,“裴总,今日需要您过目的项目是c区新开发的地皮即将在一周后开标,各个餐饮行业的人都向我们伸了橄榄枝,希望能抢到第一时间入驻权。您看?” 裴恪上下转动着钢笔,“第一原则行业口碑,第二合作态度,第三……” 钢笔竖直敲击在黄花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价高者得。” “明白。”高乾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知裴恪。 “裴总,还有一件事……是关于纳星的。” 比起其他暴利产业,纳星只是裴恪旗下一家微不足道的公司。 但……温青黛正是纳星的签约艺人。 裴恪抬头。 高乾暗自松口气,明白裴总是想往下听的意思了。 “呃…温小姐目前有部都市爱情剧正在热播,男主那边公司的意思是……需不需要两人炒个cp?” 高乾不知怎么,越说越心虚。 果然,裴恪敛了眉目,不太高兴,“高乾,你嫌工资太高了?这种小事也跟我说,底下人吃白饭的?” 高乾闭牢嘴巴,点头转身出门,一气呵成。 办公室的门快要合上那一刻,身后男声停顿,“等等。” “那个男主角是橙耀的人?这个公司官司太多,一堆乱帐。如果合作,白惹一身腥。” 高乾一听,连忙开始翻手里的文件。 他都还没看过,刚刚也没来得及递上去。 裴总他是怎么知道的? 高乾正诧异之中,裴恪又道,“转告橙耀,多做事,少做梦。” “是!” 办公室恢复寂静。 裴恪扔掉钢笔,仰面躺在皮质座椅上。 温青黛温青黛。 啧。 他不过一时觉得她好玩,怎么周围人全都一副他深陷其中的错觉。 真让人不爽。 看起来就像一个花瓶? 裴恪腰腹使力,猛得惊坐起。 从小到大,没人敢说他是花瓶! 他看了一眼窗外,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翻看,从容淡定地点开封神演技合集。 啧。这个有点丑,还不如温青黛。 呦。这个演的勉勉强强,还不如温青黛。 嘿。这个情节一般,温青黛好像演过类似的? …… 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的,裴恪竟然坐在这里看完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温青黛高光演技大赏》。 窗外夜色降临,霓虹灯光照进落地窗,被百叶扇分割成一块一块。 长方形的条状金光在裴恪高挺的鼻梁印上一道,光与影的结合在他脸上无比和谐,宛若俊美的西方雕塑。 他扯起嘴角。 这个呆瓜女人,高光倒是挺长啊。 叮咚一声,他摁亮手机屏幕,发现导演为他们所有演员拉了一个群。 随着裴恪进入群聊,导演发话了。 徐:至此,《凉夜》全员到齐! 下面一众人跟了开心鼓掌的表情包,唯独青黛像是慢了半拍。 裴恪好整以暇地盯着屏幕,十几分钟后,女主角终于姗姗来迟。 呆呆呆黛:不好意思。我刚下戏。大家好呀! 裴恪嗤笑出声。 什么网名?真够土的。 裴恪戳着屏幕。 “裴恪”拍了拍“呆呆呆黛”,并说你真是个大美女。 呆呆呆黛:…… 群内大家插科打诨了几句,裴恪一直没加入。 等寒暄结束,青黛的通讯录赫然出现了一个红点。 青黛:emmm不想加。 对面又发了一遍,还在验证消息上加了几个字:支票,还是…? 青黛秒通过。 裴恪捏着手机,眼底笑意沉浮。 果然他没看走眼。 温青黛就是一个有趣至极的女人。 唔。 炒cp? 好像也挺好玩的。 那边,青黛在片场捧着厚厚的剧本发愣。 她蹲在监视器边,表情淡定地听导演讲戏,实则内心翻涌。 噢麦噶!这戏…果然题材够敏感…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3 青黛从厚重的剧本里抽身,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导演徐祈年。 也就是在《凉夜》收官当天和她爆出绯闻的人。 徐祈年一头卷毛,宽大黑框眼镜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嘴唇绷紧,认真地盯着监视器。 其实,温青黛和他会传绯闻也不是没有原因。 因为他们是一类人:生活中的天然呆,专业上的造神者。 徐祈年扭过头,黑黝黝的眼珠子落在青黛的脸上,“青黛,剧本都熟悉了吧。有几场戏,我希望一镜到底,可以做到吗?” 青黛合上剧本,“可以。” 电影《凉夜》讲述的是一个从小山村走出来的女孩杨珍的故事。 杨珍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为了让她顺利走出大山去上学,软弱了大半辈子的母亲赵霞第一次拍桌子,坚定地和丈夫离了婚。 从此,一个柔弱的女人带着9岁的孩子四处求学。 后来杨珍顺利进城上了大学,认识丈夫陈兴,在大学毕业一年后两人结婚。 婚后一年,两人的确过了段平平淡淡的幸福日子。可直到杨珍怀孕,一切幸福被打碎。 丈夫陈兴出轨了。 她痛不欲生。生下孩子后,杨珍还患上了产后抑郁。丈夫的背叛和婆家的刁难,让本就敏感自卑的杨珍深陷昏暗的泥淖。 就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花花公子陆远。 陆远风趣健谈,给她枯涸的内心重新注入了活力。 他们开始偷情。 单纯的杨珍觉得这就是幸福。她疯狂地沦陷了。 可陆远突然和别人结了婚。他说,“珍珍,你是有夫之妇。我们不可能的。” 杨珍又被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抛弃了。 赵霞长途跋涉赶来看她,母亲的慰抚稍稍安定了精神错乱的杨珍。 祸不单行,杨珍孩子被查出了胆道闭锁,需要换肝。情况紧急,而只有赵霞配适。 杨珍不想妈妈涉险,可婆家和外界的压力强硬地把她架上高台。 “不就是个小手术吗?自己孩子都不救,真的没良心!孩子真可怜!摊上这样的妈妈和外婆!” 赵霞不愿让女儿为难。她面带微笑地上了手术台。 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手术失败。两人皆死于术后感染。 就这样,杨珍在一瞬间失去了她的妈妈和孩子。 婆婆面目可憎地捶打杨珍:“还我孙子!” 丈夫在一边冷眼旁观。 杨珍已经流不出泪。 可是,谁来还她的妈妈? 电影的最后,状若疯癫的杨珍奔跑在小时候的田埂上,耳边吹拂的清风宛若幼时母亲抚摸她的脸庞。 母亲说,“珍珍啊,快点跑,好日子在后头噻!” 她原来也曾是别人掌中珍宝。 至此终。 青黛深深吸了一口气,演绎杨珍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 《凉夜》揉杂了许多社会问题,直白地展现了弱势群体的生存困境。原剧情中一上线,就被很多主流媒体抵制。 原因是:制造焦虑,宣扬苦难。 后来还是裴恪,自己砸了重金搞定院线排片和宣传,这部宝藏电影才被大众熟知。 可惜那时的女主角已经息影。 正如影片中的杨珍,爱她者永失。 青黛有些沉重,徐祈年一推眼镜,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别紧张,你是我选定的女主角。” 鬼才导演的肯定还是挺能安定人心的。 青黛点头,正要松口气,徐祈年又道,“今天的戏份先拍你和裴恪的。他是新人,你多带他入戏。” 青黛:!!! 她忙低头翻剧本,头上突然罩了一层阴影,男人声调温柔,在昏暗的夜色之中格外醉人,“珍珍?好可爱的名字。” 这正是剧中陆远对杨珍说的第一句话。 青黛僵直,捏着剧本的手指一动不动。 “怎么不看我?你害羞了?” 这是陆远的第二句台词。 徐祈年完全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他面色激动,大声鼓掌,“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感觉!裴恪,你的台词太对了!待会儿就这么演!” “好的~”裴恪笑吟吟,极具侵略感的视线依旧黏在青黛身上,“是青黛老师带的好。” 坐在塑料板凳上的青黛裹在宽大的毛毯里,脸上的妆造已经化成了杨珍产后抑郁阶段的模样。 右眼角下点了一课泪痣,及肩的长发乱糟糟的,苍白的脸庞唯有眼下有哭出来红晕。 青黛鼓着脸,抱着剧本瞪他。 裴恪挑眉。 怪可怜啊。 他眼神转了一圈,发现一边只有这种色彩鲜艳的塑料椅子,拧眉,倒是没说什么。 裴总选择高高在上地站着。 徐祈年浑然未觉,对于既是金主又是演艺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满脸热情,“来来来,坐到青黛身边,我给你们讲讲这场戏。” “……”裴总额前青筋一跳,不说话。 青黛暗自露出一个鄙视的神情,故意拉拉两个塑料小板凳,小幅度地挪动自己的屁股,占了两个座位。 哟。 裴恪这回倒是一点不犹豫,径直坐在青黛旁边只露出小半截的塑料凳子,紧密地贴着她,“好的,导演你说。” 纵然不爽,徐祈年已经开始讲戏,青黛只能作罢,暗自一点点挪回她的凳子。 她刚开始动,徐祈年像是严格的教导处主任,牢牢盯着两位学生的动向:“青黛,你再动裴恪会摔下去的。” 青黛:“……” 裴恪单手挡在唇边,热度从接触的那一块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他低声,“要认真听呢,珍珍。” 青黛马上扭头,盯着地上的某一块角落。 这个死变态。 搭建的场景,是一个年代感的破旧清吧。杨珍和陆远就是在这里相识。 刚进入聚光灯下,裴恪不适地眯起眼,抬手挡在眼前,面色不善地看向亮的想把人照瞎的大灯。 或许是为了拍摄顺利,青黛突然看向他,难得地关心了一句,“你不要直视大灯,更不要看摄影机在哪。我在哪,你看哪。” 男二号由女主的故事和视角展开,他确实只要对着女主角演绎就可以了。 但是这句话从青黛口中说出,配上她严肃专业的小脸,竟然被裴恪品出了几分其他意味。 裴恪眯起眼睛笑,“好的。女主角~” “叮——任务达成进度5%”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4 “卡!ok!完美,这遍过了!” 啪嗒一声,裴恪放下酒杯,垂下眼皮出神。 男人梳着港式背头,墨绿的花衬衫撩至手肘,纽扣解到胸前,露出一个白玉吊坠。 片场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青黛起身要走,见裴恪仍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他作为一个非科班的纯新人,居然在导演魔鬼高标准下三四条就通过了,私下肯定下了不少功夫。 青黛犹豫片刻,对后辈演员敬业态度的欣赏战胜了对裴大总裁本人的嫌弃。 她拍拍裴恪的肩,尽量温和语气道,“要学会出戏,不然伤身。” “哈?” 裴恪支起脑袋,凤眼中浮现零星笑意,又恢复那股子风流倜傥的总裁派头,“我只是在想,陆远这人实在太蠢。” “什么?”青黛没听清,裴恪慢腾腾站起身,一点一点逼近她,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流连,“有夫之妇又如何?我乐意,我就可以抢。” 他一凑近,属于陆远的薰衣草柔和调香水味立刻紧密地缠上青黛。 熟悉的裴恪真是讨厌的要命! 青黛鼻头一皱,“人格败坏!” 裴恪噗嗤一笑,戏谑的眼中写满几个大字“有钱才是老子”。 青黛屏住呼吸,扭头就走。 “哎!”裴恪伸手没拉住,看着人家气冲冲的背影直乐。 没讲几句话,又被气跑了。 这媳妇儿娶回家不得供起来? 裴恪眉头紧拧。 他才不是什么伺候人的命。 青黛下了戏,手机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备注“弟弟”的消息框赫然出现了二十几条消息。 她一扫而过,竟然全部都是伸手要钱,而且言语之间毫不含蓄,要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温青黛有一个大学在读的亲弟弟温青远。他有一个音乐梦,奈何天赋实在够不上,一直在往里烧钱。 温家父母早逝,本就是姐姐在赚钱养家,供他读书,还对这个弟弟百般忍让。 温青黛脾气温吞,好欺负也就算了,现在还要钱要到她头上了? 青黛顺手将备注改成“讨债鬼”,发送两个字:呵呵。 然后设置免打扰。 没拉黑他是对这个血缘上的弟弟最后的温柔。 远走不送! 干脆利落地做完一切,青黛后知后觉:毛子,这个弟弟会影响我的任务吗? 毛子:只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其他不在任务范围内。 青黛:嘻嘻那就好。 叩叩,休息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徐祈年在门外,“青黛,你有空吗?有镜头想和你商量一下。” 青黛正欲开门,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任务的另一个关键。 是谁在收官那天大肆宣扬她和导演的谣言? 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巧妙,明明两人正常讲戏,却拍的暧昧丛生,情意绵绵。 呃。以这两个戏痴,他们眼中火热爱意应该不假,但那是对电影《凉夜》的啊…… 青黛拧动门把手,看向门外捧着剧本一脸兴致冲冲的徐祈年。 徐祈年一推眼镜,满脸迫切:“让我进去啊,很好的点子!” 青黛:“……” 天呐!她要不是当事人,她也要觉得导演是来休息室和女主角进行一些可意会不可言说的潜规则呢! 青黛沉默着把人请进来。 会是谁? 《凉夜》被买通的工作人员?还是居心叵测的同组演员? 面对徐祈年这个粗神经,她不好解释太多。思索片刻,她道,“导演,我有一个想法。” 喋喋不休的徐祈年停顿,“你说。” “全组只有裴恪非科班出身,不如你以后跟我讲戏,都带上他?” 徐祈年迷茫:“啊?” “大导的讲戏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青黛循循善诱,拿捏命门,“徐导,你也不希望《凉夜》有这么一个瑕疵吧?” 本来还在犹豫的徐祈年瞬间拍板,“好办法!” 来呗,造谣。 薅着他们三个造。这可太刑了。 看看裴恪的法务是不是吃素的啰。 徐祈年说完戏,天色已经渐晚。 《凉夜》的取景地离市区很远,徐祈年出来见青黛看着天色发呆,自然道,“我送你回去啊。” “谢谢不用。”青黛拔腿就跑。 只要她跑得够快,绯闻就追不上她。 朦胧的灰暗夜色里,一辆纯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明晃晃地开着前照灯。 半降车窗,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真慢。” 青黛见状马上转身要跑。 “哎!又跑!” 裴恪大声叹气,开门下车两步追上她。 距离拉近,先前甜滋滋的香水味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清新自然的味道,更像是……沐浴乳的香气。 这人…还专门洗了澡再跑回来逮她…… 见青黛盯着自己胸前一片发愣,裴恪一拢衣领,重重地咳嗽一声:“再看收费啊。” 青黛收回视线,摆出一副无语表情。 “上车,带你回家。” 青黛跟钉在原地似的,拉也拉不动。 挺倔。 裴恪妥协,一手拉开衣领,“好好好,给你看给你看,上车。” 饶是反射弧迟钝的青黛也不理解裴恪的脑回路,无语道,“你为什么非得送我回家……” “啊?”裴恪好笑,“我在追你,你不知道?” 青黛:“………” 青黛:毛子,他把半威逼利诱半强拉硬拽叫“追求”? 毛子:我不懂。可能他们城里人都这么论吧。 青黛冷笑,“随便你。” 她想给裴恪两脚,但人家是金主爸爸,于是只能一边怒视着他一边上车。 裴恪替她关了车门,扶着车顶笑弯了腰。 一路无言。 等到达剧组统一定的公寓,青黛两手比做望远镜,在车窗边往外看。 “怎么的?”裴恪看见她的动作,解了安全带,趴在方向盘上扭过头,慢条斯理地,“怕跟我传绯闻?” 青黛不说话。 裴恪一笑,带点放纵的宠溺:“传呗。我绝不否认。” 青黛直视他,冷冷淡淡地,“哦。我可不想做你娱乐版头条的几姨太。” 说完她去拉车门,发现竟然纹丝不动。 裴恪单手按下车锁,挑眉,“你可别造谣我。” “点个头,你可以是唯一的裴太太。” 被锁在狭小的空间里,青黛倒也不着急跑,她又问,“你喜欢我?” 这次裴恪并无太大的反应,只是依旧沉默。 半晌他轻声,“这很重要?” 啪一声,他解开车锁。 青黛头也不回地下车走人,“别问我,问你自己。” 不知又按到哪里,车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问自己? 哈。 喜欢这种感情,他少得可怜。 凭什么温青黛以为自己会特殊? 大片的黑暗吞掉裴恪的所有表情,唯有方向盘上攥着他大力到发白的指尖,透出一点点端倪。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5 纯黑的卡宴停在路边,迟迟不动。 青黛反而走得干脆利落,毛子有些担忧,浮过来问她:现在任务进度才到5%,你确定能拿下? 它回头看裴恪:男主那臭脾气,你不哄着点,你俩别真分道扬镳了。 青黛揉搓白毛团子:臭脾气是病,得治!你看温青黛是会哄人的样子吗?我要帮温青黛走到he,就得是原原本本的温青黛。 青黛也回头望了一眼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豪车:再说,这事儿就得让裴恪自己想明白。 毛子:这任务进度…… 青黛认真道:高位者注定心思深沉,裴恪又是家庭复杂的豪门世家养出来的继承人。让他敞亮地把心掏出来给我看,确实难。 揉够了,她又一把拍开白毛团子: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别担心,你黛姐五十次相亲都搞得定,还搞不定他一个? 毛子不敢反驳,心里默默:五十次相亲你不是搞砸了吗…… 第二天的拍摄居然又是和裴恪的戏份。 青黛裹着毛毯,拉了一个明亮绿的小塑料凳坐在导演身边。 一旁的裴恪还是选择站着,双手环抱,一点也看不出昨天不欢而散的尴尬,他嘴角噙笑,凤眼墨色沉沉,“没想到黛老师这么关心我,连导演讲戏都想着我。” 青黛扬起一个定格到完美弧度的微笑,“你难道不该学习吗?” 裴恪恍然,弯下腰,指尖虚虚地在青黛腿上的剧本滑过,最后停顿在杨珍那句示爱的台词。 他眼神诚恳,虚心求教,“那麻烦黛老师帮我对一下台词?” 那句台词是:我懦弱,自私,卑劣,但我真的爱你。 青黛深吸气,努力入戏:“我懦……” 她看了眼一旁略带鼓励的徐祈年,感受到裴恪的视线紧密地贴在她身上。 青黛闭上嘴。 裴恪抽回手,直起身,“有难度?” 从小被称为天赋型演员的青黛还没被人说过不行。 她抬头直视裴恪,“我懦弱…” “我懦弱,自私,卑劣,但我真的爱你。” 男声低沉,渐渐入耳。 裴恪缓缓蹲下身,深沉的眼里藏了莫名情愫,透着真诚,像情人间呢喃的欲语还休,又像行走在苍茫风沙里孤注一掷的深情终于无处可藏。 青黛怔住,她忙垂下视线,葱白的手指抓住塑料凳的边角,心间剧烈跳动。 裴恪眼中映出神情慌乱的青黛,喉头不自觉滚动。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裴恪你真的太有天赋了!” 徐祈年乌黑的眼珠发亮,“你就是陆远的不二人选!” 青黛低着头,一语不发。 裴恪笑笑,又恢复那副插科打诨的模样,“黛老师,你觉得呢?” 裴恪原以为青黛会继续装鹌鹑,谁知她竟然点点头,语气认真,“裴……你确实很有天赋。我相信,陆远会是你不错的作品。” 裴恪失笑。 这小呆瓜。还真是爱憎分明。 “叮——任务达成进度12%” 这次的戏份是失魂落魄的杨珍试图把不该萌生的禁忌之情掐灭。 删掉陆远后,她又重新回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清吧,却无意中被耍酒疯的人中伤。满脸无措的杨珍突然嚎啕大哭,痛苦孤寂的情绪在心里疯涨。 她只能凭着记忆摁下那串数字,重新抓回那棵救命稻草。 还没上场的裴恪在一步之外的场外看。大灯直射下,群演举起的红酒瓶一瞬间反射出不该属于它的光泽。 这玩意儿他在陶明恩他们一群狐朋狗友组的局见多了。 道具,有这么真实? 来不及多想,裴恪的动作快过脑子。他上前,一手环住青黛的脑袋,一手固定青黛的腰防止她挣扎。 一声闷响,红酒瓶在裴恪背后炸开,碎片飞了一地。 一片甚至贴着裴恪的手腕飞过,很快留下一道血痕。 裴恪垂着眼。 幸好,捂住了。 大明星伤了脸可不行。 “卡!怎么回事!” 旁边的工作人员连忙赶上来查看情况。 青黛也懵了。 青黛磨刀霍霍:毛子…我以为造谣的人只是想让我声败名裂,好家伙,原来是想让我声败人裂。 毛子:……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裴恪捏着手腕,挥退众人,“我自己处理。” 青黛回神,抓着裴恪的衣角,微颤的语气带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你有没有受伤?” 他脱了外套扔到一边,若无其事地,“能有什么事?” 见青黛不放手,他用另一只手拍拍青黛的脑袋,还特意使了点劲,“再不放?我给你拍傻了啊。” 青黛眼神乱瞟,试图弄清楚裴恪有没有受伤。 在拒绝他这件事上,青黛很倔。 现在抓着他不放,青黛也很倔。 这呆瓜真是…… “叮——任务达成进度15%” 裴恪将伤手背至身后,凑到她耳边,小声,“真不放?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换衣服。” 青黛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瞪他。 裴恪笑吟吟,“乖。” 等远离人群,裴恪的笑意敛了干净。他举起手臂,鲜红的血珠子一滴滴砸在地上。 他嫌弃地一甩手。 拿出手机,裴恪开门见山,“高乾,你替我找一个能放心的幕后团队,两天之内必须进组《凉夜》。” “另外,整个剧组的人,你替我查一遍。” “嗯。”男人声调低沉,“包括演员。” 叮咚叮咚—— 呆呆呆黛:你真没事? 呆呆呆黛:要不我陪你去医院? 呆呆呆黛:不要讳疾忌医。 呆呆呆黛:严肃.ipg 裴恪嘴角上扬,锐利冷然的气场被冲淡。 裴恪:我比较想你陪我回家。 呆呆呆黛:……懒得管你了。 青黛坐在休息室,妄图靠原剧情作弊找到暗中操纵的黑手。 但遗憾,那人很聪明,从头到尾都没露马脚,连裴恪都没查到。 那么就是看起来毫不相关、毫无动机的人可能性最大。 突然毛子紧急上线:青黛,温青远出事了! 青黛问号:我都还没找他麻烦,他怎么了? 毛子:博瑞赌城地下一层,情况危急。他去赌钱,输了。 青黛猛吸气:走。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6 青黛全副武装,赶到时温青远被西装革履的两个保镖按在地上摩擦。 温青远赤红着眼,反抗到青筋尽数暴起,他大声,“我说了,我姐有钱!她会帮我还的!” 地下一层的赌场老板柯卓闻言,从沙发上起身,将手中的红酒倾倒在温青远头上,“不要说废话。我已经给了你二十分钟,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温青远闭上眼,吐出流进嘴的酒,他放低语气:“咳咳咳!我姐,我姐是大明星,她真的有钱!” 柯卓满脸不耐烦,将人从地上拎起,“我再说最后一遍……” “请你放手,谢谢。”青黛出声。 柯卓动作一顿,扭头见到捂得严严实实的青黛,嗤笑,“包得这么严,真是大明星啊?” 他松开手,径直走到青黛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逐渐流露出玩味。 那是一种与裴恪调笑戏谑中带着干净欣赏的目光不同,是纯然的对女人和物品的审视。 青黛顿感恶心。 她后退一步,问,“他欠你们多少钱?” 柯卓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价格好商量。” 后面的温青远终于见到救星,大声喊,“一百万!姐,你帮我还一百万就行!” 青黛神色冷淡,跃过柯卓,走到温青远面前,而后扬起手干脆利索地狠狠扇了温青远一个巴掌。 “赌博?你可真有本事啊。” 柯卓兴味不减,坐回沙发上看戏。 温青远被打懵,愣愣,“只是一百万,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青黛再狠狠对着他另一边脸扇了一巴掌。 “温青远,你是个废物没关系,姐姐依然会养着你。但你来这种销金窟赌博,做错事不知悔改,还只知道拖你姐姐下水。” “你真可悲。”青黛冷冷地看着他。 冰凉的红酒顺着脸颊往下淌,温青远一打寒颤,结结巴巴,“姐,姐,我知错了。” “你没有知错。”青黛毫无感情地陈述事实,“你只是害怕了。” 温青远一激动,趁着保镖分神挣开,抱住青黛的腿,他哽咽,“姐。我喜欢音乐。我来是为了赚钱的,可是可是……我真的是为了自己的梦想。” “真孬。这时候知道搬出自己的梦想了?” “你在无数家庭四分五裂堆砌出来的销金窟烧钱烧红了眼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站在舞台上唱歌的自己?” 温青远木然垂下手,颓丧地跪坐在地。 青黛:毛子,他身上缺个部件,让他长长记性怎么样? 毛子:这个那个这个……不好吧? 青黛一按额角,对柯卓说,“一百万我还你,让你的人放他走。” 柯卓看完一场好戏,走向青黛,“可是,我现在比较想要你呢。” 明明帽子口罩墨镜都捂着,这种禽兽真是随时随地都会返祖。 青黛垂在一边的手,按的咔哒作响:毛子,待会儿至少帮我消除这群人的记忆行吧? 毛子:姐,你要干嘛! 青黛:收拾禽兽啊。不能崩人设了呢,所以你记得帮我消除哈,爱你~ 毛子:不如,我帮你直接帮他们弄晕? 青黛:先让我揍爽,这人太恶心了。 毛子:…… “哎呦,挺热闹啊。” 青黛和柯卓一齐回头,熟悉的身影将手肘撑在门边,特随意一个姿势压迫感却很强。 柯卓随即眯眼笑,“裴总啊,怎么赏脸我赌场了。您也想来两把?” 裴恪一手插兜,露出的一节手腕明显绑了白色的绷带,他笑道,“哪里。这不兄弟们上头聚会,好像看见熟人了,我就下来转转。” 柯卓扫了眼旁边一动不动的青黛,“那您慢慢找,我这有点生意要处理。” 他朝保镖使了个眼色,想去抓青黛的手。 裴恪一步插入两人中间,似笑非笑,“什么生意?跟我谈谈?” 柯卓有点挂不住脸,他语气不好,“裴总是一定要找我麻烦了?” “哪里哪里。”裴恪主动牵起青黛的手腕,笑意森然,“分明是你要找我的麻烦。” “这个女明星是你的…?” 裴恪叹了口气,遗憾道,“我签了剧组的保密协议,未官宣前不能说。” “他妈的!你耍我?” 裴恪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地踩住柯卓的脚,“你这么想知道,我就透露一点点。” 他举起相牵的手腕,得意地展示,“我的女主角。” 裴恪踩的地方巧妙,柯卓腰部以下瞬间麻了大半边,他动也动不得,张嘴要骂。 裴恪凤眼乌黑沉沉,脚下加大力道,“在女孩面前,小心说话。” 柯卓愤恨地闭上嘴。 裴恪,就是一个会乱咬人的疯子! 温青远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裴恪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又道,“多少钱?我给。” 疯子的钱不要白不要! 柯卓道,“一百万。” “多大点事儿。”裴恪放开脚,后退一步,视线凝在青黛身上,“看给人家小孩吓得。” 柯卓:…… 温青远:…… 被吓傻的难道不是他吗? 裴恪随手抽出支票,反应过来又塞回去,“哦。这张不行。” 他拉起青黛往外走,“去找高乾。” 也没管地上真正被吓傻的小孩。 温青远连滚带爬,跟着两人走出去。 一走出赌场,裴恪松开了手,抱臂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等青黛的反应。 “我会还你的。”青黛犹豫片刻,“谢谢。” 裴恪挑眉,不满意。 “谁让我是《凉夜》的投资商呢?我必须保证我家演员的身心健康。这钱当作风险投资了,你不用还。” “不行。我……” 他歪头看向温青远,“让他自己还。” 青黛也回头看向温青远。 “好主意。” 温青远苦着脸,见识过姐姐的厉害,又不敢多说。 手机里狐朋狗友的呼唤声吵个不停,裴恪摁灭手机,“我走了。” 他睨着温青远,语气转为冷淡,“好好送你姐回家。下次再来,我替你姐打断你的腿。” 衣角突然被拉住。 他垂眼,青黛低着头半晌不说话。 裴恪耐心等了片刻,她闷闷地,“你在片场受伤了吧?” 裴恪神色意外,看向自己包扎过的手腕。 啧。 都怪陶明恩小题大做。 说了不用包扎,这下要把人惹自责了。 他开口,“没事……” 青黛抬眼对上裴恪的视线,眼神澄澈明亮,“上去之后别抽烟别喝酒。对你伤口不好。” 说完她转身快步跑开。 又跑了。 裴恪怔忪片刻。 忽然,他抬起手细细地端详着包扎过的手腕。 还会关心人了。大进步啊。 “叮——任务达成进度20%”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7 幽蓝的夜灯在包厢内闪烁,陶明恩嗨得起劲,就见裴恪进来。 裴恪往沙发上一坐,不喝酒,也不跟人搭话,唯独捧上缠了几圈绷带的手肘,盯着某处神游。 “怎么了哥?”陶明恩咬着烟,一屁股坐到裴恪身边,“人没坐热乎呢,就跑没影了。刚刚看到谁了?” 袅袅轻烟之中裴恪面部轮廓分明,凤眼微阖,漫不经心地后仰。 陶明恩往前凑,“怎么了?情场失意了?” 裴恪抬脚就踹,“滚远点。” “哎呦!”陶明恩捂着自己的大腿,“哥你是真不客气!我在关心你!” 裴恪不理他,抓起领口轻嗅,顺着手臂往下,确认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才作罢。 他眼神制止还要凑上来的陶明恩,“要么滚一边去抽,要么把烟掐了。” “怎么了?”陶明恩懵逼地照做,以为裴恪真是情场失意,他视线转了一圈,善解人意地拿起桌上的酒,“那来一杯?” 裴恪点点裹着绷带的手,“有伤不能喝。” 陶明恩:“……” 先前嫌弃是皮毛小伤不肯包扎的是谁? 灯光迷离,陶明恩一言难尽地看裴恪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还能是谁让裴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人家不肯喝,陶明恩索性自己喝。 他灌下去两口,问,“你家大明星还没进门,这就有家规了?” 裴恪又踹了他一脚,“胡说什么。谁要娶她了?” “嗯嗯嗯。”陶明恩做起鬼脸,两指翻出一根烟,故意往他面前凑,“那裴总来一根。” 裴恪嚯得起身,“滚滚滚。” 他拉下挽至手肘的衣袖,系回袖扣,将绷带处严严实实地盖住,“下次组局别叫我。太无聊。” 陶明恩刚咬到嘴边的烟掉地上,“啊?” 裴恪一弯腰捡起掉落的烟,干脆地扔进垃圾桶,摆手,“女孩不爱闻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你要想好好找个女朋友,就戒了。” 陶明恩继续石化。 他是谁?他在哪? 面前这个二十四孝好男人是谁? 他爱疯爱野嗜酒飙车的裴大总裁呢? 门关上的一瞬间,陶明恩的怒骂全部吞在包厢里:“裴恪你大爷!见色忘友!” 第二天片场算得上十分热闹,全组的演员几乎到齐。 饰演赵霞的演员叫韩若林,是德艺双馨的双料影后,原本在三十岁那年因生子退圈,《凉夜》就是她的出山之作。 韩若林眉目温和,面相上就是一位慈爱包容的母亲。 她一见到青黛,眼中的欣赏之色怎么也藏不住,“你好,我的珍珍。” 青黛抿唇笑,小心地拥抱韩若林,一触即分,“妈妈好。” 韩若林后面还跟着个不敢说话的沈宥宁。 沈宥宁在《凉夜》中饰演丈夫陈兴,是个不温不火的实力派小生。 其实鲜少有人知道沈宥宁就是韩若林的亲儿子。 为人低调、谦逊,温和。 青黛一默,突然想起了某人。 这不就是裴恪的反义词? 韩若林一拍儿子,眼神示意他,“傻愣着干什么?跟青黛打招呼啊。谁在家说想和人合作来着?” “韩老师!”沈宥宁憋红了脸,小声,“别说了。” 他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到青黛面前,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伸出手,“青黛你好,你的作品我都有看。很荣幸跟你合作。” 青黛虚虚地握了半掌,笑道,“合作愉快。” 今天要拍的戏份很碎,裴恪插着兜慢悠悠晃到片场的时候,青黛正和沈宥宁在卧室对戏。 要拍的两场戏跨度很大。一场是杨珍刚得知有喜后,两人的甜蜜。另一场是杨珍产子后,在卧室发现了丈夫出轨的痕迹,精神恍惚的杨珍与他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狭小的空间内,沈宥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神尴尬地死盯剧本。 青黛脑海里只有精益求精的效果,没有半分暧昧,她无奈道:“宥宁哥,我们是演员。” 沈宥宁脸一红,忙坐下,“对不起,我尽快调整。” 两人到底还是专业的,第一场戏过的很轻松。 导演喊咔后,青黛看到站在监视器旁的裴恪,才后知后觉刚刚演戏过程中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到底是谁。 青黛:“……” 周围的人都散开布置下一个场景,唯独裴恪仍然盯着监视器,屏幕中的人突然紧张地捏起被角,片刻之内耳朵烧得通红。 裴恪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后槽牙咬得越来越紧。 不是专业演员吗?怎么拍个戏还害羞上了。 手痒。想撤资。 裴恪转身想走,徐祈年一把薅住,“看看人家月泉杯最佳女主是怎么演的。下一场是重头戏。” 撤资两个字在嘴边翻滚,已经化好憔悴妆的青黛小跑过来,仰着脸看他,“你的伤好点了吗?” 裴恪喉头一滚,两个字咽回去。 算了。她都这么求他了。 “没事。”裴总高冷淡定。 “哦。”青黛点点头,满脸认真,“那我去拍戏了。” “嗯。”裴总继续淡定。 “叮——任务达成进度25%” “action!” 精神状态很糟糕的杨珍在丈夫的手机里发现了暧昧短信。 她尖叫着砸了手机。 陈兴闻声推门而入,怒气翻涌,直接把正在坐月子的杨珍推倒在地,“你疯了!” 杨珍躺着地上,过度的疼痛让她蜷缩起身子,眼泪连成串似的大颗大颗砸在冰凉的地板上,木然道,“你外面有女人了吧。” 不等陈兴回答,她小声,“你不喜欢我了吗?你说过的…你说珍珍是你的宝贝。你说过的……” 陈兴捡起砸烂的手机,看都不看她一眼,“我喜欢的是杨珍,不是现在这个疯子。” 卧室门被泄愤般重重关上,杨珍蜷缩着,将脸贴到冰凉的地板,耳边嗡鸣,曾经的甜蜜都是扇在她脸上最痛的巴掌。 她说,“可是陈兴,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疯子。” “卡!过了!” 裴恪怔住,他的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监视器。 青黛抹干净眼泪,露出一个属于她独一无二的纯粹笑意,一瞬间就和悲苦的杨珍脱离。 裴恪缓慢地眨眼,心头猛跳,极浅地屏住呼吸。 与他坐在办公室看了几小时的剪辑不同,真人在面前冲击力是巨大的。 一个18岁无资本无背景突破重围的月泉杯最佳女主,一个灵气十足的天生演员。 裴恪低头,跃动浮躁的心怎么也压不下去。 势均力敌。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四个字。 他们从来都是平等的。 “叮——任务达成进度40%”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8 隔天的戏份是整部电影的最后一个高潮,精神失常的杨珍地在田埂上奔跑。 青黛提前来到片场,发现裴恪竟然更早就坐在了临时搭起的休息棚。 裴恪不同往日,穿了一套略显正式的棕色格纹西服大衣,深灰色紧身领带搭配白底衬衣,不像花心滥情的男二号,像刚从谈判桌下来的投资人。 这位裴总正十分不客气地拉过明亮绿塑料小凳,跨开两条长腿弯腰坐下。 先前分明还嫌弃的要死。 青黛:“……” “你不是已经杀青了?”青黛默默挪过去,裴恪自然地替她拉过另一条小凳。 他挑眉,毫无自觉,“不能看?” 青黛抱着写满笔记的剧本,指尖轻划纸页,“你是投资人,你说了算。” 忽然,塑料小凳连带着上头的青黛一齐被拉到了裴恪身边。 “坐那么远干嘛?”他松开手,视线从扫过剧本,最后落到青黛低垂的脸颊上,“紧张?” 划纸页的指尖停顿,青黛合上剧本,声音微不可闻,与其说是回答,更想说给自己听,“我是月泉杯最佳女主,我不紧张。” 裴恪恍然大悟。 18岁的功成名就,簇拥也是一种枷锁。 有人盼你走得更远,有人望你摔下高台。 “你很在意别人的评价?”裴恪罕见地拿出耐心哄人,“相信纳星的公关能力,不要怕。” 青黛抬眼,薄薄的眼皮宛如振翅的蝶翼,乌黑的瞳孔黑亮,“我从不质疑自己的能力。我只怕,对我的负面评价和偏见会影响《凉夜》。它是部好电影。” 这也是温青黛在原世界线恶意造谣爆发时,不澄清不解释,毅然退圈的原因。 抛开演员温青黛,把《凉夜》留给真正的观众。 裴恪心间一颤,怦然化作翩跹的蝶,一振翅,高高飞起,刹那不见了踪迹。 “叮——任务达成进度45%” 裴恪将掌心捏得通红。 越了解青黛,他发现自己错的越离谱。 活该早期不被待见。 他低声,“抱歉。” “什么?” 裴恪笑道,“我说,等电影结束,我希望我们重新认识一遍。” 导演助理在那边喊人,青黛应了一声,嘀嘀咕咕,“电影结束后你是裴总,我是演员,自然不同了。” “哎?”略微沉闷的心思瞬间被带偏,裴恪不可思议,“你说什么?喂!” 麦浪吹拂,青黛又哭又笑,骤然失去力气,扑倒在带着湿气的泥土里。 结束了,杨珍。 你失去了所有,又得到了自我。 你不是累赘,你是珍宝。 青黛深呼吸,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顺着骨节分明的线条往上看,裴恪用眼神示意她握上来。 青黛张开五指,展示满手的泥土。 裴恪嘴角抑制不住翘起,径直握上手掌,将人从田埂里拉到跟前,“算了。我现在跟你重新认识一遍也一样。” “我叫裴恪,请问可以追你吗?” 青黛脚一滑,裴恪又伸手握住她的腰,“这么激动?” 青黛眼神落到沾上泥点的白衬衫,动也不敢动,“请问,我不同意你就不追吗?” 裴恪凤眼微眯,笑得散漫,“那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青黛怒视他。 他忽然转了个语调,“追求而已。不算太过分吧。” 怀中的女人沉默,右眼下画上去的那颗泪痣生生填上几分楚楚可怜的纯真。 裴恪慢慢松开她,“站好。我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了。” 纯灰色的领带被一股力道紧紧抓住,青黛紧张到胡言乱语,“我弄脏了你的衣服,你可能开不了会。我是个演员,应该赔的起。” 裴恪被迫放低身子,田埂上风很凉,吹得他脑子十分清醒,奇异地对上了青黛的脑回路。 他说他们重新认识一遍,所以青黛是在向他重新介绍她自己。 也就是说,青黛没拒绝他的追求。 裴恪索性解了领带,用这条五位数的领带,细致地擦干净青黛手中沾上的泥土。 青黛惊得想抽手,裴恪仍牢牢握着,“我知道你。叫温青黛,是个好演员。” 她逐渐卸了力道。 《凉夜》的拍摄已接近尾声,剧组接到了当下大火直播综艺《你做饭好吃吗》的邀约。 综艺很简单,就是一位能带动气氛的主持老手姜琼带着大伙做饭,然后围坐在一桌聊天吃饭玩游戏。 这个综艺能出圈的原因在于主持人敢问敢说,聊天玩游戏无顾虑无禁忌,反应迅速,几乎期期能都上冲上热搜前十。 在节目中口误快嘴被扒出恋情瓜,生子瓜的不在少数。 到了现场,在剧中饰演男主出轨对象的小花施嘉然坐在最边上和另一头的姜琼聊天。 施嘉然是浓颜系的美女,讲起话声音中气十足,一点不扭捏,很拉人好感。 沈宥宁坐在施嘉然的左手边,中央留了一个青黛的位置,她旁边是徐祈年,再是裴恪。 裴恪因公事缺席了前半段做饭的录制,到聊天的环节才姗姗来迟。 几人落座,聊天环节的直播开启。 直播间的弹幕刷的很快,在裴恪的脸进入大屏的那一瞬间,弹幕刷成了十分统一的“娱乐圈又进新货了!!!!” “是谁!我五分钟内要知道名字!” 裴恪与上次见面的风格又不同,换了一身宽松休闲的藏蓝色衬衫,其间点缀了数颗灰色星星。 而恰好今天的青黛,穿着黑色星星的抹胸打底,外面套一件蓝色牛仔,底下一条白色的阔腿长款拖地裤。 弹幕又开始冒头,“新老公怎么和我们小温穿情侣装!!!” 姜琼眼神在现场扫了一圈,发出了今日第一问,“据我所知,裴恪入圈有特殊原因,是吗?” 她神秘兮兮地把手挡在嘴边,跟观众说“悄悄话”:“你们没看电影海报上出品人是谁吗?” “!!!!” “!!!新老公是金主爸爸???” “我去!真的是啊……话说纳星总裁不就是姓裴……” 姜琼用勺子比作话筒,凑到裴恪面前,“还是该叫你裴总呢?” “裴恪就行。”他两手交握,放在腿前,“特殊原因?剧组缺人,为了省钱我就本色出演了。算吗?” 全场静默一瞬,青黛率先捧场,她点点头,“嗯。缺钱。” 裴恪眼中闪过笑意,示意进入下一个问题。 “没问够!没问够!再问他!!!” “我想问我们家青黛的!” “姜姐别逼我跪下来求你,劲爆点!要听猛料!” 不愧是敏锐的支持人,姜琼扫了一眼弹幕,将勺子对准裴恪,抓住重点,“本色出演?私生活混乱是本色?还是喜欢女主角是本色?”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9 姜琼问完,现场几人静默地更加彻底。 连反射弧略长的徐祈年都掀起眼皮看裴恪,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把《凉夜》掐死在摇篮。 青黛默默地停住插水果的动作,若无其事地盯着餐桌发愣。 裴恪眉眼向下弯,看向镜头的眼神竟真有几分多情的意味,“智者见智,我不能多说。” 他看向身边的导演,“毕竟我签了合同。” “啊啊啊啊!我流量都开了你给我听这个!!!” “这是都否认了?还是都没否认?” “裴恪为什么会喜欢女主角?人家亲口说了吗?私生活混乱才是本色吧。” “不是,你们到底会不会磕!我急死了!裴总不能多说,我们自己悟啊!他不喜欢青黛我倒立洗头!” “支持+10086……插一句嘴,我哥跟裴总是合作伙伴,私下碰见过几回,裴总没有私生活混乱,纯纯营销号乱扯。综上所述,喜欢女主角是本色!” “楼上你真有背景啊。信你一回,这cp我磕了。” 青黛咬着黄瓜片,姜琼的勺子已经递到了她的嘴边,“下一位我们青黛!据我所知,《凉夜》里你和两位男主都有非常精彩的对手戏,作为你本人,和谁的戏份让你心动过?” 她放下叉子,看了一眼左边的沈宥宁,又看了一眼右边的裴恪。 一人正埋头吃,时不时递过来一个眼神,另一人坐姿随意,嘴角露出轻微的笑意,幽深的目光慢慢凝在她身上。 青黛重新拿起叉子,“不心动。” 叉进黄瓜片中央,渗出汁水,青黛又道,“两个大渣男,请让杨珍独美。” 裴恪笑出声,迎合着她小声鼓掌,语调轻缓,“珍珍说的对。” “这还不磕!!” “先磕为敬!” 沈宥宁吞下一口鸡腿肉,唇边还沾着晶莹的油渍,他郑重地点头,“嗯!远离渣男!” “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主太好笑了。” “……哥,我是你粉丝都看不下去了……这把抢嫂子你输得彻底……” “没关系,我单方面宣布男主已经和他面前的菜坠入爱河了。” 问了一圈,姜琼笑着摇头,“你们剧组特意进修过采访吗?简直滴水不漏。好无趣。” “好啦,各位粉丝朋友们,接下来游戏环节。”姜琼把脸凑到正在直播的镜头边,“保证你们大饱眼福!” 姜琼拿出一叠蓝色卡片,一一展示,上面全是一些较为亲密的行为指令,比如“公主抱深蹲”、“贴脸运送苹果”、“双手交叉十指紧扣”、“对视五分钟”等等。 接着展示一叠粉色卡片,上面则是一些语录加一种随意组合的情绪,有“我爱你?愤怒”、“我恨你?开心”、“我想你?悲伤”等。 最后一叠白色卡片,就是属于每个人的编号。 抽到小丑牌的,可以各抽一张蓝卡和一张粉卡,再指令某两个编号的人,做蓝卡的动作,说出粉卡带特定情绪的话语,且演绎的剧情要合理。 游戏开始,青黛抽到了编号6。 本局的小丑牌在沈宥宁手中,他兴致勃勃,“3和6,十指紧扣,愤怒地说我爱你。” 青黛率先站起身。 原本裴恪两指间漫不经心地翻飞卡片,见青黛站起身,他瞬间坐直,暗自翘起卡片的一角。 不是3,也不是6。 他蹙眉,扫了一眼屏幕。 直播不可以暂停么? 为什么这综艺没有脚本? 胡思乱想了一阵,卡片被他捏得越来越翘。 要不就说他突然有工作,干脆把这环节给打乱。 裴总觉得可行,他轻嗓正要开口,那边的施嘉然站了起来。 “抱歉抱歉!是我是我。” 裴恪按下卡片,慢腾腾地坐回去。 两位大美女的脸一贴近,弹幕就开始疯狂刷评,“啊啊啊啊啊!顶级白月光与顶级朱砂痣!这个画面对我眼睛很好!” “这对香,开饭。” 两人身高相近,施嘉然爽朗道,“你说还是我说?” 青黛抿唇笑,“都可以。” 施嘉然十指扣住青黛,“那我来了。” 艳丽的五官浮现愤怒的神色,“温青黛,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青黛脸上流露出无助,亦是满目失望,“如果你早点说,我们就不会是这样。” 两位美女收放自如,微笑着回了座位。 倒是惊掉了在场所有人的下巴。 姜琼愣了片刻,反复地翻看手卡,冲着屏幕眨眨眼,“这是我们能看的尺度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弹幕发出阵阵爆笑。 有了如此炸裂的开场,沈宥宁嘿嘿一乐,“那下一轮,6和8,公主抱深蹲,开心地说你爱我吗?” 青黛又是率先起身。 裴恪坐直。 还有完没完了。 他烦躁地按着眉头,朝镜头外的高乾递眼神。 高乾不愧是特助,心领神会,凑到综艺导演旁边耳语。 导演面露难色的一瞬间,忽然某个数字在裴恪脑海里一闪而过。 刚刚翻卡片的时候…… 裴恪嚯得起身。 他强行淡定从容,“是我。” 青黛看着裴恪靠近,问了一个跟刚才类似的问题,“你抱还是我抱?” 这呆瓜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原来这是她害羞的反应。 “叮——任务达成进度50%” 全场发出一声善意的哄笑。青黛才反应过来,她立马补充,“你抱你抱。” “嗯。”裴恪一手将人抄起来,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裴恪低头,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逗她,“抱就抱,撒什么娇。” 高乾见此,马上跟导演改口。 裴总的心思千变万化,关怀的对象始终如一。 青黛梗着脖子,努力不让自己贴到裴恪的胸膛上,“快点说词。” 裴恪一抬手,小幅度将人抛起来,再稳稳接住。青黛的脸随着动作不受控地贴上了他衬衣下结实的胸膛,裴恪发出闷闷的笑声。 他笑意盈盈,看起来多情的凤眼此刻专注地盯着怀中女人。 埋在裴恪怀里的青黛看不见,但镜头外的观众们瞧得分明,尤其是熟悉他的高乾。 还说不喜欢?眼睛都长人家身上了。 裴恪道,“你爱我吗?”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10 啪唧一下,青黛一手糊上裴恪的脸,她怒道,“放我下来,流氓!我要喊人了。” 众人:“……” 她将剧情放入了被骚扰的情境,离谱又带几分合理,还顺带掐灭了镜头前暧昧的苗头。 裴恪:“……” 镜头外的高乾忍不住偷笑。 对不起总裁,他就笑一分钟。 演绎完成,青黛放下手,小幅度地蹬腿在半空中晃动,露出营业微笑,声音微不可察,“快点放我下去。” 裴恪依旧将人扣得很紧,他也学着青黛皮笑肉不笑地轻声咬耳朵,“我是流氓?” 青黛扫了眼镜头,心一横,腿绷直把戏演到底,扬起语调,“爱爱爱!别闹了!” 剧情峰回路转,演绎情境又变成了闹别扭的小情侣。 裴恪搂着她腰的手松了片刻,随即附耳,“抓紧。” 紧接而来的是骤然的下坠感。 青黛的双手瞬间攀上了裴恪的肩。 裴恪低头,视线十分自然地飘过青黛的手与她对视,面不改色,“刚刚漏了一个深蹲。” 弹幕炸了。毛子也炸了。 毛子:他好像在调戏你。 青黛:不怕。谁还不是个流氓了。 全场配合地鼓起掌,姜琼甚至带头磕起cp,“你俩差不多得了,别在这公费恋爱。我眼红!” 青黛从裴恪怀中站直,弹幕一条接一条,“黛姐脸红了!!!” “活久见,黛姐从没对男人脸红过。” “啊啊啊啊啊啊!恪黛是真的!” 她坐回座位,单手捂住半边脸脸,刻意朝沈宥宁那个方向侧坐,对直播间的观众欲盖弥彰,“没害羞,刚刚深蹲脸红了。” 见弹幕越刷越过分,她做出生气的模样,点了点在一边埋头大吃的沈宥宁,“珍珍老公在那呢,大家注意点!” “嗯?”沈宥宁抬起头,有些状况外,但积极配合,“别乱磕,老公在现场。” 网友一届反骨:“cp就要磕禁忌的!” “就要背德cp就要背德cp!” 裴恪后靠在布椅上,两指作l形支起下巴,眼神静静地落在青黛侧过身的半个背影上,“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 青黛扭过身,微微张大嘴巴,想说什么,但被裴恪直白敞亮的视线打败,她默默,“裴总,少上点网吧……” 现场笑成一片,游戏继续火热地进行。 青黛环顾在座的人,开始慢慢地思索:毛子,《凉夜》即将杀青,也就是说造谣的节点快到了是不是。 毛子一对时间线:就在这个综艺结束后三天。你有对策了吗? 青黛坦诚:没有。 毛子浮到她眼前,与她脸贴脸:你知道是谁造谣的对不对?你有对策的对不对? 青黛捏起白毛团子的几根毛,若无其事地把团子甩飞:这个真没有。裴恪都查不出来,我查的出来?你又没给我金手指。 毛子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那怎么办! 青黛淡定:别慌。随他造谣,我没做错事,我怕什么?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毛子:什么机会? 青黛嘻嘻笑:一脚踹进裴恪心门的机会。 毛子:……要不要说的这么暴力…… 综艺结束,工作人员利索地收掉了录影设备,艺人们各自被助理接走,唯独青黛一人坐在原地。 原本裴恪已经起身,见青黛不动,他朝高乾比了个手势,重新坐回去,“没人接?” 青黛摇头,“我让助理晚点来。” 她澄澈的瞳孔浮现一点轻松和欣喜,姿态自然地仰头看天,“今晚夜色很美。” 综艺录制的地方是郊外一座小山峰,夜色降临,悠悠流淌的月华为五官清纯、肤色细腻的大明星渡上柔和的光影。 现场的人都走了干净,裴恪抬起头看月亮,盯的时间一久,硕大白玉盘中灰色的阴影隐隐约约化作了身边人的轮廓。 他猛然闭眼。 真是病得不轻。 “裴恪,你其实没有那么讨厌。” 裴恪慢慢睁开眼睛。 “我知道你们圈子喜欢找女明星玩,但我不是那种人。” 裴恪刚要转过脑袋去看她,青黛又道,“谈恋爱,从不是一张支票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凉夜》结束了,如果你要玩,我希望我们的联系到此为止。” 青黛垂下眼。 及时止损,好过飞蛾扑火。 裴恪停止动作,保持着仰头看天的姿势,语调懒散,每个字砸在夜幕里都很清晰,“我什么时候不是认真的?” “青黛,你一直想知道的答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我确实喜欢你。”裴恪盯着高悬的明月,“但你要知道,在裴家、在整个圈子里,喜欢不值钱。” 他慢慢收回视线,落到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收走的游戏卡片上,语气放轻,“现实点说,我喜欢你,愿意娶你。但裴家需要,我会娶更合适的。” 毛子也看不下去:我看他是找虐…… 青黛仰头盯着月亮,她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声线恢复到原先的冷静,“我明白。” 她站起身,“裴总,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裴恪愕然,“你……” 青黛神色坚决,拿出手机联系助理。 “滴滴滴——” 接通的那一瞬间,裴恪伸出手替她按掉了电话,惯性带出一阵轻风,吹起青黛脸颊边的几根发丝。 青黛愣住。 裴恪用力地握住手机,先是无奈地叹气,而后狂放的肆意一点点浮现眉间,“对不起,我认输。不娶了,除了你,谁都不要。” “叮——任务达成进度60%” 青黛被极速变脸的裴恪惊得难以回神,裴恪拍拍她的脑袋,“等我三天。” 毛子:哦莫哦莫。要撞上造谣门了。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11 三天后《凉夜》杀青当晚,一个#温青黛徐祈年#的词条迅速冲上高位。 青黛捧着手机,一条条地看。 爆料的人自称手里有证据,说徐祈年英年早婚,温青黛小三上位,说《凉夜》不过是供两人偷情的商业烂片。 前几张配图是徐祈年早期的婚纱照,后几张是两人状似亲密地在片场眉来眼去,图片是真的,只是以刁钻的角度截掉了裴恪。 狗仔口中最实锤的一张,是杀青前一晚,在徐祈年家的地下车库,露出半张脸的徐祈年伸手揽着一个跟青黛身型相近的女人。 “一代童星做小三,滤镜碎了。” “粉转黑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说温青黛为什么给《凉夜》站台呢,原来是帮自己男人恰烂钱。” “小两口都挺无耻,《凉夜》敢上线我就敢去打低分。” …… 满屏滑下去,但凡有理智的粉丝站出来说话,马上会被骂个几百条,然后石沉大海。 青黛仰倒在沙发上刷着评论,看到营销号编的有模有样、仿佛就躲在她和徐祈年床底下听来的的风流韵事乐出声。 门边一声轻响,经纪人冬棋边走边怒气冲冲地戳着屏幕,“青黛!公关团队已就位,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声明?这些胡说八道的人,全部都告一遍!” 趁冬棋从玄关走到客厅,青黛两脚一蹬坐直,立刻换上面无表情的平静神色,“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解释。” “青黛,你……”冬棋皱着眉头。 青黛单指滑着满屏的言论,“冬棋,其实他们根本不在意真相。” “我空口无凭,说自己跟导演没有关系,他们会信吗?这件事无法自证。” 冬棋了解青黛的性子,于是她坐下,按着眉头,循循善诱,“青黛,但你沉默,他们会觉得你在默认。你说了,有人愿意相信,不就足够了?” 冬棋温柔的劝导让青黛怔怔出神。 有人…愿意相信。 她按灭手机,霍然起身,“一切听公司安排,我还有事要处理。” 冬棋一下没拉住,又被公司接连不断的电话牵住脚,她只能在身后大喊,“别乱跑!遮好脸!” 高档公寓内,三天没怎么合眼的裴恪坐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垂落的手指边静静地躺着屏幕碎裂的手机。 电视上循环播放青黛和徐祈年恋情的娱乐新闻。 手机里的高乾还在汇报,“目前,徐导那边还没有否认。温小姐那边……也还没有发声。” “徐导早年的经历很难查,不过可以确认,他没有结过婚。” “那晚只有这一家狗仔拍到了他们的照片,且无论出多少钱,他都一口咬定看见的女人…就是温小姐。” 身边横七竖八的酒瓶见了底,裴恪的衬衫皱巴巴的,他冷笑,“行了,我知道了。” 不解释,不否认。 好。好得很。 那边犹豫片刻,“网上现在的风声对温小姐很不友好……” 裴恪用力的捏住眉心,“处理掉。” 一个酒瓶咕噜咕噜滚到他脚下,裴恪烦躁地撑起身,关掉立体循环播放新闻的电视,“她是个好演员。” 青黛的脸从大屏幕消失的那一瞬间,裴恪暗骂自己,补充道,“起码她还有商业价值,不是吗?” 电话那头:“……” 高乾哪里敢应声,只默默道,“二十分钟前温小姐向我要了您的地址。” “……”手机上的裂痕又多一道,裴恪语气凉凉,“你告诉她了?” 高乾还没回答,门铃响了。 裴恪额前青筋一跳,按掉电话。 大红的围巾遮去青黛的大半张脸,她焦急地掂脚,时不时压下白色的鸭舌帽。 等了几分钟,青黛仰头,乌黑的视线透过帽檐,“裴恪,我有话想说。” 依旧很安静。 青黛一瘪嘴,有点委屈地想哭。但她努力扬起脑袋,语调轻快,“就五分钟。” 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裴恪衬衣的扣子解到胸前,贴在后颈的发尾翘起,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形象狼狈,出口却很不客气,“怎么?谈恋爱了还要来我这个前暧昧对象这说一声吗?” 他靠在门边,高大的身形笼下大片阴影,“那我挺荣幸。” 青黛摘掉鸭舌帽,眼神里的急切逐渐冷却,静默片刻,她反问,“你不信我?” 她捏紧帽子,“我和徐祈年一点关系都没有。” 青黛又问了一遍,“你不信我?” 清纯动人的五官冷然,冰封之下是显而易见的受伤,晶莹在眼眶里欲坠不坠。 裴恪突然心头一慌。他一舔唇,略微站直,“没有,我只是……” 青黛呼叫毛子:看好了。我要开始秀了。 毛子搬来小板凳坐好。 青黛一气之下将帽子甩到裴恪身上,“我就不该跑来找你。你根本不信我。” “我看错你了。你其实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坚硬的帽檐砸上裴恪的下巴,他先是下意识接住帽子,接着懵了一瞬。 看错他了? 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鸭舌帽在裴恪手中几近变形。 三天。他这三天真像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裴大少爷傲慢的气性冒头,他甚至开始笑,唇边尽是冷意,“你是在质问我?” 72个小时的分分秒秒,他都在想和青黛的未来。 可原来在青黛眼里,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温青黛,你真的不值得。” 青黛抬头,裴恪的眼中的痛楚几乎压不下去,可他还是冷冷地扯着嘴角。 厌世值50、59、65、73,到81停止。 毛子:……你是可以的,居然逼得裴恪说出了原台词…… 青黛眨眨眼:稳住,别慌。 青黛有些期待裴恪说更多,但他说完那句话就闭了嘴,不愿再开口。 两人沉默着,青黛转身要走,裴恪却伸手拉住了红围巾的一端,男人声调暗哑,“你留着。” 青黛从宽大的红围巾仰头。 裴恪系起两颗纽扣,将人推进房间,自己一脚迈出了门外,语气似讽似嘲,“你可是纳星头牌。合约到期前,帮我省点公关费。” 滴滴两声,电子锁严丝合缝地关上。 青黛扭头,玄关边镜子里倒映出一张红着眼的小白花脸。 毛子嗑瓜子:他到底有没有误会你? 青黛解开围巾:裴恪又不是傻子。他不过一时在气头上,估计出门冷风一吹,清醒就明白这个造谣是怎么回事。 毛子:那他? 青黛:小东西,你没看明白呢?我没哄他,反而还跑来气他,他才要气炸了。 毛子看好戏:完蛋啰~某人要追妻啰~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12 迦南酒吧。 陶明恩怀里坐个美女,身边另一个发小林越往包厢角落瞅了好几眼,八卦道,“那位爷又怎么了?” 顺林越视线而去,角落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半靠在卡座里,双腿自然地叉开,垂落一边的手两指捏紧盛酒的玻璃杯。 他也不喝,兴致缺缺地转着玻璃杯。 林越用手肘捣只顾调情的陶明恩,“他不是从良了?怎么又来了?” 陶明恩用嘴衔过美女递来的酒,“失恋了呗。” “他?”林越失声,“还有裴恪被甩的份?” 陶明恩朝美女使了个眼神,美女乖乖地从他身上下去,他凑到林越耳边,“别说被甩了,人家根本还没追上。” 林越回头看裴恪,几分同情几分幸灾乐祸,“栽得透透的。” 他小声,“给他安排几位?有新欢自然会忘了旧爱。” 陶明恩挪起屁股坐远,头也不抬,“你想死别拉上我。” 玻璃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越马上坐直,“我什么都没说。” 谁知裴恪压根没往这边看,他拿出裂得惨不忍睹的手机,《凉夜》群组里消息不断,徐祈年只发了一句“都是谣言,稍后我会解释”。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安慰的安慰,想办法的想办法。 唯独他最想听的那个解释,迟迟没有动静。 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一条条裂缝划过的触感刺得他难以喘气。 他心头忽然闪过奇异的感觉。 这几道回不去的裂痕划在了他和青黛之间。 裴恪用力按下裂纹,死死地压下翻滚的酸涩。 看到爆料的第一眼,他无比震怒,心底却觉得温青黛并不是那么不堪的女人。 温青黛看似如水,实则是竹,清高挺拔,有自己的傲骨。根本不屑靠不正当关系去拿属于自己的角色。 但为何她不解释?任由全网口诛笔伐? 只是为了维护导演?维护电影? 她有为自己想过吗? 他生气又嫉妒,气到丧失了全部的理智。 青黛来找他解释,他该是开心的。可那句“你根本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又重新点燃了他的怒火。 他所做的一切,他的真心,青黛当真看不见吗? 裴恪按住眼框,自嘲道:大概是他太贪心,想要得更多。 社交媒体上负面的评论短时间处理不完,裴恪都不需要刻意去翻,对青黛人身攻击的恶评铺天盖地。 “顶级清纯小白花一朝变小三。” “帮我榜一大哥问问一晚多少钱?” 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目。 这是一场杀人于无形的狂欢。 一声巨响,手机大力地砸在坚硬桌角,彻底报废。 裴恪第一次笑不出来,阴沉沉的五官冷若寒霜。 包厢内嬉笑声骤停,谁都不敢出声。 陶明恩皱眉,将所有人赶出去,一时包厢内就剩下他们三人。 原本陶明恩想继续装死,他惊叫起来,把贴着“爆”字的热搜递人眼前,“裴恪,快点看热搜!” 裴恪表情冰冷,视线在凝到“温青黛”三个字的时候一颤。 后面跟着赤红色的“爆”。 裴恪呼吸急促,伸出的指尖不停地抖动。 “他妈的。”裴恪一手捏拳,竭力控制住颤抖,才重新张开手指去划动页面。 太好了。 不是他想的那样。 她没有想不开…… 裴恪过度紧绷后失力跌坐在卡座里。 一分钟前,温青黛v:大家好,网上所传皆不属实。接下来我会停止一切工作,休息一段时间。归期未定。 青黛发完这段文字,拍掌:休假! 毛子观测到男主那边心绪起伏极大,默默看她:我看你是休不成。裴恪绝对马上就来逮你。 青黛一键购票:我知道啊。所以现在就跑。 毛子:…… 以她为起点,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徐祈年v:抱歉,到现在才出面解释。为了证实此事,我特意回了一趟家。网上所传的婚纱照,是为了满足我女朋友的愿望。她在五年前已去世,虽然没有结婚证,但她确实算我的妻子。 车库拍到的女人,是女友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希望大家别揣测我们的关系,谢谢。 配图是一张他和女友、女友姐姐三人的全家福。 他口中姐姐的正脸居然真的和青黛有三五分相似。 也难怪狗仔会认错。 青黛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吃瓜:导演的故事也挺精彩。徐家……不会是从政的那个徐吧?难怪原剧情里造谣门那么难查。原来是有上头的人在搅浑水。 毛子一翻剧情,随口说:指不定人家那条线是另一个言情剧本。 青黛一挑眉:女主都去世了,徐导也拿了be剧本? 毛子目光落在姐姐脸上:指不定是虐心虐身后的he呢。 青黛:emmm很难评。 她闭上嘴巴,感觉像吃到了大瓜。 网上热闹得很。 两位主人公出面后,《凉夜》全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纷纷转发声援。 唯独男二号裴恪没有动静。 cp粉心碎,裴恪唯粉狂喜:“电影杀青了,裴恪是背后大老板,温青黛不过是个普通演员,高攀不上哎。” 青黛倒是不在意网上各种评价,乐滋滋地坐在前往机场的出租上翻旅游攻略。 那边埋头盯风向的毛子飞过来:青黛你看! 纳星官方v:下过场的,一个都别跑。脏的永远是泼脏水的人和泼过来的脏水,温青黛干干净净,堂堂正正。 接着放出狗仔造谣青黛和导演在片场暧昧的原图,一旁赫然坐着被截掉的裴恪,附文:裴氏的律师会亲自联系你。 一时引起热议,嘲讽青黛的人接连被打脸。 毛子叉起它并不存在的腰:纳星下场给老板娘撑腰啰。 青黛目光落在前一句话上,摇头失笑。 这口吻……倒是好认。 一个未知联系人突然打进来,青黛接起,小声,“喂?”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青……你……” 听筒边风声很大,裴恪的喘气声透过电流传过来,他紧巴巴地,带点祈求和微不可察的紧张:“我…你还在我家吗?我…我回来找你。” 青黛放低声音,疲惫道,“算了裴恪。” “我……” 那边没说完,青黛就挂了电话,扣掉电话卡,朝毛子比耶:开始休假! 裴恪停下脚步,愣愣地盯着被挂掉的电话和紧闭的公寓大门。 算了? 她说算了? 麻木地摁了密码,裴恪不死心地在公寓内找了个遍。 果然空无一人。 他低头,地上杂乱的酒瓶被整齐地排到一边,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已经消散,跟那人似的,拼命抓都抓不住。 裴恪再打,居然变成了嘟嘟的忙音。 他又急又慌,走出公寓两步,突然想起青黛的经纪人。 裴恪想,青黛只是暂时需要一个人冷静。她一定很快就能回来。就算他裴恪是个惹人厌的,但这里还有她热爱的事业不是吗? 他握着手机,又开始不自觉地轻颤。 青黛可以跟他发脾气,也可以扇他几巴掌出气。到时候,他再好好地哄她。无论什么要求,他都满足。 他们之间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电话那头的冬棋说:“青黛累了。归期未定,不希望我们打扰。” 裴恪无力地掩面。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13 青黛戴着太阳帽,一边晒太阳一边悠闲地听村口的小朋友聊天。 一天前,她回了温青黛从小长大的地方,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城镇,躲在抚养她长大的舅妈家安心度假。 扎小辫的小女孩高傲脸:“我要演温青黛,你们都来追我。” 另一个矮点的男孩子激动地举手,“那我演那个裴棵!” 小女孩很嫌弃地挥手,“是裴恪!我不要你演。” 她转向另一边稍大一点的卫衣男孩,“锐哥哥,你演吧。你更帅。” 女孩口中的锐哥哥面前摆着数学作业,不想搭理她们,一副拽拽的小酷哥模样,“我又不喜欢你。我不演。” 一阵风吹过,青黛压住自己的帽子,目瞪口呆。 青黛:……大家的网速都这么快的吗? 毛子笑她:哦豁,青黛看来你是真的火了。 青黛挪挪小板凳,准备走人。那个小女孩一下就拉住她。 青黛的营业微笑都准备好了,谁知女孩嘴角一撇,“姐姐,你演温青黛的舅妈吧。” 青黛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为什么还有她舅妈的戏份! 青黛深吸气,反而产生了好奇心,于是她微微一笑,“好的,温青黛小姐。” 小女孩马上高兴了,她走到矮个子男生面前,勉为其难,“那你演裴恪吧。” “好好好!”他激动地跳起来。 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草环戒指,他大声,“我喜欢你!我……呃什么来着,后面我忘了。” 小辫儿女孩生气地把戒指扔到地上,走到“舅妈”身边,揽住青黛,“舅妈,我拒绝他。居然忘词了,太笨了!” 青黛:“……” 她慢慢品出不对劲。 青黛摘掉太阳帽,扶住女孩的肩,“小妹妹,你认识我吗?” 女孩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认识你?” “你知道温青黛是做什么的吗?” 女孩的一甩小辫,理所当然,“不知道。” 旁边年纪稍大的卫衣小帅哥从作业里抬头,冷冷地,“姐姐,你认识温青黛?” 青黛点头。 卫衣小帅哥点点头,严肃道,“那你不要跟她说这件事哦。” 青黛更加迷糊了,李锐难得耐心解释了几句,“那个叫裴恪的哥哥让我们保密的。” 青黛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想。她拿出手机,将裴恪的照片调出来举到几人眼前,“是他?” 李锐点头,认真道,“这位哥哥准备了三天,本来昨天应该跟温青黛姐姐表白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来。” 小辫儿女孩一跳一跳,“不是表白!我都看到了是求婚!” 矮个小男孩凑过来,“悄悄说,哥哥准备了好多,都在后溪那边。” 青黛的表情慢慢凝住。 裴恪这三天…… 走到后溪,原本一片空旷的草地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电影放映场。 一路横七竖八地摆了漂亮的花束,隔一段路还有青黛从小到大参演过的电影剧照。 每一束花里还夹了一张小卡片。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卡片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青黛弯腰捡起,张扬的字迹跃然纸上,湿透的墨迹大片大片地晕开。 第一张“很老土,但不许嫌弃。因为这是我亲手布置的。” 第二张“你怎么没跟我说你老家经常下雨,两天内这堆玩意儿我已经搬10次了!!!”后面跟了三个愤怒的感叹号。 第三张恰好贴在了她18岁的轨迹上“恭喜!我的最佳女主角。” 第四张“我不该高傲自大,一副狗脾气。看到此条还觉得生气,可以回头扇我一个巴掌,绝不还手。别生气啦^_^”后面画了一个笑脸。 …… 最后一张的字迹显然在抖,显示出主人的忐忑“青黛,我爱你。如果你愿意做唯一的裴太太,请回头。” 最后一笔被划得很长,长到伸出了卡片之外。 青黛将卡片翻面,后面竟然印着一张连青黛都不知道的合照。 看穿着是裴恪杀青那天。原来是全剧组人的大合影,被他截到只剩他们两人。 青黛沉默,为原世界线的两人惋惜。 到最后,两人也没有一张正儿八经的合照。 温青黛没留下一丝痕迹。裴恪甚至没有用来怀念她的机会,只能看她曾经的影片一遍又一遍。 他永远失去了触摸自己爱人的可能。 毛子看着自己宿主的脸色,浮过去:你要原谅裴恪了? 青黛小心地抹去卡片上的水渍:不。还没够。 青黛走回舅妈家,舅妈很热情地过来挽住她,“黛黛,舅妈买了你爱吃的……” “舅妈,”青黛表情落寞,手中捏着一叠湿漉漉的小卡片,“裴恪来过这里?” 曾瑶一愣,她不自在地笑了一声,“哎呀。都过去了。” 昨天裴恪没来,反而青黛独自一人回了老家,还什么都没说。曾瑶显然是误会两人关系破裂。 她摸摸青黛的脑袋,“黛黛,别难过。裴先生他…唉。我看他那样子,还以为他是认真的。没想到……” 青黛抿唇笑,“不讲他。我爱吃的呢?” “哎哎哎!有的有的。”曾瑶又心疼又无奈,拉着人就往里走。 什么裴恪?管他是什么大总裁! 欺负她家黛黛,下次再敢来她一定拿棍子给人打出去。 晚上,青黛和毛子仰面躺在床上。 毛子:赌几毛钱,裴恪会来找你。 青黛:赌你一整个积分商城,他不会。 毛子捂紧口袋,滚到青黛脸边:为什么?他肯定后悔了,应该是急着找你才对吧。 青黛一巴掌拍在白毛团子上:你等着瞧吧。他不仅不会再大张旗鼓地追求,他还会更加隐忍克制。 毛子没听懂,青黛简单直白:他不想把我吓跑了。 毛子:哦~~换个战术,走深情路线是吧。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好期待重逢后裴恪会变成什么样! 青黛一看日期:等三个月后《凉夜》路演吧。 毛子偷看厌世值,目前已经到了89:噢麦噶!我都不敢想你晾着男主三个月,他会崩坏成什么样。 青黛一耸肩: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昏暗的书房内,电脑桌面上是高乾刚刚发来的邮件:温小姐目前的地址。 白亮的光折射在裴恪脸上,他面无表情,盯着邮件看了片刻,直接将没点开的邮件拖入了回收站。 青黛走后的第一晚,裴恪想了很多。 在书房坐了一整天,他推翻了无数种挽回的方法。直到刚才,混乱的思绪终于摸到了一点希望。 既然他和青黛的过去让青黛不开心,那么他们就从头开始。 高乾发消息来问:“《凉夜》路演在三个月后,您作为剧中男二号,要参加吗?” 裴恪死寂的心荡起一圈圈涟漪,他回道:“参加。但不以男二号的身份。” “那是……?” “投资人。”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14 三个月后,影院后台休息室。 剧组路演的演员都在,化妆师依次给他们上妆,许久未见的几人有说有笑。 唯独没了男二号裴恪的身影。 徐祈年一推眼镜,局促又愧疚,“抱歉,青黛。是我没处理好私生活才把你卷进来。幸好你还愿意回来。” 青黛穿着印有电影名字的白色t恤,扭过头轻声,“你和她……?” 才过去短短几个月,曾经全身心投所热爱的剧作而神采熠熠的天才导演面色疲惫,他苦笑,“我只把她当作姐姐。” 他的卷毛似乎都耷拉下来,“过去二十年,我的人生除了戏剧就是颜禾。” 颜禾就是他五年前去世的女朋友。 徐祈年神色哀伤,“我不可能爱上其他人了。” 三个人的感情,有人痛失所爱,有人求而不得。 恰好电影结束,轮到主演上台。青黛站到中央,注意到影院的右后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一身灰色长款大衣,发型特意打理过,额前过长的刘海微分,贴在后颈的乌发柔顺地垂落。 他戴着一副黑色口罩,胸前还挂了红绳白底的工作证。 青黛视线一顿,若无其事地转开眼。 看不见看不见。 到提问环节,裴恪的粉丝抢到了第一个提问机会。 她拿过话筒就问,“为什么裴恪不参与电影的路演?” 台上几人面面相觑,主持人朝某个角落递去眼神,得到同意后主持人向右后方伸手,“这个问题,就由本人回答一下?” 现场一片哗然,纷纷转过头往后看。 灰色大衣的男人举起右手示意,接过话筒却没看旁边的观众,目光直白地落到台上的某一处,眼底闪过亮色,他轻声笑,“好久不见。” 青黛转着话筒,没看他。 裴恪垂下眼,心头掠过微弱的疼痛。 很快,他喉结滚动,捏住工作证的一角,举至眼前,“从今往后,回归生活。” 底下又是一阵讨论,裴恪放下工作证,身侧的手握紧,努力克制内心情绪汹涌,他哽了几秒,出口的话还是像一个字一个字碾出来的,“我会做好本职工作。纳星…永远为旗下艺人保驾护航。” 闻言,青黛心口止不住地一揪,她眼睫轻颤,似乎想抬头,但最终还是将视线撇到了另一边。 意有所指的回答全都没有回音。裴恪放下话筒,舌尖涩的发苦,但他不敢再冲动。 他不能再失去青黛一次。 她不喜欢轻浮又纨绔的裴恪,那他就敛去锋芒,谨慎、克制,谦逊。 算了? 曾经只要想起就不间断地噬咬心神的几个简单音节,此刻自虐般地在喉间滚过。 绝无可能。 观众提问的热情一轮接一轮,直到一个年轻女生接过了话筒。 她脸上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声调也很抖,“青…青黛,你永远是我们心里的最佳女主!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现场安静了几秒,坐在角落的裴恪张开双手再轻合手掌,动作往复几次,鼓掌声响彻影院。 接着全场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势浩大地声援这一部好作品,这一位好演员。 属于温青黛的感情酸胀得她心头发颤。 温青黛,你本该星途坦荡。 喧哗中,青黛在重逢之后第一次对上了裴恪的视线。 沉静、深邃,隔绝人潮,专注地落在她身上,给足安定人心的力量。 路演后,青黛又单独接受了一轮采访。等一切工作都结束,她走回休息室时才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沉默地靠在门边。 三个月的时间,裴恪好像变了许多。 见青黛走近,他轻声一咳,向她单独说出了那句,“好久不见。” 青黛脚尖调转,要走的一瞬间又觉得不甘。 凭什么次次都是她落荒而逃?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直直地怼上裴恪的视线,毫不客气,“怎么?来看看我还有没有商业价值?看到了,裴总满意了吗?” 裴恪哑然,别过脸压下刺痛,他眼中黯然,不做辩解,“是我的错。” 站的距离近了,青黛才发现裴恪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光鲜。他眼下有轻微的黑影,口罩没遮掉的部分还能看到潮红,似乎在生病。 趁他病,要他命。 毛子:……… 从裴恪的角度能看到青黛咬着唇,怒气浮现,语气却是悲凉的,“你错在哪?不该对我一时兴起?还是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裴恪压下一阵痒意,刚说几个字,到底没忍住别过脸猛咳。 裴恪脸上的潮红映得更深,眼底都透出红血丝,但他还是把语气放得又轻又慢,“青黛,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青黛错过眼,不看裴恪,只道,“我要走了。” “青……” “你要拦我?”青黛笑,在走廊白色日光灯的映照下显得冰冷,“也是。你从前就会威胁我按你的话照做。这次呢?要威胁我什么?《凉夜》的上映?” 简直句句往裴恪心窝上戳。 裴恪后退两步,脚步杂乱,透露出他起伏不定的慌张情绪。 他伸手捂住口罩,闷闷地,“不……不会。从今往后,我不会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青黛直视他,反而向前迈近一步,“如果我说我不喜欢的是你呢?” 毛子眼睁睁地看着厌世值突破红线到了90。 裴恪猛然攥住青黛的手腕,潮红的病色下,他居然露出了一个粲然的微笑,“你喜欢的。” 青黛咬牙,像被戳破了什么心事。她用力甩开男人,“不喜欢!” 望着青黛的背影渐行渐远,裴恪的笑意一点一点敛去,他抬手看指尖,仍在止不住的轻颤。 其实他没自信青黛会喜欢他。 但只有这件事,他不会放手。 久违的系统音:“叮——任务达成进度80%” 毛子左看看任务进度,右看看厌世值,暗暗祈祷青黛不要玩脱。 青黛思索了接下来剧情,神叨叨的:你不懂,富贵险中求! 毛子想了想往后的世界,呵呵一笑不说话。 现在遇到的男主们还是在正常社会价值观下长大,有道德底线的男人,青黛就偷着乐吧!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15 从影院回家的路上,冬棋坐在副驾驶,青黛倚靠车窗边,拿出原先那张电话卡重新插回手机。 一开机满屏的消息跟刷屏似的接连不断。最上方的99+是裴恪发来的,最新一条日期就在今天,只有简单四个字“好久不见”。 这是他说的第三遍。 好似只有这四个字,才能一遍一遍地强调,青黛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从最早的消息滑到最新一条,裴恪的态度先是愤怒又无措,不断追问她在哪,求青黛再见他一面。 持续了几天,又变成了压抑至极的感情倾诉,嘲笑自己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就搞成这般难看的模样。 倒数第二条消息停留在昨晚九点十五分,“洛杉矶时间凌晨五点十五分,你终于回来了。” 昨夜青黛正是九点的飞机在桐市落地。 分明前一晚还拖着病体在万里之外工作,却没有错过她的任何消息。 青黛一手托脸,反反复复地看这三个月裴恪的消息,毛子飘过来:这就掉头找他,暖他一整天。 青黛一把拍远白毛团子:烂梗。 她低头继续看,发现温青远居然在三个月前她离开桐市的后一天,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嘿嘿!现在这个时候是不是该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了呢!别怪我啊,姐夫让我保密的。ps:谢谢姐夫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学音乐的!接下来闭关修炼,绝不让你们失望。” 后面附带一张在国外音乐学院门口,温青远仰起脑袋伸手比耶的自拍照。 裴恪他…… 为了让青黛少点负担,他暗中把温青远送去进修音乐实现梦想。 这三天,原来裴恪真的做好了和她走一辈子的准备。 青黛扭头迁怒毛子:你怎么不说他三天做了那么多事! 毛子无辜道:我看你走的很开心很潇洒,也没问我啊。再说,你知道就不走了吗? 青黛秒回:走还是要走的。 毛子:……… 自上车以后,冬棋就时不时在后视镜里偷看青黛,发觉她神色怏怏,猜测是因为裴恪的事烦心。 裴恪好友们都是嘴上没个把风的,裴恪自己也懒得藏,周围明眼人都知道裴恪和青黛之间微妙的纠缠。 她赶紧掏出手机猛戳陶明恩,“裴恪和我家青黛还有没有戏?” 那边显然是在花天酒地,半晌后混杂着巨大音响声的语音发来。 只点开一秒,冬棋嫌弃地转了文字:不知道。裴恪自己不是病的快死了,还有力气去找你家青黛呢?他真是我的爷。服了! 冬棋:!!!什么叫病的快死了? 那边彻底没了动静。 冬棋犹犹豫豫,扭头看了青黛一眼,又泄了气,慢吞吞地转回来。 片刻,冬棋又扭过身…… “怎么了?”青黛问道。 冬棋想起三个月前,青黛摇摇欲坠也要去找裴恪的神色,一鼓作气道,“裴总好像……生病了。” 青黛正在翻手边的杂志,也不抬头,“我知道。” “他……”冬棋递过手机,“好像很严重。” 翻页的手顿住,青黛乌黑的眼珠静静地看着冬棋,“他又不缺人照顾。跟我说有什么用。” “好。”冬棋扭过身,暗暗唾弃自己,她坚定站在青黛一方,不能因为裴恪“钞”有魅力就妥协,不能倒戈不能倒戈。 青黛草草翻了两页,把杂志放回一边,拿起已经插回旧卡的手机,也不解锁,就愣愣地盯着锁屏页。 “微信1个通知。” 青黛摁灭手机,直接对司机说道,“我给你一个地址,去这。” 冬棋想扭身又不敢,她瞥了一眼导航。 ……裴总的公寓。 行。小两口都嘴硬。 时隔三个月,又站在裴恪的公寓门口,心境已是天差地别。 她举起手机,解锁看消息。 如果不是那人发的,她马上转身就走。 划开屏幕,最上方二十分钟前: “对不起。我好想见你。” 来自——裴恪。 青黛按响门铃,而后垂下视线盯着脚尖。 门开的一瞬间,青黛已经做好了冷漠无情的神色,却被一个温度过高的身体搂进怀里。 很清淡的微弱香气缠住她。 青黛一边发愣,一边脑回路诡异地转到了:这个人从影院分别后怎么又特意洗了个澡…… 他的下巴贴在青黛的额角,“青黛,这次是我有话想说。” 青黛用力地将人推远,病中的裴恪显然没什么力气,腰部狠狠地撞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他脸上毫无痛色,或者说心里的疼痛早就更猛烈地掩盖了。 裴恪的视线依旧专注,只是带点烧糊涂的懵,“青黛,我信你。我信你的。” 想起手机里看到的消息,青黛也不想和一个病糊涂的人计较太多,她摆起冷漠脸,“住嘴。我不想听。你快点回房间去休息。” 裴恪乖乖地闭上嘴不说话,泛红的凤眼凝望着她,视线牢牢地箍住了青黛。 青黛深吸气,推着人往室内走。 裴恪一边走还频频回头,似要确认她在才安心似的。 青黛扶着人躺下,喂了一杯热白开,她在哪裴恪的视线就跟到哪。 她忍无可忍地坐到床边,拉起被子遮过裴恪的脸,确定裴恪看不见她,青黛才问道,“温青远去国外学音乐,是你做的?” 被子下的一团动了一下,又安安静静地躺平。 过了好一会儿,底下原本就带着鼻音的声音更加沉闷,“我…我…抱歉。是我又自作主张了?” 青黛没有出声。 被子下一动,他咳了两声,继续,“我以为你会开心。” 青黛松了手,裴恪慢慢地从被子里冒出头,额前过长的刘海乱得彻底,他脸上浮现慌张,“你生气了?” 原本潮红的脸色渐渐苍白,他撑起双手想挽留,又想到什么,停下动作,神情黯然。 青黛一被子把人捂倒,笨拙的关心十分凶狠,“生病就生病,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起身,“我不会做饭。等外卖来了,我再走。” 青黛心里疯狂跟毛子吐槽:请问这厌世值跟卑微值是正向增长的吗!说好的黑化呢? 裴恪这样,她微弱渺小小小的良心很不安。 毛子把瓜子换成了西瓜,啃啃啃:那你原谅他呗。 青黛又秒回:不行。 毛子:…… 就在毛子以为青黛会义正严辞地说是为了温青黛出气,青黛嘿嘿嘿笑:卑微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毛子:……好家伙。你果然是个变态啊。 青黛合上房门,裴恪视线不聚焦地落在天花板半晌,他捂着眼睛低笑出声。 她回来了。 在他身边。 “叮——任务达成进度85%”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16 连续几日的连轴转,饶是常年健身的裴恪也病来如山倒。 一扇房门之外,青黛走动的轻微脚步声混着逐渐飘散起的白粥香气让他安定到昏昏欲睡。 她真的回来了。 裴恪紧绷数日的弦终于得以暂时松懈。 迷迷糊糊之中,他好像听到有人的呼唤。 “温青黛,你以后就没爸妈了。”一道女声响起,看着面前的小女孩面露难色。 这是谁? 他在哪? 裴恪睁眼,发觉眼前一切都灰蒙蒙的,面前的场景跟默片似的上演。 大概八九岁的小女孩披散着齐肩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红通通的杏眼。 女孩没有掉眼泪,抱着书包坐在台阶上沉默地点头。 裴恪上前,发觉眼前的人都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 他迟疑地看着小女孩,心中隐隐有猜测却不敢认。 直到年轻了十几岁的曾瑶满脸心疼地拉走小女孩,“青黛,往后你和弟弟就跟舅妈。舅妈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裴恪死死地盯着小女孩的背影。 这是……小时候的青黛。 在这个奇怪的梦里,裴恪只能跟着青黛的记忆走。 弹指之间,裴恪看着沉默倔强的小女孩逐渐成长为在专业上散发独特魅力的小童星。 戏剧,是她视角下第一抹色彩。 下戏后,其他艺人都陆陆续续被助理或家人接走,唯独十几岁的青黛要等着舅妈下班后才能来接她。 彼时的青黛跟抽条的嫩柳似的,后脑扎了个可爱的丸子,面对逐渐暗下来的片场,青黛捏着衣领有些紧张。 她忽然仰头看到了天上明亮的圆月,又兀自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默默地蹲到月光最盛的地方等待。 裴恪心疼地蹲在她身边,脑中却忽然想起了那天综艺结束后青黛对他说的话“今晚月色真美”。 曾经在无边月色里寂寞的小姑娘发出喟叹:你在我身边,真好。 裴恪心头闷痛。 随着青黛的记忆,除了戏剧一路都是灰色的。 直到一片墨绿色直白猛烈地闯入视线。 裴恪浑身僵直,顺着墨绿色向上延伸,花衬衫、白玉吊坠,以及他自己似笑非笑的脸。 是他们第一次对戏时的场景。 裴恪捂着心脏,感觉梦中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他艰难地喘气,不安感涌上心头。 青黛如果没遇见他,会不会更好?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青黛身后,看着青黛世界里日渐鲜活的色彩。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原来璀璨耀眼的大明星也会频频将视线投向他这个纨绔又多情的大少爷。 只是大少爷一贯高昂着头。 轻而易举地忽略了青黛很小声的心动。 裴恪捂着脸,头疼欲裂,不安感更加剧烈。 场景一换,门外的青黛和门内赤红眼的他自己。 裴恪上前去拉青黛,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他大声喊,声嘶力竭地,“别进去!” 门开了,他看见自己说出了那句话:“温青黛,你真的不值得。” 别说了别说了! “我他妈就不该和你浪费时间。我裴恪不缺你这一个女人,从头到尾!” 那一瞬间。世界又变回了黑白。 “不要,不要。”裴恪试图去抓摔门而去的自己,可他抓不住半片衣角。 裴恪额前青筋暴起,无力地直直跪倒在地,几乎是哀求般,他将额头贴在地板,一个洁癖的大少爷此刻毫无尊严,“求求你,回头看看她!” “别走。别走。” 裴恪喃喃,神情恍惚。 不是她离不开你,是你根本离不开她。 一瞬间,裴恪又发觉自己只能被梦里的自己扯着走。 他冷眼旁观。 看着失去青黛后,他短暂又可悲的一生。 “裴恪”找不到青黛,他发狂般地要把人找回来。可青黛走的干脆、决绝,没给他留下一点痕迹。 于是“裴恪”便整日浸在冲天的酒气里,看青黛往日的影片一遍又一遍。 极度的醉意织成片刻的幻梦,清纯动人的女人展颜一笑又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裴恪同步感受着梦中自己撕心裂肺的痛苦。 痛意化做快感,裴恪反而冷冷地笑了。 你真是活该。 再后来,他看见“裴恪”戒了烟酒,淡去社交圈,爱上了一人的徒步旅行。 “裴恪”放下了高傲的姿态,走进深山、丛林,与旅人、农户、乞讨者都可以谈笑自如。 只是无论和谁聊起,他的第一句话永远是:“您好,请问您见过照片上的女人吗?” 原来“裴恪”穷尽余生的旅行,是在追寻青黛的身影。 在“裴恪”即将合眼的那一刻,他仿佛穿透时空,将视线落在了裴恪身上。 裴恪一怔。 四十九岁已满头白发的他,落寞道,“青黛,希望你永远幸福。” 只是希望你幸福。 那个人不是我也没关系。 裴恪似要溺水般大口喘气,再睁开眼已经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 身上烧的酸软无力,裴恪来不及穿鞋就蒙头往外走。 厨房里的身影在忙忙碌碌,他慢慢地站定。 无知无觉之间,冰凉的泪水淌了满脸。 他猛然低下头,胡乱地抹,越抹心中越乱。 是梦? 是梦。 灰色的棉质拖鞋出现在视线里,裴恪不敢抬头,更不敢冲上去抱住他日思夜想的人。 青黛悠悠叹气,“真烧傻了?” 裴恪一咽,眼里热意烫的刺人。 他保持着低落的姿势,没头没尾地问,“青黛,你眼里的我是彩色的吗?” 带着凉意的小手摸上他的额头,青黛愣愣,随即拉着人就要往外走,“让你不看医生,这下真烧傻了。” 男人僵硬地跟石头似的在原地一动不动,青黛无奈道,“我又不是色盲,你当然是彩色的。”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裴恪终于扬起头,轮廓分明的俊脸此刻显露出一点委屈,“我真的错了,你别丢下我。” 青黛松开手。 裴恪脸色骤变,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他勉强道,“青黛……” 一张纸巾呼上他的脸。 青黛一边把人推到餐桌边,一边冷酷无情道,“吃饭。” 裴恪仍是心神大乱,“我…我…” 梦里经历了一遭,他太明白了。 如果青黛想走,他根本留不住她。 青黛并不正面回答,只道,“下一届月泉杯在几天后,你去吗?” 裴恪卡的跟生锈一样的脑子努力运转,他看着青黛的脸色,“如果你不想我去,我可以不去。” 青黛用力按下他,“那就月泉杯见。” 裴恪一惊,迟钝地扭头看她,青黛却快速地走开,一下就溜得没影了。 电子锁合上的那一霎那,一口热粥递到裴恪唇边。 他没张开嘴,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显得有点傻气。 希望青黛幸福。 那个人可以不是梦里的“裴恪”,但必须是他。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17 由于《凉夜》刚上映,没有获得入围资格,青黛和沈宥宁都各自跟着自己前一部戏走了红毯。 青黛长发披散,发尾微微卷曲。一身纯白的绸缎鱼尾裙,胸前一条缀了珍珠的蝴蝶吊坠,振翅欲飞地显出优美的肩颈线条。 将纯然的白月光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刚落座,隔壁恰好穿了白西装的沈宥宁凑过来,以手掩面,“我吃到了一个大瓜。” 青黛一言难尽地看他,玩笑道,“沈老师也关心这个?” 沈宥宁轻咳一声,周正的脸上略带羞涩,“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什么瓜?” “好像是裴总的。”沈宥宁上半身前倾,附到青黛耳边,“听说他是为爱进圈的。” 青黛挑眉,沈宥宁兴致勃勃地跟她分析,“你看啊,一个资方大佬莫名其妙地跑演艺圈来玩票,演完一部戏就退圈了。还有……” 他压低声音,“《凉夜》这样一部全部投资人都不看好的剧,他力排众议压了几千万。” “所以?” “所以裴总的心上人一定在《凉夜》剧组!” 青黛略微撇开视线,没敢直视这个独自开朗的阳光大男孩。 沈宥宁一锤定音,“裴总一定喜欢施嘉然!” “……”青黛放下递到嘴边的水,迟疑地看他,“啊?” “你想啊,施嘉然是不是刚好也才出道没多久。多情贵公子和浓颜大美女,还是挺般配的。”沈宥宁啧啧称奇。 青黛还没回答,随着悠扬的旋律响起全场灯光暗下,今年刚刚复出的双料影后韩若林作为主持人出场,正式宣布月泉杯颁奖典礼开始。 导播很懂事地将镜头切给了正在和青黛窃窃私语的沈宥宁。 沈宥宁一呆,内场的粉丝瞬间爆发尖叫,吓得他马上移回自己的位置,坐得无比端正。 这次月泉杯《凉夜》组三人凭借各自的戏分别入围了最佳女主、最佳男配和最佳新人。 台上的流程在不断继续,正在播放最佳新人的入围片段。 那边沈宥宁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如果嘉然得奖,估计颁奖嘉宾会是裴总。啧啧啧。” 遗憾的是,施嘉然并没有得奖,裴恪也没有作为嘉宾上台。 沈宥宁了然,“肯定是看嘉然没拿奖,裴总就不上台了。” 青黛:“……” 这时韩若林激动道,“接下来将揭晓第三十五届月泉杯最佳女主角。首先让我们请出颁奖嘉宾,此届月泉杯官方合作单位裴氏集团副总、纳星娱乐总裁——裴恪,上台!” 场馆内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聚光灯下,身着高定黑色西装,胸前一条墨绿领带的裴恪几步之内走到舞台中央。 随着入围片段的定格,裴恪两指展开信封,和韩若林一起念出了那个名字,“第三十五届月泉杯最佳女主角,恭喜,温青黛!” 镜头转到坐在席间的青黛,她微微一笑,双手摆动朝镜头打了一个招呼。 明亮的聚光灯下,裴恪眉目低垂,浅笑出声,凑在话筒边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再度从嘴里念出那个名字,“青黛,恭喜。” 大病初愈的嗓音还带点哑,性感的音质伴随话筒的沙沙声蛊得惑人。 沈宥宁僵着脖子,不敢转头看人。 他吃错瓜了? 青黛走上台,接过韩若林手里的奖杯,和她交换了个拥抱。 一旁的裴恪见状也展开了双臂,等待她的拥抱。 青黛片刻迟疑,裴恪脸上仍是浅浅的笑意,用嘴型单独对她说出那句:“恭喜,女主角。” 不再犹豫,青黛伸手虚虚地揽上裴恪的背,而后迅速地松开手。 不过一瞬间,全场爆发热烈的反响。 《凉夜》正在热映,磕他们两人的cp粉也不在少数。 这时裴恪忽然看了一眼台下的沈宥宁,拉过话筒,意有所指道,“珍珍,果然还是选我比较好吧。” 看似剧宣,实则夹带私货,暗戳戳地拉踩“情敌”。 镜头切到沈宥宁,他无奈地朝裴恪竖了个大拇指,动作滑稽地拱手认输。 青黛一提裙摆,单手拉过立式话筒,将眼神递给了韩若林,“我选妈妈。” 话音刚落,她潇洒自如地鞠躬下台,一气呵成。 内场的观众们发出阵阵笑声。 裴恪摆手,无奈道,“看来还得继续追。” 说完裴恪鞠躬下台,也不留下半片云彩。 镜头再度给到沈宥宁,多次的镜头让他颇有些慌张地左右转脸,试图让镜头快点移开,但镜头包括观看直播的观众都乐呵呵地欣赏他的窘迫。 “哈哈哈哈!我真的要笑死了,怎么从综艺抽到小丑牌开始,我们宥宁就一直是小丑啊!” “我是粉丝,我说够了!够了!我心疼我家哥哥!噗哈哈哈哈!对不起就笑一分钟。” “我举报小情侣不管沈宥宁死活!哈哈哈哈……” 听取哈声一片。 前场热闹非凡,后场倒是十分安静。 走到休息室,青黛弯腰想去提裙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裴恪早她一步蹲下身,单膝跪地,小弧度抬起她的裙摆。 青黛扭身回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仰头的裴恪。 她恰好挡住了裴恪上头的光源,于逆光之中泛出暖融融的白色光晕。 裴恪恍然一瞬,梦幻和现实的边界变得模糊,怅然若失的空虚感和指尖贴住裙摆的充盈感来回拉扯。 他缓缓低下头,吻上了这抹月光的裙摆。 充盈的幸福感占据了上风。 月色真美。 她说的不假。 青黛腮边飞起红晕,轻扯裙摆,“你!” 裴恪笑意吟吟,依稀透出往日高傲裴总的影子,却又大不相同,情丝翻卷的凤眼中满是青黛,“还愿意回头吗?” 青黛慢慢地转回身子。 清浅的女声在寂静无声的休息室回荡,每个字落地都很清晰,“陆远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高傲滥情,自私懦弱。爱在他心里只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所以为了他自己,他随时可以放弃杨珍。” 凉意从裴恪跪在地面上的膝盖直冲脑门,锥心刺骨的闷痛甚至让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曾经的他又何尝不是陆远? “所以,你的答案是……”裴恪不想吓到青黛,用力按下跪着的膝盖骨,强迫自己扯开微笑,“我知道了。” 是他惹人厌烦。 都是他的错。 突然,一只娇嫩的手抬起他的下巴。 裴恪才发现青黛眼中也有湿意,她轻声细语道,“但裴恪不是陆远。” “或许他会是个好选择。你觉得呢?裴恪。” 先是被一棍子敲得发懵,裴恪脸上浮现狂喜,他直勾勾地盯着青黛,目光逐渐灼热。 “他一定是。” “叮——任务达成进度95%”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18(完) 裴恪一站直就迫不及待地揽过青黛的腰,他动作温柔的贴上青黛的脸颊,“跟我走。” 青黛不明所以,拉起裙摆跟在裴恪身后。 休息室的门刚打开一条缝隙,外头的人声一点点漫进来。 裴恪回头,忽然挑眉一笑。 “怎么……?” 青黛还没说完,裴恪便脱下西装外套,把人打横抱起。 一声惊呼淹没在厚重又富有质感的外套下。 裴恪单手收拢了纯白的裙边,朝着埋在自己怀里的青黛故作无奈,十分刻意地叹气,“唉…看来我们注定要传绯闻了。” “什么?”青黛颊边发丝微乱,睁着杏眼试图往外看。 “走吧。”说着裴恪抬脚往门外走。 一出休息室的门,后台的工作人员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窃窃私语。 “我的天!裴总怀里有个女人!” “谁啊?这是艺人单独的休息室哎?” “这不是温青黛的休息室吗?他们???” “呃。我的cp莫名其妙就成真的了?” 前场的背景音乐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旁边讨论的人声依旧很清晰。 青黛刚开始还会挣扎,渐渐就不动了,安安静静地缩在宽大的外套里。 青黛说,“你放我下来。” 裴恪停下脚步,笑意混在性感的低沉声线里,“害怕了?” 这时,一只洁白的手腕从黑色的外套里伸出,径直搂上裴恪的脖子。 裴恪意外地去看她的手,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略微敛了眉目,以眼神施压。 等工作人员移开视线,他再慢慢照做,把人从怀里放下来。 他小声,“怎么了?” 青黛抿唇。 “别担心,没人会外传。”裴恪弯腰认错,隔着西装揽过青黛的腰,热意融融,“刚刚是逗你的。” “我尊重你的职业,也理解你的选择。”裴恪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玩笑道,“我接受地下情,我可以不要名分。” “胡说八道。”青黛正色,一手扯开外套,一手拉下他墨绿领带,将吻落在裴恪的左脸。 高定外套落地,只是两人谁也没管。 青黛抬住裴恪的下巴,再度重重地碾上一个吻。 她扬起语调,“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裴恪。” 裴恪傻了。 隐秘的雀跃席卷他整个身心。 裴恪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他轻咳,矜持道,“好。都听你的。” 议论声又开始渐渐变大,沈宥宁身后跟着助理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他看着紧贴的两人,瞬间站定,尴尬之色浮现,“呃…我…呃。” 在走廊正面遇上,他也不能直接视而不见。所以沈宥宁开始没话找话地打招呼,先是对裴恪,“哈哈。现在陆远变回裴总了,我是高攀不起了。” 裴恪微微一笑,“哪里。无论哪个身份,我都是裴恪,青黛的男朋友。” 沈宥宁:“……” 最后几个字好像没必要吧? 沈宥宁又端水地跟青黛打招呼,“恭喜啊,最佳女主。” 青黛灿然一笑,“谢谢。我们确实在一起了。” 沈宥宁:“……” 他也没问啊! 粉丝说的没错,这俩小情侣真没管他沈宥宁的死活! 月泉杯结束后的某天,青黛正在阳台浇花,身后一个滚烫的胸膛突然贴上来,语气有点低落。 “你要回老家?” 青黛放下洒水壶,扭头就看见了床头柜上的机票。 她点点头,“舅妈快要过生日了。” “唔。”裴恪将脸埋在青黛的脖颈,试图无理取闹一番让老婆带上自己,“你不带我。你不给我名分,你要抛弃我了。” 青黛:“……” 她走到床边,这个人形挂件也跟到床边。 青黛拿起机票,目光凝在那张纸上,似乎真的在沉思抛弃裴恪的可能性。 裴恪一手握住青黛的手腕举过头顶,将人扑倒在大床上。 男人干净的气息在粗重的喘息声中渐渐散发出侵略感,裴恪咬牙,“不许想。” 青黛噗嗤一笑,无辜,“我没想。是你说的。” 他两手捧起她的脸蛋狠狠地啃,“撒娇听不懂吗?我那是撒娇!撒娇!我只是想让你带上我。” 裴恪又牵过青黛的手,抚上自己的胸膛,感受薄肌下剧烈的跳动,他眼底眸光流转,“它不禁吓。你别吓我。” 明明自己挑起的话头,自己倒先委屈的要命。 他裴恪真的是栽透了。 青黛无奈道,“你忘了舅妈对你印象不好?我这是怕你被揍。” 裴恪回忆起什么,顿时就被哄好了,他笑吟吟的,“被揍一顿也是活该。我乐意。” “好吧。”青黛点头,扬起下巴,“其实我买了你的机票,放在另一个床头柜。” 裴恪眼神一亮,连忙起身去找,“我知道你不舍得抛下我。” 打开床头柜,一叠卡片上果然放着一张机票。 裴恪动作一顿。 这一叠卡片…… 他伸手去摸,发觉都是被水泡发过的触感,还妥帖地放好了欲碎不碎的边角。 他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张,熟悉的字迹抖得不成样子。 裴恪牵起嘴角,心间狂跳,不受控制地滋生了如惊涛骇浪般地喜悦。 原来她看到了。 “好吧,虽然很肉麻,但是……”身后的女声适时响起,温凉如水。 “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家,也请回头。”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不脱离。 一瞬间,天地倒转,青黛又被扑倒在床上。 搂着她的大手激动地轻颤,裴恪被突如其来地惊喜撞的晕乎乎的,无数句话在脑海中闪过,最后脑子一抽,“爷真是没白准备。” “嗯?” “你的家乡多雨,我记住了。” “什么意思?”青黛的长发披散,曾经呆气的脸上被爱意包围,滋养出美得心惊的灵动。 裴恪黏黏糊糊地落下一吻,“意思是,我要准备室内求婚了。” “裴恪!你真了不起,求婚还告诉当事人?这样就没有惊喜了!” 裴恪似笑非笑,孔雀开屏,“谁说我只求一次?” 未来余生,爱你永远是进行时。 花心阔少他真香追妻(番外) 四岁的裴小宝撅着屁股埋头在沙发里一阵捣鼓,摸了半晌,终于正确开启了录影模式。 白嫩的小脸上一片郑重之色,他按下红点,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喊人,“爸爸,我要开始录像了!” 阳光透进来的厨房内,手长脚长的高个男人穿着灰色家居服,胸前系着卡通的碎花围裙,单手关了火。 裴恪扭头,“呦。活这么大终于知道你爹帅了?” 手机背后的裴小宝小脸皱成一团,“才不是。” 裴恪两步蹲到他面前,捏起小宝圆滚滚的脸蛋。 裴小宝口齿不清道,“幼儿园的作业!要拍小宝一天!小宝的一天,就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小宝扭过脸逃脱爸爸的魔爪,“哼,我要去拍我漂亮的妈妈啦。” 后脖一凉,裴恪拉着裴小宝的衣领,“你按的是自拍,小笨蛋。” 他长手一伸,将录影镜头转换,一拍裴小宝的屁股,“去吧。喊你最最最漂亮的妈妈吃早饭。” 小宝扭头瞪他,捂住自己的屁股,敢怒不敢言。 临到卧室前,裴恪又不知怎么改了主意,将小宝提溜到身后,然后把他关在了门外。 小宝拳头捏紧了。 门内爸爸的声音欠欠的,“抱歉啊小宝。你美丽的妈妈是女明星,给女明星留点隐私哦。” 一阵女声很轻,惺忪道,“是小宝吗?唔!” 小宝等了三分钟,门还是严丝合缝地紧闭着。 他的拳头又紧了。 从小受过戏剧熏陶的小宝,开始尽职尽责地为自己的vlog配起旁白,自我鼓励道,“习惯就好。我爸爸说了,他和妈妈每天都是热恋。让我能接受接受,不能接受就滚出去。” “唉……”小宝深沉地叹气,“爸爸也真是的。我才四岁,还不能养活自己呢。” 他自言自语玩了一会儿,门终于被打开了。 镜头里露出一张清纯秀气的脸,接着女人蹲下身亲亲小宝,声音轻柔悦耳,“小宝,早上好。” 裴小宝笑弯了眼,努力地调整镜头,“漂亮的妈妈,早上好!” 青黛失笑,又亲了一口这个白嫩嫩的豆腐块,“为什么要这么喊我?” 小宝鼓起脸,视线落在青黛身后慢慢走上前的裴恪身上。 片刻之间,裴恪将青黛拉起,搂住她的腰,亲昵地去吻青黛的侧脸,“因为你就是很漂亮。” “爸爸。”裴小宝大拇指遮掉镜头,严肃道,“我这是在录像。你这样没法播。” “哎呦。你还懂这个?”裴恪弯腰摸了一把小宝的脸以示表扬,而后直起腰继续贴老婆。 黑乎乎的镜头一阵晃动,稚气未脱的童音只道,“爸爸,你煮的爱心早餐要凉了。” 裴恪这才马上分开,转为牵过青黛的手,“对了。你昨天不是说想吃袁记的小笼包?我六点去排的队,还煮了粥,你一起吃。” “唉。”镜头终于恢复正常,仰拍着两人下楼的背影,画外音格外认真,“真不省心!” 青黛坐在餐桌上,看小宝一摇一晃地举着手机靠近,女演员的专业修养让她找准镜头,微微笑,“小宝是在拍什么呀?” 裴恪走过去,将人拎到专属座椅里,替他贴心地找准了最佳拍摄角度,“家庭作业,拍父母恩爱的一天。” 镜头中央的青黛面露意外,她一手撑脸,认真的思考起怎样拍摄。 裴恪唇角抑制不住地勾起,紧紧地注视着镜头当中的那张脸。 小宝:“……” 他举起手弱弱反驳,“不是……” 裴恪挑眉,一手捏起小宝的脸蛋,“小宝的一天,爸爸妈妈在一起。” 他重复了一遍裴小宝说过的话,不过漏了几个字,完全曲解了小宝的意思。 小宝的小脑袋瓜也一时没转过来,他无奈道,“好吧。” 裴小宝从牙都没长齐就学会的人生第一课:不要试图和爸爸讲道理! 因为除了妈妈,谁的话他也不听! 那边的青黛还在敬业地思索,裴恪走到她身边,将吻落在她的额角,“需要想吗?随小宝怎么拍,我们都是恩爱日常。” “就是在想怎么防你。”青黛捏起裴恪的脸,扭送到一边,“人家那是幼儿园作业。你冷静点。” “哦。”裴恪一转身,搬了一条椅子坐到小宝身边,正对着镜头,“那我介绍一下我和你妈的爱情故事。” 小宝:“……” 青黛飞来一巴掌呼上裴恪后脑勺,“你正常点。小宝害怕。” “哦。”裴恪将椅子挪到青黛身边,“那怎么拍?” 青黛舀完最后一勺白粥,抽过纸巾擦了嘴,气定神闲,“拍小宝。” “什么?” “啊?”裴小宝也不明白。 青黛目光渐渐落到小宝身上,带着爱意和欣赏,“因为小宝就是爸妈恩爱的证明呀。” 裴小宝红了脸,捂着眼睛不敢看妈妈。 裴恪笑了一声,无条件服从青黛,从小宝手里接过手机,男声潺潺,带着令人安心的鼓励,“裴小宝,请开始你的自我介绍。” 裴小宝跳下椅子,清清嗓,“大家好!我叫裴酽。” “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爸爸说,这是幸福的意思。” 镜头外的男声低沉醇厚,参杂了若有若无的笑意,“酒酽春浓。意思是……” 裴恪将视线落到青黛脸上,与她的视线交汇:“美好圆满的时刻。” 裴小宝捧脸笑,也不管什么镜头了,一头冲进青黛怀里。 裴恪上前两步,将两人搂到怀里,“小宝,你说你的作业能拿多少分?” 他狂妄道,“100分不过分吧。” 青黛无奈,“没头没尾的,能及格就很棒了。” 裴小宝露出一个脑袋,“一百昏!就要一百昏!” 几天后,裴小宝的作业成绩出来了。 拿下了99分。 红字的99后还跟了三个感叹号。 老师表示磕到了。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1 “你好大的胆子。” 男声阴冷,轻慢,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宛若实质,压地青黛喘不过气。 青黛一睁眼,她正伏倒在地,额上不停冒出细密的冷汗。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惊惧地颤抖。 眉眼阴鸷的男人甚至不愿意多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紫衣袖口的瑞纹。 “拖下去,喂狗。” 青黛:毛子!!!快点给我剧情!!你丫的真把我传火葬场了! 毛子弱弱:来啰来啰。 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叫小七。 小七出身在家里都揭不开锅的田间农户,因为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妹妹,在五岁时还不曾拥有自己的名字,就被父亲转手卖了人。 不幸中的万幸,小七被卖到了季府。 刻苦训练的她被小世子一眼挑中,在十岁那年来到小世子身边,赐名为“小七”,成了他的贴身护卫。 两人青梅竹马,彼时还纯善正直的小世子季璟川与小七朝夕相处,逐渐互生情愫。 在季璟川弱冠之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光明正大地迎娶了小七。 由于小七身份低微,他把小七保护得很好,世间人对世子妃知之甚少,只知道季家世子有一个宠在心尖上的正妻。 可朝廷之事风云变化,幼帝上位,南陵朝廷动荡,各大势力蠢蠢欲动,内忧外患。 为了年幼的表弟坐稳帝位,季璟川一路往上爬,以雷霆手段迅速坐到了摄政王的位子,以辅佐表弟。 南陵渐渐有平定之势,季璟川自然也就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开始不断对季家下手,即将临盆的小七就成了季璟川唯一的软肋。 当时季璟川腹背受敌,无奈中只能将爱妻托付给好兄弟,时任尚书郎的段序照顾。 不料段序利欲熏心,想搅乱朝廷分得一杯羹,对小七痛下杀手。 季璟川得到消息赶回来时,面对的就是妻子冰凉的尸体和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孩。 他目眦欲裂,抱着妻子的尸体流下血泪。 那一夜,杀光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摄政王浑身浴血,他甚至不敢去触碰小七的身体,只是跪倒她身侧一遍一遍地喊着小七的名字。 从此,季璟川便像掏干了心肺,麻木冷血,刻薄寡恩。 青黛来的时间点,正是小七去世后的第五年。 表面上,她是因为有一张与季璟川早逝妻子一模一样的脸,而被已经成为丞相的段序送到摄政王府上的舞姬魏青黛。 实际上,她就是被段序偷梁换柱后的真正的小七。 段序将小七送到王府。长着这样一张脸,段序也在赌。 如果季璟川留下她,那青黛便是他手里最好的刀刃。 如果季璟川暴怒,直接将人杀了,那便是一次对季璟川彻彻底底的羞辱和报复。 看吧,你不仅认不出自己心心念念的爱妻,你还亲手杀了她。 原剧情线中,季璟川毫不犹豫地选择杀人,只是突然出现的小世子抱着她不撒手。 他对从小封闭固执的儿子束手无策,选择留下她。不过将人打发到了最下等的偏院,根本不会多看魏青黛一眼。 段序给小七喂了蛊,一旦说出实情与季璟川相认,她就必死无疑。本就落下病根的她失了武功,身体每况愈下。 半年后,段序起兵谋反。在双方兵戎相见时,他说出了那个令季璟川心神大乱的真相:那个在后院快被你蹉跎至死的女人,就是你念了五年的发妻! 季璟川不可置信,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段序趁机逃脱,手下救援赶到,局势一瞬反转。 胸口被捅了一剑,季璟川直直跪坐在地。他握住剑刃,摇头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万箭穿心而过,他的手无力垂落在地。 白衣翩跹的小七赶到,跌跌撞撞地扑到季璟川面前,泪如雨下。她咳嗽一声,便吐出大口的血,她的表情满足,轻柔地靠在了季璟川胸膛前。 她说,“阿川,我是小七。” 蛊毒反噬,小七气绝于此。 到最后,季璟川也不知道,他的爱人回到了他的身边,至此生死不离。 “任务一:改写两人的be结局,让两人都活下去。” “附加任务:把养歪的儿子掰回正道。” 青黛跪着,摸上自己的心口,咬牙:毛子,我已经被喂了蛊毒? 毛子:这个…那个…这个…你都被送过来了,当然是已经…… 青黛:你解不解? 毛子:我警告你!威胁我是没有用的! 青黛:哦。 毛子:…… 青黛:嘻嘻 毛子:……好好好。我给你解毒,但你不能直接告诉他身份,任务完成度会大打折扣的! 青黛:小看我。我不说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发现。我只是不喜欢身体里有个恶心的东西。 毛子:你最好是。 外面侍卫的脚步声逼近,本该出现的小世子还没有出现。 一滴冷汗滴落在地,青黛骤然出声,“王爷不杀我,奴婢自有用处。” 坐在上方的男人指节泛白,阴沉的脸色越发难看。 就连声音都如此相像。 段序真是下了大功夫。 此人留不得。季璟川脑海浮现的念头更加强烈。 放一个一模一样的赝品在跟前,是对他和小七的侮辱。 季璟川按住额角,甚至等不及外头侍卫,招了个手势唤出暗卫,“小五。处理的干净些。” 小伍从暗处跳出来,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一双冒着怒火的眼睛。 季璟川冷冷道,“扔远点。” “遵命。” 小伍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上青黛的肩,拖着人往外走。 离得近了,青黛还能听到小伍咬牙切齿的声音,“什么货色?也敢长这样一张脸。” 青黛小幅度地挣扎,继续道,“段序!段序!已存谋反之心!” 季璟川还没说话,小伍不屑道,“王爷早知道了。” “若我说!我知道五年前的事呢?” 小伍猛然停住脚步,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王爷,季璟川握住手边茶盏,越发用力,他嗤笑出声,“段序可真是个废物。一点事都藏不住?” “拖下去。” 青黛气沉丹田,准备说话,转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小世子季子苓。 小世子锦衣玉袍,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面无表情,正死死地盯着这边的青黛。 救星终于登场。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2 青黛反手握住小伍的手,瞬息之间旋身从他手下挣开。 她状似柔弱地跌向一边,露出整张脸,目光暗含期待地望向小世子。 儿砸!妈来啦! 小伍尚未来得及反应,伸手一抓抓了个空,他直愣愣地看自己展开的手。 这个女人是怎么挣脱的? 他可是王府内武力排行第三! 不可能,一定是巧合。 小伍怀疑人生,暗暗偷看自家王爷,生怕被王爷嫌弃连个女人都抓不住,却发现王爷根本没往这边看。 季璟川放下茶盏,冷淡的目光凝在门外的小世子身上,面对儿子,他仿佛也没什么过多的感情,只道,“你怎么来了?” 季子苓指着地上的青黛,“我要她。” 季璟川沉声,“不可以。” 小世子上前两步,小伍赶紧挡在两人中间,他苦着脸,夹起嗓音劝导,“小世子,不可以。这个女人是仇人派来的卧底,会害了我们的。” 季子苓不肯放下手,仍指着青黛,“她是娘亲。” 咔嚓一声,季璟川捏碎了茶盏,碎片掉落一地,他抬脚碾在瓷片上,“子苓,话不可以乱说。” “你的书房内都是她的画像。” “不是她。” “哦。”季子苓缓缓放下手。 小伍心疼地看着小世子,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全王府内只有小世子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在他降生那日就已经死了。 季子苓一歪脑袋,本不喜欢开口说话的人嗓音清冷冷,跟泉水淌在美玉上似的,“那她来做我的娘亲好了。” 小伍浑身都僵住了,他甚至不敢转头看王爷的表情。 余光瞥见一片紫色衣角,季璟川走到季子苓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稚气未脱的儿子,反而笑了,眼底一片冰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季子苓。” 小伍缩头,王爷真的生气了…… 季璟川看着仰起的白嫩小脸上肖似母亲的那双眼睛,又道,“她是卧底,她会杀了你。” “你会让我死吗?”季子苓也不怕他,歪着头面无表情地问。 “若她有本事,你会死。” 季璟川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青黛,压下翻涌的气血,“你想要就带走。” 冰凉的手掌按上季子苓的肩,他神情森寒,“做玩伴可以。但你的娘亲只有一个。” 季子苓无视父亲的怒火,径直走向青黛,蹲下身,“听到了?跟我走吧。” 青黛默默起身,低眉顺眼地着走。 小伍有些着急,“王爷!小世子他……” “随他去。”小世子一走,季璟川不似刚才般冰冷,眼底黯然。 “那个女人?” “她不做多余的动作,就留她一条命。” 青黛跟在季子苓身后,路过季璟川的长明院时左瞅瞅右瞅瞅。小世子的声音传过来,“不想死就别乱看。” “是。”青黛手很痒,想去揉搓这白生生的小面团。 才多大的小孩张口闭口死啊活啊。 上梁不正下梁歪。 季子苓转过身,严肃地警告她,“这个院子不能进。否则我保不住你。” 青黛笑眯眯地蹲下身,“小世子,你为什么要保我?因为我长得像你娘亲?” 她试探道,“还是你觉得……我就是你娘亲?” 季子苓拧眉,自闭属性大爆发,扭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青黛起身,慢慢收掉笑脸。 季子苓挺好相处,附加任务似乎不棘手。 只是季璟川那边…… 除了在宴席上看的第一眼,季璟川就没把视线放在过她身上。 季璟川根本不会给她靠近的机会。 或许,得走另外一条路。 小世子的秋水阁。 青黛躺在木槿树下的摇椅上,不紧不慢地吹着飘落下来的花瓣。 一旁的小世子坐在石桌上习字,他盯了半晌,埋下头继续练字。 半月过去,青黛果然没见到季璟川一眼。 不过她也没闲着。这副身体只是被废了内力,但武功底子还在,她依旧可以重新拿回武力值。 段序那黑心肝的小人,还是自己抽起来带感。 她一蹬腿,从摇椅上坐起,“你爹爹为什么不来看你?” 季子苓握着毛笔,“会来。” 青黛坐到书桌旁,托着脸开始每日例行地逼季子苓多说话的环节,“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季子苓一顿,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你不在院内时。” 青黛:“……” 这是有多讨厌“魏青黛”?连见都不想看见她一眼? 毛子:可能看你一眼就忍不住想杀了你。 青黛思索,她是不是需要去长明院诈个尸。 季子苓放下笔,小脸面无表情,“我劝你别肖想他。他真的会杀了你。” 半月相处下来,青黛大概摸透了小世子嘴硬心软的性子,他似乎对自己格外宽容。 于是青黛一笑,“我做你娘亲不好吗?” 小世子抿唇,白嫩嫩的小脸鼓起来,看了她一眼,又垂下视线,“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莫要再说给别人听。” 青黛捧脸笑,“嗯嗯。” 看来还是得去长明院诈个尸。 入夜,青黛用恢复了三四成的轻功翻入了长明院。 院内很安静,且没有一个下人。 卧房前点着盏盏不灭的小灯,屋内的烛火暗淡,将屋内人的身姿影影绰绰的映在窗纸上。 发冠未拆,手执书册,却许久都没有翻过那一页。 毛子在一旁幽幽:你直接进去偷看得了呗。 青黛:你懂什么?再往前一步我就要被嘎了。 支摘窗从内部推开,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出,拉过木柱将窗户固定。 季璟川靠在窗边,看天边一轮圆月洒下清辉,张开双手却握不住半分莹白的光。 他忽然点了点木窗,嗓音没了白日的阴狠,像沁了凉水般,“小七。” 躲在树丛里的青黛差点左脚绊右脚让自己原地去世,她迟疑地看向毛子。 毛子也一脸莫名。 夜凉如水,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树丛的沙沙声。 季璟川按住发昏的额角,嗤笑道,“我真是疯了。” 小七做暗卫的那段时日,明明他只要敲击木窗,小七就能出现在他的身边。 季璟川硬生生地攥着手,直到渗出的血迹染红了手下木框,他才惊慌地回神,忙用衣袖去擦血迹。 “不能弄脏了。小七……小七回来看到会不高兴。” 青黛和毛子面面相觑,她道:我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你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毛子配合道:什么? 青黛直白:绝望的寡夫。 毛子:……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3 木框只留下了很浅淡的痕迹,季璟川看了片刻,轻柔地抚上去,两指缓慢地敲击,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在眼底。 一人一统蹲在树丛里,青黛问: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的厌世值多少?他看起来有点发疯的潜质。 毛子调出面板,惊奇道:呃?真的假的? 青黛:多少?爆表了? 毛子沉默片刻,回她:……9。你没听错,比第三个世界的阳光小狗厌世值还低。 青黛:? 映在窗纸上高大挺拔的身影,萧索孤寂,只有旁的一根残烛作伴。 青黛忽然明白。 季璟川的背挺得太直。 因为他的肩上不止有南陵王朝,还有发妻之仇和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他不能弯腰,更不能死。 季璟川就像一根全力绷紧的弦,目的达成之日就是这根弦四分五裂之时。 虽然目前是个位数的厌世值,但不容乐观。 青黛当机立断:不能拖了。得找个机会去他面前晃一圈。要是这样还认不出老婆,那就无妻徒刑。 南陵每年会举办一场秋猎,昭示今年岁稔年丰,以期来年风调雨顺。 朝廷官员内不论职级都会参加,邻国也会派使臣代表参与,算得上南陵独特的庆典。 秋猎恰好在三日后。 就它了! 秋猎当日,小世子八风不动地稳坐石凳上习字。 青黛眨眨眼,不说话。 半晌季子苓放下毛笔,跟他父亲似的按住额角,无奈道,“我尚且是个童蒙,我怎么带你去秋猎?” “你爹可是有百步穿杨的美名,不想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季子苓索然无味,“好无聊的比赛。” 青黛捻起一片木槿花夹在指尖,“本来还打算给你展示一下我的箭术……可惜了。” 小世子的耳朵动了动,悄悄移过视线看她手里的木槿花。 “你…也会射箭?” 粉白的花瓣在青黛指尖摇曳,她谦虚道,“一般,不如你爹。” 季子苓的脸鼓了半晌,直起身朝外头喊,“来人,替本世子准备行装!” 南陵山脚下,摄政王营帐内。 男人乌发半束,头戴玉冠,一身绣金丝并蒂莲的暗紫长袍,腰间墨带别了一枚上好的羊脂白玉佩,旁边还系着一个与他清贵气质格格不入的旧荷包。 荷包走线粗糙,看起来上了年头。 青黛正在偷看那个旧荷包,上位男声阴沉,“谁让你们来的?” 季璟川目光略过青黛伏倒的背影,笼上暗色,“季子苓,你脑子糊涂到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给你吹耳边风了?” 穿着小号白色骑射袍的季子苓冷淡道,“是我想看你射箭。” 指尖微蜷,季璟川皱起眉头。 他抚上旧荷包,挥手赶人,表情不耐,“随你。” 目睹了一切的青黛:……原来耳根子软是可以遗传的。 这时小伍小陆掀开帷帐一齐走进来,小陆抱拳,“王爷,前头出事了。” “何事?” 青黛偷偷停住脚步。 来了来了! 在原剧情线的秋猎中,邻国北邱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名精通骑射的壮士要挑战南陵,表面上说找个乐子,实际就是想把南陵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原本季璟川箭术一绝,可以取胜。但那北邱使臣舌灿莲花,非说季璟川一介王公贵族和一平民比试赢了也不光彩。 季璟川没上,其余人一一败落。本是南陵举国欢庆的节日,却狠狠被落了面子。 南陵在季璟川死后逐渐没落,加速它灭亡的便是北邱。 几人走到围猎主会场,小皇帝晏文锦一身明黄,表情已不太好看。 靶场中央站了两个人,一人文质彬彬,细小的眼睛透出精光,势在必得。另一人光着膀子,上半身精壮,他扫了会场一圈,暗中嗤笑南陵人都是弱鸡。 季璟川上前一步,唇边弧度恰到好处的客气,“什么好戏,这般热闹?” “表兄!”晏文锦咬牙,轻声道,“不许你上,他们就是故意的。欺我南陵无人可用吗!” “陛下,冷静些。”季璟川皱眉,朝小伍使了个眼神。 小伍猛点头,撩起袖子就往靶场内走。 晏文锦坐在主位,一拍桌角,把声音扬了出去,“南陵勇士,能者竞之!赏金百两!” 青黛眼睛一亮,跃跃欲试。 旁边的小世子用眼神制止,悄声,“你想要银子我可以给你。上去输了是要掉脑袋的!” 青黛还没回应,一炷香不到小伍就垂着脑袋走回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卑职有罪。” 晏文锦一锤桌角。 季璟川指尖微动,台侧一人白衣蓝巾慢悠悠地走上来。 他面带微笑,丝毫不觉局势紧迫,“陛下,冷静些。摄政王府可是卧虎藏龙,能人辈出之地。岂会让南陵输的如此难看?” 小伍站起身,走到小陆身边,小声啐道,“呸!段狗。” 小陆暗中踢了他一脚,“小心说话!” “哼!骂的就是他!”小伍揉着后腿,语气转为哀恸,“我们王府十大护卫,箭术武艺第一是谁?我不信段狗不知道!这不是故意扎王爷的心吗?” 小陆无奈道,“少说点。关于小七的事,别被王爷听到。” 季璟川面沉如水,几乎要将桌角捏碎。 段序心下快活的不行,目光悠悠地转,忽然停顿在青黛的身上。 段序立刻收了假惺惺的笑脸,眯起眼打量半月没消息的“卧底”。 他刻意往心间一指暗示蛊毒,威胁青黛听话。 青黛花容失色地低头捂心口。 段序这才缓缓露出满意的笑。 这时,青黛抬头,正对上段序的视线。她表情平静,一袭黑衣红色束腕,隐含曾经在尸山血海中做刀刃的肃杀感。 季璟川原本心事重重,忽若有所感,抬眼望向这边。 青黛笑嘻嘻地举起手掌,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民女略懂箭术。” “青…!” 小世子一抓衣角没抓住,咬唇帮她思索退路。 一道探究的视线牢牢锁住青黛。 小伍猛翻白眼,不屑之色溢于言表,“脸可以模仿,小七的本事可模仿不了。” 晏文锦已是病急乱投医,连看都没看清底下人的脸,急声,“你去!你去!能赢重重有赏!” “遵命。”青黛一躬身,调转脚尖往靶场里走。 “……站住。” 居然是季璟川的声音。 青黛一回头,一把红漆榆木弓迎面直飞而来。 “输了,谁都保不住你。” 细细听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颤。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4 青黛扬手接下,她一笑眼角上翘且狭长,眼波流转间灵气十足。 季璟川背在身后的手猛然攥紧,压下急促的心跳,唇线绷得很紧,连一旁小陆都察觉了异样。 望着青黛走进靶场的背影,五年前的记忆不论好坏一齐塞进他的脑海。季璟川神魂俱乱,头疼欲裂,一时天旋地转。 小陆急声,“王爷!” 季璟川用力撑住桌角,力道大到骨节凸显,青筋沿着手臂攀援而上,几息之内,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无碍,老毛病了。” 一阵动作中,白玉佩叮铃作响,清脆悦耳。 他压下喉中血腥气,心绪繁杂。 见表兄没事,晏文锦的目光投向场内,心被高高悬起,“表兄,你说这次会输吗?” “会赢。” 除去脸色有些泛白,季璟川的声调又稳又沉,从容不迫地应道。 段序扯起嘴角,将嘲讽隐在唇边。 季璟川这是……认出来了? 季璟川伸手抹平衣袖上的皱褶,目光在腰间的旧荷包上停顿片刻,表情已恢复了平静,他淡声,“走吧。” “去哪?靶场?表兄,你可有万分把握能赢?” 晏文锦不明所以,跟在表兄身后走进靶场。 段序冷哼一声,坐在原地。 那女人武功尽废,想必也会输得很难看。 靶场只在主台的数十米之外,几人在一侧站定,晏文锦还是不放心,他又问一遍,“表兄,你说这次几成把握能赢?” 离了主台,季璟川不再说话,只将自己的目光凝在场内青黛身上,眼底墨色一片潋滟。 小伍倒是嘀嘀咕咕,“我看王爷是疯了。居然把自己的弓给那个女人用!” 他将头扭到一边,“她不配。” 小陆压低声音,嗓音从唇缝里飘出来,“你冷静。王爷不是我等可以议论的。” 小伍扯了脸罩,露出一张娃娃脸,说着说着竟然眼眶泛了红,“是!就我一人不知趣,天天念着小七。” 发了一会儿狠,他又将面罩带回去。 小七是他在训练营最好的朋友,他绝对绝对不会让别的女人光凭一张脸就抢走她的位置! 场内三面环绕,皆坐满了南陵的官员和其部分家眷。一布衣小厮大展红旗,表示第一局比赛正式开始。 青黛从弓袋中抽出一根铜头木箭,她目测红心靶的距离,心中大概有了把握。 一旁北邱文官用不熟练的南陵语假惺惺地恭维道,“淑女定是箭术了得。待会儿比试可要手下留情。” 青黛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顾埋头把玩季璟川的红漆榆木弓。 文官继续道,“此番比试……” 青黛搭弓转身,指尖直对文官。 箭头泛出厚重的金属光泽,文官一惊,流下冷汗,“淑女……你这是!” 文官往哪躲,箭头便跟到哪。他咬牙切齿,弱气地骂她,“你别欺人太甚!” 青黛眯眼笑,按在箭羽上的手指修长,白得透亮,“我只是在跟大人打招呼。” “再者,我以为北邱不知道什么叫欺负人呢?” 坐在场边的南陵文官们早就吹胡子瞪眼了半天,此时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大声叫好。 “说得好!”晏文锦也鼓掌,他拍拍季璟川,“表兄,你府内卧虎藏龙真不假!” 他有点蠢蠢欲动,“这般脾性胆色的护卫,我宫内还没有。不如……” 季璟川冷冷扫过来一个视线,扯起嘴角,“本王脾性也不错,不如本王入宫去做陛下的护卫?” 晏文锦顿时缩头。 明明表兄以前都很舍得的…… 北邱壮士韦昌嗤笑,用北邱话粗鲁道,“女人,说这么多有用吗?等下哭着回家就知道你爷爷的厉害了!” 话音刚落,离弦之箭极速擦过韦昌的脸颊,射穿几根发丝,扎进一旁草地。 血痕浮现,韦昌大怒,“你他娘的!” 青黛脸上适时出现了恐慌,她急忙道,“我太紧张了,手滑。我们可以开始了。” 韦昌还要骂,文官用眼神制止他,他才骂骂咧咧地拿起弓箭。 “北邱一箭,正中靶心!” “南陵一箭,正中靶心!” “北邱二箭,右偏半寸!” “南陵二箭,右偏半寸!” …… 六回合来往之间,原本傲然自得的韦昌头上逐渐沁出细汗。 不对,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他们永远是平局,且射中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韦昌放下弓箭,一抹汗珠,表情不甘,用蹩脚的南陵话说道,“这样不行,你说怎么比?” “蒙眼?几箭齐发?以人当靶?” 青黛微微一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谷粒,在几人面前展开手掌,“以它为靶。” 韦昌踢翻箭桶,“疯女人!你在耍我?” 她以手捻起一粒,举在眼前,“做不到?” ”谁做得到!”韦昌大叫。 一旁围坐的南陵官员也议论纷纷,面色逐渐迟疑。 晏文锦眯眼去看谷粒:“呃……表兄,你家护卫胆色确实……太过人了些。” 季璟川嘴角上翘,“她一贯如此。” 青黛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黑衣红腕衬得她气势迫人,“我以为,你们知道秋猎对南陵的意义呢。” 她扬手一撒,金黄的谷粒漫天散开。青黛旋身拉弓,朝着天空三箭齐发。 一掌收拢,再度展开,几粒划开谷壳的大米躺在青黛的掌心。 “南陵的江山社稷,不是你们的戏台。” 韦昌直愣愣地盯着几粒粟米,大力折断了握着的箭柄。 “我认输!” 他扭头朝文官用北邱话说道,“我不是供你戏耍的猴子。我不玩了!” 留文官一人在原地,脸色紫红。 围场内爆发热烈的喝彩,甚至有武官吹起了口哨,“大妹子,有没有兴趣来我营下……” 南陵文官也争,“我瞧着淑女口才也不错,不如来我殿中……” 青黛放下箭左右环顾,原先站了几人的位置只剩下小世子一人。 青黛走过去,小世子兴奋地红了脸,这时才有了几分符合年纪的童真,“你好厉害!我爹还不如你!我要跟着你学箭术!” 她一笑,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回主台。 主台上晏文锦显然等候良久,激动的坐立不安,见到人影,他马上道,“你上前来,让我看看你。” 青黛照做,抬起头。 空气中凝滞片刻,上头的人一声怪叫。 “表表表…表嫂?!” 晏文锦失声,差点摔下椅子。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5 “你你你……”晏文锦结巴了半天,也没顺利说出一整句话,他震惊地看向自己的表兄。 坐在侧位的季璟川单手撑住半边脸,状似没看见晏文锦的失态,他垂下视线,唇边蕴着极浅的笑。 这是什么情况? 晏文锦霍然起身,伸手去扶,“表嫂别跪……” 青黛瞟了眼目光狠毒的段序,作势一躲,季璟川冷淡的声线紧随其后,“陛下,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两指撑着额角,似是不屑,“一张脸相像而已。” 晏文锦尴尬地收回手,呐呐道,“她是你府中的……?” 季璟川一手抚过白玉佩,随意道,“侍妾。” 居然间接承认了青黛是他的人。 连坐在季璟川身旁的小世子都转头看了他一眼。 身后小伍目中怒火熊熊燃烧,底下跪着的黑衣女人明显一僵。 段序轻嗤,心情大好。 “呃…好好好。”晏文锦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回座位,勉强地扯开嘴角,“表……表兄能走出来是好事。” 他又看了一眼青黛,不自觉带上怜惜,“起来吧。” 如此了得的女人,可惜了…… 一个替身罢了,表兄对她能有几分真心? 青黛神色似乎很受伤,她侧过头,轻声吐出两个字。 “什么?”晏文锦俯身去听,生怕再度伤害到眼前的无辜女人。 “她说……”季璟川接了话,表情平淡,竟能品出纵容的意味,“赏金。” 晏文锦僵硬地转头看他,季璟川一挑眉,“看本王作甚?别赖账。” 晏文锦:“……” 会说玩笑话的表兄,好稀奇。 青黛捂着心口,表情柔弱地点头,暗含哀怨地看向季璟川,“小女子本就在王府难以立足,没点碎银傍身,真真寸步难行。” 晏文锦:“……” 明明她上一刻还在靶场大杀四方。 明黄长袖一挥,晏文锦道,“赏赏赏!” 女人脸上浮现惊喜,开始掰着手指数,“太好了!得先添点炭火。日子渐凉,偏院可不好过……再给小世子买点衣裳……” 晏文锦一言难尽地看着青黛,转而再看向锦衣华服的季璟川。 表兄对待感情上竟是这般人品吗? 舍弃旧爱不说,还苛待新欢。 季璟川浑然未觉表弟埋怨的视线,只定定地看着表情生动鲜活的青黛。 心软的皇帝暗自决定,除了赏金他得再送点东西。 青黛入了王府,必定是要受苦的。 毕竟表兄根本不会爱她! 偏院寒云落。 青黛坐在卧房内,皇帝赏赐的珠宝一箱一箱往里抬。 送完最后一箱,管事公公竟偷偷塞给了青黛一枚令牌,他附耳,“陛下说了,若姑娘被王爷……厌弃了,可以入宫内当差。” 青黛含笑应下,把人送走。 毛子在珠宝上滚来滚去,悠悠道:你也有失策的一天?男主没认出你哦~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了哦? 青黛倒显得心情不错,捞起一串珍珠吊坠,自言自语道,“不如我真入宫去?好过在这里了却余生。” 毛子滚着滚着不动了:嘎?什么了却余生,你任务…… 一只大手横过青黛胸前,清茶的香气拂过她的耳廓,若有若无地缠上她。 “不许去。” 男声轻柔得不像话,嗓音微扬又带着一股莫名的威慑力,赫然是白日还冷淡得跟生人似的摄政王。 青黛故意去扯他的手,“侍妾?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成了王爷的人。” “王爷半月都不曾见我一面,怎么如今见我大出风头就……” “小七。”季璟川声线很沉,颤抖的气息都吞在尾音里。 青黛不再动了。 因为一滴滚烫得灼人的液体砸在了她的肩。 她想扭头去看,季璟川却扣得很紧不肯放手。 “我以为……我以为……” 季璟川的指尖抖了片刻,带着不均匀地喘气声叹道,“太好了。” “都是我的错。” 季璟川忽然想起了五年前深陷床榻里再无回应的那张脸,面无血色,含恨而眠。 锥心刺骨的头疼感席卷,一浪高过一浪。 他脸色苍白,竭力稳住神思,嘴里跟被魇住似的重复,“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的小七……小七……” 青黛拿起一根银簪,虚虚地在季璟川的手臂滑过,“季璟川。” 冰凉的触感让季璟川稍微回神,他伸手握上银簪的尖端。 季璟川面色凄凄,手中用力。 深红的血染淌了一地,他终于清醒。将银簪扔开,用干净的那只手轻抚青黛的脸,季璟川低沉的嗓音缠上来,“那天我不在,你是不是很疼。” 昏暗封闭的卧室内灰尘弥漫,她流了满头的汗,努力地向外伸手,试图为未出世的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可等来的,只有手握匕首的段序。 青黛浑身绷直,低声道,“我疼。” 那个在训练营刀山火海中总是笑嘻嘻的姑娘在说她疼。 简单两个字灼得季璟川心疼难忍,沉重的伤痛化做最锋利的刀在他喉咙里大肆搅动,不是激动也不是愤怒,无尽的悲痛几乎要砸碎他身上的每一块骨头。 季璟川骤然松开手,惊慌失措地往外走,戾气和寒意浮现,“不疼不疼,我替小七报仇。” 青黛拉住他的衣角,嘶拉一声扯下布条。她牵过季璟川的手,将伤处缠了一圈又一圈,“若砍下段序的头便能报仇,你这五年怕是数不清会去砍他多少次。” 房内尚未点灯,屋外的月光透进来,往常冰凉的白光竟泛出暖色。 季璟川目光依恋地在青黛脸上流连,“不是梦,是小七回来了?” 青黛给布条打结时发力,狠狠道,“是梦。毕竟王爷根本不认得我。” 季璟川静静地站在那里,任青黛作弄他的伤口,也只是小心翼翼地笑,“是我的错。” 他眼底的悲伤弥漫,只在一霎间又恢复平静,“人死复生,是我做了五年的美梦。每每梦醒,不过更加怅然。我怎敢当真?” 季璟川喉结滚动,像是在克制情绪,“数万次梦醒,终于不再是梦。” “欢迎回家,小七。” “叮———任务达成进度70%” 毛子高兴的飞来飞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男主,好!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6 扫视一圈凄凉的卧房,季璟川心疼又自责,他试探道,“跟我回长明院?” “不行。” 季璟川用缠了布条的手揽过青黛,俯下身缠她,“我错了。不该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你,我……” 青黛挡住他的脸,言简意赅,“段序在府内有卧底。” 翌日,沉寂了几年的摄政王府突然传出了大消息。 摄政王宠幸了一个不知名的舞姬,还直接将人抬成了宠妾。 甚至,还让舞姬入住了从不许下人入内的长明院! 落风庭内。 小伍硬生生劈断了一根剑柄,他喘着粗气呵道,“再来!” 小陆扔了短剑,“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别的女人都踩到了小七头上,我怎么冷静!” 小陆马尾高束,青衣劲装,她扯掉面罩,微微严肃,“小伍,王爷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五年,他比你痛苦的多。如今他能走出来,我们该高兴。” 小伍抱着断剑,坐在地上崩溃道,“是我亲手埋了小七,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一边树下站了小玖,她频频出神,见两人终于停下,勉强地笑道,“小七毕竟已经走了。王爷幸福就好。” 小伍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脸色走掉。 一旁的壹盯了小玖半晌,“你没事吧?” 小玖神色惊惶,满脑子胡思乱想,并没有听到。 午膳时间,季璟川亲自将筷子递到青黛手中,他宛若没察觉小世子死死盯紧的视线,声线偏冷,又有几分清润,“你身子不好,许多都是药膳,多少吃一口。” 他自然地将青黛爱吃的山药移到她面前。 季子苓握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青黛,直言,“你要变成我的娘亲了吗?” “咳!”青黛一口没咽下去的山药差点噎死自己,她清清嗓,矫揉造作道,“只要王爷不厌弃妾,妾就可以当小世子的娘亲。” 主位男人笑声含糊,跟轻羽吹落似的轻声骂她,不痛不痒,“放肆。” 青黛伸手摸过季子苓的小脸,“看吧,王爷不许。我知道的,我哪里比得上摄政王妃呢。” 小世子鼓着脸,看自己的爹,“不许骂她。” 季璟川一挑眉,“连你,我也骂得。” “哎呀!王爷怎么能为了妾和小世子生分了呢!”青黛一个转身,跌入季璟川怀里,“妾没站稳~” 紫色衣袖微动,一只大手揽住青黛的腰,季璟川笑,颇有几分勾人的意味,“你不想好好吃饭了么?” 衣物遮掩下,青黛拧住季璟川的大腿,用眼神示意他儿子还在。 季璟川面色无常,牵过她另一只手,把唇轻轻地贴上去,抬眼看她笑,“撒娇也没用。你身子太差,我得看着你吃。” “小世子还在,王爷不如看他?” “你更好看。” 身侧伺候的下人和屋外侍卫皆已石化。 小世子戳着碗内的米饭,看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他垂下眼,忽然有些低落。 冰凉的触感拂过他的下巴,上方女人声音清甜撩人,“小世子不许浪费粮食哦。否则……我就不教你箭术了。” 季子苓乌黑的视线落在青黛脸上,虽没有说话,但眼中隐隐透着委屈。 她像寻常人家里的娘亲一样,训导他好好吃饭。 “呀!王爷,妾好像把小世子吓哭了。”青黛故意扬声道。 季璟川手中为青黛布菜的动作不停,一边散漫地斥她,“嗯。你放肆。” “我没哭!”季子苓比青黛更大声。 他两手握住堪堪握住饭碗,“青黛!今日你不许做我娘亲了。” “今日?那明日呢?” “明日事明日再议。”小世子深沉道。 青黛捧脸逗他,“嗯嗯!” 这时壹忽然从门外进来,“王爷,宫内有事相报。” 季璟川放下筷子,目光逐渐冷凝,恢复了人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何事?” 壹看了眼旁边的青黛,犹豫。 “无妨。你说。” 壹点头,“宫内兰妃即将临产,陛下想让王爷进宫。” 青黛若有所思。 如今后位未定,两妃势均力敌水火不容。一位是兰妃,将门之女,正得盛宠。另一位雅妃,是段序唯一的亲妹妹,身后是整个南陵的文人势力。 季璟川沉吟片刻,应道,“何时?” “陛下说越快越好。” 青黛轻碰季璟川的手背,季璟川点头,“本王今日便进宫。” 等小世子被带走,下人都退出去,青黛问,“陛下是怕有人对兰妃下手吗?” “不止。”季璟川面沉如水,“只怕他们要的不仅是后位,还有……皇位。” 临产的妇人…… 季璟川忽然用力按住额角,头疼欲裂。他攥到指尖都泛了白,森然,“段、序。” 怀中一重,黑衣身影撞入他胸膛。 漂亮的瑞凤眼中清澈明亮,柔和而坚定,一瞬驱走了季璟川心中的阴暗和郁气。 他像重重地泄了一口气,忍不住吐露这五年从指缝中透出来的一点苦楚,“小七,我好疼。” 青黛捧起他的脸,“你看我。” 季璟川照做,墨色乌沉的瞳孔敛在纤长眼睫下,含着几分祈求爱怜的渴望,冰封的山水逐渐消融。 “世子。”青黛喊他。 季璟川只觉得灵魂一震。 这是两人第一次相见时青黛唤他的称呼。 “嗯?”他的声音在抖。 “五年来,外人说你麻木冷血,心狠手辣。可明明世子纯善又天真,有颗独一无二的赤子之心。” 季璟川双眼微阖,一时不敢看她。 青黛手上用力,季璟川的脸上浮现红痕,她轻声道,“你太疼。这不是你的错。” “不要害怕,我不会走了。” 季璟川睁开眼,风轻云淡下是极致的疯狂,“嗯。死也会抓牢你的。” 青黛失笑,没有被吓到反而去逗他,“失败了就一起死?” “不。”季璟川的指腹摁上青黛的下唇,清茶香气散开,从容赴死的偏执竟像低喃的情话,“万无可退,我也在你面前。我立誓。”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兰妃临产,段序怕是要搞幺蛾子。 别的青黛不怕,只盼别让季璟川受刺激。 否则他要真发病,厌世值爆表就完蛋了。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7 刚入宫,皇帝就单独请走了季璟川。 青黛抬脚迈入御花园,身后一道男声响起,“魏青黛,半月了无音讯。你还想死一次?” 脚尖停顿片刻,她不经意间抚过头上银簪,唇边带笑,“谁死还不一定。” 段序白衣飘飘,脸上阴狠,“你的武功恢复了?上次在靶场你可是好风光。” 他不屑道,“怎么办呢?季璟川这样都没认出你。” 青黛长叹一声,眼中真诚,“相爷别担心。就算王爷不和我相认,我迟早也会取您狗命。” “伶牙俐齿的东西。”段序指尖点在胸前,遗憾道,“当初不该喂你箴言蛊,该喂你穿肠毒才是。总之是个不怕死的。” “自然。”青黛一笑,颊边露出一个小巧的梨涡,“因为怕死的是相爷您呀。” 段序戳了痛脚,神色怒气上浮,“季璟川都不敢杀我。这就是我的本事。” “自然。”青黛点头,肯定道,“五年前伤了我便躲到南陵书苑,凭一张嘴在文人里颠倒黑白的是你。拆散了亲妹的姻缘,将人送到后宫的也是你。你自然很有本事。” “你!”段序指着青黛的脸,不怒反笑,“南陵以武开国,以文立国。你们杀不了我。” 段序逼近两步,一道寒光从他脸上闪过,一柄长剑挡在两人中间。 小陆冷冷,“相爷,您再上前一步,卑职就得罪了。” 段序眯眼,后退一步,“他居然舍得把唯一可以佩剑入宫的六暗卫派给你,光凭这一张脸?我该说他薄情呢?还是多情呢?” 青黛伸手抚在剑面上,眼中瞳色比兵器光泽还冷,“情是对人的。对你这只畜生需要什么情?” 段序看了眼持剑的小陆,冷笑着挥袖离去。 独留下两人,青黛犹豫,“小陆……” 小陆摘下面罩,露出一张英气的脸,嗓音轻柔悦耳,“我知道。你是小七。” “你刚刚听到了?” “不是。”小陆摇头,笑的含蓄,“从王爷迎你入长明院我便想明白了。除了你,王爷还会这般对谁?” 小陆收掉了剑,拿出往常训练结束后安慰妹妹的姿态,她一展手,“欢迎回家,小七。” 青黛两手搭上小陆的后背,她轻声,“姐姐。” 小陆的手收的更紧,女声低低地应了一声,乖乖地任她拥抱。 青黛走到御花园中央庭院,几位嫔妃显然在专门等她。 她尚未入座,其中一人便不耐烦道,“一个舞姬爬上来的妾,居然让我们雅妃娘娘好等。” 青黛抬眼看,说话的人是段序一手提拔上来的一位礼部尚书的妹妹,叫周向瑶。 周向瑶一说话,底下的三两妃嫔叽叽喳喳地挤兑起青黛。 坐在主位的段雅一身水蓝色纱裙,姿态柔弱,她的目光愣愣地落在青黛脸上。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段雅低下头,一副游离在人群之外的神色。 青黛好不容易在记忆深处扒出,原主和段雅曾有过的交集。 莫约七八年前,段序在人模狗样地装好人时,季璟川经常带着她入段家。 那时段序是个落魄的书生,两兄妹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季璟川看中段序的能力,与他交好,时常明里暗里接济段家。 两个男人聊的兴起,便会忽略十岁的段雅。这时小七就会从暗处走出,变戏法似的掏出零嘴或者小玩意儿逗小姑娘玩。 小段雅鼻尖通红,抱着她的大腿害羞地表白,“小七姐姐,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段雅的确做到了。 那日拿着匕首的段序是要对她痛下杀手。 可赶来的段雅跪在哥哥面前,声音颤抖,竭力镇静道,“不杀她,更有用。” 最终,段序的刀偏了几寸。 而她也养了五年的伤。 原剧情线中,段雅的结局在南陵王朝倾覆,自己哥哥作为敌军军师入城后,于寝宫内自尽。 是段序一步步逼死的她。 目光交汇的瞬间,青黛一笑,段雅便匆匆转了视线,桌下紧绷的指尖嵌入掌心。 周向瑶抬高声音,“说你呢!听说你是凭一张脸爬上摄政王的床?真是好本事。入府前是在哪学的,是青楼么?” 段雅皱眉。 周向瑶捂着嘴笑得大声,待笑够了,她上下打量青黛,“不如你跳一段,让我们见识见识?雅妃娘娘您说是吧?” “瑶嫔,不得无礼。这是王爷的……”段雅抿唇,仍不敢看青黛,“王爷的人。” “笑话!一个妾而已,若是没有这张脸……” 这边周向瑶还在大放厥词,季璟川和晏文锦在远处站定。 晏文锦心中暗骂周向瑶哪壶不开提哪壶,偷看表兄的脸色,小心道,“不如我们现在上前……” “不必。”季璟川唇边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先让她出气。” 晏文锦直摇头。 出气?人家不是被欺负着吗? 果然,表兄一点都不心疼她。 “您想看我跳舞?”青黛捧脸,颊边的梨涡更深了。 她起身,“妾恭敬不如从命。” 段雅哑然,惊讶地看她,“你不用……” 青黛折了旁的一处树枝,顶端挂了片嫩绿的叶在随着她的动作摇曳,“这段舞有二十式,定让娘娘看个够。” 周向瑶隐隐感觉不妙。 话音刚落,枝干划破虚空直冲周向瑶而来,她吓得跌坐在地。 柔软的枝叶在青黛手中化为最锋利的武器,青黛一勾手,嫩叶划过周向瑶的肩。 周向瑶后肩一凉,扭头去看衣裙竟然被划开了一大个口子。 她回头要骂,那嫩枝跟活过来了似的,绕到周向瑶臂膀上,转瞬又划开两个口。 周向瑶尖叫地捂住自己的裙子。 青黛收回树枝,顶端的绿叶一摇一晃,“第一式,青蛇绕树。” 这才第一式! 周向瑶大惊失色,连忙不顾形象地爬起,捂着裙子就跑。 青黛扔了树枝,朝段雅一摆手。 别人也没胡说。 她是武姬没错。 季璟川看向晏文锦,一手抵在唇边轻咳,“抱歉,得罪。我的人失礼了。” 晏文锦:“……” 在认错的时侯,要不要笑的跟得逞的狐狸似的。 两人迈入中心亭,季璟川扫视了一圈其余的妃嫔,眼底变得冰冷,“本王的人,有任何不满都给本王憋回去。” 青黛坐回原来的座位,撑着脸看他。 难怪摄政王风评不好。 此等无理做派,确实招骂。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大好人就是了。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8 瞥见紫衣身影,段雅立刻仓促低下头。 季璟川冷淡的视线一转,迈步走近青黛,自如地在她身边坐下,“有谁让你不高兴了?” 摆明了一副毫不讲理的撑腰姿态。 青黛叹气,水盈盈的目光在多嘴的妃嫔脸上一一扫过,“没有。只是……姐姐们好像都不喜欢妾身。” 众妃嫔:“……”煮的一手好茶! 妃嫔们躲闪的躲闪,赔笑的赔笑,更有甚者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晏文锦。 晏文锦装作没看到。 别惹。 因为朕也惹不起。 “哼。”季璟川手中把玩着青铜杯盏,杯中酒水摇晃,他唇边竟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黛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众妃嫔慢慢挺直腰板。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几滴酒水洒出,季璟川单指沾着酒水在桌面写下一个杀字,“本王是没教你么?遇到不识趣的东西怎么做?” 青黛颊边梨涡甜得溺人,她应道,“杀。” 季璟川一笑,“好黛儿。” 坐到段雅身边的晏文锦偷笑,原来表兄对新欢也并非无情无义。 他笑完心头又顿感一阵复杂,如果表兄真动情了,那表嫂又怎么办? 胡思乱想间,作为皇帝场面还是要撑住,他轻咳一声,“咳!表兄说的什么话?” 他转向妃嫔们,正色,“摄政王就喜欢说玩笑话,爱妃们别介意。” 众妃嫔:“……” 就没见过主掌刑部,能止小儿夜啼的煞神爱说玩笑话…… 席间表面上恢复了正常,桌下一只手握上青黛,季璟川面色无奈,“手果然这般凉。” 虽担忧青黛身体,别的他也不多说,只道,“开心了么?” “开心。”青黛的手直往季璟川袖口里伸,冰冷的触感一路往上,他却不反抗,任由青黛作乱。 他将人搂到怀中,两人紧紧相贴,季璟川将目光沿着自己的胸膛往下,“这里更暖和,小七。” 青黛眯眼笑,掐住季璟川的手臂,温温柔柔地,“摄政王嫌一个冷血无情的名声不够,还要赚个荒淫无度的美名?” 季璟川朗笑出声,“随他们说去。” 这时底下有一太监急匆匆地上前来,“陛下!兰妃娘娘要生了!” 晏文锦起身,“走!” 几人在兰妃的芷溪殿站立,青黛低声,“我在御花园见到了段序。兰妃这边情况如何?” 季璟川盯着芷溪殿紧闭的朱门,咬牙,“段序还敢见你?” 他下颚绷得很紧,眼中还隐隐燃着暗火,“这五年我并非什么都没做,我看他能活到几时。” 季璟川低头,安抚性地按住青黛的肩,“段序的手段一向很低级,插进来的人已经处理,芷溪殿目前可以放心。” 青黛握住他的指尖,发觉这人的手才是真正凉的吓人。 风吹动季璟川腰间的白玉佩,他唇边似乎带笑,却神色哀伤。 不消一时,芷溪殿内婴孩呱呱坠地。 天色已然昏暗,哭声好似划开了沉闷的氛围。里头的接生嬷嬷出来道喜,“恭喜陛下,是位小公主!” 晏文锦激动地抚掌大笑,高声道,“好好好!在场的都有赏!” 此时一旁的季璟川非常突兀地发问,“大人如何了?还安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 他浑身僵直,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慢慢松懈。 “好。”季璟川的目光落在某处虚空,喃喃,“那就好。” 青黛了然。 季璟川是在问五年前那一晚的小七。 安好吗?还疼不疼? 青黛拽下季璟川腰间的旧荷包,白玉佩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季璟川回神,“怎么了?” 她举起走线粗糙的旧荷包,在季璟川面前晃。 季璟川的视线随着摇晃的荷包摆动两下,最后落回到青黛脸上,久久地注视她。 “这个旧荷包,是我缝的那个?” 季璟川虽不明白青黛为何会聊到荷包上,一眨眼诚恳道,“嗯。” “哦~”青黛捏起荷包,“可这是我缝给未出世孩子的,你怎么抢孩子的荷包?” 季璟川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孩子太小了用不了。” 毛子插嘴:孩子太小了还背不了这口大锅。 “好。”青黛指尖勾起季璟川的腰带,将荷包系回去,“孩子他娘亲还安好,会再给他缝一个的。” 季璟川怔愣,先前被撕裂的口子忽然灌进了暖风,他握住青黛在他腰间的手,也轻声回应了一句,“好。” 晏文锦喜气洋洋地抱着小公主出来,“表兄,要抱抱孩子吗?” 青黛刚想上前,季璟川从背后将人搂进怀里,清茶香气暖融融地裹住青黛,他一笑,郁结之气消散了大半:“不了。我和你表嫂要回家了。” 青黛抓紧季璟川的手臂,热度攀升到耳根。 晏文锦生疏地抱着孩子,目送两人的背影:“哦哦哦……呃?” 等等!表嫂? 表兄这是承认青黛的正宫身份了? 青黛竟这般厉害?真的做成了摄政王妃? 回到王府,青黛就被小世子给缠走了。 直到入夜青黛也没回长明院。 季璟川手执书册靠在窗边,依旧是半天没翻过那一页,书页被夜晚的冷风吹的冰凉,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干脆扔了书册,到长明院外去等。 谁知没等多久,下人就过来通报青黛在小世子的院落里歇下了。 季璟川面上不在意,慢悠悠地走回卧房。目光落在木窗边,极淡的血迹在上面依稀可见。 他眸色乌沉,若有所思。 秋水间的次卧内,青黛刚想合窗,一道紫衣身影就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青黛目瞪口呆。 季璟川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符合身份的事,面色淡然地跟正门光明正大走进来似的。 他握上青黛的腰,将人放到窗边梳妆台,而后长臂一展撑在两侧,牢牢地锁住青黛,“怎么不回长明院?” “子苓非让我今日留下来陪他。” 季璟川俯下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先是温柔地相触,小声地克制着,热烈氛围升腾,他逐渐放肆,胸前的衣领都被青黛抓出了褶皱。 ”可我也想让你陪我。” 他一遍遍地吻她,“你是真的回来了么,小七?” 无奈,青黛揪住季璟川的发,轻轻将人扯远了些,“或者我再揍你一顿,让你明白你的小七是真真正正,健健康康地回来了?” 许是想起了世子时期的某些糗事,季璟川终于忍不住浅笑出声,勾出暧昧的味道,“去哪里打?” 他目光一转,凝在几步之外的床上。 “你!”青黛拧住季璟川的耳朵,“摄政王殿下荒淫无度!” “嗯。”季璟川压根不生气,反而很受用,“只对你。”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9 季璟川手上动作越来越放肆,用牙齿咬开了青黛胸前盘扣,按着她深陷的腰窝忽轻忽重。 后脑一阵发紧,原来是青黛又扯住发冠拉开了他,月光洒落,季璟川伸出一点猩红舌尖,轻舔吻过她的唇瓣,漫不经心地眯起眼,以美色诱惑青黛。 老男人,好骚啊。 青黛无奈,“这是子苓的房……唔唔唔!” 咚的一声闷响,季璟川头上的玉冠被扯落了地。 季璟川竟不顾疼痛吻了上来。 他长发披散,柔和的人夫感冲淡了阴鸷五官的侵略性,他以长发去蹭青黛的脸,“若没有我们,又哪来的子苓?” 歪理!歪理! 青黛仰头乖乖任啃。 老夫老妻的世界,不克制点真的伤不起。 “青黛。”主卧内小世子的声音很轻地传过来。 两人一齐停下动作。 青黛拿脚去踹季璟川,他才心不甘情愿地直起身。 “怎么了?”青黛也放低声音问。 呃? 一出声,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甜的腻人。 又踹了季璟川一脚。 乌发披散的男人挑眉笑,作势还要来吻她。 青黛一躲,男人无声咧开嘴角。 “青黛,你别讨厌我爹爹。” 季璟川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两卧之间相隔的厚重的帷帐,确定小世子不可能看见他。 主卧里的小人又道,“他其实是个好人。” 季璟川转回视线,轻挑下眉。 青黛清嗓,“我没有讨厌他。” “哦。”季子苓显然不信,“可你在偏院骂了他整整半个月。” 青黛:“……” 男人的手又伸到她的后腰,故意逗弄青黛,在她耳边轻声,“骂我什么?” 酥麻的震颤感让青黛一抖。 青黛还没回答,那边季子苓已经开始帮青黛回忆,格外认真,“我爹真的不眼瞎。而且他不是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眼睛长在头顶,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负心汉。” 青黛:“……” 她随口吐槽,季璟川根本不给她见面的机会,有说了这么多?小孩子为什么记忆力这么好啊啊啊? 毛子:嘻嘻。 青黛想狡辩,季璟川贴上来低声,“眼瞎是我的错。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本是开玩笑的调侃,真让季璟川自责不已,青黛反而不自在。 她摸摸季璟川的头,在额间重重的落下一吻。 尚未分开,一只手扣住青黛后颈,男人的清淡的气息涌上来,在二人唇边辗转,“至于负心,我会身体力行地向你证明,我到底爱不爱你。” 打住!打住! “青黛,你是真的要做我娘亲了吗?”小世子躺在床上出声,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两人面面相觑间,小世子又说,“听闻今日你与爹爹入宫去了。兰妃娘娘顺利地生了位小公主?” 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 青黛应他,“是位公主。怎么了?” “真好,公主出生后就有爹也有娘。听府内老人说,我的亲生娘亲在生下我之后就离开了王府。” “是我不好吗?” “所有人都对我娘亲的事闭口不谈。我了解娘亲的唯一方法,就是爹爹书房内的画像。”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画像中的娘亲若是能动,便该是你这般模样吧。” 青黛垂下眼。 季璟川玩笑之色渐收,握上青黛的手。 小世子稚嫩的声音传过来,郑重道,“青黛,若是你喜欢我,也没有那么讨厌爹爹,请永远做我的娘亲,好吗?” 季璟川骤然松开她,青黛惊讶,他上前两步掀开厚重的帷帐,“娘亲她很爱你,离开这五年,是因为她生病了。” 小世子身着白色里衣,慌张地从床上爬起来。 季璟川长发披散,此刻倒真像位温柔的父亲。他眼中含笑,坐到床榻边抱过季子苓。 “爹……”季子苓浑身僵硬,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无所适从。 季璟川拍拍他的背,季子苓慢慢放松下来。 他将目光投向帷帐之后,“娘亲其实一直在你身边。” 季子苓抬眼顺着他目光看去。 房间里烛灯已熄,安静地可以听见屋外的风声。 青黛掀开帘,忐忑到手都不知放哪,“小世子,我……” 本以为季子苓会生气翻脸,谁知他竟跳下爹爹的怀抱,赤脚走过去抱青黛的大腿,“你生病了?那你现在好了吗?” 小孩子的乌黑瞳孔中澄澈一片,对娘亲的思念和孺慕一眼可以望到底。 青黛心软地蹲下身,“已经好了。子苓,你生娘亲的气吗?” 季子苓摇头,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有让你失望吗?” “没有。”青黛毫不犹豫,“你是个极好的小世子。外头人人都要夸一句你聪慧过人。” “不要外头人人,我要问你。” 季子苓抿起唇。 青黛心下酸软,“你是最好的宝宝。” “你你你……”小世子脸色爆红,虽然没太听懂宝宝的含义,支支吾吾,“我五岁了,不是宝宝。” 这一点也跟他爹如出一辙。 可怜巴巴地扒着爪子跟心爱之人一遍遍地求独一份的昭然爱意。 季璟川抱臂靠在一边,学着季子苓的模样,朝两人一展手臂,“过来,就寝了。” 小世子被一把提溜起,扔到床榻内。小世子瞪他,季璟川戳他小脸蛋,“我也爱你。” 小世子弱弱收回视线。 好肉麻! 等季子苓的呼吸声渐平稳,青黛睁开眼,“小拾回来了?” “明日。” 小拾,十大护卫最小的那位,擅药毒和……易容。 夜已深,落风庭围墙边。 白衣蓝巾的男人温柔地抚摸小玖的侧脸,“小玖,有何好犹豫呢?若摄政王败了,你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到我身边。” 小玖咬着唇,“可是……” 段序将人搂到怀里,手上动作温柔眼底一片冰冷,“你知道的,我尚未娶妻。我是在等你。” “等了你五年,你要让我失望吗?” 小玖两指紧张地扣住段序衣袖,结结巴巴道,“可是摄政王和小七都于我有恩。” 段序松开她,不悦道,“五年前让你帮我,你便没有出手。这次也不愿?” 小玖吓得一抖。 段序忙缓和神色,抱住她,“是我太着急了。朝庭内有人想与我议亲,我若再不往上走,我没有反驳的余地。” 若是青黛在场,都要骂一句好烂的借口! 小玖面色惶惶,缓慢地说道,“你是要取王爷性命吗?” “你怎么会那么想?他好歹也曾是我的至交好友。只是用点手段,把他拽下摄政之位而已。” 小玖没有回复。 风一动,庭院内树影摇晃。 壹从树后走出,盯着不远处的两人,转身离开。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10 和小世子相认的三日后,是摄政王妃的忌日。 众人皆知,王妃的牌位放在静水寺,往常这个时候,季璟川都会上静水寺为王妃祈福。 今日也不例外。 季璟川一身素白,摘了玉冠,只余一条乌黑的发带将大半头发挽起。 打开房门,小伍抱着佩剑守在门外,“王爷。” “嗯。”季璟川兴致不高,表情漠然。 小陆默默出现。她一身青衣,面罩将人裹得严实,唯独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 季璟川看了她一眼,又不经意间转开。 “哎哎!”小伍将手搭在小陆肩上,整张脸几乎要贴上来,“今日没见那个女人,果然!在王爷心中还是小七最重要!哼哼!” “蠢货。”小陆的声音闷闷的。 “哎!”小伍不高兴了,“小七那么骂我也就算了,你可不许这么说我。我会翻脸的哦。” 小陆提起剑鞘把这傻缺的脸怼远,“嗯嗯。” 小伍:“……”总觉得怪怪的。 他按牢小陆的肩,使劲往人脸边贴,“都是兄弟,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小五。你在做什么?”季璟川不知怎么转回身,凉凉的视线钉在小伍脸上。 “呃。”小伍马上松了手。 王爷什么时候管起他们几个暗卫的事儿了? 季璟川眼神示意小陆跟上,对小伍沉声道,“光天化日,注意分寸。” 小陆,也就是易容后的青黛眯起眼睛朝小伍做鬼脸。 小伍心中怪异感更甚。 啊,不管了,想不明白。 大聪明挠挠头,跟上两人。 到了静水寺,一行人要先吃顿斋饭,以使自己身心洁净,言行规整。 季璟川对心腹没什么架子,壹,小伍,“小陆”和小玖他们五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他在主位落座,青黛正要坐他身边,小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不懂事了。那里是你坐的吗?” 青黛无言,将剑柄一杵杵到他腹部,小伍吃痛,夸张地呲牙咧嘴放开青黛。 青衣女人扯下面罩,皮笑肉不笑,“你管我?蠢货。” 她居然又叫他蠢货! 小伍哎呀哎呀地叫唤,浑身别扭地不行。 季璟川按住眉头,语气不明,“本王竟不知,你们关系这般好。” 小伍诡异地有点脸红,梗着脖子,“谁跟手下败将关系好!” 一桌两人打打闹闹,小玖越加沉默地捏住筷子。 一顿斋饭下来,五人前往前殿,供奉摄政王妃牌位的地方。 季璟川跪在蒲团之上,神情逐渐恍惚。 虽是做戏,但五年痛失所爱的时光每每一回想就锥心般的惨烈。 半晌,他一手撑住地面,表情痛苦,额上冷汗直冒。 似终于撑不住,他捂着心口,指节泛白,口中喃喃,“小七……小七……” “王爷!”青黛连忙去扶,看着他的脸色,心里不免咯噔。 这药也太逼真了…… 青黛撑起季璟川半边身子,冷然扫视前殿的所有人,“王爷中毒了。” 其中小玖最为震惊。她急急上前,慌张道,“怎么会这样?小小……拾不是回来了吗?快去把小拾喊来!” 前殿静默片刻,忽然传来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殿前的和尚们脱了外袍,里头竟然是一件统一的纯黑劲装。 他们皆手持刀刃,面露凶光。 “怎会……”小玖面色惨淡,不可置信。 “呸!”小伍抽出佩刀,抵在臂前做防御的姿势,“段狗他娘的贼心不死是吧?还敢把刀剑舞到小七牌位前,活腻了!” 话音刚落,长剑在几个刺客之间来回翻转,几人应声倒地。 小伍不屑,“就凭你们?我可是王府第三……” “铮———” 双向弯刀与他的长剑发出激烈碰撞,小伍被逼退两步,他不可置信道,“壹?!” 隐在阴影里的壹一步步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扫过慌张的小玖,“得罪。” 小玖失声,“你是段序的人?” 说着她怀中一包未拆封的药粉掉出来,几人的视线都落在那包药粉上。 壹看着药粉,讽刺道,“你果然下不了手。” 小玖扑过去捡起药粉,扬起声调,“可你为何!” 壹握起弯刀,不再看她,“你不是喜欢段序么?我帮你得偿所愿。” 青黛:“……”手痒,想砍他。 纯爱不是你这么搞的,大哥! 小玖似被戳穿了心底最大的秘密,苍白道,“那五年前,帮助段序下手的也是你?” 壹默认了。 “那是小七的一条命!” “你他娘的。” 小玖和小伍一齐出声,小伍手中的剑都在颤抖,“为了你那恶心到极点的喜欢,你让小七赔命!” “我一定会杀了你。”小伍气的眼睛都红了。 壹看他,冷静地陈述事实,“你打不过我。都让开,让我杀了王爷,你们还有一条命。” 被半抱在青黛怀中的季璟川显然已经失去了神志,他满头大汗,目光空洞无焦距。 小伍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咬牙,“小陆,你带着王爷先走。” 青黛抚过季璟川湿漉漉的额头,叹气。 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她轻声,“你打不过他。” “那我就以命相搏。”小伍大笑,居然还挺乐呵,“正好去陪小七了。” 小玖捡起一旁的长剑,慢慢起身,“还有我。若是魂归西去,我再向小七道歉。” 她和身侧的小伍呈防御状,将身后两人挡得严严实实。 壹面无表情,握紧弯刀。 现如今,他已无路可退。 他们不知道,外头都是段序的人马。只要摄政王一死,段序答应过他放几个暗卫一条命。 “哎哎。”身后女人起身,声线突然变了一个调,“都说你们打不过他,在逞什么强?” 小伍猛然回头。 虚弱的季璟川靠在一旁,捂着心口勉强睁开双眼。 “小陆”扯了面罩,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匕首,“不如,让我试试?” 从今早萦绕在脑海的怪异感一瞬间到达顶峰,小伍愣愣,“你……” 壹歪头,语气平淡,“小陆,你我之间是许久未交手,但你功法内力皆在我之下,短期不可能赢我。” 青黛一耸肩,“谁说打得过你的是小陆了?” 瞬息之间,莲步轻移,快的几乎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匕首已经近在壹的眼前。 青黛似闲庭信步般,转着匕首,“王府十卫在你之上的,不还有一位么?” 疼得冷汗滚落,季璟川却笑了。 嗯。 摄政王府战力排行第一,小七。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11 壹平静无波的表情转为错愕,来不及多想,匕首的银光在他面前闪过,他一弯腰堪堪躲过。 继而腰间一凉,他暗道不好,捂着伤处后退几步。 好快,太快了。 五年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何武功不退反进? 十卫出训练营的排名比试,她真的用尽全力了吗? “差点忘了一件事。”青黛扯下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的模样。 眼尾弧度上挑,颊边梨涡浅浅陷下去,盈满清甜的笑意,给敌人极强的迷惑性。 青黛转着小巧的匕首,闪烁的银光在她手中翻出花来,“看这张差点被你害死的脸,你可有愧呢?壹。” 壹捏紧弯刀,暗中再三告诫自己,事已至此,无路可退。 小伍已经彻底傻了。 他不合时宜地,“啊?” 青黛转头无语道,“蠢货您就一边待着去吧。” “哦哦哦。”小伍安心地抱着长剑蹲到王爷身边。 这个语气,对味了! 是每天在训练营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的小七没错。 壹将弯刀举至眼前,右脚滑开一小步,“我无愧。” 他率先出了刀,双向弯刀直冲青黛的面门而去。青黛脚尖一提,地上一把长剑飞起正好挡住弯刀的攻势。 见状壹抬脚去踢,青黛却跟早早预料到似的,猛踹他尚未抬起的膝盖。 壹吃痛,想收回弯刀,青黛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将匕首毫不手软地送入了壹的胸膛。 匕首很短,刺入胸膛不深。血迹渗出,看着倒很吓人。 在小七手下居然还撑不过三招,他就这么输了…… 壹脸色灰败,“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匕首又被往里送了一寸,青黛想起她与季璟川相隔五年的时光,想起自闭可怜的儿子,想起季璟川对十卫的全然信任。 白衬蓝袍的世子扔了书册,将脑袋支在窗棂边看他们几人,“你们几人是最厉害的护卫?” 底下人皆沉默,唯独小七上前一步,“那是自然。” 世子伸出大半个身子挂在窗边,炽热的目光满意地在几人之间逡巡,“那好。我是最有本事的世子,你们就是最有本事的护卫。甚好!甚好!” 小七十分担心未来主人会翻出窗户来,那世子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天真到惨不忍睹,“我叫季璟川,听管事说你们在营内以数字代名,要我重新给你们赐名。” 世子的视线转了一圈,“那就叫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 世子说完后十分得意,满意地要为自己鼓掌。不曾想他正挂在窗边摇摇欲坠,啪唧一下果然摔下窗来。 小七不忍直视地闭眼。 她的思绪一下转了弯,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女主人能忍受他! 手下匕首越加用力。 青黛笑壹的无知,“壹早就死了。” 短刃已经全部埋进壹的胸膛,他将目光落到小玖身上。 未进训练营前,他们是村里一墙之隔的青梅竹马。小玖家里穷,父母将她卖给了一个不知名的黑衣人。 那时才到黑衣人半身高的壹追出来抱住他的腿,“我也要去。” 他知道小玖喜欢段序。 也知道小玖不可能会对恩人下手。 所以他来帮她。 对王爷和小七…… 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渣。 小玖握着手里那包未拆封的药粉一直在颤抖。她看了眼青黛,又转头看了眼王爷,寞然笑道,“我知道。王爷对我和段序来往睁一只眼闭一眼。” 闻言,季璟川意外地撩起眼皮。 壹也僵住了。 小玖笑着,眼里闪出泪花,“世子可是最有本事的世子,哪里瞒得过他呢?” 她变得低落,“我也知道,世子是将我们当弟弟妹妹的。” 季璟川抓着心口衣领,叹道,“段序人面兽心,绝非良配。” 小玖手上动作不停,拆开药粉包装,目光落到壹的头上,“你看见了吗?可是我们千不该,万不该对小七下手。这是王爷的底线。” “不可原谅。”她一笑,“所以我们一起死吧。” 也不知武力排行最末的小玖哪里来这么快的速度,抓起一把药粉就往壹的嘴里灌, 见壹吞下大半,她仰头将剩余的药粉吞了干净。 “我知道段序嘴里没一句真话。这药粉必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我不明白,为何相爱是这么难的事。” 泪水混着冷汗而下,“姐姐,王爷。下次选侍卫要好好挑选,别再选我和壹这样的。” 她慢慢跪倒在地,慢慢地阖上眼。 青黛收回匕首,眼底并无其他情绪。 小玖不是纯粹的善。她虽不曾对季璟川下手,但她明知段序是王府的仇人,还任由自己沉沦。 壹也并非纯粹的恶。他舍弃一切,数十年如一日地只为守护心中人。 一步错步步错的糊涂账。 “喔唷。我这是来晚了?”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扒在门边冒出头。 小伍起身,“你怎么不等王爷被毒死了再出现?快点滚过来!” 少年小跑两步,斜挎在身上的布包一颤一颤,掐上季璟川的脉相,“莫慌,莫慌。这不是假……哎呀!” 剑柄杵上小拾的后脑,青黛笑里藏刀,“让你做个假药,谁让你复刻毒效了?” 季璟川眼睛一眨,冷汗顺着眼睫滴落,顺着青黛的话,“你想要本王的命就早说。” 小拾伸长脖子,“药毒岂是儿戏?你们让我做个一模一样的,自然是分毫不差。” 脸边银光一闪,青黛抽出了沾有血迹的匕首,阴恻恻地,“再说废话,你就是下一个刀下亡魂。” 小拾连忙缩头,从布包里翻药材救人。 他心里嘀嘀咕咕,这熟悉地令人发麻的感觉果然是真小七。 “什么叫令人发麻?” “唉。”小拾叹气,“小七和王爷,两人一个严母一个慈父,王府内就没有不怕这俩的,一句成年阴影不为过。” 冰凉的刀尖贴在了小拾脸边,青黛弯腰从身后看他,“欠收拾了?” 小拾瞪得眼珠子飞出,翻包的动作快得要磨出火星子。 “咳!”季璟川捂唇猛咳,眼前一片白蒙蒙的混沌,他听着几人熟悉的打闹,昏昏沉沉中染上笑意。 “季!小!拾!”小伍抱剑狂怒,“王爷好像要被你玩死了。” 小拾扣住季璟川脉搏,僵硬地转头看青黛,“先说好,你别打我。” “……嗯?” 咔哒一声,匕首收回了刀鞘。 “你知道的吧?王爷在你出事之后心神消耗过度……” 铮得一声,腰间另一把长剑出鞘。 “这个药可能激发了王爷的癔症。所以等会他再醒过来,可能……” 青黛轻柔道,“会发疯?” “是好事!是好事!可以疏通王爷体内淤血,它它它它……” 小伍闭上眼睛,懂事地蹲到另一边。 “哇呃!”小拾抱着后脑一阵委屈,也乖乖蹲到小伍旁边。 两人对视一眼,皆已经数不清这是挨得小七第几顿揍。 真小七,回来了。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12 青黛支起已然昏睡的季璟川,向小拾递了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翻起手掌汇报,“外头段序的人马都被小陆他们收拾了,你是不知道哇,他们手起刀落,刀落手起,咔嚓咔嚓……” 青黛的手滑到腰间匕首。 他声音减弱,“都料理好了。” “王爷教你们的,吩咐下去了吗?” 小拾扯着布包带,眉飞色舞,“不愧是王爷!让我这五年出府去一路行医问诊。” “别的不说,认识的百姓多的数不胜数。单单那东城口卖豆腐的大姨就能把消息传遍皇城。” 他沉下脸色,做出唬人的表情,“段序已存谋反之心,联合北邱军队于先王妃忌日公然行刺摄政王。王爷中毒病重,性命危在旦夕。” “如何?是不是很厉害?”小拾挤眉弄眼。 青黛的目光落在季璟川苍白的脸上,男人鼻骨挺直,紧闭的双眼冲淡了阴冷感,从前纯善的影子在这张脸上依稀可见。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段序也该尝尝积毁销骨的苦果。 再者,不算谣传。只是把段序的野心更早放到百姓眼前而已。 静水寺的客卧内。 天色渐暗,一盏油灯即将燃尽,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地跳动。 青黛靠在卧房中央的桌边,闻着氤氲药香昏昏欲睡。 忽然,一个冰凉的指尖轻轻地举在青黛的脸颊前,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在抖,甚至不敢触碰到她,惶惶不安地收了回去。 昏黄灯光中,乌发披散的季璟川只穿了白色里衣,半跪在一步之外看她。 “哈。”季璟川笑着,眉眼之间却都是哭相,混杂欣喜与哀痛,“又做梦了。” “前日子苓不乖,我有点凶。你一定生气,几日都没来我梦里。” 青黛没说话,猜到季璟川记忆混乱,已经开始发癔症。 小拾怎么说的来着? 不要刺激他。 那就顺着季璟川的记忆来。 女声缓慢柔和,“子苓为何不乖?” 季璟川眉头轻蹙,“对着你的画像不喊娘亲,只会张嘴流口水。” 青黛:“……” 原来季璟川的记忆退在儿子尚在襁褓的时候,也就是她“死后”一年之内。 这个阶段的季璟川确实很疯。 青黛伸手去安抚他,季璟川陡然一惊,反应极大地后仰。 手停滞在半空,季璟川发丝凌乱,表情脆弱,“不能碰。梦会醒。” 曾经手持书册,满腔抱负的南陵第一世子,如今捧着一点点虚无到飘渺的幻想惶然无措,度日如年。 心口酸软,青黛没忍住,“明知是梦,为何不醒?” 他加重语气,却不知道该责怪谁,“小七,你不能这点念想都不给我。” 季璟川拿出那个旧荷包,在粗糙的针线上抚过,“如今很好。起初在梦中见你,你满身是血,没有掉眼泪,一直在跟我说你疼。” “我也好疼,可我不敢醒。” 一大滴泪砸在荷包上,原本喜庆的大红瞬间浸成了灰暗的深红,那只四不像的小狮子也蔫头蔫脑的,像要落下泪来。 “怎么办?小七,我该怎么办?” 他仰起头,笑意天真,“我若随你去了,你会怪我吗?” 季璟川转为阴狠,“管他南陵大乱,我先杀了段序。” 半晌,他垂下头神色寂寥,自顾自地,“但这样做,小七会不高兴。” 青黛又伸出手,季璟川死死盯着她,气息剧烈起伏,眼中血丝浮现,“小七,别赶我走。我不想醒。” “真是个傻子。”青黛按住他的肩,跨坐到季璟川腿上,一张明眸皓齿的脸贴的极近,“没赶你走。” 季璟川僵直着一动不动。 等到青黛维持不了同样的姿势,微微直起腰,季璟川才终于久梦乍回般,用力扣紧她的腰,将人按向自己的怀中。 他嗓音紧巴巴地,“我……我在你走后杀了许多人,别嫌弃我。” 在梦中第一次可以触碰到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担心青黛嫌弃他。 青黛别过头,去吻他的侧脸,“我杀的更多。” 季璟川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缓缓将脑袋埋进青黛的颈窝。 腰间的力道渐松,季璟川安静地昏睡过去。 此番过去,季璟川大概不会再发病。 梦中永远虚无的爱人终于触手可及。 青黛正要起身,一只手揽回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季璟川抬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神采奕奕。 他靠近,嘴唇轻轻滑过青黛的下巴,与方才的沙哑沉痛的声线不同,不急不缓,如凉水洗尽尘埃,“别害怕。” 青黛低头看他。 “我不是疯子。你不能怕我。” 有长进。 五年后的季璟川总算会强制人了。 青黛扯起季璟川的脸皮,“谁说你是疯子?疯点好,总不能再被别人欺负了去。” 季璟川薄唇染着分明的爱欲,“若你要,我可以疯。” 他放在青黛腰间的手沿着脊背往上,带过的余温跟似星火点燃了全身,青黛一颤,咬牙,“你还是别疯了。一个家疯我一个就足够了。” 季璟川停手,眉眼越发柔软。 “叮——任务达成进度85%” 几日过去,皇城中关于丞相段序的种种消息越传越烈。 百姓们纷纷列起段序的几宗罪,一是私通北邱,在朝内结党营私存谋反之心,二是谋害先王妃,行刺摄政王,三是拆散亲妹姻缘,为自己权利铺路。 段序已经称病告假了好几日,朝廷上晏文锦勃然大怒,将折子扔了一地,“段丞相是要在家当缩头乌龟吗!为何不上朝!到底是谣传还是事实,为何不给朕一个解释?” 朝中与段序有点关系的文官都缩着头面面相觑,不敢回话。 ”陛下。”季璟川上前一步,难得规规矩矩地换了一身朱红色的官袍,一顶玉冠将长发高束,“段序将反。”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13 此话一出,朝中文官皆坐不住了,七嘴八舌地为段序开脱,“摄政王殿下,无凭无据岂能随意抹黑丞相?段相和北邱根本毫无来往!” “段相一介文官,哪里来的权势反叛?莫不是以为人人都像摄政王殿下您这般兵权在握?” “丞相为南陵勤勤恳恳数年,一个叛国的罪名真是要压死人!” 文官越说越激愤,平常个个清高的大人们争得面红耳赤。 季璟川不置一词,只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凡是知道些内情的,都心虚地闭嘴。 唯独官阶低下的依旧激动,势必要为他们心中清白的相爷争个分明。 晏文锦沉下脸,“够了。” “摄政王,你说。” 季璟川一躬身,“南陵城外有北邱人踪迹,段序几日闭门不出,怕是早做好了打算。” 那群文官还要吵,晏文锦一握拳,“是黑是白,朕会自己看!” “吩咐下去,加重城防,看紧相府!” 散朝后,晏文锦面色郁郁,长廊上站着一个朱红色身影,显然在专门等他。 皇帝竭力缓和了表情,走过去,“表兄。” 季璟川一颔首。 晏文锦上下打量他,“表兄身体可恢复了?瞧着倒是比以往都精神许多。” “心头缺憾终得圆满,自然精神。” 朱红色将季璟川英挺的五官衬得更加清贵威仪,他收起唇边浅淡笑意,此刻微微严肃,“文锦。有一事我要与你说明。” 晏文锦惊讶。 从成年以后,表兄就再也没有直唤过他的姓名。 “是段序的事。” 听到这,晏文锦又烦躁起来,不明白为何手下的心腹大臣会突然牵扯到叛国。 季璟川向前两步,“边走边说。” “五年前你表嫂遇刺,天下皆传是他国刺客,只为除掉南陵摄政王。当时我并未否认。” “现今传闻不假,那日凶手是段序。” “什么?”晏文锦停住脚步,愕然看他,“你与段相……五年前关系不是好得很么?我以为你们是政见不合,才分道扬镳!” 季璟川也扭头看他,眸色似漆,“你也说是五年前。” 晏文锦惊出一身冷汗。 “段序野心勃勃,从来很会做戏。”季璟川手中官袍衣袖捏起了皱,“从前不杀,如今他也该死了。” 晏文锦一咽唾沫,“我明白了。只是……表兄,你还好吗?” 表嫂在表兄心中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 杀妻之仇难报,仇人还完好无损地日日在他面前,曾经那么骄傲的世子,是怎么硬生生吞下血泪,操持南陵,还将儿子教养得那般好。 季璟川停下脚步,一双晕染了笑意的眼睛遥遥凝望前头庭院中的人,叹道,“再好不过。” 晏文锦随着他的视线而去,庭院中两人一坐一站,梨花带雨的段雅正抱着青黛啜泣,“小七姐姐……” 注意到他的视线,青黛抬起手,“好久不见,表弟。” 晏文锦动作滞涩地转头去看季璟川,谁知这人一见到青黛,视线就跟黏在人家身上似的。 原来这位是真表嫂。 好好好。 他算是明白了。 什么叫“终得圆满”,什么叫“再好不过”。 难怪今日穿了官袍,还束了发,原来不是为了上朝,是孔雀开屏,顽石遇春。 青黛拍拍段雅的肩,“皇上来了,别哭了。” 段雅仰头看她,跟十年前抱着她大腿摇晃的小姑娘重合,“小七姐姐,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傻姑娘。错的不是你。” 段雅抹泪,“传闻我略有耳闻,哥哥他……” “若他真反了,你当如何?”接话的是晏文锦,他坐到另一条石凳上看她。 她咬唇,直至唇色红得滴出血,她才回道,“真是逆反重罪,诛九族臣妾也无怨无悔。” 晏文锦叹气,“你已入宫,九族哪里轮得到你。” 他与季璟川一对视,试探着出声,“你想过出宫吗?” 段雅拭泪的手停住,不敢置信地看他。 到了晚间出宫之时,季璟川与青黛像寻常夫妻般两手交握,漫步在宫道的石子路上。 季璟川一会儿瞧瞧青黛的脸,又一会儿看看两人的手,不说话,眼中无尽的悦色蔓延开。 青黛仰头看天,天光之下是恢宏的皇城,“等段序一死,我要痛痛快快地大摆宴席,吃他五天五夜的流水席!和小伍小陆他们大醉一场!再好好陪陪子苓,教他箭术!嗯,习字?恐怕得你教……” 季璟川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宛若在弥补自己缺失的五年。 等青黛反应过来,季璟川熟悉的清茶香气拂过她额头,轻柔地撬开唇齿,反反复复地轻蹭。 “小七,还有我。多念念我,好不好?” 他朱红色官袍加身,身形颀长挺拔,墨色腰带下一枚白玉佩和一个旧荷包,余晖照下来眉如墨画。 青黛勾住他的腰带,一手摸上他的胸膛,将人扯得更近,“你不是一直在这吗?” 季璟川闷笑,“嗯。一直在。” 皇帝下令看守相府的第二日,果然出事。 府内一切如常,不过最要紧的人物竟早就跑了。 与此同时,北邱军队兵临城下。 为首的赫然是叛逃的南陵丞相,段序。 手握二十万重兵,段序胜券在握。他了解过,南陵城内可调动的人马最多在十万内。 就算有一个季璟川又如何?就算他手下护卫皆以一敌百又如何? 他已经迫不及待把季璟川那张天真到愚蠢的伪善脸踩在脚底下。 日光刺眼,段序捏紧缰绳,在马上摇摇晃晃地稳住身体。 城墙上站了两人,一人黑衣束腕,正拉满弓弦,对准他的方向。 段序想调转马头,箭簇锋利地钉入他身下马蹄前半寸,马儿受惊地跃起,段序一时不察竟然在全军眼皮子底下狼狈地摔下马! 泥沙混着尘土,段序扑腾着爬起。白衣脏污了大半,显露出原本的丑恶模样。 他直直后退,退到北邱将领后,“保护我。按我说的做,定能攻下南陵!” 马上五大三粗的将领不屑,暗中唾弃,面上恭恭敬敬,“遵命。段军师。” “哦,你就躲远点吧。省的将士们的马儿不长眼,万一有损军师贵体可怎么办?” 段序不是听不懂他话中嫌弃。 他咽下一口气,面色难看地退到阵后。 等北邱按他的战术攻下南陵,这些粗人还不是都得给他伏低做小。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14 南陵人身材偏清瘦,擅长各类弓弩的远距离作战。而北邱人高马大,孔武有力,最善肉搏近战。 南陵弱势,不会选择开城门迎战,那是以卵击石。 他这次带兵,让北邱将士们带足了厚重的盔甲和盾牌,为的就是防南陵的箭阵。再用重甲强行突破城门,届时南陵就是一锅乱粥。 南陵城门竟缓缓打开,为首的也不是季璟川。 “多谢段相,让我成了王府第二。”小伍一甩长枪,拉紧座下白马的缰绳,“不过嘛,对付你们足够了。” 段序死死地盯着城墙上的两人,刻薄道,“贪生怕死。” 小伍一耸肩,带着一队骑兵驾着马就冲过来,前头的士兵因为带着重甲,行动极其不便利,一时都躲闪不及,只能勉强龟缩厚盾之下,大乱阵脚。 小伍直冲中心而来。 北邱将军大声地质问阵后的段序,“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不会开门的吗?南陵人这么瘦弱,为何敢应战?” 段序没有回话,城墙之上的紫衣男人表情看的不太分明,倒是能感觉他在笑。 是嘲笑吗? 还是在可怜他? 他眯起眼睛,危难关头难得冷静下来,“怕什么?重甲在身,他们也打不赢。” “呃!” 没等到回话,段序转眼一看,一根长箭穿过厚重的盔甲,直射北邱将军的喉管,他捂着喉咙,瞪大眼睛,只能嗬嗬嗬得发声。 片刻时间,将军壮得跟山似的身躯重重地砸倒在地。 段序脑中嗡鸣。 怎么回事? 他知那两人善箭术,特意让将士们戴上玄铁护住心脉和脆弱之处。 这么远的距离,竟还能穿透玄铁! 是季璟川出手了? 是了,是了。 段序也不管阵中如何混乱,连滚带爬地向前跑了几步。 慌乱的段序踩中一颗铜板大小的石子,扑倒在地。 吃了满嘴的灰,他仰起头去看。 他难道一辈子都不如季璟川? 谁知,那紫衣身影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姿态悠闲地抚着白玉佩,连个眼神都没往这边分。 反而是那个在他心中跟刚才小石子般不足为惧的女人,拉满弓弦,手臂线条流畅有力,身姿比手中利箭更加锋利。 女人? 一个女人! 在他心中只是拿来牵制季璟川的工具,一个季璟川的附属品,让他精心算计功亏一篑?! 如今那个工具脱掉世俗的外壳,底下露出一把锋利的箭,直指人心。 段序拿下头上蓝巾。 可笑啊。 他将季璟川视为最大威胁,却轻而易举地败在了他看不起的一个女人身上。 自诩满腔才华和抱负,但曾经的他吃不起饭,读不起书。 季璟川他凭什么一副恩赐的嘴脸?他凭什么可以白白享得那样尊贵的身份?凭什么身边人都爱他? 殿试揭榜那日,他两日没睡只为守个结果。可季璟川呢?竟在人潮散去后才姗姗来迟。 白衬蓝袍的俊俏世子捏着一枚不知哪来的玉佩,激动道,“段序,你知道小七么?对对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姑娘,我…我…我们要成亲了!” 段序知道自己笑的很难看,他问,“成亲?比入朝为官还重要?你可是殿试第一。” 季璟川开口,语调里柔情流转,“嗯,她最重要。不能让她跑了。” 他将白玉佩放到胸口,“你莫不是以为成亲这件事容易?可比殿试难!连蒙带骗才把这小妞拐进我院子。” 他拍拍段序的肩膀,“南陵有你,我没什么好担忧的。” “哦!还有一件事,小七似乎有一点怕黑。她没跟我说实话,我猜是因为在营内的训练。我打算在院内点几盏长明灯,把院子改名为长明院。你看如何?” 段序挥开他的手。 高高在上,天真愚蠢。 段序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往后余生的目标就是把人踩在脚底下。 当匕首扎进那个女人腹部时,他在想,如何?季璟川还笑得出来吗? 他明明就快成功了…… 一只箭簇钉进他的手掌,手中蓝巾落了地,和泥地混成一团。 紧接着几支乱箭落下,他彻底被打入了泥底。 原来节节高升是错觉。 他其实一直在尘土之下。 城墙上,青黛收了箭。她脑中闪过的是万箭穿心的季璟川。 “你疼吗?”青黛莫名发问。 季璟川蹙眉,瞧了底下人一眼,又转开视线,“有什么好疼的?段序自食苦果罢了。” 他牵起嘴角,“我是挺蠢的。但不意味着我愚善。” 乌沉沉的视线压过来,季璟川握住青黛拉弓的那只手,清茶香气使人逐渐安定,他俯下身吻上她的唇。 一个很单纯的吻,带着抚慰和温暖的味道。 箭簇飞出,折断了北邱的大旗。 “我不疼。” “看你这般痛快淋漓,我十分欢喜。”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青黛竖起一个大拇指。 季璟川盯着她的手指,“何意?” 她脸颊边梨涡乍现,“夸王爷实在帅气。” “帅?”季璟川不自觉去摸玉冠,“怎么突然……” 城墙下胜局已定,青黛勾勾手指,低声,“瞧见了瞧见了。从静水寺回来后,你的打扮用心许多。” “瞧瞧,”她顺着发冠而下,“还束起了发,这是哪来的少年郎?” 在她面前晃荡了好几日,居然才说! 季璟川扭过头,装作严肃地去看城墙下的战况,“从前你不在,我给谁看?” 过会儿,又装不住地回头,不太自然地攥着绣了银纹的锦袍,“我……我在刑部那群粗人里混了许久,你不能嫌弃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青黛疑惑。 季璟川眼眸眯起,“你自己说过的话你倒不记得了?” 青黛:“……” 青黛:不确定,再看看。我俩剧本拿反了? 毛子:嘻嘻。 见青黛一脸茫然,季璟川恨恨,“你分明从前说过喜欢看我读书的样子。” 青黛:“……” 想起来了。 那是在世子时期骗他多读书扯的谎。 狡辩不了,青黛捧着季璟川的脸覆上他的唇,神情专注,“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毛子:听起来更像渣女了^_^ 季璟川眸光如火,应她,“我也是。”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15(完) 北邱兵败,皇帝出面拱手让了几座城池并承诺永不来犯,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所有人都很开心,唯独小世子季子苓挂着一张脸。 青黛弯腰在一旁在季璟川临摹字帖,没瞧见跟书桌一般高的季子苓,他便绕了一圈,站到了青黛面前。 “小世子这是怎么了?”青黛越过桌子去摸季子苓。重心偏移之时,一只手横过她的腰,男人低沉道,“站稳。” 青黛低头看他的字帖,笔尖落处的墨晕染开,显然分了七八分的心神在青黛身上。 她伸出的手突然调转方向,抚上季璟川的脸,故意调戏他,“不是在练字?这么关注我?” 季璟川缓缓挑眉,没否认。 季子苓:“……” 小世子鼓起脸,趴在书桌上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两人。 他咳嗽一声,“咳!” 季璟川放下笔,“怎么了?” 小世子踮起脚尖,努力做出严肃的模样,“爹爹什么时候娶娘亲?”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明白来龙去脉。 今日小伍带着季子苓去民间集市,定是听到了外人对青黛这位上位“舞姬”的一些风言风语。 季璟川蹙眉。 虽先摄政王妃已死在大众眼前,但他可以再光明正大地娶青黛一次。 可暗卫出身的青黛根本不在意繁文缛节,不愿多费心力,他只好顺着青黛来。 嚼舌根到自家人跟前来了,看来是不能再拖。 果然,青黛手一挥,脱口而出,“我与你爹爹早就成过亲了。三天三夜大摆筵席,累人得很。” 转念一想,青黛走到季子苓面前,“外面百姓说我坏话了?别生气呀。” 季子苓板着脸,严肃道,“你与爹爹往事艰难,走到一起已是不易。为何要容忍他们乱说话。” 穿着月白色锦袍的小世子将手背在身后,俨然有了未来王爷的气派,他抬头看季璟川,“你若不娶,我就带着娘亲跑了。” 季璟川:“……” 突然就遭遇了家庭危机。 他一按眉头,软了语气,“我可不敢做你娘亲不喜欢的事。” “若你真让她松口,我该感激你。” 热烈的目光锁定青黛,青黛两眼一闭,为了儿子的身心健康,“嫁嫁嫁!” 一大一小眼睛一亮。 季子苓瞬间不摆谱了,马上抱住青黛大腿,眼巴巴地看她,“娘亲天下第一好。” 季璟川就不像季子苓,他表情冷静淡定,重新拿起毛笔,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 砚台翻倒,笔下纸张黑成一片。 季璟川随手将写坏的纸揉成一团,再提笔又写坏了一张。 他干脆扔了笔。 好吧,没法淡定。 婚前焦虑了几日,季璟川细心察觉到她的情绪,为她拒掉所有教习大婚礼节的宫中嬷嬷。 青黛坐在梳妆台前,难得规矩了一次,“你就不怕我乱来?” 柔顺的乌发在季璟川手指间穿梭,他望着铜镜中的青黛,“你先是小七,再是摄政王妃。一切以你为先。” “你风风光光地嫁我,我确实欢喜。但我不想见你不开心。” “若你不痛快,可以拒绝。”季璟川轻搭青黛的肩,俯身在铜镜中与她对视,眼底幽暗,“你担心外人影响子苓,我亲自处理。” 青黛看他,意识到身后的男人不是曾经纯良的世子,是刚成年不久就在腥风血雨中爬上摄政之位,主掌刑部的煞神。 “嗯?”季璟川藏起更危险的情绪,“如何?” 青黛摇头失笑,“没你讲得那么夸张。我没有不高兴,相反,能光明正大回到你身边,我很欢喜。” 季璟川一愣。 放在青黛肩上的手指收紧,被青黛的直接打得发懵。 铜镜中巧笑倩兮的脸又陷下去两个小梨涡,“大概是我在营中待得太久,走到光明亮堂的地方有点别扭而已。” 季璟川回神,记起她怕黑的由来,毫不犹豫地半跪在青黛面前。 他握起青黛的手,将视线转向屋外盈盈灯光,“小七,你已经走出来了。” 长明院明灯不灭,只等她走出暗室。 顺着他视线而去,昏黄的光竟像萤火,在暗夜中闪着希冀,藏了某人无言的爱。 青黛扭过头,趁着季璟川不注意,捧上他的脸,裙摆飞舞,她直直地扑到那人怀中。 唇瓣相贴,她说,“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走出来了。”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没眼色的。明天结婚让我走?不脱离。 毛子:嘤嘤嘤。不脱离就不脱离,居然还人身攻击。 第二日大婚,青黛作为兰妃在家乡的姐姐,从宫中出嫁。 青黛豪迈地迈步走在两人曾相携走过的宫道上,小世子在后面紧追慢赶地帮她举裙摆,“娘亲,看路!看路!” 打开皇宫大门,外头喧闹一阵盖过一阵,恐怕比他们第一次成亲更加盛大。 一只手伸在她红盖头下,“夫人,请。” 临到这里,青黛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害羞,慢慢将手放到季璟川手中。 排场如此大,夹道观礼的百姓都收到了季璟川派人沿途发的铜钱,一个赛一个地会说吉祥话。 青黛细细回想。 虽然季璟川随她乱来,但她还是暗中去学了点礼节。 嘶——等下她好像该先迈哪一只脚来着? 她驻足不前,身前男人一阵轻笑。 随后,青黛被打横抱起,扬起的风吹过红盖头,露出一角她惊愕的脸。 季璟川弯唇,“夫人,抓好了。” 嗯?什么?什么? 他抱着青黛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隔着红盖头低声道,“你不是想着游历四海么?我瞧如今时节正好。” 透过隐约的大红,青黛看见季璟川在笑,“你不喜欢繁文缛节,我们便换种形式。到他们都瞧不到的地方去成亲。” 嗯?什么?什么? “南陵已平,子苓也懂事了。剩下的时间,该是我和你的。” 青黛偷偷掀起盖头一角。 好潮啊。 季璟川竟然会度蜜月。 季璟川低头,吻住她露出的下巴。 一夹马腹,骏马飞奔而出。 “子苓呢?” “他知情。” “居然不生气?” “因为他同我一般,都想你开心。” 出城后的天空都显得格外明亮,红盖头随风而去,青黛张开双手,回头望向季璟川。 季璟川浅笑,眼中映出融在阳光里的青黛。 暗处之人终于走到天光下,从此迎来她的暖春。 带崽摄政王他虐恋情深(番外)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老夫子唤了几声,眼前世子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季璟川额前乌发垂落几缕,半撑脸,在宣纸上一笔笔地画圈圈。 老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世子!还有七日就是殿试,老朽是教不了您了!” “什么?”季璟川大惊失色,“什么七?七什么?小七怎么了?” 他扔了毛笔,扑到窗边,探头往外看。 夫子胡子都在抖,一甩衣袖,“朽木不可雕也!” 没见到人,季璟川收回视线,扶在木窗边出神。 听说十卫中的小伍出任务受了伤,他身边的小七被派去协助。 他一连好几天没见到小七。 不知从哪升腾起来的躁郁情绪让他坐立难安,根本无法静心读书。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侍卫,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笃笃两声,指节敲击木窗。 眼下飘过一片黑色衣角,季璟川视线上移,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她似乎还来不及换回平常的衣服,一身利落短装,戴了红色护腕和束腰,腰带间别了一把匕首。 小七一挑眉,瞳仁灵动,眼尾上挑,长得甜气质却凌人,“这是你气走的第几位教书先生?不想考试了么?” 季璟川上下打量她,慢腾腾地站直,“你总算知道回来了。” 小七眯眼笑,一摊手,“这不是任务一结束就回来了?” 季璟川满意,故作姿态地轻哼,正要开口说话。 小伍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搂上小七的肩,“可以啊!我就知道你可以!替你五哥报仇了哈哈!” 季璟川不经意碰掉一本册子,他指着掉到窗外的兵法,“小伍,替本世子捡本书。” “哦。”小伍动作迅速地捡起书,刚站直又要往小七身上贴。 “咳咳!”季璟川猛咳嗽,都没拦住那个没眼色的家伙。 季璟川心里着急,面上又不显。 世子开始暗暗谋划。 下次,一定把人调得远远的! 小七只淡淡瞥了一眼,小伍的傻乐卡在脸上,乖乖地收起爪子。 “对了。”小伍突然想起了,“出任务的地方有个岩洞很黑,你没事吧?” 黑衣少女表情冷酷,“能有什么事。” 季璟川歪头盯她,直觉不对。 他把刚才捡起的兵法拍在窗棂,“小七先去换身衣服。小伍,本世子有事找你。” 入夜,季璟川翻来覆去睡不着。 侍卫在训练营内的试炼非常人能想象。当时小七刚被买入营,接受的试炼难度极高,数百位半大的孩子在黑暗中厮杀混战,最后只能留下三十位。 小七从未承认过,但像小伍这般关系亲近,还常年并肩作战的至交好友还是能察觉一些端倪。 睡不着,季璟川翻身坐起,披了件水蓝色外袍,站到窗边踌躇片刻,举起的手几度放下。 他一失神,垂落的手撞在木窗上发出闷响。 季璟川连忙调整表情,“咳。小七?” “我在。”几乎是声响发出的第一瞬间,女声就从一窗之外传来,清醒又清晰,“何事?” 她…… 季璟川愣愣地看窗外,今夜乌云遮住月亮,只剩零点星光,天色与地面黑得混成一团。 他心口一阵刺痛。 小七都是如此一人扛过来的。 从前是,现在是,但他希望未来不是。 季璟川缓和神色,轻笑,第一次笨拙地学会温柔,“快殿试了,我紧张得睡不着。想你陪我说说话。” 屋外小七的呼吸静不可闻,半晌后她才道,“好。” 窗纸糊得厚,只能看见屋外模糊的人影轮廓。 季璟川扯东扯西,最后语调放低,似乎有点委屈,“小七,跟你说个秘密。” “嗯?” “我……我…”季璟川一闭眼,咬牙,“我其实很怕黑。” 屋外又静默片刻,小七清浅的低笑声回响在深夜,“怕黑?世子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怕黑?” 她背对窗户,此刻微微侧过脸,“怕黑就点盏灯。我会在门外陪你。” 季璟川连忙走到卧房中央点起烛灯,火光映在他脸上的那一瞬间,他扭头去望屋外的背影。 看似纤细的线条下蕴藏凌厉的力量。 无坚不摧,又千疮百孔。 背影微微一动,像是在哄他,“好了。如今明亮的很,世子请休息吧。” 季璟川仿佛被吸引了全部的心神,外袍掉落,他无知无觉地上前几步,用手指轻碰那个轮廓。 他说,“若我还是怕呢?” 小七彻底转过身,轻叩,“开窗。” 季璟川惊醒,弯腰捡起外袍重新披上,确保不狼狈,慌忙开了窗。 小七掌中心躺了一枚环形白玉佩,她两指捻起,“世子看看,像什么?” ”什么?” 小七单手指了指乌云密布的天空,“月亮。” 她展开手将玉佩放回掌心,递到季璟川面前,“送给世子。” “别害怕,安心睡。” 季璟川脑中一片空白,几日来惴惴不安的心此时被一种更为强大温和的情绪包围。 他搭上小七手中的白玉佩,拢着她的手慢慢收紧。 小七意外地抬眼,人前端正的世子竟然手脚并用地翻出木窗。 他没站稳,跌跌撞撞地抱住小七。 季璟川下定决心般,“不仅是读书,我会习武。所有,我都去做。” “我希望你也安心,一切有我。” 小七垂眼,缓缓握紧玉佩。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搂上季璟川的后背,“嗯。” “那玉佩我拿回去了?” “不行。这是定情信物。” 街市上人声喧哗,前头还有一队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季璟川回过神。 青黛一身浅绿的纱裙兴奋地挤在人群中,时不时回头看他,“阿川,来啊!” 幼童扎了大红的辫子,沿途撒着花瓣。青黛接到一片粉色桃花,回身直直撞入季璟川的胸膛。 男人握住她手腕,于人声鼎沸的长街中俯首贴上一个吻。 指尖的花瓣飘落,绕着两人打圈。 街边的幼童又开始摇晃脑袋唱起祝词: 儿孙满堂,永远吉祥。 洞房花烛红似火,夫妻恩爱万年长。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 怎么回事? 青黛刚睁眼,源源不断的热度阵阵冲击她的四肢百骸,脑中雾气弥漫,昏昏沉沉。 她咬牙,努力睁大眼睛,面前一个宽敞的长廊通向左右两边。 看她现在的姿势,似乎想往左边走。 青黛:剧情剧情剧情! 毛子:来了来了来了! 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叫苏青黛。 她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可大学毕业那年,一种未知的病毒突然肆虐,末世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她和妈妈都不是第一批觉醒异能的人,只能在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池述的帮助下,躲过丧尸和怪物的袭击。 池述比她大两岁,所以苏青黛一直喊他哥哥。 苏青黛的妈妈和隔壁的池叔叔接连丧命,就在苏青黛要被发狂的丧尸咬死之前,旁边奄奄一息的池述终于觉醒异能。 就这样,池述带着她进入了由第一批异能者建造的“庇护所”基地。 两人相依为命,直到男友林言舟出现。 庇护所呈四方形包围着一个“中心城”,是末世里最安全繁荣的地方。只有贡献显著小分队的队长和副队长,才拥有携带一位家属进入中心城的机会。 队长池述自然是带苏青黛,可问题就出在副队长林言舟也有一个名额。 他变成了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 一开始林言舟跟苏青黛再三强调,他会空出这个名额。 可后来,林言舟跟前女友安清清走得越来越近。 不等苏青黛去质问,林言舟就一脸温柔地劝她明事理,“苏苏,这是一条人命。名额就当送给她,我不会和她有任何关系。” 苏青黛伤心又委屈,但她选择了相信林言舟。 某天两人吵完架,在苏青黛去找男友的路上,她忽然发起高烧,不是生病,是异能觉醒的前兆。 强撑着走到男友房门前,却看见了林言舟跟安清清抱在一起。 她恶心到反胃,昏倒在房门前。 再睁眼,是林言舟的房间内。林言舟竟然还敢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对她嘘寒问暖。 苏青黛直接跟他撕破脸,提出分手。 紧接着,小队刚好有外出的任务。哥哥和林言舟一走,留下刚刚觉醒异能的苏青黛在基地。 苏青黛本就伤心欲绝,加上安清清夹枪带棒的讽刺,她离开中心城,走到外缘的庇护所散心。 她在等哥哥回来。 见到哥哥再和他说,她想离开这。 不要什么中心城,跟以前一样,就他们两个人。 可暴动的丧尸突然攻破庇护所,苏青黛不幸丧命于此。 青黛:噶?死了? 毛子:昂。 青黛:后来呢? 毛子:池述理智冷静地弄清来龙去脉,然后干脆利落地手刃了林言舟和安清清。 最后的结局,池述一辈子都在找她。 变成丧尸也没关系,他愿意永远陪着她,养着她。 因为,池述爱她。 在末世降临之前,池述就爱她。 “本世界任务:改写两人的be结局。” 毛子:温馨提示,现在已经到三星难度了嗷,所以…… 青黛:所以你要我去泡我哥? 毛子:……咳咳。看好你呦~ 跟以往的世界不太一样,苏青黛对池述的感情还十分懵懂,怎么不崩人设地去接近他,是个大难题。 见青黛不说话,毛子挺起胸膛:我知道没那么容易啦,所以我特意给你开了金手指哦~ 青黛:呵呵。你先保证我一个d级的精神系异能者怎么在末世里活下去再说! 毛子反驳她:精神系可是最高级的异能!d级就能感知到丧尸在哪。 青黛:然后呢?等丧尸大军过来,我往反方向跑就能活命了? 毛子从容不迫:别慌,金手指就是关于你的异能。能帮你从d级升到s级哦。 青黛:不早说,快开。 毛子:咳咳。有开启条件,在男主清醒条件下生效,你吻他一次,就可以升一级。怎么样?划不划算?亲他四次,直接拉满!用到就是赚到! 青黛:…………脸和额头不算? 毛子:昂。 她无能狂怒: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邻居家的妹妹!你要我在他清醒状态下亲他四次才能升级?你们不会做金手指就别做啊啊! 毛子:骂了我领导就不可以再骂我了哦。 青黛:顺带嘴的事。 青黛深吸一口气,果断走向右边。 哥不哥的,这张床先爬上去再说。 她用尽全力叩响房门,微弱地喊他,“池哥……” 叩到第二下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池述一头稍显凌乱的黑色短碎发,妥帖合身的衬衫只解开了最顶端的一颗扣子,眉目俊朗,不笑时五官冷冽,难以接近。 见到门外的青黛,池述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他身形一动,稳稳扶住青黛手肘,察觉手下温度烫得吓人,他低声道,“别怕。你的异能要觉醒了。” 青黛仰头,眼中被热气蒸得通红,她迷迷茫茫地揽上池述的后颈,“池哥,我好热。” 池述一手按住她的腰,手下泛起莹莹蓝光,冰冷的凉意顺着手传递给青黛。他略微偏开头,“听我的,再忍三十分钟。” “可是……我真的好热……”青黛感受到舒服的冷气,把人搂的更紧。 池述的眉间浮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无奈笑意,“我会帮你。你先松手。” “唔。”青黛显然神智迷糊,“池哥凉快,不松手。” 异常冰冷的两指捏着青黛的下巴,轻轻地晃,青黛凉得眯起眼。 池述的表情看得不分明,只听他语调又低又哑,带了别样的温柔,“看你确实不清醒,都敢贴着我了。” 他一叹气,将人抱起放到床上。 池述还没直起身,搂着他的青黛一用力,柔软的唇瓣就直直地贴上来。 毛子:嘻嘻,小机灵鬼。要坚持六秒以上哦。 心中暗骂毛子,感觉到手下的池述想挣扎,她直接张嘴咬了他一口。 池述彻底不动了。 时间一到,青黛装作闭上眼,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叮——任务达成进度5%” “d级精神系异能升至c级精神系异能。恭喜宿主,您可以随时感知危险情况了哦。” 池述缓缓起身,摸上刚刚被青黛咬过的地方出神。 心思剧烈翻涌,他胡乱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床上的青黛微微一动,池述马上原地站直。 他无法思考。 池述索性站在原地罚站。 怎么办?他也好热。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2 青黛刚开始是装睡,但池述房间的气息让她逐渐放松,后来就真的睡着了。 等她再度睁眼,洁净整洁的房内空无一人,床头贴了一张字条,字迹行云流水,以一个力透纸背的墨点收笔。 “哥今天有任务,好好睡。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青黛猛然坐起。 原剧情里她就死在异能觉醒的第二天,这次她不能留在基地,怎么说也要跟池述在一起。 青黛几步小跑下楼,幸好第一小队的成员们还在。 他们三三两两地收拾装备,见到青黛面露诧异,“小妹,你怎么下来了?跟池哥道别?” 第一小队由六个人组成,分别有三个攻击系异能者,精神系、治疗系,护盾系异能者各一个。 是末世中最完美的配置队伍。 青黛是队长池述带进来的,年纪最小,队员们也就跟着池述喊她妹妹。 池述正站在长桌前背对楼梯组装武器,纯黑作战服衬得他身高腿长,右耳塞着一个对讲耳机。 听到声响,池述扭头,见青黛慌慌张张的模样,他脱了皮革手套走近。 “怎么了?饿了?”池述看了眼时间,朝队友们说,“等我十分钟。” “池哥!”青黛拉住要往厨房里走的池述,“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池述还没说话,队友们此起彼伏地劝她。 “啊?小妹,出了庇护所就不是开玩笑的了。你池哥再牛逼也不一定能护住你。” “就是。小妹,外面又不好玩,听话,别出去。” 反观池述很淡定,他单手摘掉耳机,做了个低头的动作,轻声问道,“为什么想出去?” “我……” 这时楼梯又下来两人,一个林言舟,另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安清清。 池述目光瞬间冷了几个度,他语气平淡道,“哪来的陌生人?” 他转身睨了一圈小队的成员们,“谁带进来的?” 成员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 林言舟挠挠头,犹豫地出声,“池哥……是我。” 池述乌沉冰冷的视线宛若化作利刃刺穿两人,他只扔出两个字,“理由?” 林言舟看向青黛,硬着头皮解释,“清清是我以前认识的朋友。家里只剩她一个女孩子,现在外面不容易。我想着……我还有一个带家属的名额,就……” “她是你家属。”池述眼底情绪变浓,“那青黛是谁?” 青黛故作哀伤地低头,一身蕾丝边的吊带小白裙更显得她气质柔弱,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池述身边。 池述视线紧紧跟随青黛,见她表情难过,唇角绷直,已然不悦。 林言舟慌了,忙否认,“不是家属,只是好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青黛,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们没其他关系。” 身后的安清清抿紧嘴唇,鼻尖一下就憋得通红,暗自掐住自己的手。 她五官并不出彩,小脸白皙,身材纤细,站在那就透出一种似水的婉约气质。 见气氛尴尬,队员们赶紧打圆场,“小妹,副队他那么爱你,怎么会背叛你?既然副队都说了,就相信他一次呗。” “就是,只是一个挂名家属的名额,又不是真家属。” 其中一个年轻男队员疯狂朝池述使眼色,“再说也不能直接把人家小姑娘扔出去吧,多可怜啊?” “哦。”池述扯开嘴角,冷淡又漠然,“关我什么事?” 池述这边油盐不进,林言舟看向青黛,“青……” 青黛像是被逼急的兔子,突然失控,“你就是在骗我!昨晚我都看到了!你们两个在房间里抱在一起!” 这话一出,别墅里的人神色各异。 队员们纷纷把视线投到那两人身上,有惊讶、愤怒,也有鄙夷和轻视。 林言舟和安清清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安清清更是委屈到眼泪直掉。 林言舟脑中一片空白。 不可能…… 他是a级精神系异能者,门外有人他不可能没察觉……青黛是怎么看到的? 池述没分给那两个人半个眼神,只上前半步把青黛挡在身后,低声叹息,“难怪。你想跟我走。” 他喉结轻滚,“原来是受委屈了。” 青黛本来在开心地手撕渣男,但听见池述满是怜惜与心疼的感叹,反倒真让她有些不好受。 她悄悄捏住池述的衣角,悄悄抬眼看池述挡在她面前的背影。 池述的肩很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青黛鼓足劲,冷静道,“从现在开始,林言舟你不用在意我。” “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青黛!”林言舟脸色巨变,快步走下楼,“你听我说,昨晚……” “林言舟。”池述抬眸,“听见了?” 林言舟被他的眼神震在原地,愣愣地上下点头。 池述难得给了一直以来看不顺眼的林言舟一个笑脸,尾音骤冷,“听见了就滚远点。” 第一小队所有人都知道,池述做的事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这时也没人再敢劝。 林言舟反复深吸气,竭力让自己冷静,“池哥。你是想让我离队吗?我可是我们队里唯一一个a级精神系异能者。” 他试图说服其他队员,“你们知道精神系在末世有多重要吧?别说庇护所,放眼整个末世,a级的异能者有多难得,你们不清楚吗?” 精神系包括感知、预测和控制。 比起纯物理攻击,确实很牛掰。 但那也是最顶级的精神系才能做到的事。她看林言舟最多就是能控制低阶的丧尸怪物罢了。 青黛白眼翻上天,林言舟一个脆皮到底在得意什么?池述估计可以一拳打扁他。 他说这些话,无非是想拉拢队员。 在末世生死之前,池述和青黛却只揪着感情生活不放,倒好像在无理取闹。 果然,小队成员们开始动摇。 “池哥……” “池哥…副队他好歹是a级精神系…” “池哥……” 池述握住青黛的手腕,转过身,“小黛,想走吗?” 青黛眼圈瞬间红了大半。 “好。”池述点头,单手扯下代表第一小队的胸针,随手一扔。 银纸的徽章在地板上滚动,最后停在林言舟脚下。 池述嘴角翘得越来越高,毫无温度地大声鼓掌,“恭喜。队长是你的了。” 别墅内众人惊愕,态度又倒向池述。 开玩笑!虽然林言舟是难得的a级精神系,但池述可是绝对罕见、无短板的s级攻击系! 池述宛若没听见队员的挽留,拉过青黛的手往外走。 只回身望了他们一眼,“吵死了。” 别墅内众人脚下生寒,纷纷被冰钉住似的无法动弹。 众人悔不当初,吐出一口老血。 这么逆天的队长就被这么气走了?! 出了别墅,刺眼的阳光让青黛下意识眯眼,再睁眼,池述已经半蹲在她面前。 池述眉梢一挑,跟逗小孩似的,“上来,哥背你。” 他的负面情绪收得干净,在青黛面前,依旧是那个温和包容又坚定强大的哥哥。 青黛手脚并用地往他背上爬,嘀咕嘀咕,“当我是小孩。” “你不是小孩吗?”池述牢牢托住青黛,一说话,两人的呼吸就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受了委屈也不跟哥讲。”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3 中心城由异能者的异能供养,城内温度宜人,还保持了末世前绿树成荫的景象。 池述背着青黛一步一步走出中心城,一路的绿植逐渐稀少、枯黄、衰败,到最后只剩下尘土和废墟。 沿途灰头土脸的人来回逃窜,个个神色张皇,瘦弱憔悴,眼中写满恐惧和绝望。 青黛一回头,还能看见中心城广场中央的大理石喷泉。 它不断向外喷涌,形成一个圆形的水柱,生机勃勃。 几米之隔,竟已是天差地别。 难怪谁都挤破头想进中心城。 察觉青黛的动作,池述停下脚步,“别害怕,哥会带你回去。” “才不是。”青黛重新把脸贴回池述的后背,她闷闷不乐道,“我是生气。” “凭什么池哥你用命挣来的名额要白白让给他们?第一小队里付出最多的就是你,凭什么是你走?” 池述扭过侧脸,嘴角牵起微小弧度,“你在心疼我?” 青黛气的用额头去撞他的背,“你还笑得出来!” 两人走到庇护所的门口,池述一点光屏,蓝光闪烁,两枚胸针和一个物资包凭空出现。 智能机械声开始播报,“恭喜!池述,苏青黛成功组建庇护所第九十九小队。可以开启您的末世之旅了哦。” “温馨提示,当成就值达到9999点,就可以拥有进入中心城的资格了哦。” 一个低阶丧尸的晶核价值1点成就值,中阶2点,高阶3点。 青黛眉头紧锁,这也太慢了。 还是回去把林言舟他们扔出去比较快。 池述手里攥着两个独特的胸针,一边摩挲,一边出神。 只属于他和青黛的。 青黛咬着手指发愁怎么去毛子那里多坑几个金手指,池述慢慢把人放下,转过身摊开手掌,耐心地跟她解释规则,“出去前要戴好代表身份的徽章。” 她伸出手去拿,池述却突然合起手掌,“你没戴过,哥帮你戴。” “嗯?”青黛没反应过来,池述弯腰凑近,把胸针扣在她的左心口上方。 骤然缩短的距离近在咫尺,一种无言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周围都安静下来,青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池述摆弄胸针与衣物的摩擦声。 池述稍微抬一点头,她就能亲到池述的脸…… 青黛屏住呼吸,堪称僵硬地转过自己的脑袋。 不许想! 弄好青黛的,池述直起身,眼神认真而专注地帮自己扣上胸针,无意识流露出一点不受控的愉悦。 池述的视线满意地在两人之间的胸针前打转。 青黛:“……” 这诡异的新婚夫妻交换戒指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池述熟练地拿出物资包里的宽大毛巾,上前一步,盖住青黛的头和上半身,接着塞了一把手枪在她手中。 做完这一切,池述背对她蹲下身,静静地勾唇,“青黛队长,可以跟我走了吗?” 青黛恨恨地勒住池述的脖子,实际上一点力都没使,“既然我是队长,你下次再敢随便离队试试?” 庇护所门一开,漫天沙尘席卷,池述飞速穿梭其间,声音掷地有声。 “永远忠诚。” 距离青黛和池述离开庇护所已经过去三天。 池述简直跟不用休息似的,疯狂杀丧尸拿成就值,白天晚上都很难见到他人。 但青黛感知得到,池述最远不会离开他们藏身之处百米。 青黛蹲在地上,面前是池述为她临时搭建的小床和饭桌。 知道青黛爱吃,池述的手艺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末世这么简陋的环境都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池述,一款居家旅行必备好老公。 被伺候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青黛捧着脸发呆。 她甚至开始天马行空,不如直接把池述给绑了,强吻他三次,然后变成s级精神系异能者大杀特杀。 毛子:……池述呢? 青·霸道邻家小妹轻点疼·黛,邪魅一笑:让他依偎在我可靠的肩膀下。 毛子看不下去:……神金。 青黛:啊啊啊啊可我真的好无聊。不如…… 毛子:嗯? 青黛一眨眼:今天我一定要抓到池述。 毛子:嗯……祝他好运。 入夜。 昏暗的房间内,青黛披着小毯子闭眼靠在墙边,呼吸逐渐均匀。 一个高大的身影悄声进入房间。 池述原本在门口放下东西就走,看见青黛毫无防备的睡脸,他纠结片刻,暗中长叹一口气。 一步,两步,三步,池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又坚定。 他蹲在青黛面前,伸到半空的手停住。 池述垂眼,落下的手替青黛掖好了毯子的一角。 点到即止。 是关系单纯的青梅竹马之间,最合适的尺度。 “池哥。”青黛睁眼,眼中笑意明显,“抓到你了。” 池述的手一抖,他眼皮掀起,又很快低下头,无奈道,“怎么不睡?” 青黛没回答,细细地观察两天都没见到人影的池述。 他显然是没休息好,眼下一片青黑,脸颊边多处有细长的伤口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衣服划破之下还有新旧交替的伤。 “你受伤了?” 池述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放心,哥马上就能带你回家。” 一般丧尸很难伤到池述。 他会受伤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是他在拼命挣成就值,超乎想象的拼。二就是……他应该遇到了其他多人小队。 只因青黛在这,这还恰好是个尚且安全的地方,所以他一步不退地死守,才会受了伤。 青黛一把握上池述快要藏到背后的手,将人拉到自己的身边。 带着女孩子清香的毯子裹上池述,他一动不敢动。一时分不清是背后的墙壁更僵硬,还是他更僵硬。 过了好久,池述努力压制呼吸,平淡的声线断断续续道,“我…我还没洗澡。身上挺脏的。” 他一挺腰,青黛攥住他的衣角,“池哥,陪陪我吧,好吗?” 池述沉默得更久,最后轻轻点头。 青黛仰头看窗外的天,“池哥,我想家了。想念妈妈,想念我的床,想念家里的花和草……”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想看花吗?”池述突然出声。 “花?”青黛看他,面露诧异,“这里哪来的……?” 池述朝着窗户方向扬起下巴,青黛随他转身去看。 原先灰蒙蒙的玻璃上竟然一点一点结霜,不用一会儿,长方形的方框里已经开满了霜花。 朵朵晶莹的霜花开在尘埃之上,给人一股刺破黑暗的冲击力。 青黛愣愣地看着霜花,眼中水光闪烁,“可是它会化。” “谁说的?”池述撑着脸看她,隐在黑暗中的感情强势又灼热,“只要哥永远在你身边,它就是不死之花。” 青黛眼一眨,一滴泪无声滑落。 池述用爱意浇灌,而青黛是他手中永生花。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4 青黛抱住膝盖,盯着玻璃上的霜花,慢慢把头埋下去,试图掩盖自己波动的心绪。 房间内很安静,或许是因为身处黑暗,池述的视线直白而不收敛,乌黑偏棕的瞳孔透出明亮的底色,落在眼前缩成一团的青黛身上。 忽然,毛毯下伸过一只手,悄悄地牵住他。 “霜花很漂亮。”青黛没转头,手中握得更紧,“我要池哥永远在我身边。”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池述一笑,脸颊边血痕跟着上扬,他曲起手指叩胸前的徽章,发出一阵闷响,“队长发话,我哪敢走。” 埋成一团的青黛重重地哼了一声。 池述看窗外天色渐亮,掀开毛毯盖回青黛身上。他抚过青黛额前刘海,目光掠过她湿润的眼睫时停顿,片刻又恢复自然,“哥该出去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这么早?”青黛仰头,窗外分明还灰暗着,估计才凌晨三四点。 她猜的没错,这两天池述一定没好好休息。 趁池述不注意,青黛扯过他去看胸前的徽章,下方浮现一行小字“是否查看任务进度?” 她点下确定,机械声传出来,“恭喜!第九十九小队,目前进度9510/9999。再接再厉哦,中心城在前方等您~” 池述猝不及防被拉到青黛面前,青黛几乎将整个人都趴在他怀里,她手下触及的是池述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他尴尬地转开视线,“你先松手……有……有点近。” 青黛还在为看到池述不要命地挣成就值而生气,听他这么说,故意凑的更近,柔软的唇快要贴上池述的下巴,“说好永远在我身边,我离你近一点你就受不了了吗?池哥。” 清浅的呼吸声吹得他心头七上八下,池述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难道要说,是的没错,他已经喜欢青黛很久了吗? 池述咬紧牙关。 他怎么说得出口。 这可是满心信赖与依恋他的青黛。 半晌,他败下阵来,轻声去哄,“小黛,哥知道你心疼我。我保证,我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青黛把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么拼值得吗?就为了我被渣男欺骗后的一次任性出走吗?” “什么……任性?”池述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一指轻点青黛的额头,“你的脑袋里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言舟伤害了你,你痛苦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要忍着呢?他们劝你要忍耐,要识大局,要自我牺牲,你就要照做么?” 池述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冷笑,“这些人没长脑子就全部扔给丧尸,呼吸一口空气都浪费末世资源。” 青黛默默地承受池述爱的教育。 她很少见池述这么生气。 上一次好像还是池述知道她交了一个男朋友…… 池述再度深深叹了口气,不再避讳与青黛肢体接触,捧起她的脸,偏棕的瞳孔大大方方地在逐渐明亮的日光下与青黛对视。 “青黛,我希望成为你的底气。” 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物资和配置都顶级的队伍,以一己之力扛起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破队伍。 第九十九小队什么都可以缺,但不能缺少对青黛的爱。 “哎哎!” 青黛还感动着,池述揪起她的脸,在眼下推起两个小肉团,他噗嗤一笑,“不许哭。” 青黛:“……” 死直男。 她口齿不清地说道,“行了…快走吧。我也不是那么想你了。” “这次的面包要甜口的,蟹蟹锅锅。”她补充。 这下轮到池述心情怪异,他松开手,“就给你带咸的,咸的。” 池述刚摆手转身,青黛突然出声,“这个房子里有别人。” “人?” “嗯。一个活人。” 池述皱眉,动作迅速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柯尔特手枪,左手托住右腕,“能感觉到他在哪吗?” “在一楼。” 一楼……他明明确认过数百米内很难再进来人或丧尸。 看来这也不是个彻底安全的地方。 池述别开视线,思索片刻,“小黛,你跟着我走。” 青黛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兴奋地跟上他,“你终于肯带着我了?” 她抱臂,骄傲地扬眉,“怎么样?知道我厉害了吧?觉醒后我也是精神系异能者嘞。将来肯定超级厉害。” 池述将人揽到身后,静心感受整栋楼的声响,还能分出神应她,“你当然是最厉害的队长。” 两人走了几步,靠近楼梯口,池述瞬间握紧手枪,青黛也在这时说道,“她在楼梯口。” 还没按下扳机,一道非常高昂的女声响起,“饶命!饶命!大佬们,我就是讨口饭吃!” 青黛和池述一对视,一个涂了克莱因蓝色眼影的短发女孩高举双手,顶着黑漆漆的枪口冒头。 女孩一见到两人,立马拱手求饶,“大佬!大侠!老大!我没有恶意。只是路过!” 池述没有放下手枪,目光移到她的胸前,“你没有队伍,是怎么出庇护所的?” “害!”短发女孩烦躁地把头发揉得更乱,“我本来是在庇护所啊,谁知道三天前庇护所突然被攻破了,好多人都流窜到外面来了。” 青黛按住池述的手。 庇护所被发狂的丧尸攻陷一角,倒是与原剧情对得上。 青黛问,“那中心城呢?” 女孩一乐,幸灾乐祸道,“好像损失也挺惨重的。嘿嘿。” 她看向看起来很有气势的池述,“大佬,组队求带啊!” “抱歉。我没权利。”池述放下手枪,插回腰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哦?”短发女生惊讶,转向青黛,“原来真正的大佬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她一拱手,呲牙笑,“大佬您好,我叫宁娅。求带啊。” 青黛倒是无所谓,正要点头,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到她脸上。 她扭头去看,池述面无表情,但隐隐可以察觉细微的情绪波动。 看来是不高兴。 懂哥毛子:这小子想过二人世界。 于是青黛犹豫了。 宁娅看两人暗戳戳的互动,了然,“原来是夫妻小队吗?啊……那我好像是有点不懂事了。” 青黛:“?” 池述冷淡的表情一下挂不住,他单手捂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经意间”歪头去看青黛的表情。 青黛:……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5 青黛整个耳廓染上嫣红,装作摸额头挡住池述直勾勾的眼神,极力掩饰内心的羞涩。 她竟然没有直接否认。 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瞬间迎头撞上池述。懵了片刻,他眼中神采飞快地闪动。 对上青黛羞赧的怒视,池述缓缓地挑动眉头,带着隐晦的调侃和戏弄。 青黛:……池哥,你人设崩了。 毛子吃瓜:好家伙。又一个开屏的前兆,恋爱脑丧尸都不吃~ 宁娅眨巴着眼睛,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她用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啊啊啊啊啊!不用解释!我知道两位大佬是密不可分、不容插足、情比金坚的一对。” “我不求组队,只求顺路带个我。行不?”涂了克莱因蓝的眼睛一眨一眨,前卫又新潮,看起来也就是个18、19岁的小女孩。 机灵如宁娅,她双指交叉上下摇晃,“姐姐,我是护盾系异能者。保证你不会少了一根头发丝。” 池述摩挲腰间的枪柄,明显在认真考虑她的条件。 如果真如宁娅所言,庇护所被丧尸攻破,中心城损失严重,那么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去。 在外面停留的时间越久,风险就越大。 哪怕他是s级的攻击系,也不敢信誓旦旦地保证万无一失。 而他承受不起那个万一的结果。 这时青黛搭上他的手臂,“她看着就是个小女孩,带上她?” 待池述的视线转过来,青黛正色,很小声地密谋道,“有个盾,你也能少受点伤。” 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为对方着想。 心里软成一片,池述曲起手指在青黛的脸颊边蹭过,粗糙的触感引得她眼皮轻颤,默默地抓紧身边人的手臂。 毛子:天杀的小情侣!我在系统空间为宁娅发声。^_^ 池述两指点在胸前徽章,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收到,队长。” 他解下绑在小腿的手枪,抛给宁娅,“记住,只有一个条件。无论如何,保护队长。” 宁娅慌慌张张地接了枪,“呃呃。可是一般战斗里盾都是保护攻击系异能者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大佬你顶不住了,我要不要上去帮你?” “当然……唔!唔唔唔!”青黛话说到一半,就被身后一只大手捂得严严实实。 池述冷淡的脸上扯开一个算得上客气的微笑,“谢谢,但不需要。” 他垂眸,盯着青黛扬起的小脸,“如果我注定会输,希望你带她先走。” 虽然用词委婉,但在末世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输意味着什么。 死。甚至毫无尊严地死。 青黛心一横,张嘴咬他。 池述并不松手,指间使力,把她的脸捏成圆滚滚的一团,语调含笑,“第二次了。你是小狗吗?” 第二次? 眼前的女人懵了一瞬。 朦朦胧胧,又直觉记起来会不得了的回忆在脑中时断时续地闪过。 池述又开口,“别的都让你。这件事不行。” “我答应过别人,苏青黛要永远平平安安。” 青黛的妈妈……和年少时对青黛一见钟情的自己。 他的手掌内侧已留下了很深的牙印,青黛生气也不忍再咬。 她甩开池述的手,站在一边瞪他。 只是瞪着瞪着,眼睛就红了。 明白池述偏偏在她的事情上固执得很,青黛咬牙切齿,“你放心。我是队长,我能保护好我所、有、的、队、员!” “嗯。”池述纵容地看她。 宁娅马上识趣地举起手发誓,“保护队长人人有责!放心,我b级的盾,超厚的!” 几人短暂地达成了合作共识,宁娅坐到青黛身边,两人在临时搭成的小帐篷旁边啃饼干。 宁娅一脸不解,“青黛,池大佬也太拼了。就好像,好像……” “什么?” “在挣娶你的聘礼哦。” “咳咳咳咳!”青黛忙抓起一瓶水往嘴里灌,她抹开水渍,“你怎么会这么觉得?他是想尽快带我回中心城。” “不对吗?这不就是努力去挣一个属于你俩的家啊。”宁娅诚恳地眨着大眼睛。 “……”她竟然无法反驳。 别人的男主大手一挥,江山为聘。 她家男主,一刀一个,丧尸为聘。 好诡异的浪漫。 真真真是起猛了。 宁娅嘿嘿笑,“别不好意思嘛。别看我这样,我在末世前可是几家cp超话大咖。慧眼识小情侣什么的,我最在行了。” 原来是一位磕学家。 后面还要吻池述三次,青黛就索性让她误会两人的关系。 反正看池述也是完全不想解释的样子。 青黛一思索,凑过去说悄悄话,“其实,我俩没成,我还在追他。” “什么?”宁娅不可思议,“可明明池大佬他就差直接把喜欢你三个字写脸上啦。” 她想起池述对青黛明晃晃的偏爱,“不对。他已经写脸上了。” 青黛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你懂的。他闷骚。” “噢……”宁娅沉重地点头,竖起一根大拇指,“放心队长,保证坚定守护你们这对cp!” 青黛表达赞同,把小饼干塞到宁娅嘴里,两人笑作一团。 夜色稍晚,池述就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回来的这么早。 青黛一点徽章,果然任务进度已经达成。 池述一包一包地把东西摊开,小裙子、毛毯、围巾、镜子、食物、水……还有面粉和锅碗瓢盆。 宁娅看傻。 这还不是挣聘礼? 她扭头去看青黛,青黛的侧脸白嫩,脸颊边突出很小的圆弧,本就幼态的圆脸更加可爱,及肩发尾俏皮地卷起,浑身上下都水灵灵的。 在末世也能把老婆养的这么好。 磕死她了。 池述卷起袖子,蹲在两人面前搭煮汤的架子,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跟她们同步情况,“我听到外面的消息,中心城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怎么了?”青黛问。 池述一用力,手中木头断成两截,他扔到火堆里,“病毒变异加剧,进化出了更可怕的怪物。怪物的目标是中心城,现在外面反而安全。” “为什么?”宁娅突然紧张起来。 池述的表情隐在火光之中,“也许中心城有怪物想要的东西。” “比如?”宁娅吞下一口口水。 池述没有说话。 如果中心城不再是净土,他该带青黛去哪?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6 锅里的鲜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宁娅迫不及待地品尝一口,细腻的口感在舌尖欢快地打圈,她眯起眼睛,发出强烈感叹,“好吃!” 她整张脸埋在碗里,幸福地胡言乱语,“队长你好福气!池哥也太贤惠了呜呜呜呜呜!” 池述……贤惠? 从来没有一个人形容过第一小队队长、s级攻击系异能者……贤惠。 青黛没敢看池述的表情,猛吸一口气也把脸埋到碗里。 池述正站着在解作战手套,手腕一转,修长的手背青筋凸显,带扣环的黑色皮带绕过手臂,紧紧缚住结实的前胸,蓬勃的战力仿佛时刻蓄势待发。 他没听清,低头道,“什么?” 宁娅缩头,“没什么。池哥万岁。” 池述狐疑的视线转到青黛脸上,青黛把碗捧得跟脸一样高,跟着念,“池哥万岁。” 池述眉眼微翘,“小机灵鬼。” 宁娅:“……”不确定,再看看。 池哥是不是又把她当空气。 等青黛放下碗,池述才道,“我们不能再躲了。” 他蹲下身,手心翻转,一个看起来比高级晶核品质更好的浅蓝色石头出现在池述掌心。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个消息。”池述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抓住刀锋从掌心擦过。 浅蓝色一闪,原本在淌血的伤口竟然在几秒之内恢复如初。 池述语气平静,“这次的变异体比丧尸更强大。同样,杀掉他可以拿到的晶核就更高级。” “高级晶核可以提升异能,供应中心城流转。变异体的晶核,为什么做不到?” 宁娅激动地站起,“池大佬你是说……” 池述合起掌心,偏棕的眸子里亮光流动,“中心城已废,那我们就造一个新城。” 没有净土,他就创造净土。 只要两人在一起,哪里都可以是家。 “好厉害的计划!”宁娅握紧拳头,跃跃欲试。 看了眼池大佬,宁娅上头的热血微微冷却,她不好意思地挠头,“可我们三个人的实力差距……” 青黛也慢慢站起,“可以。就造一个新城。” “正好我讨厌中心城,”她像往常一样抱住池述的手臂,眼神无比诚恳,“池哥,这次一定要带上我。我真的挺厉害的!” 池述顺手捏上她的下巴,“你跟我说,你是哪个等级的异能?” 呃。现在还是薛定谔的等级,不好说。 青黛试图蒙混过关,拉踩渣男,“反正比林言舟强!” 青黛含糊其词,池述大概猜到她的等级不高,只好无奈道,“行。下次带上你。” 前提是,他得先确认那个变异体等级不高。 起码低等级的青黛也能控制。 两人相处自然又黏糊,从动作到神情都透出丝丝缕缕的暧昧。 宁娅自觉蹲到一边。 城里人真会玩。 好磕。 因为“造城计划”,三人准备养精蓄锐所以商量好轮流守夜。 前半夜是青黛。 原本池述只打算一个人守。青黛半强迫半撒娇才逼他就范。 宁娅早就蒙着被子呼呼大睡,池述还不放心地蹲在她面前,重复第六遍,“记住。一感觉到动静,马上喊我。” 他把先前带回来的红围巾拆了线,一圈绕在自己手腕上,一圈系到青黛小指上,“我在你几米之外。如果情况特殊不能发声,你就要动这根线。记住了吗?” 不愧是实战经验丰富的前线作战者,甚至考虑到了一些听觉极其灵敏,行动迅速的特殊怪物。 青黛一勾指头,红线那头轻微地摇晃起来。 池述蹙眉,不太满意地缠上好几圈。 红线结结实实地在池述的手腕上围成了一个护腕的宽度。 青黛:“……” 青黛:毛子,好机会! 毛子:啥啥啥? 青黛:嘿嘿……嘶溜嘶溜…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7 “记住了。”青黛点头,眯起笑眼,“池哥快去睡吧。” “嗯。”池述攥着自己这一端,看红线在半空荡出弧度,他漫不经心地点头。 不行。放心不下。 今晚不能睡。 池述按住膝盖,缓缓站直。 突然,一股力道拉下他的手腕。他本就在分心,甚至来不及低头整个人就朝青黛的方向直直被拽倒。 糟了! 青黛拉完红线显得很无措,双手撑在地面着急地后退。 慌乱中,她伸出的脚还无意中绊了池述一下。 青黛赶紧闭上眼睛。 柔软的触感紧接而来,两人的气息在剧烈的心跳声中混乱地交缠。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池述伸手去撑地面,才发觉手腕的红线被绷得很紧,青黛挥动时有一段线还缠上了他的脖子。 他根本无法动弹。 从来没有在双方清醒的情况下贴得这么近的两人一致选择了沉默。 过了一小会儿,池述紧张地微微启唇,却在湿润温软之中陷得更深。 两人分明都很克制,炽热滚烫的感情冲破理智,要烧遍全身。 “叮——任务达成进度40%” “c级精神系异能升至b级精神系异能。恭喜宿主,您可以感知任何事物,并控制低等级的丧尸/怪物了哦。” 青黛深沉道:接吻真是个技术活。 想起她伸出的那一脚和缠到池述脖子上的线,毛子:…… 池述尽力仰头,红线紧紧地嵌入脖子留下红痕,他声音极其低醇,听不出半分波澜,“小黛,松手。” “哦哦哦。”青黛手忙脚乱地解红线,一边解一边说,“我我…我只想试一下,不是故意把你拽倒的。” 池述半跪起身,默默地盯着脸越来越红的青黛。 他暗叹一口气,“别紧张。你没做错,是哥哥没注意。” 青黛一舔唇,池述捏起青黛的下巴,在微弱的火光下凑近看她,“没受伤吗?” 哇喔。 毛子搓搓手:哥哥进阶了。接吻居然不害羞,还能面不改色。 青黛笑嘻嘻:你等着吧。这小子绝对装的。 青黛眼神乱瞟,呐呐,“没有。” 对上池述的视线,她撑起半个身子。在池述逐渐诧异的神色中,指尖点到池述的唇角,“池哥,你受伤了。” 只余火光的暗室内,青黛圆圆的眼睛澄澈明亮,脸边飞起的红晕还没褪尽,就浮现担忧。 “对不起。你很疼吗?池哥。”最后两个字落音上扬,咬得很轻,是单纯天真的关心,但又似心知肚明的拉扯。 刚站起来的池述差点被第二次绊倒。 他摸着自己嘴角被磕破的小伤口,火辣辣的痛感让他异常燥热。 池述左右看,快速地说,“我先睡了。记住,有情况马上叫我。” 不等青黛回应,池述躺进几米之外的帐篷内。 他面无表情,睁着眼睛看篷顶。 翻了个身,目光无知无觉地落回手腕上缠着的红线。 心跳得好快。 池述悄悄捧起手臂,一点一点收入怀里,小心又含蓄。 待毛绒绒的质感严丝合缝地贴到心口,池述露出一个很浅淡的微笑。 看来今晚注定无法入睡。 一晚过去,睡得最好的是宁娅。 时间一到,活力充沛的宁娅就扯开嗓子喊,“起床了!” 青黛和池述一齐掀开帐篷,相隔几米,一对视又各自移开视线。 “哇去!”宁娅歪头看池述,表情惊恐,“池哥,你守的中夜出什么问题了吗?” 青黛的脸跟着宁娅转过去。 池述一蹙眉,“没有。” 宁娅指他的脸,“可你脸上受伤了啊。而且你看起来就没睡好。是不是怪物来过了?!” 池述下意识挡住嘴角的伤口。 克莱因蓝一闪一闪,宁娅嘤嘤嘤,“池哥啊,你可不能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啊!虽然我们菜,但我们会尽力不拖你后腿的呜呜呜!” 青黛,池述:“………” 毛子:哦不,如果对象是青黛,你池哥愿意一个人承受这一切^_^ “哦。”池述弯腰捡起地上的装备包,直接转开话题,“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学会团队作战。” “首先第一步,相信团队里精神系异能者的指挥。” 宁娅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鬼灵精地盯着青黛,“我懂,我懂。” 一个装备包迎面飞来,池述道,“你懂什么了?” “极强的第六感往往能把一场势均力敌战斗的胜率提高60%。试想想,如果你要出招,对手能猜到你的下一个动作,有多么可怕。” 他单手塞进一个耳机,虚空敲击耳廓,示意大家戴上。 第一次接受系统的团队作战训练,还骤然有可能变成指挥者,青黛紧张地捏紧耳机。 池述握上青黛的手,帮她戴好耳机,轻柔的抚上她的后背,“有s级攻击系为你兜底,放心。” 他略微弯下腰,侧过脸挑起眉头,难得跟她开了个玩笑,“林言舟那个蠢货不知道出了多少次错,还不是我来收尾。” “你比他强的多,所以不用担心。”池述先前冷淡严肃的表情变回在她面前独有的柔和,“嗯?有信心了吗?” “嗯。”青黛握紧拳头,重复一遍,“我比林言舟强的多!” 池述弯唇一笑,英挺冷峻的五官上浮动着骄傲与宠溺。 “嗯!”宁娅喊得更大声。 成功把两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宁娅不好意思地指指耳机,“嘿嘿,现在我听得到。” 池述无奈,轻咳一声,“如果遇到厉害的对手,就记住第二步。不要硬拼,及时止损。” 简单来说,打不过就跑。 “啊?”宁娅从装备包里冒头。 青黛也意外地扭头看他。 在中心城时,她依稀记得队训第二是,“背水一战,绝不后退。” 池述再度挑眉,“两位,生命价更高。” 宁娅星星眼,“不愧是池大佬。” 青黛敲击耳机,在行动之前第一次叫了哥哥的全名,白净红润的小脸正色,“池述,你也记住,生命至上,不许逞强。” 池述一怔。 心跳。 又变快了。 “现在是第九十九小队队长苏青黛在命令你。” 青黛眉眼弯弯,“懂了吗?池哥。”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8 池述上身前倾,主动压低姿态,食指不急不缓地轻叩耳机,目光专注含笑,“服从命令。” “叮——任务达成进度45%” 真稀奇。 绝对上位的主导者也能有这么温驯的一面。 他动作随性,直白的视线述说臣服。纯黑作战服下肌肉线条流畅,分明一丝不露,却涩气得赤裸。 青黛:嘶溜嘶溜…扒光扒光… 毛子:……你多少沾点变态。 “咳咳!”耳机的声道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宁娅弱弱道,“虽然不是对我说的,但我也……服从命令!” 中心城在西面方位,青黛一行人就打算往东走。 没走出几百米,青黛忽然停下脚步,“西南方,八百米之外,一个体型庞大但移动缓慢的a级变异体正在向这里靠近。猜测是藤蔓型。” 她按住腰间手枪,“要躲还是迎战?” 池述动作敏捷地跳上断壁,向西南方远眺。 几百米开外,一只巨大的绿色变异体正收缩自己的根茎慢吞吞地向这里接近。 竟跟青黛说的分毫不差。 连a级的林言舟都做不到这么精准的判断。 池述失笑,抽出小刀反转背到身后,利落地跳下断壁。 “哥?”青黛疑惑,“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池述将小刀举至眼前,蓝光一闪,刀锋在瞬息之内就裹上了冰霜,“我的意思是,该开战了。” “什么什么?”宁娅一握拳,土色的半透明屏障凭空出现挡在几人身前,她紧张又兴奋,“这么紧急?啊啊啊这可是我们三个人的第一次实战。对面是a级,我们真的可以吗?” “相信队长。”池述握紧刀柄,冷淡的脸上流露笑意,“毕竟她很强。”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句话无关私情,是一个强者对另一个强者的认可和欣赏。 “当然。”青黛掷地有声,举枪转向西南方,“来了。” 几人迅速调整状态,池述见到变异体实体的那一瞬间说道,“是绿萝。” “它本体的汁液有微量毒素。大家小心。” “明白!” 青黛在土盾下后退几步,看着移动缓慢的藤蔓她思索片刻,出声,“汁液毒素进化为会让人瘙痒难耐,浑身肿痛的毒性,斩断它的根就能杀死它。” 宁娅惊奇地扭头,“这也能感受到?哇去,这是外挂吧!队长你真神了!” “好。”池述没有回头,握紧冰霜铸成的利刃,“宁娅,保护队长。” “明白!” 池述说完极快闪身进入张牙舞爪的巨大绿色藤蔓下,瞬间就没了踪影。 宁娅用土盾形成了一个独特空间,只要不主动出去,怪物们就不会感受到这里有人。 她趴在盾上往外看,不断抖腿,“哎呀哎呀,一般来说攻击系都是由盾辅助的,池哥真是头铁。” 青黛闭眼,在百米之内感受到了池述平稳的呼吸声,“放心。他能搞定。” 宁娅转过半张脸,另外半张还跟饼似的摊在屏障上,“你看这个池哥又高又帅,浑身上下就写满了四个字。” “什么?” “跟我混,带你躺赢。” ”这是七个字。” “不重要!”宁娅铿锵有力,“谁若折池哥翅膀,我必毁他天堂。” “……” “哎呀,队长你怎么不继续问了?你快问我池哥的翅膀是什么?” “……池哥的翅膀是什么?” 宁娅转过整张脸,比心外加一个不熟练得仿佛上眼皮势必要跟下眼皮决一死战的wink,“是你,队长。” 青黛:“……” 够了。她说够了。 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毛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黛按着太阳穴抬头,看见池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一边的矮墙上,高高扬眉, 碰上青黛的视线,池述一转刀收入刀鞘,“怎么不继续了?两位考虑举办末世相声巡演吗?” 青黛:“……” 宁娅一甩头,“完全可以。池哥还是你懂我!” “哦。”池述将刚才得到的晶核抛给青黛,坐到她身边,“考虑的话我要报警了。” 青黛僵硬地接过晶核,池述抱臂,低声笑,“接好了,我的翅膀。” 青黛:“……”池哥,你变了。 池述到底多早就站在这里听了啊! 看得出来,池述心情非常好。 青黛忽然百感交集。 在末世降临之前,池述不过就是只比她大两岁,喜欢在人前装严肃,偶尔还会逗她玩,有喜怒哀乐也有三两个缺点的普通男孩子。 末世降临,家人惨死,一切天翻地覆。为了保护心爱的青黛,他撕裂般地成长为一个她可以依靠的男人。 末世毁灭了他,但他选择在爱中重生。 青黛偷偷地把手伸进池述的手心,“池哥,你超厉害。” 久握冰刃的手触及温热,他下意识地缩手,青黛却执着地握得更紧。 池述侧过身去捏她的下巴,“你也很厉害。判断的分毫不差,帮了大忙。哥感谢你。” 青黛不高兴,“我们是一体的,你为什么要感谢我?” 他的视线在青黛的脸上流连,最后陷入青黛柔和的眼眸中,“感谢你为了我,这么辛苦地一步步走到我身边。” 青黛的瞳孔一颤,心间像是裹上了属于池述的冰霜,融化后成了荡漾的水,挟着跳动的心漂呀漂,不知哪里是归途。 似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东西在蔓延。 她只知道,从今往后有些感情将彻底改变。 青黛往下扶住池述捏她下巴的那只手,一点毛绒绒的触感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低下头,池述立刻缩手,自然地把手背在身后。 “那是什么?” “没有。”池述狡辩。 “池哥~”青黛刨根问底。 池述犹豫间,青黛直接扑进他怀里,一手揽紧他的腰,另一只手去摸。 “好好!”青黛一动作,池述认输,举起手臂,“你先起来,给你看。” 青黛半信半疑起身,抬头去看。 露出一节的手腕上赫然绑着一根围巾拆出来的红线,十分眼熟。 “这是,那天的……?” 她认出来了? 池述迟钝地低头,心里挫败。 那一夜的意外让他欣喜若狂,得意忘形。 是他太大意了。 这种心思怎么能轻易显露出来。 青黛轻缓的声音像即将落在他身上的审判。 他惴惴不安,暗自藏起红线。 可以讨厌他。 但别离开他。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9 青黛闭上嘴,没有把话说完而是转头看向宁娅。 宁娅正趴在屏障边旁观得起劲,撞上青黛幽幽的视线,她马上识趣地把手挡在眼前,“再见,队长。再见,池哥。我去外面透口气。” 一步跨出屏障,又扭回大半个身子,挤眉弄眼,“你们放心,我这土盾出了名的严实,保证一丁点动静都传不出来。” “……谢谢。” “不客气。”宁娅朝两人递了个飞吻,“为人民服务。” 送走活宝,屏障之内才算真正安静。 池述紧握系着红线的手腕,力道大到整个身体轻微颤抖。 先前挺直的脊背弓成一团,妄图藏起那根红线,藏掉他早已避无可避的感情。 余光之中,池述看见身侧的青黛一言不发地站起,而后消失在他低垂的视线范围内。 寒霜一点一点从心脏蔓延全身,冰封住他伸手挽留的勇气。 青黛,请别讨厌我。 好吗? 可每个音节都在喉咙里刮得生疼。 鲜血淋漓,无法开口。 忽然,一个温热的身躯贴上池述的后背,女声依旧是清亮悦耳,带点撒娇的意味,“池哥。” 池述的心跳在此刻停滞,茫然又空白。 青黛的手搭在他胸前,将脸贴在池述后背,自动找到最熟悉舒服的姿势,“池哥。你记得吗?” “两年前,我们都差点死在那片雪地里。” 漫天大雪,昏暗的街道,妈妈的血流了一地,不远处是刚刚被丧尸刺穿心脏的池述。 他脱力跪倒在地,强撑最后的神智一点点向前攀。 污血和泥石之中已经看不出人样,他执拗地盯着青黛的方向,满眼不甘。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救她。救她。 苏青黛尖叫着后退,摸到满手湿漉漉的液体,分不清是融化的冰,还是家人流尽的血。 她哭不出泪,绝望又痛苦地闭眼。 面前的丧尸轰然倒地。 她睁眼,池述握着冰雪铸成的利刃,他大口喘气,手掌中央不断地淌血,血滴砸落雪地,化出朵朵带热气的红梅。 他又哭又笑,面色惨然。 “小黛,哥终于……可以保护你了。” 记忆回到现在,青黛眼中沁出湿意,“池哥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出了末世最冷的第一个冬天。” “所以你在怕什么呢?”青黛收紧手臂,“我唯一不会做的,就是离开你。” 池述一转手腕,露出了那一截红。 他定定地看着。 良久,池述溢出轻笑,“真的不离开我?” “嗯。绝对不走。” 在心底落了两年的纷扬大雪彻底融化,露出暖融融的日光。 “谢谢你,青黛。” “嗯?”青黛向前探去,池述转身扣住她的腰,顺势把人搂到怀里。 男人的眼神很暗,袖口推到手肘,光明正大地露出红线,属于s级攻击系的强烈侵略感终于完全显露。 搂着她的手滚烫,池述语出惊人:“如果我想亲你,你会讨厌我吗?” 青黛:“!!!” 池述……嘶溜嘶溜……涩得犯规了。 “我我我……我怎么会讨厌池哥……”青黛的脸爆红,慌忙按住池述的手臂,“但…亲亲亲……这种事……” 这一动,本来系得松垮的红线摇摇欲坠,彻底掉落在地。 池述低头看地上的红线,挑眉一笑,“掉了。” 嗯? 青黛顺视线扭头去看,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比起往常的亲昵多了几分缱绻。池述先是俯身在她的耳垂边细细地浅吻,热度一路从脸颊移到青黛的唇。 他小心又珍重地碾上去,摩挲一遍又一遍。 “叮——任务达成进度70%” “b级精神系异能升至a级精神系异能。恭喜宿主,您可以感知任何事物,有一定的预测能力,并控制高等级的丧尸/怪物了哦。” “ps:您还可以控制比您等级低的人类捏~好棒棒~” 直到两人互相沾染上对方的气息,池述才松开手。 毛子:黛姐,这次我信你是有点东西的。 青黛:……… 她发誓!这次真的是不小心弄掉的! 池述展开手掌,刚掉落的红线已经被他捡起,他一圈两圈重新绕回手腕。 一根炸毛的线,他还特别宝贝地打了个死结。 见青黛愣愣地看,池述弯唇,“你想要?” 青黛双手捂嘴,边摇头边说,“我我我才不想要!” 池述眼中漾着柔软的笑意,“只属于我和你。小黛,真的不要?” 怀中捂嘴的女人颊边飞红,眼珠一转,停顿在池述隐在作战服里的宽肩窄腰上。 “……要。” 池述伸手轻点青黛的鼻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根红线。 他垂眸,专注地绕上青黛细白的腕。 一圈两圈三圈,然后打了个死结。 一段红线两个结,他们注定密不可分。 想着,池述兀自咧开嘴角。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0 三人首战告捷,正式打响第九十九小队的名号。 一个预感超群的精神系,一个坚不可摧的护盾系,再加一个战力逆天的攻击系。这支仅仅组建一个月的三人队伍,势如破竹,从无败绩。 渐渐地,末世的异能者之中纷纷流传起了第九十九小队的传奇事迹。 宁娅弯腰捧起蓄在几块岩石之中的水,轻轻一嗅,顿时喜上眉梢。 太好了!没被污染,是干净的水源。 得赶紧找队长和池哥过来。 刚转身,一柄冰凉的刀架在她的脖颈。 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男人恶狠狠地瞪她,目光移到旁边的水源,粗声道,“这是我看到的。赶紧滚。” 宁娅眉头皱成一团,不可思议道,“你有病啊。” 锋利的刀尖更近一寸,她深吸一口气,扯开嘴角笑,不动声色地摸到口袋里的对讲耳机,“大佬,对不起,是我有病。您先请。” 年轻男人怀疑地看着她的短发和极具个人特色的眼影,“你是……第九十九小队的人?” “什么九十九?”宁娅抓着自己的短发傻乐,“俺们的队伍啷个排得上号哦?” 男人看向她的胸前,确实没有看到代表性的徽章。他嫌弃地移开视线,敲击耳机,“林队,过来吧。这里有水源。” 不一会儿,深灰发色的清秀男人匆匆而来,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 女人见到宁娅一愣,随即对年轻男人说,“南衡,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人家。” 南衡收了刀,“她想跟我们抢水源。” 她抢水源? 宁娅瞪大眼睛,敢怒不敢言。 安清清走到宁娅面前,笑容温柔,眼底藏了一层很深的探究,“小妹妹,你是哪个队伍的?队友呢?” “别怕,我们不会赶你走。”安清清垂下眼,窘迫道,“我们走了很久才终于找到这一处水源。两队共享,怎么样?” 宁娅:“……”本来是她先找到的。 克莱因蓝眼皮一眨一眨,宁娅捧手捂心,“姐姐,你真好。你们是哪个队伍呀?等会儿我让队长好好感谢你们。” 安清清抿唇,转头看向林言舟,与有荣焉,“这是林言舟,就是中心城那个林队。” 宁娅乖巧的表情绷不住。 so……?这大哥谁啊? 她一边点头一边鼓掌,“哦!林队啊!我知道我知道!” 宁娅压低声音,转而问旁边的南衡,“所以你们是哪个队伍?” 南衡嫌恶地重新举起刀,安清清骄傲的表情僵在脸上。 身后一言不发的林言舟忽然抬头,“清清南衡,后退。有人来了。” 几只冰柱由远及近,钉在安清清和南衡脚下,硬生生把两人逼退好几步。 熟悉的女声无奈,“让你别乱跑。都说了末世遍地是疯狗。” 第一小队的人全都僵在原地。 林言舟惊喜之色浮现,他上前几步,低声唤她,“苏苏。” 青黛迈出去的那一脚瞬间收回。 好恶心,不想过去。 她朝宁娅勾勾手指,女孩甩着头发高傲地叉腰,从南衡几人面前走过。 南衡看见青黛身后的池述,激动道,“队长!” 宁娅抽出腰间小刀,对着他的方向虚空比划,“哎哎哎!别乱叫噢!谁是你队长?你队长是后头那个中心城~的林队~” 林言舟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目光凝在青黛身上,恳切道,“苏苏。你不是不喜欢我的家属名额给别人吗?现在这个名额只留给你,别生气了好吗?” 一只手揽上青黛的肩,青黛顺势仰头,池述侧脸轮廓清晰,五官冷冽,“林言舟,你又把脑子落家里了?” 林言舟尴尬地握拳,“池…池哥。” 等了半晌没有回复,他又道,“第一小队还留着你的位置,你可以随时……” 池述眸光一扫,安清清的胸前别了一枚代表第一小队的徽章。 说是空出了自己携带家属名额,却直接把各项实力都不过关的d级攻击系异能者作为队员安排进了第一小队。 这下安清清是名正言顺地留在中心城了。 林言舟白白生了一张清俊深情的皮,撕开之后露出“既要这个”,“又要那个”的贪婪嘴脸。 池述笑容讽刺,“留位置?这次是给我留了哪位家属的位置么?林队。” 第一小队的队员沉默,林言舟苦笑,“无论如何我都有错了。清清是我的朋友,我难道要看她去死?” “苏苏,如果我这样是一个恶毒自私的人,末世前你还会喜欢上我吗?” 青黛:“……”好清新脱俗的狡辩。 喜欢过林言舟,已经成为她的案底。 林言舟表情痛苦,“我说错了吗?苏苏?” 青黛大惊失色,“你哪里恶毒?哪里自私?你分明大爱无疆!” 躲在两人身后的宁娅露出一颗脑袋,“懂了。博爱,且跟其他人没有边界感。” 青黛竖起大拇指。 池述唇角轻扬,贴到青黛耳边,“我只爱你一个。” 青黛笑着挡住自己的嘴,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说悄悄话,“所以我喜欢你呀。” 宁娅:“……”两位!她还听得到! 她一摸头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金的。 可以发光,多好。 林言舟看亲密的两人,眉头狠狠一皱。他直觉眼前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同寻常,可他说不出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 池述以前有这么温柔吗? 青黛以前有这么粘人吗? 沉默之时,安清清上前一步,主动把话题拉回正轨,“现在两队都在,这个水源是共享还是……?” 南衡咬牙,记恨池述翻脸不认人:“凭什么共享?是我先得到的。” “什么鬼?你瞎说!”宁娅叉腰大骂,“是我先找到的!什么第一小队,你们是第一不要脸!” 被指着鼻子痛骂,安清清也没生气,温柔的眼神转向池述,“池队长,你的意思是?” 池述勾唇一笑,“抱歉。你可能得问我们队长的意思。” 林言舟南衡等人一怔。 池述不是队长? 他这样傲气的绝对强者也甘愿屈于人下? 随着池述和宁娅的视线凝到青黛身上,她一摊手,遗憾道,“我的意思是,不服就干。”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1 “呵。”南衡展开手掌,一条藤蔓鞭绕上他手臂,往地面一甩沙石齐飞。 “你们……要打?”南衡嗤笑。 藤蔓鞭泛出属于a级攻击系的光泽,他扬起下巴,“池哥,你怎么离开第一小队还这么傲呢?” “如果没有第一小队这些队友的配合,你能走到中心城战绩第一的位置吗?” 南衡目光扫过青黛和宁娅,“和弱者组队,末世的路应该很难走吧?” 宁娅直翻白眼。 真想拿个盾哐哐往他头上砸。 池述表情平静,毫不理会南衡的煽风点火和讽刺,偏过头无声询问青黛的意见。 青黛最听不得别人诋毁池述,她双眼微眯,颊边鼓起弧度,“别人我不知道,总之你队友的路是挺难走。” “苏青黛!”藤蔓鞭缠回南衡手掌,他咬牙切齿地向前走。 林言舟按住南衡的肩膀,缓缓摇头。 很奇怪,他能感觉到短发女孩是b级护盾系,但青黛……他感觉不到。 她身上好像有一团模糊的雾,把一切都裹得严严实实,让人窥不见分毫。 分明以前是能感知到她没有异能的。 南衡心不甘情不愿地停在原地,怒气冲冲的瞪着对面三人。 在一旁的安清清赶紧过来缓和气氛,“他们想要水源给他们就是了,我们再去找另一处。” 听到这,南衡更觉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要打就打!怕了他们不成?” 池述用力按下指节,垂眼,声线温和平稳,“你们后退。” 一只手攀上池述的肩制止了他的动作。 青黛按下耳机,小声,“我们所处地面十米之下,s级变异体曼陀罗即将苏醒。” 池述快速道,“怎么做?” “它会麻醉并使人致幻,想要彻底杀死它,必须破除幻境,找到藏在幻境后的真花。” 青黛低头看向地面,“在地面四分五裂之前,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宁娅两指从额前划过,“得嘞!” 土盾从半透明逐渐形成实体,四四方方地把三人围住。 南衡甩出的鞭子挥打在土盾上,没留下一点痕迹,反而震断了前端一节。 “你们!还没打就当缩头乌龟?池述,我看不起你!” 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吹过,刚刚还晴朗的天气突然变了色,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林言舟眉头紧皱,“有危险。变异体正在接近。清清南衡,快走!” “什……” 地面裂开细缝,接着张开血盆大口,十秒之内一株的曼陀罗从裂缝中冒头,极速窜到五层楼高,枝头顶端垂落几朵白色漏斗状花,边缘呈不规则的波浪。 第一小队的人抬头,变异的曼陀罗花便像坠落的洪钟直直砸向几人。 池述一动指尖,眼前漆黑一片,唯独前方洞穴的转角有光亮。 一个女孩露出半边侧脸,正依恋地靠在隐在洞穴后的人怀里。 “你带我走,好不好?” 洞穴后的人轻笑,摸她的额头,“怎么了?” 女孩咬住唇瓣,“池述不能保护好我。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女孩迟疑道,“他可能喜欢我。” 男人惊讶地俯身,池述终于看见他的脸。 是林言舟。 林言舟心疼道,“他可真不是个人。别怕,我带你走。” 池述猛然闭眼,翻出手中冰刃,用力握紧。 锋利的刃划破掌心,汩汩流淌的鲜血带出热气,他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才掀开眼皮。 不得不说,s级变异体编织幻境的能力很强。一瞬之内抓到人类心底的恐惧与欲望,妄图控制他们。 池述笑了笑,数条冰刃刺穿面前的幻影,一个土盾围成的真实空间终于显现。 他幽幽一叹,捡起地上恢复原状的曼陀罗花,“可惜,小黛爱我。所以你骗不了我。” “不要……不要!”急促的女声响起,气息混乱。 青黛躺在角落,面色痛苦。 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幻境对精神系的影响应该很低。 池述眉心一跳,快步走到青黛身边,刚才平静的男人此刻慌了神色,“小黛!” 青黛紧闭眼睛,挥动双手,“我不喜欢你!我……忘不了……” 不喜欢?忘不了? 她在幻境里看到谁了? 池述动作一顿。 此时,正在幻境里的青黛。 她额头几条黑线,谁能告诉她,她为什么又回到现实生活中相亲的场景了!!! 面前男人西装革履,推过数本房产证,“青黛小姐,这是我的房产。一旦结婚,会全部转到你的名下。” “另外……”男人单手排开一叠银行卡,“你可以随便刷。” 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语气冷淡,“婚期就在一周后,你看如何?” 青黛嘴角抽搐,“我们才刚刚见面,一周后结婚?” “不好么?” 她疯狂摇头,“我不要结婚!不要不要!” 男人支起手肘,“如果你不想这么快,婚期你来定。” 她什么时候同意结婚了? 青黛一脸正色,睁眼说瞎话,“我不喜欢你!我忘不了我去世的初恋。我们不合适,再见。” 男人还在说话,只是青黛已经听不清。 “啊?你在说什么?”青黛试图往前凑。 一声机械音骤然乍响。 “a级精神系异能升至s级精神系异能。恭喜宿主,您已拥有这个位面最高等级的感知、预测和控制。请去大杀四方吧~~幸福在前方等您~~” 青黛慢慢睁开眼。 唇上的触感柔软,温柔到像云朵拂过。 轻到她几乎以为这是一个错觉。 池述扣住青黛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抚摸,似乎在安抚她的情绪。 另一只垂落地面的手血流不止,似乎还在颤抖。 “池哥……”含糊的声音在唇齿间响起。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2 池述略微退开距离,绷紧的身体终于松懈,“你吓死哥了。” “你怎么样?头晕吗?还难受吗?” “我没事。”回忆起幻境里可怕的第n次相亲,青黛捻起掉落一旁的曼陀罗花,由衷感叹,“不愧是s级的变异体。” 居然无比精准地摸透在现实世界之中她心底最抵触的东西。 池述唇角抿紧,“你……看见什么了?” “……”青黛挠挠脸,难以启齿。 相亲失败什么的,叫她怎么说出口。 池述收回视线,垂下眼低笑,“没事就好。” 他扶起青黛,在另一个角落看到了紧闭双眼的宁娅。 两人对视一眼,缓慢靠近她。 宁娅泪痕满面,克莱因蓝色的眼影晕开一片,一边抽泣一边可怜巴巴地轻唤,“我不想走……我不要离开你……” 她伸出双手在虚空一抓,最后无力垂落,委屈地喃喃,“别赶我走……爷爷。” 流民之中饥一顿饱一顿依旧活得乐观开朗的宁娅,也会独自在心底守着放不下的牵挂。 池述默默站在青黛身后,轻柔抚慰,“小黛,相信宁娅。” “嗯。”青黛替宁娅擦干眼泪。 忽然,青黛仰头,唇角向下,“池哥呢?你看见的是什么?” 池述再度用力按下掌心,回笼的痛感刺得他异常平静,“看见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青黛睁大双眼,蹭得站起凑到池述面前,转着脑袋左左右右观察池述的表情,“池哥,你没生气吧?” 池述记起手上有血腥气,下意识后仰,动作到一半又觉不妥,乖乖停在原地。 “没有生气。”他摇头。 “哼哼。“青黛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大胆地揪住池述的胸前衣领,不让人后退,“还说没有生气?我说了我不会离开你,那么假的幻境你也信!” 黑色t恤被扯开大口,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肌线条,池述无奈,“我没信。” 他俯身,土盾内光线暗淡,一凑得近了这张无可挑剔的脸就变得格外清晰,“我是……第一个出幻境的,小黛。” 青黛心虚地移开视线。 “所以,你呢?”池述唇边翘起。 青黛紧张地咽口水。 好吧,这茬还是过不去。 她松开抓池述衣领的手,“呃……我看见……” “别骗我。”池述握上青黛放开的手腕,重新贴回自己的胸膛,昏暗中染黑的瞳孔沉沉,“你忘不了谁?” 毛子一瞅,池述的厌世值从11跳到了49。 毛子一阵咳嗽,试图提醒青黛:哦豁。池述也是刚起来了呢。 青黛无能狂怒x2:啊啊啊你们系统到底行不行,怎么能让这个位面的东西检测到我现实的恐惧,你让我怎么圆? 毛子对手指:伦家只是个系统,啥都不造啦! 青黛:……你让我感到恶心! 青黛的脸一寸寸变红,她闭上眼,语速很快,“我看见幻境里的你顾虑太多,没有和我告白。然后我去相亲。相亲失败,我说我忘不了你!” 说完,她半眯起眼去偷看池述的表情。 真假掺半,顺便倒打池述一耙,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果然,池述怔愣,重复道,“我顾虑太多?” 他失笑,“我哪里……” 笑意停滞在唇边,池述又愣住。 顾虑太多…… 不知怎么,脑中闪过大三那年的回忆。 一身白裙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推门而入,“池哥池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他叫林言舟,追了我两年哦,我今天同意啦。” “第一时间带来见你,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池述失态地站起身。 她……有喜欢的人了? 他甚至还来不及递出那一封情书,暗恋多年的女孩子就有了别的心上人。 面对林言舟疑惑的视线,青黛猛拉他的衣角,眼神隐隐藏着祈求。 池述低声道歉,面无表情地坐回座位。 啊—— 要放弃了吗。 可他真的好喜欢她。 当初的顾虑一步一步封住了他向青黛走近的脚步。 “对不起。”池述揽过青黛的腰,低头用鼻尖轻蹭她的脸颊,“我改。我所有的不坚定,向你道歉。” “嗯?”青黛扬眉。 他凭青黛一句话就毅然离开第一小队,离开中心城,孤身一人杀出9999的积分,甚至在废城之后要重建新城。 在池述心里这还不够坚定? 池述脸上露出明快笑意,良久,他说道,“我爱你,在很久之前。”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青黛强行压下嘴角,喜色浸润眼角眉梢,她清嗓,“很久?” “嗯。”池述不再多说,大手略显生疏地扶上青黛的后背,将吻落到她的脖颈,“不要去相亲。请永远别忘记我。” 青黛脑袋里嗡了一声,无端晃神。 好半晌,她双手抱住池述的腰,不断收紧,“好。” “咳咳……”宁娅虚弱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哎呦,又幸福了,池哥。” “宁娅!”青黛小跑几步,蹲到她面前,“你没事了吧?” “没啥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宁娅一摸脸,脸上蓝色糊成一团,她无知无觉地笑着,“嘿嘿。s级的幻境我还不是走出来了,这么看我也挺厉害的嘛。” “嗯!”青黛去擦她脸上的眼影,“你很厉害。” 站在身后的池述笑着点头。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3 三人从土盾里出来,在坍塌废墟之间穿行。 进入幻境之前还是白日,现在天色渐暗,唯有风声和变异体巨大枝叶的摇摆声。 青黛捏着曼陀罗花,“我们三人遇到的都不是本体。看来变异体的真身在第一小队那边。” 宁娅费劲巴拉地翻过一块石头,“哼。队长,你不会要过去帮他们吧?” “别呀!他们对自己实力可自信了,让他们自己搞定呀!” “谁说我要过去帮他们?”青黛心情大好,悠闲地转着花柄,在空中荡出浪花似的弧度,“这可是s级的晶核。不拿白不拿。” “啥?”灰扑扑的宁娅双手撑在裂开的墙面上,扭头看池述,“那等他们出来了直接抢就好,为什么要再进废墟找人?” “当然是看场好戏。”青黛动作轻巧地翻过裂墙,“他们在东南方向。” 宁娅眯起眼,揶揄道,“池哥,队长跟着你都学坏了~” 池述不自觉翘起嘴角,“做的不错。” 三人停在几个巨型石柱塌成的一个三角区之前,青黛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噤声,宁娅狂点头,眼中八卦的神色越烧越烈。 里头先是传来一个男声,“清清,你别闹了好吗?” 女人抽泣声渐停,“言舟,你到底喜欢谁?” 林言舟后退一步,看安清清红透的眼眶和眼底燃着的疯狂神色,“清清,你冷静点。现在你已经被曼陀罗变异体控制了!快点冷静下来!” 安清清偏过头,藤蔓从地底攀上她的肩,顶端开出一朵白色的曼陀罗花,一摇一摆和人类打招呼。 她泪水越滚越多,“我很冷静。我只是想要个答案。你喜欢我吗?你救我,是因为你忘不了我,对吗?” 青黛无声指着那朵花,池述点头,迅速搭上腰间的枪。 林言舟沉默不语。 “你快说啊!你不喜欢苏青黛,你喜欢我对吗?” “清清。”林言舟抓起身边掉落的手枪,“我喜欢的人一直是青黛。” 子弹随林言舟的话飞出,将安清清肩头的曼陀罗花击碎成几片。 藤蔓缓慢垂落。 他一喜,起身去拉安清清,那藤蔓却跟突然活过来了似的,几秒之内在枝头又结出崭新的花蕾。 本体破开花蕾妍丽地伸展开,像机械一样转过花瓣正对林言舟。 “喜欢苏青黛?”安清清抽出小刀,她扫了一眼,小刀锋利处燃起火苗,很快把铁片烧的通红。 “那你就去死吧。” 林言舟慌不择路地后退,“清清!你听我说!我当时不惜得罪池述带你进中心城,力排众议让你进入第一小队,你要杀我?” 他疯狂调动体内异能,试图控制安清清。 可接连不断落下的利刃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烙铁划破林言舟的手臂,连同衣物烧起焦味。 他痛苦地捂住伤口,闭眼大喊,“我…我喜欢你!” 察觉眼前人动作停止,林言舟睁开眼,“我喜欢你,所以我才救你。” 安清清的表情看得不分明,嘴角隐隐翘起,她温柔道,“是么?我好开心。” 林言舟心头异样。 不等他出声,那烧红的小刀竟直直朝林言舟的心窝而来! 林言舟瞪大双眼,刀尖停在他心脏前一寸,握刀之人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 是清清在为他抵抗曼陀罗花的控制吗? 林言舟怜惜地抬头,旁边一阵踩过沙石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 “是我控制的,蠢货。” 安清清猛然扭头,青黛眼中含笑地鼓掌,“池哥,上。” 裹挟着坚硬冰霜的子弹应声而出,白色花朵震得四分五裂。 池述单膝跪地滑过石柱,抓住尚未结出花蕾的藤蔓,他表情不变,手上使力,冰冻的藤蔓一寸寸碎裂。 白色的曼陀罗花真身出现,掉落在地。 安清清跌坐在地,长发盖住脸,静静地发抖。 林言舟起身,“苏苏!我就知道,你还喜欢我……” 他捂着伤口一瘸一拐走近青黛,池述抛起s级的晶核,挡在青黛面前,“劳驾,后退。” 凉意从林言舟脚底传到头顶,刚刚还受了伤,冰与火的剧烈碰撞让他痛的龇牙咧嘴。 “苏苏你听见了吗?我说……” “你不去扶她吗?”青黛朝安清清的方向扬起下巴。 林言舟回头,安清清眼中含泪,委屈地看他,“言舟……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林言舟看看面色不善的池述,再看看默默垂泪的安清清,犹豫片刻,向安清清走去。 他把人扶起来,“你被控制了,不是你的错。我没事。” “言舟……” “噗嗤。” 青黛忍不住笑出声,甚至笑弯了腰。 安清清僵住。 青黛长叹一口气,面带可惜地看林言舟,“亏你还是a级精神系?你居然不知道曼陀罗变异体的能力吗?” “我知道。”林言舟集中精神力,重复感知到的内容,“麻醉致幻,把人困在幻境里。” 青黛莞尔,“再说一遍。” “麻醉致幻,把人困在幻境里。” “再说一遍。” “麻醉致幻,把人……”林言舟终于察觉不对,他愣愣地放开扶着安清清的双手,不可置信地重复,“……困在幻境里。” “幻境之外,曼陀罗花可不能控制人的心智。” 青黛一步步从池述背后走出,“所以,她是真的想杀你呢。” “清醒的哦。”躲在一边看戏的宁娅补充。 林言舟看青黛走近,先前感知时绕在她身边的浓雾散去。 他终于感知到了青黛的等级。 苏青黛,s级精神系异能者。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4 “你胡说!”安清清淌了一脸的清泪,“我……我怎么会想杀言舟呢!” 她抓住林言舟的手臂,无意识用力,“言舟,你信我。我…我是被变异体迷惑了心智!它可是s级的变异体。” 林言舟伤口疼得发麻,挥开安清清的手,愣愣道,“苏苏……” 他艰难地咽下口水,“你是s级的精神系?” 凌驾于末世其他异能者之上,强悍到没道理的外挂。 是被他轻而易举舍弃的前女友。 不等青黛回答,安清清反应极大地扭头,惶然又仓促,“你怎么可能是精神系的异能者,还是s级!” 脑中闪过原世界线中被眼前两人坑害的锥心痛楚,青黛微微睁大双眼,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我为什么不能是?” “我……”安清清指尖僵硬,突然察觉自己无法动弹。 明明她神智清醒,嘴巴却一张一合地吐出内心最阴暗的心思,“你是s级又怎么样?林言舟还不是抛弃了你?” 池述手中冰刃寒光一闪,轻轻摩挲。 “哦?”青黛惊讶地抚掌,上扬的语调慢慢沉静下来,“你想杀林言舟,是因为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安清清如坠寒窟,红血丝挣扎着爬上眼球,无论心底怎么拼命抵抗,张嘴全部抖了干净,“我看见他把家属名额给了别的女人。” “呵呵。”她无法抑制地扯开笑容,温柔似水的脸上阴沉一片。 “我早该明白林言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对你这个正牌女友不管不顾,带我进队时我就该明白了。” “我是第一个因为家属名额走到林言舟身边的女人,但我绝不会是唯一一个。” 毛子吹口哨:哟。挺清醒啊。 青黛颇为赞同地点头,单手打了个响指。 心头重压骤然一轻,控制感终于消失,安清清被憋住的气呛得不停咳嗽。 “清……清清,你……”林言舟复杂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不是……”安清清急忙解释。 “?”青黛一歪头,微圆的眼型配上瓷白的皮肤,平添几分纯洁无辜。 清透灵动的眼中仿佛在说:s级精神系在这,看看你要说什么鬼话。 安清清:“……” 在s级精神系的感知面前,安清清无力与挫败一齐涌上心头。 她捂住胸口,第一次面无表情看向林言舟。 “我有说错吗?”没有刻意地放柔,她的嗓音本就偏冷,如今更是像贴着人耳边擦过的冰,“你最爱的是你自己啊。林言舟。” 不惜与队长池述撕破脸,也要从庇护所带她进中心城,是因为林言舟的不忍心? 笑话。 一个虚伪的假面,一个强塑自尊心的人设罢了。 看呐。在这个人人自顾不暇的现世,他依旧善良,体贴,心胸宽广。 “真可惜。”安清清扭头,目光落到池述身上,“如果队长是你,这场戏我大概会演更高兴。” 池述:“……” 有他什么事? 他微不可察地后仰,完全一副严防死守的抗拒姿态。 宁娅都看不下去,大声嚷嚷,“虽然我们池哥的脸是5a级景区,但你也别想嗷。” 忽然,面前伸出一只手挡住池述的脸。 青黛叩击胸前徽章,遗憾地皱眉,“不要吧。这是我的男主角。” 原本沉浸打击的林言舟猛然抬头,“苏苏你……” 合掌收起刀刃,一个略微冰凉的吻贴住青黛的手背。 凉气一涌而下,唯独柔软的唇瓣带一点温度,引起灵魂的轻颤。 “嗯。”池述轻阖眼皮,自上而下地看她,像温驯的大型犬,“你的。” “你们……你们……”林言舟指着池述,连嘴唇都在抖,受到的打击甚至比安清清的背叛更加大,“你们怎么可以……” “哎哎哎。”宁娅蹲在一边继续插刀,伸出两指比出一个长方形框住两人,“怎么不可以?多般配啊。锁了。” 长方形转到林言舟,宁娅立马放下手,眼角抽动,“啧。” 骂得很脏。 身边石柱一阵响动,三三两两个第一小队的成员冒头。 为首的是拿着藤蔓鞭的南衡,他急匆匆地翻过石柱,“林队!你们没事吧?” 林言舟没有反应,木木地垂着头,身上横七竖八被小刀划破的口子,已经不再流血,但焦红的伤处看起来很吓人。 他扶住林言舟,对池述三人怒目而视,“你们!趁着林队被变异体困住以多欺少。” “呵。池述,我越来越看不起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池述牵过青黛的手,把人带到身后,似是不解,“那你非得看我吗?” 青黛:呦嚯。连宁娅的冷幽默都学走了。可爱。 毛子:……这口粮它是非吃不可吗? 南衡哽住。 这不是废话吗! 末世排行第一的s级战力,谁不是看着池述的脚步往前走? 一个治疗系的戴眼镜女性队员站定,看了林言舟伤口一眼,视线默默扫过安清清,不说话。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5 “南衡。”林言舟再开口,声音哑了大半,“走吧。” “什么?”已经几日都没休息好的年轻男人面色憔悴却冒凶光,“凭什么!真当第一小队是好欺负的?” a级治疗系女队员张怡一推眼镜,冷静道,“别逞能。听林队的。” 南衡没好气道,“我逞能?一个池述就让你们吓破胆了?这点出息!” “谁说只有一个池述呢?”张怡幽幽叹气,“你没看见他身边站了谁吗?” “还能是谁,”南衡满不在意,“不就是那个以一己私欲让她哥丢下第一小队的苏青黛吗!” “你还不明白。”张怡摇头,“第一小队的传奇已经落幕,这个时代的王者是第九十九小队啊。” 南衡皱眉,“提那个队伍做什么?我……” “咳咳!”宁娅弯腰打断他们,朝青黛的方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当然是因为——队长就在这呀。” 一秒、两秒,三秒的寂静。 第一小队的队员们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到青黛身上,胸前先前被忽视的徽章此刻应景地泛动金属的光泽。 最上面赫然是鎏金的大字:第九十九小队。 青黛抿唇一笑,清纯动人,“队长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第一小队的队员全部沉默,南衡指甲用力抠进藤蔓鞭,林言舟目光在青黛和池述之间来回,无声地苦笑。 毛子激动地抖落几根白毛:被你装到了。 后头有人出声质疑,“你们有三个人,我怎么听说第九十九小队只有两个人?” 有人反驳,“我听说的是只有一个人啊。” 南衡想起先前他正是看宁娅没有徽章,才放心地抢水源,这三人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为第九十九小队。 他眯眼,咬紧后槽牙,“你们不是第九十九小队吧,搞个假徽章想蒙混过关?” 宁娅一脸莫名,扯起胸前空空如也的领口,“我当然不是第九十九小队的成员。” “其实我是编外人员捏。”她两指在空中画了一个爱心,“第九十九小队是情侣队,我可没有你这么不懂事、没眼色。” 有池述在,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并且从无败绩的末尾小队,一月之内成为传奇的可信度直线上升。 南衡脸色铁青,腮边隐隐抽动,“就算你们是又怎么样?” “我们小队才是末世最完美的配置,你们有多位攻击系配合进攻吗?有a级的治疗系和护盾系吗?” 他越说越有底气,到最后他一甩鞭,属于a级的光泽亮得晃眼,“你们有a级的精神系吗?” “我们队伍唯一缺点呢,就是人少。” 宁娅躲到青黛身后,得意地扬起一个脑袋,“哎!这不巧了嘛!正好我们队伍的优点呢,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好厉害哦,一个可以抵十个人。” 池述的实力自然不用说。 宁娅乖巧地捏捏青黛的肩膀,狐假虎威道,“队长,上!” 青黛表情不变,眼波流转间对面的南衡已经无法动弹。 他弯下腰,大声道歉,“宁娅小姐!是我有眼无珠抢水源!对不起!” “哇!”宁娅崇拜地捧心,“队长酷呆了!” 压迫感一轻,南衡面沉似水,将嘴唇咬的通红,险些要捏断藤蔓鞭。 可以完全控制住a级的自己,那苏青黛一定是s级的精神系异能者! 怎么会这样! 面对一共三个人,而有两个是s级异能者!!两个!! 更别说是精神系加攻击系这样的王炸配置。 南衡开始怀疑。 他们大概……真的没法赢。 “至于多位攻击系配合?”宁娅掰着手指,继续问,“是哪几位?” “当然是我和安……” “呃!”还没接近安清清,一柄烧红的刀刃堪堪擦过南衡的脸。 “安……安姐?” 南衡捂住脸,被扯着后退几步,“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放开捂脸的手,愣愣地感受脸上的火辣刺痛。 被火灼烧过的伤口…… 南衡道,“是你伤了林队?!” 安清清戒备地后退,直到慢慢退出中央空旷的区域,才开口,“你太蠢了。” 话音刚落,人就没了踪影。 南衡接连受到冲击,脑子也转不过来了,“林队,安清清她……” “够了。我不想提她。”林言舟罕见地挂了脸,“以后她和第一小队没有任何关系。” 张怡默默地推了一把眼镜,走到林言舟身边为他治疗。 一个d级攻击系,本来就是破格进入的全a队伍,如今也算是回到正轨。 她看看脸色难看的林言舟,又看看那边幸福犹如实质充斥在周围的池述和青黛。 不对。 有些人一旦动了偏轨的心思,就再也无法回到既定轨道。 林言舟忍着痛楚坐到一边,清俊的脸上眼眶通红,“苏苏……都是我的错。” 他仰头看青黛,依稀和大学时期猛烈追求青黛的年轻男生面孔重叠,“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们没有可能了吗?”林言舟低落地垂下头,“就当……为我们的曾经最后争取一次。” 池述眼底冷然。 青黛和林言舟曾是大学校园里人人艳羡的情侣。 他们的曾经,是池述插不进的过去。 过去数年,他像小偷一样觊觎着林言舟的幸福,隐忍痛苦与绝望挣扎的情感不停撕扯他。 池述摘掉作战耳机,胸腔内的心脏砰砰,感受身后青黛的反应。 他一时竟不敢回身。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6 “林言舟。” 女声轻缓,听不出情绪,“你自己听听,好笑吗?” “是我的错吗?是我先放弃的吗?”青黛垂下眼睫,呼吸很轻,流露几分脆弱。 池述握紧五指,克制回头的冲动。 毛子手动点赞:又是演上了姐。 “不是……” “林言舟。”青黛打断他的解释,秀发凌乱地披散,轻轻一笑,先前游刃有余的女人突然柔弱得让人心疼,“如果那天不是哥哥离队带我走,我就会死在被丧尸攻陷的中心城。” 池述眉心一蹙,咬住后槽牙。 “等我变得面目全非,神志癫狂,你还会说爱我吗?” 青黛一哂,加重语气,“你还敢说爱我吗?” “青黛……”林言舟心中闷痛,骤然看到她哀伤的神色,更是确定青黛还没有忘记自己。 他急急踏出一步,又因为伤口拉扯,冷汗直流。 再走出一步,膝盖窜过被冻住的刺痛,林言舟扑通跪倒在地。 “我敢。”身前的男人终于不再沉默。 池述慢慢转回身,眼神深沉如浩瀚的夜色,其中闪过零点星光,蛰伏的欲望藏无可藏,“我敢。所以我来爱你。” 本来在扮演心碎小白花的青黛一怔,池述的大手跟讨好一般地蹭上她的掌心。 池述无奈,摇头叹气,“抱歉。本来想十分帅气地把选择的机会交给你,但……” “还是觉得,只有我配得上你。” 青黛迎面撞上男人引人沉沦的瞳孔深处,对视的那一秒,泛开层层涟漪。 池述神采明亮,俊朗的五官凌厉夺目。微微一笑时,天之骄子的气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爱而不得的曾经是烧不尽的野草,纵然疮痍满目,春风一吹,又迅猛地长满整片心田。 宁娅小声,“哇哦~”然后默默坐到旁边石柱边捧脸磕cp。 第一小队的队员面面相觑,张怡打了个手势,除林言舟之外的人都退了出去。 林言舟抓紧膝盖,跪着喃喃,“不可以……你们怎么可以……苏苏,你明明不喜欢他……你们认识了十年,你确定现在你们之间是爱情吗?” “用十年去爱上池述,大概不算太迟吧?”青黛歪头,眨眨眼。 “不迟。” 青黛在他心里,无论何时来,都是刚刚好。 “哥哥说的对。”青黛看向池述,抓紧相握的双手,“苏青黛和池述,只有彼此能与对方相配。” “至于你…”青黛上下扫视林言舟,“除了这张脸,还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百无一用,还三心二意。 林言舟听懂了青黛的讽刺,脸色煞白。 “唔。”青黛瞳色渐深,“刚刚偷偷在安清清身上留了点东西,你也不例外哦。” 刺痛感一秒之内传遍全身,林言舟痛苦地扑倒在地,青筋暴起,“啊呃!” “a级的精神系,你大概得意了很久吧?现在呢,给你最后十秒和它道别。” 青黛依旧是一张清纯笑脸。 毛子一抖,好像看到了青黛身后冉冉升起的,冒着黑气、笑声桀桀桀的大反派。 林言舟艰难地仰头,怎么也无法集中的感知力逐渐翻涌着平息,直到空寂。 虚无一片。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林言舟用力地捶打地面,拳头鲜血淋漓,嘶哑道,“苏苏,你拿走我的异能,是要害死我吗?” 他闭眼,“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原世界线中被啃食至死的痛楚,像过电一般闪过。 青黛指尖微颤,圆圆的眼睛弯起,“我可不是那种人。我这是在帮你自保呀,林言舟。” 林言舟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掌心,一握拳又松开。 他完全懵了,“我现在是d级的……攻击系异能,” s级精神系异能者独有的能力,不是【夺取】而是【转换】。 青黛好心道,“安清清只是你们队伍的第一个背叛者,你差点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杀了。那么第二个,第三个呢?” 柔和声线如潺潺流水,带着极大的说服力,“你放心把后背交给别人吗?” 林言舟低头,神色动容。 他犹豫道,“可这只是d级的……” “哎。”青黛难过地叹了一口气,“我的能力有限,没能帮到你。” 林言舟一瘸一拐地站起身,复杂道,“我明白,你已经尽力了。” 毛子嗑瓜子:那可不是尽力了么?尽力坑死你们啊。 一个体能素质不及格,从来不善打斗的精神系,变成近战型的攻击系,还是d级的。 面对敌人,唯一的区别可能是死的很惨,和死的不那么惨而已。 他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不再做纠缠。 没了精神系的底牌,林言舟彻底明白,他已经一步步走进了自己布下的死局。 至于安清清…… 青黛:桀桀桀! 毛子:……你果然是桀桀笑的大反派啊喂! 此时,那边已经逃向东方的安清清腿一软,剧痛在片刻之内传遍全身。 “呃!” 手中烧红的小刀迅速冷却,变回原来的铁片。 她失神,不可置信地把刀划过大腿,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冒了几颗血珠。 “我的异能呢?我的异能呢!” 安清清捶打自己的大腿,“快流血啊!烧伤呢!” 寂寥无声的夜空之下,丧尸笨重脚步缓慢移动的声音炸响。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躲到墙体下。 在背叛队伍之后,她居然丧失了自保的能力。 变成了d级的治疗系。 安清清仰面看天空。 踩着别人活命的人,最终竟然真的只能依附别人而活。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毛子偷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不得不感叹自家黛姐真是……杀人诛心。 毛子提醒:你再露出你那大反派的笑容试试呢?男主一直在盯着你嘞! 青黛:哦。 她乖乖收敛,悄悄朝池述的方向看了一眼。 要完。 男人偏棕的瞳孔沉沉,眼中并无笑意。 毛子激动了:该!要翻车了吧! “哥……” “小黛。”池述摩挲腕边红线,“林言舟那张脸很好看吗?” 青黛:噶? 毛子:……?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7 青黛撇嘴,嫌弃道,“丑得很。” 池述:“……” “很一般。” 池述:“……” “好吧,”青黛耸肩,自暴自弃地快速道,“有点小帅。” “就一点点。”她补充。 林言舟毕竟是大学时期读了四年就当选了四年的校草。 虽然愚蠢,但确实貌美。 池述听到这才放开手上的红线,低头看自己,皮质链条肩带勒住白色体能服,一个圆形环扣扣在胸前,结实而挺拔。 他自言自语,“原来你喜欢那样的。” 在实战中,林言舟根本不需要动手,向来都是一身长款风衣,风度翩翩的斯文模样。 更别提这厮在末世里还有闲情雅致染了深灰的发色。 好大一个心机男。 池述按住指节,咔哒作响。 刚才怎么没把林言舟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见某人原地自闭,青黛马上打断他胡思乱想,“要是哥哥在我们学校,校草哪里轮得到他?哥哥第一帅!” “哦?”池述假笑,“他还是校草呢?” 青黛:……怎么只听自己想听的。 毛子一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呜呜,我们池哥也会光明正大地吃醋了。正宫气势拿出来! 池述完全把自己大学时期本硕连读,实打实当了七年校草的事情抛之脑后,只记住了青黛眼里的校草是林言舟。 林言舟,他也配? 池述表情正经,认真地盯她,“你喜欢黑色还是深灰?” “?” “……黑……色?” “喜欢s级异能者还是d级异能者?” “……s级。” “喜欢高的还是矮的?” “高的。” “喜欢专一的还是花心的?” “专一的。” 一段感情向的快问快答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 池述微微扬起嘴角,满意了。 青黛:“……” 毛子:他就差把“你喜欢池述还是林言舟”这个问题给怼你脸上了。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边装空气的宁娅没忍住爆发大笑。 “也就你俩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她细细回味了刚才精妙绝伦的问答,又开始笑,“喜欢你这三字烫嘴吗?哈哈哈哈哈……” 随着池述递过去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宁娅笑声戛然而止。 她蹲回去做蘑菇,“对不起。” 池述看了眼天色,把话题带回正轨,“走吧,先去休息。按正常速度,明天大概就可以到东面了。” 说完,他率先迈出脚步。 青黛跟了一步,看着男人极具安全感的背影,又停在原地。 身形优越,坚实可靠。 她脑中反复回放刚才池述的笑。 只翘起一点弧度,就好像得到一点点的爱,已经足够满足。 正如在原世界线里,为了那一点点青黛还幸存的微末希望,他果断狠绝地压上余生。 不回头,只往前走。 因为青黛可能在前方等他。 哥哥,可以再贪心一点的。 青黛单指挠脸,深吸一口气,“我喜欢池述。” “每一个选择的答案都是,池述。” 池述脚步停顿,他没有转身,重新戴上作战耳机。 敲击两下,混点鼻音的低沉嗓音从耳机里传来,贴着耳廓震到人心底。 “知道了,小黛队长。” “池述也爱你。” 最后一句笑意明显,尾音柔软,“报告完毕。”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青黛有点脸热。 每次池述喊她队长的时候,总有种情趣y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毛子:吃点素吧你! 青黛:嘿嘿嘿嘿嘿。 毛子辣评:馋疯一个。 “嗷!”宁娅磕生磕死,末世前熊熊燃烧的磕学家的灵魂已经无法压制,她仰天长啸:“一旦嗑过黛池,你这辈子就定型了!” “一个觉得黛池好嗑的人,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去!这就是我的人生观!黛池门!” “什么?你说你品不懂黛池?没关系,人各有志,每个人都可以有喜欢的cp。祝你一切都好,没品的东西!” 毛子:又疯一个。 三人走到东面时,大地朦朦胧胧,天际刚浮现一点橘红色的光芒。 青黛迎着日光眯眼,池述回头望她,宁娅也抬起笑脸亮晶晶地看她。 这一刻,夜幕褪去。 暖色的金辉宁静而平和地包裹三人。 “太阳升起来了。”青黛道。 “嗯。” 属于第九十九小队的新时代,真正来了。 有异能和n颗s级晶核加持,新城在五天之内建造完成。 不少闻讯而来的异能者想加入,但池述都一一拒绝了。 宁娅很惊讶,“池哥,难道…我们三个人独享一座城?”她声音发虚,不可置信。 几米长的木桌之上,青黛坐在主位玩晶核,漫不经心道,“为什么不可以?” 一颗赤红的a级晶核被她随手抛着玩,“规格由强者制定,而我们刚好够强呢。” “word天。”宁娅咬手指,“我的天!” 她英译中了一遍,更加大声,“我是抱了多么粗的大腿啊。” 池述摇头失笑,默默从面前刚刚的一堆战利品中挑了一颗最漂亮的晶石,推到青黛面前。 宁娅语调还在抖,“池…池哥,你说句话啊!真的按队长说的来吗?这这这……这基本上是在与整个末世异能者为敌。” “哎呀哎呀。”青黛拿起池述挑的漂亮晶石,在灯光下欣赏,“别害怕。” 宁娅无助地看向池述。 池述还在晶核堆里挑,头也不抬,“听队长的。”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8 宁娅一整个汗流浃背的状态。 这两位大佬是真没理解他们现在的处境么! 新城有原先庇护所的三倍大,内里环山绕水,温度、湿度和气候等每一项都被调整至最宜居的状态。 在满目疮痍的末世,随处可见破败的房屋和斑驳的墙体。连中心城都只能尽力模仿末世前的生活环境,对比之下新城简直是一个完美乌托邦。 且不说对城市设计的高水平要求,其中供养新城的高级晶核更是不要命地往里烧。 五天之内打造完成,池述恐怖如斯。 记得新城刚刚建成的那一天,他们三人站在新城门口,宁娅托着自己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池哥,您属建筑的吗?这么能造?” 滴的一声,通过虹膜识别进入新城。 从高智能巨型机械门进入新城,不规则的石板铺满弯曲小径,看似天然生态风景,实则一草一木都是精心设计的传统英式花园风格。 宁娅边走边摸,“池哥,您真是我的神。我游戏里都不敢这么建。” 青黛随口,“哥哥大学研究的就是零耗能建筑,绩点年年专业第一。” 宁娅诧异地转头上下打量池述。 这身材,这战力,居然是个理工男。 这么一想…… 妈呀,这个人更恐怖了! 思绪回到别墅的长桌之上,宁娅再度跟两位从中心城出来的大佬解释末世的险恶,“新城这么大一块香饽饽,肯定会引起其他异能者的联合哄抢,他们什么无下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试图让青黛心疼一下池述,“往后池哥每次出去猎取晶核,除了丧尸和变异体,还得防着异能者各种各样的暗算。” “就咱们三个人,能撑多久?”宁娅脑中开始疯狂盘算,甚至想着要不自己今天就开始体能训练,提升近身作战的能力。 池哥和队长都这么强,她也不能拖后腿。 青黛放下晶石,一手托腮,笑意吟吟,“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啊?”宁娅焦急的表情卡在脸上。 “新城需要居民。” 青黛两手撑住高脚椅,动作间白色裙边下露出一截洁白的脚踝,脸颊边几绺发尾自然地翘起,透出不染纤尘的娇俏。 她双眼微弯,语气柔和但言辞一点也不客气,“但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资格成为其中一员。” 想起前几日来交涉过进入新城的异能者,她蹙起眉头,“如果内里是烂的,再坚固的新城也会土崩瓦解。” “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善良才是锦上添花。” 否则只能害己。 宁娅吞下口水。 顶着这张脸,青黛说出什么“直接开城施粥、接济老弱病残”等的大圣人言论都不奇怪,偏偏她冷静理智,不带一丝人情世故地分析真正对新城有益的做法。 从末世降临至今,她从什么事都想着依赖哥哥的柔弱女孩,变成了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池述指尖转着几颗晶石,眼底炽热,难掩爱意与欣赏。 小黛,好厉害。 如果毛子听得见池述的心声,大概会痛骂他恋爱脑。 青黛两句话彻底把宁娅说服了。 宁娅心中充满对她的敬佩,虚心求教,“那怎么辨别一个人有没有资格?” “唔。”青黛一笑,“看眼缘。” 宁娅:“?” 她才刚刚认真了两分钟! 池述难得多解释了一句,“你忘了队长是什么异能者?” 精神系异能者!还是s级的! 论看透人心,还有谁能比青黛更强。 宁娅恍然大悟,双手捧心做崇拜状,“队长果然是最棒的。” 她所有疑虑一扫而空。 有青黛和池述,所有担心都没必要! 于是接下来几天,他们开启了“捡”居民的日常。 一个c级攻击系的少年因为抢晶核,正在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才十几岁的模样,脸上瘦的快要脱相,用力咬紧嘴唇不吭声。 忽然,压制一轻,视线里出现了一片白色裙摆,再往上,一个眉眼漂亮的年轻女人笑容明媚,“你叫什么名字?” “想进入新城吗?” 少年一愣。 新城?是那个前段时间在东方崛起的新城吗? 那个传说中的末世仙境? 那个拒绝了无数强者的新城? 他声音沙哑,“哪个新城?” “就是你想的那个新城。” 少年咬牙。 中心城日渐落败,越来越多的异能者出来寻找资源,他为了吃口饭已经四天没睡觉了。 不是那个新城又怎么样?至少是个可以歇息片刻的落脚处。 他已经是手下败将,再不济就是被骗过去然后杀死。 少年将嘴唇咬的满嘴血腥气,“我要去。” “好。”女声轻柔,“欢迎你成为新城的一员。” 他扬起头,努力看清女人的容貌。 “我是苏青黛。” “你也可以叫我,指挥官。” 末世哥哥他宠妹无度19(完) “捡”居民的生活持续了三个月,新城内的居民陆陆续续地变多。 青黛根据每个人的不同能力将他们分为多个训练有素的小分队,错开日子出去寻找物资。 为了更好地照顾“捡”进来的异能者和他们的家人,医院、学校、商场等公共设施也投入使用。 一切都在变好,唯独…… 池述捏住手中几颗特殊的花种。 他已经三天没见到青黛了。 心里不断告诉自己,青黛现在是独当一面的新城指挥官,她很忙,她很忙,她…… “池哥?你怎么在这里发呆呢?我看那个死小子又去缠着队长了。” 宁娅刚刚训练完,一边擦汗一边往里走,“他不知道哪里听来队长喜欢花,屁颠屁颠就跑去送花。” 还没走到池述面前,高大的身影跟阵风似的闪过。 “哎哎!”宁娅喊了两声没叫住,“我还没说完呢……” 那小子的一支野玫瑰还没送到青黛手上,就被青黛毫不留情地训走加练了。 她一缩脑袋。 小情侣不会要吵架吧? 宁娅欲哭无泪。 尽管两人三天没见,但每天都保持联络,所以池述了解青黛现在会在哪。 刚到学校楼下,几张稚嫩的陌生面孔从大楼里走出来。 池述脚步停顿,有些懊恼。 他低声骂自己,“幼稚。” 抬起手,一颗青黛亲手挑选的深红色晶石穿过手腕上被特意编制得更结实的红线手链,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怎么看青黛都是更爱他。 池述要走,又有点舍不得。 他三天没见青黛,就偷偷看一眼,肯定不打扰她。 池述迅速说服自己,三两步跨上楼梯。 二楼右边教室尽头,青黛怀中捧着一支硕大的向日葵站在窗外,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听里面人说话。 池述嘴角绷紧。 他都站这两分钟了,青黛依旧在很专心地劝导对面的人。 什么不良少年?这么不听话? 青黛肯定看不上这种男人。 池述站定,理好衣领,装作不经意地路过。 “是吗?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离开池述?” 还没走两步,骤然听到青黛的这句话,池述先是懵了片刻,而后冷冷扯起嘴角。 他指间的冰刃翻飞,动作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是谁在青黛面前乱说话? 怎么敢的? 池述低头看冰刃,面无表情地折断了一根。 是他看起来太好说话了? 都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了。 对面人激动地探出一片衣角,青黛睨了一眼,“站好。” “唔唔唔!”对面只有呜呜咽咽地发出一些抗议的声音。 青黛揪了一片向日葵的花瓣,“我再说最后一遍。池述是我的人。” 对面的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断断续续的,听得不太清晰,“指挥……官……潜……规…规则!” 青黛抿起嘴笑,有意逗弄,“怎么了?小朋友,我是指挥官。” 潜台词,她想潜谁就潜谁。 池述:“……” 看着面对的人快要气哭的表情,青黛再补一刀,“新城由居民共享,但是池述——是我个人财产。” 池述终于品出不太对味,他快步走过去,往里一看是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正泪眼汪汪地仰头看人。 池述:“……” 女孩皱起整张小脸,开始假哭,“哇!池述哥哥!哇!” 边哭还边从指缝里偷看池述。 青黛哈哈大笑,凑到池述面前小声,“你的小迷妹。前几天你救的那个小孩。” “我不记得了。”池述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向日葵,“不经意”间伸手扯下一瓣,用力碾碎在指尖,“花挺好看。” “哎!”青黛看他辣手摧花,马上侧过身,“小妹妹来找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她长大以后要嫁给你。你回应一下?” 池述蹙眉。 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有什么好回应的。 青黛慢悠悠递过来一个眼神,池述无奈按住额角,亮眼的手链不禁引人分神。 “你猜的没错。” 开了个头,池述十分自然地接下去,“我和指挥官大人的关系确实不同寻常。是我主动要求被她潜规则的。” “咳咳咳咳!”青黛震惊。 池述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顺带抹黑自己的形象? 他好歹是新城的最强战力,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威严上级。 他果然是被宁娅传染了啊。 毛子翻白眼:此人忘了是谁在五分钟前也在胡言乱语。戏精病是谁传染的谁还不好说呢。 池述伸手按住青黛越躲越远的腰,亲昵地低头,“指挥官大人,不要赶我走。” 他顺势拿出青黛怀里的向日葵,丢到一边,两只手环上她的腰,呈环抱式将人紧紧扣在怀里,“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青黛:“……” 小女孩:“……” “哇!”小女孩正儿八经地哭了出来,“池述哥哥!你你……!” 池述面无表情地补充,“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哥哥。” “哇!”女孩哭的更凶了。 她看看地上的向日葵,一抽一抽,“我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你居然是这种靠着女人上位的小白脸!” 池述生平第一次被骂小白脸。 感觉奇妙。 滤镜破碎,女孩大哭,“你居然还扔了我送指挥官大人的向日葵!你是个坏人!” 池述挑眉。 原来不是那个纠缠青黛的小子送的。 那没事了。 池述弯腰捡起向日葵,和颜悦色,“向你道歉,还给你。” 被摧残过的花蔫蔫的,向日葵花盘低垂到一侧,风一吹,还掉下两片花瓣。 女孩哭的更凶了。 青黛:“……” 不得不说,池述在某些时候还是挺大直男的。 女孩哭了一会了,自己停下来,大喊,“我现在喜欢指挥官,我以后一定要变成指挥官一样的人!” 强大,自信又独立。 还可以……潜规则这么帅的男人呜呜呜呜…… 毛子一哽,读懂了小女孩眼里的渴望:………这什么价值观啊喂(摔) 青黛欣慰地点头。 池述立马敛了笑。 怎么又有人惦记上自己老婆了。 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青黛这边的工作已经到了尾声,接下来几天,两人的状态仿佛调转。 除了每天早上醒来床头的早餐和字条,每晚睡到迷迷糊糊时落到额头上的吻,青黛已经两天没见到池述的人了。 第三天一早,青黛正坐在长桌前整理文件。 忽然,许久没用的作战耳机发出了沙沙的响动。 青黛按到耳边,熟悉的男声透过电流传来,“小黛,来哥哥这。” 酥麻的声音让青黛的耳尖红了大半,她跟着池述的引导,一步步走向别墅后的一个小花园。 她一推开门,墙面的玻璃上覆满着形状各异的霜花,池述蹲在中央,两道开满各色的鲜花。 池述缓缓站起身,略带些不好意思地摸鼻尖,“我去那堆博士们那里找了不少麻烦,他们终于肯给我永生花的种子。” 他抬手,手腕处都沾了泥土,“那几个老头脾气太差,骂了我许久,问我要永生花做什么?” 青黛一步一步走近他,抹去他脸上的泥点子,“你怎么说的?” 池述一笑,用干净的手肘揽过青黛的脖颈,温柔的贴到唇边,轻轻地蹭,“滋养我漂亮的爱人。”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用力地搂回去:不脱离。 池述笑意缱绻,直勾勾地看她,眼中情绪竟比往日都要深沉许多。 最漂亮的花儿,就在他的掌心。 “小黛,喜欢吗?” “喜欢!” 馥郁芳香之中,两人在霜花玻璃房下再度接吻,热烈的气氛经久不褪。 挚爱终有回音,鲜花数不尽,浪漫也是。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 呃! 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一柄泛着银光的长剑明晃晃地抵在青黛脖颈。 她喘着气,一根发丝飘落,从剑上蹭过瞬间断成两截。 昏暗夜色下,男声清透,“姐姐。” 青黛抬眼,面前站了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漂亮少年,额前的头发乱糟糟地翘起,耳后扎了两根系着褪色铃铛的小辫,混在乌黑长发之中。 闷闷的铃铛声响动,面前人骤然弯下腰,笑起来时还能看到两颗若隐若现的虎牙,“你准备好了吗?” “我要杀你啦。” 青黛:“……” 于是她毅然决然、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暴揍毛子。 青黛:给!我!剧!情! 毛子吱哇乱叫:来!了! 青黛看完之后,再把毛子揍了一顿。 无他,这世界的原主杀青也太快了! 就在今晚呢。 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在江湖,灵魂碎片叫云青黛。 云青黛出生在明水县的商贾世家,因为父亲去世的早,母亲病体虚弱,尚未及笄的她带起帷帽和面纱,学着父亲的样子去做生意。 她聪慧过人,胆子大,敢想敢试,把五分的家业做成了十分。 起初谁都看不起云青黛,但后来谁都不得不服云青黛。 男人们佩服她的经商头脑,但又诟病她不安于闺阁。 以至及笄五年,无一人敢求娶。 为云青黛的婚事,云母甚至愁白了几根发。 在二十岁这年,武林盟主连景声突然修书一封求娶云青黛,信中还附上云父的信物,声明两人是上一辈定下的娃娃亲。 连景声年少有为,美名在外,把江湖各派治理的井井有条。 几番打听下来,云母很是满意。 他送来的信中邀请云青黛去参加九月的江湖盛会“金秋盟约”,并希望两人能早日成婚。 本来云青黛不愿去,想起那边刚好有生意要处理,把事务交接给从小一起长大的管家李游春便直接出发前往陵山。 可谁知就是这一遭,让云青黛丧命于此。 途经地势崎岖的邱岩时,不知哪来的匪徒冲散了她和护卫。在她慌不择路地逃进深山时,又遇上了另一波看起来更加训练有素的杀手。 最终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她失足跌下山谷,气绝身亡。 连景声大为哀恸,向外宣称自己仍要履行婚约,终身不再另娶,还将云母接来陵山亲自照顾。 但没过几日,云母便伤心过度呕血而亡。 为了云家家业不败,连景声只好以夫婿的名义接管家产,并用这些钱每年广开义庄、义仓和义学,百姓间无不盛赞连景声大公无私。 谁也不会在意,山谷下尸骨无存的云青黛,和………同一日邱岩某一角落自刎而死的无名少年。 青黛:毛子,我发现你是越来越抽象了。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抽成陀螺信不信?男主在哪呢!白月光剧情呢?你不会给我投到虐文组了吧! 毛子擦汗:冷静冷静。我给你划重点。 它圈起“自刎而死的无名少年”,小心看青黛的脸色:这位。 青黛认真盯:行吧。不是那个派杀手自导自演来刀我的黑心肠烂人就行了。管他什么无名氏、路人甲呢。 她搓手手:邱岩是吧,姐姐我来救赎你这个小可怜啦! 毛子的汗越流越多:呃。虽然男主不是派杀手那位……… 青黛:什么? 毛子视死如归:是杀手本人。 青黛:“……” 毛子马上求饶:我我我刚刚让你崴了一脚,你才没跌下山崖! 青黛:……那我谢谢你? 毛子:好好好,我给你开隐藏剧情。 也不等青黛反应,毛子直接道:在男主被捡回陵山之前,你是男主小时候的救命恩人,滤镜打了十层的超级白月光,相认的信物就是你腰间的那块红玉。 毛子扬起脑袋,自觉拿出了王炸。 青黛若有所思。 难怪,无名少年会在云青黛死后忽然自刎,大概是……收尸的时候发现了那块红玉。 如果云青黛没有早一步掉下山崖,而是被后来赶到的无名少年抓到,少年看见她腰间红玉认出她,云青黛也不会死。 见青黛消化差不多了,毛子开始播报。 “本世界任务:改写两人的be结局。” “附加任务:保护好云母,守住云家产业,向加害过云青黛的人报仇。” 青黛听完,马上把压在裙下的红玉藏起来。 毛子:你做什么?他没认出你是会直接杀掉你的! 青黛很淡定:谁家好人家一开局就上王炸? 青黛视线静静地落到少年脸上,少年不明所以,跟着她的视线微微转动脑袋。 果然…… 青黛兴味十足:我看这小狗崽对情爱懵懂的很,他的白月光情结说不定是单纯恩情呢?先调戏调戏,开窍了再说。 毛子无言。 好好好,它只是个系统。不懂人类之间的弯弯绕绕。 青黛突然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做声,反而往前凑的更近了。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离得这么近,青黛才发现少年右眼居然是浅蓝色的。 异瞳啊。 想摸。 “怎么了姐姐?知道我的名字,你能死得更安心吗?” 少年弯唇,“可惜了。我没有名字。” 青黛微微一笑,用两指丝毫不慌地拨开剑锋,纵然跌倒在地,仍是商量生意的气势,“你是连景声的人,他让你来杀谁?” 少年辫中铃铛晃动,“杀你。” “我是谁?” “明水县,云青黛。” 青黛诧异,“云青黛从未在人前露过面,怎就是我?” 少年明显不想解释,他们的人手从明水县一路盯梢,还能有错不成。 周围窸窸窣窣的,大概是没找到目标的自行收队了。 他一转剑柄,“姐姐,抱歉。天色已晚,我该回家吃饭了。” 那群人向来排挤他,想来回到山庄也剩不下几口饭吃。 他一揉肚子,剑锋往前送了几寸。 青黛直接快速后仰,毫无形象地躺平。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忽然扬声,“对嘛,你也知道我是云青黛。” 毛子:我以为你是要狡辩!没想到你是直接承认啊喂!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中原首富,比连景声富裕得多吧?” 少年歪头。 “红熬鸠子、煎黄雀、脂麻辣菜、豆腐羹、五味焙鸡、蜜炙黄雀、熬野味……”青黛一口气报了一大串菜名,“连景声会舍得给你们吃么?” 翘毛少年咽下一口口水。 青黛坐起,从腰间掏出一颗包着油纸的麦芽糖,甜腻的香气瞬间散开,“跟着姐姐不好么?” 少年不自觉地拱拱鼻子。 手下的长剑,第一次犹豫了。 毛子目瞪口呆。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2 明明一人一统都是一眼扫过剧情,怎么就青黛在男主芝麻大点的戏份描述里,注意到了男主爱吃嗜甜的癖好。 青黛嘴角微笑定格四十五度,支起一条腿摆pose: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毛子:………真棒。 少年不自觉俯身,铃铛随着小辫摇晃,发出闷响,他慢吞吞地凑近那块麦芽糖。 一点,一点,一点…… 青黛合起手掌,“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甜蜜的糖香拢在掌心,隔开少年火热的视线。 少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的脸上依稀透出些许委屈,“我真的没有名字。” 青黛哦了一声,作势要吞下麦芽糖。 少年急急出声,“盟主叫我阿土。” “是个代号。” 青黛动作停顿,再度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番。 一身黑金圆领袍看起来就是下等的布料,小辫上旧铃铛已经褪色,发丝儿倒是打理得不错,乌黑发亮。 头上几绺卷发狂野地翘起,一副很好养活的模样。 青黛直言不讳,“连景声真是个文盲。” 取名字都不会。 养什么小孩。 还是得她来。 阿土眼巴巴盯着青黛手掌,“盟主说我们是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不需要名字。”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咽下口水,“我可以吃了吗?” 青黛抬起手,把麦芽糖递到人面前。 阿土的指尖抚过青黛掌心,他恍然未觉,反手收了剑,蹲下身郑重地打开油纸。 先小心舔了一口,待甜味在嘴里化开,立马将整块糖吞了下去。 供给云家的吃食自然都是上乘,阿土从来没有吃过这般好吃的糖。 他一舔嘴角,“跟着你,就可以一直吃好吃的?” 有戏! 来自首富的自信,青黛道,“当然。” “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菜品不重样。” 阿土原本已动摇了大半,忽得低头瞧见了褪色的旧铃铛,他皱起鼻子,“你走吧。” “你……” 阿土站直,“吃了你一块糖,今日我当作没见过你。” “你不跟我走?”青黛诧异。 铃铛一阵闷响,阿土眯眼,面部肌肉牵动,堆了一个生硬的笑,“我要回山庄吃饭了。” 青黛哑然。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她缓和语气,“连景声人面兽心,根本没把你们当人。” “我知道。”阿土说得很平常,“我们只是他用来咬人的狗。” “你不生气?” “不生气。”阿土一笑,露出两颗略显青涩的虎牙,“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呀,姐姐。” 天杀的连景声,把孩子养得多歪啊。 青黛猛吸气,拍拍自己崴了的腿,“可是我腿受伤了走不了,你现在走掉,我照样会死。” 她目光落到地上的糖纸:“来的路上我也吃了一块,没想到是我一生吃的最后一口甜。” 商人么,本就能言善辩,善于蛊惑人心和利用一切有利于自己的条件。 阿土视线顺着往下看,脸上的笑敛去,沉默。 青黛和毛子不约而同地从他那在黑夜里忽闪忽闪的异瞳里读到了同一个意思: 从今往后吃不到这样好吃的糖,好可惜,好残忍。 青黛:“……” 她忍。 没有道德底线可言的小吃货一枚罢了。 都是连景声的错。 都怪连景声三观不正。 “啊。”阿土蹲下身,与青黛的视线持平,晚风一吹,头上乱发又翘起几根,“那姐姐怎么办呢?” 他颇为苦恼,“我不能带你出邱岩。” 偌大的邱岩山之外,盟主早派了许多手下驻守。 虽然那群人都打不过他。 但是,他们会告状。 好讨厌。 被罚的话,又会关到黑黑的笼子里。 还没有饭吃。 “这个不用担心。” “我已经放出信号,云家的人会在三日内赶来邱岩,在此之前……”青黛顺手抓过地上的糖纸,细致地折成方块。 把糖纸塞进腰间,青黛微微一笑,气定神闲,“你要保护好我。” “如何?”青黛画饼,大画特画,“只要我安全回云家,如今是麦芽糖,往后就是果脯糖、杏酥糖、莲子糖……” 毛子默默吐槽:你好像21世纪的万恶资本家哦。 阿土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糖纸,点头。 既没有叛出山庄,又还了麦芽糖的情。 未来还能有更多的糖吃。 他好像赚了。 阿土左右张望,最后指了个方向,“往这里走一段路,有一个山洞。里面关过许多猛兽凶禽,别人不敢靠近。” 凶禽…… 青黛诚实发言,“我也不敢靠近。” “你怕凶禽么?” 他眼睛一眨,笨拙地学着院里的其他人称兄道弟的样子,拍拍青黛的肩,“没关系。都被我杀了。” 青黛:“……” 阿土弯唇,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笑,“因为我饿。” 青黛:看给孩子饿的。 毛子抖抖浑身白毛:……请不要随地大小饿。 阿土收了剑,“我回去了。” “你现在回去?那明日后日……” 他一揉肚子,“我要回去吃饭。” 青黛:“……” 就那么放不下那两口饭吗? 大概是青黛脸上的复杂表情太过明显,阿土瞟了一眼她腰间的糖纸,“我每日都会来。” “邱岩山那么大,盟主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会轻易放弃找你。” 青黛双手合十,佛了:我真的会谢。 面前女人乌发似云,美目流盼,透出一股轻灵的气质。 白瓷的小脸上添了泥点,碧绿的轻纱长裙被勾坏,凌乱地铺开,前一刻命悬一线的女人此刻镇定自如,不慌不忙。 两人眼睛对上的那一刻,青黛水目盈盈。 阿土本不太明白男女之别。 可有人教过他,对女子应该有耐心。 阿土犹豫片刻,背对她蹲下身,慢吞吞扭过头,“我背你去山洞。” 青黛欢快地挪动,正要攀上少年清瘦却挺拔的后背。 忽然想到什么,她一缩手。 女声清亮悦耳,似冰玉相撞,“我的脚动不了。” “你抱我?” 毛子没眼看:《如何用一块糖让一个男人赔了一辈子》——by青黛老师。 诡计多端的奸商。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3 青黛神色大胆,张开双手。 这时,她的肩膀忽然被很轻地碰了一下,短暂的触碰,快得像是错觉。 阿土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黑夜里格外明亮的浅蓝色微微靠近,一瞬不眨地盯她,“你是女子,我不能抱你。” 青黛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裙摆,四平八稳地,“为何不能?” 阿土嘴角咧开弧度,“不知道。” 若水嬷嬷说的。 山庄里的女主子们瞧见他们这些下等人出现在眼前都要发好大一通火。 更别提有任何接触。 “规矩变了。”青黛脸不红气不粗,拍拍腰间的糖纸,声音跟个钩子似的,“我不一样。” 这次阿土的目光没有跟着糖纸走,而是落到青黛的唇上,明明不施粉黛,唇色却粉嫩如樱。 好像蜜糖…… 大概也会很甜。 阿土迷茫地眯起眼,不明白心里突如其来的感觉是什么,还是记着若水嬷嬷的训诫,问了一遍,“那我可以抱你吗?” 青黛没说话,把手往前一伸。 阿土没半分犹豫,闷头抄起青黛,稳稳当当地把人搂在怀里。 他看似清瘦,实则身量宽阔,每一处暗藏蓄势待发的力量。脸上不刻意露出微笑时,少年侧脸轮廓清晰,倦怠而疏离,像冬日里的簌簌落雪。 山间小路泥泞蜿蜒,他步履轻快,游刃有余。 青黛听着阿土的心跳声,平缓、有力。 一个从小到大接触的女人屈指可数。 一个及笄五年未嫁心里只有壮大家业。 对男女之事,一个不懂,一个不在意。 毛子适时上线盖章:绝配。 阿土放下青黛后,原本已经走出山洞,他突然折返,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坐在vip观景位的青黛,默默调整姿势:感谢上天的馈赠。 她噗嗤一笑,没半分寻常人家女子的羞涩,反而直勾勾地看阿土,“怎么了?” 丁零当啷一阵,阿土脱下黑金圆领外袍,只余纯白色里衣。 头顶的发更加翘得乱七八糟,他面无表情地递过外袍,“夜晚山间冷。你盖着。” 这下真叫青黛意外了。 阿土连基本的道德认知都浅薄得可怜,居然能细心到这个程度? 她摸着外袍,除了皂角的味道还有一种很浅淡的桂花香气。 青黛突然,“你的衣袍用的是什么熏香?很好闻。” 阿土低头拱起鼻子嗅,“若水做的。” 青黛若有所思,感觉是位关键人物。 “入夜后天气转凉,把外袍留给我也是她教你的?” “不是。”阿土垂下眼,小辫上的铃铛晃动,“我养过兔子。过了一夜,冻死了。” 分明语气平淡,却无端透出隐隐委屈。 阿土说完转身要走,青黛忙叫住他,“你只穿里衣回山庄?从邱岩到陵山也有好一段脚程。我不太冷,可以……” 两颗虎牙隐在唇边,阿土眼睛弯得跟山洞外的明月似的,“没关系。我不是第一次这样。” 院内人下作的手段多得数不胜数。 更恶心的事他都经历过。 只是……兔子被冻死了。 好可惜。 阿土低声,“别冻死啦。” 青黛捂紧外袍,桂花香气暖烘烘的,使人无比安心,她道,“嗯。” “明日见。” 使上轻功,他用半小时脚程终于回到山庄。 阿土推开厄藏院的门,庭院内灯火通明,为首的是这里年纪最大的管事连峰。 地下跪了一片厄藏院的杀手们,见阿土进来,一齐看向他,皆是幸灾乐祸。 连峰面沉如水,“回来的这么晚,你呢?找到云青黛了吗?” 阿土默了片刻,“没有。” 平常欺负他最起劲李柱立马嗤笑,“云青黛逃进邱岩,阿土是追的最快的那个,怎么会没找到呢?” 身边的兄弟眉眼都挤在一块儿,“看看他,外袍都没了。该不会是看云小姐是个大美人,就动了歪心思了吧。” “不对不对。”李柱摇头晃脑,“说不定是人家美人自荐枕席,自甘下贱呢?哈哈哈哈哈哈!我们阿土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阿土面无表情,拳头捏得越来越紧。 连峰身侧站了一位中年女人,蓝衣布裙,美目慈善,暗中朝他摇了摇头。 阿土狠狠地闭上眼。 院内斗殴要被罚。 罚了就没饭吃。 李柱见往常面对他们都不会有情绪变化的人竟然隐隐有了发怒的势头。他扯过旁边的弟弟李牛,添油加醋道,“听说那个云青黛在明水县风评差得很,一个女人,什么酒楼妓院都去过,大概是功夫不错啊。” 李柱挤眉弄眼,李牛啧啧称奇,“难怪及笄五年都没嫁出去。” 黑如煤炭的李牛憨笑,“阿土怕是被迷得魂都没了。” 铃铛声闷响,李柱兄弟两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手掐住脖子凶猛地按到地上。 头骨遭到剧烈撞击,力道之大让石砖都碎开几条裂缝。 两人一时痛到失声,意识模糊。 待连峰反应过来,血已经淌了一地,他怒气冲冲地叫人拖开阿土。 李柱和李牛被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浓稠的鲜血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一片血色中,他们看到了被按住的阿土。 阿土神色狠戾,唇角的笑越扯越大,露出两颗虎牙,翻腾的乖张和疯狂在这张脸上淋漓尽致。 唇形变化间,两人默契地读出了几个字。 “你们不是早知道了么?” “我是个疯子呀。”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4 厄藏院的杀手们从死人堆里一路摸爬滚打,大多品性恶劣,但主子们无所谓,他们只在乎这把刀好不好用。 所以下面人的小打小闹,连峰都睁一只眼闭一眼。 这回玩笑开到目标人物身上,连峰才正眼看被按在地上的阿土。 听不出情绪的男声平稳道,“阿土。你的外袍呢?” 蓝衣女人紧紧地扣手指,呼吸渐重。 阿土的气血都一齐涌到喉口,咧开的微笑弧度刚好,像硬生生嵌上去的面具,不含一丝情感。 他没有回话,一棕一蓝的眼珠执拗地盯着头破血流的两兄弟。 怎么没死呢? 一开始就应该捏断他们喉管的。 “阿土!”连峰陡然严厉,“说话!” 阿土迷朦地回神,慢慢抬眼。 “连管事,您别生气。”蓝衣女人没忍住,目光竭力不去看地上的阿土,“是奴婢………” 连峰冷笑,“若水,喂了几口饭,就把阿土当作你养的狗了吗?” 他轻浮的视线在若水丰腴的曲线游走,嘲讽道:“自己生不出来,也别把什么人都当儿子。” 若水面色一白,骤然跪倒,“是奴的错。” “连管事。”阿土出声,“我怎么会是若水的狗呢?” 他脸上又挂起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是陵山所有主子们的狗。” “阿土……”若水咬唇。 在场的其余人窃笑,轻蔑的眼神和尖锐刺骨的话语跟雨点似的砸到阿土身上。他被用力地摁住,脊背依旧挺得很直。 连峰忽然语气平直,“你见到了云青黛。” 阿土敛了笑,抬头与连峰对上视线,每个字带动胸腔震动,无比清晰,掷地有声,“我没有。” 从进入山庄至今,阿土的心思从来只在训练、杀人和吃饭上。 任谁都不会觉得阿土仅凭一面之缘,而对一个女人动了恻隐之心。 连峰态度松动,“外袍呢?” “被李柱剪坏了。”阿土扭头,与旁边瞪大眼睛李柱对视。 李柱一动,骨头连着筋浑身剧痛,刚张开嘴,喉咙里不停地咳出血沫。 这阿土!定是下足了死劲! 连峰沉声,“嗯?” 底下杀手们面面相觑。 李柱李牛两兄弟确实很喜欢干这种缺德的丧心事。 阿土的衣柜里一年四季也不见几件好衣裳。 “李柱李牛,你们两个谁说?” “咳咳咳咳!”李牛脸色憋得黑紫,“胡……咳咳……说!我我们……只剪坏了几件!” 阿土平淡道,“我也只有几件外袍而已。” 此言一出,满院静了一瞬。 连峰深吸几口气,甩袖而去。 路过李柱李牛两兄弟时,他脚步停顿,低声咒骂,“废物!” 两人气息一闭,瞬间撑不住昏死过去。 快要迈出门槛时,连峰一回头,“阿土院内私斗,罚十棍,禁三日餐食。” 三日…… 旧铃铛慢慢垂落,连着小辫都跟蔫了似的。 还是没饭吃了。 打完十棍,阿土看了眼后背的伤,血肉模糊成一片。 他眉头都不皱,捧着肚子蜷缩在行刑的长凳上发呆。 杖责也讨厌。 又弄坏了他一件衣裳。 房门嘎吱一声响,一片蓝衣闪过,从缝隙往外看,若水快速地放下几个馒头跑开。 阿土沾了血迹的双手反复去抹干净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拿起热腾腾的白面馒头。 刚要递到嘴边,阿土犹豫了。 他饿过更久,但是云青黛…… 阿土脑中闪过云青黛夜色下明净清澈的双眼和和娇嫩欲滴的唇。 跟娇养的兔子一样。 饿不得。 他握拳。 就三日。 就照顾她三日。 阿土妥帖地把馒头藏好,看外面天色蒙蒙亮,立刻转身回卧房换衣裳。 正睡着,忽然毛子出声:男主来了。 青黛立马收回她四仰八叉的手脚,用阿土的外袍就地滚一圈,裹成了个蛹。 毛子:……我以为你要表演一个美人入睡图。 青黛理直气壮:这样暖和。 脚步声渐近,渐远,渐近,又渐远。 青黛偷偷睁开一只眼,没一会儿,洞内就高高堆起一个柴堆,上头架了一个铁锅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铃铛声靠近,青黛头一歪,继续装睡。 阿土放下木柴,蹲到青黛面前,也不叫人,就撑起半边脸盯她。 一双异瞳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不远处火光跃动,映得他眼中亮光闪烁。 “叮——任务达成进度3%” 毛子满头问号脸,book思议:不是,不是,你这蚕蛹一样的睡姿迷到他了? 青黛深沉脸:少男心海底捞。 毛子:……你饿了直说。 青黛:有点。 白皙安宁的睡颜近在眼前,阿土心里兀自满足。 唯一一个,他没有养死的。 阿土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伸出一根手指去戳青黛的脸。 指尖戳碰到细腻肌肤的那一刻,马上陷进去一个小旋涡。 他轻轻抬手,指下肌肤很眷恋似的追了上来。 宽敞的山洞内,唯有柴堆噼啪作响的烧火声和阿土逐渐变重的呼吸声。 阿土再度伸手,一只秀窄修长的手拢住他。 因为常年握笔记账,青黛掌中有很薄的茧。 接触时,阿土心头怪异感更加强烈。 说不清的酥麻感,在体内乱窜,甚至盖过背后剧烈痛感,烧得他发痒。 奇怪。 受伤后他没有吃麻沸散。 为什么被握住的指尖仿佛没了知觉? 青黛粲然一笑,“这次不问我?” 她在说昨晚阿土抱她之前非得再问一遍的事。 阿土略微皱眉,一副思索的神色,“我问了,你便会允我吗?” 青黛松开他的手指,眼神温和大方,顾盼生辉,“你猜?” 阿土收回手指,若有所思。 毛子呜呼一声:他有种无师自通的猛进感。虽然年纪小,但不容小觑。小心往后把你啃得皮都不剩。 青黛躺平.ipg: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一点! 阿土起身,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剩点余温,“你吃。” 青黛一愣。 她其实都已经做好饿几天的准备了。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5 阿土看青黛不接,慢慢抿唇。 他特意掰了馒头的一小块,塞到嘴里,“干净的。” 脸颊边一鼓一鼓,阿土显得格外认真,“不能不吃饭。” “谁说我不吃?”青黛自然接过馒头,学着阿土的样子撕下一小块递到嘴里。 阿土紧绷的眉头松开,盘腿坐到青黛旁边,什么也不干,就看她小口小口吃馒头。 青黛吃完一个,把另一个递到阿土面前,“你也吃。” 阿土回去得晚,来得又早。以山庄内其他人对阿土的排挤程度,青黛猜测他大概没有吃上饭。 也不知道是哪里搞来了这两个馒头,还全部分给她吃。 阿土反应极快捂住嘴,摇头。 往日这样的馒头他要吃七个才能饱,云青黛只吃了一个,肯定没吃饱。 青黛也不坚持,继续撕下一小块,另一只手竖起两根手指,她一笑,“这是几?” 阿土放下手,犹犹豫豫,“二……?” 刚张开唇,答案吐到一半,口感绵软的馒头就径直塞进了他嘴里。 他愣愣地砸吧两下。 很淡的甜味弥漫开。 阿土又快速捂上嘴,“给你吃的。” 这犟种。 虽然在道德观念和行为处事上非常散漫和随便,他认定的事情上却异常执着。 “哦。”青黛垂眸,撕下一小块塞进自己口中,转了话题,“邱岩外驻守的人手还多么?我有可能偷偷溜出去吗?” 阿土迟疑地盯着她的脸。 美人细眉轻蹙,似乎正在思考如何逃出邱岩。 看起来是正经问题。 阿土放下手,“没可……” 话音未落,嘴里又被塞进一小块。 阿土:“……” 就这样一来一回,阿土一边防备一边被骗,大半个馒头进了他的肚子。 青黛指尖满意滑过阿土的下巴,“兵不厌诈,乖弟弟。” 阿土的心情很奇怪。 明明云青黛一直在戏耍他,但他一点也不生气。 他甚至怀疑,如果云青黛手里攥了把匕首,他会一面觉得不该靠近,又一面听话地俯身去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最开始吃了她一块麦芽糖吗? 阿土竭力保持面无表情。 一定是的。 都怪那块糖太甜了。 太甜太甜。 比他前半辈子吃过的所有糖加起来还要甜。 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可是他一开始要杀掉的女人。 “叮——任务达成进度5%” 阿土再度回神,青黛已经蹲到了咕噜咕噜冒泡的铁锅前,意外道,“水?” 铁锅清澈见底,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她以为会是汤呢。 刚走过来的阿土抱着手臂蹲下,把身子微微扭到另一边,青黛看不到他的脸,倒能看见他通红的耳朵。 “我。”阿土停顿,“不会做饭。” “难吃。浪费粮食。” 青黛扬眉。 阿土不是在山庄内吃不到饭就会自己跑来邱岩觅食吗? 想起这个山洞的那一堆原住民,青黛问,“那些猛兽……” 阿土理所当然,“拔了毛,烤熟。” 再难吃他可以吃,所以不会浪费食物。 好养活,实锤。 青黛本人不会做饭,但云青黛从小掌管的云家产业,以经营食肆、客栈和酒楼为主,通常时下兴起什么菜品她都会一一品尝,了解如何烹饪以及菜品所需要的原材料,再考虑引进云氏的可行性。 所以她掌握了一手不俗的厨艺。 青黛默默看了眼旁边的大馋小子。 毛子偷笑:等你露一手,这不得非你不嫁,美美入赘。 青黛起身,“连景声的人不会靠近这里吧?” 厄藏院的杀手们大多从邱岩南面和西面开始搜寻,东面地势陡峭难行,还不时有凶禽出没,他们至少一天之内没法靠近这里。 “一天之内,不会。” “好。”青黛伸展懒腰,“去外面看看。” 阿土仰头,一棕一蓝的瞳孔在山洞外逐渐亮起来的日光照射下颜色更浅,在这张俊美的少年脸上显得更加无害,“姐姐想做什么?” 青黛邪魅一笑:喂、饱、你。 毛子:……你住嘴。我不想被主神空间封号。 当然,青黛还是很有分寸的。 她猛然俯身,葱白的指尖轻点阿土的鼻尖,“我们做生意的讲究有来有往。你的馒头,多谢了。” 说完,青黛走出山洞,只留下一个逆光中苗条纤细的背影。 阿土视线还牢牢地黏在青黛那,他不假思索地起身,按下腰间长剑跟上青黛,小声,“那也别乱跑。” “遇见其他杀手,姐姐就自生自灭。” 前面的人一蹦一跳,好像根本没在听,阿土继续小声补充,“我可不会帮你和院内人打架。” 看似发狠,实则步履轻快,明显心情不错。 走到向阳坡,灌木丛里生长着一串串红色小果,表面附了一层白霜。 是盐肤木果! 果实自带盐味,是民间百姓常用来制盐的原料,生吃还能生津止渴。 青黛兜起裙子,一口气摘了不少。 见阿土眼巴巴望过来,她勾勾手指,往阿土嘴里塞了一颗。 阿土眼皮一颤,轻描淡写地咽下去,“好酸,好咸。” 他的反应逗到青黛,投喂阿土的感觉使人上瘾,她装作要再塞一颗。 突然,旁边传来踩过枯草发出的杂声。 听起来像有人走近的脚步。 阿土握紧长剑,贴到青黛耳边,“姐姐,我要抱你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青黛的耳廓,她尚未来得及反应,阿土就抄起青黛跃到旁边枝叶繁茂的老树上。 有老茧还有一些纵横伤疤的手捂上青黛的嘴,阿土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摁下剑柄。 如果是厄藏院的人,无论是谁,都杀掉。 打架会告状。 那就直接让他们开不了口。 阿土眼珠一转,有些发懵。 他是从何时起有这个念头的? 分明以前想的是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在厄藏院待下去。 怀中的女人侧脸线条优美而端正,呼吸清浅,带起背部小弧度的起伏,偶尔还会撞上他的胸膛。 阿土长长的眼睫垂落,看不出什么情绪。 大概……是那群人嘴里吐不出什么干净的话开始。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6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隐在树干枝叶间,一齐屏住了呼吸。 这时,一只体型庞大的野猪哼哧哼哧地从树下跑过。 不是人。 阿土松了口气。 “唔唔!”青黛两手并用也没能掰开阿土捂住她的手,见阿土还盯着树下发呆,她只得用手肘轻杵阿土的胸膛。 她根本没使劲儿,谁知阿土闷哼一声,表情未变,额前却冒出细密冷汗。 阿土松开手,青黛马上转身揪住他的腰带,让他无法后退,“你受伤了?昨夜回山庄挨罚了?” 两人一发出动静,那只野猪便像觅到了什么猎物,开始疯狂地撞击粗壮树身,叶子被撞落一地,两人所站的树干一阵不稳。 阿土扫了一眼,只道,“姐姐,抓紧了。” “你还没回……!”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一只大手拢住青黛的后脑,她被迫埋在阿土温热的胸膛,感受属于少年的体温和气息。 她臊得脸红了大片,艰难地扭过脸,“你!” 虽然云青黛嘴皮子溜,行为大胆,百无禁忌,但头一次与阿土像这般亲密接触,还是不免羞涩。 阿土没看她,只盯着地下的野猪。他唇角上扬,眼底杀意稍纵即逝。 在不面对青黛时,那股森寒阴冷的杀手气息浓到化不开,尽管面带微笑,无端叫人恐惧不已。 只有这时候,青黛才会意识到,这位比她小了几岁,爱吃糖、会乖乖喊姐姐的翘毛少年,是厄藏院最锋利的刀。 察觉到青黛怔愣的神情,拢在她脑后的五指略带紧张地收紧,阿土刻意压低的声线居然生涩得温柔,“姐姐,别怕我。” “我……”青黛揪住他前胸衣领。 “我有那么吓人么?”阿土嘀嘀咕咕。 “啊?”青黛没听清。 “我不会杀你。”阿土提高音量,显得委屈,“我都答应你了。” “啊额。”青黛虚势,“谁怕了?” 青黛向下努嘴,“我是看这野猪太吓人。” 阿土小辫铃铛晃动,随她的视线往下看,“那……请姐姐先闭眼。” 青黛刚刚闭上眼,听到铮得一声长剑出鞘,随即两人极速下坠。 她身体在空中漂浮,大片空气同时灌入,碧绿色的纱裙随风飘扬,像一朵妩媚娇丽的花,正极具生命力地盛开着。 裙摆被扯坏的轻纱飞起,与阿土的脸一触即分。 他一时间想起青黛曾经滑过他脸颊的指尖,轻柔地抚过,又缠绵地离去。 轻纱抓不住,阿土搂紧了怀中人的腰。 不知阿土是怎么出的剑,等两人落了地,身后轰然倒塌的野猪已没了气息。 青黛幽幽,“第三次了。放在我们明水县,你再抱我两次,你就要娶我了。” 毛子翻剧情,以为是自己又漏了什么关键信息:有这个设定吗? 青黛从容:我胡诌的^_^ 毛子:…… “娶……?” 阿土立刻把人放下,握着剑柄蹬蹬后退几步,“我我……” 虽不太懂男女之间的婚嫁到底意味什么,但若水嬷嬷说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比吃饭还重要。 成为夫妻,两人就要在一起一辈子。 他指着身后的野猪,头上的铃铛从未摇得这么快过,“有危险,我才……我才……” 阿土一棕一蓝的眼睛慌乱地眨巴,“我我…不能,不能……” “啊……就这么不想娶我?”青黛失望之色浮现,蹲到地上捡散落一地的盐肤木果,“算了。我本来就嫁不出去。” 方才还跟盛开花朵似的人儿此刻缩成一团,一粒一粒地捡果子。 阿土心头一堵,比往常泡各种各样的毒浴还疼。他下意识上前几步,片刻后又迷茫地站在原地。 他能做什么? 若水嬷嬷给他念过一首诗,他曾经不懂,现在好像终于明白了一点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恩爱的夫妻约定好生死都要在一起。 可他的命不在自己手里。 婚姻嫁娶,是正常人才能拥有的东西。 而他不过是最低贱的奴隶,一个会咬人的疯子。 忽然,一只手猛然拍上他的后脑,青黛又塞了一个又酸又咸的盐肤木果到阿土嘴里,“我逗你的。” 她哼了声,再塞了一颗,“你想娶,我还不嫁呢,我可是中原首富。臭小鬼!” 阿土嚼着盐肤木果,喉头一滚,尽数吞了下去。 他眼底比口中还涩,低声道,“嗯。” 青黛指挥阿土处理了野猪,把找到的食材带回山洞。 青黛一撩袖子,士气满满。 猪肉一贴上烧热的铁锅就发出滋滋滋的声响,青黛一伸手,阿土乖乖递上捣碎的配料,她均匀撒在被切成薄片的猪肉上,动作行云流水。 翻动锅里的肉片,带着微微烟熏味的烤肉香气飘散开,外皮酥脆可口,肉汁饱满。 单单是瞧着,就让人不断吞咽口水。 阿土慢悠悠从锅边冒头,一副口水即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模样。 “啧啧。”青黛树枝用做的简易筷子夹了一块肉递到嘴里,“好好吃哦。” 阿土的头不自觉垂得越来越低,快要埋进锅里,青黛一指将人戳远,学着他的样子,“我我……不能,不能……给你吃!” 他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声呜咽,跟真小狗似的。 青黛夹起另一块烤的刚刚好的肉,在他面前晃了一圈,“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阿土歪头,“什么叫喜欢?” 呦。 美食就在眼前,阿土居然没急咧咧地作出选择,反而很认真地问她什么是喜欢。 青黛动作停顿一瞬,“喜欢就是……想吃她做的饭。” 毛子:。。。。。。 知道她要编,不知道她要这么编。 青黛理直气壮2.0:对他来说不就是这样。 阿土的视线从烤肉滑到青黛脸上,盯她良久,久到“诈骗犯”本人不好意思地转开脸。 “我说不能娶你,不是因为讨厌你。” 他耳尖诡异地红了,声音低低地飘进青黛的耳中,“我喜欢你。” “嗯?” 阿土阿呜一口咬下烤肉,露出两颗虎牙,“我回答完了。可以吃了吗?” 你已经吃了! 青黛的脑回路一拐弯,转到两人日后相处的状态,少年先猛烈进攻,掌握主动权后,再轻飘飘过来一句,“可以么?” 挺要命的。 毛子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说了多少遍,让你吃点素。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7 第一日,平安无事。 第二日,平安无事。 转眼间,到被困邱岩的第三天,原计划云家救援赶到的日子。 阿土在邱岩外绕了一圈,直到天色渐暗,都没见到云家人踪迹。 青黛撩开裙摆,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用阿土向若水借来的胭脂水粉往脸上涂涂抹抹。 阿土抱剑蹲到她旁边,蹙起眉头,“云家的人还会来吗?” “明日厄藏院的人也该搜到这了。” 青黛弯腰,仔仔细细看溪水中自己的脸,淡定道,“他们不会来了。” “为何?”阿土瞬间捏紧剑柄。 从原剧情中云青黛遭遇两批杀手,到附加任务是“保护云母,守住云家产业”,她就该明白,想害死云青黛的不只有连景声一个人。 云家有卧底,还是原主极其信任的、且手中有实权的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毛子大惊小怪:你知道云家救援来不了,那你跟男主许什么三日之约? 青黛抛媚眼:三天培养点感情基础,让他愿意带我走呀。 毛子:他带你走?你确定不是你带他走?你要去陵山?你要往火坑里跳? 一连四个语气强烈的问句砸来,青黛盯着水中映出的一张陌生脸蛋,满意了:来都来了,当然要去会会那个黑心肠。 毛子看出神的阿土,怀疑:emmm你确定他会带你走? 青黛双手合十:万事万物皆有缘法。 毛子:……说人话。 青黛慈爱:傻孩子。我曾经是武力值爆表的暗卫呢,我可以自己杀出去呦。 毛子嘴角抽搐。 它怎么忘了,各个位面青黛得到的技能是可以迁移的。在本位面合理的情况下可生效,像末世的异能就不能带到这里。 摄政王那个位面,自家宿主可是战力天花板,区区几个厄藏院杀手自然不在话下。 放下胭脂,青黛顶着一张面黄肌瘦的病痨脸,露出匀称整齐的贝齿,“我无家可归了。” 阿土在厄藏院就常年看各位主子勾心斗角,也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云青黛大概是遭了底下人的背叛。 看见青黛失望又释然的笑,宛若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击阿土的心,他压抑着刺痛,“我……” 青黛别开脸,往溪里扔石子,一圈圈涟漪荡开,女声低落,“你走吧。” “云青黛从不畏首畏尾。”她摸着河边的石子,故意和阿土说玩笑话,“做生意都不怕赔,我还会怕死么?” 阿土一点也不想笑。 “我要自己逃出邱岩。当最后拼一回,哪怕失败,我云青黛就不算白活。” “姐姐!”阿土半跪在她面前,膝盖骨撞上凹凸不平的石头,他眼睛都不眨,“姐姐做的饭好吃。我再许你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开口。 阿土略带紧张。 隐秘又莫名的期待让他不敢眨眼,执拗地盯着面前女人。 谁知女声淡淡,“三日之约已到,你不欠我什么。” 青黛一笑,月光下被化得平平无奇的脸又因为闪烁的眼眸多添几分丽色,“多谢你三日的照顾。” 她垂下眼,“你该回山庄吃饭了。” 心中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阿土忍不住按上胸膛,露出两颗虎牙,“姐姐,我不走。” 青黛斥他,“你是傻子吗?” “万一你救我的事情败露,陵山的人会轻易放过你吗!你……你就再也吃不到饭了!” 阿土敛了笑,眼底搅动微不可察的疯狂,低头抓牢她的手腕,“姐姐,你骂的真好听。” “你!”青黛一拽手腕没拽回来,她咬牙,“傻子。” “我可以走。”阿土喉结慢慢滚动,“但我必须带你走。” 他叹气,“对不起了,姐姐。” 青黛刚转身,阿土直接打横将人抱起,跟阵风似的大步往山下走,说话时带动胸腔震动,“今日没结束,还是我们的三日之约。” “我答应过你,要让你活着。” 青黛怔住。 阿土步伐平稳地在小路间穿梭,青黛见说服不了他,渐渐安静。 快迈出山门,阿土的小辫上铃铛晃动,他神色忽然变得小心翼翼,小声,“第四次,应该还不用……” 娶她。 青黛咬牙切齿,猛然给了阿土后脑勺一巴掌,“臭小鬼!” 夜色之下,阿土眼中闪着流光,悄无声息靠近外面驻守的人,“二十人。” “姐姐,等我一会儿。” 话音刚落,银光出鞘,阿土的动作快到站在他面前的青黛都没看清。 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杀手接连倒地。 阿土没沾上一滴血,他面色淡漠,动作散漫地将化骨粉撒了一地。 走到青黛面前,阿土身上冷嗖嗖的阴暗感消匿无踪,他回望地上尚未散去的血迹,想抱她,又犹豫了。 最后,阿土背过身,蹲在青黛面前,只道,“地上脏。” 毛子火上浇油:这是有多不想娶你! 青黛:^_^ 从邱岩到陵山有好一段脚程。 青黛搂着阿土的脖子,轻声,“你要带我进山庄,你怎么解释?” 阿土脚步一顿,“你跟着若水。她会帮你。” “噢。”青黛扬起脑袋往阿土脸边凑,“我说是你幼时老家的旧识如何?” 老家? 阿土对年幼时家乡的记忆只有被洪水冲散的村庄和一口一口灌进肚子里的脏水。 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青黛骤然加重语调,“既然是旧识,我得知道你的名字。” “我……我已经忘了。” 青黛扬唇轻笑,轻巧又柔和,“我记得。” “我告诉你。” 阿土的身体一瞬间僵硬。 青黛的意思,是要给他取一个新名字。 “是什么?”阿土停顿许久,才终于开口。 青黛捏住阿土的下巴,宛若给他注入了潺潺如流水的生命力,有穿透黑暗的力量。 “明灼。” 意为明亮、聪颖、热血又意气风发的少年。 青黛一笔一画在阿土背上写出这两个字。 倏尔,她感受到手下的身体变得紧绷,连呼吸都停滞了。 阿土再开口,语气艰涩,“我……怎么能叫那样的名字。” “还……还是换个。” 青黛哼了一声,继续一笔一画地把这两个字教给他。 “明灼明灼明灼明灼!”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8 阿土确实已记不清他原来的名字。 有这般温暖吗? 是光听到这两个字,就刺得人眼眶发热吗? 阿土默不作声。 被抛弃,被忽视,被排挤,谁都看不起他,谁都可以踩他一脚,这才是他。 为什么呢,云青黛? 为什么不讨厌他? 为什么要执着地给他一个名字? 为什么要认为那样不堪的他,配得上“明灼”两字? 青黛轻戳垂在他肩上的铃铛,宛如洞察了他的慌乱和自卑,“明灼,抬头看看。” 无边夜色之中,这条小路好似长的没有尽头,只有他和青黛两人紧紧相依着。 正是在黑暗掩盖下,阿土才敢慢慢抬头。 夜空像铺开的绸缎,其间繁星点缀,散发着微弱却引人遐想的光芒。 阿土神情茫然了片刻。 满天繁星他常年可见,但他的心情第一次如此平静。 “这样就很好。” 青黛笑起来,向前伸出双臂,兴奋地蹬腿,“成为明灼的第一课,抬头向前走。” 阿土忙按住青黛的小腿,才防止人从背后跌落。 背后的女人还不肯作罢,揪住他的小辫,“我只说一次。别人再风光无限,恣意潇洒,那也不是我的明灼。” “我的明灼,只此一个。” 她小声,“千金不换。” 商人重利,对于云青黛来说,这大概是最隐晦的情话。 说罢,她不管阿土有没有听懂,一拍阿土的肩,示意他走快些,再快些。 阿土愣神。 不是人人可轻贱的阿土。 是只此一个的明灼。 “叮——任务达成进度50%” 他深吸一口气,迈出腿。 酸闷又烦杂的心情被丢在身后的黑暗里,他朝着前头有隐隐火光的陵山大步走。 有了名字,他好像离正常人更近了一步。 一进厄藏院,若水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两人,马上提着灯笼迎上来。 一照到青黛的脸,若水的手停顿,“阿土,这是……你说的……” “旧识。”阿土补上。 “咳咳。”青黛拍拍阿土,“放我下来。” 她走到若水面前,“若水嬷嬷,我叫阿芸。” 没说两句,青黛一手掩面,咳嗽两声,终于把气儿喘匀了,“是阿土老家的媳妇儿。” “咳!”这回是阿土咳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瞪大眼睛,“媳……?” 青黛转身嗔他,原先生动漂亮的表情在这张五花八门的脸上很是精彩,“害羞了?相公~” 阿土蹬蹬后退两步,都快贴到门上去了,“我我……” 青黛叹气,“我们三岁定亲,从那之后失散多年。我知道你嫌弃我,不肯认我。” “那我走了。” 她以手拭泪,低头走出大门。 阿土猛然攥住她手腕,对上青黛可怜巴巴的视线,又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若水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最终停留在阿土的脸上。 神情着急,脖子到耳朵红了大片。 若不是他中意的姑娘,阿土根本不会把人带回家。 这小子,还不承认。 于是若水一锤定音,正色,“阿土,和娘子闹什么别扭?快带人进来。” “娘……娘娘子。”阿土像被烫到似得松开青黛的手,“我……” “嗯?”若水瞪了他一眼,“还是说,你不想对这位姑娘负责了?” 青黛在旁边幽幽叹气。 阿土手中剑柄上的纹路抠进掌心,他咬牙,“劳请若水多多照看……我的娘子。” 说完他马上转身,走到半道突然折返,一声不吭地拆下一个旧铃铛塞到青黛掌心。 “这个?” 阿土看了若水一眼,别别扭扭地,“若水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在你身边,你别给她添麻烦。” 青黛猜测,一摇动铃铛,阿土就能赶到她身边。 不让青黛去麻烦若水,那去麻烦谁? 自然是阿土自己啰。 “啊?”青黛捏着铃铛,“担心我就直说嘛,相公。” 阿土嗖得一下钻入夜色,跑的没影了。 若水温和一笑,牵过青黛的手,“阿芸小娘子,随我来。” 两人在院中曲折绕了几圈,走到一个干净整洁的厢房。 “阿土难得如此郑重地求我照看一个人。厄藏院鱼龙混杂,我不太放得下心。怕是要辛苦小娘子这几日与我同宿。你可愿意?” 青黛点点头,“若水嬷嬷心善,阿芸已是感激不尽。” 主卧房和侧卧的被褥都柔软舒适,显然主人打理十分用心。 若水点起一盏油灯,“我负责打点厄藏院众人的生活起居和吃穿,小娘子有任何需要都可同我说。” 吃…… 青黛若有所思。 原来阿土当时不肯跟她走,执着回山庄吃饭,有大半原因是牵挂着山庄内唯一对他好的人。 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 让人心软。 若水絮絮叨叨,“原来阿土口中的朋友是娘子。难怪我看他像突然转了性子。” 青黛不明所以。 “阿土没跟你说?他报名参加了今年的金秋盟约,胜者能跟盟主要一个心愿呢。我瞧着,他是生了离开的心思。” “明明身手在厄藏院数一数二,以前说什么都不愿意去。” 黄澄澄的灯光下,若水笑意嫣然,有着母亲一般的慈爱和骄傲,“那小子长大了,知道为自己和心爱的姑娘谋个未来了。” 她眼中闪着水光。 若水还记得见到阿土的第一面。 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小孩被连峰踩在脚底,他愣愣地眨眼睛,一棕一蓝,像嵌在雪地里的宝石。 连峰加重力道,“杀手?你这种货色,也就只能给我们山庄当条看门狗了。” 小孩呕出一口血,反而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看门狗不好吗?我就被咬过,很痛很痛。” 说完,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住连峰的脚恶狠狠地咬上他的腿。 连峰一惊,立刻使上内力,一下踹断小孩的几根肋骨也没能让他松口。 他痛呼,“死狗!松开嘴!” 小孩这才慢悠悠地松口,瞬间就被连峰踹到门边。 连峰痛得跌坐在地,小腿几乎被小孩撕咬下好大一块肉。 小孩歪头,表情天真,“都说了,狗是会咬人的。” 连峰怒不可遏,但小孩这种不怕死的行为让别的主子看上了,留了一命,收到厄藏院做杀手。 此后,阿土也确实没让主子失望。 一次比一次更不要命。 简直是个疯子。 若水心里酸涩。 阿土明明只是个在冬日里不着寸缕,只捧着一个冷掉的馒头,还露出无比满足笑意的小少年罢了。 青黛抚上若水的手,“嬷嬷别哭。跟你说个秘密,阿土有名字。” “明灼。” 青黛沾着茶水,在桌边认真地写下这两个字,唇边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你、我,还有他的爹娘,我们都爱他。” 若水不禁掩面。 明灼啊。 多好啊。 太好了。 听起来就是被深深爱着的名字。 “难怪,难怪。”若水眼眶通红,“你这般好,难怪他拼了命地想挣一个未来。”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9 青黛和若水说了大半夜,以至若水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儿媳”越来越喜爱。 她昨夜入住厄藏院,第二日好事者就把阿土金屋藏娇的消息传了满院。 青黛不想给阿土惹事,就乖乖待在若水的厢房不出门。 她不惹事,其他人不愿意放过她。 门外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不停,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恶意地说三道四。 他们不敢贸然进若水的房间,趁着若水不在,猖狂地来这给青黛一个下马威。 青黛实在搞不懂这群人的脑回路。 他们和阿土无冤无仇,甚至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却个个以欺负阿土为乐?放在现代这不是妥妥的霸凌吗? 门外一个男人突然故意大力拍门,木门吱呀作响,摇摇欲坠。把愣神的青黛吓了一跳,碰掉了手边的茶盏。 瓷器砸落在地,门外的人得逞大笑,“乡下来的小娘们,就是不禁吓啊。” 还有人附和,“哈哈哈,没见识的村妇!” “哎哎,你们说,把她搞死,阿土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坨子你小子心真毒,阿土刨你家祖坟了?” “什么刨祖坟啊?他个孤儿有祖坟吗?还不是梨月院里的小蝶,前日来厄藏院送月钱,多看了阿土一眼。” “就这?” “别装清高啊!你不爽阿土身手比你好,我们可都知道哦。” 毛子偷看青黛。 她十分平静地看映在窗边笑得前仰后合的人影。 毛子害怕地缩到青黛的肩后。 它能感觉到自家宿主真生气了…… 青黛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拿在掌心漫不经心地把玩。 试图去理解施暴者的心态才是最蠢的。 她抬眸,两指夹起一块瓷片,门外若水大声,“你们在干什么?” 青黛动作流畅地收回瓷片,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整理碎片。 门外众人散去,木门打开,若水的声音响起,怒气冲冲道,“阿芸!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 青黛沉默片刻,只道,“他们也这样欺负明灼吗?” 分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若水抿唇,细纹明显,显然是一张忧思过重的脸,“阿……明灼他……他……” “我来,我来。”若水蹲到一地碎片前,挡开青黛的手,利索地收拾干净。 青黛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女人低落道,“他一进厄藏院就得罪了最大的管事,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挨欺负。” “最初是上头示意,后来是他们自己看不惯次次出风头的明灼。这才……” 出类拔萃还成了受害者的原罪不成? 什么狗屁。 毛子怕青黛大开杀戒,小心看眼色:你要怎么做? 青黛微微笑:用言语感化他们,让他们和阿土握手言和,来日相见还是兄弟,美美he。 毛子震惊:这怎么可能?! 青黛面无表情:哦。你也知道不可能。 不管阿土是不是她要攻略的男主,厄藏院其他人都别想美美he。 霸凌是会遭报应的! 陵山前院。 主位之人灰竹纹白衣锦袍,头顶银冠挽发,面庞如清月,嘴唇薄且唇色淡,看起来有些冷漠寡情。 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底下却无一人敢吱声。 “四日了。不仅没找到云青黛,还折损了二十余人。” “查不出是谁做的?” 地下跪倒一片。 “一群废物。” 连景声摸着桌上紫玉狼毫毛笔,“唉。你们的血脏得很。今日我换新书桌,不想杀人呢。” 连峰大气不敢出,点头哈腰,“是是。盟主的书房自然是顶顶好的用具,别见了我们的脏血。” 连景声瞥了他一眼,端起砚台,缓慢地倾倒。 乌黑墨水淋了连峰满头,他陪笑,“盟主,金秋之约还有五日,除了原先定好的各门派代表,还有要邀请的吗?” 连景声无趣地扔开砚台,忽而又想起什么,“哈。有一个。” “敢问是哪位门派的大侠?” “明水县,云家管事李游春。” 连峰默默记下人名。 这似乎……是盟主未婚妻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听闻好像关系还不错。 怎么会突然邀请他? 难道是试探云青黛的下落? 连景声忽然道,“金秋之约的擂台,厄藏院谁上?” “有三十人报名,大概今日就能决出上擂台的前三甲。” “哦?”连景声又问,“厄藏院那个不要命的小疯子今年还是不去?” 连峰偷看连景声的脸色,暗自揣度主子的心思。 主子貌似很欣赏那个疯子。 他忙道,“今年去!今年去!” “哼哼。”连景声面色好转,清月般的脸上闪烁着破坏美感的血腥兴味。 “疯子间的相互攀咬才好看。” “来人!”连景声兴奋不已,“吩咐下去,今年的擂台加固,场内放入后山野性难驯的……凶兽。” 最后两个字带着笑意,瘆人得很。 连峰这下话都不敢说。 自家主子不是挺喜欢阿土的?怎么这等做法更像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当真是,人为蝼蚁,生死皆不由己。 谁能保证,下一个被碾死的不是自己? 场边的人敲响铜锣,阿土抹开嘴边血痕,眼珠子静静环视一周,淡声,“还有么?” 擂台负责人适时补充,“若再没有人上,阿土便夺下魁首了!” 底下一圈有的鼻青脸肿,有的吐血不止,就是无一人敢应声。 铜锣再度重重敲响,“阿土获胜!” “接下来我们角逐第二……” 阿土没理会,直接翻身跃下擂台,往厄藏院后院跑。 一早上没听见铃铛响,还是去瞧瞧比较安心。 留下一地的杀手面面相觑,又呕出一大口血。 不是…… 都被第一名打成这样了,他们怎么再去争第二第三?! 该死的阿土,绝对是故意的! 临到若水房门前,他揣着两个从厨房顺来的馒头,蹲在漆红的柱子后,晃动小辫上的铃铛。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阿土莫名有些紧张。 他慌乱地站直,拍拍明蓝圆领袍上的灰尘,递上温热的馒头,“姐……阿……阿芸。” “明灼?”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0 阿土显然还没适应这个新名字,他后退一步,又怕抗拒的样子伤了青黛的心,他绷紧表情,把馒头往前伸,“嗯。” 带有薄茧的纤长手指径直掐住了他的下巴。 女人被胭脂涂得五彩缤纷的脸凑到阿土跟前,左右转着脑袋瞧他脸上的伤。 阿土屏住呼吸,不敢吱声。 气场好强,莫名觉得会被骂。 青黛却没发作,眯眼看他心虚的神情,“你……要去参加金秋盟约?” 金秋盟约是由武林盟主牵头举办的江湖盛会,美名其曰较量身手,实则正邪两派来者不拒。 若正巧在擂台中对上有仇怨的,刻意下死手的人多得数不胜数。 因为参加金秋盟约的人默认签下生死状,一进入擂台,想要再出来,必须有一方非死即重伤。 在擂台内,不管使出什么下作的手段,只要能赢就是胜者。 一开始,江湖中人唾弃这样蛮横的条件,可谁让金秋盟约前三甲彩头的诱惑太大,依然引得各界人士趋之若鹜。 上一届的前三,有的拥有了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的竟是直接赢走了江湖失传已久的至高武学秘籍孤本。 以连景声的变态程度,这次擂台赛绝对残忍又血腥。 若阿土进入擂台,他一无身份背景依仗,二在院内遭自己人厌恶,他面对的,只会是生死之战。 阿土好似对自己现下的处境根本不在意,他乖乖站着任青黛揉搓,说道,“我没受伤。” 那群人大概平日里只钻研怎么欺负他了,身手几年来也不见长。 无趣得很。 “馒头,趁热吃。” 他还在惦记这一口。 青黛恶狠狠咬下一口,“你倒是出息了。不声不响跑去参加那个什么玩意儿,我告诉你,你一死,我就马上改嫁。” “那个什么阿冬啊,小贾啊,都是不错的夫婿,可会疼人。” 两人身后的若水坐不住了,她满脸着急,生怕这根木头真把娘子气走,“阿芸……” 谁知这时,阿土眼神变了,唇边的小虎牙若隐若现,他一步一步上前,逼得青黛步步后退。 最后咚的一声,腰间的剑不知何时出了鞘,剑柄那头杵在木门镂空的纸窗上。 阿土低头看青黛,呼吸平缓,混杂着剧烈的心跳,他小声,“姐姐,这话我不爱听。下次不许说了。” 毛子化身尖叫鸡。 身后的若水停住脚步,诧异地看突然开窍的木头。 少年情动果然热烈又迅猛,无所顾忌地直进,像白日晴天里梅子熟时的酸涩香气,惹得人心怦然。 “哎呦。”若水蒙起眼,转身向房内走去,“我当真老了,见不得小辈的恩爱。” 恩爱? 阿土松开手,出鞘的一截银光滑落回剑鞘,想反驳,又被青黛的眼神堵了回去。 细弯柳眉下,色如春晓,双眼清澈明净,似有似无地引人沉醉。 属于云青黛的气场流露,她故意激阿土,“你都不肯娶我,还不让我嫁别人了?” 他弱弱辩解,“我没有不让你嫁给其他人。” “那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我没……”阿土吸气,“我……我只是觉得我肯定不会死。你……你小看我,我才不高兴。” 青黛抱臂,再恶狠狠啃了一口还举在阿土另一只手的馒头,“哦!” “是,那我换种说法。你不会死。但我迟早会嫁给别人。” 青黛有意步步紧逼。 阿土嘴唇动了两下,说不出话。 他一气之下……抬高了捧着馒头的手。 青黛张开嘴,咬下的一口落了空,高冷地哼了一声。 “姐姐。” 意料之外,憋红了脸的阿土忽然开口。 “至少,今年不要嫁给别人。” “好吗?” 至少……在金秋盟约之后。 等他讨到那个心愿。 等他……成为正常人。 青黛慢慢站直,别过脸。 就在阿土以为青黛拒绝了,她轻声,“总归迟了五年,也不怕再多等一年。” “叮——任务达成进度55%” 阿土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如此明显的喜色。 青黛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阿土真正开心的时候,是不会露出那两颗小巧的虎牙的。 不再阴冷乖张,明明眼睛在笑却并无情绪。 他会极力地抿住唇角,压下内心欢愉,在颊边陷下去两个小窝,看起来像梨涡,却又不是梨涡。 这时,那几分缺失的少年意气才重新鲜活过来。 只为青黛一人。 他双手捧上被青黛咬了大半口的馒头,殷切道,“吃。” 青黛揪起一小团,猝不及防地塞进阿土嘴里。 指尖撞上他的唇齿,阿土眼皮一颤,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接受投喂。 有点凉,不过很好吃。 今日厨房做的是玉米馒头。 比在山洞那次甜得多。 金秋盟约临近,厄藏院上下全部如临大敌,训练的训练,出任务的出任务。 唯独这个院内魁首,在一堆白面粉中冒头,“咳咳咳咳!” 他发尾都染上了白生生的粉末,一眨眼,簌簌掉粉,“若水,好难。” 若水叉腰,一点也不惯着他,“知道阿芸爱吃,你还不学?怎么做人家相公的?” “我学。”阿土大力甩头,才堪堪露出一张辨得人形的漂亮脸蛋,“姐姐去哪了?” “好像是什么落在房内了,她说去去就回。” “哦。”阿土捏了捏脸边的铃铛,发出轻微闷响。 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铃铛声,只要在整个陵山之内,他都能快速辨别铃铛在哪。 青黛带着,他就能放心许多。 但人不在跟前,阿土心神不宁,洗了手跨出厨房,“我去找她。” 厄藏院后院。 青黛停在一间房门口,房内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听说你今天的任务是接一位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啊!就是个管家而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盟主要请他。看起来就是个懦弱好说话的软蛋。” “哪里的管家?” “还能谁家?”里头人猥琐一笑,“盟主未婚妻家的呗。” 云家管事李游春。 他来陵山做什么? 青黛悄无声息地退开。 云母还在明水县,她或许要去会会这个……云家叛徒。 走到半路,一道陌生的男声传来,听起来温和含笑,“我竟不知,厄藏院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1 尚未转身,后头用做暗器的东西破风而来,杀意凌厉。 脸色蜡黄的女人短促地尖叫一声,被吓得向右跌去,而那颗裹挟内力掷出的小石子竟只堪堪擦过她的发,凿入旁边白墙,震落一地粉尘。 她低眉顺眼,身体轻颤不止。 视线所及之处先是出现一片灰竹纹白衣,再往上看是一张朗若清月的脸。 居然是陵山主人,武林盟主连景声。 他似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直奔主题,语气轻慢,“阿土是你的什么人?” 青黛低头狂骂连景声死变态。 高高在上的主子,本就鲜少来厄藏院。偏偏在得知自己金秋盟约的“乐子”出了意料之外的变故后,屈尊降贵地踏足此地。 连景声眼里的变故,自然就是青黛这位凭空多出来的娘子。 不要命的疯子心中有了牵挂之人,还会那般不要命吗? 简言之,连景声只在意阿土擂台赛的观赏性,够不够血腥,够不够残暴。 青黛掐住裙摆下的小腿,说话磕磕巴巴,“是相……相公。” “三……三岁就订下的亲……” 连景声指尖划过额角,看蝼蚁般的不耐烦,“再多嘴,就拔了你的舌头。” 女人恐惧地捂嘴,眼神流露不可置信。 仿佛在说,不是你先问的吗? “若你死了,他会如何?”连景声手中翻出一根银簪,目光一寸寸描摹而过。 还不待青黛回答,连景声弯唇,银簪飞出,“你还是做个死人吧。” 女人瞳孔微张,似乎被吓得僵在原地。 连景声蹙眉。 银簪飞出的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这女人若有若无的笑? 是错觉,还是…… 铃铛声响,黑金色身影凌空翻转,稳稳挡在青黛面前。 阿土语调骤冷,“盟主,为何伤她?” 他右手垂落身侧,缩在袖口里,正紧紧攥着那根银簪。 湿濡的液体将他袖口染成深黑,一滴一滴砸落地板地。 地面很快蓄下一小滩血水,顺着蜿蜒的石板流向连景声脚下。 连景声嫌恶地后退两步。 “阿土。” 连景声的视线从阿土手中转到他脸上,嗤他,“你在跟谁说话?” 阿土露出两颗虎牙,“在跟盟主说,不要欺负我的娘子。” 院落内静可闻针落,唯独阿土的伤口血珠滴落不止。 一时间,两人剑拔弩张。 衣角一阵拉力,身后女人朝他摇摇头。 阿土回身,伸出那只干净的手,“姐姐,地上脏。” 青黛看了眼面色不善的连景声,片刻犹豫之间,带热度的大掌揽上她的腰,将人扶起。 少年宽阔瘦削的肩膀拢住她的全身,阿土转回身,左手仍是拢在青黛的腰间。 他重新看向连景声,脚步微动。 连景声马上面带戒备地后仰,摸到袖口里的暗器。 若阿土真要反,绝对是不容小觑的对手。 可阿土只微微歪头,展开手里的银簪,“盟主,还你。” 连景声不接,问道,“若我一定要杀她呢?” 银簪哐当一声掉地,溅起血水。 任凭飞溅的深红砸到阿土裤腿,他一言不发,一步不退。 “呵。”连景声已然明白阿土鱼死网破的心思。 他幽幽转身,“阿土。好得很。” 或许他想岔了。 当疯子有了软肋,擂台赛大概会更好看呢。 连景声身影消失在院中,青黛撕下裙摆缠上阿土的伤口,她出声,“连景声想阴你。擂台赛务必小心。” 阿土低头看为他包扎的青黛,“我不怕。” 青黛仰头,“你……” “所以,”阿土不熟练地摸她的发顶,“你也别怕。” 他抿住嘴角,脸颊边陷下两个漩涡,“我不会死。你还欠我麦芽糖,果脯糖、杏酥糖、莲子糖……” 青黛头疼。 一面好笑一面又心酸。 阿土被坑害过太多次,以致他对这种恶意都习以为常。 她转着握在掌心的铃铛。 有什么办法可以帮阿土? 金秋盟约前最后一日。 连峰忽然大摇大摆地抓了若水,等阿土和青黛找上门,他正一口一口品茶。 看阿土忍不住上前一步,连峰才道,“想要若水活下去,盟主只有一个条件。” 阿土捏紧剑柄,大力到指节凸起。 青黛问道,“什么条件?” 连峰放下茶盏,指向青黛,“让你娘子,和你一起进擂台。” “不可能。”阿土马上接道。 “那没什么好谈的。你们走吧。” 连峰叹气,“也不知道若水一个老女人,怎么在地牢熬下去。” 银光一闪,阿土腰间的长剑出鞘了一寸。 青黛见状,慌张地抓住阿土,不动声色地把剑按回鞘,她满脸哭相,“相公!相公!若水嬷嬷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不能不救她!” “我去!我去!不就是擂台吗?我和你一起去!” 不就是擂台吗? 连峰心中暗嘲,真是个没见识的女人。 送你去死都不知道。 心里如此,连峰面上很欣慰,“阿土,你瞧瞧,你娘子都比你懂事。” “姐……”阿土拧眉,青黛扑过来捂住他的嘴,宽大衣袖下的手掐上他的腰。 背对着连峰,口型微动: 听、我、的。 阿土直视连峰,“阿芸不算江湖中人,生死状不该对她生效。若她受伤了,就让她出擂台。” 连峰又端起茶盏,暗中思忖。 盟主只说了,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两人一起进擂台。 一个低贱的杀手而已,骗他同意又何妨? 于是连峰道,“好。” 阿土深吸一口气,明显不信。 青黛忙道,“我们同意了!快点放了若水嬷嬷。” 连峰不动,阿土闭眼,沉声,“放人。” “好好好!”连峰大喜过望,吩咐手下放人。 深夜,若水厢房内。 若水眉目间忧思很重,“我……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阿土站在一边,隐在角落,“没有。” “我……” 身旁的青黛抚上她的手,声音清灵,给人安定的力量,“嬷嬷,你没有错。相反……我们有一事骗了您。” 若水愣住。 青黛拿出染了特殊汁水的手帕,把脸擦了干净。 露出一张容色姣好的脸,眼神灵动聪慧,不着脂粉却唇色殷红,实是个晃眼的美人。 “云小姐?!”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2 “嬷嬷认得我?” 若水下意识看向角落里的阿土,犹豫道,“我在……盟主书房见过你的画像。” 云青黛从不在外人眼前露面,连谈生意都严严实实地戴好帷帽和面纱。 连景声能得到云青黛真容画像,必定是云家的那位叛徒特意送来的。 一明一暗,两人怕是早就勾搭成奸。 真是想把原主彻彻底底置于死地。 “嬷嬷想的没错。我是云青黛。”青黛唇角上扬,压在桌面的手推过一封亲笔书信,一举一动间是超越年纪的沉稳。 那双见识过许多世事的眼在暖黄的烛光下沉静柔和,“连景声以前想杀我,如今想害明灼。您是我们在厄藏院的唯一牵挂,若您信的过我,今夜就动身前往明水县。” 若水的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从知道“阿芸”是云青黛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盟主不会放过眼前两人。 她如果继续留在厄藏院,盟主必定会拿她来威胁阿土,就跟今天一样。 可这里是她待了大半辈子的住所,是她……夭折儿子的长眠地。 阿土看懂了她的为难,主动上前两步,从暗处走出,“若水,别紧张。我和姐姐不是在逼你。” 他缚紧绷带的右手握上剑柄,“若你想,就留下。” 若水无声抹开眼泪。 襁褓之中的儿子冻死在冬夜,在同样冷的漫天飞雪下,她第一次喂了小阿土一口热汤。 过去已经埋葬,但明灼还活着。 他有了心爱之人,要娶妻,还有大好的未来。 她怎么能拖两人的后腿? 若水坚定道,“我去明水县。” 青黛颔首,打了个响指。 门外无声无息出现一个黑影,闪入房内,朝青黛单膝下跪,恭敬道,“家主。” 陵山上下忙于准备金秋盟约,她终于得以接触云家暗卫。 一支只属于云家家主,绝对忠心的队伍。 “我走后,你们就不用去擂台了,是不是?” “不。”青黛与阿土对视一眼,“自然要去。” 连景声书房内。 白衣男人捏一根紫玉狼毫毛笔,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墨点。 他冷笑,“李游春,你自己主子的下落,要来问我么?” 连景声对面站了一个男人,剑眉斜飞,五官深邃冷峻,此刻他脸色阴沉,“不是说好了?我和你合作的第一个条件,不杀她。” “啧。李游春,你太恶心了。”连景声扔开毛笔,砸到砚台溅开墨点,“不是你先贪心人家的家产吗?在我这演什么情种?” “你懂什么!我站在她身后,她就永远都看不到我!”李游春眼珠爬上红血丝,“你是不是杀了她!” “啧啧。”连景声抓起书桌上的一幅画迎面砸到李游春脸上。 李游春的下巴被砸红了大片,他低头,画滚落地面,展开了半幅,正好露出云青黛那双极具标志性的眼睛。 瞳色偏浅,眸光静水流深。 他退后一步,那幅画展开了全部,落款正是三个字“李游春”。 “你看看,是谁害死的云青黛?”连景声摇头笑,“你跟我是同一类人。装什么呢?” “有时间跟我在这发疯,不如好好想想,明日在江湖各派面前怎么交代你主子的下落。” “是要按我说的,然后我们两人平分云家家产。还是继续扮你那个恶心的痴情种,然后一分都拿不到呢?” 李游春一言不发,连景声站起,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刚刚好把那幅画像踩在脚下,“不仅分文难取,就连人……你都得不到。” “唉。”连景声叹气,“我的未婚妻可真是位绝色佳人。可惜佳人已逝,到底与我有缘无份。” 李游春蹲下身,一点点从连景声脚下抽出那幅画,冷声,“不需要你教我做事。” 金秋盟约当天。 陵山在半山腰搭建了一个硕大的圆形擂台,周边围起几人高的铁锁链,织成网状的铁锁朝擂台内侧的那一端还有尖锐的凸起,像密密麻麻的银针。 外头之人能将里面情况看的明明白白,擂台内参赛之人除了唯一出口,根本无法逃出。 四面坐满各门各派,此时正各自热络地与其他人攀谈。 “刚刚入座时看了一圈,今年好像来了不少江湖中名头正盛的高手。” “听人说今年擂台赛难度加大了很多,不知会变成怎样。” “这可是盟主举办的金秋盟约!高手云集也不奇怪。身手一般的只能看个热闹。” “哎哎,看那边!擂台里怎么放进了两只黑熊!那不是会吃人的野兽吗?” 周围看客的目光一齐集中到擂台中央,有两人高,面露凶光的黑熊嘶吼着在擂台内打转。 两个巨大的体型已占去擂台的四分之一,若两熊跑动间不慎碰到铁锁上尖针,黑熊便会狂躁地挥动利爪,在擂台地面撕开一道道深沟般的裂缝。 众人瞠目结舌。 连景声头戴玉冠,在高座上端正道,“往年金秋盟约两两对战,好斗者数不胜数,更有甚者刻意寻仇,以至死伤无数。本盟主痛定思痛,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该让大家速战速决。” “如大家所见,擂台内有两只野性难驯的凶兽。一次可进入二十人,半个时辰内擂台内唯一留下的人,为胜者。” 他一笑,“诸位有异议吗?” 各派面露难色,又觊觎连景声给出的好处而不敢说话。 限时的多人擂台赛,台中还有两只凶兽。 这难道不是更加残忍,死伤更加严重吗? 青黛坐在台下,暗嗤。 连景声这是装都懒得装了。 “好了。”连景声鼓掌,“金秋盟约从不强迫各位参赛,有心者可自觉进入擂台。” 李游春坐在他左下方,明显在出神。 “哼。”对自己身手自信的一个彪形大汉,双手握着大斧跳入擂台,“等老子把这两头畜生砍死了,盟主可别找老子麻烦。” 连景声温和道,“自然不会。相反,英雄值千金。” “杀一只,赏金千两。” 此言一出,本来还在犹豫的人三三两两跳进擂台。 连景声头一转,目光落到下面被侍卫看住的阿土和青黛。 青黛也不演了,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拉着阿土跳上擂台。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3 两人一进擂台,铁制长枪迎面扫过。 小辫上铃铛快速闪动,阿土刚抓住枪柄,身后有数根银针一齐飞出,直朝两人而来! 果然,在高手云集的一笼之内,骤然进入一个无名之辈,瞬间就成为其余人想第一个除掉的目标。 尤其是,这个无名之辈身后还跟着一位看起来柔软不堪的女人。 连景声嘶了一声,伸手支起脑袋,对擂台内情况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会怎么做呢? 那个疯子。 座下的李游春从金秋盟约开始一直心事重重,只扫了眼那边的铁索,却忽然僵住。 他呼吸急促,失控地碰掉桌边的茶盏,目光死死地盯住被异瞳少年护在身后的女人。 连景声不悦道,“做什么?还没轮到你上场的戏份。” 李游春牙齿都在颤,他用力咬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看起来不会武功。” “嗤。”连景声道,“好玩么?” 李游春还没回答,连景声便自顾自地,“多好玩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谁?” “她何时来的陵山?” “她……” 连景声漆黑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看上了?自己进去救她呀。” “你疯了?”李游春皱眉。 突然,周边围观人群爆发剧烈喝彩,定睛看去,那个异瞳少年竟硬生生握上四周铁网,发力之间震断数根带倒刺的锁链。 他左右抓住锁链,任双手鲜血淋漓,飞身跃起死死绞住狂躁的黑熊,生得漂亮的脸上面无表情,抽出腰间长剑。 铮得一声,长剑出鞘,从黑熊的脖颈一路斩到底,少年稳稳落地,一棕一蓝的眼睛冰冷又狠戾地盯着其他试图上前的人。 黑熊痛得嘶吼,毫无章法地挥动利爪,逼得身前数名高手纷纷退后。 没走出两步,一只巨大黑熊轰然倒地。 而那个面色萎黄的女人裹上了少年黑金色外袍,正完好无损地站在铁网方才出现的缺口。 “你废话真多。”连景声一指阿土,“瞧见没,人家有夫君。” 他嗤,“恩爱的很呢。” 李游春指尖发抖。 那个身型…… 从小到大,他跟在身后贪心地描摹了无数个日夜。 他绝对不会认错。 她还活着。 家主,还活着! 距离第一场擂台赛结束还有一炷香时间,台上只余三四个参赛者。 在折损了大半的高手之后,他们才恍然意识到这个“无名小卒”是个多么了不得的角色。 别看少年年纪小,却有固若金汤的防御和势如破竹的攻势,甚至几人合力都拿不下他! 剩下的几位参赛者纷纷握紧武器,试图找到他的弱点,比如…… 他身后的青黛。 “你们……往哪看?”少年声音含笑,一股漫不经心的腔调。 阿土扔开已折断的长剑,旧伤未愈的手中攥着铃铛,“我说了,对手是我。没听清吗?” 他眼下一道不甚明显的血痕,小辫散开,乌黑长发披在肩上,白色里衣混杂大片血迹,看起来相当唬人。 几步之外的女人就那样安静地站着,眼底像深不见底的潭,竟有种把控全局的气势。 青黛藏在外袍下的手里银针翻转,静静看余下的人。 接下来,该扎谁呢? 一位戴眼罩的独眼男人沉寂了大半场比赛,这时突然出声,“那位姑娘,既进入擂台,为何不出手呢?” 阿土转头笑意尽收,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小兽,阴沉沉看他,“所以?你想说什么?” 独眼男人笑,“小兄弟,你太年轻。” “火气这么大,怎么辨得清身边人是猫是虎?” 阿土将铃铛藏进胸前,弯腰捡起另一把剑,“没听懂。” 独眼一顿,“我是说……” 剑锋直指独眼,阿土歪头,“再多说一个字就杀了你哦。” 独眼:“……” 看着阿土“色令智昏”的模样,独眼咬牙,目光沉沉。 青黛耸肩,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猖狂表情,“相公!我害怕!” 阿土立刻转身,走到她身边,把外袍拢得更紧,小声道,“姐姐,别怕。” 他抿唇,适时疑惑,“他们都好弱。” 剩下的参赛者皆身手不俗,自然耳力也过人。 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的他们:“……” 毛子笑疯了。 被青黛扎了几针后躺尸的众人:“……” 被薅走了所有银针,还反被扎的银针主人:“……” 这女人,绝对是在扮猪吃老虎! 唯独被爱情蒙蔽双眼的阿土看不到,还一点风吹草动就怕吓到自家娘子。 看一圈人敢怒不敢言的神情,青黛戏瘾大爆发。 她抡起小拳拳捶阿土胸口,“人家害怕啦!” 阿土被捶得后退一步,愣愣摸胸口。 姐姐害怕了? 他拧眉,逐渐变凉的目光寸寸钉过在场其余人。 最后停在第一个跳进擂台的那个大汉身上。 大汉的斧子也断了,他浑身一抖,一瘸一拐地从缺口跳出擂台,“行行行!老子认输!” 他大爷的。 谁给他放消息,这一男一女最好对付? 两人分明一明一暗,合作无间。 根本无解! 一人起了个头,再看看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堆,其余人面面相觑。 独眼重重地咳嗽一声,朝着青黛意味深长道,“技不如人,我认输。” 他们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一起上竟也没接触到青黛半片衣角。 聪明人都明白,再纠缠下去也赢不了。 还不如豁达点,主动走下擂台。 一炷香刚好燃尽,连景声捏碎茶盏。 怎么回事? 为何不死斗! 为何一个个都主动下了擂台! 他竭力维持面上温和,看越走越近的阿土和青黛两人,不自觉绷紧嘴角。 连景声袖中握拳,露出一个微笑,“本轮胜者是陵山厄藏院,阿土。” “果然没让我失望。”连景声朝他招手,“我可以许你一个愿望,阿土想要什么?” 青黛在阿土身后拉他衣角,指了指擂台上的黑熊,“千金。” 从青黛走上来,李游春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她一出声,李游春恍惚地跌进椅子里,脸色红白交加。 “嗯。千金。”阿土比出两根指头,“两个千金。” 连景声温柔笑意僵在脸上。 凑着看热闹的底下众人小声议论,话语间都在讨论阿土这位闻所未闻的后起之秀。 眼见场面即将失控,连景声暗自按住桌角,“既阿土是我院内之人,奖赏之事不急。” 他忽然用上内力,扬声,焦急道,“现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需与大家商议。” 众人议论渐停,连景声叹气,愁绪连连,“是关于明水县首富、云家家主云青黛失踪一事。” “我未婚妻她其实……” “等等。”李游春慢慢站起,锐利的五官上浮现尺度恰好的客气微笑。 “家主的事,怎么不请她上座再说?”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4 “入座?”连景声默了片刻,面上惊讶扬眉,实则眼色越来越沉,暗含威胁,“李管事真是糊涂,云小姐不是在邱岩失踪了吗?” 他的目光在场中扫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位画像中惊才绝艳的大美人身影。 内心渐宽,白衣灰竹纹的长袖一展,连景声悠悠落座。 连陵山厄藏院都没找到的人,有可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吗? 绝无可能。 连景声又挂起温和从容的假面,“李管事……” 李游春宛若没听见,只顾着盯着阿土身后的青黛。 阿土一蹙眉,侧过身挡住青黛。 他墨发披散,血污染了满身,撕裂的里衣露出小片小片紧实的身材轮廓,依旧站得笔直,静静地回视李游春。 那个男人的视线好奇怪。 阿土不喜欢。 白毛毛一团的虚空身影直冲李游春面部而去,毛子气愤地踩了好几脚:这猪队友到底想干嘛?在这里拉你上台不是给你拉仇恨吗?生怕连景声放过你? 青黛仰头看身前宽阔的肩背,她把外袍还给阿土,慢吞吞整理好衣袖:李游春这个人,感觉没那么简单。 毛子看青黛不慌不忙的备战状态,放心了,一晃一晃飘回自家宿主旁边。 “李管事?”连景声拔高语调,“我知晓你无法接受云小姐的失踪,但她在险象环生的邱岩一月杳无音讯,怕是已遭遇……” “家主。”男声缓缓,打断连景声,恭敬中不失几分熟稔,“您说呢?” 偌大的场地,硬是一片死寂。 “李游春。”连景声摇头失笑,“你……” 忽然,擂台上那个其貌不扬的女人长叹一声,裙摆一展,动作自然地在一旁红木椅落座。 青黛一手撑在椅边,慢慢扬起下巴,“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李游春。” 穿着最低等的劣质布衣竟然分毫不损气度,她气定神闲的,跟往常在生意桌上别无两样。 哪怕在众人面前被青黛毫不客气地落了面子,李游春冷峻的脸上笑意浮现,“家主,您回来了。” 说话间,视线不经意扫过阿土。 一时底下观赏台的群众哗然。 擂台上面黄肌瘦的女人,竟然是名满天下的云家家主! 被横着抬下场的参赛者顿时开始后怕。 那可是天下第一富商,就算不从商也肯定会对这位传奇女性有所耳闻。 其背后的金钱权势深不可测,如果不小心伤到她,怎么被报复死的都不知道! 连景声僵硬的目光先是滑过李游春,最后落到阿土身上。 阿土眼睛一眨,只防备地盯住台上另外两个男人,看起来对云青黛的身份并不意外。 连景声登时气血上涌。 一个两个,居然都背叛他。 好好好。 难怪厄藏院找不到人。 原来是厄藏院这位顶顶厉害的疯子把人藏得好好的! 连景声低头,面色变化几个来回,再度抬头,上下打量青黛一番,疑惑地看向李游春,“李管事,你怕是认错人了。” “云小姐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我知你操持云家偌大家业劳心劳力,你可不要是思念家主心切,胡乱认主啊!” 李游春猛然看向连景声。 此话一出底下人皆表情微妙。 是啊。云家诺大家业…… 云青黛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李游春一声家主就可以确定她是云青黛本人吗? 万一是李游春随便找个人假扮家主,用傀儡私吞云家家产呢? 事实上,如果李游春不反水,这一招偷梁换柱曾是他们在金秋盟约之前考虑过的光明正大接下云家家产的方法。 如今却变成了连景声反咬李游春的缺口。 青黛的身份一下众说纷纭。 这话说的有水平。 青黛心里为他鼓掌,实际上也十分潇洒地大声鼓掌,“有理!” 清亮的手掌击合声响彻全场。 连景声看她,眼底像打翻了一壶墨水,晦暗不明。 她皱眉,似是在谴责李游春,“李游春,你真是犯了大错。” 底下人交头接耳。 犯错?这是承认了?真是假家主? “我……” 日光之下,青黛脸上的灰黄胭脂渐花,她索性从袖口中拿出湿润的手帕,一点一点把脸上擦了干净。 一举一动间慢条斯理,大气从容。 不需多言,举手投足都是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贵女模样。 “我没教你吗?”女声柔和清冽,语速较慢,却不引人心急,倒像有种魔力一般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 手帕下逐渐露出一张雪肤红唇的美人脸。 女人尾声勾挑,“少跟蠢货打交道。” 日光渐盛,连景声眯起眼。 李游春画技过人,已仿了八分模样。 但……他看了好几月的画像竟不及她真人半分浑然天成的气度与美貌。 青黛朝傻站着的阿土勾勾手指,低声,又与前头气场全开的云家家主不同,“把外袍穿好。” “嗯。”阿土二话不说穿好外袍,站到青黛身后。他身体紧绷,轻轻抿唇,明显是时刻准备出手的姿态。 一阵风过,少年内敛沉默,披散的发尾却调皮地抚过青黛的脸颊,痒意一触即分,余韵长久。 青黛一笑,“外人都在。” 少年的脸立马红了大片,慌忙伸手去抓自己的发尖,“有、有点长。” 两人旁若无人的一来一回,比先前李游春自顾自熟稔的口吻不知亲密几倍。 李游春刺痛,自虐般不肯移开视线。 明明才分开短短一月。 为什么青黛身边就出现了其他男人? 是厄藏院的杀手? 李游春扫过阿土布料粗糙的衣袍和裸露在外的新伤旧伤,冷冷一嗤。 一把无情的刀,一个低贱的影子。 他怎么配得上青黛!他不配! 骤然反应过来的连景声攥紧桌下的拳头。 方才云青黛是在骂他蠢货? 她居然敢! 还不等他说话,底下熙熙攘攘地挤进来一人,“哎呀!云小姐!”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5 一个珠光宝气的锦衣男人迈上台阶,气喘吁吁道,“云小姐,找了你一月,真是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 连景声没半点表情,明显认出了来人。 居然是谭松。 陵山一带远近闻名的富商,祖辈做药材生意起家的商三代。 原剧情中云青黛和谭松有笔未谈完的生意,是她愿意前往陵山的真正原因。 谭松毫不顾忌形象,四仰八叉地坐到青黛旁边,“云小姐,我为了找你可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希望你下次议价时手下留情!” 青黛含笑,自如道,“一定。” 各门各派行走江湖,会受伤就难免与谭家药材打交道。 是以,众人皆会给谭家的人几分薄面,更别提这位是谭家如日中天的少当家。 质疑的声音渐停。 眼前的女人是云家家主无疑。 谭松其人行为大胆,做事从来随心而为,一贯不屑下作手段,不可能和别人同流合污。 所以他口中的云家主那必定是家主本人。 谭松随手拿过小桌上糕点,往衣襟边的银器蹭蹭,送入口中,“哈哈!多亏我特意跑来看场热闹才得以见到云小姐。” 他扭头,“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青黛悠悠朝连景声挑眉,“在说……我是谁?” “什么?”谭松两口把糕点咽下去,“你还能是谁?” “自然是连一分利都与我唇枪舌战了半天的奇女子!”谭松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心有余悸道,“云青黛,我真是从没见过你这样厉害的女子。” 他换了个坐姿,凑近青黛,诧道,“真有人眼瞎到连你都认不出吗?” “连盟主……”青黛弯起笑眼。 连景声掀起眼皮,身上那股温和的气场荡然无存,紧张又压抑。 谭松眼神跟着递过去,青黛才和煦地补充道,“久闻大名,我就是您口中的云青黛。” 布衣女人端坐,肩颈修长,额前碎发随风拂起,眼神沉静,从不刻意张扬却散发压制性的气场。 李游春喉结滑动。 就是这样的云青黛,让他不惜赌上一切也想去拼命占有。 理智再度疯狂燃烧,在他快要变成难以自抑的疯子时,他撞上了一道冷戾森白的视线。 李游春一怔。 那位异瞳少年正一瞬不眨地看他。 明明在青黛面前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青涩少年,如今只字未言,只慢慢把新旧伤交叠的手虚扶上青黛的椅背,像从地狱里蛰伏已久的恶鬼。 青黛为他亲自绑上的白色绷带垂下一截,在两人间飘摇。 毛子尽收眼底,满意点头。 论疯子,阿土更是重量级。 谭松啊了声,“这么说,那眼前这位就是你传说中的未婚夫婿了?” 连景声能年纪轻轻坐到盟主之位,心智魄力自然过人,此刻他淡淡一笑,“云小姐没事就好。谭少当家点醒我了,云小姐来陵山,我们正好可以商量一下婚事。” 前面几乎撕破脸般的暗流涌动,如今竟还敢若无其事地和她提婚事。 他装,青黛也装。 青黛遗憾道,“连盟主,我此行上陵山正是要说这事。” 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绣着云字的香囊,绣线纹路上佳,看起来有些年头,她举到眼前,“我在明水县好好做生意,不知哪里来的信件说与我有段姻亲。连盟主瞧瞧,这是你信中所说我爹与你的信物吗?” 连景声眯眼,心下忽感不安,他装作仔细辨认,半晌才道,“是……” “哦。”青黛抛起香囊,扔到阿土手中,随口道,“毁掉吧。” 阿土垂眸,一声不吭地照做。 “住手!住………” 一个上好的香囊瞬间在少年手中化为齑粉,漫天粉末顺风势飘向面色难看的连景声。 谭松和李游春皆愣住。 “云小姐这是何意!”连景声眼睛都红了,伤心至极的模样,“云小姐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你不愿承认婚事,为何要如此羞辱我?那……那好歹也是你去世父亲留下的遗物!” 羞辱一届武林盟主,说严重点,就是不把武林中人放在眼里。 “冷静点,”青黛一点也不惯他,“我还没说完。” 阿土一甩手,把粉末抖得更干净。 “哦呦哦呦,说得好吓人。”谭松附和道。 底下看戏的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站队。 一个权势滔天,一个富可敌国,得罪哪边日子都不会好过! 青黛唇角一勾,“我此番上陵山,便是经母意来知会盟主一声,你所言的信物,是假的。” “怎么可能!” 连景声眉头颤动,“你怎么能毁了它!” “有损云家名声的假信物,当然要尽早销毁。” 看一地的粉末,连景声瞬间明白过来青黛的做法,每个字从他唇齿间挤出来,“这是令尊亲手交给我的。” “盟主莫要再开玩笑。我爹的东西,难道盟主比我更清楚?” 信物已毁,是真是假,不就光凭青黛一张嘴? 可笑的是,众口铄金的做法恰巧是一炷香之前连景声用在青黛身上的。 可惜,青黛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而那个已成为一地粉末的真信物不能! 饶是在这种境地下,连景声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确是好胆色。 如果当初真的娶了她…… 连景声漆黑瞳色翻涌,手下红木桌裂开细纹。 不会的。 他依旧得不到云家家产。 毕竟云青黛是个多么聪明的女人。 连景声抚过裂开的桌面,连连叹气,“是我太过于仰慕云小姐,才胡乱认错信物,闹了这次乌龙。是我的错,望云小姐不要嫌恶我,让陵山与明水县生分了才是。” 他仰头,“姻亲结不成,朋友总是做得的。” 青黛直接没理会连景声这句话,站起整理裙摆,“误会解除,我该回明水了。” “云小姐,难道还在怨我?”连景声眼神闪动,“陵山……” 青黛煞有介事地点头,“盟主差点毁了我清白名声,难道我不该生气?” 竟是丝毫不客套。 连景声一顿,被打得措手不及。 这时青黛忽得莞尔,“若是盟主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必然欣喜。” “什么事?”连景声心中一沉。 青黛拍拍阿土的肩,“我要他。”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6 此话一出,连景声松开攥紧的手,面上显出微笑,“一个下人而已,云小姐喜欢,便给你。” 李游春上前一步,“家主……” 阿土扭头,唇边上扬细微弧度,眸光闪动,似有未尽之言。 青黛忽觉不对劲。 连景声会有这么好心? 果然,连景声两步走下高座,走到青黛两人面前,“只是……厄藏院花费大量心血培养杀手,若杀手要脱离厄藏院可是有条件的。” 李游春倒像更着急,“什么条件?” 连景声对上阿土的视线,眼中冰冷又残忍,“活着走出涤恶楼。” 涤恶楼,顾名思义,是为了洗去杀手身上的罪恶所设置的赎罪关卡。一共六层楼,每层的刑罚各不相同。 从创立至今,还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涤恶楼。 青黛抓紧阿土衣角,阿土回头安抚似得看了她一眼,明显知道涤恶楼的事。 “你怎么不与我说?”青黛思绪活络,马上低声提醒他,“金秋盟约你是胜者,他还没允你一个条件。你便说免去涤恶楼的条件!” 阿土垂眸笑,将藏好的另一个旧铃铛塞进青黛的手中,“知道了,姐姐。” 他拱手,扬声道,“烦请盟主先许我金秋之愿。” “你说。”连景声不悦,想到了阿土亦可以借此机会免去刑罚。 “任何心愿都可以?” “……自然。这是金秋盟约的规定。” “好。”阿土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明水云家,繁盛永昌。” 短短八个字,硕大的场地内每个人都听的无比清晰。 青黛怔住。 谭松眼珠一转,明白了这位少年的潜台词。 只要连景声在一日,云家就不能出事。 不仅断绝连景声对云家下黑手的可能,就连往后云家的生意涉及陵山,连景声也必须帮衬。 “你!”青黛着急道,“换一个!” 阿土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希望姐姐,一生平安康健。 哪怕,未来没有他。 连景声冷笑出声,温柔的面孔跟尖针似刺人,“好啊!我允了!” “那涤恶楼……”他眼中恶意乌黑浓厚。 阿土露出两颗虎牙,“我去。” “叮——任务达成进度70%” 在一旁旁观的谭松摇头叹气。 他虽不太懂涤恶楼的内情,但少年这一步,明显是用自己的死路去赌青黛的生机。 云小姐那样从容自得的人,在看向少年的背影时,攥紧铃铛的手在不自觉地轻颤。 少年能感受到这道视线,他不敢回头,只把脊背挺得更直。 谭松看懂了,少年并非被情爱蒙蔽了双眼,一直以来,少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无非是用鲜血淋漓的双手将所爱之人捧出泥潭,再高点、再高点。 直至半分泥点也沾不上她的裙摆。 情爱两字……难懂亦难解。 他谭松还是回家赚钱去好! 等连景声走远,青黛气得脑仁疼,“明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厮提的涤恶楼会是什么好条件!” 目光滑过阿土新旧伤交替的双手,语气疼惜又痛心,“你当真是不知道疼了?!” 阿土眸光清亮,往常都不同,倒像是终于卸下了沉沉重担,“姐姐,我不疼。” 他将右手指尖擦过干净的外袍,两指蹭过青黛的脸,粗粝的纹路带起一阵酥麻,停在她的唇边。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阿土主动做的最出格的举动。 “姐姐,回家吧。”少年声线生涩地轻柔,“回明水,回到你家人身边。” “等我走出涤恶楼,我会去明水找你。” 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走到她身边。 “叮——任务达成进度75%” 青黛握紧铃铛,问道,“是不是我再怎么劝,你都会去涤恶楼?” “是。” “好。”青黛点头,转而低头在身上找东西。 “姐姐……”阿土怕她生气,弱弱补充,“你相信我,我真的会出来的……其他人都打不过我。” 青黛轻飘飘瞪了他一眼。 哪里是不相信他,只是心疼他又要吃许多苦。 这个小土狗! 阿土噤声,小心翼翼地看她。 找了许久,青黛把一个香囊塞进阿土的胸口。 阿土愣愣地去摸,青黛斥道,“不许碰。” 阿土马上缩手。 青黛神色认真,“若你觉得在里头熬不下去,就打开看看。” “等你走出涤恶楼,我再和你讲个故事。” 阿土唇角抿紧,“嗯。” 一旁的李游春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家主,该回明水了。” 青黛犹豫,如果她在陵山等阿土…… “家主失踪月余,云夫人她身体已是每况愈下,望家主早日启程。”李游春视线从阿土身上扫过,“切莫因为小事耽搁了行程。” 回明水不仅是为了保护好任务对象之一的云母,还有……肃清云家产业里的蛀虫。 她确实得回明水了。 青黛蹙眉,看着手里的铃铛不说话。 阿土覆上她的手掌,合起铃铛,轻轻摇晃,发出闷响,“姐姐,回家吧。” “我……和若水,在明水县等你。” “好。” 当日青黛就启程回了明水。 一路上青黛揪住毛子,抛来抛去:男主如果出事了,你会提醒我的吧? 毛子一颠一颠:我……yue……我会!我会! 青黛满意地放下白毛团子:乖。 与此同时,阿土站在了涤恶楼门下。 连景声坐在大门中央的紫檀木靠背椅上,上下打量他,“看来你是迫不及待地想送死。” 阿土换了身干净的黑衣,头发束起,用白色绷带绑了个高马尾扎在脑后。 他没回话,径直迈入涤恶楼。 重重木门在他背后缓缓关闭,大厅内只剩下从窗内透进来的微弱日光,阿土伸手抚上胸口的香囊。 他一定要出去。 门外,连峰俯身到连景声旁边,“就这么便宜这小子了?” 他们对阿土的实力皆有数,虽然过这六层楼要吃不少苦头,但阿土绝对能活着走出涤恶楼。 连景声向后仰,微笑道,“先让他尝点甜头。” “可惜了。我挺喜欢这个疯子的。谁让他偏偏要背叛我呢?” 说完,他哈哈大笑,兴味十足。 连峰顿时明白,向底下人打了个手势。 最后一层,阿土是别想活着出去了。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7 明水县,云家大院。 面带病气的夫人站在大门边,伸长脖子往外看,只瞧见了云家的马车旗帜便立马红了眼眶。 青黛跳下马车,快步走来,“母亲!” 云夫人唇瓣颤抖,眼角细纹泛红,“黛儿!我的好黛儿!你终于回来了!” 她似站不住似得,哀切道,“娘以为……以为你真的……” “母亲。”青黛扶住她,朝旁边的若水点头示意,“莫要再哭了,哭得女儿心都疼了。外头晒,我们进去说。” “好好好。”云夫人牢牢地攥紧青黛的手,碰到手下温热的实感,她的病容总算浮上鲜活喜色。 云夫人虽面色苍白,但是陈年旧疾所致,身体倒没什么大碍,总归不至于到“受创殒命”的虚弱程度。 云夫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若水大喜过望,呐呐道,“回来了就好!明灼他……他……” “他无事。嬷嬷别担心。”青黛指指被她系在胸前的铃铛,弯起笑眼,“他心肝宝贝在这,会回来取的。” 若水这才安心地低下头。 明灼的心上人在这,他一定会回来。 几人往里走,若水附耳轻声道,“往云夫人房里送药膳的人果然有鬼,还不等我们审,人就自尽了。” 若水早几日被送回明水云府,因青黛一封亲笔书信,她也可暗中调动云家暗卫帮青黛查明真相。 原剧情云夫人的殒命果然不简单。 “查得出是谁的人么?”青黛向后瞟了一眼远远跟在身后的李游春,表情不变。 “下手的人做的很干净,暗卫查不出来。只是……”若水犹豫,一咬牙说出自己的论断,“以我在陵山当值几十年的经验,我觉着,不是连盟主的人。” 青黛唇边带笑,和煦地朝身边嘘寒问暖的云家下人点头,语气放的极轻,几乎是贴在脸边才能听清,“我知道了。” 不是连景声,还能是谁呢?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她没想到,那人能做到这一步。 正巧要提步迈上台阶,青黛忽然顿住,她慢慢回身,略微扬起下巴,瞳色在阳光直射下变浅,透出一股温和却不失力道的压迫。 与抬头往上走的李游春刚好对上视线。 李游春一僵,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 面前女人轻声道,“李游春,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 不等他开口,青黛转回身,“想清楚了再来书房找我。” 李游春紧紧握拳,看青黛的背影逐渐远去。 她都知道了?他和连景声联手的事。 此番找他过去,是要彻底舍弃他了吗? 为什么总是这样? 分明两人好像只有一步之遥,要靠近半分却难于登天! 他不做那名门公子,自甘下贱地跑来云家做个管事的下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守在云家,守在云青黛身边。 可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跟蝼蚁似的杀手离她更近! 书房内,青黛坐在长椅之上,一页页地翻着她失踪一月以来的所有账本。 除去被底下一些手脚不干净的管事贪掉的小账,至少没出什么大纰漏。 青黛半个眼神不分给底下跪着的李游春,笑道,“我走后,你的账目做的很漂亮。看来,云府全权交给你也不错。” 李游春按住膝盖,盯着地面,“云家永远是家主的,游春不敢僭越。” 上头女人一声轻笑,“是吗?不敢?我瞧着你敢得很。” 李游春一凛,直起半身,“我…是我太糊涂了。我不该……” “好啊。”青黛合上账本,“既你有心认错,我便好好听你一件件说道。” 这是还有机会? 李游春大喜过望,冰冷的声线不稳,“我…我一不该和连景声合作。” “但!但我在金秋盟约之上已经反悔,我提早帮家主验明正身,他才无法指鹿为马,肆意褫夺云家家产啊!” “嗯。继续。” “我…”李游春咬住腮边软肉,直到满嘴血腥气,才重新开口,“我二不该,控制不了自己的本心,爱上家主。” 他重重地磕在地面,“十年爱慕让我昏了头,才犯下大错。家主要怎么罚我,我都认。只求……只求,别赶我走。” 李游春抬头,额前血迹蜿蜒而下,他双膝跪着向前几步,“青…青黛,从五岁时第一次见你,我便决定……” 青黛扔下桌面上几张宣纸,“丹砂。” “雄黄。” “白矾。” “曾青。” “慈石。” 每说出一道,李游春面色就苍白一分,他死死抓住那些宣纸,眼前发昏。 不行。别说,别说。 只有这件事,不能被她知道。 那样……他们之间就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李游春,这药方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不……”李游春眼一眨,大滴泪水往宣纸上砸,“不…我不知道。” “哦。”青黛扔下一包粉末,“不知道?那你吃给我看。” 李游春像行至末路的狂徒,大口大口往喉咙里吞咽干涩的粉末,血泪从眼眶里淌下,他讨好般,“青黛,青黛,我真的不知道。” 可惜青黛显然不想陪他一起装傻,直白地点明他心里最阴暗的那点心思,“五、石、散。李游春啊,这是五石散。” 她细长的柳眉一蹙,颇具美感,手下毫不留情地又拆开一包粉末,自上而下地倾倒在李游春脸上,“长期服食必丧命。” “嗯?李游春,你想做什么?” “拿走云家家产,害死我娘,然后呢?” 然后,云青黛一无所有,只有……他李游春。 李游春像疯了般,往嘴里扒五石散地粉末,他眼眶充血,声音都大了许多,胡言乱语,“可我爱你啊青黛。只有我不好吗?” 五石散的药效上头,李游春的神志开始不清,他道,“只有我,我会照顾你,我会对你好的。” 将飞翔的鸟儿折断翅膀放入后院,然后时不时给点居高临下的恩宠,说:看,我多爱你。 这算什么爱? 青黛只想一巴掌扇飞一个。 她两指夹着包着五石散的油纸,从李游春脸边滑过,轻声道,“爱?好啊。” “这些为我娘准备的五石散你便自己吃了。若我高兴了,我就原谅你。” 李游春不带一丝犹豫,“我吃。只要你愿意原谅我。” 李游春说这是因为对青黛的爱? 那他便好好感受自己的爱是什么味道。 后来听说,李家公子五石散吃昏头,午夜在梦魇里兴奋过度溺死了,死前还一直叫着前任家主云青黛的名字。 涤恶楼,第六层。 冰雪好似没有尽头般蔓延,阿土额前一层薄汗,一抬头,右眼的浅蓝色竟然灰蒙蒙的,眼角下还能看见干涸的血痕。 剑锋插入地底,他借力撑起,半身跪在冰面上,血迹很快从膝盖渗开一大片。 他大口喘气,五指一展皆是浓重血色,草草用绷带绕了一圈,似乎想去碰胸口青黛留下的香囊,又小心地缩回手指。 快了。 他快要出去了。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8 这是他在涤恶楼的第五天。 最后一层,他只需要熬过刺骨风雪,走出构造复杂又机关重重的寒室即为成功。 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毕竟走过前五层,历练者大多身负重伤,内力不济。而一个庭院般大的寒室由千年寒冰组成,无法调动内力取暖,走不出去,就会冻死在这一层。 很多功力深厚的杀手就是折在这一层。 阿土握住剑柄,正费力地看墙壁上的图腾,突然门边一阵异响,最远处一扇厚重的石门缓慢地打开。 光亮透进来的一瞬,他下意识捂住左眼,灰蒙的右眼只是肌肉牵动间一眨,对刺眼光亮无甚反应。 熟悉男声见状轻笑,“瞎了?” 阿土没吭声。 “瞧瞧你这模样,真可怜。”连景声两步走过冰面,霸道的寒气一瞬在体内乱窜,他一皱眉,马上调动内力护身。 等指尖恢复暖意,连景声又笑,“不好受吧?” 阿土不理会,转身去摸墙上纹路。 “你这些年在厄藏院也算尽心尽力,你若愿意跟我认个错,这件事就一笔勾销。如何?” 阿土停下手中动作,也笑,“有人在等我回家。” 连景声面色淡下来,“不知趣的狗东西。” “来人。” 阿土刚抬头,就被内力雄厚的两人死死地摁住。他本就在前五层消耗巨大,还受了重伤,如今更是反应不及,失明的右眼直直贴上冰面。 半张脸在冰上刮地生疼,他眯起眼睛去看连景声,“涤恶楼试炼不许外人干扰。” 白色衣摆飘动,连景声点点下唇,“我是外人吗?我是陵山的武林盟主啊,蠢货。” 他眼中恶意攒动,“打断他的腿。” 阿土接触冰面的伤口已经开始淌血,他这时候竟然还露出两颗虎牙,“破、破坏规则者死。” 连景声挑眉,“你出得来再说。” 他一个手势,两人左右挥板,高高举起,混了八分内力砸下,骨头折断的声响在寂静寒室内回荡。 阿土呕出一口血,撕裂心肺的痛楚让他指尖止不住惊厥,眼前黑压压的,只重复几个字,“我、我会……出、出去的。” “狗东西。”连景声痛快了,“你以为你是谁?竟然还攀上了云家家主。” “阿土,你连死都是我从死人堆捡回来的走狗。” 阿土指尖抖个不停,隔一层布料,他摸上胸口的香囊,吐出口中污血,一字一句,“我不是走狗,我有名字。” “名字?你配吗?” “我有名字。”阿土两手撑起,唇角向上扯,眼皮阖了大半,语调散漫,每个字异常坚定,“我叫明灼,是她取的。”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连景声眉头抽动,不悦,“继续打。” 一棍一棍接连落在阿土身上,他还在笑,笑声越来越大,“我叫明灼。” “不是走狗。” “我叫明灼。” “是光明正大的人。” …… 蒙头打了一阵,明灼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唇边隐隐还在翻来覆去说那几个字。 寒室内冷气逼人,两位持棍的人一抖,看向连景声。 连景声一嗤,“走吧。他活不了了。” 等石门缓缓闭合,明灼才睁开双眼,方才还乖张大笑的人,眼皮一颤,终于露出几分委屈,“姐姐,我好冷。” 他会死在这吗? 姐姐在明水是不是又会被取笑成嫁不出去的姑娘? 好讨厌。 等他出去把多嘴的人收拾一遍,看他们还敢多说一个字。 等他…… 等…… 可他……还出得去吗? 明灼后脑靠在墙边的图腾上,感受汩汩热流从体内流失,他苦笑。 怎么办?他不想食言。 可真的太冷了。 冷到每根骨头和血肉都冻僵,仿佛一敲就可以碎成渣。 明灼小口小口吸气,白雾在眼前吐成一片,他摸上香囊,指尖轻轻一挑,系口松开,掉落两个东西。 他先捡起一张油纸包裹的跟糖似的白色丸子。 展开油纸是几行秀丽洒脱的字迹,“我就知道连景声那个小人会耍阴招!!!吃了它,你就能恢复内力!满血复活!” 右下角画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小人,再用红色墨水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明灼抿唇,颊边陷下弧度,眼中闪过宠溺的笑意。 恢复内力的药丸…… 武林上都是极度罕见的极品,连景声都万金难寻。姐姐怎么会有? 大概…是块哄他开心的糖果罢了。 明灼一笑,毫不犹豫地吞咽下去。 好甜。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明水县,一直在紧张观测男主生命值的的毛子一呆,下意识摸摸毛口袋。 毛子:…… 白毛团子脸贴脸对上青黛的额头:我积分商城十全大补丸呢?有谁看见我十全大补丸了? 青黛从容吃瓜,擦嘴:我不知道。没看见啊。 毛子火冒三丈:我!十全大补丸呢! 青黛耸肩:都三星世界了,你提早给我开一下嘛!小毛毛~ 毛子炸毛:需要人家的时候喊我小毛毛,不需要的时候喊我智障系统!都说了现在还没有权限!不是……你怎么打开的…… 青黛:那个……这个……归根到底不就是一串代码嘛……那个……这个…… 毛子懂了。 自家宿主有的是神通。 难怪!她会愿意回明水! 真是一招都不落! 呜呜呜呜它的十全大补丸,它倾家荡产买的呜呜呜呜。 青黛大手一挥:赊我的积分。 毛子立马掏本记账:好的大大。爱你,小青青~ 青黛:…… 涤恶楼第六层。 明灼仰面,飘落的雪融化在他脸上。 他低低一笑。 忽然,暖意阵阵冲击四肢百骸的经脉,身体越来越热,淌血的伤口竟逐渐止住。 明灼猛然睁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 内力,回来了?! 真是恢复内力的药丸! 姐姐她……好厉害。 他抚上自己右眼,仍是一片虚无。 不过无所谓,已经足够了。 明灼按住自己双腿,咔哒两声,断了两条腿重新接了回去。 要起身时发现香囊掉出来的另一个东西静静躺在他大腿边。 明灼捡起,表情先是迷茫,而后慢慢僵硬。 在血迹斑驳的掌心,躺着一块上好的红玉。 这块红玉…… 青黛那句话在他耳边炸响: “等你走出涤恶楼,我再和你讲个故事。”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9(完) 好疼! 阴云密布下,小少年捂着半边脸,与面前凶恶看门的黄狗对峙。他浑身僵硬,用力挺直脊背,嘴唇绷紧,不露一丝怯懦。 黄狗鼻尖翕动,龇开利齿哼哧哼哧地喘气。 小少年指缝间都是热流,却不敢轻易松手,心中慌了大半,仰头试图求助路人。 长街行人如织,过往的人只分了个眼神在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身上,随后快速移开。 没人理会角落的一人一狗。 小少年撑在地面的手攥紧,捏起一把泥沙。 会咬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不了……他…他咬回去! 忽然,一个热腾腾的包子砸在黄狗身上,黄狗嗷呜一声跳起,兴奋地去追包子。另一个包子飞地更远,黄狗马上没影了。 小少年一怔,一个贵气又漂亮的姑娘捧着几个包子歪头看他,“你受伤了?” 小少年缩头,明白贵人都不喜欢见血,闷闷地答,“没有。” 贵人蹲下身,也不知看起来只比他大几岁的姑娘怎么能有那样的气势:“胡说!你肯定很疼!” 她价值不菲的裙摆随意飘落地面,小少年死死地盯着,越发不敢抬头。 “哎!我都知道!你们这般年纪的少年总是很要面子。”贵人竟不嫌他脏,拿出手帕轻轻擦过伤口,“下次疼要说出来。” 小少年抿紧嘴唇,下意识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两颗虎牙小巧可爱。 贵人一皱鼻子,“小鬼,你可以在我面前哭。我是大人了,我不会笑你。” 小少年仍不敢抬头,他拼命地眨眼才把逐渐模糊的水气散开。 他看见贵人腰间一块祥云红玉,如同热烈的焰火,温暖醇厚,十分灼眼。 “下次饿了,来找我吧。我叫……” 后面的小少年没听清。 他失血过多昏倒,再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他躺在医馆,旁边是几两碎银和一身干净的衣裳,最上面还放了几块糖。 小少年将糖咽下去,愣愣看医馆外的日光。 好暖和。 为何要狼狈地死,他得走出去。 恩人并不是陵山人,数十年的杀手生涯中,他再也没见过那样大气又漂亮的贵人。 明灼合起手掌,把红玉贴在砰砰直跳的胸膛旁,恢复内力后,心跳声格外沉稳。 原来,贵人早已来到他身边,还成了他一往而深的心中所爱。 “叮——任务达成进度95%” 寂静长夜之中,重锁落地。 随即有侍卫惊慌大喊,“来人!来人!涤恶楼走水了!快去喊人!” 连景声吹灭烛灯,外头一阵吵闹。 他皱眉,刚走两步,冰凉的剑锋就贴上他的脖颈。 暗处走出一人,周身气质已然大变。 “连景声。好久不见。”男声含笑,语气平稳,隐隐含着股疯劲儿。 连景声冷汗直流,喉头一滚,削铁如泥的尖刀瞬间在白净的脖子刮开一道伤口,血珠子涌出,染红衣领。 他用力向后,却根本动弹不得。 连景声拼命平息几瞬,再开口哑的不行,“阿土……不,明……明……” “明灼。”身后人笑,好心提醒他。 “明灼!我…我救过你!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你现在走,我当作今日没见过你,绝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连景声不傻,身后杀意凛然,内力更是直接压了他几大截,硬拼绝无胜算,更何况此时明灼正拿捏着他命门! “救过我?”明灼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指尖一转,眼都不眨径直送入连景声的大腿。 “呃!”连景声跪倒在地,痛声大喊,“来人!来人!” 冰凉的剑锋贴上他的脸,“别喊了。外头的也被我杀了。” 连景声眼眶通红,死咬后齿,“我救过你!你个疯子!你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吗?” 他绝口不提自己坑害明灼的阴招,明灼也懒得去提,只道,“救过我?哈哈。” “你还不明白?我本来就是个疯子。” “可惜,我是想过做个正常人的。可惜……”明灼一歪头,抽出匕首,再度重重送进连景声另一条腿,“是你毁掉了。” 连景声深深抽气,“够了吧。你也废了我两条腿,还要怎样?” 明灼唇角上扬,“我知道,如果我脱离了厄藏院,你不会轻易放过我。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心急。” “不惜坏了陵山老祖宗的规矩,也要杀我。怎么说呢,多谢你了。” “多……谢?”连景声冷汗混着血滑落,心里巨石猛然下沉,不安感压的他难以喘气。 在涤恶楼狂妄的言论如扎进他体内的匕首,疯狂搅动他的血肉。 “嗯。”明灼俯身,右边灰掉的浅蓝眼珠在外面月光照射下似乎亮了起来,他略微眯眼。 “破坏规则者死。” “等我出来,这是你亲口说的。” 话音落下,贴在脸边的长剑穿过连景声胸膛,他瞪大眼睛,迟钝地低头看,滴答滴答的血从他嘴巴、鼻孔、耳朵流出。 这一剑混了八分内力,震碎了连景声的心脉。 明灼笑着扔了剑,一点点擦干手里血迹,“啊——如果你很在意的话,我也可以说。” “多谢连盟主,救命之恩。” 青白死气笼罩连景声的脸,他完全麻木,张开嘴也只是吐出血,发不出声音。 明灼一拱手,姿态做的很足,“毕竟出了陵山,我还是要做正常人。” “疯子,就留给你做了。” 明灼扬手,消失得无影无踪。 徒留连景声在房内,感受生命一点点流失。 月光照在他脸上,没有一点温度。 三日后,明水县。 武林盟主因作恶暴毙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流传几代人的涤恶楼在大火下付之一炬。 江湖重新洗牌,为推选新盟主忙里忙外。那位人人爱戴的前盟主,被打上擦不掉的污名,湮没在时代长河。 青黛一边指挥院中人把食材搬来搬去,一边跟毛子吐槽:明灼怎么还不来找我? 毛子:可能要强势回归吧。说不定等他当上武林盟主了再回来娶你。 青黛瘪嘴。 武林盟主有什么好? 还不如乖乖做云家家主小娇夫。 毛子:…… 突然,门外一个丫头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家主!家主!外头有个乞丐!赶不走,好吓人!” “乞丐?” 青黛大步流星,刚迈上门槛,门外一个黑衣身影转过身。 额前头发东翘一根西翘一根,耳后扎了两根小辫,眼前蒙了一层半透明的白纱,笑起来虎牙若隐若现。 一根红绳系在脖前,顺着往下看,一半的红玉露在衣领外。 “姐姐,有饭吃吗?” 阳光下少年人仪表不凡,语气温吞,出口委委屈屈,“我饿了。” 青黛愣住,本能回他,“有。” 丫鬟跟出来,“看吧!要饭的乞丐!家主快退到我身后!” 青黛一步一步走近他,鼻尖发酸,“你这个骗子。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姐姐别害怕。”明灼五指抚上轻纱,“大夫说会康复。” 粗粝的指尖拭过青黛眼角,明灼无奈,“我还没瞎。别怕。” 青黛马上握他手腕,“你说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谁知这一下竟拉不动。 明灼迈步,打横将人抱起,额头抵额头,叹道,“原来是你,我找了你许多年。” “是你,太好了。” 牛头不对马嘴,青黛听懂了。 她眼中泛湿,别扭地蹬腿,“你快放我下来!这是在云府门口!” 明灼抿嘴,“可是……我只有这样才看得清你。姐姐,我想多看看你。” 青黛心软,不反抗了。 明灼又笑,少年狡黠道,“第五次。姐姐,你得嫁给我了。” 看来他确实很在意青黛随口编的在明水县相拥五次就得把人娶走的玩笑话。 青黛细眉舒展开,“除了我,你还能娶谁?” 明灼眼睫一颤,贴上那片柔软的唇。 果真和从前想的千万遍一样甜。 “只娶你。”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静静贴上明灼胸口:不脱离。 丫鬟彻底炸毛了,尖声大喊,“你是谁?竟敢…竟敢……” 明灼仰头,风采灼灼。 “我是明灼。” “应约,求娶明水县云青黛。” 少年杀手阴暗纯情(番外) 丫鬟小珠刚入云府没几日,就被周边粗使丫头扯着说了好几轮自家家主和那瞎眼姑爷的风流韵事。 小珠生无可恋地抱着一盆糯米,听旁边姐妹叽叽喳喳。 “我们姑爷啊,听说以前是个乞丐。来云府要饭才认识了家主!” 小珠:“……”怎么可能…… “你别不信。一月前两人大婚,男方那边一个亲眷都没有!还是我们府内的若水嬷嬷代替姑爷母亲坐了主位!” 小珠:“……”不会吧…… 她明明听说后院一个屋子内都是姑爷的聘礼,姑爷貌似挺财大气粗的。 “还有还有!”一个丫鬟压低声音,“听说……家主对姑爷挺凶的,是不是感情不合?” “哎呀,你别胡说。”另一个丫鬟也凑过来,“我听说姑爷凶残无度,杀人不眨眼!” 她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看见姑爷的眼睛没?那可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你们有几条命在这里议论他?” 小姐妹们马上噤声,视线一齐落到小珠身上,“你这糯米……” 小珠实话实说,“拿去厨房做麦芽糖。”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几个大字:你完了。 毕竟云府上下都知道,姑爷最爱出没在厨房。 走到厨房,本身胆大的小珠被她们唬住,小心翼翼地探身。 刚迈一步,才发觉有另一个脑袋跟萝卜似的扎在灶台边。 “!!!” 小珠差点拔腿就跑,身后人慢慢站起,“站住。” 她欲哭无泪,低眉顺眼地转身。 瞟了一眼面前男人,他身材修长,额前墨发柔顺,耳后小辫下系了一颗褪色旧铃铛。 最重要的是,他眼前蒙了一层白纱。 啊啊啊她不会被凶残姑爷杀人灭口吧! 明灼有些疑惑,“你在抖什么?糯米要这样做才会好吃吗?” 他自顾自地用一根筷子绕起灶边失败的半成品,“好难吃。” “我我我……我……”小珠舌头打结。 明灼抓了一把头发,嘀嘀咕咕地,“再试一遍。都浪费了好多糯米……今晚得把这些带回去吃掉。” “啊。”他为难道,“可姐姐不许我吃那么多糖。” 杀人魔会担心浪费粮食吗? 还担心被姐姐骂? 小珠悄悄抬头。 总觉得外院的人对姑爷产生了一些奇怪的误解。 看着灶台边那一堆不明物体,小珠咽下一口口水,“那些……应该不能吃吧。姑爷的姐姐,也是对姑爷好。” 明灼瞬间弯起眼睛,愉悦又得意,“姐姐自然对我好。” 他一动作,刚刚还柔顺的头发又翘起来,比先前多了几分纯真洒脱的少年意气。 小珠更加怀疑了。 这分明乖巧得很。 别说杀人,小珠觉得自家姑爷肯定连鸡鸭都没杀过! 小珠的眼神马上变得看孩子似的,“姑爷是要做什么?” 明灼随手取下白纱,右眼浅蓝色已明亮了许多,眉目流转间像山间泉水,给人一种舒适自在的感觉,“我想……把定情信物作为生辰礼送给姐姐。” 小珠傻了。 谁家好人家送麦芽糖做定情信物? 不对,生辰礼? 云府上下只有家主的生辰在三日后! 姑爷口中的姐姐居然是家主! 好黏糊呀。 明灼放下筷子,认真道,“不许说出去。” “奴婢不会说的!”小珠拍胸脯。 呜呜呜好可爱的姑爷! “嗯——”明灼点头,散漫地转旧铃铛,“说出去就杀了你。” “???” “!!!” 小珠抱着糯米,又开始抖。 她反应极大,倒让明灼诧异。 他默默蹲回去,搅动黏成一团的糖,很小声,几乎是自言自语,“姐姐骂的是。这里不能乱说话。”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女声,“明灼!” 小珠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抱着糯米嗖的一下躲到角落里。 “好呀你,躲到这里来吃糖。” 绿衣身影翩跹,轻巧地跃进厨房。 明灼笑得眼尾上翘,与在外人面前的客气不同,他动作自然地搂过青黛的腰,额头轻触她侧脸,“姐姐,我错了。” 青黛左右两指捏住明灼的脸,把人扯远,“你的白纱呢?眼睛好不了,你就别想看清我。” “唔。”明灼眯眼,长久暴露在日光下让他眼中泛起水气,“姐姐……” 青黛下意识松了劲儿。 从陵山回来后,明灼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扮可怜驾轻就熟。 偏偏青黛心疼他,就吃这一套。 可明灼一身的伤病,只能狠下心好好帮他养。 她无奈,忽得捧起明灼的脸,踮脚在他右眼睑轻轻落下一个吻。 “可是,我好喜欢你的眼睛。”青黛指尖暧昧地描摹明灼的眼型,像一连串带过的吻,她道,“好漂亮。” 分明两人成婚已一月有余,明灼仍是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 “我我我……”明灼手忙脚乱去拿灶台上的白纱,“我的眼睛很快就好了。它……没有变丑。” 在他低头的那一刻,青黛翘起嘴角。 小鬼,和她斗。 绕好白纱,明灼邀宠一般俯身凑近她,“现在可以了吗?可以靠近你了吗?” 青黛点头,明灼轻轻咬上她的下唇,她一惊,刚想退,后脑被明灼不可抗拒地扣紧。 “唔唔!” 他居然还挺委屈,“姐姐同意我靠近的。” 不能轻易心软,不能轻易心软。 青黛默念两遍,抓住他后脑的白纱,试图把人拉开,“没让你亲。” “可是,”明灼再度靠近,“我一靠近就想亲你。” 少年怀抱热烈,但唇贴过来的霎那,属于明灼身上的药草香气温柔地包围了青黛。 两人亲密地贴在一起,明灼随意系上的那根白色纱带滑落,青黛被迫扬起脸,白纱挡住她的视线。 垂落在脑后的纱带随风飘动。 眼前朦胧一片,果真看不清人。 她一眨眼,明灼愣愣,“姐姐,你好像神女。” 青黛心里已经磨刀霍霍,想着下次再给明灼灌哪种中药,“我哪里像?” “不像。”明灼道,“你就是。” 只属于他的。 青黛心软没过片刻,语气陡然严厉,“啊啊啊!明灼!” “不许亲!不许亲!” “明灼!不许再亲了!” …… 躲在角落的小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嘴里塞糯米吃。 谁说的家主对姑爷凶的? 他们是听不懂人话,只听到了语气吗? 家主明明很宠姑爷的! 呜呜呜呜……不过……姑爷可不可怕这个谣言存疑。 毕竟…… 小珠一抖。 姑爷好像只对家主乖巧听话。 嗯,好甜。 她说糯米。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 正式进入第八个位面前,毛子突然幽幽道:青黛,要玩把大的吗? 青黛:多大? 毛子秀出闪亮的外挂——积分商城:看你馋很久了。这次成功就直接给你开哦,另外白送1000积分。 毛子循循善诱,像个合格的销冠。 明知前路有坑,自信赌徒青黛无所畏惧:我这一辈子,没怕过什么东西! 青黛睁眼。 她坐在卧室的床上,叮咚两声手机发来几条讯息。 【红豆小屋入住第一晚,你收到了两条心动短信】 第一条【加油。】 第二条【。゜゜(′o`)゜゜。】 甚至没留下半个字,只有一个撒泪哭哭的颜表情。 接着又弹出一条消息:【请选择你今晚要发送心动短信的对象】 青黛:……什么情况?快给我剧情! 毛子飘来飘去:没有。 青黛:这个可以有。 毛子飘来飘去:这个真没有。 青黛面不改色地揪住毛子:男主呢? 毛子故作深沉:说了玩把大的,这个世界你只能看到自己视角的故事哦。自己看吧~ 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叫姜青黛,现下正在参加一档四男四女组成的直播恋综。 姜青黛的be结局简洁明了:作为一个千万粉的女网红,在恋综摆烂摸鱼,而被全网骂到退圈。 青黛看完剧情,感同身受地无语了。 姜青黛确实无辜,本来抱着助人为乐,顺便谈个恋爱的想法上节目,结果出场的四个男嘉宾都和她有关系,于是作为佛系冷幽默搞笑女的姜大小姐直接摆烂,主打一个:别来沾边! 男一号:孟青榆。 游戏程序员,姜青黛同父同母的亲哥。 孟青榆纯种搞笑男,但慢热社恐,上这个节目是为了追自己的女神,而姜青黛纯纯是被拉来助攻的。 亲哥,这个碰不得。 男二号:纪知宁。 热门电竞选手,那被姜青黛甩了的嘴毒前任。 两人分的挺不愉快,入住小屋第一天,姜青黛觉着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带刀子。 前任,这个碰不得。 男三号:谢砚庭。 谢氏总裁。这位说来话长,是姜青黛的青梅竹马兼初恋。 两家门当户对,原本长辈看他们感情好决定联姻。可情窦初开又年轻气盛的姜青黛马上被吓跑,干脆利落和谢砚庭说拜拜。 后来谢砚庭全家移民国外,姜青黛好几年没再见过他。 入住第一天,他有公事耽搁直到深夜才进入小屋,姜青黛就没碰上面 记忆里,谢砚庭还是那个病怏怏的,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小少爷。 初恋,这个碰不得。 男四号:楚樾。 年少成名的编剧、导演,姜青黛认识多年的好朋友。 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碰不得。 姜青黛人美家境好,恋综遇上四个“老熟人”,这恋爱也不是非谈不可,她就开始安心摆烂。 没想到日后会引发那么大的连锁反应,以至退圈后被追着骂,上升到不敬业、低情商、看不起人、态度恶劣等等。 青黛可以看见的剧情截止在这。 青黛一揪头发:不是,你不告诉男主,我怎么做任务? 毛子神戳戳:基于这世界可攻略的三个男主对你基础好感度比较高,攻略男人不难。难的是,找对原主心里真正喜欢的人哦。 青黛奇了:真正喜欢的人,在这三人之间? 毛子抖动毛团子:是呢。不过姜青黛本人没发觉而已。原世界线某人因故离世后,她可难过了。 青黛把毛子扔来扔去:看样子你知道是谁,不告诉我? 毛子:我yue……yue,告诉你,没有积分yue…开动你yue…机灵的小脑瓜吧! 青黛闻言来了兴致:不说就不说,挺有意思的嘛。 看宿主接受后,毛子正色播报: “本世界任务:改写姜青黛的be结局,与她喜欢的人牵手成功。” 青黛盯着收到的两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深吸一口气。 这怎么看得出来是谁发的? 她凝眉,等等…… 第一条【加油。】 哪个正经人上恋综给心动女生发“加油”,一副哥俩好的语气。 青黛有了猜测。 大概是……她哥孟青榆。 至于加什么油,帮他追女神呗。 第二条,完全摸不到头绪。 毛子看她手机:所以你要发给谁? 青黛思索,啪啪打下几个大字,发送: 【加油。】 送达:孟青榆。 发给亲哥,肯定不出错! 此时弹幕飘过:“我的天!这俩居然默契地给对方发!才第一天就产生一对双向奔赴的cp了吗?” “……我第一次见互发加油的恋综cp,双青你们牛。” “我不管,先磕为敬。” 第二天,青黛起床下楼,靠近楼梯的厨房已经有三两个人在里面聊天。 一个长发知性的吊带美女在煎蛋,另一个笑容甜美的齐刘海美女在旁边切吐司。 走到还有几阶,青黛趴住楼梯扶手往下看,发现孟青榆拿着盘子傻站,似乎想说话,最后抿紧嘴,头越来越低。 有情况? 嫂子在这俩人之间? 这社恐能不能行? 她看得专注,无意中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这时,孟青榆忽然抬起头。 青黛吓一跳,差点崴下楼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极有分寸地半掌扣住她的肩,等青黛站稳立刻松了手。 “小心。” 男声凉如深涧冰石,又很醇厚,带股说不清的勾人气质。 青黛回身,这个距离她还能看见男人鼻尖上有颗不明显的棕红小痣,男人一笑,那颗痣瞬间生动起来,活色生香,“你好,我是谢砚庭。” 传说中青梅竹马的初恋。 青黛眨眨眼,愣愣道,“你好。” 怎么回事?哭唧唧病秧子爆改勾魂摄魄美人总裁? 青黛土味情话张口就来:为什么这么火热?听——我的心在为你燃烧! 毛子没眼看:……记得你的任务。这才是第一个男人。 青黛下楼的时候,整个身子都陷在沙发里的男人抬头扫了一眼,又马上低头看手机。 他穿着薄荷绿连帽衫,帽子压住卷翘的刘海,一副平光的黑框眼镜遮去大半张脸,指节分明,漫不经心地猛戳屏幕。 青黛差点踩空,男人猛然起身,看见谢砚庭,他动作一顿,自然地弯腰去拿桌上的苹果。 他咔嚓咔嚓地咬苹果,似乎在和苹果较劲,很小声,“有那么好看。” 青黛两步走下楼梯,坐沙发里的人也不站起身和她打招呼,只扭开头,装作没看见她。 传说中被她甩了的前任。 “嗨!早上好!” 决心不做恋综混子·摆烂咸鱼的青黛活力地与他打招呼。 纪知宁拉下帽子,只露出一点白净下巴,“哦。” “笑死,纪神这狗脾气,哪个女嘉宾能忍?怜爱鼓起勇气打招呼的姜姜了。” “哈哈哈纪神你注定要单身一辈子!” 有友好调笑,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纪神可是最年轻的大满贯,一个女网红还是靠边站吧。” “就是,抱走我的纪神。” 谢砚庭坐到离纪知宁最远的沙发,适时出声,回应青黛落空的问候,“早上好,你……” 一人推门而入,拎着早餐,脸色较红,“青黛,你……你们都起了?” 看见众人,语气一瞬间低下去。 唯一一个不用在综艺上和她装不熟的男人。 她的好友,楚樾。 他一出现,磕cp的弹幕瞬间变多。 “啊啊啊!都让开!我正主cp来了!” “正宫驾到!楚楚虽然话少,但是你一定要赢!妈妈为你加油!” 这一对在社交媒体上的交集互动最多。 楚樾十分单调的个人平台只发两种内容,一种是工作,另一种是和姜青黛有关的一切。 一早上短短二十分钟,男主们整整齐齐。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2 众人视线齐刷刷聚集过来,楚樾一时局促,捏住青黛最爱吃的赵记小笼打包袋。 他越紧张,脸上的表情就越冷淡,“姜……” 方才还跟没有骨头似的埋在沙发里的纪知宁,闻声扬起下巴,从帽檐下露出漆黑的眼珠,在餐盒的牌子上看了两秒,忽然起身。 纪知宁穿着宽松的薄荷绿卫衣,站起来好大一只,“我好饿,可以吃吗?” 尽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楚樾专门给青黛买的。 青黛:“……” 对“刚认识”的新朋友,青黛自然客客气气,礼貌分享,“我还不饿,没关系。你吃吧。” 纪知宁拉下帽檐,两步走过去,唇角翘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纪知宁弟弟想吃,我可以给你点外卖。”楚樾好心,但冷淡道。 不动声色地拒绝了纪知宁伸过来的爪子。 电竞圈多出少年天才,纪知宁15岁进入国家队,打到现在功成名就,登顶封神,也才刚满21岁。 是红豆小屋男女生中年纪最小的嘉宾。 弟弟…… 似乎想起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纪知宁笑也不笑了,肚子也不饿了,一拉卫衣,缩进领子里,“算了。” 弹幕奇怪,“纪神这是弄哪一出?他怎么了?” “弟弟?这好像是纪神的雷点。” “楼上,圈外人想问问为啥?” “这个我知道!本来他就是年少出道,喊他弟弟的多了去了。但是一年前他突然不让人喊了。小道消息,不保真:因为甩了他的前女友嫌他太幼稚了。” “真的假的?哈哈哈哈哈哈这瓜也太假了吧。我不信。” “弱弱问有谁磕楚楚和姜姜吗?这不妥妥的老夫老妻?我看直播楚楚六点就起床去买早点了哎。” “我磕!!!” 毛子在线观战:打起来!打起来! 青黛眼神在两人之间悄悄地转,默默思索第一晚给她发心动短信的会是谁,一低头却忽然撞上了坐在沙发上的谢砚庭的视线。 男人双手交叠,表情淡然,那双眼看过来的时候却仿佛在笑,矜贵温雅。 记忆里因为身体不好而常年哭唧唧的小孩,如今换做一副温和纯透的笑脸,无端让人晃神。 从小谢砚庭就不爱吃饭,免疫力还差,因此生过不少病。 青黛问道,“谢先生呢?吃早饭了吗?” 谢砚庭指尖细微地蜷缩,一手抵到唇边轻咳,神色意外道,“吃过了。” 坐一旁的纪知宁又从帽子里露出一点眼睛,看着两人不说话。 这时厨房里面的几人一起走出来,长发吊带美女招呼他们,“都起了?刚好我们做了早饭,大家一起坐下来吃吧。” 大家围坐在餐桌上,青黛一左一右分别是楚樾和谢砚庭。 来晚一步的纪知宁脸色很臭地坐到她对面,埋头切割盘里的吐司片。 谢砚庭不是吃过了吗?还坐过来干什么? 介于谢砚庭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吊带美女开口,“我是许笙,大家早上好。” 孟青榆两手伸到桌上,想鼓掌,又担心自己过于突兀,默默拿起刀叉。 就是她了! 青黛懂眼色地替哥鼓掌,“好好好。” “哼。”纪知宁笑了一声,大口咬吐司。 青黛:“……” 一个甜妹紧接着,“我是薛皎星。新嘉宾你好呀。” 谢砚庭颔首,“你们好,我叫谢砚庭。” 许笙看了一圈餐桌上的人,犹豫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嘉宾?” 薛皎星正在偷看纪知宁,察觉对方一皱眉,她马上移开视线,慌乱道,“节目组好像说今天来。” 小屋的门打开,一个大波浪女人踩着高跟拖着大行李箱走进来,“重死了,这边为什么没人帮忙搬行李。” 青黛咬住筷子。 来人正是红豆小屋最后一位女嘉宾钟晴冉,走名媛人设的富家女。 原剧情中她和姜青黛十分不对付,下场拉踩姜青黛的通稿无数。 小屋所有女嘉宾中,许笙是知名小提琴家,薛皎星是前大热女团的c位。 唯独姜青黛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网红,钟晴冉踩起来简直一点也不吃力,为她被骂到退圈添砖加瓦。 虽然后期孟家出手压了许多黑评,但对姜青黛的骂声仍层出不穷。 女嘉宾都出去迎接,男人反而没一个动的。 楚樾低垂眼帘,“姜姜,别咬筷子。” “啊…哦。”青黛反应过来,看左右一圈,“不是,你们没一个去接一下女嘉宾吗?” 谢砚庭轻叹一声,“抱歉,我身体不是很好。” 纪知宁一顿,抬头,“别看我。我的手上了保险。” 楚樾冷淡的脸上没有表情,静静回看她。 对这位大剧作家的性子再熟悉不过的青黛瞬间看懂他的潜台词: “我为什么要帮一个陌生人搬行李。” 青黛深吸气,这三个祖宗。 弹幕笑疯了:“不是这几个男人太好笑了!把别来沾边说的清新脱俗。” “这是有多嫌弃新来的女嘉宾?人家也是白富美啊。” “黑粉退散!别骂!我们纪神的手真的上了保险!职业需求!黑粉退散!” “黑粉退散!我们谢总身体不好怎么了?没惹!” “……呃。楚楚情商低,对女嘉宾肯定没恶意啊啊啊。求求,别骂!孩子的智商都在创作上了!(骂的人不许看他的电影。” 预感到这四个不作为的男人会被骂,青黛无奈,转向孟青榆,微笑,“孟哥呢?不去帮一下新女嘉宾?” 在妹妹面前,孟青榆状态还是挺轻松的,“她自己会搬……” 除了在心上人面前憋不出半个字,她哥哥其实是个心大的碎嘴子来着。 青黛嘴型微动,“许笙”两个字在嘴边滚了一圈。 孟青榆嗖的一下起身去接。 “笑死,孟青榆也太听姜姜的话了。就这个双青cp爽!” “能说吗?我感觉孟青榆有好感的是许笙姐姐哎。” “不是……你们放着楚楚和姜姜这么明显的小情侣不磕?他刚刚让姜姜别咬筷子哎!啊啊啊啊!” “既然如此我梦一个谢总和黛姐。刚刚下楼拉住黛姐的时候,我没看谢总身体不好^_^” 毛子一边看一边嗑瓜子:真精彩。 最后确实是孟青榆拖着行李箱进来,他脸都憋红了,倒不是因为行李,而是旁边许笙在和他说话。 等嘉宾全部到齐,节目组终于宣布第二天的约会模式。 【前一晚收到心动短信最多的女嘉宾和男嘉宾可以优选选择今天的约会对象】 【女嘉宾:姜青黛】 【男嘉宾:纪知宁】 【请以上两位优先选择今日约会对象,直接站到ta面前就可以了哦】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3 八个人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各自手里群发的短信,神色各异,气氛明显微妙起来。 《红豆小屋》的录制分为直播一版,上线综艺一版,为了制造节目爆点,并没有直接公开所有嘉宾发送短信的心动对象。 是以现在观看直播的观众讨论得很火热:“最受欢迎的男嘉宾居然是纪知宁?!” “为啥选他……感觉纪知宁脾气不好。这是可以说的吗?” “……拜托,人家纪神21岁就拿奖拿到手软了。他是正儿八经的高富帅圈天菜好不好?” “正常,昨天谢总深夜才到,和女嘉宾们没见面。孟青榆又没讲两句话,楚楚呢,很明显单箭头青黛,大家都不会发给他了吧。” “妈呀,最受欢迎的是姜青黛?她只是个女网红啊,我不想磕……怎么看都是小提琴家和元气爱豆更讨人喜欢吧!” “……神金。青黛没惹你们任何人,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我女是人气top。” 弹幕开始掐架,现场的人浑然未觉。 纪知宁思考了两秒,立刻发送短信:【两位人气嘉宾可以互选吗?】 节目组:【不可以。】 观众也不知怎么的,眼睁睁看几分钟前还兴致勃勃的纪知宁扔了手机,双手抱在脑后,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青黛刚好坐得离纪知宁不远,男人语气凉凉,特意说给她听,“挺受欢迎啊,姜小姐。” 青黛没空理他,正努力思索今日的约会对象。 到底是谁? 姜青黛暗地里记挂的男人。 总觉得前一晚的短信很重要。 纪知宁心高气傲,一年前被青黛随便地甩了,刚打完国外一场比赛的他坐了一天飞机,眼下青黑,红血丝爬满眼球,气得浑身在抖,“姜青黛,你别后悔!” 估计不会在第一晚眼巴巴地给她发。 谢砚庭……咳咳。 当年也是把他得罪的不浅。 记忆回笼,从病房跑出来的谢小少爷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咬到嘴唇血红才开口,语气小心讨好又虚弱委屈,“青黛,你不要我了吗?” 楚樾,会是他吗? 青黛犹豫,视线刚转到挡箭牌孟青榆那,孟青榆马上扭头,避开和她的对视。 青黛:“……” 好好好,不能破坏哥哥想和女神约会的心。 从看到短信后,楚樾就心神不宁。他坐在地毯上,无意识地扣衣角,眼前忽然压下一片黑影。 他心里一慌,以为自己挡住了别人去路,正要站起来,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楚樾眼睛眨巴两下。 青黛弯下腰,笑容直白而坦率,“楚楚,跟我走吧。” “啊啊啊!复活吧!我的正宫cp!” “楚楚姜姜锁死,我说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赌一个楚楚暗恋成真。啊啊啊啊!” 弹幕满屏的尖叫,粉红泡泡冒个不停。 楚樾傻了,根本没敢想青黛会选择他。 青黛径直握上楚樾的手。 很凉,握笔的指腹还有一层薄茧。 在编剧圈里,楚樾一直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在快节奏又浮躁的现代社会,比起键盘,他更喜欢用笔。 所以他写得一手好字,每年在社交媒体对青黛的生日祝福都是一封手写信,字里行间可以窥见主人的用心,非粉也想磕一口的程度。 青黛捏捏他掌心,有意打趣,“可惜,你没法拒绝。认命吧,楚楚。” “我不拒绝。”楚樾起身,他穿着浅灰色针织毛衣,垂眼看她,认真道,“我很开心。” “是我看错了吗?我们家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楚编居然说他很开心?” “楚楚,你终于站起来了。呜呜呜呜,知道妈妈磕了你俩几年了吗!” “……同上,我是姜姜老粉。我都急死了,楚楚这个女婿终于长嘴了!” 青黛顿时感觉全场的视线都在他们两人身上,她一笑,“好了好了,大家继续。” 纪知宁兴趣缺缺,在节目组疯狂眼色下,他起身,偏偏要从青黛和楚樾中间穿过,“让一下。” 青黛微笑,松开楚樾的手退了一步。 纪知宁两步站定,他现在所站的地方面前有两位女嘉宾,一位薛皎星,一位从进来起眼睛就黏在谢砚庭身上的钟晴冉。 薛皎星抬头,暗含期待。 纪知宁左移一步,“钟小姐?今天就辛苦你和我做个搭档了。” 钟晴冉咬牙,很细微的轻蔑在眼里一闪而过,“好的。” “噗……搭档?纪神这不是打比赛啊,这是恋综!你清醒一点!” “晴冉好歹是个千金大小姐,和纪神不挺配的吗?磕起来啊!这不比那个网红好磕?” “无语……不踩青黛就不舒服?纯路人,觉得她在这个节目里表现很好,一直很积极。” 剩下还有两对男女嘉宾没有配对,许笙道,“接下来,我们怎么……组合?” 青黛和孟青榆皆唰地一下看向谢砚庭。 八个人里面看起来最有话语权的人。 尽管小时候是个病秧子,但也是青梅竹马捣蛋三人组里最靠谱的一个。 感受到两人视线,谢砚庭垂眼浅笑。 他单手摁灭屏幕,没有犹豫,“有人要争取一下约会对象吗?” 孟青榆瞬间get好兄弟的意思,深吸气,脸红脖子粗,“许…许笙,我……我知道一个甜品店很好吃。” 许笙有点害羞地看他。 青黛挑眉。 她与谢砚庭隔空对视,手动竖了个大拇指。 弹幕火眼金睛,“我总感觉谢总和青黛之间有股微妙的氛围感,谁懂啊?” “加一!!!” 至此,第二日约会的四对cp组成。 楚樾临出门前,忽然紧张道,“姜姜,你在这等我十分钟。” 青黛于是乖乖站在门口。 纪知宁路过她时,带起一阵风。他急匆匆走了几步,站在玄关换鞋动作又慢下来,“哼。那位是楚哥哥呢,挺喜欢的吧。” 楚樾刚好比她大一岁。 青黛不说话,纪知宁彻底蹲下身,拆了鞋带重新系一遍,嘀咕,“姜青黛,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女人。” “什么?”青黛大声道,装作没听见。 纪知宁瞪了她一眼,开门走了。 而后来的是谢砚庭,他拿过玄关的大衣外套,穿衣时慢条斯理,肩背宽厚,有股高不可攀的气质。 “谢先生…” 他朝青黛一挑眉。 那颗鼻尖的棕红小痣突然变得邪气起来。 只见谢砚庭单手摘了麦,歪头倚到墙边,恰好在摄像头拍不到的死角。他姿态放松,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幽暗。 风轻云淡,但势在必得。 “小黛,晚上见。” 声音很轻,只有青黛听清了。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4 青黛还懵着,弹幕炸开锅。 “啊啊啊啊!节目组能不能行?怎么不换个好一点的设备?纪神和谢总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见啊啊啊啊!” “纪神好像说什么楚哥哥什么的?在开楚楚姜姜的玩笑吧?他是不是也磕这对?笑死了。” “有谁知道谢总说了啥啊啊?他这一身太帅了!我垂直入坑了。” 随即大门打开,一捧粉色洋桔梗朝气蓬勃地盛开在眼前。 楚樾从鲜花后露出一双眼睛,粉桔梗衬得他脸色渐红,他慢吞吞道,“听他们说,约会要从一束鲜花开始。” 生涩却真诚。 要完。 这到底怎么选? 青黛疯狂甩动毛子,总觉得在她成为姜青黛之后神经也跟着大条起来,根本想不透她本人内心深处到底喜欢谁。 毛子乐得看热闹:你全部接触一遍不就好了? 青黛:“……” 上辈子摆烂混子,这辈子恋综海王…… 都是她欠的债。 楚樾带青黛去了一个她一直想去的名家摄影展,各路大师云集,可以大饱眼福。 顺着指示一路往里走,有个三面白墙的展台,一张巨幅相片挂在正中央。 青黛惊讶地停下脚步。 画面中是女人巧笑倩兮的半张脸,耳边别了一朵鲜艳娇嫩的粉桔梗,身后是在花丛中的花藤秋千。 夏日、鲜花和明媚的少女,溢出相片的生命力。 照片右下角,拍摄者:楚樾。 拍摄日期,五年前。 是她和楚樾的第一次见面。 “你也是摄影大师?”青黛笑。 “花钱了。”楚樾诚实道。 青黛把目光从相片移到楚樾脸上,揶揄,“楚楚,你藏得太深了。” “认识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这张照片。干什么,真暗恋我?” 楚樾瞳色偏浅,静静地落到相片上,没有否认,“现在给你看。” 连同他的心意。 青黛呼吸一轻。 弹幕安静了一瞬,立刻被刷屏。 “这是告白了吧?这是承认暗恋了吧?这是吧?这是吧!” “楚楚从不开窍走到现在,你给我赢!” “我就知道老友组肯定有糖吃。不枉我蹲这俩的直播!隔壁可无聊了。” “楼上展开说说?” “也没什么。纪神他们组玩了个鬼屋,钟大小姐被吓回家了。谢总那组他公司临时有事,他俩就喝了一杯咖啡,没聊啥。” “推荐孟青榆组。他俩可甜。” 等两人回到家,发现纪知宁早早地就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听到门外响动,他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快速结束战斗,摘下耳机,装模作样地滑动手机。 楚樾在楼下停车,红豆小屋就青黛和纪知宁两个人。 为避免尴尬,青黛问道,“吃晚饭了吗?” 纪知宁刚开始还装没听见,看青黛有起身的动作,他一推黑框眼镜,“自己一个人吃了泡面。” 纪知宁接着反问,“你…们玩得开心么?” 他一抓头发,把手机揣回兜里,盯着电视屏幕,“算了。别跟我说。” 回来这么晚,肯定很开心。 墙上时钟不偏不倚,刚好五点半。 青黛:“……” 弹幕此时:“哈哈哈哈哈黛粉别骂他臭脾气,他今天约会女嘉宾吓跑了,见不得别的组甜蜜。” “你们没抓到重点!纪神这拈酸吃醋的口吻是这么回事?好酸。” “附议,emmmm为啥要强调一个人吃了泡面。纪神你敢说你没有小心思?” 身后楚樾抱着鲜花进来,默默去厨房找花瓶插花。 纪知宁瞥见那一大捧晃眼的粉色,额前的卷毛都差点被他自己抻直。 送花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跟那个没良心的女人谈恋爱的时候不也经常送她花。 结果呢?还不是被干脆利落地甩了。 想到这里,纪知宁微妙地平衡了一点。 不一会儿,其他嘉宾陆陆续续地回到红豆小屋,唯独谢砚庭还在加班。 他贴心地为小屋众人点了宵夜和水果,青黛看了眼,基本全是她爱吃的。精致餐盒外贴了一张便签,落款一个“谢”字。 “晚点回来。不够再点,记我的账。” 句号后画了个丑丑的笑脸,眼睛是两条弯弯弧度,眼下两坨斜杠腮红,外头圈了一个圆把这张笑脸包起来。 笑脸后跟着一连串数字,是他的电话。 出国六年,他依旧是那个号码。 青黛折起便签。 这个笑脸,她小时候经常用来逗生病不愿意吃药的谢砚庭。 钟晴冉看到青黛自然的动作,心气不顺,笑的别有深意,“谢总大气。这是江膳楼的外卖,一餐下来要上万。大家能吃的赶紧吃两口,以后可没那么容易吃到。” 看起来是打趣的玩笑话,语气却让人不太舒服。 许笙拧眉,察觉了她的敌意。 此刻客厅里只有青黛站在摆满外卖的茶几旁边。 纪知宁当场就嗤出声,“哦。” 楚樾两步走过去,插起一块西瓜,冷淡点评,“挺甜。” 他给青黛递了把塑料叉子,浅色的瞳孔看不出异样,“一起吃。” 薛皎星扑过来,兴奋道,“哇塞,真的是江膳楼的外卖!太酷了。我要吃个够!谢总万岁!” 那点细微的不和谐马上被掩盖,吃完后几人坐在客厅聊闲天。 薛皎星悄悄看向坐在后头沙发里的纪知宁,凑到几人中央,“要不,我们玩把手游吧!” “青黛姐,你玩不玩呀?”薛皎星撒娇。 “我?”青黛指着自己,讪讪,“我…可能……” 后头一直默不作声的纪知宁嘲道,“她哪里会玩?” 笨的要死。 手把手都教不会。 想到什么,纪知宁小动作肉眼可见变多。他一推眼镜,用力地拉下帽子,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脸热腾腾的红了一片。 薛皎星本就在偷偷留意他,一愣,“知宁,你怎么知道青黛姐她……” 埋在卫衣里的纪知宁闷闷道,“我打过那么多比赛,看出来的。” “哦。”青黛,“这也能看得出来。纪神真牛。” 纪知宁哼了一声,凉凉,“是啊。我看的出来,你只玩得来森林冰火人。” 一款控制上下左右键移动小人闯关的益智小游戏。 哼。 这女人玩森林冰火人还只愿意玩无敌版。 否则容易被自己菜到急眼。 “哇喔。”青黛撇嘴,鼓掌,捧场一条龙,“不愧是职业选手,看人真准。” 毛子上线,总结刷屏的弹幕:谢谢,磕昏过去了。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5 看两人熟稔的互动,薛皎星隐隐有些难过。她反扣手机,灭掉的屏幕上是纪知宁最擅长的那一款游戏。 “知宁……”薛皎星紧张道,“那不如我们玩一局……” “抱歉。现在不太想玩。”纪知宁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回去休息了。” 他走到青黛身边,突然弯腰拿了个苹果,大口咬住,含含糊糊地,“晚安。” 青黛仰头,那人已经踩着棉拖踢踏踢踏地走远了。 接下来众人三三两两地回房休息,楚樾因为要改稿也早早上了楼。 只留青黛一人坐在一楼客厅的地毯上。 分针走到九点五十分,门外电子锁滴滴两声开了。 客厅的灯光很暗,沙发边有个流苏小夜灯,照亮了一小片暖黄的角落。电视播放着热闹喧哗的综艺,青黛低头玩手机,思绪漫无边际地乱飘。 脚步声慢慢走近,无可挑剔的身型轮廓在明暗中一点点勾勒出来。 男人左手腕处搭着大衣外套,纯黑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姿态随性,莫名撩人。 谢砚庭眼底神采流转,刚进门时的疲色褪尽,含笑道,“青黛,晚上好。” 青黛坐直,胡乱嗯了一声,问道,“你吃饭了吗?” 谢砚庭动作一顿。 “什么情况?青黛跟谢总为数不多的对话都在问他吃饭了吗哈哈哈哈哈。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黛姐不会是谢总的妈粉吧?” “反正我不会经常关心我讨厌的人吃饭了吗,谢总黛姐锁了。” “啊不是。”青黛似乎也觉得这么问很突兀,改口道,“谢总今晚点的餐很好吃,谢总大气!” 谢砚庭笑,“写了电话,随叫随到。” 昏暗之中两人一站一坐视线静静交汇,在气氛变得暧昧的前一秒,青黛移开视线,笑嘻嘻,“就为了一口吃的,我还是不轻易打扰谢总您这位大忙人了。” 谢砚庭眼睫垂落,说得很慢,像是怕被拒绝,“这个号码,二十四小时畅通。” 明明如今已成为手段凌厉的谢总,一转眼间又好像还是那个可怜委屈的小少爷。 “那个……”青黛转移话题,目光落到客厅上一瓶维生素,理所当然以为是谢砚庭的,“你刚刚下班,吃药了吗?” “我好像听说谢总身体不是很好。没有冒犯的意思。”青黛在数十万线上观众面前欲盖弥彰。 谢砚庭顺着她的视线而去,眼神微黯,指尖蜷起,“我已经不吃药了。” “你不用吃药了?”青黛惊讶。 小的时候分明一年到头住在医院。 他一笑,语气温柔反而像在哄青黛,“嗯。我看着这么像药罐子吗?” 讲真心话,谢砚挺一身挺括黑衬,完全显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线条流畅挺拔。加之相貌非常出众,完全不像久窝床榻的病秧子。 如果不是小时候就认识他,大概猜不到谢砚庭从小的生活只围绕着打针、输液和吃药。 青黛抱住抱枕,将下半张脸埋进去,“是好事。” 这时手机叮咚一声,节目组发来消息:【红豆小屋入住第二晚,请选择你今晚要发送心动短信的对象】 这是偏私密的个人选择,青黛立刻起身往楼上走,“谢总晚安,谢总再见!” 走到楼梯转角,她回头看了一眼。 谢砚庭已经放下手机,脸上笑意盈盈,正好与她撞上视线。 青黛抓紧跑到卧室,盯了输入框片刻,没有犹豫。 【今天很开心~下次换我给你拍】 送达:楚樾。 发完后青黛靠在门边,再度摸上她那颗微乎其微的良心:毛子,节目播出后,我真的不会被骂成海王渣女吗? 毛子实时观看弹幕:安啦。他们all黛。 青黛:……不好吧。 毛子:别装。 青黛:嘻嘻嘻嘻。 叮咚两声,消息又来了。 【红豆小屋入住第二晚,你收到了两条心动短信】 依旧是两条。 第一条:【衣领上还有粉桔梗的香气,很好闻。】 含蓄又浪漫。很好认的口吻,是楚樾。 第二条:【???????????】 依旧是个颜表情。 不止青黛,网友都很好奇:“为什么不公开?啊啊啊啊到底是谁啊!好奇死了!” “很好猜吧。不是楚楚也不是孟青榆,纪神和谢总二选一。” “感觉不是谢总。颜表情哥,就是你了!纪神!五年老粉证实,纪神私下性格确实挺弟弟的。” “没人猜谢总?那我赌他。谢总感觉是个无敌宠妻脑。” 毛子嗑瓜子,看热闹。 青黛躺下,关灯一气呵成:不猜了。任何困难都可以轻易打败我。明天再说。 毛子:…… 就这样,到了众人入住红豆小屋的第三天。 等吃完早饭,薛皎星眼尖发现了放在茶几上的任务卡,立马招手喊,“青黛姐!快来快来!今天的环节超有意思!” 【入住小屋第三天,依次公开嘉宾职业和社交平台,您可以借此了解心仪对象】 钟晴冉快速拿起任务卡,看向谢砚庭,将发丝别到耳后,“像谢总这样有名的厉害人物,前期瞒都瞒不住吧?” 谢砚庭没接她的茬,坐在沙发上翻杂志。 纪知宁哼了一声,“钟小姐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无名小卒?” 话里话外是独属于纪神的傲气。 钟晴冉皱眉,笑道,“哪里?你们可都是风云人物,我是说像我和青黛这种,大概无人问津吧哈哈哈哈。” 弹幕果真一水的:“晴冉真的谦虚了……她可是千金大小姐……” “呜呜呜晴冉的vlog都很好看!让我等接触到了上流社会的生活!” “讲真,这个节目之前,我确实不知道姜青黛是谁。” 青黛:“……” 所以为什么要拉上她。 角落里的青黛默默,“猪怕出名,我怕壮。我还是糊着吧。” 纪知宁一脸不可思议,“蠢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纪知宁对青黛被阴阳后躺平的态度恨铁不成钢,一时也忘了装不熟。 “我不怕壮吗?”青黛理直气壮,“我可是靠脸吃饭。” 纪知宁嘴角抽动,“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都不许骂青黛!我就这么一个互联网开心果!不许骂!” “纪神青黛,你们果然不清白!这熟透了的相处方式是怎么回事?” 楚樾垂眼。 他认识青黛五年,自然知道纪知宁是她的前男友。 他鼻尖轻动。 衣领上的粉桔梗香气还在,可青黛离他好远。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6 客厅中央的电视屏幕一亮,长达十分钟的八位嘉宾职业介绍开始播放,其中穿插了不少嘉宾的高光时刻。 播到纪知宁职业生涯举起奖杯的混剪时,现场嘉宾们发出阵阵吸气声。 从15岁到20岁,满脸稚嫩到春风得意,他把心中信仰高举过头顶,有气魄又有野心。 他的短片定格在20岁在墨西哥的比赛末尾。纪知宁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戒指,抵到唇边轻吻,两指朝镜头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轻狂无畏,畅快淋漓。 这一幕也称为纪神十大封神镜头的top1,神级入坑现场。 纪知宁本人看这一段时却没什么表情,反而将卫衣的帽子拉得更低。 薛皎星眼睛很亮,胸腔内的心跳声剧烈,回头,“纪神纪神!你的戒指呢?可以看看吗?感觉好帅呀。” 青黛也默默看过去。 纪知宁的袖子拉的很长,他反手捂住半张脸,闷闷道,“不值钱,扔了。” “啊——”薛皎星意外张嘴,“噢噢。” 弹幕:“感觉戒指对纪神来说不一般吧,重要比赛他都带着,为什么扔了?有哪位老粉知道吗?” “内情不太清楚。反正纪神那场比赛回国的机场照状态就很不好了。” “可是那场比赛不是赢了吗?纪神从那一年开始就变了好多,小道消息说是被姐姐甩了。” “别乱猜好不好?谁打完比赛坐二十三个小时的飞机状态能好?服了你们。真不怕被告。” 青黛忽感心虚,朝另一个方向挪了挪。 纪知宁咬紧后槽牙。 接下来播放了许笙的音乐会演奏现场,包括从小到大参加各项比赛和各种证书。 大家鼓掌,其中孟青榆拍的最响。 青黛怀疑,他还憋了一肚子彩虹屁不敢说。 紧接着是楚樾在片场的工作片段。 冷淡又内敛的楚编在片场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一顶鸭舌帽下的眼神专注而严肃,手里时常拿着厚厚一叠纸质剧本和一根黑笔,弯腰盯着监视器,极具压迫力。 不得不说,真正优秀的人,越深入了解越容易被其魅力折服。 节目组设计的这个环节十分巧妙,本就是只认识了几天的男女,在展现出个人独特的未知魅力后,气氛一时越来越热。 连隐隐有优越感的钟晴冉都多看了其他男嘉宾一眼。 不知是巧合还是节目组按知名程度高低播放,青黛竟然成为了最后介绍的嘉宾。 短片里是青黛到各地游玩然后拍照的混剪,每一帧都是美颜暴击。 薛皎星全场喔塞,“青黛姐,你真是美的明目张胆,惨绝人寰。” 钟晴冉看了认真盯着屏幕的谢砚庭一眼,暗自捏紧掌心,“我好羡慕你,青黛。” “可以问问你的工作内容吗?就每天自拍吗?看着好轻松哦。我都有点想去做你这个了,每天剪视频超级累。” 如果这还听不出来她的阴阳,那青黛也算白活。 青黛一撩长发,自信又洒脱,“颜值博主,靠脸吃饭。” 她一眨眼,“是挺轻松的。不过有门槛。” 钟晴冉清晰地听到现场的几人包括录制工作人员们的笑声。 善意的,更像一种认可和肯定。 靠脸吃饭本来就不丢人。 更何况她是姜青黛。 钟晴冉顿感脸上火热热的。 有门槛? 是指她的脸不够格? 钟晴冉换上一副伤心的神色,“青黛,你是说我不好看吗?” 谢砚庭意味深长地勾唇,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她没说。” 钟晴冉扣住手指,不敢再言。 弹幕:“……真不是我的错觉啊,感觉钟大小姐说话总是怪怪的,好像在针对青黛。” “你们别太恨晴冉!反而姜青黛说什么靠脸吃饭挺骄傲的?一点内涵都没有。” “纯路人。钟大小姐真的……问题很大吧。为什么总是拉踩别人?观感好差。” “加一。总觉得钟大小姐只看得上谢总,对其他男嘉宾不理不睬的,很不尊重人。” 介绍职业的vcr播放完毕,接下来大屏开始依次公开每位嘉宾提前设为私密的社交平台。 其他嘉宾都属于比较正常的分享日常生活和工作,到楚樾这里,果然一半是青黛。 薛皎星扭头,“哦豁。青黛姐~~” 青黛稳如老狗,楚樾耳朵越来越红。 轮到谢砚庭的账号,大家一时间都没看懂。 这是一个在六年前创办的账号。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7 他的头像是一个画在纸盒上丑丑的手绘笑脸,有点模糊,像在相册里存了几年的老照片。 第一篇博文发布在六年前的9月16号,文案只记录了当天的日期“9.16”。 起初发布的频率是三四天一次,依旧只有数字。在接近新年那段时间,频率忽然提高,几乎是一天一次。 一天一次的发文持续了一个月,在月中那天,他终于留下一个字,难以忍耐般: “2.19,疼。” 再往后看,发文的频率时高时低,阴晴不定,但没有再留下任何一个字。 直到一年前,这个持续更新了五年的帐号停更,所有内容设为仅个人可见。空荡荡的社交平台,只剩下一个丑丑的手绘笑脸。 因节目组的要求,账号内容时隔一年公开在众人眼前。 一个“疼”字在场几人隐隐有了猜测,孟青榆欲言又止,“砚哥……你……” 谢砚庭两指撑住半边脸,反而是现场最平静的人,“过去几年,我在国外治病。” 账号每一次更新,是他治疗的记录。 他笑,神色自若,“当时年纪小,比较矫情。” 谢砚庭三言两语概括了他无尽痛苦的六年。 “什么矫情?我们谢总牛逼!” 孟青榆对谢砚庭的过去有所了解,他一时忘了身边还坐着女神许笙,不留余力挖苦自己,“看看我们谢总现在的样子,比我这个996的弱鸡苦逼程序员还高大威猛。” 许笙将目光落到孟青榆的脸上。 从公布谢砚庭账号那一刻起,青黛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个手绘笑脸。 谢砚庭在六年前注册的账号,昵称只有最简单的三个字:明天见。 从和青黛分别的那一刻起,谢砚庭扛过异国他乡的一夜又一夜,痛到彻骨钻心,浑身感官麻木。 恨吗? 他恨过。 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说好的爱可以转瞬即逝?为什么只有他永远被困在了过去? 好不甘心。 好委屈。 他告诉自己,要恨她。 可是,恨太费力了。 彼时他连活下去都吃力。 那他说,我不恨了,我要爱。 于是,无数次地折磨、窒息,熬到日光终于从东面的窗口透进来,他眨眨被汗水浸透的眼睫,轻声,“青黛,明天见。” 那个方向,有他的爱人。 看完谢砚庭的社交账号,现场一片安静,没人打破沉默。 谢砚庭头疼地按住额角,“各位,我还没死。” 孟青榆十分上道地跪行过去,抱住谢砚庭的大腿,假模假样地干嚎,“砚哥,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咱以后可不能再生病了奥,离医院都远远的奥!” 谢砚庭试图抽腿,失败。也不知道孟青榆哪来的牛劲,他叹气,“你再不松手,我可能要进骨科了。” 迎面飞来一个苹果,孟青榆脑袋被砸个正好,马上松了手,“哎呦!” “天呐!手滑手滑!”青黛不好意思地笑笑,亲切道,“青榆哥吃苹果。” “……”孟青榆收到了自家亲妹的死亡视线。 这两个家伙!从小就联合起来欺负他! 他刚刚顺手摸了一把谢砚庭的腿,紧实有力,哪有那么脆弱! 谢砚庭慢慢与青黛对上视线。 他眼底深邃又柔和,和病床上仰头追太阳的少年如出一辙。 看着这双眼睛,青黛心里又酸又软。 弹幕此时,“质疑青黛,理解青黛,成为青黛,呜呜呜呜我也要做谢总妈粉!” “老天!感觉我的cp要成真了!谢总阿黛之间的救赎感无解啊!!!试问,谢总一个人走了这么多年,现在身边有一个人一直关心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心不心动!” “我以前真的是青黛黑粉来着……但我发现这姑娘真的挺善良的。吃饭cp就这么锁了吧!” 叮咚叮咚,节目组发来了新短信。 【所有嘉宾vcr播放完毕,鹊桥开放,每位嘉宾可申请与心动对象的二十分钟一对一聊天】 下面一行红字:【已被选择的嘉宾无法再选】 简直是靠果断和手速抢与心仪对象的独处机会。犹豫就会败北。 气氛重新热起来。 青黛刚在输入框打下一个字母,短信提示就来了:【姜青黛小姐,你已被选择,请于十分钟后进入鹊桥。男嘉宾在那里等你哦】 青黛:“……”好快的手速。 “鹊桥”是搭建在院子里的一个小木屋,左右各有一扇门,粉色的指示带会带领女嘉宾走进右边的门。 青黛小心翼翼地开门,发现木屋内被一面巨大的白色隔音帘一分为二,椅子边放了一台老式座机电话。 “你好?”青黛拿起电话,通过电流的声音变成了甜腻的萝莉音。 “嗯。”对面很高冷,只回了一个字,是粗嘎的唐老鸭的声音。 青黛:“……”真会玩呐节目组。 青黛开口,“你是?” 对面沉默一瞬,“你希望我是谁?” “……”青黛试图倒打一耙,“你知道我是谁?” “自然。”粗嘎的男声笑了一声,莫名滑稽,“是我,选择的你。姜青黛小姐。” 青黛瞬间露出了然的表情。 傲气又嚣张。 纪知宁无疑。 难怪呢,手速这么快。 青黛装傻,“听不出来。” 对面冷笑,变调的声音也能听出来心情不好,给她提示,“小屋里你最不了解、最陌生的那一位。” 跟楚樾是多年挚友,天天关心谢砚庭,单独给孟青榆递苹果。 唯独他,是青黛拼尽全力装不熟的弟弟。 那枚戒指去哪了,青黛应该最清楚! 也是。 青黛对他的挽留都不屑一顾。 更何况只是一枚不值钱的戒指。 青黛恍然大悟,“噢噢,纪神是你吗?” 对面纪知宁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青黛朝自己这边的镜头做鬼脸。 要她说,说了某人又不高兴。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为什么忽略我?”纪知宁一拉旁边的绳子,帘子唰得一下掉落在两人中间。 纪知宁摘掉了黑框眼镜,一瞬不眨地看她,“你也要好好了解我,不是吗?” 青黛算是明白了他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大黑框。 脱掉帽子和宽大黑框,这张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脸完全显露出来,干净耀眼。 “青黛小姐,我不好吗?”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8 当年墨西哥的比赛结束后,纪知宁问过同样一句话。 他坐了一天一夜的飞机,连比赛的队服都没有换,用力攥紧拳头,失魂落魄地问她,“青黛,我不好吗?” 回应他的只有青黛长久的沉默。 纪知宁忽然一笑,湿润的狗狗眼看起来可怜又无辜,他翻出脖子上的戒指项链,举到青黛面前,“是我错了。我……我平时要要训练,陪你的时间很少。我也承认,我……我是比较幼稚,爱吃醋又爱胡闹……” “可是不要分手,好不好?” 纪知宁手中的戒指被握的滚烫,他紧巴巴地,“这…这是我从打职业开始戴的戒指,我送给你。从今往后,我们……我们……” 二十岁的少年在那一刻,突然坚定了这辈子的梦寐以求,不只是电竞,还有她。 这枚戒指不止承载了他的无上荣光,还有他未来余生的承诺。 可姜青黛呢? 她只是轻飘飘一句,“知宁,别这样。” 仿佛不成熟的弟弟在无理取闹。 纪知宁难堪地低下头。 他紧紧闭着嘴,半晌,他粗暴地把戒指塞回口袋,嗤笑,“好啊。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纪知宁气的手指不停颤抖,塞了好几次才成功把戒指塞进口袋,“姜青黛,你别后悔!” 如今在小木屋里,直播恋综的现场,两人面对面坐着,纪知宁仍想问到那个答案。 青黛深吸一口气,在镜头面前努力措词,“纪神当然很好,这几天没跟你接触过,确实有点可惜。” 纪知宁显然不满青黛的官方发言,他睨了眼镜头,抱臂,“纪神?我们有这么不熟?” “大家都这么叫……” 纪知宁皮笑肉不笑,“我们都面对面坐着约会了,你能和别人一样吗?” 约会? 这明明只是一个二十分钟的聊天室。 “啊啊啊纪神!你是在调情吗?是在调情吧!” “从第一次约会带优雅的女嘉宾去鬼屋起,我以为纪神只是个拽拽的弟弟。是我眼拙了……他明明很会啊!” “纪神……你克制一点。” “年下真香了。姜姜你看看弟弟吧!妈妈支持你们!” 青黛抠手边电话线,视死如归道,“知宁。” 纪知宁酷酷地点头,“这不挺好的。” 他又扫了一眼镜头,“既然要相互了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总感觉纪知宁会给她挖坑。 “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男人?” 果然…… 青黛梆梆给了毛子两个空气拳。 她要说得出这个世界灵魂碎片姜青黛的理想型,找到心上人的任务还不是迎刃而解。 她直起腰,淡定道,“善良的人。” 纪知宁:“……” 青黛痛心疾首地看他,“你这是什么表情?善良是人最重要品质!” 所以,别再记她的仇了! “你……”纪知宁还没说话,叮咚短信提示来了。 【鹊桥时间二十分钟已结束。】 青黛心下一松,自然朝他眨了眼睛,“知宁,下次见。” 原本被一通糊弄,纪知宁刚皱起眉头,又在青黛灵动的眼神中慢慢化开。 好久…没听她这样喊他的名字了。 青黛赶紧回了小屋,生怕走慢一步。 毛子笑她:跑什么?暧昧拉扯不是你最擅长的吗?有大帅比在面前都不调戏了。 青黛假笑:还不是你这破任务。没确定男主之前,难道和三个男人都卿卿我我?刚摸到其中一个男人的小手,下一秒我就被骂到退圈了呢。 毛子:那你倒是快点决定攻略谁啊。 青黛:别管,我有我自己的节奏,请组织放心。 毛子:……哦。 回到红豆小屋,客厅里只有一个人。 楚樾一身烟灰色高领毛衣,左手捏着一叠剧本,轻轻地按住额角。 听到开门声,他才抬起头,眼神起初有点迷蒙,慢慢才聚焦在青黛身上。 不像在看剧本,更像在发呆。 青黛若无其事地坐到沙发上,瞄了一眼他手中的剧本,“楚编,业界传闻不假,你果然是个事业狂魔。” “什么?” “我明明是第一个出去的,你怎么结束得比我还早?”青黛脸上惊讶,与他开玩笑,“不会是你太不会聊天,被女嘉宾提早赶出来了吧。” 楚樾低头,指尖翻折剧本的右下角,淡然,“我没有被选择。” 青黛微微睁大眼睛。 他表情不变,“我也没有选择任何人。” 当青黛第一个起身时,他就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输入框打下的字。 楚樾没有申请任何人,他主动放弃了这个环节。 他的态度很明确。 他只为青黛而来。 楚樾合上剧本,低头看剧本翘起的角,“姜姜,你希望我去了解别人吗?” 青黛:“……” 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问她送命题。 “呜呜呜楚楚要碎了,姜姜快抱抱他!” “代入楚楚,我也难过啊。暗恋多年,鼓起勇气想从朋友关系向前迈一步,咬牙上了恋爱综艺,结果暗恋多年的女孩子身边群狼环绕。楚楚!支棱起来!” 滴滴两声,纪知宁从门口进来,无意中看了貌似贴得很近的两人一眼,原本走上楼的直线拐了个弯,走到客厅。 楚樾仍低着头,在等青黛的回答。 青黛:“……”她才是要碎了。 毛子幸灾乐祸:让你早点选攻略对象,养鱼迟早翻车。 青黛拍拍楚樾,一指纪知宁,“当然要去了解别人。看看,世界冠军,年少有为,认识一下做个朋友不亏吧?” 她神秘兮兮地凑近楚樾,“你最近的剧本男主人公不就是世界冠军吗?给你点素材灵感。” 楚樾一怔。 青黛居然还记得他最新剧本的设定。 明明他只在几个月前跟青黛说过一次。 是不是在青黛心里,自己其实……也有一点分量? 楚樾露出细微的笑意,“好。” ok,这个哄好了。 纪知宁努力竖起耳朵,但根本没听清,只看见青黛指着他说什么“世界冠军”什么“年少有为”。 他咳嗽一声,调转脚步上了楼。 背影匆匆,唯独耳朵通红。 刚才在小木屋里怎么不当面夸。 说不定他心情好就把那个戒指送给她了。 ok,这个也稳住了。 弹幕又是一片哈哈哈哈哈哈。 毛子看不成翻车现场,冷酷道:看来你是先天养鱼圣体。下次给你调海王组呦。 青黛:别搞。我是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毛子:……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9 到晚上,节目组的短信如期而至。 【红豆小屋入住第三晚,请选择你今晚要发送心动短信的对象】 青黛盯着屏幕,突然快速打下几个字。 【明天见】 送达:谢砚庭。 发送完短信,她躁动的情绪才稍微安定。 手机屏幕亮起:【红豆小屋入住第三晚,你收到了三条心动短信】 青黛心中一凛。 到这个阶段孟青榆不可能把短信发给她,那么三条短信就是来自三个男主。 藏了两天,颜表情的主人总该露马甲了。 她捏紧手机,微微睁大眼睛。 这次没了颜表情,全是文字。 第一条:【下部电影首映在春天,你愿意和我一起看吗?】 是楚樾。 第二条:【我挺善良的。】 回应了青黛在鹊桥二十分钟里说她的理想型是善良的人。 只能是纪知宁。 第三条:【明天见。】 青黛眼神落在这三个字上。 “啊啊啊啊啊!吃饭cp你们锁了!小情侣发心动短信都是一样的!” “我看了隔壁,孟青榆发给许笙了。这条是谢总无疑!鉴定完毕!” “好好好,谢总阿黛亲自一脚把我踹进吃饭cp的坑。” “三个男嘉宾都发给姜姜了?!” “等等!没有人好奇谁是颜表情哥吗?啊啊啊为什么不公布!” 毛子欣慰地看向青黛,觉着她总该选择攻略对象了。 结果青黛依旧一套丝滑的关灯睡觉小连招。 毛子:…… 等所有人聚齐,节目组一大早就宣布了新的规则: 【入住小屋第四天,外出打工日。】 【八位嘉宾抽签分为a组和b组,每组两男两女。节目组提供摊位和600元本金。 一日赚取的总收入将以嘉宾个人名义捐赠给本市流浪猫狗救助站。 小福利:日收入更高的一组额外获得5万元,同样以获胜组名义捐赠。】 也算公益性质的外出约会。 大家兴致都不错,孟青榆一听,立马揽上谢砚庭,“嘿!这哥可会赚钱了。家人们,选他选他。” 一变熟,孟青榆碎嘴子属性根本藏不住,光明正大操心起好兄弟的感情。 谢砚庭不动声色地把人从脖子上薅下来,婉拒孟青榆狂热的推销,“是抽签。” 几人一个接一个抽签,青黛抽到了红签,是a组。 纪知宁紧张地按住签头,一点一点移开手指。 是蓝色。 他默默戴上眼镜,坐回沙发。 谢砚庭等青黛选完,才从签桶里抽了一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孟青榆一把推到了青黛身边。 “我们都选完了,你是a组。” 谢砚庭撞上青黛的肩,他轻蹙眉,低头看青黛的表情,呼吸重了一瞬,“抱歉。” 青黛先是看了孟青榆一眼,接着仰头,“没事。” 好近,她又一次看清了那颗棕红的小痣,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却温柔得像一个宁和春日印下的吻。 孟青榆慢慢靠近他们,“哎嘿,小笙是a组,我也是a组。走吧,谢大财神爷。” 许笙抿唇笑,“你别给人家太大压力。” 孟青榆立马闭嘴了,不停朝谢砚庭挤眉弄眼。 一行人到了当地著名的集市。节目组说提供摊位,也仅仅是搭了一个小棚,里面摆了一张光秃秃的木桌。 孟青榆脱口而出,“我去!什么都没有?还只给600块本金?” 他抓抓脸,伸头看了一圈,“难不成要卖艺?” “节目组好损……不过我支持卖艺!我想看谢总和青黛跳双人舞给我看!给我肢体接触!给我贴贴!” “哦姜姜老粉了,友情提示,姜大美女唱歌跑调哈哈哈哈哈。” “想看青榆胸口碎大石!许笙倒拔垂杨柳!姜百灵鸟来个小曲儿!谢总来段舞!” “楼上好损……流量充好了。想看。” 谢砚庭眼神示意集市门口的安保,“看见了吗?” “安保怎么了?我卖艺不犯法吧?” “想什么呢少爷?”青黛接的熟练,“这里是集市门口,人流量这么大,聚众会被赶走。” 她思索片刻,“我想先去集市看一圈。” 许笙托着下巴,试探,“市场调研?” 青黛咧嘴,直挺挺地竖起大拇指。 “小笙真聪明。”孟青榆前一秒捧脸夸,后一秒毫不客气地一推谢砚庭,“喏喏,这位是专业的。你跟青黛一起去。” 孟青榆这下竟然没推动,谢砚庭摇头叹气,受伤似地按住肩膀,自己慢吞吞地往青黛身边走,“想和许小姐独处就直说。” “去去去!快去!” a组的摊位靠近集市门口,两人往里走。一路上有小吃,有饮品,还有各种手工艺品和扎染的布裙布包,是个很有情调又适合年轻人的集市。 行人如织,不停地穿梭在摊位之间。越往里走,人就越多。 “前面是不是有什么活动?”青黛努力踮脚,试图往人群中间看。 旁边穿过的人急匆匆地,无意撞了她一下。 身后一只宽大的手掌扶住她的肩,谢砚庭上前一步,看起来像把人拢在怀里,“小心。”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人太多,不嫌弃的话,你可以靠着我走。” 紧密相贴的胸膛结实有热度,她稍微侧过头还能看到谢砚庭的下巴。 青黛一时脸热。 小病秧子的病确实好得很彻底。 她没有动,只说,“麻烦你了。” 谢砚庭一笑,没有说话,慢慢带着她向前走。 集市从门口到出口呈u形,等两人走到中段,发现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剧院,门外竖了一个牌子“《傲慢与偏见》话剧版今日献映。” 开场时间是两个小时后。 两人对视一眼,青黛来了兴致,“你说会不会有很多情侣来看?” 谢砚庭点头。 青黛一击掌,“我知道我们的小摊可以卖什么了!稳赚不赔!”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0 “鲜花!” 青黛神色明快,脚步不停地往回走,“趁话剧开场前,我们快点准备好。” 她低头翻地图,“我找找附近有没有花卉市场……” 谢砚庭与她并肩而行,在手机上摁下几个字,“有认识的朋友做花卉生意,二十分钟后到。” “朋友?”青黛上下打量着这位矜贵的总裁,稀奇道,“你的朋友们难道不是做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生意?我们这六百块也叫得动他?” “六百可能不算什么。”谢砚庭眉梢轻轻挑起,“但我值钱。” 毕竟谢总的身家得在六百后面加上多得让人眼花缭乱的零。 他说的很平静,却底气强大,游刃有余。 这就是回国后短短一年内让公司市值翻几倍的谢砚庭。 先前在红豆小屋内敛又低调,如今和青黛独处时,他才毫不收敛地显露出自身情绪和感情。 比起从前,他的确变了许多。 青黛瞬间捂心脏,“谢总啊谢总,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谢砚庭笑,“我开玩笑的。” 他稍稍侧过头,“其实我和他说,二十分钟不到就绝交。” 青黛:“……” 两人走到自己的摊位,孟青榆赶紧问,“怎么样?我们卖什么?” 青黛猛然想起什么,转头,“还要买彩纸和剪刀。” “我已经告诉他了。” “喂!谢砚庭你个神经病,五百块的生意也好意思叫我?小爷我今天好不容易……呃……姜青黛?” 从一大捧鲜花里冒头的男人骂骂咧咧到一半,眼神落到青黛身上,脸色突然好转,“嘶……早说啊。” 穿着花里胡哨的男人揶揄的目光来回打转,“你早说送花是为了求复合啊。小爷我心情好的话,免费给你送一万的花都不成问题。” 青黛瞳孔地震。 来人居然是他们的发小之一,蒋蔚。 孟青榆认出了他,也傻了。 谢砚庭睨了镜头一眼,弯唇,“你说……什么?” 语调轻缓,压迫感轻飘飘地袭上来。 蒋蔚一抖,迟钝地看了一眼镜头,“啊…我喝多了。我说你喊我来之前,我在求复合。复合成功,免费给你送花。” 一顿稀里糊涂的乱扯,弹幕半信半疑,“谢总的朋友?他认识青黛,什么情况?” “复合?复合?谢总和谁?谢总要跟谁求复合?” “青黛是千万粉博主,认识她也不奇怪。说清楚!和谁复合?我绝对听到了复合!” 谢砚庭轻叹,接过花。 “啊……呃。”青黛也跟着去把小推车上的花抱进摊位,“好了,我们快点行动起来!” 蒋蔚看了眼青黛,眼神再往旁边扫,居然还有一脸幸灾乐祸的孟青榆,他盯着黑压压的镜头,自觉是闯了祸。 他拍拍谢砚庭的肩,凑到那人耳边。 谢砚庭立刻捂住夹在胸前的麦克风。 蒋蔚低声,“好兄弟,祝你早日心想事成。兄弟我最近忙,要去南极一趟。有事也别联系。” 谢砚庭不咸不淡地看他。 蒋蔚往外走,大声道,“别忘了给我转账。五百块,少了一毛,我就请律师告谢氏集团。” 观众:“……” 看他满嘴跑火车的样子,第一面脱口而出的复合可能真的是胡扯。 毛子乐的满地打滚,可惜道:这可是他嘴里唯一一句真话。 蒋蔚走后,几人忙着包扎花束。 青黛虽然只是一个颜值博主,但因为职业需求对漂亮精致的东西很有研究。 几张彩纸在她手下翻出许多花样,不同花束的色彩搭配也十分亮眼。 许笙的手很巧,两位女生包得一束赛一束好看。孟青榆和谢砚庭则负责修剪花枝。 大大小小的包了一堆,定价从9.9元、19.9元、29.9到59.9元之间不等。 青黛在摊位口竖起一块自制的板,最上面用彩笔写着: 这条路直走到底可看《傲慢与偏见》。 一句看似为话剧做宣传的话下面,零零散散地写了来自这部作品的爱情语录。 最后,青黛画了一朵小太阳花,写下显眼的一句话。 “花开是给所有人看的浪漫。” 摆好摊位,马上就有几对年轻的小情侣害羞地上来买花。 其中有个男孩子脸烧的通红,指着青黛写的最后一句话,“我我……我不太会和女朋友说情话,但我希望所有人知道,我爱她。” 说着就将手中的花递给了同样羞涩的女孩。 第一对情侣似乎是带起了什么效应,随后来青黛他们摊位买花的人络绎不绝。 孟青榆目瞪口呆。 他看向自己的妹妹,“我去!你是真销冠啊!” 镜头跟随观众的惊奇怼到青黛脸边,她耸肩,“这个叫给产品赋能。” 她向前探身子,扬起脑袋看谢砚庭,“专业人士说两句?” 谢砚庭的衬衫向上挽至手肘,他剪完最后一根花枝,“专业人士说,青黛说的对。” “啊啊啊啊!我为吃饭cp扛大旗!” “我看哪个黑粉再骂姜姜是没有内涵的花瓶!” “能说出这个发言,至少本科以上。排除九漏鱼的可能,鉴定完毕。粉了。” “吃饭!吃饭!吃饭!” 临近收摊,许笙坐在木桌边主动揽下了记账的活,孟青榆在一旁帮忙。 许笙递过记事本,“摆了三个小时总收入2159.9元,纯利1559.9元。” “导演,b组的情况怎么样?” 导演按住耳麦,“他们赚了800元。恭喜,a组拿下五万元公益基金!” 孟青榆皱巴着一张脸鼓掌。 不愧是姜青黛,他那雷厉风行母上姜女士的亲女儿。 难怪他作为长子不肯继承孟姜两边家产,反而决定去做个程序员,他爸妈的态度都是“一边玩去吧”。 原来亲亲继承人是这位! 孟青榆挥开一把辛酸泪。 青黛伸懒腰,“走吧。去和他们汇合。” “稍等。”谢砚庭突然出声。 “嗯?” 青黛刚转身,一束粘着水珠的紫色郁金香递到她眼前。 谢砚庭抬眼,看身后穿过人群走近的b组成员,意味不明道,“这朵花开得最好。” 她说花开是给所有人看的浪漫。 那他就把爱毫无保留地拿出来。 他笑:“我付过钱了。” 毛子紧急上线:纪知宁和楚樾都在你身后,谨慎行事! 青黛垂眼,非常突兀地想到了那句“明天见”。 她想问谢小少爷。 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第二天的阳光真的是非常漂亮。 幸好,你愿意坚持下去。 青黛眯眼笑,接过花束,“好。” 与此同时,她轻声:我选择攻略谢砚庭。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1 “叮——宿主已确定本位面男主。” “恭喜宿主,本位面男主锁定成功。” “正在查询攻略进度……” “叮——任务达成进度99%” 青黛惊得差点连花束都没握住:多少?你说多少?我还没开始攻略吧? 毛子想起过去数年的谢砚庭,感叹:他很坚定。这剩下的百分之一,只需要你迈出那一步。 青黛又问:原剧情里是他离世?他的病不是治好了吗? 毛子嘶了一声:他确实不是因为身体原因病故。但我没看懂,这不是我一个系统能理解的。原剧情在这,你自己看吧。 青黛捏紧指尖那束郁金香。 原剧情中的《红豆小屋》录制结束后,谢砚庭去找过她。 在他们曾一起去过的新洲河边,昏黄路灯下,男人未经打理的黑发垂落,“你的事我会处理,别怕。” 他停顿许久,才开口,“青黛,你愿意和我走吗?” “去哪?” 那时谢砚庭的精神状况已经变得很糟糕,但在青黛面前,他一笑,隐隐的水光和慌乱死死地掩盖在乌黑瞳孔下,“去哪都可以。” 姜青黛故作深沉地叹气,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没那么脆弱。小少爷,你这样带着我跑,很像私奔。” “私奔不可以吗?” 晚风吹过两人的发丝,谢砚庭的声音比轻风更温柔,“不可以是我吗?” 姜青黛像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胡话?在节目我不是已经……” “我知道。”谢砚庭垂下眼,“你已经拒绝我了。” 他语气平静,甚至在笑。 可逐渐冒出的冷汗将发尾浸湿,他眼神涣散,喃喃,“我……该回去治病了。” “什么?你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 “谢砚庭?谢砚庭!” 冰凉的泪在脸上滑落,谢砚庭又笑,“看来我一直是十八岁的那个废物。” 所以青黛才不要他。 姜青黛慌乱地抓住他,“你说,你的病怎么了?” 谢砚庭一点一点把他曾拼命想抓住的手从手臂上扯落,他轻声,开口还是在哄她,“青黛,没关系。” “我只是……有一点点疼。” “等我……等我把病治好,我会回来。” 谢砚庭转身,路灯柔和的光打在他的背影上,他低头盯着地上两人交缠的影子,留下的最后一句,是含蓄的告别。 “青黛,再见。” 他再也见不到从东方升起的太阳。 谢砚庭被永远留在了长夜里。 看完剧情,毛子凑过来问:所以他明明治好了病,为什么会死?难道就只因为原主不要他了? 青黛:不是。 从谢砚庭被独自一人留在十八岁起,他最怕的,是自己的无能。 因为无能,让青黛遭受全网口诛笔伐。 因为无能,青黛不愿意信任和依赖他。 也因为无能,青黛仍不会爱他。 谢砚庭死于束缚自己的囚笼。 青黛浅浅吸气,握上花束的同时,拢住了谢砚庭尚未松开的指尖。 她就说天底下没有那么好做的任务。 别看小谢平时如沐春风,其实危险系数四颗星,一颗心扒开又是千疮百孔又是黢黑一片。 谢砚庭指腹微动,轻轻摩挲手下裹着花束的彩纸,“就这么喜欢?” 青黛不躲反握得更紧,意有所指,“漂亮的东西,我都喜欢。” “啊啊啊啊啊!小情侣绝对在相互调情!” “啊啊啊啊!最漂亮的不就是你眼前的谢总吗?吃饭冲呀!!!” 弹幕一片尖叫,孟青榆也叫,“啊啊啊啊啊!你这个心机男!” 他急忙趴进木桌里,发现只剩下了几片叶子,“我跟你心连心,你跟哥们玩脑筋!” 许笙站在他身后,笑弯了眼。 从谢砚庭递出那一束花开始,纪知宁和楚樾两人刚好走到了摊位面前。 楚樾瞬间停下脚步,看见青黛接下花,他好像脑子都不知道怎么转了。 他狼狈地低头,心跳失序。 反观纪知宁,他一脚踏进摊位,左右扫了一遍,才把眼神放到青黛身上,“听说你们赢了。” “卖花?”纪知宁推眼镜,神色藏在宽大镜框下,“挺浪漫啊。” “上次是粉桔梗,这次是郁金香。我有个好奇的问题。” “青黛小姐很喜欢花?”纪知宁伸手抚摸被露水沾湿的木桌,“还是说……喜欢送花的人?” 弹幕刷起来:“救命!我闻到了火药味!打起来打起来!” “直接问啊?我靠,纪神勇……” “我也想听姜姜的答案!” “好刺激!好激动!姜姜属于谁我都会很开心的ok?” 青黛有一秒养鱼翻车的慌张,她暗中瞪纪知宁,试图提醒他身后的直播镜头。 谁知纪知宁扬起一个很乖的笑,“喜欢什么?我没听清。” 青黛没回答,谢砚庭走到木桌边,慢条斯理地折纸,“喜欢什么是她的选择。” 不一会,指间翻飞出一只粉色的千纸鹤,木桌上的水珠映出无数个倒影。 谢砚庭抬头,漆黑双眼里的墨色一如既往。 “能不能让她喜欢,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2 紧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纪知宁慢慢攥住手指 从青黛接下花那一刻起,他心中的愤懑和慌乱不可遏制地燃遍全身,如今又被一句话淋头浇灭,只剩下苦得发涩的余烬。 没错。 他有什么身份和立场去质问她? 可如果他现在退缩一步,他们就只能做陌生人。 偏偏纪知宁最讨厌的事,就是认输。 他不想和青黛做陌生人。 纪知宁摘下眼镜,把镜框随意塞进口袋,逐渐恢复先前那副无所谓的神色,“你不喜欢,我就不问了。” “我……”他撇开眼,“我也不是很差劲的人……” 青黛无奈又好笑,“我知道。” 纪知宁不自然地揪了一把卫衣的领子,听到青黛的回答,他又不明所以地烦躁,“嗯。” 知道了也不会喜欢他。 送花小纠纷结束,八人分ab两组坐车回小屋。 节目组派来的车前面有一个副驾驶的座位,后排三个座位。 就是说一个人要单独分开坐到前面。 回小屋的路程不远,但三十分钟也足够让互相之间有情谊的男女培养感情。 孟青榆快准狠地打开后排的门。 对不住了兄弟。 这次他一定要赢。 许笙第二个走到车旁边,她回头看了眼肩挨着肩走过来的谢姜两人,手下动作转了个弯,打开前排副驾的门。 “小笙!”孟青榆急的从后座塞了个脑袋过来,“坐后面吧!和我坐一起。” “我……我……”孟青榆绞尽脑汁。“我…我给你讲故事!保证很有趣。” 许笙扑哧一声,她轻柔地按住裙摆,坐进副驾驶,“我可不想拆cp。” 孟青榆愁得要薅下头发,他憋了半天,“那我们……我们也是不能拆的。” 许笙惊讶地回头。 “啊——不是说我们是cp,我是说……我们约会了几次,也是不错的搭档?也不是……”孟青榆越描越黑,他干脆直挺挺地倒在后座,“算了。” 许笙转回身,透过后视镜看人。 半晌,女声轻轻,“没拆呀。” 孟青榆颓丧中惊坐起,“什么?” 这时,青黛正好打开车门。 电光火石之间,车内两人一个将整张脸贴上车窗,一个故意潜心研究安全带,青黛挑眉,“我是不是应该在车底?” 谢砚庭从青黛身上收回目光,看后座坐立难安的某人,无声浅笑,“那我们走?” “烦人!快上来吧你们!” 围观全程的司机师傅:“……” 他才应该在车底。 弹幕飘过一句:“a组氛围太好了!四个人我好爱!节目结束后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啊!” 毛子眼尖,乐呵呵地在玻璃上滚来滚去。 磕到a组四人组的有福了。 何止朋友,他们会做一辈子的家人。 回到红豆小屋,大家坐在沙发上聊天,一开始话题还是今天有趣的摆摊经历。 “我们组卖的是小零食,纪神和楚哥那叫一个手忙脚乱!哈哈哈哈!” “还有还有,楚哥的冷脸砍价,纪神的爱来不来式招客,他俩绝对贡献了本期名场面。” 也不知道谁先开的头,聊着聊着话题竟然转到了在场嘉宾的感情经历。 “我们参加的是恋综,不如我们聊一聊恋爱经历或者各自的理想型?” 青黛原本坐在沙发上听的津津有味,耳朵在自动识别“恋爱经历”四个字时,她默默地往后缩,降低存在感。 毛子替自家宿主骂:这么会主持,不要命了? 纪知宁扫到她的动作,懒散地靠进单人沙发,满不在乎道,“我无所谓。” 他冷哼,“反正我不说,网上也传的到处都是。不如我自己说。” 楚樾淡声,“不愿意说的可以不说。” 青黛感激地朝他竖起大拇指。 毕竟只有楚樾知道在场有她的前男友! “哈哈哈楚哥,都上节目了,做点效果才好玩吧。难道有谁的感情史见不得人吗?” 钟晴冉把一支笔推到茶几中央,“一个一个说有点无聊,笔尖转到谁,就谁说。怎么样?” 听起来确实是个公平又刺激的玩法。 弹幕兴致勃勃,“好玩!刺激!快玩!” “啊啊啊在暧昧对象面前谈前任,红豆小屋你绝了!史诗级修罗场啊啊啊啊!” “要看!” 谢砚庭一贯温和的眉眼带点冷然,作势要起身。 青黛暗中摁住他,眸若清泉,主动鼓掌,“听起来不错,开始呗。” 笔尖开始转动,在玻璃上发出轻微摩擦声。 谢砚庭又一次捂住麦克风,低声,“我可以不说。” “说呀。”青黛把长发撩至脑后,灯光细碎地溅到她眼底,“实话实说。” “我姜青黛没怕过什么东西。” 谢砚庭笑。 笔尖恰好停在楚樾面前。 他不太想回答,盯着笔尖良久,低声叹气,“我没谈过恋爱。没什么好说的。下一位吧。” 楚樾冷淡名声在外,众人不敢造次,赶紧转动水笔。 下一个是孟青榆。 孟青榆尴尬地笑,“小时候不懂事谈过一次网恋。观众朋友千万不要学我,否则会被父母混合双打。” 知道内情的青黛笑得前仰后合。 “理想型是……善良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 众人一齐默契地看向许笙。 接着是薛皎星。 她抱膝坐在地毯上,“我十九岁从女团出道,没谈过恋爱。理想型是……游戏打得好的人。我……因为!因为我自己喜欢打游戏。” 又是一张明牌。 “噢~” 此话一出,孟青榆伸手指指纪知宁的方向,“那你可来对了。全国,甚至是全世界,游戏打得最好的人,不就在这。” 众人笑着起哄。 纪知宁皱眉,他忍耐片刻,没直接出言反驳。 笔尖接连轮过几人,这次停在纪知宁面前。 他语气算不上好,一开口就是,“网上说的没错,一年前我确实被甩了。”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3 在场嘉宾面面相觑,都没想到纪知宁会说的这么直接。 纪知宁垂头把玩手中镜框,继续说,“但没什么好猜的。我们和平分手。” 可那天过后,原本处于常年不败神话的纪知宁状态一度下滑;人气正盛的阶段推掉所有商务和活动,自请去国外进行了一年的全封闭训练。 分明那天他还气红了眼。 他却在这里无波无澜地说出“和平分手”四个字。 青黛略微一动,纪知宁的视线便直直地看过来。 他刻意牵唇,“如果分手一定要怪谁,那我承认,是我的错。” 镜框在掌心收紧,宛若他的心脏也一齐被握住。纪知宁试图平复不安的情绪,同时,他说,“我确实……傲慢又年轻。” 他神色仿佛回到了被分手的那天,心中从未散去的乌云又一次狂风大作,把他淋了个彻底。 傲气的纪知宁在这一刻,低头了。 薛皎星大着胆子迎上他的目光,“纪神,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的理想型是怎么样的?” 她心跳剧烈,“……可以问问吗?” 纪知宁喉结滚动,并不打算回答。但眼神莫名地飘到青黛身上,那个女人正小声跟身边的谢砚庭说话,没说两句,就愉悦地摆动脚尖。 是很放松又自然的姿态。 客厅传来一道笑声,不同与往常那样带点嘲讽或者冷嗤,反而清越好听,像春日微风吹拂过嫩柳一般入耳。 纪知宁说,“我的理想型?” 青黛浑然未觉,正思考待会儿轮到她她该怎么说。 反倒谢砚庭波澜不兴地抬眼,对上纪知宁的视线。 纪知宁也不慌,和他对视一瞬,脑袋一偏转向青黛,“青黛姐,我觉得你就很符合我的理想型。” 青黛:“!” 纪知宁刚刚是……喊她姐姐了? 弹幕:“啊啊啊啊!纪神你真是我的神!直进的神!” “好吧。我站一秒,就一秒。” “谁懂?从纪神很忌讳他年纪小之后,我们老粉就没见过他这样一副纯正年下味了!姜姜你吃的真好啊!” 青黛错愕,她手边叉起的水果没来得及放下,就被直播镜头怼了个正着。 在谈恋爱时,纪知宁皆是一口一个青黛姐。但两人分手再重逢以来,纪知宁只会带着距离地喊她“青黛小姐”。 毛子这回总算看懂了一点:纪知宁有危机感啰~ 它开始唱:凭什么竹马者居上~因为前任不争不抢~ 青黛:……上班时间,少冲浪。 她把果切送进嘴里,冲纪知宁眨眼睛,“哦咦?我突然变成了纪神得不到的女人?” 青黛对准镜头,“这回我身价暴涨,得加钱。” 大家都听出来青黛在开玩笑,一笑这个话题就揭过去了。 纪知宁倏地起身,青黛下意识往谢砚庭身后躲。 谢砚庭与青黛之间放了谢砚庭刚脱下的外套,忽然,她的指头被轻轻勾住,伸过来的手亲昵地戳着青黛柔软的指腹。 带有热度的肌肤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一触即分,又紧密相贴,像来自身边男人安抚的吻。 数米之外,还架着五个机位的摄像机。 只是指尖的简单触碰,隐秘又刺激的心情却成倍增长。 纪知宁心气不顺,蹲下转动水笔,仍是熟悉的语调,这次换成了自嘲,“放心,告白被拒我也不会打人。” 笔尖停在青黛面前。 她两眼一闭,有种想逃逃不掉的绝望,明显到观众都感受到了她的抗拒。 “我猜姜姜感情史比较丰富,所以不想说。” “希望大家别骂姜姜,我长这么一张脸,我也嘎嘎谈。” “算了,姜姜就是我的互联网闺蜜,她多谈几段,我毫无怨言。” 只见青黛慢慢竖起两根指头,“我谈过两次。” 观众:“……” 观众:“???” 才两次? 前面看青黛的反应,以为她谈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结果是两根指头就够用了。 被提到的两位当事人扭头看她。 青黛认命般,低落道,“两段感情都是我提的分手,我在感情里太冲动了。两位很好……” 外套下的手再度轻轻碰了她,谢砚庭眼神略顿,他一笑,冷调的距离感如山岚雾霭散去,“现在的,会更好。” 比起从前的谢砚庭,现在的谢砚庭更知道怎么去爱她。 “哦~~”不知道内情的人开始起哄,以为谢总为了给青黛撑腰,光明正大地拉踩青黛的两位前任。 薛皎星直接手动比赞,“没错!我们红豆小屋的男生会更好!哈哈哈哈哈谢总牛!说了我们不敢说的话!” 孟青榆一知半解,也叉腰笑,“就是,青黛你愧疚什么?留不住你,是他们的问题。” 说着他朝谢砚庭偷偷竖了个小拇指。 别看谢总八面威风,当年也没留住他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人聊天时,节目组发来了短信。 【红豆小屋入住第四晚,请选择你今晚要发送心动短信的对象】 孟青榆为难地嘶了一声,“你们收到短信了吗?今天发得这么早,大家坐一块儿呢,挺不好意思的。” 说害羞,手里噼里啪啦不停。 其余人沉默,都不吱声。 青黛捂住半张脸,单手打下字,直接发送。 【~( ̄▽ ̄~)~】 送达:谢砚庭。 一会儿节目组的消息就来了。 【红豆小屋入住第四晚,你收到了两条心动短信】 第一条:【我觉得你的前男友已经不生气了。】 青黛哂笑,猜到了是纪知宁别扭的暗中回应。 第二条:【想逃跑吗?】 青黛正在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节目组马上来了短信。 【明天约会日,一对一双人自由约会。 今晚互发心动短信的嘉宾自动配对,其余未互发的嘉宾可自由选择。】 【以下是明日成功配对的cp: 谢砚庭x姜青黛 孟青榆x许笙 可以提早安排明天的约会行程了哦】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4 “谢总姜姜又一次互选!!!稳稳的幸福!吃饭cp终于可以好好约会一次了!” “划重点,姜姜给谢总发的是颜表情哎!大胆猜测,从入住小屋第一天起给姜姜发心动短信的人就是谢总!” “同意,谢总你真的超爱!” 薛皎星看完短信赶忙仰起头,“纪神,你……愿意和我搭档吗?” 纪知宁盯着屏幕上的互选短信不说话,呼吸沉沉。 “我很喜欢游戏,我们…我们可以……” “嗯。”纪知宁起身,把手机揣进兜里,“睡了。” 薛皎星神情茫然了一瞬,直到纪知宁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她雀跃着从地毯上站起身,“好!” 她双眼明亮,“我去休息了,大家晚安!” 钟晴冉见另一组配对成功,本是等楚樾主动来邀请她,可谁知那个男人一言不发,朝大家点头示意便上楼休息了。 大小姐顿时又急又气,踩着高跟一步一响地离开客厅。 等到一楼只剩下青黛和谢砚庭,她好奇道,“你今天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谢砚庭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他身量极高,一起身就挡掉头顶的大半光源,青黛仰头看他。 逆光中的声音低沉悦耳,“跟我来。” 青黛走了几步,发现他停在玄关门口。 又是那个熟悉的镜头死角,谢砚庭修长指尖轻动,解开最顶端两颗衬衫扣,他摘下麦克风,“这个叫逃跑。” 他眼睫低垂,掩去叫嚣着翻涌的欲望,唯独搭在门边木柜上的手青筋凸显,透出藏不住的端倪,“跑吗?和我一起。” 青黛心里哦豁一声。 分别六年,谢砚庭撩人的本事飞速见长。 身前没有声响。 谢砚庭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 猝不及防,一只手搭上他紧紧攥牢麦克风的手。 坚硬冰凉的触感随之贴上他的手背。 谢砚庭闭了闭眼,呼吸错乱几拍。 青黛放上来的是她刚摘下的麦克风。 “逃啊。”平常清亮的女声压低几度,让人脸热的氛围如暗香浮动,含蓄又充满诱惑,“小少爷,不敢看我吗?” 青黛奇奇怪怪的恶趣味上头,想看看如今谢砚庭害羞的模样。 总之……当初的谢小少爷一逗就脸红。 两人凑的很近,谢砚庭一低头就能撞上青黛的鼻尖,他不躲不避,“好极了,小黛。” 青黛脑中那根弦颤动。 谢砚庭被压住的那只手一转,顺青黛手腕往下,比先前两人在沙发上的碰手指大胆得多,攀升的热度顷刻间覆盖她全身。 他握住青黛手腕,“跑吧。” 两人对视一眼,笑意狡黠,瞬间推门而出,甩开了后面目瞪口呆的摄像师。 跟拍青黛的摄像师犹豫,单手架机器,另一只手想去开门。 毕竟姜青黛是这个节目的大热门,她的镜头就是收视率的保证。 要不他还是跟出去? 耳机里导演叹气,每一口气皆是对收视率流失的遗憾,“算了,小海。让他们去吧。” “他们才刚走,应该追得上……” “你以为我不想拍么?谢砚庭那是谁?我们镶金边的金主爸爸!让他去吧!” 小海恍然大悟,快速关掉了摄像机。 “啊啊啊!谢总青黛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给我们看!” “啊啊啊啊!谢总怎么把我们青黛拐跑了!” “应该是商量明天的约会吧。谢总一看就温和有礼,不会做这么放肆的事。” “加一。哈哈哈哈哈感觉姜姜才是会拐人的那个!” 观众话题中心的两人在附近位置极好的观景台落座。 离开镜头的谢砚庭,眸光直勾勾落在青黛身上,笑起来时温和眉眼里那点邪性都藏不住。 这才依稀可以看出一点在生死绝望之间整整挣扎了五年的影子。 青黛开门见山地问,“哭脸的颜表情短信是你发给我的吗?” “嗯。”谢砚庭也很直接,“想你哄我。” 青黛瞬间被逗笑,却隐约为他难过。 “谢小少爷,六年不见。”青黛两指握圈,圈住漆黑夜色里闪烁的零点星光,“我以为……我当年一走了之,你会恨我呢。” 谢砚庭浅浅笑,“小少爷的确恨你。” 青黛叹气,“完蛋。我现在跑还来的及吗?” 夜色下,谢砚庭眼底墨色黑的很纯粹,难以看出他多余的情绪,他语调一轻,匿着一股无可奈何的纵容,“但谢砚庭爱你。” 圈在手指里星光突然闪了一下,刺得青黛眼眶发疼,她合掌握成拳,“我想跟小少爷说声对不起。” “啊——”谢砚庭耍无赖般利落地仰倒在木椅上,长长叹气。 毫无谢总的形象可言。 “你……”她一转头,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男人弯腰,在青黛握紧的拳头落下一个吻。 谢砚庭的唇比手指更灼热,一点点轻蹭她的手背。 “现在站你面前的是谢砚庭,你却总在说小少爷。”谢砚庭眉梢微动,“还是说,你更希望你面前的人是恨你的小少爷?” 青黛想说,这到底有什么区别? 话到嘴边,她咽下去改成,“是小少爷会怎样?” 谢砚庭嘴角上翘,荒唐至极地滋生了嫉妒的情绪,“会报复你。” 青黛很喜欢过去那个小废物? 哭哭啼啼有什么用,连个人都留不住。 片刻,谢砚庭按住额角。 本来只是个玩笑,自己那么介意做什么? 疯了不成。 偏偏姜·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东西·青黛好胜心旺盛,她又问,“怎么报复我?” 谢砚庭骤然停住动作。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5 面前男人不应,青黛踩掉鞋跟,提起脚尖轻蹭他膝盖,“我想听你说,怎么报复我。” 一声混着含糊笑意的低叹过后,青黛感受到自己的脚踝被握住,隔着一层布料,那只手依旧滚烫。 谢砚庭半蹲在青黛面前,他仰头,露出曾经那张可怜巴巴的脸,“小少爷会再问你一遍。” “青黛,你不要我了吗?” 夜晚十一点的观景台寂静无声,所有感官在夜色中无限放大,她分明紧张地抓紧身下木椅,心跳声却平缓,尘埃落定般。 好像在告诉她,早该如此。 青黛莞尔,鲜明又生动,“若我不要呢?” “也没关系。”谢砚庭笑容温雅,不疾不徐,“小少爷说,谢家有许多地下室,你喜欢哪一间?” “哦?”见他这般,青黛反而不怕,脚尖在谢砚庭怀里乱动,“小少爷在国外五年,竟去学别人法外狂徒那一套?” “还要绑我?我看少爷胆子大得很。” “绑你?”谢砚庭扬眉,视线落到她作乱的脚,“你可饶了我吧。” 青黛横眉瞪眼,“我怎么了?” “绑了你,我得多伺候一位祖宗。”谢砚庭摇头,“亏大了。” “那地下室……” 青黛一番动作,谢砚庭的领口开了大半,漂亮的轮廓线条从脖颈蔓延而下。她脚尖触碰过的地方红了一片,谢砚庭的面色却白皙如玉。 可真能忍。 青黛上一秒刚这样想,下一秒谢砚庭的手收紧,他语气冷静,说出来的话完全是另一副模样,“用来关我自己。” 青黛:“?” 谢砚庭指腹忽然用力摩挲了一下青黛的脚踝,似乎在生气,“不好吗?” “见不到,大概会更好。” 谢砚庭垂眼。 至少他可以抱着幻想,等待一个又一个“明天见”。 “哪里好?” 青黛弯腰,捧起他的脸,“要我说,小少爷就是个傻子。” 她的唇覆上谢砚庭眉心,细软的发丝抚过男人的鼻尖,“小少爷对不起,小少爷再见!” 谢砚庭恍神。 青黛笑,跟从前哄他吃药的语调一般,“谢砚庭,你好。” “这回我要问谢砚庭,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青黛暗中示意。 谢砚庭低头看手表,十一点五十九分。 他眉间舒展,“小黛,明天见。” 青黛说,“好,明天见。” 两人默契地对视,只余秒针轻微滴答。 分针归拢那一刻,青黛突然开口,“砚哥,今天也见。” “嗯。”谢砚庭胸膛微颤,在黑夜里的笑容有种灼人的明朗,“真好。” 红豆小屋第五日,孟青榆是起的最早的那一个。 一起床直奔厨房,忙前忙后准备早餐。 跟拍导演打着哈欠,怼上孟青榆的脸。 眼神坚定,表情自信。 镜头下移,破碎的面……和煎糊的蛋。 跟拍导演:“……” 早起的观众:“……” 孟青榆自信地品尝,面目狰狞地吐进垃圾桶。 “孟工?”镜头外一人声音模糊,“一大早在厨房下毒呢?” 孟青榆偷翻白眼,戳戳镜头,口型“你、小、心、说、话。” 崩人设了可不是他的锅。 他简直想让全国观众知道,他们捧上神坛的谢总是多么蔫坏的玩意儿。 一声轻笑逐渐清晰,那头的谢砚庭带上了麦克风,“孟工,煮粥呢?” 孟青榆:“……”不会问别问。 这只是煮得又糊又烂的面! 见谢砚庭撩起袖子,孟青榆凑过去,“呦,砚哥也要下厨做爱心早餐?” 一分真诚询问,九分看好戏。 别人不知道,他孟青榆还不知道么? 这小子从小就不爱吃饭,还做饭呢? 估计跟他的水准半斤八两。 孟青榆慢悠悠拿出手机一键点外卖,幸灾乐祸,“忙碌了一早上的孟师傅决定点外卖。请问谢师傅,要帮你带一份吗?” 谢砚庭目不斜视,“谢谢您,不需要。” 孟青榆脸皱成一团,跟着学谢砚庭的话,然后指指镜头,竖起两根指头对准谢砚庭的后背,“录他录他。” 镜头下小锅倒油烧热,谢砚庭背对着镜头备菜,切好的西红柿、火腿和青菜眨眼间被整整齐齐地摆到一边,他刀法娴熟,一看就非常老练。 孟青榆不信,“他肯定只会切。” 金黄酥香的荷包蛋一个个成型。 孟青榆不信,“煎蛋也不难,下面他肯定不会了。” 香味浓郁的酸汤鸡蛋面出锅,上面还漂浮着翠绿的葱段和新鲜的时蔬,让人食欲大增。 孟青榆半信半疑,“不是,你真会啊?” 谢砚庭端出鸡蛋面,又转身进入厨房开始做芝士三明治。 孟青榆:“………”已破防。 待一桌丰盛的早餐摆好,红豆小屋的人陆续下楼。 孟青榆吃的非常投入,招呼大家,“一起吃。” 纪知宁刚坐下,孟青榆继续,“谢总一大早起来做的哈,让我们一起吃。爱心早餐,不蹭白不蹭了哈哈哈哈哈。” 纪知宁陡然起身,“今天有约会,走了。” “嗯嗯?”薛皎星从一堆美食里抬头,“现在走吗?” 青黛这时刚好落座,听到声响看过来。 “我……”纪知宁声音提高几分,兀自降低,“你……你先吃。我在那地方等你。” 说完,他仓促地抓起桌上的眼镜,一戴上就往外走。 青黛面前是鸡蛋面升腾的雾气,纪知宁的背影与雾气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毛子浮现:他看着好难过哦。 楚樾一坐下,先是沉默,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他开口,“不好意思,我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说。” “楚哥怎么了,什么事?” 楚樾没有犹豫,“昨晚已和节目组达成共识,因我个人原因,我将于今天退出录制。” “什么?” “为什么?!” 弹幕瞬间刷了满屏的问号:“????”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楚楚!” “唉。昨晚青黛和谢总明牌互选,楚楚要放手了吧。最后为他们的友情留一点体面。” “啊啊啊啊!我哭了!” 他从餐桌上站起,缓缓向小屋嘉宾以及节目组鞠躬,“感谢各位的照顾,后会有期。” 楚樾最后把目光落在青黛身上,他浅淡地露出一点笑意,点了点手机,转身离开。 青黛瞬间摁亮手机,备注为“楚楚”的聊天框发来一条短信。 “因为知道你幸福,所以我选择放手。从今往后,姜姜要一直那样漂亮地笑下去。” 爱依旧在你身后,但这次他选择让你往前走。 毛子浮现加一:他看着也好难过哦。 青黛叹气:所以说,跟你们上司申请开个海王赛道也不是不行。 纯爱坚定守护者毛子立刻拒绝:丫头,又幸福了你。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6 楚樾走出小屋,院外的墙角竟蹲了一个人。 他脚步微顿,思索片刻,出声,“你没走吗?” 那人罩着卫衣帽子,闻声抬起头来,见到是熟人立马把帽子拉得更低,小弧度扯开唇,“我待会儿就走。” 楚樾礼貌地点头,转身要走。 现在屋外没有镜头,只有两个对彼此心意都心知肚明的人。 纪知宁心中躁意难平,忍耐之下他五官绷得很紧,突然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你也喜欢她,不是么?” 这个“她”是谁,显而易见。 楚樾没回头,背影俊挺,“我不平静。” “哼。” 纪知宁两手交叠在膝盖上,仰头看人时帽子滑落一截,露出他的下半张脸,“分明只有我一个人显得很可笑。” “她选了谢砚庭。我不是给她发过短信说不生气了吗。她怎么可以……怎么能选别人呢……” “纪知宁。”楚樾打断他,“我今天会退出录制。” 纪知宁愣住,“你……” 楚樾垂在身侧的手越握越紧,“所以,我不平静。” 蹲在墙角的人猛然站起,“你要退出?” 楚樾逐渐松开拳头,“这样就够了。” 纪知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楚樾,你真的喜欢她?现在放弃,朋友这个身份你演上瘾了不成?” 这话几乎称得上尖锐,纪知宁咬牙,蹲回角落,“算了。懒得管你。” “退出就退出,总之我看你也不顺眼。少一个人竞争,太好了。” “我不喜欢吗?”楚樾浅色瞳孔在日光之下更加透明,平淡的表情越发冷,“我来到这里,至始至终的选择都是她。” 没有发出的心动短信,都躺在了草稿箱。 楚樾最后转过身看纪知宁,“我离开的唯一理由,是青黛喜欢他。” “喜欢?”纪知宁勾唇,眼中细碎的难过在搅动,“一次约会而已。喜欢什么?” 楚樾视线定在他脸上,没有说话。 红豆小屋的门被推开,特意去换了一条粉嫩连衣裙的薛皎星出门。 “哎!楚哥你还在呀?”薛皎星小跑着靠近他们,“纪神?!你也没走?” 她看手机,“时间刚好,我们走吧。” “嗯。”纪知宁别开脸,脱下帽子。 薛皎星全程很兴奋,一直在努力找话题,两人走出几步,她回头和楚樾挥手,“楚哥拜拜!我们出门啦!” 楚樾点头,面前的薛皎星惊诧声传来,“咦?纪神你眼睛怎么有点红?是外面太阳太晒了吗?要不要回去拿副墨镜……” 男人不答,走得更快。 楚樾默然。 他该回去了。 继续去完成他的未完作。 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 屋外暗流涌动,屋内的气氛同样怪异。 钟晴冉刚下楼,就得知自己今日约会对象楚樾退赛的消息。 节目组再三解释,有新男嘉宾在约会地点等她,她依旧不停发脾气,把全场人暗讽了个遍。 原本为谢砚庭而来,钟晴冉干脆不装了,冷脸,“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想和不喜欢的人约会。” “一个综艺而已,难不成真能促成那些家世身价不对等的人走到最后?”她扔了汤勺,在桌上发出一阵巨响,“谢总,你说是吧?” 公开对撕节目组的发言让在场工作人员慌张不已。 这可是直播! 几个跟拍导演面面相觑,总导演脸色也变了,他压下帽檐,“不用掐画面,继续拍。” 谁投钱做的节目,该顺着谁,他心里门清。 弹幕这时:“啊?钟大小姐在说什么?公开踩节目组?” “我去!撕起来了?” “天呐!我居然见证了直播的恋综掐架!” “……虽然但是,钟大小姐说的是实话啊……豪门爱情不太现实……” “啊啊啊姜姜妈粉,这么一说,我觉得他们好像真的成不了哎。” 谢砚庭还没开口,一向心大的孟青榆先不高兴了,“你说什么呢?” 他一边翻通讯录,一边小心观察自家妹妹的表情,“别乱说话。” “我说的不对吗?”钟晴冉以手托脸,“来这个节目之前,我爸爸就有意和谢家联姻了。” “钟谢两家的合作项目已经进行到一半,谢总却突然跑来上恋综,可真叫人伤心。” 孟青榆手中动作停住,猛然扭头盯谢砚庭,嘎吱嘎吱地咬牙。 “联姻?和哪个谢家?”谢砚庭不紧不慢放下筷子,语气没有半分讥讽,只是单纯疑惑。 “哪个谢家?”钟晴冉轻轻撩头发,“钟家能看上的,必然是谢砚庭的谢。” “什么项目?” “自然是跨城大桥那个s级的项目……” “抱歉。”谢砚庭弯唇,“你大概是找错人了。” 他声线疏离客套,“谢家所有c级以上项目启动,都需要我签字。你这个,我不知道。” 钟晴冉失声,“怎么可能?” 明明她爸爸亲自跟谢砚庭大伯谢天华谈好的项目!她家投了钟氏10%的股份! 不是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谢砚庭怎么会不知道这份文件! 仿佛意识到被骗,钟晴冉面色惨白。 青黛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孟青榆恨铁不成钢地朝她挤眉弄眼。 青黛默默伸手,再来一口豆浆。 世界纷纷扰扰,她要先吃个饱。 孟青榆:“……” “呵呵。”钟晴冉冷笑,“你不选钟家,难道要选一个网红?” “你说话……”孟青榆忍不住开口。 “钟小姐。”谢砚庭唇角轻挑,“请互相尊重。” 这时,孟青榆的手机忽然有电话打进。 他做贼心虚般睨了青黛一眼,清清嗓子,“喂?哎!哎呦喂!” 孟青榆点开免提,赶紧把手机扔给青黛,“喏喏!砚哥妈妈的电话!哎呀,怎么打到我这里来了?” 谢砚庭的妈妈? 青黛:“……”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7 电话那头女声热情洋溢,清脆悦耳,听起来很年轻,“小黛!哎哎,我是谢砚庭妈妈!” “怎么了?是在节目上受委屈了?跟阿姨说,姨帮你收拾谢砚庭!” 在场的嘉宾,包括所有工作人员皆震惊了。 真的是谢总的母亲? 谢家作为根深蒂固的老牌豪门,当家太太林绾亲自出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节目里和谢砚庭有点暧昧苗头的女网红撑腰? 震惊过后,大家都没敢相信。 工作人员小声问总导演,“找的演员吗?是不是咱们的紧急公关手段?” 总导演睨他一眼,“找人扮演谢太太做节目效果,是你不要命了,还是我不要命了。” 全组工作人员一齐噤声。 “小黛小黛?” 青黛猛踩孟青榆一脚,甜甜道,“阿姨,我在~我很好呀。” 递过来的手机界面停留在孟青榆发给谢妈妈的短信“姨!!!你儿媳被欺负了!速回电话!!!”。 对面立马回复了个ok手势,附带一个开满旋转玫瑰花的动图表情包“包在我身上.gif”。 “妈。”谢砚庭侧脸,试图制止亲妈过度热情,“你别吓人家。” “我不听我不听。我和小黛说话,你别插嘴。” 面对儿子,林绾夹不了半点,“你明明就喜欢小黛,我看了播出的两期节目,你到底在干嘛?追人是你这么追的吗?一点也不主动!” 林绾远居国外,除了没法追《红豆小屋》直播,上线综艺版每一期她都反反复复刷了好几遍。 林绾在电话那头叹气,“小黛可是我最最最喜欢的姑娘,当年……” “咳。”谢砚庭看了眼镜头,唇边笑意加深,“妈支持我去追青黛?” “谢家人……可以选一个女网红吗?” 是几分钟前钟晴冉质问他的那句话。 电话那头沉默,语调活泼的女人忽得惊恐,“谢砚庭,你疯了?” “人家没嫌弃你体弱多病、心灵脆弱、城府深沉就不错了!你还敢……还敢……”林绾深呼吸,“你书读到哪里去了?我和你爸教你这么看人的吗?” 电话那头传来杯盏落到实木桌的声响,随之一道很轻的男声,“你先消气。” 接着脚步声渐重,男人接过电话,“你要是拎不清,就滚回来。” 谢砚庭表情不变,轻叩长桌,“若我说要娶个网红呢?” 林绾气冲冲抢过电话,“谢氏如果会因为你娶了谁而走下坡路,那只能说明你这个总裁不合格。你干脆趁早退休。” 眼见又要挨上新一轮骂,谢砚庭心情反而不错。 “姨,别生气!砚哥刚才问的是节目组的提问,他没有看不起谁。”青黛紧急顺毛,“我也没受欺负,别生气。” 林绾教训到一半,瞬间卡壳,“哼…好吧。既然是小黛说的,我就原谅他了。” 她语调放柔,“小黛宝贝,姨等着跟你下次见面。” 青黛笑应,“好的姨。” 弹幕先是被谢母出现的变故吓得满屏乱码,一通电话听下来,立刻由阴转晴。 “啊啊啊啊啊啊!原来谢妈妈是谢总和青黛的cp粉!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愧是谢总的妈妈,一看节目就知道自家儿子喜欢谁,这对cp铁真了。” “哈哈哈哈哈!体弱多病?心灵脆弱?城府深沉?谢妈妈好敢讲!” “谁懂啊!吃饭cp是被家人承认的!锁了!!!” 钟晴冉死死咬唇,唇齿在颤。 怎么会?怎么会! 她堂堂钟家大小姐都搭不上谢砚庭的父母,还只能靠弯弯绕绕的联系找上一个和谢氏本家关联不大的谢家大伯。 凭什么她姜青黛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谢母的喜欢? 手机递回给孟青榆那刻,他疯狂打字吐槽,“阿黛啊,还得你哥帮你!你是软柿子吗?别人随便可以捏你两下?要我说……” 青黛凉凉,“看把绾姨吓的。回头下节目,自己去给绾姨请罪。” 孟青榆:“那你倒是别被欺负啊,搞不懂你在怕什么?爸妈………” “谢总!”青黛忽然扬声,把正在打字的孟青榆吓得一抖。 “今天约会行程,谢总有安排吗?” 两人对视一眼,谢砚庭动作自然地关掉手机备忘录里密密麻麻的约会计划,抿唇,“抱歉,我还没来得及看。” 青黛一笑,不急不缓,“正好,我来安排。” “春姜馆。”青黛轻挑眉尾,“谢总不介意吧?” “春……”孟青榆眼睛一亮。 “春姜馆?”钟晴冉站起身,“你以为那是个什么地方?” 春姜馆是个娱乐场所,却格调极高。 集各种烧钱的运动项目为一体,马术、高尔夫、高空跳伞等等,保密性强、安全程度高,上头人物常常选它来宴请外宾。 家境再阔绰,砸再多的钱,也未必能摸到春姜馆的门槛。 青黛直视钟晴冉,“一个我可以约会的地方。” “就凭你?”钟晴冉声调跟摩擦的铁片一般尖锐。“你是豪门千金?还是社会名流?就算是,你也进不去。” 青黛气定神闲地递出一张鎏金名片,“就算我不是你口中的豪门千金、社会名流。” “我只是个花瓶博主,我也进得去。” 春姜馆终生vip——姜青黛。 卡片背面几行小字:“为感谢姜青黛女士六年来向【先天性疾病治疗基金会】捐赠本人所有以博主身份盈利资产,特此赠送。”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8 孟青榆用平生最标准的普通话逐字逐句读出卡片背面的小字。 餐桌上每个人听得无比清晰,一时神色各异。 孟青榆读完后恍然大悟,郁闷的心思一下疏解开。 不愧是他妹妹。 众多挥金如土的富二代也一票难求的春姜馆,正是他们亲妈姜女士的名下产业。 其实青黛大可以甩出她的身份,借助父母权势让钟晴冉老老实实地闭嘴。 可她不。 青黛偏偏用别人最看不起她的方式狠狠打那人的脸。 钟晴冉看不起青黛是网红出身? 那她便好好看看,她口中的网红是怎么光明正大地迈进钟家可能一辈子也摸不到的春姜馆门槛。 钟晴冉表情差到极点,接二连三的吃瘪让她难堪到浑身冰凉。 周围工作人员的视线分明跟平常一样,她却魔怔般,听到了嘲笑和讥讽的窃窃私语。 钟晴冉冲动地扔了麦克风,神色愤怒又委屈,“你们没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她冷笑,“我不录了。你们玩吧。” 说完,钟晴冉就起身推门而去,留下在场的工作人员不知所措。 总导演头疼地直叹气,“钟小姐是真不怕被骂?唉……闹心。” 钟晴冉的跟拍导演默默:“别忘了要违约金。总之钟小姐也不在意这一点小钱。” 总导演:“……”你也没放过她。 弹幕一边吃瓜一边火热讨论,“刚刚去搜了一下春姜馆,姜姜起码捐了上千万,一直捐了六年呜呜粉对人了!” “姜姜好帅!” “姜姜太争气了!对待看不起你的人不要退让!你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别人的眼光!” “偏见源于无知,望周知。” “钟大小姐终于走了!还有人不知道她前期一直买水军拉踩青黛吗?只能说想害人终遭反噬……” 到此,青黛真正脱离了原剧情中身负骂名的下场。 从青黛拿出名片后,谢砚庭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在捕捉到某几个字眼后,他指尖微颤,猛烈的感情失控地撞击胸膛。 六年以来……先天性疾病治疗基金会…… 谢砚庭从小多病,正是先天性体质弱导致的。 他逐渐难以呼吸。 长夜难明的病房化为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跟过往数次一样,想拼命置他于死地。 “砚哥?砚哥!” 青黛借用名片大胆地挑起谢砚庭的下巴,“我带你进春姜馆,你不会感动得要哭了吧?” 在名片掩盖下,她的指腹轻轻蹭谢砚庭,小声,“我可不负责哄你。” 谢砚庭全然无视了镜头,如大梦初醒,眼底湿润又幽暗,没头没尾道,“为我?” “什么?”青黛装作听不懂,“为人民服务!” 他侧过脸,贴上那张坚硬的纸质卡片,“你其实爱我。” “!!!” 青黛惊慌失措地扭头看镜头。 谢砚庭蹙眉,眼神同时递过去。 总导演:“……咳咳!那个设备好像有问题,先中断一会儿!” 接着全网观看直播的观众们一片黑屏。 观众:“……” 观众:“x&%¥#@” 孟青榆立刻接收视线,带着一脸呆滞的许笙出门约会,“嘿嘿,我们走!” 其他人陆续离开,青黛略微放松,谢砚庭又道,“你舍不得丢掉小谢。” “这六年,你想陪我,你还念着我。” 青黛抽回名片,起身,“你想什么呢?我人美心善,热心投身公益事业,六年如一日为建设美丽新社会添砖加瓦……” 停顿的这一刻,她忽然对上了谢砚庭的视线,无尽的渴望和爱欲在漆黑一团的瞳孔里燃成天际边初升的灼灼日光。 谢砚庭仰头看她,“爱我……一点点也算。” 青黛眼睛慢慢弯起来,“绾姨说的没错,你心灵脆弱。” “我……” “我是为了你。” “也舍不得丢下你。”青黛把名片抵上他的鼻尖,“知道就不许再哭了。” 谢砚庭缓缓吐气。 记忆中那个昏暗的病房外突然轰轰烈烈地下了一场大雨,他驻足在窗边,看骤雨初歇,看雨后晴光。 离得近了,还能闻到空气中潮湿的水汽。 阴霾后顽强生长的青草和泥土香气袭人,清新宁静。 脑中哭了许久的谢小少爷终于露出一张笑脸。 冰凉的卡片贴上谢砚庭,他眯眼,“我没哭。” “那你还会哭吗?” “会笑。” 把话说开后,两人痛痛快快地在春姜馆玩了一整天。 从前青黛喜欢但谢砚庭因身体原因无法参与的项目,他全部陪青黛玩个尽兴。 到结束,他们成了最晚回小屋的一对。 一进入客厅,其余的人围坐在客厅边。 青黛注意到,早上兴冲冲出门的薛皎星眼眶红红地坐在角落,明显心情低落。 注意到青黛,薛皎星努力扬起笑脸打了个招呼。 叮咚两声,节目组发来了今晚的短信。 【红豆小屋入住第五晚,今晚将不用发送心动短信。】 【明日是红豆小屋最后一天,三位男嘉宾可各自选择一个地点,留下一句能代表自己身份的心动短信供女嘉宾选择。 女嘉宾选定心动短信,前往对应的地点。有半小时约会时间,半小时后两人牵手,则视为配对成功。】 薛皎星看到短信,默默擦掉流出来的眼泪。 恋综修罗场他抱美人归19(完) 长相甜美的女孩缩在角落,白天纪知宁的那句话在脑中挥之不去。 避开镜头,男人的神情平淡,静静站薛皎星面前。 他并不冷漠,却陈述着最无情的事实,“我有喜欢的人。” “最后一天的约会,我会等她。” “希望你可以选择其他人。” 薛皎星原先笑容满面地举着两人拍的大头贴,听到这句话,眼泪唰得一下落下来。 她坐在长椅上,恍若未闻地低头翻包。泪珠一颗一颗砸在皮包上,她慌乱地抹开水痕,一声不吭。 纪知宁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我不可以吗?”薛皎星出声,“我很喜欢你。从你打比赛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离开的脚步未停,男声清晰,“我也很早就喜欢她了。” 薛皎星的视线重新落到手机上发来的短信,眼前又模糊一片。 她偷偷去看纪知宁。 那人虽然戴着帽子,帽檐下的目光明显到任谁都可以发现。 纪知宁在看青黛。 果然,见到青黛回来,他才站起身往楼上走。 青黛正低头看短信,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过,她一句问好尚且卡在喉咙里,纪知宁就只给她留下了一个高冷的背影。 青黛:“……” 身边男人一声轻笑,青黛疑惑地抬头,“你笑什么?” 谢砚庭收回视线,经历一天运动的男人头发凌乱,只随意地把过长的刘海梳至脑后,极具冲击力的五官在昏黄灯光下立体精致。 他笑,“太别扭,会吃亏。” 因为生病,从前谢砚庭顾忌太多,不敢敞亮去爱,连一句挽留都是他鼓起勇气的奢侈。 这才生生错过了青黛六年。 青黛莫名其妙,身侧的男人一低头,两人的气息近在咫尺,他压声,“明天见。” 昏黄的暖光似一层暧昧的薄纱,无声拢住他们,青黛运动后未褪的体温再度攀升。 客厅内还有人,青黛站在原地不动,耳边男声继续,比上一句更轻,几乎是气息之间的颤动。 “我等你。” 转眼到红豆小屋的最后一天。 等几位女嘉宾起床下楼,男嘉宾们已不见踪影。 一楼摆了三块彩色的纸板,上面各留下一句给心动对象的指引短信。 第一块橙板:【你下次音乐会,我希望第一个给你献花。】地点:音乐室。 第二块蓝板:【我很好哄,只要你来。】地点:电竞体验馆。 第三块红板:【放心。一个人看日落,我也不会哭。】地点:新洲河。 三人看完短信,许笙腼腆地站到橙板面前,“我选他了。” 青黛的眼神落到后两块板上。 纪知宁是豁出一切的挽留。 谢砚庭则是克制的,把选择权再度交给她。 薛皎星愣愣地看中间那块,忽然一笑,往后退了一步,“我选择恐惧症犯了,青黛姐先选吧。” 青黛不着痕迹地拍拍薛皎星的手臂,笑道,“我赌我们眼光不同。你不信,一起选?” ”三、二、一。” 青黛指向一块板,而薛皎星没有伸出手。 c市电竞体验馆。 纪知宁摘了眼镜,仰头靠在电竞椅里,面无表情地转动椅子,实则紧张到脑中一片空白。 他露出一截脖颈,上面挂着质地坚硬的黑色粗线,项链那头隐入他卫衣领口。 眼尖的老粉立马说:“这不是纪神以前一直戴着的项链吗?他没扔啊!” “纪神嘴硬实锤!他分明没有扔!” “啊啊啊这时候拿出来,说明这次牵手对他很重要啊!” 墙边的钟表嘀嗒,纪知宁漆黑的眼珠盯着,心里不知数了多少个一百。窗边直射进来的日光像分割线一样划过他的脸,一点一点,直到他坐着,感受到了凉意。 他转向节目组,“我坐在这多久了?” “五个小时。” “哦。”纪知宁动作迟缓地坐起来,“是说明她不会来了吗?” 节目组也弄不清状况。 按理来说,一对一配对,该有一位女嘉宾过来的呀……可是和小屋那边联系,说剩下的那一位还待在小屋,并不打算过来。 节目组工作人员凑到纪知宁身边,“可能没人过来,你可以先结束录制了。” 纪知宁猛然攥住胸口的项链,转而问道,“你们这个场地租了多久?” “一天。” “好。”纪知宁重新仰回电竞椅,“一天而已。” “我等。” 青黛不会来,只是他想等而已。 新洲河边。 谢砚庭靠在长椅上,目光凝视湖面潮起的水波粼粼,没有聚焦,显得茫然。 他在这坐了许久,而青黛没有来。 突然之间他内心恐慌加剧,暗暗垂下眼睫,不知所措。 连一点点的爱,他也得不到吗? “谢砚庭。” 谢砚庭的呼吸变重,没有回头。 “不看我?那我走了?”青黛搭上他的肩,作势要松手。 “不许走。”谢砚庭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仓促地站起,一转身直直倒向青黛。 青黛手忙脚乱地抱住他,“我没走,你别耍赖。” 谢砚庭闷笑,“没耍赖。” 他略微一动,反而站得更加不稳,“我太紧张,脚麻了。” 青黛顾不上镜头,忙搂上他的腰。这一搂,他们瞬间贴得更近,谢砚庭心跳的震动和气息一齐压下来。 两人在河边静静相拥,谁也没有先开口。 周边的白鹭被惊起,谢砚庭看那些飞去的白影,“我们是在一起了吗?” “是吗?某人说我不来,他也能一个人看日落。要不我走?” 谢砚庭侧脸,“你走,我就哭给你看。” 在写下那句话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他其实小气得要命。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积分1000。” “系统空间积分商城已开启,现有积分:1000分。”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不脱离。 青黛笑,暗中掐住他的腰,“怎么还是个小哭包?我的谢砚庭呢?完蛋了,货不对版。我要退货。” 谢砚庭幽深的眼瞳看她,“你还没试用,退不了。” 青黛做了一个鬼脸。 “啊啊啊啊!吃饭cp完结撒花!” “我的cp成真了!撒花撒花!” “稳稳的幸福!好配的一对说累了!” 在六年前分别的新洲河边,谢砚庭吻上了他失而复得的爱人。 男人强势而坚定,青黛的喘息声尽数被吞在唇齿的热烈中。 谢砚庭那颗勾人的棕红小痣,终于落到了她鼻尖。 电竞冠军他破镜重圆1(纪知宁番外) 在进入下一个位面之前,毛子露出了大反派的笑容:嘻嘻。丫头,你的福来了。 青黛:? 毛子:我们上个任务出了小bug。男配们对你的爱意值超过了男配该有的范围,导致他们的个人故事线崩了。现在你需要回去重新攻略两位男配哦~ 青黛:?? 毛子幸灾乐祸:都怪你这该死的魅力。话不多说,走你。 青黛:喂喂喂? 毛子:安心!我会把两位男配分别投放到全新面位,妈妈再也不用怕我遇见修罗场啦~ 青黛睁开眼,面前戴着工牌的经理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姜小姐你好,这就是我们平时训练的基地。” 穿西装的男人一看表,“这个点大家应该都在训练,我们刚好可以过去和队员们打个招呼。” 青黛低头,发现自己穿着byd战队的队服,正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往基地里走。 她花了一分钟,理解现在的状况。 这是一个全新世界,她的长相、家世、职业等等皆与上个恋综世界不同。 姜青黛作为有小名气的女主播,被byd官方邀请做联动推广,为他们三个月后的全国赛预热。 本次青黛要攻略的对象,是byd战队队长纪知宁。 她几年前甩了的前男友。 坑爹的系统!说好的新世界,怎么还不放弃前男友这个设定!怎么不把她传到分手前! 弄清来龙去脉,青黛站在门口踌躇不前,门却突然从里打开了。 开门的寸头男生语调高昂,“靠!我们基地怎么来美女了!” “哪里哪里?我看看!”几位年轻男生瞬间涌到门口,一看到青黛旁边的经理,几人又顿时安静如鸡。 青黛不经意扫了一圈,六个人,但没有看到纪知宁。 “都站好。”经理严肃的面孔转向青黛,立刻柔和,“这位是姜青黛小姐,未来一周会配合我们拍宣传片以及做游戏直播,大家打个招呼。” “姜姐姐好!”“青黛好!”几位男生七嘴八舌地问好。 “知宁呢?”经理皱眉。 寸头男生向后努嘴,“纪队好像一大早起来就心情不好,我们才不敢打扰他。” “他又抽什么风?” 经理叹气,把青黛往里带,“姜小姐,我带你认识一下byd的队长。” “未来一周他负责教你上手我们的游戏。放心,他的技术是全队最好的……” 青黛缓慢往里走,大厅角落的懒人沙发里坐着一人,窗边的光刚好照在他半张脸上,五官干净纯粹。 他戴了一个白色的头戴式耳机,和别人别无二致的黑白队服,正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经理踹踹他脚尖,“姜小姐来了。” 纪知宁一蹙眉,慢腾腾地摘掉耳机,目光浅浅落在青黛身上,又马上移开,“知道了。” “嘶……”经理又踹了一脚沙发,“你这什么态度?明明是你……” 纪知宁起身,明显高了他们一大截,“我说,我会好好教姜小姐的。” 青黛挣扎片刻,决定伸手,“你好,纪神。” 纪知宁的手插在口袋里,气氛凝滞了两秒,他又轻又快地握上半掌,然后松手,“你好。” 其他队员挤成一堆,趴在数米之外偷看,纪知宁提步走过青黛身边,停顿,“我们未来一周要合作,不用叫我纪神。” “那……” “我不是有名字么?” 说完,纪知宁也没管她的反应,往人堆里走,一人给一脚,“还不训练?” 队员们抱头鼠窜,寸头男生弱弱,“纪队,怎么是你带美女姐姐训练?你不是最不爱折腾这些事吗?” 他英勇握拳,“我可以!我愿意为战队献身!” 一个叫小鱼的男生也站起来,“我上一把mvp,应该我来!” 纪知宁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戴回耳机,“这么闲?刚刚说话的今晚和我加练。” 寸头男生和小鱼:“……” 青黛在基地的临时住所被安排在二楼,她刚拎起行李箱,一只手就接了过去,熟悉又陌生的清香蹭过她脸颊。 “纪……”青黛说到一半,改口,“知宁?你不是在训练?” 纪知宁没回头,“先带你去你房间。” 青黛跟了两步,他停下,“经理说这一周由我负责和你对接。没别的意思。” “好。”青黛继续往台阶上走,没话硬聊,“我的行李箱可能有点重,要不还是我自己搬,你的手……” “是挺重。”纪知宁将手柄抓得更紧,“只有你,会往行李箱里放电饭煲和热水壶。” 青黛一哽。 这是在他们分手前旅行时发生的故事。 纪知宁居然还记得这种奇奇怪怪的细节。 青黛三两步跨上台阶,试图拉过自己的行李箱,“我自己来。” 她没扯动,纪知宁压下上扬的嘴角,“还有小脾气。” “不跟我装客气了?” 青黛回头看了眼楼下训练的队员,小声,“不然呢?难道我要昭告天下,全国春季赛积分榜第一的队伍byd队长纪神是我前男友?” 纪知宁推开二楼最里间的门,拉开行李箱的拉杆,两指按住,缓缓往青黛身边推,直至咚得一声,把人结结实实地堵在门边。 “春季赛积分榜?”纪知宁低头,“你不是不喜欢玩游戏吗?你也会关心这个?” 青黛眼瞳一颤,反驳,“我是因为接了工作,临时抱佛脚恶补了一些知识。” “哦。看byd的世界赛精彩集锦了吗?” “……看了。” 纪知宁扬眉,“帅吗?” “什么?” “我啊。”纪知宁松手,慢慢站直,“帅吗?” 青黛拖行李箱往里走,“幼稚。” 被青黛以“幼稚”为借口甩掉的某人:…… 听到这两个字,纪知宁的眉头一跳,咬牙切齿,“三年了,你还只会这么骂人?” 他盯着房里转来转去的青黛,“换个词儿,我也不至于被你气死。” 纪知宁曲指叩门,“五点下楼吃晚饭,六点半带你玩游戏。” “知道了知道了。”青黛四仰八叉地倒在大床上,想到什么猛然坐起,“我不爱吃青椒。” “谁管你。”纪知宁转身下楼。 在柔软的床上翻转几圈,青黛拿出手机重新看了一遍byd的世界赛精彩集锦。 青黛:“……” 难怪纪知宁会那么问。 短短五分钟的视频,光是纪知宁一人就贡献了七个名场面,简直把国际赛玩成了他的个人秀。 好吧,确实挺帅的。 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时,五点的闹钟准点响了。 她揉揉眼睛,打开房门。 门外靠着一人,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他垂着眼皮,胡乱地在屏幕上滑动。 听到开门声,纪知宁意外道,“居然不赖床?” “……”青黛恼羞成怒瞪他,“我有那么懒?我是来工作的,不是休假。” 纪知宁耸肩,“那你真棒。” 青黛跟着人下楼,忽然闻到了青椒的味道,她暗暗吐气。 这个纪知宁! 队员们围坐一堆,看到两人,热情招呼他们,“纪队!姜姐姐!来呀!” 青黛踮脚往里看。 果然是青椒肉丝。 她僵硬地餐桌里迈,纪知宁却突然按住她,“干什么?你的位置在那边。” 纪知宁指了一个方向,一张粉色的餐桌垫上整齐地码了几个餐盒。 青黛半信半疑地挪过去,里面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她捏着筷子,那个叫小鱼的男生边吃边冒头,“呜呜呜……姜姐姐你的菜好香。” “我们基地的餐食都是严格规定的,菜谱定啥我们吃啥,不能自己随便加餐。” “纪队只为你开小灶呜呜呜呜呜……” 青黛默默看向纪知宁。 纪知宁忽然摁下餐盒盖,低声,“再让我听见你说我那两个字,你就和我们……一起吃青椒。” 青黛:“……” 他好意思说自己不幼稚? 识时务者为俊杰,青黛点头,比赞,“知宁,你真是姐姐的贴心小棉袄。” 纪知宁:“……” 电竞冠军他破镜重圆2(纪知宁番外) “……贴心小棉袄?” 纪知宁吐气,咧开嘴角。 他居高临下的目光一扫,顺手拿走一盒青黛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只给青黛留下了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青黛咬住筷子,气得猛吃两大口白米饭。 吃完后大家聚到大厅,寸头男生二州朝青黛招手,“姜姐姐!你是跟我们一起玩吗?我的位置给你坐,我的键盘可是顶配版!” “我来了!”青黛招呼了一声,往那个方向跑。 突然,她的肩膀又被摁住。 身后的纪知宁轻嗤,腔调散漫,“你先看看他们的狗窝吧。” 大厅摆着两排电脑,每一排是五人座。二州恰好站在青黛最远的对角处,她伸长脖子看了一圈。 其他队员的桌上无一例外放着各种零食、饮料和乱七八糟的学习资料。唯独二州对面那个位置,干净清爽,桌上只放了一个小盆栽。 青黛调转脚步往那走,“那我坐这。” 纪知宁这回倒没阻拦她,反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不是不是!”二州手脚并用地提醒青黛,“那个位置不行!” 青黛手刚搭上薄荷绿的电竞椅,心里隐隐有了点预感,“什么意思?” 二州默默伸出一根手指指后头的男人,“这是……纪队的位置。” “他最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特别是桌上那个小盆栽。” 二州夸张地掐住自己脖子,做了个闭眼的动作,“姜姐姐,保命要紧,快跑!” 青黛立马收手,后退一步。 脚下踩到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撞入一个带热度的胸膛,身后人的手挡住青黛后脑,隔开他脖子上冰凉的耳机。 纪知宁下巴稍扬,“没不让你坐,不用想着谋杀我。” 青黛向前一小步,试图越过他走到另一个位置。 “经理让我教你,而我不想写检讨。”他推开面前的电竞椅,“所以,请坐。” “噗呲。”小鱼躲在桌面下偷笑。 虽然纪队是byd成绩最好的选手,但同样也是基地写检讨写得最多的。 他不照样一副我行我素的大爷模样。 怕写检讨? 这话也只能骗骗青黛姐姐了。 青黛暗自睨了他一眼,落座,“哦。” 纪知宁语调毫不在意,单指推过桌面上的小盆栽,一个圆滚滚的仙人球,“跟它一样,脾气大。” 周围一圈人的视线聚在这边,青黛礼貌地询问,“它叫什么名字呢?” 纪知宁敲敲瓷制的花盆壁,“小青。” 青黛:“……”多余问这一句。 她不理纪知宁,打开游戏界面,小鱼一边忍笑一边配合自己的队长,“多可爱的名字。” 二州趴在电脑屏上看他们,“纪队,我真的不认识你了。是你杀人被经理看见了吗?居然这么听话!” 小鱼扔了一本书砸给二州,“你一边玩去吧。” 他们开了几轮游戏,青黛意外上手很快,期间还有不少队员夸青黛操作不错。 纪知宁反倒愣住了,盯着黑掉的屏幕发呆。 他问,“你……玩过我们的游戏?”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青黛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游戏白痴。 看现在她的操作,说是玩了几年的老手也不奇怪。 青黛戳戳小青,“嗯。” “……也是为了工作?” “不是。” 纪知宁下意识坐得更直。 “其实我不止脾气大,我还记仇。”青黛眼底被笑意晕染得明亮,她做了个鬼脸,“谁让几年前有人骂我是个电竞白痴呢?” 纪知宁高高跃起的心停滞一瞬,而后不管不顾地颤动起来,他低头,紧张地攥住指尖。 “啥?姜姐姐这技术还有人骂?我干脆别活了。”二州以诡异的姿势露出一颗脑袋,“来来,世界冠军,帮姜姐姐正名的机会到了。纪队,你说她技术怎么样?” 纪知宁没抬头,继续搓着指尖,“……很好。” 小鱼不满意,“纪队!太敷衍了吧。” 纪知宁看时间,起身,“时间到,大家该休息了。” 队长走后,一颗一颗脑袋钻出来,“青黛姐,你的技术超溜。” “谁再说你是电竞白痴,我们byd第一个不答应!” “嘿嘿,好像明天有直播。青黛姐秀一波,当初骂你的人要气死了哈哈哈哈哈。” 青黛朝他们比了个耶,转身上楼。 二楼房间门口,一个身影早就蹲在门边,没看手机,直勾勾盯着她走上来的方向。 青黛歪头,“做什么?” 纪知宁仰头看她,“你操作很漂亮,失误率也低。” 青黛扭开门把手,“你来这里就是特意夸我这一句?在下面不说话,憋死你算了。” 忽然,她衣摆下一阵拉力,纪知宁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抓上她衣角,“你不想听我说这句,我换一句。” 他眉骨高挺,额前微曲的卷发自然下垂,这个角度看依旧帅得直白,“知道我为什么养小青吗?” 青黛看着他眼睛,心想或许只有眼前这人才能把骄傲和委屈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都揉杂在眼底。 她顺着纪知宁问,“为什么?” “因为它没长腿,跑不了。” 在青黛面前的纪知宁,与外人眼中的纪神完全不同,他抿紧嘴唇,“有的人一跑,我就抓不到了。” 青黛扯扯衣角,没扯动,“你不是抓着呢?” “我一松手,你就跑。” 青黛只得转身看他,“不松手?待会儿你队员看见了。” “谁管他们。”纪知宁扭头。 这一动作,倒让青黛看见了他藏在卫衣下的一段的黑色粗线。 青黛弯腰去盯,“项链?” 纪知宁立马松手,捂住自己的衣领,“你看错了。” 青黛抱臂,腰杆挺直,“不是扔了吗?纪神。” “我什么时候……”说了一半,纪知宁顿住,他缓慢放下手,垂着脑袋,兀自一声轻笑。 青黛不明所以,纪知宁低头站起,两人对上视线的那刻,他脸上流露出不经意的愉悦,“关于我项链的下落,我好像只在当年那场墨西哥赛后的直播说过吧?” “你不用说是为了工作补的,这个直播全网没有回放。” “分手了还来看我直播?青黛姐……”纪知宁上前一步,眼中很亮,“你该不会是一分手就后悔了吧?” 青黛一惊。 这个新世界没有直播恋综这一回事,纪知宁自然不是在恋综上说出的项链下落。 她将错就错,“看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纪知宁神采飞扬,“但说明……我可以重新追你了。” “因为,你还喜欢我。” 电竞冠军他破镜重圆3(纪知宁番外完) 屋外天色渐晚,二楼走廊没开灯,两人笼罩在昏暗的阴影里,青黛的表情不分明,只浅浅地呼吸着。 “青……” 这时,楼梯边急促的脚步声划开寂静,由远及近地回荡。 青黛扭头,头顶声控灯一段接一段照亮走廊,眼见着灯光要照到两人身上,她扭开门锁往里推。 一只过于冰凉的手覆上青黛,往反方向抓住门把。 青黛忐忑的心情一同被冻住。 她不由自主抬头看他。 别人不知道,纪知宁有个小毛病。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手会变得冰凉。 看似自傲又无畏的人,在刚刚说出那几句话的时候,他非常不安。 声控灯啪得一声,照亮两人站的位置。 “有人过来了!你先放手。” 光线从头顶打下,纪知宁一眯眼,“我没听到答案,不许跑。” “………纪队?”年轻男声语调拐了几个弯,“你们………” 从几步之外看去,纪知宁将青黛整个人圈在怀中,搭在门边的手上青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眼神专注而执着,并没有为闯入的外人分神。 青黛扒住纪知宁的手,转头,“我们……” 小鱼嗖地一下进入其中一间房,片刻后从门边冒出脑袋,“我什么都没看见。” 啪嗒关上门,小鱼迅速私聊楼下的兄弟们,“重大事件,大家现在不许上二楼。” “怎么了?” “???” “啥啥啥?” 小鱼笑得高深莫测,“别的不多说,现在上楼者,会被队长灭口哦。” “啊?队长怎么了?” “队长在二楼杀人?” “纪神你糊涂啊!” “靠!美女姐姐在二楼。小鱼你搭把手,救一下子。” “报警!报警!” “……”一群二百五,小鱼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别胡说八道。” 他把耳朵贴在门边,发在小群里,“纪队可能要脱单啰。” “不可能!就他那个狗脾气?绝不可能!” “……你还不如跟我们说纪队杀人了。” 这条还算正经,“脱单?嫂子从哪里冒出来?纪神一天到晚在基地,也接触不到女生啊。” “天杀的,难道纪队网恋?我就说他每次游戏直播都会露脸,还捯饬的那么帅!这个心机男!” “那我下次也露脸。” “你省省吧,你露脸也没人看得上你。” “滚蛋!!!” 眼见楼偏得越来越歪,小鱼放弃了这一堆智障兄弟。 无所谓,哥嫂爱情他来守护。 小鱼走后,纪知宁把头俯得更低,“你别不理我。” 二楼走廊恢复安静,青黛单指贴上他露出来的一截项链,纪知宁一颤,想躲,又看见青黛的表情,默默不动了。 一指勾出项链,末端果然是那个朴素的银环戒指。 纪知宁从打职业开始就戴在脖子上,是当初分手时,他拿出来挽留青黛的那一枚。 戒指还裹着纪知宁最炽热的体温,青黛按住圆环,“分手那天,你说,姜青黛不要,有的是人要。” 纪知宁一抓额发,“我错了。” “有人要吗?” “管它有没有人要。”纪知宁从卫衣里扯出黑线,“我只想给你。” “分手那天,你说,姜青黛你别后悔。” 纪知宁彻底认输,他无奈地哼笑,“是我。” “是纪知宁后悔了。” 青黛垂眼掩掉笑意,把玩手中戒指,又不说话了。 纪知宁歪头,想看清楚她的反应,但左看右看也想不明白青黛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又哼,攥住青黛的手腕,径直把圆环戒指套入青黛的无名指。 “总之戒指是给你了。你要扔就扔。” “它陪你走上巅峰,代表了你职业生涯的荣耀。我真的扔了怎么办?” 纪知宁看了戒指一秒,移开视线转到青黛脸上,淡定道,“扔呗。” 青黛慢悠悠摘下戒指,握在掌心,似乎在思索要不要扔。 反倒纪知宁调笑,“要我帮你扔吗?” “我早就不是几年前那个容易气到跳脚的幼稚小鬼了。” 他轻描淡写,但语气认真,“属于我的荣光,我未来可以再拿。没人敢说,我纪知宁只会登顶一次。” “但是,青黛姐跑了,我就找不到了。” 两人视线交汇间,他说,“你最重要。” 到此,青黛终于笑了。 她双唇扬起,在似明非暗的光线中,分外明朗,“从前,你不愿意说这些。” “我……”纪知宁着急想解释。 青黛捂住他的嘴,掌心的戒指贴到他唇边。 “从前的我也一样,什么都不和你说。”她眉眼弯弯,“当时那样甩了你,我要道歉。” 纪知宁蹙眉,握上她的手,缓慢摇头。 青黛松手,笑意泛上眉梢,“所以现在的我们,才刚刚好。” “!”纪知宁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我……我做梦了?” 他自顾自地掐自己的脸。 就在纪知宁自我怀疑的这一分钟里,头顶的声控灯骤然熄灭。 他迟钝地抬头。 面前一人小跑着扑进纪知宁怀里,他思绪还没转过来,就自然而然地搂住怀中人的腰。 青黛摁下他的脑袋,撞上一个吻。 唇齿间的磕碰让纪知宁片刻清醒,他低头,只是把人搂得更紧。 气息贴近,纪知宁脑中越来越乱。他索性抛弃了一切思考和语言的能力,重重的加深这个滚烫而沉醉的吻。 青黛两手架在纪知宁背后,重新戴回那枚戒指。 隔天一大早,基地安排了众人们的直播。 一向不上心的队长忽然忙前忙后,不仅调试直播设备,还正儿八经好好捯饬了自己一番,真当帅得晃眼。 二州被闪瞎,悲愤,“队长,你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小鱼偷笑。 纪知宁盯着黑屏整理自己的头发,“留不了。” 二州怒。 青黛正好走过,纪知宁立马起身,搂她,语气得瑟,“因为,我要公布恋情了。” 众人:“???” 谁公布恋情了? 不对? 纪队和谁公布恋情了? 纪知宁吧唧一下亲在青黛的侧脸。 满脸五个字。 哥、已、有、老、婆。 圈内名编他暗恋成真1(楚樾番外) “叮——小世界bug修补进度1/2……” “跳转下一位面中……” “喂!姜姜!”一个口红涂得艳丽的小姑娘凑过来,“你知道今天这个剧组的导演是谁吗?” 青黛回神,自己身上穿着劣质的宫女装,坐在片场角落的小马扎上。 现场人来人往,刚说出一句话马上淹没在嘈杂的环境声里。 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常年混迹各大剧组的龙套小透明。 而要攻略的对象,是圈内著名的编剧、导演,也是她认识多年的好朋友——楚樾。 这个世界的两人,在外人眼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青黛低头看剧本,她红笔划出的台词,每一页只有助兴的语气词,“嗯”、“啊”、“哦”。 是她职业生涯中难得活到大结局的炮灰。 青黛:“……” 旁边的周梨推她,声音高了几个调,“是楚樾哎!是那个出道作就拿奖拿到手软的楚樾!” “姜姜!你不激动吗?被大导看到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青黛默默合上剧本。 她也想激动,但实力不允许。 这个世界的姜青黛,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在低成本短剧里以其辣眼睛的恶毒女二演技小小出圈过一波。 可人家也是个有追求的花瓶,硬是一头扎进各大剧组,心甘情愿跑龙套。 楚樾曾为她专门写了个角色,委婉提出要邀她特别出演,只是被原主义正严辞地拒绝了。 青黛发呆。 周梨喋喋不休,“楚编一般只导自己写的剧本,没想到居然接了这部剧哎!啊啊啊啊啊,我们居然可以见到楚编!幸福的要晕过去了。” “你说,我们有可能被楚编看到吗?” 青黛为难,“很难看不见。” “真的吗?真的吗!” “以我们的演技,你可能要担心我们会不会被赶出片场……” 周梨哭脸,“呜呜呜呜呜。” “宫女1!宫女1!人呢!” “我在这,来了!”青黛喊了一声,小跑过去。 穿红马甲的场务抱着一叠文件,上下打量了一眼,点头,“你饰演跟在女主身边的那个小宫女是吧?喏——” 他努嘴,“楚编在那边,你可以过去打个招呼。” 青黛反手指自己,“我?” “强盗1234集合集合!”场务扯开嗓子喊,目光落回她身上,“你懂什么?对吹毛求疵的大导演来说,背景板的角色也很重要。” 青黛受教般猛点头,转身迈进大棚。 监视器前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他低头,只露出下巴,一手捧剧本,另一手不停边划边写。 “楚……楚编好。” 楚樾抬头,上身纯黑高领毛衣,显得冷淡的脸更加不近人。 他视线凝了两秒,才辨认出眼前人。 楚樾放下剧本,起身,慢慢凑近青黛的脸。 青黛:“?” 老师,这好像不是她认识的楚樾。 温热的指腹蹭过她的下眼睑,楚樾极轻地皱眉,“怎么把你化成了这个样子?” 青黛眨眼,从层层叠叠的古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一笔画到眼尾的黑色眼线,在脸上刷了几层的棕色修容,以及玫粉色的口红。 她对镜中的自己嘟嘴,“群众演员都是流水线化妆,省时间嘛。” 青黛抓起裙摆,坐到监视器旁边,“先不说这个。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伸长脖子去看剧本,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划痕,“啊?你几乎把全部剧本都改了一遍。” 楚樾坐下,“逻辑漏洞多,故事明暗线太乱,无法自圆其说。一个宫廷权谋的壳下,烂俗的感情关系。” 青黛小声鼓掌,“楚楚,你这是来扶贫了啊。你为什么要接这种剧呢?” 鸭舌帽下的视线凝住,垂眼的那刻藏下温和情意,“你不愿来找我,那只能我主动些。” “楚楚,你暗恋我直说。”青黛挤出一个wink,眨巴眨巴她眼线飞起的眼睛。 楚樾浅浅叹气,“不明显吗?” 青黛捧脸,“完蛋。我变成资源咖了。” 楚樾微微抬高帽檐,“只有几个字台词的资源咖?” 青黛扑上去看改过的剧本。 好嘛,小宫女不愧为最没有存在感的角色之一,主线大改下,她的剧情纹丝不变。 青黛安心了。 楚樾到底还是对自己作品负责,不会毫无原则地乱加戏。 想着,她指剧本,“场务说你找我,你是要指导我的角色吗?” 楚樾摇头,“你能演好。” 在紧张严肃,危机重重的权谋线下,一个傻愣愣的漂亮小炮灰反倒会很讨喜。 青黛挺起胸膛,被肯定后的骄傲浮于表面,“楚楚你真是我唯一的知音。” 她两指撑住下巴,“啧。看来我的演技有点东西。” 楚樾弯唇。 没错,就是本色出演。 外头一人掀开帘子,“楚编,外景布置好了。要过去看看吗?” “嗯。稍等。” 青黛冲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楚编,我先走了,你忙吧。” 刚走出大棚,包里震动一声,手机设置的特别关注发布了动态。 楚樾v:工作,和她。 配图是白皙指腹上的一抹棕色。 刷新一下,底下瞬间几十条评论。 “和谁?和谁?” “是不是小d?楚楚大半的微博都提到的那个存在!” “小d?是人还是宠物?” “是人!楚楚晒过小d做的黑暗料理!谁啊?楚楚最近进哪个组了?” “好像是《王朝》。小d是那里面的谁!!!” “手上是什么?是眼影吗?” 青黛点了个赞,揣起手机往自己的棚里走。 掀开帘子,里面大部分的群演都在卸妆。 周梨一边卸妆,一边兴奋地朝她比划,“姐妹,快点卸了吧。今天可以下戏了。” “我们不是才刚来吗?” “嘿嘿,你看看群通知。” 周梨脸上崇拜之色更加明显,“听说楚编觉得群演的妆不过关,自费请了化妆团队帮我们化,明天就到!今天大家可以下戏了,工资还照拿!” 青黛一抹脸,手背带下一片明显的棕色。 这糟糕的刷墙式手法。 周梨一甩头,”难怪人人都挤破头想进楚编的剧组。感觉姐马上要飞升了。” “你说,万一楚编看上我,非得给我写一个角色怎么办?嚯嚯嚯嚯,我要不要拒绝呢?” 青黛默默低头,打算连夜恶补辣眼睛演技大赏。 圈内名编他暗恋成真2(楚樾番外) 第二天一大早,专业的化妆团队准备就绪,为群众演员们做妆造。 不仅妆面更加贴合剧本,提供的服装质量也提高了一大截。 周梨闭着眼睛,跟旁边的青黛唠嗑,“今早我们的女主角进组了。是那个视后董乔!” “前期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一下告诉我们导演是楚樾,一下又说女主是视后。”周梨侧过脸,“你可争点气啊姜姜!刷脸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最后定好妆,青黛笑着和化妆师道谢,捧起自己的脸往周梨面前怼。 “哎呀!还耍宝呢!” 周梨一巴掌拍上她的肩,扫视一圈,语气压低,神神秘秘地,“听说了吗?董乔是为了楚老师来的。” 手机叮咚进了一条消息。 楚楚:“我刚到片场。你今天的两场戏,有问题可以来找我。随时。” 青黛回复:“好的,大腿。” 对面秒回:“什么大腿?” 姜姜:“我等小虾米用来抱的金大腿!” 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好久,才终于发过来几个字。 楚楚:“过来抱。” 姜姜:“!” “喂喂喂!”周梨大力揽下青黛的肩,“你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一会儿偷笑一会儿脸红的?” 青黛老实地摇头。 “话都被你带偏了!说到哪了………对,董乔是为了楚老师来的!” 周梨声音放轻,“我看他们说董乔一到片场就去找楚老师了。” 她特意点开百度页面,“看见没?人家是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同班同学,只不过董女神后来改做演员了。” “他俩……关系肯定不一般。” 青黛问,“所以?” “你傻呀!你演董乔身边的宫女,你就在她面前猛刷存在感。要是能入她的眼,楚老师自然会注意到你!” 青黛扶额,“哦……” “宫女123!宫女123!集合!” 青黛一溜烟跑去集合。 今天要拍的内容是,公主在朝廷的青年才俊中挑驸马,她不要世家贵族,偏偏选中了寒门考上来的探花郎。 探花郎俊美,但性子刚直冷淡,拒不接受赐婚。公主因此在宫殿内大发雷霆。 青黛饰演小宫女,在其中负责殷勤地收拾公主边骂边砸的金银器具,时不时应和一声。 青黛一踏入片场,坐在监视器旁的男人微微抬头,手指无意识摩挲卷边的剧本。 原本坐在一旁听讲戏的董乔顺着目光而去,叹气,“楚老师,老大不小了,还玩暗恋呢?” “不是暗恋。” 只是站在朋友身份下,他说的每句真心话,青黛都不当真。 楚樾收回目光,轻飘飘,“死心塌地追了某位影帝十年的人,好意思说我?” 董乔翻白眼,“你再骂?是谁叫我来救场的?” 她坐直,“我就想不明白了,愿意给背景板角色花那么大功夫,怎么不给人搞个女主角?” 楚樾看监视器中跑来跑去的身影,“你等下就知道了。” 董乔想:臭情侣,还跟姐玩神秘。 十分钟后,董乔果然明白得彻底。 公主被探花郎拒婚,在殿内大发雷霆,“贺澄他怎么敢!怎么敢拒绝本宫!” 啪得摔出去一个花瓶,小宫女一抖,提着裙摆,左跳一下右跳一下,瞪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公主。 乌黑的眼珠一转,站在原地跃跃欲试地盯公主手中动作,一副紧张刺激,随时准备闪躲的备战状态。 饰演公主的董乔:“……” 她很少评价别人的演技,但不得不说,姜青黛的演技十分有………喜感。 剧情继续,公主大骂:“贺澄个迂腐书呆子!我瞧着他是读书读瞎了眼!瞎子!蠢货!” 一群瑟瑟发抖的宫女中,小宫女梗着脖子,大声,“嗯!” 公主挥手扫掉书案上所有的书,“探花郎有甚了不起?下次再见,本宫定要他跪着给本宫道歉。” 地下人面面相觑,皆是为难的神色。 唯独小宫女还沉浸在上一段的乱砸乱打中,小心瞅着公主手部动作,不敢放松。 或许是瞟到他人的神情,小宫女立马变了神色,眉头紧锁,视线在地砖上乱转,努力表现地与其他人一样为难。 “cut!过了。” 片场的众人沉默。 小宫女这个角色……看似每个字都按剧本上演,但呈现出来怎么就……… 那么……那么的……幽默? 毛子难得上线吐槽:你……偷感好重。 青黛满意:昨夜在被窝里补习三个小时,看来效果不错。 楚樾起身,浅色瞳孔里光影浮动,嘴角噙着笑意,“宫女1效果不错。” 大导发言了,众人沉思。 难不成姜青黛其实演的很有层次,是他们没发觉? 然后想着想着,大家发现,一个胆小如鼠、财迷心窍,但没什么坏心眼的蠢笨小宫女简直活灵活现。 小宫女根本不在意什么公主什么探花郎,她只在乎公主不要砸伤她,在乎有哪些砸坏的捡回去还可以换点小钱。 这样的小人物在略显厚重的正剧中一露脸,观众不免会心一笑。 天呐!楚老师好神! 他们一致扭头看青黛。 在视后面前,还那么鲜明出彩! 此群演,不容小觑! 毛子:……… 青黛抿嘴,露出一副“楚樾也真是的”的表情:“是吗?我可能是有点天赋在身上。” 楚樾点头,“再接再厉。” 瞬间,青黛就跟闪着金光的矿石一样,周围人目光钦佩,啧啧称奇。 在外围等戏,围观到一切的周梨:石化——裂开——再度石化——再度裂开——碎了一地。 董乔戳戳青黛的脸蛋,“姜姜?” “哎,董老师好。”青黛站的笔直。 “你别紧张,我就打个招呼。”董乔凑近,指指远处的楚樾,“喜欢他吗?” “我知道你是他微博里说的小d。你只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骤然和楚樾对上视线,青黛咽下跳得过快的心跳,恢复成往常调笑的语气,“我们是朋友。我当然喜欢他。” “no、no、no。”董乔摆摆手指,“老天爷,我可太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一副鬼样子了。” “小姜姜,你在怕什么呢?” “怕他对你好,只是因为你们是朋友?” “老天,你真该看看他是怎么对我这个朋友的。” 面前怼了一页两人的聊天记录,多半是董乔在说,楚樾不仅回得慢,每次只有几个字。 “小姜姜,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董乔隔空点点心脏,“问它。” 青黛刚刚恢复平稳的心跳又开始作乱。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盯着屏幕上楚樾发过来的三个字“过来抱”。 她沉默着,试图等心跳平静。 可它偏偏越来越热烈。 面对这条隔了几个小时的短信,青黛回复了一个字:“好。” 圈内名编他暗恋成真3(楚樾番外完) 工作人员马不停蹄散开布置下一个场景,穿红马甲的场务举着扩音器吆喝,三五成群的群演匆忙地在场地里穿梭。 片场嘈杂喧闹,青黛发完短信后,抬头刚好撞上楚樾的视线。 楚樾眉目清冽冷淡,神色却温柔。 他右手举至眼下,先缓缓比出一个“1”,再指向青黛的方向,遥遥地竖起大拇指。 对面没有发来新的消息,说明楚樾还没来得及看手机。 她以为巧合的目光交集,不是时机恰好。 是楚樾一直在看她。 他视线的终点,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青黛不再犹豫,提步往他的方向走。 见青黛神色严肃地走近,楚樾当机立断支开身边工作人员,起身,“怎么了?不开心?” 青黛回头望了眼身后人来人往的片场,正犹豫间,董乔的助理拿过扩音器,“咳咳!” “各位《王朝》的朋友们,董乔小姐请大家吃甜品和奶茶,人人有份。大家休息半小时,现在可以去外面吃哦。” 工作人员们集体欢呼一声,放下道具往外走。 自己底下的人跑光了,楚樾看都不看,低声问青黛,“姜姜?” 青黛鼓足劲,“你看手机。” 楚樾抽出压在剧本下的手机,一条消息刚好跳出来: 戏剧1班董乔:“记你的账上。” 戏剧1班董乔:“不用谢我^_^祝你横扫障碍,追妻成功。” 楚樾不明所以,退出当前聊天界面后,目光突然凝住。 置顶框里,五分钟前,姜姜:“好。” 视线滑到上面他发的那句话。 才华横溢的大编剧,开始变得不识字。 青黛没有笑,也没有刻意扬起玩笑的语调,她很温和,也很认真,“你说让我抱你的。所以,我来了。” 跟以往无数次一样的试探,居然得到了回应。 他指尖不自觉地抠侧面的按键。手机屏幕黑掉的那一瞬间,他重新按亮,没过多久,屏幕又熄灭。 手中黑屏倒映出楚樾有点无措的脸。 疏离剔透的眼睛一眨,他说,“我不明白。” “姜姜,你……”楚樾,“你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 “我……现在我好像,有点乱。” 青黛向前迈了一步,仰头看他,“好吧楚楚,我就宠你这么一回。” “我说的不明白吗?我想抱你。” 楚樾垂下手,越发用力地捏紧手机,“你演绎的角色很好,大家会喜欢。不用抱,我也会夸你。是你值得。” “那当然。”青黛继续仰头,与楚樾的距离逐渐缩短,“我知道我演的很好啊。我凭本事演戏,不需要抱楚编的大腿。” 过于亲密的距离让楚樾有点慌张,一贯冷淡的脸上,神色突然生动许多。 脑海一片混乱,他只听清了最后一句话。 她说“不需要抱楚编的大腿”。 楚樾错乱的呼吸声变成重锤,狠狠敲击他试图掀开一角的真心。 他有很多话想说,到最后变成了,“嗯。” 他不想勉强青黛。 “楚楚。你好像快哭了。” “嗯?”楚樾别开视线,去摸眼睛,“我没有。” “有吧。” “没有。” “有———我好像看到一滴眼泪。” “真的没有。”楚樾扭头看她,“我不至于这么……” 在两人一来一回间,青黛忽然,“我只想抱楚樾而已。” 青黛说着,两手搂上楚樾的腰,把脸贴在他质地柔软的浅棕衬衫上,浅浅地蹭动脸颊,“这句话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楚樾双手僵硬得不知往哪放,他视线上移,盯着角落,“我确实不太明白。” 不逢其时的喜欢,时间一久,就变成了执念。 楚樾太害怕这份过重过深的执念会伤害到青黛。 万一他会错了意怎么办? 万一青黛只是把他朋友呢? “好吧。”青黛用自己的脑袋去撞楚樾的胸膛,“从前没把你的喜欢当真,是我给自己挖的一个大坑。” “不过你不许生气,”青黛强词夺理,“你要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嘀咕,“我最最最最不想失去你。” 楚樾低头,看青黛羞愧地直撞脑袋,思索片刻,他摘下鸭舌帽,盖到青黛的头上。 他一手压下帽檐,“可以说了。” “把那句话,说得更明白。”楚樾语气平静无比,藏在背后的手在抖,“说给我听。” 视线掩在黑漆漆的帽子下面,女声轻柔动人,“我想抱你。” “换句话说,我也喜欢你。” 青黛说的是……“也”。 楚樾爱她,已经毋庸置疑。 大棚内很安静,外面片场开始有了一些脚步声和说话声,显然是有的人陆陆续续地返回工作场地。 青黛揪住楚樾的衬衫,这时,头顶压下一股力道,她刚一动作,楚樾就开口了,“这句话,我听明白了。” 紧接着,面前的男人环住她的腰身,稳稳地把人搂在怀中。 青黛被挡住视线,看不到楚樾的表情,却明显能感觉到他气息紊乱,近在咫尺的心跳声急促,与呼吸一道奏成浓烈感情的回响。 楚樾在笑,听起来又像在哭,“等到你了。” 青黛微微挣扎地要抬头,楚樾那只颤抖的手扣住她的下巴,在她眼睛下方贴上一个吻。 他终于等到了,第一眼就喜欢的女孩子。 《王朝》的拍摄周期持续了四个月,杀青那天,导演楚樾发了一张全剧组的大合照。 主演们站在中央,灵魂人物楚樾自己却躲到了一个角落。 细心的人发现,楚樾身边站了一个女孩,两人藏在人群背后,似乎在牵手。 定格的那一瞬间,楚樾偏头看她,露出一个温情的微笑。 并配文:工作结束。 生活开始了,和她。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 “叮——小世界bug修补完成。” “额外获得500积分,现有积分:1500分。” “跳转下一位面中……” 眼睛都还没睁开,一股烦躁的情绪骤然冲上头。 高跟鞋被甩得老远,她光秃秃的脚丫踩在灼烫的石子路上,行李箱歪七扭八地躺在一边。 青黛愤怒地喘气,怒视面前的男人。 男人身量极高,目测一米九以上,勾勒五官的线条利落流畅,眉峰乌黑,垂眼看人时,睫毛浓密卷翘。 是一副贵气的混血长相。 再往下看,男人的穿着却与这张脸背道而驰。 一件洗到卷边的白t,一条挽起裤脚的黑色长裤,一双沾着泥点的布鞋。 在男人身后,山脚下零零星星的木屋和村口塌了一半的招牌构成一个落后偏僻的小村庄。 男人开口,跟深秋的湖泊一样凉,却带着一股静谧而深邃的魅力,“走不动了?” 青黛火气很大,牵连毛子:剧情! 毛子:来嘞祖宗! 面前混血长相的男人叫贺惟,是这个种田文世界一路励志逆袭的大男主。 他从小被亲生父母遗弃,向阳村的贺静淑捡到了他,并把他抚养长大。 贺惟往上爬的心很坚韧,目的性强。除了对他有恩的养母,从不在多余的人和物上倾注感情。是一款“要爱可以,得先给钱”的奇葩。 而贺惟平坦宽阔的升级流人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是原主,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梁青黛。 梁青黛是城里来的千金大小姐,性格蛮横骄纵,高傲跋扈。 因为未婚夫徐川,她和方家千金争风吃醋,闯了祸,就被亲爹梁临扭送到乡下来反省三个月。 梁临与贺母是老朋友,就拜托贺家照顾她。梁青黛来到乡下,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言辞一点都不客气,十分得罪人。导致贺惟总得给她收拾烂摊子。 原本这样还好,可偏偏贺惟有个毛病,脸盲。 在他眼里,其他人长相都是一片空白,他记不住别人的长相,也老是认错人。 梁青黛最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就是美貌。她不能接受,她居然在贺惟眼里平平无奇。 于是,她便看贺惟哪哪不顺眼,三天两头作弄他,导致贺惟平白无故吃了许多苦头。 三个月一过,梁青黛回城。结果一心爱慕的未婚夫上门退婚,另娶他人,还搞垮了梁家。 那个与她不对付的方家千金,得到了爱人,还不肯放过梁青黛,想把她往死路逼。 梁临散尽最后的家财,把女儿送走,自己病死在精神病院。 一个娇生惯养、骄纵任性的掌上明珠,成了农妇,在一个比曾经向阳村偏僻数倍的地方,惶惶度日。 在病中反反复复地煎熬了三年,唯一来找她的人,竟然是当年她欺负的那个乡下穷小子贺惟。 彼时贺惟西装笔挺,却一点也不嫌弃地坐在她遍布灰尘的破草屋里。 “给我一块钱,我就带你走。” 梁青黛的床头正放着几个硬币,她难堪地红了眼,死死地攥住钱袋,故意嗤他,“你认得出我是谁吗?半瞎。” 贺惟垂眼,“你……总是要认得的。” 那可不是。 当年贺惟认错一次,她就越发狠地欺负他。 梁青黛翻身,“你滚吧。”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贺惟说,“你再好好想想。” “我等你三天。” 甚至不用三天,当天夜里梁青黛就发了高热,在惊厥中过世。 她像贺惟人生里秋风吹起的水波纹,风一停,就再没有留下多余的痕迹。 贺惟按照他的人生轨迹,一步一步成了商界领袖。 只不过,他终身未娶。 “本世界任务:改写两人的be结局。” “附加任务:守住梁家。完成积分奖励:1000分。” 当下的情境,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青黛怀疑:不能崩人设地去攻略……原主这浑身使不完的牛劲,我貌似更像贺惟人生里的反派。你确定原剧情中他要带我回去,不是因为想报复我? 她一靠近贺惟,就自动触发技能,欺负、嘲笑、打压。 毛子认同,但嘴上安慰:放心,你当然是白月光。他注定会爱上你的。嘻嘻。 青黛:你笑的小声一点。我听到你的幸灾乐祸了智障系统。 贺惟弯腰捡起地上的高跟鞋,仰头看天,“梁小姐,天很热。会烫坏你的脚。” 语气中没有关心,只是在陈述事实。 似乎想到如果这位金枝玉叶受伤了,还得花钱买药,他言辞中才多了一分诚恳,“穿上吧。” 青黛一脚踩在行李箱上,“什么破地方?来接我的车呢?难道要我走到你家?” 她伸手,“把你的手机给我,我要打电话。我要回去。” 青黛的手机被送她过来的梁临收走了,美其名曰让她专心打磨脾性。 贺惟盯着她已经开始泛红的脚,脑中在想烫伤的药膏要花多少钱,“我没有手机。车……我猜你不愿意坐牛车。” 或许先不用买,等会儿他去山上看看有没有舒缓效果的野生草药。 不过城里来的大小姐能用那种草药吗? 他高大的身型遮去大片的阳光,“梁先生说你要待满三个月,你不能回去。” 青黛气笑,见面前人油盐不进的模样,她说,“不回去?那谁伺候我?你吗?” “我。”贺惟点头。 她气得又踩了行李箱一脚,瞪着贺惟。 脚下逐渐灼热,青黛缩起脚趾,上下看他,“你?好啊。我不想走路,也不想坐你那什么臭烘烘的牛车。你说怎么办?” 贺惟扭头望了一眼回村的路程,开始思考。 “这么热的天,你还要我等多久?”青黛额前渗出细汗,烦躁的表情更加明显。 她凑近一步,男人身上干净清爽,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花草清香。 大概来接她之前,从哪片田里刚回来。 突然,她啧了一声,“你背我。” 贺惟微不可察地皱眉,沉默了。 青黛冷笑,夺过他手中的高跟鞋,“算了,我自己走。” “我自己走、回、我、家。” 贺惟没有松手,目光下滑,停顿一秒后,他开口,“可以背你。” “但你得给钱。”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2 “钱?” 青黛重复了一遍,不可置信地哼笑。 她笑眼微眯,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开口,“难怪呢,这么听我爸的话。”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他给你多少?” “送我回去,我给你更多。” 眼前女人下巴高扬,神态傲慢,连衣裙下白嫩的脚被晒得刺痛,不停地蜷缩,倒平白生出几分娇俏,像只炸毛的小猫。 这两句话轻蔑的意味很足,青黛觉着贺惟也该不高兴了。 最好直接扔下她,别再管她了。 谁知贺惟一点儿没有生气的迹象,他解释,“梁先生没有给我钱。” 在落后偏远的村子里,未婚的贺母孤身一人拉扯他长大,加上他从小异于常人的长相,更恶毒的谩骂,他听了二十几年。 所以在名门千金心里难听刺耳的侮辱,对贺惟来说不痛不痒。 跟被只小猫挠了差不多。 再说,他确实很需要钱。 这是事实。 比起这个,他似乎更关心青黛的脚,“你的脚……” 头顶的烈日炎炎,青黛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郁闷道,“懒得和你个穷鬼废话。” “你要多少钱?开个价。” 青黛没了手机,身上的钱和银行卡也被爸爸收走,她暗自掏了一把裙子口袋,好像只剩下几十块的零钱。 “哼!”青黛皱眉,“别想狮子大开口,你这种乡野村夫只值……” “一角钱。”贺惟竖起一根指头,“给我一角就好了。” 青黛脸上怔愣,把说到一半的嘲讽憋了回去。 一角?换算成元是0.1元。 这么点钱能干什么?在她生活的城市怕是买不下一片菜叶。 青黛忍不住刺他,“你什么年代来的人?没有手机,花钱还按角算?真够老土的。” 贺惟仿佛自动免疫青黛的所有贬低,一手抓过行李箱,背对她蹲下身,“可以先赊账。” 他仰头,“过会儿日头更大。” 青黛一抬高脑袋,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兀自在原地气了半晌,不情不愿地趴上贺惟的背。 “没见识的。一角钱我可拿不出来。”青黛两手伸得笔直,不肯碰到贺惟,“先记着。” “等我把你使唤够了,一起算。” 贺惟起身,眉眼微翘。 虽然很细微,但他居然露出了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叮——任务达成进度2%” 青黛:“……” 青黛:他是听到我要给他钱,才涨的攻略度吧?? 毛子:不要慌。你等于钱,爱钱就是爱你。 青黛:……天下之大,大不过你缺的那块心眼。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路,七拐八拐地绕到一个单层小屋前。 庭院右边一棵有些年头的银杏树,树下摆了一张竹制方桌和两条木凳。砖头砌成的房子,屋顶还铺了一层青瓦,已经好过向阳村内大多数村民的条件。 青黛脚刚沾地,屋内走出一个略有风霜和病气的中年女人。 女人扎起齐肩长发,几缕白发若隐若现,她见到青黛,紧张又畏缩地拢了一把头发,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加精神。 “青……梁小姐。”贺静淑想帮忙拎过行李箱,被贺惟躲了过去。 青黛撇过头,“嗯。” “从a城过来累了吧?我们先进去,我待会儿给你铺床。” 一打开房门,小屋内的布局一览无余。左右两个卧室,一个客厅贯通其间,其余就没有了。 青黛深吸气,发作道,“只有两个房间,我睡哪?客厅么?” 她扭头瞪贺惟,“我不想睡别人睡过的床。” 贺静淑露出一抹紧巴巴的笑,语气殷勤,“梁小姐,被子和床单是新买的,我洗过了。” 青黛倒没有向贺静淑发难,只顾着继续瞪贺惟。 察觉视线的贺惟一时心头奇妙。 这大小姐怎么还抓着他一个人欺负? “梁小姐……” “妈。”贺惟放下行李箱,“你先去休息,我会照顾梁小姐的。” 贺静淑蹙眉,忧心忡忡,不停地看青黛。 贺惟看了眼外头的时间,对青黛说,“你不想睡我们的床?” “对。”青黛抱臂,“怎么了?” 贺惟点头,“那梁小姐等我一会儿。” 他错身进了左边的卧房,拿了一把锯子出来。 青黛吓了一跳,大惊失色地往贺静淑身后躲,“你干什么!” 贺惟举起锯子,表情无辜,“给你做张新的床。” 青黛咬牙切齿,躲在贺静淑身后不肯出来,骂他,“不能买一张床吗?我看你就是故意吓我,你个变态穷鬼!” “我没钱。”贺惟在养母的疯狂眼色下放下锯子,“而且去城里一趟,梁小姐会好几晚睡不了觉。” 贺母赶紧接话,“好了。快去快回,不要让梁小姐久等。” 贺惟的视线落在青黛身上,浅浅点头,迈步出门。 “梁小姐,你别生气。”贺静淑转身,“小惟这小孩除了赚钱,在其他事情上有点缺根筋,他不是坏人。” 方才贺静淑在青黛躲过来的那一刻,下意识就张开双手护住青黛。青黛慢慢走出她身后,盯着她衣着老旧的背影看了几秒。 青黛皱眉,下巴翘得老高,“他就是。讨厌死了。” 贺静淑没说话,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笑脸。 “哎!你……”青黛突然道,“你和我爸是朋友吧,那我就直接叫你阿姨了?” 贺静淑急忙点头。 “那……”青黛移开视线,“你也不用叫我梁小姐,被我爸听到又要说我没礼貌。” “叫我青黛好了。” 青黛哼了一声,看门外消失无踪的背影,“你可以,那个穷鬼不行。” 她强调了一遍,“他真的很讨厌。” 贺静淑抿唇,心中热热的,含笑点头。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3 贺惟去山里砍了树,用麻绳拖到院子里。 右侧卧房传出说话声,多半是贺静淑在说,青黛时不时应和两句,气氛倒也算融洽。 透过窗户,贺惟不自觉停下脚步看屋内的两人。 天蓝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窗边,听人说话时,下巴微微扬起,乌黑眼珠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姿态高傲,但不刺眼。 贺惟静静地看她。 屋内的青黛一有动作,贺惟马上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短袖蹭了树根青黑的污迹,贺惟进屋换了一件干净的无袖背心,才重新出来锯木头。 院子里声响弄的大了,青黛转身看向窗外。 男人一脚踩在木凳上,半弯下腰,握住锯子的手掌宽大,裸露在外的肌肉匀称结实。一滴汗水顺着高挺眉骨滑下,隐入宽松的背心,他浑不在意,用手肘一蹭,继续埋头干活。 本该是很粗糙的活儿,硬是被这张无可挑剔的混血脸和极具张力的身材拉高了几个档次。 青黛从前只顾追着未婚夫徐川跑,身边接触的多是弱不禁风的金贵公子哥,骤然见到这样一幕,冲击感蒙头而来。 她气红了脸,怒道,“他怎么不穿衣服?色狼!流氓!” 贺静淑往外瞧了一眼,也不反驳人家好好地穿着背心,只道,“小惟他不懂事。阿姨下次让他好好穿衣服。” 青黛扭头,站到窗户看不到的角落里,巴不得离贺惟远远的。 毛子:嘻嘻。再不走远点,某人口水要流下来了呢。 贺惟对屋内发生的事情浑然未觉,压根不知道自己即将丧失穿衣自由。 他捡起几块初具雏形的木板,小院栅栏外一个男声故意粗着嗓子,“惟哥!” 贺惟抬头,面前一个清瘦的男人正七手八脚试图翻越围栏,他继续拼接木板,“门在那边。” “还有,你是哪位?” 李时雨失望叹气,“啊!惟哥!我俩都认识十几年了,你怎么还认不出我?” “看你这几年赚钱挺拼命的,也该早点去省城大医院治治你这认不出脸的病。” 他一路嘀嘀咕咕从正门进来,看见一地散落的木屑,“呦!惟哥,你在做床?” 李时雨顺势蹲下,一摸床头木板,手感光滑平整,他大惊失色,“不是吧哥,你居然还特意买了砂纸打磨。你自己那小破床都糙得要死吧。” “这砂纸不便宜吧。你怎么突然舍得花钱了?十几块哎!十几块哎!” 李时雨细细的眉毛一拢,“惟哥……你不会是……要娶媳妇儿吧?” 贺惟往碎屑上一吹,最后一块木板磨好了,“别说瞎话。” “惟哥你真要娶媳妇,我妹可咋办?”李时雨不信,愁眉紧锁。 崭新的木床拼完,贺惟叹气,“我再说一遍,我和你妹妹没可能。” “是家里有客人。” 李时雨松了一口气,转而伸长脖子往里看,“客人?谁啊?惟哥你居然还有除我以外的朋友?” 贺惟一把勾住他脖子,把人往身后带,“不要乱看。” 这一下李时雨品出不对味,“哎呦,什么客人还舍不得给我看?不会真是你女朋友吧!” 贺惟:“……”只是单纯觉得李时雨应付不了里头那位大小姐。 他正想提醒李时雨两句,小屋的门打开了。 然后,贺惟就感觉到手下挣扎的李时雨不动了,手中掂着玩的木块砸落在地,身体越来越僵硬。 贺惟立刻松了手,拍拍他的肩,“大雨?大雨?” 嘶溜一声,李时雨抹了一把口水,眼珠仍死死地盯小屋门口。 他神志恍惚,“惟……惟哥,你你……你家有……仙女。” 贺惟顺着视线而去,天蓝色连衣裙的女人靠在门边,表情不分明,眼神逡巡在木床边,“我的床好了?” 仙女? 什么仙女? 贺惟暗中踢了李时雨一脚。 李时雨急忙赔了个笑脸,走近两步,但不敢走得太近,“你好,你好。我叫李时雨。” 青黛歪头,看他眼中痴迷之色明显,郁结的闷气稍散。再转到贺惟脸上,男人表情平淡,跟看空气似的。 她气性又开始翻涌。 本以为大小姐会嫌弃李时雨的失礼,贺惟甚至做好李时雨被骂的准备了。可大小姐缓慢地点了点下巴,哼笑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回贺惟真的感到十分微妙。 青黛可以心平气和跟贺母交谈,也可以容忍陌生人的失态,唯独处处不喜欢他。 合着大小姐确实只讨厌他一个人。 贺惟沉默,反思。 青黛一撩头发,栀子香气散开,“把床搬进去,我要休息了。” 李时雨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好好。” 他屁颠屁颠扯过贺惟去搬床,激动地声音变了调,“惟哥,你认识这么这么这么漂亮的朋友不早说!简直跟天仙似的!” 一连说了好几个“这么”,表示强烈肯定。 “漂亮……”贺惟独自念了一遍,“是什么感觉?” 李时雨一脸遗憾,哼哧哼哧举起床的一头,“哦对,我忘了你有那个毛病。” 他眨眨眼,回味刚才的惊鸿一瞥,“漂亮呢,是让人眼前一亮,心跳怦怦的感觉。” “夸张点说,你一见到她,你就会爱上她。” 贺惟从不觉得他脸盲的毛病是个缺陷,但此时这种无法理解的桎梏感让他心里发闷。 学着李时雨的样子,贺惟试图回忆起他脑中青黛的相貌。 毫无疑问,失败了。 那张脸像藏在烟雨濛濛的青山中,根本看不清楚。 一想到这个人,她的语气,她的动作,甚至连她的小脾气,反倒清晰得多。 李时雨看贺惟空白中略微迷茫的表情,多少有点心疼自己兄弟,他咳嗽一声,“惟哥,没事儿。你也长得漂亮。” 贺惟:“……” 新的木床搬到了右侧贺静淑的房间,贺母抓紧忙前忙后地收拾床铺。 青黛虽不会,还是固执地站在床边帮忙扯扯床单和被角。 李时雨得到女神一声谢谢,脸红心跳地跑了。剩下贺惟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出声,“我来铺床?” 青黛叉腰,“你敢碰我的床,你就死定了。” 贺惟低头,退了一步,“那我去做晚饭。” “你做的?”青黛满满不相信,“能吃吗?你不会给我煮烂菜叶小白粥吧?我才不吃呢!” “不行,我要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她本想跟去厨房看一看,走得太猛没刹住车,一下撞进贺惟怀里。 青黛懵了。 她她她她好像亲到了男人紧实的胸膛。 贺惟更加懵。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4 怀中女人眉头一皱,眼见下一秒就要开始尖叫,贺惟扫了眼房内专心铺床的贺母,心下狂跳,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径直捂住青黛的嘴。 青黛眼睛瞪圆,一瞬间先是神色错愕,她胸前起伏急促,压抑的怒火噌得冒头。 贺惟暗骂自己糊涂,手下却没松劲儿,拉过青黛的手腕把人往外面带。 一迈出门槛,贺惟立刻退远。 青黛那番“碰到她的床就死定了”的言论还在耳边回响,他就亲手碰到了大小姐本人。 贺惟不自然地按紧掌心的茧,一米九的大高个脑袋低垂,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对不起。” 青黛气急败坏地,“你竟然敢碰我!” “我……我不是有意的。” 她扭头,语气压低,愤怒中夹杂了些许委屈,“没人敢那样对我。” 傍晚夕阳落下,朦胧而柔美的灰蓝色铺满整片天空。夏风不察两人的剑拔弩张,吹起青黛的裙角,栀子香气温温柔柔地拢住贺惟。 不同于他闻过的劣质香氛,青黛身上是城里名贵香水的气味。 贺惟心中叹气。 她只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 自己多让着她点也不会少块肉。 “叮——任务达成进度4%” 贺惟抬头,清楚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从不在意别人眼光的贺惟,怕真把大小姐气跑,难得多解释一句,“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不太明白怎么和女生相处。如果你不喜欢,我会和你保持距离。” 青黛小幅度侧过脸,用余光看他。 男人表情认真,深邃五官大半隐在暗处,漆黑一团的目光落她身上,倒像终于正儿八经地把人看进眼底。 “我不喜欢……”青黛迈下门槛,瞬间矮下一截,气势却没输,“你也知道自己很讨厌啊?” “我知道。”贺惟点头,“村里所有人都那么说。” “你居然能让全村人讨厌你?”青黛扬眉,已经准备好取笑他,“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 贺惟想了片刻,“杂种?怪物?想钱想疯了的疯子?没人情味的白眼狼?他们一般这么说。” 口吻平淡到像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原本还在指责人家的青黛,心里顿时不舒服,一口气堵在胸口,“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贺惟眼瞳沉静,“做错的又不是我。” 他心里有想做的事,如果因为这些声音而裹足不前,那才是最蠢的。 青黛仰头看他,想起了自己被扔到向阳村的缘由。 那天,未婚夫徐川收到著名书法大师的请帖,请帖说明他可以带一位伴侣入场。 徐川急于搭上这条人脉,竟然瞒着她,选择了从小精通琴棋书画的方家千金,她明争暗斗好几年的情敌。 这本来是件很小的事,方蔓是怎么到她面前耀武扬威的? “阿川会选择带我去,因为他知道,你是个空有一张脸的蠢货。他就算爱你,也只爱你这张脸。” “看看你这糟糕透顶的傲慢脾性,没了这张脸,你以为谁会爱你吗?” 那一刻,青黛无比屈辱。 一张顶级美貌的脸让她目空一切地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她其实最清楚不过,方蔓说的是事实。 青黛狠狠扇了方蔓一巴掌。 之后的事,无非徐川以及他们的朋友“恰好”撞见她欺负方蔓。 那时所有人说,是她做错了。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 青黛迈步往外头的厨房走,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哦。我和你们村的人不一样。” 贺惟转身。 “我讨厌你,”青黛叉腰,“只是单纯讨厌你。” 贺惟眉尾一挑,“嗯。” “还有,我不喜欢吃洋葱。晚饭里不许放,否则你就死定了。” 贺惟正弯腰洗手,闻言,慢慢抹开水珠。 “嗯。”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贺惟系上麻布围裙,“清蒸鲈鱼可以吗?” “你个穷……”青黛咬唇,临时改了口,“你买得起鱼?” “我要在这里住很久,你把家里的钱花完了,我后面吃什么?你敢让我吃烂青菜,我就告诉我爸!” “没有烂青菜。”贺惟无奈。 “没花钱。”他抓住鱼头,举到眼前,“今天河里抓的。” 青黛撇开下巴,“哦。” 等三人坐在饭桌上,青黛和贺惟的气氛莫名和谐了点。 贺静淑左右各瞅了一眼,抬高饭碗藏下笑意。 突然想到什么,贺静淑桌下轻轻踢了贺惟一脚,“小惟,家里现在有小姑娘,你穿衣服要得体些。” 贺惟低头,看了半天也没发觉自己的背心有什么不得体。 几人坐的木凳本就矮,此刻贺惟一俯身,胸肌隐约可见,更别提这件被洗得松松垮垮的白色背心还是半透的。 他抬眼,对面青黛埋头吃饭,仿佛对他不屑一顾,但红得热气腾腾的。 贺惟:“……” 他说,“知道了。” 木栏一阵响动,一个身影轻巧地跑进来,“惟哥!” 一个女人的声音。 来人穿着连衣裙,身高跟青黛差不多,长相普通,眉毛细挑,眼睛不大,看人时神情水汪汪的。 贺惟没说话,女人迫不及待道,“我是小芸呀。” “你怎么来了?你哥呢?” 李时芸一嘟嘴,“跟我哥有什么关系,是我想来找你。” 她看见一旁坐着的青黛,整个人傻住,眼睛都忘了眨,和她哥见到青黛的反应一模一样。 青黛偏过头,直视她。 李时芸惊醒一般,抓着连衣裙向后缩了几步,“哥哥说你要娶媳妇儿了,是真的?” 贺惟一边收碗筷,一边看青黛的反应,对方没生气,他才道,“别听你哥胡说。” 李时芸神色亮了起来,“真的?” 她走上两步,熟练地拿过桌上湿抹布,“惟哥,我来帮你吧。” 贺惟一顿。 他犹豫之中,青黛自觉起身走远两步。 贺惟便直接道,“时芸,你哥哥说你早过了该嫁人的年纪。为什么不肯嫁?是为了我?” 李时芸含羞看他。 “我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 贺惟语气坚定,“我不打算娶妻。”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5 手中抹布擦过桌子,发出尖锐滋滋声。李时芸动作没停,水亮的桌面映出她难堪的脸,“惟哥,你是不想娶妻,还是不想娶我?” 贺惟看她,“时芸,一样的。” 李时芸嘴唇抿紧。 他说,一样的。 无论贺惟是不想娶妻,还是不想娶她,他们都没有可能。 气氛凝滞,连旁边蹲着拔小草的青黛也掀高眼皮瞟了一眼。 穿天蓝色连衣裙的女人姿态随意,却像徐徐铺开的美人图,脸上素净,未施粉黛,回眸一看如明珠生辉,唇齿粉嫩含香。 李时芸揪住裙摆,避开青黛的视线。 多年的痴心等待化为不甘,从小不亲近任何人的贺惟身边骤然出现了那么漂亮的女人,她迫切道,“是因为我长得不好……” 还没说完,李时芸自己停住,看着贺惟平静的表情,她心里又酸又疼。 她怎么忘了,贺惟分不出美丑。 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不喜欢。 “惟哥,你在急着赶我走。”李时芸放下抹布,用手背把眼眶揉得通红,“你喜欢那个姑娘,是吗?” “她?” 细微的火花炸开,贺惟眉头一敛,快速反驳,“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没有刻意压低,一旁蹲着的小蘑菇悠悠抬头,左右扫视两人,戏谑又玩味。 贺惟隐去掠过心头的不自在,不动声色,“时芸。和别人无关。” “是我的问题。” 他面上透出一点无奈,“以我的条件,就不要去祸害其他姑娘了。” “惟哥!”李时芸依旧不甘,“你哪里不好了!你……” “咳咳!”蹲了许久的小蘑菇起身打断,“你们乡下一般几点睡觉?我困了。” 青黛颐指气使道,“给我烧热水,我要洗漱了。” “我去烧。”贺惟转身就往厨房里走。 他暗自舒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对李时芸说,“回去吧,不要让你哥担心。” 青黛拍拍手上的草,嘴里不停念叨“贺惟讨厌鬼”。 李时芸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被门外一声犬吠惊醒,扭头跑回家去。 备好热水,“沾花惹草”的贺惟就不见踪影,青黛本想取笑他一番,也没找到人。 直到入夜,月色透进窗户,照亮床的一角。青黛正追着光摆动自己的脚丫,卧房门边传来一阵敲门声。 叩了两下,很轻。 贺静淑身体不好,很早就入睡了。青黛仰头,门边没了动静。 青黛躺回去,却没有睡意。 她翻来覆去好几趟,另一张床的人一动,她马上屏住呼吸。 等对面恢复平静,青黛干脆起身,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脚尖踢到一个硬物,青黛低下头,是一管未拆封的膏药。 “涂在脚上。”旁边黑黢黢一团出声,“一天两次。” 青黛眯眼,灰暗中的人站起,他呼吸略重了一些,不仔细听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来向阳村的路上,她记得最近的小镇起码在二十几公里之外。 贺惟在一天之内,去接青黛回家,去山里砍树做床,还下河捉鱼烧了饭,更是一手包办了烧水洗碗和打扫。 或许接青黛之前,他才刚刚干完农活。 可这样的一天,他还能记住青黛白日里被太阳晒红的脚。 不过大小姐没急着感动,她捏起膏药,似笑非笑,“贺……惟哥?” 贺惟抹开额头滚落的汗,没有说话,转身欲走。 果然,青黛没有道谢,而是笑道,“难怪那女孩儿那么喜欢你。看来是你到处留情啊。” 贺惟依旧沉默,只是向前迈了一大步,冰凉又甘甜的井水气息陡然逼近,浓烈压下一片水汽。 青黛眼睛瞪圆一圈,顾及里头睡觉的贺静淑,咬牙忍下斥责。 “我没有。” 男声语气平淡,陈述。 算是回答了青黛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没有到处留情。 借着月光,暗处的男人摊开手掌,笑声很轻,“二十九块五毛,现在给,还是?” 青黛:“……” 又是这样。 一提到钱,贺惟才会笑。 美人在前,他偏偏眼里只看得见钱。 青黛盯着手掌,气冲冲开始掏口袋,在睡衣口袋里掏了个空,转而想进房拿给他,一副当场就要跟他清算的模样。 “算了。”贺惟一指戳戳手掌,“先记账。” 他轻飘飘地,“我相信梁小姐。” 坚硬的包装硌得青黛回神。 怎么能忘记? 贺惟看似是个好欺负的老实人,实则人家能从一无所有做到商业大佬,没点心眼和手段是不可能的。 就看贺惟愿不愿意花那份心力而已。 更现实点说,看对面配不配。 青黛的目光凝在他身上。 客厅里没有开灯,原剧情中西装革履、脱胎换骨的贺惟好似重新站在了她面前。 冒火的心跟突然沁了冰水一般,狠狠地颤动一下。 贺惟唇边无声翘起小弧度,转身回房。 “贺惟哥。” 脚步停住。 青黛哪里是心甘情愿认输的性子,才安静没几分钟,她眸光闪烁,甜甜道,“我知道你没有到处留情。” “你只对我好呀。” 她自认矫揉造作地明显,想故意恶心贺惟一把。 如她所料,高大的身影一踉跄,急忙扶住门框,发出咚得一声响。 贺惟没回头,青黛独自倚在门边,眼珠一转,想到了更有趣的事情。 第二天,贺惟一大早就出门干活去了。等贺母和青黛起床,灶台上温着白面馒头,底下的水已经变凉,显然主人已走了许久。 贺静淑想重新热给青黛吃,青黛自告奋勇过去帮忙,手忙脚乱了一顿,最后被安排坐在水缸边玩水。 青黛看水面倒映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问道,“阿姨,贺惟白天一般去哪里干活呀?他中饭会回来吃吗?” “多半在后山的田埂。”贺静淑递过热腾腾的馒头,带点心疼,“那孩子总会随便应付点。” 青黛若有所思。 后山,三三两两的人在农田里埋头干活。 一个中年男人直起腰,看那头不声不响专心干活的大高个,叹气,“真没法比。活该人家赚的多。” 个子稍矮的男人表情讥讽,“一个怪胎。明明在我们村赚最多,自己倒过得抠抠搜搜,也不知道钱花哪里去了。” “花给他养母了呗。看看人家造的房子,看看人家伙食多好。” “哪里啊!”矮个男人笑,“听说他屋里多了个女人!”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他继续,“你说,他花哪里去了?” “呵呵。” 田埂之上,一道女声炸响。 轻蔑又不屑。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6 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人循声望去。 不远处,一个漂亮得晃眼的年轻姑娘微微笑,见两人看过来,不躲不避,反倒把笑意扯得更大。 美人一身嫩黄色收腰连衣裙,站在草丛边,像傲立盛放的花,明媚得十分大方。 青黛笑得很甜,“你们在说贺惟吗?” 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矮个男人李康搓手,“啊…是的是的。” 刘胜成咽了口水,恶声恶气道,“怎么了?我们说他怎么了?你要为那个杂种出头不成?” “杂种?”青黛按住自己的耳朵,表情没有变化,“说得好难听。” 见眼前容色姣好的姑娘不像要为了贺惟出头,而是单纯听不惯他们的粗话,刘胜成表情好转。 他哈哈一笑,“你是城里来的吧?要是你知道了那个杂种的事,你就不会觉得我骂得难听了。” “说来听听。” 李康拍了他一下,被刘胜成大力挥开,“怎么?他们做得,我还说不得了?” 李康压低声音,“不光彩!你想败坏我们村的名声?我家二妹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刘胜成丢开手里镰刀,“关我们村名声什么事?明明是贺家那女的搞臭了自己!” “小妹妹,”刘胜成咧开嘴,干燥的皮肤挤出纵深纹路,“我跟你说吧。” “贺家那女的从前跟城里人谈恋爱,被抛弃才回得向阳村!哎呦,这一下全村人都知道了,谁还敢娶她?” “没过两年,她不知道哪里捡来一个小孩,竟然说自己不结婚了,要把小孩当儿子当养。” “这不可笑呢吗?那小孩看相貌,就不是我们这的人!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青黛揪下一根野草,在指间碾碎,“就因为这个?” “不够呢!”刘胜成指指远处背对着他们干活的人,“他啊!出了名没人情味的白眼狼!” “他?看起来不太像呀。”青黛柔柔道。 “呸!”刘胜成看向青黛,挺直胸板,底气很足,踩了一脚比他更优秀的人,似乎给他带来莫大的自信。 “他十七还是十八岁那年,不晓得在外头搞了什么生意,赚了很多钱嘞!村里人都穷啊!无论是想借钱,还是想求门路的,他统统不理!” “自己闷头赚钱,和姓贺那女的两个人吃上肉了,完全不管村里饿死的人。哪怕一丁点活路不给村里人留。” 刘胜成又呸了一口,“他在外头有小买卖,村里分到的田却不肯让出来,一天掰成二十四天过,也要把田占得牢牢的。” “嗯嗯嗯。”青黛依旧一张笑脸,点头,“我听明白了。” “贺惟知恩图报明事理的优点我听完了,你可以开始说他到底哪里不好了,值得你们追着他辱骂了二十几年。” 侃侃而谈的刘胜成哽住,没反应过来,“不是……” 李康脑子转的稍微快些,他听完臊得慌,“好了好了,别说了。” 青黛面露疑惑,“说呀。为什么不说?” “难道你们也知道自己是吸食贺家母子血肉不成,才恼羞成怒的?” 她站得高,脚尖突然用力,灰尘和沙石飞起,跟刀子似的刮在面前两个男人脸上。他们一时来不及闪躲,手忙脚乱地栽倒泥地。 刘胜成的身边还有一把谈到兴起时扔着的镰刀,他登时龇牙咧嘴地捂住小腿,鲜血淋漓,“他娘的!你干什么!” “你们别干活了,多累。”青黛居高临下,语气诚恳,“干脆去要饭。你们说呢?” 刘胜成大喘气,脸色又红又紫,被青黛赤裸裸点明事实后,愤怒的难堪甚至盖过了痛感。 “你……!” 青黛抚平裙摆,莞尔,“对不起,我是故意的。” 美人小意温柔,脑子根本不会转弯的刘胜成面色稍缓。 自觉得到美人低声下气的道歉,他粗着嗓子,得意,“我的腿不成了,你要赔钱。” 青黛道,“我没有钱。” 刘胜成轻佻地看她,“赔人也行。” “不成不成。”青黛托住下巴,“你说贺惟有钱,我比较想和他在一块儿。” 刘胜成气急败坏,“有钱?他可是拿钱养外头的女人!” 青黛指着自己,“哦?那你看我像什么?” “什么?”刘胜成傻傻跟着问。 “……梁小姐?”沉稳冷静的男声在几人背后响起,“你怎么来了?” 青黛紧接着,“像他拿钱养着的外头女人呀~”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7 贺惟原本在另一头干活,越来越大声的交谈传过来时,他听见了,却不以为意。 谈话内容跟往常村里人说的没什么不同,无非是诟病他的出身、他的冷血、他的“狼心狗肺”。 总归也不是一回两回。 贺惟熟视无睹,手下更加卖力。 直到那道女声毫不客气地回击,让多嘴的人干脆去要饭,贺惟才放下手中镰刀, 他扭头回望,一个嫩黄色衣裙的女人站在田边草丛里,姿态高傲。 贺惟呼吸微滞,用手肘重重地蹭过眼皮,再睁开眼,他依旧看不清女人的相貌。 是谁? 他这是被……维护了? 那边交谈逐渐激烈,落了下风的男人气急败坏,竟然开始口不择言地欺辱嫩黄衣裙的姑娘。 贺惟没有多加思考,马上放下农具,三两下大跨步往田埂上走。 走得近了,一股熟悉的栀子香气轻柔地充盈在鼻间,贺惟脚步停住。 他的手紧握成拳,心跳一荡。 是梁青黛么? 底下面目狰狞的人说,“有钱?他可是拿钱养外头的女人!” 一丝焦躁攀上心头,贺惟虽没确定是不是梁青黛,但他果断出声,“梁小姐?” 青黛笑容满面,亲密得刻意,“贺惟哥~” 居然真的是梁青黛。 贺惟垂眼,看底下两人,一人狼狈难看,一人流血不止,视线转到青黛,明亮的暖色连衣裙干干净净,浑身上下散发盎然生命力。 “叮——任务达成进度16%” 刘胜成见到贺惟,表情更加难看:“狗东西,你果然花钱养女人!” 青黛侧过身看他,微微浅笑。 “所以?”贺惟竟没有反驳,直接道,“我的钱花在哪,和你们有关吗?” 他冷漠又不留情面,正是村民口中“不近人情”的模样。 青黛笑意扩大,葱白指间优雅地整理自己的衣领,扮演一只合格的狐狸精。 “唉。”沾满污泥的李康站起,缓缓摇头,想打个圆场,“小贺,你这么说就有点伤人了。你好歹是在向阳村长大的。” “贺惟是他妈妈养的大,不是向阳村。”青黛此刻不优雅地撇嘴,嫌弃道。 她揪起一根杂草,低垂的狗尾巴摇摇晃晃,“怎么?你被路边野狗咬了一口,就因为他是同村狗,你得跪下来点头哈腰叫一声爹,然后感谢它的不杀之恩?” “这位姑娘你……” “你!” 底下两人这回都听懂了,脸色相当难看。 贺惟盯着她手里的狗尾巴草,俊挺深邃的五官流露些许意外和迷茫。 刺眼阳光洒在脸上,贺惟才惊觉他身体大半都是冰凉的。 他搓了搓手指,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不敢上前走到青黛身边。 见多嘴的人终于闭上嘴,青黛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转身走到贺惟身边。 “你……” “哎。”青黛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示意他往远处走,小声道,“你先别急着感动,我不是好心为你出头。” 贺惟喉咙干涩,一顿,“我知道。” 毕竟她亲口说过讨厌他。 青黛眼珠一转,“我算是在别人面前帮了你一次吧?” 尽管贺惟根本不把向阳村村民的恶意中伤当回事,他看青黛一眼,低下头,“算。” 青黛得意地扬眉,似乎扳回一城,“那你得给钱。” 贺惟:“……” 毛子:…… 青黛:嘻嘻。 贺惟像骤然停住的木偶,高高悬起的牵引线绷紧,一时起也不行,落也不行。 “我可是身价千万的,你背我一次要一毛,那我帮你一次要一块。” “不过分吧?” 贺惟半天说不话,最后憋了一个字,“好。” 青黛叉腰,哈哈大笑。 她摊开手掌,“现在给,还是记账?” 大小姐自认拿住了讨厌鬼的命脉,还狠狠报了一回昨晚的仇,她看路边的野草都眉清目秀。 从没被她这么热切地对待过的贺惟再度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掏口袋,没能掏到钱。 他出来干活一般不会带钱,怕丢。 贺惟暗自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先记账,面前神采奕奕的女人忽然捂住肚子,脸色飘红。 他看日头,“饿了?” 青黛哼了一声,“我大中午跑来给你教训小人,费神费力的,我还不能饿了!” “我以为……”你是吃过中饭后才来的。 “看着我干嘛!”青黛明显会错了意,打断他,“难不成你觉得我是特意跑来给你送午饭的?自恋狂!” 贺惟礼貌移开视线,青黛红彤彤的耳朵像块热铁印在他脑中,他冰凉的身体终于慢慢回温。 青黛背对贺惟,在青黛看不见的地方,贺惟不自觉翘起嘴角。 身后沉默了一阵,贺惟忽然改口,“你说的一块,我没有。” “你没有?”青黛怒目而视,“一块都没有?你明明有钱!” 贺惟两步跟上青黛,走到与她并排的位置,垂眸,“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青黛抿唇,想起贺惟那一手好厨艺,她放开捂着肚子的手。 “想吃什么都可以?” “嗯。” “哼。那我要吃肉沫茄子,要吃土豆鸡翅,要吃爆炒大虾,要吃辣子鸡。”青黛报复性报了荤菜名。 “好。”贺惟不假思索。 青黛倒意外。 贺惟眼中沉静的湖泊水光潋滟,“就当抵了那一块钱。可以吗?”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8 “叮——任务达成进度20%” 青黛没回话,走得更快。 她埋头走,脚踝处凝固的白色膏体若隐若现,正是昨晚贺惟带给她的那一只。 其实…贺惟对身边人挺好的。 他也没有那么讨厌。 不知贺惟哪来的神通,一小时内竟然真把所有菜都备齐了。 最后一道辣子鸡上桌,贺静淑目瞪口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小惟你在外头捡到钱了?” 贺惟解开围裙,递过筷子,“妈要是爱吃,我天天给你做。” 青黛从他手中抽走一双,迫不及待夹了块鸡翅,边吃边翘起脚跟晃动。 一个递得自然,一个接得自然。贺静淑左右看,抿唇笑,“小惟会疼人了。” 贺惟大口扒碗里的米饭,不吭声。 等涮完所有的碗,贺惟提了个水壶就出门去干活,青黛从房内瞧见,二话不说跟上他。 青黛也不开口,眼巴巴看着人家。 贺惟往左一步,青黛就往左一步。地上重叠的影子相互缠绕,比真实的两人亲密数倍。 他转身,用眼神询问青黛用意。 青黛撇开脑袋,装作没看见。 贺惟只得问,“你是想要什么吗?” 青黛声音提高几度,“什么你都愿意给我买?” 贺惟没有一口应下,捏紧水壶的手突出明显的骨节,实话实说,“贵的,我买不了。” “便宜的呢?” “……不能随便买。” 他并不遮掩,坦荡道。 青黛一笑,“瞧你紧张的样子,我需要骗你兜里的那几块钱?” 她双脚并拢,向前跳了一步,“我是想,跟着你。” “跟着我?”贺惟没明白,“你想让我带你去什么地方吗?” “不去别的地方。你去哪我就去哪。” 贺惟疑惑,“为什么要跟着我?” “无聊。”青黛再跳了一步,“待在家里不好玩。” “你跟着我,大概会更无聊。” “那我也要跟着。”青黛被问得不耐烦,直接道,“别人都说我是你外头养着的女人,我不得出去逛一圈?” 这是什么逻辑? 这样做不是把谣言锤得更实? 青黛回头看忙里忙外的贺静淑,“他们骂你就算了,还连带着不尊重贺姨。” “我看他们不爽,我们过得越好,他们越眼红嫉妒,呕死他们最好!” “我呢,就勉强扮演一下你外头的女人。” 贺惟没法看人脸色,只能从语气辨别对方的心情,青黛语气听起来兴致冲冲,他说,“你是女孩子,这样对你不好。” “怎么了?”青黛好似根本不在意,“我名声坏了,你就娶了我。” “不可以。”贺惟沉声。 他言简意赅,语调平缓,却带了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青黛本是玩笑的心态,被贺惟吓了一跳,不悦道,“你又不吃亏!” 她越想越气。 未婚夫徐川更喜欢方蔓,这个一穷二白的贺惟竟也看不上她! 一股劲儿憋在胸口,青黛眼里的火烧的滚烫,她直接握上贺惟的手腕。 男人手腕坚实有力,她一只手都握不下,只得更加用力地扣住他。 粉嫩的指甲嵌入贺惟的手里,他感觉到面前人生气了,没有扯回手腕,任青黛死死地抓他。 “你怎么不说话?让你娶我,你倒是挺委屈的。” “你看不上我?你也觉得我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你嫌我脾气不好……” “梁小姐。”贺惟打断青黛的胡思乱想,沉着道,“是我配不上你。” 贺惟两指捏住青黛手腕,青黛不得不松开了他。 他眼皮低垂,嘴角紧抿,从眉骨到下颌每一处的轮廓都完美,也都冷峻。 贺惟后退一步,看青黛的视线很淡,“我会去跟他们澄清这件事。你以后……也不要再说了。” 青黛咬牙,心里委屈又酸涩,她抱着双臂蹲在路边,转过脑袋不说话。 “梁小姐……” “你不许叫我。” 青黛闭着眼睛,“你以为我看得上你吗?好笑!不过是句玩笑话。” 今早在外看到那群人这样对待贺惟,再加上……中午他确实做了一桌符合她口味的菜。 她不过是想帮帮贺惟而已,贺惟至于那么嫌弃她吗? 前一刻觉得贺惟人还行的她简直大错特错! 贺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讨厌鬼。 身前没了动静,青黛睁眼,对面的人不见踪影,她用力地捶了一下大腿。 忽然,眼前压下一片黑影。 青黛仰头,贺惟右手撑了把伞,手臂举直,把青黛完全笼在伞下,自己站得远远的。 “梁青黛。”贺惟嗓音放低,往日冷淡的声音压得有些哑。 他第一次正式喊了她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青黛明白他的认真。 “你很好,一定值得更好。” “哪怕是玩笑,也不要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叮——任务达成进度40%” 毛子诧异:他怎么一边把你推远,还一边疯狂涨攻略啊? 青黛笑起来:明知不可而动心,清醒着沉沦,这才是贺惟。 青黛一下弹起,固执地看他,“我真的很好?” “嗯。” “哦。” 只要这一句话,青黛的气就消了大半。 她抢过伞,向贺惟的方向迈了一大步,抬高手臂,把贺惟也遮到伞下。 “好了。我们走吧。” “去哪?”贺惟怔住。 “我没说吗?我要跟着你走。” “你……”贺惟重复,“我不是说你不要和我……” “你说什么是你的事,我做什么是我的事。” 贺惟发愣,跟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你嫌弃我?” 贺惟摇头。 “那不就好了。我就要跟着你。”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9 贺惟没动。 大小姐对他的态度变得很奇怪。 她的维护,她的靠近,对于贺惟而言,都是危险讯号。 不该有的心思,黄粱一梦,转醒成空。 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可以任性,但他不能。 宽大遮阳伞打下一片阴影,贺惟长时间的沉默,到青黛支撑不住转动手腕时,他才开口,意味不明,“我不算什么好人。” “跟着我,不是一件好事。” 他推过伞柄,大幅度偏移到青黛头顶。 青黛略带不屑扯开嘴角,“我敢为我自己当下的选择买单。” “今天我说要跟着你,明天就可能讨厌你。”青黛满不在乎地睨他,“你管我呢?” 胸口一闷,贺惟捏紧伞柄,“那就好。” “叮——任务达成进度50%” 倾斜的伞柄下,阳光再度照到贺惟脸上,可他没有感觉到一点温度。 还好。 他还没有那么喜欢她。 到此为止,对两个人都好。 “所以,你愿意让我跟着了?” 贺惟松开手,“回屋去拿个遮阳帽,换双布鞋。” “马上!” 青黛转身跑,贺静淑从门后钻出来,递过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布袋,“小黛,都在这。” 接过一看,瓶装水、小糕点、糖果和遮阳帽等等一应俱全。 “好耶!谢谢贺姨!贺姨你太棒了!” 缝着粉色小花的布袋一看就是主人用心做的,平常贺母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用。 贺惟明白贺静淑有撮合两人的想法,暗中朝她摇了摇头。 他说,“妈,不合适的。别这样做。” 贺静淑紧张地抹平鬓边白发,想起自家与青黛是云泥之别,脸上的笑渐渐淡掉。 她看青黛兴奋地举着布袋翻来翻去,低下头,小声,“她开心就好了。” 贺母这样说,贺惟也就不再劝。他垂眼,盯着院子里坑坑洼洼的沙石地,捏紧掌心。 等到他认为自己足够平静,贺惟抬眼,所有情绪藏进眼底深渊,“走吧。” 青黛兴致高涨,顶着大帽檐的遮阳草帽跟在人身后。 没过几天,向阳村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个城里来的外头姑娘天天跟着贺家那个儿子跑。 贺家小子去哪,城里姑娘就去哪。只可惜,两人是郎无情妾有意,那城里姑娘一头热而已。 贺惟明明早就澄清过两人关系,向阳村村民偏偏不信,他们只信自己嚼舌根嚼来的“真相”。 刘芳坐家门口,唾沫横飞,“还说什么借住贺家而已?我今早在田里瞧见,贺家小子背着那姑娘呢!” “哎呦哎呦!都背着了?” “是啊!那姑娘娇娇嫩嫩的,好像是裙子弄脏了,在田里朝贺家小子发脾气。贺家小子没办法,就背着她回家了!” 刘芳拍拍左脸颊,“我看那姑娘脸都丢尽了!人家不喜欢她,还一个劲跟着人家跑。” “贺家小子早该烦她了。” “啧啧。”刘芳压低声音,“一个富家千金跟着乡下人跑,以后传出去怎么嫁人哦!” “刘姨。”眉毛细挑的女人拎着一捧鲜花,出声,“你儿子在外调戏姑娘受的伤好了吗?” 刘芳吓了一跳,想起儿子刘胜成那天从田里一瘸一拐地回家,小腿上划了一个大口子,裤子都被血浸湿了。 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她儿子是在外面调戏别家姑娘受的伤。那位姑娘是一位惹不得的人物,听说城里还有权势呢! 刘胜成今年四十岁,还没娶妻。这个消息一出,瞬间就传遍了向阳村。他的处境更加难看,前几天和隔壁村瘸腿姑娘的婚事也告吹。 刘芳家拿不出几千块的彩礼钱,她可是亲自磨了几个月,送掉无数好东西,再三保证自家儿子是个疼老婆的好男人,才让女方家松了口。 她问儿子实情,儿子却支支吾吾,基本上默认了这件事。 刘芳仍觉得,她盼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婚事是被多嘴的人毁掉的。 她眉头吊起,一脸凶相,“你乱说什么?我儿子是田里干活割伤的。” 李时芸一身粉色连衣裙,摸摸篓子里的花,“刘姨,这话也就说给你自己听。别家姑娘明白你儿子是怎么伤的就好。” “省的识人不清,羊入虎口。” “你什么意思!”刘芳站起,“你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污蔑我们!” 李时芸冷笑,小眼睛透出迫人的气势,“那你为什么要污蔑惟哥他们?” “你不是看不起城里千金追着乡下人跑,你是恨城里千金怎么没有追着你家儿子。” 她扭头走,“可惜!青黛没瞎!” “你!死丫头片子给我回来!” 背后刘芳破口大骂,李时芸冷哼,比她更大声,“惟哥才没有不喜欢青黛!” 跑了几步,李时芸停下,露出笑脸,“青黛!” 青黛蹲在木桶前,卷起袖子和她打招呼,“快来!今天的花色肯定好看。” “哎!” 跟在贺惟身后跑的这几天,青黛已和李时芸处成了好朋友。 李家分到的田就在贺家隔壁,几人难免天天碰面。刚开始李时芸看不惯青黛,主观认为大小姐难伺候,还经常指挥她喜欢的惟哥。 渐渐的,她被这位直爽的大小姐收服。 大小姐会好多连惟哥都不知道的新奇玩意儿哎! 比如今天自制印花的小裙子,昨天研磨又苦又香醇的咖啡豆,前天打造各种小配饰…… 顺带一提,多半是青黛指挥,贺惟动手。 可她还是觉得青黛好厉害哦。 李时芸仍会为贺惟的拒绝而黯然神伤,但这份喜欢在她现在的世界,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她蹲下来,陪青黛一起揉搓花汁,“惟哥呢?这几天你们不是形影不离吗?” “哪有那么夸张。”青黛专心手中动作,“你想说什么?直说呗。” “哦。”李时芸停下,“村里人又在说你俩坏话。” 青黛乐了,“他们真恨贺惟呐。谁靠近他,就要被骂。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得出来?”李时芸又问,“今早你发脾气让惟哥背你回家了?” “今早?哦——贺惟不让我下田,我今天偏偏趁他不注意一脚踩了进去。湿软的土,触感不错。” “……然后?” “然后他就板着一张脸,告诉我裙子脏了,硬是给我扛回家去。” “这个烦人的东西,我还没玩够。” “……”李时芸彻底无语,“好了。我不想听你们秀恩爱。” “秀恩爱?你疯了?”青黛嫌弃脸。 李时芸看破不说破,“某人可是被骂一个千金追着穷小子跑。他们说的比我说的难听,你真的不嫁人了?“ 青黛曲指,指尖五彩的水珠弹出,“不嫁怎么了?反正有些人是不会对我的名声负责的。” 诱人饭菜香气飘近,竹篓在地上发出一声响,男声无奈,叹气。 “又在胡说。”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0 “我胡说?你就是不想对我负责。” 青黛见到来人,眼疾手快拿起一旁的无袖背心往木桶里塞。 贺惟头疼,“不能说这种话。” “少管我。” 青黛又一句话把人堵了回去。 贺惟摆开碗筷,目光停在一团五彩斑斓上,视线飘过,绝口不提这是自己被她祸害的最后一件背心。 “惟哥。”李时芸气鼓鼓,“村里人越说越过分!我一个外人听着都要气死了。” 贺惟半蹲在一边收拾残局,捻起地上一朵散落的小黄花。 “他们说什么?”青黛问。 “有的说你死皮赖脸追求惟哥,有的说惟哥早就烦透了你,还有的说……说……” 贺惟略有所感,眼底冷意凛然,“不用说了。” “说啊。”青黛咬一口鸡腿,“我听听。” 李时芸小声,“说……你俩早就……早就私下有一腿了。他们就等着看你一个城里大小姐什么时候被惟哥始乱终弃……” 贺惟起身,深色的瞳孔里席卷着一场沉沉风暴,“一群疯子。” 李时芸猛咽口水,吓得挪远了位置。 从她认识贺惟起,就没见过贺惟动怒。不,甚至可以说没见过他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记忆中贺惟唯一一次失控,还是在他十岁的那年。 村里一个三十好几的光棍对贺静淑起了心,一直被她拒绝,就到处散播贺静淑的谣言,骂贺惟是野种,说贺静淑是破鞋。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恶意和排挤。可那一次,一向坚强的贺静淑捂起他的耳朵,坐在床榻上抱着他哭。 贺静淑断断续续,“小惟……妈真的不知道了……是我做错了吗?” “乖孩子……因为妈,你受够了不少苦。如果……如果,我随便找个丈夫,你是不是不会吃那么多苦?” “起码……你能有个完整的家……” 大颗眼泪砸在小贺惟的头顶,像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枯木,稍微一动就簌簌坠下碎屑。 女人无尽的痛苦仿佛通过这滴泪,传达到了小贺惟内心深处。 他脑中嗡嗡一片,心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妈妈,我不要完整的家。” “我要你幸福。” 小贺惟仰头,“妈妈,我会长大。你再等等,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大雨过后,枯木旁不知何时冒出一颗小芽,迅猛生长的藤蔓死死拽牢了枯木,长成别样风景。 也是那天晚上,十岁的贺惟提了一把斧头,找上光棍的门。 常年砍柴的小孩竟比整日浑浑噩噩的大男人力气还大。小贺惟发狠似的砸烂光棍家的门和床,刀锋落在光棍脸边时,贺惟神色阴沉,“再敢找我妈的麻烦,我会砍死你。” 光棍浑身颤抖,对上一个小孩,嘴硬,“臭杂种!你真的敢杀我?” 混血小贺惟在十来岁就长成了一副优越至极的相貌,他眉头都没动,从腰后掏出一把小镰刀径直插进光棍的右臂。 他说,“你试试,我敢不敢。” 光棍痛得直翻白眼,求饶,“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小贺惟起身,“砸坏的东西,你的医药费,我会赚钱赔你。” “但你嘴巴再不干净,你不仅什么拿不到,我还会砍死你。” 光棍吓晕过去。 贺静淑知道这件事后,也晕了好几回。她怕光棍报警,更加卖力的挣钱,用最快速度给人赔了钱,才封住光棍的口。 她红着眼,担惊受怕地搂贺惟,“你没事就好。以后千万不可以这样。” “妈妈不怕被骂,你不能有事。” “妈妈,我以后会乖的。”小贺惟轻轻把手放在她头顶,看三十不到的女人长出的鬓边白发,“那些钱,我会还你。” “我做的事,我要自己承担。” 从那以后,贺惟就不在乎这些声音了。 更确切点说,他不在意的是自己。 李时芸真怕当年的事情重演,她再三观察周围有没有利器,小心道,“惟哥,别……” 啪得一声,青黛拍上贺惟的肩,“你这么凶做什么?” “是我!是我追着你跑!他们这么说我,我还没生气呢,你先不高兴了?” 左肩衣袖上赫然多了个明晃晃的五彩巴掌印,贺惟眼皮一动,努力缓和语调,“我没有凶。” 落后村子里谣言吃人的本事,贺惟领教得彻底。 青黛没理由要跟着他受这场无妄之灾。 贺惟提起竹篓,“梁小姐。田里的活儿差不多了,明天开始我要去镇里找活干。” “你就在向阳村。妈会陪着你。” “你想甩开我?”青黛湿漉漉的手抓他衣角,“这次村民骂得是我,不是你!你躲什么?” 贺惟不说话,垂眼看她。 见他沉默,青黛一脚踹翻了木桶,不明白她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为什么贺惟要那么耿耿于怀。 她怒道,“真当我是个死皮赖脸的?我再问你一次,你让不让我跟着你?” 贺惟看了眼李时芸,后者马上站到远处去。 “有这么难回答,还要把人支走?” 贺惟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他轻声,“你喜欢我吗?” “怎么可能!”青黛立刻反驳。 潮湿而压抑的心情跟随天气的热浪扑过来,贺惟罕见地露出笑意,勾起嘴角,“这样很好。” 眼眸中跟往常一样沉静如湖泊的水波,颤抖,泛苦,“他们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不值得。” “从镇上回来我给你带好玩意儿。” 他一笑,“友情价,打个七折。” “友情……”青黛默念,被刺痛般,“你算什么东西?我承认你是我的朋友了吗?” “我不会跟着你了。” 青黛转身就走,贺惟一动不动看了许久,才慢慢蹲下身,扶正踢倒的木桶。 李时芸走过来,叹气,“惟哥,你不喜欢青黛吗?” “我不能喜欢。”贺惟用袖子擦去木桶上沾的泥,平淡道。 “叮——任务达成进度70%”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说不喜欢,还要捡起人家丢下的东西。” 贺惟不解释,低头拿起木桶,裹在一起的彩色布团缩在角落,“这是我唯一一件背心了。” 不想丢掉。 他唯一一份的喜欢。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1 天刚蒙蒙亮,贺惟已经收好行装,准备出发去镇里。 他停在右边卧门前,盯着木门,安安静静地站了片刻。 房内呼吸声均匀,里头的两人还在熟睡。 贺惟轻手轻脚放下一个包裹,就加快脚步出门去了。 他没有坐三十块一趟的牛车,等天光大亮,贺惟刚好走到西岭镇。 一块巨大的石头竖在镇外,上头写了三个红色的大字“西岭镇”。 有个头发剪得很短的男人蹲在石头边,一看到他马上迎上来,“嘿!惟哥!” “阿鸣,好久不见。” 吴鸣穿着灰扑扑的工服,上下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好几天没来镇里了,生意扔着不做了?” “前几天家里有点事。”贺惟抹开额头的汗水,语气平稳道,“生意当然要做。” 吴鸣注意到他的汗,朝贺惟身后看,惊奇道,“不是,你没搭车?你们村离这那么远,你不会是走过来的吧?” 贺惟接过他手上的工服,往镇里走,“嗯。” “天呐。你这得走四五个小时了吧?”吴鸣头疼,“咱们这生意要是做成了,你好说歹说也是个小老板。你省那三十块钱干什么?” “不是为了省钱。”贺惟说完这一句话就不肯再说,闷头向前。 “得!你吹吧,我还不了解你?” 贺惟额前的头发湿淋淋,被一把压到脑后,露出略带攻击性的深邃五官。 与这张脸不同,他的眼神却是平和的。 这次确实不是为了省那三十块钱。 他只是需要冷静。 就跟小时候突然决定拼命赚钱一样,他几乎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得出肯定的结论。 从夜色茫茫走到阳光初升,他选择接受心底的声音。 贺惟确实喜欢梁青黛。 但现在的他,也确实不够格说这一句话。 “阿鸣,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做。” “啥事?”吴鸣看他表情,“不会又跟上次一样,去给你们村里人使绊子吧?上次那位叫刘什么的,现在估计够呛。” “谁又惹你了?”他嚯了声,“你从前不这么小心眼啊。” 贺惟的眼神送过去,吴鸣闭嘴,右手握拳捶胸,表示圆满完成任务的决心。 青黛昨日和贺惟闹得不愉快,也说过不再跟着他,干脆一觉睡到大中午。 起床时,贺静淑捧过一个布包裹着的方块硬物,小心翼翼看她脸色,“小黛,这好像是小惟留给你的。” 见贺母谨慎的动作,青黛深吸气,露出一个笑,“贺姨,你别担心。我没有生气呀。” “他不让我跟着,我就好好在家陪你嘛~~” 贺静淑这才舒了一口气,高兴道,“好好!外头热了饭,饿了要出来吃。” 等贺母出去,青黛猛然收起笑意,恶狠狠地把包裹丢到一边,“才怪!我不会原谅那个胆小鬼!” 包裹在床角磕出一声闷响,青黛盘腿兀自气了一会儿,眼睛瞟到那个方块上。 她念念叨叨,“想求和好就送个东西?太没诚意了。我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我是谁?梁家的千金大小姐。除了我爸和那瞎眼的未婚夫,谁还敢不顺我的心?” “想想那个人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敢给我送什么破烂,我就……”青黛一手把包裹捞回来,边拆边说,“我就不还钱了。” 黄色碎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台崭新智能机。 “我稀罕一部手机?”她哼笑。 是一种青黛说不上名字的杂牌手机,但各项功能一应俱全。她划开屏幕,信息草稿箱里留下了一个号码和几句话。 “这是我朋友的号码,如果有急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这部手机你先凑合着用。就算生我的气,请不要丢掉。我花了很多钱。” 打了大段的空格,一个足以瞧见主人心绪混乱的顿号后面接了一句“、等你回梁家,再把它还我。” 青黛看到最后一句话,不知名的火气占据上风,等她反应过来,那个号码已摁了出去。 她一指在屏幕上乱点,没能挂掉,对面偏硬朗的男声响起,“喂?” 青黛头皮一麻,对面突然放大音量,“卧槽!这不是惟哥留的号码吗?家里出事了吗?你等等!不要挂!” 紧接着,手机听筒似乎被拿远,男声大喊,“惟哥!你你你有电话!” 青黛快速,“我打错了。挂了。” “哎哎哎!” “嘟嘟嘟———” 青黛深吸气,坐在床上看着黑掉的屏幕发愣。 都不许她跟着,还这么操心她的事做什么? 不过一分钟,对面的电话重新打进来。 青黛捏紧拳头。 不对,凭什么她要害怕面对贺惟,分明是贺惟做的不对。 按下接听键,对面呼吸沉沉,已然是换了一个人。 “……梁小姐?”听筒里的男声有点哑,他吐出一口气,“是有什么事吗?” 青黛没说话,对面站在一旁的男人的声音不太清晰,也一道传过听筒,“惟哥你急什么,从来没见你跑这么快过。” 一阵脚步声后,那边安静许多,贺惟开口,“你……没事吧?” 青黛依旧沉默着,贺惟就没开口,转头脱了工服,捂着听筒,“阿鸣,这边的事你先负责,我要回去一趟。” “啊?出什么事了?贺阿姨怎么了?” 贺惟摇头,对手机说,“梁小姐,我马上回来。” “等等。”青黛出声,“得了吧。我可不想付你的误工费。” 贺惟停下,按住眉心,心绪渐缓,“你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挂了。” 青黛挂掉电话,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许多。 她觉得,大概是贺惟的礼物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青黛心满意足地吃了中饭,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她转身进了贺惟卧房,准备再顺走一条裤子去染花色。 她原本目不斜视往衣柜走,奈何旁边床头挂着一件颜色夸张的背心实在显目。 大片色彩交杂,晕成一团一团混乱的圈。 青黛轻嗅一口,果然是她拿花汁染色的那一件。 “这件染的太丑了,简直败坏我心灵手巧的名声。” 她有点脸热,扯过背心往怀里塞。 “不行,我要再弄一件成功的。不能让那个讨厌鬼看不起我的手艺。” 青黛正往外走,李时雨慌慌忙忙地跑进来,“惟哥?惟哥!” “你吓到我了。”青黛不悦,“他不在。” 李时雨见到是她,哭着一张脸,“不好了,时芸不见了!”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2 “怎么回事?” “我……我……”瘦长的男人慌得六神无主,身前双手不停颤抖。 “不许抖。”青黛没耐心开解他,语气冷酷,“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哪里?” 李时雨狠狠捶了自己一拳,竭力冷静,“是在早上。她说要进山去找药材卖钱,结果中午就没回来吃饭。我去后山找了一遍没找到人。” “后山太大,我一个人根本找不过来。所以想着找惟哥帮忙。” 李时雨腿软,踉跄跌到一边,“他怎么这时候不在呢!这种时候他跑哪去了……” “我听说……后山越晚越危险。小芸一个人可怎么办!” “村里有其他人愿意上山去找吗?”青黛拨号码,“我们两个人肯定不够。” “村里青壮年少,而且他们不愿意平白无故帮忙进后山找人。他们不想赔上自己的命。”说到这,李时雨更加绝望,“怎么办啊?惟哥怎么可以不在家呢!” 青黛持续冷酷,“他有自己的事做。找不到你妹又不是他的错。” 铃声响了几秒,对面接起,“喂?” 是贺惟的声音。 青黛心下稍定,开口底气足了些,“小芸可能在后山失踪了。现在我和李时雨要进后山找人。” “如果晚点没消息,就麻烦你多找点人来帮我们。” 贺惟一顿,“我马上回去。你……” 他沉吟片刻,“你如果一定要进山,不要走得太远。在山林外圈,尽力而为。” 青黛迈出院子,对贺惟说,“我是脾气不好,但不是蠢货。我有分寸。” 对面只余下浅浅的呼吸声,青黛要挂掉时,贺惟开口,“梁小姐,希望你能平安等我回来。” “……用你说。”青黛指尖停在挂断键上方,转开视线。 贺惟慢慢,“毕竟梁小姐还欠我二十九块六毛。” 青黛:“……” “还不了钱,我会纠缠你一辈子的。” 看上去的玩笑话,贺惟的语气倒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反而暗含压迫感,告诫她不许乱来。 一瞬间的悸动跟过电般在青黛心里流窜,她道,“知道了,穷鬼。” 挂了电话,她站在原地出神。 一辈子。 听起来比贺惟口中她迟早要回梁家的话顺耳得多。 青黛握紧手机,“进山找人。” 一路上两人走的急,李时雨看青黛的背影,猛喘两口气,“谢……谢谢你。” 青黛换了一双贺母亲手纳的布鞋,健步如飞,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李时雨咬牙,一鼓作气跑到青黛面前,帮她挡掉周围横生的枝叶,眼眶湿润,“我刚才太慌了。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会那么失态。” “从小到大,只有惟哥愿意帮我们一把。自己有饭吃,就会给我们留一口。所以一出事我就想到惟哥,他不在,我真觉得天塌了。” “我绝对没有要怪惟哥的意思,他一直是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 青黛表情略缓。 “我没想到你一个姑娘竟然敢直接进山。多谢你。待会儿,你就在外圈找,不要走得……” “人还没找到,你道什么谢?”青黛抓着树枝往上走,“让李时芸自己跟我说。” 为了提高找人的效率,青黛提议两人分头走,李时雨起初坚决不同意,后来耐不住天色渐晚却没找到妹妹的心焦,两人分开寻找。 青黛一人走在山路上,手机里的短信几乎每隔十分钟发来一条。 “我借了一辆车,大概一小时后到。多注意手机的电量,快没电的时候,赶紧出山。” “不要走陡坡。昨天下过雨,会摔跤。” “过了晚上六点,不要往山里走。如果害怕,就待在原地等我。” “还有半小时。我马上到。不要逞强。” …… 青黛简单了回了一个“1”,耳边突然传来微弱的呻吟。 她四处张望,在一个斜坡的坑底发现了仰面躺倒的李时芸。 青黛试图喊她,“小芸?小芸!你还好吗?” “……青黛……我还好。就是摔伤了腿,爬不上来了。我……有点冷。” 冷? 大夏天的傍晚闷热得很,怎么会冷? 除非李时芸已经意识不清了。 青黛左右看了一眼,拿出手机,“我找到小芸了,大概是村口进山往东面走一小时的地方。速来。” 通知到位,她一狠心,抓着杂乱的树枝一小步一小步往下滑。 手心搁得很疼,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被抽了好几道红痕,但她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 李时芸不能有事。 在省城里,愿意夸赞、恭维梁大小姐的人很多。可只有李时芸,会在她把衣服染成一团乱的时候,眼神发亮地看她,说她真的好厉害。 就是。 她梁青黛才不是只有一张脸的废物。 滑到最底,青黛猛然扑倒在地。她撑起身子,连忙跑到李时芸旁边,“小芸,别害怕。惟哥他们马上就来救你了。” 青黛抽出系在裙边的扎染背心,把李时芸脸擦干净,见她不停喊冷,直接把背心围在她的脖颈前。 大致检查了一遍,李时芸其他地方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右脚还在流血。 她试图扯下裙角,没撕动。目光一转,解下胸前丝巾一圈一圈绑住李时芸伤口。 李时芸嘴唇发白,喃喃,“好冷……好冷。” “别怕别怕。我我给你想办法。” 饶是梁青黛,这时候也开始有点慌。她伸长脖子看,见她们所在斜坡坑底的数十米之外,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面积了一堆干燥的枯叶。 用枯叶盖住李时芸,大概能起一点作用吧? 青黛往那边跑,捧回一大把铺到李时芸身上。李时芸缩了缩脖子,貌似有点用。 她立马折返,第二趟还没摸到枯叶,就被脚下凸起的枝干绊倒在地。 “嘶………” 她低头,想再起身,却使不上力,反倒深深陷入枯叶里。 青黛费劲扒开,痛得冷汗直冒,眼前花了一片。 不行…… 她绝对不想做他们那群人口中的废物。 突然,李时芸那边一阵响动,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滑下斜坡。 还没站直,那人两步走到仰面躺着的李时芸面前,“时芸?是你吗?还好吗?” “时芸?” 躺着的人缩在零零散散的枯叶下,没动。 下来的人正是大汗淋漓的贺惟。 远处的青黛努力发声,但很微弱,“贺惟!” 贺惟半跪在地,扒开枯叶,视线在躺着的人身上一停,“梁……梁小姐?是你吗?” 女人脚下围了一条青黛常用的丝巾,那件被青黛染坏的背心也围在她的脖子上。 李时芸恰好睁开眼,迷迷蒙蒙,无力地发出气音,“我冷。” “梁青黛!”以为对方是听到她自己的名字才有了反应,贺惟神色突变,“你怎么摔伤了?我…我带你去看医生。” 贺惟立马抱上人,快步往上走。 “这还有人!” 青黛埋在枯叶堆里,尽力发声。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3 回应她的只有周边枯叶挤压发出的沙沙声。 青黛轻轻一动,膝盖处尖刀划过的刺痛瞬间传遍全身,她的脸色渐渐变了。 算了。 她一点儿也不难过。 心里暗暗骂贺惟几百遍,青黛闭上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 扣钱!扣钱!绝对要扣钱! 不对,一分都不给! 捏碎到第三片叶子,面前突然出现一双脚。 青黛缓慢抬头看,一分钟前离开的男人竟去而复返。 他呼吸刻意压浅,剧烈的脉搏在脑中轰鸣,半跪到青黛面前。 贺惟说,“梁小姐。是你。” 变暗的夜色下,男人瞳孔乌黑发亮,隐约中不停颤动,庆幸和后怕两种情绪在胸口交锋,拉扯得他越加心慌。 青黛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莫名道,“不是我还是谁?” “你受伤了。我要带你回去。”贺惟伸出一只手,“就算你讨厌我,不要在这时候拒绝。” “我……” 不等她说话,贺惟小心绕过她的伤口,将人结实地抱在怀里。 贺惟走得快,也走得稳。 不同于往常轻而易举的模样,这次他呼吸声很重,胸口心跳同样猛烈。 本来要挣扎一番的青黛安静地收了手脚,默默贴到他的胸口。 贺惟不爱说实话,但心跳不会说谎。 她才不信贺惟会毫无留恋送她回梁家。 要上斜坡时,贺惟说,“抓紧我。” 青黛揪住他衣领,问道,“你不是先带小芸走了吗?她伤得比我严重,你怎么还回来找我。” “不回来也没关系,我又没事。待会儿我可以自己站起来,倒是小芸她……” “有关系。”贺惟目不斜视往上走,“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青黛膝盖的痛楚突然变得难以忍受,她用力抓住贺惟,想回他几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才是最合适的。 闷热的空气里,狼狈不堪的两个人紧密相贴,只是这一次,谁也没有先松手。 贺惟大跨步越上斜坡,没了树影的遮挡,他的表情清晰了些,细碎的月光洒遍他眼中沉静的湖。 贺惟在专注地看她。 “放心。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已经把人交给他了。” 哪怕贺惟依旧记不住青黛的脸,但他想好好看她一次。 有些感情注定会超越皮囊,落到那人的灵魂深处。 因为贺惟的病,他一开始确实是认错了人。 不过在碰到对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手下的人绝对不是青黛。 她不是青黛,青黛又在哪里? 李时芸的情况实在糟糕,他只得先带她离开坡底。 贺惟一边往上走,一边大声喊吴鸣下来接人。 青黛的丝巾在李时芸身上,那她一定在不远处,还有可能受伤了无法行动。 想到这,贺惟动作更加焦急,匆忙嘱咐完,转身大步跃回坑底。 往坑底另一边走时,贺惟只能一遍一遍强迫自己冷静,打字的手慌到不停按错字母。 他咬紧后槽牙,“你现在在哪?有受伤吗?” 如果找不到青黛,如果青黛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贺惟,问问自己吧。 他大力攥紧手机。 贺惟会后悔一辈子,毋庸置疑。 明明他有能力也有决心走到青黛身边,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有爱不敢讲? 看到埋在枯叶堆的一个身影,他脱力般半跪到青黛面前。 “梁小姐,是你。”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 贺惟空出一只手,看震动的手机,“时芸已经送到村里大夫那了,现在没什么大碍。” 青黛松了口气,“那就好。” 知道人得救了,大小姐的小心思开始冒头。 她扭动身体,成功引起贺惟的注意,男人低头对上她的视线。 青黛笑不露齿,“刚刚是骗你的。你要真敢丢下我,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另外,”她冷酷道,“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的。手机我也带走,不还给你。” 贺惟也笑,宛若轻荡的水波,“不敢丢下你。我舍不得我的钱。” 真奇怪,这人明明眼里心里都是钱,偏偏笑起来一点儿也不市侩,反而似月如水,给人平和安心的稳定感。 青黛哼,故意为难他,“怎么办呢~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到处惹麻烦的麻烦精,你要救谁呢?” 贺惟手下用力,轻轻掂起青黛。 “哎!你干什么!”青黛脸色飘红。 “没什么。”贺惟真诚道,“只是想告诉你,我有能力带走两个,为什么不能两个都救。” 他淡淡,“毕竟是人命。” “哈哈哈哈哈哈!”青黛大笑起来,“一个背一个抱?挺聪明的嘛。” 她捶了贺惟一拳,“谢天谢地,你的脑回路是正常的。” “你见过谁不正常?” “哎呀!城里那群公子哥里可多了。看了几部偶像剧就要死要活的。” “……公子哥?” “我就跟你说说徐川那个智障。以前一直口口声声什么,我最喜欢你、我好想见你,你是我的唯一……全部胡扯。一到紧要关头,忘光忘光。” “我倒情愿他直接跟我说:你是我的唯二,必要时,我会选另一个。” 青黛吐槽到兴头上,“以为自己是偶像剧男主吗?呸!” “……徐…之川,是谁?” “这是重点吗?我在跟你说那群公子哥有多奇葩哎。” “不重要吗?”贺惟站定,“我……” “青黛。” 一道笑意风流的男声插入两人之间。 贺惟看向来人。 破败乡村背景下,一个深蓝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的右手插在口袋里,露出手腕上几位数的名表。 男人感到了贺惟的敌意,他慢悠悠上前,“青黛,我是来道歉的。” “我和梁叔叔求过情了。只要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跟我回城。” 贺惟神情藏在夜色之中,没有动作。 青黛看了徐川一眼,放开揪贺惟衣领的手。 贺惟唇边一动,没发出声音。 青黛的手转而搂上贺惟的脖子,把他的头压低,耳语,“他就是徐川。” 同时,对面伸手,“你好,我是徐川。” “也是……青黛的未婚夫。”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4 贺惟撇过头,盯着青黛揽他的手,“你……不是不喜欢我碰你吗?” 青黛小声,“因为现在出现了更讨厌的人。” 两人在那边窃窃私语,独留徐川尴尬伸出的一只手。 徐川:“……” 被忽略得彻底,徐川轻咳一声,“咳,你好。我是……” “知道了知道了。”青黛打断,“你要说几遍,吵死了。” “青黛,我知道你还在生的我气。”徐川眼中焦急,“你不喜欢方蔓,我以后绝对不会和她来往了!” “我没有不喜欢方蔓。”青黛从贺惟怀中扭头,嗤笑,“我不喜欢的是有未婚妻还和别人纠缠不清的你。” 贺惟眉头皱起,雾沉沉的视线落到面前男人身上。 西装革履的男人烦躁地扯开领结,“青黛,我是认真的。” “从前是我的错,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想,我们回去就办婚礼。” 贺惟脚步后移,厌烦感涌上头。 青黛觉得不太对劲:毛子,徐川怎么突然来向向阳村发疯? 原剧情中这三个月,他应该在和方蔓郎情妾意。然后在原主回城时,干脆利落地上门退婚。 毛子:emmm,让我看看。 毛子:哦豁。有意思。 青黛啪唧一巴掌:想不想要主人的大巴掌,嗯?说话! 毛子短手捂脸:私密马赛,主人酱。 它努力正经:徐川觉醒了原世界的记忆,简单点说,你可以理解为他重生了。 青黛:…… 青黛冷笑:明白了。看来他跟方蔓的结局不太好呢。 所以徐川才马不停蹄地来找她。 毛子点头:何止不太好。挺惨的。 原剧情中,徐方两家在原主去世那年接连破产。徐川刚开始试图东山再起,可每次只会摔得更加惨。 一无所有后,什么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徐川和方蔓几乎每天在吵架,一个怨对方的无理取闹,一个恨对方的无能。 可他们无法离婚。 因为名下仅有的一栋别墅,是一位老板以新婚贺礼的名义送给他们的。那位老板是个怪人,说羡慕两位伉俪情深,直言如果他们分开就会收回别墅。 徐方二人别无他法,在华丽的牢笼里硬生生熬成了一对怨偶,在凄凉的晚年相看生厌。 青黛送三个字:自找的。 两个人过惯了好日子,舍不下脸面。既不肯卖掉别墅,也不肯去做他们口中所谓“低贱”的工作。 是他们自己断送了未来。 “什么婚礼?”青黛故作疑惑。 “你们把我逼来乡下反省。”她说,“你们成功了,我现在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青黛……” “我们不合适。等我回去就和我爸说,梁徐两家的联姻结不成了。” “青黛!” 听到这,徐川急促地喘气。 要是梁家真的退婚,那不就和上一世的轨迹一样了吗! 贺惟看青黛已经不想说话,提步要走。 徐川伸手拦,“青黛,我还没说完……” “你没说够?”贺惟眸色深沉,不笑时五官冲击力更加强烈,“没看见她受伤了吗?” 他语气加重,“让开。” 徐川被震住,不甘缩回手臂。 贺惟抱紧怀中人,大步走进村里,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暗夜中高大身影轮廓分明,像一株生长在深山的孤树,坚韧无言,气度非凡。 徐川死死盯着贺惟的背影,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青黛心情舒畅,晃动脚踝,“你居然还会发火?” 贺惟轻声,“别动。你的膝盖有伤。” “你回答我呀!” 贺惟说,“我不高兴很奇怪吗?” “可你以前明明对什么都无所谓。我以为除了贺姨和钱,你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呢。” “那现在多一个。” 青黛的脚瞬间不动了。 她费力地转动脑袋,直勾勾看贺惟,“我和徐川说话,你不高兴了吗?” “……不是因为这个。” 见贺惟否认,青黛简直想踹他,“哦。你开心得很,怎么不让我和他说多两句?” “你还受着伤……” “哼!”青黛闭眼,不理人。 借口!拿她这点小伤做借口! 贺惟憋了一会儿,才道,“因为…他说的不是人话。” 青黛的眼睛浅浅睁开一条小缝隙。 贺惟叹气,“他对你不好。” “他哪里对我不好了?他道歉了,也要改正。刚刚可是一直在说喜欢我。” 贺惟沉默两秒,“他的话,我听不到真心。” 他不了解青黛和徐川的过去,但徐川话里的居心和算计,贺惟听得很清楚。 这位所谓的未婚夫,话里话外不过是拿青黛当作他的后路而已。 青黛一听来了劲儿,“那你和我说说,什么样才叫有真心呢?” “我……”贺惟避开青黛视线,看向她的伤口,“别再受伤了。医药费要花钱。” “切!”青黛两眼一闭,躺平,“就知道你个讨厌鬼说不出什么好话。” “钱钱钱!你和钱过去!” 贺惟微抬眼皮,看隐在黑暗中的贺家:“会的。” 第二天,青黛慢慢挪出房门,“贺!惟!我受伤了,你总得在家……呃?” 深蓝色的一团闻声站起来,“青黛。” 青黛:哦买噶。牛皮糖来啰! 青黛:毛子,这个玩意儿怎么处理? 毛子翻书:不涉及主线,随便你怎么处理。 青黛做思考状:先留着吧,不急着赶他走。 毛子一眼看穿:呃,小姐姐泥……一肚子坏水呢。 青黛:桀桀桀! 徐川略带点憔悴,“青黛,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 “才一个晚上,你就这么虚了?妈呀,嫁不得嫁不得。” 徐川:“……青黛,你从前说话不会这么伤人。” “你敏感肌?这么说不得?”青黛扶在门框边,“不好意思,我爸说我不能嫁给小心眼。” 徐川:“……” 青黛报之以绝美微笑。 痛快。 原主的娇纵蛮横总算用对地方了。 毛子:小姐姐,你无敌了。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5 “你还在生气,对吗?”徐川眼底爬满红血丝,“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两家的联姻不是小事,你不要冲动。” 看出现在的青黛对自己毫无留恋,徐川就抛开感情不谈,拿家族联姻压她。 先稳住,再谈其他。这就是徐川在门外站了一晚上想的办法? 青黛当作没听到,左右找贺惟的身影。她提高声音,“贺!惟!贺……” “贺惟?”徐川脸色沉下来,“昨天晚上抱着你的那个男人吗?” “他凭什么抱你?” “他不知道你有未婚夫吗?” “他喜欢你,对不对?” 一连串的问题蒙头砸下来,听到最后一句,青黛总算正眼看向徐川,“你这些问题,我也挺好奇的。” 她鼓励道,“不如你自己去问他?” “我……” “梁小姐。”贺惟换了一身从前没见他穿过的衣服,提着食盒走近。 青黛一手撑在门框边,明亮的眼神上下打量贺惟。 他内里一件白t打底,底下灰色阔版长裤,外头套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是最最最普通,不知在城里流行过几轮的穿法。 清爽自然的感觉扑面而来,一下就有了符合年纪的意气。 上能种地做生意,下能洗衣烧水做饭的贺惟也只比青黛大两岁而已。 感受到了某些人笨拙的用心,青黛眼中浮现笑意。 见青黛光明正大的视线,贺惟反而不自在地低头,“可以吃饭了。” 青黛脚不方便行动,于是向他招招手。 徐川眼疾手快,把贺惟挡在身后,“我来扶你。” “徐川。”青黛没放下手,笑中流露嫌弃,“我脾气你知道。非逼我扇你吗?” 同时,徐川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牢牢地扣住,每根指头下了死劲儿,像穿过他锁骨的钩子,把他钉在原地。 贺惟开口,“她不喜欢你。请你不要碰到她。” 徐川:“……”不是,兄弟。 别用一股想掐死他的手劲儿,说那么客气的话! 青黛满意地点头,将大半个身子的力道压到贺惟伸过来的那只手上。 她揪贺惟外套,“你怎么换新衣服了?” 贺惟不回答,只说,“该吃饭了。” 他把人扶到院子里,弯腰摆开菜碟,荤素兼有,色泽漂亮馋人。 青黛伸筷子,“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哦。” 青黛喊毛子:贺惟在我起床前都做了什么事? 毛子拉监控:他天没亮就进镇去了。给你买了药和各种解闷的小玩意儿。最后在商场蹲守两小时,买了新衣服。 青黛从碗里抬头,看站在旁边的贺惟,男人眼神黑亮,不见一点疲惫。 毛子抢答:他陷进去了。他要开屏了。不成器的,换皮肤有什么用,直接吻她吻她! 青黛:……迟早把你书架里的霸总小说清空。 徐川看满桌的饭菜,吞口水,“青黛,你真的不和我好好谈谈吗?” 木制筷子戳在碗底,青黛吸气,浓缩极速版,“没爱过你。婚是退定了。永不后悔。” 徐川摇头,喃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不要那种结局……” 他突然发狠指向贺惟,“除了我徐川,还有谁配得上你?他吗?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徐川抓住贺惟的衣领,“啊?你自己说说看,你觉得你配得上她吗?” “但凡识趣一点,也该自己滚远点了吧!” “徐……”青黛放下筷子,不悦。 贺惟朝她摇头,“你继续吃。” 说完,他扭回头对上徐川的视线,上扬的眼尾竟然显出一丝玩味。 那一刻,又有什么在徐川脑海里一闪而过,快的抓不住。 西装革履的少爷歇斯底里,一身廉价货的穷小子倒很平静。 贺惟说,“我滚远点?可这是我家。” 徐川扯他衣领的那只手气得颤抖,他怒不可遏,从口袋里胡乱掏出几张纸币扔到贺惟脸上,“你靠近她是因为钱吗?我给你。不够我还可以再给你,可以滚了吗?” 迎面砸来的纸币异常崭新,边角锋利地刮过贺惟的脸。 他没有躲,说,“钱?你死死地想抓住这段联姻,难道是因为爱,而不是为了钱?” 徐川眼神闪烁,越加大力,“我可是徐家大少爷!你说我为了钱?太可笑了!” “你怕一无所有,但我不怕。” 贺惟眼中笑意浅淡,扯开徐川的手,忽得低声,“所以,你怎么敢评价我配不配?” “叮——任务达成进度85%” 明里暗里攻略这么久终于见到某人不逃避的曙光,青黛:哦豁!鼓掌! 毛子立刻甩得跟海豹似的。 “哈!你是觉得我给你的钱不够多?”徐川宛若被撕开最后一层遮羞布,他摘下腕表,砸向贺惟,“六位数呢,够了吗!” 青黛拍桌子,“徐川!” 贺惟偏头,尖锐的硬物撞上他侧脸,接触到的地方瞬间红肿起来。 青黛起身把人挡在身后,怒视徐川,“你的教养被狗吃了?别人老实脾气好,你就可以随意欺负他了?” “他老实?”徐川熬了一晚的眼睛越来越红,“你没听见他说什么吗?人家野心大的很!到时候你们整个梁家赔进去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 贺惟弯腰捡起手表,放到一旁的桌上,“你的东西,拿回去。” 侧脸划开的小伤口开始渗血,他一指抹开血痕,“医药费,我会找你要。” 青黛扫到贺惟脸上的伤,冷笑,“何止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交通费、营养费、住院伙食补助费、康复费,你一个也别少。” “否则,我会让梁氏的律师告你。” 徐川面色灰沉,彻底感受到青黛对他的无情,颓废地跌坐在地。 贺惟眼中又开始碧波荡漾,他抿唇,克制地扬起嘴角。 “你笑什么?啊啊啊——”青黛抱臂,气势凛人,“知道了,钱到位了就开心了是吧?” “不是。” 贺惟说,“我是觉得你很厉害。” 青黛悄悄瞥他,心中暗下决心帮人敲一笔大的。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 一道女声婉转,急切道,“阿川,你怎么不声不响跑到乡下来了?我找了你许久。” 好家伙,一来来两个。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6 徐川一听到声音,立马厌恶扭头。 一身粉色西装套裙的女人举止端庄,眉眼间流露一股独有的风韵。看徐川狼狈不堪,她咬唇,“阿川……你怎么了?” 方蔓踩着高跟鞋,细窄的鞋跟陷入石子路,优雅几乎维持不住,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她犹豫一下,竟直接脱了鞋,眉头都不皱地走到徐川身边,柔和道,“阿川,你看着好累。跟我回去吧?” 毛子扣666:她在你面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不愧能成功撬走顶级美人的墙角。她可太有一套了。 青黛叹为观止:厉害的女人。 她掏笔记,准备学两招。 毛子:…… 徐川有片刻恍惚,随即冰冷一点点爬上眼底,他立马大声,“别管我。离我远点。” “阿川……”方蔓受伤道。 “别叫我的名字!我跟你很熟吗?我有未婚妻,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很熟啊。”青黛接话,“上次大师让你带伴侣出席,你不就带的她吗?” 方蔓抬眼,眉头轻皱,“青黛,你误会了。因为我认识那位老师,可以帮阿川拿下生意,他才带了我去。阿川没有别的意思……” “青黛!”徐川一听,霍然起身,差点掀翻旁边的方蔓,“你在意的是这件事?我保证我不喜欢方蔓!” 方蔓娇嫩的手掌硌在石子上,磨红了大片,她垂头,“阿川,你看着没休息好。你先回去睡一觉,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 徐川闭眼,前世的记忆与面前这张善良体贴的脸来回交替,激得他反胃不止。 那双眼睛跨过时空,湿冷地盯他,“徐川,你真的很没用。” 他脖子上冒出根根可怖的青筋,“谈谈?呵呵……我们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滚!快点滚!” 方蔓捧着掌心,慢慢站起,“你不要生气,我……会走的。” 徐川痛苦按头,大口喘气。 方蔓咬唇,偷偷抹开泪,“我走了。” 青黛嗑瓜子:你俩锁死,拜托。 毛子剥开瓜子壳,转头发现都进了自家宿主的嘴:……她才不会走,转头该来折腾你了。 果然,方蔓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青黛,“青黛,阿川好歹是你的未婚夫,你就这么看着他痛苦吗?跟他回去吧。” “神经。别碰瓷,你进来之前他还没癫。”青黛指指徐川,“貌似他是因为你才变成这副样子的。” “另外,他不是我的未婚夫,现在是你的了。” 方蔓眼睛落到青黛脸上,“你从前很喜欢阿川。现在……” 她看向一旁沉默的贺惟,“是因为他?” “这你也要管,你在帮徐川挽回我?”青黛直言直语,“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我们好歹一起长大,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你和身边这位在一起,梁家怎么在上流社会立足……”方蔓转头看了一圈院子,担忧的目光投向贺惟,“青黛,他们会看不起你的。” 毛子瓜子壳都惊掉了:杀伤力好大。一句踩两个人^_^ 青黛继续偷瓜子肉:原主一点就炸,方蔓算是拿捏这点了。 青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方蔓嘴角轻微一动,“你先别……” “我真是不明白你说的话。”青黛拍拍旁边的贺惟,一脸莫名,“别人为什么不去鄙视做小三的人,反而要看不起白手起家的人?” “方蔓,你觉得呢?” 方蔓的笑挂不住,她脸色难看,“青黛,你误会我和阿川了。” “我……我没有看不起别人的意思。让你不舒服了,对不起……” “嗯嗯。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下次不可以再做小三了哦。”青黛笑眯眯。 “我没有!”方蔓愕然,“我不是因为这个才道歉,我……” “好了,快点走吧。等下徐川看你没走,又要发癫。”青黛不耐烦,赶人。 “我……”这下眼眶的泪彻底坠个不停,方蔓说不出话,转身欲走。 “等等。”贺惟出声。 方蔓停下脚步。 青黛立马挂脸,余光睨他。 “这位小姐,我有句话想说。”贺惟没什么大表情,唯独眼底流动搅碎的温暖笑意,“多谢您的关心,但……” “我会等所有人都看得起贺惟的时候,再上梁家求婚。” 贺惟对上青黛诧异的视线,“毕竟,我不想看她委屈。”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方蔓跑了,徐川独自在原地深陷梦魇。 青黛抠衣角,“你在帮我出头?跟我上次帮你一样?这次你要多少钱?” 一只宽厚干燥的手伸到青黛面前。 青黛暗暗咬牙,“我没钱。” “梁青黛。没有钱,那可以给点爱吗?” 青黛反应极快地抬头,贺惟看她,“我是在告白,梁小姐。” 他直视青黛,“我喜欢你。大概,很早就喜欢了。” 啪得一声,青黛双手捂自己的脸,“不可能,你不是贺惟。贺惟没有这么会说话。我在做梦,我一定没睡醒。” “你在做梦吗?”贺惟缓缓收手。 青黛用力抓他,“好的,我接受你的告白。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贺惟手指猛然收力,半天说不出话。 “开玩笑的。”青黛下巴上扬,做出一副第一次见面的傲气表情,“贺惟,我记得你要我们保持距离。想我喜欢上你,你还不够格。” 放完狠话,青黛偷看他。 贺惟盯着掌心,“好,等我够格,我会再说一遍。” 等他变成配得上青黛的人。 “选在这个时机告白,你怕我跟他们回城?” 贺惟摇头,“我是发觉你身边乱七八糟的人太多。如果我就此放手,大概未来一听到你不好的消息,我都会追悔莫及一辈子。” 干净的瞳孔里爱意无声,贺惟不再犹豫,“选他们,那不如是我。” 青黛别过脑袋。 她看向徐之川,问毛子:积分商城有没有抹去记忆的东西? 毛子秒懂,掏口袋:小姐姐,泥好坏哦………嘻嘻,记忆清除剂,500积分。是否购买? 青黛:下单,给我抹去徐川的重生记忆。 “购买成功,扣除500积分。剩余:1000积分。” “叮——记忆清除剂将在三分钟后生效。倒计时开始……” 徐川忽然起身,睁大眼睛看贺惟,有些神经质,“我认识你,我认识你!” 贺惟礼貌回应,“我不认识你。” “贺……贺……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川大笑,“原来是你啊。” “就是你,把我和方蔓死死地捆在一起!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因为梁青黛?你上一世也喜欢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川大声,“是我太蠢了!” “倒计时结束,记忆清除剂生效。” 徐川咚得一下栽倒。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7 青黛心里默数,数到三时,地上的徐川慢慢睁开眼睛。 他先是迷茫地看了一圈,视线落到青黛身上,眉头狠狠皱起,“梁青黛?” 青黛点头,“嗯嗯,是我。” 徐川睁眼前的记忆停留在他刚结束和方蔓的一段约会。 方蔓一边落泪,一边小心地吻他,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爱他,愿意等他一辈子。 他被方蔓表现出来的巨大爱意冲昏了头。 未婚妻梁青黛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送方蔓回家的路上,徐川终于松口,决定等梁青黛回城就上门退婚。 再接着……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现在的他,西装外套上几道深深褶皱,裤脚沾了不知哪来的泥点,空荡荡的胃烧得生疼,他脸色难看,“梁青黛,你绑我过来的?” “梁叔叔把你送到乡下来反省,你还敢做出这种事?”徐川拍拍衣袖上的灰尘,眉眼间流露傲慢,“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青黛语气拔高,拼命往人跟前凑,一步一步准确无误地踩上徐川的脚尖,“我到底有哪里不好?你为什么选方蔓不选我?你说啊!为什么!” “梁青黛!”徐川往后躲,痛出冷汗,“因为你总是这么咄咄逼人,我才不喜欢你。” 他烦躁地脱下脏兮兮的外套,一连解了两颗衬衣扣子,“既然你在这,我就和你直说了。” “啊!”青黛尖叫,递了个眼神给贺惟,然后自己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你只能喜欢我!” 近距离的高分贝冲击震得徐川头又开始疼,模糊的记忆闪过,脑中有个影子歇斯底里,不停斥责、贬低、侮辱他。 只是那层薄纸被死死封牢,他根本看不清。 徐川头皮发麻,手上瞬间起了一层小疙瘩,他厌恶道,“住嘴。” “梁青黛,我要和你退婚。” “我喜欢的人是方蔓,我想娶她。” “什么?”青黛抚额,震惊地连连后退,顺势倒入贺惟的怀里,“你果然更喜欢她。” 贺惟虽不理解,但默默上手扶人。 “嗯。”提到方蔓,徐川表情缓和了一点,“是她。” 方蔓全身心地爱他,理解他,支持他,崇拜他。选择方蔓,肯定不会错。 “好好好。”青黛抹眼泪,“那你回城就去梁家退婚。” 贺惟动作僵硬,不自然地低头瞟人。 青黛快速眨眼,两根指头一边擦眼泪,一边比了颗心。 贺惟立马扭过头。 “梁青黛,你同意我退婚?”徐川心下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还能怎么样呢?继续死缠烂打,你只会更讨厌我。”青黛继续假哭,“徐川,祝你们未来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梁……青黛,你……其实也没那么……” “咳。”贺惟咳嗽一声。 “好了。”青黛打断徐川,“退婚这件事可大可小,不知道我们梁家又要被多少人嚼舌根……” “你放心。我会……” “徐家10%的股份好像还不错,大概可以表达你的诚意,堵住别人的嘴了吧?”青黛挤出一滴泪,“要是你还能亲自登门道歉就更好了。” “我……”徐川呼吸变急,“10%……” 他手上也才徐氏25%的股份而已。 “很为难吗?”青黛叹气,似一汪清泉般的眼神轻柔柔地落在他脸上,“我是缺这点钱吗?” 她垂眸一笑,竟有些示弱的味道,“如果可以,我难道不想选择一个事业有成的未婚夫?” 安静片刻,徐川沉声,“明白了。回去之后股权转让协议会送到你家。” 毛子竖起大拇指:不着痕迹咔咔一顿捧他哇。被你装到了。 青黛比起剪刀手:看看方蔓就知道了。他就吃这一套。再说……这个阶段的徐川没栽过跟头,对自己自信得很呢。他肯定觉得他赚的回来,嘻嘻。 毛子开唱:再见了钱钱~今夜我就要远航~ 徐川走出院门,最后回望了一眼。 院底大树下,高个男人指腹蹭过青黛的脸,青黛没躲,笑意盈盈。 徐川不会后悔。 徐川……不会后悔吗? 等人远去,贺惟静静挑动眉梢,“他怎么回事?” 青黛摇头叹气,“他有精神病。这种治好了也会流口水。” “精神病?”贺惟没笑,反而脸色骤然沉下来,“他们让你嫁给精神病?梁叔叔知道他的病?” “啊不是,”意识到贺惟没听懂自己的玩笑,青黛立刻把梁爸摘干净,“我爸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所以我一定要退婚。” “好。退婚。”贺惟深邃迷人的眼睛里蕴满了热忱和执着,“我…我最近在做小生意,也会赚钱了。你不用怕,我不会让别人为难你的。” 曾经那片风吹不动的湖泊,温柔裹住洒下来的一片热烈日光。 从此为她,喧嚣不息。 三个月时间转瞬即逝,到青黛该回城那天,她隔着车窗揪下贺惟的领带,“我再问你一遍,真的不跟我进城去做赘婿?” 贺惟顺从弯腰,摇头,“你先回家。” “我还没同意你的追求。”青黛松手,冷艳一哼,“酒局吧台帅哥扎堆,我没必要等你。” 贺惟瞳色加深,伸手按下车窗,侧过青黛下巴,往她脸边贴了个轻吻,“梁小姐,我不贪心。” 他的指尖轻点,从青黛脸颊缓缓滑到唇边,“给我留一个机会,好吗?” 青黛咬了贺惟一口,把人推出去,冷酷地关上车窗。 在车窗隔绝掉最后的声音之前,青黛说,“看你表现。” 贺惟独自站在原地,到来接人的车没影之后,他才重新把手机开机。 一堆工作消息接踵而至,他用力按住眉心,一条接一条回复。 打起精神。 他要快点走到青黛身边。 在这之后又过了六个月。 青黛和贺惟几乎每天在手机上聊天,多半是青黛分享生活,贺惟虽然回的不及时,但每一条都会回复。 青黛传了一张照片:“看,两只狗在打架。” 两小时后,贺惟,“你不要站的太近。那只黄狗眼神很凶,大概会咬人。” 贺惟:“你……在酒吧外面?” 青黛收到消息吓了一跳,一看照片,两条狗可不就是在酒吧门口咬架。 青黛:“:)我陪别人来玩。” 青黛:“我什么也没干。” 青黛:“不过,我就算干什么,你也不能把我怎么办。”配了一个非常嚣张的表情包。 贺惟:“……” 贺惟发来了一个定位。 距离她100米之外。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8 青黛从卡座坐起,看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定位,又不慌不忙躺回去。 在向阳村的三个月里,青黛曾问过贺惟为什么第一次见她,对她毫无反应,好像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似的。 贺惟怔住,只是一瞬间,他问,“你是因为这个才讨厌我?” 青黛不答,表情明显默认了。 贺惟漆黑的视线错开,他呼吸略重了些,极快地解释,“对不起。我有脸盲症,记不清人脸。但你不要讨厌我,我会努力记住你,我保证。” 说完,贺惟垂下头。 大概换谁都不想要喜欢的人记不住自己的脸。尤其……青黛还是别人口中那样独特漂亮的女生。 贺惟停顿了足足两分钟,长而密的眼睫挡住他眼底的恐慌和紧张,他想笑,却慌得根本无法调动面部僵硬的肌肉。 平常冷静得可怕的人不安到结巴,“在你那回受伤之后,我……我去过医院,但医生说…说我的病没法治。我只能多训练才可能……可能克服一点点。” 每个字眼都堵在嗓子眼,贺惟就逼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如果你介意我的病,可以拒绝我。” “但我希望,等我认出你的那一天,你可以回到我身边。” 青黛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脸盲,我还以为你眼瞎呢。毕竟我这么漂亮。” 一霎那,沉闷的气氛被打破,贺惟哭笑不得。 “你不用得意,我没答应你。”青黛戴起遮阳帽就往外跑,轻飘飘,“看你本事吧。” 贺惟久久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没舍得眨眼。 时间回到现在,酒吧内蓝紫色灯光在全场逡巡,时不时扫到青黛脸上。 青黛眯眼,看舞池中央群魔乱舞。 贺惟最多就敢发个定位吓吓她,怎么可能在一堆男男女女里准确无误地找到她? 青黛举起一杯果汁,凑到嘴边,回复贺惟,“你找得到我再说。” 贺惟秒回:“抬头。” 咔哒咔哒,青黛似乎听到自己脖子僵硬转动的声音。 面前笼下一片阴影,男人个子很高,一身富有质感的深墨绿双排扣西装,头发比起六个月前长了一些,全部梳到脑后。看起来像刚从生意桌下来。 自信强大,运筹帷幄。 时隔半年,原剧情后期改头换面的贺惟真正重新站在了青黛面前。 头顶死亡光线打下,他的五官仍帅得突出,瞬间吸引了整个包厢的注意。 “快看!快看混血大帅哥!” “这是谁家的少爷?我不记得我们圈子里有这样极品的一张脸啊。” “啊啊啊啊他来这里找人?找谁找谁?” 青黛不经意摸额头,装作没看见他。 不可能。 回城半年,她的打扮和穿着变了许多。 贺惟怎么可能一下就认出她? 他绝对是在瞎蒙。 旁边带她过来的朋友江宜小声,“青黛,这位大帅哥好像在看你哎。都快把你盯穿了。” 青黛:“……” 青黛抬头,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下,压细声线,“哈喽帅哥,你有事吗?” 贺惟说,“我在找人。她好像在这。” 江宜好奇,“你找谁?” 男人露出笑意,“找我喜欢的人。她叫……” “咳。”青黛放下果汁,“你找错了。” 江宜恨铁不成钢地戳她。 “好,麻烦了。”贺惟点头。 青黛满意,谁知面前男人脚尖一转,竟直接坐到她右边,替她隔开其他人。 “?” 贺惟浅浅笑,“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我喜欢的人。” 青黛没忍住,怼他:“……什么年代的搭讪话术?好老套。” 他个脸盲,看得出个鬼。 偷偷关注这边情况的人皆一脸吃瓜。 鉴于贺惟看起来实在有气场,长相和穿着也不简单,这群二世祖一时没敢赶人,就任由贺惟在包厢落座。 但贺惟什么也不干,不喝酒,不掺和他们的局,只在旁边安静地坐着。 唯独过于滚烫的视线像引人沉醉的陈年美酒,香醇的气息强势地裹住青黛。 有胆子大一点的女生过来敬贺惟的酒,“帅哥?喝一杯吗?” 贺惟隐在暗处,神情不明,“不好意思,我不接别人递的酒。” “啊?哦哦。”女生失望地走开。 “挺有派头。”青黛不屑嘀咕。 贺惟笑了一声,“我也不是一直这么有派头的。你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有什么好听的。我跟你不熟。”青黛侧过脸。 “一开始,我没有拒绝的资本,对所有人递的酒都来者不拒。喝到吐是最基本,没喝到进医院是万幸。”贺惟悠悠笑,“不过我一直挺开心。真的。” “因为你有病。”青黛哼道。 “我确实有病。”贺惟盯着青黛,慢慢向后靠,“他们每敬我一次,我就会想,贺惟也变成值得大老板敬酒的对象了吗?” “所以我开心。我终于可以离她更近一点了。” “你该。”青黛睨他,“你还敢喝酒?” “还有一次。” “什么?” 贺惟语调放松,像在开玩笑,只是眼神实在太过认真,“最后一次,留给她亲手递过来的交杯酒。” 青黛别开眼,脖子到耳朵连成一片烧起来,“你不仅眼睛有病,你脑子也坏了。” “知道我有病,你认识我?” “不认识。”青黛迅速反驳。 “好吧。”贺惟起身,“太晚了,我该带她回家了。” 青黛闻言立马左右看,没发现有跟她身型相似的女生。 突然,熟悉气息陡然贴近,贺惟把目瞪口呆的青黛从沙发上抱起。 贺惟说,“刚刚好像忘了介绍。我是贺惟,我喜欢的人……叫梁青黛。” 包厢里的二世祖基本认识青黛,被震撼住的呆瓜们排排坐。 有的反应迅速,“贺惟?是那个最近名声大噪的贺总?” “卧槽!幸好我没去找他的麻烦。我哥三令五申不许我惹他。说他可狠了。” “贺惟?靠靠靠!我家最近在找他合作啊!早知道刚才过去打个招呼了!” “青黛不是和徐家有婚约?” “你山顶洞人啊!退婚半年了都,人家还心甘情愿给青黛分了10%的股份。给方蔓气得差点呕血。” “听说徐大少爷最近不太好过吧,做啥赔啥,我都自愧不如。他和他老婆,也就是那方蔓,三天两头吵架。该啊。” …… 青黛负隅顽抗,粗声粗气,“你认错人了。” 贺惟把人搂得更紧,“是吗?” “嗯嗯!” “青黛。”迷幻的灯光下,贺惟眼中克制的笑意溢出,“如果现在的我还要靠外在才能认出你,那我就不配说喜欢。” 种田文男主他是个脸盲19(完) 直到被送到梁家别墅门口,青黛才缓过神,短促而慌张地出声:“啊!” 贺惟举起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无辜道,“我没欺负你。等下梁叔叔听见了来揍我,麻烦你帮我说句话。” “啊。”青黛不可思议,“你真的认得我?你不会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吧?” 贺惟慢悠悠,“我有这个闲钱,不如多带你吃几顿饭。” 该省则省,还实在,这点倒没变。 青黛抓安全带,本来准备逃跑,但她转念一想,贺惟也不算她的什么人,没必要心虚。 于是她大方直视贺惟,“没错,我就是梁青黛。六个月不见,说不进城就不进城,你是真行。” 贺惟关掉前照灯,车内瞬间陷入黑暗,他叹气,“我不太行。我每天都快死了。” 贺惟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在商界摸爬滚打的日子,对他一个从底层上来的普通人来说,大概尖锐又残酷。 想起先前贺惟说的喝进医院,青黛抠手指,“……既然人都快死了,就别做了。” 她说,“反正又不是没见过你又穷又抠的样子。我……我也不缺你这几块钱。” “你在安慰我吗?”尾音带了笑意,贺惟向前趴到方向盘上,在车顶的暖黄小灯下露出上半张脸。 那双眼睛里的笑如晴空一样明亮干净,贺惟说,“说好攒够了钱来娶你,我不食言。” 青黛哼了一声,不愿理他。 贺惟犹豫一瞬,但更怕青黛生气,于是他解释,“我说快死了,不是因为生意。” “……你说来我听听。究竟什么东西还能比贺惟你眼里的钱还重要?” 贺惟直起身,目视黑压压的前方,“你说的六个月不见,但对我来说,不是。” “什么意思?” “意思是……”贺惟面上很平静,实则紧张的按紧指尖,“我其实经常来a市看你。” 向阳村到a市,至少需要开七个小时的车。 而贺惟口中的“经常”,是开完一天的会,也要驱车前往a市。是前脚刚进医院,刚能下地就要赶往a市。是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单单因为想她,就开车过去看她。 一开始,贺惟确实没法在偌大的a市找到她,他只能守在青黛曾留下的家庭地址边偷偷等人。 幸好,他运气不错,五回里面能遇见青黛一两次。 来之不易的遇见,贺惟总是加倍珍惜。 慢慢的,那个身影就刻进了他的记忆。 “你刚才问我,是怎么认出你的。”贺惟露出思考的表情,“熟能生巧?” 羞涩的感情直白冲上青黛的脸,热烘烘的,“我看你说起情话也是熟能生巧!” “是吗?”贺惟垂眼,“我还觉得说得不够多。” “哦。你说的快死了,难不成是说不了情话憋死的?” “是想你……”贺惟看她,“想得快死了。” 青黛捂脸,推开车门,动作灵活地钻出去,“再见!” 她吸气,转身趴在车窗边,“看看你以前那个闷葫芦的死样子,现在才有了一点追人的样子。” 贺惟低头,与她对上视线,“那你是喜欢了?” 青黛清了清嗓子,突然道,“我喜不喜欢重要吗?反正某~些~人~不会对我的名声负责。他说,不会娶我的。” “我……” 还不等贺惟反应,青黛就一溜烟跑走了。 贺惟咽下解释的话。 说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如好好追人。 总归是他自己欠的账。 从那天以后,反倒是贺惟天天跟着青黛跑。青黛去哪,贺惟就去哪。 渐渐的,a市几乎传遍了最近上来的那位新贵贺总对梁大小姐一见钟情,一往而深。 梁大小姐呢,总是对人不冷不热的,看样子是不太喜欢,甚至有些厌烦。 a市新开盘的地产竞标会,魏氏房产十七楼会议室。 代表梁氏过来的青黛在接待区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外头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领头那位正是今早刚给她亲手做了早餐的贺惟。 在外人面前的贺惟,浑身上下散发一种不近人情的疏离感。看见青黛,他走到青黛身边,旁若无人地问,“今天早上的小笼包好吃吗?明天要不要换成鸡蛋饼?” “你做的还是外面买?” “我做。” “哦。可以。”青黛高贵冷艳。 贺惟带来的手下面面相觑。 完蛋了。贺总不会真的和外头传的一样,是一厢情愿的备胎吧……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贺惟的手抚过青黛耳廓,“今天的标书准备好了吗?” 青黛不躲,笑道,“当然,我熬了几个通宵。我肯定比你强。” 两人说笑着,外头又走进来一人,抱着文件,举止间有些畏缩。 两人都没注意,反倒是那人开口了,“梁…青黛。” 贺惟率先扭头,看了片刻,不明所以地低声问青黛,“谁?” 青黛揪着贺惟的手指玩,不情不愿地抬头,“谁啊?” “是我,我是徐川。”那人上前几步。 徐川瘦了很多,眼眶深深地陷进去,疲态尽显。 青黛收回视线,“我们关系应该没有好到见面要打招呼。下次当作不认识我就好,谢谢。” 徐川急切道,“我……我是想和你道个歉。方蔓她根本没我想象中那么好……她其实是个……” “够了。你们夫妻的事为什么要说给我听?”青黛拿起桌上文件,“你是来竞标的?那就做好你的事。” 路过徐川的时候,青黛笑,“从前在你眼里,我大概浑身都是缺点。不过我承认啊,所以我能向前走。” “而你呢。到现在你们夫妻两个过得一团糟,你却还只顾着责怪方蔓一个人?你看不见自己的缺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 “徐川,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青黛踩着高跟鞋,跟徐川印象中一样高傲地走远,走远,直至彻底跟他隔开两个世界。 他终于意识到,梁青黛作为一个别人口中空有美貌的“蠢货”,脸蛋下是内心充盈的灵魂。而他徐川,撕开家世和名气,只剩下空荡荡的枯地。 竞标会结束,青黛代表梁氏以3:2的投票拿下案子。 坐在贺惟副驾,她得意道,“怎么样?这半年你在努力,我也没歇着。服气吗?” 贺惟感叹,“心服口服。” 笑了半晌,青黛又说,“我觉得,你好歹是个a市新贵,就不要那么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了。” “我不同意。”贺惟平稳地把着方向盘,“我从向阳村走到a市,就是为了我的名字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出现你身边。随他们去说。” “行。跟着吧。”青黛看向窗外,“反正我跟某人不一样,我是会对别人的名声负责的。” “……” 贺惟没说话,一转方向盘,立马把车停到路边,他停顿几秒,“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你愿意对我负责?” “我负责。”青黛解开安全带,双手扭过贺惟的脸,大力的贴了个吻。 她哼道,“我梁青黛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喜欢你,我愿意负责。你服不服?” “我服。”贺惟按下青黛后颈,更热的呼吸在两人之间纠缠,湿润柔软相撞,无以言喻的激情烧遍全身。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积分*1000。” “现有积分:2000积分。”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不脱离。 青黛揪住贺惟胸前衣领,感受手下的好身材。 她没头没尾道,“你现在可以穿背心给我看了。” 贺惟笑出声,“就穿那件被你染坏的。” “你还留着?” “挂在床头。” 五彩斑斓的旖旎日日入梦,他终于如愿以偿。 种田文男主是个脸盲(番外) “老板,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助理放下资料,贺惟没看,专注批阅手下成堆的文件。 等签完最后一个字,暖橙色的夕阳透过十八楼的玻璃照在他的办公桌上,折射出冷淡的反光。 贺惟面无表情地盯着牛皮纸档案袋看了半晌,莫名发出一声轻笑,一点一点抽出里头的资料。 看见最顶端那个偏僻的地名,贺惟敛眉,心里像塞了块铅铁般直直下坠。 到走进破落不堪的草屋,贺惟还是没法相信事实。他在门外向助理确认了数十遍,每一遍得到的答案都是:里面的人是梁青黛。 那个曾经骄纵跋扈的梁青黛,那个非常、非常讨厌他的梁青黛。 他感到心慌意乱,迟钝地坐到梁青黛面前,脱口而出想问她还好吗,又硬生生咽下去。 怎么会好呢? 明明梁青黛在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贺惟到这里的原因,但贺惟不生气,也不想反驳。 因为她看起来已经痛不欲生。 贺惟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他看到了梁青黛床头零零散散的硬币,突然道,“给我一块钱,我就带你走。” 梁青黛表情厌恶,大声让他滚。 跟以往每次一样,拒绝所有来自于他的帮助。 “我等你三天。” 贺惟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 踏出破草屋的那一刻,他侧身对早早等在一边的助理说,“去城里找个医生。不,多找几位专家。可以加钱,尽量快一点。” 梁青黛看起来状况很糟。 “还有,建设这个村子的项目,我投了。” “好的。”助理快速记下,“老板,冒昧问一句,这是你喜欢的人?” “……”贺惟停顿,“不是。” 梁青黛那么讨厌他,应该不会想和他扯上关系。 如果梁青黛跟他回城,他可以给她提供一辈子不用发愁的生活,也可以给她介绍一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就算报答那年三个月的寄宿后,梁家帮他妈妈治病的恩情。 贺惟不知道,他迈出的这一脚会是两个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听到梁青黛急病去世的消息,贺惟正站在村口的老树下。 面前堆了一箱又一箱为她准备的行李,贺惟面色如初,慢慢地靠到老树上。 他掌心湿滑,甚至扶不住粗糙的老树。 助理看他脸色,“老板……你还好吗?” “我没事。”贺惟看着行李箱,心里某块曾经明亮的地方永久地枯萎下去,“替她……办好。” 他说不出那几个字。 助理点头。 “我走了。”贺惟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村子,“再见。” 为什么落后村子的石子路都一样难走。 他从向阳村走出来用了前半生,而走进这个村子,用了整整三年。 太迟了。 太迟了。 把那一点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意同她一起埋葬,重新冰冷又孤独地走向他该走的路。 他没那么喜欢梁青黛,只有一点点。 他必须承认。 几年后某个午后小憩,疲惫的贺惟睁开眼,眼前完全换了一副景象。 整个房间的布局是暖色调的,窗台还有几盆被剪得歪七扭八的盆景。 他坐在沙发上,直愣愣的。 一只手锁住他脖子,女声贴在他耳边,“贺老板!” 贺惟一惊,紧接着是隐怒。 这是哪位和他谈生意的手段? 简直乱来。 贺惟冷道,“松手。” “啊?”那只手得寸进尺,揉乱他的头发,“你在跟谁说话!” 贺惟扭头,费劲地看了许久,“你是哪位?谁派你来的?” 面前的女人为什么会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谁? “啊?啊?”女声嘶了一声,“我是谁?贺老板,你在玩角色扮演吗?好好,我陪你玩。” 长裙飘扬的女人立正站好,“我是梁青黛,梁氏集团新上任的ceo。有个东西想和贺老板谈一下。” 不等贺惟说话,青黛自问自答,“有个恋爱想跟贺老板谈一下。” 贺惟没理她的冷笑话,“梁青黛……你怎么会是梁青黛。” 他的脸色更冷,“我不喜欢别人开这种玩笑。你到底是谁?” “你背着我偷偷进修演技了?现在商战要考这个了吗?天呐宝宝,你真是压力太大了。”青黛把人头发揉得更乱,陪他玩,“我不是梁青黛,那你说,你眼里的梁青黛是怎么样的,我扮演一下。” 贺惟起身欲走,一跨出门都是陌生的景象,他掏出手机,准备联系助理。 点开通讯录,置顶赫然是“老婆”两个字。 他差点没捏住手机。 怎么回事? 贺惟逼自己冷静,翻到眼熟的号码,直接甩定位,“来这里接我,快点。” 对面显得很疑惑,“贺总,你不是说今天休假在家陪老婆吗?怎么了,被老板娘赶出来啦?” 贺惟:“……” 疯了。全都疯了。 他深吸气,坐回沙发。 莫名其妙,应该是个梦。 青黛笑嘻嘻地挂在沙发边,“怎么了嘛?你说说看,我肯定能演好梁青黛。” 贺惟路过她时,像肌肉记忆般捞了她一把,“站稳。你上次就摔……” 上次?什么上次? 贺惟立马松手,退后几步,准备接受来自大小姐的怒火。 大小姐倒依旧笑嘻嘻的,玩心上头,“你说呀。你觉得梁青黛是怎么样的?我演技挺好的,绝对能满足你。” 反正是个乱七八糟的梦,贺惟叹气,“至少不会对我这样笑。” 青黛上道地收了笑脸,一副爱搭不理的高傲模样,“这样?” 贺惟愣住,思绪变成一团乱麻,不自觉脱口而出,“梁小姐……” “嗯?”青黛故作不耐,“叫我干嘛?” “对不起。”贺惟突然道。 “什么?”青黛一下子不演了,双腿岔开跳到贺惟身上,“你道什么歉,你不会是背着我干坏事了吧。你喝酒了?” 青黛两手按在他的脖子上,前后晃他,“哪个人胆子这么大,敢给你劝酒。喝了多少?多少度的酒?你没有不舒服吧?” 贺惟的手快过他的脑子,扶住青黛的后腰。掌心触感真实,青黛没躲,反而将手盖在他的手上,虚虚地握住。 这种默契的暧昧,是演不出来。 他眯起眼,模糊不清的虚影里他想象中的那个人越来越清晰。 真的是……梁青黛么? 无声的泪从眼眶滚落。 他好像借了一双眼睛,得以窥见贺惟和梁青黛幸福的模样。 原来贺惟和梁青黛的相爱是这样的。 自然黏糊,互相纵容。 他是他,但又不是他。 他的梁小姐,不在这。 贺惟闭上眼,困意吞噬了他的神智。 “贺惟?贺惟!你怎么哭了?真有人欺负你了?”青黛说着起身,“我去帮你收拾他们。” “唔。”男人的大手把人抓回来,语气慢慢,“什么哭了?你在说什么?” 等青黛回身,男人神情无异,一掌亲昵压下她后背,唇瓣温温柔柔地蹭她,“说好了休假陪你,我这个月的全勤都不要了。你要跑去哪?” “……贺大老板还惦记你那一千块的全勤。你不演了?”青黛指自己,“我是谁?” 显然两人都很配合对方突然的莫名其妙,贺惟扬唇,“青黛。我的老婆。” “哦。”青黛松口气,“我还以为你工作压力太大疯了。今晚你得给我做大餐,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贺惟对先前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午睡后一睁眼青黛就坐在他身上,跟往常一样作弄他。 所以他没当回事,倒和青黛开玩笑,“疯的是我,没人安慰我吗?哎,想起我的全勤,我的心更痛了。” 青黛坐得更近,“贺惟大老板,你不许疯。” “我爱你。”她戳着贺惟的脸,“这样够了吗?” 贺惟闭着眼,薄而红润的唇代替手指,轻柔地从胸口一路往上,热腾腾地停在她脸边。 他在用心描摹爱人灵魂的形状。 “足够了。”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 在进入下一个世界前,毛子随口一说:哦,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下位男主开局厌世值95哦~ 青黛:…… 青黛:你怎么不等我被男主嘎了再告诉我? 过了两个和谐友爱的世界,她都忘了还有厌世值这大坑。 毛子搓手手:亲爱的宿主大大,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了,相信你一定可以圆满完成任务,把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青黛不吃这套:你见过几个女人? 毛子嘤嘤:就你一个。 青黛愁眉紧锁,忧心忡忡,心惊胆战,踌躇不前,惊恐万分。 毛子:……好了好了,不用演了。这个任务积分翻倍。你可以放心吃商城里心心念念的薄巧冰淇淋了。 那个传说中要80积分一份的冰淇淋。 青黛一秒收情绪:开工! 她睁眼。 面前一个黄衣小公子正手脚并用往上爬,他臂力不足,抓不牢墙头,只能靠两条腿不停猛蹬,动作滑稽,像随风摇曳的挂面。 “啊啊啊啊!”那小公子兀自叫起来,“阿姐!救救我!快点救我!” 还没收到剧情,青黛按兵不动,回头扫了一眼,大白天整个院子里竟没有一个下人,明显被故意调走了。 “你在做什么?”青黛问。 “逃跑啊,不明显吗?”小公子两只手抖得跟扑棱蛾子似的,仍固执地抠紧砖头,侧过来的半张脸通红,“阿姐,你忍心看我死吗?不,是看全家死。” “咱们家好好赚点银子不就成了吗,爹为什么要买个官职给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一个胸无点墨大草包!” “官场那是开玩笑的吗?我……我要是说错话了,咔擦一下,阿姐你就没有这么可爱的弟弟了!” 他咬牙,一耸一耸往上爬,“这个官我当不成,我不想死。” 身后传来怒喝,“竖子!封官的诏旨都下来了,你现在跑了才是诛九族的大罪!” 青黛学他语气:逆子!给我剧情^_^ 毛子:……喳。 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叫容青黛,方才在墙头的挂面是她的嫡亲弟弟容青奚。 四年前,天盛国刚结束持续几年的外战,恰逢新帝上位,国库空虚,难以维持庞大的军费开支和官员俸禄。 不知是朝中谁的主意,竟然开放了八品以下的部分官职,价高者得。不过此事没有摆在明面上,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那时的原话是:“朝中已经有这么多废物,不缺再塞进来几个。” 城中有名的富商纷纷砸大价钱,把自家宝贝儿子塞进去,颇有些背靠朝廷做生意的意味。 容家在天盛国皇城下世代从商,轮到容父容华新这一代时,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为此,他便动了买官的心思。 可容华新又倔又爱面子,迈不出那一步。到今年,上头一位大官雷厉风行地明令废除买官制。 峰回路转间,容华新从前的商友突然给他介绍了一个名额,还直言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六品官! 几番犹豫下,他抓住最后的机会,替自家儿子谋了一个从六品下的官职。 后来……后来跟容青奚料想的大差不差。 容青奚上了官场,没有一天不在闯祸,还偏偏被厌恶买官的大臣撞破。 事情一朝败露,本该诛九族的容家不知被哪位大人搭救,判决改成了驱逐出皇城,并没收大半家产。 这已经算风口浪尖下最轻微的处罚。 容家的结局,富贵惯了的一家四口在清贫的日子里接连早逝。 青黛:男主的影呢?……好好好,这回我是连男主的手都摸不到了是吧。 毛子自信微笑:何止摸呢,说不定你早就亲过了哟。 它嘿咻嘿咻地为宿主加油:这个世界你需要改变的就是你自己的be结局哦。加油吧!小青黛,走出你升官发财的人生路! 青黛:不用攻略男主了? 毛子:emm本次攻略男主是附加任务捏,你……可以不做。 青黛:你看不起我? 毛子眼珠乱转:嘻嘻。 “本世界任务:改写容青黛的be结局。完成积分:1000分” “附加任务:攻略男主。完成积分:1000分。” 青黛问:所以男主是谁? 毛子装神秘:他出现了,我会告诉你~ 青黛:好的呢~智障系统。 墙边一父一子还在拉扯,容华新骂声连连,“兔崽子,下来!” “我不!我不!” 青黛歪头,笑眯眯,“容青奚,下来。” 容青奚瞬间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松手。 一落地,他像只矫健的猴,跪扑到青黛脚下,“我人见人爱的阿姐,全府上下都听你的话,你这么厉害,这么有主意,肯定能救我的吧!” “小混球。”青黛看底下那张与她七分相像的脸,摸摸他额头,“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容青奚眼睛亮起来,眨巴眨巴。 青黛一锤定音,“爹,青奚说他愿意入朝。” 容青奚:“???” 御史台。 几位深绿官服的人坐在一处,“听说今日会来一位新同僚?” “呵。年纪轻轻官拜六品,谁知道是哪方势力塞进我们御史台的。” “唉呀。辉彦,这种话可不能被其他人听见。不许在新同僚面前说道闲话。” “你操这份心做什么?朝中谁不知道三方势力相互看不顺眼。不如猜猜新同僚是哪方的狗呢!” 这时,朱红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晨光熹微,金茫茫的光线一簇簇涌进来,把殿内照得无比亮堂。 来人一身深绿色官袍,腰间一条银制腰带。同样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修饰出少年人俊美修长的身型,像一株玉雕成的翠竹。 少年谦逊有礼地拱手,动作干净利落,不免引人好感,“诸位好。下官容青奚,见过各位大人。”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 殿内有霎那安静,先前被叫辉彦的率先不屑扭头,“哼,受不起。我们是同级,你不用想着巴结我们。” 少年人直起身,不卑不亢,“不学礼,无以立。在座各位大人都是青奚的前辈,完全受得青奚这一礼。” 曹辉彦说少年在巴结、在讨好,少年却说自己是守礼,是尊重,还无形中抬高了在场的同僚。 此话一说,探究和敌意的视线逐渐少了大半。 他们对懂事伶俐的人总是格外宽容。 一位面容白皙清秀的男子站起,“容侍御史,你的位子在这边,请随我来。” 少年点头,“有劳了,多谢大人。” 毛子按捺不住飘过来:他们没发现吧! 深绿官袍的少年,也就是青黛,悠悠比了个ok的手势:我办事,你放心。 既然原剧情中容家悲剧的导火索是草包弟弟当官,他上去会闯祸,逃跑也不成,那她就把火星子掐灭在摇篮。 这官场,由她容青黛来上。 说不定在朝廷上还能撞见她附加任务的攻略对象。面对任务附加一千积分,青黛传统血脉瞬间觉醒,发动技能“来都来了”、“不拿白不拿”。 原主心思灵巧,性格八面玲珑又讨喜,小时侯还以女子之身面试进了当朝太傅一手承办的拙行书院。 加之两姐弟是双生子,容貌相似,她来暂代容青奚最合适不过。 不过,是暂代。 毕竟此举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真正的容青奚,正老老实实蹲在书房埋头苦学。 目前学习进度:一天只翻了一页书册,并终于知道书里写的“老子”,是著名的道家学派创始人,而不是他们一群狐朋狗友的自称。 他笔头咬烂了几根,也不敢踏出房门半步。 无他,只因阿姐出门前,春风和煦地摸他狗头,“阿奚,好好学习,否则就不给你月例银子了哦。” 切,他都多大的人了,还会怕这个? 容青奚一把鼻涕一把泪,抱住姐姐大腿,“不!要!啊!阿姐,我最最最漂亮的阿姐,我一定刻苦读书!头……呃…上吊……刺呃……刺屁股!” 因为他坚信,只要姐姐发话,就算他饿死,全家上下也不会有人敢给他一枚铜钱的! 青黛合上房门,上锁,丢锁。 “是头悬梁,锥刺股。小混球。” 青黛落座,那位带她过来的正好坐她左手边,他弯腰,递过备齐的笔墨纸砚,“在下沈文,也是御史台的侍御史,以后就是一起共事的同僚了。” 沈文看她一眼,少年从额头到鼻尖精致秀美,肤色细腻清透,举止温雅大方,猜想定是从大户人家里如珠似玉养出来的小少爷。 那群明争暗斗的老油条为了往御史台塞人,竟不惜舍弃自家宝贝疙瘩? 青黛弯唇,“沈兄?” “啊。”沈文回神,“抱歉,冒犯了。” “无事。”青黛坐姿端正,一边执笔署名,一边叹气,“生得如此俊俏,在下也是颇为苦恼。” “哈哈哈哈。”沈文笑起来,尴尬的气氛消匿无踪,“你的相貌确实是夸得!” 两人氛围变好,远处的曹辉彦骂道,“蠢货。还不知是哪方插进来的眼线,居然敢和他聊得这么热切。” 有人帮说话,“看新同僚的谈吐举止皆是上等,不像硬塞进来的人。人家光明正大考进来的不成吗?” “你懂什么!”曹辉彦骂骂咧咧,“我们御史台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当今天盛国朝廷内主要有两派,一派以废太子为首,手下有可掌管六部的尚书令;另一派则以宠妃所出的五皇子为首,背靠辅国大将军。 他们御史台作为中央监察机构,负责纠察、弹劾官员,由辅佐过上一任皇帝的孔太傅坐镇,保住肃整官场的权威,算是一派中立势力。 是以,另外两方都想方设法往这里头塞人。 曹辉彦呸了一声,“塞塞塞,如果我们不多点心眼,整个御史台就成筛子了。” “哎呦!”一人扶着腰站起,“先别管这个,后头积压的公文到底有没有人可以整理?过几日就要跟孔老汇报了。” 其他人闻言马上低头,把眼睛往桌底塞。 曹辉彦:“别看我!我公文多的很。” “啊———” “各位大人。”青黛站起,一拱手,“如果不嫌弃在下手脚较慢,在下可以代劳。” “真的?后头可是有几书柜的陈年旧物,我看一眼都头疼,你当真愿意做?” 青黛笑意浅淡,神采如旭日熠熠,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她不夸夸其谈,仍旧态度谦虚,“在下只能尽力而为。” 曹辉彦马上起身,“你不捣乱就算了不起。” “我得看着你做,后头弄得一团糟,挨骂的是我们。” 他不放心,还是留个心眼。万一真是另外两方塞进来,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刚转角迈入后头暗室,细小微尘无孔不入地钻进喉腔,曹辉彦猛咳,连连后退。 他扭头看青黛,青黛从衣袖中拿出一块方巾掩上口鼻,翻开记录册,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曹辉彦:“……你准备倒是充足。” 青黛专注记录,笔下没停,“暗室逼仄难行,大人若觉得不舒服,可以退至门外等候。” 潜台词,别站着碍事了。 曹辉彦:“……” 先前看着一团白棉花似的,实则一点亏都不吃。 好一个绵里藏针的性格。 他靠在墙角,久到腰腿酸麻,面前的小少年依旧身姿挺拔,握笔有力,转眼间已经整理好了大半。 曹辉彦:“……” 傍晚,御史台的人陆陆续续回家。 一人勾上曹辉彦的肩,“怎么样?看出来容小兄弟是谁的人了吗?” “没有。” “老兄,那你盯了他一整天算什么啊?” 曹辉彦闷头走,“算他狠!” 青黛整理完所有公文,神清气爽地走出殿门。 还没走两步,一只大而有力的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像一团灼灼燃烧的烈火。 把人带到角落,陌生的男声压低,“小废物,别动。”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3 青黛侧眼,身后人贴得不近,特意与她隔开了距离。男人周身一道醒神的苏合香,瞥见的一块衣角也是上等的好料子。 是位贵人。官阶大概比她高。 青黛就不动了。 见随手抓过来的瘦弱文官竟没有意料中的惊慌失措,男人嘴角轻勾,眼神冷漠。 两人隐在墙角,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祖宗怎么又自己跑了?” “他气性大得很。罢了,我们自行进宫面圣吧。” “要不是他爹是辅国大将军,他有几条命可以乱来?真不把圣上放眼里,唉……臭小子。” “别说了。快些走。” 说话声远去,男人立马松手,退远几步,转身往反方向走。 “大人。”青黛出声,“您认识我?” “哈?”男人回头,“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重音落在最后一个“你”字,带股欠揍的嚣张。 他目若朗星,一身黑色长袍,衣领和袖口露出红蓝内衬,右耳下一条黑玛瑙银饰,看似内敛,实则张扬。 青黛疑惑,“那为何方才要随口唤在下废物?” 她一笑,清瘦身影嵌入背后漫天红霞中,独树一帜的孤影气质斐然,“在下以为遇见熟人了呢。” 对一个根本不了解的陌生人,没资格张嘴就贬低。 男人皱眉,张嘴欲讽,却又被这一番话弄得使不上骂劲似的,他看着青黛的官袍道,“什么熟人?满朝文官都是废物。你自然也是。” 青黛了然。 她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男人的相貌和气度倒是符合气运之子的条件,但毛子说过攻略对象与她是旧识。 纵观原主的人生轨迹,最有可能遇见男主的情况,就是在拙行书院求学的时期。 没记错的话,拙行书院只能通过太傅面试得到名额,当年她那一届,一共才十个学生。 要么面前这位才智过人,文武双全,要么他就不是攻略对象。 毛子没动静,看来不是他。 “担不起,担不起。”青黛退了一步,“大人竟把在下和其他官场前辈一概而论,真是折煞在下了!” 某只武将:“……”没有在夸你。 男人意味不明地嗤笑,快步越过她,“下次再见,希望你还能这么大胆。” 青黛悠悠挑眉。 这就大胆了? 她的大巴掌没有扇到他脸上,已经很有礼貌了。 第二日御史台内。 沈文目瞪口呆,“容兄,你竟真的一天整理完了几书柜的公文?” 他站起,坐下,又站起,最后从柜子上随手抽出一册,“这是哪个案子?” 青黛按照记下的坐标,翻开记录册,准确无误地说清对应案子的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和结果。 沈文粗略地扫了册子一眼,而后目光一凝,慢慢地看,越看越心惊。 他来不及合上就开始鼓掌,“容兄,佩服!你……你绝非池中物,必有出头的一日啊。” 别以为整理公文只是个不用费脑子的活儿,不然其他同僚也不会纷纷推脱。 御史台的案子大多是官吏犯罪案件、重大疑难案件。单拿一个案子来说,期间人证物证等相关材料多如牛毛,绝非看一遍就能厘清事实。 更何况是整整一个暗室的案子。 只能说容青奚头脑清晰、心思缜密的程度远远大过他外表看起来那样温软。 此刻的沈文为曾经一闪过的猜疑和质疑感到羞耻。 这样的人绝对是靠自己的本事进来的。 原先觉得容小兄弟年纪轻轻官拜六品有猫腻,现在看来,他绝不止于此啊! 两人走出暗室,沈文神采飞扬,不停和青黛攀谈,青黛也一一应答。 殿内其他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到曹辉彦身上,他笔下一顿,粗声,“看我做甚?人家就是有本事在一天内做完。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哎哎。”一人钻过来,悄声,“你一天前不是还看那小子不顺眼,才一天,你就输得心服口服了?” “去去去。”曹辉彦骂道,他眉弓凸出,一竖眉,倒立的两条眉毛显得很凶。 他第一个到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后头的暗室。那里不仅整整齐齐,一旁桌案上放的记录册,字迹如行云流水,每个案子写得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殿前有响动,才慌乱跑出来。 “曹兄啊曹兄,你还敢说你不服?” “谁说我服他?” “那你愿意不针对他了?” “我又不是没脑子的武将,没必要把所有人都咬一口。”曹辉彦低头写字,“我只是觉得,他不像另外两方塞进来的人。” “哟。这回不觉得容小兄弟是塞进来的了?” “哼哼。”曹辉彦放下笔,脸皮一扯,露出一个生硬的笑,“要他是外人的眼线,那我看御史台迟早要完。” 他们一屋人都不够容青奚那个毛头小子玩的。 “说话就说话,别笑。当自己是容兄那样的玉面小郎君吗,你笑得好丑。” “……” 御史台就这样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有一日,一位内侍突然弯着腰进来传口喻,“各位大人,贵妃娘娘有请~娘娘体恤各位大人辛劳,邀请满朝文武官去御园小憩~” 曹辉彦脸一黑,“青天白日,那人又开始造孽。大家手头的公文不处理了吗?” “嘘嘘嘘!” 沈文给点了碎银,“明白了,御史台的人随后就到。” 对上青黛好奇的视线,沈文欲言又止,只轻声道,“我们去走个过场就回来。千万、千万不要得罪人。尤其是……贵妃娘娘的人。” 一路上,能见到的景象皆极尽奢华,青黛跟在沈文身后,听他絮絮叨叨地介绍了许多。 那位贵妃姓陈,是辅国大将军的妹妹。她盛宠不衰,近几年干了不少荒唐事。三天两头让百官罢工,流连御园,只算其中的一件。 但正因为有皇帝和哥哥,她所出的五皇子才仅仅六岁,在朝中就已有了一派支持势力。 青黛站得远,遥遥望湖心亭中雍容华贵的女人,风吹起轻纱,露出边缘一块眼熟的黑色衣袍。 ……是他。 青黛观望片刻,觉得自己该退场了。 身边匆匆而过的宫女们激动,“啊啊啊是定远将军!等下我过去奉茶,要好好瞧一眼!” “他许久不来宫中了。最近倒常常往贵妃娘娘这边跑。” “听说他还未曾婚配,房内连暖床都没有。可真是一位难得的良婿。” 几位宫女走得急,又都很兴奋,一下不小心撞上青黛的手臂。 青黛牢牢接住玉碟,轻声,“小心。” 宫女脸颊绯红,连声道谢。 碟中的一颗红桃滚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到岸边,直直砸进湖面。 这样微小的声响本该淹没在嘈杂的环境中,偏偏那块黑袍一动,竟起身往这边看。 对视的一刻,青黛清晰看到他在笑。 无关什么重逢的惊与喜,是一种“终于落到我手上”的嘲笑。 五皇子一派,官阶正五品,定远将军。 陈逢酒。 他提步这边走。 御园小路的尽头,恰时迈入一道紫衣身影。 毛子发出尖锐暴鸣:出!现!了!你的附加任务对象!你叽己小心哦~ 青黛:……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4 等那道紫衣身影彻底迈入御园,偌大的露天场地竟瞬间噤声,宫女慌不迭地跪下行礼,一旁大声谈笑的武将们也面色阴沉。 陈逢酒原先往青黛这边大步走,那神情活像见到了什么得趣的小玩意儿。 只是那点兴味在目光触及青黛身后的男人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逢酒一嗤,满脸不悦。 眼见着要走到青黛身边,他脚步更快,径直越过青黛,往后走,“早知靳大人赏脸,该多准备几位贴心的美娇娘才是。” 他状似贴心道,“听闻大人依旧孤身一人,府内连位照应的人都没有。高处不胜寒啊,我现在唤来如何?” 他对面男声冷韵,似雪意涔涔,“不必。” 青黛心下一颤,默默回头。 来人一袭暗纹深紫官袍,腰间束金玉带,除这套雍容官服外,只余头顶一支宝相花纹木簪,别无其他配饰。 观他长相,品貌非凡。一双山岚色丹凤眼,内勾外翘,像掩在深林薄雾后那点分外勾人的翠色。 只是气质过于冷淡,让人不禁慨叹,拨云见日后竟是了无生趣的刺骨冰雪。 废太子一派,官阶正二品,尚书令。 靳鹤浊。 陈逢酒自然晓得眼前人不近女色,就是乐意让他心里不痛快。 “哈哈哈哈哈。靳大人是何等清风朗月,定不愿与我等同流合污。今日过来,是为何事呢?” 靳鹤浊浅色的瞳孔从奢糜的酒色收回,“其他时候,我不管。前日韶州刚闹了洪灾,劳请贵妃娘娘将六部的人手……还我。” “洪灾?”陈逢酒皱眉,一脚踹过旁边嘻嘻哈哈的将领,“确有此事?” 将领看看两人脸色,点头,“是……” “百姓死伤如何?这种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将领唯唯诺诺,“就……发了一场大水,淹掉几块农田,死了几个人而已……还……还没咱们打一场战死得多咧。” “将军,咱们管的是领兵打仗,这种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陈逢酒一把扯下他衣领,剑鞘往人脑门顶,寒声,“死了几个人是多少?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没听懂?” “死了三百多。” 陈逢酒暗骂一声,左右看一眼,摔了宫女捧着的茶盏。 所有人齐齐向这边看过来,陈逢酒大声,“有事要做的快点滚!别赖在这碍眼。” 在荒唐奢侈的花园里满脸抗拒的部分官员如蒙大赦,感激地看向靳鹤浊,纷纷往御园外跑。 沈文不知从哪钻出来,一把拉过青黛,“快走快走,回去干活儿了。待在这可太难受了,什么时候被咔嚓了都不好说。” “哦,好的。”青黛愣愣跟着跑。 与靳鹤浊错身的那一瞬间,青黛好像看到了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 但仅仅是瞬息间,靳鹤浊面色如常,转身离开御园。 毛子手动撒花,划重点:来了来了,他来了。你的一千积分他出现了~ 青黛低头,脑中和他有关的记忆自动苏醒,一幕幕连成画面。 当年周太傅亲自创办拙行书院,在全国范围内亲自招收十到十五岁聪明伶俐的孩子。 他顶下各方压力,直言只有合格的学生能进入他的书院。而且学生进入书院后,得抛开身份阶级,以假名代称。无关贫贱富贵,以平等方式求学。 他本意是为朝廷输送中坚力量,当初容青黛能以女子身份进入也算破格录取。 十岁的容青黛第一次离开父母家人,却不害怕,反而一路兴奋不已。 拙行书院坐落深山内,容青黛沿着夹在竹林中的石阶而上,哼哧哼哧走了半天,一位漂亮的白衣姑娘坐在尽头,见到她,转身欲走。 “哎哎哎!”容青黛当机立断往上跑,自来熟地揽过小姐姐的肩膀,“哼哼,夫子匡我,说什么我是书院内唯一的女孩子,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白衣小姑娘拼命往远处躲,被容青黛抓得很紧。她挣扎片刻,默默放下手,脚步加快。 容青黛抬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发觉自己才到白衣小姑娘的胸口,“你比我高,所以你是姐姐吗?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在家都是做姐姐的那个,想不到来这能有个姐姐。往后五年咱俩可以做个伴。” “噢噢噢,你怎么对进书院的路这么熟呀?你来很久了么?” 容青黛说了一路,直到那白衣小姑娘把她领到卧室门前,她一眨那双山岚色的眼睛,终于吐出几个字,“这是你住的地方。” “另外,我是男子。” 十岁的容青黛瞳孔地震。 对面那人白瓷一般的肤色透红,还真像抹了胭脂的女孩儿,“笨蛋。下次别认错了。” 这就是和少年靳鹤浊的初遇。 画面一转,到五年后两人从书院出师那天。两人情思懵懂,谁也不敢先开口挽留。 少年靳鹤浊内心狂跳,突然郑重又珍惜地把额头贴到她额头,他说,“阿黛,若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明日巳时,在书院门口等我。” “为何要等到明日?” 靳鹤浊但笑不语。 笨蛋阿黛。 一日之内准备聘书、礼书和迎书,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了。 “好吧。小禾,我等你!” 回忆的最后,容青黛等了整整一天,也没能等到她的心上人。 她回去之后轰轰烈烈地发了一场烧,迷迷糊糊中是她的小禾怎么也喊不停的背影。 病好之后,容青黛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当年究竟是什么事情绊住了他,还把她的小禾变成如今厌世值高达95的样子。 见青黛神色犹豫,沈文主动问,“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方才那位很有气派的大人是谁?看他官袍,应该是正二品的大官吧?” 沈文长叹一声,面上浮现敬佩,“那位啊,尚书令靳鹤浊大人。他……唉,总之也别惹他就对了。” 他按下青黛的肩膀,已经打心底把青黛当作万里挑一的宝贝后辈,很小声,“别看他长得芝兰玉树的,实则他……哎!我不好多说。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靳家上下除了他,全部被灭门了。” 青黛浑身发冷。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5 当初书院一别后的高烧似乎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青黛脑中迷糊,一下被击得眩晕。 有年凛冬,容家过冬衣物送来的迟。少年靳鹤浊只多看了眼她冻红的手,第二日就独自把满满一箱暖炉、围脖和裘皮搬到她房内。 少年靳鹤浊站在雪地里,竭力作出一副冷淡的表情,频频往她脸上看的眼神却破了功。 “拿去用。你不要冻傻了。” 容青黛趴在窗檐,仰头看他,“那你怎么办?我偷看到你的家书了,这是你娘亲亲手绣给你的,我不能用。” “笨蛋。你怎么不多看几行。”靳鹤浊鼻尖通红,眼睫上沾了雪,眨眼时透出别扭的可爱,“……可以用。” 最前面两个字被咕哝在喉咙里,容青黛没听清,“什么?” 靳鹤浊垂眼,“你可以用。” “可这是……” 靳鹤浊转头,看向家乡的方向,他语气淡淡,又隐含些许隐秘的期待,“等出了学院,我带你认识我的爹娘。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十五岁的靳鹤浊。 学有所成,壮志将酬。 即将团聚的亲人在远方,情意相投的爱人在身边。 散落的雪花融化在肩头,靳鹤浊心中湿漉漉又沉甸甸。他眼底笑意比一地雪光更明亮,“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一定。” 少女嗖得一下关上木窗,声音闷闷,“我这么聪明,谁都会喜欢我的!” 雪地的身影静静伫立,过一会儿,他兀自露出一点笑容。 “嗯。” 青黛抓紧沈文的衣袖,牙关颤抖,“灭……门?靳家怎么会………他们都是好人啊!” 沈文以为她是被灭门吓到,拍拍她的背,“这件事不可以再说了。” “我……”青黛忍下情绪,“我只问一个问题。是什么时候的事?” 转眼间,两人已经走到御史台殿门口,沈文再三确认了一遍周围没人,低声,“四年前。” 四年前…… 他们离开拙行书院的那一年,也是靳鹤浊不告而别的那一年。 “靳家不是一般人家。靳大人的父亲,是当年的大理寺卿。”沈文深深叹,指了指脚下踩着的皇宫,再指了指天空,“这位的命令。” “所以容兄,你权当听过就忘,切忌过多猜疑此案。”沈文加强语气,“盖棺定论,没有余地。” 殿门这时突然一声响,沈文吓得浑身一抖,脸都白了几分。 门后却是曹辉彦那张周正的脸,他不悦,“站那做什么?不干活啊?” “哎哎,来了。”沈文示意青黛跟上,自己提着官袍往上走。 迈入门槛,曹辉彦小声,“敢提这件事,你活腻了?你自己活够了,别拉上人家小辈。” 沈文连连叹气,“明白。此事我做的不妥。容兄是位有分寸的,他有数。” 青黛低头迈上台阶,每踏一步只是身体本能反应,实则肢体冷得毫无知觉。 皇帝的命令? 靳家是犯了什么大错,才遭到灭门之祸? 靳鹤浊又为何能够死里逃生,还能扶摇直上官拜二品? 而这些在皇城民间竟然没一点风声。 靳父是一位从三品的文官,涉及官吏的重大案件理应记录在御史台。可她刚来御史台主动请缨整理旧案时,却没发现这一案。 想必他高到可怕的厌世值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毛子浮在她脸边问:现在朝中分为废太子和五皇子两派,你要查案,就要有势力。要选择站队吗?是过去协助男主,还是潜入敌方阵营? 青黛翻开公文,落笔成锋:我要升官,也要查案,但我谁也不站。 靳鹤浊受此重创,不会轻易动情。就算有情,以他如今个性,大概会刻意抹去这段过去。 她不想成为跟在身后帮助靳鹤浊的人,她要做的,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合作对象。 中立的御史台就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沈文虽对青黛为人处事很放心,但她初闻时反应极大,而且靳家灭门案又是个容易引火烧身的案子。 他暗中惴惴,观察了几日。 青黛倒每日如常,照样与他们同僚说笑,手下公文处理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沈文试探,“青奚?近日在忙什么?” “自然是整理御史台的公文。”青黛放下笔,看殿内闲聊的同僚,“今日,孔太傅不是要来么?” 孔宁,官阶正一品,御史台的隐形老大。 所有人齐齐顿住,而后开始兵荒马乱地翻书,着急者冷汗直涌,摆烂者已经开始往膝盖下、屁股等容易受刑的地方塞棉花。 沈文:“……” 青黛摇头失笑。 一本书从门外飞进来,直冲冲砸向塞棉花的那位,中气十足的声音紧随其后,“死小子,我看你还是被罚得少了!” 孔宁鬓间黑白发交杂,目光炯炯,腰杆挺得笔直,“一群臭烘烘、闹腾腾的浑小子,看见你们就糟心!” 青黛适时起身,恭恭敬敬道,“孔太傅,下官是前几日刚入殿内的侍御史容青奚,恭请德安。” 别处人仰马翻,这道声音像骤然滴落玉石的淅淅春雨,沁人心脾。 孔宁转头,再看身形相貌,又是一阵迎面清风,他心中火气渐缓,盯着青黛的脸思索。 什么时候招进来的人?他怎么没印象了。 听到“容青奚”三个字,孔宁出声,“哦。我知道你。” “小文和辉彦同我说了,你把暗室的公文处理的很好。” 青黛扬眉,视线与曹辉彦相撞,“份内之责,不敢自大。” 曹辉彦没料到孔老会说这个,低头懊恼不已。 “我这两个学生可不轻易夸人。”孔宁出其不意道,“那今日,就你先与我这老头聊聊吧。” 沈文:“老师!青奚他刚来………” “下官遵命。”青黛不慌不忙,暗中朝沈文使了个眼神。 两人在书桌前一坐一站,孔宁问道,“你叫容青奚,是么?” “考进御史台的人,我一般不会过问。但不巧,今年殿试的主考官是我。一共九百零三位考生,大概是我老头子年纪大了,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他锐利的眼神锁在青黛身上,寸寸盯过她的表情。 青黛没露出慌张的神色,心底倒想笑。 遇上这种大佬,自家那个小混球确实该溃不成军。 青黛摸着腰间银带,深深行了个跪礼,“孔大人,在下官回答您之前,下官心中有一事实在不解,劳请大人为下官解惑。”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6 孔宁正在看几日前青黛整理的记录册,闻言道:“你说。” “御史台不入废太子和五皇子两方争权之斗,是为君?为国?还是为民?” 这个问题很简单。 她在试探孔太傅的立场。 是愚忠于当今昏聩的皇帝,是稳坐高台等任意一位皇家血脉上位,还是……为天下百姓择明主而栖。 孔宁默了片刻,眼角细纹绽开,“你问得很好。” 青黛摊平手掌贴上冰凉的地面,静静叩首,等待孔宁的回答。 孔宁一叹,开口怅然,答道:“为民。” “下官亦是。” “恩泽百姓,为政之本。”处于这般境地,青黛不低声下气,也没有奉承讨好,字字明志,“下官出身商贾,幸而得此机缘。今进入御史台,不惧生死,只求无愧于心。” 青黛跪伏在地,脊背到腰腹一路笔直,宛如折不断的苍竹,“如此,若大人仍在意下官是如何进来的,下官甘愿受罚。” 一番话下来,从确定孔宁的立场,到表明自己同样一颗拳拳为民之心,又隐晦地摊开了未来升官路上的阻碍———这名额是买来的。 书房内寂静无声,外殿同僚的脚步声、说话声、翻书声不甚清晰,传到这儿只余微弱的杂音。 孔宁啪得一声合上记录册。 “哈哈哈哈哈哈。”孔宁大笑出声,十分畅快,“你这小子如此紧张做甚?我又不是老周那等迂腐的家伙!” “起来罢。” 青黛没动。 孔宁哼哼,“行了行了。对于买官,我虽不支持,但也不至于厌恶反对。” “总归你不是个硬塞进来的草包。从今往后,就在御史台看看你的本事吧。” 青黛直起身,“多谢大人。” “嗯。”孔宁忽然抬头看她,“往后你就和小文他们一样,叫我老师便好。” 御史台的官员众多,但孔宁愿意认作学生的少之又少。他掌管十余年,收下的学生不到十位。 正一品大官的亲授学生,几乎是朝廷升官路上一块金闪闪的招牌。 深绿官袍的少年脸上难得的错愕,“下官……” 孔宁满意又嫌弃,“听到了就赶紧下去,别站着碍事了。” “下去下去。” 青黛不敢惹他嫌,行云流水地做了个三叩首的拜师礼,推门而出的瞬间,她说,“青奚,多谢……老师教诲。” 合上房门,孔宁故作严肃的表情立刻褪去,洋洋自得,“那冷面小子有什么了不起?这回我的学生肯定比老周的强。” 他口中的老周,废太子的夫子周定弗,也是当年创办拙行书院的那位太傅。 同样也是……尚书令靳鹤浊的老师。 毛子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给青黛鼓掌:好!升官发财阶段一完成!收服一位正一品大佬!积分近在眼前啦~ 青黛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有老大顶着,就算未来容家买官一事被揭发,对她也不会再产生什么影响了。 孔宁会一力保她。 排除一大隐患,接下来几天青黛在御史台干得越发如鱼得水,还得到孔宁提拔,跟在他身后协办了几个案子。 青黛直接从官阶从六品下的侍御史晋升为正四品的御史中丞。 殿内同僚又是心惊又是佩服,唯独沈文与有荣焉,活像升官的是自己。 升官的诏书一下,孔宁便意味深长:“青奚,你今日就去吏部拿授官文书。” “今日?学生手上还有……” “就今日。”孔宁留下三个字,悠哉悠哉晃荡出去了。 等青黛到吏部,看吏部人人自危的模样,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 今日不巧,尚书令靳大人正在吏部当值。 青黛:“……” 孔宁,不顾别人死活·单纯爱炫耀爱徒的老师一枚。 青黛一脚迈入门槛,看见殿内背对而立的紫衣背影,头皮发麻,立刻悄无声息地收脚。 窗边身影一动,那道凉到心底的视线静静落在青黛低垂的发顶。 靳鹤浊没说话,吏部众人谁也没敢先开口,纷纷放浅呼吸。 殿中一阵难以捉摸的死寂。 青黛拱手行礼,“参见尚书令大人。下官御史台容青奚,今日特来取授官文书。” 靳鹤浊异常冷淡,“嗯。” 吏部官员之间小心传递眼神。 靳大人是不喜欢御史台这位? 果然!御史台的人不可轻易接近。幸好,他们那时互相推脱掉了容青奚的升职文书,扔给了官阶次等的人来做。 这态度弄得吏部人心惶惶,生怕行差踏错,下一个遭罪的就是自己,以至于无一人有动作。 他们不动,青黛也不觉尴尬,十分自如地站在门边做模特。 逆光而立,光影挺好的,看她多摆几个pose迷死对面的靳鹤浊。 毛子:……可怜的孩子。看来这次任务真的太难,都把你逼疯了。 在青黛换到第二个动作的时候,靳鹤浊出声,不知是对谁说,“授官文书,需要我教一遍么?” 坐在角落的一位小官僵硬起身,拿着册子一路小跑到青黛跟前,结结巴巴,“容大人,都…都在这了。早……早早就备好了。” “多谢。”青黛双手接过,发觉对面的人仍在不停颤抖。 她一停顿,当即翻开册子,“哇喔。通篇用词严谨流畅,字迹漂亮大方。多谢同僚,为在下授官文书增光添彩。” 吏部的那位年轻小官愣住,一时忘了害怕,眼珠子贴在青黛身上都不转了。 青黛拱手行礼,朝吏部众人告别,最后停在靳鹤浊的方向,“靳大人,下官告辞。” 瘦削高挑的背影利落远去,靳鹤浊神情寡淡,指尖一点点陷入皮肉里。 负责青黛的文书的小官不敢抬头,后怕袭来。 靳鹤浊没甚反应,只淡声,“自己去领赏。” 小官:“?” 吏部众人:“???” 惊!互相看不对付的御史台后起之秀容青奚竟人俊心善!是块天大的肥差! 此后青黛几阶升官路,吏部众人:上班暂停,我去授官。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7 靳鹤浊在殿内待了片刻,许久不曾感受的躁意与不安在皮下疯狂乱窜,撞击、啃噬他的陈年旧伤。 从楠木窗里望出去的皇宫,是一片刺目的红。 是悲,是痛,还是恨? 他分不清。 靳鹤浊面无表情,轻抚身上质地华贵的官袍,掌心比绸缎更凉。 别靠近他。 那人明明该一生顺遂无虞。 而不是与他这种从里到外都烂透了的人混为一谈。 靳鹤浊难得提早放值。刚走出吏部,一道清亮的嗓音在背后缓缓响起。 “小禾。” 靳鹤浊立在原地。 他回身,目光凝住,似乎在辨认眼前人。半晌之后,他才道,“容大人,你在叫谁?” 他眼中毫无愠色,但任谁也该品出这位六部掌权人的不悦。 见到是靳鹤浊,青黛眼中盈盈笑意转为错愕,懊恼垂眸,“是尚书令大人?我方才以为见到了我姐姐的同窗挚友呢。有所冒犯,下官知错。” 几个时辰前刚刚见过面,甚至连昭示身份的官袍都没换,究竟是怎么“认错”的? 靳鹤浊:“……” 毛子目瞪口呆:不是,不是,姐姐你硬试探啊!就硬来呗! 青黛:你不懂,聪明人尤其会打太极。^_^我就不给他装听不懂的机会。 靳鹤浊抿唇,呼吸变得又慢又沉,明显不愿与青黛继续交谈。 可他不迈步,只背过身,开口如冷水迎头浇下,“认错人了还不走?” 青黛目光游离,停在宽阔的紫衣背影,最后鼓足劲,“或许,靳大人认识我说的小禾吗?我……我姐姐找了他很久。” 靳鹤浊一言不发。 “靳……” “不认识。” 靳鹤浊嘴角上扬,透出难以言喻的冷淡,“容大人,杳无音讯的旧人有什么好找的。他也许是狼心狗肺,也许……早死了。” “失礼了,下官告退。”青黛叹气,先前以官威压迫也没赶走的人,听到这句话立马转身。 “他失了一次我阿姐的约。” 纯净悠扬的嗓音刻意压低,恶声恶气地恐吓,“我无论如何也会把他抓回来的。” 青黛走得快,一回头,那道身影依旧停留在原地。 像永远也走不出十五岁的少年鹤浊。 “叮——任务达成进度2%” “叮——厌世值上升1点,当前厌世值96” 毛子尖叫: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还把人家弄的更加自闭了! 青黛:哦哟,亲爱的毛子,你们系统升级啦?居然还有厌世值播报了。好厉害哦。 毛子炸毛:你你你别扯开话题!我看你蹦跶得欢快,这么高的厌世值不播报,我俩一起完蛋呜呜呜呜。你说你,惹他干嘛! 青黛:嘻嘻。至少我确认了一件事。 毛子:什么? 青黛:他一直知道我是容青黛,从第一眼开始。 从御园重逢开始,靳鹤浊就认出了她。 当然,靳鹤浊也看懂了方才青黛故意且生硬的“试探”。 毛子:hello?你说的是普通话吗?我怎么又听不懂了? 青黛:他知道我是容青黛,他也知道我知道他是小禾。我知道他是小禾,我也知道他知道我是容青黛。 毛子:……听不懂,下线了思密达。 一句话解释,两个心知肚明聪明人的极限拉扯。 青黛:刺鸡。 从晋升为御史中丞后,青黛的公务日渐增多。孔太傅得意门生“容青奚”在朝廷中也渐渐有了些名声。 容父容母喜泪交加。 容青奚本人瑟瑟发抖、涕泗横流。 阿姐她珠玉在前,让后面自己这头真正的蠢猪很难做啊! 容青奚伏案,泪水浸湿了半页练习册———合上书册,首页八个大字,正是姐姐亲自编纂的《十年寒窗,三月模拟》。 一日,孔宁满面笑意,春风拂面地单独叫来了青黛,“青奚啊,为师知晓你才华横溢,每件案子处理得心应手。外头都在传,御史台有了你,真是如虎添翼。” 青黛:“……老师,您有话不妨直说?” 孔宁一拍书案,“好!爽快!不愧是我的徒弟。那近日闹的沸沸扬扬的奉州书院受贿案,就由你去协办了。” 不祥的预感一闪而过,青黛道,“协办?” 一般来说普通的书院受贿案,一位正四品官员主办就足够了。但孔宁说这次由她协办,那就证明在她之上,还会有一位大官。 孔宁装作若无其事,“啊,我的乖徒,你真是太敏锐了。” 青黛静静地看他。 “咳咳。这个奉州书院呢,不一般。奉州紧邻皇城,在里头求学的,大半是朝中官员武将或富商的孩子,牵连面深广。” 孔宁无奈摊手,“很明显,单独派朝中哪一方去,都不能服众。三方各执一词,争辩不休。” “最后,三方只能决定各出一位。而我方,当然是派出御史台的顶梁柱,我的爱徒青奚。” “老师,你听。” “什么?”孔宁竖起耳朵。 “顶梁柱,咔嚓一声折断的声音。” “咳咳咳咳。青奚啊………” 青黛突然想起孔宁对周太傅暗戳戳的胜负欲,瞬间了然。 她问,“废太子一派,派的是……” 孔宁竖起公文,挡住自己的笑裂的嘴脸,“哼。老周教出来一堆大废物和一堆小废物。唯一一个姑且有点用的,自然就只剩那个冷面小子了。” 一师一徒隔着书本对视,孔宁豪情万丈,“去吧青奚!给靳鹤浊点颜色瞧瞧!” 青黛:“……”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8 奉州书院受贿案牵动了朝中三方势力,从启程就能看出其声势之浩大。 皇城门外,穿软甲的士兵站成两排,中间停了几辆大型官车,车身豪华庄重,纹理鲜艳,车顶四角配有绣花帷幕,内里更是放了茶具和书籍。 官车之后,有名贵战马,甚至还有八人共抬的软轿。 青黛深吸一口气,不敢轻易迈步。 看来“卖官”一事确实为朝廷狠狠揽了一大笔。 难怪朝中有人主张明令废止买官制。上面的人如此挥霍国库,若朝中还不断进入废物草包,天盛国迟早要完。 青黛如今换做一身崭新正四品绯红官袍,佩金制腰带,袖袍飘动生风,身形秀朗而不失威严。 她头疼地按额角。 总觉得这阵仗去奉州会出大问题。 青黛不动,身后一只手猛得推了她一把,那人声调洋溢,“小文官?这回真要成熟人了。” 额。 青黛的头更疼了。 五皇子一派来的居然是陈逢酒。 陈逢酒一掌拢在她的左肩,弯腰时耳边银饰轻轻摇曳,“傻站着干什么?拿出你的胆色,过去啊。” 死小子,浑身使不完的牛劲。 不仅劲儿大,还记仇。 青黛逃不出魔爪,微微笑,亲切道,“小将军,你别弄皱在下的官袍。新换的呢。” 陈逢酒轻蔑一哼,“什么新换……”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护卫陈槐低声,“将军,这位大人是正四品。不要……以下犯上。” 陈逢酒表情空白一瞬。 当初从边关回朝,那老头随便丢了个官给他做。他志不在此,也从未关心官职高低。 话说,他是什么官阶来着? 官职等级直接决定官员地位的尊卑,陈槐生无可恋:“将军,您是正五品。快点、收手。” 赶紧把您尊贵的爪子从那位正四品大人身上拿下来啊啊啊啊啊啊。 陈逢酒反应迟钝,“什么手?” 显然有个辅国大将军的爹,有个盛宠不衰的贵妃姑姑,从没人敢说他是“以下犯上”的那个“下”。 青黛伸出两根指头扯高他左衣袖,“这只手。” 陈逢酒视线跟着移过去,下意识松了力道。 青黛毫不留情拂开,礼貌点头,“有劳了。” “小文官你……” “正四品正四品正四品。”陈槐鬼魅般的低语如影随形,“是正四品!容大人!” “………”陈逢酒提脚踹他,“吵死了!” 青黛表情淡定,悠悠目视前方。 毛子嗑瓜子:他破防了。 青黛:桀桀桀。 陈家主仆两人闹得欢,青黛默默左移一小步,再移一小步。 直到余光里没有这团闹腾的影子,她刚想松口气,另一边肩膀就直直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的靳鹤浊。 紫衣轻动,青黛似乎能感觉到靳鹤浊藏在袖袍下的手虚虚地扶上了她后腰,又以更快的速度收手。 如吹风拂叶,快得像是一场错觉。但青黛回头时,自己身上确是沾了清冽幽香。 靳鹤浊没看她,只扫了一眼面前荒唐的阵仗,“撤了。” 将士们面面相觑,刚有动作,站在车马面前的宦官上前一步,暗含警告地瞥向他们。 宦官神色为难,赔笑道,“靳大人,不是老奴不听您的命令。” “是贵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几位大人一同前去督办的案子非同小可。此去奉州,须好好彰显皇家对受贿案的重视,才不至于让朝中官员寒了心!” 尖细的嗓音拔高,“圣上也同意贵妃娘娘的做法呢。” 闻言,陈逢酒出声,却是对着靳鹤浊说的,“行了,我不妨碍你在百姓前装两袖清风。你步行也罢,骑马也罢,你随意,我不管你。” 陈逢酒无所谓地挥挥手,尽量好声好气,“其他人,你也别管。” 底下将士哪有胆子乱来,他们只是听从皇帝命令行事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遂了皇帝心意,总归奉州还有更要紧的事。 靳鹤浊转头,唤身边人牵马,“我不会与这种队伍同行。” “靳鹤浊!我说你……” 陈槐死死拽牢小将军,把他没说完的话用眼神用力地堵下去。 “靳鹤浊你好的很!”陈逢酒一拍青黛,“小文官,我们走。什么香车宝马,你随便挑!” 青黛被拍得一个踉跄。她刚刚站稳,迅速躲过罪魁祸首伸过来的手,绕到靳鹤浊身后。 靳鹤浊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此刻才真正把视线放到陈逢酒身上。 虽无言语,但眼神冷冽。 青黛亦是满脸严肃地盯陈逢酒。 “你干什么?过来啊。”陈逢酒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别怪我没告诉你。去奉州有一天的路程,就你这瘦弱的身板,要自己骑马不成?” “多谢陈小将军关心。在下幼时顽劣,所以略懂一点骑术。”青黛做了个拱手礼,“在下亦选择独骑前往奉州。” 陈逢酒拧眉,怒气腾腾,一人站在奢华官车前,半晌说不出话。 对面两人一紫一红,皆着品相上等的官袍,好不和谐? 呸! 他在皇宫好不容易遇见个勉强看得顺眼的人,还没下功夫好好结交一番,那人就已心向靳鹤浊了?! 这个黑心黑肺的靳鹤浊到底有什么好的? 陈逢酒猛然闭眼,而后露出友善的微笑,低声问青黛,“你不坐贵妃娘娘准备的官车,是因为靳鹤浊这么做,还是单纯因为你讨厌我?” “都不是。” 绯红官袍的少年面容凝重,看似瘦弱的文官,锋芒毕露。 青黛叹气,比他更小声,“以此等仪仗出行,将军是当真不怕民间百姓反吗?” “和百姓有什么……”说着,陈逢酒停顿。 在开放买官制之前,天盛国财匮力尽,不仅国库空虚,宫墙之外更是民不聊生,活活饿死了很多人。 短短四年,还不够失去亲人的百姓抹平伤痛,宫廷之人就如此香车宝马地大肆出行。他们对皇宫、甚至对在位者产生怨怼之心最平常不过。 而此时,只要有心人一煽动,那必将面临十分可怕的境地。 他是个没什么脑筋的武将,一时看不破其间的弯弯绕绕。 但姑姑她怎么会? 他家老头分明说过,姑姑是个相当聪慧的女子。 姑姑做的一切,就像要故意搞垮天盛国似的…… 陈逢酒脸色难看。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9 僵持到后来,陈逢酒主动妥协,臭着脸盯牢贵妃贴身内侍,让人把一切撤下去。 有这位小主子的命令,大阵仗迅速退回宫内。陈逢酒翻身上马,单手勒缰绳,“两位爷,行了吗?可以启程了吗?” 他左右看一圈,指着旁边温驯的白马,“小文官………呃,容………” “哎!烦死了。”陈逢酒喊不出口,自顾自生起气来,“容青奚!上这头马。” 青黛龟速挪动。 虽然说她会骑马,但是骑一天也够折腾的。她咬牙点歌:毛子,请给我播放《姐就是女王》。 来吧! 青春没有售价,铁腚直达奉州。 毛子手疾眼快拔了广播的电线。 她刚走近两步,陈逢酒满意挑眉,心情略好,“待会儿你就跟在我身后,万一马失控……” “容大人。” 身后音质偏冷,如万籁俱寂中的簌簌落雪,轻轻拨人心弦。 靳鹤浊道,“看过案子了么?” 青黛摇头。 她一接下这个案子,孔宁就马不停蹄地把人打包推到阵前,所以没来得及细看。 靳鹤浊一招手,先前吩咐的人竟然牵来了辆朴素的马车。马夫掀开帘子,里头正中间叠了几本文书。 “给你一天时间。”靳鹤浊山岚色的眼中云雾翻涌,让人难以捉摸,“我不需要一个昏聩无能的副官。” 前往奉州正要一日,他的意思是……让青黛坐在马车内了解案子。 青黛从马车内随手抽了一本文书,不仅有完整的案情经过,语意未尽之处还写了批注补充,落笔苍劲有力却收放自如,神韵超逸。 她看向靳鹤浊,对面却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话说的有点重,陈逢酒立马冷笑,“靳鹤浊,你好了不起。案子还没开始查,就说人家无能。” “方才容青奚还站在你那头,果然跟别人说的一样,你就是个毫无人情味的黑心肝。” 显然以陈逢酒的理解能力,没抓住重点,轻飘飘忽略了其间暗涌的心思。 靳鹤浊一向不怎么搭理陈逢酒,此时却平静地陈述事实,“没人站在我这边。” “所有人只是做了对他们有利的选择而已。” 青黛抓紧文书。 没有人站在他身边。 靳鹤浊或许只是被利益裹挟到了高位。 所以他会更加身不由己。 陈逢酒又是会错了意,气笑,“有利的选择?你的意思是,跟在你身后做事才是正确的?” “尚书令大人,好狂妄啊。”他一甩马鞭,扬长而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尘土飞扬,青黛慢慢走上马车。最后一刻她回头,“靳大人。或许在有人心中,你的存在即是她想争取千万次的有利选择。” 布帘落下,少年声音隐约却坚定。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无论要走的路多么艰险又漫长,只要往下走,总会看见曙光。 他不会是独身一人。 “叮——任务达成进度8%” “叮——厌世值下降4点,当前厌世值92” 厌世值终于降了,毛子:冲鸭!降到及格线以下,他就是个身心健康好攻略的男主辣。 青黛端坐马车内,翻开文书感叹道:可怜孩子。 表面上看靳鹤浊冰冷又厌世,但他捧着昔日残存的点点余温,硬生生熬过数千个日夜。回忆烧成发苦的余烬,他一口吞尽,心满意足。 靳鹤浊其实比任何人都要长情。 马车行驶得很稳。青黛上车前特意瞥了眼布衣马夫,掌心全是茧,下盘稳固。驾车间动作刚柔相济,看起来是位不一般的练家子。 青黛神色稍凝。 此人注意到青黛的视线,无奈一笑,颇为憨厚,“主人说您机敏过人,果然是瞒不过您。” “请容大人放心,我忠于主人。这一路,由我负责护您周全。” 原来是靳鹤浊的人。 青黛马上想到了另一层。 靳鹤浊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他特意派人来保护她,看来奉州一案牵连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她迅速静下心翻阅文书。 抛开书院内学生涉及大量朝廷官二代,奉州案表面上看就是一起普通的夫子受贿事件,案情简洁到一目了然。 起因是奉州书院的一位夫子辛万里被学生匿名举报,借职位之便大肆揽财。大理寺当即前往书院搜查,这一搜,竟在辛万里的房内搜出大量金块。 辛万里一口否认,并甘愿接受调查。可案子往下一查,这些金块确实来得奇怪,加之辛万里态度坦荡,眼见着他的嫌疑逐渐降低,事情又发生了反转。 有学生亲口证实,辛万里行为不端,受贿一事是真。接着,越来越多的学生站出来,直言辛万里动辄打骂学生,对送了钱的学生又格外纵容。 十岁出头的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辛万里瞬间成了罄竹难书的罪人。 书院内多是朝廷官员和民间商贾的孩子,至此,这件案子真正闹大,到现在难以收场。 观事件发展,辛万里的辩词先是平淡受审,等学生们联合告发,辩词猛然转向剧烈:“不可能!我执教虽严,但从未打骂学生!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有人要害我?是不是有人要害我!” 在天盛国,夫子授课时点到即止的体罚并不稀奇,受贿才是要进牢狱,甚至掉脑袋的大罪。 但辛万里对受贿的指责反应不大,反而竭力争辩自己打骂学生。 这案子确实处处诡异。 黑色墨笔在一处画了个圈,圈中只有三个字“张秋怀”。 青黛一思索,回忆起这位的身份。 奉州书院内只有两位夫子,而张秋怀正是受贿案中几乎隐身的另一位夫子。 青黛搓手:有意思。 咚咚两声,青黛掀开车帘,外头是去而复返的陈逢酒,“容青奚,你个软骨头!人家骂你,你还屁颠屁颠上他的车。你怎么不坐我指给你的马!” 他扔进来一个温热的包裹,“吃了我的午饭,你别记我的仇了。我也不是故意在第一次见面就骂你那啥的……” 陈逢酒脑袋高昂,理直气壮,“谁让我从前见到的文官都啰啰嗦嗦,胆小如鼠。我怎么会想到……你其实还挺厉害的。” 声音越来越小,他扭开脸,“我觉得,我们是可以做个朋友的。”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0 陈逢酒骑马远去后,心中越想越烦闷。 凭什么靳鹤浊他们两人可以一唱一和,搞得他像个格格不入的大恶人。 在外驻守十余年,他比谁都希望天盛能家国和平,百姓安居乐业。 陈逢酒眼神稍暗。 可那老头和姑姑从来不和自己说他们所在做的事。 为什么呢?是觉得他太蠢了吗。 他讨厌文官,因为文官看他的眼神,总是透出若有若无的鄙夷。 他讨厌靳鹤浊,因为他尤其不喜欢靳鹤浊那副城府深沉的样子。 可容青奚那小子不一样。 容青奚聪明,却从不口若悬河地大肆卖弄,他态度谦和,愿意耐心和他一个狂妄自大的粗人解释。 他身边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 陈逢酒一拉缰绳,跃下马进路边铺子买了份热腾腾的白面馒头。 无论如何,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青黛看神色别扭的小将军,一时没说话。她的眼神顺势落到离马车后有一小段距离的靳鹤浊身上。 她只掀开了车帘的一小角,完全挡掉外头看进来的视线,方便她光明正大的偷看靳鹤浊的表情。 高头骏马上的紫衣男人在看到折返的陈逢酒的那一刻,握缰绳的右手大力收紧,冷淡地抿唇。 他盯着陈逢酒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在学院时的少年鹤浊,喜怒直观,连别人无意搭了青黛的肩膀都要生上半天的闷气。 但也只是瞬息,靳鹤浊慢慢垂眼,他微夹马肚,马儿便踏开碎步继续前行。 陈逢酒说出那句可以做个朋友时,靳鹤浊正好从身边经过。 靳鹤浊目不斜视,像完全无视了他们。 陈逢酒尴尬地看地面。 他为什么会有一种诡异又微妙的撬墙角的感觉…… 他安慰自己:虽然容青奚貌似挺欣赏靳鹤浊,有结交之心,但这两人瞧着也不太熟,靳鹤浊更是一副懒得搭理所有人的模样。 他应该不算夺人所好? 再说了,和谁交友是容青奚的自由,他才不管靳鹤浊高不高兴。 心里把自己说通了,陈逢酒不依不饶,“你既然不讨厌我,那我们是可以做兄弟的。你觉得呢?” 青黛捧着热馒头,挑眉,“能与小将军做兄弟,是在下高攀了。” “什么高攀?陈槐说了,你是正四品,比我还厉害。我不管,你点个头,我们以后就是好兄弟了。” “在下……” “算了算了。”陈逢酒哼道,“我不强迫你。总之我当你是朋友就行了。” 说完,小将军一下就跑得没影了。 马夫适时出声,“容大人,座下有茶水糕点和软垫,都是为您准备的。舟车劳顿,您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青黛玩笑道:“你家大人可是勒令我一日内看完案件文书呢。你如此劝我怠工,就不怕被你家大人责罚?” 马夫笑声热切,“若容大人到奉州时面容憔悴,我才是会被狠狠罚。” 车轮辘辘下他声音踏实,“我可是全皇城驾车最稳的人。容大人,安心歇息吧。” 第二日一早,他们一行人就到了奉州。 奉州书院白墙青瓦,古朴的院落四周围了潺潺溪流,静谧舒适,是个让人静下心求学的好去处。 一人雪白长袍早早立于书院门前,墨发半披,笑容清雅,“在下大理寺少卿秦玉禾,恭迎各位大人。” 陈逢酒这回学聪明了,低声问陈槐,“这是什么官阶,我能不能冒犯?” 陈槐:“……老大,您就不能不得罪别人吗?” “不能。我忍不住。” “那您还问?” 陈逢酒一向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他头微微抬起,“官阶比我高的,我下手轻点呗。” “……”别看陈槐不说话,内心已经过去一会儿了。他咬牙切齿,“大理寺少卿是从五品。官阶是比您低,但……您不是要诚心结交容大人吗?就别惹事了。” “有道理。”陈逢酒下马,学青黛的样子朝秦玉禾点头示意。 秦玉禾笑着一一回应。 他似乎与靳鹤浊是旧识,走过去低声与靳鹤浊说了几句话。 靳鹤浊站得远,只能看见他通透冷静的侧脸,在碧水青瓦前像水墨画中的景。 随着秦玉禾口型变化,那湿润的浓墨美景一动,看了青黛一眼,难得在她的脸上停顿许久。 青黛眨眨眼,突然大步走向两人。 “………我心里有数。” 走到两人跟前时,青黛只听见了靳鹤浊落下的最后几个音。 秦玉禾吓一跳,“容大人,您怎么过来了?是要了解受贿案吗?” “案子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我过来是因为……”青黛故意道,“敢问秦大人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靳鹤浊唇边弧度平直,眼底不带丝毫情绪。 秦玉禾暗自瞧了眼靳鹤浊的脸色,温声说明,“是''青鸟自爱玉山禾''的玉禾两字。” “是么?”青黛道,“好巧,我家阿姐有个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秦玉禾搓衣角,“那可真是凑巧。” “他叫小禾。秦大人认识么?” 秦玉禾瞳孔地震。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1 “小禾…呃小……” 秦玉禾眼神闪躲,来回扫过面前两人,“容大人说笑了,下官……下官怎会认识大人的朋友呢。” 禾? 那不是身边这位从前的小字吗? 能说吗?这是可以说的吗? 貌似从四年前靳家出事后,他就彻底舍弃了这个名字。 秦玉禾简直不敢看靳鹤浊的眼睛。 “好可惜。”青黛按紧手指,很轻地冒出一句,“方才我瞧秦大人言谈举止似曾相识,又听你叫玉禾……抱歉。是我失态了。” “我我……”秦玉禾惊诧,眼色从靳鹤浊脸上略过,见对方冷眸微眯,吓得结结巴巴,“下官……下官怎能和容大人的朋友相提并论!” 他一时慌张,恪守的礼节也不做了,僵硬又轻佻地撩过额发,“下官出身市井,实则粗鄙不堪。大人看到的玉禾,不过是装出来好看的风度罢了。” 秦玉禾努力笑得风流,指尖都在颤。 青黛笑眯眯。 毛子:他是有多怕你看上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呢^_^ “哦。无妨。”青黛目不转睛看秦玉禾,似乎挺高兴的,“秦大人真性情这一点,也跟小禾颇像呢。” 秦玉禾连撩头发的手都不敢动了。 “……”靳鹤浊终于不再装死,语速平缓,“你……” “什么小禾?小禾是谁?”陈逢酒自来熟地揽过青黛的肩,笑意霎时没了,“不是吧,你才跟这位秦大人认识多久,你就唤他小禾?” 他非要争个高低,“你怎么不喊我逢酒哥?” “陈小将军,在下不敢。”青黛抬起手肘杵开他的脸,随意道,“小禾是在下阿姐的旧友。阿姐找了他很多年。” 像是为了公平,青黛也问他,“陈小将军认识他吗?” “我怎么会认识?”不同于秦玉禾,他回答的就爽快多了,“你早说要找人,我帮你啊。” 陈逢酒说着,忽然来了兴致,“你还有个姐姐?” 目前看来,容青奚对他姐姐很上心。 他们兵法中讲究擒贼先擒王,如果他娶了容青奚的姐姐,那容青奚不就乖乖和他做好兄弟。 如果陈槐能听到他的想法,大概会发疯。 陈槐表示:。。。将军,您无敌了。真的。 可惜陈槐听不到。陈逢酒觉得十分可行,“你姐姐品性如何?可许了人家?你看我怎么样?” 青黛:“?” 她迟疑道:“陈小将军,您别离在下太近。在下……感觉您好像在发梦魇。” 高情商:发梦魇。 低情商:做什么白日梦,滚远点。 陈逢酒:“我没做梦啊。我说认真的,你姐姐叫什么?我可以改日就上门提亲。” 拴马归来的陈槐:“?” 啊啊啊啊啊啊将军您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让您别冒犯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您倒无师自通地调戏起正四品的容大人了! “很为难?我好歹洁身自好,身无恶习………” “定远将军。”靳鹤浊眼中冰冷转为阴郁,“你来奉州,是来查案的,还是来议亲的?” 陈逢酒不悦,“你非得这时候打断我?” “你可以继续。”靳鹤浊提步走进书院,不疾不徐,“本官会急令回皇城换个人来做。” 靳鹤浊向来很少自称“本官”,此刻却在各个方面结结实实地把正五品的陈逢酒压了一头。 靳鹤浊薄而淡的唇角上扬,于踏进书院最后一眼回头,眼中朦胧的云雾凝霜,“等新任副督察到达奉州。本官自会祝将军能如愿缔结良缘,连理交枝。”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毛子嚯嚯惊奇:嘴上大方祝人家相亲相爱,心里还能涨攻略值,可怕的很! 青黛:喔唷,看看厌世值92就明白了。此等高冷阴暗批必然是说一套,做一套。他这两句话下来,以陈逢酒自尊心强的个性,必定会铁了心留下来好好查案。 青黛:再者,他说放手让陈逢酒去谈情说爱,你看他放不放我走吧。 果然,秦玉禾原先急急地跟着靳鹤浊走进书院,见青黛没跟进来,立马折返,“容大人,要跟我们去见见涉案夫子吗?” 青黛还未答,陈逢酒冷哼,“去。为什么不去。不仅他要去,我也去。” 说完,不管不顾大步流星走进书院。 受贿案中的关键人物辛万里被安排在书院中的一间偏僻厢房,方便来查案的大人随时提审。 房门打开时,一个苍白憔悴,但衣着整齐得体的男人坐在窗边。 他五官端正,鼻梁挺直,那双无神的眼睛却毁了这一副周正的相貌。 开门声一响,辛万里惊掉了手中的书册,他慌忙起身,“大人!” 秦玉禾安抚他,“辛夫子稍安勿躁。这几位是朝中来查案的大人,接下来你的案子由他们负责。大人们问什么,你如实作答便是。” 辛万里只敢匆匆扫了三人一眼,赶紧低下头,“是。” 陈逢酒坐到桌边,“你有没有收过来路不明的银子?你真的没有责罚过学生?” “我不太相信。”他撑住下巴,“这书院可大多是朝廷官员的宝贝疙瘩,油水很好捞吧?” “啧啧,你也不用帮他们说话。这群小毛头大概一个赛一个的混账吧?夫子……”陈逢酒循循善诱,“打骂过学生就打骂过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我家那老头在我不听话的时候,还抽断了几根鞭子呢。” 被靳鹤浊一刺激,他变得格外积极。 这一通下来,居然还有点用。 辛万里咬牙,“他们……其中,确实有比较顽劣的学生。但……我没有责罚过学生。” 青黛忽而一笑。 靳鹤浊若有所感,站在一步之外看向她。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2 “辛夫子,我有一问。”青黛出声,在场视线一齐落到她身上。 同时进来的几位朝廷命官之间,绯红官袍的少年看起来年纪最轻,面上一直带着浅淡的温和笑意,隐于人后,独自站在角落的位置。 辛万里默然,小心看座上气势汹汹的陈逢酒脸色,一时不敢轻易回话。 “看我做什么?”陈逢酒好笑,“睁大你的眼,他的官儿可比我大。好好回话!” 辛万里忙道,“大人请问。” “学生宁望,在奉州求学三年。我想问夫子,他是个怎样的人?” 屋内响声骤停,掩人耳目的死寂越久,暗涌的躁动仿佛要越加大力地破土而出。 “什么?”陈逢酒插嘴,“谁?” 辛万里脸色大变,两片嘴唇紧闭着。 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竟让辛万里如此失态。 辛万里不答,青黛道,“我听闻,夫子对他平日多有照拂。难不成这消息是空穴来风?” “还是你要告诉我,你教了三年的学生,你不熟?” 宁望,书院中为数不多没有站出来指控辛万里受贿和体罚学生罪行的人。 也是书院中唯一个寒门出身的普通学子。 在受审的日子里,辛万里来来去去见过许多官吏。没想到一个年轻的生面孔,压迫感竟能这般足,还……轻而易举地撷取到他最想藏起来的秘密。 他这次沉默得更久,青黛颇有耐心,她不说话,房内其他人也不多作言语。 伴随一声叹息,男声如在沙砾滩上滚了一遭,沙哑道,“宁望……他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他天资聪颖,品性温和,是个很好的学生……我确实会多照看他些。” 接着,辛万里咬紧牙关,不肯再说。 “有劳辛夫子。”青黛含笑点头,转身退出房门。 “喂!容青奚!你跑哪去?哎哎!” “算了,我自己问!我非得问个清清楚楚……” 身后陈逢酒喊了两声没叫住,干劲十足地磨刀霍霍向辛万里。 靳鹤浊亦转身。 秦玉禾原本要跟上,想到什么又顿住,伸手重新合上房门,继续看小将军折磨辛万里。 院落内迎面接了一条古朴木制长廊,外则是泛着青光的石板路,繁花与绿植竞相争妍。 微风吹拂,满园清香自来。 与他们幼时求学的拙行学院还有几分相似。 青黛没走两步,身后忽而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他走得很慢,步调从容。 那一瞬间,光阴置换。 她回头去看,白色花叶纹澜衫的少年抿唇,“阿黛,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你……不需要我了吗?” 刚入拙行书院的第二年,学院来了个叫舒竞的新人,那人长相俊美,三天两头往青黛跟前凑,还厚着脸皮地跟青黛勾肩搭背。 少年鹤浊一时郁结。 他……他都不曾主动碰过青黛。 “我喜欢谁?”同样穿了学子服的青黛扭头,蹬蹬跑到他面前,惊奇道,“小禾,我没听错吧?我居然能从你口中听到喜欢二字?” 青黛眼神发亮,“你每天读书都是冷冰冰的,我以为你看不上男女情爱呢。” “不……不是!”少年鹤浊洁净无暇的脸迅速变红,“是…是朋友之间……的……” “朋友之间……”青黛眉眼间明亮,语气拔高,“那我喜欢拙行书院的所有人!” 听到这个答案,少年鹤浊更加郁闷。 他不知郁从何起,又不知郁该何解。只能低垂脑袋,一言不发。 “小禾呢?你喜欢谁?” 少年人玉面含霜,沉吟不语。 脑中闪过白日里旁人放在青黛肩上的手,凌乱的心思四处乱撞。他按捺不住似的,脱口而出,“我只喜欢你。” 说完,少年鹤浊有片刻懊悔,但眼底逐渐亮起坚定和豁然。 “我才不信!”青黛绕着圈,上下打量他,“论谁来说,你都是书院内最受欢迎的人。我才不信你只有我一个朋友。” 年轻的女孩子笑吟吟地瞅他,相貌姣好,眼珠灵动,长廊外艳丽美景在她容光之下,霎时黯然。 春色大好,少年鹤浊不分去半点眼神,只看她,“笨蛋。” “你又……!” 青黛的声音骤然刹住,因为面前的少年曲指,冰凉的指节轻柔按过她唇下。 跟廊内清风吹过的力度差不多。 而后,少年鹤浊克制地放下手。 他说,“是这样的喜欢。” 拙行书院第二年春,生动而热烈的皎月花,开在了少女情思里。 青黛一眨眼,紫衣男人于几步之外站定,看不出任何情绪。 “靳大人。”青黛道。 “嗯。”靳鹤浊静静站着,“你没有想问的了?” “啊,我……”方才还陷在回忆里,青黛没反应过来,“你愿意说……” 靳鹤浊宛若没听懂,“我说辛万里。” 青黛应了一声,眼帘低微,“已经问得差不多,他不会再回答我们了。” “我现下要去看看那群学生。靳大人,要和我去吗?” “嗯。” 两人并肩走,青黛本以为靳鹤浊会沉默一路。可没走两步,靳鹤浊道,“你有很多想问的?” “嗯?靳大人说的是辛万里?还是书院学生?” 长廊起了一阵风,靳鹤浊盯了片刻,“问你口中的……小禾。”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3 绯红官袍的少年突兀停下脚步,白皙透亮的眼皮极快地颤动,绛唇一抿,似是心绪激荡。 真要问点什么,她一时说不出话。 靳鹤浊问,“恨他吗?” “我……” “该恨他。”靳鹤浊将目光投出廊外,“他欺骗你阿姐,你们却费尽心思寻他。如此薄幸的人,找到了又如何?他会有几分真心?” 他腰间金玉绶带搁得掌心生疼,露出一点客气笑意,“倒不如问问那负心人几时死?” 青黛语气转冷,“靳大人,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靳鹤浊眼中雾霭沉沉,无动于衷道,“是人,迟早会死。” 瞅着赤红的厌世值,毛子咽口水:青黛,他没开玩笑。你你你别让他真死了啊… “说的是。” “大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度着实让我等佩服。” 青黛直视靳鹤浊,那神采越过四年韶华依然如故,“我不过一介凡夫,舍不下爱恨嗔痴。还是劳烦尚书令大人帮忙寻人。” 园中满目花枝摇曳作响,青黛摊开手掌,递到靳鹤浊眼底,“就算是死,也把人还给我。” 靳鹤浊低头,不自觉后移一步,试图藏起自己凄楚又难看的模样。 脚下仿佛被曾经锁他的铁链缚牢,磨出道道见骨的血痕。 他能躲到哪去? 他寸步难行。 可青黛不一样。 她坦途在望,前程无量。 在两人朝夕相处的五年里,容青黛永远是更大胆的那个。她敢一人以女子之身入学,敢痛快地报复学堂里欺负过她的人,敢抛开家世与小禾倾心相许。 执炬迎风,她一直是她。 “叮——任务达成进度20%” “叮——厌世值下降2点,当前厌世值90” “好。”靳鹤浊避开她的视线,低声,“以己度人,是我做错了。” 靳鹤浊道:“如果你想……那便找。” “或许,你们终有相见之时。” 青黛在他面前合起手掌,背过身往前走,“自然。” 双腿传来的痛苦反复翻搅他的内心,在青黛看不见的地方,靳鹤浊脸色苍白下去。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缓慢地跟上青黛。 两人在迂回的长廊转了几回,一个挂着木牌的学堂大门紧闭,里面传来零散的说话声。 大概是学生们自修的时间。 青黛叩门,木门从里打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露出一颗脑袋,他上下看,不虞道,“谁啊?” “我是……”青黛没说两个字,靳鹤浊扶住她左肩,把人往自己身后带。 哗啦一声,靳鹤浊胸前被迎面泼了一大团墨迹,飞溅的零点墨水沾上他下巴,凝成水珠砸落。 靳鹤浊只往后看了一眼,转而扫过学堂里十几张稚嫩的脸,没有动作。 青黛仰头,紫衣背影替她挡了个彻底。苦涩浓稠的味道瞬间冲鼻,掩盖掉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冷冽幽香。 学生特意埋伏在门口泼人墨水,是针对前来调查的官吏,还是……仅仅因为他们想做。 开门的见没有成功泼上来人的脸,十分失望,嗤了一声转回座位上。 底下有人怪叫,“李不庸,你行不行啊?这也能失手?” 被叫做李不庸的那位小少年猛的踹了一脚书案,眼珠赤红,“滚。” “瞧瞧,恼羞成怒了。明日还是你。”对面吊儿郎当,语调拉长,让人听着心烦意乱,“你别忘了,前一位不肯做的胆小鬼已经被我们推到池子里头了哈哈哈哈哈哈!” 门外青黛和靳鹤浊两人经过长廊下那一段对话,氛围莫名缓和不少。 见靳鹤浊被“欺负”,青黛下意识拿出对小禾的态度,伸手捏住他下巴,用手帕一点一点擦干净,“没事吧?有溅入眼睛吗?” 靳鹤浊一愣,竟也没呵斥她放肆的动作,微微侧脸,“无事。” 墨水不易擦拭,手帕一蹭,在他脸上留下淡淡的灰色污迹,配上靳鹤浊朦胧似水的双眼,神色怪可怜的。 青黛怒从心起。 这群熊孩子! 青黛眼底情绪明显,靳鹤浊按下她的手帕,小指无意中握上青黛的指尖,“墨水而已,不用在意。” 此话一出,两人皆一怔。 这一护一哄的,简直不要太自然。 “叮——任务达成进度22%” 像是当下反应过来,靳鹤浊立马松开手,后退一小步,“进去吧。” 青黛捏紧手帕,跟着踏进学堂。 她收敛情绪,在内扫了一圈,十几位学生或交头接耳,或无赖地乱涂乱画,唯独没有认真读书的。 看来她猜对了一件事。 一个虎牙小少年看他们,“你们是谁?是朝中派来调查辛夫子受贿案的吗?张夫子不在这,你们找错地方了。” “张夫子在哪?”青黛顺着他问。 一位小少年舔嘴唇,拍拍书案,得意道,“前几日授课时,我拆了他坐的桌椅。他跌了好大一跤,现今该在房内爬不起来呢。” 青黛点头,“好生厉害。” “当然!我……” “宁望呢?” “宁望?”小少年满脸无所谓,“谁啊?” 旁边高大紫衣男人的视线让他有点喘不过气,他大声呵斥,“喂!你们这群吃朝廷俸禄做事的废物,来这里就问乱七八糟的问题?还不赶紧把辛万里关进刑狱!” “不是从他房内搜到赃物了吗?我们都联名站出来作证了,你们还要等什么?一群废物!” 当真好大的威风。 青黛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仰头,“我叫章序,怎么了?” 章序,从四品下户部侍郎的儿子。 户部正是掌管天盛国的土地、赋税和财政的部门。难怪章序敢骂他们是吃朝廷俸禄做事的废物。 显然学院内的学生没想到受贿案会闹的这么大,以至于让朝中派来了大官。 “哦。章家。”青黛侧身问,“大人,户部侍郎可以得罪吗?” 靳鹤浊轻轻挑动眉梢,“你是正四品。” 言下之意,青黛官阶更高,不用怕。 青黛笑得温和,“我们都是四品,更何况……户部不是您的人嘛。” 靳鹤浊以手掩唇,“我在这。” 你随意。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4 尚书令大人发话,青黛笑意不减,一脚踢向面前凳腿,章序一下失去平衡,大叫着向后仰倒。 兵荒马乱间,青黛又伸手揪住章序衣领。 木凳轰然倒地,章序上半身悬在半空,没吊片刻,他额前脖颈青筋爆出,所有恶毒至极的咒骂死死堵在嗓子眼。 “……大……大胆!” 才说两个字,章序的脸色转为紫红,只能嗬嗬发声。 青黛柔和地看章序,脸上带着类似于歉疚的表情,“我等奉朝廷之命来查案,章少爷别这么凶。在下胆子小得很。” 章序双眼圆睁,怒火中烧。 哪里有这样的文官! 居然敢跟拎个腌臜玩意儿似的拎他? 他可是户部侍郎的嫡子! 先前的虎牙少年在一旁幸灾乐祸,“喂!我说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啊?他爹可是四品大官!还出了名的疼儿子!别案子还没查出来,你们小命儿就丢了。” 泼墨水的李不庸冷笑,“管他们做什么,死了最好。” “哦?原来查案查到户部侍郎嫡子头上,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的。” 章序用力往上蹬腿,试图获取一点空气,“你……知……知道就好!” “好啊。”青黛欣然道,“总归是要死,那在下不如先送他家嫡子去死。” 她再度轻飘飘地抬高手,章序好不容易挣来的空气消失殆尽,他猛咳两声,脸色急转直下。 疯子! 这文官就是个疯子! 他……他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章序眼皮耷拉,惧色闪烁。 “我去。”虎牙少年见状连滚带爬起身,知道青黛毫不松动,走到紫衣男人面前,“喂喂!你俩是一伙的吧?劝劝他啊,真要杀了户部侍郎的儿子不成?” 虎牙少年叫白松,是户部郎中的庶子。 他倒不是多关心章序生死。但他爹在户部侍郎之下,若章序真死在这,他必定会受牵连! 男人轻衫染墨,神情淡淡,“杀了便杀了。” 白松一惊。 听起来竟是更狠绝无情。 四品官都不放在心上? 书院的案子,到底牵扯了什么大人物! 见恐吓得差不多了,青黛松了点手劲,“你当真不知宁望是谁?” 新鲜的空气骤然灌入,章序垂头大口喘气,“我……我想想!让我想想……” “宁……宁……”他双腿疲软无力,眼珠直转,“我记起来了!宁望是那个寒酸农夫的儿子!” “他如今在哪?” “在……”章序这下不敢再直视进来的两人,陷入沉默。 轮到李不庸嘲他,“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几日前不是得意得很吗?恨不得全学院都听到你的赫赫战绩!” 白松也低声,“说吧。来的两位……怕是不好惹。” 说说说! 参与时个个兴致高涨,恨不得把人整的惨些,到现在又个个推他出来让他说! 章序怒气冲天,却不敢对面前人发,忍气吞声道,“他折了腿,在家养伤。” “为何受伤?”青黛眼底有穿透人心的深意。 “我……我们看后山有山虎狼狗,挖了个坑……猎着玩。宁望自己跌进去了。” 章序强调,“他自己跌进去的。” “章少爷,在下不仅胆子小,还没什么耐心。请好好回答在下的问题。” 章序不情不愿,含糊应了一声。 “从宁望入学至今,你们一直在欺负他。是或不是?” “……是。” “你们讨厌宁望,也连带不喜欢维护他的辛夫子。是或不是?” “我们……” 李不庸说,“是。怎么了?” 他眼型狭长,瞳孔又小又黑,看起来颇有恶毒之感,“继续问。天盛国难不成有一条律法写明不可欺辱贱民吗?” 李不庸将腿放上书案,墨水没泼成让他心头不爽,“若有,那请大人将我们关进去啊。” 青黛松开手,章序胡乱一抓,袖袍乱飞,狼狈跌倒。 周围的学生窃窃私语,年轻的面孔上有嬉笑,有不屑,完全没把欺压排挤同堂学子当回事。 难怪。 辛万里被学院学子联合指证,也要极力帮这群人掩瞒他们霸凌事实。 此事与他们一行人来奉州的出行阵仗是一个道理。 整个学堂的勋贵子弟都看不起平民。 天盛国动荡的几年,民间赋税徭役无比严苛,所收取的钱财全部流入皇宫。 是百姓尸骨为皇宫内堆起了一个桃源。 而他们现在却嫌桃树碍眼,要砍掉枝头生出的嫩芽。 辛万里不说,就是不想落人话柄,怕消息流入民间,天盛又起动荡。 可这事……处理得太过欠妥。 护不住宁望,自己又身陷囹圄。哪头都没讨好。 体罚一事为假,那受贿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知情人给辛万里的封口费? 总觉得不太像。 青黛与靳鹤浊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了然,“靳大人,我们……” “走。”靳鹤浊垂眸,与学堂涉事学子有关联的朝廷官员他都一一记下。 朝中莫名死个人,最正常不过。 谁说的准呢? 他看死物般冷厉,“不用多费口舌。” 青黛走了两步,心头不利爽。 绝不能轻易放过这堆小魔头。 “容青奚!”门口蹿进来一个黑色身影,“那夫子嘴忒严!一点也问不出来,没意思!” 来了。 青黛真心实意扬起嘴角,朝他招手,“逢酒兄,在下有一事要与你说。” “我没听错吧?你喊我逢酒?”陈逢酒两步越过一张张书案,“你把我当兄弟了?知道我的好了吧!那娶你姐的事……” 青黛颔首,附耳道,“一切好说。” 接着把学堂里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他,“逢酒兄,就是不知……你敢不敢以下犯上一回了。” 户部章侍郎毕竟官压陈逢酒一级。 陈逢酒怒形于色,冷笑,“老子、最不怕的,就是以下犯上。” 他眼神转一圈,落到李不庸身上,“李校尉二子,你也在这呢。” 李不庸眯眼,慢慢收腿,而后表情突变。 他敢这么猖狂,不怕这群文官,就是因为他爹驻守疆外,乃实握兵权的昭武校尉。 可为何他爹顶头的将军会在这?! 陈逢酒行为不忌,也不管他是不是个小孩,抬脚就往他心口踹,“亲爹不在,敢在皇城脚下乱咬人了?” “睁大你狗眼!这里都是你得罪不起的人!”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5 李不庸心头剧痛,仰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他捂住胸口,惊疑不定,“将…将军?” 陈逢酒脑中还是青黛方才说的书院学生作恶过往,一脚又踹向李不庸肩头,“你爹位居校尉,尚且在疆外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结衣同袍。” “欺压同堂学子,你也做得出来?” 李不庸眼前一黑,只觉肩颈处的骨头都被踩断几根,他狭长细眼示弱低垂,“我…知错了。我……从小爹娘不在身边,无人规训,我不该……不该轻易听信他人煽动,去欺压弱小……” 陈逢酒皱眉,脑中是李校尉映在篝火旁粗粝英勇的脸。 “等疆外安定,属下就辞官回家。我于我儿,实在亏欠良多。” 他站住不动了。 脸上红紫未褪的章序,“呵。” 无耻!太无耻了! 一个心术不正的混球谈何知错! “逢酒兄。”青黛出声。 陈逢酒转头看她。 青黛面容清秀俊朗,文质彬彬地抚过绯红官服袖口,金丝刺绣如火光点点,显出重臣威仪。 她道,“心智不坚者,近墨愈黑。你若有心为李校尉肃整家风,如此心慈手软,是害他。” 陈逢酒握紧拳头,内心犹豫。 李不庸一颗心还没放下,青黛又一笑。 李不庸瞬间发毛。 “好。”青黛说,“敢问逢酒兄,天盛国确无一条律法写明不可欺压平民。但,不敬朝中三品以上官员,该当何罪?” 李不庸:“……”这厮竟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 他心中闪过不祥预感,随即强压下去。 不可能!一个夫子受贿案而已,大理寺受理足矣,朝中怎可能派如此大官! 这时陈逢酒努力回忆,迟疑道,“……重则斩首,轻则流放关外?” 青黛指尖轻移,遥遥虚指靳鹤浊,“是了。瞧瞧,黑墨污身,靳大人当真是受委屈了。” “受委屈”的靳鹤浊:“……” 木簪挽发的男人眉眼清冷,胸前一团污迹像搅乱寡淡山水画的浓烈一笔,扎眼得很。 他适时道,“定远将军。” 其实根本懒得亲手处理,只配合某青黛的尚书令大人发话,“你若不忍心,交给本官也可。” 陈逢酒拳头痒了。 这群小孩在自己手上最多褪几层皮,在靳大黑心肝手上,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在李家兄弟的面子上,差不多有口气剩着就行,其余不管。 陈逢酒彻底黑脸,不再犹豫踹向李不庸另一边肩膀,“二品官你也敢惹?我瞧你是不怕死,不如直接去死?” 二品官?! 这回整个学堂噤若寒蝉。 抛开并无实权的一品勋贵元老大臣,二品官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不庸苍白道,“我……我……” 陈逢酒一个头两个大,“你们欺压同堂学子,不敬学院夫子,如今还得罪正二品、正四品两位大官!看着就心烦,不如全部斩首得了!” “!”李不庸傻了。 其他学生七嘴八舌地求饶,“我不敢了!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们不是存心害人!我们年纪小,不过一时冲动,没有作恶之心啊! 嗡嗡吵得头疼,陈逢酒想到什么,“辛万里房内的金块不会是你们放的吧?你们看他不顺眼,想故意害夫子是不是?” “没有!” “不是!” “绝对不是!” 这一点上,战战兢兢的学生们异口同声。 陈逢酒脑子还在转,一只手轻拍他的肩,低声,“逢酒兄,好好关照这一屋天盛国未来的栋、梁、之、才哦。” 他抬头,青黛摆摆手往外走。 莫名被赋以重任,陈逢酒挺直腰杆,“放心。教小孩儿嘛,我会的。” 在疆外赤手空拳打了好几年,没有一个毛头小子敢不服他。 “哎!话说,我要是做得好,那娶你姐的事……” 青黛感到靳鹤浊的视线凝在她侧脸,存在感强得难以忽视。 青黛快步越过门槛:“再议,再议。” 两人重新往张秋怀夫子的卧房走,靳鹤浊说,“学堂之内,你可有觉得不妥之处?” 靳鹤浊也看出来了不对劲? 学堂之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非常浅淡,掩盖在书墨香气之下。 青黛颔首,“有。不过此时无法断言,所以得先去看看张秋怀。” 他们继续走,身旁一下没了声响。青黛扭头,见靳鹤浊站在原地,对上她目光时,仿佛细腻的笔触轻轻蹭过她肌肤,令人酥软心空。 “怎么了,靳大人?” 穿堂风吹起靳鹤浊鬓边发丝,胸前墨色揉碎入眼底,“你怎能……如此随意对待令姊婚事?” 他每踏一步,脚踝处阵阵断骨重生的痛楚,但他依旧一步一步走近青黛,唇色变淡,“若…小禾还回得来呢?” “叮——任务达成进度30%” 靳鹤浊到底是忍不住了。 青黛一手撑在腰带边,一副对婚事不上心的模样,自然道,“他回得来再说吧。回不来,那陈小将军也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靳鹤浊重复了一遍,唇齿间浸入苦涩的气息,呼吸间酸得眼眶灼烫,“好一个未尝不可。” 靳鹤浊面上不显,突然大步向前走。 内里神经剧烈撕扯,十指疼到发颤,他大力握拳,藏进宽大袖袍中。 是他活该。 “哎?靳大人?靳大人!”青黛在后头快步追,“您生气了?为什么?” 靳鹤浊脚步不停。 没有为什么! 青黛悠哉悠哉,放肆道,“靳大人既然没生气,那大人还是愿意帮我找小禾的吧?” 男声平稳,似寒风潇潇。 “不愿意。” “啊?靳大人!” “自己找。”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6 笃笃两道叩门声后,房内一人说,“请进。” 青黛推门,浓烈草药气味霎时扑面,她屏息片刻,仍觉周身一股散不去的潮湿黏腻。 张秋怀有病得这般严重吗? 床边躺着一位布衣青年,他神色怏怏,见两位官袍加身,立马撑着床头起身,嗓音粗糙刺耳,“大人……” 青黛随意找了一处坐下,靳鹤浊则站在她身后,端详床榻之上那人的脸。 “张夫子,你怎得受伤了?” “回大人话。”张秋怀的右腿用白布牢牢缠了几圈,低头摸自己伤处,“几日前授课时不慎摔伤。不便好好招待两位大人,实在惭愧。” 小桌上铺开凌乱无序的书册,青黛注意到层层叠叠下压了几张露出一角的信纸,“张夫子家中其他亲眷不在奉州吗?” 还需要用书信来往。 张秋怀随她视线而去,“家中……只余我一人了。” 他费力地挪动伤腿,冷汗直冒,平平无奇的五官上挤出一个微笑,“大人是看到了信纸?可以抽出看看,那是空白的。友人所赠,我不曾用过。” 青黛指尖摩挲露出来的纸张一角,却没有照他说的做。 青檀皮宣纸。 做工不俗,不像民间百姓随意用得起。 这时,一直沉默的靳鹤浊说,“你可在大理寺任过职?” 张秋怀眼珠一停,抬起头看靳鹤浊,不过须臾间,又着急忙慌地垂眼,“大理寺?大人莫不是怀疑大理寺在受贿案上对我有所包庇?我只是一介普通夫子,哪里攀得上大理寺!” 怕觉两人不信,他语速变快,粗糙嗓音更加难听,“秦大人办理此案时见过我,他不认得我。” 靳鹤浊漠然道,“无关受贿案。” 他向前迈了一步,从房内挂着的半截竹帘阴影处缓缓露出下半张脸,“我是问你,认不认得上一任大理寺卿。” 上一任大理寺卿,正是靳常明。 靳鹤浊的爹。 青黛忽觉手下的信纸烫手。 张秋怀掠过桌上信纸,神色迷茫得恰到好处,“我不认得。” 见靳鹤浊没反应,张秋怀藏在一侧的手握紧,表情无异,“我四年前还没来奉州,怎么会认得这里的人?大人若不信,可以去查我的行踪。” 得到这个回答,靳鹤浊退回原位,压迫感尽消。 青黛冷冷看张秋怀。 不对。 靳父的事分明在民间一点风声也无。皇家竭力埋藏,连御史台都没这个案子。不然她不至对靳鹤浊的过往一无所知。 如今大理寺卿一职空悬多年,全权由秦玉禾代理主事。那个位子的人在或不在,换人或没换人,百姓一概不知。 张秋怀是怎么准确无误地说出“四年前”这个关键时间点? 青黛起身,拱手作礼,“既张夫子有伤在身,我等就不打扰了。告辞。”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留下张秋怀在榻上独自忐忑。 怎么回事? 说是朝廷派来查受贿案的,反而一概不问辛万里受贿案情。 专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张秋怀惊惶不安,强忍钻心痛苦,走到桌边收起信纸。 似是觉得不够,他忙伸手推开木窗。 一切做完,他才稍微安定。 等走得远了,青黛想起靳鹤浊主动提起上一任大理寺卿,她暗自偏过脑袋去瞅,一下被对方抓个正着。 靳鹤浊平静如常,“怎么了?” “靳大人不问了吗?” 靳鹤浊说,“满嘴胡言,不问也罢。” “也是。”青黛点头,“那信纸是青檀皮宣纸,一般由州府生产,作为贡品献给朝廷。他必定和皇宫中人有联系。这受贿案,不一般啊。” 靳鹤浊不用看她,自然接道,“他确在大理寺任过职。” 父亲在世时,他见过这样一张脸。 大理寺上下的旧人,他都查了个遍。唯一一个叫张秋的狱丞,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现在想来,不就是张秋怀。 果然…… 沉默片刻,两人异口同声,“房中味道……” “看来不是错觉。”青黛从身后捧出一堆药渣,“他想刻意盖掉和学堂里一样的味道。” “你何时……?”靳鹤浊一蹙眉,摊开手掌,“……给我。” 青黛照做,“多亏靳大人帮我阻挡视线,我才在花盆里挖了些许。这人实在放肆,真当无人能看透他的诡计。” 沾着泥土的碎渣平躺在靳鹤浊润玉般的掌心。此刻风光霁月的尚书令大人胸前一团墨迹,掌心一堆杂碎。 青黛轻咳,“靳大人,要不还我……” 靳鹤浊却猛然合起掌心,抬手。 对上青黛一眨一眨的秋水明眸,他忍耐片刻,语气冷淡无起伏,“万一有毒如何?你不许碰。” 掌心碎渣棱角坚硬,靳鹤浊继续握紧,“四品官员,至少不能在我手下出事。” “是。”青黛恭恭敬敬地应声,随即出其不意向前探身,“有毒?那更不能让大人拿了!快些还给我!” 暗香袭人,靳鹤浊想退,身后又是一片清幽的景观池,他只能绷紧含雪凝霜的俊脸,官袍下两人接触的之处寸寸僵硬。 他冷冷斥责景观池。 什么附庸风雅的东西。 下回就拆了。 青黛轻嗅接触过药渣的掌心,“大人若出事,我难辞其咎!不如还是让我死……唔!” “不像话。”靳鹤浊斥道。 他干净手掌捂住青黛下半张脸,男人垂眸看她,与她近在咫尺,“越说越糊涂。” 那一丝属于靳鹤浊独特的幽香,心照不宣地缠上青黛。 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暗涌。 被堵住了嘴,青黛的眼瞳明亮,笑意狡黠。 靳鹤浊无奈。 她总是这样,招得他无法故作无情。 “叮——任务达成进度35%” “你们在做什么?” 黑衣蓝边的小将军瞠目结舌,大受震撼,男声走调,“别告诉我……你们在调情?”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7 紧随其后的陈槐眼疾手快捂他的嘴,“没有!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慢一步的秦玉禾深呼吸,抬头看天。 靳鹤浊瞳色冷下去,缓缓松手。 但青黛不动,两人只能保持看上去亲密无比,实则也并不清白的姿势。 “呸呸呸!”陈逢酒扯开陈槐的手,嫌弃擦嘴,问他,“没看见什么?两个大男人在那里搂搂抱抱你没看见?你瞎了?” 陈逢酒要往前走,被陈槐死死拽牢,他怒道,“拦我干什么!万一是靳鹤浊在调戏我未来小舅子怎么办!” 陈槐冷汗直流。 什么调戏! 那两人明显不清白! 再者,尚书令的事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 “容青奚!站着干什么?过来!”陈逢酒大声,将矛头对准另一位,“靳鹤浊,我警告你啊!别以为你是二品,我就怕你!你敢借职务之便占下属便宜,我就敢到皇帝面前参你一本………” 青黛无声弯唇,遗憾道,“靳大人,您洁身自好的名声怕是要败于我手了。” 话音落下,青黛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靳鹤浊垂在身侧的指尖轻动,眼底亮色宛若晴后雪光,他没有看其他人,语气一贯的平静,“身外之物,有何可惧。” 青黛却小声,“大人越这样说,下官反而越想冒犯您呢。” 靳鹤浊眉头紧锁,疑惑又不解。 黑衣小将军随着大嗓门而至,“容青奚!你实话告诉我,靳鹤浊是不是强迫你了?我方才瞧见他捂你的嘴!” “逢酒兄,不可对靳大人不敬。”青黛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一脸正色,“方才,我与大人在讨论案情。” “你当我傻?”陈逢酒眼神炯炯,“谈公事需要靠那么近?” 毛子警觉:嗯?陈大傻子不好糊弄了? 陈逢酒一瞪靳鹤浊,怒道,“我知道了!” 两位当事人皆看向他。 黑衣小将军两步跨到靳鹤浊面前,危机感大增,一把揪他衣领,“你也看上容家姐姐了对不对!所以才故意与容青奚套近乎?你竟敢抢我未来娘子!” 青黛:“……” 靳鹤浊:“……” 陈槐:“老天爷啊!要死。” 毛子:我撤回上一句话。他的脑子,我很安心。 本是莫名其妙的指责,在场所有人都以为靳鹤浊懒得理会。 可谁知,那位尚书令大人竟冷冷拂开陈逢酒的手,“定远将军,慎言。” 看似轻飘飘一挥,陈逢酒虎口发麻,他诧异地盯着自己双手,说不出话。 靳鹤浊眼中痛色一闪而过,再仔细去看,他不显露丝毫感情,薄唇轻言,“若无三媒六聘,不要把娘子郎君挂嘴边。平白毁了容家姑娘清白名声。” “叮——任务达成进度40%” 陈逢酒不服,“谁说我要坏她名声,我回去就上门提亲。” “我陈逢酒一言九鼎!你敢么?你……” “靳大人。”青黛打断他们,“您手中案件证物……” 陈逢酒一顿,视线落到靳鹤浊掌心,一团黑漆漆的药渣,“……我刚才就想问了,一股怪味儿!” 他耸动鼻尖,“好熟悉。” 靳鹤浊摊开掌心,陈逢酒挑挑拣拣,拎起几片晒成干草的枯叶,“奉州怎么会有这玩意儿!你们哪来的?” 青黛言简意赅,“张秋怀房内。学堂里也有这味道。” “……”陈逢酒骂了句粗话,脑子明显没转过来,“这分明是疆外所生的紫绒草。天爷的,奉州怎会有?” “逢酒兄,你讲清楚些。” “紫绒草可混在茶水里或晒干烧烟吸食,它会使人致幻,神志不清,还易上瘾。”陈逢酒忿忿,“领国就喜欢用它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 他咬牙,“难不成张秋怀叛国!” 青黛说,“天盛关口严苛,不会让毒草流进民间。若那人从小生长在疆外,想来拿几株野草也不难。” 陈逢酒握拳,“……是也不是。紫绒草多生长在两军交战处,平头百姓拿不到。除非……” 他脸色难看,“……是军中之人。” 青黛沉默。 张秋怀与皇宫的某位贵人有所来往,又能拿到只有军营中人才拿得到的紫绒草。 发生在奉州学院的事,必定是皇宫中人在背后搅动浑水。 靳鹤浊一锤定音,“受贿案一事暂缓,先查张秋怀。” 一行人忙了几日,藏在受贿案下更大的阴谋渐渐露出端倪。 从知道紫绒草与驻守疆外军队有关起,陈逢酒便一直状态阴沉,笑脸都不曾有。 他此时坐在大厅左侧,目光不善地盯着张秋怀和辛万里两人。 辛万里坐立难安,“大人,这是……” 青黛合上托孔太傅从皇城送来的急报,“辛夫子不急,您的案子已有眉目。” 张秋怀轻揉伤腿,不说话。 “张夫子,你房内信纸是谁所赠,紫绒草又从何而来?”青黛表情未变,简明扼要。 张秋怀陪笑,“是早年结识的一位官人所赠。至于紫绒草是何物,我不晓得呀。” “胡说八道!”陈逢酒拍桌而起,“你不晓得紫绒草是何物,还敢偷偷放在学堂内供学子吸食?!我倒说这一堆小孩怎么会坏一窝!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 辛万里本听不懂几人对话,听到最后一句话,双眼圆睁,放在腿上的手止不住地颤。 青黛两指夹起皇城信件,“张夫子。天盛民间这四五年间不景气,青檀皮宣纸从去年恢复进贡。你那信纸崭新,如何说成是早年的呢?” 张秋怀恍然大悟,改口道,“是我记错了。是近年所赠!” 青黛一笑,温和不失锋芒,“如此珍贵宣纸,皇上赏给了谁,史官皆一一记录在案。敢问您的旧友,是当今皇子,太傅,还是……贵妃娘娘?” 陈逢酒面沉如水。 张秋怀叹气,“大人,我在奉州书院尽心竭力教书四载,偶然得了贵人天大的赏赐,我总不能到处说道吧。辛夫子没有,我却有,显得我多嘴了。” “是了。”青黛指尖一动,展开另一张信纸,“如此武断,倒是在下的错。” 张秋怀暗中冷哼,面上恭敬,连道不是。 “那在下换个问题。” “你认得大理寺狱丞张秋吗?” 张秋怀粗糙嗓音卡顿,“我……” “天盛国边境小卒张怀,认得吗?”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8 张怀?! 他们到底查到了多少! 张秋怀眼神闪烁,毫无辨识度的五官一言不发地沉寂下去。 疆外军营分明是陈家一头独大的势力,怎会被这两个文官查出问题来? 莫非是诈他的? 想到这里,张秋怀抬头,恳切道,“大人口中的两人我都不认得。一个大理寺狱丞,一个疆外小卒,这般南辕北辙,怎会与我有关?” 啪嗒一个纹路磨损严重的木牌砸在张秋怀腿边,青黛一身素衣常服,气势不减分毫,悠悠展开手中画像,“天盛凡入朝为官者,皆有可证身份的木牌。张夫子……不对,应该叫您前任大理寺狱丞,张秋?” 张秋怀抬手攥紧木牌,“……我是张秋又如何?上任大理寺卿犯了灭门之祸,我在大理寺待不下去,逃也不成吗?我想活命,有错吗?” “至于大人说的张怀,我不认得!” 靳鹤浊换了一身绛红锦缎长袍,未着官服,却更衬他城府深沉,喜怒难以揣测。 闻言他抬眼,“不说实话?” 张秋怀一愣,迅速道,“我真的不认得!军营里的人我怎么会……” “张秋怀,想抵赖?我还在这呢。”黑衣少年解下腰间令牌,扔到桌边,“我乃定远将军。哦,我姓陈。” “我就是军营里头出来的!”陈逢酒强压怒气,“我可没他们两位大人这么好脾气。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不说?那我说!” “张怀,天盛边境一守关小卒,死于六年前的外战动乱时期。而他,是你的亲哥哥!你不用抵赖,我们查清楚了。” 他一个动作,外头风尘仆仆进来一人,双膝跪地呈上一捧干燥的土。 “你哥哥的坟,我们没动。但若你不肯认,我会让你亲眼瞧见尸骨。”陈逢酒咬紧牙关,“你……还要我帮你说吗?” 张秋怀一颤,看到属于疆外的沙土,以及他在坟头亲手为哥哥种下的一株歪七扭八的蝴蝶兰。 他脊背宛如被生生折断,他痛到难以自已,曲起上半身趴伏在伤腿上,又大笑着起身,“是!他是我亲哥哥,如何!” 事到如今,他可以死。 但宫中的贵人,不能。 张秋怀笑到难以呼吸,停下来喘了片刻,粗糙嗓音难听,“我认了。” “受贿案是我做的,我也确实对书院学生下了毒。” “秋怀?”辛万里双手慌乱摇摆,“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你们懂什么?”张秋怀高昂脑袋,这张平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痛快的神色,“我就是要报复,报复天盛朝廷的子孙后代!” “为什么?为了你哥哥的死?” “他战死疆场,可你怎么能把仇恨放到他用命护着的国家上!”陈逢酒凶狠地砸碎茶盏,极为不解,“我等入了军营,就是把命交给了背后的子民。虽死,不悔!” 张秋怀冷笑,“将军啊,你们贵人怎么会懂我们下贱的平民呢?” 他继续,“你们上阵杀敌,挣得是风风光光的军功。我哥哥呢?他只是个小卒啊!他不想打仗!他想活!” 粗糙的嗓音摩擦得刺耳,一时竟像那疆外风沙,“打仗……我哥哥如何不知退一步就是国破家亡!那年,他才刚娶新妇,上城墙时,想的还是傍晚放值与娘子团聚……” “可笑!对面漫天箭簇下,我哥哥依旧拿身体堵城门,他也想保护家人同乡啊。可天盛是怎么做的?下一刻就送来急诏,说是朝中与邻国议和了,要将这座城池拱手相让!” “天盛实力不敌,能少去一城伤亡,你们自然欢欢喜喜开城门。”张秋怀眼中血红,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一滴。“起初我哥哥也高兴。不打仗,当然好。” “他如往常那样,去买了娘子爱吃的蒸糕,还在路边折了一枝白栀子。他要告诉娘子,他们再也不用打仗了。” 说到这,张秋怀哽了许久,在场无一人出声,仿佛已经预见了这一场血色悲剧。 张秋怀说,“可他,刚刚叩响房门,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就倒在他心心念念的娘子面前。” “原来……早在对面强攻城门时,他就伤及要害。压在身下的白栀子,已然血红。” “你们说!我怎能不恨!”张秋怀想拖着伤腿起身,气血翻涌间狼狈地跌倒在堂前,“要战,就一步不退啊!凭什么只有我哥哥死!” 陈逢酒脸色空白,一点点灰沉,“六年前……” 他那时在做什么? 那个年纪的他,大概先是和爹一样如临大敌,接着听到急诏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不甘又庆幸地带着城中百姓退守下一座城池。 至于那座城池,至于那个无名小卒…… 有谁关心呢? 张秋怀咧开嘴笑,“所以我要为我哥报仇。我就要毒死天盛朝廷的后代。他们不在意无名小卒的生死,总在意自己儿子的命吧哈哈哈哈哈哈!” “受贿?哼。谁让这群高官之子欺压排挤同堂学子。还偏偏让死心眼的辛万里发现了,他不仅帮学生隐瞒,竟然还跟我说要解散学院?!” “我的毒可没下完,我还没眼睁睁看他们都变成废人呢。怎么能让辛万里坏我好事!” “所以你诬陷辛万里,想把他送进刑狱。”青黛冷静地听他讲完来龙去脉,抓住了他极力掩盖的一点,“用来诬陷辛夫子的金块哪里来的?你口口声声自己是平民,平民可拿不出来。” 张秋怀盯着自己伤腿,正不停渗血,他脸上冒起虚汗,惨然道,“容大人,你可真无情。到现在还在逼问我这种问题,我哥的命,就这么无足轻重?” 青黛眼神明净,“不是一回事。” 她慢条斯理卷起画像,“若你想用人情淡薄来讽刺我,我全盘接受。” 陈逢酒回神,见地上狼狈不堪的张秋怀,“容……” 青黛如玉的脸不带笑意,“上任大理寺卿靳常明全家一百零六口,难道就不无辜?” 顷刻之间,靳鹤浊揉皱腕边衣袖。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9 “一百零六口……”张秋怀低头,屏息沉声,“我……是,我认了。我看不惯靳常明一心为天盛的忠臣做派,所以我……我借狱丞的身份伪造了文书,诬陷他叛国。” “哈哈哈,谁让他是我这种人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位大官呢?” 他声调断断续续,咬着最后一股劲儿,“我就是想毁了整个天盛。所有罪,我都认。” 靳鹤浊把每个字听的无比清楚。 拼不完整的尸骨、流不尽的污血,和爹娘含恨而终的眼。 靳鹤浊胸腔内难以言喻的恶心翻涌,他勉强闭上眼,那条湿冷沉重的铁索捆住他四肢,此刻正在他脖子上缓缓收紧。 好痛苦。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 该死。 全部人都该死。包括他。 靳鹤浊睁眼,山岚色的瞳孔蒙上浓稠乌黑的冷雾,他突然对面前的一切感到厌烦,“那你就去死。” 他身后一护卫断然抽刀,眼睛一瞬不眨,刺向张秋怀心脏。 “喂!”陈逢酒来不及拦,只得用脚把刀锋踢歪,“你干什么!朝廷还没给他定罪,你就要杀了他?他是人证!你真不怕被参一本啊?” 刀锋歪了一个方向,扎进张秋怀的伤腿,他闷声呕出一口血,恍若听不见任何声响,趴在地上用手肘一点点靠近他哥哥的坟头土。 护卫转头看靳鹤浊,似乎在等待命令。 靳鹤浊盯着张秋怀蜿蜒的血迹,淡淡,“继续。” 铮的一声,护卫两步上前,刚落下的一招又被陈逢酒挡回去。 陈逢酒后退半步,骂道,“靳鹤浊!你当真糊涂了?要把自己的把柄往别人手上送是不是!” 他虽不了解靳家早年过往,但一番下来也隐隐听明白靳鹤浊身负血海深仇,“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要乱来。” “我怕么?”靳鹤浊似乎想发笑,嘴角轻扯,却做不到。 “你……”陈逢酒低头,看痴痴捧着坟头土的张秋怀,想到这人埋骨疆外的哥哥,“容青奚!你说句话!” 方才青黛一直没出声,如今被点名,她说,“张秋怀不会开口了。” 听到这个声音,靳鹤浊袖中的手指轻蜷,别过脸。 陈逢酒眉头一拢,“什么意思?你也想直接杀了他?” “我的意思是……”青黛起身,“如何再审,他也不会供出身后之人。” “那怎么办?” 青黛朝护卫伸手,护卫下意识去看靳鹤浊。 靳鹤浊冰凉的心尖倏尔一跳,他不敢对上青黛视线,不做声地默许了她的动作。 得了首肯,青黛抽走护卫的长刀,两步走到张秋怀面前。 陈逢酒盯她,“喂,你不会……” 话音未落,青黛就把长刀插入了张秋怀完好无损的另一条腿。 在场之人皆一滞。 少年面如冠玉,素白青衫滴血未沾,一手握住刀柄,微微翘起嘴角,“你确实该死。可惜,不是现在。” 张秋怀眼前发黑,再无支撑,重重砸向地面,眼睛半阖,神智模糊。 陈逢酒彻底傻了。 那一刀血光仿佛灼烫了靳鹤浊心头,他大力握上椅凳,喘息片刻,霍然站起,“容……” “别怕。”松开刀柄,前半句声音轻细,像自言自语,而后青黛转向陈逢酒,坦然,“他没死。” 靳鹤浊木木垂眼。 他听见了。 她说,别怕。 “叮——任务达成进度50%” “靠!我真要被你们两个疯子吓死了!你俩不是文官吗?怎么一个比一个疯啊!” 陈逢酒大口呼吸,坐到椅子上,“他是案件唯一的人证!我们还要靠他抓出幕后主使。” “我一个武将还没动手,你们两个倒好,一人废了他一条腿!” 他难以置信,按下腰间佩剑,“老天爷!一个正二品,一个正四品,到头来竟然我最稳重。啧……你们辞官回家算了!” “逢酒兄。” 青黛看他,此时眼神中的意味竟叫陈逢酒不敢直视,“他不开口,但背后之人……还不明显吗?” “什、什么意思?”陈逢酒磕磕巴巴。 “那日你也看到了药渣。紫绒草生长在两军交界处,天盛关口又严苛,当真这么好拿吗?更何况,是源源不断的供应。” “青檀皮宣纸,又是谁都可以拿到的吗?” 陈逢酒想起几人前往奉州时,青黛隐晦的提醒,他死死盯地上的张秋怀,“莫非真的是姑姑……” “她、她贵为一国贵妃,皇上还独宠于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青黛摇头。 陈逢酒眼前一亮,满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乱,“是吧,怎么会是姑姑……” “陈逢酒。”青黛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了他的名字,“不止是她。” “不可能!你…你……”陈逢酒神色荒唐,腰间佩剑露出一段银光,“不要说了。就算你是容青奚,我也会生气的。” 靳鹤浊站到青黛面前,语气平淡,“如何?你要杀了他吗?” 细看去,才能发现靳鹤浊背在身后的掌心道道红痕,是极度克制下的自伤。 陈逢酒如梦初醒,惊慌按回剑鞘,“我不会!” “定远将军。若你想听,我来说。” “陈贵妃想灭天盛不假,陈大将军从背后推波助澜,也是真。” 这句话极具杀伤力、并毫不留情地击碎了陈逢酒的全部幻想。 万一姑姑她只是娇宠惯了,没想过日日奢靡宴饮和盛大仪仗出行会引起民反呢? 万一张秋怀就是有手段从军营偷回紫绒草呢? 万一…… 陈逢酒大掌捂脸。 是。他是个脑筋简单的武将。 可他不是个蠢货啊。 五皇子一派,竟然想反。 他放下手,睁开血红的眼,小声,“我不太相信。那老头……我爹驻守疆外数十年,是假的吗?姑姑对我的好,是假的吗?” 青黛叹气,把头转向一边。 靳鹤浊突然道,“你可知我为何敢杀张秋怀?” “不知……” “因为他不是陈家罪行的唯一人证。”靳鹤浊一笑,如朗月清辉晃然照亮满怀的冰雪,“我也是。” 靳家灭门惨案,唯一留下的活口。 那么痛不欲生的过去,他如今是笑着说的。 大概是自厌自弃时,已把血泪流干。 难以遏制的酸涩冲上眼眶,青黛想: 她的小禾,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0 既然奉州书院受贿案真正的幕后主使远在皇城内,青黛当下决定先押送张秋怀回城,并一笔不落地写下了此案经过和涉及的证据。 当然,公文上没有直接点明陈大将军和贵妃的大名就是了。 陈逢酒看青黛写下受贿案公文的最后一字,欲言又止,无意识地来回踱步,“……把这个呈上去,你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容青奚,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和陈家正面作对?” 青黛吹干纸上墨迹,“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 “杀了我。”青黛推过公文,“然后拿走它。” 她目光从指尖按住的封面慢慢掠过,落在陈逢酒身上,平静而安宁。 “容青奚。你可真狠。” 陈逢酒已几日没睡好觉,眼下青黑,硬邦邦出声,“你明知我不会对你们下手。你不用试探我。” 他强迫自己不看,扭头坐到一旁,牙关都在颤。 “所以逢酒兄是要放过我?”青黛眉梢一扬,恢复了和他初见时的温吞笑意,“那不如考虑与我等为伍呀?” “别得寸进尺!”陈逢酒大声。 他哼了一声,破罐子破摔地拿出恶人气势,“老子放你们两条小命!回朝后,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我们就光明正大拼个你死我活。” 腰间佩剑出鞘,银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陈逢酒说,“我平生最恨叛徒。我是陈家人,我不会叛出陈家的。” 青黛起身,“哪怕明知他们是错?” “是!” 靳鹤浊站在青黛身后,看到了青黛暗暗攥起的手掌。 他抬眼,对上黑衣小将军陷入挣扎的脸,“不要留情。” 陈逢酒一愣,“你说谁?” “我让你,不要留情。”靳鹤浊的声音如深夜里扑向岸边的冰凉潮水,令人神魂一震,“既然做好了决定,就做你该做的事。” 心软犹豫,瞻前顾后,只会带来痛苦。这句话他本可以不说,但…青黛把这人当作朋友。 “哈。”陈逢酒捂着眼睛笑,“一个叫我杀了他,一个叫我不要留情……我怎么没发现呢?你们两个内里是同一类人。一模一样的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好好好……”他没看另外两人,往外走,“下次再见,我就当不认识你们。” “尤其是你容青奚!我不要和你当兄弟了!” 小将军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大,回荡在狭小的书房内。青黛伸手抚过桌上纸笔,久久没有说话。 靳鹤浊说,“难过?” 青黛摇头,“我只是觉得,朝中的路很难走。” 起初,她商贾出身,所属的御史台所有人都不喜欢她。但她一路从六品下到正四品扶摇而上,她不说朝中的路难走。 在即将失去一个朋友时,她说,朝中的路好难走。 靳鹤浊看她单薄的肩,他袖下的手轻动,片刻后,复又握紧。 “靳大人。” 清亮嗓音打断靳鹤浊的出神,他转过头,青黛半垂下的发丝扫过他胸口,若有似无。 “我的确有点难过。”青黛说,“大人呢?” “你走到如今,失去的大概一路也数不尽。你……还会难过吗?” 靳鹤浊不语。 他失去的…… 倒不如说,他只剩下这一个阳奉阴违、虚与委蛇而来的官位。 父母亲朋,心上挚爱,锦绣前程。 他一步一步失去了所爱着的一切。 青黛低头抓自己肩上的头发,“大人不说就罢。” “………不会。”靳鹤浊声音更低,细听去还能察觉这位尚书令大人僵硬的安慰,“往事已矣。” 青黛不理人了,提笔往空白纸张上戳一个又一个的墨点。 这是她幼时心烦意乱的小习惯。 靳鹤浊盯着她戳到第十二个点,出声,“我只说要舍弃过往伤心之事,又……又不是全盘否定。”往日欢喜,自是在心中珍而重之。 他犹豫几息,最终在青黛眼下摊开手掌。 青黛停下动作,“……大人这是?” “你……在难过。”靳鹤浊面上平静,一动不动,“我娘说,这样可以安慰别人。” 什么意思?接眼泪? 青黛茫然。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1 青黛半垂眼帘。 书房内采光不好,纵然是白日,屋内只透进不甚明亮的自然光,朦胧模糊,更衬得青黛五官柔和,容色绝尘。 “怎么安慰?”她说,“是要让我哭给大人看吗?” “不是。”两人独处时,靳鹤浊状态变得放松了些,紧紧盯住掌心,神采内敛,“我……可以碰你吗?” 青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下手胡乱地戳起墨点,“不可以。你不许碰。” “大人与我不熟,免得叫别人看去,又坏了大人名声。” 靳鹤浊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未变。 “做什么?不是让大人和我保持距离吗?” “可你不开心。”靳鹤浊低声,“所以我不想走。” 他其实不太明白与女子,尤其是心上人的相处之道,唯独记得娘亲在时念叨过的一个“缠”字。 在拙行书院求学时期,他母亲钟净流看着冷脸的少年鹤浊连连叹气,“鹤浊,你若有心,就该一五一十说与她听。人家姑娘又没有通天本领,哪里知道你在生气?” 彼时刚被“花心”的青黛气回家的少年鹤浊正在誊抄《静心经》第二十六卷。 他不停笔,手中握得越发用力,“她身边有许多人。不需要我这一句真心话。” “鹤浊,玉树琼花,人人心向往之。你喜欢的姑娘如此好,你为甚生气?” “你扪心自问,是她不需要你,还是你少不了她?” 少年鹤浊神色几番变化,语气平平,“那我该如何?她……她只把我当作书院的寻常友人之一罢了。” “小醋缸子。”钟净流一指沾了墨水,点在他额间,“读书这般厉害,遇到喜欢的姑娘脑筋就转不动了?” 少年鹤浊抿唇,委屈地用衣袖去抹额头,“我有什么办法?我……我是第一次喜、喜欢一个人。” 钟净流偷笑。 “笑、笑什么?” 钟净流又往他脸颊边抹墨汁,“她可对你有意?” 少年鹤浊把脸挪远,默默想起阿黛望向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不知道。” “哦呦,你个小书呆,这也瞧不出来?难怪被气回家了。” “娘亲!” “好了好了。那娘亲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你爹是怎么娶到娘亲的吧。” 娶? 那说明…… 他和阿黛也可以像爹娘一样一辈子在一起吗? 他好奇,“怎么做?” 钟净流叉腰,全然不顾手上的墨汁,“缠!” “天天缠,日日缠。”钟净流面露骄傲,“娘亲嫌烦,就嫁给他了。” 少年鹤浊笔都吓掉了。 想起父亲那张庄重严肃的脸,他问,“……当真,有用?” “当然!不过这个缠,是有技巧的。那年你外祖母去世,娘亲可难过了。你爹呢,就日日翻进院子来找我。” “你说好不好笑?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竟然躲开看家护卫,翻过我家高墙,一屁股摔在我家槐树下!” “爹……真的没事吗?” “有事啊!他摔断了一条腿。” “……”少年鹤浊默默按上自己的腿,心想除了读书外,他是不是该学点武艺。 钟净流的表情变得温柔,“鹤浊啊,若爱她,该让她知晓。” “……好。” 一大一小的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了大半天。当日下午,少年鹤浊把《静心经》一丢,就启程回书院了。 于是靳常明放职回家,甚至没见到一眼自家热乎的儿子,“鹤浊呢?” 钟净流顺手把墨汁往大的这只脸上抹,“你懂什么?” “靳常明啊靳常明,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儿,了不起。” “什么?”靳常明顶着一张墨黑的脸疑惑。 钟净流大笑。 也是那日以后,少年鹤浊总会跟在青黛身后,等她一回头,就露出一个生涩的笑。 书房内,青黛气息重了片刻,大逆不道地斥他,“知道我不开心,还装作不认得我。” 靳鹤浊有一瞬间想收回手,可心底蛰伏的欲望在狂风大作。 他压抑了太久。 哪怕只泄露出一点,也足够激得他抛开所有,“乱来”一回。 不为未来如何,只为当下的心。 “叮——任务达成进度60%” “好。”靳鹤浊不承认,也不否认。亲耳听见青黛说不高兴,他暗叹,“那我便逾矩一回。” 青黛刚抬眼,熟悉的冷香靠近,接着眼前漆黑一片,只能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和心跳声。 举在她面前的手大胆捂上了她的眼。 青黛眨眼,身后人似乎不太自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才是娘亲教我的。” 安慰人的法子。 尽管靳鹤浊尽力与她隔开距离,但这个姿势下青黛半个肩膀都被他圈在怀里。 青黛只感觉左肩隐隐发烫,她失神。 多近。 跟从前一样,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青黛唇角一扯,“看不见,就能让人不难过了吗?” 靳鹤浊的手常年冰凉,此刻遮在青黛眼前的手掌温度逐渐升高。 许久不曾与别人接触的靳鹤浊有些无措,面上倒一点儿也看不出紧张。 他回想记忆中钟净流的话,一字一句,跟当年有样学样的少年一模一样,“不看前路虚无,要听身边有我。”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2 寡情薄义的人扮久了,靳鹤浊曾一度以为他心中情爱早随往事散成灰烬。 可说出这话时,胸腔内剧烈而疯狂的震动不似作伪,附和着他难得一见的真心。 他还会爱人? 他……可以爱人吗? 原本是安慰人的那个,靳鹤浊逐渐迷惘,他静静感受怀中青黛的温度,眼眶刺痛,无法动弹,也不敢开口说话。 青黛敏锐地察觉了他情绪变化。 这一刻,青黛忽然想亲眼看看靳鹤浊脸上的表情。 她微微一挣,身后之人将她捂得更紧,“别看。” 青黛身体不动,两只手攀上靳鹤浊的手掌,却不是挣脱,而像安抚,“我不看。” 她说,“我听得到。” 靳鹤浊的心跳,以及他所有的未尽之言。 “罢了。”青黛自重逢以来隐隐的担忧散去,心口轻松许多,“你说不认得我,那便不认得。” “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从今日后,你我要面对的是在朝中盘根错节的陈家。” “无论你所求为何,我都愿你……得偿所愿。” 靳鹤浊不说话。 青黛垂在颈边的发丝一颤,如雨点砸叶,瞬间湿漉漉地贴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青黛呼吸一轻。 他还是沉默着,另一只手抬起,横过青黛的肩,以一个完全包围的姿势把人圈在怀里。 靳鹤浊终于出声,他嗓音如同沁了拙行书院外的春日溪水,水流撞击间,增添生气,“你这样说,我只怕要逾矩多回。” “我一直知晓,是陈家害了我父母。时机不到,太子殿下与老师让我一退再退。” “如今五皇子一派将反,太子殿下不会坐以待毙。回皇城之后,你便当我只是天盛的尚书令。若我……” 靳鹤浊并没用多大力道,只是虚虚地扶在青黛肩上,甚至连掌心都没碰到她,可靳鹤浊已然满足。 临出口时,他换了一种说辞,“拙行书院的玉兰开得漂亮。花谢之前,我会帮你找到小禾。” 花开花谢,两个月而已。 可一代王朝的更迭,哪里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这一去,必定是抱了破釜沉舟之心。 青黛脸色渐渐严肃,“你一贯会骗人。” 四年前的原地等待,让她失去了小禾。 现在的靳鹤浊,她要争。 再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五皇子派要反,她不只是容青黛,她也是天盛的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中流砥柱。 从来就不该坐以待毙。 靳鹤浊放开手,后退一步。等青黛转过身看他,他眉眼间流露忧伤和温情,“我不骗你。” 他轻轻叹,“若收到的是小禾死讯,容大人可别记恨我。” “叮——任务达成进度65%” 青黛反手拿起书桌上的公文抵他心口,把人逼得再退一步,撞上身后书架,“你试试?” “这是……威胁?” “不是。”青黛弯起眼睛,“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靳鹤浊侧过脸,“你这回不生气了吗?往常我说小禾的不好,你都会不开心的。” “你……”明明自己先一口一个死字的人,这下委屈起来,“你不在意他了吗?” 青黛惊奇,“大人冤枉!是大人说的,收到小禾死讯后别记恨您,那我定是听大人的话。” 从前让她离书院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远点,怎么就从来不听! 靳鹤浊忍耐片刻,把脸转回来,四年间没什么变化的优越五官散去冰冷和无情后,一时像少年小禾在质问她,“你倒听靳鹤浊的话。” 青黛:“……” 她学靳鹤浊的样子叹气,“往事已矣。小禾……是过去了。如今大人才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当然要听大人的话。” 死了也会被气活的鹤浊:“……” 毛子咂舌:小情侣真会玩。两个人谈四角恋y是吧。我总算明白为啥当初人家会被你气回家了…… 青黛:嘻嘻。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动身回了皇城。 至于陈逢酒,并没有选择与他们同路。 青黛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看见皇城门口多了一道盛大的仪仗,层层叠叠的中央是一台华贵软轿。 她有所预感,抬眼与一旁骏马之上的靳鹤浊对视。 见到软轿,靳鹤浊拉紧缰绳,表情阴郁。 青黛下了马车,一柄配剑露出半截银光横空拦她去路。 “逢……陈小将军,这是何意?” 面前赫然是快他们一步的陈逢酒,听见青黛改口,他沉声,“你还有一次后悔的机会。” “你现在跟我走,那受贿案的破公文,就交给靳鹤浊去呈好了。陈家拥兵自重,多年势力深不可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青黛按下剑鞘,不紧不慢,“在下明白。” “那你还……!” “在下可以承担后果。”青黛直视他,“小将军呢?你可以承担助纣为虐,祸害百姓的后果吗?”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3 “祸害百姓?”陈逢酒语气又快又急,耳边银饰发出闷响,“在你心里,我已经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了吗?” 经过一日快马加鞭的赶路,他身上黑色劲装起皱,神色疲惫,与初见时的恃才傲物的小将军相差甚远。 青黛的视线越过他肩头,看向身后的软轿,“你亲口所说,一入军营,就是把命交给了背后的子民。” “可现在,你身后是谁?” 陈逢酒攥紧剑鞘。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更不敢回头。 远处软轿在众人簇拥下走出一位繁琐宫装的女人,向这边走近。 青黛扬唇,温和的疏离感浮上表面,她说,“小将军请让开吧。让贵妃娘娘瞧见我们在一处不好。” “容青奚。”陈逢酒连退几步,苦笑,“我在这个位置,没有选择。” 陈贵妃越走越近,陈逢酒骤然抽剑,横在青黛面前,“为什么一定要争呢?让五皇子安安稳稳地上位又如何?他……会做一个明君的!” 他眼神哀求,低声,“我以命为誓,好不好?” 利器抵在命门,青黛看向陈贵妃,平淡道,“不好。” 陈贵妃姿态袅娜,她一走近,仿佛被吓了一跳,嗓音柔柔,“小酒,你这是做什么?休要伤了朝廷命官。” 女人生得一副天真娇憨的模样,此话一出倒真像菩萨心肠。 陈逢酒不动。 女人便掩嘴笑,“别胡闹。” 陈逢酒前些时日总爱追着一位御史台的文官跑也不算什么秘密。这时见到陈逢酒的忠心,她似是很得意。 抽剑的一瞬间,靳鹤浊眼中冰冷与愤怒交织,他刚迈一步,高昂的男声打断了这奇怪的氛围。 “陈逢酒!给我放下你的剑!” 靳鹤浊无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 陈逢酒刚转过头,一人大力拉开他的剑,怒气冲冲,“陈将军!不是你的学生你不心疼是吧?伤了我们御史台的宝贝疙瘩你怎么赔!” 来人竟是御史台老大孔宁。 孔宁怒气不消,额前皱纹都多了几条,“贵妃娘娘,我御史台出人出力,协助朝廷办理奉州一案,五皇子的人就是这么对我学生的吗?” 他不单单说陈逢酒,非得把罪名扣到五皇子一派头上。 御史台作为中立势力,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另外两方还真不敢轻易得罪。 “孔太傅说的什么话!”陈贵妃拉过陈逢酒的手,美目轻弯,“我家侄儿性子太直,没有冒犯容大人的意思。” “小酒,快些跟容大人道歉。” 陈逢酒垂眼收剑,“对不起。” 孔宁不满地冷哼。 青黛上前,“老师。” “嗯。”孔宁上下把人打量一番,“走。回朝述职。” 一行人启程往宫里去,陈贵妃走得慢,起轿前,最后看向队伍末尾的囚车,满头珠翠掩盖了她的神色。 唯独露出紧抿的唇角。 大殿之内,皇帝一言不发地看完了受贿案文书。 青黛、靳鹤浊和陈逢酒三人站在最前,殿下百官面面相觑。 多年沉迷酒色的皇帝精力已不大好,他合上文书,咳嗽几声,“你们的意思是,书院内受贿和体罚皆为谣传,幕后真凶是那位张秋怀?” 靳鹤浊闻言,眼神迅速暗下去,他凌厉逼人,“皇上,张秋怀不过一枚复仇心切的棋子,怕是担不起幕后真凶一责。” 青檀皮宣纸、紫绒草和黄金从何而来?张秋怀身后必有天盛国有权之人指使,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皇帝却想轻飘飘把罪都压在张秋怀一人身上。 皇帝皱眉,视线落到陈逢酒身上,“小酒,你说。” “姑父……”黑衣将军反应迟钝,好半晌才跪下回话,“回皇上。卑职愚钝,看不透。” 他会这么说,青黛并不意外。 皇帝呼吸声渐重,“御史台的这位呢?你怎么看?” 青黛抬起头,左右是靳陈两人。靳鹤浊对她暗暗摇头,陈逢酒唇形微动,也在说“不要”。 “回皇上,微臣御史台容青奚。” 青黛拱手而立,一个在殿前从来没听过的名字此刻却响亮得让人不敢轻视,“微臣的看法在公文上一笔一画写得很清楚。” “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皇帝良久地沉默。 百官止不住地开始窃窃私语。 孔宁昂首挺胸,像只骄傲的斗鸡。 他戳戳身边的周定弗,“瞧见没?瞧见没?我的学生!听说这回可是我家青奚一力办下来的案子,是不是比你那个冰块小子强?” 周定弗眉心皱痕明显,鬓发斑白,“朝廷之上,勿生妄议。” 容青奚?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咳咳咳。”皇帝摆手,“朕乏了。” “张秋怀背后有人,那便是有人吧。那这回谁来查?” 废太子和陈大将军一齐出声,“皇上……” 两边势力瞬间剑拔弩张。 “啧。上回说到谁来查受贿案就吵得朕头疼。”皇帝自顾自地起身,临走前扔下一句,“这回御史台不争了?那便你们来查。” 孔宁连忙道,“回皇上,御史台公务繁忙,唯独青奚得些空,可他才四品官阶,若真查到……怕不能服众啊!” 皇帝停下脚步,费力眯眼看殿内绯红官袍的少年,“容……青奚?” “那便升。”皇帝脚步虚浮,随口,“御史大夫如何?” 是正三品! 天盛朝廷之上,官阶三品及以上那可就完全不同于百官了! 孔宁立马出列,拉着青黛行礼。 青黛眸色漆黑,端正内敛,“谢皇上恩典。”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4 殿前述职一事后,废太子与五皇子两派风雨欲来,先前是暗斗,如今处处明争。两边参与派系斗争的官员皆莫名其妙折损了好几位。 也是从那日后,青黛就不曾再见过靳鹤浊。 青黛换了一身紫色官袍,腰间金玉带,已是天盛三品以上的权臣才能有标配。她坐在御史台殿内,案前是吏部送来授官文书。 “清风峻节,举世无双。” 她抚过授官批词,字字珠玑,熟悉的笔墨间流露的尽是那人隐晦而不留痕的情意相思。 青黛道,“尚书令大人可有说什么?” 面前小官吏心底惊讶。 容大人怎知这授官文书是尚书令大人亲手交给他的? 小官吏毕恭毕敬,“回大人话,我们大人不曾说什么。” “好。有劳你了。” “不敢不敢!”小官吏受宠若惊。临退出门口,他犹豫半晌,还是说道,“容大人,我们大人虽不曾说话,可这几日来,小的难得见他盈盈欲笑。” “对容大人升官,他莫约……也是欢喜的。” 青黛视线重新落回文书,含笑,“多谢。” 小官吏面红耳赤地跑了。 吏部同僚所言非虚,这容青奚大人可真是个平易近人的好人! 一张清秀白皙的脸在门后冒头,却不敢轻易出声打扰。 “沈兄?” 沈文慢吞吞从门后出来,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下官御史台沈文,拜见御史大夫。” 青黛支起脑袋,“沈兄这是?这般规矩,莫非闯祸了?” “不是。”沈文苦兮兮,“大人如今在外是御史台响当当的二把手,须得立威,哪能跟我等下属打成一片。影响不好。” 青黛点头,“对内壁垒森严,确能立威不错。” 沈文脊背耷拉。 “但……”青黛合起授官文书,推至一边,“我无所谓。” “御史台的做派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你们想如何做,就如何做。” “……说得好!”沈兄松了一口气,起身,“青奚,你果然有了做权臣该有的气派。好啊,太好了!” 他捶打自己的后背,“御史台有了老师和你坐镇,怕是要硬气许多了。看看谁还敢塞人!” “他们不会塞人了。”青黛随手翻开的公文,又是哪位官员惨死家中,“现在两边斗得水深火热,他们对御史台的态度,要么客气恭敬,要么潜心拉拢。” 沈文也略有耳闻,“那如何?我们……依旧是不站队?五皇子手上有兵权,吓人的很。” “不站。御史台好好查案便是。” “真不站?如今可都是人命官司,万一哪天……” “至少,明面上不能站。”青黛用毛笔的另一头轻轻戳公文,语气玄妙,像把出鞘的利刃,“谁做了坏事,便处置谁。” “喏,沈兄请看,这位惨死的食医,负责皇帝日常药膳。你看是谁的人?” 沈文俯首,细细看了全文,“殿中省……是太子的人。” “他又是被谁所害?” “调查的口供写得清楚,是陈贵妃手下一位大太监的命令。” 青黛递过公文,“那便对了。抓人吧。” 沈文瞪大眼睛,“这么粗暴直接?这案明明身后还有陈贵妃指使……” “这等身份的贵人,便留给他们大人物去斗罢。” “可你抓她爪牙,就不怕五皇子一派……” “御史台只是奉旨查案,并无偏私。若不服,闹到天下百姓,乃至皇帝面前,御史台也无错。”青黛说着,展开了下一本公文,“我懂的道理,他们岂会不懂?” “要做坏事可以。有能耐,别留下尾巴。” 沈文吸气,“活该你升官。” 青黛眉眼一弯,“多谢。” 受贿案的关键人物张秋怀被押在刑狱,关于他与陈家的瓜葛,青黛已经查清楚。 等时机一到,自然会“水落石出”。 她料想的不错,接下来一月有余,两派在朝廷上彻底撕破脸,是装都懒得装了。 趁皇帝染上风寒,几日未曾上朝,陈大将军在疆外的精兵竟进驻了皇城,弄的百姓人心惶惶。 也不知陈贵妃哪来的本事,居然说服皇帝,在这个时候把尚书令靳鹤浊调离了皇城。 太子的东宫皆换上了铁甲士兵。 大战一触即发。 一日,青黛刚下朝,就被废太子的人请去喝茶。 同样许久未见的陈逢酒突然出现,拦她去路,“容御史,留步。” 他身上的苏合香浓郁了些,掩盖了血腥气,大概受了伤,“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早。你……自己当心。” 没头没尾,但他知道青黛听得懂。 青黛没什么表情,“陈小将军,你……”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说别多管闲事?”陈逢酒捂着束腕,转动关节,“你和靳鹤浊都让我别手下留情。所以,我没留情。” “什么意思?” “哈哈哈。”陈逢酒仔细盯她表情,“意思是,靳鹤浊已被我重伤,性命垂危。” 青黛唇边淡淡扬起冷冽弧度,“朝中未报,小将军可别吓我。” “没骗你。也许,你很快就能听到消息了。”陈逢酒垂眼,“我没想到,他身手不错。可惜啊……他身有旧伤。” 陈逢酒呼吸沉重,“他打不过我。是我赢了。” 青黛转身就往东宫的方向走。 “容青奚!” 青黛没停。 “容青奚……我也受伤了。我还想问问你,靳鹤浊和我,你是不是更在意他?” “可凭什么?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陈逢酒越说越轻,“我把你当作我唯一的……知己。” 青黛陡然转身,她的语速从未这么快,“凭靳鹤浊从未有过主动害人之心。他只想与家人相伴而已,他做错了什么?”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5 傍晚时分,宫廷的朱红色加深,铺天盖地压下一片阴影。高楼静默,无声迎接一场即将洗刷天盛皇宫的风暴。 紫衣官袍的少年面色冷凝,出口的质问字字砸在陈逢酒心头。 “家人……我所做,又何尝不是想与家人站在一处。” “靳鹤浊没做错。”陈逢酒双眼失神,无力道,“是我错了。” 青黛不愿多说,闭口不言。 陈逢酒忽然就想起他剑下那张脸。 苍白而冷冽。 也不说话。 “……还没恭喜你升官。”陈逢酒扯开嘴角笑了一声,他仰头,似要把阴霾甩在脑后,“容青奚,我可没留情啊。下次再见,希望你也是。” 陈逢酒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宫廷,走进他该走的路。 青黛蹙眉,视线在他背影停留不过须臾,亦转身往东宫的方向去。 毛子奇怪:你不担心男主死了? 青黛一把揪过白毛团子揉搓:你没提醒,他肯定还活着。 毛子:oh—yue—oh……容大人,威武。 一入东宫,肃杀之气更浓烈。 “容御史。” 男声慢慢,柔和而不失威严,“大人风姿过人,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锦衣男子立于塘边,漫不经心地分撒鱼食,分明眼神都不曾落到她身上,称赞声听起来倒真心实意。 “下官容青奚,见过太子殿下。” 他演,青黛也顺势装懵懂,“不知太子殿下找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你不知道?”废太子目不转睛看池子里的肥鱼,“原本陈贵妃日夜吹枕边风,想赶到穷山恶水之地的人,是我呢。” “靳鹤浊甘愿代替我,独自一人远去岭北,调走陈家大批军力。难道不是为你?” 青黛讶然,“怎会为了下官?尚书令大人一颗赤子心,明明是为了天盛,为了殿下您啊!” 废太子哼笑,将视线转到青黛脸上,“行了,你不用恭维我。答应靳鹤浊的事,我自然会做到。” “毕竟他远去岭北的唯一一个条件,是保你性命无虞。” 对眼前太子的态度有了底,青黛收敛笑意,正色,“殿下,靳大人他真的受了重伤?” 废太子拍干净手中鱼食,闻言意外,多看了她几眼,“你的消息挺快。” 平素异常冷静的这位容御史,如今眼底有一层压不下的躁意,青黛问,“他怎么样了?” “死不了。” 废太子温温柔柔地扔回三个字。 青黛低垂眼帘,不再说话。 “哼。”废太子盯她表情,“他真死了也无所谓吗?你瞧着,也不是很关心靳鹤浊啊。” “无所谓。在他祭日头七,魂魄归来前……”青黛语气无波澜,但凡细看她表情,就能发觉青黛唇边带笑,如玉的五官染上浓烈愠色,“下官会先完成靳大人毕生所愿,送全部仇人去死的。” “啧啧。你可是个文官,说话怎如此凶残。”废太子又抓起一把鱼食,池塘中倒映出两人身影,“你又不是位姑娘,我真不懂他为何上心。” “不过……”废太子缓缓道,“靳鹤浊说,你是他在世间唯一的家人。” 青黛转头,一同看向池里的锦鲤。 无言中,痛苦和忧伤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盯着欢快摆尾的鱼儿,青黛笑,“他也是我的家人。很早……就是了。” “好。”废太子眉梢一动,舒心道,“等尘埃落定,你俩便同堂结拜为异姓兄弟。我亲自坐镇观礼,如何?” 青黛:“……”婉拒了哈。 天色蒙蒙亮,一支铁骑率兵闯进皇宫东门,为首的正是陈大将军陈方平。 东宫迅速出兵御敌,不一会儿,宫廷内已是刀光剑影。 废太子换了一身软甲,留下身边数十位精兵,“容御史,在你哥来接你之前,不要踏出东宫半步。” 也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靳鹤浊就变成了太子口中她异父异母的亲哥哥了。 废太子温柔一笑,“当然,前提是那个半残还有力气赶回皇城。” 青黛:“……” 青黛在池子边站了许久,直到感觉凉意与血腥气渐重,她转身进了厢房。 没坐一会儿,木门被叩响。 女声含笑,“容大人的护卫好凶哦。本宫作为一个弱女子,只身前来见大人一面,还需要这般防备吗?” 是陈贵妃。 从把某人藏起来之后,青黛就猜到她会来。 青黛轻抚腕边暗器,“贵妃请进。” 果然,陈贵妃进来第一句话,就压低声音问她,“张秋怀不在刑狱,你把他藏哪了?” 屋内很暗,只余桌上一盏油灯。陈贵妃依旧一身华贵宫装,表情却看不分明。 青黛不跟她绕弯子,“贵妃娘娘,张秋怀本名张秋,他还有个哥哥,叫张怀。娘娘可认识这个人?” “本宫怎么会…!”陈贵妃下意识反驳,随即想起宫内腥风血雨的政变,她沉下脸,“本宫认识又何如?快些把人还我!” “还?”青黛不像她那么急迫,好奇问道,“原来他是娘娘的人?” “容青奚,你装什么傻?既然知道拿他来威胁本宫。想必本宫的过去,你都已经查清楚了。” “本宫不想和你废话。把人还给本宫,本宫可以答应留你一命。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娘娘,别着急。”青黛语调不高,镇定自若,“在下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呢。” “你是张怀那位新婚妻子吧。陈大将军为何同意捏造身份帮你复仇?” 陈贵妃不耐烦,但把柄在别人手上,眉头紧皱,“是。我想复仇,他想自己做皇帝,各取所需罢了。快把我弟弟还给我!” “这么着急。看来,娘娘也怕陈大将军会在功成之后杀你们灭口啊。” 陈贵妃脸色难看。 青黛眼里的冰凉深不见底,“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污蔑靳常明一家叛国。” “靳常明?”陈贵妃明显愣住,努力回想了很久,才迟疑,“靳……是当年那个大理寺卿?” “嗯。” 陈贵妃转头看天色,已经失去耐心,她暗中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又恢复人前柔情似水的模样,“没有理由。我只想试试,皇帝到底有多听我的话罢了。” “没想到,一国忠臣,皇上说杀就杀了。”陈贵妃走近两步,“你想听听,他们一家是怎么死的吗?” 青黛没应声。 “哈哈哈哈。”陈贵妃在袖中握紧匕首,“你知道吗?要折断一国忠臣傲骨,最好的办法,就是污蔑他叛国。” “靳常明有口难辩啊!那怎么办呢?”陈贵妃笑,像是想起了极其有趣的事,“仅仅砍头灭门可难消帝王之怒。” “陈将军就说,疆外战事告急。若靳家忠心,那便上阵杀敌,以证清白。” “靳常明那蠢货还真以为有用呢?陈家不给兵器、不给盔甲,就把靳家一百多号人扔上战场。” “哎呀……靳家那可不就是死无全尸,白白任凭两军戏弄、踩碎吗?”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6 “够了。”青黛冷冷打断。 此刻,少年一贯如沐春风的脸上面无表情,恨意明显。 陈贵妃动作未停,反而借桌上微弱火光去看青黛表情,心中想着还要再加把大火,最好烧得这位高权重的容御史理智全无。 “你是为了靳鹤浊?”陈贵妃顺势坐到桌边,她唇角一勾,“他的故事,我也知道一些呢。” 陈贵妃留神观察青黛脸色,便自顾自说起那段过去。 当意气风发的靳鹤浊离开拙行书院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他尚未推开靳家大门,门前盔甲士兵把他压于马下。陈方平没看他一眼,“靳常明一家犯了叛国大罪,如今已全部押上战场。你是最后一个了。” “什么?”靳鹤浊没听懂,被毫无尊严地压跪在地,他不挣扎,试图与面前男人好好交谈,“我爹不可能叛国。是哪位大人主办的案子?我、我要上诉伸冤。” 陈方平笑他不自量力,“上诉?告诉你,这案子是皇上一口决断的!” “东宫那位敢出言相谏,皇上直接废黜了太子之位。你一个罪臣之子,哪来的脸面。” 陈方平懒得多废口舌,掉转马头,“锁上。带走。” 两人扑过来,按下靳鹤浊手脚。 “别碰我!” “将军,我爹是清白的,我要上诉。”靳鹤浊一动,一柄长枪径直刺穿他的小腿,他一声不吭地跪倒,恶狠狠瞪陈方平,“将军,我要伸冤。” 两人按不住他,更多将士七手八脚地为靳鹤浊锁上沉重铁锁。 铁链作响,靳鹤浊清泠泠的脸上混着血水和冷汗,山岚色瞳孔深处是无法遏止的愤怒,“将军,我要为靳家伸冤。” 几人一齐拽着铁锁往前走,靳鹤浊嘴里只重复那一句话。 陈方平皱眉,转头看他。 莫名就想起了自家跟他差不多大的那小子。 “不如听话些。早点到战场,你或许还能见爹娘一面。”陈方平丢下这句话,便策马而去,“你也知道,刀剑无眼啊。” 靳鹤浊抬头,眼中恢复了点神采。 是。 还有爹娘。 他要先见到他们。 靳鹤浊便抓着铁链,一点点支起伤腿,低声问旁人,“军爷,我…我…可否快些……” 一人讽刺道,“着什么急?你身上有伤,走不快。” 一条铁锁比成人手腕还粗,略微一动作,便像剜骨般生疼,靳鹤浊苍白道,“我、我无事。可以快……” “你真当我们是怜惜你?上头的命令,是让靳氏一族死在战场,不是路上。” 这罪臣之子连累他们几位兄弟骑不了马,全得步行,言语中自然带股怨气,“未到疆外,我们还得好好照顾你这位大少爷呢。” 靳鹤浊便这样,走了五日。 一到疆外,陈方平看着跟死物一样伏倒在营帐里的靳鹤浊,脸色莫测,“来的不巧。大战已休。” 靳鹤浊一动手指,费力抬头,眼珠浅浅转动,好似在努力理解这八个字的意思。 底下将士问,“他怎么处理?” 陈方平挥手,“总归是活不成。抬出去和靳家的尸体扔一处吧。” 尸体? 什么尸体? 靳鹤浊抠住营帐内厚重地毯,生生抠出污血,几日不怎么说话的嗓子干枯难听,“将、将军……” “我、我要……” “为靳家……伸、伸冤。” 陈方平不耐烦,扭头,“拖出去。” “喂!老头!”一道响亮的少年音由远及近,撩开营帐,“我才走了几月,你是疯了吗?居然把平民扔进战场?我方才草草看了一眼,居然还有老人和女人!” “我方军队人手不足,便招募了些百姓来打仗。”陈方平一顿,“再者,他们是自愿的。” “自愿?有谁愿意主动去死?你别坑骗我,这……” “小酒。”陈方平严肃看他,“你不懂百姓疾苦。你没看过召集令吗?他们一条命,为乡下亲人换良田万顷呢。” 少年陈逢酒迟疑,随即厉声,“我就是不懂。下次不许找平民百姓。他们哪里懂打仗,就是白白送死!” 陈方平内里一嘲。 就是要送他们白白去死。 表面上好脾气地应下,“听小酒的。” 陈逢酒目光一转,落到半昏迷的一团上,“就算是战俘,也不用这般酷刑吧。问不出来便放了。” 陈方平含笑点头,顺着他的话,“那便叫人把这战俘扔到城外。” 陈逢酒满意,马上掏出自己漂亮的佩剑同他分享。 此后,和尸堆混在一处的靳鹤浊就被太子的人带走了。 “如何?”陈贵妃一笑,得意地等待青黛发怒,“这故事满意吗?陈方平亲自说给我听的。他说,没亲眼看那小子断气,太可惜了。” “可以。” “什么可以?”陈贵妃一愣。 “你弟弟,可以去死了。” 陈贵妃大怒,“你果然没放过他!他在哪?” 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青黛盯着桌上跳动的灯芯,分不清赤红的是火光,还是她的眼瞳。 “猜猜?贵妃娘娘一路冒着刀光剑影而来,没见到他么?” 陈贵妃隐隐有了预感,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啊——娘娘猜的没错。你们把靳家一百多号人扔进了战场,我也把你的弟弟扔进去了。” “能不能活,看他本事了。” “贱人!”陈贵妃尖声叫,“是天盛先对不起我们一家的!我们只是为了报仇而已!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女人一把扫落桌上烛灯,房内彻底陷入黑暗。她举起手中匕首,银光一闪,对着面前人狠狠刺下去,“你也去死!” 青黛轻巧地翻身,踢开她手中的匕首,悄无声息在床榻边站直,盯着状若癫狂的女人,“一报还一报,可你们又哪里还得起靳家一百零六条人命。” “住嘴!住嘴!”女人丢了匕首,开始拔自己头上的发簪,毫无目的地往四处乱扎,“去死!本宫让你们去死!我要毁了天盛!让你们给我夫君偿命!” 她口中一会儿本宫,一会儿我,已十分混乱。 屋外一阵电闪雷鸣,真正是山雨欲来。木窗猛然被吹开,瞬息之内,又震天响地合紧。 陈贵妃大声喘气,另拔下一根金簪,在房内疯狂挥舞双手。 这疯子! 青黛一闪身,面前的女人闷哼,缓缓瘫倒在地。 青黛立刻警觉摸上袖中暗器,“谁?” 没有声响。 她举起右手挡在胸前,鼻尖却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冷香。 一只手牵过她右掌,缓缓贴上一个温热的胸膛,底下心跳声平稳、悠长。 男声清醇悦耳,认真回答她。 “你的小禾。”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7 “点灯。”青黛出声,“点盏灯来。” 对面人笑,轻按青黛柔软指腹,带点说不出的撩人意味,“这便不肯认了?” 他贪恋般握紧又慢慢松开,依言转身去找火折子。 房内被暖黄的火光映亮的一瞬间,男人一身乌黑长袍,仿佛一同露出他如今深沉阴暗的城府。 他懊恼地盯着墨色,忽然不敢转身。 该换件亮色衣衫来的。 阿黛一定更喜欢心思纯净的小禾…… “靳鹤浊。” 身后靠近的脚步声轻盈,如细雨绵绵,轻而易举化开他心底的躁与怯。 靳鹤浊暗叹,“是我。” 他冷峻含霜的面孔在青黛灼灼目光下渐渐融冰,显出春回生灵的暖意,湮灭在心底的少年意气真正复苏,“也是小禾。” 是心机深沉的靳鹤浊,也是光明磊落的小禾。 青黛眼神专注。 她入朝为官以来,情绪一贯内敛含蓄。如今这双漂亮的眼睛澄净明亮,毫无保留地凝望她失而复得的心上人。 无数回忆闪过,有悲有喜,有怨有痴,最后定格面前人这张笑如朗月的脸。 青黛欲伸手,转念想起靳鹤浊口中的规矩和体面。 她问,“四年前你若不失约,你想做什么?” 靳鹤浊又低下头,“我……想娶你。” “好。” 青黛只回一个字,指尖掠过靳鹤浊眉眼,停顿在他浅淡的唇边。等靳鹤浊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下意识想退时,青黛一把揪过他衣领。 靳鹤浊毫无防备,两人贴得极近,他薄唇一颤,擦过青黛侧脸。 温香软玉,令人心神震荡。 他眼中山雾几乎浓得要滴出水,“我、我失…礼了…” “我不是存心冒犯……我……”靳鹤浊担心她生气,努力想站直,奈何衣领还在青黛手上,又不愿硬抢,试图与她讲道理,“我……” 青黛继续揪衣领,近距离看他的脸。 当年在拙行书院尚未这般古板,周定弗究竟是怎么把人教得这么这么……呃……知礼守节? 她大概明白了,在未行嫁娶之前,靳鹤浊最大尺度就是牵手。 青黛抿唇一笑,过去作弄靳鹤浊的小心思翻飞,她悠悠道,“不是想娶我吗?” 她一动,把吻印在靳鹤浊唇上,轻缓又动情地游移,吞掉两人之间的犹豫和退缩。 靳鹤浊愕然。 他心口骤而紧缩。 青黛不知何时松开了抓他衣领的手,但靳鹤浊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青黛睁开眼睨他,“你的回答呢?” 在跳动的光影里,她眼波流转,温和莞尔,“是要礼,还是要我?” “你当真是……”靳鹤浊显然还恍惚着,无奈到头疼。 青黛不管他,轻舔某人的唇,过会儿又慢慢下移,要去亲他裹得密不透风的颈,势要把他欺负个透。 靳鹤浊却以为青黛恼了,不愿再亲,他心里一慌,径直伸出两指去捏青黛下巴,微微抬起,“要你。” 青黛仰着脑袋,明显不信。 “别生气。”靳鹤浊垂眸,“你若喜欢,可以。” 青黛装不懂,“可以什么?” 靳鹤浊学着她的样子,把指尖点到青黛唇边,接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被彻底碾碎。 他加深了亲吻。 “叮——任务达成进度85%” “叮——厌世值下降30点,当前厌世值60” “恭喜宿主!男主厌世值已到安全线~请好好幸福下去吧~” 两人站在东宫的鱼池边,听外面兵器声渐收,靳鹤浊道,“大概快了。” 青黛问,“你们有几分把握能胜?” “原本是七成,如今是十成。” “十成把握?” 靳鹤浊瞧了她一眼,似是不太愿意说。 青黛越发好奇,“为何?” “一是因为我这位尚书令没死成。” 靳鹤浊稍稍侧头,看池塘里欢快游动的肥鱼,“二是……大战在即,陈逢酒却连夜带他手下十万精兵远去疆外,誓不回皇城。” “陈……”青黛怔了一下,站在原地,“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好选择。” 靳鹤浊沉默不语。 青黛突然想到了什么。 先前看靳鹤浊安然无恙的模样,青黛问了好几遍他被重伤是怎么回事,靳鹤浊只一口咬定他无事。 “陈逢酒到底不愿和百姓为敌。”青黛转头,“所以,陈逢酒没对你下手?他是诓我的?” 靳鹤浊不太高兴,“下手了。” 他捂住胸口,脸色说苍白就苍白,翠色剔透的眼瞳静静看青黛,“他的剑锋只偏了一寸。” 先前重逢,靳鹤浊二话不说便让青黛感受他的心跳。 他确是庆幸他还能活着回来见青黛。 “什么?”青黛成功被转移注意,小心去摸他胸口,想看他伤在何处,“那你还赶回皇城!你身上早已落了旧疾,怎可如此胡来!” 靳鹤浊按住她的手,“想见你。亦不放心留你一人在这。” “其实那时……我没有把握能扛过生死关,”他眼睫颤动,“但我不想失约了。” “所以我一定要回到你身边。” 青黛仰头,两人的手交缠在靳鹤浊胸前。 “靳鹤浊,听人说你个半残还是决定来皇城?你个不怕死的,我同你说……” 男声骤歇。 废太子:“………”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8(完) “嘶———”废太子按住眉骨,没眼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青黛:“……” 靳鹤浊自如道:“殿下。” 废太子眉梢一挑,眼神玩味,“难怪往日带你去烟花柳巷,这般让人快活的事,你却不让人近身。原来,你不喜欢女子啊?” 青黛本打算松手,听到这句,刻意摸了一把靳鹤浊下巴,“瞧不出靳大人竟会去……” 靳鹤浊看她作乱的手,偏过脸凑近她,小声拆台,“殿下在唬人。他自小为一人守身如玉,最厌恶酒色之地。他求之不得,便眼红你我情深。” “殿下,守身……?”青黛惊讶状。 废太子捏碎玄铁束腕,笑容和煦,“我听得见。” 他柔和拂开废铁,“与你认识数年,竟不知你还有讹言惑众的本事。看来是真怕我把你这位…嗯……心上人,吓跑啊。” “自然怕。”靳鹤浊似是而非地叹气,“下官,唯她而已。” 废太子嘴角不明显地抽动,再度重重摁眼眶。 刚才忙着收拾叛军,差点忘了收拾这不要脸的家伙了。 还得是青黛把话题拉回正事,“殿下,外头如何了?” 废太子一摆手,身后人递上一个方正的木盒,“玉玺在此,叛军已平。” “多亏尚书令冒死献计。”废太子走到靳鹤浊面前,抬手拍拍他的肩,“陈方平……万箭穿心而亡。当年参与者皆已伏诛。” “陈贵妃么,她那弟弟已经死了。她估计会疯疯癫癫下去,要么扔出皇宫,要么一尺白绫一杯毒酒。” “至于父皇,我到寝殿时,他已被金簪穿心,七窍流血,只留最后一口气。大概是上天要让这位荒唐的皇帝看看,他是怎么毁了属于他的王朝。” 灰蒙的天色渐明,筹谋数年的宫变尘埃落定。 靳鹤浊仰头,他该大哭,该大笑,该不计形象地破口大骂,该把那些人再捅个数刀,也叫他们面目全非才好。 可…… 靳鹤浊手心一痒,是青黛悄悄牵住了他。 她手心的温度比往常要高。 她在紧张,在不安,在担心自己。 靳鹤浊心底柔软又安宁。 他低头,落到青黛脸上的目光像缠绵又克制的亲吻,又像不计后果的沉沦,“我无事。往事已矣。” 四年前怎么也等不到的白日,终于重临在他面前。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积分*2000。” “现有积分:4000积分。”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不脱离。 废太子没看见两人暗戳戳的互动,继续说,“靳鹤浊,是你的功劳。你亲手为家人报了仇。” “无论是喜欢女子,还是喜欢……喜欢任何人,你便去罢。” 废太子兀自感动,一旁男声淡淡,“是下官的功劳?” 废太子想起当年从尸堆里挖人的记忆,正感伤着,“是……” “那下官可否斗胆求个恩典。” 废太子一挥袖,“你说!我允了!” “多谢殿下。”靳鹤浊神色宁和,薄唇微翘,“下官要娶容御史。” “咳!”废太子难以置信,看青黛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这个…天盛民风虽开放…但你们两位都是男子……不如你俩私下办个合卺礼,便算成过婚了。我个未来准皇帝坐镇,也不算太委屈容御史?” “不可。”靳鹤浊从容不迫,“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下官立过誓,缺一不可。” “温柔”的废太子简直想一刀把面前这个胡言乱语的尚书令捅死,“……你好歹统领六部,礼部那点子规矩你不熟啊?啊?你说的是天盛话吗?” 眼见废太子要捏碎另一只束腕,青黛用力地捏靳鹤浊的手。 “殿下。”靳鹤浊无辜道,“下官要求的恩典不是婚事。” “……不是婚事?那是什么?” 废太子便眼睁睁地看着太傅手下最得意、最知礼数的尚书令大人靳鹤浊,一手揽过容御史的腰,把人搂在怀中。 “她是女子。” “是我等了四年的妻。” 废太子:“……” 没事没事,不就是容御史是…… 一个女子?! 咔嚓,另一只束腕也碎了。 废太子五官儒雅,柔情似水,“你个半残净跟我耍心眼子。” “不就是在心上人面前提了一嘴你的坏话?”他揣起玉玺,“谁说是你一人的功劳了!除去你的计策,得亏我的领兵之术,还有容御史,帮我们明里暗里抓了陈家不少爪牙!” 青黛微微笑,适时露出一颗脑袋,“既然下官有功,那下官便求个恩典……” 废太子:“……”请两位,马上离开我的东宫! 天盛新君一上位,就废除多条严苛的刑法和赋税规定。另外,破天荒允许有才能的女子入朝为官。 御史台御史大夫容青奚却倒霉,触了皇帝霉头,被贬至正八品的小官,只能做点整理文书的小活儿。 反而一个叫容青黛的女子一入朝廷,扶摇直上,到最后官拜二品,不输男儿。 听说,她可不简单。 不仅是尚书令靳大人唯一的正妻,还是当朝两位一品太傅的学生。 背景强悍如此,自身实力更是不用说。亲自督办的案子口碑载道,民间一片赞誉。 那年的大婚,夹道百姓欢天喜地,让人见者难忘。 青黛一身嫁衣如火,手边拿着不知何人送进来的信件。 未曾署名也没有落款。 信纸上的字歪七扭八,一笔一画却认真:“世人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许是因我不饮酒,所以千难万难也只得你一个知己。 原来你就是我当年日日喊着要求娶的小娘子。可叹回头万里,故人长诀。 祝两位白头永携,恩爱不疑。” 吱呀一声,来人静静地看着她。 青黛折起信件,从红盖头下偷看靳鹤浊,“你不介意?” “如果我介意,它不会出现在你手上。”靳鹤浊一笑,难得在青黛面前显出权臣强势,只是一瞬间,他又道,“我是说,我分得清。” 青黛想掀盖头,一个吻隔着红绸布落在她的额头,“阿黛,三书六聘已齐,如今你真的是我娘子了么?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么?” 青黛扬起下巴:“难不成有假?” 盖头飘然坠到床榻上,靳鹤浊曲膝半跪,认真看自己娘子这张容色绝尘的脸,“是真。” 拙行书院的玉兰又要开了,折断傲骨、跌落泥淖的天之骄子,终有归途。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 “夫人。” 男声含糊,像吞在唇齿交缠间。 青黛没睁眼,就感觉脸边热气腾腾,一会儿贴上湿热柔软的唇,一会儿又掠过几簇微蜷的发尾。 似乎在毫无章法地乱啃。 流氓?狂徒? 青黛正要踢脚踹人,毛子尔康手:脚下留人。这位是男主大大。 青黛:呃……好久没见过热情奔放款了。这位面吃这么好?嘻嘻。 毛子嫌弃脸:你看看剧情再说吧。 看完剧情,青黛:嘻嘻嘻。 毛子:你别笑了,我害怕。 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叫宁青黛,是雁城一富商家不受宠的二女儿。而面前抱着她啃的男人,是她今晚要嫁的对象,雁城军阀少帅,沉之川。 沉之川12岁起跟着父亲领兵打仗,身经百战,立下赫赫战功。到他成年之后,天下已无一人敢不服这位沉家少帅。 他仪表不凡,功绩在身,又是家中嫡长子,是全城未婚少女魂牵梦萦的金饽饽。 原本这样的婚事,是怎么也砸不到宁青黛身上。 可问题就出在,沉之川他……傻了。 真傻,数不清七八九十的那种。 一年前,沉父外出后不知所踪,紧接着沉金饽饽就出了意外,变得痴痴傻傻,宛如五岁稚童。 沉家正房大夫人,沉之川的生母,她是个保守懦弱的传统女人,只知道依附丈夫而活。丈夫消失后,她没了主心骨,整日窝在自己院子里垂泪,自然没精力去管沉之川。 这时,六姨太带着自己所出的两个儿子站出来,顺理成章地独揽了沉家大权。 在沉之川痴傻的一年内,全府上下在六姨太指使下,一直明里暗里欺负这位曾经举世难得的骁勇将才。 可惜傻子没心,无论被怎么欺负,只会笑嘻嘻的,还高兴有这么多人愿意跟他玩儿。 平白让六姨太心堵! 再说到宁青黛跟沉之川的婚事。沉家本和另一位葛家商户女有婚约,奈何那位葛老板是出了名的疼女儿,不愿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于是他以一千两白银赔罪,登门退掉了婚约,又承诺以一百两白银为沉家“买”一位新娘,可谓是仁至义尽。 六姨太自然是高高兴兴收钱。 至于宁青黛呢,就是那个被宁家用一百两卖掉的女儿。 到目前为止,还不算特别糟糕。 更精彩的来了,宁青黛是个疯的。 不是真疯,却是那种毫无逻辑、毫无征兆就开始和全世界作对的阴暗批。 青黛:泥们……… 宁青黛的性子,也不是天生就这般疯癫。 宁家起初发家做生意,常常会往来于山野小道。在大人疏忽下,当时年仅八岁的小青黛,被丢在了深山。 不知是上心还是不上心,宁家找了两年,才在山脚下找到了自己爬出来的小青黛,奄奄一息,瘦骨嶙峋。 找回来后,宁青黛性子大变,变得没安全感,自卑偏激,防备心极重,还时不时会发疯。 宁家的人,越发讨厌这个不受宠的女儿,宁青黛就越疯。 宁青黛和沉之川,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两家弃子的结合,谁都要笑称一句:天生一对! 毛子搓手,看自家宿主脸色: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个…… 青黛眼里折射出诡异的光:消失的爹,懦弱的妈,疯癫的妻,痴傻的他。 毛子:……? 青黛:疯子好。人生在世,精神状态不能太稳定。哦耶! 毛子:别笑了!你看看他们的结局! 在原剧情中,一傻一疯自然斗不过六姨太几人。宁青黛活活被逼死在了沉家大院里。 无人关心。唯独大傻子嚎了几天,直到饿晕,也没能挽回忽然就不再跟他说话的漂亮姐姐。 “本世界任务:改写宁青黛和沉之川的be结局。完成积分:1000分” “附加任务:夺回宁青黛该有的一切。完成积分:1000分。” 青黛问:所以男主最后恢复神志了吗? 毛子翻了翻剧情:在宁青黛死后第二年恢复的。他直接放弃了少帅身份,带着生母离开了雁城。到最后雁城被攻破,沉家落败,他也没回来过。 毛子友情提醒:积分商城里1800积分药到病除丸,能帮他提前恢复,买不买? 青黛义正严辞:我们做任务,要遵循原剧情的自然规律。再说,傻傻的,多可爱。 毛子:舍、不、得,三个字烫嘴? 青黛睁开眼。 女人一身纯白西式礼服裙,边缘几朵拇指盖大的蕾丝小花,是最素简的款式。她常年缩在闺房内,肤色雪白,眼尾向下,眼神似一汪凝固的死水。 像橱窗里毫无精神气的傀儡洋娃娃。 对面男人眉若远山,面如雕刻般深邃分明,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眼神炯炯,专注而炽热,是喷薄的山火,亦是澎拜的深海。 单看相貌,两人确是天造地设。 只是再往下看,就能瞧见他系得歪七扭八,像绑麻绳似的绕在脖子上的领带,以及……蹭了无数粉状糕点的西服。 原剧情里,宁青黛面对热情得跟傻狗一样的沉之川,就跟六姨太一房预料的差不多,她发疯了。 宁青黛抄起剪子就乱扎人,把人赶出了婚房,把婚房砸了个彻底。 沉之川不知所措,哭唧唧地门外蹲了一晚。 为此,沉家……不对,是沉之川和宁青黛两个人闹了好大的笑话。 青黛一掌把男人的脸推远,不停用裙摆擦脸,隐隐要发怒,“混账!你做什么!” 沉之川被斥,站在原地慌张地抠手指,犹豫片刻,还是撅着嘴凑上来。 青黛大声,“站住!” 沉之川立刻收脚,嘴撅得老高,“夫人,要亲亲的。” 青黛扯掉头纱,防备地看他,“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捅死你。” 高大的男人嗖地蹲下,手忙脚乱地捂自己的脚,小心翼翼道,“不走。别杀我。” 青黛冷笑,“现在倒乖了?真是没人教没人养的混账!” 沉之川摇头,认真,“有人教!六姨娘教我要多亲亲你!这样漂亮姐姐就会永远跟我玩!” 他把脑袋支在膝盖上,“六姨娘让我看了许多书,我看不懂。但小黑会亲我,我跟它学的!” 小黑,是他们院中一条非常亲人的狗。 难怪吻技这么……狂野。 青黛掩下若有所思。 以沉之川的心智哪里懂占姑娘便宜,果然是有人暗中撺掇他。 沉之川仰头看青黛,露出整张脸,神仪明秀,不做夸张大表情时,还颇有几分少帅丰采,“夫人姐姐,你好漂亮呀。”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青黛:嗯?嗯?他是颜控? 毛子:呃,也不是。应该说大傻子没啥防备心,对所有人平等地友爱。 青黛长叹。 有种即将变身护崽战斗鸡的错觉。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 青黛面无表情,“我不是你夫人。” 她翘起嘴角,毫无笑意的脸上盖了层无法穿透的阴霾,恶意道,“我不过是你家用一百两买来给你个傻子玩的贱奴罢了。” “哦,我可能比他们贵点儿。” “才不是!”沉之川眉头紧锁,他明显没听懂青黛话里话外对他们这段关系的讽刺,只认真反驳,“你就是我夫人!” 青黛居高临下地看他,“我不是。” 固执的傻子,“你就是!” “我不是。” “你就是!” 青黛忍无可忍,“我不……” 沉之川嘴角一撇,五官变得皱巴巴的,湿漉漉的眼睫一颤一颤,“呜呜!夫人姐姐讨厌我!夫人姐姐不要我了!” 青黛顿时被噎住,“哭什么哭!” 女人不自然地扣裙摆边蕾丝小花,她不喜欢看到别人这副模样,特别不喜欢。 因为……总会让她想到小时候在深山、在老宅,苦苦祈求父亲垂怜的自己。 沉之川换了口气,努力把泪意憋回去,可怜兮兮的,“夫人姐姐,别讨厌我。” 他小心展开西服,从里掏出一块被压扁的粉色桃花糕,捧在掌心,抬头看青黛,“给夫人姐姐吃!” 他拍拍胸脯,“以后,我保护你。” 豪气万丈地把漂亮姐姐划为自己人,沉之川笑,“嘿嘿。” 守了雁城十年太平的沉家少帅,在他的大喜之日,顶着一头乌黑微蜷的半长乱发,捧着压坏的糕点傻乐。 身上的西服劣质且不合身,露出一截手腕,若动作做的大了,还能看见被撑开的胸膛。 讽刺的是,这傻子胸口还有为雁城而战留下的枪伤。 锁骨之下,接近心脏。 沉之川为雁城所有人九死一生,但如今外头等着看他们两人好戏的,却大有人在。 青黛忽然觉得这傻子可笑又可怜。 跟自己一样。 “傻子。你能保护好自己再说!” 青黛骂他。 沉之川可骄傲了,“我能保护好自己。我很厉害的。” 青黛不管他,蹬掉细高跟,躺到床上。 “夫人姐姐、夫人姐姐…”沉之川吵她。 “不许喊我!” “哦。”沉之川看青黛直接霸占去他的整张床,虽有点委屈,但他很快安慰好自己,往房内看了一圈,就摊开大字躺平在地上。 最近日子入了秋,到深夜估计地面都是凉的。 “……”青黛说,“你干什么?” “嘘!”沉之川回答,“睡觉呀。” “……” 青黛没那么好心,本想不管他,直接背对着人入睡。可她辗转难眠,实在不习惯把后背留给别人,于是只能与地上那一坨面面相觑。 沉之川对上她的脸又开始傻乐,仿佛两人在玩什么你知我知的秘密游戏,眼里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入睡的兆头。 青黛烦了,踹下一团被子,厉声,“用它盖住自己,不许看我。” “嘿嘿。”沉之川灵活地用被子把自己捂个严实,他说的话从棉被下传出来,被闷低了几度的男声竟低沉好听,“谢谢,夫人。” 青黛也用被子盖住脸。 这傻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一会儿夫人姐姐,又一会儿夫人的。 新婚夜第二天,想看笑话的人没看到笑话,便开始琢磨别的点子。 这不,六姨太遣人来喊,说是新妇进门,全家一起吃个午饭。 青黛上身素白短袄,下身灰色收腰长裙,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素净简单,跟做宁家姑娘时的打扮差不多。 青黛问:“六姨太经常喊你跟他们去吃饭?” 沉之川在青黛翻来覆去的嫌弃声里勉强挑了一身干净利落纯白底衬,袖口挽至手肘,底下是从前深蓝趋于黑的军装西裤。 不说话时,看起来勉强能唬人。 他说,“不呀。一般家里来客人了,六姨娘才会喊我过去吃饭。嘿嘿,六姨娘是在欢迎夫人姐姐啦。” 一旦沉府来客人,就把痴痴傻傻的沉之川拉出来溜溜? 是要让其他人都瞧瞧,这位名扬天下的少帅丑陋又蠢笨的模样? 好恶毒的用意。 青黛不再说话。 走到正堂,一个身材婀娜的旗袍妇人坐在中央,见到沉之川,她突然小声惊呼,手中筷子落了地,“少帅……” 沉之川歪头,“六姨娘是在喊我吗?” 意识到男人还是个傻的,妇人一恼,强行挤出个微笑,“小川来了。” 她嗔怪,“今日怎这般打扮?倒叫姨娘认不出来了!” 沉之川偷看旁边的青黛,挺直胸膛,“这样好看。” 青黛无视其他人视线,自己找了个位子落座。 她才刚刚坐下,也不知哪里冒出来两个小白脸一左一右把她身侧位置占满。 小白脸一号笑得温柔,“大嫂。” 小白脸二号笑得阳光,“大嫂,你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漂亮!” 六姨太假意呵斥,“以叙,子凌,懂不懂礼貌?” 两位小白脸皆有点羞涩,都是一副想看青黛又不敢看的模样。 青黛:“……” 毛子:这是什么情况? 青黛:不明显?美男计呗。 昨晚新婚夜,青黛没发疯,看来六姨太阵营连夜召开了作战会议,打算换个法子来对付他们。 ……真敬业。 六姨太一家会这么着急,甚至不惜舍身色诱一个疯女人,倒是有原因。 虽然六姨太拿下了沉家主事大权,但沉之川名下的商铺田地都直属于他本人,经过多年运作,早就有了自己一套营收体系。 六姨太根本没法以沉之川傻了为借口,拿走经营权。更何况,她也不晓得沉之川到底把地契藏哪了。 那可是传说中日收千万两真金白银的! 而青黛嫁给沉之川后,人家是名正言顺的老板娘。 她没发疯,可不就把六姨太给急死了。 青黛扭过头看沉之川,谁知那人根本也没有落座的想法,揣了个碗,塞了两个大馒头,就坐到台阶边去。 他脚边放了一个破烂的铜碗,小黑狗正伏在碗边吃得欢快。 青黛就奇怪,一桌大鱼大肉中怎么会放一盘粗面馒头。 原来是专门做给沉之川吃的。 六姨太看到青黛的视线,叹气,“小川那孩子跟小黑感情好,说什么也要陪狗在一处吃呢。” “唉,这孩子,总是不听我的话……” 青黛没反应,转回身去拿筷子。 六姨太风情万种地举起手帕擦嘴,神色得意。 呵,还是高看他们夫妻了。 就算不用刻意离间,他们也…… 啪得一声巨响—— 另外三人俱一抖,只见素白短袄的女人将筷子大力拍在桌面,指着她面前一盘菜,阴沉道,“菜里为什么会有姜!” 六姨太一愣,“因为这道菜是生姜炒肉……” 青黛漆黑一团的视线盯着她,让人遍体生寒,“我问,为什么菜里有姜!” 小白脸二号,沉三少沉子凌,“大嫂,因为这道菜是生姜炒肉,你可以换一道……” 青黛扔开断成两截的筷子,“我最讨厌吃姜。好!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你们买进来的下人吗?那为什么要叫我来吃饭!” 六姨太:“不是,你听我说……” 哗啦———啪嗒啪嗒—— 青黛把整张桌子掀了。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3 大厅一片狼藉,到处是飞溅的瓷片和油腻的菜渣,放眼望去几乎难以下脚。 周边服侍的下人们全傻了,一时间谁也不敢动,生怕自己跟这桌菜落个相同下场。 六姨太一脸菜色,物理意义上的。 几根嫩绿的空心菜叶挂她头顶,此刻正滴答滴答往下淌油。 “啊!”六姨太尖叫,“啊!” 她难以置信,瞪大眼珠,“宁青黛!你竟敢……你竟敢……” 啪嗒—— 头顶的一段菜叶不堪重负,掉到她胸前,又一路滑落,在旗袍中央留下一条恶心的油渍。 六姨太极速喘气,一口气还没咽下去,下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作势要晕厥。 “姨娘!”小白脸一号,沉以叙快步走走近,强忍反胃替她摘干净菜叶,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六姨太的脸,小声,“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还不能和老大一房翻脸。” 沉以叙是明白怎么安抚她的,“姨娘!想想那些商铺田地!” 六姨太只要想到这桌子菜,浑身就跟蚂蚁爬过般难受,她咬牙切齿,“宁青黛个小贱人,怎么在这时候发疯!” “果然,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难怪她爹一百两就把人卖了!” 骂完了,六姨太挤出微笑,势必要把青黛塑造成引起沉家上下不和睦的跳梁小丑。 她就不信,沉家宗族的长辈们听到风声,还不把宁青黛赶出沉家! 六姨太对青黛说,“大少奶奶,我们尚未动筷,怎突然把饭桌掀了,可是菜不合胃口?” 青黛,“是啊。” 她反问,“刚刚你没听我说话?” 六姨太僵住,在心里又把人千刀万剐一番。她叹气,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你若不喜妾身,不来赴约便好。可来了为甚要作践妾身的一番心意呢?为了这顿饭,妾身可是从早上就在厨房盯每道菜……” 青黛:“从早上开始盯,菜里为什么会有姜。” 六姨太:“……”没礼貌的死丫头! 她又不清楚宁青黛的口味! 六姨太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双眼一闭就是在她面前滴油的菜叶。 《菜里为什么会有姜》。 她快被这几个字吓出心理阴影了! 沉子凌笑笑,试图缓和,“大嫂,别生气。姨娘也是好心……” 青黛转过头看他,“你最讨厌吃什么?” 沉子凌迟疑,“……青椒?” 那刺鼻味道,他闻了就想作呕,更别提是下口。 沉子凌与六姨太对上视线,走到大厅后室,捧出一碟姑娘家都会喜欢的甜腻糕点,继续劝,“大嫂,我……唔唔唔!” 他一转头,青黛竟不知哪里夹来一块半生不熟的青椒,在六姨太的尖叫声中准确无误地往沉子凌口里塞。 沉子凌晕乎乎的,砸吧砸吧两下,然后……冲到堂外狂吐! “呕!呕呕!” 沉子凌脸色苍白。 他最厌恶青椒,饭桌上自然不会出现。可宁青黛手中青椒是哪里来的? 沉子凌眯起眼睛在一地狼藉里寻找。 哈哈。怎么可能是青椒? 哈哈。宁青黛怎么敢把地上的菜渣往他嘴里塞? 他的视线顿住,小黑正欢快地享用翻倒在地的一桌丰盛饭菜,而它空出来的铜碗里,大大咧咧地摊着几块半生不熟的青椒。 沉子凌:“……?” 他嘴唇颤动,“大大大嫂……” 青黛丢开筷子,“你别生气。小黑也是好心。” 青椒……是真青椒…… 狗……狗吃过的…… “呕呕呕呕呕呕!” 咚—— 沉子凌四仰八叉地昏死过去了。 青黛看着被仆人抬下去的沉家小少爷,有点想笑。 方才沉子凌夸她跟传闻中一样漂亮? 不好意思。 属于宁家二小姐宁青黛的传闻,每个字都在说她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子凌!我的子凌!”六姨太挥开沉二少拉她的手,指着青黛,“你你你……我要杀了……” “六姨娘?”沉之川终于啃完了他的大馒头,插进两人中间,“不要指着我的夫人姐姐。” 他嘟嘟囔囔,“好不礼貌哦。” “不礼貌?”六姨太婉转的女声气的劈了叉,尖锐道,“小川!你方才没瞧见你夫人做了什么吗?” “我瞧见了呀。”沉之川拍拍手,笑逐颜开,“好玩。” “小川!才过了一个晚上,你就被这个女人带坏了!沉家乃百年氏族,她作为沉家大少奶奶犯了大错,我身为长辈,有责任好好教她。不然百年之后,我无颜面对你父母和沉家列祖列宗!自你痴傻后,我对你是尽心尽力,可你竟偏袒于她,还说她掀翻餐桌,气昏弟弟,是好玩?” 六姨太言辞恳切,字字铿锵。 而在沉之川耳朵里,自然过滤为,“小川!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好玩?” 沉之川便问青黛,“夫人姐姐,你觉得开心吗?” 青黛弯唇,凉凉道,“开心。” 他重重点头,特别骄傲地回答六姨太,“看吧!夫人姐姐和小黑都开心,那就是好玩!” 沉之川粗声,叉腰,“好了!就这样,都不许再说我的夫人姐姐了。不然我要生气了!” 青黛被藏在沉之川身后,面前是男人热气腾腾的背,她伸手想把人推远,那人纹丝未动,倒显得她的手指芊芊,像柔软无骨般攀在沉之川的臂弯。 在六姨太的视角,只能看见在男人身后露出的一截葱白指间,其余皆被男人护得死死的。 看来宁青黛不仅是个疯女人,还是个把沉之川玩弄于掌股之中的狐媚子! 她日进斗金的商铺啊!啊! 眼见即将煮熟的鸭子不仅活蹦乱跳,还飞起来扇了她几个大逼斗。 六姨太也被气昏了。 沉之川挠头,“六姨娘怎么了?” 青黛双手抱臂,迈过一地残渣,在沉府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慢悠悠,“因为好玩,所以她太开心了。” 沉府下人一齐恭敬站好,目送沉家这位新晋掀桌战神,不敢吭声。 “夫人姐姐、夫人姐姐,等等我!”沉之川麻溜跟上青黛,眼神明亮,“夫人姐姐!” “干什么?”青黛突然转身,睨他,“怎么?我刚才欺负了你沉家人,如今到没人的地方,你要找我算账了?” 她冷冷笑,指尖蜷缩,“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还挺给我面子的?” 不怪乎青黛会这么想。 毕竟世间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她好,连父母姐妹都不会。 只认识一天的人更不会。 “算账?”沉之川伸出五根指头,一根一根摁下去,嘴里喊着乱七八糟的数字,“这个是算账吗?” 他咧嘴一笑,“嘿嘿。那我不会。” 青黛皱眉,沉之川就重复了一遍,“我不会算账。我也不会找你算,我才不给夫人姐姐添麻烦呢!” “那你喊我做什么?” 沉之川把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递青黛面前,手中是一个粗面馒头。 “夫人姐姐,一口饭都没吃,不好。” 青黛没接,“……你的午饭不是才两个馒头吗?给我干什么?” 沉之川脸色凝重,“夫人姐姐掀桌……” 青黛一嗤,“你果然……”会计较。 “夫人姐姐掀桌掀得太慢了!我已经吞掉一个馒头了!”沉之川持续凝重,“不然我肯定把两个都留给夫人姐姐。” “……你是不是个傻子?” “夫人姐姐你好聪明呀。”沉之川嘿嘿笑,“弟弟他们都这么说我的。” 青黛深呼吸,毫不客气地夺过馒头。 “等你饿肚子就知道后悔了,傻子。” 后悔? 沉之川脚步变慢,似乎某些记忆在敲击他发钝的脑袋,像条件反射般,他的口吻不容置疑,“我沉之川做事从不后悔。” 青黛身影停顿了一刹,随即恢复如常。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4 自从上次青黛掀了桌,六姨太一房再也不敢喊两人过去吃饭。 作乱的心思倒一刻也不停。 彼时青黛正在沉之川的平章馆后花园里看大傻子玩泥巴,一位妇人笑容满面地喊她,口气熟稔,“大少爷,大少奶奶。” 青黛不做声,坐在石凳上继续翻书。 在草丛里拱来拱去的沉之川露出一颗脑袋,“阿梅,家里来客人了?六姨娘又要叫我过去了吗?” “喔唷,是另一件好事!”阿梅眼角细纹加深,留意青黛反应,“六姨太总忧心大少爷如今心思纯净,在平章馆被人欺负去了也不知道吭声。这不,特意找了信得过的人过来陪大少爷玩呢!” 话音刚落,她身后走出两位水灵灵的年轻姑娘,一左一右站在阿梅旁边。 “圆脸这位叫春桃,双辫这位叫秋水。”阿梅依次介绍,循循善诱,“大少爷,她们都会陪你好好玩的。” 阿梅各自推了两位姑娘一把,“还不快叫人!” 她们齐声,柔柔道,“大少爷。” 沉之川没甚反应,“哦。” 阿梅快速扫了眼旁边事不关己的青黛,女人是一个实打实的冷感美人,唇角轻抿,看书时神色怏怏,对周遭事物都了无兴致的模样。 这女人能拿捏大少爷,难不成靠的是一张脸? 阿梅把春桃和秋水推到沉之川跟前,“大少爷瞧瞧,容色不俗呢!” “站住。”沉之川不高兴,“不可以踩到我的小草。” “大少爷……” 沉之川从草丛里起身,身高忽然压了几人一大截,叫人不由得屏息噤声,“不用让我瞧。我不喜欢,让她们回去。” 阿梅这下真是倒吸凉气。 若往日说送两个玩伴陪他玩,大少爷定是欢欣鼓舞,哪会想那么多。 才娶了宁青黛几日,大少爷就怕来了新人,宁青黛会不高兴?以他神智,居然能为宁青黛顾虑到这一层? 一时竟像正常人! 阿梅眼神变了。 宁青黛比他们想的要棘手得多。 阿梅心一横,伸手摁下两个姑娘,“大少爷,她们总之是锦华馆不要的下人。你若不留,她们两位怕是活不成了。” 青黛读完最后一个字,循声望去。 大少爷痴傻好哄骗,但这位宁青黛可不是个好惹的,阿梅一僵,“大大少奶奶,您看……” 青黛轻声笑,“你们不要的下人,送来做沉之川玩伴……哦,是通房妾室。” “怎么,当平章馆是收垃圾的吗?” 阿梅扑通一声跪到两位姑娘身后,“大大大少奶奶,我们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唉。真没意思。”青黛一手撑脸,指尖随意拨动书册,“沉之川是个傻的,我又不是。就不用做戏给我看了吧。” 阿梅先是心惊,随即又想,沉府如今是六姨太掌势,她大少奶奶算什么! 宁青黛会发疯又怎么样,要打要骂也落不到她头上,就让两个丫头挨着就好。 于是,阿梅起身,不再低声下气,“两位姑娘可是完好无损地送进了平章馆,往后如何,世人都瞧着呢!” 明晃晃的威胁。 撂下一句话,阿梅就快步走出了平章馆,宛若听不见身后沉之川的喊声。 留下两个瑟瑟发抖的丫头。 “阿梅!阿梅!”沉之川气愤地薅下半片叶子,“怎么可以不听我说话!我要生气了!” 他又变得皱巴巴的,喃喃自语,“你们……怎么从来不听我说话呀?听一次,也不可以吗。” 语调低下去,“我可是大少爷。” 圆脸丫头偷偷看富丽堂皇的洋楼,大着胆子向前爬了一步,想去摸沉之川的脚。 沉之川跳起来,立马躲到青黛身后,“夫人姐姐!救我!” 青黛把书卷成筒状,将人戳远,“我说过,脏兮兮的不许靠近我。” “哦哦!”沉之川一下跑的没影了。 春桃抬起脸,“大少奶奶,奴婢春桃,往后便在平章馆伺候两位主子了。” 另一位双辫丫头似乎在发呆,被一戳,才呐呐,“奴婢秋水。” 青黛,“哦。” 她打了个呵欠,有点无聊,“六姨太吩咐你们的任务是什么?是勾引沉之川,还是监视我和沉之川?” 春桃、秋水:“?” 不是,直接问到她们脸上来? 开玩笑,她们怎么会说! 不要命了吗? 书筒轻轻敲击石桌,女声音色特别,如风拂耳,平淡中压着一股阴云压城的前兆,“我说话声音太小了吗?那我再问一遍?” 春桃、秋水:“……” 疯名在外的大少奶奶不会掀起石桌砸她们头上吧? 不要命啦! 两个丫头跟训练有素似的,无比整齐响亮,“勾引沉之川!” 头顶女声笑,“嗯。你们可以试试。” 春桃和秋水更慌了。 什么意思? 是威胁,还是挑衅? 是“你们可以试试勾引沉之川,看我不把你们两个小贱蹄子生撕成两半!” 还是“你们可以试试勾引沉之川,他超级爱我哎,你们两个路人甲不可能插足成功的!” “夫人姐姐!”男人甩着满手的水珠跑过来,整张俊脸热情洋溢,“我干净啦!” 沉之川蹲到青黛面前,“你们在说什么勾引?好玩吗?” 青黛看好戏,“可好玩了。” 沉之川眼中豁然明朗,“那夫人姐姐来勾引我吧!” 青黛:“……傻子你想的挺美。” 本来还战战兢兢的秋水一见到沉之川的脸,怔怔发呆,无形的口水飞流三尺。 青黛翘起嘴角。 六姨太送过来两个丫头。 一个贪财,一个好色。 挺好玩。 又过了几日,贪财好色两人组没带回半点有用的消息,六姨太一房竖着耳朵听了几天,也不见平章馆传来半点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不合的传闻。 最多是:“今日沉之川拔了几根野花,献给宁青黛。被宁青黛丢出窗外。沉之川在房外深沉地坐了一晚,第二日继续献花。” “今日沉之川在宁青黛面前表演数数,十个数错了七个。被宁青黛揪耳朵。沉之川一边哭一边抄数字。第二日继续表演数数。附:有进步,十个数错了六个。” …… 六姨太面容扭曲:“要听这些东西,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戏班子看戏?” 探子:“是吧。太太也觉得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这日子过的跟话本一样甜……” 六姨太:“………滚出去!” 于是某天,青黛忽然就偶遇了在院子里看书的沉以叙。 沉以叙款款放下书,微笑的角度完美,“大嫂,好巧。”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5 男人五官柔和,身穿龙纹织锦缎墨色长衫,见到青黛时,他唇角牵动,眼中欢愉似发自心底。 青黛看他笑得如沐春风,也莞尔,“你也想吃青椒了?” 自家弟弟被整的那么惨,甚至卧床三日吃不下一口饭,沉以叙却轻叹,“大嫂,你做的不错。” “哦?”青黛倚在凉亭一角,将手中的纸质稍黄的书团成一卷,不咸不淡道。 沉以叙眨动眼睛,调侃自家弟弟,“挑食可不是个好毛病。” “另外……”沉以叙起身,走到她面前,“大嫂,我不挑食。” 这话意味不一般。 不仅轻飘飘挡回了青黛的掀桌式恐吓,还暗藏一层紧追不舍的微妙含义。 “站那就好。”青黛笑眼下是难以化开的阴郁,“我挑食,劳请你别恶心我。” 沉以叙像是极受伤,“大嫂,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太会说漂亮话,只是……” 他惨淡一笑,这块精美绝伦的暖玉蓦然翻了个面儿,露出后头藏着磕坏的一角,“见到大嫂,我总会想到……自己。” 美玉有瑕,平白叫人心揪。 听到这儿,青黛不说话,只用那双乌沉沉的眼睛静静看他。 “大嫂也是家中老二吧。”沉以叙说,“我们横在老大和小幺之间,家中注意从不会落我们头上来。” “我不及老大本事能干,也没小幺嘴甜讨喜。老大得了军权,小幺得了疼宠。唯独我……”他自嘲地将举起手中书,轻晃,“我什么也没有。” “我埋头看书,以此度日。本可自欺欺人下去,直到见到大嫂……你与我太像了。不同的是,大嫂你敢反抗,我却不敢。” “你如此果决聪慧,却得不到家人疼爱。我才明白原来不是我差劲,是他们已把对我的爱瓜分给其他人。而我……只能接受,他们并不爱我。” 沉以叙低头,柔软的浅发垂在脖子边,“大嫂,你便当我可怜,多陪我闲话两句也不成吗?” “可怜?”青黛终于出声。 沉以叙连忙抬头,“是,看我可怜…” 说到一半,他猛然停住。 因为沉以叙发现眼前女人的表情和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女人本该触景伤情,本该泫然欲泣,再不济也该满眼怜惜,总之不该是如今这副厌恶的模样。 青黛眼型偏长,过白的肤色下更显得瞳仁墨黑,明明眼珠平静着落在对方脸上,却有种蔑视的凉意,“要我可怜你?” “大嫂,我……”沉以叙一时说不出话。 “啧啧。这步棋可走得不好。”青黛好意提醒,“你错的离谱呀。” “我……” 青黛适时摊开手中的书,“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凄楚可怜呢。” 微黄纸质封面上粗黑的几个大字醒目,让沉以叙不得不定睛去看。 六个字。 《满清十大酷刑》。 论漂亮大嫂每天都在一脸认真、爱不释手地看些什么。 沉以叙:“………” 突然觉得,他也是该挑食的。 几百米开外,一个深蓝色身影蹦蹦跳跳就过来了,一下高高跃起,一下又被什么吸引,钻入草丛。 短短几步,大傻子瞬间从“勉强能看”变成“潦草凌乱”。 青黛听到动静,慢慢扭过头,而后无声地看那边拱来拱去的一团。 她自己没意识到,但沉以叙品到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区别。 沉以叙轻声,“他便是个好选择了吗?” 青黛没理会他。 “你……若选择姨娘,我们不会亏待你。”沉以叙敛起温和的假面,平静道,“沉之川他能做什么?你好好看,他什么都做不了啊。” 沉以叙虽做起戏来假惺惺的,但他到底是沉家二少,脑子转的快,“大嫂,你莫不是还抱着大哥有朝一日能康复的美梦吧?” 他手中拿了一本兵法,随着他动作沙沙翻页,“好!就当大哥康复了,变回了那个人人畏惧的少帅沉之川。你觉得,他不该杀了你吗?” 青黛扭头,看向他。 “大嫂,不用问我,他为什么会杀你。你从未见过真正的沉之川,但我了解大哥。等他神智恢复如常,不止是杀你,他会杀了见过他这副模样的所有人!包括我和姨娘!” 那边大傻子扑蝴蝶扑了个空,正在草丛里打滚耍赖。 沉以叙视线投过去,“姨娘那心眼里最多装了点家产钱财,大哥呢?他领兵十年,你以为他会对你特别吗?” 他凑近青黛,“对你特别的,是那边的傻子啊。” “所以,你该做的就是帮我和姨娘,让他永远是这个傻子的模样。”沉以叙低低笑,“届时,若你实在舍不得傻子,就让他陪你玩一辈子啊。他只有你,只爱你,绝不会离开你。” 青黛:传销的好料子。 毛子:很刑。 “还是说,大嫂想看看,我十岁那年跪在祠堂被大哥亲手抽出来的鞭伤?” 连亲弟弟都如此,怎会对你一个新娶的女人另眼相待! 沉以叙低头,略微撩开了后颈的领口…… 啪—— 毫不留情的一掌拍上沉以叙的脑壳。 从十岁后,还没人敢打他! 沉以叙又惊又怒,抬头就见沉之川面沉如水站在他身后。 “大、大哥?” 沉之川握紧拳头,举在胸前,对下一掌跃跃欲试,“弟弟,怎么可以对我夫人姐姐耍流氓!”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6 沉之川虽痴傻一年,但前十年的余威尚存,沉以叙倒退几步,语速变快,话到嘴边想解释又打成结,“大哥,我、我没有,我……” 高个宽肩的男人攥拳,鼓起脸颊肉,重复,“不可以和我夫人姐姐靠那么近!这是我的夫人姐姐。” 在得体合身的深蓝衬衣下,沉之川的手臂线条结实饱满,是一滴滴血汗实打实练出来的真材实料。 沉以叙摸着脑袋,晕眩感上头,也不争辩了,忙道,“下次不敢了。” 他看了青黛一眼,试图提醒她好好考虑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 青黛弯唇,“沉之川,你弟弟还盯着我看呢。” 沉以叙迅速低头,错开视线:“不是,我没有……” 啪—— 哥哥的手掌又送来一道雷霆之击。 眼前石砖开始泛花,天旋地转,沉以叙表情绷不住了,他警惕地抱头,“大哥!我是你弟弟!”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对他下狠手! 沉之川双手展开,把青黛挡在身后,瘪嘴,“弟弟也不可以看我的夫人姐姐。” 他的语气宛若小孩想死死抓牢属于自己的唯一一个宝贝,“弟弟有许多人陪你玩,我只有这一个夫人姐姐,不许抢走!不许抢走!” “你、你……”沉之川憋了一会,拿出自以为很严厉的哥哥派头,骂他,“弟弟你不听话!” 沉之川的头上还歪七扭八地竖了几根杂草,有点不合时宜的滑稽,但他神色认真,不停眨动的眼睛透出难得一见的紧张。 身后女人用书卷戳他,“行了,我还没被拐跑。” “骂人是不对的。弟弟不听话,打几顿就好了。” 沉之川点头,卷袖子。 已老实的沉以叙:“……”求放过。 见宁青黛软硬不吃,亲哥又虎视眈眈,沉以叙定格一个完美微笑。 而后跑得比谁都快。 挖墙脚的小白脸走了,大傻子看着自己的脏手,选择揪自己衣角,“夫人姐姐,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青黛实话实说,“不一定。” “啊?”沉之川泫然欲泣,乌黑眼瞳水光盈盈,继续揪衣角,“夫人姐姐嫌弃我了么?” 他下定决心,“我不在草地里打滚了,也不天天吵夫人姐姐。我会变得干净,也会很听话的。” 青黛若无其事地拨动书页,“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可是…”沉之川小心翼翼,“我们是有关系的呀。” “别人都说,你是我的夫人,是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在一起一辈子?”青黛垂眼,仿佛有多专心致志似的盯着手里的书,“你又不懂这些。等你清醒后变回沉少帅,你只会觉得很可笑。” 她平淡道,“连我都不信一辈子。更何况沉少帅呢?” 沉之川听不明白她话中含义,敲了半晌脑袋,他垂下手,着急又伤心,“夫人姐姐,我确实不懂。” “不过,我说和夫人姐姐的一辈子就是一直一直,直到我沉之川死!”傻子眼睛眨得很快,他偷偷扭过头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认真告诉自己的夫人姐姐,“我不骗人。” 青黛皱眉,“什么死不死的?谁要你死了?” “其实我没有很笨很笨。”沉之川头顶的杂草蔫蔫,“我知道自己生病了,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包括娘。” 他咧开嘴,“夫人姐姐是对我最好的人啦。所以我要保护夫人姐姐一辈子!死也没关系!” “叮——任务达成进度30%” “还不笨?”青黛第一次不嫌脏,用指尖戳他额头,“我看你蠢死了。” “我对你好?我讨厌你都来不及。” “嘿嘿。”沉之川捂住额头笑,“夫人姐姐就是对我好。” “我最最最最喜欢夫人姐姐!” 青黛看他,漆黑眼珠同样平静落在沉之川脸上,锐气渐收,死水下翻腾出一点点微弱的浪花。 宁家的人与她朝夕相处,却怎么也看不透她疯狂别扭的外表下是一只踽踽求爱的可怜虫。 而就是这么一个痴痴傻傻的沉之川,他从不吝啬表达爱。 她也有一件事没告诉沉之川。 其实那日被青黛扔出窗外的一捧野花,她偷偷留了一朵。 青黛刻意举起书,挡掉脸,“……随你怎么想。” 她露出一双眼睛,“你爱吃什么?” 沉之川歪头,“玫瑰白糖糕!” “傻子。”青黛骂他,“我是问你喜欢吃什么!” “夫人姐姐喜欢的我都喜欢!” 两人去厨房转了一圈,下人告诉他们今日做糕点的材料用完了,要想吃可以去东街的兰华斋买。 青黛原是抗拒去人多的地方,但眼瞧身边人馋巴巴的脸,随口问,“去不去?” 沉之川咂巴咂巴,“去哪?” “兰华斋。” “啊——”沉之川挠挠脸,为难道,“可六姨娘说我出门会丢沉家的脸。” “……”青黛本想算了,一听这话,那股无所畏惧的疯儿劲顷刻冒头,一把薅过沉之川的领子,“我说要去。你听谁的话?” “你!你!”沉之川不带一点犹豫,弯腰跟人走,“我听夫人姐姐的话。” 兰华斋。 平章馆通体漆黑的轿车停在街边,傻子扒在厚重的玻璃上一个劲儿往青黛这边看。 青黛打包完糕点,转头就走。 迎面走来一人,直直撞上她手肘,用的力气还不小。 青黛抓紧糕点,对面女声关切道,“宁青黛,怎么嫁人了就敢出门了?” “你那傻子丈夫呢?竟然不陪着你吗?”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7 撞青黛的是个穿浅黄碎花洋装的小个子女孩儿,她脸上化了当下时兴妆容,脖子边系了条姜黄色波点丝巾,端的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态。 年轻女孩捧着手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歉意一笑,“哦,我嘴头刻薄了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近况呢。” 她弯起眼睛时,眼皮上粉粉的一团颜色像晕开的桃花,十分讨巧,“到底是自家姐妹呀!” 这女孩正是小青黛几岁的宁家三小姐,宁知榆。 青黛毫无感情地扬起嘴角,好似完全不在意宁家妹妹的“心直口快”。 若真信了宁知榆是个乖的,那被整得怎么惨都不为过。 要处处找茬挑事的是她,认错道歉最快的也是她,唯独留下不依不饶的宁青黛被全家上下所不喜,说宁青黛心眼小、亲情淡薄、又发了疯病等等,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见宁青黛没甚反应,竟然还朝着她笑的那么瘆人,宁知榆朝外头草草瞧了一眼,没见到预想中的傻子丈夫,她扭回头,“二姐,你从前可不愿出门,怎么嫁人了就……” 她揶揄道,“看来二姐与那傻子婚后过得不错。尽管你先生是个傻的……哎呀,也是,婚姻可不就是冷暖自知!” 视线落到青黛手中糕点,宁知榆掩唇,小心问青黛,“二姐,这可是兰华斋,我与大姐尚且忍着嘴馋,一月才敢来尝两三次。” “在宁家时,你经常惹父亲生气,他便总不给你零花钱。如今你先生又是个失了掌家大权的傻子,怎花钱还大手大脚的?” 宁知榆作势要打开挎包,“怎么不晓得找家里人帮忙?你们过活本就辛苦,你先生的傻病怕是要花去许多钱,二姐可别为了这一两口糕点强撑面子。” 此话一出,兰华斋富贵的太太和小姐一齐向这边看。 浅黄洋装的小姐话里话外绕不开“宁家”、“二姐”、“傻子”,大家迅速反应过来站在厅中央的女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宁青黛。 面色冷淡的女人垂眼,似乎在木然挨训。 一时,有的装作没看到,有的面露不忍,有的则嘲讽道,“说得不错!丈夫痴傻又失势,不好好在家照看着,竟然贪嘴跑出来浪费钱!” “可怜呐,让宁家自家人都不喜的,品行能好到哪里去?少帅竟娶了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 “听说她还是个疯癫的?我们离远些吧!” 宁知榆捏着手中银票,暗笑。 以她二姐个性,必是要大闹兰华斋。届时雁城上流社会的名流贵族都要把宁青黛当做笑话了。 却不知那本该发疯的宁青黛平静转回身,对店中售货员附耳说了什么,那售货员点头,绕出柜台,走向宁知榆。 售货员递过一页纸,“宁三小姐,这是全场顾客在兰华斋的花销。” 宁知榆忙把银票塞回挎包,警惕,“给我看做什么?” 售货员清嗓,骤然加大音量,“宁二小姐说您方才说的都对。” “不管您是逃课,还是学业结课门门不合格,您父亲不仅照常给你零花钱,还会加倍给呢!宁二小姐确是落魄了,但您阔绰又大方,她确是该找你帮忙的。所以……麻烦结算一下。” 宁知榆咬牙低骂了声穷鬼,看向青黛。 “三妹不是问我近况么?你瞧见了,我近况便是如此。”青黛面无表情,美人如雪莲花远隔云端,语气模仿得到位,“到底是自家姐妹呀!” 宁知榆扫了一圈兰华斋的客流,它不愧为雁城当下最流行的糕点铺,零零总总看来有几十人。 她看到账单最后的数字,暗自吸了口气,扬起笑脸,“二姐,你既然手头没钱,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为全场买单了吧。” 宁知榆对售货员道,“你瞧,我结了二姐的账便是,为何要……” 售货员一板一眼大声复述青黛的话,“没有为什么。因为宁二小姐她想这么做了。” 本来还在肉疼地挑糕点的小姐太太们:“……”感谢上天的馈赠。 怎么没有人告诉她们宁青黛的疯是这样的疯啊? 多疯点,爱看。 不对,说什么疯不疯的?这明明是她们的亲亲哈尼。 “三妹,有劳了。”青黛随之道谢。 宁知榆挂不住笑,“凭什么?!宁青黛你疯了不成!我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看着周遭人的视线,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小姐怎受得了别人对她的轻视? 宁知榆忍气吞声地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快步走到青黛面前,小声,“二姐!我……我手头暂时没有那么多钱。你可不可以……跟售货员说……” “不可以。”青黛遥遥朝售货员道,“再记一块绿豆糕。” “什么?我在和你说……唔!” 青黛一掌捂上宁知榆的嘴,不让她有机会吐出嘴里的东西,青黛凑到她耳边,“我劝你不要和我大吵大闹。” 宁知榆嘴里塞满香甜的软糕,只能呜呜呀呀的发声。 青黛指尖收紧,“我可以向大家道歉,说是我说错了话,这事儿就过去了。可你呢,会留下一辈子的污名哦。” 宁知榆腮帮酸痛,不甘瞪她。 污名? 是说她宁知榆小气抠搜,还是说她大庭广众欺负自家姐姐…… 不对! 宁知榆脸色变了。 这两句话……她说过一模一样的。 甚至一个字都不差。 在宁家,她刻意引宁青黛发疯的时候。 今时今日,两人境况对调,她竟比宁青黛更加抓狂! “想起来了?”青黛阴冷地看似乎被吓坏了的妹妹。 宁知榆感受周边人的目光,如芒在背,眼眶急出泪来,慢慢点头。 “想道歉了吗?” 宁知榆点头。 青黛笑,“我不接受。” “呜呜呜!” 青黛稍微收了点力道,轻声细语,“还是说,你想让大家听听宁三小姐逃课私会不同男同学的故事?” “呜!呜呜呜呜!” 她浅叹,“三妹那么关心我的婚事,礼尚往来,我自然也是该多多关心三妹的。没记错的话,你……不是有未婚夫吗?” 宁三小姐的未婚夫是邻城外国驻军的一位中级军官,原是宁父为了向邻城延伸生意,千辛万苦定下的,宁家根本得罪不起。 女声柔和,如深渊低语,“要姐姐帮你和未婚夫说一声吗?” 宁知榆失魂般看她。 那外国军官是他们能得罪的吗?宁青黛倒真不怕被拉上一起去死! 她果然还是疯得很! 青黛彻底松开手,拿出帕子擦掌心。 宁知榆心惊胆颤,不敢多说,当即转头去账单上签下自己大名。 青黛带头鼓起掌,兰华斋稀稀拉拉响起掌声,间或夹杂对宁青黛的夸赞声。 青黛不想与这些贵族攀谈,直接走出兰华斋。 宁知榆自觉没脸,也快步走出去。 兰华斋门口,只见一个穿羊毛西装大衣的高大男人靠在门边,青黛一出来,他便揽过青黛的肩,亲昵地凑到她脸边,似乎要亲她的模样。 青黛别过脸,没亲到,却也没推开男人。 宁知榆忙跟上去,因有些距离,她听得断断续续。 男人声音好听,他道,“……姐姐……给我尝一口~” 说着又把脸贴过去。 在宁知榆耳朵里完全变了一回事,男人的话成了偷香窃玉的风流口吻。 宁知榆瞪大眼睛,光天化日,她二姐在跟哪个野男人调情?! 瞧这男人一身派头和气度,怎么也不像传闻中那个神智不清只会流口水的傻子! 难怪二姐能来兰华斋。 她竟然偷情!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8 宁知榆刚被“胁迫”签下大出血的账单,这会儿气还没喘匀,眼见那讨厌的二姐竟自个儿送上把柄来! 外头阳光刺眼,浅黄洋装的小姐面色潮红,兴奋得有些口干,她一舔唇,迫不及待喊人,“喂!” 这一声并没指名道姓,宁知榆想,敢做那档子苟且事的两人本该心虚得很,急忙循声望来才是。 可她二姐脚步未停,坦然到叫她闷气上头。 好!是宁青黛自己不要脸面! 宁知榆大声:“宁青黛!你站住!” 青黛回头睨了她一眼,霎时像湿冷冰凉的绸缎缠满她全身,有种拽着人生生下坠,直至溺毙的窒息感,“你在叫谁?” 宁知榆脸上潮红褪去大半,她吸气,“二姐。你站住。” 青黛如她所愿,站在原地,回头。 宁知榆被她这一盯,捉青黛把柄的勇气衰竭不少,有点踌躇,“我,我要说……” 深色大衣的男人这时转过身,也好奇地看她。 男人墨发微长,但不乱,蓬松柔软地梳到脑后,他有一张极致完美的脸,看向他人的眼睛没有掺杂任何轻视与自傲,是纯然的清澈。 照面一瞬间,令人心神目眩。 宁知榆的心跳声顿时盖过对二姐的害怕,她强迫自己镇定,“二姐,你作为一个有夫之妇,怎么在外和别的野……” 她瞟了沉之川一眼,“……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话一出口,宁知榆迎上青黛视线,“劝二姐早日与这位先生说清楚!否则我就告诉沉家和父亲!” 沉之川不解,低声问青黛,“夫人姐姐,她在说什么?” 青黛慢条斯理递他一块玫瑰白糖糕,“吃你的。” “哦哦。啊—嗷。”沉之川也不伸手,就着青黛的手,凑过脑袋小口小口咬糕点。 那边俊男靓女,甜蜜又登对。 宁知榆气炸,恨恨跺脚。 她简直要被气哭,破罐子破摔,“宁……二姐,你不知好歹!你……不要脸皮!” 青黛有点想笑,“我做什么了?” “你在外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毫不顾忌沉家和宁家脸面!” 宁知榆看周边人,竟都是一副不想管的模样,她心中火大,故意道,“沉家少帅虽痴傻,但他好歹是雁城的大英雄,你怎能给他戴绿帽!” 话音刚落,青黛唇角轻翘,周边路人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好似……在说宁知榆多管闲事。 宁知榆暗骂。 早就听说沉少帅的名声坏了,昔日风采尽毁,痴傻蠢笨,自理都难。如今被当家姨太锁在院中,好好派人照看着。 但她不知雁城人已厌恶这个少帅到此,竟没人敢当街出来指责那傻子出轨的夫人? 宁知榆这一步已踏出去,不好再打圆场,随手拉过一摊贩,义愤填膺,“小哥,少帅为雁城浴血奋战十年,如今痴傻,你们竟这样看热闹!任凭他被欺负侮辱吗!” “哎呦!”那小贩灰衣短褂,粗黑的眉毛皱成一团,“小的实在是看不明白小姐们的热闹!” “什么意思?”宁知榆问。 她说的还不清楚么? 直接把出轨的名头往她二姐头上扣啊! 小贩叹气,“宁小姐,您没见过沉少帅吗?” 宁知榆:“自然!我年纪尚轻,多半时日都在学堂,哪里见的?” 其实,他们宁家姐妹曾有一次机会能见到少帅。就是宁青黛婚礼那日。 可惜,当时宁家急于脱手这个麻烦,用一百两草草把宁青黛卖给了个傻子,当然没必要去参加这场“买卖”。 宁知榆眼睛一瞪,“我没见过他,便不能为他讨公道了吗!” 小贩被揪得疼,但不敢和贵人翻脸,语气尽量平和,话里还是隐隐透出幸灾乐祸,他手一指,“沉少帅可不就在那!” 宁知榆猛然扭头,“哪里?” “您姐姐身旁那位呀!” 深色大衣的男人恰好学着小贩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脸,他看青黛,青黛点点头,他便挺直胸膛,骄傲扬起下巴。 那个俊美又乖巧的男人是沉之川?! 宁知榆愣愣松开手,先前的潮红登时返上脸,像块烙铁烫得她火辣辣的,是羞,是窘,更是难堪。 她……在大庭广众都做了些什么? 身边的人声一股脑钻进宁知榆耳朵,“啧啧,沉大少奶奶还是她亲姐呢!竟这样不分场合地胡乱攀咬!” “哼。你我都是大宅院里头出来的人,难不成看不透这姑娘的心思?她就是想搞臭她姐姐名声!” “哎……先前听说是宁二小姐自己个性疯癫,才引得全家不喜,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同你说,宁二小姐刚才还在兰华斋大方请客呢。” “想来沉大少奶奶和少帅如今都是可怜人啊,可要告诫雁城人往后对他们少些嘴舌!” …… 青黛见自家妹妹呆在原地,了无兴趣,转身上了车。 沉之川笑咧咧跟上去,一钻到车里,就紧紧贴着青黛坐。 伸手不打笑脸的傻子,青黛想推,手落到半道,改而拍拍他的肩,“也算多亏有你。让我仗势欺人一回。” “仗势欺人是什么意思?” 青黛看他毫无所知的脸,“因为你是少帅,所以他们会怕我。” 她见惯了趾高气扬的宁家人,灰头土脸、面红耳赤的,是头一回见。 因为面前这傻子,她见到了。 谁知沉之川摇头,第一次反驳她,“夫人姐姐,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自己呀。” “我?”青黛收回手,“我哪来的本事。” 沉之川弯下腰,扭身,把脸凑到青黛面前,“是夫人姐姐厉害!是夫人姐姐自己赶跑了欺负你的坏人!” 为了证明他的真心话,沉之川捧着脸蛋,像朵风雨摇摆的花儿,“我才没那个本事。我一般都是乖乖被欺负啦!” “傻子,不用哄我。”话是这么说,青黛的心情却慢慢充盈。 “没有哄夫人姐姐。我真的没有帮上忙。”沉之川直起身,靠在车窗边咧嘴笑,神神秘秘道,“其实……我还没有出手呢。” “哟?”青黛不禁递过视线,难得逗他,“想做大英雄?我们傻子倒是先把手上这十根指头数清楚吧。” “真的呀。”沉之川嘟嘟囔囔,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块,“我有钱。我帮你砸死坏人!” 青黛瞬间想到属于沉之川名下商铺,她按下沉之川的手,从后视镜里警惕地看司机。 那司机面容普通,头戴深色礼帽,他笑,“请少奶奶放心,我是……少帅手下一位副官。” 青黛仍保持着警觉,“你是沉之川的人?若手下的人还忠于他,为何一年内看他被六姨太欺负?为何不助他逃出生天?” 司机空出一只手拍拍腰间,狭小空间内响起拍击硬物的声音,同时冷冽银光闪过,“我等不会轻易插手沉家的事,这也是少帅曾经的命令。哪怕……他被那女人羞辱欺负。” 青黛冷笑,“扯什么胡话!” 司机叹气,“少帅他便是这个性子,对自己再狠,也不会让外头拿住沉家一点话柄。” “这不,雁城上下哪里有说沉家半点不好,只在议论少帅本人罢了。再多诟病污点只管往他一人身上砸。” “他有病。”青黛不客气道。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自己上司单纯天真的脸,笑道,“是了。大少奶奶往后可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沉之川伸过脑袋,“教训我吗?” 司机点头,“没错。” “啊——”他扮可怜,用脑袋顶着前面座椅靠背旋转,“夫人姐姐,我很听话,不要教训我。” 司机拉了拉帽檐,装作没看见。 他少看几眼。 希望少帅清醒后能少打他几顿。 看沉之川态度,眼前人大概确是对他们无恶意,青黛沉默片刻,问,“沉之川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这个大少奶奶放心,我等敢这么放任那女人作威作福,就是因为少帅一定会康复。” “在少帅一出事,我们就带他去找了当时最权威的脑科医生。按照医生说的,今日算来也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 “快则一月,慢则半年。” 青黛不说话了。 原剧情中,宁青黛嫁入沉家后,在第一年冬去世,沉之川在第二年夏清醒,刚好三四个月。 傻子,会变回真正的沉之川。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9 渐入深秋,春桃拿了把苕帚在平章馆前院里大力横扫落叶,秋水则趴在石阶边来来回回地瞅馆内颇有姿色的下人。 秋水眼珠滴溜溜转,“春桃,六姨太说我们再传不回有用的消息,就不让我们回去了。” 春桃闻言翻白眼,“我还不想回去了呢。在大少奶奶这,我一周两休,遇上过节的日子,还能领到兰华斋的糕点礼盒,病了伤了,都给咱发钱!” 说着,眼前路过了位汗衫的年轻花匠,秋水笑嘻嘻,“也是。大少奶奶好。” 外头进来一人,正是六姨太身边的阿梅。 阿梅原本急匆匆的脚步停下,瞪两人,“还巴巴干上活了是吧!叫你们来是做什么的都分不清,没用的东西!” 春桃点头哈腰,恭恭敬敬,“是是。梅妈您怎么来了?有什么吩咐吗?” “关于大少奶奶的大事!快叫她出来见客!” 春桃就问,“是哪位贵客?” “哼!是她不想见,却不得不见的贵客!”阿梅薄红的嘴唇大张,咄咄逼人,“去,叫她出来,便说宁家人来了。” 春桃略微思量,态度大变,苕帚一横,叉腰喊,“秋水,去通知少奶奶,就说宁家人来作妖了!” 双辫儿丫头扭头就往回跑。 附在竹苕上的尘土和枯叶乱飞,阿梅边咳边后退,老脸凶狠,“贱婢!你做什么!什么叫作妖?来的人是她大少奶奶的至亲!你乱传什么闲话!” 她试图上前,“我自个儿去喊人。” “哎哎,不可不可。”春桃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她,“大少奶奶说了,平章馆不能进闲杂人等。” 阿梅啐了一声,“那女人给你们喂什么迷魂药?竟叫你们分不清沉家主子是谁了!” 春桃露齿笑,“也没什么。我认得谁给我发工钱就好。我若做得好,有奖金呢。” 话音落,石阶上女声凉凉,“找我?” 春桃收回苕帚,喜道,“大少奶奶!” 青黛上身月白色收腰竹兰纹短袄,下配一条长到脚踝的黑色长裙,长发未挽,披散及腰,高高站在台阶之上。 她什么都没做,只单单站在那里,就叫人不敢造次。 阿梅莫名咽了口水,总觉得这女人更加不好惹了。 青黛一步步走近,脚步轻巧无声,她说,“宁家来了几位?” “三……三位。”阿梅一下被唬住,气势弱了不少,“宁老板,宁大小姐和宁三小姐。” “宁三?”青黛摸着自己发丝,莞尔一笑,“她还敢来。” “大少奶奶……” 青黛迈步,“带路。” 秋水在后头小声,“不带大少爷去吗?撑撑场子也好,长那么一张脸呢……” 春桃赶紧捂她嘴。 谁知大少奶奶竟转过头,对两人浅笑道,“有人说,厉害的是我。我想看看……他说的对不对。” 骤然见到那张意兴阑珊的脸上片刻真心笑容,两个丫头傻愣愣,“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似是被她们盯得有些恼,颇为不自然,色厉内荏,“至于沉之川,先让他数清楚十根指头吧。” 一进入前厅,六姨太与宁父坐在主位上热切攀谈,一来一往,倒显得两人有多熟似的。 宁大小姐坐在下方,表情如常。宁三则在见到青黛的一霎那,眉毛一拧,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青黛明白了。 原以为是宁三找她算账来了,没想到……是六姨太的手笔。 因觊觎沉之川手上私产,六姨太从内拆不散他们夫妻,就想从外来击破他们。 宁家人,无疑成了这道极合适的“外力”。 六姨太率先见到了青黛,忙起身嗔她,“青黛来了,怎么不叫人呢?” 青黛不说话,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座位。 宁维远冷哼,脱口而出,“嫁作他人妇,还这般不知礼数。实在招人烦!” 六姨太回头睨了他一眼,打圆场,“青黛,你爹是关心则乱,怕你在沉家言行有失,遭他人嘴舌!” 短须的中年男人抿了口茶,努力作出长辈的和蔼姿态,但面容实在僵硬,那高耸不下的眉毛跟不服输似的,好似贴在门上的恶煞凶神。 “……青……”半晌,宁维远服不下软,尴尬别过头。 这时,一身雪纺连衣裙的宁大小姐起身,仔仔细细同青黛打了个招呼,“二妹,好久不见。” 青黛掀起眼皮,回她,“大姐。” 宁家大小姐,叫宁知桑。 她与宁三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不像母未详的宁青黛,她们母亲可是位商户小姐。 宁家一共才三个女儿,一个叫知桑,一个叫知榆,倒是从名儿上就把宁青黛排出了宁家女儿的行列。 宁青黛幼时被丢弃深山,是有意还是无意,可真不好说。 宁大小姐是女子学校的老师,她五官舒展,长相比妹妹大气些,“二妹,你从前不会对我们这般冷淡,莫非还记恨前几日三妹在大街上冲撞了你的事?” 大小姐转头,嗓音沉了点,“知榆,道歉。” 宁知榆立马站起嚷嚷,“凭什么!” 宁大小姐反手甩了她一巴掌,干脆道,“凭你损了宁家脸面!” 青黛低头把玩手中发丝,没忍住勾起唇角。 损了宁家脸面…… 是啊。若以为宁知桑是真心实意为青黛出头,那可大错特错。 宁知桑可不是什么高光伟正的正义之士,她最在意的,是脸面。 她的脸面,宁家的脸面。 所以当初宁青黛也没少受她的冷眼和鄙夷。 她是厌恶宁青黛的。 因为宁青黛是个疯子,会损了宁家脸面。 “大姐!”宁知榆不可置信捂脸,凄惨道,“爹!大姐竟然打我!为了别人打我!” 宁维远那对居高不下的眉头终于下来了,心疼地蹙成一团,“桑儿,不要对你妹妹动手……” “爹。你不要插手。”宁知桑看向青黛,“须得二妹消气才好。” 她说,“一家人,勿生嫌隙。” 青黛又想发笑。 这时候,她们倒成一家人了? 看来这回宁家有事要求她呢。 “嗯。”青黛赞同应声,“那继续打。” 冷淡的女人表情厌倦,眼底漆黑的零碎阴火灼灼燃烧,“因为我还没消气。”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0 前厅众人表情各异,六姨太高挑眉梢,坐回主位喝茶看戏,宁维远脸色赤红,先前那一巴掌仿佛响亮地扇到了他脸上。 宁知桑眼皮低垂,没有犹豫,“好。那今日便叫二妹消气为止。” 她语气如常,自然到宛若没听见青黛那句继续打,“知榆,跪到你二姐前头认错。” 宁知榆眼里含着愤怒的泪水,像被压扁的熟桃,脸皮下的艳红怎么也盖不下去,“打我不够,还要我跪着认错!” “我不过说了她几句,竟要这样羞辱我!” 青黛指尖绕着发丝转圈,闻言抬头,“羞辱?” “我一没在外坏你名声,二没把你当疯子戏耍轻贱。” “那三妹教教我,你嘴里的羞辱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神从漠然转为嘲讽,“我如何你了?是我打的你?还是我叫的你上沉家道歉?” 宁知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一下不知如何反驳,气得心口炸疼,只咬死她,“宁青黛!明明就是你!是你害的我!爹和姐姐那么疼我,从不舍得让我委屈半分!都怪你!” 宁知桑斥她,“住嘴。” 青黛摇头,“看看,又不懂礼貌了。” “没事,不用让她跪了。”她对宁大微微一笑,颇为优雅地提起黑色裙摆,走到宁知榆身前,“我亲自打吧。” “二妹!” “宁青黛你敢……!” 青黛面不改色抽了她两掌,垂落腰际的长发荡漾起漂亮的小弧度,又迅速归于平静,“你该叫我什么呢?” 宁知榆这下连哭爹喊娘都忘了,傻傻捧着发烫的侧脸:“……” 宁知桑忙过来拦人,“……二妹,有话好好说,亲姊妹间这样做到底不体面!” 青黛挥开宁大的手,抄起桌上的茶盏砸到她脚边,用力地踩过一块瓷片碾上去,“好好说?大姐,你自诩持正不阿,所作所为都是为顾全宁家脸面。” “可我有话时,你为何总听不见呢?” “女佣下人把我往池塘脏水里摁的时候,宁三坑害我罚跪祠堂数日,不给我吃饭的时候,你听不见。因为你巴不得我这个宁家污点去死。” 茶水和瓷片飞溅,六姨太脸色一白,下意识反胃,连忙退远开。 幸好她没插嘴! 宁父则没反应过来,一动不动傻在原地。 宁知桑愣愣看沾湿的裙摆,发黄的茶水迅速爬上她雪白色的连衣裙,张牙舞爪,像她人生里一块怎么也洗不掉的污迹。 她抿唇,“二妹……” 青黛拾起地上一片碎瓷,礼貌道,“大姐,所以该闭嘴时就闭嘴哦。否则我可能要先教训你啦。” 宁知桑长久地沉默。 “三妹。你该叫我什么?”青黛又问。 她摩挲着价格不菲的青花瓷片,“我是个疯的,可三妹你是个伶俐人儿,总不该几次三番都学不会这点礼数吧。” “……” “嗯……”青黛扬起瓷片。 “二姐!二姐!你是我二姐!”宁知榆一说话就发疼,左右两边脸皮拉扯得她有些崩溃,“你为什么非要揪住这点不放啊!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知死活地冒犯你,坏你名声。我错了还不成吗!” 回她的女声很冷静,“虚的握不住,实的总要抓。” 青黛不需要宁家人来爱她、把她真心实意地当作女儿,但她就得是宁家正牌的二小姐。 否则那被丢弃深山的八岁小孩多可怜。日日等,夜夜哭,也抓不住一个本就属于自己的身份。 青黛扔开瓷片,坐回去,“所以,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见她终于“冷静”,宁维远忍气吞声,上前,“青黛……” “哎。你一说话我就头疼,我一头疼,就容易生气。”青黛摊开手掌,无奈道,“换个人来说。” “你……!” “好。二妹,我来说。可以吗?”宁知桑站在一地碎瓷里,柔声道。 青黛眼神从宁维远面如土色的脸上扫过。看来宁家是真摊上大麻烦了,居然还没跳脚。 宁知桑便道,“二妹你也知道,我们宁家做的生意多是辗转不同地方的交易买卖。如今司令和少帅不在,多地动荡再起,我们家的生意……” 青黛揉额头,耐心告罄,“说重点。是要钱?要多少?” 宁大神色尴尬了一瞬,“要五千两。还有……可能需要少帅府亲兵护卫。不用多,有十人足矣。” 前厅安静无声,墨发披散的女人忽然笑弯了腰,她边笑边鼓掌,“我竟不知宁家这么会做生意。” 掌声响亮,像扇到他们每人脸上的耳光。 六姨太见她神色,立马站得更远。 宁大,“什么……” “宁维远啊宁维远,你用一百两卖了个女儿,如今竟想在她身上捞五十倍的钱!” 青黛笑容满面,神色里尽是无法掩饰的嫌恶,“你们都恶心到我面前来了。我现在……好想生气哦。” “二、二姐,”宁知榆结巴道,“你先前不是还去了兰华斋吗?你是有钱的对吧!以前是我们不好,你就帮我们这一回,往后你就是宁家的大恩人!爹、姐姐和我,我们都对你好!” 事关宁家生意兴亡,宁维远接话,“爹从前不是个好父亲,千错万错是爹的错!这难关过去,我们就好好做一家人。” 青黛起身,细致抹平裙摆褶皱,“尽是废话。早点滚。” 说着,竟真的抛下几人走出前厅。 “二妹!”宁知桑喊住她,“莫不是五千两太多?那……那有少帅的亲兵护卫也成!” 青黛一顿,乌黑黑的眼珠转回六姨太身上,“是你叫他们来的吧。” 六姨太头皮发麻,简直要跪,“……不是。” “不管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请来的,就怎么把人扔出去。”青黛瞅了一眼六姨太身边一樽价格不菲的花瓶,笑笑,“你大概不太想沉家和宁家一样,家宅不宁吧?” 六姨太咬牙,朝佣人使了个眼色,把宁家人赶出去。 被请走的宁知桑不甘,难免加大音量,“二妹,你不是同意帮忙了吗!” 青黛笑容不变,“哦,没有呀。” “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悲惨祸事,来高兴高兴呢。” 宁父气晕。 青黛回了平章馆,阿梅扶住六姨太,“太太,这贱人是不好对付!连至亲都捏不住她!” 六姨太不屑,想起前线战事电报,“哼。她不过是仗着沉家大少奶奶的身份罢了!等沉之川一死,我看她能得意几时。”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1 战事电报送到平章馆时,沉之川终于数清楚了他的十根手指头。 六姨太那边等了许久没动静,几日后,一行手持枪械的队伍冲进大门,把青黛几人团团围在客厅,为首的人是沉司令手下一位冯副官。 他脚步很快,几乎一步没停,径直走到客厅中央。 冯副官看沉之川呆傻的样子,皱眉一皱,不太耐烦地按下腰边手枪,“少帅。混战又起,雁城将乱,您……得随我等出征。” 沉之川傻愣愣地眨眼睛,他蓦然扑到青黛腿边,把人挡在身后,“坏人!出去!你们吓到我和夫人姐姐了。” “少帅……” “沉家是没人了吗?要一个傻子去帮他们出征?”青黛的视线没离开手中报纸,头版头条白纸黑字皆是时局动荡的报道,那群洋人的手,也快伸到雁城了。 原剧情中战乱发生在年后,并且是恢复正常的沉之川心灰意冷地放弃少帅之位,远走雁城之后。 居然这么快推前了。 其中的变量,是什么? 是有人听到沉之川越来越像正常人的消息,而迫不及待地在他痴傻时,赶紧吞掉雁城,乃至整个南方? 六姨太? 她可没那个本事搅动战局。 青黛折起报纸,在手中卷成一团。 看来沉之川的痴傻,不是意外。 冯副官骂了一声粗口,眉心皱褶紧巴巴揉成一团,“你以为老子想带个傻子去?” “是,六姨太那一房的意思,确是想撺掇老子带少帅去送死。但我好歹在他亲爹手下做事,不至于这么丧良心。” “我倒想带她两个儿子去战场,可那两个玩意儿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压根指望不上!雁城没那么多时间了。” “不管少帅是傻了痴了,还是疯了伤了,就凭他是雁城少帅沉之川,他就必须跟我们走。” “让少帅去,是定军心,安民意。”冯副官烦躁得直叹气,操劳多日后疲惫目光投向青黛,“大少奶奶,我知道您是个聪明人。您明白,我没得选,少帅更没得选。” 他推上保险杠,将枪口抵上沉之川额头,“少帅,请吧。” 沉之川蹙眉,嘴角一瘪,倔强瞪他。 到这里,青黛心里有了数。她笑出声,摆出看戏的姿态,“他可吃软不吃硬。” “难不成要我哄着他走!”冯副官突然对沉之川发狠,黑漆漆的枪口在他额头压下一个圈痕,“老子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我告诉你!这一趟,你装也要给我装一个正常人!” 沉之川歪头,模糊而相似的回忆闪过,刺鼻的硝烟味烧得他血液逆流,好似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寸寸断开,又用尖锐钢针刺穿骨肉一点点缝合。 他一手握上枪身,小指轻轻勾动扳机,语气平直道,“冯叔,不要这么凶。” 冯副官忙扯开手枪,塞回皮夹,差点惊出冷汗,“你他娘的!不想活了是不是!这一扣,你小命就没了!” “操!真是欠了你们沉家的!”冯副官挥手,斥退手下,“好好好,你们想怎么样才愿意跟我走?” 沉之川嘿嘿一乐,由阴转晴,抱住青黛的腿,“都听夫人姐姐的~我要听夫人姐姐的话,你们也要听夫人姐姐的话,所有人都要听!” 冯副官看着他,憋了半晌,终是没忍住,“他娘的!恶心!” 青黛道,“我和你们去。” 冯副官,“去去去!走,出发……等等?谁和我们去?” 沉之川双手往上一举,“和!夫!人!姐!姐!” 冯副官:“出了雁城,外头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们这群蜜罐里泡大的小孩,根本就不知道……” “天灾、人祸,我见得不少。”青黛用指尖戳沉之川额头圈痕,她依旧未挽发,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像铺陈开的华丽丝绸,“比起死亡,我这种人……更怕失去一颗跳动着、属于我的,真心。” 沉之川还在那傻笑。 冯副官倒听懂了,他舒了一口气,视线在两人脸上打转。这一去,事关雁城生死存亡,没人能保证他们可以活着回来。 他一个大老爷们莫名有点鼻酸,犹豫片刻,“我晓得了。沉司令对我有恩,虽没十足把握,但……只要我还有口气,不会让你们小夫妻死的。” “今天下午,动身。”冯副官用力摁了一下沉之川的肩膀,抬脚往外走,“好歹是新婚,得把你们完完整整地送回沉家啊。” “哦,对了。出征前,别忘了去看看你亲娘。” 下午,沉府门口。 六姨太和她两个儿子在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她急躁却兴奋,“快!快去把小川请出来,就说军队都在门口候着呢!” 小丫头刚往里跑,骤然瞧见了谁,蹬蹬后退几步,声若蚊蝇,“少、少帅。” 六姨太闻声压下嘴角,假惺惺地看过去,“小川………” 走在最前的男人很高,一身深蓝色军装,布料挺括,轮廓分明。大檐军帽压下曾经乱糟糟的头发,露出的发尾妥帖流畅。 冬日里难得出了太阳,男人脚踩军靴,手腕边金色纽扣折射刺目光彩。 他抬眼,深邃视线里并无笑意,倒乖乖翘起嘴角,“六姨娘,好久不见。”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2 “……小川?”六姨太面部僵硬,暗中掐自己虎口,直到痛感勉强压下心悸,她温声叫他,“怎又这副打扮?乍一看当真以为……” 沉之川正低头戴皮革手套,动作流畅,金扣哒得一声轻响,“六姨娘是说,少帅服,我穿不得?” 旗袍女人把手腕掐到没知觉,都耐不住一阵阵的腿软,“小川……” 军装男人眉间一挑,“我不记得,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六姨太血液冻住,停了几秒,而后极速逆流,刹那间,她眩晕般向后仰倒,被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接住。 商铺……她日进斗金的商铺…… 她颤颤,“少、少帅,您……您都想起来了?” 沉子凌跟着打磕巴,“大、大哥……” 沉以叙没敢接话。 少帅的视线从两个弟弟头顶转了一圈,一言不发。无形压力铺天盖地,像险峻深山中看不见却无所不在的猎网,蒙头捂断两人鼻息。 两个弟弟汗流浃背,愣是不敢抬头, 熟悉的可怕女声响起,倒叫他们所有人喘了口气。 青黛凉凉插刀,“不是说了吗?弟弟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沉以叙:“……” 如果说从前那个只有蛮力的傻子能把他打成脑震荡,那么他毫不怀疑,面前这位沉之川,能让他回炉重造。 沉以叙忙架起被打击到恍惚的六姨太,踢了沉子凌一脚,“大哥!大嫂!前头军队早就候着呢,祝你们早日凯旋。姨娘不太舒服,我们就不送了。” “啊…哦。”沉子凌在两重阴影冲击下,小脸煞白,同手同脚,“我、我们先回去了。” 在两人错身之时,青黛格外友善,“弟弟们,不要挑食哦。” 啪唧。 沉子凌左脚绊右脚,重重磕倒在一掌高的门槛上:“………” 他愣愣摸下巴,只摸到满手湿漉漉的液体,小脸煞白又煞白,“宁……!” 只喊了半个音节,大哥的死亡视线如影随形,仿佛在静静等他骂出声。 是这样!是这样! 大哥从前就笑眯眯地看他们闯祸,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们统统收拾一顿。 沉以叙十岁那年,在供奉列祖列宗的祠堂前玩火镰。火星子燃起来的时候,大哥看见了却没制止,只告诉他木头牌位燃得更快。 沉以叙偏偏照做……结果就是大哥亲自把快被烟呛死的闯祸精揪了出来,并在沉以叙养好病后,扔去焦黑的犯罪现场再抽了十鞭。 从此以后,他二哥再也不敢在沉府里玩危险玩意儿了。 是真大哥!活的真大哥! 沉子凌笔直站起,“子凌谢谢大嫂教诲。大哥再见,大嫂再见。” 而后架起六姨太右胳膊,一瘸一拐地跑路。 青黛注视三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暗叹少帅皮肤真好用,周边风声一荡,毛茸茸的披风就围住了她。 沉之川捧上青黛的脸,“走吧,夫人……姐姐。”最后两个字无比小声,偷偷说给她听。 青黛半张脸埋在绒毛里,想退开一点距离,沉之川却不紧不慢地拢起披风,把脸凑得更近,“不可以哦。外人都看着,夫人姐姐不可以拒绝沉之川。” 青黛无奈。 让他学,没让他超越。 沉之川眼睛飞快地亮起来,似乎是记着规矩,他立刻把大檐军帽往下拉,抿直唇角,“启程了。” 他转身,趁军队离得远,刚走出一步又转回去,咳嗽一声,牵牢了青黛的手。 青黛小声,“你娘可说了,沉家少帅不近人情,对谁都无一例外。你别黏着我。” 沉之川也小声,两颗脑袋在众目睽睽下讲悄悄话,“那是以前,现在娶了夫人姐姐,就应该和夫人姐姐在一起!我是少帅,但不是渣男!” 才刚刚数清十根指头的人,在某些事情上脑子倒转得快。 他大概就是传说中砍掉二百五的智商,还依旧很聪明的那种人。 青黛和沉之川去见沉大太太时,那个慈眉善目的传统女人正在抄写经书,祈求她的丈夫能早日归家。 沉太太看到一身军装的傻儿子,明白他要上战场的宿命,没有关心叮嘱,只说了一句,“之川,你可一定要把你爹爹找回来啊!” 沉之川心口不舒服,但他说不出原因。伸手接了滴沉太太淌下来的泪,他问,“你是在为爹哭?” 沉太太道:“他是我丈夫!我自然是为他哭。” 傻儿子盯着掌心的泪,“可是为别人哭,你的眼泪是流不完的。” 沉太太哭了太久,她努力睁开红肿的眼睛,透过模糊的水光看自己儿子,“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本分。你怎能不为你爹流泪?若你出了事,你的夫人……”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她别哭。” 沉之川怀里捧着军帽,坚硬的帽檐硌在胸膛,冰冷的军徽下是一颗跳动着的心脏。 他转头看青黛,那双曾经盛了蓬勃山火的眼睛,不声不响中添了点柔情,细雨与炙火共存,含蓄与纯粹交织,“夫人姐姐要为自己而活。” 沉之川如今就算不用刻意伪装,在青黛每日有意无意的训练引导下,他的思维能力也已渐趋正常。 所以他说这句话,是因为懂了点青黛一路的踽踽独行。 但更多的,是出自于心疼青黛的本心。 沉太太愣住。 青黛皱眉,一巴掌拍响他的脑门,“又在胡说八道!我是不会哭的,我一定让你先哭!” “嘿嘿。”沉之川用力眨眼睛,“夫人姐姐想看我哭吗?那我哭给你看呀。” “傻子!” 沉太太仍在出神,青黛把人往她面前一推,同时递过一个小册子,“麻烦太太教教他,怎么在人前做一个少帅。” 沉太太接过册子,胡乱应了一声。 她慢慢地合上了抄写的经书。 雁城关口。 一颗流弹穿过层层军队,准确无误地击穿沉家少帅的车门。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3 黑车猛然刹停,随后再一声枪响,外头有人轻叩车窗,是当初那位伪装司机的副官。 杨宏顺势坐进副驾驶,“少帅,是松城租界洋人派的杀手,已被击毙。啧啧,他们的耳朵可真灵。” 后头没有回应,杨宏转身,“少帅?” 沉之川按住额角,脸上没有表情,比起惊吓,更像一种茫然的空白。 子弹击中车门时,沉之川不管不顾地护下青黛,危机过去,他反而变得不太对劲。 “沉之川?”青黛紧张地抓过他肩膀,上下打量,没发现血迹,“你受伤了吗?有哪里痛吗?” 沉之川恍惚的视线落在青黛脸上,他戒备眯眼,似乎在辨认眼前人,脑袋里嗡嗡的噪音不停,是……他自己的声音,热情高昂、兴奋不已,是他,又不像他。 “沉之川?” 眼看女人的脸贴近他胸口,沉之川头疼欲裂,记忆炸成无数碎片,他根本无法认清状况,下意识道,“别靠近我。” 青黛担忧更甚,“你怎么了?” 她一推沉之川的肩,把人摁在靠背上,眼疾手快解开沉之川制服最上头的那颗纽扣,“傻子说不清楚,我自己看。” 尚处在一片混沌中的沉之川:“!” 杨宏挑眉,默默扭头。 少帅夫人,好彪悍哦。 此刻,沉之川颇有些宿醉未醒的错乱感,他是雁城少帅?……不对,他好像是个傻子? 他是个傻子? 可他不是领兵打仗的吗? 傻子怎么领兵打仗?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法理解。 他好像真的是傻子。 沉之川勉强对前头坐着的杨宏副官有点印象,眼看女人已解了他三颗纽扣,沉之川握住她手腕,单手系扣,“杨……宏。我的车里为什么会有女人?” 杨宏以为这又是少帅傻了之后的夫妻情趣,清嗓,配合他们,“因为少帅与少夫人恩爱难分,如胶似漆。” “你想死?” 沉之川眼皮轻掀,乌云翻涌。他忘了许多,某些本能倒刻在骨子里。 杨宏缩脖子,努力装死。 女人的手还被抓着,沉之川没松开,突然发力往自己怀里一拽。 青黛不受控地跌近,沉之川又两指捏住她的脸,与这位来路不明的女人保持距离,“居然买通了我的副官。你想做沉家少夫人?还是……想杀我?” 青黛嫁入沉家后,脸颊上养出了点肉,沉之川的两根指头跟陷进棉花里似的,他皱眉,奇怪的触感让他当即想松开手。 “……沉之川。” 同样是这三个字,这回女声中夹杂的关心和急切消失殆尽,彻底凉下去,“你……都想起来了。” 沉之川一时忘了动作,莫名心慌意乱。 不对。 她…好像是记忆里傻子的夫人姐姐。是他的夫人吗?可他又不是傻子。 那声枪响仿佛化作无形的子弹,把沉之川的脑袋搅成一团乱麻。 青黛挣开他的手,静静看他,跟看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你忘了我?” “……”沉之川心脏钝痛,想反驳,可他确实不记得这个女人。 雁城少帅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方寸大乱?他没必要解释,对,闭嘴。 “我知道了。”青黛点头,“停车。” 杨宏本在看戏,这下品出些不对味,“少夫人您是说……?” “停车,我要回去。” 杨宏大幅度扭身,去看沉之川,那死样子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熟悉。 他惊大双眼,居然在这个关头有恢复的迹象! 那位洋人医生说过,少帅受了枪伤和撞击伤,严重损伤了脑子里一些他听不懂的玩意儿,等少帅恢复时,会有一段记忆错乱的混乱期。 也就是说,他脑袋里记忆不全,可能一会儿记得自己是少帅,又一会变回大傻子。 当下,少帅明显不太正常。 杨宏补救,“少夫人,您不是说……” “我没必要陪你们少帅去送死。” 青黛坐得端正,没分给旁人一个眼神,“沉少帅是全雁城人的英雄。但我很自私,沉少帅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我没必要为一个陌生人去冒险。” 这话说的干脆又决绝,杨宏知道她在自家少帅心中地位,心惊胆战看两人脸色,“少夫人,现在少帅他瞧着不太清醒,还没有完全记起来呢!千万不要冲动。” 沉之川眸底情绪汹涌,嘴角噙笑,“没听见?让她下去。”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生气,越生气表情反而不显,他眼尾上扬,笑意压弯了双眼,“杨宏,希望待会儿你能和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我车上会有女人。” 杨宏面如死灰。 青黛盯着毛茸茸的披风,直到指尖转凉,她提脚就踹前方椅背,“停车。” 司机被吓了一跳,黑车再度剧烈刹停。 沉之川猛然一晃,乱七八糟的记忆似乎随之甩了出去。 他懵了片刻。 青黛脸色冰冷,眼眶却发热。 她牢牢揪死披风,似乎这样用力,就能抓住某些正在极速流失的东西。 真正的沉之川回来了。 他确实跟传闻中一样,气场凌厉迫人,不好亲近。 傻子需要她,但沉之川不需要。 她这种敏感又缺爱的疯子,如果心存莫须有的侥幸,迟早会被再度抛弃。 她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例外。 这时,旁边小心地伸过一根指头,又小心地戳她。 “啊啊啊头好痛………夫人姐姐,你没事吧!” 男声迟疑,“你……在难过吗?”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4 方才还不近人情的少帅转眼缩成一团,半跪在狭窄后座之间,紧张地盯青黛,“夫人姐姐,是我让你难过了吗?是我吗?” 他额间疼出来的冷汗还没擦,略微苍白,乌黑的瞳孔泛着明亮水光,依旧是那双纯粹的眼睛。 “对不起。”莫名丢了一段记忆,他以为自己傻病更加严重,哭丧脸,“夫人姐姐我错了。” 男人变回了好说话的傻子,杨宏立刻扭身,抓紧解释,“少帅,其实你刚刚是恢复了一些记忆,还把少夫人当作了不认识的女人……” 杨宏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甚至没敢停,“少帅您快劝劝少夫人,说你只是没有完全恢复,并不是把她忘了!你很快就能想起来全部!” 见沉之川一脸费解,杨宏气沉丹田,抛出必杀技,“少夫人要丢下你走啦!” 沉之川越皱越紧的脸猛然展开,难以置信,想哭,又怕更惹人厌,“不要!不要!我不要!” 连说了三个不要,他自我厌弃道:他果然是个很烦人很烦人的大麻烦。 沉之川委委屈屈地闭嘴。 “我没生气。”青黛松开披风盖到沉之川脸上,打断了他的原地自闭。 沉之川嘤嘤呜呜地扭动,好半晌,从披风下冒出半颗脑袋,“真的?夫人姐姐是说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杨宏公平公正:“她没说。” 沉之川当没听见。 青黛:“我没说。” 沉之川:“我要哭给你看!” 他眼睛半睁半闭,鬼鬼祟祟偷看青黛表情,“呜。” “你不用看我。” 沉之川唰得一下闭眼。 青黛这句话却是对杨宏说,她神色平缓,“他还在,我不会走的。” 杨宏悬着的心轻轻放下了点。 “说好了陪他去。但……仅此而已。你不用再把我当少夫人了。” 杨宏悬着的心彻底吊死了。 少夫人是想彻底和沉之川了断干净? 杨宏还想为少帅挣扎一下,“少夫人,等少帅完全恢复正常,您和他的过去并没有消失,他依旧会像现在一样珍爱您……” 青黛对上杨宏的眼睛,她笑了,是一种平静又坦然的笑意,“你不会懂。” 哪怕有千分之一不属于她,那么也就不属于她。 杨宏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某个傻子对接下来即将被放弃的境况毫无所知,他看见青黛笑,自认为隐蔽地挪动,一点一点,缓慢贴到他的夫人姐姐身边。 大傻子心满意足。 出了雁城后,青黛他们换上马匹,赶了两日的路,在一处三城交界处落脚。 这两日里,沉之川多半时候是清醒的。 和料想的没错,他快要恢复如常。 在杨宏的费力调解以及人证物证下,沉之川勉强接受了他曾痴傻过一段时间,并且还娶了一位夫人的事实。 只是他这位夫人从不给他好脸色,军队驻扎在山林间时,人还一下跑得没影了。 沉之川又开始头疼。 杨宏道:“少帅,您要去找少夫人吗?荒郊野外的,少夫人一个人……” 沉之川:“你没事干?” 杨宏闭嘴。 山林间天色暗下来,高耸树木化作一条条黑影,长得像要戳破天际的铁棍,冰冷而无情。 青黛漫无目的地走。 恍恍惚惚,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好像从未走出过那片山林。 她知道自己该回头,可她回头又该往哪里走。 仿佛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魔怔。 忽然,青黛听见了谁在喊她。 她一愣,随即转身,安静听了片刻,仓促之间不管不顾地往回跑。 一路上杂草丛生,树根虬结,每踏一步,脚尖都会深深陷入湿泥地。青黛跑得很快。 昏天黑地的暗望不到头,直到青黛扑入了一个人的怀抱,那人双眸乌亮,头顶的军徽隐隐泛光。 他沉默着轻声喘气。 青黛不肯抬头,抓住男人的腰,“傻子,刚刚是你在叫我,对不对?” 对面人没有说话。 “傻子……” “我不是。”沉之川并不想听到他名义上的夫人对别人的告白,出声打断。 青黛固执道,“让我说完。” 沉之川直接把人拦腰扛起,“把话留给他听。我只负责把你安全送回去。” 青黛也不挣扎,失魂似地垂手。 走回军营已是深夜,微弱火光在营帐四周跳动,沉之川放下青黛,他往青黛手里塞了把小巧的女士手枪。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第二天沉之川带领的军队和敌军发生第一场交火,大获全胜,但沉之川负了轻伤。 彼时,青黛已经收拾好了她的行李准备跑路。 杨宏火急火燎见到的就是小包一拎,无情离去的少夫人,他急匆匆,“对面不过百人,少夫人知道一贯善战的少帅为什么会负伤吗?就是因为他在紧急关头又变回傻子了!” 这句话成功让青黛刹车。 “少夫人,求您去看他一眼吧!” 青黛捏紧包裹,转道去了少帅营帐。 就看一眼。看傻子的最后一眼。 也不知道傻子有没有被吓哭。 青黛站在营帐外,才掀开帘子一角,立刻察觉了气氛不对。 她后退一步,转身要跑。 “夫人。”身后那人嗓音低哑,语调缓慢,以不可抗拒的力道把人搂到怀里,委屈得直白,“你要跑?” 察觉青黛的挣扎,男人低声笑。 “别生气。还是你更爱听我喊你夫人……姐姐?”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5 身后的男人熟悉又陌生,动作霸道大胆,自然而然流露无形气势,低声和她说话时却偏偏带点讨好的亲昵。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毛子拍案叫绝:他一恢复记忆,进度涨了50个点。这男人很危险,你小心。 青黛:姐是疯子,姐心里有病。沉之川比较需要害怕。 青黛用力掐他手指,“你没受伤?” “差点儿死了。”沉之川道。 “没死就松手。我要走了。” 沉之川静了一秒,终于看到青黛肩上的行囊,意识到她说的“走”是彻底离开他这个人。 “……”沉之川微微点头,扬唇,“嗯。” 明明应了声,男人箍着她腰际的手却并没松开的痕迹,下巴还不安分地蹭她的脑袋。 青黛怒而扭头瞪他。 沉之川笑意不减分毫,“是你让我松手的。” 接着腰间一轻,沉之川如她所愿松手。 不消片刻,那只手掌却抬起了青黛的脸,滚烫气息瞬间压下来,沉之川启唇,轻轻咬她,欲望与情潮通过这种克制的方式肆意游走在两人之间。 “让你难过,是我的错。” 沉之川指头贴在青黛脸边,“我现在可以从一数到十,会摘你喜欢的花,也知道在你父亲姊妹面前怎么保护你。” “对不起,我………” “你不许说。”青黛眼神发狠,挣开他怀抱,反手甩了沉之川一巴掌,“做好你的少帅,不要说这些和你无关的东西。” 这一掌打在沉之川的下颚,并不疼,但他神色黯淡,垂下的发丝挡住了他眼睛,他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站着。 他明白青黛的意思。 青黛从小的经历,注定她会极度缺乏安全感,曾经纯粹的傻子填补了这一空缺。 而如今的沉之川要复杂得多。 青黛可以坦然面对不记得她的沉之川,却难以面对拥有全部记忆的沉之川。 她怕被带着傻子记忆的沉之川伤害。那对她来说,无异于曾填补上的空缺再一次坍塌。 青黛态度强硬地区分开傻子和少帅。是因为就停在过去,傻子永远爱她。 沉之川一哂。 青黛不信他。 可沉之川怎么就一定不会比傻子更爱她。 见他笑,青黛也笑,“你知道,我是疯子。等少帅回城,自然有大把的贵族小姐愿意嫁给你。不要和我纠缠不清了。” 正眼看到沉之川时,才发觉杨宏传来的消息不假,他果然受了伤,说是轻伤,大概怕引起军中混乱,实际上看起来严重得多。 他上身只穿了件衬衫,扣子一颗未系,白色绷带横过胸前和锁骨,把胸膛缠得结结实实,仅露出心脏上方的一小片皮肤。 沉之川垂头,没听见青黛的话,只喃喃,“我还是那个说要保护你一辈子的沉之川,你别不要我。” 青黛的视线不自觉被沉之川伤势吸引。他胸口之上,还是那处新婚夜时撑开劣质西装露出来的枪伤。 新婚夜,一切都糟糕,唯独沉之川在傻兮兮地笑。 而现在,沉之川首战告捷,恢复了神智,再也不用做那痴傻可笑的模样。 可沉之川却在难过。 为什么? 因为她吗? 青黛随即皱眉,“我走了。” 沉之川再度抬眼,所有的难过与失落仿佛是错觉,他一笑,眼瞳里乌黑的光亮荡开,“没有其他人,我只有一位夫人。” 他轻声,“我不会让你走。” 青黛说,“我们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纠缠?”沉之川重复了一遍,不知想到什么,他发自内心地愉悦,把话直白摊开说给青黛听,“就算是孽缘,我沉之川也要了。所有天谴我来担,老子乐意。” 到底是混在军营的男人,他难得在别人面前露出点兵痞的影子,狂妄又不驯,好像完全扔去压了他数十年的沉家大哥的壳子。 “总归我也不得好死,夫人姐姐,你当可怜可怜我,嗯?”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6 “流氓做派。”青黛一针见血地点评。 明明实际上是个大她五六岁的“老男人”,神志完全清醒后居然还叫得出口姐姐。 真不要脸! 毛子抢答:闺房情趣。 沉之川低头,乖乖挨训,“骂得好。” 说着,沉之川牵过青黛的手,强硬分开她掌心,与青黛十指紧扣,仿佛一个层层缠绕的同心结,莫名比直接的亲吻更具侵略性。 青黛挣扎得厉害,沉之川的注意却不在这儿。他直勾勾地看青黛表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想要的答案,“其实你不讨厌我。你也不想走。” “你松开手,我马上走。”青黛冷冷。 “上一个想让我可怜的人,是沉二少爷。怎么,你们沉家人生活都不如意?” 青黛挣脱不开,转而用手肘抵上沉之川胸口,刻意压他伤处,“还是说……我看起来特别像同情心泛滥的大好人?” 沉之川哼笑一声,毫不在意胸前已开始渗血的纱布,“沉以叙?他算什么东西。” “夫人姐姐……”每次叫起这个称呼,总会带了点黏黏糊糊的撒娇,沉之川面不改色,握住青黛另一只手往自己胸口按,“你若真可怜了他,我要生气。” 青黛感受到指尖下湿漉漉的纱布,咬紧后齿,任由他作,“再不松开我,你就要死了。” 沉之川随意扫了胸口一眼,看向青黛时,立马虚弱地叹了口气,“所以夫人愿意可怜我吗?” “那你就死。”青黛的语气像个抛夫弃子的冷酷渣女。 沉之川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真想哭给你看。” 毛子没眼看:嘶——根据剧本来看,少帅版的沉之川应该是个身负家族重任、笑里藏刀的深沉无情龙傲天。现在记忆融合版的沉之川,反而更接近大傻子呢。 它下结论:完蛋了,孩子真给你逼疯了。 青黛藏去功与名,谦虚:哪里哪里。 毛子:您还谦虚上了,大师。 青黛没接话,沉之川顺着她说,怨念道,“我死了,你也只能可怜我。” 青黛抽回手,指尖果然染上了晕开的赤红。 胆小鬼嘴里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说可怜两个字,其实他问的是……爱。 他确实有点可怜。 和沉之川来硬的没用,青黛尽力平缓语气,和他说,“我在沉家过得不错,是多亏了你。” “从这里分开,我自认为不算不欢而散。战争没结束,你有你要做的事。” “保护你一辈子,也是我要做的事。”沉之川出声,躁郁的暗火在眼瞳里燃烧,他的声音放轻,明显在极力克制。 两人对视着,沉之川漫不经心系回衬衫扣,直直盯她,“夫人当真要走?” 青黛沉默,压下眉梢,警惕地看沉之川的动作。 沉之川含笑,等系上最后一颗纽扣,他慢吞吞举起双手,什么也没说。 青黛抿唇,“……保重。” 她转身往外走。 沉之川安静勾唇。 掀开帐帘,杨宏不知何时起站在门外,身后一队士兵皆严阵以待,面色郑重。 青黛忽然想起了沉以叙对她说的那句话。 “等他神智恢复如常,不止是杀你,他会杀了见过他这副模样的所有人!包括我和姨娘!” “大哥他领兵十年,你以为他会对你特别吗?” “什么意思?”青黛短促轻笑,听起来格外讥讽,她不退,反而走到杨宏面前,注视这阵仗半晌,伸手去握枪口,“枪都配上了……要杀我?” 杨宏连忙按下腰间的枪,“少夫人哪里的话!少帅没有这个意思!” 他咳嗽一声,身后的人齐齐捂上枪口。 青黛冷哼,阴恻恻道,“沉之川,你想做什么?” “不明显吗?”沉之川上身衬衣浸开血迹,脸色苍白,眼睛越发显得乌亮,细雨化作骤雨狂风,他无辜道,“我在挽留夫人姐姐。” “沉之川!” “嗯。”沉之川小幅度朝她点了点下巴,“夫人,别紧张。还记得昨晚我给了你什么吗?” 身后的行囊有块硬物抵在青黛后腰,青黛默不作声地拿出那把女式手枪。 沉之川看青黛熟练地拉开手枪保险杠,他眼尾一弯,真心实意地愉悦,“两个选择。” 他依旧不设防,大咧咧倚在桌边,“要么开枪杀了我,要么……” 浓郁占有欲如有实质,沉之川温和地继续,“永远留在我身边。” “叮——任务达成进度85%” 营帐外所有人心惊胆战地看少夫人把玩手枪,唯独即将变成靶子的沉之川自在懒散,仍“不知死活”地盯妻。 青黛眯起眼睛,弄清沉之川的真实意图后,竟想笑。 她当然不会开枪。 如今军阀混战,沉之川一死,雁城必将沦陷。乱世将倾,青黛想好好活着都不成。 她是疯了点,又不是蠢。 心里明白,青黛将手枪用力掷了出去,“你让我选?我有的选吗!” 沉之川不躲,硬物砸上他侧脸,发出一声闷响。 一切发生得很快,也不知他怎么接住了手枪。沉之川摩挲枪身,颇为遗憾,“沾上血了。” “这可是我特意为夫人定制的。在我……还是傻子的时候。” 这回沉大少帅脸上、胸膛都在淌血,杨宏觉得自家少帅需要抢救一下,“少帅,您的伤……” 沉之川当没听见,用衣角擦净手枪上血迹,再度强硬地塞回青黛手里,“定情信物。” “我们有哪门子的情?” “收下就有了。” 对面人油盐不进,青黛差点气急,“我竟不知疯病会传染,如今看你比我还不可理喻。” “你不是疯子。”沉之川骤然俯身,在青黛与他脸上伤口的同一侧,同一个位置轻轻咬了一口,“我生气了,要报复你。” 青黛有种想捅死他又不能真捅的无力感。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7 入夜,青黛半梦半醒间,脸边卷起微弱凉意,接着身后带苦涩药味的热源贴了上来。 沉之川呼吸声渐重,“生气了?” 那天后,沉之川自觉钻进了青黛被窝,不仅赶不走,但凡青黛有半点想离开他的意思,沉之川必定把她啃到浑身颤栗,逃无可逃。 两人闹得最凶的一次,青黛在沉之川手下众人面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一时,包括杨宏在内的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唯一的想法是:完了! 沉之川做了二十几年沉家大哥,做了十几年雁城少帅,第一次被人明晃晃落了脸面。 众人魂飞天外,努力隐身。 杨宏紧张到喉咙发干,硬着头皮,“少夫人,您这样是不对的……” “身体稍偏右,再把手臂抬高。”沉之川不甚在意,倒是全场最平静的一个,他继续把人拢在怀里,调整青黛射击姿势,“试试看?” 青黛睨他,不动。 沉之川格外有耐心,“开枪姿势不对容易受伤。你若有气,待会儿我站好让夫人打。” 青黛故意僵硬着不动,刺他,“你站到对面去,我自然就瞄得准。” 沉之川胸膛轻颤,甜蜜闷笑,“原来我这么重要。” 青黛用力扣动扳机,子弹飞出,后座力震得她退了半步。 堪堪击中木靶。 身后男人揽住她的肩,把人扶稳,“夫人真了不得。” “好了,别生气。”沉之川低头,“夫人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是今晚别再踹我下床了,好吗?” 他展开双手,白皙修长的十指关节处泛红,“我有点点冷。” 跟着沉之川见过大风大浪的部下:“……” 寒冬腊月里,少帅只着单衣,攀雪峰、渡冰川从来不说什么。这回在有暖炉的营帐内打了一夜地铺就脆弱得要死了。 陷入爱情的少帅,好可怕。 众人表情麻木,愣是一句话不敢说。 眼看青黛一点也不带客气,扬手要抽另一巴掌,杨宏立马:“少夫人!过几日我们少帅要对阵昔日宿敌,让别人瞧见少帅脸上的伤不好!” 想起某个讨人嫌的玩意儿,沉之川眉头一敛,逗媳妇儿的笑意迅速隐去。 他嘶了一声,“夫人怎么专挑脸打呢?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杨宏点头。 对了,拿出少帅的威严来! 只听沉之川严肃道,“那玩意儿是个老光棍,叫他瞧见我夫妻恩爱可了不得。” 青黛:“……” 杨宏:“……” 一个巴掌印,怎么看出来恩爱的? 这是什么逻辑? 除非……沉大少帅本人确实真心觉得,少夫人是在和他打情骂俏。 毛子笑得想死:不敢打,怕他爽。 沉之川叹气,“他肯定铆足了劲儿要弄死我。所以………” 乌亮的眼睛似水,荡啊荡,“夫人可以亲我一下吗?” 杨宏:……您让我觉得陌生得可怕! 青黛撞上他的目光,眼神快速闪了一下,似乎某些灰烬跳起来炸开了火星子。 她默默别脸,不理睬沉之川。 这样次数多了,青黛就随他去,懒得跟某只无赖浪费力气。 今晚,沉之川正刚打完与昔日宿敌的那场硬仗,草草收拾干净,就迫不及待钻进青黛被窝。 战事持续到深夜才结束,想必相当棘手。沉之川知道青黛没睡,从被窝下窸窸窣窣靠近青黛,“我回来得晚,夫人有生气吗?” 得不到回应,他伸出一根指头戳青黛脸颊上鼓起的软肉,“不给亲,也不关心我。” 青黛睁眼,关心道,“战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天下太平,方便她跑。 “……”沉之川撑脸,“快了。” 回答完,沉之川静静看了青黛片刻,骤然卸去力道,埋进柔软棉被里,“会结束的。” 青黛闭上眼,不说话了。 被子下男声闷闷,突然道,“别讨厌我,别恨我。” 青黛依旧闭着眼。 沉之川陷入在黑暗里,空洞地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无意识地抚上心口的枪伤。 第二日一早,青黛尚未完全清醒,一人在门外喊,“少夫人,有一件要事同您说。” 是杨宏的声音。 青黛发着懵,杨宏人还在营帐外,急迫扬声,“少夫人!我们遇见了一支商队。一问才发现是您父亲家的队伍。” “队伍中好像还有宁家小姐……” “是哪一位?”这时,青黛掀开帘子走出来。 “貌似是您父亲和宁三小姐呢!” 一只青筋凸显的大手从营帐内伸出,揽上青黛的肩,“大清早,吵什么?”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8 杨宏立刻捂嘴,小声,“少帅您也在啊。” 男人从头到脚军装笔挺,金扣系上最顶端,裹紧这具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沉之川嘴角轻弯,“废话。” 作为合格的下属,杨宏从短短两个字察觉自家少帅心情不错。 莫非……少帅爬床成功了? 杨宏谢天谢地。 有了名分,少帅总不会发疯了吧。 杨宏在那兀自欣慰,一下把遇见宁家人的事抛之脑后。青黛扫了眼沉之川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用力且刻意。 果然,不需要青黛提醒,沉之川随口问道,“你刚刚说谁来了?” “啊——回少帅,”杨宏回神,“是少夫人的父亲和三妹妹。” 沉之川的脸在日光下俊得亮眼,额发垂落,少了一分凌厉,多了几分无拘,“那就去见见。” 他转而对青黛低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青黛说,“我若发起疯来,手刃两位骨肉至亲泄愤,也可以?少帅的夫人可以这般道德败坏么?” 沉之川放她肩上的手慢慢下滑,扶住青黛后腰,似安抚,又似某种独特的亲密,“有我在,随你疯。” 她及腰长发被沉之川一掌拢住大半,青黛停顿半晌,才扭头避开沉之川视线。 宁维远口干舌燥地在营帐外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下人连热茶都不奉一杯上来,烦躁和不满逐渐升腾,蒸得他头脑发昏。 他和商队已在战乱中颠沛流离了好几日,没吃过几口热乎饭,衣服越穿越破,冬夜甚至要钻到枯草堆里去取暖,相当狼狈。 早和宁青黛说了,让她给宁家商队安排少帅亲兵为他们做生意保驾护航,那不孝女就是不肯。 不然他们何至于此! 远处遥遥见到一个长发身影,宁维远张嘴就道,“宁青黛!你就是这么做人子女的?竟把父亲晾在大冬日的外头!你的礼数都被狗吃了不成?” 宁知榆蜷缩蹲在角落,闻声怏怏看了远处走来的人一眼,却没制止父亲骂她二姐。 虽然她对二姐仍残存着本能的恐惧,但几日吃的苦头让她郁闷又火大。 她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竟然要学那野人做派,吃野菜、钻草丛,睡山洞! 再多回想一刻,她就崩溃。 二姐早给他们派亲兵不就成了! 不就是从前有些小过节吗?二姐竟然真能狠下心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她们可是亲姐妹! 那边几人走近,宁维远依旧在输出,“宁青黛,当初你在家中就是最不懂事的一个,没你大姐聪明,又没你三妹乖巧。如今嫁了人,竟还……” “宁维远。” 男声语调轻慢,却一下扼住了宁维远咽喉。 离得近,宁维远才发现青黛身后的军装男人容貌上乘,气质不俗,怕不是一般人。 宁维远,“你是……” 军装男人眉宇间浸染笑意,“谁给你的胆子冒犯少帅夫人?” 寒冬腊月里,宁维远登时逼出冷汗,“我……这位小兄弟,我是你们少夫人的亲爹……” 身后宁知榆骤然起身,喊道,“少帅!您终于来了!” 宁维远枯黄的脸色发灰,不可置信地看向青黛。 多年经商,他察言观色向来是一把好手。如果军装男人真是少帅沉之川,听男人语气,明显在全然维护青黛,对他这位名义上的岳父已是厌恶! 青黛这回“懂事”地替他解惑,含笑中带着几分乖巧,她点头。 先前听说沉之川恢复了神智,带兵打仗去了,原来是真的! “亲爹又怎样?”沉之川距他一步之遥,站定。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名义上的岳父,语气并不傲慢,仿佛只在客观陈述事实,“宁维远,你好像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笑意盈盈,“唔。你猜,我敢不敢一枪崩了你呢?” 宁维远瞪大双眼,僵在原地。 杨宏则是原地热泪盈眶。 对了!对了! 这才是他熟悉的少帅模样! 沉之川和宁维远说话间,青黛站在沉之川侧后方,静静注视着他。 对不值当的人,青黛向来懒得多花心思。这一趟过来瞧见宁家两位惨兮兮的样子,她顿时失去了报复宁家人的兴趣。 哪怕她不插手,以宁家人的心性,迟早会自寻死路。 往泥坑里踩一脚的事,太没意思了。 反倒是沉之川,有趣得多。 青黛原以为是做天真傻子时影响了沉之川的脾性,他才会一直对自己数次忍耐、退让,低声下气。 现在看来,他恢复了全部记忆后,从前少帅的狠戾和绝情一分也不少。 偏偏只对她例外。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19 军营外冷风刺骨,宁维远牙关发颤,僵着陪笑,“少、少帅,您误会了。我不是有意要冒犯青……少夫人的。” “都怪我!我与小女几日几夜没吃上口热乎东西了,这才……没控制住臭脾气。”他揉搓冻硬的衣袖,嘶嘶呼气,“少帅,毕竟我年纪也大了……” 青黛噗嗤一下笑出声。 几人视线落到她身上,有愤怒,有不满,也有隐晦的心疼。 青黛淡笑着,黑色瞳孔似乎放大一瞬,如死水扩开涟漪,她眼神陡然转变,讥讽道,“看我做什么?继续说啊。” 宁维远尴尬,“青黛,是爹做的不对……” “继续说。”青黛长发染上寒霜,眉眼间神态不起波澜。 “青黛……”宁维远目光飘忽,已说不出什么话。 他本就不是真心知错,哪里还能憋出什么好话。他作为一个父亲,教训自己不懂事的女儿还有错了? 青黛恍然大悟般,“编不下去了?” “二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爹爹呢?爹爹不是在向你道歉吗?” 宁知榆站到宁父身边,看了眼沉之川,“二姐,你从小就嫌我们不够关心你,可你分明也不想要我们的真心啊。” 宁维远即刻接道,“青黛,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情记恨我们?” “可那真的只是意外。我与你娘一日都不敢放弃,整整找了你两年呀!为此,你娘忧思过重,还大病了几场……” 青黛扬眉,“还有这件旧事呢?” 宁维远急急点头,青黛却凉凉道,“生了大病啊。” “那女人做了多少亏心事?” “该不会午夜梦回,全是我做鬼从深山里爬回来找她吧?” 宁维远一哽。 “二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宁知榆眉毛拧成一团,听懂了青黛的意思,“你对爹不敬在先,如今还要污蔑我娘!你……你忤逆不孝!” “少帅,您看看二姐便是如此对我们这些血肉至亲的!她是如何做少帅夫人的?简直…简直坏了您的名声!” 沉之川的注意力原是全集中在青黛身上,被这一喊,眼中明亮与柔情散去,乌黑瞳孔异常深邃,“没听见我说的?” “谁给你们的胆子说我夫人半句不是?” “不对。”沉之川唇边弧线冰冷,“敢说半个字就杀了你们。” 宁知榆呆呆张嘴,“您可是雁城少帅,竟然为她不顾世俗的风言风语了吗!” 沉之川置若罔闻,他转身,慢条斯理地帮青黛整理披风。 青黛抬眼,“她说的……” 他低头在青黛额前印下一个吻,打断青黛,“乖乖的,我替夫人出气。” 披风上柔软短小的绒毛随风招摇,像无数个热吻落到她脸颊,蹭得青黛不太自在。 她却没躲,反而往暖和的热源里缩。 “您身为雁城少帅,当真要如此是非不分?任由您夫人顶个不敬尊长的名声吗?雁城人会怎么看您!” 沉之川终于腾出眼神,冷嗤,“胡言乱语。” 宁知榆振振有词,一下被简简单单四个字给堵了回去。 她憋红脸,强顶上不足的底气道,“我有说错吗!” “你没错。”沉之川面露遗憾,“你只是太蠢了。” “拿雁城少帅这个身份来威胁我?” 沉之川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银光翻飞,锋利刀尖抵上宁维远的胸口,他说,“是因为我沉之川,雁城才会是雁城。” 无比狂妄,却不惹人厌。 他手中使了点力,银刃瞬间见血,只是划了道小口子,宁维远吓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后退。 宁知榆脸色煞白,一边摇头一边退。 沉之川含笑,随手扔了短刀。 那刀尖在半空转了几圈,堪堪穿过宁维远厚重的棉裤,落在他大腿内侧。 宁维远眼睛一翻,要晕。 “杨宏。”沉之川目不斜视,“我的话还没说完。如果有人不想听,就提水泼醒。” 杨宏啧啧,“是。” 宁维远卡着一口气,颤巍巍地瞪大双眼,努力清醒。 沉之川满意,故作自然地偷看青黛表情。 一对上视线,沉之川马上移开,恢复那副阴狠变态的昏君嘴脸。 宁家两位,一位要晕不晕,一位心神大乱。 沉之川弯腰,亲自拔回短刀。刀尖再度从宁维远头顶闪过,“其次,你们说我是非不分,我不认。” 他脸部线条舒展,睨着地上一滩烂泥,“我分得清楚。” “宁青黛她做得很好。” “没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心软,不惯着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乌黑亮色在迷离的光影里跳跃,沉之川说,“就算她不是少帅夫人,她也没做错任何事。”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0 宁家两人面色如土,战战兢兢地看沉之川手中的利器,说不出话。 只有害怕,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情绪。 沉之川微眯眼,“……” “无趣透顶。”沉之川把短刀按回刀鞘,咔哒一声推上手枪保险杠,“和你们说这些真是浪费时间。” “!”宁维远抖得不成样子,不管不顾爬到青黛面前,他伸出沾上黑泥的手,想去抓青黛裙摆,“青黛啊,你不能看着亲爹死啊!爹知错了,知错了……” 掌心骤然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宁维远老泪纵横,看向插进两人间的沉之川。 沉之川笑得令人目眩,“别弄脏我夫人的裙子。” 宁维远咽下口水,对面的二女儿仍旧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他瞪大眼睛,干枯的五官上盘旋着阴险和算计。 “少、少帅。少夫人这些年确实在宁家受了委屈,但这全是我一人过错。我…我死有余辜!”宁维远捶着心口,痛心道,“可我的小女儿才刚成年,她什么都不懂。” “抛开姐姐和姐夫的身份,她只是您雁城一位普通子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在外头冻死吗?” 宁知榆愣愣,“爹?” 宁父朝她使了个眼色,“快,来跟少帅他们磕个头。” 脸颊冻红的女孩上前,双腿一弯,还未完全跪下去,一旁青黛道,“没脑子的东西。” 沉之川随之轻声笑。 宁知榆腿一软,尴尬又滑稽地扑倒一边,“我不是蠢货!” 长发女人没有表情,自上而下地看她,眼黑和眼白清泠泠又分明,“你没听懂宁维远让你做什么,就眼巴巴地照做?” “我做、做了什么?我跪谢少帅愿意照顾我,不对吗?”宁知榆没反应过来。 沉之川用枪口抵在自己下巴边轻晃,嘲讽地扬唇笑。 一个危险的动作愣是被他做的散漫又嚣张,蛊惑意味十足。 沉之川道,“你爹是让你……勾引我啊。” 宁知榆心脏狂跳,埋怨父亲自作主张,却并不抵触。 她抬起脸,圆溜溜的眼睛转动,“少帅确是人中龙凤,但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沉之川半个字没听,转身去问青黛,“夫人,你怎么看待三妻四妾?” 宁知榆和宁维远对视一眼。 这是……有希望? 两人皆紧张地暗瞪青黛。 青黛笑,“何止三妻四妾,像少帅这般的人中龙凤,娶个二三十房也是无人敢置喙的。” 宁家两人一喜。 杨宏:“……”天爷嘞! 沉之川的笑一点点敛去,近距离看,他的瞳孔在细微颤动,沉默了会儿,他半眯眼,“你就会欺负我。” 青黛还要说,他一把将人捂住,附耳低声,“好了,不可以说了。” 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悠悠,“若你执意说,那二十房美妾的份……我就从你身上讨。” 青黛瞥开视线,选择无视少帅耍流氓。 宁家两人寒风中凌乱。 这是什么展开? 不是在商量纳妾的事吗?那两人怎么又亲亲密密地贴到一处去了! 宁知榆,“少帅……” “啧。”沉之川明显烦透了,懒得陪他们虚情假意地做戏,他道,“想嫁女儿?你女儿不是有婚事吗?” “正好,我手下有一队人马今日无事,必定把宁三姑娘安然无恙送到她未婚夫的府上。” “我不要!我不去!”宁知榆大喊。 她才不喜欢那个老洋鬼子! “这个……”宁维远为难。 战乱期间,谁胜谁负未见分晓。那方势力胜了还好说,最多是委屈知榆过去做个续弦。 若败了呢?那可就是大事!轻则卷铺盖滚回自己国家,重则牵连他们整个宁家。 宁维远思索片刻,道,“少帅,您看我和小女已赶了好几日的路,我一把老骨头,实在是吃不消。要不等过段时间……” “不是你们。”沉之川一个手势,身边下属一左一右架起宁知榆的胳膊,“是她。” “一个人。” “爹!爹!”宁知榆撕心裂肺,见没用,转向青黛道,“二姐,二姐,从前是我错了。我不懂事,我不该在宁家孤立你,怂恿下人欺负你,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 “你想分开我们?不可啊!”宁维远慌忙去拉宁知榆,“少帅!少夫人!乱世里,没了女儿照拂,我、我怎么办呢?” “不愧是你宁维远。在这个关头,想的还是自己。” 沉之川戏谑,“您放心,我这个二女婿会、照、顾、您。” 他留意着青黛的反应,看她始终平淡,放下心来。 “杨宏。” “在。” “人从哪里找来的,就从哪里扔回去。” 杨宏瞅了眼两腿一蹬,几乎要归西的老骨头,“这老头可是从寒冬腊月的昭山深处爬出来的。寒冬呢,深山呢。” “有问题?”沉之川将青黛的手拢在自己掌心,“扔远点。” 两人都被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沉之川不太放心,三番五次去看青黛脸色。 半日下来,青黛忍无可忍,“看我做什么?” “我对你父亲和妹妹如此狠心,你会偷偷生我的气吗?” “………”根本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青黛无言。 沉之川眼睛一眨,“会吗?” “……不会。” “好。”沉之川满足地直起身,“那接下来,我要去杀我亲爹。”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1 青黛反应平淡,杨宏大惊失色,“少帅您说什么?您要杀谁?” “您亲爹沉总司令?你找到他的踪迹了?不对,您要杀他?!” “有问题?”沉之川瞥他。 “这是没问题的样子吗?!那可是雁城总司令!抚养了您二十几年的亲爹!”杨宏大口深呼吸,试图平静,然而失败。 “总司令失踪前,您不是一直很尊敬他么?您遭受意外痴傻前,也在全力寻找他啊。怎么突然说要……”荒谬感冲击杨宏的大脑,他吞口水,“……少帅,您在开玩笑,是不是?” 听到某几个字眼,沉之川漆黑的视线落到杨宏脸上,“听起来像玩笑话?” 杨宏噤声。 就是完全不像玩笑话,所以他才这么害怕! 沉之川把弄腰间手枪,“夫人,你真的会理解我吗?” “你可以对你爹狠心,是因为宁维远从未对你尽责。可……我爹自我出生以来,就倾注所有心血,全力栽培我这位未来继承人。” “连我的枪法,都是他教的。” 沉之川单手卸下弹匣,一枚一枚地数,“如此,我却要杀他。” 他将子弹用力握在掌心,自言自语,“……我要杀我的亲爹。不后悔。” 青黛看他良久,“你已经有答案了。” 沉之川怔然,“你……” 青黛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沉之川胸前,那处曾经难愈的枪伤,“少帅走到今天的位置,还会对谁不设防?好端端出城寻人,又是谁有本事把少帅算计到重伤痴傻?” 沉之川垂眼。 杨宏,“哈哈!少帅和少夫人在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六姨太?她什么时候变那么聪明了?难不成……是她那两个儿子在装傻充愣,其实他们心机深沉!” 他骂了一声,“我就知道那三人不是善茬。回去之后……” 沉之川只说三个字,“吵死了。” “………”杨宏脸色突变,五官拧成一团,抗拒道,“……不是吧……不可能吧……那可是总司令……您的亲生父亲……” 沉之川牵过青黛的手,大步离开,“整军备战。” “三日后,你可以亲自去问他本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宏又慌又懵,留在原地努力理解自家少帅的字面意思。 沉之川走得很快,青黛没吭声,直到走出军队营帐,他才慢慢停下脚步,并没有转身,先是向青黛道歉,“抓疼你了,对不起。” 青黛一动,他继续道,“但我现在不想放手。” 两句话听起来直白,又似隐晦藏了层更深的意思。 比起现在,他更像在为强硬地留下青黛而道歉。 青黛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背影,明明宽阔又坚实,却总是成为容易被欺负的那个。 她问,“沉总司令功绩颇丰,深受雁城人爱戴。别说杨宏,任何一个雁城人都不会相信他要背叛雁城。他到底所求为何?” 沉之川道,“他不是叛,他是……反。” 他语气平淡如常,最后一个字音抛下雷霆万钧的重击。 “军阀势力几方割据,多之又多。他叛出雁城,至多只是在各方势力间盘旋、斗争、吞并,无穷尽也。可若他反……”沉之川抓着她的指尖松开了点缝隙,无力般,“他可以得到更多。” 青黛明白过来,“沉总司令是要帮外国人对付我们。” “……是。” “可笑一年前,我真以为得到他的消息,欢欢喜喜跑去赴一场亲爹设下的死局。” “他的野心很大。”沉之川没转身,话语间溢出低笑声,“所以三日之后那场仗,他不会留情。毕竟一年前他就不曾留情。” “哪怕……我是他的儿子,我身后是他驻守了半生的家。” 从前被痴傻外壳掩去的真相浮出水面,她才发觉为什么恢复神智的沉之川要不顾一切抓紧她。 他惶惶无定,他在渴求。 原来他们一样,只有彼此。 长久以来的陌生感逐渐消散。 雾霭退去,她终于看见了沉之川。 完整的沉之川。 青黛用另一只手覆上他手背,“新婚第二天,你对我说过一句话。” “你沉之川做事从不后悔。” “现在呢?” 沉之川叹气,二话不说把人往自己怀里塞。 他一手扶住青黛后脑,紧紧搂她,“从不后悔。” 青黛顿了半晌,正欲双手抱上沉之川的腰。 男人突然道,“夫人,与你说一件事,不要生气。” 青黛手上动作停住,仰头看他,“……你说。” 沉之川温柔地扬唇,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不对味,“今晚,夫人会随我的亲兵回城。” “什……” “我明白。你喜欢的是从前那个傻子。”沉之川说,“可我回不去了。” “我所有本事,是沉业霖教的。”他眼底的亮光在烧,“我会竭尽全力去赢。但我……” “未必能赢。”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2 “沉之川!”青黛咬紧后齿,从人怀里挣开,“你说什么?” “到这种关头,你装什么大义凛然!”她夺过沉之川腰间的枪,猛然压向他胸口,“从前敢强迫我留在你身边,现在怎么不敢拉着我一起去死!” 军装男人被逼得后退半步,他专注而珍惜地看青黛,纯黑瞳孔里静水流深,“因为你会疼。” 沉之川将枪口往上一带,恰好压在他曾经的伤口,“我试过一次。不好受。” 青黛垂落的长发细微发颤,木着表情。 沉之川视线一转,留意到青黛情绪起伏,他笑着叹气,上前拢过青黛后脑,“夫人放心,在雁城的一切我已准备妥当。就算没有我,你今后亦可顺遂无忧。” 他往青黛的口袋里塞了一张银票。 “若你怨我,不想与我有任何瓜葛,更不想留在雁城,也请带走这个。那是……属于你的。” 一百两银票? 是宁家卖掉她这个女儿的一百两,也是沉家买了她做新娘的一百两。 柔软、纯净的银白雪花飘落,青黛的长发染上雪色,她一眨眼,肢体变得僵硬。 “嗯——”男人道,“傻子准备的。” “他本想向六姨太还上那一百两,夫人姐姐就只是夫人姐姐了。” 从前数次向青黛强调傻子和少帅是同一个人的沉之川,如今刻意把两者区分开,“不是我给的,你收下罢。” “叮——任务达成进度88%” “别跟我废话。”青黛把银票揉成一团,“除了你,难不成没有其他势力愿意相助?全国六城青年将领怎么就打不过一个暮年的总司令了?你就怎么就一副巴巴去送死的模样了?” 她冷笑,“这么没用的话,我干脆在这一枪崩了你算了。省得你们去丢人现眼。” 沉之川扬眉笑,捂心口,“夫人的鼓励,可真好听。” 他神情逐渐无奈,“你以为国外只有一支势力吗?他们企图分裂六城,我等守将必定寸步不退。我会对上沉业霖,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 “没办法。”沉之川顺势握上青黛的手,“谁让叛军中沉业霖最难对付,而六城之中,我最强呢。” 青黛冷漠地睨他。 “好吧,看来这个玩笑话不好笑。”沉之川思索片刻,展开青黛掌心,摊平那张一百两银票,“那我换个说给你听。” 沉之川单指叩击太阳穴,“若我没死成,有幸重伤成了半残废,说不定你心心念念的傻子就可以回来了。” 青黛:“………” 她高高抬脚,然后用力地踩沉之川脚尖。 “唔。”沉之川眼瞳微张,“看来还是不好笑。” 青黛埋头碾压沉之川的脚,势必有当场就把他重伤成半残的倾向。 沉之川闷声,语调哑了几度,“……夫人对我的爱可真是毫无保留。” 可不是,没收着半点力。 为了避免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大战前就把自己玩废的一城将领,沉之川蹲下身,抱起青黛的大腿,将人半举至空中。 他仰头看青黛,笑容冲开阴郁天色和纷扬的雪花,“待我打了胜仗,我重新娶你一回吧。” 骤然失去平衡,青黛下意识扶紧沉之川的头,待平稳了,立马腾出一只手去掐他脖子,“不行,我还是弄死你算了。” 沉之川笑,抱着人走回营帐,“走啰。新娘子先回雁城,等我来娶你。” 收拾完行装,天色已晚。 青黛发了几次火,沉之川始终耐心又好脾气,亲手把青黛的东西整理完。 青黛道,“收拾得这么麻利,是不是早就想赶我走了?” 沉之川偷亲一口,“夫人,天地可鉴,我多想把你绑在我身边。” 青黛被“押送”上专门改装过的车,沉之川站在一边,含笑目送她。 青黛道:“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迫不及待不想看到我了?” 沉之川:“……” 在车子启动前,沉之川快步走到青黛面前,往她手中塞了一颗刻着“川”字的子弹。 他说,“我想了许久,夫人留下了傻子的东西,那总要留一样我沉之川的吧。” 青黛摩挲子弹上的字迹,沉之川将手掌放在胸前,“它去过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它就是我跳动的心脏。” 青黛轻声,“你可真无赖。” 沉之川一身整装待发的军装,即将奔赴生死未卜的战场,他难掩笑意,“追老婆,怎么能说是无赖?” 车子启动了,慢慢驶离营帐。 “夫人姐姐。”沉之川低喃,“我们会再见的。” 城外战火纷飞,雁城内却是难得的安宁。 青黛挽起长发,依旧一身素净打扮,看着眼前的兰华斋。 一位年轻的军官递上一张纸,“少夫人,这是兰华斋的店契。少帅说,往后夫人想吃什么,叫他们做就是了。” “玫瑰白糖糕呢?现在还有吗?” “这个……貌似卖得不太好。后来没有再卖。” 青黛应了一声,“我可以学么?” “少夫人是说……?” “我来做。”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3 半年后。 “哎哎,听说没有?前日六城中有位杜司令和他两个儿子一齐殉国了!喔唷,场面惨烈得很!” “隔壁狄城那位?” “是啊!” “狄城失守了?”说话的瘦小摊贩慌忙收拾摊位,“那还等什么?快逃命啊!下一个就轮到我们雁城了!” 另一位摊贩揣着袖子,坐小板凳上,“没呢!没呢!” “怎么回事?” “听说有别城的长官赶来守住了狄城。你且放下心罢!” 瘦摊贩唉声叹气,“哪里放得下心哦。打了半年,六城死伤无数,还没结束!你说,我们是不是打不赢了?” “胡说!你好好站在这里同我讲话,就是替我们顶在前头的英雄的大胜利!你想想沉少帅,他那么有本事的人,不会输。” 说到少帅,瘦摊贩长舒一口气,“半年了,几月前雁城危急时,少帅身边几位副官都接连回过雁城,唯独少帅本人不见踪影。他是真的还活着么?” 另一个摊贩差点从凳子上翻下去,他左右看,“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可是……” “他夫人还没收到死讯。” 浅蓝长裙的姑娘出声,她倚靠兰华斋门边,用一根绒花竹簪绾发,一簇散落的长发垂至左胸前,脖子上挂了条红绳,神情淡漠,却并不刺人,“大概是活着的。” 两位摊贩尴尬,“少、少夫人。” “别怕。”青黛安慰他们,“沉之川没死。” 真以为她掌握了什么绝密情报的摊贩满眼希望地抬头。 青黛凉凉,“因为他一死,我们都得死。” 毕竟雁城是沉之川一手护下来的最后净土。 虽然是实话,但两摊贩:“……”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深夜,一队兵马悄无声息包围了沉府。 这半年里,青黛睡眠一直很浅,她听到动静,刚披衣起身,一个年轻男人在外急呼,“少夫人!少夫人!快醒醒!” 是平常负责照看她的小志。 青黛转身回床榻,将那把小巧的女士手枪塞进腰间,若无其事地走近,“什么事?” 男声越来越大,“沉总司令带兵围了沉府,六姨太他们都被抓到了前厅!少夫人快……呃!” 半透明的纸窗外,小志的身体缓缓栽倒,他吃力仰头,喉咙里冒出血沫,“快……跑……” 青黛见状立刻后退几步,大门果然被暴力砸开。 脸色严肃的男人腔调奇怪,吐字不清,“沉长官,要,请你,见面。” 他手中拿着长枪,举起对准青黛。脚下尸体后背插了把刀,汩汩淌了一地的血。 心跳声在寂静中汹涌,强烈的跳动引起身体生理性的轻颤,青黛握紧拳头。 沉业霖攻进雁城了,那沉之川呢? 青黛不动,问道,“我丈夫呢?” 蓝眼男人叽里咕噜,不耐烦地举枪抵上她肩头,“快、走。” 青黛看向他身后,只来了他一个人。 沉业霖对她倒是很放心。 蓝眼男人见青黛没反应,伸手去抓她,刚上前,一块硬物挡在两人之间。 青黛指头勾上扳机,仍是那句话,“我丈夫呢?” 男人怒目圆睁。 青黛继续勾动扳机。 “我、不知道!”蓝眼想不到会被一个柔弱女人摆了一道,面红耳赤,“别得意、迟早、会死。” 青黛点头,收了枪,“走吧。” 来人是曾经的雁城总司令沉业霖,又选深夜来袭,大概雁城内总有几处别人不知道的暗道。 看来沉之川还活着。 对于青黛的好说话,蓝眼皱眉,警惕看她。 青黛把枪放在掌心,摊开在蓝眼面前。 “那、我要、收走你的,枪。”蓝眼一手半抱长枪,另一手伸过来。 这时,青黛后退一大步,展平的手掌握紧手枪,眼都不眨往蓝眼胸口开了一枪。 蓝眼不可置信,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跪倒在青黛面前。 青黛越过他,往前厅方向走,她露出微笑,轻声细语地,“我不逃。你的任务完成了。” “所以,你可以放心去死。” 蓝眼嘭得砸到地面,他张嘴,半张脸浸泡在血水里,与被他一刀捅死的小志面面相对。 唯一不同的,那女人合上了小志的眼睛。 而他,死不瞑目。 来到前厅,一个鬓发掺白的中年男人坐在中央,地上跪了一排人,倒是没受什么伤害。 沉以叙和沉子凌要惨些,因为是青壮年的缘故,他们跪着,身后还有士兵用枪直指脑袋。 青黛走得不紧不慢,沉业霖一笑,眼角纹路加深,“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老大的媳妇儿?” “听说,你与之川相当恩爱。分开半年,对你们这种新婚夫妻怕是不好受吧?” 青黛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下。 身后的士兵上前,沉业霖挥手,“让她坐罢。” 六姨太哭得妆都花了,跪在地上唯唯诺诺,“老爷,妾身跪得腿疼……” 沉业霖没理会她,饶有兴致问青黛,“方才听见枪响,是你开的枪?” 青黛无动于衷。 沉家二少冷汗直冒,觉着按父亲脾气,抬手就会杀了宁青黛。 真杀红了眼,杀到他们头上来怎么办! 沉以叙硬着头皮,“大嫂,爹在问你的话。” 青黛和颜悦色,“我知道。” “那你还……” “我懒得回答。” 前厅死寂,沉以叙额头的汗砸到地面。 沉业霖眯眼。 青黛语气甚好,“反正我对你爹来说,另有他用啊。” “您怎么会杀我呢,是吗,沉总司令?”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4 “……”沉业霖制止后面卫兵的动作,用杯盏撇开热茶浮末,“儿媳言重了。” 沉子凌立马附和亲爹的话,“大嫂,你个深宅妇人能对爹有什么用处?快跟爹道歉。” 三少爷年纪最轻,从小听沉业霖的丰功伟绩长大,对他很是崇拜。 虽不知为何他们一家会被压在堂下,但爹这么做,必定是有爹的道理。 枪是指着他头顶了,他们不是还没死么?再说,爹肯定不会对他们下手。 说着,沉子凌直起膝盖,“大嫂,从前你在沉家作威作福就算了,我们看在大哥的份上,忍耐了你。可你不能对爹……” “跪下去。” 沉业霖嘴角下垂,“让你动了吗?” “爹……”沉子凌拖长语调,骄横地挥开身后枪口,“你不在家这几年,儿子没有闯过祸,你为什么要我们跪着?儿子浑身都疼了。” 沉以叙一滞,忙拉下弟弟,低声训斥,“快点跪下。” 从小最受宠的沉子凌显然没在亲爹这受过什么委屈,他不照做,满心是来了为自己撑腰的人,两步走近沉业霖,“爹,我……” 一声枪响后,沉子凌甚至来不及反应。他小腿剧痛,而后身体无法控制地扑倒。 “子凌!” “三弟!” 飞溅的血迹一闪,划过青黛裙摆。 沉子凌不可置信,脸上孩童般讨巧的笑冻住,下身痛到没有知觉,他无措又殷勤,“爹……我没有做错事。我有好好读书,您错怪我了。” 天真单蠢的三少以为父亲知晓了他曾做过的糊涂事,连忙说好话。 六姨太吓傻,但无一人敢动。 沉业霖摇头叹气,“不是让你跪好么?” 沉子凌浑身越来越冷,说话声颤抖,“就因为这个?” “就?”沉业霖遗憾道,“养了你十几年,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不仅蠢,还没用。” 他视线转到青黛脸上,忽而连连叹气,“若你兄弟两人有老大一分本事,能守住如今的雁城或沉家,我也会高看你们些。” 假设这两兄弟是厉害角色,沉业霖有机会在这儿挟持人质? 文雅点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通俗点说,纯纯自大犯贱。 青黛裙摆上的血迹十分碍眼,她莞尔,“沉司令说的是什么话?就算他们有本事守城,上头有位联合外敌的亲爹,怕也扛不住。” 沉业霖眼神透出丝丝不快。 堂下所有人嘴唇咬得死紧,抑住惊惧的呼声。 沉以叙低头跪着,冷汗淋漓,砸得下方地砖的青灰色加深。 六姨太看着快要失去神智的儿子,凄切道,“老爷!您要什么都拿去,妾身决不拦您!可您要救救子凌啊!他可是您亲儿子!” 通敌……爹他竟然通敌叛国…… “……”沉以叙心神大乱,莫名就想起了十岁那年大哥抽他的那几鞭。 当时的大火里,烟灰呛进他喉管,眼睛熏得睁不开,所有下人被漫天火光逼退。唯独大哥不惧烈焰,孤身走进祠堂,一把揪住他衣领,“沉家儿女的命,是用来报国的。下次再作死,我亲手弄死你。” 沉以叙横下心掐自己腿肉,用尽全身力气,轻声说,“姨娘,不可。” “什么不可?什么不可!”六姨太爬到沉子凌身边,手忙脚乱去捂汩汩流血的伤口,“那是你亲弟弟!六城的事与我何干!” 哭花了妆的女人瞪他,“联合外敌又怎样!老爷对我们好就行了!” 奄奄一息的沉子凌张嘴想说话,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沉业霖敛眉看地上的一团乱麻,语义不明,“以叙倒是长大不少。” “爹……” “行了。我时间有限。”沉业霖转向青黛,“你很聪明,不用我多说。” “你猜得对,我不会轻易动你。我那大儿子心眼小得很,若我真伤了他心上人,指不定怎么和我发疯。” 想起毫不手软的大儿子和折损他手上的无数兵马军队,沉业霖腮边咬紧,“一个不疯的,就够难对付了。” “但……”他话语一转,“你若执意不配合,我也很乐意给他送上一具尸体作为开城礼物。” “毕竟除了妻子,他还有亲娘在这。” 沉业霖扫了一圈,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遣人去喊。 不用沉业霖多说,青黛道,“我配合。许久不见他,怪想念的。” 沉业霖皱眉,谨慎地打量青黛。 青黛摊开双手,以示诚意,“我很怕死。” 沉业霖说,“可以,我们现在走。” “你小儿子不管了?”青黛递过眼神。 地上的人唇色苍白,小声,“爹……” 六姨太也喊,“老爷!” 沉业霖不悦,“哪里来的医生替他治疗?等天亮了,下人自然可以出去寻医生。” 青黛脸上写满愁绪,好似一位细致周到的大嫂,“止个血总成吧?这样可活不成。” 沉子凌昏昏沉沉,口齿不清,“大、大嫂……” 沉业霖烦躁,瞧了眼外头天色,依旧是浓稠的墨黑,夜还很深。 他挥手吩咐卫兵,“草草包扎了,要快。” 卫兵点头,扯了布料替人裹住伤口。 青黛也悠悠看外头天色。 方才过来前,她去了趟沉之川亲娘那。把人藏好后,叮嘱了一些要紧的。等他们一离开沉府,沉之川大概就能收到消息。 起码能提早做好准备。 至于她自己,有的是方法逃。 突然,先前派去叫人的卫兵高举双手,神色慌张地越过屏风,踉跄地跑进前厅,“沉、沉大帅……” “她人呢?” 卫兵扑通跪倒,“救、救命啊!” “什么?” “父亲。” 一道沉静含笑的男声截断所有喧嚣,昂贵的红木屏风后露出一个漆黑的枪口,随之男人高大的身型渐显,“您怎么犯规呢?”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5 “大哥!” “少帅!” 一时,堂下所有人兴奋起来。 沉业霖闻声色变,迅速示意手下去挟住青黛。 “劝父亲别动。” 屏风后深蓝军装的男人单手持枪,枪口对准的方向正是沉业霖眉心,他乌黑的眼中浸满凛然寒意,“十米之内,我的枪法如何,父亲最了解。” 沉业霖面部紧绷,“……之川,你要拿我教你的东西对付我?” 沉之川眉头轻轻一挑,意外道,“父亲是失忆了吗?这半年,我已对付您多回了。” 大厅之中有数十位手持枪械的沉业霖亲兵,沉之川闲庭信步般,“父亲一个雁城前总司令进雁城,还需走暗道,真叫人唏嘘。” 随着沉之川动作,身后哗啦啦涌进来一批士兵,他说,“莫心急。待父亲真心悔过,我自会迎父亲尸骨入城。” 沉之川话头一顿,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前厅,视线在青黛脸上多停留几秒,又移开。他讽道,“六城之中到底讲究叶落归根。您说呢,父亲?” 中年男人胸膛剧烈起伏,拍桌而起,“沉之川!你对养育你长大的父亲就是这么说话的?” 少帅部下士兵迅速围起前厅,两方人手剑拔弩张。 “父亲?不。” 沉之川笑声拂耳,“我明明在和一个杀过我的反贼说话。” 沉业霖气得脸色青白,他长了一张和善端正的脸,此刻被亲儿子逼出阴狠疯狂的神色。 有退路,一定还有退路。 他怎么可能败在他一手教出来的人手下! 沉业霖冷笑,“牙尖嘴利。看来为父教的,你还没有完全学会。” “两军对阵的紧要关头,你一个将帅,怎么大半夜出现千里之外的雁城?” 他有心激怒,“是被打得屁滚尿流?还是怯战当了逃兵?” 沉之川步步走近青黛,拂开指着她的尖刀枪口,一手横过青黛后肩,呈虚揽的保护姿态,“看来父亲这几日的心思全在怎么潜入雁城。” “您没听说吗?是哪位守下了狄城?” 青黛抬头看他。 沉之川感受到她的视线,眼神盯着沉业霖,旁若无人轻拍她,“四处溃败而逃的,不是我,是父亲您所谓善战的盟友。” “而我,只是一位思妻心切,趁夜色赶回家偷偷瞧一眼的可怜丈夫罢了。” 沉业霖表情难看。 不知看见到了什么,青黛肩上的手收紧,沉之川语气急转直下,阴鸷而低沉,“他们对你动手了?” 青黛顺着视线去,发现裙角的血迹,她一指地上的人,“对你弟弟动手了。” 沉之川不接这茬,问道,“在你面前做的?吓到了吗?” 青黛抚平裙摆,“不至于。毕竟见过更凶的。” “更凶的”本人不快:“看来是吓到你了。别怕,他们马上都会死。” 两方僵持不下,沉业霖笑了一声,“好啊。之川,你果然是沉家最有本事的。不枉费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 他忽然变得从容不少,弯腰拾起地上一片碎瓷,“说来我也离家数年,许久不曾见过你娘了。” 现下境况似乎没了负隅顽抗的必要,沉业霖道,“今日是我大意,败于你手,我无话可说。” “就是不知……你娘见到她丈夫的尸体,心情会如何?” “您在威胁我?”沉之川手中枪柄握得更紧,他笑,“那我只能在她见到之前,把您的尸体扔出去了。” “之川!之川!” 到此,一个憔悴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之川,你不是答应娘,不杀你爹吗?” 沉业霖见到来人,做出感动的神色,“夫人。” “之川,不要拿枪指着你爹。娘看了心慌。”沉太太想攀上沉之川手臂,青黛立马起身按住她的手。 “太太。”青黛用力抓紧她,加重语气,“那人不是你顶天立地的丈夫。他是六城的叛徒,是要杀你亲生儿子的恶人。” “你要找的丈夫回不来了!” 沉太太看青黛,咬唇,低声,翻来覆去地说,“我知道,可他……他是……我……他是……” 沉之川没了表情,整个人显得沉郁冰冷,只问了一句,“娘,您最近还在为他哭吗?” 沉太太怔住。 这半年来,她虽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依旧在为失踪的丈夫抄写经书,可她好像很少哭了。 她每抄一遍,经书上的每个字都化作那天沉之川说的话——“为别人哭,眼泪是流不完的。” 她日复一日的哭,确实太累了。 青黛观沉太太神色,接道,“你真的明白叛国的含义吗?若有朝一日六城破,山河染血,外头哭声才是真正的无休无止。” 常年吃斋念佛的沉太太被吓住,忙道,“我、我不清楚。老爷他不该是如此残暴的人……” 沉业霖唉声叹气,黯淡脱力跌到靠椅中,“罢了。舒惠,你不用听他们说了。是我的错,让之川开枪罢。” 舒惠是沉太太的闺名,她已十几年没听沉业霖这般喊她了。 沉太太犹豫间,沉之川扬唇,“那我便听父亲的话。”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6 枪声短促,在凝固的气氛中炸响。 温热鲜血飞溅,刺入沉业霖眼眶。他愣愣低头,右肩鲜血涌得很快,胸口瞬间浸开一大片深色。 盯着伤口,他仍没反应过来。 在场所有沉家人皆不可置信,没人相信沉之川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六姨太抱着自己受伤的儿子,心惊又惶恐,她默默转过脸,避之不及。 “之川!” 沉太太李舒惠吓白了脸,“你怎、怎么……快,快找医生……” 她的手被青黛牢牢抓住,挣扎片刻,泪珠从脸颊滑落,“你们说他是罪人,可他也是我的丈夫。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李舒惠大半辈子受的教育和规训,无一例外是妥协、顺从和隐忍。 她有多么喜爱沉业霖吗? 其实不然。 李舒惠习惯了听话。 她可悲到连自己的思想都无法掌控,只能满脑袋想着她的丈夫,她未来一辈子要依附的对象。 先前儿子和儿媳的话像一阵飓风,拧成一股劲,在李舒惠脑中横冲直撞。 “算娘求你。”她松了力道,不再挣扎,“起码……之川你不要亲自动手。” “舒惠,二十几年夫妻,你不了解我吗?死在庸人手上,我死不瞑目。” “所以……”沉业霖捂住右肩,用尽全力坐直。沦落到此绝境,他脸色已然苍白,语气毫不示弱道,“之川,你怎么不往我心口打?怎么不在所有沉家人、在你娘面前,亲手杀了你爹?” 沉业霖在赌,赌沉之川偏的这一枪是心软,赌沉之川扛不住父母双亲乃至社会对他的道德谴责。 面对亲爹的挑衅,沉之川移动枪口,对准眉心,克制不住般敛颚轻笑,“方才这一枪,不是为了杀您。” 他好心提醒道,“是为了报仇。” 久违的记忆闪过,沉业霖一时惊得脱力,木椅上淌了大片粘稠血迹,他浑身冰冷。 沉之川居然真的想杀他! 这位曾经的雁城总司令脸色死灰,仰头长叹,感受体温极速流失,“只差一步了。” 他道,“打了一辈子的仗,前半生为百姓,后半生为自己。若当初我没有尽心尽力培养你,大概不会死得这般难看。” 听到这,沉之川低下了头,脊背微微弯曲,沉默地盯着枪身。 “你不是只差一步。” 青黛在沉之川身后,“你叛国弃家,一无所有。” “乱世造就的枭雄,败于自己创造的乱世。沉总司令,你不能怪任何人。” 沉业霖喉间发出嗬嗬的笑声,像穷途末路的狂人,“之川,你媳妇说的很对。我败在高看了自己,低估了你。我认了。” 他轻声,“之川,我快要死了。听说痴傻的这一年,你吃了许多苦。让爹看看你吧。” 沉之川没动。 青黛拽他衣角,小声,“别上了他的当。这世间哪来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恶就是恶,恶人只想拖着你去死。” 反正她是如此! “嗯。”沉之川低声应她,“好。我不上当。” “之川,那时他们说,我亲手杀了你,就可以加入他们的军方高层。” 沉业霖似在回忆,“我是利欲熏心没错,可你摸摸你心口上方的旧伤,我若真心要杀你,我的枪法……可没那么不准。” 沉之川:“……” 见他没说话,青黛用力揪他后腰,“你个拎不清的,三言两语就被说动了?” 沉之川面无表情,感受着自家夫人一如既往,甚至越发精进的磨人“手段”,他无奈,转头朝青黛咬耳朵,“……我不是动摇,我是……无话可说。” 青黛迅速抬眼瞥他。 沉之川叹气,小声,“分明是他举枪时,我有所察觉后闪开了。我是傻过一年,又不是彻底糊涂了。” 他凉凉,“如果不是来了人,他可能还要朝我补一枪。” 青黛:“……”好奇怪的展开。 毛子:对方拒绝了您的感情牌,并说出至理名言——我只是死了,又不是忘了。 两颗脑袋开始说悄悄话,青黛道,“那还等什么,动手。” 沉之川道,“嗯。好歹是亲爹,等他交代一下后事。” 青黛,“大孝子,你也没放过他。” 在剑拔弩张的对峙中,两人窃窃私语。 沉业霖:“……” 六姨太、沉家众人:“………” 沉以叙:“………”要不说两人绝配呢。 李舒惠一直在走神,她怅然道,“之川,你爹必须死吗?” 沉之川神态严肃,眼神透出常人看不懂的坚定,“必须。” 李舒惠仍在哭,他转而放低了语气,“娘,您知道我从千里之外赶回来是为了什么吗?” “因为我要守住狄城,因为狄城杜司令一家已无人可以出战。”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沉之川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老相片,一对恩爱的夫妻,三个伶俐可爱的孩子,一齐对着镜头放声大笑。 他说,“杜家八岁以上的男丁全部阵亡了。您所看到相片中的人,无人生还。” 李舒惠停住拭泪的动作。 “这样,您还要问我方才那个问题吗?” 李舒惠不敢看他,垂头。 夜还深,院中呼啸的夜风像千万人的哭嚎,呜呜咽咽不停歇。 突然,李舒惠抬头,“儿子,就让娘看你爹最后一眼。” 沉之川蹙眉,“娘……” 青黛却拦他,“让你娘自己选。” 李舒惠坚定摇头,握紧宽大长袖中的手,一步步走向沉业霖。 沉业霖大喜,暗自捏住了藏在手心的瓷片。 待会儿,就用她来威胁…… 砰—— 又是一声枪响。 沉业霖瞪大双眼,一张嘴,鲜血直涌。 李舒惠举着枪,似哭似笑。 她手中正是青黛用的那一把女士手枪。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7(完) 这一枪毫无准头可言,却击穿了沉业霖胸膛。 沉业霖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砸向地面。 他吃力地睁大眼,脸上肌肉僵硬无比,“舒、舒惠?” 李舒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双手剧烈颤抖,惊魂未定。 沉业霖木愣愣的眼珠转了一圈,所有人对他避之不及,他抬起指尖,倾尽全力去接近李舒惠,他说,“夫人……我、我还……不想死。” 李舒惠手中的枪坠地,她双手捂脸,大声啜泣,比起悲痛,更像沉积多年的宣泄。 沉之川弯腰拾枪,明白她心中的痛苦挣扎,宽慰道,“娘,别哭。” 他右手握拳举至心口,微微低头,行了个标准的六城军礼,“我替所有为国战死的将士和百姓铭谢您的选择。” “六城山河壮丽,风光明媚,待战事平定……娘,走出屋子去看看吧。” 李舒惠心中复杂。 曾经她用妇德与规矩困己于囚笼,整日沉湎伤怀,不肯自救,活得死气沉沉。 她又想起了杜司令一家的老相片。 每个人笑得那么开心。 假若有得选,他们都想活着。 地上的沉业霖气息粗重,“夫人……” 本来正往外走的李舒惠停下脚,通红肿胀的眼里已经流不出泪,她第一次不符规矩地喊,“你让我当了几十年的沉太太,便叫我做一回李舒惠罢!” 繁重的长裙束缚了她的脚步,她提起裙摆,小跑着出了前厅。 不再回头。 沉业霖猛得呛了一口血,气绝。 一代枭雄,潦草收场。 沉之川良久没说话。 见状,六姨太一房的人皆装死,大气不敢喘,生怕沉之川会收拾到他们头上。 青黛道,“需要和你父亲单独告别吗?” 沉之川蹲下身,合上沉业霖的眼。 他眼睫轻颤,压下彷徨和茫然。只是片刻,他仰头,柔软墨发向后垂落,露出青黛熟悉的笑意,“不了。” 青黛点头,转向沉以叙,“这里交给你们了。” 说完,她揪住沉之川的腰带,把人往外拉。 两人一走,六姨太和沉以叙面面相觑:“?” 虚弱的沉子凌瞄了一眼前厅的惨状,又晕了。 两人一直走,走到平章馆那片曾经被大傻子荼毒过的花园里,青黛才松开了手。 青黛抱臂,没转身,“笑什么笑!你要哭就哭吧。” 后头没传来一点动静。 真哭了? 青黛烦躁得蜷起指尖,想去拽发尾,又发觉自己早已把头发尽数挽起。 她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终是按捺不住,转头,“不是,你还真哭……” 青黛呆住。 男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席地而坐,此刻,眉宇间隐藏的伤痛与疲惫随着高高抬起的视线散去。 “我守住了狄城,没让半寸国土。”他的目光深邃,经久的残酷风霜洗不去他眼底纯净真心,“娘选了她自己的路,夫人……也没舍得抛下我。我很高兴,不想哭。”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如今战事如何了?” 沉之川若有所思,“局势稳定。” “哦。”青黛直接忽略了他明目张胆的一颗“芳心”,暗自琢磨着。 沉之川,“夫人……” “你哭去吧。”青黛扭开视线,转回了开头话题,“我不是抛不下你,我是离不开你的钱。” “少帅这么聪明,我也不瞒你。等时机成熟,我就卷钱跑。” 谁让沉之川自作主张地把她送回雁城。 毛子:………超绝小学鸡威胁发言。你~夫~人~不~要~你啰~ 沉之川一言不发。 突然,沉之川攥紧心口,呼吸加重,“见到我安然无恙地回来,你失望吗?” “……”青黛无言,“你……” 他不再平静,神色称得上慌乱,拿出捡起的女式手枪,用外套袖口把染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沉之川递上枪,真挚到有些疯狂,“你可以朝我开枪。说不定,你想要的沉之川就能回来。” “朝你开枪……”青黛倏尔停住呼吸,“你为什么总这样说,你把性命当儿戏吗?” 沉之川摇头,他苦笑,“因为你不信我爱你。” 他解开顶端的金扣,颓然仰面躺到草地上,“把性命当儿戏?哈哈哈哈哈……出征这半年,是我沉之川最贪生怕死的半年。” 沉之川眼睛盯着澄澈蓝天,“每次重伤濒死,我便想着,就算化作鬼魂,我也要飘回雁城。瞧瞧是不是有人会骂我不守信用。” 他喃喃,“若我死了,就永远输傻子一头。” 半年时间,春去秋来,脚边卷起的落叶沙沙作响,回到了青黛初次嫁入沉家的时节。 两人似乎都想到一处去了,沉之川强硬又坚定,“做将领,我不认输。做丈夫,我不想输。” 他不敢看青黛,自然没注意到青黛的表情已柔和下来。 青黛说,“想像上次一样强留我?” 沉之川把手臂挡在眼前,“不敢了。” “哼。” 沉之川小心,“夫人不喜欢强迫,愿意接受死缠烂打吗?” “……”青黛,“少帅不要脸的程度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沉之川气哑了两秒,继续,“你不说从前的沉之川不要脸。怎么我学了这招,就要挨骂。” 他控诉,“你偏心。” 忽然,天地之间静了一瞬。 沉之川感觉到带着香气的柔软落到他唇上,他一动,那人便压下他的动作,“谁偏心?” 青黛可从没主动吻过从前的沉之川。 沉之川寻着香气,抬起下巴,却亲上了冰凉的枪身。 沉之川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错了。” “夫人……” “喊我什么?” 沉之川从善如流,展开双臂把人搂在怀中,重新以沉之川的身份说出新婚夜的那句承诺,“夫人姐姐,我保护你一辈子。” 随着两人动作,一枚带温度的硬物从青黛的脖子里滑出来,恰好落回沉之川胸膛之上。 沉之川心跳猛然加快了几拍。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积分*2000。” “现有积分:6000积分。”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不脱离。 沉之川再度开口,笑意难掩,“我听到了夫人的心跳声。” 青黛捂住胸口,“你胡说。” “那枚子弹告诉我的。” 青黛的爱和思念,他都听到了。 太好了。 原来他不是毫无胜算。 青黛想起了什么,“你给的田地银子?” “是你的。” “你的兰华斋?” “是你的。” “你的平章馆?” “是你的。” “……沉之川?” 他闷笑,“是你的。” 曾经那只踽踽求爱的可怜虫在宁家干涸而死,却在沉之川心上破茧成蝶。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番外) 听说兰华斋当家那两口子“吵架”了,现下热销的玫瑰白糖糕正在跳楼大甩卖。 大馋丫头们闻风而至,却齐齐在门口刹车。 只见平定战乱、威风八面的雁城总司令大人长腿一展,不拘小节地坐兰华斋门口。 手上的信件没看两行,他粗暴揉成一团,随手一扔,便专心致志吃起糕点。 小姐太太们愣是一个也不敢越过他走进店内。 堂内女声适时响起,“沉之川,你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沉之川向内瞥了一眼,里头没了动静,他转头愤愤咬了口糕点。 他语气不明,“没拦你们。请随意。” 众人面面相觑。 沉总司令居然没有跟朵向阳花一样跟在宁青黛身后。 看来兰华斋老板和老板夫是真吵架了。 一位副官的女儿孙小姐,算得上和沉之川有几面之缘,里头刚出炉的糕点香气拼命往她面前钻,她馋得咽了一口口水,“司令,您怎么坐在门口?” 沉之川不答,嘴里山楂糕酸甜交织,他眯起眼,想着还是青黛专门做给他的玫瑰白糖糕更好吃。 “沉之川?” 女声一出,高大的身影缓缓站直,依靠门边,摊开手掌朝里,并不太情愿,“请进。” 众人立马闪进兰华斋。 古典风格的糕点铺里站了位玉簪挽发的蓝裙女人,她低头挑选糕点,侧脸柔美无瑕,看起来气质淡雅。 可若真以为这兰华斋老板是个温婉女人,就大错特错! 沉总司令不在雁城的那半年,不乏有胆大包天的人来兰华斋闹事。 就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女老板,上敢握枪,下敢提刀,能面不改色地见血,也能一丝不苟地记账。 当时雁城商界基本由男人主事,一位女老板能让其他富商心悦诚服,足见她的本事。 当然,她的本事不止于做生意,做糕点也是一绝。 这不,外头有“凶神恶煞”的沉总司令守着,她们还是一窝蜂涌进来了。 门边那人的存在感极强,青黛目光一扫而过,“今日玫瑰白糖糕打五折,各位可以先试吃。” “真的吗!” “太好了!以前一直抢不到这个口味呢!” “宁老板大气!” 姑娘们喜气洋洋。 “等等。”沉之川大步走到柜台前,“玫瑰白糖糕我全部要了。” 青黛礼貌微笑,“我不卖给你。” “夫人……” “别——”青黛正经,“钱场上没有夫妻。你谁?” 沉之川忍了又忍,但忍无可忍。 “春桃,帮太太看会店。”男人叫出角落里的圆脸姑娘,他二话不说拦腰抱起青黛往后厅走。 末了,沉之川脚步一停,温柔带笑,却笑里藏刀,“玫瑰白糖糕不许贱卖。今早新品打一折,其余随便拿,都记我的账。” 春桃了解两人之间小插曲的来龙去脉,她偷笑,乖乖应下。 到了后厅,沉之川踹开客房的门,就把人往床上压,故意同她耳鬓厮磨,“钱场上没有夫妻。那……床上呢?” 青黛的发簪散开,揪他贴过来的脸,“我们沉司令都二十八的人了,还这么不要脸。” 一听她提年龄,沉之川瞬间警觉,“告诉你,想都别想。我就算三十八,也会一直这么不要脸地纠缠你。” 青黛无辜,“我想什么?” 沉之川覆上她唇,咬了又亲,“想…那今早那封信的主人。” 他每天控诉八百遍青黛对他的不上心,“你甚至特意为他做了新品糕点!” 青黛,“……不是都被你吃了吗?” “夫人还真想把糕点送到那个老男人手上?” 他口中的老男人正是他十几年的宿敌,彭越司令。 青黛想到了前日彭越上门来买点心。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葛家姑娘,那位沉之川原本未婚妻。 他们两人氛围暧昧,谁也没有捅破窗户纸。 那怎么行?那可不行。 “什么老男人?人家才三十七岁。”青黛语气一转,刻意为彭越说好话,“况且他好歹与你并肩作战半年,还救了你两回,你们不是已经握手言和了吗?” “前些日子,他送来了补上的新婚贺礼,我是礼尚往来地回礼。” 沉之川急忙,“他说救了我两回?呸!这老光棍狗东西,我救了他七八回怎么不说?” 他直起身子,“不行,我回去就把那老头给撕了。” “……人家不是老头。” 青黛揪他衣领,把正欲起身的沉之川拽了回来,“他的信,你没看?” “只看了两个字。”沉之川嫌弃,“他的字迹让我恶心。” “……糕点不是为彭越做的,是为了他和葛家姑娘。” “葛家?那位原先与我订亲的葛家。” 青黛看他反应,指尖不自觉缠上散开的发丝。 沉之川对上青黛视线,一愣,忽然捧起她脸蛋重重的印上一个吻,嘴角疯狂上扬,“夫人姐姐……” “我爱你。” 三个字足以回答所有问题。 好像什么都说了,好像什么都没说,两人默契又诡异地和好如初。 “还贱卖我的新品吗?” “不敢。”沉之川咧嘴,“我全包了。送做他们的新婚贺礼。” 青黛仰倒在枕头上,手指从他额头滑落至下巴,“你可越来越不像从前的少帅沉之川了。” “像他做什么?”沉之川吻她,两人身体嵌得更紧密,“若夫人长久长久地爱我,那我愿意就此做个傻子。” “就这样?” “再加一个条件。” “什么?” “永远不许贱卖玫瑰白糖糕。”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 “滚。” 青黛睁开眼,面前一个衣裳凌乱、血迹斑斑的黑衣男人奄奄一息靠在树下。 他长发披散,看不清五官,但眼神阴森,透出浓烈的不祥气息。 青黛的手搭在男人脉搏之上,她一张口,“你全身经脉和骨头断了。我滚,你死。” “本座需要你们这些东西搭救?”黑衣男人身体软趴趴,语气又凶又硬,“再不滚就捏碎你的元神。” 青黛直起身,与这张清绝出尘的脸不同,她一袭大红色道袍,腰间挂着一根晴水绿玉毛笔,清冷和热烈奇异地融合在一处,仙姿玉貌,恰到好处。 她感叹,“真是不乖。” 黑衣男人捏碎自己的一根骨节。 青黛赞叹,“哦~还能动。” 黑衣男人呕出一口污血。 青黛:毛子,三二一上剧情。 毛子:走你。 在这个修仙世界,有个实力排行第一的太华门派。门下有五宗,各自修炼不同术法。如凌霄宗练剑,碧落宗淬丹,天璇宗写符。 而灵魂碎片叫泠青黛,正是一位符修,也是五宗之中最废柴的天璇宗的宗主。 天璇宗偏僻又破落,没有凌霄宗威风,更没有碧落宗有钱,泠青黛心大随性,便日日领着一堆徒弟安安分分在宗内摸鱼……呃,修炼。 天璇宗本该一直这么安稳下去,可坏就坏在,她们只是美强惨男主逆袭文中y的一环。 不,不能说一环。 在男主的故事里,他们这一趴,撑死不过百来字而已。 男主赫连绥,经典修仙文开局标配: 早死的娘,恨他的爹。 根骨奇佳,却在凌霄宗入门测试当天被魔修震碎筋脉,成了个不能提剑的废人。 赫连绥生平第一次哭得难以自抑。 那时,一身红衣道袍的女人路过,仿佛随口,“喂,那边在哭的小孩。对,叫你。” 女人说了一句改变赫连人生轨迹的话:“提不起剑,握笔呢?” 赫连绥:“……” 他知道,这女人是天璇宗宗主。 女人太过显眼,赫连绥在入门测试上一眼就看到了她。貌似…无一人参加天璇宗的入门测试。 回不去的家,破碎的他。无疑,他只有这个选择,他抹开满脸泥泞,“……可以。” 后来,赫连绥才知道,不问世事的女人会出宗门捡小孩,是因为他们打竹牌六缺一…… 就此,赫连绥成了宗门的小师弟。 一帆风顺不是逆袭文的轨迹。男主的确过了好长一段的安稳日子,可一朝风云突变,魔界大肆进攻人间,五宗基本全军覆没。 危急关头,五宗之中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天璇宗宗主泠青黛以生命献祭,祭开上古阵法,与当时的魔尊同归于尽。 宗主一死,赫连绥又成了没人要的小孩。 男主的逆袭剧本,就在此开篇。 他在人间游荡了上千年,没人教、没人管,捡到本秘籍就练,拾到颗丹药就吃,有人揍他,他就偷学人家的招数。 经过几百万字的情节,赫连绥已至大乘期巅峰,还不知怎么就成了人人喊打的绝世大魔头。 不过他也不在意。 因为一切都寥寥无趣。 属于男主的逆袭剧本结束。 原本青黛该做的,就是在男主少年期,照顾好少年小可怜,改变两人be结局的走向。 可万千小世界环环相扣,不知哪里出了差池,剧情里的正道门派得了一个大机缘,叫“浮生梦”,并用此来对付赫连绥。 那玩意儿不仅重伤了大乘期巅峰的赫连绥,还撕开时空缝隙,把他扯回了少年时代。 刚才见到的黑衣男人,显然就是一千八百岁的魔尊赫连绥。 青黛:……你让我同时面对两个赫连绥?不干了,罢工。 毛子急了:哎呀,确实是系统bug的问题,这个世界积分加倍!行不行! 青黛一秒都没犹豫:可以。 毛子:…… “本世界任务:改写泠青黛和赫连绥的be结局。完成积分:2000分” “附加任务:重振门派1000分。” 青黛:哦对了。所以我要攻略大赫连绥,还是小赫连绥? 毛子:他们严格来说是一个人,所以本系统也不清楚……要不您一起攻略了? 青黛啪唧一下扇飞它:得加钱! 青黛正琢磨着,宗门里是不是还缺个扫地的…… 远处白衣身影蹿过来,焦急万分,“师尊!”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2 待跑得近了,能看清来人一身云纹白衣道袍,腰间一根赤红腰带,眉如墨画,丰神俊朗,唯一美中不足,少年唇色偏淡,颇有几分文弱气质。 “师尊,你怎能离来路不明的人那么近!万一他要伤你怎么办,快离远些。” 少年瞥了一眼黑衣男人,“更何况他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只有一对眼珠子还能动的魔尊猛翻白眼。 说谁看起来不像好人? 不对,他好像本来就不是好人。 “小阿绥。” 女声不紧不慢,像在蓬松云朵里翻滚,让人不自觉卸下心防,“别动怒。” 红衣女人提起脚尖轻轻勾动地上男人的黑袍,“你的筋脉刚接好,可别浪费了我的心血。瞧,他不能动。” 魔尊大怒。 这个女人竟敢如此轻视他!竟敢! 怒着怒着,魔尊后知后觉品出不对味。 小……阿绥? 她在叫谁? 好耳熟的名字。 躺尸的魔尊眼珠一转,终于恢复了一丝丝魔气,他迟缓地眨眼,大红色,还是大红色,他看不清女人的样子。 他转而努力去看一旁少年人的脸。 魔尊眼皮一抽。 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玩意儿长了张和他一样的脸?! 什么妖魔精怪! 好恶心的东西。 被叫“小阿绥”的少年,神色纠结,小心拉住红衣女人衣袖,“师尊……” “好了好了。”红衣女人妥协,“那不管了,我们走。” 魔尊:“………” 他的脑筋迟钝地转动起来。 他记得,正道人士突然来势汹汹地围攻寂渊宫。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一人掏出了个灯盏样式的法器。 貌似是失传已久的上古神器“浮生梦”。 千万年间,没人寻到过浮生梦的踪迹,更没人知晓浮生梦的真正用途。 赫连绥不以为意,如往常般轻松地把那正道人士踩在脚下。 正要捏碎法器时,忽然白光一闪,他体内魔气失控逆流,浑身动弹不得,从指尖开始,皮肤寸寸皲裂。 那人冷笑,“赫连绥,你就死在浮生梦为你编织的梦境里吧!” 魔尊脖子缓慢转动,恢复流转的魔气快速拼接断掉的骨头和血肉。 这里是梦境? 那么,杀掉梦境中的人,他就可以出去。 外人不知道,他赫连绥只要还剩一口气,修为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如初。 不管眼前两人是什么修为,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们。 什么上古神器?不过如此。 魔尊指间一动,如蝉翼震动般轻巧。谁知那与他长了同一张脸的少年敏锐又眼尖,握上红衣女人手腕,“师尊退后!他动了!” 青黛一退,低头看,“哦?看来修为在恢复呢,小黑。” 魔尊:“………”混账小子。 白衣少年两指夹起一张符纸,横在胸前,单手护着青黛,“黑气萦绕,绝非善类。” “师尊,我要杀了他。” “喔唷。”青黛一把揪住少年后领,“小孩子,打打杀杀像什么话!昨日教你的浇水符、松土符和播种符学会了吗?” 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少年羞耻到脸红,“……学、学会了。” 魔尊,“……” 什么乱七八糟的? 魔尊不屑的冷笑还挂在脸上,脑中突然闪过不甚明了的记忆,刺痛他神经。 小阿绥、红衣女人、师尊、五花八门不着调的符咒…… 魔尊攥起的指尖突然失了力。 这个梦境,居然发生在他十八岁,刚拜入宗门的时期? 那么,红衣女人是…… 青黛撩起袖子,蹲下身看他,“小黑,我们宗门的小孩胆子都小,你会吓到他们。” 说着,她指尖翻出一张纸符,“小阿绥年纪小,不可以杀你。只能我动手啰。” 魔尊脑仁生疼。 他曾将与师尊有关的感情种下层层术法封印,其上的枷锁却仿佛在浮生梦震碎他血脉时,一齐被震断。 他看清了红衣女人的脸。 似在水墨之间描上了一抹明亮的红,不突兀,若有似无地拨开引人沉沦的涟漪。 泠青黛。 ……师尊。 魔尊刚聚起的魔气胡乱四散,他又呕出一口血,浑身疼、识海疼、无一处不疼。 他有多久没见过师尊了? 正道人士大举进攻寂渊宫时,貌似是他的生辰。 从十八岁,到一千八百岁。 曾经日夜呕血想着念着的人,曾经成了他心魔的人。 原来做个梦就能见到? 魔尊咳出一口血,失神地望天空。 可为何千百年间,师尊从不入他的梦。 为什么要记起来? 该忘记。 “喔唷。经脉怎么又断了。”青黛一掌把符纸拍他脑门,“小魔物,接下来要听话。” “否则,你会魂飞魄散哦。” “魔物?他真是魔?!”赫连绥急忙从袖子里掏五花八门的符纸,“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小阿绥?” 赫连绥噤声,“对不起师尊,我不动怒。” 忍了半晌,少年扯青黛衣袖,超小声,“师尊还会这么厉害的符咒?” 青黛也小声,“诓他的。” 赫连绥:“………所以说,师尊快离那人远点!” 魔尊回神,喃喃自语,“直接杀掉吧。我不想待在梦境。反正都是假的。” 他将符咒揉成一团,慢慢支起身子。 白衣赫连绥咬牙,如临大敌,“师尊快走。我帮你拖住他!” 青黛叹气,竖起指头,轻轻一戳,黑衣男人轰然倒地,“可能是需要你把他拖回天璇宗。” 魔尊有意识,却无法动弹。 他居然无法动弹?? 那张符难不成…… “为何要救他!他……” 青黛很真挚,“我们真缺一个扫地的。” 赫连绥不服气:“……师尊,我可以扫。师尊房间,都是我打扫的。” “你病体未愈,还打点天璇宗上下大小事,你不想跟着师尊修炼了?” 赫连绥抿紧嘴唇。 “好了,拖人吧。” “可他若恢复了修为……” “莫慌。我等实力不济,凌霄宗可是人才辈出。”青黛拍拍他的肩,“放心。凌霄宗宗主是我大师兄,他不会不管我死活。” 赫连绥:“………” 师尊你的心真的比天璇宗的账目缺口还大。 赫连绥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扶人。 魔尊依旧动不了。他皱眉,冷不丁出声,“别看我的脸。我长得丑。” 青黛指尖燃了张符,一个漂亮精美的面具覆上魔尊的脸,“可以扫地就行。带走。” 魔尊:“……” 礼貌的强盗做派。 从前为了打竹牌捡回了赫连绥,现在为了扫地捡回了魔尊。 她真是一如既往地……胡来。 “喂。你盯着我师尊笑什么?” 魔尊收回视线,冷嗤,“难不成要看着你这个废物笑?”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3 赫连绥突然停下脚步,因需要架起身量比他高的黑衣男人,他费力扬头,更显唇色苍白。 男人受了重伤,每个字却无比清晰,处处透着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恶意。 剧烈而尖锐的刺痛感扎得赫连绥生疼。 废物…… 赫连绥没呛声。 他确实是筑基都做不到的废物。 曾经根骨奇佳的天才少年,心绪起伏只在片刻间,几乎是立刻就吞下了这份屈辱。 别动怒。 师尊想带这人回去。 他要听师尊的话。 赫连绥抓紧黑衣男人手臂,不带任何感情,“被废物拖着走,你又好到哪里去?” 魔尊腕间一转,掐上赫连绥脖子,语气森寒,“这梦境本座总归要出去,不如就先杀了你。” 被挟住命门,赫连绥冷笑,手中翻出一张乙等品阶的黄色符纸,纸上墨笔走向滞涩,断断续续,勉强成型,“我的确是废物。但拉你一起去死,大概不难。”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凝固间,一支玉笔依次敲过两人脑袋。 力道不小,两人诡异地一声不吭。 红衣道袍慢悠悠从他们身侧走过,青黛意味深长,“两位斗法呢?带我一个?” 赫连绥率先低头,“对不起师尊,弟子知错。” 魔尊臭着脸。 魔尊大人唯我独尊了千年,早就忘了低头示弱是什么模样。可……她方才出声的那刻,魔尊竟然是想认错的。 意识到这点,魔尊脸更臭了。 忘了千年的东西,凭什么来扰乱他的心神! 更何况,这只是个梦。 一个想要他性命的幻梦。 魔尊不高兴,一路上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也就没去折腾赫连绥。 而赫连绥自然是乖乖听青黛的话,安分把人架回去。 三人走到天璇宗门口,青黛道,“小阿绥,去把你师兄师姐们叫出来迎客。” 赫连绥干脆利索地松手,“是,师尊。” 魔尊被摔得一个趔趄。 咔嚓一声,又断了根骨头。 “………”一道暗含杀意的魔气蕴在指尖,魔尊眼神越来越沉。 到天璇宗,他该动手了。 杀了他们。 打破梦境。 他可没兴趣陪这些幻象玩过家家。 天璇宗已覆灭,师兄师姐皆战死,师尊也已……元神俱灭。 假的。这里都是假的。 “小黑。” 魔尊皱眉。 青黛转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道魔气收回掌心,在魔尊体内过了一圈,他才捂着心口,慢慢起身,“……没有名字。今年一……一百八十岁。” “才一百八十岁?”青黛上下看了他一圈,“论魔界的算法,你还是个小孩。可有父母?为何会受了重伤倒在我们天璇宗的梅树下?” 魔尊愣神。 他长年在寂渊宫做人人喊打的孤家寡人,其实已许久没同活人讲过话。 如此日常又带有一丝丝关切的对话,他更是千百年来未曾再听过。 他竟一时嘴笨地不知如何作答。 魔尊恼了。 只是个梦境,他这般在意做什么? 魔尊哼了一声,随口道,“父母双亡,为修仙门派的人所杀。本座……我亦是被他们所伤。” 青黛不予置评,不再问。 魔尊了解他师尊,她向来懒得掺和进恩怨是非、因果报应这些麻烦事。 猜中青黛反应,魔尊莫名有些自得。 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青黛出声,“若你不介意,我们就唤你小黑。还有……” 魔尊正要点头,红衣道袍的女人指间燃了一道符,她眼瞳中赤红色一闪而过,“你对阿绥说的话,我听到了。” “……什么?” 青黛的五指间萦绕丝丝缕缕泛红光的灵气,定睛一看,竟然像流动的血脉,“你说,他是废物。” 魔尊错开青黛视线,“他难道不是?” “他可以是。但没有人能说他是。” 女声不激烈,不尖锐,她说得平缓,威压在顷刻间铺天盖地。 青黛一笑,“小黑,抬头看看。” 魔尊咽下一口污血,抹开唇边血迹。 远处白衣扎堆,像朵朵翻滚过来的棉花,他们每人的手腕都系了条无形细丝线。 他们行走间,那冒红气的细线跟活物似的随着他们动作而摇晃。很明显,他们浑然未觉。 而这些细线都指向了一处。 师尊泠青黛身上。 青黛一挥手,一切又消匿得无影无踪。 她说,“我在一日,就护他们一日。” “若你有动他们其中一人的心思,我劝你,直接来杀我。”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魔尊猛咳一声,轰然跪倒在地。 他愣愣伸手去接他呕出的血。 掌心积起一小汪血水,透明的水珠颗颗滚落,砸开这片血湖,惊涛骇浪。 下雨了么。 魔尊仰头看天。 威压尽退,一旁红衣女人看到了面具下那双眼睛,也被惊住,“哭了?” 原来是泪。 他自语,“师尊……” 你走后,无人护我。 “师尊!师尊!” “师尊!你回来了!” “师尊,这是谁?” 叽叽喳喳的白衣棉花团走到门口,看见黑衣魔尊皆吓了一跳。 青黛,“不用怕,他是……” “天呐!师尊你欺负他了?” “四师妹,你怎么跟师尊说话呢?看看他,又跪着还吐血,哎呦!不会还在哭吧!师尊……你虐待他了?” 青黛:“………”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4 “师兄师姐。”白衣棉花团身后走出一位面色不愉的少年,“不要说师尊坏话。” 其他弟子通体雪白道袍,唯独赫连绥腰间系了条红色布带,肩宽腰窄,又有独属于少年人身躯的匀称和韧劲。 他道,“地上的分明不是什么好人,你们难道瞧不出来?” 此话一出,几位师兄师姐面面相觑。 赫连绥是天璇宗年纪最轻的弟子,他身世凄苦,因受过重伤不便修炼,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可他从不自厌自弃,相反,他勤奋又刻苦,还自愿操持没人愿意管的宗门大小杂事。 是以,宗门内的人都很疼爱这位小师弟。 他们难得见赫连绥对谁有这么大的敌意。 大师姐尤宁一双眼瞅来瞅去,“他是不是好人,我瞧不出来。不过……我倒瞧出了别的。” “师尊又往宗门捡人。”她手托下巴,神戳戳,“小阿绥吃醋啰。” 十八岁的赫连绥脸上藏不住一点事,他耳尖几乎变得和腰带一样红,“我没有!” “是因为他……”赫连绥说了个开头,倏然闭上嘴。 若那黑衣男人真迷途知返,留在天璇宗,他自作主张揭露那人是魔物,岂不是把人逼入绝境。 他是想杀那魔物,可也不是用这种方法。 赫连绥强行转开话题,“师兄师姐们有空说我的玩笑话,看来三月后的宗门大会,师兄师姐们是准备好了?” “那是当然。”尤宁吹落一张符,在触地的瞬间化做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飞快蹬入草丛,“准备好了去垫底。” “大师姐你……” 尤宁洋洋得意,“别的不论,这化形术没人比得上我。” 二师兄亓洛点头,“是的。所以我们大师姐准备上擂台变戏法,达到把对手笑趴下的目的。” “………”尤宁掏出一叠纸符,“马上把你变成野豕信不信?” 亓洛一指翘起自己鼻尖,学动物的叫声,“哼哼哼呼噜呼噜呼噜。” 三师兄和四师姐在一旁起哄,“大师姐上啊!” 五师兄朗彧一张娃娃脸,却没陪着他们闹,蹲下来歪头看黑衣魔尊,“师尊既捡了你,你就是我们天璇宗的人了。” “你还好吗?” 魔尊下意识转头,捂住自己半边脸,待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面具,他才恍然,他们看不见他的脸。 他们不会知道眼前人是魔尊。 他们……更不会知道从前逗几句就面红耳赤的小师弟,最后成了那万人唾骂的魔物。 因为在那场大战中,他们都死了。 明明弱到不堪一击,却一个一个为宗门浴血奋战,至死不悔。 早死了。 这是梦。 那边还在闹,青黛一把拎起尤宁后领,“准备好了……垫底?” 尤宁瞪出一对眼珠子。 完蛋了!和这群人闹惯了,竟一时忘了师尊也在场! 尤宁翻开手掌,掌中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师尊,娇花配美人,送您。咦——那边怎么有位黑衣兄弟,是新来的吗?” 青黛但笑不语。 尤宁蔫了,“好的师尊。我回去就把五行八卦阵法都抄一遍。” 青黛松开手,“宗门大会在即,你们不必强出风头,但日常修炼不可懈怠。宗门内浇花扫地的琐事,小黑来做,你们专心修炼。” 黑衣魔尊支起身体,情绪难以捉摸,一言不发。 三师兄和四师姐对视一眼。 师尊啊你糊涂! 竟然强行绑了一个仆人过来么! 可怜的小黑。 虽然师尊脾气好,但她打人是真的疼。 接下来几日,青黛特意下了大功夫督促五个崽子修炼。 五个徒弟修为大多在筑基期,大师姐修为最高,是结丹期初阶。而赫连绥甚至还没迈上筑基,尚在炼气期徘徊不前。 原剧情中泠青黛会放养这群徒弟,其实不是因为她心大随性,而是徒弟们的天赋不高,修炼起来十分吃力。 剧情重来一次,青黛最少要让他们有自保能力。 青黛做的第一件事,是教了他们一大堆上天入地下海的术法。 第一日,把人一个一个丢下悬崖。 第二日,把人一个一个埋到土里。 第三日,把人一个一个踹到海里。 第四日的尤宁一边咬牙握笔,一边颤抖地扎马步,“师尊变了!她不爱我们了!她外面一定有新的亲亲宝贝小徒弟了!” 亓洛一边倒立,一边咬着笔头,说话含糊,“我怎么觉着,师尊是在教我们逃命的本事。” 朗彧弯腰拱成半个圆弧,左右手皆执笔,“听说这次的宗门大会,不仅是太华门派五宗之间相互斗法,还有外头的门派进来。” 赫连绥点头,“外人可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师尊教的,要认真学。” 尤宁:“……话说,小阿绥你为什么能坐着写符?师尊偏心!!” 赫连绥羞赧又沮丧,“因为我尚在炼气期。” “哼。”窗台边缘攀上了一只黑色束腕包裹严实的手,苍白指尖敲击木窗,“你果然是个没用的废物。”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5 窗外男人银色面具覆面,只露出眼睛和下巴。他长发尽数垂落脑后,纯黑交领劲装,银色焰火暗纹游走其间。 低调却奢华。 一个打扫的低等仆役,穿得比天璇宗内门弟子还贵气。 赫连绥抓着毛笔,一言不发。 “小黑!你太讨厌了!”尤宁两手扒墙,颤颤巍巍地从马步的姿势站直,瞪他,“你怎么又欺负我们小阿绥!” 黑衣魔尊把手支在窗台上,往里扫了眼赫连绥写的符,发出不明意味的嗤笑。 赫连绥手下毛笔晕开一大团墨迹,“……尤师姐,我没关系。” 亓洛翻身落地,“什么没关系?受欺负了就说,我们打不过他,让师尊来收拾他。” 提到师尊,赫连绥嗓子发紧,他垂头,“没关系。他说的是事实。” 黑衣魔尊捧着半边脸,指尖轻轻一勾,地上一张被写废的符纸直直撞上赫连绥的脸。 “呃!” 赫连绥被撞翻在地。 一张轻飘飘的纸瞬间有了万顷重量,痛得他眼中激出泪光。 只听黑衣魔尊慢慢,“确实是事实。” “小黑你……!” “小黑住手!” 宗门内师兄师姐手忙脚乱去扶赫连绥,却怎么也揭不开他额头上那道符。 几人定睛去看,那张写废的坠地符明明只改了一笔走向,威力居然翻了上百倍! 黑衣魔尊站在屋外,看着屋内的五人,像隔开了两个世界,他声线低哑,吐字残忍又清晰,“赫连绥,你就乖乖做个在炼气期徘徊的废物。反正,你身后总会有人爱你、疼你,护你。” 魔尊已然相信了这里是上古神器浮生梦造的年少时期的梦境。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不急着破境而出。 多留两日也无妨。 他这么对自己说。 另外……他想看看当年的死局究竟有没有活路。 黑衣魔尊津津有味地欣赏少年自己的窘迫,“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赫连绥沉重地喘气,突然大声,“不是!我不想做废物!我也想保护师尊、保护天璇宗的所有人!” 因为他剧烈抵抗,额角淌下蜿蜒的血。 “师弟!” “小师弟……” 赫连绥不管不顾地扯嘴笑,他一指抹开血迹,以血为墨,又在符纸上添了几笔。 符纸颤动,霎时震碎了半张。 他天赋异禀,奈何修为不过关。另一半还贴在赫连绥的额头,压迫尚在,他吃力地坐直,一字一句,“我绝不要做师尊的耻辱。” 黑衣魔尊没说话。 “小黑。” 不知女人是何时出现的,待众人反应过来,红衣道袍翩然而至。 青黛一手撑在窗台边,“你又欺负我的小阿绥。” 青黛离他很近,垂落的衣袖一角与他的黑衣交织。魔尊身体僵住。 他接受了这是梦境。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尊。 一个声音在说,把她当作师尊,好好敬她爱她便是。 另一个声音又说,既是梦,为何不能纵情一回。 做了千年人人畏惧、凶神恶煞的大魔头,在师尊面前,竟又变做那温驯的犬。 就因为一个梦,那心魔的苦头难不成还要吃一回? 真没用! 魔尊抱起手臂,又不高兴了。 天璇宗众人怏怏,“师尊……不只是小黑说,其他宗门的人也说我们很差劲。师尊,请恕罪。” 赫连绥额头上的半张符飞到青黛掌心,她忧愁道,“戏法变得厉害,那便不叫厉害了吗?无人懂我天璇宗,那群没品味的东西。” 尤宁挥泪,“师尊不用安慰我们,我们没事的,没事的,没……呜呜呜呜呜!” 亓洛羞愧地扔了藏在袖子里的小人书。 朗彧含泪多背了几页阵法图。 只有赫连绥眼睛牢牢盯住青黛,“好。我们天璇宗迟早会变得很强。” 红衣身影一闪,屋外的青黛消失,一只骨节清秀的手抚过赫连绥额角。 赫连绥抬头,淌血的伤口恢复如初,青黛气定神闲,“小阿绥,师尊相信你们。” 末了,还冲他轻轻挑动眉尾,“你们都是天璇宗的小萝卜,有谁敢欺负你们,我就……” 众弟子期待地看她。 青黛温和道,“我就跟凌霄宗宗主告状。” 众弟子:“……” 赫连绥点头,显得格外赞同,“好。师尊千万不要为我们逞强。” 其他弟子一齐扭头看他,“……” 难怪小师弟是唯一一个坐着写符的人。 这是他应得的。 屋外魔尊隐在面具后的眼睛一直盯着青黛……放在赫连绥头上的手。 他本就不喜过去没用的自己,现下看起来更加不顺眼。 是梦,乱来一次也无妨。 魔尊开口,“泠宗主,我有一事想单独与你说。不要有旁人。” 青黛拍拍赫连绥的脑瓜,“可以。” 赫连绥立马紧张地看她。 青黛觉得有趣,问他,“怎么了?” “……没。”赫连绥咬牙,面红耳赤、不熟练地扯谎,“有个阵法弟子没看明白,师尊可否指点一二………” “哼。”魔尊促狭一笑,对某人的心思自然是最清楚不过,“小废物。” “小黑。”青黛看他。 魔尊摊开手,以示自己并没有辱骂,而是陈述事实的无辜。 他双眼一眯,一道传音入了赫连绥的耳,“和我抢人,你可不够格。” 赫连绥手中玉石笔杆被大力折断。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6 青黛和魔尊走到竹林,她停下脚步,“你要说什么事?” 魔尊伸手接下飘落的竹叶,“泠宗主,天璇门下弟子天赋不高,在宗门大会总毫无胜算。” 不仅是毫无胜算,是输得一塌糊涂。 按记忆往下发展,天璇宗运气不好,六个弟子中有三个抽签对上了其他门派的弟子。 对方擅用毒,行为极端狠戾,直接毒翻了天璇宗出战弟子。 当时,大师姐尤宁被毒坏了容貌和嗓子,修为连跌好几阶,差点损了道心。五师兄朗彧被打断四肢,毫无尊严地扔下了擂台。 至于少年时期的他,若没有师尊及时插手,他早化做了一滩尸水。 “所以你想说什么?”青黛显然也想到了原剧情,她故意道,“我不求他们能夺前三甲。” 魔尊手中的竹叶腾空浮起,银光在叶片上游走,他漫不经心道,“告诉泠宗主一个秘密。” 白光一闪,两人中间竟出现了三月后宗门大会的画面。 魔尊不带情绪地翘起嘴角,“在入魔前,我也是位符修。” 半空的画面定格在天璇宗弟子惨败重伤,青黛蹙眉,杀气顿生,“你给我看的是什么?” “……神卜符。” 顾名思义,预知未来的符咒。 这时青黛反应极快,“你诓我?天道下不会有这等逆天而行的东西。” 魔尊心口刺痛。 这的确不是预知未来的符咒。只是提取他脑海中的记忆给青黛看罢了。 是。天道不会允许他们逆天而行。 他修为大成后,发了疯地寻求复生师尊和天璇宗所有人的机缘。 可哪怕他摸到数万次希望,也终会零落成空。以致执念太深,痴狂到成为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心魔。 “天道不允?”魔尊笑得薄凉,眼中尽是痛楚,“泠宗主,你要信总会有人以命相搏,去逆天而行。” 青黛目光没离开半空中的画面。 魔尊一挥手,震落几片竹叶,他不紧不慢拢在掌心。 “外人皆知天璇宗宗主修为是五宗宗主最末的化神期初阶。可实际上,她为五宗宗主最强。” “大乘期中阶修士。”魔尊掌中竹叶震碎,“泠宗主,我卜算的可有错?” 正道第一强悍的修为,加上精通各类阵法的符修身份。 当年的上古阵法,只有师尊能开启。 所以他说,那是死局。 青黛脸颊边发丝拂起,一叶竹片化作利刃,停在魔尊瞳孔前方,“卜算?难道不是别人告诉你的?你与百年前封印的魔尊宴丰是什么关系?” 黑衣魔尊没用魔气护体,单手握上竹片,鲜艳血珠滴滴砸落地面,“仇人。” “杀我至亲至爱的……仇人。” 他眼中仇恨不假,青黛划开指尖血,注入大量修为掐算,原本模糊不清的吉凶,突然显出赤红的大凶。 宗门大会是大凶。 青黛抬眼,散漫甩开指尖血珠,“明白了。你想怎么做?” 魔尊一笑,“换人。” “哦?冒名顶替上擂台可不是件易事。为何不换签?直接避开那群毒人。” 魔尊眼神晦涩,“我猜泠宗主和我想的一样。” 明知山有虎,偏要上山打虎。 哪有欺负了人,还能全身而退的道理。 青黛悠悠,“三人中签,三赛同行。我可以代替尤宁,其他两人呢?” 魔尊用眼神示意半空中画面,勾唇,“我说了,我曾是符修。” “还有一人?” 魔尊冷嗤,“我代替朗彧。” 言下之意,让剩下的赫连绥自生自灭。 青黛没应声。 “他又不会死。”魔尊添柴加火,“哦,死了也没事。” 见青黛隐隐不悦,魔尊又道,“多挨几次打,对他修为进阶有益处。是好事。他……总要习惯。” 青黛沉思,“阿绥的确是宗门最有天赋的弟子。宗门大会前,我会尽力教他。” 说完,红衣女人就转身往回走。 “等……等等!” “何事?” 魔尊眸光深深,“我入魔多年,忘了许多。泠宗主,可否也教教我?” 青黛说,“你很强。不需要。” 魔尊抬起面具一角,露出苍白的唇色和冒着冷汗的鼻尖,“我不过是个旧伤未愈的半吊子而已。” “你……?” 他单手扣回面具,“在天璇宗,我总不能泄出魔气给泠宗主宗门抹黑。” 魔尊轻描淡写道,“所以我封住了。” 青黛以为他是藏匿了魔气,没想到竟直接封住。她伸手摸魔尊脉搏,“……什么时候封的?” “迈入天璇宗大门起。” 他伤得那般重,每处经脉骨血的愈合皆需要魔气流转。可他竟然在一进入天璇宗,就封住了魔气。 那说明,这四日来,他每一日每一刻都在受着剜骨剔肉的痛楚。 像在惩罚自己。 就算不明白其中缘由,也会被这样的做法震住。青黛浅叹,“罢了。你跟我来。” 看她迈步方向,分明是从前师尊的院子。魔尊表情逐渐明朗,他问,“去哪?” “把你这个小魔物交出去。” 魔尊在原地站了许久,闻言两大步跟上青黛,“好啊。” 三月时间弹指过,宗门大会正式开启的日子近在咫尺。外来门派的人逐渐分批住进了五宗之内。 赫连绥近日不是很高兴。 原本师尊会每日来指导他术法,他内心无比欢喜。可他最近才发现,师尊竟然会拿出同样的时间去教那个魔物! 他和那个魔物在师尊心中是同等地位吗? 听闻那个魔物进步飞速,师尊会更喜欢那人吗? 师尊……只把他当作一般弟子吗? 赫连绥抱着花种,往天璇宗山上走。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想到最后一句,他倒把自己吓一跳。 龌龊!龌龊至极! 他骂自己。 师尊是你能肖想的吗! 赫连绥满脸通红,抱紧布袋往山上跑。 突然,一条横生的藤蔓将人拦腰绊倒。 花种撒了一地,赫连绥额头和双手皆磕破出血。他顾不上伤势,先去捡花种。 宗门经费不多。不可以浪费钱。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男声惊讶得刻意,“一个天璇宗的穷鬼废物。”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7 男人腰间一条蝎尾形长鞭,扬手一甩抽向赫连绥手腕,“寒酸穷鬼。这种次等花种都要捡。” 赫连绥生生挨了一鞭,直冲识海的疼痛震得他手背发麻。花种脱手而出,他弯下腰去捡,指尖不停颤抖,他用另一只手控腕,终于拾起滚入泥土的种子。 待把花种放入布袋,赫连绥才抬头看那位不速之客,“你是谁?你认识我?” “你算什么东西?我需要认识你么?”男人爱惜地摸着自己的蝎尾鞭,“太华 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上面有着血液“牙齿被打的松动了吗?该死的,让我来干掉你吧”瞥了一眼因为没有击中自己,再次冲来的人偶,他冷静的摆起了防御的姿势。 见慕珂纤大有再来一局的架势,祁墨睿看了一眼天色,“很晚了。纤纤,我们休息吧!”慕珂纤也看了一眼外边,确实已经很晚了,只好不情不愿地任由万全收走了棋盘。 连和他一起工作的老剪辑师们都承认,即便倒回去三十年,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批第五代导演,也没几个能有这种劲头的。 萧寂冷冷的打量着表情轻蔑的青鳞,对于一个带同伙包围了自己家的妖怪,萧寂可不会认为这种家伙会是儿子的朋友,固语气也不算友善。 胆子稍大一些的皇甫真和朱黎将游晓云和何百灵护在了后面,对于黄毛几人的威胁,拼命的抑制着恐惧,却不说一字一言。 一旁失去记忆的萧清雪却不知为何内心一阵揪心,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话音落下,四周的煞气,再度开始弥漫,四面八方在转眼间,居然被血色煞气彻底笼罩。 李墨白办完交接手续。然后蹭于梦雪的车回家收拾东西。王怀义开车跟在后面。 好在这个时空里扮演信王的是张兵兵,他不仅身材高大,而且五官也更加的成熟,再加上全片里都没有北斋和信王站在一起的镜头,所以至少在李墨看来,这两者之间的违和感并不算太明显。 萧清雪的身子一颤,脑海中传出一道轰鸣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随我们归来的五百人队伍和众人相见,顿时热闹非凡,大家喜气洋洋的翻过山包,回到基地之中。 战场,光环笼罩的区域中,光环发出的攻击已经密集如雨。杨冬青的全身仿佛长满了手臂,将对方的攻击拦截。 不行了,我坚持不了了,我的身体情况已经无法在使用任何魔法了,即使是斗气也无法在我遭受重创的经脉里运行。 次日,当然三人醒来发现凌天已经不见了,吟儿还吓得以为那只是个梦,当看见身上的黑袍后才不好意思的自己笑自己。 在残酷的攻城战中,每一个瞬间,都有无数士卒死亡,随着明军死守不退,贼军在近两个时辰的战斗之后,气势逐渐衰落下来。 他的手中,翻掌出现了一枚雪白的令牌,缓缓升起,呈现在了青衣男子的身前。 这就是利用更高维度时间做到的,他早已看出下一刻周围事物可能的发展轨迹,稍加推动,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南风情音刚欲发作,臭扁凌天一顿,却是又憋了下去,要是打得没有战斗力了就没法进陵墓找宝贝了。 估计他知道声望是原型舰后迫不及待的才打电话来非要呛浩二一顿。 越是隐士,对这些事情就越漠不关心,讲什么大道理都没用,更别说忽悠去送死。 楼下的温如言头戴鸭舌帽,眼上戴着一副墨镜,嘴上还戴着口罩,除了鼻子之外,没有一点是可以看清楚的。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8 青黛松手,奇道,“是谁?” 赫连绥拜师入门才十四岁,几年过去,他从不与其他外宗弟子交往,一门心思扎在天璇宗。 他现下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赫连绥揉手腕,神色懊恼。 青黛来了兴致,“她也喜欢你么?” 赫连绥闭口不言。 见青黛目光灼灼盯他,赫连绥无奈吐气,“不喜欢。” “你……” “大师姐。”赫连绥语气加重,“不要说了。我和她没有可能。” 少年垂头,乌黑发丝拂过脸颊,他眼睫颤动,怔怔盯着腰间一条赤红飘带。 他身姿如雪中红梅,清癯苦涩。 “小阿绥,事在人为。”青黛一脚踩上幽柯的蝎尾鞭,“你若能娶到心上人,天璇宗必为你大摆三天三夜宴席,如何啊?” 青黛一边温柔地鼓励赫连绥,一边把幽柯困在阵法内结结实实抽了十鞭。 幽柯闭眼,牙关作响。他找准时机,迅速化作无数毒虫飞散,恨恨道,“天璇宗的人,我记住了!擂台上定与你们不死不休!” 他语气高亢暴戾,回声震荡。 只是在场两人显然不在意。赫连绥唇角下垂,对一个“娶”字耿耿于怀,“……不可能的。” 在师姐的话中,天璇仿佛真成了十里红妆的婚场,师兄师姐夹道说着祝词,喜气洋洋。 欢笑和鼓乐齐奏,如梦似幻。 那一日,他会亲手把红绸缎挂满山头,将敬爱、珍重师尊的心意昭告天下。 他要每一株生灵都瞧瞧他心中欢喜。 “叮——任务达成进度15%” 可……他赫连绥只是个筋脉重接、修为停滞的庸才,绝非天璇宗宗主的合格道侣。 若他敢泄露出一丁点心思,那是授人以柄的大蠢事。 他绝不可能把师尊和天璇宗置于那种境地。 赫连绥每说一句“不可能”,即是在告诫自己“不可以”。 青黛听到系统提示,呦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人性化了?原来攻略少年赫连绥和魔尊涨得是同一条进度。 毛子嘻嘻:方便你两边调戏啊。我还不懂你吗? 青黛不嘻嘻:什么调戏!我为人师表,你不要讲这种道德沦丧的话! 毛子:哦。 毛子:你有道德? 青黛:没有。 青黛一指戳赫连绥额头,“你才多大年纪,说话怎这般死气沉沉?你想把自己活活憋死不成?” “少年意气,敢想敢为敢争。师尊常说的一句话,你忘了吗?” 赫连绥捂住额头,连连后退,哀怨看她,“……大师姐,不要学师尊的动作。” 青黛示威似的举起符纸。 白衣少年道,“…威胁我也不可以。” “小、师、弟。”青黛背过身,再次说出那句做师尊时便爱说的话,“捅破天去,天璇宗也在你身后。” 赫连绥眼睛颤动一下,正要说什么,远处同一方向,五师兄朗彧慢悠悠走近。 这张脸型圆润的娃娃脸不带笑意时,居然阴沉冰冷,颇有气势。 他扫了眼两人,“师姐,我找了你许久。” “找我做什么?那些阵法你不是都学会了吗?” 朗彧脸颊边陷下两个酒窝,“因为……我想见你。” 青黛语气似训斥,但并不凶,“又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是念了千次心里话。”男人笑眼含情。 青黛叹气,“混账东西。” 朗彧挑动眉梢,“明日就是宗门大会,我们还得勤加修炼啊———师姐。” 青黛向赫连绥点头,和朗彧并肩而去。 赫连绥:“……?” 大师姐和五师兄? 可大师姐不是和二师兄关系好么? 涉世未深的少年在原地凌乱。 天璇宗山峰常年绿草如茵,两个白衣弟子脚步轻移,逐渐化做了一红一黑的身影,红袍翩跹,黑衣冷肃。 “是谁说的要扮好尤宁和朗彧?你又乱来。” 魔尊耸肩,“无所谓,那个蠢东西认不出你我。” 青黛已疲于纠正他。 一段时日相处下来,青黛发现这人虽是个拽天拽地的,但意外地听话。 一个连她都看不出实力深浅的强者,可以乖乖为宗门上下端茶递水,洗衣扫地。 没有抵触情绪不说,有时尤其积极。 可唯独面对赫连绥,小黑的恶意仿佛天然所生,讨厌赫连绥所有的一切,连他喘口气都是错的。 青黛暗自叹气,突然想起了什么,“方才我见到幽琅派的人了。如若你的卜算不假,那么他就是明日对上阿绥的人。” “幽……柯?” “你怎知他姓名?” 怎么会忘? 那日狂笑的男人用蝎尾形法器紧紧勒住他咽喉,一脚踩在他碎掉的脊骨上,数万毒虫在他体内啃咬,男人啧啧称奇,“这就是天璇宗的废物啊。真没用。” 他将毒水迎头倾倒在少年绥脸上,“记住了,一脚把你们天璇宗踩在脚下的人,是我幽柯。” 而后,一阵飓风撕开结界,女声杀意凌厉,“你在踩谁?” 感觉熟悉温和的气息包裹住了他,他骤然松一口气,死死克制的痛感直冲识海,昏厥过去。 等他醒来后,才知道师尊废了幽柯修为,将人扔去了魔虫谷。还一人单枪匹马地把闯去幽琅派,把十几位长老打成半残。 并直言他们这群老不死的不会教徒弟,就都送到她手上。她会帮他们,一个一个地弄死。 太华门派纵然不喜幽琅派,可幽琅派勉强也算正道一路,且师尊作为一宗之主,做的实在出格,最后罚她关了五十年禁闭。 少年绥自责又痛苦,日日跑去石洞外,对着永远不会回应的一面结界说话。 有时说天璇宗哪儿长出了新苗,有时说师兄师姐都在好好修炼,有时说自己修为终于上了筑基。 还有时,少年人会在石洞外缩成一团,摸着石壁小声,“师尊,我好想你……” 那时等待的五十年无边漫长,但他们终有相见的一日。 可后来,他等的时间再长,他也等不到了。 禁闭五十年后师尊出关,魔头宴丰就攻上了太华门派…… “小黑?” “……”魔尊回神,难耐心口灼疼,他攥紧胸前衣领,语气轻松,“不重要。” “这次,我们会赢。” 师尊也会好好留在他身边。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9 第二日,宗门大会如期举行。 各门各派的弟子间花花绿绿,言笑晏晏,丝毫看不出一上擂台就殊死搏斗的暗涌。 凌霄宗宗主蓝衣锦袍,他站在可容纳几百修士的会场中央,转头低声问弟子,“泠芜宗主呢?” 泠芜正是青黛迈入化神期后的尊号。 弟子答,“不知。今早派去的弟子也没找到泠宗主。貌似没与天璇的人在一处。” 想起自家师妹那护犊子的性子,时玉衡头疼,将名册抵在额角,“你去将天璇弟子的签换……” “时掌门,好久不见。” 时玉衡不动声色,“幽掌门。” 幽朔满头白发,却长了张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孔。时玉衡本就高,两人站在一处,幽朔更是直接被压了一头。 幽朔盯他手中名册,视线如剧毒浓稠阴沉,“时掌门,这对决的人选……可否指定啊?” 时玉衡表情不变,“哦?是谁得罪了幽琅派?” 幽朔冷笑,“你只需告诉我,能不能指定对手?” “不可。” “哼。” 遭了拒,幽朔倒没有恼羞成怒。毕竟他对太华门派掌门时玉衡铁面无私,执法严苛的作风有所耳闻。 鼓声敲响,示意第一场比试即将开始。 时玉衡身后弟子一挥手,半空中自动浮现对决弟子的虚影。 “第一场,凌霄宗羽逍对上云隐宗乐游。” “第二场,玄灵宗苏离对上碧落宗慕朝易” …… “第十场,天璇宗尤宁对上幽琅派幽齐。” 听到这,原本懒散的幽朔坐直,他哼笑道,“天璇啊。” 一身白衣道袍的女人跃上擂台,和煦又客气地朝对面拱手。 时玉衡皱眉。 泠芜门下的弟子为何会给他一种熟悉的错觉? 擂台这边,青黛对面的人手持数根银针,见上来的是位女修,手中还攥了叠软趴趴的符纸。 他一哂笑,“就是你们这种符修打伤了我大师兄?” 青黛点头,“就是我这种。” 幽齐身材干瘦,眼窝凹陷,上下打量青黛的眼神总有股阴恻恻的味道,“我讨厌美人。” “平日你这种皮,我都懒得剥。可惜啊,谁让你恰好是个符修呢?” “好好和你的脸蛋道别吧。” 话音落下,数枚毒针从四面八方射向青黛。 青黛慢悠悠地闪,好似来不及反应,又准确无误的绕过了每根银针的轨迹。 幽齐随手扬了把毒粉,袖中匕首滑出一截,朝青黛颈部刺来。 场外天璇宗的人皆看得大气不敢喘,台上的时玉衡目光无波,“幽掌门,你弟子招招想取我派弟子的性命。跋扈恣睢,草菅人命,你是这样教徒弟的么?” 幽朔哈哈大笑,“这不是比试吗?自然要全力以赴。时掌门这般严肃做甚?” “放心,齐儿他有分寸,不会把人弄死。” 只剩口气,也算活着。 青黛退开,指尖刚翻出一张符纸,便觉被定住了身子,无法动弹。 她睨了眼高台上的幽朔。 掌门幽朔咧开白牙,眼神阴毒。 擂台上的幽齐见状,掷出匕首,立刻催动银针,再度向青黛射去。 匕首划过青黛脸侧,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白衣道袍飘动,像流动的风。她叹息声淡淡,“你怎么还是弄坏了尤宁的脸。” 尤宁大大咧咧没心眼,但她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 自家的孩子,只有自己疼。 青黛打了个响指,修为禁制层层破开,从筑基初阶、中阶、高阶,到结丹初阶、中阶、高阶,最后停在化神初阶。 她周身骤然燃起烈火,她安然站在火光中央,高高跃起的火舌吞下每根毒针,丁零当啷掉了一地。 幽齐见她修为暴涨,咬牙,试图召回毒针,直到额间逼出冷汗,也无法成功。 “不可能!不可能!”幽齐面色大变,“这是我以修为炼成的本命法器,不可能被火融坏!你、你使了什么手段!你的修为、你、你……” “我只是个简简单单的符修,哪来手段?” 一纸符直冲幽齐脑门,青黛慢慢,“世人对我等符修有诸多误解。其实,我们会变的戏法可多了。” 幽齐识海巨疼,抽骨扒皮的痛楚像小刀,一道一道刮过他灵魂,剜出恶心发臭的污秽。 “自作恶果,反噬己身。这便是其中的一个戏法。” 青黛踢开地上银针,“你会永远永远困在在这个阵法里。你所害之人所受的痛楚,你要受一辈子。” 幽齐牙关打颤,目眦欲裂,“对、对不起,救救我,救救我!掌门救救我!是谁都好,来救救我!” 高台上幽朔猛然起身,“她的修为!她不是……!” 青黛对上他的视线,一笑,口型变化中,是另一个阵法的名字。 在场所有人一阵眩晕,脑中足足空白了几息。 幽朔一晃神,看向擂台。 他们幽琅派居然败局已定?! 怎么回事? 他忘了什么? 是谁在搞鬼! 他已是炼虚期高阶,在场唯有时玉衡与他不相上下,相互制衡。 竟还有人能不声不响地在他眼下搞鬼!怎么可能! 青黛耸肩,跳下擂台。 “第十场,天璇宗尤宁胜!” 她朝天璇弟子们身边走,一道传音入了耳,“泠芜。” 青黛停下脚步。 哦……… 忘了她亲爱的掌门师兄。 从前泠青黛做了坏事,就爱使这一招。时玉衡简直被坑得“体无完肤”。 以至他能第一时间反应青黛要用这一阵法,从而避开也不奇怪。 “掌门师兄,我知错了……”但不改。 “……罢了。”时玉衡两眼一闭就是愁,“只许这一次。” 青黛一个嗯字拖得无比长。 “………不要和我说,你想替弟子再上一回擂台。” 青黛道,“掌门师兄,你把我当作什么人?我只上这一回。” “……好。”并不相信。 天璇宗的弟子们围成一团,“大师姐,你太威风了!你居然真赢了!” “天呐!你居然打败了幽琅派的人!” “师姐太厉害了!” 青黛点头,一一接受夸奖,“你们若以后乖乖听师尊授课,也能厉害。” 赫连绥亦点头,“师尊当然是最厉害的。” 这时,半空出现虚影,“第二十场,天璇宗琅彧对上异兽派公孙鸿。” 魔尊不急着上擂台,转头看向青黛,刻意凑到她耳边,“我用不了魔气。若我死了,你要记住这一刻的我。”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0 青黛侧过脸,与魔尊近在咫尺。 随着她动作,两人发梢微妙交错,视线直白相触,一种从未有过的熟悉感自然而生。 这种过分热切而专注的视线,好像在谁的眼睛里也看到过。 青黛说,“你可以用魔气。” 魔尊笑着,“怕我死?” 青黛没看他,望向擂台的眼底有细微波动,“天璇宗粗使弟子,也是天璇宗的弟子。” “你只管活下去。我有法子护你。” 魔尊直起身,他沉默时,瞳孔更加深邃,流转亮色一闪而逝。 梦里梦外,师尊都是如此。 既果断又细腻,敢以一己之力对抗其他门派,又能把所珍视的人完好无损地护在身后。 可他做不到。 千年前,他看着全宗门惨死在他眼前。 千年后,哪怕修为登上巅峰,他也寻不回天璇宗所有人的一魂半魄。 心中沉痛难以言说,魔尊绥千百年的无奈、挣扎和痴心化作了一声轻笑,“……只管活下去,有法子护我?” “若当年的我不是废物,你们不会死。” 他黯然,“追赶了师尊千年,还是……比不上师尊的一星半点。” “你说什么?你有师尊?是谁?” 魔尊摇头,“我不会输。天璇不能输。哪怕在梦里,我也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 啪得一声,青黛一掌拍上魔尊额头,泛红的指印明晃晃,她下手是真不轻。 青黛道,“难不成那卜算符会让你走火入魔?怎么越说越糊涂。罢了,这一场还是我上。” 魔尊按住青黛肩膀,“我上。” 两人讲着话,二师兄亓洛被赫连绥捂得死死的。他一头雾水,“小师弟,你做什么?” 赫连绥支支吾吾,“呃…这个…师兄你看了这么久比赛,应该累了,歇会儿吧。” 亓洛:“……那多谢师弟?” 赫连绥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他反应快。 他再度悄悄看向站在最外围的俊男美女。 就算听不见两人说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五师兄的眼珠子快贴到大师姐身上了。 瞧瞧!还上手了! 设身处地想,假如站在那的是师尊,他与对面五师兄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天璇宗大家要互相友爱。可不能让二师兄把五师兄弄死。 很好。今天又避免了一场宗门大战。 擂台上,一半人半兽站在中央,凶狠邪笑着朝台下人挥爪,狂妄得不可一世。 底下人聊的热络,“居然是异兽派的人!他们最擅体术和近战,反应动作皆跟猛兽一样灵敏!遇上个体弱的对手,不直接把人撕成碎片啊! “对面是符修?这可怎么打?不看了不看了,待会儿那文绉绉的符修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魔尊一笑,学着青黛的动作,朝对面拱手。宽大的白色道袍飘动,确有几分文弱意味。 就是这禽兽,折断了五师兄的四肢? 半兽人:“……”突然脖子好凉。 锣鼓响,比试结束。 整个会场的修士:“……” 掌门时玉衡:“……” 从魔尊上擂台,到魔尊下擂台,半炷香时间不到,半片衣角未染血迹,那半兽人却以一种诡异地姿势跪趴在地面。 半兽人明显神智涣散,口中重复着求饶,像被困在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梦魇。 修士们:“……”你们符修原来这么可怕的吗?一个两个都杀人诛心! 世间修炼,练剑和炼丹都需极高天赋。要想修为精进,前者要求稳固道心,后者要求伶俐聪明。唯独写符,只需执笔。 可天璇宗一个两个的小弟子,怎么这般逆天! 再也不信写符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物才去修行的术法了。 不过……在第三十五场比试中,看到天璇宗的小师弟被按在地上摩擦时,众修士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点。 就说!符修怎么可能都那么逆天! 赫连绥艰难地攥紧血泊里的符纸,幽柯大笑,一脚踩上他的后背,脚跟发力,试图碾断赫连绥的脊骨。 幽柯身上的鞭伤仍在作痛,他咬牙切齿地用力,“我说了,我会与你不死不休的,天璇废物。” 幽柯脚腕骤然一重,只见赫连绥折过自己手臂,一只贴了张符的血手牢牢握住幽柯脚踝不放。 少年一眨眼,血水淌进他的眼中,也笑得烂漫,“好啊。不死、不休。” 随即幽柯的脚骨被生生捏断,他大叫着跪倒,脸色发白,迅速催动毒虫再生血肉。 可毒虫竟然不奏效! 他的修为怎么不运转了! 台下魔尊有所察觉,不自觉笑了声,“难怪……那小子被打得这么惨,你也不说话。” 他低声,莫名别扭,“我还当你不心疼他了。” 昨日青黛抽幽柯那十鞭不是单纯为了泄愤而抽。 自然是……看准了穴道抽的。 青黛视线不动,“我心疼。” “……” 当面听她这样说,又是另一回事。 魔尊高贵冷艳道,“不许。”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1 台上断腿的幽柯大叫,“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我高阶元婴修士怎会输给一个废物宗门!” 数十张符纸铺开,赫连绥单手撑在血泊里,以血落下最后一笔,“玄锁缚仙阵,开!” 金光大作,符纸以阵法中央为起点,迅速向四周铺开天罗地网。或明或暗,赤红的繁琐纹路在半空绘成复杂至极的图案。 幽柯体内修为不断流失,他徒劳地聚气,经脉却寸寸爆开。 他大哭大笑,直至五感被剥去,空洞洞地瞪眼,张嘴嘶吼也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不允许你污蔑师尊。还有……”赫连绥捧着软绵绵的半臂起身,脸上淤青肿胀,身体多处可见骨的伤口。 他周身环绕如烟雾般半透明的灵气,逐渐形成一道清晰的线引入丹田。 灵力与肉体剧烈碰撞,赫连绥伤得浑身污血,他表情痛苦,但神色坚毅。 此等境况,他的修为竟隐隐有突破迹象。 少年赫连绥掷地有声,“天璇宗的符修不是废物。” 幽琅派败局已定。 而众人眼里的废物聚集地天璇宗则在宗门大会里赢得彻底。 铜锣响彻会场,少年脱力跪倒,喃喃,“师尊……” 青黛一动,手腕却被人大力攥住。 力道不断收紧,像在用力抓住一场虚妄的梦境。 身后人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师…尊。” 青黛回头时,魔尊的表情已相当难看,血色从这张脸上褪尽,他嘴角紧抿,指尖震颤,“那个法阵……不可能……赫连绥为什么会知道?我明明不知道…为什么?” 玄锁缚仙阵。 虽然台上的赫连绥使了个半吊子的阵法,但他绝对、绝对不会看错。 这是一千八百年前师尊以身献祭,封印魔头宴丰的上古阵法! 既然是属于他的梦境,他未曾主动改变的东西,为何会出现了偏差? 明明在此之前,梦境里的每一处都和他记忆里分毫不差。 “我教的。你先松开。” 青黛反手燃了张符,“阿绥要渡劫了。” 魔尊不顾手掌灼疼,执拗地抓住青黛。血丝攀上他眼珠,魔气和邪性浮现一瞬,随即立刻被压制下去。 他说,“是梦吗?师尊。” 青黛叹气。 阿绥还在擂台上,本该果断弃小黑而去,可…… 青黛侧身,用原音对亓洛传音入耳,“带着你三师妹和四师弟上台护法,助阿绥渡劫筑基。” 亓洛一凛,一手拎一个,迫不及待上台,“弟子遵命。” 青黛留下一丝元神护法,随后反握魔尊手腕,“至于你……” “跟我走。” 两人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们又回到了初见的那棵桃树下。 青黛一推,魔尊直愣愣地撞上枝干,“这里不会有第二人听到你的话。你可以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她恢复了真身,有一搭没一搭地戳腰间晴水绿毛笔,“莫不是魔气压抑久了,入魔的程度更深了?怎么喊我作师尊?” 魔尊低头,已冷静许多。 他触摸手下桃树的粗糙纹路,看见的、听到的、闻到的,触到的一切都无比真实。 魔尊不敢抬头看青黛,他体内魔气疯狂涌动,表面平静道,“泠宗主,你听过神器浮生梦吗?” “浮生梦?”青黛轻声自语,“传闻中可以将修为大能困死在梦境中的上古神器?” “不过,从未有人真的见过。” “困在梦境……哈哈。”魔尊仰头笑出声,“难不成真是我低估了上古神器么?哈哈哈哈哈哈。” 魔尊的笑中混杂着癫狂和不甘,逐渐成为近乎疯狂的大笑,甚至结界内的空间都产生了片刻的扭曲。 听起来…却很可怜。 青黛一眯眼,半弯腰,径直捂上魔尊的嘴,“……你想要浮生梦?” “多大点事?不许一副要死要活的脸色。” 魔尊摇头,一身白衣逐渐变回深色,五官身型也变回自己的模样。 他抚上青黛的手,无声抬眼看青黛。 深邃凤眼中的黑纯粹而悲伤,“我想要我的师尊。” 这双眼睛…… 好像阿绥。 可要说像,又并非一模一样。 眼中的灵魂,相差得太多太多。 青黛用力捏他下半张脸,哄这位“一百零八岁”的小魔物,“好好好。你为天璇赢了一局,我帮你找师尊。” “哈哈。”魔尊仰倒,开始胡言乱语,“不要。要你。” “小魔物。你怎还得寸进尺?” “反正是梦。不如我们在天璇宗办场天下皆知的婚宴如何?把活着的太华门派全部弟子都请过来。魔头宴丰不是爱凑热闹,总喊着攻下太华么?也请来。哈哈。” “………”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2 结界中的空气瞬间沉寂,两人细微的呼吸声放大数倍,属于大乘期强者的威压迎头压下。 “婚宴?和谁?”青黛嘴角抿直,手下越发用力,“你……是在调戏我?” 魔尊仍旧一双笑眼,被捂得喘不过气,他呼吸渐重,执着把每个字说清楚,“真心求娶。” “诛魔大战时,你便不愿听我的。”他眼中的苦涩太沉,沉到压弯了眉眼,“在梦中,你也不肯依我一回吗?” “你不愿嫁么?这可是我的梦。”魔尊小声嘟囔,低沉声线下意外透出几分少年人的委屈和无助,“什么破神器。造个这么真的梦做什么?” 他的眼珠缓慢转动,最后落到桃树地上盘根错节的根茎,“可怎么办呢?哪怕在梦中,我也不想强迫师尊。” “……”青黛一挥袖,展翅欲飞的银色面具重新覆上魔尊的脸。 她松开手,站直,“想要浮生梦就直说,我又没说不帮你抢。别再胡言乱语。” “十日后,合墟秘境时隔千年再度开启,浮生梦就在那。我会和你一起去。” 合墟秘境? 魔尊一动,有了点反应。 按他记忆中发展,当年宗门大会后,师尊被罚关了五十年禁闭,大师姐修为连跌几阶,五师兄落下终身残疾,天璇宗受到重创,宗门内无一人进入合墟秘境寻找机缘。 后来,进去的修士皆寻得了无数上好的机缘和秘宝。修为大跨越的修士更是不在少数。 这合墟秘境确实玄妙无比。他苟活的一千八百年里,合墟秘境只开了两次。 第一次,师尊被关禁闭,他无心寻宝。第二次,他听说离合墟秘境千万里之外的聚魔渊有寻魂入体的法器,便毫不犹豫地改道去了聚魔渊。 可笑,他最后竟拿回了个没用的废铁。 而正是魔尊第二次没去成的合墟秘境,让正道修士寻得了对付他的浮生梦。 此去合墟秘境,倘若他能在里面找到复生师尊和天璇宗所有人的机缘呢? 倘若……倘若…… 魔尊苍白的手按住脑袋。 事关师尊的生死,早就拔除心魔的识海竟开始隐隐作痛。 心魔癫狂不止,尖锐而大声地骂他是一事无成的蛀虫废物。 重复一遍又一遍。 血淋淋的灵魂再度被撕咬得支离破碎。 魔尊按响指节。 是梦,就是了罢。 护不了千年前的师尊,总要护好眼下的她。 魔尊一笑,眼神中的疯狂尽数褪去,换做了青黛熟悉的模样,他伸手卖乖,“泠宗主,我知错了。我跟你去。” “你真是…比尤宁她们还会变戏法。”青黛没理会他的动作,解开结界往天璇宗方向走,“大逆不道的小魔物,下回再敢到我面前胡言乱语,我就拿缚仙阵捆你。” 魔尊一手放到脑后,既不紧张也无畏惧,“捆了就可以成亲吗?” 想明白了许多事,魔尊倒松弛不少,“勾引”青黛更加得心应手。 青黛握紧腰间玉笔,竖起两指抵到唇边,默念咒语。 “泠宗主,我方才说……呃!” 那梅树像活过来了似的,粉嫩的枝条伸长,狠狠抽了魔尊一鞭。同时,脚下树根拔地而起,盘旋着缠绕上魔尊脚腕。 魔尊脸上面具被打偏,下巴迅速浮起一道红痕,他不慌不忙扣回面具,“原来师尊害羞是这样的。” 树根骤然收紧,把人倒挂枝头,魔尊没使力,随着清风摇晃,鼻间全是天璇宗熟悉的桃花香气,师尊超然飘逸背影还在眼前。 好安宁。 他认了。 就算耗尽魔气,他也要做完这个美梦。 魔尊笑着,面具咔嗒一声掉到地上。 他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张扬。 “……小师弟?” 在宗门大会前被安排去种地的尤宁和琅彧扛着锄头终于回来了。 尤宁惊恐,“亓洛那小子不是传音给我说你赢了比试,还筑基成功了吗?谁把你挂在这的?还笑得跟走火入魔似的?” 魔尊看了两人一眼,柔和道,“……大师姐,五师兄,好久不见。” “妈呀。这么乖?”尤宁一把丢开锄头,撸起袖子准备爬树救人,“小阿绥,你不会真的犯大事了吧?!” 琅彧也担忧,“有师尊在,天璇之内,无人可伤我们宗门弟子。是……师尊做的吗?” “小师弟,别害怕。师尊最是心软。我们这就帮你去劝劝师尊。” “好啊。”魔尊扬唇,天真地看他们,“那就有劳师兄师姐去劝劝师尊……答应我的求娶。” 啪唧,尤宁摔倒,她颤颤巍巍,“你你你……” 魔尊慢悠悠,“说笑的。” 两人半信半疑,毕竟…… 瞎子都看得出小师弟觊觎师尊了多年,聋子都听得见小师弟一靠近师尊就狂跳的心,瘸子都追得上小师弟一跟在师尊身后就扭扭捏捏的脚步。 魔尊一笑,树根竟蠕动起来,听话地把人完好无损放回地面。 一袭黑衣长袍,衣袂飘飞,像流动的夜色。他捻起肩上半片梅花,放到唇边轻嗅,“我乐意,自愿的。” 尤宁憋了半天,“你怎么穿小黑的衣服?” 琅彧看着他近似邪魅魔修的轻佻动作,“你好浪哦。” 魔尊静静地立在梅花树下,心境已然与从前大不相同。他目光掠过青黛远去的方向,但笑不语。 而这边真正的小师弟,正兴高采烈地满场找青黛。 他一个修为停滞了几年的废物,不仅在整个门派面前为天璇宗赢了比试,还成功渡劫筑基了! 这是不是说明…… 他离师尊身边那个位置,更近了一点点。 赫连绥面红耳赤,脸上红晕和淤青交杂,看起来十分滑稽,他却第一次高高扬起了头。 “师、师尊!” 见到熟悉身影,赫连绥甚至忘了用术法和修为,迈开腿一路狂奔,“师尊,我有话要说!”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3 跑到青黛面前,少年忙用干净衣袖擦去脸上血迹和细汗,他忐忑地揉搓自己脸蛋,“师、师尊…..” 红衣女人站在竹林下,面色平和,她仍在把玩腰间玉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让人无法窥探其真实内心。 青黛闻声抬头。 她再度听到“师尊”两个字不免头疼。 似乎是怕眼前人也跟那小魔物一样胡言乱语,青黛漫不经心地堵去赫连绥未尽之言,“小阿绥。” 专心修炼和养崽的天璇宗宗主显然不太懂怎么面对和回应他人的超出寻常的感情。 青黛苦苦思索了半晌,拿出哄孩子必杀技,“可有想要的秘籍和法宝?师尊……也帮你抢来。” “也…..抢?”赫连绥懵了,脸上红晕更甚,他犹豫道,“弟子不想要那些。” 不想要秘籍和法宝? 青黛慢慢与赫连绥对上视线,他的眼型线条流畅,紧张时会微微张大,露出黑澄澄的瞳仁,既有少年人的纯真,又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浓烈渴望和挣扎。 那他想要什么? 青黛抠紧玉笔,开始头疼。 她琢磨着,待会儿要是赫连绥也…..大逆不道地说了胡话,那她就把人与小黑排排吊起来思过。 见师尊不说话,赫连绥脸色逐渐转白,他低头揪腰间红色飘带,把光滑的绸面揉成一团,他轻声,“宗门大会上,弟子做的好吗?” “我没有给天璇宗丢人,我、我还渡劫成功了,我终于不是筑基都做不到的废物,师尊再也不用因为我被外人非议……我、我……” 赫连绥突然说不下去,他喉咙一哽,迟疑道,“对不起,师尊。我好像有点蠢。” 只不过是赢了一场最普通不过的比试而已,他太得意忘形了。 万一师尊不喜欢他这副沾沾自喜的蠢样子怎么办….. 在听到赫连绥第一句话时,青黛愣住。 并非是因为赫连绥说了什么,而是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触动。 原来赫连绥只是想要她的一句夸奖。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 像指尖骤然握住了撞上心口的一缕清风,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胸口处只余下吹皱的衣领。 赫连绥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不动。 一丝凉意戳上他的额头,女声轻笑,“阿绥,你一直做的很好。” “没有宗门大会,没有渡劫筑基,你也是很好的阿绥。” “叮——任务达成进度35%” 毛子哟了一声:一句夸奖涨了20%的进度哎! 毛子开始转动它不太灵光的智脑:少年绥进度给的真痛快。反正是同一个进度条,你别整那个时间管理、平等博爱了,直接霸道师尊强制爱。脸红易害羞的少年绥他不香吗! 青黛心里对这个世界隐约有了猜测,她难得认真:不能单线攻略。你指望魔尊绥给一个梦中人多少进度?别慌,他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毛子:想一次泡两个就直说。 青黛一巴掌扇飞毛球:我看你也风韵犹存。 赫连绥拼命睁大眼睛,咬紧牙关,不肯抬头。 师尊向来对天璇宗的人都很好、很好。可师尊个性自由散漫,从未单独跟他说过这样真挚的话。 赫连绥,“我、我…..” 说不出话。他泄气,揉眼睛,“师尊,阿绥明白了。” 青黛松了口气,自家亲弟子就是比较乖,不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赫连绥正色道,“师尊喜欢怎样的道侣?” 青黛:“……?”玉笔再度被握紧。 见师尊脸色不好,赫连绥整个人爆红,他超大力摆手,差点把重伤未愈的自己给撅飞,“不是、不是!师尊,弟子不是那个意思!” 赫连绥舌头打结,“不是!弟子没有不知廉耻地冒犯师尊的心思!”其实有,但不敢说。 青黛笑吟吟,等待他的解释。 赫连绥双手并用地比划,“弟子、弟子是在宗门大会前,听见一群修士在和掌门说师尊的婚事,我这才、这才想问问师尊的想法……” 他逐渐苦涩,“毕竟是未来陪伴师尊一辈子的道侣。” 师尊和一辈子,听起来就叫人心口发烫。 掌门师兄? 青黛若有所思,转而问了赫连绥另一个问题,“你们喜欢怎样的?” 毛子摔瓜子:你这给娃找后爹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喂! 赫连绥表情僵硬,暗暗咬牙。 谁都不喜欢!都讨厌!没有人能配得上师尊! 青黛哎了声,似乎在认真思考,“从前你不是一心拜入凌霄剑宗吗?找个剑修做你们师尊的道侣如何?” 赫连绥还是藏不住表情的年纪,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压在嘴角,他用力咬唇,似要冲上去把凌霄宗的所有剑修的咬死,他哼道,“不好。整日练剑,硬邦邦的,一定不会体贴师尊。” 不像他,记好了师尊所有喜恶,绝不做会让师尊不开心的事。 青黛点头,“那碧落宗的丹修也不错。他们一枚仙丹千金难求,往后天璇宗定不会缺你们零花的碎银。” 赫连绥忙道,“他们花钱必定大手大脚!万一连累天璇,把天璇败光了怎么办!而且……弟子写符画画也可以赚钱!” 这回急得赫连绥直接明面拉踩。 竹林下的女人悠悠拂过一片竹叶,红衣与周围清雅竹林形成鲜明又和谐的对比,斑驳光影在她脸上跳跃,不似人间色,更像画中仙。 赫连绥躁动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只痴痴盯着青黛看。 青黛笑道,听不出是玩笑,还是真心话,“瞧,他们都过不了天璇弟子的眼,怎配入我天璇宗的门?” 毛子:….更像给娃找后爹了。 青黛扇飞毛球加一。 赫连绥心中郁气诡异地有所消散。 是。 他也许是世人眼中的废物,没有剑修的强悍战力,也没有丹修的万贯家财。 但……天璇的弟子一定更喜欢他!!! 这一点,没有人能胜过他! 那边魔尊莫名打了个喷嚏,慢条斯理地戴回面具。 十日后,合墟幻境的入口。 魔尊抱臂,不悦,“为什么要带上他?” 他忽略了后面站着的一小排天璇宗师兄师姐,单独针对赫连绥。 赫连绥忙前忙后帮青黛准备行装,抽空回嘴,“我是师尊的弟子,本就该陪着师尊来。你又算什么?” 魔尊换了一身黑衣,罕见的银丝暗纹织成繁复而神秘的图案,看起来比从前那套更加华贵,冷冷睨他,“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赫连绥。”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一说起说赫连绥的名字,就有种难以名状的厌恶,像块擦不掉抹不去的丑陋烙印。 赫连绥握拳,心底竟产生了共鸣般的冷意。 他从前也很讨厌自己,讨厌他作为赫连绥的全部。可遇到师尊后,他才拼尽全力地去做那个“很好的阿绥”。 这小黑,为何会像从前的他,甚至更甚、更甚。 眼见两人又不对付,青黛径直迈入幻境,扔下一句,“继续吵。要是高兴了,打一场也可以。” 两人噤声,紧随其后。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4 青黛一脚踏入幻境后,四周景象突变,远处群山环抱,峰顶云雾弥漫,近处则一片广阔花海,各色花卉足足有半人高,诡谲艳丽。 “师尊!”赫连绥拨开缠在他腰侧的向日葵,艰难向前走。 不消一会儿,白衣少年全身蹭得红一处,黄一处,粉一处,他顶着五花八门的脸毫无知觉,“我们是要去找那个传说中的神器浮生梦吗?” 青黛没回答,魔尊顿住脚步,语气不明,“废物,你中毒了。” “……”赫连绥不信,试着调动修为,发现灵力流转自如,并无异常。 赫连绥哼了一声,牢记师尊的话,不打算理会他。 此刻,魔尊表情隐在面具下,眼神却难以形容的复杂。闪烁的微光中,既有一丝对即将发生好戏的期待,又有片刻的不安与抗拒。 真好奇啊,少年的自己会怎么做? 师尊…..又是什么反应呢? 赫连绥埋头走,忽然一人带着熟悉气息的手抚过他侧脸。 那只手在他脸上游走,滑过他眉宇,又顺着鼻梁往下,最后捏起了他的下巴。 赫连绥傻了,结结巴巴,“师、师尊?” 面前女人眉头轻蹙,用指腹擦去赫连绥脸上花粉,动作无奈地晃他下巴,“小阿绥,你中毒了。” 赫连绥瞳孔一颤。 他他他他…..中毒了? “唔。”青黛松开手,自然凑到赫连绥的脸边,上下端详这一张脸,“这毒暂时解不了。” 师尊都解不了的毒….. 心思百转千回,赫连绥悲观地想,能死在师尊身边,其实挺好的…. “哼。”旁边的魔物在取笑他。 赫连绥握紧拳头。 不可以。他绝对不能死。 至少…..把那天天黏在师尊身边的无耻魔物先弄死再说。 赫连绥的杀意已起,迎头被青黛拍了一掌,“怎么?解不了毒就要弑师?” “师尊,我….” 青黛凝目看赫连绥表情,她眼中并无担忧,反而兴味盎然,“拜入天璇宗,你可有后悔过?” 赫连绥一呆。 这……是要他交代遗言了吗? 魔尊毫不遮掩,直勾勾看青黛。 赫连绥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巴一张一合,“从未后悔。” “为何?你从前不是想做个威风凛凛的剑修吗?” 赫连绥咬牙,不太想说,可嘴巴居然不听使唤地开合,“我、我想做剑修,是因为从小父亲兄长都憎恨厌恶我。若、我拿起最威风的剑,走到了顶峰的位置,他们、他们一定可以看得到我。” 魔尊心境平静无波,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看到青黛脸上近似于疼惜的表情,他才微微皱起眉头。 赫连绥满头大汗,继续说,一字一句,“可现在,我只想做师尊的弟子。” “师尊……”赫连绥眼睛血红,额角青筋凸显,极力克制眼眶要滚落的泪,“师尊比我过去的一切都重要。” “我不需要任何人。” “只要师尊眼中有我,赫连绥愿以己元神为引,立誓于天地,敬师尊如恒,守师尊长生。” “叮——任务达成进度50%” 魔尊哂笑。 中了这么大剂量的真情毒,居然还是不敢说出“爱”之一字。 真窝囊啊赫连绥。 真窝囊,十八岁的自己。 会后悔的。 就像现在的自己。 青黛叹气,擦去赫连绥的眼泪,“哭什么?” 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抖了个干净。赫连绥闭眼装死,他封住自己全身筋脉,勉强夺回了一点身体控制权,他语速飞快,“我中毒了。师尊就当我脑子被毒坏了吧。” 师尊是什么神仙人物,他竟敢妄想陪师尊一辈子?他怎么敢的? 见赫连绥顿生退缩之意,魔尊指尖收紧,不自觉敲击手臂上的玄铁护腕,发出笃笃的沉闷响声。 “……”良久之后,魔尊出声,“泠宗主。” 青黛应声,“什么?” 魔尊淡淡,“赫连绥心悦你。” 此话一出,面前师徒两人皆一动不动。 魔尊唇线上扬,笑容难以捉摸,“咦?看不出来吗?我以为赫连绥爱慕他师尊是人尽皆知的事呢。” 体内潜伏的毒性逐渐加强,赫连绥拼命调动全身灵力抵抗,一时腿软跪地。 他仰头,恶狠狠瞪魔尊,“你、你……” “休、休要……” “……胡、胡说!” “不喜欢?”魔尊转头,温柔地看青黛,“泠宗主,我前几日与你说的婚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青黛也温柔道,“你想寻死了吗?” “……”赫连绥猛捶地面,“魔物你找死!” 他气的脸得白了,“你竟敢冒犯师尊!” “好了。我们还有正事。”青黛喊停。 赫连绥不甘闭嘴,眼神依然凶狠。 青黛轻飘飘看他一眼,“关于你的事,等出了幻境,再和我好好说一遍。” 赫连绥埋头,瞬间变乖。 青黛燃了张符,赤红色烟雾袅袅从指尖升腾,她盯了片刻,莞尔道,“真不知我们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竟然一入合墟就被困进了浮生梦的结界。” 她眼神扫过魔尊身侧,“真是有缘。” “是么?”魔尊越过赫连绥,心情大好。 他环顾四周,似乎也察觉了熟悉的灵力波动,他敛颚,神色平静,“是器灵。” 离开天璇宗,魔尊体内的魔气无所顾忌,周身汹涌暗流在怒吼。 他一脚碾过身边向日葵,自然流露对万物生灵的绝对掌控力,“把本座耍着玩,有趣吗?” “你竟敢…..利用师尊困住本座?”脚下花枝蔫蔫颤动,魔尊面无表情,“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花枝儿受不住,惨叫一声,化做了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少年,他通体雪白,气鼓鼓瞪魔尊,“是汝等擅自闯入结界,妄图夺取神器,吾明明什么都还没做!” 尖锐喊叫刺得赫连绥回神。 眼前,稚气未脱的小孩就这么被那魔物冷酷无情地踩在脚下,踩的姿势还十分熟练。 赫连绥瞥开视线,口气强硬,“是你下的毒?” 害得他在师尊丢了脸! 器灵龇牙咧嘴,“不是吾!”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5 “除了你还能是谁?”赫连绥扭回头,眼眶里被逼出来的泪意尚存,做了个凶狠的表情,威慑力却不足。 器灵果然不怕他,理直气壮,“想抢神器?吾才不会放汝等出去!哼哼!” “啊呀!” 器灵又被踩了一脚。 矮小圆滚的器灵对背上黑压压那位怵得很,它小声但倔强,“都来看啊,大人欺负小孩了。” “前辈。”青黛折下几簇花枝抱在怀中,指尖用力一碾,在指腹留下彩色粉末,“您估摸有五千岁了吧,这么欺负我徒儿,确实不好。” 五千岁的…..小孩? 赫连绥僵硬转动视线。 器灵鼓起脸,“汝是谁?吾主的真情毒为何对汝不起作用?” 青黛单手捏指成诀,原本绚烂的花田瞬间失色、枯萎,从生机勃勃变做了死寂的荒漠,漫天风沙狂舞,混合苍凉与压抑的寒意,像大战后残存的废墟。 猎猎风声中,她不见丝毫凌乱,淡笑,“前辈,您是想和符修玩阵法吗?” 浮生梦的结界内到处是阵法,幻境是,真情毒也是,解阵的阵眼一环扣一环,若非进来的是一位大乘期的符修,或许真难以和那五千岁的器灵硬碰硬。 而真情毒阵的阵眼就在面前这位器灵身上。 在….黑衣魔尊脚下踩的正中心。 不知是巧合还是无意,魔尊控住了阵眼,刚好方便青黛解阵。 青黛眸光流转,唇形微动,“阿绥。” 魔尊率先侧头,视线轻轻掠过青黛的脸。 青黛眼瞳温和清亮,纯粹而直接地注视着他。 注视着…..他? 魔尊心头异样。 他不经意瞥过赫连绥,那人正警惕瞪着他脚下器灵,似乎对青黛的声音毫无反应。 魔尊:“…..”怎么回事? 器灵不甘地哼哼,“这位浑身滋滋冒着魔气的家伙,也是符修不成?” 魔尊抬脚,把器灵往外边踹,“看不出来?怪叫人伤心的。” 器灵嗖地一下躲到小土堆后,“哼!若吾主尚在,汝等都死定啦!” “轩辕仙不是位仁爱宽厚的前辈么?” “吾主当然是……!”器灵噎住,瞪大眼睛,“汝怎知吾主是轩辕仙!” “外界明明无人知晓浮生梦是谁所造!” 确实,浮生梦是个来历不明的神器。 但轩辕仙可是万年前赫赫有名的散修前辈,他不仅精通各类阵法,炼器的本事也出神入化。关于他的故事,早不知编做几个版本的话本流传于世间。 抛开轩辕仙无门无派,以散修的身份登顶成仙的事迹外,他还有段不得不说的风流韵事。 流传最广的版本是,轩辕仙游历人间时受了重伤,被一魔族女子所救。 轩辕仙与她相识相爱,两人低调成婚后,那魔族女子便日日怂恿轩辕仙为她复仇,杀尽正道各派。 正道自然不会任他挑衅,各派联合追杀他们两人。魔族女子害得他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轩辕仙幡然醒悟、悔不当初,毅然杀妻证道, 天璇宗藏书阁内话本垒得比秘籍还高,师兄师姐在传阅时,赫连绥也扫过几眼,他试探道,“那个与魔族女子相恋,最后杀妻证道的轩辕仙?” 器灵雪白的眉毛跟烧起来似的,它脸红脖子粗,大骂,“蠢货!蠢货!汝等都是蠢货!吾主才不是那种人!” 青黛走到它面前,尊敬地把它拎了起来,“冷静点。” “在神器的结界里下了这么繁琐的阵法,最后竟弄出来个不死不伤,反而让人吐露真情的东西。” “阵法的主人,大概也没想拿住浮生梦不放吧。” 换而言之,谁有缘,谁拿走就完了。 青黛说,“真情毒…轩辕前辈想必是有遗憾未了。” 器灵双腿一蹬,蛄蛹几下,“哼!外头的人都懂什么!什么被魔族美色诱惑!吾主轩辕与阿月明明是青梅竹马!” “用心险恶之人觊觎吾主轩辕所炼神器,没日没夜追杀他,震碎了他的丹田,挑断了他的手脚!可怜阿月小小剑修,为了吾主一念入魔!” 器灵哇得一下哭出声,“外头传的什么烂俗的故事!他们明明不是那样的!” 青黛给他抹眼泪,“我们相信你。” “吾主被伤至如此,阿月自然不甘心。她疯狂修炼,日日寻找仇人报仇雪恨。阿月甚至不惜……不惜修习杀人夺宝的阴损魔功。” “传到正道门派耳中,阿月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各派围攻阿月,就在穷途末路时,吾主撑着病体,赶来把阿月封进了浮生梦。” 在场三人隐隐有了猜测,果然器灵继续,“吾主骗了他们所有人。” “吾主骗他们阿月死了,其实阿月只是被藏起来了。” “阿月杀人入魔已成事实,吾主不能替她脱罪,于是……吾主就把阿月送回了过去。” 青黛眸光一亮,“送回过去?此等逆天而行的法器竟真的存在。轩辕前辈是想让阿月回去改变自己入魔的轨迹?” 器灵吧嗒吧嗒掉眼泪,“是……可纵然吾主给了阿月选择,阿月还是……在吾主重伤之日,入魔了。” “她……呜呜呜呜,她怎么可能对吾主视而不见!要护下吾主,她没得选呜呜呜呜……” 青黛叹气。 后面的故事很好猜。 阿月依旧入了魔,走出浮生梦,她将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追杀和被她连累的爱人。 于是她耗尽魔气,在浮生梦里消散。 起码,这是爱人最后为她打造的家。 而轩辕仙为世人留下了浮生梦。 浮生梦只是个容器。 爱恨怨悔嗔痴,才是时光流转的钥匙。 魔尊眼神低垂,按捺心中情绪,手掌比护腕玄铁更凉,已抖得握不住,“浮生梦,不会把人困在梦中置于死地?” 器灵跳下地,昂起脖子,“什么梦?少看点外头的话本!浮生梦不是诛魔,是拯救!” 魔尊识海剧痛无比,每处意识都在颤抖,如利刃划开灵魂的血肉,他脑中发出嗡嗡哀嚎,刚张嘴,呕出一大口血。 他一度失声。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6 一千年前,诛魔大战。 赫连绥照例打扫完师尊的竹舍,特意去天璇宗山脚下折了一枝长年不败的梅花。 今日,是师尊出关的日子。 赫连绥将梅花放在床头,傻傻地盯了许久,长年灰蒙蒙的神色终于染上细碎亮光,像在潮湿木片上燃起的火,湿冷且不安定。 待会儿见到师尊,他要说什么? 说尤宁师姐不再躲着人,愿意出门了; 说朗彧师兄不再卧床不起,重新学会了行走; 说其他师兄师姐在拼了命地修炼。 说……天璇宗的所有人都很想她。 胡思乱想了半晌,他厌恶缩手,连连后退。 都是因为他没用,才会害得师尊被掌门关禁闭。 师尊会生他的气吗?会后悔把他带回天璇宗吗? 窗外骤然昏暗,在赫连绥脸上遮下冰凉阴影。他发了一会儿愣,扯开笑脸。 在师尊面前,要开心才是。 凌乱无序的脚步声打断寂静,昔日笑脸盈盈的二师兄亓洛白袍染血,跌跌撞撞,“阿绥!逃!快逃!” 赫连绥迷茫:“什么?” 亓洛语速很快,喘气声粗重,“魔头宴丰率千万魔军攻上了太华门派,五宗所有修士皆拼死迎战,寡不敌众…..玄灵宗宗主和碧落宗宗主已陨落!阿绥,你快离开,随便去哪,快离开天璇宗!”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陨落? 可那两位宗主是太华战力前三啊。 赫连绥不动,死死盯床头梅花,眼睛血红,“师尊呢?” 亓洛,“阿绥…..” 赫连绥扭头,“师姐师兄们呢?” 亓洛一愣,咧开往日友善的笑脸,他轻快道,“小阿绥,我们不能退。” 赫连绥二话不说,从储物袋里掏符纸,“你们都要战,却让我一个人逃!” “我也是天璇的弟子,要死就一起死。” “傻子。早知你是这反应。”亓洛无奈,轻声,“是师尊叫我来的。” 赫连绥动作停顿,随即更着急把符纸拢好,径直往外走,“我们快去找师…..” 身后之人轻吟咒语,灵光汇聚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挡住赫连绥去路。 赫连绥僵在原地。 这道灵力,属于天璇宗宗主泠青黛。 亓洛头疼道,“师尊叫我把你们全部送走。可你们啊,没一个听话的。尤宁那小妞,还扇了我两巴掌。哪来那么大劲儿…..唔,这个就不说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由笑语逐渐认真,“阿绥,你是最后一个了。要活着。” “啊——若你见到了师尊,可要替师兄师姐赔个不是。” “守不住天璇,是我们太没用了。” 天色模糊,赫连绥不知一个人在结界内待了多久。 他跪倒在地,浑身是抵抗结界的斑斑血迹。双眼干涩,眼皮颤动间犹如利刃切割,“师尊…..别抛弃我…..我还有用,我可以……战……” 忽然,结界边缘一闪,灵光渐弱。 赫连绥笨拙抬头,眼神越来越冷。 他抬起手臂,用变出的匕首划开胸口,面不改色地拿心头血破开结界。 赫连绥一路跑,在修士堆成的尸海里,他看见了爱漂亮的大师姐被刺穿了另外半张安好无缺的脸,他看见善良开朗的二师兄身首异处,他看见了天璇宗所有弟子元神消散,荡然无存。 还有他念了五十年的师尊,在疯狂燃烧修为,以一己之力对抗魔头。 红衣身影决绝,侧脸平静而坚定,灵气如狂暴的烈焰,席卷着一切,包括她自己。 “师尊!”赫连绥声嘶力竭地喊,“求、求你,看阿绥一眼!” “别、不要!不要!” 灵力与魔气对冲,赫连绥无法靠近半步,再怎么做也是徒劳,半空的红衣身影并没有回头。 他不明白,一向随性随心的师尊为何能这么决绝狠心地赴死。 他唇色苍白,重重磕在太华门派的石阶上,“求求师尊,不要丢下阿绥。求求师尊,不要丢下我……” 一只手拉住赫连绥,掌门时玉衡亦受了重伤,他强硬把人往回拽,“不要阻碍你师尊。这是她的决定。” 赫连绥扬手,将匕首扎进掌门小臂,“别碰我!” 掌门眼神很冷,已然明白泠芜注定会陨落。他用一只手去抓赫连绥,“你想让你师尊抱憾而去吗?” 掌门右臂滴血,他指着远处的尸海,“她托付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天璇弟子要活着。你懂吗?” 赫连绥边笑边咳血,他无所谓地抹去脸边血迹,“我一定要陪着师尊。元神消散也罢,死无全尸也罢,待下了地府,我再和师尊认罪!” 说着,赫连绥支起身子,往回走。 如往常般淡然而略带凉意的女声传入他耳中,“阿绥,听话。” 赫连绥熬红了眼,不肯落泪,他小声,“那师尊你看我一眼。” 女声叹,“不看。” “阿绥,我说过,握笔写符也可以很厉害。” “瞧,师尊我拯救了苍生。” “这招不可以学。最后…..活下去,阿绥。” 赫连绥跌坐在地。 他看见璀璨灼眼的烟火爆开,暖金色的灵气如薄雾笼罩了整个太华。 结束了。 师尊甚至连一片衣角都不愿留给他。 赫连绥极度痛苦地蜷缩,他听见了自己识海裂开的声音。望着眼前的一切,他浑沌不甘,又清醒着绝望。 又被丢下了。 他跪倒在石阶上大哭大笑,喊到力竭,比死亡更可怕的感觉笼罩了他的五感。 是荒芜。 赫连绥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他起身,一言不发。 安葬了天璇宗所有人的尸体,他主动进入了魔域。 哭喊没有用,他要把师尊找回来。 入魔后一百年,他依旧是个废物,麻木地接受欺凌、打骂和践踏。 入魔后五百年,他心魔丛生,有时会突然狂躁,几乎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为了他所爱之人口中的“活下去”,他封印了这一切情绪。 入魔后一千年,他成了世人皆惧怕的魔尊,却对“活下去”感到寥寥无趣。 直到,进入浮生梦。 他本以为是死前一场迷途美梦,可….. 器灵哇哇大叫,“吾可没对汝下手,汝怎么吐血了!” 它眨巴眼睛,“不是吾干的!” 青黛将信将疑,恭敬伸手,“前辈,能把浮生梦交给我们吗?” “哼!不给怎么样,汝要硬抢不成?” 青黛为他鼓掌,“前辈!您怎么知道!” 器灵气成球,“来啊!” 一眨眼功夫,青黛一手拎器灵,另一只手托浮生梦。 灯盏中心幽幽燃着蓝光,周遭有灵气波动。 器灵不服地鼓脸,“看吧。不是吾不给,浮生梦本就只能使用两次,一次被吾主用了,这剩下的最后一次也不知道被哪个混球偷偷拿去用了!” 它晃荡双腿,“现在浮生梦就是个普通灯盏罢了。” 少年赫连绥蹲在一边捂着嘴,生怕自己再说些不该说的话。 魔尊则抚着面具出神。 倒是谁也没把心思放在神器上。 青黛一笑,“阿绥。” 少年绥依旧没反应,魔尊用力捂紧面具,按到指尖失去知觉。 目光与青黛一触,他迅速闪躲开。 他自卑又怯懦,惧怕从师尊眼里看到失望和冷漠。 赫连绥永远做天璇宗的小师弟。 他来做那个惹人厌的魔物。 青黛步步走近,招摇红衣入眼,她难得强势,“你…..不想见我?” “那你是为谁而来的呢?” “赫连绥。”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7 魔尊牙关紧闭,周身肆虐的气息奇异地平静,他死死克制,直到至不再泄出一丝魔性。 他强迫自己对上青黛视线,“你在叫谁?” 青黛只是看他。 魔尊冷静拭去唇边的血迹,“我不是…..” “阿绥。”这一声却不是在叫他。 赫连绥噌得一下站起,“师尊,弟子在。” 青黛递过浮生梦,“护好神器,你先去和师姐们汇合。” 赫连绥看向魔尊,又看向青黛,最后闷声点头。 红衣女人指间转动玉笔,霎时物换星移,魔尊一偏头,两人竟然回到了初见时天璇宗的梅花树下。 魔尊冷冷,“宗主这是何意?” 咚得一声,树上掉落的断枝砸到魔尊头顶。 魔尊:“……” 罪魁祸首本人理直气壮,“长大了,连师尊都不喊了?” 青黛一挥手,魔尊脸上的银制面具化作千万荧光散去,宛如纷扬的细雪,“还是要把你捆起来才肯说实话?” 魔尊猛然以手挡脸,不说话。 “先前我只怀疑你来历,可见到浮生梦的一瞬间,我才敢确定。”青黛逐渐凝眉,“你再怎么压制修为和魔气都没用,那灯盏里分明有阿绥的灵力。” “寻常人入魔皆抛弃正道,全靠魔气修行。可观你灵气走向,你分明还在坚持修炼符法,任两气相冲,损伤你神志,你也不肯放弃灵修。” “你……可有苦衷?” 青黛看他眉心浮现的黑色魔纹,“若你有苦衷,为何不敢认我?” 到此,魔尊哑声笑,“……是赫连绥又如何?”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赫连绥。” 青黛自然道,“我知晓。你是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后回来的赫连绥。那又如何?你叫赫连绥,就是我泠青黛的弟子。” 魔尊慢慢放下手。 曾经云纹白衣、丰神俊朗的少年,在心魔的侵蚀下模样大变。他眉宇紧簇,既冰冷暗淡又阴鸷疯狂。略显文弱的唇色加深,像吐了千万次血染成的口脂。 他掀动眼皮,衬着眉心魔纹,每处细微表情透出千年的压抑和邪性。 魔尊扬唇,“瞧见了吗?我是魔。” “一个全身经脉和骨头俱断、被送回师尊身边的魔?”青黛眼神沉静,不带笑语,只是无奈,“你既是魔,怎么还任凭别人欺负?” “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魔尊别过脸。 “…..”一段梅枝缚紧魔尊,将人重重地砸到树干上。 魔尊垂着头,乌黑发丝飘落眼前。 青黛思索半晌,“你若不说,我会把你捆到天璇宗所有人面前。我没法子让你开口,想必你大师姐和二师兄有办法。” 这俩有的是让人噩梦好几宿的损招。 魔尊依旧不说话。 青黛叹气,“入了魔就可以不听师尊的话?那我不问了。” 说着,她转身就走。 “……等、等等。”身后之人低哑开口,“……师尊。” “别走。” 青黛回头,黑衣魔尊仍被捆着,他屈下膝盖,跪在青黛面前。 时隔千年,仅仅是唇瓣相触,从心底挤出这两字,他却久久难以做出任何表情。 视线所及突然多了一片红色衣角,师尊戳他眉心,如千百年前一样,“为何离开天璇?为何入魔?是我对你不好吗?” 红衣女人自顾自,“我虽行为不着调了些,可做不来那狠心绝情抛弃徒儿之事..….” 她仰头,忽而得出结论,“莫不是我元神消散、不复存在了?” “不是。”这次魔尊答得很快,他眼神幽深,“是我的错。” “是我执意入魔。” 青黛倒笑了,“你且说说,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魔尊的面容隐在梅树下,他抬起一点弧度,直勾勾看青黛,“想让师尊一辈子和弟子在一起,永远也不抛弃弟子,哪怕元神俱散,也要带着弟子……算大逆不道吗?” “……”青黛静了一瞬,“赫连绥。” 魔尊轻声笑,“求而不得,执念成魔。” “因为一己私欲入魔,让师尊失望了吗?弟子依旧…..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阿绥。”青黛用玉笔挑起魔尊的脸,从他漆黑的视线看到他紧抿的唇,“你实话和我说,是不是心魔害了你?” 魔尊愕然。 他的心魔在师尊陨落后五百年诞生,现在不是已经挖去了吗,师尊怎么会知道他有心魔? “我没有心魔。”魔尊咬牙。 “你有。”青黛的眼神微凉,仔细看才能发现寒潭之下她裹着的宽和包容,“我说的,是十八岁的赫连绥。” 十八岁的自己怎么会有心魔? 不可能! 他张嘴,声音哽在喉间。 青黛的指尖替代了玉笔,轻柔地抚过他的眉眼,“阿绥,从踏入天璇宗那一日起,其实你从未有过片刻安心。是吗?” “阿绥,你不信师尊吗?” 一直惶惶不安,等待最终被抛弃的那天。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8 梅花簌簌落下,红艳满天,像那年决绝离去的师尊轻轻拥住了他。 魔尊的眼珠颤动,藏着茫然无措的慌张,不知怎么回答青黛的话,想辩解,又怕更惹青黛厌烦。 “我、我……” “阿绥。”青黛面容平和,嗓音潺潺,“你从来不是我随意捡回家的小孩。你是天璇宗宗主泠青黛一眼认定的徒弟。” “蠢小子。打竹牌六缺一的烂借口你也信。真把自己当个凑数的了?” 被祖师爷罚了无数次,青黛不反思。 被掌门师兄念叨几百年,青黛不反思。 此刻,青黛捏住玉笔一端,戳自己的脸,挤起小肉团,她头一回深刻反思,“我是不是要改改心大漏风的毛病?” “师尊没有错。”魔尊抬头,神情迷茫,“我……可我只不过是筋脉俱断、被赶出宗门试炼的废物。我……” “我问你,天璇宗上头五位师兄师姐,在你心中可有长处?” 魔尊绥停顿一瞬,并不犹豫,“大师姐勇猛直爽,精通各种灵巧的换形术。二师兄开朗耐心,善谋全局……” 待他说完,青黛一直安静看他,突然问道,“阿绥呢?” “我?” 他不过是天璇宗苟且偷生的废物。 魔尊眸色灰暗。 “阿绥,你眼中没有自己。” 青黛唇瓣轻抿,一贯随性恣意的脸上柔和而不失慈悲,有种超脱尘世之神性,“你站在师尊面前时,师尊的眼中是谁?” “你看得清吗?” 她瞳孔深处的倒影,正是跪伏在地的自己。 说着,青黛脸庞微微倾斜,往魔尊的方向靠近,近到青黛细长而微翘的眼中只容下了他。 魔尊默然。 “赫连绥,回答我。” 女声轻缓,一时梅花飘落的势头迅猛,朵朵撞上魔尊额头,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迎面扑来。 魔尊额角冷汗淋漓,“……是我。” 他挣开束缚他的枝条,伸手抓住了青黛垂落在地的一片衣角,紧紧攥在掌心,“师尊在看的人,是我。 “我…是天璇宗弟子,赫连绥。” 惊惶飘荡的心,沉沉砸落到那段红裙摆上,漾开缠绵悱恻的醉人弧度。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原来这么简单。 不用躲在角落里自惭形秽、顾虑重重,只需要抬头看她。 师尊不是可怜他。 师尊也在爱他。 没错了。他只要这个答案。 那一刹那,从记事起长久禁锢的洪流宣泄而出,撞得他紧绷的眉心松开。 魔尊俯身,将唇虔诚地贴上他妥帖拢在掌心的裙摆,这个动作不带半分旖旎暧昧,他只是如往常般交出他纯粹的心意,“师尊,阿绥信你。” 毛子傻眼:小阿绥一下加了20%的进度,大阿绥直接加了45%的进度啊。困扰了他一辈子的心结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解开了?你甚至没有亲口承认爱他哎! 毛子不理解:他害怕被抛弃的执念那么深,不应该是最固执、最难哄的吗? 青黛慈爱地看着自家智障系统:小阿绥或许还会幻想一点风月情爱之事,但大阿绥不敢奢求任何东西,反而好哄。 毛子干巴地瞪着它的眼珠子,不理解。 青黛用它爱看的霸总小说给毛子翻译:简单来说呢,只需要一个活着的、能喘气的我,站在他面前,直白告诉他——对没错,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青黛:再哄不好?我一死,他就老实了。 毛子:懂了。宿主玩男人,跟玩狗一样。 青黛:…… 头顶女人没有推开他,垂眼,无声看他瑟瑟发抖的模样。 清淡如水的神色里藏着许多情绪,复又慢慢散去。 半晌,青黛弯腰,拭去他额头汗水,最后停在他眉心魔纹,“我们相隔的这百年、千年之中,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魔尊摇头。 他忽而抬起眼,深邃的瞳孔里闪着近乎执着的亮光,“师尊,我现在不是废物。” “若有一日,乱世群魔起,天璇注定要舍命祭苍生,我愿……”一人赴死。 换师尊与天璇此生安然。 师尊在,天璇还在,他已……没什么遗憾。 魔尊没说完。 “什么?” 千年前,他不理解师尊的狠心决绝,千年后,他笨拙地学着师尊的模样。 情深无由,为爱不悔。 为了天璇的所有人,师尊那时的心境便大概是如此。 魔尊绥一笑,“我愿同天璇共进退。” “自然。”青黛挑眉,“你还想临阵脱逃不成?” “不逃。” 他无处可逃,亦不想逃。 千年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 两人并排坐在梅树下,青黛问道,“小阿绥,既然你来自千百年后,那时天璇宗的众人如何?” “……大家都很好。” 重来一次,只会是这个结局。 “你也好么?” “好。” “还有,你同师尊说说,你身上修习的功法为何五花八门?难怪起初我认不出你。” “……因为离开天璇后,我遇到了许多前辈。他们…自愿授我功法。” “哦。原来你有那么多前辈师父。” 魔尊坐得靠后,他隐在暗处,直视他的心上人,“纵使外人千般好,我也只有一个师尊。” 青黛转而问,“做魔修好玩吗?” “……不太好玩。”魔尊诚实地露出为难表情,“我一不小心变得太强,他们在我手下过不了两招,更没人敢同我讲话。” “……好。不愧是…呃…天璇宗出来的人。” 两人就这么在梅树下絮絮叨叨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一道闷闷不乐的声音从阴影下传来,“师尊。” 青黛以为是身边人在说话,扭头,那黑衣魔尊敛眉,银光一闪,遮去半张脸的面罩重新落回他脸上。 “师尊。” 闷闷的声线变得清晰,一道身影从坡下走近,白衣少年郁闷道,“师尊抛下我们,就是来陪他说话吗?”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9 解开了心结,黑衣魔尊舒坦得不行,他仰面倒在草地上,瞧着少年自己这副小心眼的模样就想发笑。 魔尊出声,“那自然是……和你这个筑基期废物没什么好说的。” “你……!”赫连绥虽恼,却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他争辩。 他修为低下是事实,绝不能在师尊那平白留个幼稚的印象! 青黛悄声对魔尊说,“别逼他。” 魔尊悠悠拨弄花瓣,看十八岁更纯粹的,不染邪气、仙姿玉色的自己。 绝口不提心底翻涌的酸意,魔尊绥轻弯眉眼,驾轻就熟扮乖巧,“弟子让师尊愁了这么多年,也该吃点苦头。” “……”青黛,“你倒懂事。” 少年绥最看不得有旁人往师尊身边贴。 他按捺下把人弄死的阴暗心思,从储物袋掏了几样精美的法宝,伸手捧到青黛面前,兴奋又小心,“师尊,看。” 法宝琳琅满目,皆品相不俗。 青黛没看法宝,视线落到赫连绥脸上。 少年鼻梁挺拔,唇形流畅,感受到青黛的目光,他略显局促地伸长手臂,掩饰自己内心慌乱。 短短一日,赫连绥的修为竟从筑基期初阶晋到了高阶。 “嗯。”青黛先是含蓄地应了一声,她瞅了眼身边的魔尊,似觉不妥,“小阿绥,你……” 青黛决心不把少年绥养歪,绞尽脑汁夸道,“天赋卓绝,悟性超凡。” 从未得到过师尊这样直白的夸奖,赫连绥仰头,俊脸赤红,“师尊…” “哼。”魔尊低声笑。 赫连绥:“……” 少年抬眼怒视他,才发觉那人压根没往自己这边看,只顾盯着师尊,嘴角还勾出宠溺又纵容的无奈笑意。 “……”赫连绥心里怒气更甚,用力吸了口气,把法宝随手扔进储物袋,意有所指,“师尊心善,不与魔物计较。有些魔物可别得寸进尺,平白生了痴心妄想的狂念!” “魔物”本人眉心黑色纹路一闪,光芒炽盛,大方彰显深不可测的修为。 他并没泄出半分魔气,只是示威般,“宁做魔物,也不做废物。” 赫连绥气炸。 总归两位都是赫连绥,青黛懒得插手他们之间明里暗里的互掐,正要起身,储物袋里的传讯石一闪。 是掌门师兄。 想来原剧情中魔头宴丰攻上太华门派的时间节点临近,是该与掌门师兄提前商量。 青黛以为是门派正事,毫无防备地轻抚石面,空中苍劲古朴的字体一一显现: “泠芜,有要事,议及君之道侣。” 短短一行,青黛还没看完最后一字,两道扎眼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到她脸上。 两人似乎都怕插手青黛的事会惹她厌烦,他们谁也没先开口,憋着一口气与对方较劲。 青黛回得言简意赅,“来了。” 那两道视线更加炽灼。 魔尊用力碾指尖花瓣,心思百转千回。 他既已决定以身祭阵,道侣一事,师尊若能开心,那…… 少年嗓音清亮,“师尊。你曾说,过不了天璇弟子的眼,就不配入天璇宗的门。此话可当真?” 青黛点头。 少年诚挚道,“正道五宗十六派的修士,我都瞧不上。” 青黛:“你……” 魔尊抹开苍白指腹上的秾艳花汁,起身,开口,“我倒想瞧瞧,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来天璇宗送死。” 他若身魂消散,师尊也得记着他! 师尊的道侣?那是什么东西。 青黛眼梢微挑,看两只绥莫名一致的敌意,启唇,“小孩一边玩去。” 红色衣袖一荡,修长身影消失在原地。 赫连绥捏紧腰间飘带,急恼,“我不是小孩!早就不是了!” 魔尊虽不说话,气压也很低。 凌霄宗大殿。 青黛一迈入殿中,伏案处理公务的掌门时玉衡抬头。 她看了一圈,没发现有其他人在场。 “师兄。” 时玉衡面色无波地扶正玉冠,“前几日宗门大会时,有不少修士向你求亲。” 青黛找了个位置落座,专心把玩殿内的墨玉盏,“哦。” “你可想应允?” “不。” 时玉衡埋头,“哦。” 半晌,殿中没有动静,时玉衡再度抬头,面无表情,语气疑惑,“还有事?” 青黛奇了,“师兄不多劝我几句?” 毕竟在两人年少无知、互相斗法掐架的年纪,时玉衡曾无比希望有人能管住这位无法无天的小师妹。 原因无他,师父管不住小师妹,师兄们管不住小师妹。年少的小时只能寄希望于她未来道侣。 时玉衡平稳落笔,“你心中有人。” 青黛丢开墨玉盏,坐直,“我怎么不知道?” 时玉衡笔尖停顿,自继任掌门后难得驳她,“你知道什么?” 听起来藏了点若有似无的埋怨。 青黛还要问,门外传来一阵细微声响。 他本可以不弄出动静,偏偏要殿内人听到。 是魔尊绥的脚步声。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20 时玉衡自然看懂了殿外之人的刻意,他沉声静气地问青黛,“是你藏在天璇宗的人?” 青黛神态自若,“什么叫藏?” 魔尊绥修为在大乘期巅峰,甚至比如今大乘期中阶的青黛还高一阶,所以青黛也不担心掌门师兄会看出他是魔修。 否则以时玉衡死心眼的个性,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时玉衡指尖一点,凌霄正殿的门由内敞开。 魔尊换了一身颜色更浅,偏于黑灰之间的衣衫,红玉腰封紧扣腰身。与殿内青黛对视一眼,他恭敬行礼,“散修阿随,见过太华掌门。” 时玉衡把两人互动尽收眼底,他颔首,“为泠芜而来?” 倒是直接得很。 魔尊抬眼见到时玉衡的脸,那场惨烈的大战场景如积沉的淤泥一般压上来,随手一拨就可轻而易举地把看似平静的识海搅浑。 曾经的情绪霎时卷土重来,他眼瞳一抖,胸口窒痛,他不说话,垂在身侧的手尖发颤。 忽然,感到掌间一动,他低头,一小簇红色灵力不间断地撞击他掌心,像只鲜活的小红鸟。 “叮——任务达成进度82%” 魔尊虚虚合掌。 红色灵气在他肌肤围成的一方小天地里乱窜,大摇大摆地做起了老大。 前尘已去,师尊还在他身边。 魔尊绥的心似乎随着这节奏逐渐平稳。 他不徐不疾,“若我说是为泠宗主而来,掌门当如何?” 魔尊已做好了时玉衡会横加阻挠的准备,可谁知时玉衡扫了眼青黛的小动作,“不如何。” 他合起手头公文,转而翻开下一本,“她的事,她说了算。不需要和我商量。” 青黛感激道,“掌门师兄英明大义,实乃太华门派之光!” 时玉衡闻声,弯腰从案底抽了一本陈年册子,动作行云流水,“这是五百年前,你削了我凌霄半座山头的损失登记册。劳烦泠芜师妹为太华门派之光结个账。” 青黛满脸防备,“掌门师兄,你果然话一变多就不可爱了。” 时玉衡,“说完了就回去。” “哎——我可没说完。”青黛起身,与魔尊绥站到一起,“这回是真有大事要说。” 魔尊心领神会,半空骤然浮现一片迷雾四起的荒山,正是魔尊宴丰的封印之地。 时玉衡认出那块无极老祖的封印,“宴丰?他怎么了?” 青黛接道,“封印松动,他即将破印而出。而他现世的第一件事……” “是找太华门派寻仇。” 时玉衡和青黛相互扶持多年,不需要她多费口舌,时玉衡已相信了这突然又荒唐的消息。 两师兄妹相看一眼,皆了然。 当年封印宴丰的正是他们的师父无极老祖,而千百年过去,师父他老人家早已飞升,无法再插手人间凡事。 也就是说……他们要独自迎战这位当年与他们师父不相上下的大魔头。 此事关乎重大,时玉衡只问,“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魔尊阴沉道,“六日后。” 脸上银制面具裂开一角,他轻声冷笑,“日落,酉时。” 时玉衡多看了他一眼。 从这日起,太华门派忽然秘密召回了所有外出历练的弟子,各个宗门之间来往频繁,什么压箱底的法器、丹药都一股脑掏出来。 尤宁抱着一箱瓶瓶罐罐从碧落丹宗往回走,旁边的亓洛叮叮当当抱了一捆银器,明显是从凌霄剑宗薅来的法器。 尤宁白了他一眼,“我们是符修,你拿那些有什么用?你会使剑吗小洛洛?” 亓洛笑眯眯,“不会啊。小师弟和小黑都说有用。” “不会使的刀剑有什么用?” “剑修的法器那能叫普通刀剑吗?小师弟说了,把这些弄到我们的万箭穿心阵法里,直接给魔修来个真的万箭穿心。” 尤宁咦了声,“他俩平常不对付,在师尊面前都恨不得掐死对方,这时候想到一处去了?” 亓洛啧啧,“那小黑浑身上下黑漆漆也就罢了,没想到我们阿绥掰开来也是个黑心的。” 两人走着,停下,眼睁睁看那两只又在天璇宗里掐架。 已是元婴中阶修士的赫连绥周身遍地铺满符纸,他冷哼,“凭什么要我们信你?我们绝不会把全宗门的性命放你一个……身上。” 魔尊十分想弄死他,不悦,“阿芜信我,你算什么东西?一事无成的废物就少说话。” 在外人面前,他不能叫师尊,起初也不敢直接唤她青黛,就学着别人喊她的道号。 久而久之,阿芜倒成了魔尊和青黛不宣之于口的默契。 赫连绥听到这个称呼,怒气更甚于被骂废物,他嘴角讽刺的弧度恰到好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师尊关系有多亲近。” “与你相比,总要亲近得多。” 魔尊照例反讽,将今日最后一丝剩余的灵力渡入符纸后,忽而沉默。 半晌,他盯着一边气恼一边尽力画符的少年赫连绥,出声,“你……能护好你师尊吗?” 赫连绥不想和他再吵,懒得理他。 魔尊的动作突然变得凌厉,提脚径直冲向少年绥的肩,把人狠狠踩在脚下,他淡淡,“说话。”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21 肩头一阵剧痛,赫连绥有瞬间发怔。 变故突生,尤宁和亓洛一路跑近,大声,“小黑!你干什么?快放开阿绥!” 赫连绥说,“别过来。” 与先前互看不顺眼的斗嘴不同,任谁都能看出这一刻两人的凛冽杀意。 赫连绥眸中压了一层灰蒙山色,深处蛰伏的巨兽露出凶光,他倒笑了声,“我与小黑闹着玩。” “今日酉时魔头攻上太华,还有三个时辰。师尊说的一切,都备好了吗?” 他语气理智,乖乖躺着任凭魔尊踩。可…… 尤宁和亓洛对视一眼,“你们真的没事?大战在即,不许伤害对方。” 短短六日,阿绥小师弟从筑基期到元婴中阶,强悍如斯的晋升速度称得上太华门派个中翘楚,当真是举世无双的天才。 全宗门的人对赫连绥的变化有目共睹,那年筋脉全损后毁掉的傲骨与从容,正慢慢落回到他身上。 如今又被别人不留尊严地踩在脚下……小师弟真没事吗? 赫连绥低头,仿佛没看到踩在他肩上的脚,慢条斯理地拢好赤红腰带,随即露齿一笑,“无事。” 魔尊亦语气平淡,“我只是与他说几句话。” 两人都这么说,亓洛识趣地拉着尤宁走,“不许打架。否则师尊会生气。” “嗯。”赫连绥点头,“我不惹师尊生气。” 尤宁边走边念叨,声音渐渐远去,“怪吓人的。你说他们俩,个性怎么还越来越像了……” 师兄师姐一走,赫连绥脸上没了笑意,“你想做什么?” 魔尊嘲弄道,“你师尊不在,不用装。” 他眉尾轻扬,面具下的笑声发闷,不太真切,“你居然没有跟我大喊大叫地发疯?” 稀奇。 十八岁的自己,宗门尚存,师尊还在,整日最大的苦闷与烦恼,不过就怨恨自己是个无法筑基的废物。 被踩着心结欺辱还能无动于衷,那是他在魔界浑浑噩噩地活了五百年才做到的事。 魔尊卸了点力道,眼珠滞涩转动。 或许眼前的赫连绥,真的能护好师尊。 重则满门倾覆的大战在前,白衣少年不过多陈情,只说了句,“师尊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 “我知道你很强。”赫连绥额发凌乱,表情冷静,“此次大战,若你能助我们护下宗门安然无恙,你喜欢怎么踩,就怎么踩。” “哈。”魔尊后退一步,怔怔看满地符纸,视线缓缓转动,落到天璇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听到了。 魔尊说,“记住你说的话。” 距离酉时还有一刻钟。 西边黑雾如阴冷死气般弥漫过来,太华的护山阵法一个接一个开启,道道光柱直冲天际,每个人都在严阵以待。 五位宗主一同聚在凌霄大殿内,青黛坐在最角落,从开始就没出声。 毛子被宗门上下的氛围感染得也紧张起来:青黛,你能顺利弄死那魔头吗? 那魔头曾和半步迈入仙门的无极老祖打成平手,青黛思考了一下:貌似他弄死我会比较顺利。 毛子:……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青黛于是严肃道:你说,我要是死的唯美一点,能刷满任务进度吗? 毛子:……别想嗷。你忘了魔尊绥怎么黑化入魔的? 看青黛大有打不过就躺尸的想法,毛子急道:隔壁虐文1组全是死遁的剧本,世界全崩了,人家那女主的待遇可没你现在舒服嗷。听说已经跑了99个宿主了,正急着找下一个呢。 青黛一急之下…翻了个身,继续躺:听起来挺好玩的。这个世界我死后,回去就面试那个组。 毛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要带走青黛! 青黛悠悠:你可以保证天璇的小崽子们都活着吗? 毛子:这个…不太能…吧? 青黛开始写面试简历。 毛子一个屁股墩坐纸上:我可以。 青黛满意:乖崽。死遁被黑化男主抓回去xx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可怕。嘻嘻嘻。 毛子:…… 感情青黛有把握对上魔头后全身而退,就是想不费半毛积分,从它这里坑走外挂。 它需要联系一下隔壁虐文1组。 能借一个剧本让青黛老实一点也不错。 嘻嘻。 大殿内,玄灵兽宗宗主说,“我愿打头阵。” 她是位大气豪放的美人,修为在炼虚期巅峰,仅次于合体期初阶的掌门时玉衡和大乘期中阶的青黛。 在原剧情中,亦是最早陨落的宗主。 灵兽攻势迅猛,比寻常修士皮糙肉厚,确实适合做先锋军,可大大牵制魔军兵力,打压魔物气焰。 殿内没人反对,一直没出声的青黛却说,“不可。” 玄灵兽宗宗主转身,“泠芜,你这是瞧不上我?” 时玉衡摇头,“先听泠芜说。” 青黛一打响指,空中燃了团阴蓝的火,“魔界此次来犯,他们手下前锋魔军皆是不死不伤的傀儡。硬碰硬没有用,只平白折损我派战力。” “这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其余宗主皆惊疑不定。 时玉衡看了半晌,“有无极老祖的灵力。” “正是。”青黛坐在角落,空中阴火笼下更大一团黑影,众人看不见青黛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威压层层加重。 这分明不是化神期初阶能有的压力! 青黛合掌,威压渐缓,“抱歉,为了控制师父留下的这玩意儿。我封印了一点修为。” 其余宗主傻眼,惊叹全卡在喉咙里。 化神期、中境界、炼虚期、合体期到大乘期,跨了四个大境界,她说“一点修为”? “说回正题。”容色出尘的脸上并无波动,完全看不出这张脸蛋的主人正在思索怎么往死里整那魔头,“这是宴丰的一魂。”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22 宗主们齐齐看向时玉衡。 魔头的一魂?明明有位更可靠的大弟子,无极老祖就这么把它交给了散漫无拘的泠青黛? 她可是连自己天璇宗每年的收徒试炼都不怎么上心的宗主。以至于来来去去几百年,天璇也就那么几个人。 靠谱吗?莫不是泠青黛诓他们的? 时玉衡只说了两个字,“信她。” 众人欲言又止。 青黛继续,“当年无极老祖看出封印不稳,就炼化半生修为抽了宴丰一魂。有此魂在手,可用溯魂镜留意宴丰动向。” 无极老祖的灵气不假,掌门也表了态。玄灵兽宗宗主信了大半,先前被否定的羞恼全消,俯身问,“那泠芜说,我们该如何设局?” “既然傀儡伤不得也杀不得,那就一齐捆住了。” 青黛看向时玉衡,后者心领神会,“原来先前你向我讨教每个宗门的修习功法是这个意思。” 不消片刻,时玉衡快速道,“天璇符宗派修士布阵,云隐音宗辅以五十位元婴修士作迷魂曲,务必将魔军傀儡困在战局。” “云隐宗领命。” 青黛起身,将阴火收回掌心,“天璇宗领命。” 她说,“接下来,魔军的主力会四面八方攻上太华,届时就劳请玄灵兽宗和凌霄剑宗的道友以心志为刃,护下太华净土。” “另外,每支队伍中必须有至少十位碧落宗元婴丹修随行,助其他修士恢复伤势、重振战力。” “玄灵宗领命。” “碧落宗领命。” 眼前剔透蓝光一闪,时玉衡握上本命佩剑,“凌霄宗领命。” 手下的事已安排妥当,还剩下个最大的麻烦。玄灵宗宗主玄绫罗问,“宴丰呢?我们要怎么对付他?” 时玉衡身侧剑气凌厉,他说,“我来拦他。” 宴丰少说在大乘期巅峰,单论修为,五宗之内无人能与之匹敌。 时玉衡已是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 “掌门师兄。”青黛轻笑一声,听起来很不着调,不禁让人纷纷侧目,“我才是五宗最强。被迫低调了这么多年,怎么能不让我出一次风头?” 时玉衡蹙眉,“我是掌门。” 言下之意,听他安排。 青黛只说,“师兄。无极老祖把那魔头的一魂交给了我。” 宗主们不敢说话。 他们的师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泠芜,却没有给继承太华的掌门。 这这…是光明正大的挑衅? 大战当前自家人可别起内讧啊。 宗主们,“掌门,泠芜不是那个意……” 时玉衡的语调果然冷下来,他却说,“那不是你替太华门派去送死的理由。” “谁说我会死?”青黛把玩腰间挂着的玉笔,她轻巧一挑,红光在大殿内划开一个结界,“都说了,我很强。” 结界内,除了青黛,无一位宗主能动弹。 他们可都是化神期以上的大能! 时玉衡不说话。 殿外的黑气渐浓,青黛解开结界禁锢,“我不会死。” 她笑,“师兄。你知道的,我放不下天璇的小崽子们。” 时玉衡:“……” 碧落宗主叹气,“掌门,你也说了,我们要信她。” 时玉衡握紧剑柄,“……等处理完魔军,我会去助你。你……不要硬撑。” 这是同意了。 青黛淡淡,语气轻松地玩笑道,“以我修为本事怎么算硬撑?我得把那家伙塞回地府重造。” “……” 日落酉时到,五位宗主互相拱手行礼,玄绫罗大笑,“好!杀他个痛快!” 云隐宗主抱着古筝,温吞地点头。 碧落宗主一撩头发,气派拿得很足。 青黛与时玉衡对视,轻轻点头。 山门之外,吱呀一声,某位音修踩断了一根枯枝,短暂地打破了危机四伏下的宁静。 从和师尊分开后,赫连绥就一直心神不宁。 为何会这般不安? 他焦躁地卷起符纸一角,恨不得扇自己一掌,让自己冷静些再冷静些。 “阿绥!魔军傀儡来了!” 赫连绥一凛神,气势突变,“列阵。” 得快解决,他要快点到师尊身边去。 距太华门派几座山头远的一处广阔平原,暗紫色衣袍的长发男人面色苍白,全身爬满了道道黑色的曲折魔纹,割裂得像撕裂后重组的碎片。 他声音低冷,有股腐朽的死气,“你身上有那老头的气味,我要杀了你。” 青黛站在原地,红衣摇曳得沉稳,“动手。别光说话。” “好。那你就去死。” 宴丰掌心魔气翻涌,化作怒号的恶鬼向青黛冲去,龇牙咧嘴,大有想嚼碎她的势头。 青黛手中的玉笔一转,在虚空之中划开无数泛着红光的圆圈,一口一口吞噬掉黑气。 红圈消失一瞬,接着,在宴丰周身又凭空出现,重新吐出那口浊气。 夹着红色灵力的黑气,像分不清南北,直直愤怒地往宴丰身上撞,大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怨恨。 竟快得让他躲闪不及!宴丰身上魔纹裂开细小缝隙,露出里头黑洞洞的枯骨。 全力打出的一招,居然伤到了他自己。 宴丰抬眼,将朝他而来的剩余魔气一道道捏碎,“正道的小老鼠,不过如此。” 沉闷的风拂过,青黛右肩上的红衣应声划开一个口子。 她侧脸,肩上冒着瘆人黑气。 修为居然在流失。 不愧是大乘期巅峰的一招。 青黛小声感叹,“你可能要死得更快了。” 宴丰没听清,往前走了半步,不屑嗤笑,“你说什么?” 突然,脚下金光大亮,数万只枯藤似的手抓住了宴丰的脚踝。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按在宴丰右肩,要将魔骨生生抠下来一般,“她说,你要死了。”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23 硬生生的威压闷头压下,魔纹从颈部撕裂大口,浓郁黑气从这个口子向外爆开。 宴丰不紧不慢地低头,视线所及的脚踝连着皮肉被拧碎。 他咧嘴,“要杀我,就这点能耐?” 他甚至没有动作,不过须臾,灰白的皮肉恢复如初,裂开的魔纹也逐渐合拢。 宴丰一回身,万千枯骨拔地而起,攻向那个凭空出现的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全然不顾周围的攻势,走近宴丰。没用任何高超术法,只蛮横地捏碎所有阻碍他的东西。 他步步为阵,每踏出一步,脚下繁复纹路缓缓流动,四周空间扭曲,天地灵气汇聚而来。 灵力旋涡的另一端,正是远处那红衣女人。 是她的阵法。 她……居然敢以自己为阵眼。 就这么相信她的同伴? 宴丰恶心得发笑。正道的老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他们那一套令人作呕的高光伟正? 把性命托付给别人?好蠢。 宴丰不以为意。 无极老头的阵法困不住他,这年轻女人的阵法更不可能! 宴丰只分神了一瞬,黑衣男人已近身掐住他脖子,因那不知名阵法,修为源源不断涌入男人的掌心,他竟挣不开。 隔着一张银制面具,黑衣男人的瞳孔比他们魔界地下汇聚千万年怨气的魔魄石还漆黑。 宴丰身上魔纹撕裂开,涌出的黑气齐齐缠住男人,越收越紧,大有截碎他的势头。 黑衣男人衣袍被鲜血浸湿,温热液体砸落地面,他却一动不动接下了这招。 只为狠狠捏断宴丰的脖子。 宴丰笑了一声,被掐着喉管的声音嘶哑难听,“你不怕死?” “早死过一回了。”魔尊绥亦勾唇,“更想拖着你下地狱。” 宴丰眼神闪动。 这阵法实在太古怪! 他的魔气在流失不说,对面男人的修为居然在不断增加。 此消彼长,怎么可能! 他的魔气全是他花费千万年炼化的,怎么会轻而易举被不知名阵法取走! 面对危险的本能,激得宴丰眼瞳转为暗紫色,半张脸爬满魔纹,露出扭曲可怖的恶鬼面貌。 他转动脑袋,盯着远处的青黛,“……等我毁了阵眼,再亲手碾死你。” 面具下眉心魔纹一闪,魔尊绥轻声笑,柔缓语调下裹了无尽怒火与杀意,“第二次了……你试试能不能往她那边踏出半步。” 宴丰,“……”继续被这小子困着,他胜算的确不大。 不过,他可是连无极老头都拿他没办法的魔尊!岂会任这两小辈拿捏! 宴丰大笑,以一个诡谲姿势向后仰,咔哒两声,他折断自己的脊骨,一颗脑袋咕噜噜滚远。 不等骨肉再生,一脚用力踩上宴丰头颅。他转动眼珠,余光只能瞧见大片红衣,“……哼。阵眼,你自己过来送死。” 青黛嫌弃地提起脚尖,彻底把他翻了个朝向,正正对着地面。 宴丰大怒,一张嘴,却吃了满嘴的泥土。 身体呢!他的身体呢! “还敢用这招?”青黛善良道,“老魔物难不成没发现自己修为越来越少了吗?” 宴丰眼眶充血,魔纹爬上了眼珠,他说,“你怎么做到的?这世间没人可以窃走我的修为!” 周边无旁人,青黛扬声,“大阿绥,快把他躯体封住。” 被叫“大阿绥”的魔尊,正捏着宴丰剩下的另一半,“……好,师尊。” 随后,青黛才俯身回答宴丰,“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又不是真想送死。” 她嘀嘀咕咕,“天璇的崽子和掌门师兄都等着我回去。可不能死。” 红色图腾纹一圈圈印上宴丰整颗头颅,他痛得要裂开。 这不知死活的女人!说话间对他下手的动作竟丝毫不停! 一个正道修士,心中不存一点怜悯之情,这般恶毒心狠! 他嗬嗬喘气,在躯干凝聚魔气。 青黛自然不会跟他说,这世间的确没有旁人能吸走境界最强者宴丰的修为。 可若那旁人是……宴丰自己的一魂呢? 这样可不算窃走修为,只能叫回到自己魂魄里。 而那一魂如今正在魔尊绥手里。 脚下的头颅不出声,青黛抬眼,突然道,“阿绥,他要弃了躯体,小心!” 大乘期巅峰以上的全力一击,说有移山倒海之能也不为过。 手里的一团碎渣在隐隐发烫,魔尊绥亦早就反应过来,他察觉阵法封不住,拎着碎渣消失在原地。 这是太华门派地界,不能损到天璇的草木。 “阿绥!” 青黛喊不住,往那颗脑袋上又叠了几层枷锁,“……作孽。” 此时才慢慢长出双臂的宴丰,刚支起,被狠狠压下去,从未受过这般耻辱,他破口大骂,“正道的老鼠,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青黛不为所动,继续叠阵法。 宴丰便换了一种方式,“刚才那个男人是你的姘头?啧啧,受了我爆体的一招,他可是死定了!你师父无极老头都受不住!” 青黛心里担心阿绥安危,嫌他聒噪,“什么姘头?你个老魔物有没有读过半个字的书!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就是不正当关系?我看你一颗脑袋里装的全是脏东西,张起嘴来恶臭难闻。” 青黛极少这么直白粗暴地骂人,若太华门派的人站在此处真是要心惊肉跳。 宴丰像听出了什么,“哼。不是姘头?还是你嫌我说的难听了?” “那男人可是爱你得紧。看看他不要命的打法,明白硬碰硬我们谁也占不到好,打算为了你,和我同归于尽呢。” 青黛不理会了。 “你……” 青黛打断,平稳道,“只有你会死。” 宴丰,“……” 这女人的心当真是铁打的不成?难不成他看走眼了,这女人真对那人无情? 远处划出一道空间,随后一个黑衣身影从里踏出来。 魔尊绥全身华贵黑衣凌乱不堪,血迹斑驳,脸上面具早不知所踪,长发散落,额前几缕墨发交织,他抬手拭去脸颊的血水和汗珠。 撞上青黛不同于往常的视线,他一愣,随即笑,“师尊,你是…怕我死吗?”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24 咚咚— 轻缓的心跳声逐渐有力,回响在识海。 青黛抚上心口,发愣之际,她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张血汗交织的脸。 过去数年光阴皆无声沉在他黑色眼瞳,此刻面上却多了些飞扬的神采,既是释然,也有渴望。 青黛眼睫颤动,难掩心疼。 她朝污血凌乱的男人招手,“过来。” 似是受了伤,魔尊绥走的有些慢,但他竭力把每一步都迈得很稳。 等正儿八经走到青黛面前,魔尊绥脸上笑意紧巴巴地敛去,反而笑不出来。 默了许久,他终于抬起指尖戳青黛侧脸,大逆不道地留了个不大不小的血印子。 如一捧碎雪上落了片艳而不妖的红梅,青黛眨眼,但没有躲。 魔尊绥缓缓放下手,盯她,“这是罚你扔下我一回。” 青黛虽不知前因后果,也任他发作,“我可没想过丢下天璇。倒是你,想和这魔头同归于尽?” 魔尊绥别扭缩手。 他的确想过。 因为他所在的那个现实,是师尊作为世间修为巅峰以身献祭的死局。 可这里不一样。太华门派早早做好了准备,五位宗主全都活着,师尊在,他也在。 是啊。不一样了。 魔尊绥直直看她,青筋隐现,“师尊…我、我是说……阿芜,你可愿给我一个做你道侣的机会?” “假若我不愿呢?”青黛似笑非笑。 魔尊绥眼睛赤红,他却在笑,“那我便永远做天璇宗的弟子。只求……师尊别不要我。” 青黛说,“你都如此说了,我们怎么像往日那般做师徒?” 魔尊难以喘息,他艰涩道,“对不住…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师尊……” “傻子。” 一只手抹过他脸上未干的血迹,故意作乱地迤开红晕,“阿绥呀,师尊不许你做了吗?” 她说,“我…拒绝你了么?” 像千年前一个最寻常的午后,透过天璇竹林的光影落在书册上,师尊声线潺潺,“小阿绥,若你再一副苦兮兮的丧样,我就把你丢出去了。” 魔尊绥握上了青黛手腕。 千年前,师尊没有把他丢出去。 而如今,师尊也没有拒绝他。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嗬嗬。” 地下那颗头颅眼见已经长出了半个身体,宴丰的眼神从魔尊绥出现就从没离开过他的脸。 宴丰癫狂大笑,“魔纹……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尚在世间,你又是哪里来的魔界之主?” 魔尊绥两指按上眉心。 这魔纹正是魔界之主的象征。历任魔尊继任之时,都会在无寂宫的秘渊里得到魔纹所带来的强大无比的力量。 宴丰活了上万年,哪里看不出来,他眯眼,“你,不是这里的人。” “嗬嗬。我说,哪里冒出来两位大乘期的老鼠。原来你们正道也会逆天而行啊。” 他对着魔尊绥说,“哦…不对,你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魔物。怎么逃到正道老鼠窝里去了?” “阿绥。别听他的话。” 青黛见状,明白绝不能让宴丰有机会找到反击的缺口,她迅速传音给天璇宗的弟子,让他们于各处打开玄锁缚仙阵,“用我教的阵法,先把他封住。” 现世只有青黛一人会此阵法,她只得以身献祭。如今她把阵法教给了天璇宗所有弟子,于五行之位开阵,大大加强阵法效力,也无需献身。 魔尊绥心中默念口诀,点头。 眉心魔纹处灼灼发烫,他心中惴惴,莫名恐慌,但面上不显,只加速把修为传入阵法。 宴丰看他表情,眉梢高高挑起,松散骨架碰撞,发出刺耳敲击声,“没尊卑的渣滓,魔界之主的位置,你是怎么抢到的?” 他哼哼发笑,“没人教过你魔界的规矩吗?” 自然没人教。 在魔界所有人都想踩死他。为了不被他们踩死,魔尊绥只能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不杀正道平民,亦不修习邪修功法,是魔界人人唾弃的异类。 他走到魔界之主的位置,不过是图个无人打扰的清净。 啊。 怎么能忘记。 那群魔界之人看他坐上无寂宫主位、种上魔纹时不甘又兴奋的脸。 魔尊绥的表情渐渐淡下去。 所以,这魔纹是能掌控他生死的东西么? 红光枷锁把人束得越来越紧,宴丰艰难出声,“想不到,我就算死,也能拉上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青黛停下动作。 “别停。” 这回,是魔尊绥让她继续,“捏碎他元神。不要留情。” 红光大作的阵法里,魔尊绥双眼和唇边溢出鲜血,他默不作声侧过身子,往里狠狠加了几道枷锁。 宴丰却不如他愿,自己撕裂唇齿,用元神传音入他们两人耳中,“啧。魔纹由无寂宫百万年魔气凝成,就是为了控制历任魔君中像你这样的渣滓叛徒!” 无法阻止的声音字字清晰。 “果真没人教你么?它叫幽冥交缠印啊!” 宴丰五官撕开,唯一能转动的眼珠处处得意,“我若死了,你也活不成!” 青黛强行掰过魔尊绥,才发觉他早已面色惨白,七窍流血。 “赫连绥!”青黛见他动作决绝,“先封住它,我们再想办法!并非只有死路一条!先停下!” “阿芜。”魔尊绥擦去唇边的血,整张脸却越淌越多,血糊糊的,看不清表情,“他必须死的。我要为天璇报仇。他们不能白死。” “天璇还在!我也还在!”青黛捧住他的脸,往他体内输再多灵力也不奏效,“你看看,你再好好看看。” 魔尊绥摇头。 他的视线在青黛脸上停留许久,似乎想亲吻她告别,却怕自己的血会留在青黛梦魇。 他垂下脑袋,指尖在干净的衣角蹭蹭,僵硬地贴上青黛的唇。 轻轻一触,阿绥笑得满足又纯粹。 阵法落下最后一道,黑衣魔尊收回了手,“上次在合墟幻境,便听闻浮生梦会助嗔痴爱欲过重的人实现夙愿。” “我曾以为阿绥最大心愿,是能与师尊相许白首。可重来一遭,我才发觉,我只想要师尊活着,天璇宗的所有人活着而已。” “师尊…”魔尊绥唤她,“我的阿芜,我没有遗憾了。” 红光渐盛,亮得刺眼。 幽冥交缠印的作用下,两人同感共生。宴丰在痛苦地咒骂、嘶吼、哀嚎,而魔尊绥只平静地笑着。 “阿绥!”青黛神色痛楚,她紧紧地抓着魔尊,汹涌的识海翻腾,一浪扑过一浪,有一刻,奇异地风平浪静,直到毫无波澜。 浮生梦……浮生梦…… “师尊!”远处跑来一个白衣道袍的少年,如魔尊初入浮生梦那天一般焦急语气,“你们没事吧!” 青黛扭头,冷静而清晰地传音入耳,“阿绥,立刻毁了浮生梦。”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25 赫连绥到时,漫天红光,仿佛天地之间最炽热的火焰都猎猎汇聚于玄锁缚仙阵中心。 除了地上狰狞的魔物,一旁极力压抑情绪的师尊,还有一个满身血污的黑衣男人。 是小黑?可那人……从眉眼轮廓,甚至到薄唇上扬的弧度这种细微之处,都与他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青黛厉声,“阿绥,快用破器诀毁了浮生梦!” 赫连绥来不及多想,从储物袋里拿出浮生梦,立刻催动口诀。 金光层层裹住浮生梦的那一刹,一道更为凌厉的红色灵气注入其中,灯盏从底座裂开,数条细蛇般裂纹直冲而上,将这座上古神器一点点吞噬殆尽。 赫连绥愣愣捧着逐渐碎掉的神器,“师尊……” 一开始,师尊的视线就不曾从黑衣男人身上移开。师尊仍在说话,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清。 只见那个与他有着同一张脸的男人,缓慢摇头,用尽全力抬起手,在距离师尊眼睛分毫之遥的位置停顿。 男人的身体正随着金光散去,他咧开嘴,鲜血刺目,倒笑得轻松。 赫连绥不敢喘气,盯着他的嘴型。 “师尊,阿绥没有死。” “阿绥在你心中,亦……在你身后。” 魔头宴丰在阵法内元神湮灭,黑压压的魔气褪尽,天际如晨曦破晓,道道金光刺破乌云回到人间。 与此同时,黑衣男人消散于无形。 青黛怔怔放下手,背影独立而清冷,垂落身侧的手却怎么也收不紧,徒劳虚握着早已淡去的气息。 赫连绥说不出心中感受,所有感情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他眼中空洞,不敢上前。 是……谁? 那人为什么也唤她师尊? 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难过的样子,师尊……爱着那人吗? 毛子傻眼了:老铁,男主赫连绥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青黛的“孤独寂寞冷”深情三件套差点被毛子一声老铁叫破功:谁说赫连绥下线了?他不就在我身后。 毛子:不是…不是,我说的那个魔尊…… 青黛一拍它脑瓜子:浮生梦什么用途? 毛子:实现心愿,改变过去? 青黛转身,看向失魂落魄的少年:我毁掉浮生梦,就是赌一把能不能把魔尊绥送回千年后的现实。 毛子不明所以,也望向少年绥。 少年人眉心魔纹一闪而过,隐入识海。 他身后,一群白衣道袍的弟子跟棉花团似的飘过来,齐声喊,“师尊!师尊!我们赢啦!” 青黛摊开手掌:显然,我活着,天璇宗所有人都活着。 毛子:所以…? 青黛走向少年:在元神消散的前一刻,魔尊得偿所愿,千年前宗门覆灭的过去……已经被改变。 如今,他是他,他亦是他。 赫连绥神色灰扑扑的,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看青黛,“师尊…我们守住了天璇!刚、刚才消失的男人是……” 青黛侧脸的血印未消,他看着刺眼,木木低下头。 女人一指戳他眉心,逼得他不得不扬起下巴,“师、师尊,那个男人……” “他没死。”青黛毫不避讳,“是我未来道侣。” 这是哪里凭空冒出来的未来道侣? 还是跟他长了同一张脸的道侣?! 赫连绥眼睛一眨,比自卑委屈更先漫上来的情绪,是不服。 不明白。 论心性,他不认为自己输在哪里。论修为,他…他虽差了点,但他迟早有一日可以走到大乘期巅峰,走到师尊身边。 分明长着同样一张脸,为何不能是他? 赫连绥定定看青黛,按捺不下的偏执感上浮,“师尊,别选他。我会做得更好……可以吗?” 青黛意外,轻咳一声,“你师兄师姐们都过来了。” “那又如何!”赫连绥心里憋着的一口气在听到道侣二字时,炸成大片火星,“哪怕是掌门在,我也要说。” “我赫连绥就是喜欢师尊!喜欢她唤我阿绥,喜欢她教我写符,喜欢她看我……” 青黛捂住他的嘴,先前郁郁的神色被这一闹散去不少,“晓得了晓得了。师尊我还要做人。” 天璇宗弟子们在几步之外停脚,大声,“啊…我们什么也没听到!天璇宗山脚下的草地好像被踩坏了几株小草,师尊,我们先回去了!” 一溜烟跑没影了。 青黛:“……” 赫连绥按住她的手,不动嘴,改为传音入耳,识海里的声音沉稳许多,“师尊,阿绥不可以吗?” 青黛静静看他。 他眉头纠结皱起,半晌才说,“…方才的男人到底是谁?小黑呢?” “他就是小黑。” “什……”赫连绥愕然。 回忆起某人处处和他作对,想到他居然长了跟自己一样的脸,还、还莫名其妙成了师尊未来道侣…… 赫连绥咬牙切齿。 青黛说,“你可知他姓甚名谁?” “…不知。”赫连绥磨着牙齿。 定是一个俗到至极的名字,才畏畏缩缩不敢声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 “赫连绥。”青黛重复了一遍,“他叫……赫连绥。” 赫连绥骤然松开力道,“啊?” “看到浮生梦还不明白?小黑是千百年后的赫连绥。”青黛往前走了半步,“阿绥,他即是你。” 赫连绥平常机灵的脑子绕成一团,他好似什么都听不懂了。 什么浮生梦,什么东西,听不懂。 但……师尊的未来道侣是他赫连绥?! 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 赫连绥在极度混乱的思绪下结结巴巴,“师尊…师尊,我我……” “嗯。”青黛用玉笔代替手指,停在赫连绥眼眶附近,“是你。” 赫连绥急切地低头,看进青黛眼中,“我、我虽然还不太明白,师尊真的愿意……” 青黛眉眼一弯,此刻先前伤神之情尽数淡去,“愿意。但不是现在。” 赫连绥蔫了一瞬,随即猛然点头,“我明白。我会成为能与师尊相配的人。” 他说,“阿绥这一生唯师尊而已,百年转瞬,千年沧海,阿绥都等得起。” “叮——任务达成进度95%” 当然,这只爱吃醋的小绥往后千年都拿小黑与自己比较就是了。 尽管,他知道他们是同一人。 无寂宫。 整个宫殿内静到瘆人,主位上的黑衣男人猛然睁开眼。 “咳。”赫连绥抚上心口,颇有些大梦初醒的迷离感。 他…怎么还活着?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26(完) 赫连绥低头看,银丝勾勒的黑衣完好无损,像泼开的墨,完美隐入无寂宫的幽深之中。 黑衣下的躯体也并无伤痕。 他不仅活着,还没受伤? 怎么可能! 赫连绥脸色苍白。 难不成真是大梦一场? 师尊,天璇宗,浮生梦都是假的? 赫连绥豁然起身,往外走。 无寂宫长年不见日光,像一座寂寥的古墓,殿外数百级石阶延伸到尽头,每踏一步,空洞脚步声回响其间,久久不停。 赫连绥快步走,越来越快。 得找个人问问。 明明在闭眼之前,师尊还近在咫尺。明明师尊她…已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了。 他怎能甘心那只是千年前一段遥不可及的旧梦! 浮生梦… 他改变过去了吗?师尊和天璇宗的人活下来了吗? 可若他成功了,他为何还是魔界之主,还在这死人窟一样的无寂宫! 赫连绥按下自己发抖的手,面部僵硬,内心巨大的惶恐不安让他像个傻瓜,无序地在宫殿里乱窜。 人呢?人呢? 不论是谁,来个人告诉他天璇宗还在。 快。快。 不知走了多久,一个步履匆匆的年轻魔修迎面撞上了赫连绥。 那人刚想骂,抬眼见是自家魔尊,从怀里丁零当啷掉出来一堆材料法宝,“魔…魔尊……” 赫连绥面容冷峻,理智被最后一丝希望紧紧束缚着,“我是何人,这是何处?” 年轻的兽耳魔修战战兢兢,悄声把飘落的一张黄色符踩在脚下,“这是无寂宫。尊上是魔界之主,赫连绥。” 赫连绥从唇齿间艰难挤出,“你可知太华门派天璇宗何在?天璇宗宗主泠青黛可…可还在世?” “天…天璇宗?”年轻魔修眼珠向上瞟,抿唇思索,“我…我不知呀……” 那一刻,无寂宫的温度突然冷得刺骨,狠狠把他的每根骨头连同那场美梦一齐扎碎。 没有了。都是梦。 一个“死”字骤然浮现在他脑海,赫连绥勾唇,荒唐地大笑出声。 一千年……太久太久了。 他如果现在去陪天璇宗的大家,师尊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赫连绥摊开手掌,平淡地看魔纹从指端一点点爬满手掌。 就这样罢。 哈。 在死前做了一场与师尊有关的美梦也好。 毕竟师尊已千年不曾来他梦里。 阿芜…… “!”年轻魔修似是被一心求死的赫连绥吓到,突然抱上他的腿,“尊上不要啊!” 赫连绥简短道,“……放手。” 他真是睡糊涂了不成?从前魔宫的人不都盼着他死么? “呃……”年轻魔修仰头,绞尽脑汁,“方才…方才尊上说的天璇宗,我的确不知。但…泠宗主,我还是略知一二!” 赫连绥无动于衷地看魔纹爬上手臂。 千年前以身殉祭的正道第一人泠青黛,有谁不知? 年轻魔修左看右看,急的冷汗直流,突然问,“呃……呃……尊上的魔后之位空悬已久,不知尊上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赫连绥冷淡道,“你也找死?” “哎呀!我是真没办法了!”年轻魔修往地上一躺,“要不是师……”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紫毛爆炸头的魔修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那模样居然和二师兄亓洛有几分相似。 紫毛爆炸头严肃道,“尊上!只有魔后能开启魔界盈月泉,为了魔族,请选出一位魔后吧!” “……”赫连绥在他脸上停住,魔纹转眼间已经爬上胸膛,从颈部冒头,“…与我何干。” 这时紫毛腰间通讯石一闪,他明显松了口气,仰头,“尊上可有心上人?” 为什么非得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赫连绥耐心告罄,伸手掐住紫毛爆炸头的脖子,在看到那张酷似二师兄的脸上露出难以喘气的表情时,他猛然松手。 赫连绥,“……” 他烦躁地背身而立,静静等待魔纹把他吞噬殆尽。 “尊上,若你心上人见你这般模样,不知该如何心疼。” “……她不在了!”赫连绥的怒气宛若实质,魔纹一路而上,停在眼珠下方半寸,“都是假的!说天璇还在是假,说做道侣也是假!” 他阴沉沉,“她不在,我便去陪她。” 一阵清澈明亮笑声响起,穿透无寂宫的厚重的冷意,空中淡淡的回响亦轻灵悦耳。 尽头一位红裙女人缓步靠近,她的容色如故,淡一分过清,浓一分过艳,她呀了声,“听说,你到处说我死了?” 赫连绥无措地僵直在原地。 “阿绥。” 只这一声,赫连绥转身,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 等他站定,已经站在了青黛面前。 赫连绥说,“真的是你吗?师尊。” “怎么千年过去,还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青黛抬手抚摸他眼眶,“阿绥,是我。” 在柔软指腹触到他的那一瞬,赫连绥脸上狰狞的黑色魔纹尽数褪去,仿佛从那个阴沉的魔界之主一下变回了天璇宗白净的小师弟。 他转动眼珠,有几分梦幻般的天真,“……阿芜?” 青黛笑,“也是我。” 赫连绥眼皮用力闭合一下,而后以一种急切又狂热的力道把青黛搂到怀中。他的心跳极慢,每跳动一下,就发出沉闷回响,炸得他浑身颤栗。 嘴唇触到青黛额头的刹那,赫连绥又闻到了天璇宗的那棵梅树香,所有焦躁和不安烟消云散。 “阿芜。”他来回念着这个名字,“浮生梦是真的,那天璇宗的大家……” “小师弟。”那个最早撞见的年轻魔修起身,“都说了,我尤宁的化形术是全天下最好的!” 青黛一动,赫连绥虽愣住,也抓着人不放,“大师姐……” 紫毛爆炸头叹气,“啊呀啊呀,师尊早算出了我们完完整整的小阿绥会在今日回来。让我们瞒着你给你一个生辰礼呢。” 尤宁翻白眼,“还说!你的化形术烂死了!都怪你,差点瞒不住!” 亓洛变回白衣翩翩的模样,“…是我?某人差点把小阿绥逼到原地自杀。” “啊呸!” 两个人一边掐架,一边默契地离去,把时间交还给“久别重逢”的师徒。 赫连绥勉强理解了大半,“浮生梦生效了,我改变了过去是么?大家都还在,师尊也还记得我曾唤你阿芜。” “可…我为何还是成了魔尊?” 青黛示意赫连绥先松手,赫连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她。 “的确,你改变了过去。但你身上的魔纹未消,还是寄生到了千年前的你身上。” 青黛手中变出了一枚溯魂镜,画面中流动的是他短暂遗忘的千年,“所以你回到了无寂宫。这一千年,我们在找压制剔除它的法子。” “如今的魔界,总算和人间相处得井水不犯河水。至于无寂宫,怎么说呢,倒成天璇那群崽子们的第二个家了。” 他垂眼,呆呆地看着那些画面。 遗忘的记忆一股脑涌进脑海。他看见年少的自己一步一步成为大乘期的修士,看见与师尊朝夕相处那张永远神采飞扬的脸。 青黛等着他消化两段记忆的融合,只听他张嘴就是,“阿芜,你更喜欢哪个阶段的我?” 青黛:“……” 是哐哐喝醋的小绥没错。 果然融合地很成功。 面对回答不了的问题,青黛一把捏起他的脸,“我是你师尊,适可而止,不要大逆不道。” 赫连绥深深看她,突然低头亲了她一口,“你是我爱的阿芜。” “我还想做……更大逆不道的事。”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积分*3000。” “现有积分:9000积分。”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不脱离。 青黛笑眯眯,搂着他脖子,比他更直白,“想爬床啊?” “阿芜你……”赫连绥瞬间飞红,成功哽住。 他想着念着千年,可从未有实际过界的行为,本质上还是个纯情少男……也不对,纯情老男人。 他想做的,其实是想听青黛亲口唤他一声“相公”。 赫连绥把话咽下去,问,“今晚可以成婚吗?” “什……”青黛眼睛睁大,立马缩手,“逆徒……你…你你……” “不可以?”赫连绥认真竖起一根指头,“那明天?” “……” “后天?” “……” 赫连绥哀叹一声,垂眼去摸眉心魔纹,“那日的幽冥交缠印可真疼。” “……”青黛心软,“什么都还没准备。” 赫连绥立马解开腰间储物袋,手一挥,整个宫殿焕然一新,彩灯绚烂,随处可见飘扬的红绸带。 是在短暂缺失的记忆里,年少的他从十八岁走到现在,准备的全部聘礼。 “阿芜,我等了千年,来见你了。”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番外) 人间云麓镇。 一嫩黄长袍的小青年拍了叠符纸在桌上,扬声,“店家,来碗酒!” “哎!来了!” 苏瑜端起酒碗,身侧一位刚及木桌高的小姑娘眨眼看他。 小姑娘生了一张不惹凡间尘埃的轻灵脸蛋,用红色绸缎扎了条漂亮的辫子垂在脑后,颈边挂着黑曜石吊坠,看起来就是灵力上乘的佳品。 她小巧的嘴微微抿起,看似可怜巴巴地盯苏瑜。 这是谁家金尊玉贵的掌上明珠? 苏瑜护着酒碗,“小妹妹,这你可不能喝。” 小姑娘没做声,独自爬上板凳。 苏瑜不知所措,“妹妹,你家人呢?” 小姑娘双膝跪在板凳上,等两人视线勉强齐平,她回应了苏瑜上一句话,稚嫩而执着,“我为何不能喝?” “这是酒。小孩喝了会醉。”苏瑜怕她不理解,还补充,“醉了会被魔修抓去吃掉哦!” 虽然魔界与人间已和平百年,但魔界威名尚存,百姓家中拿它来吓唬吓唬不懂事的小孩也是常有的事。 小姑娘垂眼,长睫轻轻扇动,居然真的像在权衡利弊。 就在苏瑜以为自己劝下了她,她却抬头,露出个纯真笑意,“无事。来的人还不一定能打赢我。” “……”苏瑜放下碗,难以言喻地看小豆丁,“妹妹,你…知道什么叫灵气修为吗?” 他才刚过完自己十六的生辰,却已是结丹期修士,算是近期冒头迅猛的少年天才。这次来云麓镇,他正是想上太华门派拜师。 他看不出面前小娃娃有什么修为,除非小娃娃修为比他还高…… 但那怎么可能? 小姑娘咽了口口水,“哥哥,你不是结丹期修士吗?” 言下之意,什么叫灵气修为也要问我? 苏瑜:“……”不可能吧。 小姑娘眼睛微微睁大,抿唇,“哥哥,就给我喝一口吧。” 她一颗小脑袋一摇一晃,像要往那酒碗里栽。 苏瑜急声,“哎——” 这时,小姑娘的动作突然停顿,整张脸悬在酒水的斜上方,倒映在水面的脸皱成一团,满满的不甘。 她徒劳地眨眼睛,仍一动不能动。 苏瑜往后看去—— 只见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拎住了小姑娘的后衣领,手的主人甚至没有使力。 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男人,一身简约单调的灰色长袍,不张扬,又不失久居高位的贵气与威严。 他五官俊得惊人,眼中浓厚的墨色化做静水深潭,垂下眼看人时,不经意流露柔和。 “又胡闹。” 小姑娘不高兴,“为何昨日尤宁姐姐成婚时,大家都在喝,就我不能喝?” 不知何时,另一只如细长柳叶般颇具美感的手也伸过来,两指掐小姑娘粉嘟嘟的脸蛋,女声轻飘飘,“让她喝。”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好。” 出声的女人同样一身灰色长裙,深浅不一的层次晕开,像把晨昏都揉进了裙摆。她容色不俗,加之身材高挑,一举一动间气质超凡。 女人一手揉搓小姑娘的脸,一边附耳和他的相公说悄悄话,“无事,待会掺点烈酒,让她头疼一阵就晓得了。” 听见的苏瑜,“……”亲娘啊。 男人眼神就没离开过他的娘子,骤然听到这损招,他一挑眉,打趣,也并不制止,“阿芜,你好狠的心。” 被叫做阿芜的女人淡定,“严师出高徒。”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男人轻笑,慢悠悠松开了小姑娘的后衣领,“…师尊说的,自然是对的。” 小姑娘,也就是当今魔界之主唯一的女儿赫连阿弗坐直,更不高兴,“我都听到了!” “居然听到了?”青黛适时表露她的意外,“小阿弗,你修为又涨了?了不得呀。” 到底是孩子心性,赫连阿弗一得到她最亲爱的娘亲的夸奖,立马挺直腰板,“那可不是!我比我爹强多了。” 赫连绥:“……” 赫连阿弗一下被哄好,跳下来抱住青黛的腿,“娘亲,那我不喝了。我们回家吧。尤宁姐姐说好把花生糖和桂花酥糖全留给我吃的!” 青黛吓唬她,“那是人家寓意早生贵子的喜果子。小心待会儿你亓哥哥找你算账。” 赫连阿弗被宠爱得有恃无恐,“不怕,尤宁姐姐会给我撑腰的。她说了算!” 赫连绥搂着青黛的肩,低头看小团子,父爱如山体滑坡般帮她分析,“你要是闹得他们夫妻不睦,等你亓哥哥到你娘亲面前告状,还是你娘亲来收拾你。” “……”从小机灵的赫连阿弗自然比谁都明白谁才是天璇宗包括整个魔界的老大。 她默默搂紧青黛的大腿。 一家三口虽然听起来像是拌嘴,但更多的是两位大人一来一去地逗小孩。 苏瑜正想起身告辞,桌上的一张符纸随风吹起,那灰衣女人不紧不慢地捏住。 青黛递还给他,随口问道,“道友也是符修?” 苏瑜连声道谢,“是。我叫苏瑜,无门无派,此番正想去太华门派拜师学艺。” “太华…你想拜入天璇宗?” 说着,苏瑜感到身旁男人的视线幽幽落到他脸上。苏瑜尴尬摸脸,羞涩之色浮现,“是……我、我想拜泠宗主为师。” 苏瑜莫名一凉,先前还因妻女而变得低调柔和的男人语气冷淡,“你不知道么,泠宗主不收徒。” “我、我知道。”谈到一心仰慕的人,年少气盛的苏瑜结巴道,“但、但我想试试。我今年十六,已迈入结丹期中阶……泠宗主毕竟是天下第一符修,我想…我想……” “才十六?”青黛惊讶,心中想这样的好苗子可以扔给天璇的朗彧,他眼光独到,最擅长挑出天才该走的路子。 赫连绥唇角一抿,以为青黛起了收徒的心思。 她有了一个小阿绥不够,现在还要多一个什么叫阿鱼阿狗的不成? 赫连阿弗指着亲爹乐呵呵,“娘亲,我爹这个小心眼又吃醋了。” 赫连绥勾唇,阴云密布,“我没有。” 赫连阿弗先是朝他做了个鬼脸,而后郑重其事地仰头对苏瑜说,“哥哥对不起,你不能做泠宗主的徒弟哦。更加不可以对她有别的心思。” 苏瑜面红耳赤,倒不反驳他的心思,“为何?” 赫连阿弗笑眯眯,“因为我娘就是泠青黛。” “你比我爹晚了千年呦。”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 “你…想要个孩子?” 暗不见光的房间内,男人冷漠的嗤笑声轻慢,不带温度地刺穿人心,“才守了一年活寡,这就忍不住了?” 青黛刚睁开眼,身体不自觉后退一步,后脑重重磕在木质书架上。 她懵了片刻,看不清脸的男人手一动,最终还是牢牢握紧。 孩子?活寡? 青黛:快快,上剧情! 毛子:得嘞老大^_^ 这是一个与人类文明高度相似的星际世界。由五大星球构成一个银河联邦,主星艾斯特拉星则是其中最繁荣富庶的星球。 灵魂碎片叫宋青黛,性格内敛简单,是联邦议员宋铎的侄女,在主星最大的学校赫尔斯学院任教,是学校里难得一见的女性工程师。 但她取得再多成就,在议员大伯的眼里,不过只剩下嫁人这一点价值。 一年前,时任银河联邦上将的陆觉潭即将出征,前方战况危急,陆家便急急地想为儿子找个妻子。 当时整个上流社会都在传,这一嫁过去,十有八九就要守寡! 有哪个贵族小姐愿意嫁? 宋铎为了巴结主星首富陆家,用宋青黛的前途和她父亲相威胁,强硬拆散了她和小男友,把人送了过去。 那是一场相当混乱潦草的婚礼。宋青黛甚至没有看过陆觉潭一眼,就成了外人眼中陆家那位内敛懦弱的陆太太。 谁都没想到,一年后陆觉潭竟然回来了。 青黛思索:先婚后爱? 毛子发出桀桀桀的邪恶狂笑:你再往后看呢。 宋青黛想复职,她想回学校教书,但陆家人强烈反对,话里话外点明她真正该做的是当一个完美得体的陆太太。 还暗示她生个陆家的孩子,稳固地位,才能有选择的权利。 为了宋青黛从小的梦想,她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才走到赫尔斯学院教授的位置,她必须回校任教。 理科生宋青黛的思维非常简单粗暴:嫁都嫁了,她还会在意一个孩子吗? 所以,她找上了对她避而不见的陆觉潭,试图商量出对于互不相爱的两人来说可行的对策。 可故事的转折就在这。 等她真正看到丈夫的脸,宋青黛也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个体弱多病的小男友云峤会摇身一变,成了传说中的陆觉潭。 宋青黛只看懂了一件事,他非常非常恨她。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云峤的真名,叫陆云峤,是陆家藏的很好的小儿子。 原来……陆觉潭真的战死了。 陆云峤代替了他哥的身份,面对这个相恋四年,曾经抛弃他,又成了他名义上大嫂的女人,陆云峤恨透了她。 久别重逢,这个女人竟然满心想的是跟素未谋面的丈夫要一个孩子? 她有心吗?她究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两人闹得很难看。宋青黛像骤然熄了火的哑炮,此后再也没有提过回校任教的事。 陆云峤以他哥的身份回来后,改为从政,他谋略过人,有主星首富的家庭背景,加上军功,短短数月就竞选到了联邦元首的位置。 议员宋铎更加迫不及待地想抓牢这棵大树。奈何他们夫妻关系冷淡,甚至从未同房! 宋铎便从黑市弄了点东西,狠心给宋青黛喂了大剂量的药,想促成两人夫妻之实。 结果被骂了数十年懦弱闷葫芦的女人竟硬生生抗了两天一夜的药性,再痛苦也不曾求救他人。 等陆云峤出差回家,见到的就是昏迷不醒的她。 寡情冷静的新任联邦元首第一次失态,失魂落魄得吓人,在抢救室外孤身坐了一夜。 抢救失败。 整个星际最高等级的赫尔斯学院内屈指可数的女性教授、工程师,以“嘴笨懦弱又平平无奇的陆太太”的身份死去。 毛子播报: “本世界任务:改变宋青黛和陆云峤的be结局。完成积分:1000分” “附加任务:回校任教,拿回属于宋教授的荣光!附1000分。” 青黛正在接收记忆,越想越不对:云峤不该是这样的啊,他明明是一只被丢掉还会追回来舔你掌心的弱兮兮小白狗来着。 毛子诧异地哦了一声,趁机做生意:1000分,开启一下男主视角的故事,要不要? 青黛:你怎么不去抢?打个折,不然不买了。 话虽这么说,但青黛直觉这是一段非常重要的环节。 毛子躲远:从没见过你这样讲价的!强盗青黛,哼!一口价900分! 青黛点头:上链接。 “叮——男主视角记忆兑换成功。” “扣除900分,剩余积分8100分。” 等看完记忆,青黛沉默了。 本来以为是豪门伦理虐恋,结果是两个各有苦衷的小可怜相爱着,却最终两败俱伤。 陆云峤的确是体弱多病的,才二十岁出头,身上已有多处器官走向衰竭。 但一年前陆家大哥陆觉潭战死。陆家人不顾他的意愿,为他们两兄弟移植了器官。 在失去爱人的同一年,他亲眼目睹自己彻底地侵占、剥夺了亲哥哥的生命。 这还不够…… 陆家人为了得到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在他身上进行了非法实验。整整一年,三百多天,陆云峤就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身体各项机能指标达到陆家人的“合格”标准,他才走出了那间实验室。 但非法改造带来的副作用,是陆云峤每个深夜都会遭受锥心刺骨的剧痛。 所以他从不和青黛同房。 他从政,他想越走越高,无非是想摆脱陆家人的控制,然后…放宋青黛自由。 可一切就在眼前时,宋青黛却不在了。 陆云峤杀了宋铎,弄死了所有害过她的人。 最后……他回到了那间地下室等死。 青黛深吸一口气:明白了,开干。 青黛伸手捂住后脑,语气平直地陈述,“陆先生,你搞错了。我并没有在跟你求欢,我在和你谈条件。”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2 漆黑一片的书房内,两人离得很近,青黛抬起的手肘似乎还碰到了男人的胸膛。 即使在这种情境下,她的声音冷静自持,完全没有受到干扰,“另外,请陆先生和我保持一些距离。麻烦了。” 说完,青黛下意识想礼貌地点头致谢,刚低下一点角度,似是察觉两人距离过于暧昧和不妥,她停在原地,纠结地拧眉。 陆云峤站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只盯着那颗踌躇的脑袋。 多亏了陆家对继承人那所谓“合格”的标准,他在夜间的视力也变得不错。 女人鼻梁秀挺,面容淡雅,细腻肌肤如月下白瓷,散发独一份的柔和莹光。若仔细盯着她的脸,还能看见鼻梁上不甚明显的眼镜印。 她专心读书时,就会戴上一副无框眼镜。因为度数很低,她用的十分随意,喜欢当作书签,随意夹在书本里。等下回读书,翻开这一页再戴上就是。 那时云峤提醒了她几次,这样会把镜框压坏。她一推眼镜,点头赞同,下一回准又忘记。 这浅淡的眼镜印在曾经的云峤眼中,不像书呆子,反而多了几分小巧可爱的生趣。 此时,她睫毛轻垂,眼珠停在一处不转了。 相恋四年,陆云峤全心全意地去爱她,自然熟悉她的每一个小表情。 宋青黛在忍耐。 她在忍耐谁?此刻面前的男人,她名义上的丈夫陆觉潭吗? 为什么? 一年前不是宋青黛亲口说想嫁给他哥哥的吗? “叮——任务达成进度3%” 陆云峤恨她,但是… 他真的想她。 青黛眨眼,“陆先生……” “我听得到。”陆云峤冷漠得像一场压抑的深海雾气,对海上风雨飘摇的游船见死不救,“不是宋小姐说的么,想要一个孩子。” 他听得可笑,嘴角紧抿,“现在又要推开我?” 黑暗中,陆云峤看到青黛很轻地咬牙,接着她说,“陆先生,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那只是陆家人想要的结果,我说了,我们需要谈一谈。” “谈什么?” 男人的手撑在青黛身后的书架上,几乎把她完全围住,男人低头,“谈谈我们怎么生出个孩子?” “谈谈我该怎么例行公事?” “还是你想听更细节的东西?我一周该去你房里几次?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更喜欢什么姿势?” “陆觉潭。”青黛仰起头,纵然她看不清楚,但她仍漠然直视着面前男人,一针见血,“你在生气?为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是吗?”她皱眉,“那你更应该冷静下来和我好好沟通。陆觉潭,我是嫁给了你,但我不是你的敌人。” 这种时候,宋青黛还是那么理智。 不像他,从见到青黛的那一刻,胸腔里就无法克制地燃起了燥乱的大火,将他整个人烧成了苦涩又丑陋的焦炭。 青黛的话就是那盆让他清醒的冷水。 一泼下来,噼啪作响,焦炭急速冷却和碎裂。 墙上的钟表嘀嗒一声,准点走到了晚上九点。陆云峤收回了手,背过身,“……你走吧。” “我……” 陆云峤语调再冷了点,“你就这么听陆家人的话?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宋青黛,我才是你丈夫。” 这一句听起来居然像在为她撑腰,青黛去摸眼镜,却摸了个空。 “听懂了就出去。”陆云峤不耐烦地赶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不喜欢。” 青黛叹了口气,“哦。” 陆觉潭虽然是联邦上将,但他还是得遵从家里的命令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甚至讨厌的女人。可见他也没办法直接违抗陆家。 陆家人做了百年的首富,手段通天,她若直接回校,那边指不定怎样人仰马翻。 她还是得和…她名义上的丈夫合作,共同商量出一个互利互惠的对策。 青黛的脑子疯狂转动,嘴上慢慢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可书房内实在太黑,她又差点撞上了另一个柜子。 青黛如临大敌,愣愣地伸直双臂摸索。 她能成为赫尔斯学院的教授,智商高、脑子转得快,这些不假,但她也非常非常怕疼。 一个经常会被人嫌弃娇气弱小的毛病。 也许是嫌她出去地慢,男声没有情绪波动,“你左手边,按下去。” 啪得一声—— 书房内大亮。 青黛一眯眼,再度睁开,才能好好打量她所站的地方。四壁环绕着色泽温润的红木书架,沉稳又尊贵,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青黛摸后脑。 想的只是——难怪撞起来那么疼。 青黛道谢,“谢谢。” 男人依旧背对着她,这回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回答她了。 这个背影…… 青黛的手放在门把上,扭头盯着看。 男人压抑地低咳一声,“…快点。” “……”青黛松开手,转过身,“……云峤?”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3 男人掩在唇边的手放下,撑到檀木书桌边缘。他五指收紧,斥道,“出去。” 男声冷厉,与记忆里云峤的声音大相径庭。 云峤的嗓音少年气很足,总会带着恰如其分的撒娇与无辜,也许是因为身体不好,他有时喜欢拖慢语调讲话,然后用那双漂亮狡黠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她。 他们同毕业于赫尔斯学院,当时云峤经常被青黛的追求者们痛骂心机小绿茶。 如今想起那段曾经,绿茶的清香散去,只余下苦口涩意。 青黛视线停在陆云峤的背影上,慢慢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真的是云峤…… 对外人竖起的坚冰被倾泻而下的洪流击垮,她久违感受到了真实的无措。 若是大伯在,定要指着她的脸大骂她软弱无能。 于是青黛如老友见面般,兀自认真地点了个头,“云峤,好久不见。” 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低头的动作在瞬间抽离了所有力气。青黛牢牢盯着地板,一圈深红骤然沾湿了眼眶边缘。 得不到回应,青黛自顾自地揉了一下眼角,低声,“好的,我出去了。” 木桌边一阵巨响,青黛没有抬头,男人深吸气,极力压抑的怒气里混杂了明显的喘息声,“站住!” “一口一个云峤,我差点以为我太太对别人旧情难忘。” 陆云峤没有咆哮怒吼,反而化为一种更沉郁的情绪,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宋青黛,你抬头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青黛往后退了几步,才慢慢抬起头。 书桌前的男人彻底转过了身,他一身星空黑的军装,肩部线条以近乎完美的弧度掐入腰身,胸前还绣了代表上校军衔的图腾。 比起云峤,他更像被浸湿的古木,虽然冷若冰霜,但每一笔勾勒如神来之笔,再多点缀在这张脸上都显得肤浅。 分明是相同的五官,连左眼下的那颗泪痣都分毫不差,偏偏云峤柔软甘甜,而面前的男人涩意冷然。 可他就是云峤。 她不会认错云峤。 青黛说,“云峤,当年我……” “如果你还分不清我是谁,”陆云峤打断她,“现在就出去。” “以后也不用来找我。” 青黛又低下头,“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墙上钟声滴答,宛如陆云峤的催命符。 痛入骨髓的副作用开始显露端倪,陆云峤眼底赤红,忽然失去和她对峙的勇气,他难堪地闭眼,“……记住了。我是陆觉潭。” 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在提醒他,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云峤。 真正的陆觉潭被他害死了。 “好。”青黛点头,“那我就当你是陆觉潭。” 陆云峤胸膛起伏,半晌才道,“……说完了就出去。” “可我还有话想对我丈夫说。” 陆云峤抬眼。 青黛却已背过身向门边走去,握上门把手,“陆觉潭,嫁给你并非我自愿。我大伯拿我的前途和我父亲威胁我嫁给你,我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你有办法,我们可以离婚。” “至于孩子的事情,你就当我没说过。打扰你了,抱歉。” 她依旧是一段干脆利落的输出,门合上的那一刻,陆云峤还没回神。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宋……”陆云峤刚动嘴,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他攥住胸口,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每次吸气仿佛带入的不是救命的空气,而是千万根尖锐刺骨的金针,在体内每一处胡乱地切割。 就好像实验室的每根针管在体内搅动。 陆云峤仰倒在地上,模糊地去看墙上的挂钟。 滴答滴答—— 宋青黛是什么意思?嫁给陆觉潭并非本意?她…是被迫的? 可当年她明明说的是讨厌自己这副被病体拖累、一事无成的样子…… 这究竟是借口,还是顺水推舟说出的心里话呢? 毕竟连他也讨厌自己那副样子。 脑子还没转清楚,极致的痛楚肆虐,很快淹没了他的神智。 外头,青黛还没完全关上门,就听到里头一声闷响。 不带丝毫犹豫,青黛立刻想推门而入。一只略显富态的手插过来严丝合缝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青黛看向面前的中年女人,“里面……” 穿着灰色职业装的矮个子女人一笑,眼角眉梢都定格在最完美得宜的弧度,“太太,那是陆上校的事。我们无权过问。” “太太,您该去休息了。把身体养好了,才好生出陆家继承人不是?” 见青黛不动,中年女人又说,轻声细语,“太太,您不是还想回学院去吗?这是个好机会呀。” 青黛看了她片刻,顿觉恶心反胃。 眼前这位可真是一位合格的陆家人,虚伪又做作,听起来言之凿凿,实则每一句的关心和问候都是精致的利己。 可怜陆云峤从小到大都在面对这些假人。 想来他哥陆觉潭大概是陆家里唯一真心对他对好的人,却白白因为陆家人的权衡利弊后的决定断送了性命。 毛子飘出来,朝那女人做了几个鬼脸:整个陆家都阴森森、假惺惺的!感觉男主大大心防很重,没那么好接近,怎么办? 青黛回想了一下原剧情:先收拾某人。 在陆家太太终于见上了凯旋丈夫的面后,第二天,议员大伯如期而至。 青黛坐在客厅里翻书,鼻梁上架起轻巧的无框眼镜,乌黑长发简单地在脑后束了条辫子,客厅内只有沙沙的翻页声。 宋铎喝了口茶,“青黛,听说你昨天见到陆上校了?怎么样?和他说了孩子的事吗?” 青黛继续翻书,在宋铎急切的目光里,她缓慢出声,好像很害怕似的,“大伯,陆上校不喜欢我,怎么会同意……” 宋铎满心不喜,瞥了眼站在远处的女佣,轻声,“蠢货!你难道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不成?我们要的…是一个流着宋家血的陆家继承人!” “陆家是百年首富不说,听说陆上校有心从政!他这身份背景,将来职位一定不低!” 青黛伸手按了一下眼眶,遮掉眼里的轻蔑和嘲讽。 宋铎耳朵倒灵。 在外人眼里,她的动作却不是这么一回事。看起来像被大伯训斥,委屈地要哭了。 “宋议员。” 男人弯腰将腰间的佩枪随手扔在茶几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呲啦声。 他看起来像刚从外面执行完军务回来,正慢条斯理地解开装备,“您有要吩咐的事情,不如直接和我说?”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4 宋铎吓得赶紧从座位上起身。 听说陆觉潭从前线回来后就有了往高位走的心思,一改往日行军作战时的冷硬脾气,虽显得疏离,至少在明面上对谁都谦和有礼。 如今“吩咐”两个字砸下来,真是毫不客气,一点儿也不留脸面。 宋铎勉强扯起笑脸,“陆上校,言重了!我哪里敢……” 陆云峤的视线略过青黛,在她的眼镜和书上多停顿了一秒,他语气竟然缓和,“宋议员和你说了什么,他有为难你吗?” 现在的陆云峤和昨晚的态度天差地别。 青黛扶了一下眼镜,没有直接开口。 确实,要做个无可挑剔的联邦高官,有个拿得出手的美满家庭也是其中一步。 所以,陆云峤是打算和她在人前装恩爱夫妻? 不,也不用到恩爱的程度。 至少两人得相敬如宾。 刚好,这也是宋青黛需要的。 青黛摘下眼镜,随手夹到书里。因为这个动作,陆云峤又看了她一眼。 她平静,“没有。大伯多和我寒暄了两句而已。” 宋铎松了口气,赔笑脸,“是啊。我怎么会为难我的亲侄女呢?” 他心里暗喜,果然还是宋青黛这样沉闷的书呆子好拿捏。 不过,他也料想宋青黛不敢乱说什么,她亲爹可还在自己手上。 一位女佣收走陆云峤解下的装备,另一位紧接着上前,想为他脱下外套,陆云峤皱起眉头,“不用。” 他边跨步边解开最顶端的纽扣,悠然在青黛身边落座,“既然宋议员没什么要说的,就送客吧。” 宋铎急了,“陆上校,我…” “还有,”陆云峤的目光落在青黛侧脸,“我太太近期会比较忙,宋议员若没有要紧事,请不要扰她清静。” 能在联邦高层混,自然都是人精,哪里会听不懂陆云峤明里暗里的维护。 好不容易傍上一棵参天大树,就这么迫不及待把他甩开?做梦! 宋铎不死心,“青黛毕竟是我血亲侄女,难道只有碰到上校口中要事,才能见她一面不成?” “我代她父亲养育了她十几年,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 青黛看着自己大伯那张咄咄逼人的脸,有时他说得急了,两颊边染上醉酒一般的红,像原始世界里靠狂怒嘶吼彰显自己权威地位的野蛮雄性。 她眼色迅速黯淡下去,过往所有指责声混为一谈,嗡嗡不停。 青黛的眼珠停在一处,又不动了。 像过去数次木然接受大伯的语言暴力一样。 “宋铎。” 男声毫无感情地截断宋铎激情悲愤的发言。 陆云峤冷笑,“你在和谁说话?” 在场所有人皆没有反应得及,他起身,大力揪起宋铎衣领,眼里冰冷。 宋铎的唾液卡在喉咙里,发出困难的嘶鸣。 他他他…他一个要竞选元首的人,说话不留情面也就罢了,竟然直接和议员动手! 陆云峤表情依旧是斯文的,他左胸代表艾斯特拉星最高级别将领的图腾闪烁着银光,“你吓到我太太了。” 那个矮个子女管家上前一步,“陆上校,那是宋议员,他夫人是阿斯加德星贵族,与联邦高层内众多要员交好。你既然有心从政,请您松手。” 青黛也起身。 正是因为宋铎的夫人是贵族,他这种成天只想着攀附他人的吸血虫才能坐到联邦议员的位置。 可笑。他成功了那一次,便孜孜不倦地利用侄女,想再复刻一次成功,助他再往上爬。 毕竟宋铎自身实力不够,混了十几年的议员,也仅仅是个徒有虚名的漂亮官职而已。 宋铎听了,忙挣扎道,“对,我、我夫人是……是维斯佩拉·伦!” “嗯。听得见,不用重复。”陆云峤手上力道加大,脑中回想的是青黛那副忍耐的神色。 以前从来见不得她委屈,现在……现在……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也不能让她受别人的委屈。 “叮——任务达成进度12%” “陆上校!陆上校!”女管家喊了两声,顷刻换了严肃的脸,“…少爷,您再这样,我就要跟老爷夫人说了。” 青黛一跨步,站到陆云峤背后,直面那个让人慎得慌的女管家,“是宋议员先惹恼我丈夫,陆家人难道就任凭其他人骑到陆家的脸面上作威作福?” 这一说,可就上升到了整个陆家。 管家先前阻止,是为了陆云峤从政的声誉考虑,现在宋青黛说到了陆家… 女管家完美的假面出现一丝迟疑,看了眼憋得紫红的宋铎,动作优雅地鞠了个躬,转身离开客厅。 对陆家人来说,陆家荣誉地位自然高于一切。包括陆云峤个人的未来前途。 陆云峤轻声一讽,“看。我杀了你,陆家只会帮我毁尸灭迹。” 因为陆家名声不能脏。 宋铎这下是真的害怕了,他哆哆嗦嗦,“青、青黛,大伯错了。我、我……” 青黛只站在原地看他。 陆云峤骤然松手,弯腰附到他耳边,用非常轻的声音说,“你再敢和我太太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 那么近的距离,他左眼下的泪痣在一刹那仿佛被某些感情唤醒,灵动而细腻,“记住,她不是用来生孩子的工具。” 在年少时,她明明怀揣着坚定又伟大的梦想。 “叮——任务达成进度15%”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5 陆觉潭听到了他先前的话?!还是……宋青黛背叛了他? 宋铎脑袋低垂,神色不定。 陆云峤轻轻扬起嘴角,客气道,“送客。” 宋铎灰溜溜起身,一边整理揉皱的西装领口,一边看向青黛,可谁知那狼心狗肺的女人竟都不瞧他一眼。 滋生的满腹算计顿时落地生根。 身型臃肿的中年男人慢慢挪动脚步,直到门口,他回身露出了一个苦笑,“…青黛,那大伯就不经常来看你了。下周…瑰园盛宴,你来吗?” 宋铎紫红的脸色褪下去,显然还没从惊吓中缓神,在大厅下水晶吊灯下照得煞白,“大伯没别的意思,就是听说你爸爸好像也会去……” 瑰园盛宴是一场主星的贵族聚会,每隔两年举办一次,所有在联邦高层混得上脸的人物基本都会参加。 宋青黛的爸爸不过是二级军士长,手底下有几个士兵而已,怎么可能有参加的资格? 宋铎把人塞进去,指不定怎么作贱他。 原剧情中宋青黛作为主星首富家的陆太太自然去了瑰园盛宴,而陆云峤有公务在身,没有去。 大伯宋铎多次耳提面命,看宋青黛仍对生下陆家继承人的事不冷不热,他有心教训她一番,故意邀请了许多了宋青黛的“老熟人”,轮番上阵,简直是恶意搞臭她的名声。 其中就包括她爸爸宋熙。 宋爸虽然职位低,但好歹是个二级军士长。宋铎倒好,直接把人安排去接待贵族。 宋爸性格老实质朴,起初以为是军部下的指令,虽不解,但闷声去做。可他后来在门口见到了会场内被众人针对的女儿,才明白自己是落了圈套。 宋爸震惊又心痛,试图冲开守卫站到女儿身边,却被告知他没有进入内场的权限。眼睁睁看那些人欺负他女儿! 宋青黛看不上这些贵族的勾心斗角,毕竟他们的看法评价还不及她一张实验图纸重要。她并没有放心上,但宋爸却很自责,毅然离开宋家、辞去职位,还生了严重的心病。 四十来岁的年纪,白发丛生。 “我爸怎么会去瑰园?他只是一个军士长。” 青黛上前两步,棉质拖鞋底与地面轻柔碰撞,留下淡淡声响,“大伯,你让他去的吗?” 对面问得平缓,宋铎却提高音量,“我哪里有那个权利!” 青黛说,“好。我会去的,大伯。” 陆云峤看着青黛的背影,眉头一皱,又迅速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送走宋铎,青黛走回客厅,发现陆云峤正在站厨房岛台前。 褪去军装制服,陆云峤身上冷峻无情的气质淡了。他衬衫袖口松散地向上挽起一截,两指捏着一杯红酒,垂头盯着酒杯倒影出神。 才出去片刻,醇厚甘甜的酒香缓缓弥漫开,桌上的红酒瓶可怜得只留了个底。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陆云峤抬头,他眼神是清醒的,语调却拖慢了一点,“回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青黛好像又听见了云峤的声音。 他说话懒洋洋的,走路也不急不躁,那么一个大高个跟在青黛身后,“阿~黛~~你等等我。” 青黛瞥开视线,“怎么突然喝酒?” “因为心情很差。” 青黛吃惊于他的坦率,抬眼看他,“是我大伯……” “不是。”陆云峤放下酒杯,停顿,“……是公事。” 青黛就不再多问,她抱起茶几上的书,准备上楼。 想起今天在外人面前与昨晚判若两人的态度,她停下脚步,认真道,“我知道你想从政,在外人面前,我会配合你。” 手上的书正是机械工程专业课本,青黛指尖摩挲封面,下定决心般,“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尽力做一个不太差劲的陆太太。” “不需要。” 陆云峤高高举起酒杯,将剩余的酒尽数倒进了水槽。 他静静站着,凝视像血一样鲜红的酒液和水流交织,流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有刹那别人看不懂的释放和决绝。 陆云峤声音低不可闻,“你不用配合一个每天都会发病,还不人不鬼的东西。” “你说什么?” 陆云峤系回袖口的纽扣,又变回了昨夜那个冷涩的丈夫,“宋青黛,你不用花心思。反正我们迟早会离婚。” 青黛宛如被他直白的话语伤到,一层薄雾盖上她的眼瞳,她先点头,而后有点一板一眼地补了个微笑,“好。” 陆云峤再度停顿,望着青黛上楼的背影,她走得有些快,“你……” 他收了声。 陆云峤划开智能光屏,找到下属,“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对面秒回,很简短,“赫尔斯学院领导层内有六成陆家人。” 陆云峤冷笑。 好一个只手遮天。 难怪…难怪能在他大哥病危时,把一个联邦最高等级将领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真死人。 看来得加快速度去处理陆家爪牙。 对面发来信息,“下周一瑰园盛宴,您要陪夫人出席吗?” 陆云峤吐了一口气,“我有事。” “那要派人保护夫人吗?” “……”陆云峤沉默了很久,“随你。” 对面一秒痛苦面具,不敢随意揣测。 都在传陆上校和陆夫人不恩爱,可看上校的样子又不是这样…… 不然上校怎么会在听到夫人娘家人找上门时,火急火燎地扔下一桌战略同盟回家。 当然,陆上校做这一切的时候都面无表情,风轻云淡。完全称不上“火急火燎”这四个字。 但……能让少校打乱自己计划,他这么多年来也只见过陆夫人一个人。 这么想着,他点开派遣计划,把人员数字一加再加,再加。 这保证的不是夫人的安全,是他的小命。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6 二楼主卧门前,陆云峤眉目冷淡,转动腕表的动作却略微紧绷。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 陆上校已经在门口站了二十五分钟。 通体漆黑的圆柱形智能机器人停在他一步之外,两条横杠构成的眼睛打出波浪线,“主人~想看夫人怎么不敲门~” 这款星际t2.0的机器人是个早就过时的老古董,从陆云峤六岁陪到了二十六岁,尽管它时常看不懂眼色,听不懂人话,也幸而没被主人淘汰。 t2.0觉得主人没淘汰它的真正原因,大概是它见证了主人太多黑历史。比如,看见青黛小姐跟喜欢她的同系学长组队参赛,气得好几宿睡不着…… 那个人类女孩子严肃认真地批评主人:“我要赢,而蒂恩学长是星际总积分第二的竞赛工程师。” 她见主人表情郁郁,耐心顺毛,“我同意的是组队申请,又不是结婚申请。” 主人一声不吭。 一个在自己专业经常逃课的恶劣分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决心,第二年,他自学完机械工程所有课程,成为工程技术类专业赛事的星际排行总积分第二。 主人如愿成了青黛小姐大学后三年的固定搭档。 嘶——主人貌似很得意,就差抱着印有“宋青黛&云峤”两人名字的证书睡觉。 青黛小姐没把组队赋予太大意义,倒是主人自己……心满意足地把那当作结婚证书似的珍藏。 好深井冰一男的。 虽然t2.0没看懂主人为什么正儿八经地娶了青黛小姐反而还整天耷拉个脸,但它明白,它有义务助攻! t2.0伸出它的折叠机械臂,双手比耶,自动播放歌曲,还是0.8倍速emo版,“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 陆云峤一手按下它的面屏,“别吵。” t2.0电流不稳,发出嘎嘎狂笑,“夫人乖乖~把门开开~&¥@…%t” 老古董成功乱码了。 陆云峤:“……蠢死了。” 他蹲下身,屈膝半跪,弯腰检查t2.0的控制面板。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青黛捧着毛巾擦头发,先前“不欢而散”的丈夫大半夜出现在她房门口,她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陆…先生?” 陆云峤:“……” 难得,他想说脏话。 “我……” 陆云峤缓了几秒,甚至忘记起身,才说一个字,t2.0恰好恢复正常,丁零当啷地鼓起机械臂,播放起喜气洋洋的男女对唱,“今天~你要~嫁~给~我~” t2.0简直要被自己聪明死。 陆云峤:“……” 陆云峤沉默三连。 弯了一分钟的腰,彻底直不起来了。 毛子要被笑死,学着t2.0的样子开唱:还我妈生虐恋剧本~还我深沉冰山男主~智障t2.0机器人不会放过你的~ 陆云峤悄无声息卸掉t2.0一块芯片,“我…” 带着水汽的木质调香骤然接近,陆云峤屏息,后调的甘甜花香丝丝缕缕地贴上他的脸。 他没转头,表情凝固。 青黛蹲下身,兴致勃勃地看t2.0,“这是星际t系列的智能机器人,已经停产十几年了,没想到还能在陆家看见。” 她摸着机械臂,“t系列虽然在功能上有不可弥补的缺陷,但精细零件的组装真是无可挑剔。陆家居然有可以修复它的工程师,好厉害。” 青黛专心致志,扭着头左右看。两人距离很近,滴着水珠的发尾,无声掠过陆云峤的手臂,在他衬衫上浸开不甚明显的水渍。 有点凉,更有点痒。 是心头突然想抓住什么的酥麻感。 “叮——任务达成进度20%” 陆云峤按回芯片,低声,“嗯。” t2.0重新开机,眼睛变成了两个硕大的o,“主人,你拆我主板干什么?” 青黛笑弯了眼,流露出在她热爱的专业领域独有的放松,“居然还能记仇。t系列果然是被严重低估了。” 她语气舒缓,陆云峤的心也慢慢静下来,“嗯。” t2.0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它的面板突然跳出一个相册,逐帧播放起陆云峤从六岁到现在的照片。 一个病歪歪的苍白小男孩,在漆黑房间里孤零零地朝镜头露出了个傻笑。 一个高瘦的青春期小男生,扔了一地的药瓶,边哭边看童话故事。 才放了两张,那块芯片又被卸掉。 陆云峤捏紧芯片,放入口袋,自然起身,“不早了。” 青黛愣住。 云峤的童年,是她不知道的过去。 明明云峤爱撒娇又经常笑嘻嘻的,身边人怎么会不喜欢他,他怎么就过得不幸福呢? 狠心甩掉云峤的那天,她走得很快,比任何一次都快,几乎是一路小跑。 往常怎么也要跟紧她的云峤却站在原地。 他说,“阿黛,不用跑,也不要怕我。” 他说,“你不要我,我就追不上你。” 陆云峤已经走远了,望着他唯一没怎么变化的背影,青黛抬头叫住他,“你…刚才是来找我的吗?”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7 走廊上很安静,唯独腕表走针不停,滴答滴答——迅速消散在静谧的空间里。 陆云峤再度看了眼时间。 不算太晚。 身后脚步由远及近,停在陆云峤几步之外。 青黛的语调慢慢低下来,先前自信而放松的女人在她并不擅长的领域变得小心,“云…陆先生……你是来找我的,对不对?” 陆云峤心里又闷又痛。 与改造实验所带来的濒死感不同,这种感觉更接近酸到极致的涩。苦味浸入骨髓,泡得他整个人发软、无力,难以喘气。 明知道陆家冷酷自私,没有半分真情,明知道身为陆家人的自己迟早会变成那样的怪物,为什么要去接近她? 为什么要让她和自己一样痛苦? 两人站着的走廊尽头悬挂了一幅有关于春天的油画,陆云峤偏灰色的瞳孔落到画面底部的绚烂花色。 两人初见时的天气太好,好到让他以为陆云峤也有变好的可能。 真是…小孩儿才爱做的童话梦。 “嗯。”陆云峤转过身。 青黛潮湿的发尾把她纯黑睡衣涂得深一块、浅一块,脸颊边不知是细汗还是浴室带出来的水汽。 素颜的脸蛋纯净干净,看不出半点在宋家被冷遇、排挤数十年的阴霾。 她的双眸在一瞬间亮起来,湿漉漉地,“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这副神色就跟两人在数千次星际赛事里并肩登顶时一样漂亮。 “叮——任务达成进度25%” 陆云峤错开她的视线,“如你所愿,两个月后我们就离婚。” 这对于青黛来说,应该算个好消息。 等联邦大选结束,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放青黛离开。 滴水的发丝垂得更低,青黛笑了一声,“两个月……我也许能赶上学生们的期末。” 腕表的分针正式走到了九点。 陆云峤哪里听不出她的难过,才抬起脚尖,钻心的痛感却比他的动作更急,他脸色一变,猛然转身。 青黛捏了一绺头发在掌心,水珠顺着指缝流下,她看了一会儿,松开手去揉了揉眼睛,“是好事。” 她望着陆云峤背过去的身影,先前讨论机器人的片刻温情好似荡然无存,她缓缓收起了笑,“陆先生,晚安。” 陆云峤没有反应。 青黛扭开房门时,他嗓音低沉,有点不明显的哑,“瑰园那边,你不用担心。” “我…至少在这两个月之内,还是你的丈夫。” 她抿唇,最终选择当作没听到,紧紧合上房门。 这晚以后,青黛就没再见过陆云峤。紧接着,周一的贵族盛宴如期而至。 宋熙一大早就到了瑰园,他五官温和俊秀,藏了一层浅淡的忧郁。 他站着时脊背挺不太直,也不喜欢直视别人的眼睛,军服陈旧,再用力也洗不掉常年寄居在别人家自卑感。 宋熙膝盖有旧伤,他摁着腿靠在墙角,回忆宋铎对他说的话,“既然上面安排你去接待贵客,千万不要得罪他们。” “你也知道,贵族总是要高傲些的,假若你捅了篓子,让大家知晓了陆家夫人的爸爸是个看门的下人,你想想青黛的处境!” 大哥不喜欢他和青黛两父女,但这句话却说的没错。 青黛嫁入主星首富陆家,就代表她成为了主星上等人中的一员。 她本就不爱学贵族虚伪圆滑那一套,万一真被那个圈子的人排挤了怎么办? 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士兵走过来,“宋叔,宴会要开始了。” “来了。”宋熙起身。 两人朝前厅走,年轻士兵杨宇边走边八卦,“嘿嘿,宋叔猜猜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什么?”宋熙随口,眼睛盯着四处巡查。 “陆家新娶的那位夫人也会来!” 杨宇想着所有报道里关于陆夫人的只言片语,“听说陆上校一点儿也不喜欢他的夫人,感觉两人迟早会离婚。” “陆上校多厉害啊,他可是整个联邦的战神,一个木讷无趣的妻子怎么配得上他?” 宋熙停住,咬牙斥道,“胡说八道。” 杨宇吓了一跳,“宋叔,你怎么生气了?不是我说的啊,整个主星都在这么传……” 他没说完,瑰园门口陆续驶入车辆,有的低调奢华,有的富得嚣张。 “……好了。”宋熙,“不要说了。做我们该做的事。” 杨宇比了个军礼,快速站到路的另一端。 宋熙努力站得更直一些,尽管在场的上等人之中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尽管他确实是个没用的爸爸,但他潜意识不想给女儿丢脸。 一辆鲜艳红的新款超跑轰隆隆停在他眼前,车窗下露出一张年轻公子哥的脸,他上下扫了宋熙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翘起嘴角,“老头,你叫宋熙?” 宋熙一愣。 这人怎么知道他名字?是针对他来的,还是对……青黛? 红毛公子哥不耐烦,“啊?” 宋熙迟疑着点头。 “ok。”红毛不走寻常路,矫健地从车窗内翻出来,一把揪过宋熙衣领,“老头,走。” “等…等等!我有公务在身,你、你要带我去哪?”宋熙沉沉喘息。 红毛翻白眼,“老子是联邦军事委员长的儿子,听我的就完了。” 宋熙挣扎着,口袋里一掌大小的便签本砸到地面,他看了眼自己的徒弟杨宇,问红毛,“你想做什么!” 红毛露齿笑,“威胁宋青黛呗。” 宋熙瞪大眼睛,那点微薄的庆幸彻底凉下去。 趁两人走远,杨宇连滚带爬地捡过便签,里头密密麻麻的是陆家夫人的新闻剪报。 来不及多想,他试着拨通了首页写的一串数字。 “正在为您接通——” “宋小姐吗?我、刚刚…你爸爸…” “喘口气。”女声不急不缓,“抬头。” 杨宇下意识照做,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黑色复古长裙的大美人。 她长发由一根透雕白玉簪挽起,手中转动着高精度粒子枪,脸色冷静,“你可以说了。” 既然做沉默寡言的陆夫人注定被欺负,那青黛就做回赫尔斯学院的宋教授。 顺带一提,这位星际总积分排名第一的竞赛工程师,最擅长各类先进高精武器的制作和使用。 等宋铎掐准好戏开场的时间,故意“珊珊来迟”,他的车停在瑰园门口,一下车左右各部官员和贵族们都围上来。 其他人的注意力明显不在他身上,“宋议员,你不是说可以把我们引荐给陆上校吗?我们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看见他!” 宋铎笑笑,“别着急!这不是要先和陆夫人的父亲打个招呼。” 他安排了旁支家族里最跋扈的一个小子,下的命令就是彻底把宋熙的脸面踩到地上。 越过分越好,他满意了就帮那小子摆平闯过的祸。 也不知道他做到什么程度了。 宋铎仿佛看到了宋青黛被踩入谷底,孤立无援以后对他唯命是从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只是一个开胃小菜。 想想就让人兴奋。 一众人往里走,花坛边缘坐了位穿着陈旧军服的人,男人背朝这边,被中央的喷泉雕塑挡去一半。 那是宋熙的军装制服。 宋铎指着那人,扬声,“喏,人在那边。他就是陆夫人的父亲,也是我不成器的弟弟!”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8 高官和贵族窃窃私语,“看他制服,陆夫人的父亲只是个低等的军士长?” “我还以为是被瑰园请来的大人物,没想到是个看门的……” “噗嗤。首富陆家的夫人,竟然有个看门的下等人亲爹?” “我们平常见陆上校一面是千难万难,陆上校亲岳父的接待,我们怕是受不起呦!” 众人的评价恶毒刺耳,宋铎很是得意,快步迈过去,“阿熙,你怎么坐着?没看见贵客来了吗……” 陈旧军服的男人一抬头,露出帽檐下压着的红发,他把另一只脚大咧咧踩上花坛,笑嘻嘻,“哦。所以你们想老子怎么伺候呢?” “!”宋铎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 他定睛去看制服前胸,上面有“宋熙”两个字没错啊。 身后已经有军部的人认出来了,连忙上前寒暄,“艾狄少爷!” 艾狄翻白眼,“滚远点。” 宋铎不认识他,迟疑地问,“本该在这的人呢?叫宋熙的那个……” 艾狄揪起胸前铭牌,双眼一眯,“熙叔累了,老子替他站会儿,不行啊?” 宋铎,“可……” 旁边一人大力把宋铎推到一边,暗自瞪他,“这可是军部委员长家的少爷!你多什么嘴!” 那人冷汗都要下来了。 宋铎这是想害死他们不成! 能被这混世魔王恭恭敬敬喊声叔的人,整个主星怕是屈指可数。 此时宋熙到底是不是个二级军士长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宋熙,或者说他女儿宋青黛,背后一定有他们惹不起的靠山! 宋铎懵了。 宋熙怎么会认识军部委员长的儿子? 他不信邪,“艾、艾狄少爷…宋熙是我弟弟,陆上校的夫人是我亲侄女!我是联邦议员……” “老子可不认识你。滚。” 艾狄跳下花坛,摘掉帽子,偏圆的眼睛扫视在场的一众官员,“从我说话的这一分钟后,但凡让老子听见有关于青黛姐姐的半句闲话,老子就亲自上门弄死你们。” 其他人大气不敢喘。 “听见没?” “是…是。” 红毛满意地走远。 他拐到角落里,手中光屏闪烁,另一端收音嘈杂,男声平和,“有劳。” 艾狄乖了许多,“觉潭哥客气!再说…青黛姐姐本来就是我老师,应该的!” 他念叨,“觉潭哥新娶的夫人居然是宋老师,那我应该叫她嫂子,还是继续喊青黛姐姐呢?” 那边正在执行险象环生的军事任务,沉默了很久,等重新有声响传来,男声淡淡,“你一直喊她姐姐?” “对啊。” 陆云峤刚面不改色地卸了身前异形物种的手脚,他抬起护目镜,压下额前乌黑的发,“……随你。” 艾狄挑眉,男声又变得不太清晰,“到我回来之前,有劳你保护好我的太太。” 呦。 他的太太。啧啧啧。 这暗戳戳的占有欲,可不是让艾狄随便叫人的意思。 艾狄没有挂断,揣起通讯器往瑰园里走,“得嘞!保护嫂子,义不容辞。” 陆云峤停顿,压下护目镜,遮掉眼里神色,“……多谢。” 瑰园宴会大厅中央是个露天舞池,有心相互结交的贵族们会在这里起舞、交际。大厅东侧则一直通向稍微僻静些的后花园。 宋铎早已汗流浃背,他缩着背往里走。先前安排好的侍应生见到他的脸,就跑过来,刻意大声,“议员,我瞧见陆夫人和别的男人一起去后花园了!” 经前面一遭,宋铎有些后悔,可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什么?” 侍应生不愧是专门找来的演员,台词背得很溜,“不会有假!两人看起来亲密得很!议员要去看看吗?” 宋铎心慌意乱,转头,哈哈笑,“应该是场误会,各位……要随我去吗?” 其他人不想淌这趟浑水,正沉默着,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艾狄步子迈得飞快,路过宋铎时,骂得直接,“孬种。只会耍这些下作手段。青黛姐姐要是出事,你可以去死了。” 宋铎脸色僵硬。 事已至此,唯有做实宋青黛与别的男人有染,才能保全他自己了! 艾狄一走,众人面面相觑,胆子大的也跟了上去。 后花园内果然寂静,毕竟没有人是来瑰园真心赏景的。 众人屏息,远处人声时断时续,但听得出来,绝对是一男一女。 女人站在几米高的灌木丛边,露出半张如初春早雪般清透明亮的脸。 艾狄刹车,默默捂住通讯器摄像头,“觉潭哥,别看,是噩梦。” “……”陆云峤眉头轻皱,“她不会。” 见红毛傻愣愣的,陆云峤加重语气,几乎是命令式,不容反驳地,“保护好她。” 艾狄一拍脑袋,“是!” 在宋铎胡乱抹黑前,他率先扬声,“宋老师,你怎么也在这?哈哈哈,是遇见熟人了吗?” 女人彻底转过了脸。 的确是宋青黛本人。 青黛见到艾狄,面露意外,“艾狄?” 她视线移动,“……大伯。” 宋铎,“你…你在和谁说话?你身为陆家夫人,怎么不知分寸,私下和别的男人走那么近!” 艾狄咬牙,“死老头…” 青黛垂头,适当作出惊吓的表情,说出宋铎想听的话,“我也不知道…一进瑰园,就有人把我绑来这。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 庭院内众人神色五花八门。 宋铎一喜,心情峰回路转。 这是成了? 艾狄冷笑。 以觉潭哥的手段,看来这里的人都活不成了。 “青黛,你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唉!你把陆上校……” 只见黑色复古长裙的女人抬起右手,手中是一把高精度粒子枪,她对准灌木丛方向,“你说呢?” “哼哼。”一只大手捂上枪口,灌木丛后的身影慢慢显露出来,“妹妹,怎么叫绑呢?我明明是请你过来的。” 高大的陌生男人一头浅金色头发,眼睛却是与青黛相似的黑色,他弯腰,用脸去蹭枪口,“许久不见,妹妹都不想我吗?” 赖兰·伦。 阿斯加德星贵族。伦家族的继承人。 也是宋铎那常年生活在阿斯加德的儿子,青黛的……堂哥。 青黛皱眉,“抱歉。你不要离我太近,我们不是很熟。” 赖兰·伦转头看向宋铎,黑沉的眼睛笑意吟吟,“父亲,看来你把妹妹惹生气了。” 宋铎一阵发怵。 赖兰·伦不像他们夫妻中的任何一个,若要说,可能更像伦家族的现任掌权人,赖兰·伦的外祖父。 在场也有不少人认识赖兰,堂哥和堂妹在一处,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艾狄得了指令,扫过官员们的脸,“你们好福气。嘿嘿。今日之事,上校大人会亲自找你们哦。” 官员贵族两眼一黑,呈鸟兽散。 心里发誓不再和这蠢货往来,就差朝宋铎面上吐口水。 听到“陆上校”三个字,赖兰·伦低头,“妹妹。你真的嫁人了?” 他翘起嘴角,“还…那般随便。”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9 红毛艾狄立马把通讯器揣回兜里,“觉潭哥,别听,是恶评。” 其实看得清楚,也听得明白的陆云峤:“……” 青黛手腕一转,掌中的粒子枪变成了把短小利刃,冰凉钝面贴上赖兰的脸,她说,“那请伦先生说说,在伦家族眼中什么叫不随便的嫁法?” “是精心挑选一个于你有益的合作对象,还是待价而沽,用你的堂妹换取更大价值呢?” 赖兰偏头,几根浅金色短发飘落在两人之间。 “妹妹。”赖兰笑着叹气,“我父亲做的糊涂事,总不能都算到我头上吧。” 灌木丛后是几个被青黛敲晕的公子哥,也是原本宋铎要拿来对付青黛的工具。 赖兰扫了一眼,笑意扩大,“他的做法太蠢了,不是吗?” 毕竟…… 拍卖会上价值千金的珍品应该完美无瑕啊。 怎么能有肮脏的下等人妄图染指呢。 “我有阻止你吗?”赖兰握住刀刃,修长的指尖无意触碰到了青黛的手,比刀尖更凉,“我分明在为我勇敢的妹妹拍手叫好。” 等青黛解决完那几个公子哥的时候,赖兰·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含笑为她鼓掌。 一个从小生活在阿斯加德星的堂哥,伦家族唯一继承人,与青黛不过在十来岁时有几次交集,哪来多么深厚的感情。 青黛收手,“伦先生不如先想想你父亲的事情会不会牵连伦家族的名声。” 她一指旁边层层叠叠的公子哥,“侵犯我人格权益的东西,我宋青黛会以赫尔斯在职教授的名义告到底。” 赖兰盯着她的眼睛,“我的妹妹,你勇敢了许多。” 比起十几年前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可爱多了。 艾狄上前,大声,“喂!我管你是什么兰花兰草的,离宋老师远一点!” 赖兰哦了一声,语调上扬,“这又是哪来的小孩?怎么能拆散哥哥妹妹的温情相会呢?好不懂事。” 艾狄翻白眼,“什么小孩?老子…” 身后突然响起硬质鞋底踩过草地的声音,细微但清晰。 男人一身纯黑作战服,外套拉链固定至最高点,他随意将护目镜搭在胸前,墨发整齐,露出冷淡的眉眼。 陆云峤,“我来迟了。” 青黛收了刀,将手背到身后。 艾狄:??? 这哥不是在瓦尔哈拉星球执行任务吗?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吗?这哥就用了几小时风轻云淡地回来接老婆了? 赖兰仍笑吟吟地,倒是乖乖退了一步,与青黛拉开距离,“这位……” 陆云峤露出礼貌又疏离的笑,左眼下的泪痣轻轻颤动,“我姓陆。” “来接我太太回家。” “啊——上校大人,”赖兰恍然大悟,“就是你不声不响娶了我妹妹?” “嗯。是我。”陆上校回得简单。 陆云峤两步走到青黛身边,看到了堆在一叠的公子哥。 知道他要从政,青黛抓着刀柄解释,“还活着。没死。” 陆云峤停顿,伸手握上她身后的手,感受青黛手背如常的温热。 心下一松,他依旧平淡,“死了也没事。” 青黛抬头,看他来不及换下去的作战服,第一次见他这般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也许是云峤留给她病弱的印象太深,她下意识想问他有受伤吗,又停住。 陆云峤一直在留意她的表情,见状,他退了一步,“抱歉。来的太急,有血…” 短刃落地,他的衣角被拽住,青黛面色平静,“不是。我想问你有受伤吗?” 陆云峤一愣。 他抬头,先是看了挤眉弄眼的艾狄一眼,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再把目光落回不躲不闪的青黛脸上。 青黛的确是在……关心他。 “叮——任务达成进度28%” 陆云峤冷淡的表情有瞬间破功,他认真回她,“完好无损。” 好像特别珍重她的关心似的。 艾狄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原来觉潭哥谈情说爱是这样的啊?他先前还以为觉潭哥不喜欢星球上的任何生物呢。 赖兰盯着青黛的手看,笑也不笑了,“妹妹,你只对哥哥这么凶吗?” “有了丈夫,就不愿意理会哥哥了吗?” 赖兰弯腰捡起她掉落的短刃,“啊——应该把你嫁给伦家族里没用的小少爷。” “这样…你就得永远听哥哥的话。” 他对青黛的欣赏,大概就和对拍卖会上价值连城,却无法收入囊中的藏品一样。 赖兰喜欢这个妹妹。 但因为她有价值,赖兰才会喜欢她。 价值淡去的那一天,他会喜欢吗? 也许就不会了。 他说不准。毕竟现在这位妹妹可是在闪烁灼眼的光芒啊。 从寄宿在别人家的小可怜,到顶尖学府的女教授,现在还做了上校夫人。 十几年前,是他看走了眼。 否则他一定将青黛带去伦家族养大。 啧啧,她说不一定会有更大的价值呢。 青黛说,“你和大伯一样病得不轻。” “是么?”赖兰又笑起来,摆手走掉,“再会,我的妹妹。” “如果有一天,陆家人不要你,就来我身边吧,妹妹。” 赖兰哈哈大笑。 陆云峤看着赖兰背影,不悦掠过心头。 除了青黛父亲,青黛的亲人中没有一个人把她当作一个独立又优秀的女性个体。 他放青黛离开陆家,是想给她自由,并不想把她推入另一个火坑。 离婚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陆云峤指尖探入口袋里的硬物,出神。 艾狄扑上来打断,“觉潭哥!这次瓦尔哈拉一战怎么样?” “赢了。” 艾狄不满意,眼珠一转,冒坏水,“哎嘿嘿!人家普通夫妻出差回家都会带纪念品,你带了吗?带了吗?” 嘿嘿。觉潭哥几小时解决战斗,赶回主星,怎么可能有时间准备礼物? 青黛悄悄松开手。 他们只是假夫妻,哪来的夫妻小情趣。 青黛正要解围,“我…” “有。”陆云峤出声。 艾狄和青黛俱一呆。 一个方正的东西从天而降,准确掉在青黛掌心。 青黛眨眼。 长方形硬卡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美人脸定格在方寸间。 赫尔斯学院,机械工程学教授。 宋青黛。 是她的工作证。 “一切搞定了。” 陆云峤右手半握拳放在胸前,是星际内对值得尊重之人使用的最崇高礼节,他脸上冷淡,眼里浮现不甚明显的温情笑意,“欢迎回校,宋教授。”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0 也不知道陆云峤是怎么搞定了一切,赫尔斯学院的高层大换血,换上了许多有能力又有实绩的新面孔。 叮咚叮咚—— 宋爸:“阿黛,我这儿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宋爸:“昨晚回去,陆上校有为难你吗?” 从瑰园盛宴后,宋熙就被调到了艾狄手下做事。艾狄本身不太着调,在军部的人里挑了一圈,最终决定就由这小子负责供着上校岳父愉快地养老。 宋熙云里雾里,对女婿的认知还停留在新闻的只言片语里,猜想陆上校是不是为了面子在对他这位名义上的岳父逢场作戏。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昨晚青黛收拾了几位贵族,还一齐把他们背后的家族告上了联邦法庭。 受到牵连的,还有那些等着看上校夫人好戏的官员。 这事闹得很大,算是在军政界引起了一场说小不小的地震。 是以,宋熙惴惴不安了一晚,生怕陆上校会找青黛算账,把本就不和睦的夫妻关系弄的更加糟糕。 青黛坐在车内,脸上化了淡妆,轮廓清晰精致,顺直黑发随手束起,回归本职工作,她从上到下流露出从容不迫的气质。 青黛白衬衫袖口微微卷起,坚硬的工作证放在腿间,她戳着通讯器回复,“陆上校是个好人,不用担心。” 是个好人。 宋熙酸涩地按眼眶。 一定是挑不出其他优点,才会这么说! 亲爱的老父亲一时忘了自家女儿是思路简洁直接的理工女。 一直关注这边动向的艾狄大喊,举起扩音器摇人,“快给我熙叔搭个棚子!没看见这狠毒的太阳光把我叔照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吗!” 正伤感着的宋熙:“?” 过了一会儿,宋爸发来消息:“阿黛,你千万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他们一贯会装好人!” 青黛抬起头,看了眼坐在一旁,从出门到现在就没出声的陆云峤。 请爸放心,没有花言巧语。 更多时候,他是个哑巴。 陆云峤放下其实从第一页就没有翻过页的纸质杂志,他说,“怎么了?” 其实主星上很少有人还在用纸质书籍,实体书产业没倒闭,陆云峤和宋青黛两个人大概贡献了市场上90%的业绩。 青黛说,“你这么忙,不用来送我上班。” 听起来像在抗拒他,陆云峤没说话。 他又拿起杂志,移动的脚尖无意撞上前头的座椅,与此同时,司机大哥回头,“嘿嘿,今天上校的工作在赫尔斯学院那边,顺路!顺路!” 看吧爸爸,他连借口都这么老套。 青黛拿起通讯器继续戳,“他真的是好人。你不要对他有偏见。” 宋爸痛心。 觉得自家女儿陷得太深! 难怪当年那么坚决地要嫁。 面对旁边嗡嗡献殷勤的艾狄,宋熙克制再三,悲从中来,“既然已经做了夫妻,青黛那么喜欢你们上校,他就不能…哪怕是一点点喜欢青黛吗?” 艾狄:“?” 不是叔,陆哥那还不算喜欢? 一己之力干翻联邦政权体系。 他超爱啊。 于是,艾狄坐下来,认真地和宋熙辩论。中心议题是,“陆上校和宋青黛到底谁更爱对方”。 他们争着唇枪舌战,话题中心的两位主人公沉默了一路。 青黛以为云峤还记恨她当年的狠心,不愿意原谅她,加上两个月后的离婚之期,她懂事地和云峤保持该有的分寸和距离。 陆云峤则是单纯不知道说什么。 他心很乱。 走上权力顶端的机会近在咫尺,届时,他完完全全可以保护好青黛。 “自由”和“留在他身边”,未必冲突,是吗? 只要离开陆家。 对,离开这个毫无人情味的地方。 如果不离婚…… 如果…… 用这一条偷来的命和青黛复合? 窗外景观逐渐眼熟,曾经承载两人相恋记忆的赫尔斯学院快到了。 陆云峤望着裹在砖石围墙上的常春藤。 深夜轮回的痛楚却在大骂他别做梦。 青黛下了车,轻叩车窗,“我走了。” 陆云峤回神,也迈步走下车。 他今日没有穿军装制服,而是一身内里白衬的灰色西装,上乘的面料质感像洒了层月光,视线上移到他这张冷淡的脸,新闻里言辞温和却深藏野心的政客形象一下立体得多。 陆云峤说,“我有公务。也在这。” “嗯。”青黛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地回头看站在原地的陆云峤,“…我们要一起进去吗?” 陆云峤眉梢轻动,“嗯。” 他便很快跟上来,走到青黛身边,才慢下脚步。 青黛和陆云峤并肩走在赫尔斯学院内,熟悉的景,熟悉的人,当头顶的梧桐叶飘落在两人之间时,青黛慢下脚步,盯着那片叶子看。 今日无风,叶片飘落得缓慢,先是遮住了陆云峤的眼睛、接着是鼻子、再是嘴巴。 它好像有切割时空的本事,青黛只觉得站在她面前的一会是云峤,一会又是上校陆觉潭。 等叶片彻底落了地,青黛还是愣愣盯着陆云峤的脸看。 原本,陆云峤是该慌张的。 可是,他褪下军装,回到了与她有关的故地。这一刹那,好像做回了烂命一条的云峤,但他很开心。 自那场人为改造实验后就被拽紧的神经骤然放开一小截。 至少现在,他不太想装了。 陆云峤眼下的泪痣荡漾在细微笑意里,“宋教授?” “啊——”青黛弯腰捡起梧桐叶,“我在看这片叶子。上课要迟到了,我得走快点。” 这话一说出口,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段回忆。 大学时,青黛也经常说这一句话。 可她总是耐不住云峤的撒娇大法,嘴上嫌弃,却恨不得找出自己一定得慢慢走的一百个借口。 今天的专业课,她早修完了,迟到十分钟也没关系。 今天的早餐刚吃完,走慢一点有助消化。 今天天气好,走慢一点。 今天心情好,走慢一点。 今天,走慢一点。 就这样,青黛和云峤,一天又一天。 彼时云峤看她正经的样子,笑得得意,偷偷来牵她的手,“你就是喜欢我。” 青黛突然想起往事,一时有些失落。 陆云峤看了她一眼,忽然弯腰也捡了片梧桐叶,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宋教授。” 青黛已走出去了一段路,她回身。 浓郁青葱的梧桐树下,青灰色的阴影笼在陆云峤脸上,一切好似都没有改变。 陆云峤说,“请等等我。”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1 与此同时,学院内响起一阵清脆的上课铃,跳跃、回旋在宁静的梧桐大道。 青黛闻声,不由自主回头望向教学楼。 周围世界静止,陆云峤贪恋地注视着静立的心上人。 如果他只是二十岁的云峤,他应该无所不用其极地缠着青黛,叫青黛怎么也抛不下他,更不能忘了他。 可他不是。 他是陆觉潭。 “开个玩笑。”陆云峤低笑,站直,“该去上课了,宋教授。” 青黛回头,看他表情,“你不开心?” 陆云峤否认,“没有。” 悠扬铃声仍在持续,青黛捏紧工作证,先是轻盈迈步,后来索性小跑着接近他。 她站到陆云峤面前,随手扎起的头发随风散开几缕,青黛直接握上陆云峤的手腕,“已经迟到了。” 陆云峤一挣,实际上只是轻轻转动一下手腕就不反抗了,他说,“什么意思?” “云…好吧,陆先生。”青黛为数不多的心眼子全用在陆云峤身上,她认真,“迟到十分钟以上要扣钱。走吧。” 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 陆云峤还没来得及说话,脚步就先迈了出去。 他努力不去在意被青黛抓着的手,感觉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只是一块被僵硬拖着走的木头。 有点丢人。 陆云峤指尖一动,试图拿回半边身体的主动权。 青黛突然说,“我不怕迟到,我也不怕陆家。” 什么意思? 陆云峤整个身体都成了木头。 等青黛走进教室,原本沉闷的课堂突然闹哄哄地明亮起来,“宋老师!你终于回来了!” “靠!从黛姐走后,我的专业课就没及格过!” “瞎扯!宋老师在你也不及格!” “到底是谁在传宋老师再也不教我们,要回去结婚生子了!啊啊啊啊!整个星际没人配得上宋老师!” 听着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青黛从课本里抽出细边无框镜,她一笑,“考试。” 她得知道这群学生缺在哪,才能在期末前帮他们亡羊补牢。 毕竟在赫尔斯学院修工程学这门课的学生,百分之七八十要成为输送到军队里的战机工程师。 像艾狄那种专业课格外优秀的,现在就已经在军队里服役了。 这群学生明年就要毕业,马虎不得。 优秀的学生翘首以待,准备向他们的宋老师展示自己的实力。 差生各有各的神通。 学生a捂心,“宋老师,谈分数伤感情。” 学生b掏出他破破烂烂的课本,从第一个字开始看,“工程学是…工程……工…” 学生c把自己桌子拼命往前挤,瞪大眼睛观察这里的视野情况,“班长,等会………” 上午四节课都是青黛的课,等试卷收上去,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 几个学生眼骨碌碌打转,有人大着胆子八卦,“黛姐,你是真的去结婚了吗?” 青黛没什么好隐瞒的,“嗯。” “哇。”地下炸开一片,一个黑皮少年缩头,语气里竟然有紧巴巴的期待,“…是和初恋吗?” 初恋? 青黛表情少有的凝固。 这群学生怎么会……? 青黛抱起试卷,不免发笑。 在少年人的世界里,是觉得自己能和情窦初开后爱上的第一个人相守一生吗? 青黛的笑容又淡去。 其他学生似乎也嫌弃黑皮少年问得太傻,“怎么可能!有谁能和初恋走到最后!” 首席大法官的儿子索恩·菲尔老成道,“初恋就是用来怀念的。” 因为家里关系,他多少听到了一点风声。陆上校一年前娶的妻子,好像就是他们赫尔斯学院的宋教授。 从那以后,宋老师就停职了。 哼!陆觉潭这个限制宋老师自由的自私鬼! 黑皮少年结结巴巴,他翻开一本泛黄的旧书、里头夹了张明信片,“不是、不是,因为我好像发现了一封情书。” 索恩从他手里抢过明信片,“情书就情书吧,跟我们宋老师有什么关系?” 其他同学一齐围过来,又同时发出“哇”得一声。 空白的背面,是两个人一黑一蓝的对话。 其中黑笔字迹,习惯在一句话结束点一个黑点,一般是思考的停顿。 绝对是他们熟悉的宋老师, 黑笔:“别闹。认真看书。” 蓝笔飞扬,“阿黛~~~” 黑笔:“下一届比赛,你还要做我的搭档吗?” 蓝笔张扬笔势收敛,“可以不只做搭档吗?” “明年是我们参加的最后一届~我可以和你求婚吗?” 黑笔:“……赢了再说。” 青黛拿起传到她手上的明信片,左下角一道笔迹墨色新鲜,与上面凌乱的聊天不同,写得格外郑重。 “赢了。” 青黛捏紧明信片。 这是陆云峤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是被狠心抛弃之后,翻出曾经的许下玩笑话一样的承诺,仅存可怜的希望写下这两个字,试图挽回他的爱人? 还是被迫成为陆觉潭后,发现青黛为了金钱权势嫁给了自己亲哥哥,带点同情和自嘲写下这两个字,讥诮他曾经的异想天开? 他赢了比赛,却没得到光明正大站在青黛身边的资格。 以云峤的身份。 底下学生紧张看青黛脸色,洋溢难以言喻的兴奋,仿佛在憧憬着美好结局的续集,“宋老师……” 青黛轻声叹气,不戳破学生的天真,“嗯。” “我嫁给了初恋。” “嗷嗷嗷嗷!”学生们齐声欢呼,心满意足吃下一口陈年旧糖。 下课铃声敲响,青黛走出教室。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梯口,正仰头认真地看墙上往届优秀毕业生的表彰。 柔和的楼道光照在陆云峤脸上,他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微微弯腰,眼神专注,甚至没察觉来了人。 青黛,“陆先生。” 陆云峤没有转头,盯着自己找了许久的战利品——“星际261届优秀毕业生,宋青黛”。 表彰墙围了一层玻璃,每天有人按时擦拭。陆云峤抹去玻璃上的水珠,指尖虚空地触到了相片中的人脸。 他很快起身,收回了手,“下课了?要一起吃个饭吗?” 陆云峤补充,“我今天不忙。” 因为那张明信片,青黛心乱如麻。她只犹豫了两秒钟,直接问,“你写……” 教室那边接二连三地冒出几颗脑袋,声音不大不小,“看!宋老师的初恋老公!”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2 初恋…老公? 谁?他们在说什么? 陆云峤甚至疑惑地回头,可身后楼道里只有追逐打闹的学生,唯独他一个西装革履的成年男人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那群学生嘴里说的人是自己。 在t2.0机器人面前尴尬场景的主角对掉,事已至此,青黛再赏小机灵鬼们十张卷子也挽回不了这个局面。 所幸在关键时刻,竞赛工程师过硬的心理素质上线,青黛强行淡定,“走吧,老公。” 老公…… 陆云峤眼里平日的冷静被大片空白取代,罕见地失了焦距,他不知道往哪看。 好像被吓得不轻。 “叮——任务达成进度40%” “嗷嗷嗷嗷!” “呜哇呜哇!” “亲一个!亲一个!” 青黛一推眼镜,抓住傻掉的陆云峤,“再不跑,我和你就要上星际头条了。” 再一次,青黛拉着他一起跑。 直到走出教学楼,青黛才松手,“他们……你就当他们在胡说,不要生气……” 陆云峤反手扣住她手腕,却没想好该说什么。事实上他脑子还乱得很,像出了故障的t2.0的光屏,各种情绪想法白花花闪成一片。 他仍在出神,“…不算胡说。”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不假,他…现在是青黛的丈夫,也是事实。 青黛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感受自己的心跳,确定她对面前男人的心意并没有改变。 一秒,两秒… 青黛从试卷里抽出那张明信片,“我知道是你。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写的吗?” 陆云峤的呼吸快了一拍,他等了片刻,确信自己足够冷静,才轻描淡写道,“我不记得了。” 青黛表情慢慢严肃,嘴角轻抿,展现出面对课题的认真与坚决,“如果喜欢我,那就别逃避。” 只有在夜晚发作的疼痛竟然有一瞬间过电般刺激陆云峤的心脏,他瞳色逐渐沉下来。 他知道这是什么。 在实验室的一年,他不被允许表现出自己的任何情绪和感情。如果做不到,类似的惩罚性刺激还有很多。 因为真正的陆觉潭绝情冷厉,处事干脆,绝不会为无用的私人感情影响个人判断。 从实验室出来后,他就一直在拙劣地模仿大哥。 他可以在政坛混得风生水起,可以面不改色地执行s级的危险任务。 但他无法在青黛面前演好一个无情的丈夫。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已经成为了陆家人都分辨不出的陆觉潭,合格的陆家继承人。 两人沉默僵持,对面是一扇落地窗,把他们紧紧挨着的身影完美地定格在一起。 像一对亲密爱侣的合照。 自从陆家人让他成为真正的陆觉潭后,他们人为地抹去了所有“云峤”存在的痕迹。 在青黛出现前,他也以为云峤已经消失。 看着这张“合照”,陆云峤明白了。 原来在青黛身边的他,一直是云峤。 “叮——任务达成进度60%” “看来陆家人的实验失败了。”陆云峤眼中笑意冲开冷涩难懂的雾,“我依旧不合格。” 他很开心。 “什么?”青黛敏锐地抓住两个字,急促道,“陆家人在你身上做实验了?” 青黛一下抛开方才强硬逼问的态度,放下试卷,卷起陆云峤的袖子,一寸寸地检查经脉附近有没有注射药物的痕迹。 很遗憾,她并没有发现。 随即,青黛摸过陆云峤的骨骼关节,依旧如常。她越着急,手上动作就越一丝不苟,好像要摸清楚陆云峤的每根骨头似的。 陆云峤摇头,制止了她的动作,“现在,我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写的明信片。 “发现你就是陆觉潭妻子的那一天。” 两人在书房不欢而散,天还没亮,陆云峤顶着一头痛出来的冷汗,回到了赫尔斯学院图书馆,在明信片上加上了那两个字。 陆觉潭的新婚妻子是青黛。 那个曾经抛弃他的女人。 他意识到后,产生的居然不是被背叛的愤怒,反而是一种巨大而隐秘的庆幸。 他大概真是被违法改造实验弄坏了脑子。 至于为什么没有拿走明信片,任由学生们借阅辗转…… 他在向别人分享他的喜悦。 好像在说—— “我还是赢了。” 青黛的动作慢下来,抓着陆云峤肩膀的手失去了力气,轻轻攀在他胸膛之间。 云峤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他的喜欢向来直来直去。 如今这样,一定是受了无法和别人解释的压迫和威胁。 两人的默契并非一朝一夕,青黛明白了很多,她仰起头,认真看陆云峤,“那我们不离婚了。” “我们和好。” 饶是早就被训练得处变不惊的陆云峤,也被青黛的粗暴求复合打懵。 “你……”陆云峤忍下伸手触碰她的冲动,高大的男人站得笔直,“…我如今是陆觉潭。” 隔在两人之间,有尚未推翻的陆家,有为他而死的大哥,还有……他不人不鬼的病。 “那怎么了?” 青黛的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了工作证,硬卡抵着陆云峤胸膛往下,停在他心口,“宋青黛做你搭档,不够格吗?” 年少气盛的云峤闷头打比赛、攒积分,等到光明正大把暗恋青黛的师哥从搭档的位置踹下去,他得意道,“星际总积分排行第二做你搭档,不够格吗?” 陆云峤心里刺痛感更加强烈。 两段画面交叠,青黛退了一步,弯腰抱起放在地上的试卷,她慢慢摘下眼镜,“我的价值,未必在这里才能实现。从前大伯逼我放弃了一次,现在,我什么都不怕。” “我的意思是,我做好了站在你身边的准备。”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3 陆云峤心脏上的痛感已十分强烈,他面上一点也不显,偏灰色的瞳孔看起来好像又恢复了淡漠的样子,“青黛。” 他并没有刻意疏远,只平静道,“可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青黛说,“我知道,是云峤。” 陆云峤从恋爱时就拿青黛没办法,如今成了陆觉潭,他依旧对青黛的固执无可奈何。 这时,下一堂课的铃声响起,学生三三两两往教学楼这边聚集。为了避免被围观,青黛眼疾手快把陆云峤推进了身后一间空教室。 说是教室,应该更像一间被废弃的机甲训练室,墙体厚实,密不透风,出口只有前面一扇门。 啪嗒一声,青黛反锁了门。 “你可以拒绝复合,这是你的权利。” 青黛发型有些凌乱,她索性摘下了皮圈,任由一头长发披散。她站在原地,露出了礼貌的浅淡笑意,和表彰墙上的那张脸完美重合。 照片下座右铭那一栏,她只写了三个字——“不认输”。 陆云峤麻木地感受持续痛感,但他又想笑了。 改造实验造成的副作用荒谬地证明了一件事。 陆云峤就是爱她。 脑中想起青黛的那句话“如果喜欢,就别逃避”。 他不想逃。 青黛正兀自紧张着,生怕陆云峤真脱口一句马上离婚,就听男人语调平和,“让我拒绝,却锁上了门?” 青黛抬头,陆云峤的表情没有变化。 她退一步,把手放到身后的暗锁上,琢磨着怎么把它弄坏,事情没解决,不能放人。 青黛使劲往反方向拧锁。 如果工具在手,可以用一百种方式轻松卸门的宋大工程师,此刻试图人力掰坏这把新型材料打造的门锁,一双眼睛看着陆云峤不说话。 突然,男人靠了上来。他无声将青黛笼在怀里,两侧手臂绕过她腰间,是重逢后两人靠得最近的一次。 他握上青黛藏在身后的手,“别弄疼了你的手。” 青黛缩起指尖。 他果然记得自己怕疼。 把人堵在唯一的出口,青黛嘴上还是那句话,“你可以拒绝。” 陆云峤低声,说得有些慢,一时听起来竟然像撒娇,“我不想拒绝。” 青黛觉得是密闭的空间中缺氧造成的错觉,她又重复,“你可以拒绝。” 陆云峤捏着青黛掌心,“我不拒绝。” 青黛固执重复,“你可以拒……” “我爱你。” 青黛怔住。 “叮——任务达成进度70%” 清楚地表达爱,在实验室里大概会遭受最高级别的惩罚。 这一刻,剧痛肆虐全身。 陆云峤轻轻把下巴亲昵搭在青黛的肩膀,痛觉刺得他不自觉眯眼。还好,青黛看不见他的脸。 他额前的乌发垂落,挡住了眼睛,他扬起了小弧度的笑。 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非常痛,但无比畅快。 青黛侧头,看不见陆云峤的脸,但她感觉到了云峤的体温在升高。 她问,“可以告诉我吗?” “这一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云峤尽力稳下心绪,察觉痛感减弱,才道,“先答应我,往后一切有我,不许冒险。” “……”青黛收紧手指。 云峤会这么说,他必定是受了陆家非人的对待。 青黛,“……好。” 陆云峤轻笑,“好阿黛。” 青黛有点羞,但她不会承认。她推推陆云峤,“那你站好,我听你说。” 陆云峤不动。 这副糟糕的脸色不能让青黛看见。 于是,他缓声,“我想这样说,可以吗?” 竟有几分年少时心机小绿茶的样子。 青黛秒妥协,“…你说吧。” 陆云峤眼里含笑,想到要说的内容,又逐渐沉下去,“你知道,我从小身体不好,内里坏的坏烂的烂,不过一具纸画的空壳。” “我是陆家眼里的废品,他们不承认我,家里没有人把我当作陆家二少爷。” “但没关系,我不把自己当陆家人。在大哥…死前,我一直用云峤的名字生活。” 虽然是青黛要听,可听他一五一十地说,青黛的心口骤然被一团郁气堵住。 还是陆云峤察觉了她的不高兴,他停顿,“…算了。我们回家?” 青黛摇头,“我需要了解你的过去,才能知道怎么帮你。” “好。”陆云峤继续,“直到一年前,我哥,也就是陆觉潭上校,他临危受命,去前线对抗异形种。事实上,在第六天他就以非常惨烈的代价结束了战争。” “可是…大哥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陆家的医生传回消息,他极有可能变成了植物人。” 陆云峤说到这里,语速慢下来,几乎像一种凌迟,“陆家不会要一个植物人。大哥在他们眼里也成了废品。这时候,家族的长辈想到了我。我有一个壳子,而大哥有健康的脏器。” 青黛一动,陆云峤立刻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恶心吗?” 他的唇轻颤,“不是全部,只是部分。心脏是我自己的…” 似乎意识到这个解释很苍白,陆云峤垂眸,“的确。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机器……还是怪物。” “别胡说。你是云峤,不是怪物。” 青黛方才的动作只是为了她的手能抚上陆云峤的胸膛,她严肃,“单纯换器官的手术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他们对你做的还不止这些,是吗?” “…嗯。用了一些改造的药。”陆云峤选择略去了过程中一些疯狂的实验。 “陆家疯了!改造人体那是违法的!”青黛眼神冷冽,她几乎是一瞬间想起了陆云峤的异常,“实验有后遗症对不对?” 陆云峤没开口,青黛掰正他的脸,指尖从额头摸到下巴。 不得不说,陆云峤非常能忍,如今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青黛与他对视几秒,用肯定的语气,“一定有后遗症。” “是什么?生理机能紊乱?神经系统问题?还是基因功能疾病和障碍?” 陆云峤挑动眉梢,逗她开心,“宋教授好了解,机甲战舰也有会这些毛病吗?” 青黛盯着他。 “好。抱歉。”陆云峤认输,“没那么夸张。有时会疼而已。” 青黛吸气,转身拧开门锁。 刚示爱完就被丢下的陆云峤,“你去哪?” 青黛回头,“整个星际能做这种手术的人屈指可数,我去查清楚,然后找挽救的办法。” “都被陆家处理了。”陆云峤倒平静,“他们不留后患。” 青黛沉默,又道,“那也不可以放任后遗症弄坏你的身体。我认识一些医生教授,我去找他们。” “青……”陆云峤没喊住。 论有个高效实干派老婆是什么体验。 陆云峤遗憾,该说慢些。 还能和她多独处一会儿。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4 距离下一任星际元首竞选还有一个月,陆云峤突然收到了一份长达72页的文档。 黛:“这里是二十位在整个星际有能力做人体改造实验的教授,包括他们擅长的实验领域。其中有一位还活着。我找到了他。” 接着是一个视频通讯请求。 这一个月来青黛忙着查当年的改造实验和学生们的期末,陆云峤则在为大选做准备,把真相说开后,两人反而没什么机会见面。 现在刚过中午,陆云峤才休息了一个小时。见到通讯请求,他做了个手势,圆桌上的军官和议员慢慢退出会议室。 陆云峤对下属说,“把窗帘拉开。” 会议室内骤然亮堂,陆云峤双手交握,叫住下属,“我现在看起来糟糕吗?” 下属回头,同样是不眠不休开了几天的会,自家上校大人却和他们不像是一个图层的。 陆上校面容冷淡,在连续奋战中保持清醒和漠然,连军装制服都不曾松开过一个纽扣。 下属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和噌噌冒头的胡渣,“……长官,您很完美。” 陆上校颔首,慎重地点击“同意接通”。 通讯器一接通,空中浮现半透明的光幕,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女声不太高兴,“阿峤,你又不好好休息。” 陆云峤慢慢把视线转向下属。 下属:“……”冤枉啊!长官您真的看起来很完美!!! 光幕中的女人一身白色实验服,鼻梁上架了副眼镜,面前堆着机甲零件,她上半身微微前倾,似乎想看清楚陆云峤的脸。 陆云峤停顿了一下,默默把桌上的通讯器推远了一丢丢,他解释,“…太忙了。” 不是故意不休息,这样邋遢地来面对她。 他转移话题,“今天回家吗?” 对面的女人拨动零件,叹了口气,“不知道。” 她随手拎起桌上一个大白狗机器人,四条机械腿弯弯曲曲,恨不得把所有零件拼上去,一启动就好比那蜈蚣爬行,还会吱哇乱叫,“上校大人,您未来的星际花朵,您将来的军备工程师们,在战场上造出来这样的武器,您还睡得着吗?” 陆云峤非常轻地笑了一声,“睡不着。” 他接得自然,“所以,我太太可以回家陪我吗?” 下属:“……!” 对面的女人居然是传说中的陆太太! 根本不是老实木讷的样子呀!看上去拿捏上校大人手到擒来!谣言误人! 他不敢再听,快速收好文件,嗖得一下跑出会议室。 也没人告诉他,陆上校在夫人面前是这样的上校! 不是在传陆上校不喜欢陆夫人,两人感情即将破裂吗! 他突然想起了曾经接过保护夫人任务的那位步步高升的兄弟。 兄弟,有这样的眼色,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青黛啪得一掌拍下吱哇乱叫的机器狗,一切终于安静了,“你先看那份文件。我最后收拾一下学生的作业。” 这是打算回家的意思? 陆云峤嘴角上扬,语气放慢,“嗯。那我可以来接你吗?” 青黛已蹲到操作台下去对付地上一堆破铜烂铁,伸手比了一个ok。 她看不见,陆云峤笑着,丝丝缕缕的疼感又开始忽轻忽重地挤压他的神经。 陆云峤的笑容淡去。 青黛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他从不怀疑这一点。 她这一个月就算再忙,也不至于完全回不了家。青黛不怎么和他见面,大概她已经猜到了某些部分。 比如作为合格的陆家人,在他身上绝对禁止有任何感情起伏。 陆家…呵。 他拔除了陆家在赫尔斯学院的所有势力,弄走了数十位陆家的政界高层,做到了这一步,陆家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陆家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反击? 陆云峤一边出神,一边翻着72页的文档。 突然,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停在指尖下。 陆云峤呼吸加重,目光落在照片下方。 “卢卡斯·哈维。曾任赫尔斯学院生物医理学教授,擅长强化生物机体功能,在猫狗熊兽等恒温动物身上已试验成功。现下落不明,疑已经死亡。” 这个男人…他有印象。 在实验室那段日子,陆云峤常常被捆得无法动弹。不仅是防止他反抗,更是害怕他会自杀。 手术台上的强光一照,就是二十个小时。高温大灯像熔化的光粒凶狠地刺穿他的眼睛,白茫茫光照下,一切都模糊而虚幻。 到后期,他的视力在逐渐退化,更加看不清身边人的脸。 那天,细弱男声不忍道,“这位先生的眼睛快瞎了。我们需要缩短每日实验时间,或者…为他戴个眼罩。” 身边人不以为意,“嘿,哈维?你在担心这个试验品吗?我们靠这个实验闻名天下的机会到了!不要心慈手软。” “哈维老兄!你在想什么呢?我们是整个星际最伟大的科学家!他瞎了又怎样?我们会还他一个鹰隼般出色的视力的哈哈哈哈哈!他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 “愚蠢的东西。你如果产生了怜悯的心思,就开锁放人啊?怎么不动?承认吧,你也渴望这个实验成功啊老兄!” 哈维不吭声,固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眼罩,“总之,接下来是我的实验项目。我说了算。” “……好吧。” 黑眼罩缓慢盖下来,挡去头顶的强光的那一刻,陆云峤眯起干裂的眼角。 他记住了那张脸。 陆云峤问,“青黛,活着的那一位叫什么名字。” “他叫卢卡斯·哈维。” 青黛移动通讯器镜头,照到了实验室角落,垂头被捆在墙角的人,她轻描淡写,“被我抓了,用了点暴力的手段。” “……”陆云峤甚至来不及因为残酷的往昔而痛苦,这位年轻的政客脸上浮现错愕,“你抓到了他?” 青黛口中的“找到了”,不是“找到了他的一点踪迹”,而是“抓到了他本人”?! 青黛显得很轻松,“毕竟是曾经的同事。他在赫尔斯留下的痕迹可不少。” 在她眼中,抓到一个能逃过陆家追杀、还能彻底掩去行踪的顶级生物学教授貌似比修改学生作业要简单得多。 “你有受伤吗?” “没有。他很好抓。” 陆云峤捏紧通讯器,“我去找你。”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5 实验室角落。 身材中等,脸颊消瘦的生物学教授被捆成无法动弹的模样,双腿捆得尤其紧,绳子下的皮肤隐隐发青,可见那个抓他的女人完全没留手。 卢卡斯·哈维早已放弃了挣扎,他瞪大眼睛,哑着嗓子,“这位小姐…您到底想做什么?” 他逃过陆家追杀,隐姓埋名了一年,居然在一个不知名的星球的某条不知名的街道上……被一个机器人带到了这里。 白色实验服的女人背对着他,哈维提高音量,“我……您是不是抓错人了?我、我就是一个…” 青黛复原完最后一个零件,她脱下手套,转身,“哈维教授,你好。你不用这么戒备,我不是陆家的人。” 闻言,哈维松了口气,扯笑脸,“什么陆家?我真的不知道。我…我也不是您口中的哈维教授,我…” 青黛将一根指头横在胸前,指向右侧,那里放置着一个等人高的银白色x—1型号机器人,正是把哈维抓回来的功臣。 “它叫寻迹者,我本打算在一年后把这个系列投入星际失踪人口的搜寻工作,没想到,先用到了你身上。” “哈维教授,你要在科学和技术面前说谎吗?” 哈维脸色暗下去。 科学和技术,是所有研究者的信仰之本。 青黛微微点头,似乎是理解了哈维的行为,“还是说……你做了违背伦理道德的医学实验后,居然连研究者的基准都够不上了。” 被讽刺不配做研究者,哈维激动地反驳,“怎么可能!那个实验…它不是我的本意!我…我是想推动科学的进步,我不想害人!” 说到兴起,加上浑身血液不流通,他脸涨得血红,“那个实验品确实是完美的作品!如果…如果能把技术投入军队使用,可以打造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你懂吗!!” 青黛站在操作台边,窗外枝繁叶茂的槐树冒出了白色的花蕊,无言伫立在她身后,一如她冷静强大的灵魂。 她看向哈维的眼神平静无澜,“会死很多人。” 哈维把头一扭,“总要有人前仆后继地为科学的进步而献身!你也是研究者,你难道不懂?” 青黛轻笑,反问道,“你说那个实验品是完美的作品吗?” “当然是!” “不,哈维教授。你的实验失败了。” “不可能!”哈维扭回头,动作幅度过大,缩成一团的身躯砸在地面,他面红耳赤,“成功了!成功了!他是个完美的作品!” 哈维的下巴磕出了血,他用下巴杵着地面,仰头面对青黛,“整个星际,没人会比他更完美!我对我的作品有信心,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青黛侧身,抚摸机器小白狗的脑袋,“哈维教授,失败并不可怕。” “别拿你学生糟糕的作品和我相提并论!” 这个枯瘦的男人精神状态差极了。一年来他失去了所有荣誉和地位,还被迫做了阴沟里的老鼠,唯一支撑他苟延残喘的,就是他那完美的、堪称星际第一人的实验作品! 他不允许有人批评他的杰作,大喊道,“呵呵。陆觉潭上校你认识吗?没意外的话,他还会成为联邦历届最年轻的元首!” 哈维越说越激动,“在改造实验前,他只是一个病得快死的专业劣等生啊!” “哦?原来哈维教授这么关注他。”青黛淡淡,翘起嘴角,“可他…就是不完美啊。” “你懂什么!”哈维狠狠瞪她。 “有严重副作用的实验,称得上完美吗?”青黛唇边弧度慢慢抿直。 哈维脸上的红一下褪去,他大喘气,不吭声。 “卢卡斯·哈维,看来…你失败了。” “我没有!” 哈维听到“失败”两个字反应依旧剧烈,他笑了片刻,猛然把头撞向地面,突然呜呜痛哭,“那……明明就可以是完美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青黛垂眼看他,“什么意思?” 哈维大声呜咽着,“那个副作用……是陆家人特意要求的。” 实验室的门缓缓打开,门外陆云峤军装未褪,不知站了多久。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青黛皱眉,语气不变,“特意,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哈维像骤然卸下重担,缩在地面,神情恍惚,“一个完美的作品,对陆家来说是最好的工具,也是最大的威胁。他们要控制他,要让他永远做好这个傀儡啊。” “如果给你一个抹去瑕疵的机会,你还能创造完美吗?” 哈维愣愣地,“……我、我……” 青黛拨动零件,原先破烂的花架子机器小白狗从嘴里吐出钩子,准确挂住哈维,无情向前拖行,“同为研究者,如果我是你,我只有一个答案。” “我会。” 面前的女人妙手生花,在废墟里创造完美的可能性,哈维全身被地面摩擦地生疼,心里却逐渐冷静,“……我可以做到。” “好的,哈维教授。”青黛柔和浅笑,与门外的陆云峤对上视线,“你的机会来了。”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与此同时,陆云峤的通讯器疯狂闪动,下属发来一条紧急讯息:“尊敬的上校大人,您一直让我们关注的动向有异。” “星碑园,于一周前被盗。” 那里埋葬着,真正的陆觉潭。 青黛与陆云峤一齐迈入陆家大门的那一瞬,矮个子女管家第一次冲两人笑得和蔼。 女管家招呼他们进家门,看起来竟然有了人情味,“陆先生在等你们了。” 陆先生? “是吗?”陆云峤静静注视前方,无声牵住青黛的手,“父亲来了?” 背对他们的人听见动静,终于起身。 他一身与陆云峤别无二致的军装制服,八分相似的五官,眼下却没有那颗泪痣。 男人皱眉,“怎么才回来?” 陆云峤轻声笑,“大哥?” “嗯。”男人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把目光转向青黛和两人相握的手,眉头皱得更紧,“你们两个站在门口做什么?” 女管家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青黛主动松开陆云峤的手,亦显得平静,“陆觉潭?” 陆觉潭瞳色很深,深邃又冷漠,“你不应该叫我老公吗?”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6 青黛不说话。 女管家笑着打趣,“上校大人,夫人这是害羞呢!谁让您忙着军务,好几天没回家了。” “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大家都在说你与夫人感情不睦。这对陆家来说可不算件好事。” 陆觉潭颇为烦躁,作势要去牵青黛的手。 “大哥。” 陆云峤不动声色地挡在青黛面前,表情和语气无异,“你怎么回来了?” “你好像不乐意我回家?” 陆觉潭上下看了他一眼,冰冷严肃的男人眼里是熟悉的复杂,似乎想责备,又非常无奈,“也是。我不在家,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他望向陆云峤身后的青黛,“听管家说,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和你嫂子走得很近?” 早就死去的大哥站在陆云峤面前,用一如既往的口吻在和他说话。 一切都很荒诞,陆云峤接戏却十分自然,他垂下眼睫,“大哥,你难道忘了陆家人都不喜欢我吗?只有青黛,愿意和我说两句话罢了。” 青黛眼睛一眨,没反应过来。 陆觉潭立马皱眉,“胡说什么。” “管家。”陆觉潭表情冰冷,“以后不要和我说这种不着调的八卦。再多嘴,就滚出去。” 女管家忙点头称是,面色僵硬。 陆觉潭转身往里走,没走两步,停下来说,“不过,你要叫她大嫂。” “往后,记得保持分寸。以免有不长眼的人再说你们闲话。” 陆云峤的笑意浮在表面,礼貌客气半分不少,“他们不长眼,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陆觉潭头疼。 陆云峤转头看青黛,坦荡得好似没有一丝暧昧,却总有种让人心头一痒的微妙感,“大哥。我喜欢的人,我不会放手。” 陆觉潭,“你在说什么?” 他倒不觉得自家弟弟口中的“喜欢”是男女之情,只是意外于从小防备心极重的人,会对和自己关系不近的嫂子放下戒心。 陆云峤淡定地解释,如同星际谈判桌上兵不血刃的交锋,“除了大哥,只有青黛对我好,我为什么不能亲近她?” 旁边女管家的视线如影随形,青黛迟钝地搭上了陆云峤的戏,在非专业领域显得有点生硬,“云峤…弟弟,不要和你大哥吵架。” 陆云峤笑了一声,眼神软化。 青黛:“……” “算了。”陆觉潭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其他场合随便你,在爸妈前注意点就行。” 陆云峤含笑,没应声,也没点头。 吃完一顿全程沉默的晚餐,陆觉潭率先起身,看到一旁站着的女管家,才开口,“…青黛?” 新娶的夫人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青黛抬头,“陆先生,有事吗?” 陆觉潭唇线紧抿,说话时自带冷厉气场,再平和的交谈也有股压迫感,“我从前线回来后,因为重伤卧床了很久,也忘了很多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是我一年前娶的夫人?” 青黛,“是。” “我们是虚假的协议婚姻?我没在我的书房和数据库里看到任何相关文件。” 青黛,“…不是。” “那为什么我们分房睡?”陆觉潭按太阳穴,“爸妈在催我们要个孩子。” 陆云峤放下勺子,磕在桌面,发出很轻的一声嗡鸣,“大哥。别开玩笑。” 他换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头发随性垂落,比新闻上名声大噪的政客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历练沉淀出来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少。 陆云峤话语间不张扬,也不失力度,倒把陆觉潭这位正牌丈夫嘴里的一个合理请求堵得不知说什么好。 “……”陆觉潭眉心紧蹙,语气沉下去,“小峤,你在说什么?” 陆云峤冷脸起身,走到女管家面前,他淡声,“陆家是不是太过分了。” 女管家笑笑,笑容还是完美的弧度,“我不知道二少爷在说什么?” 青黛放下餐具,打断凝固的氛围。她直视陆觉潭,“陆先生,我们当年成婚仓促,到如今我也只见过您几面。您难道可以和毫无感情的人上床吗?抱歉,我不行。” 陆觉潭意外于青黛的直白,他说,“这是我们分房睡的原因?” “当然。”青黛点头。 陆觉潭看了板着脸的弟弟一眼,什么都没说,独自上楼。 入夜,青黛房门口传来有规矩的敲击声。 她打开门,t2.0圆滚滚的立在门口,高兴地朝她招手,“你好,青黛小姐。” 它面屏上的眼睛变成了两条波浪线,“好久不见~请跟我来吧~” t2.0把青黛带到了二楼走廊角落的一间杂物室,大门敞开,里头黑漆漆的一片。 它两只眼睛又变成了爱心的形状,“和主人鬼混快乐哦【比心】【比心】。” 鬼混…一段很健康的关系,真被它讲出几分禁忌感。 突然迈不开脚的青黛:“……” 它的机械臂展开,往青黛背后轻轻一推。 青黛失去重心的那刻,隐在黑暗中的男人接住了她。 他一手环过青黛的肩,另一只手按亮开关,朝着t2.0道,“……再乱用词语,就拆了你主板。” t2.0捂住自己主板,逃遁,“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才是正宫~” 陆云峤:“……” 他本来就是。 青黛开门见山,“你大哥的事,你怎么看?” 陆云峤与她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答案,“他不是。应该说…他不算真正的陆觉潭。” “我大哥的尸体一周前被盗,陆家人察觉我不受控制,他们出手了。看来,他们要用新傀儡挤下我的位置。” 青黛点头,“吃饭时,我用微型机器人扫描了他。他的虹膜和基因应该全来自你大哥,是个真假难辨的复制品。” 陆云峤想起刚才复制品对他的态度和暗中维护,“为了不露馅,他们甚至输入了我大哥的感情程序。” 他嘲道,“真了不起。” 青黛缓了一口气,“你打算怎么办?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她眼神真挚,不似作伪的凶意,“除了那种蠢兮兮的牺牲自己,保全其他人的计划。” 陆云峤看了她两秒,很轻柔地蹭过她的唇,短暂相贴,他为自己可怜的自制力叹了口气,“有你在,我舍不得死。” 现在身份不合适,可他好想亲她。 青黛的思路一下卡壳。 陆云峤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弯腰,加深了拥抱,“首先,我们离开陆家。” 他从容不迫,似乎已经想了很久,“不让我做陆觉潭,那我就做回陆云峤。”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7 五天后,军部委员长的儿子艾狄向联邦政府提交了一份关于首富陆家的材料,其中涉及陆家多年来对中央权力的渗透、私自与外星球进行非法贸易等。 他这一招,明面上撕破了脸皮,与艾斯特拉星上势力最强大的家族公然对抗。 陆家多处贸易关口被查封,家族继承人,上校陆觉潭暂做停职处理。 与此同时,军部突然遭受大规模异型种袭击,敌方重伤军部多位将领、严重破坏武器储备库后潜逃。 军部委员长埃尔利克派出了仅剩的一支精良队伍处理该事件,由儿子艾狄协助,队长则是个新提拔上来的年轻人。 三天内吃了无数大瓜的艾狄一分钟偷看陆云峤八百次,靠在战舰旁擦枪,“觉…云峤哥,陆家对你也太狠了吧。居然下三滥到和异型种合作,也要弄垮你。” “陆家不是要弄垮我,他们是想清除掉一切有损陆家利益的阻碍。” 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全神贯注地看苏提亚星的地形图,贴合面部轮廓的黑布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恰好露出那颗标志性的泪痣。 陆云峤转而问,“已经停留三十分钟了,飞行舰还没修好吗?” “大概还需要一两个小时。”艾狄叹气,“供养一位优良的工程师需要大价钱,而整个星际数一数二的工程师全在为陆家服务。” 想起军部也有不少陆家的势力,在对抗异型种的紧要关头还抽走了大批资源,艾狄把枪插回腰间,愤愤,“直属军部的这些工程师只能算半吊子,凑合着用吧。” 在这场与异型种的追逐战中,时间就是生命。而且一旦他们回程的时间延迟,陆家迟早在主星只手遮天。 艾狄一揪红毛,灵光乍现,“嫂子不也是一流工程师吗?让嫂子来帮我们一把行吗?” 陆云峤看了艾狄一眼,平静地扔出几个字,“她现在也算我的嫂子。” 艾狄被噎住。 宋老师毕竟是名义上的陆夫人,哪有背叛丈夫去帮外人的道理? 云峤哥想保全宋老师的名声。 艾狄成功扯下几根红毛,“啊啊啊!傻逼陆家临战前给我们来一招釜底抽薪,巴不得我们全死外面了是吧!啊啊啊啊!老子不服啊啊啊!” 陆云峤收起地图,往飞行战舰后方走,“我来修,半小时后出发。” 艾狄跟上去,“我爸说你是星际政治与战略研究专业毕业的啊?云峤哥,你不是硬上吧。” “为了不让宋老师被我们拉下水,你一个顶俩,用心良苦哇。我感动地想立刻上陆家帮你把老婆抢回来了。” 陆云峤,“废话少说。” 早点赢下这一场回主星,才能真正把青黛接回家。 两人走近后舱,几位年轻工程师的惊叹此起彼伏,“哦哦!原来是这样!” “哇!居然是这个零件和那个零件的组合问题吗?我说死活找不出故障零件在哪!” “噢~” “哦哦哦!” 同时,飞行战舰外围的一圈浅蓝色灯带依次亮起,内部的照明设备从后舱一路亮到陆云峤的脚下。 这架庞然大物恢复了运行。 一个高挑的女人背对他们,站在工程师们的中央。她一件白色丝绸衬衫加西裤,长发用棕色皮圈随手扎起,伸手推了一下眼镜,“…这样就可以了。” “叮——任务达成进度85%” 工程师们兴奋不已,还要再问,艾狄重重咳嗽一声,“咳!好了,大师课是给你们免费上的吗?都给我回休息仓去。” 工程师们恋恋不舍,摸着零件,还想多蹭点干货。 青黛转身,看陆云峤沉默着不说话,她的脸上浮现一秒的犹豫,似乎在想找个借口。 紧接着,她又果断甩开纠结,淡定地站在原地。 一副“我就是来了,你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艾狄:宋老师您别太好懂了。 艾狄一拍脑袋,“大家也累了,就休息一小时再出发啊!走走走,回休息仓了。” 他偷看陆云峤,懂事地给小情侣留时间,“哥,一小时够吗?咳,前方还等着你指挥呢。” 倒是青黛先回答了这个问题,“五分钟就够了。” 艾狄迟疑地“啊”了一声,“宋老师,我们的情况也没那么紧急。你们可以……” 青黛指节叩响左胸口上夹着的崭新工作证,“各位都在,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叫宋青黛,是委员长埃尔利克亲自任聘的临时工程师,现来协助云峤先生完成此次任务。” 青黛礼貌点头,“我说完了。” 艾狄傻掉。 亲爹啊!你就算馋s+级别的工程师,怎么能把宋老师拉上他们的贼船!当心云峤哥找我们秋后算账呜呜呜。 在场的人有的早听过这个名字,诧异地小声,“宋青黛?赫尔斯学院的那个女教授?她…她不是陆家的夫人吗?” “管那么多呢!人家牛逼不就完了。” “陆家的人怎么来帮我们?可信吗?”有的更是摸上机舱,偷偷检查,“不会下黑手吧?” “嘶。我说你们脑子没问题吧?我们这么多眼睛盯着,怎么可能会下黑手?你们是怀疑委员长的命令不成?” 工程师们叽叽喳喳,怀疑的怀疑,敬佩的持续敬佩,一时静不下来。 面对周遭的喧闹,唯有陆云峤淡定如初。 他向青黛伸出右手,眼角轻轻上扬,“与宋教授共事,荣幸之至。” “嗯。”青黛握上他的手,“合作愉快。” 长官发话了,没人再敢质疑。 艾狄一手拎一个,一脚踹一个,“走!给老子休息去!” 他骂骂咧咧,“老子的老师也是你们能评价的!” 等其他人退出去,陆云峤手上使力,把想要松手的青黛拉进怀里。 他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你怎么来了?” 青黛公事公办地说,“你们缺少s+级别的工程师。” 陆云峤垂下眼,遮去半张脸,那双形状微微翘起的眼睛所蕴含的感情穿透性更强,直达心灵深处,“只有这个原因?” 青黛隔着面罩捏起陆云峤的下巴,转开他的视线,才缓慢道,“你不是需要我吗?”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8 话音刚落,战舰剧烈一晃,陆云峤腰间作战通讯器发出响动,另一头的艾狄颇为尴尬,“…哥,可能五分钟也没了…前方发现异型种踪迹……” 陆云峤的笑声沙沙穿过听筒,前方的先锋队的成员们俱一抖。 奇怪的是长官并没有被人打断的不悦,他应了一声,“嗯。” 随后,在整个飞行战舰的人都听得到的频道里,男人音质清晰,“宋教授,我一直很需要你。” “感谢你,来到苏提亚星。” 来到他的身边。 女声停顿,好像回应了,又好像只是蓦然加重的呼吸声,听的不真切。 先锋队成员们面面相觑。 听起来像光明正大的告白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这群大老粗的错觉吗? 艾狄咳嗽一声,“咳咳!干什么!不知道我们有多缺工程师吗?长官是在感谢宋教授莅临指导,各位鼓掌!” 先锋队的精英成员大多认识陆觉潭上校,更有的还在他手下做过事,对他的夫人略有耳闻,倒不知道是位如此厉害的女人。 嘶——陆家不是和军部撕破脸了吗,陆家的夫人怎么会来帮他们? 几人交换眼色,留了个心眼。 在战场上出现叛徒,可是玩命的大事。 艾狄年纪轻轻,不靠亲爹,混到副队长的位置自然有两把刷子,他义正言辞,“人家s+的工程师,不顾性命危险,支援我们这一支随时可能死外面的小队,人家能图什么?阿门!不就是为了早日战胜异型种,还主星一个太平!” “等异型种踏平主星,你们还拘泥于她是谁家的人不敢用?” 艾狄年轻有朝气的的声音通过公用频道穿透飞行舰每个角落,“我告诉你们啊,她现在不是陆家夫人,是军部唯一一位s+级别、愿意且能救我们小命的宋青黛工程师,记住了吗?” 先锋队成员们被他的大嗓门镇住,细细回味了这一段话,不再迟疑,他们点头,“是。” 大敌当前,他们作为保卫主星最后一道防线的战士,思想境界还不如一个在传闻中被贬得一无是处的平民百姓! 艾狄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干燥的唇角,简直想叉腰大笑。 他!太有文化了! 太有水平了! 宋老师期末不给他加分都说不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样?云峤哥和宋老师都听见了吧?是不是被他震撼了? 他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关键时候真是靠谱啊! 后方舱门打开,陆云峤和青黛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两人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艾狄中断幻想,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 嗯…他们都是情绪稳定且不轻易外露的人,肯定在心里偷偷感动吧。 等等。 艾狄用他过人的视力发现了一件事。 云峤哥的面罩怎么皱了一点。 宋老师的发型怎么乱了一点点。 不对劲。 陆云峤已站到操作台前,与青黛低声交谈。 艾狄凑到通讯器旁,“喂喂?” 陆云峤的腰间居然没动静。 艾狄不信邪,“云峤哥,你的通讯器……?” 陆云峤分了点神,随手拨开开关,“抱歉,刚刚关了。” 事实上,从他说完那句话后,他就关掉了通讯器。 关了…关了…关了… 艾狄如遭雷击。 陆云峤有些莫名,转头看向先锋队的成员,认真询问,“怎么了?这三分钟我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吗?” 成员们憋笑。 长官,您错过了艾狄大人的高光啊! 艾狄心如死灰,站到青黛身后,“老师,你可要为我期末加分啊!” 青黛看他,“你已经很优秀了。” 艾狄郁闷,“分数是我荣耀的勋章。” 其实是不去上课,还能在专业课上藐视其他人的装x神器。 青黛手握机甲的数据分析面板,直视前方,“顺利回主星,你就是满分。” 艾狄满血复活,切换上台发言的标准腔调,“学生定不辱使命。” 在陆云峤带领的先锋小队和青黛的配合下,又顺利剿灭了异型种的一个窝点,时间逼近傍晚。 往常到夜晚,陆云峤通常会留在休息舱,基本不出舱门。除非紧急情况,否则先锋小队的成员不会去打扰他。 陆云峤的休息舱是独立的一个空间,在飞行战舰中后部,其他队员的休息舱则靠近前端,相隔较远。 青黛决定住在尾端的修理舱,那里有张临时搭成的床。 陆云峤提出交换房间,被青黛在众目睽睽之下严肃坚定地否决。 因为,后半夜,她自己摸进了陆云峤的房间。 “滴滴—密码输入成功。” 云峤房间的八位数密码,是青黛的生日和他们第一天相遇的日子。 青黛默默收起她准备用来卸门的工具。 彼时,陆云峤正双膝跪地,弓着身体,额头磕在地面,似乎想支撑起身,却实在疼得昏天黑地,分不清南北。 虽然陆云峤在哈维那里接受了一两天的短暂治疗,但是那点治疗量还远远不及他一年内遭受的损害。 休息舱门打开,透出一点光亮,随即重新合紧。 陆云峤睁眼,“阿黛?” 身前人撩开他被汗浸湿的头发,许久没有出声。 陆云峤咬紧牙关,动作迟缓地直起上半身,那一瞬更像勾满倒刺的铁棍迎面击中他的大脑,他胸腔使力,才挤出几个乱序的字眼,“…不疼…太…你…在…我…” 狼狈。难堪。 青黛掏出一指大小的药剂,凑到他唇边,一点一点喂下去。 冰凉的液体让陆云峤的神智有一瞬清醒,他仰起一张汗津津的脸,抓住了青黛的衣角,“…阿黛,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19 药剂瓶随声落地,青黛只把指尖贴到他脸边,又一触即分地松了手。 陆云峤眼皮颤动,五官尽是迷茫之色,,“阿黛…阿黛…” 他急切的呼唤依旧没有回音。 身体处于最高程度的痛觉状态,陆云峤好像回到了那间实验室。 在那,流露出半分感情,会以千百倍的伤害回到他身上。陆云峤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说话、微笑和开心。 为了不受伤,他需要冷漠无情。 这是实验室里的生存法则。 直到起伏的情绪在这张苍白年轻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痕迹,陆云峤垂眼,盯着地面,“你讨厌我。” “又要放弃我了。” 他冷静地宣告自己的死刑。 一直耐心等待的女人终于开口,却不像陆云峤想的那样无动于衷,她呼吸间夹杂了颤抖的笑音,“你总算说出来了,云峤。” 像喜极而泣般。 陆云峤一滞,抬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他顾不上尖锐刺骨的疼,急促起身,抚上青黛的脸。 大掌轻移,从眼下摸到唇边。 还好。 她没有哭。 她是真的在开心。 做完这一个动作,陆云峤双腿骤然失力,直直跪倒。 青黛紧紧地搂上他的腰,支撑起他大半边的重量,“如果不是我来找你,你要独自忍受多久?” “很难看。你不会喜欢。”陆云峤的冷汗砸落,“你松开我。” 青黛不动,“你要告诉我真心话,我才听得懂。” “你……”陆云峤闭上眼,“…是真心话。” 他这副样子难看是真。 不想青黛看到也是真。 “不对。”青黛说着伸手按向休眠舱按钮,她步步紧逼,“你心里不是这句话。” 陆云峤还在实验副作用的混沌中,反应不及,被青黛一推,两人一同倒进身后的软垫。 倒下的一瞬间,半透明的休眠舱内亮起一圈暖色光灯带,包裹住相拥的两人。 陆云峤一眯眼,实验室头顶的大灯与休眠舱微弱的黄光相互交错,他的神色越来越僵硬。 突然,一只手掌盖在他的双眼之上,挡去所有光亮。 青黛五指并拢,微微弯曲,她轻缓地移动手掌,似乎是一种无声的抚慰。 “云峤,你早就走出了实验室。” “我走得有些快,但你还是走到了我身边。” 陆云峤平静冷淡的面具一点点裂开。 青黛把唇贴上手背,“你不是怪物,也不是陆家的工具。” 她说,“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青黛的确是一个合格的老师。陆云峤的呼吸慢慢平稳下去,他张嘴,诚实地说出了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我…我想看看你。” “嗯。我听到了。”青黛把手指滑到陆云峤下巴,“还有呢?” 陆云峤慢慢睁开眼。 他的五官明明没有变化,细微到只是晃眼一瞬的神情波动,竟像冷涩古木一朝化春,“我的…真心话?” “我说,我的样子很难看,你不会喜欢。” 陆云峤偏浅色的瞳孔里溢满了暖黄的亮光,“其实在说,阿黛,不要嫌弃我。” “我说,松开我。” 陆云峤两侧的手虚握上青黛的腰,“其实在说,你可以抱得更紧一点吗?” 青黛搂紧陆云峤的脖子,“一直都可以。” “叮——任务达成进度95%” 陆云峤偏过头,温柔地吻她侧脸。 青黛躲了一下,陆云峤就睁着那双眼看她,“我不能亲吗?” 不退的高热让他眼角眉梢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眉弓上细汗滑落,蕴在眼窝与鼻梁之间,水波盈盈间,他又说,“我想亲。这是真心话。” 青黛着实被蛊惑了一下。 但两人本就姿势暧昧,再让他亲下去,那这场偷摸摸的鬼混就不好收场。 青黛就说,“在外面的人眼里,我还是陆觉潭的夫人。我们…嗯…保持分寸。” 陆云峤,“你看看我。” 青黛支起身子看他,“怎么了?” 陆云峤仰起下巴,快速地在青黛唇边掠过,他顶着这张与哥哥八分相似的脸,说得毫无羞愧感,“我也可以是陆觉潭。” 从前千百般抗拒的身份,他如今认得自然。 青黛一顿,立马去看手表。 凌晨1:00。 实验副作用持续时间还没过,难不成哈维教授一管药剂下去,就把陆云峤治好了? 陆云峤看出青黛在想什么,他嗯了一声,额上的细汗不似作伪,“阿黛…哈维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我还疼。” 青黛抚上他额头,温度较高,副作用确实还在。她随即道,“没事。我瞧你好了些,说明这药还是有……” 她话没说完,陆云峤又亲了她一下。 青黛,“……” 陆云峤直白,“是因为你在我身边。” 他能如此坦诚面对自己心中所想,治疗已经成功了大半,青黛后知后觉的羞赧上脸,她道,“我该回去了。” 说完,青黛动作迅速,起身、拎工具箱、输密码一气呵成,最后,她回头看了眼慢腾腾坐起来的陆云峤。 陆云峤正在解上衣的扣子,他似乎没注意到青黛的视线,转眼间就露出了大片肩颈和胸膛,脱得特别从容。 宋教授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摸眼镜,再度摸了个空,她转身,跑了。 肩宽腰窄的男人穿着的时候和一年前没有太大区别。 脱了之后,确实……孩子是长大了。 她跑得快,没留意到陆云峤停住的手,以及神情中悄然浮现的自我怀疑。 青黛重新回到修理舱,她先是检查了一遍整架机舱的数据,再是备战机甲的各项参数和配置,等头脑逐渐清晰,她满意地点头,入睡。 第二天,青黛醒得早,打开舱门时,陆云峤居然就站在门外。 他换了身银灰色的作战服,脸上戴着纯黑的面罩,与昨日不同,头顶还别了副护目镜,似乎是做好了近身实战的准备。 “你…”青黛往他身后看,说着就要去拎工具箱,“怎么了,是机甲出问题了吗?” 陆云峤摇头,“没有。” “那……” 陆云峤抱住了她。 他一手搂住青黛的后颈,把人拥在怀里,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战。” 更多的话,他没有说。 异型种基数庞大,它们不仅有不输人类的智商,还拥有强大生命力和攻击力,加上陆家暗中在扶持,足以令人闻风丧胆。 而先锋队上下不过十来个人,每次交锋都注定是一场生死恶战。 “好。”青黛超乎寻常的淡定,“结束了,我们就一起回家。” 陆云峤,“嗯,一起回家。” 身后脚步响动,几位先锋队的成员们紧急刹车,艾狄超级大声道,“看!多么标准的战前动员姿势!” “来!兄弟们,我们也抱一下!” 成员们一边怪叫,一边躲,“啊啊啊!你别抓我的手!” 感受到自家长官冷淡的视线,成员们抱头鼠窜,边跑边喊,“感谢长官,我们突然很有信心,保证能赢,保证完成任务!”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20 苏提亚星,陨坑。 艾狄蹲在巨石后,脸上的护目镜裂开扭曲纹路,他索性摘下,吐出一口血水,“那玩意儿长得五花八门,怎么技能和弱点也都不一样。” 他郁闷地伸直右腿,“刚消灭完一批张嘴喷毒液的,又来一批刀枪不入的。这怎么打?啊啊啊!” “哥,咱们飞行舰储备的能量不多了,再耗下去,打赢了也没法返回主星。” “那就速战速决。”陆云峤仰头灌了口机能补充液,把剩下的都抛给先锋队的成员,“这是最后一批异型种,编号e—d241,畏惧火焰,可以炸毁。” 艾狄闻言来了点劲儿,划开武器库面板,“…火焰喷射器燃料已经耗尽,脉冲爆弹…还剩三颗。” 他盯着在快速移动的光标,“它们数量太多了,而且正在靠近,三颗…肯定不够。” “加上异型种群体性特征很强,万一引起剩余的异型种狂躁,我们很难逃生。” 队中年纪最小的奥利弗伤得最重,一条腿几乎被毒液腐蚀得血肉模糊,他靠在巨石边,“长官…脉冲爆弹波及的范围有限,如果有人愿意以身为饵,进入异型种群体中央再引爆炸弹,是不是可以拿下最大伤害?” 虽然是问句,但他说得肯定,像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艾狄立马跳起来,“奥利弗你疯了?你这是让同伴去送死!” 奥利弗低头,“反正,我愿意去。” 以有限的资源扛到今天,许多人的意志和肉体到了临界点,先锋队的气氛一时低靡。 年纪最小的队员都这么说了,成员之一的杨嘉叹气,也摘下护目镜,“我家中没有父母亲人,也无妻子儿女,我自愿负责其中一枚脉冲爆弹。” 先锋队剩余成员们虽没说话,但脸上神色是相似的,悲情中带着坚毅。 艾狄起身,怼着两人的肩膀各踹一脚,力道不大,反把自己气得后退几步,站不住脚,“老子是副队长!照你们这么说,剩下最后一颗,老子来负责啊。” 奥利弗掐着伤腿,“艾狄大人…你是委员长的儿子。如果你死了,我们就算回到主星,也没法活。” 他没有劝艾狄,而是说出了事实。 艾狄冷笑一声,怒火冲头,“那怎么了?你们敢在这里送死,凭什么让我当孬种。我可以先写好遗书,声明我的死和先锋队无关!” “为主星荣光而死,我相信委员长会以我为傲!” 三枚机械圆球皆砸向艾狄怀中,陆云峤推上护目镜,淡淡,“你们人挺好啊,还知道给e—d241送点到嘴的小零食。” 艾狄抱紧炸弹,“…哥,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陆云峤笑了一声,脸色突然冷下来,他大力揪住艾狄衣领,“所以你们就敢讲笑话给我听?” “记住。”陆云峤简洁而不留余地,“先锋队全体只能遵从一个指令。 “是我的命令。” 成员们都低下了头,神色苦涩颓靡。 异型种刀枪不入,唯一能克制的资源又有限。 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陆云峤松手,转身接通战舰内线,“宋教授。” 第一瞬间,女声回应道,“请指示。” 陆云峤快速同步了这边的情况,说完最后一个字,他轻微停顿,“根据整个战舰的资源储备情况,你的意见是…?” 成员们全部聚精会神,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频道里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接着是机甲间零件的碰撞声。 对面的人倒一直没说话。 五分钟过去,成员们逐渐泄气。 就算是s+级别的工程师,怎么可能凭空造出强杀伤力的脉冲爆弹呢…… 艾狄摸着脉冲爆弹,不吭声。 唯独陆云峤专注地听着频道里传来的动静。 他忽然极轻地挑了一下眉。 对面的声响由大变小,在安静下去的那一刻,青黛的嗓音恰到好处地平和,“可以解决。” 短短四个字,所有的先锋队成员们撑起身,“真的吗?!” 艾狄蹦了一下,结结巴巴,“宋老师,真的假的?你别是安慰我们的……” 青黛反问,“艾狄,《星际舰载系统编程》第782页和《星际航行程序设计原理》第450—460页,你没看吗?” 不论何时、身处何地,来自老师的灵魂发问总会让人不禁颤栗。 艾狄大脑空白:“啊—啊?” 天杀的。 那些课本摞起来比他还高,怎么可能看得完! 而且宋老师说的这两本是选修课本吧!比必修的知识点难度拔高了几个档次,他就算看了,也没办法掌握吧! 先锋小队的成员们不懂,但莫名肃然起敬。 曾一年内学完所有教材的陆某人点头,“记得。宋教授,好办法。” 艾狄彻底忘了自己在生死关头的处境,扭头,不可置信,“云峤哥,你还是太全面了。” 奥利弗尚云里雾里,“…所以是什么办法?我们怎么得到脉冲爆弹?” 青黛拆零件的动作不停,尽职耐心地回答,“用机甲。” “机甲?所有能利用的机甲被我们使用了,能源都耗尽了……” “后舱里有。” “可…停放在战舰里落灰的都是第一代无战斗能力的单人飞行器,基本已经退休了。就算想让它坠毁达到爆炸的效果,也需要坐在驾驶舱人为操作啊。” 这和抱着脉冲爆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青黛轻描淡写,“嗯。所以我改写了它们的程序。” 一个飞行器和一个脉冲爆弹的内部程序…就算他们不是内行人,也知道这两个玩意儿南辕北辙吧! 基本是当场现造一个的程度。 身处战舰内的其他工程师围上来,“宋教授,是哪个程序?我们可以帮忙!” 青黛,“寻点自爆。” 工程师们眼睛闪光,偷摸改口,“老师!您教,我们学!人多力量大,多多益善。” 说实话,刚才宋教授说的那些课本,他们也没学会啊! 想偷师学艺的心再也按捺不住。 艾狄大声,“好!好!端老窝!干它丫的!” 陆云峤看了眼重新振奋起来的先锋队成员,“宋教授,需要多久?” “十五分钟。”青黛问,“撑得住吗?” “嗯。”陆云峤压下护目镜,盯着不断靠近的光标,“保证完成任务。” “各位,二十分钟后,返航主星。”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21 远处蓝紫色焰火依次炸开,绚烂光影辉煌而震撼,整个苏提亚星都在与之共舞。 “滴—已无异型种生存迹象。” 飞行战舰稳稳落地,银色舱门向两侧滑开。团队的工程师们皆迫不及待地扒住舱门,高声祝贺,“回家!回家!” 成员们半残搀着半残,笑成一片。 像是被气氛感染,青黛站在中央,她摘下眼镜别进白色外褂的左胸口袋,而后双手鼓掌,“恭喜大家。” 陆云峤刚迈一步,身后传来一阵整齐的军靴碰撞声,尽管大家精疲力尽,却不见半分拖沓,“先锋队敬谢宋教授的卓越指导与无私帮助,全体都有!敬礼!” 他回头。 十二位成员全部将右手半握拳放在胸前,崇敬地向青黛低头示意。 就连腿伤严重的奥利弗也努力站直,把另一只手搭在身边伙伴的肩上,咬紧牙关,表情严肃。 艾狄偷偷抬起头,瞥陆云峤,“哥,这个…不算违背您的指令吧?”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动作。 陆云峤转身,他亦举起右手,微微低下了头。 “我也感谢你们,照顾了我的学生。”青黛点头回应成员们的行礼,“能站在这里,各位都是赢家。” 她指向远处,“那是属于你们的胜利。” 脉冲爆弹的焰火逐渐消散,耗尽能源后,飞行器自动播放起了主星的《艾斯特拉颂歌》。 这是所有产自主星的机甲的出厂设置,是青黛重写程序后,唯一保留的一条指令。 这也是对英勇者的赞歌。 先锋队成员们心情激荡。 奥利弗看向艾狄,后者的头已经高高扬起。 啊,羡慕——他才十九岁,不知道能不能去上宋教授的课… 一行人终于返航。 路上欢声笑语,飞行战舰却被卡在了进入主星的关口。 数十架更为精良的战舰与他们隔空对峙,每一架都朝他们开启了足以亮瞎眼的大灯。 一个通讯请求插入了主屏。 艾狄方才还在哈哈大笑,立马变了脸色,一锤操作台,“我们才走了几天,陆家当真无法无天了!” 他扭头,“云峤哥,别接!他们一定没憋什么好话!” 陆云峤低声问青黛,“你需要回避吗?” 这是他会接通的意思。 青黛坐在操作台边的转椅上,脚尖一点,原本偏向一侧的身体正对主屏,“不需要。” 通讯接通。 陆觉潭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他身着军装制服,看起来已经恢复了职位。 “小峤。” 陆云峤双手撑在操作台上,“陆上校,我没有接到元首和军部任何不允许我们回主星的命令。” “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陆觉潭整张脸冷得没有任何表情,“和陆家作对,是最愚蠢的行为。” 艾狄急忙道,“主星边防不是军部的人负责的吗?他们人呢?” 陆觉潭没理会,他的视线落到画面左侧的青黛,“…你为了一个女人,背叛陆家?” 先锋队其他成员现在正在休眠舱养伤休整,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驾驶室里只有他们几人,陆云峤拉下面罩,平静嘲弄道,“他们不是给你输入了我哥的全部记忆吗?”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和陆家作对?还是说……陆家不仅无耻到给你洗脑,还要把责任推卸到青黛身上?” “太可笑了吧。”陆云峤嘴角弯起,刻意道,“你说呢,大哥?” 陆觉潭眉头紧锁,“什么输入记忆,你在说什么?” 他冷脸摁掉所有“进攻”的请示,“委员长因为贪污下狱,他手下心腹队伍先锋队最好的归宿,是在苏提亚星战死。” “小峤,这样…他们还能追封为英烈。” 艾狄又一拳砸在操作台,脖子上青筋暴起,“去死吧!老子死也要拉上你们!” 不知摁到了哪个按钮,战舰内灯光闪烁不停。 腰间通讯器沙沙,奥利弗一边嘶嘶喊疼,一边笑语盈盈,“怎么啦?灯光秀吗?我瞧外面好亮啊,是主星的人来迎接我们回家了吗?” “啊!太帅了。等下我要拖着我的伤腿,我荣耀的勋章,接受大家膜拜!哈哈哈哈哈!” “艾狄。”青黛掰回按钮,“你先出去,去找他们。” 艾狄眼底比发色更红,他关掉通讯器,“我…我…老师,云峤哥…” “不用怕。”青黛起身,“你的满分,我还没给你。我们会回去的。” “老师…” 青黛说,“需要我给你一本《星际航行程序设计原理》冷静一下吗?” 艾狄苦笑一声,“等回到赫尔斯,我一定看完这本书。” 他握紧拳头,大步走出去。 陆觉潭再度出声提醒,“我给你的选择,你听懂了吗?” 陆云峤与青黛对视一眼,两人皆笑出声。他摇头感叹,“原来大哥是来送我上路的。” “你胡说什么?我不会让你死。” 陆觉潭视线随弟弟落到青黛脸上,“你如果真的很喜欢这个女人,我可以帮你保下她。但其他人,必须死。” “陆家专横霸道,他们同意留我一命,大概也是因为我还有被利用的余地。至于青黛……”陆云峤慢悠悠地,“他们会听你的话?” “小峤,只要你点头,我可以保下你们两人。宋青黛……她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夫人。” 青黛站到陆云峤身侧,将手覆在陆云峤的手背上,“从我踏出主星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她手下的温度突然一颤。 陆觉潭说,“宋小姐,别任性了。就算你再心仪我弟弟,可我们并没有离婚。” “委员长没和你说吗?元首大人破格通过了我的离婚申请。也就是说……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站在你面前的,是军部工程师宋青黛,也是先锋队的一员。” “现在你没有理由保我。所以,陆上校要动手吗?” 她当初以军部唯一一位s+工程师接下先锋队这趟可能有去无回的支援任务,提出的要求就是请元首大人通过她的离婚申请。 显然,委员长会千方百计帮她拿下这份申请。 陆云峤突然抬起手掌,反握住青黛的手,他的体温很高,显然是情绪起伏过大,引发了实验的副作用。 他眼下泪痣生动,笑意氤氲,“大哥。听见了吗?” “我不会逃。我的爱人和战友都在这里。” 星际叔嫂他爱恨拉扯22(完) 陆觉潭不语,他将手掌覆盖上右侧太阳穴,脸上出现了片刻断档般的空白。 “你是我弟弟。”陆觉潭前半句说得迟缓,后半句更接近于一种无法反抗的指令,“可与陆家为敌的人必须死。” 他大力摁下按钮,切断了通讯。 “那么,永别了。” 巨大的轰鸣声在主星屏障外作响,陆家战舰蓄势待发,呈半包围式堵住青黛他们的飞行舰。 青黛立马道,“关掉一切功能,只保留飞行模式。” 飞行舰内瞬间陷入黑暗。 她划出地图上的一个角落,“在距离主星23.6天文单位处的蓝晶域降落,那里有补充能源。” “不迎战,只突破包围圈。” 陆云峤坐在主驾驶位,“明白。” 机身一个轻巧偏移,躲过了对面的攻击。 青黛看着陆云峤的每一个操作,莞尔,“不要有顾虑。” 一个荣耀满身、出类拔萃的教授,她说,“我们接受失败。” “可你……” “放心去做。”青黛单手推起眼镜,弯腰亲在他眼下,发丝蹭过陆云峤的脸,“我在你身边。” 她抱着数据板,站在陆云峤右侧,他操作时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 主屏上能源键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宣告储备量已不足20%。 陆云峤忽而一笑,“虽然能埋在一起是件浪漫的事,但…我不想只做地下情人。” 他有条不紊地掌控战舰,操作干净。 跟从前千百次竞赛中的模拟作战一样,最终还是他们两人并肩同行。 前方是生存是死亡,都不重要。 两个至高无上的灵魂在说: 他们永远相爱。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积分*2000。” “现有积分:11000积分。”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不脱离,干就完了! 能源储备量18%… 能源储备量12%… 能源储备量7%… 能源储备量2%… 在飞行舰成为废铁之前,陆云峤猛拉操作杆,机身一颤,以一种奇异角度平稳落地滑行,在蓝土地上划开几米深的沟壑。 主屏上数个光点在疯狂移动,青黛心里默算,快速道,“我们先下去收集能源原石,越多越好。” 两人一打开驾驶舱的门,先锋队成员包括全部工程师都站在门外。 艾狄的红毛揪得左一绺,右一绺,他咧开嘴笑,“走啊。不是越多越好吗?” 他和其他成员们说了前因后果,与前一次危机不同,每一个成员都显得释然。 青黛,“你们撑住吗?” 奥利弗单脚跳动,“可以。” “迈出战舰,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成员们齐声,“我们不怕。” 蓝晶域是放置了大片原石的能源补给站,每一个人的动作不敢停,生怕自己瞬间的迟疑会葬送队友性命。 到青黛喊停,他们大汗淋漓地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才敢有了一点笑意。 这时,盘旋在上空的隐形战舰显出机身,片刻后,一袭军装的陆觉潭站在几步之外。 “看来你们选择和别人一起死。” 陆云峤举起粒子枪,护在青黛身前,“有大哥陪我们,是我的荣幸。” 陆觉潭眯眼看枪口,“……是么?” 剑拔弩张时,一架与众不同的紫色巨型飞行器降落在蓝晶域。 金发黑眼的男人走近,随即吃惊掩嘴,“我发现了什么?陆家内斗吗?” “妹妹,快来哥哥身边。别叫他们伤着你了。” “伦先生?” 赖兰·伦身后跟了几支装备精良的队伍,他穿着优雅的紫色西装,手指间转动短刃,“聪明的妹妹,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叫一声哥哥吗?” “赖兰·伦?”陆觉潭认出队伍的族徽,他皱眉,“陆家的事,你别插手。” 赖兰·伦看了他一眼,叹气,“妹妹,我早说你的丈夫不可靠。你瞧,他为了家族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你。” 他晃动刀尖,“你可以回到我身边,哥哥说话算数。” 忽然感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赖兰才把视线放到青黛身前的男人脸上,他哼笑,“妹妹,你只喜欢这样长相的男人吗?” 他把刀尖贴到脸边,“哥哥也不差吧?你为什么就讨厌哥哥呢?” 陆云峤语调微凉而不失礼,“伦先生。这里是战场。” “哦?”赖兰眼睛微睁,“这个更有礼貌一点。” 陆觉潭扫视他身后的武装队伍,“陆家和你们有合作。伦家族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赖兰悠闲迈步,穿过充满敌意和危机的空间,把当初青黛扔下的短刃转了一头,送到她面前。 他不以为意道,“我想做就做。” 青黛看了眼灰头土脸的先锋队成员们和几米之外整装待发的陆家军队,她从容地勾起嘴角,从赖兰手上接过短刃,“堂哥。” “嗯?”赖兰走得近,看似在和青黛说话,实则一双眼细致地打量着陆云峤,“你总算愿意叫我哥哥了吗?” “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青黛掩在陆云峤身后,用只有他们三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因为你不缺我这一声哥哥,但…你需要和主星未来元首的合作机会。” 赖兰起先惊讶地挑眉,而后大笑起来,“…妹妹,你真是勇敢又聪明。我喜欢这样的妹妹。” 赖兰确实早就认出了陆云峤才是当初维护青黛的那个陆上校,毕竟眼神可不会骗人。 他不蠢,自然明白了在政坛上风生水起的未来元首也是这位陆云峤。 赖兰笑意不减反增,“如何呢?我们的未来元首。” 陆云峤背在身后的手被青黛握在掌心,他颔首,随了青黛的叫法,“堂哥。” 赖兰鼓掌,他带来的军队整齐划一地举枪,对准陆家人的方向。 “赖兰·伦!”陆觉潭上前一步,一枪径直射穿他的肩头。 是伦家族的人开的枪。 陆觉潭低头,他察觉不到一点痛感,因为胸膛流淌出来的不是血,是绿色的能源液体。 陆家军队见状,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退回机舱,领头那位满脸嘲讽,“嗤。又废了一个傀儡。” 另一位大力合上舱门,“一个机器罢了,居然真的不忍心对自己弟弟动手?他算什么东西,一串数据而已。废了活该啊。” 到陆家的战舰飞远,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发展。 陆觉潭傻傻站着,低头盯自己胸口。 陆云峤却比他更惨恸,他努力笑得若无其事,“阿黛,大哥又被他们抛弃了一次。轻而易举。” 青黛用力抓紧陆云峤的手,看向赖兰,“堂哥,拜托你先把其他人带走,好吗?” 赖兰立马转身。 到这片蓝色土地上只剩下他们三人,青黛拉着陆云峤走近他大哥,越走越快,“他是机器人,我可以修好。” 陆云峤却突然搂住青黛的腰,高热的掌心隔了一层柔软的丝绸料子贴着她腰肢,他静静等待心跳声平缓,“让大哥好好睡一觉吧。” 青黛仰头看他。 陆云峤笑着说,“他太累了。” 陆觉潭体内的能量液快要枯竭,发出危险警告的红光,他双膝直直砸向地面。 记忆时而空白,时而溢满。 忽然,陆觉潭冰冷无起伏地开口,“小峤。当年陆家决定的手术,是我自愿。” “你没有逼死我。” “大哥,愿意救你。” 青黛和陆云峤抬眼,这个能量耗尽的机器却在此刻永远地垂下了头颅。 一个月后,艾斯特拉星新任元首正式宣布就职。 元首大人一上任,拔除了许多贪腐势力。曾经辉煌一时的首富陆家遭到重创,呈现了快速颓废下去的势头。 元首上任同天,一场低调却温馨的婚礼在元首府举行。 女主人公正边脱白大褂,边往外跑。 通讯器里的男声闷闷,“阿黛,你再不来,我就去抓你了。” “元首先生,你想上星际新闻吗?” “我见不得人吗?这可是我们的婚礼…阿黛~”他又开始拖慢音调。 比起少年时,他撒娇的手段越发高明。 青黛一手抓眼镜,一手抓数据报告,“我很快就到。” 她停顿,深呼吸,“别生气…老公。” 对面沉默良久,“…我、我还是来接你好了。” 她跟一阵风似得穿过赫尔斯学院的梧桐道。 梧桐叶飘落,两位学生驻足,“咦——她长得好像新任元首的妻子呀?” “什么呀?她是赫尔斯学院最伟大的女性教授!”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 “阿景!别走……” 雨势渐猛,雨水混着泪水滑落,她急切而哀戚地呼喊,脚下一滑,重重地跌进积水成潭的路面。 她无声啜泣,“你连今天都不愿意陪我吗?” 英俊非凡的男人脚步不停,弯腰坐进高档豪车,“小绾发烧了。” 只用五个字,就轻飘飘打发了他数十年的青梅竹马,他年少倾心的未婚妻。 “啊啾——” 雨水淋得青黛睁不开眼睛,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纱长裙,层层叠叠,像被泡发了的淋浴球。 吸了水的纱裙重得青黛站不起来。 她抹了一把脸,作势就要撕裙摆。 “哎呀。” 男人清亮略带沙哑的气声穿透雨幕,“真难过了?” 青黛循声望去,不远处的花坛边缘蹲着一团黑影,不知在这看了多久的好戏。 宽大的黑色伞面藏去男人的存在感,此刻他一点点抬起伞柄,露出隐在阴影下的全貌。 他的姿势随意而慵懒,两指松散扣住伞柄,架在肩头,似乎也没好好挡雨的意思。 他就那样与青黛遥遥相对,任凭斜风细雨拂过脸颊和发梢,发尾垂在肩头,晕开水痕,不狼狈,反而特别迷人。 这是一张简直能点亮夜色的年轻俊脸。 “我说…你怎么就非他不可呢?” 淋成落汤鸡的青黛:咕噜咕噜—啊呸呸,上剧情! 毛子:咕噜咕噜,来了! 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叫林青黛,是一个爱摆烂爱摸鱼的普通社畜。 至于这么普通的一个身份,为什么会经历刚才那么狗血味浓浓的抓马场景… 因为林青黛穿书了。 她穿进了一本叫《太子爷霸宠白月光:缘来还是你》的古早狗血虐文,成了其中与她同名的女主。 听书名就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这本书围绕白月光女主和霸总男主展开,两人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男主对白月光暗生情愫,因为白月光年纪小,他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 事与愿违,高中毕业后,女主林青黛选择出国深造,男主霍景驰情急之下选择告白,试图挽留她。 可女主仍然出了国。 后来,男主在大学遇见了另一个叫苏绾的女人。 苏绾与林青黛样貌不过三分相似,大方得体的个性却像了个十成十。男主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与她纠缠了整整四年。 到大学毕业,女主林青黛回国,经过四年分别,她也意识到自己心中有霍景驰。于是,在两家人推动下顺理成章成了霍景驰的未婚妻。 可霍景驰身边已经有了苏绾。 男主既怨恨林青黛当初离他而去,若真选择苏绾,又无法在心里彻底舍弃林青黛。 这本书大部分篇章都在描写女主回国后温柔笨拙的追夫,男主则冷脸以对,对女主若即若离。 偏偏读者们就爱这一口剪不断理还乱的拉扯,还自我洗脑“苏绾”就是让男主认清自己感情的工具人而已,男主唯爱女主什么的…… 快要到结局时,男主才幡然醒悟,意识到从头到尾,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一直是女主。 两人he。 社畜林青黛摔书。 什么破剧情,心梗。 她想回到现实,于是就从女主五六岁起按人设剧情演到了底。 可到男女主大婚的结局,她仍然在书中的世界。 社畜本人也看开了,直接在那天逃婚,用林家千金的万贯家财去勇敢地享受世界了。 她过了几年潇洒自在的日子。后来…在环游世界的某一站,她遭遇了意外。 闭眼之前,社畜林青黛略带淡淡死感地想: 啊!早知道就不演舔狗了! 简直是工伤啊!工伤! 有这么完美的条件,早知道就流连草丛,顺便和帅得不像话的顾玉亲个小嘴了! 对了,顾玉。 原著里和男女主一起长大、却始终没有姓名的男二。 是她“痴情追夫路”的唯一战略同盟,唯一一个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也是刚刚撑着黑伞的大帅哥。 “本世界任务:走完故事线,改变林青黛be结局。完成积分:2000分。” 青黛:我勒个剧中剧。 青黛:走完故事线是指…我要和霍景驰走到小说结局? 毛子:名场面的关键剧情都过一遍,到男主和女主结婚,应该就算走完故事线了。 青黛一秒八百个心眼子:我懂。 只说要过剧情,没说她可以怎么过。 只说男女主结婚,也没说她的男主一定是霍景驰。 青黛看着书名《太子爷霸宠白月光:缘来还是你》,太子爷和白月光嘛… 这个太子爷,怎么就不能是顾玉? 青黛进入剧本后,雨幕下发生的一切,就是关键剧情之一:在林青黛生日这天,霍景驰抛下了她,赶去照顾生病的苏绾。 青黛浅浅吐出一口气,嘶啦一声撕开了裙摆,随手扔远,把高跟鞋也踢到一边。 顾玉缓缓起身,“哟哦,我们大小姐这是……?” 青黛瞥了他一眼,“回家吃蛋糕。你要吃吗?新西兰空运过来的奶油,有市无价。” 顾玉叹气,大咧咧地转动伞柄,“某人边吃边哭的话,我可不去。” 青黛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你…” “嗯?”顾玉竖起耳朵。 “你怎么好意思自己站在那里撑伞,你个混蛋。” 青黛哼了一声,独自往别墅方向走。 顾玉眉头微微上挑,细雨打进他眼里,他一眨眼,轻声,“……都不装了?” “看来你是真伤心。” 青黛闷头走,突然一件半湿外套从天而降,动作放轻,却不容抗拒地裹住了她的脸。 接着,一双手从青黛腰间穿过,将她抱在怀里。 顾玉走得不急不慢,“就算是个混蛋,也得吃蛋糕。”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2 林青黛和霍景驰两位万众瞩目的主人公一走,宴会里的人所剩无几,等顾玉抱着她走进大门时,场地内很明显的静了一瞬。 众人窃窃私语,“这是……?” “林大小姐居然连未婚夫都留不住,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本来就是她一厢情愿,我看霍总根本不喜欢她!” “一个千金满心满眼追着男人跑,挺不要脸的。” “真可怜……啧啧。” 青黛抓紧西装外套的手指一动。 “啊——”抱着她的男人郑重清嗓,说得清晰响亮,“时间不早了,各位没礼貌的东西早点滚回家吧。” “你说什、什么……” “顾玉你…!” 顾玉笑吟吟,“怎么不回家?是找不到亲爹还是压根没家?要我帮忙吗?” 几乎明指对方没家教。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很强。 对面那人咬牙,想起他的身份,又不敢轻易得罪,只好憋了一肚子气往外走。 会场上的人逐渐散去,顾玉把青黛放在沙发上,又向侍应生要了一块厚实的干浴巾和一杯热水。 顾玉额前的头发还在滴水,顺着优越的轮廓滑开透亮水痕,他站着,只看了青黛一眼,转开目光,“先去换身衣服?” 国外空运的新鲜奶油、顶级厨师纯手工制作,上面点缀的几克食材无一不花费上万。青黛馋得无法动弹,“不。我要先吃蛋糕。” “你…”顾玉欲言又止,看蔫蔫淌水的大小姐,索性随她去,“行啊。等着。” 片刻后,一整个蛋糕塔连带着餐车被推到青黛面前,顾玉从后歪出一个脑袋,半湿的衬衫解开了最上端几颗扣子。 他弯腰撑在餐车边,张扬外放的气势悄然收敛,只安静看着青黛。 青黛手握餐勺,足足挖了一大块送进嘴里,清甜不腻的奶油香气在唇齿间化开,她心情稍微好了点。 “滴——关键剧情上线:林青黛淋雨后发起高烧,半梦半醒间给霍景驰发消息,试图再次挽留。” 青黛:……我吃我吃我吃。 等青黛吃得心满意足,她作势扶住额头,一秒变脸,“我头好晕,好像是发烧了。” 她一摸,手机没带在身上。 “顾玉,你有手机吗?借我用用。” 顾玉望着白里透粉、容光焕发的大小姐,听话地递出手机,“不是吧大小姐,你难道要找…” 青黛戳到“霍景驰”那一栏,发送:“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再发送:“哥们,养鱼遭天谴。” 给霍景驰发消息,达成。 “……”顾玉盯着亮起的聊天框,“这不是…我的帐号吗?” 青黛微微笑,“我不知道。我烧糊涂了。” 顾玉反掐自己脖子,做了个鬼脸。 对面回得快:“顾玉,你发什么神经?” 原本玩笑的意味淡去,顾玉的目光慢慢凝住,不舒服的感觉突然刺得他莫名烦躁。 有时间回消息,没空陪青黛过一个生日? 霍景驰难道没看见,她…那么伤心。 顾玉攥紧屏幕,摁下几个字:“霍景驰,青黛也生病了,你能不能来看看她?” “滴—关键剧情达成。” “叮—任务达成进度5%”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客厅,设了静音的手机接连震动,他看到发来的消息,面色不愉,“顾玉,是林青黛叫你这么说的?” “小绾生病,她也生病?真巧。” 顾玉:“你不用阴阳怪气。” 顾玉:“青黛的生日,你缺席了四年,今年是第五年。当初是谁亲口说要陪她一辈子?” 霍景驰看向房门紧闭的卧室,想到在里面休息的那个女人,他冷笑,“如果当年她不走,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是她先抛弃了我。” 对面沉默了很久,最后发来一句话,像是自言自语的喟叹,“她为什么会喜欢你。” 为了让苏绾好好休息,客厅内只开了小灯,霍景驰五官英挺,此刻隐在暗处,表情不明。 顾玉。 他看似个性张扬,行为不着调,心思却藏得很深。 没人能真正看透他。 就像现在,霍景驰也不明白顾玉的过激,到底只是为了好友鸣不平,还是……喜欢林青黛。 林青黛在国外那四年的生日,霍景驰没去,他那时已经遇到了苏绾。 可顾玉,顶着家族上下给他的学业压力,一次也不落地跨越时差,去几千里外的异国他乡为林青黛庆生。 顾玉太直白,太坦荡,好像只是做到了合格朋友该做的陪伴和安慰。 要说顾玉喜欢林青黛么? 顾玉却一直把自己摁在朋友的范围,从未过界。这点又不像他性格处事的风格。 霍景驰一时心烦意乱。 墙上的钟表走到了11:34。 还有半小时。 霍景驰抓起外套起身,茶几上的车钥匙砸落到木地板上。 卧室房门打开了点缝隙,细弱的女声传出来,“景驰哥,你要走了吗?” 霍景驰弯腰捡起钥匙,语气放缓,“我该走了。” 女人露出半张脸,眼里含泪,“景驰哥,你要回去陪林小姐了吗?” 霍景驰蹙眉,“小绾,她毕竟还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 苏绾闻言,慢慢合上房门,只留了个缝隙,“我知道。景驰哥,你还放不下她吧?我听别人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胡说什么?”霍景驰下意识反驳。 “放不下”这三个字的分量太重,重到似乎在压着霍景驰,逼他承认他的失败。 门内女人笑了一声,“景驰哥,我没事了。你走吧。” 霍景驰站在原地。 良久后,他坐回了沙发,“我不走。” “小绾,你安心睡觉。” 青黛与顾玉都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们坐在二楼阳台边看雨,一起度过青黛第二十五个生日的最后几分钟。 就跟以往每年一样。 青黛颇有吃瓜精神地问,“我发的那两句话,霍景驰有没有破防骂人?” 顾玉本来在出神,闻言长长地叹气,“大小姐,你是真不管我死活。那可是霍大总裁,分分钟让我破产怎么办?” 遗憾的是,青黛也没有大手一挥,说出“我养你啊”诸如此类的霸气发言,而是认同地点头,“对哦,那你记得去和他道歉。” “……”顾玉,“谢谢。” “不客气。” 青黛笑了半天,突然想起书里一条人物关系,“我记得你是霍景驰表弟?” 顾玉停顿,从躺椅上坐起身,“是又怎么了?你…你还在想他的事?” “算了。”他兀自截断了自己的话,躺回去,“随你想。反正,我也管不着。” 青黛在想的其实是《太子爷霸宠白月光:缘来还是你》的书名,她认真道,“人家是太子爷,你是什么?” “……” 顾玉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假笑,“二世祖。”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3 青黛拱手致敬。 顾玉把头偏到另一边,听了半晌的雨声,轻飘飘地,“你今天还没许愿。” 往日社畜,一朝千金,青黛翘着脚丫晃动,“我没什么心愿。” 她想起原文设定里心高气傲却处处被男主霍景驰压一头的顾玉,“我把今年的愿望送给你。” “许什么都可以,指不定哪天就实现了呢。”比如霍景驰失去了他的男主光环,破产啊,单身一辈子之类的。 大学四年霍景驰忙着跟苏绾纠缠,顾玉倒是实打实修满了金融和计算机双学位的地狱课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压根没时间谈恋爱。 最多每天发短信骚扰一下远在国外的青黛。 顾玉没说话。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由内散发的湿冷与不愉快如窗外灰蒙的天气一样挥之不去。 她连生日愿望都不想要了。 霍景驰在生日这天去陪别的女人,对她的伤害居然这么大。 顾玉脸色慢慢阴沉。 霍景驰这个人渣。 青黛喊他,“顾玉顾玉!” “嗯……在呢。”顾玉半搭不理地应了一声,“大小姐,这是你的生日。” “我不管。”青黛逼他,“还有一分钟我的生日就过了,倒计时六十秒!” “倒计时五十五秒!” “倒计时五十秒!” … “倒计时二十秒!最后的机会了哦,顾玉大少爷!” “…”顾玉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转身,他的视线虚浮地定在窗台,“我希望,林青黛天天开心吧。” 钟表咔哒一声归零,又是新的一天。 “这么简单?”青黛怀疑自己没听清,“我是让你为自己许愿!” “简单么?”顾玉终于肯把自己的脸转回来,他眉宇间的傲气柔软地化开,表情看上去很淡然,“那今天你还要为别人难过吗?” “我?”青黛指自己,完全把霍景驰抛之脑后,“我当然不难过啊。你不懂,我现在每天做梦都要笑醒。” 青黛想到家里柔软的床,想到可以睡到自然醒,无人打扰的作息,“很开心,真的。” 脑海中合时宜地浮现了一句有名的网络流行语,放在如今的青黛身上就是: 如果你知道我穿书成了林家千金,你也会觉得我命好。 顾玉:“……” 似乎是检测到青黛有大睡特睡的想法,毛子及时提醒她。 “滴——关键剧情上线:生日宴第二天一早,林青黛拖着病体去霍景驰公寓找他。结果看到霍景驰和苏绾一同出门。她伤心过度,转身离去,第一次到酒吧买醉。” 青黛:……“一早”的意思是? 毛子:人家八点半出门。 青黛怒。 现在是零点过几分,林家离霍景驰公寓可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社畜产生了一种要赶上班时间打卡签到的焦灼感。 天杀的,虐文女主就不用懒觉了吗! 她突然起身,就要往外走。 “哎——”顾玉没喊住,也跟上来,“怎么了?” 他脚步迟疑,回想刚才的对话,“我…惹你生气了吗?” 青黛掏出导航,“没有。我看时间不早了,想去御澜苑睡觉。” “好端端去那干什么…”顾玉一时没接上她跳脱如疯兔的思维,最后一个字说完,顾玉表情明显不太对。 御澜苑,霍景驰的公寓就在那。 顾玉停下脚步。 小骗子。 她果然放不下霍景驰。 这个点,林家的司机都休息了。打车的单子也迟迟没有人接。 算了,她自己开车去。 眼见青黛要往地下车库走,顾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御澜苑买房了?” 青黛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貌似没有。 顾玉叹气,“等着。” 他转身回客房拿了车钥匙,把一张门禁卡扔到青黛手里,“你想去御澜苑休息,就去我的公寓。” 一张白色的硬卡,上面花边粗体字正是“御澜苑”三个字。 顾玉走到青黛身边,低头看她,“霍景驰隔壁一户,包你满意。” 解决了“上班”的通勤问题,青黛是真开心了,她好奇道,“你怎么刚好有那里的公寓?” 顾玉单手拎着外套,大步往外走,“…谁让我是霍景驰表弟呢。” 门外的雨停了,青黛跟上去,“表弟怎么了?虽然啊,表弟这个家族辈份一般在小说里做不了男主。我和你说,男主的辈份不是表哥,就是小叔叔啊,小舅舅之类的…” “…”虽然顾玉听不懂,但好像被无形的力量给鄙视了。 他回头睨了青黛一眼。 顾玉的头发偏长,随着他的动作额前和肩侧的发尾翘起,雨后潮湿的水色尽数收进他眼中,“大小姐,我只比他小几天而已。” 青黛品出了他的不对劲,马上哄,“小的好,小的嫩,更好啃。”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玉笑了一声,“你再惹我不高兴,等会儿你自己来开车。” 一个半小时的睡眠也弥足珍贵。 青黛怀着对睡觉虔诚的心,“顾玉大少爷,小妹不敢有半点僭越之心!” 顾玉悠悠甩动车钥匙,“上车。” 幸好顾玉家的床也很大,很柔软,连床上四件套都是青黛喜欢的香味,她睡得很香。 八点二十的闹钟一响,青黛迷迷瞪瞪地完成了洗漱,然后大把大把地往脸上扑散粉。 等等,拖着病体… 脸色到底应该是苍白还是潮红? 不管了,先苍白吧。 和楼下的顾玉对上照面时,顾玉嘴里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 他放下茶盏,一言难尽,“你想要我家的什么东西,我可以直接给你。” 青黛,“啊?” 顾玉移开视线,“你不需要扮鬼吓我。” 青黛一看时间,八点二十九分。 糟糕,上班快迟到了! 她来不及解释,夺门而出。 顾玉着急,“你回来!你…!” 青黛抓着门把手推开门,身后顾玉伸来一只手往回拉,看起来像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大小姐!我说你睡衣还没换!” 滴滴——右边那户的门开了。 青黛仰头,和无奈的顾玉对视一眼,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睡衣。 最后,她和右边的霍景驰对上了视线。 社死瞬间,青黛想起了一个热门话题。 《论人在工作的时候,可以捅多大的篓子》。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4 霍景驰正听着苏绾小声地和他道谢,隔壁开门声响起,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下一秒,眼神却突然凝固。 “青黛?!” 他温情褪尽,嘴角绷紧,“你怎么会在顾玉家里?” 青黛慢慢转动脑袋看向顾玉。 顾玉挑眉,不太在意。 那两人分明没有任何露骨的表情动作,可在旁人看来就是异常契合,有无法插足的独特气场。 苏绾如今站在霍景驰面前,好像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此刻也无心听,他目光越过苏绾落到青黛脸上,“昨晚,你们在一起?” 关键剧情里,撞见霍景驰和苏绾一同出门已经达成,剩下只需要她“伤心离去,去酒吧买醉”就好了。 青黛不打算陪他演深情,就说,“是又怎……” 她的话没说完,顾玉一手摁下她的脑袋,一手拉回门把,把人往家里塞,朝自己亲表哥扔下一句,“等着。” 然后公寓门就被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霍景驰呼吸一重。 一个身价过百亿的总裁无情地被拒之门外。 苏绾适时道,“景驰哥,刚刚是林小姐和顾大少爷吗?他们两个人看上去……?” “不是。”霍景驰没犹豫,不知道说给谁听,“他们只是好朋友。” 顾玉到底怎么想的他不清楚,但他了解青黛,她心里一定只把顾玉当作朋友而已。 青黛昨天还在想办法挽留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变心了。 顾玉…… 霍景驰某根神经突然被拉紧,隐约有种即将失控的感觉。 不单单指他自己,还有他和青黛之间,以及更多的东西…… 过了几分钟,霍景驰道,“小绾,你先回去。” 苏绾意外地睁圆眼睛。 公寓内这边,一合上门,顾玉就松了手。 青黛,“怎么了?我的话还没说完。” “你可别。”顾玉仿佛已经预见了青黛放完狠话,又哭唧唧地独自垂泪的场景。 他双手搭在沙发两侧,眉峰向下压,嘴角轻撇,做了个哭脸,“大小姐,待会儿你又被霍景驰那个人渣两三句话骂哭了,我可没招哄你啊。” 青黛一身白底樱桃花纹的棉质睡衣睡裤,叉腰,也学顾玉的样子,做了一个凶狠咬牙的鬼脸,“放我出去,该哭的就是他。” “好嘞。”顾玉接了她的玩笑,“那快去换身衣服吧,林小猫。” 青黛扭头,大摇大摆地走。 “顾玉顾玉,”青黛踩着拖鞋蹬蹬上楼,“你家为什么会有适合我尺码的女装?” 顾玉勉强咽下刚送到嘴里的凉茶,“…奇怪吗?很正常。” 青黛趴在栏杆边,“哦?” 她问,“你是要谈恋爱了吗?” 顾玉低头盯着白瓷杯里的浮动的茶叶,他握紧杯壁,水波晃动,清晰倒映出某些无法隐藏的感情,“我每天围着大小姐转,上哪找对象。” 青黛眯眼,“顾玉,你不会在家偷偷穿女装吧?” “……”顾玉,“真想送你一份大礼。” 青黛小期待,“什么?” “律师函。” 青黛,“…” 等两人磨磨蹭蹭地出门,霍景驰居然真的耐心等了一个小时。 他半臂搭在阳台边缘,背对着门口,脚下有燃尽的烟灰。 霍景驰听到声音,转过身,“说说吧,你俩怎么回事?” 青黛脸上惨白的粉已经在顾玉的再三勒令下洗干净了,此时她面色红润,完全看不出任何病容。 霍景驰目光一顿,“你果然没有生病,昨天是联合顾玉骗我回去?在顾玉家留宿也是为了来找我?” 在一个小时内,关于青黛和顾玉共处一室的事情,他已经帮青黛给出了一套合理的说辞。 青黛诚恳道,“你大爷的,你淋一晚上的雨试试看会不会生病。” 她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人家顾玉人帅心善,照顾生病的我有错吗?” “只许你照顾苏绾,不许顾玉照顾我啊?你是霸总还是王霸?” 自顾自说完,青黛叹了一口气,抚心口,“哎呦,说得我好伤心,我要去买醉了。” 她义正严辞的发言还在空中回响,她抓住电梯停留在这一层的时机,一溜烟地跑了。 毛子:…你口头过剧情啊。 “滴—关键剧情达成。” “叮—任务达成进度15%” 女主走了,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霍景驰站在原地,陷入了短暂的疑惑和震惊,“她……” 林青黛刚刚说了什么? 她…她从来不会对他这样说话。 霍景驰皱眉,“顾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青黛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玉满脑子是青黛临走时说的“买醉”两个字,他大步往电梯走,没理霍景驰。 “顾玉!”霍景驰加重语气,拦在顾玉面前。 “有问题?”顾玉看了眼电梯上缓慢跳动的数字,勾出一抹称得上有些傲慢的笑意,“她一直没变。” “霍景驰,变的是你。” 霍景驰向前大跨一步,一把揪住顾玉的衣领,“你说什么?” 霍景驰动作迅速剧烈,顾玉脖子上浮现指头抓出来的红痕,他好笑地看霍景驰恼羞成怒的样子,“我说错了?” 霍景驰说,“青黛是我未婚妻,也是你的表嫂!”趁早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顾玉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电梯的数字跳到了1层。 再不追可能就要让大小姐跑了。 不跟紧点,他上哪去找人。 顾玉道,“松手。” 霍景驰冷哼,“怎么,急着去找我未婚妻?” 把“未婚妻”三个字说的很刻意。 顾玉看了霍景驰一眼,当他平视对方时,白而薄的眼皮覆盖在漆黑的眼珠上,总会自然流露出防备心很重的凉意,他语气散漫,“等你配说这句话了,再和我说啊~” “你!” 顾玉突然发力,挥开霍景驰的手,他指腹擦过泛红的下巴,“听好了,她从前和我说,不喜欢我插手你们的事。” “现在看来,我得管。” 见霍景驰碍眼地挡在电梯前,顾玉笑了声,转过身大步跨下楼梯,“因为你真的不配,表哥。”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5 青黛搜索了几家评分高的酒馆,有个在国外认识的朋友突然给她甩了梦华庭的定位。 那地方是个高档会所,帅哥尤其多。 沈芮:“宝贝,听说你昨天被未婚夫甩了,来玩啊。姐妹给你补办个生日party!” 青黛拒绝:“第一,我不是被甩了。第二,我并不想看一排男人给我跳脱衣舞。” 后面还有剧情要走,她可不想血溅当场。 沈芮:“咦——你的嘴说你忘了,你的心说还爱他。有必要吗?不就是一个男人?过来,我送你十个。” 青黛:“无聊猫猫头.ipg” 青黛:“禁欲了,勿扰.ipg” 沈芮:“哎呀,知道你一心痴恋霍总,我不瞎叫帅哥还不行嘛?” 沈芮:“他家调酒师调的酒超好喝,什么白兰地、朗姆酒和龙舌兰都独家自调哦~听说是老板重金挖来的哦~” 青黛:“…等我。” 她刚走两步,一辆眼熟的深蓝色超跑停到青黛身侧,顾玉趴在车窗边,头发凌乱,衣领大开,他乖巧地眨眼,“跑什么呀?” 青黛捂手机,“你正常点,我害怕。” “哦。”顾玉眉眼一耷拉,“我们大小姐要去哪买醉?” 青黛直言不讳中带了一丝心虚,“梦华庭…吧?” 顾玉表现得毫无异常,“哦——” 他拍拍车门,“上车。我带你去。” 青黛半信半疑地坐进副驾驶,“真的假的?” 顾玉扭头朝她微笑,“就喝酒。” 然后面不改色地踩下了油门。 青黛一愣,立马掏手机,猛戳沈芮,“你千万千万不要安排男人!听话!这是为梦华庭帅哥们的小命着想!” 沈芮连发几个生气的表情包:“啧。你把姐妹当什么人了?我办事,你放心。” 越这么说的人,她越不放心。 走到沈芮订好的包厢时,青黛附耳趴在门外,里头没什么动静,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顾玉穿了件黑色短袖,慢吞吞从昏暗的走廊里跟上来。 他俯下身往青黛耳边凑,似笑非笑地,“怎么,金屋藏娇啊?” 青黛直起身,“怎么可能?” 她豪放地推开了门,“我就不是那样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色实木办公桌,上面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各种茶具和文件,背后白色墙面还特有格调地挂了几幅艺术画作。 青黛:“……” 青黛:“???” 办公室装修完全没有问题,但满房间紫粉色的灯光左看右看都很不正经啊! 她退了一步,看了眼门牌“梦华庭306vip室”。 没走错。 谁来告诉她,这个“办公室”是怎么回事? 顾玉还没出声,里头的躲在门后的女声高昂,“宝贝!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青黛,“…这是什么?” 沈芮得意,“你不是爱霍大总裁那样的男人爱得死去活来的吗?等会儿我喊几个帅哥,给你演啊。你想要什么冰山型霸总、温柔型霸总都有。” 说着,一个栗色长发美女身姿婀娜地靠在门边,朝青黛抛媚眼,“小样,什么男人用钱拿不下啊。” 青黛于是将眼睛闭了起来。 “怎么了?真被霍景驰弄伤心了?我说你……”沈芮的声音被生硬地吞了回去。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在他们圈子里凶名远扬的大魔头。 顾玉。 用钱也拿不下的男人。 黑色短袖的顾玉懒懒散散地靠在墙边,扯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笑,“什么男人,我也瞧瞧。” “呃…”沈芮站直,眼神坚定,“我说调酒师。” 青黛往外走,“我看梦华庭很一般,我们走。” 沈芮跟上她,“嗯嗯。” 一只手横过青黛身前,拦住了她。 顾玉轻轻用力,握上青黛肩头,她顺力往后仰倒,顾玉就这么半拥半拖把人往房间里带,“就在这喝。” “!”青黛不敢动。 沈芮两眼一闭,跟上。 “哎—”顾玉冲她摇头,“梦华庭所有房间任你选,酒水畅饮,点人随意,当我赔你的。” “这间,归我了。” 306vip霸总定制包厢的门啪得一声关紧。 沈芮眨眨眼。 哪里需要花钱请演员,青黛宝贝眼前不有个现成的吗? 霍景驰她一点也不熟,但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顾玉可经常跑来请她们吃饭。 她就说,顾玉的心思不清白!!! 沈芮满意地走了。 包厢内,顾玉低头,“就喝酒?” 暧昧的灯光迷乱地掠过看起来像在拥抱的两人,青黛语气坚定,坐怀不乱,“嗯!” 顾玉的呼吸轻柔,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足以让青黛感受到他每次微妙的停顿和起伏。 青黛,“还喝吗?” 顾玉一手揽着青黛的肩,一手摁亮了正常的白灯。 而后他就松开了手,“点单吧。” 青黛点了几杯招牌果酒,抬起头就发现顾玉面色如常地坐上了办公椅,“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 青黛:“……” 小妹百口莫辩! “滴——关键剧情上线:林青黛醉酒,拍照发到朋友圈。结果被霍景驰看见,他挣扎再三,赶来找林青黛。” 等果酒端上来,青黛猛灌一口。 顾玉拧眉,“看见霍景驰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就这么伤心?” 青黛咕嘟咕嘟,“我是真口渴。” 她把端上来的果酒整齐地摆放在一列,然后掏出手机,准备给它们来个张合照。 青黛作势要去拿最远处的一瓶烈酒,顾玉抢先握上了细长的瓶身,“这个不能喝。” 青黛只好作罢。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青黛编辑文案,发送。 很普通的文案,只是免费宣传了一下梦华庭的果酒好喝。 刚过了一分钟,系统的提示声响起: “滴—关键剧情达成。” “叮—任务达成进度20%” 哦呼,这么快? 原书里霍景驰可是内心犹豫挣扎再三,才决定来找林青黛。 经历了大早上这一出,霍景驰在办公室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青黛和顾玉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 他无意识点开了青黛的头像,对方最新的一条朋友圈赫然是在某一个地方喝酒。 青黛居然不是说说而已,她真去买醉了?! 霍景驰脸色不好,等图片加载出来的那一刻,他忽地起身,往外走。 图片左上方,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握住了深红色的酒瓶,手指间的力道恰到好处,动作随性而优雅,像掐住了恋人的腰身,不失霸道,引人遐想。 最重要的是,这只手的无名指附近有颗小痣。 顾玉的手。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6 一杯果酒见底,系统的提示音再度响起:“滴——关键剧情上线:林青黛醉酒垂泪,霍景驰心软,挂掉苏绾打来的数通电话,把林青黛带回公寓。” 每个环节都不简单。 青黛默默看顾玉。 有顾玉在,场面一定会失控。 但让他现在离开…… 青黛坐在地毯上,刚往顾玉的方向瞥了一眼,办公桌后的男人单手托腮,略带玩味,“嫌我碍眼了?” 他拎着手机一角晃动,屏幕上是青黛的朋友圈,“把霍景驰叫过来,然后呢?” “像以前一样哭着求他不要离开你吗?我就不明白,他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顾玉黑发微卷,动作间脖子上盖不住的红痕鲜艳刺眼。他嘴角上扬,但眼神冰冷,既矛盾又难以捉摸。 “你还要喜欢他多久?嗯?” 青黛,“我不……” “好。”顾玉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自顾自地接下去,“等他身边没有其他女人,等他知道心疼你了,等他亲口说爱你了,我顾玉会自己走。” 最后,顾玉轻声,“行吗?” 他像一捧被浇灭的烈火,不甘、落寞、惨败。 啪的一声,青黛双手撑住办公桌面,她眼神落在顾玉脖间的痕迹,“我走之后,你和霍景驰打架了?” 顾玉,“我在说……” “顾玉,你先消消气。” 青黛说,“我没打算赶你走。” 这时,毛子上线紧急提醒:霍景驰快到了! “顾大少爷。”青黛伸手把顾玉领口理正,“我真的已经不喜欢霍景驰了。但有些债,要讨回来。” “等会儿你就乖乖看,我帮你收拾他。” 顾玉抓她手腕,“你要做什么?” 青黛只说,“你会听我的吗?” 顾玉眼睫低垂,“我哪次没听。” 包厢的门开了。 霍景驰没有第一时间进来,他站在门外,沉声,“我打扰你们了?” 青黛指尖缓缓划过顾玉的下巴,在无言之中意味深长地挑了一下眉。 “…”顾玉别开脸,沉默着纵容。 “啊——来了。”青黛猛然闻了一口烈酒,被辛辣的气味呛出了点泪花。 “…”顾玉把烈酒移到实木桌另一头。 青黛扭头,对霍景驰道,“你想喝就坐下喝一杯,不想喝就把门关上,谢谢。” “林青黛,我在和你说话。” “叫我干什么?”青黛转过身,反手撑在桌面上,“不想替我们关门就走,怎么还恼羞成怒了?” 霍景驰压抑着怒火,走进包厢,“林青黛,你现在是我未婚妻。” 青黛的目光不躲不闪,“那你先告诉我,苏绾昨晚为什么会在你家?” “在你眼里,联姻关系是单向的吗?” “我是你的未婚妻,我必须得无条件信任、接纳、爱慕你。你呢?你不是我的未婚夫,所以你可以欺骗、排斥,和厌恶我?” “霍景驰,你是这个意思吗?” 霍景驰面容沉峻,咬紧牙关,“我……” 他没法反驳。 明明心里数次告诫自己,忘了林青黛,苏绾才是值得携手一生的人。 可为什么他潜意识里根本舍不掉和林青黛的这层关系。 每次苏绾满脸温柔地和他畅想未来时,他脑中闪过的,是十八岁的林青黛。 如果林青黛当年留在了他身边,他们之间不会有苏绾,也不会有顾玉。 只有他和林青黛。 顾玉倚靠在办公椅里,椅背向后倾斜,见霍景驰的神色变化,嗤笑出声。 青黛说,“未婚妻不等于你的私有物,是与你地位、价值平等的合作对象。换句话说,我们谈不了,可以结束这段合作。” 结束,意味着霍景驰和青黛再无可能。 霍景驰的电话铃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是苏绾。 青黛摊开手掌以示尊重,“请便。” 霍景驰气息沉沉,摁掉了电话。 不用两秒,电话又打进来了。 青黛懂事道,“你放心,我们不出声。” 顾玉慢悠悠点头。 霍景驰摁向了挂断键。 他上前一步,“……从你出国后,我的确有怨。当年霍家继承人间斗得水深火热,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求你留下,但你还是选择一走了之,只剩下我一个人…苏绾她…” 电话铃又一次打断了霍景驰的话。 霍景驰抬眼看向另外两人,直接摁了关机。 他举着黑屏的手机,坚定而不容置喙,“没有其他人,你愿意再和我谈谈吗?” 顾玉原本坐得放松,此时刻意地直起背部,指尖轻微地摩挲颤动,有点藏不下去的焦虑。 “不愿意。” 青黛说得直接,“没什么好说的。” “顾玉。”青黛喊他。 “在呢,大小姐。” 听语气就被哄好的某位少爷起身,“替你赶人,还是替你揍他泄愤啊?” 青黛,“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在你公寓了。我们回去一趟。” 到了顾玉的公寓门口,就等于到了霍景驰公寓门口。 顾玉绕过办公桌,“那还等什么?” 他轻飘飘地,“回家。” 青黛顺手捞起桌上的烈酒,跟上顾玉。 “青黛……”霍景驰一动,那瓶名贵的烈酒就重重地砸在他脚背上。 厚重的玻璃片四分五裂,酒水撒了一地,霍景驰的裤脚和皮鞋被浸得惨不忍睹。 青黛诧异地弯腰去看他的脚,“哎呀,你没事吧?我是想把这瓶酒带回家的,刚刚手滑了。对不起啊。” 霍景驰退了一步,顾玉也一把捞住她的手,毫无负罪感,“多大点事,别扎到你的手。” 青黛露出了个为难的表情。 实则脚背被砸得发麻,霍景驰开口,“…我没事。” “能有什么事?别管他。”顾玉拉着青黛往外走,“回家了。” 青黛友好提醒,“你可以回家换身衣服。” 霍景驰盯着两人的手,迈步,“嗯。” “滴—关键剧情达成。” “叮—任务达成进度30%” 顾玉:“……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面对顾玉,霍景驰淡然呛声,“我的家也在御澜苑,表弟。” “……” 他又不止一个家! 死不要脸的! 顾玉低头观察了一下青黛。 因为任务顺利,青黛可以给所有人好脸色,对上顾玉的视线,她报之以微微一笑。 然后,就见某位大少爷直接抱起青黛,飞快地跑了。 脚被砸伤走不快的霍景驰,“…”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7 青黛和顾玉两人回到御澜苑,下一段关键剧情紧接而至。 “滴——关键剧情上线:霍景驰和林青黛刚回到公寓,就接到了苏绾失踪的消息。霍景驰出门找人,此后接连几天没有再联系林青黛。” 不愧是古早虐文,但凡男女主有一点进展,总会有人横插一脚,把进度重新归零。 不过女主本人不在意。 满屏的纠葛虐恋,打工人青黛只看见了两个字——放假。 青黛的嘴角压不下去了。 毛子提醒:你别过度放飞自我,苏绾是个新晋小花旦,有点影响力,后续剧情线里跟你还有交集,要对付你的哦。 社畜魂在熊熊燃烧,青黛正色:这跟我放假有什么关系?对付她是上班的事,下班了勿扰! 毛子:…… 这年头做系统的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顾玉已经站在沙发边盯了她许久。 青黛收敛表情,“有话直说。” 顾玉双手环抱胸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眉头上挑的弧度都不太自然,居高临下地瞟向青黛,“你真不喜欢他了?” 青黛伸出脚尖,单手握拳,举到脚前松开,接着她掩面做了个惊讶的表情。 “我如果喜欢,还能故意砸他帮你报仇?”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顾玉嘀嘀咕咕,瞬间放松了不少,他把头转到一边,哼了一声,“我会自己找他算账。” 顾玉试图用狂拽霸气的发言掩盖他心里的得意,但怎么看都是一只昂首挺胸的骄傲大狗子。 “好的,小妹膜拜你。”青黛随口夸。 “不行。”顾玉马上扭头看她,“以后我和霍景驰再打架,你得永远站在我这边。” 青黛惊叹,“你们还要打?” 顾玉闻言揪起自己的领口,指着脖子,“我才不是挑事的人,是霍景驰先动手的。” 顾玉此刻找到了机会,抓着消不下去的指痕义愤填膺地和青黛告状。 因为他皮肤白,一时半会儿褪不掉,其实……不太疼。 不对。 一想到这是霍景驰掐的,一想到青黛有可能跟霍景驰重修旧好。 他就火辣辣地疼! 难以呼吸地疼! 青黛,“少爷哎,你再站远点。” 顾玉退后两步。 青黛点头微笑,“对对,这个距离就完全看不见了。” 那一指大小的“伤痕”。 顾玉,“……” 青黛不亦乐乎地逗人,“从前玩极限运动摔断腿的时候不喊疼,现在终于知道怕疼了?” 顾玉:“……” 他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当年是因为听到青黛要出国,他着急从越野赛场上赶回来才摔断了腿。 那时顾玉刚出手术室,就瞒着父母,一瘸一拐地追去机场。 谁都不知道青黛以后会不会再回来,至少,要和她说…… 不过,最后顾玉什么也没说。 在候机厅,他听见了霍景驰对青黛的告白。 他们两人互相有情,顾玉看得出来。 顾玉靠在墙边。 大概是麻药劲过了,骨头错位后重新固定的痛觉并没有在一瞬间剧烈爆发,而是选了种更折磨人的手段,迟缓又一浪一浪地层层叠加。 顾玉蜷缩着下蹲,他听不清声音。 他来晚了。 “顾玉。” 抬起头,青黛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你怎么受伤了?还好吗?” 顾玉笑,“不疼。” 机场的广播女声开始播报即将登机的航班,青黛眼里好像有泪,“顾玉,你是来送我,还是和阿景一样想挽留我?” 顾玉的答案从未改变,“你想走,我就是来送你的。” 青黛蹲下身,很轻地拥抱了他,“谢谢你。” “顾玉,再见了。” 顾玉甚至还来不及回应这个拥抱,青黛就转身离开了。 他伸出的手缓缓落到受伤的腿上。 本来不该是他的,他就注定得不到。 “顾玉,顾玉?你发什么呆?” 顾玉眼睛一眨。 什么甘愿成全、为爱退让全部去死。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青黛不喜欢霍景驰,这就是理由。 顾玉越过沙发,站到青黛面前,弯下腰占据她全部视线,他刻意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又一点,没有强硬的压迫感,反而是柔和的,像一场无声的引诱。 接着,他一指勾下短袖领口。 青黛整个身体都贴到沙发上,“你干什么?” 顾玉继续靠近,他单膝跪在青黛腿边一侧,“你不是看不清吗?我给你看啊。” 青黛连忙,“看得见!你确实受伤了,我帮你上药?” “不对。”顾玉一字一句,“我是让你看,霍景驰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这时,门铃响了。 是霍景驰。 顾玉暗自捏拳,凉凉,“看吧。我不挑事,是他上门找揍。” 青黛,“…” 顾少爷现在心思野得有些脱缰,这么下去后面故事线会越来越难走。 青黛脑瓜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她一拍顾玉的肩,“傻啊你。” 顾玉,“?”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霍景驰保持来往吗?” 顾玉回答,“因为你旧情难忘。” 青黛又给了他一拳,“错!” 她声音坚定,眼中闪烁的神采严肃认真,“我是为了……” “撮合霍景驰和苏绾!” 顾玉:“……” 他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青黛叹了一口气,“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苏绾的小粉丝。” 顾玉:“……” 他一脸“我听你吹”的表情。 青黛也不急着说服他,“霍景驰一看就是忘不了这个,又舍不下那个。” 这时,顾玉点头,“嗯。” “所以,我要撮合他们。” 顾玉坐到沙发另一边,“哦。” 顾大少爷显然没信,但他纵容了,“那我们大小姐想怎么做?” 青黛把手机举到他眼前,“你信不信,不用开门,霍景驰等会儿就走。” 屏幕上是一条热搜。 #苏绾在《雾村》剧组拍摄过程中失联。 “滴—关键剧情达成。” “叮—任务达成进度35%” 顾玉起身,门外果然已经没了人影。 “滴——关键剧情上线:林青黛三天都联系不上霍景驰,决定进雾村和他一起找人。在雾村和霍景驰继续纠缠。” 青黛:“……” 虐文女主您也太善良了吧! 但真是渣男虐她千百遍,她待世界如初恋。 顾玉转头就看见青黛一脸沉痛。 他吓了一跳,不可思议,“你…你还真是苏绾的粉丝?” 实际上青黛的沉痛是因为…她的假期怎么只有短短三天!三天!三天能做什么! 顾玉慢慢走近,“行了,别难过。我…我派人帮你找?” 青黛捂脸,遮掉悲伤,“没事。霍景驰已经赶过去了。” 先给霍景驰点时间培养感情。 她切掉热搜,搜起了《两天一夜短途旅行目的地推荐》。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8 三天后,偏远深山《雾村》拍摄地。 女主演苏绾终于被找到了。 村口临时搭建的帐篷外,神经高度紧张的剧组工作人员们皆松了一口气,“幸好在今晚之前找到了!” “可是苏绾姐暂时无法移动,她的伤…” 苏绾的经纪人李骏白他一眼,“瞧你这点见识!帐篷里面那男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 “霍氏集团的霍总!人家带着救援和医疗队来的,会让苏绾出事吗?” 李骏话头一转,“你们看见没?这三天霍总一直在不眠不休地找人,他对苏绾这么痴情,苏绾说不定就是未来的霍夫人呢!” “霍总?他不是有未婚妻吗?” “你懂什么?商业联姻而已,霍总根本不喜欢那个未婚妻!是她一直死死缠着霍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霍总有多在乎我们苏绾好不好?” 李骏正洋洋得意时,一道女声打断了他的吹嘘。 “你好。” 面前的女人一头顺直黑发,米白小西装外套搭配底下深蓝a字形半身裙,她微笑时,镂空水滴闪钻耳环轻晃,举手投足间散发千金大小姐温婉气质。 一看就非富即贵,李骏笑容扩大,“你是……” “我呀?”青黛抬脚,优雅地把细高跟狠狠碾上他脚背,“我就是传说中那个缠人的未婚妻呢。” 李骏疼得一声惨叫,他脸色变来变去,不敢发作,“林、林小姐,你怎么来了?霍总、霍总他……” 青黛看着手机里和霍景驰的聊天框,她每天准时准点给对面扣个1,果然是三天都没动静。 她问,“苏绾找到了?” 李骏眼神游移,点头。 “哦。”青黛摆摆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着,她就往雾村里走。 李骏一惊。 苏绾刚在生死关头被找回来,两人的感情正是最浓烈的时候,苏绾能不能一举飞升,就看现在了,怎么能让林青黛去坏事! 李骏硬着头皮拦人,“霍总说了,不让别人打扰。他和苏绾……” “关我什么事。”出乎意料的,青黛微妙地浮现了一点嫌弃,“我有空管他们?” “啊?”李骏傻眼。 林青黛难道不是要进帐篷找霍总? 就在这时,雾村里跑过来一个人,老远就喊着青黛的名字,“林青黛小姐?是林青黛小姐吗?” 来人一身亚麻长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一双手略粗糙,眼睛很亮。 李骏认得她,是雾村唯一一个民宿的老板娘。 雾村条件艰苦,能开出一家勉强合格的民宿,已是相当了不起。 但老板娘脾气倔得很,把民宿开在这也不是为了赚钱谋生,当时剧组想和她租三个月的房间,不管开了多高的价格,她硬是拒绝了。 说不想他们把民宿搞得乌烟瘴气。 连霍总来了,不免得屈尊跟他们住在帐篷里。这会儿倒大门敞开迎接客人了?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青黛,“林小姐,你的行李已经在房间了,随时可以休息!” 青黛点头,跟着老板娘往雾村里走,临越过李骏时,她耸肩,“下次再说人坏话,不可以这么大声了哦。” 然后,她就一点儿也不留恋地路过了霍景驰所在的帐篷。 李骏:“……” 原来林大小姐不是在意霍总和苏绾的事才翻脸,人家单纯听不得别人说她坏话。 打开民宿大门,露天中央庭院的木桌上位坐了一人,显然是等候多时。 黑发微卷的男人入乡随俗地穿了件杏色亚麻衬衫,扣子解了三四颗,半隐半现地露出胸前挂着两个玉环的吊坠。 他一边撑着脸,一边无聊地数纸牌。 见到青黛,顾玉悠悠招手,“嗨。” “你什么时候来的?”青黛小跑两步,坐到他身边,高兴道,“你不是不想来雾村吗?终于愿意来陪我作战了?” 顾玉拨弄纸牌,“我不想来,是因为我不想看见霍景驰。” 他夹起其中一张递到青黛眼前,“我来呢,是因为……” 青黛伸手去接纸牌。 顾玉指尖调转,把纸牌塞进了胸前口袋,“某只小猫。” 他心口上方半透的衬衫里,映出一张红心q的纸牌。 “thequeenofmyheart.” 为他心中所爱。 腹中饥饿的青黛满脑子雾村特色菜,她从桌角的菜单里奋力撕下她的视线,“你养猫了?给我看看!” “……不给看。”顾玉抬手示意老板娘可以上菜了,他吸了一口气,眼神复杂,“我养猪。” 青黛震惊地合上了她快要流口水的嘴,“顾大少爷的品味……好独特。” 顾玉颔首接受夸奖,“谢谢。别人都这么说。” 青黛朝他竖起大拇指。 顾玉把脸转到另一边,很傲娇的模样。 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说霍景驰和青黛天生一对。 知道他心思的人,全觉得他不自量力,包括他爸妈。 哪怕顾玉再优秀,也得屈于人下,好像赢过霍景驰就是触犯了什么天条似的。 偏偏他是不信邪的那个。 霍景驰读金融,顾玉就修了金融和计算机双学位,诸如此类的较量数不胜数。 他不是非得和霍景驰一争高低,他只是……想让青黛能和值得的人在一起。 顾玉把脸转回来,“你…还要管他们的事吗?” 青黛意识到顾玉指的是霍景驰和苏绾,她连说三个不字,“不不不,我们纯旅游。不用管他们。” 话到顾玉耳朵里,就成了青黛要和他“二人世界纯约会”。 青黛大快朵颐,顾玉不熟练地查起情侣旅行攻略。 《30个超浪漫约会点子》,收藏。 《旅行中情侣必做的100件事》,收藏。 《情侣旅行中感情升温的50个话题》,收藏。 《踩雷!男朋友在旅行中千万不要做的10件事!我女朋友回来后跟我说要分手!》,顾玉目光一凝,点赞收藏。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9 一桌美味珍馐在前,顾玉的脑瓜里孜孜不倦地记笔记、列清单。 青黛夹了一筷子柠檬酸汤鱼送到嘴里,“这道菜好吃,你尝尝吗?” “我不…”吃鱼。 顾玉一顿,把剩下两个字咽回去。 《热恋情侣出游禁忌行为》第五条,身为男朋友绝不能挑三拣四。 顾玉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好吃。” “你不挑食了?”青黛惊讶。 顾玉含蓄点头,“好吃。” 安利成功的青黛得意扬眉,“这可是招牌菜。信我就对了。” 顾玉看她明快的笑意,有瞬间怔然,然后默默把反扣在桌面的手机攥得更紧。 看来真的有用。 一顿午餐步入尾声,青黛正准备看下午的行程,民宿大门在这时被叩响。 顾玉心情美丽地去开了门,阴雨密布地回到了座位。 他还十分贴心地挂上了木门插销。 青黛问,“谁呀?” “祸害。” “谁?” 顾玉撩起眼皮,“不熟。” “哦~” 青黛好笑,她捧起自己脸颊,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神色,“让我猜猜,那位是不是和我挺熟的?” 顾玉周身四溢的醋意比刚才那锅柠檬酸汤鱼还酸,他扯了一个笑脸,咬紧牙关,隐隐发出细微的硌吱声,“你心里只想到了他吧。” “我想到了谁?”青黛看他,狡黠又玩味,“哎呀,难道不是沈芮?” “……”顾玉哀怨地看她。 青黛颇为遗憾,“居然不是我心心念念的沈芮!” 顾玉一张一张地戳纸牌,露出了个独属顾大少爷的应付式官方微笑,“回答错误。不开门。” 外面的人再度叩门,熟悉的男声咳嗽了一阵,略微提高音量,“…青黛。” 青黛起身。 顾玉的脸更臭。 又想起《热恋情侣出游禁忌行为》第九条,身为男朋友绝不能挂脸。 顾玉挣扎调整表情并自深刻我反省。 “顾玉?”青黛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不是说好下午出去玩吗?我们可以出发了。” “你不走?” 顾玉心情稍霁,嘀咕,“你不想跟门外的祸害聊聊?” “嗯…”青黛捏着下巴思考,“如果你想,我可以去聊聊。” 顾玉起身的幅度大到胸前的吊坠都在晃,他拎起背包,“走。想上山还是下河?” 青黛,“来劲儿了?” 顾玉,“特别有劲。” 对付霍景驰,他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青黛与门外的男人打了个照面,却发现霍景驰完全没有沉浸爱河的甜蜜。 相反,他很狼狈。 霍景驰外套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一向整洁干净的人身上沾着泥点和雨水,他眼神里透出深深的疲惫与无力,看到青黛时,他才笑了一下,“你来雾村了。” 几阶台阶之上的青黛打扮的优雅又漂亮,她还没说话,身后的顾玉一手撑在门边,护在青黛身后,“是我们。” 霍景驰被眼前的场景刺痛,他退了一步,面色发苦地看自己狼狈的模样。 青黛礼貌寒暄,“霍总好,方便的话,借过一下,我们要出门了。” “青黛…”霍景驰站在原地,“你在生我的气吗?你、你每天给我发的消息我都看到了,但这三天我来不及看手机…” “没关系。你能收到就好。”青黛善解人意,春风和煦,“我还以为我发的短信是垃圾短信,被拦截了呢。” 毕竟她每天都给对面扣1。 这话在霍景驰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层埋怨的意思,他急切道,“不是,我不是故意不理你。” “只是小绾这边……”霍景驰的声音低下来,“她这几天都离不了人。” “什么?!”青黛音量提高,真切地带上了责备的语气,“那你还离开她!快回去照顾她啊!” 顾玉支着脑袋靠在门边复盘《热恋情侣出游禁忌行为》知识点,闻言又轻又慢地哼了一声。 第一条,身为男朋友绝不能对其他异性没有边界感。 霍景驰的眉头紧皱,多日的重压和挣扎在这一瞬间逼得他轻轻颤抖起来,甚至放下了尊严,“青黛。我的确喜欢你。” 他像哀求般,“我不想和你解除婚约。” 青黛惊讶掩面。 顾玉警铃大作地盯她。 接着,就听青黛不解道,“我优秀又有钱,承认喜欢我,居然是一件让人这么为难的事?” “你别逼自己了。” 她摇头叹息,“我也不需要你的喜欢呀。” 霍景驰几天没休息好的血丝越发明显,他宛若没听见青黛说的“不需要”,只固执地重复,“从以前到现在,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顾玉立刻攥紧拳头。 他也配说这句话! 青黛伸出一指戳他的手,顾玉低头看她,又凶又冷的狠意稍稍缓和了点,他不情不愿地松开。 青黛说,“那苏小姐呢?” 霍景驰犹豫了半晌,艰难道,“小绾她…可能因为这次的意外,暂时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 “所以?” 青黛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见多了古早虐文换心换肾换肺的套路,这次苏绾的伤居然不用从她身上薅走一个器官。 她人还怪好嘞。 “是我害了她。”霍景驰用力地闭上双眼,“我得负责。” 嘴上刚对一个女人表白,转眼又要对另一个女人负责。 青黛不理解男主的脑回路,于是诚心发问,“你怎么害了她,你要怎么负责?” 霍景驰睁眼,“那天在梦华庭,小绾打来的三通电话,是最后的求救电话……而我没有接。” 有这闲功夫,为什么不打报警电话。 你比警察好使? “她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渺茫,需要长期的大量复健。但她受到的打击太大,醒来后不愿意见生人,我…必须陪着她复健。” 你比医生好使呗。 心里吐槽,面上青黛严肃道,“那你怎么负责,你要娶苏小姐吗?” 娶了吧。 霍景驰大婚,直接快进到原文结局。 她就自由了! 霍景驰摇头,落寞道,“我不会娶她。我只是照顾她复健,仅此而已。” 说着,霍景驰燃起了点希望,眼眸里闪烁着期待,“如果…如果小绾重新站起来了,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0 咚得一声,顾玉一拳砸在门框上。 他皮笑肉不笑,“滚远点。” 霍景驰自以为深情的言论,在顾玉听来,全是对眼前这个曾真心喜欢他的女孩子的侮辱和不尊重。 因为那份喜欢,所以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青黛? 顾玉珍视了十几年的喜欢,霍景驰当作什么了? 儿戏吗?还是供他霍总取乐的笑话? 顾玉气得浑身的血液在燃烧,一点一点蒸干他的理智。 青黛还在。 不能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不能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不能…… 霍景驰继续上前,对着青黛说,“你介意我和小绾之前的关系?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上次留她过夜,我一直在客厅休息……” “你和别人的事,我们一点也不想听。”顾玉猛然向前踏一步,快到带起呼啸的风,他一拳砸向霍景驰的脸。 “我忍够你了!不会说人话就闭嘴!” 霍景驰反应不及,对面的七分怒火和三分技巧大有把他砸入地底的攻势。他四肢百骸仿佛错了位,眼前发黑,踉跄后退。 “咳咳咳!” 霍景驰天旋地转,还没站稳,一阵疲乏的咳嗽将他所有心气消耗殆尽。没了强撑的这一口气,他腿一软,跪倒在地。 雾村前段日子下过雨,民宿前小路上的泥地还是湿的,霍景驰跪在那里,更显狼狈。 在青黛的事情上他心里有愧,认了顾玉这一拳,但不代表他认怂。霍景驰擦掉唇边的血迹,“顾玉,这是我和她的事。”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可青黛是我未婚妻,你又算什么?” “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未婚夫的弟弟?还是…别有用心的第三者?” 霍景驰看了眼倚在门边的青黛,又看向顾玉,“你一厢情愿纠缠青黛,现在还要来管我和青黛的事?” “你骂吧,没事。”顾玉甩动手腕,冷哼,“我不要脸,就爱多管闲事。” “你……!” 话音未落,顾玉又给了他一拳。 霍景驰彻底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面。 顾玉站在原地,没有宣泄后的畅快,尽是郁结的燥火,“别一口一个你的未婚妻。” 他一指雾村村口的方向,“毕竟你真正要负起责任的女人,还在等你回去照顾她。”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霍总。” 闻言,霍景驰气势顿收,他慌张地看向青黛,“青黛,我不喜欢小绾…你们、你们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滴—关键剧情达成。” “叮—任务达成进度60%” 好,霍景驰和林青黛在雾村相互纠缠的戏份达成了。 霍景驰后悔的追妻剧情提前上演,后续剧情线也就不需要她和霍景驰维持表面的和谐共处。 那么工具人就可以滚了。 青黛迈下石阶,站到霍景驰面前,在他哀求的眼神中,青黛开口,“霍总说的话,我听到了。” 顾玉抬眼,复又低头盯着地面。 “青…” “首先,我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青黛双手背于身后,上半身略微前倾,展开的肩颈线条优美、从容不迫。 霍景驰清楚地看见了她眼底的情绪。 柔和、宁静和决绝。 唯独没有爱。 “就算苏小姐重新站起来,我们也再无可能。” “所以这也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我介意你和苏小姐的关系?”青黛笑了笑,“不。完全不。” “为什么?为什么啊……”霍景驰颓坐在地,内里比外伤还疼百倍,“你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喜欢我,不是吗?当初你回国的时候,你还和我说……” 青黛说得很轻,“你想指责我?” “不!不是…” 青黛摇头制止他,“霍总,与其和我翻旧账,不如先想想当时你说的话。” 霍景驰黯然。 那年青黛满心欢喜地来找他,说她已经结束了学业,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还说两家长辈有意为他们指婚。 霍景驰当时是怎么想的,凭什么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凭什么她就认定了自己会在原地等她整整四年。 他说的话… 他说了什么? 霍景驰拒绝了青黛。 面对青黛霎时间红透的眼眶,他说…… “你就当人心易变吧。” 时至今日,青黛再一次重复了这一句话,为曾经的感情画下句点。 “哦——”青黛直起身,手上不知何时夹了一张纸牌,“我心情好,可以额外回答一个你刚才问顾玉的问题。” 青黛将纸牌插进顾玉的上衣口袋,“他没有一厢情愿地缠着我。” 两张纸牌交错,新放进去的那一张卡住了一截,但足够把牌面亮在三人的视线之中。 红心k。 两颗红心的king和queen姿态亲密,心心相印。 青黛轻敲纸牌,望向霍景驰,“还需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吗?” 顾玉呼吸停滞。 就算明白青黛是为了摆脱霍景驰的纠缠才这样做,但…… 假的,他也高兴得没救了。 “他蠢,听不懂人话。” 顾玉抽出纸牌,以堪比带货主播的姿势完美地展示这两张红心k和q,他贴到唇边轻吻,“我们心有灵犀,两情相悦,如胶似漆,情投意合……你想听哪个解释?” 青黛:“…” 对上青黛无奈的眼神,顾玉极轻地眨了一下右眼,明暗分明的眼窝和眼角蕴了一汪笑意,薄唇微翘。幸而在这张脸上,不显轻浮,像单纯的逗趣,想博她一笑那般。 青黛如愿勾唇,“以人家霍总的身价,还需要你给他解释几个成语?” 顾玉无辜道,“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好好读书?他大学四年不是和……嘶——” 他做作地闭上了嘴,“我什么都没有说。” 青黛手动比了个赞。 顾玉昂首挺胸,把两张纸牌珍重地放回了上衣口袋。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1 “不可能!” 霍景驰咳红了脸,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字一句之中溢满了难以忍耐的痛苦,“你和…顾玉?不可能!你是骗我的!” “青黛,我不相信你喜欢他!你们……” “我喜欢她就够了。” 顾玉斩钉截铁地打断。 雾村日头正盛,刺目的光线越过低矮的民宿,落在三人脸上。顾玉眼睑轻轻垂下,长而微翘的发丝勾勒出散乱的灰影,恰如其分地藏起更汹涌的情绪,叫人看不透真心。 他好像扬起了唇,又好像早已把笑意融进了他说的话里,“这么多年,都喜欢。” 一时,在场的氛围如凝滞般。顾玉倒自己心满意足地戳戳胸口纸牌,松弛又自在。 “我说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快搅合在一起!”霍景驰苦笑不止,越笑语气越冷,“顾玉,你果然早就有了那种心思。” “过去不肯说,现在我和青黛的关系出现了问题,你就急着要趁虚而入。顾玉,你可真有本事!” 顾玉称得上厚颜无耻,他惊奇道,“谁追老婆不着急?” 青黛简直想为他的脸皮鼓掌。 为谁而设的专属手机铃响起,霍景驰看都没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方才让他失去理智的疯狂和愤怒逐渐褪去。 他面沉如水,“我们的事,还不算完。” 霍景驰走了,算得上干脆。 不难猜,是苏绾那儿需要他。 顾玉盯着霍景驰的背影出了会儿神,一下对青黛终于放下了渣男的情况感到恍惚而不可置信,一下后悔没给渣男多补几拳,帮青黛流过的泪出气…… “顾玉?” “嗯—”顾玉应了声,刚低头就撞上青黛的欲言又止的脸,那一刻,他发了懵,嘴巴比脑子更快,“我…你、你刚刚说的话……” 青黛也转开了视线,望向雾村远处。她耳坠轻摇,细微声响如月光下缠绵悠扬的山林回响,“我……” 顾玉的呼吸声浅到了难以察觉的程度。 青黛的脸隐隐发红。 谈恋爱吗?她一个从书里书外的母单社畜,穿进书后一直兢兢业业地维持人设,走剧情。现在一朝放飞自我,最多纸上谈兵,做个嘴强王者,实际也不知道真心的恋爱该怎么谈。 尤记得失恋后大哭三天三夜的前同事义愤填膺地告诫她,“谈恋爱不可以过分主动!否则受伤的就是你!” 前同事悲痛的眨着肿成悲伤蛙的眼睛,“小林啊,不要傻傻捧出真心,你要学会欲擒故纵!适度收放,保持神秘感哇!” 哇地一声,就哭的停不下来了。 当时初入职场的青黛吓得不轻,将她的话奉为圭臬。 于是,青黛收敛表情,“你猜?” 够神秘了吧? 是不是实打实的欲擒故纵! 按接下来的流程,她是不是只要说一句“我愿意”,她和顾玉就能在一起了? 也许是青黛扔了两个字后停顿得太久,也许顾玉本就不抱什么侥幸的幻想,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知道了,大小姐。” 他拉紧肩上背包,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却提高了音量,“赶跑渣男,我在行啊。下次…也可以找我。” 青黛:“啊?” 顾玉这才回头,“不去玩了?” 青黛跟上他,“你是说,刚刚你说的话…是为了帮我吗?” 顾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你猜?” 青黛:“……” 一只手偷偷攀上了顾玉心上口袋。 啪得一声—— 顾玉握着青黛的手,人赃俱获。 他问,“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青黛说,“你把红心k还我。” 顾玉扬眉,“做什么?” “不是演戏的道具吗,你还藏着干嘛?” 顾玉握着她的手背到腰后,两人距离缩短,青黛不可避免地往顾玉臂弯里撞。 他顺势侧过身体,青黛的额头就直直贴上胸口存放纸牌的位置。 纸片被捂得有了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亚麻棉在青黛心口留下形状。 顾玉似是而非地一叹,“没收了。” “谁让大小姐玩弄我…脆弱的感情。” 青黛有口难辩。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终于在傍晚之前到达了雾村的镜月湖。 它坐落在雾村西南角的一座小山里,是雾村少有值得打卡的景点,湖水清澈碧绿,到了晚上月亮出来时最好看。 离镜月湖还有一半路,一生要强的青黛就开始哼哧哼哧地喘气。 遇上块石头,她就坐。遇上根树干,她也坐。后来干脆没地硬坐,坐到顾玉放下的背包上。 向上走的过程中,顾玉一直跟在她身后半步,还两次扶住了差点滑倒的青黛。 顾玉望了眼天色,“你真的这么想看镜月湖?” 青黛点头,“来都来了。” 顾玉伸出了手。 他掌面宽大舒展,泛出如玉般温润光泽,大概不输那镜月湖中倒映的月影,“我抱你上去。” 青黛盯了好久。 她搭上了顾玉的手心。 顾玉俯身,将青黛的手带到自己脖颈后方,他低声叮嘱,“抱紧。” 青黛就收紧了手。 接着,顾玉看似平静地环住她的腰身,把人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青黛感觉到了他稍显僵硬的动作,问,“你也走累了吗?还是我变重了?要不我自己走吧。” 顾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与青黛生日宴那次毫无杂念的拥抱不同,他的心跳和青黛的呼吸声乱作一团,荒唐地翻滚、缠绕和呐喊。 顾玉指尖发抖,几乎不能稳住心神。 “顾玉?” “你很轻。”顾玉的声音放低,只余下温柔多情的气息,却有足够重的分量,“我会带你看到镜月湖的。”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2 太阳西沉,顾玉走得不快,他的怀抱又实在太安宁,青黛几次昏昏欲睡,强撑着眨眼睛,嘴里胡乱地和顾玉搭话。 最后还是顾玉笑了一下,说,“可以睡。” 青黛脑袋一歪,毫不客气地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一片弯月形的翠色湖泊近在眼前,身前还盖了块羊毛披肩。 青黛左右张望,没发现顾玉的身影,她一边戳手机一边嘀咕,“还让我睡,你人去哪了?居然丢下我跑了?!” “没丢。” 熟悉的男声不急不缓,在身后响起。 青黛扭头,顾玉靠在树干边,套上了深色外套,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守着呢。” 说着,顾玉指向她身后,嘴角弧度得意,悄悄投向青黛的目光藏了层期待,“现在看,刚刚好。” 青黛裹紧披肩,回头看。 湖面光影错落,月光和翠绿的水柔美地交织,每一道微光和每一滴水流都是流动的。 青黛赶紧跑上前两步,把它拍下来。 她咔咔拍了十几张,回头看顾玉还站在原地。 湖水边的青黛笑容明媚,长发微扬,“这么漂亮你不拍?” 顾玉思考了两秒,点头,“拍。” 然后就见顾玉打开自拍模式,转身,举高手机,咔嚓一声把自己的半张脸和蹲在湖边仰头看他的青黛定格在一起。 青黛眯眼,看他动作就猜到这人一定没把镜月湖拍进去。 她把顾玉的操作归结于顾玉糟糕的直男式拍照,“你站的这么远能拍到镜月湖吗?” 青黛教他,“你走近一点……” 顾玉却收起了手机,走下小坡,他站到青黛身边,“拍到了。” 一生要强又要出片的青黛点开摄像头,对准顾玉,“你低一点。” 顾玉慢慢蹲下身。 青黛一把搂过他的肩,力道大得差点把顾玉掀翻。顾玉用手撑在身侧,才勉强稳住。他显然是错愕的,盯着青黛的笑脸说不出话。 青黛举起手机,快速按下快门。 镜月湖在他们身后,在此刻也沦为了陪衬。 等她满意地把照片递到顾玉眼前,顾玉还是没回神,青黛每说一句话,他就快速地眨动眼睛。 “好看吧?” “嗯?”顾玉应她,“好看。” 两人没在这待多久,天气说变就变,刮起一阵狂风,小雨点争先恐后地砸下来。 青黛傻眼,“天气预报不是说……好吧,它不准。快跑。” 她指向远处,“那边好像有个山洞。” 然后兴奋地一路狂奔。 本想抱着她跑的顾玉:“……?” 进了山洞,青黛一边用披肩擦身上的水,一边打量山洞的环境。 她的兴奋,是有原因的。 当小雨落到青黛脸上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在原文里“山洞躲雨”是发生在男女主之间的剧情! 如果说原文里男女主是在雾村甜虐纠缠,那么这一趴就是“甜虐”里为数不多的“甜”。 属于男主的剧情居然真的偏移到了顾玉身上! 女主被男主和女二的事刺激,独自跑上山,男主来找她,两人被困山洞…这些暂且不论,重要的是,在剧情里,两个人意乱情迷地接吻了。 那她和顾玉…… 青黛坐在石头上,意味深长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回绝对能脱单了。 后一步进来的顾玉意外道,“你居然能跑那么快。害怕了?” 他拉下外套拉链,在昏暗的山洞里逆光而站,更显肩宽腿长,格外挺拔。 顾玉回着消息,对她说,“没事,不要担心。我联系了渲姐,她说这雨下不大,待会儿有人来接我们下山。” 渲姐就是民宿的老板娘。 嗯?不对劲。 怎么原小说里男女主就是“手机没信号”、“雨势过大”、“无法下山”,只能被迫在山洞共度一夜? 轮到顾玉这,就是“有信号”、“雨下不大”、“有人接下山”…… 青黛眼神复杂地看顾玉。 顾玉坐到她身边,“怎么了?冷吗?还是待这无聊?” 青黛深沉,“我在感慨命运。” 顾玉被逗笑,轻咳一声,正儿八经地转过身,双手合十,“那我和你一起祈祷。” “你祈祷什么?” 顾玉说,“你不是希望雨停吗?” 不。她希望雨下大点。 可惜山洞外的雨一直淅淅沥沥,果然没下大。 青黛郁闷无处说,只能站起来随处走。 突然,脚下踢到了某样东西。 她弯腰去看,居然是游戏机、手电筒、矿泉水、饼干、薯片和各种零食。 青黛:“?” 这地方应该没人会特意跑来过夜吧。 什么意思? 古早虐文爆改《自带空间的锦鲤农户女:林青黛的荒野求生》? 青黛摁亮手电筒,“顾玉,你过来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人待过?” 顾玉往地上看了一眼,“这款游戏机是上个月新出的系列,一般人很难买到。应该不是雾村的村民。” 青黛越想越奇怪。 普通人买不到。 雾村还能有几个身份不一般的人?原小说里排的上号的四个主角不都在这了。 一个非常荒谬又不合理的猜想一闪而过,她戳了戳老板娘,“渲姐,我可以问一下村里失踪的那个大明星最后是在哪里找到的吗?” 渲姐大概在张罗叫人来接他们的事情,过了很久才回道,“林小姐,我们的人很快就来接你们了。” “你说的那个大明星啊,就是镜月湖那边找到的。” 苏绾在这里待过? 如果是她故意耍心机,设计失踪和受伤,然后博取霍景驰的同情,这是合理的。 但问题是,原小说里苏绾的确因为负气而独自一人进入山林,导致失踪。也的确是出现了意外,双腿无法站立。 除非,苏绾也能提前预知剧情。 重生?穿书?还是系统? 青黛需要走完小说剧情线,苏绾的目的又是什么? 青黛拆开薯片,嚼吧嚼吧。 十分龙傲天地想: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顾玉惊慌失措地掐住了她的脸。 龙青黛:“?” “吐出来。”顾玉着急,“不要乱吃东西!”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3 “唔唔!” 青黛脸颊的肉被挤做一团,她刚努力合起的嘴唇又一触即分地弹开。 青黛:“……” 优雅的形象碎了一地。 她去掰顾玉的手,“你先放…” 顾玉攥住青黛手腕,五指收紧,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青黛刚站稳,顾玉就双手捧起她的脸,上下左右仔细地看。 山洞里很昏暗,唯一的光源手电筒掉在脚下,顾玉只能凑近去看,他的发丝轻柔地掠过青黛的额头、眼睛和嘴唇,青黛想躲,却被顾玉一双手强硬地摁住。 他问得有些急切,“你有没有不舒服?” 青黛咽下薯片,睨他,“我真没事。我知道谁放的,这些可以吃。” 她神色自然,确实不像会有什么事的样子。 “我真是怕了你。”顾玉深深吸气,“荒郊野外的东西也敢随便吃。听我的,你回去得马上做体检。” 青黛点头,看顾玉紧张的模样,有心缓解,她夹出一片薯片,艰难地举到顾玉眼前,“真·新鲜出土的土豆片,来一口吗?” 顾玉扫了薯片一眼。 是青黛喜欢的口味。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大小姐是想和我殉情?” 冷脸的顾大少爷看起来还真有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我……”青黛要反驳,转念一想,眼下两人的气氛和动作都挺符合“在山洞内意乱情迷”的条件。 她倒是想试试顾玉是不是真的拿走了一部分的男主剧情…… 但直接让人家亲她一口,多冒昧! 青黛小口咬着薯片,“…人活着就是为了等死。” 忽然,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挡在她眼前。 薯片的半边,顾玉也咬了一口。 顾玉弯腰平视她,眼里终于浮上了散漫的笑,“行啊。我陪你等。” “叮—任务达成进度62%” 青黛:“!” 虽然不是关键剧情,进度加的也少,但顾玉上位顶替男主戏份的办法居然真的奏效了! 毛子:啊?啊?这种擦边式的也算接吻?你们两个人的嘴之间还隔了半个我呢!这程序怎么判定的?不算,重新亲。 青黛:有没有一种可能,小说是给观众看的,所以在别人眼里,我俩在亲亲。 果然,顾玉刚说完,他们身后就响起了慌张的人声:“哎呦!林小姐,顾先生,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快快快,我们先出去!” 顾玉:“……” 等几人走到民宿,小雨甚至都停了。 不过下过雨的山路湿滑,青黛穿的鞋不方便,到最后还是顾玉一路把她背下山。 临到民宿门口,老板娘渲姐跟在身后护着青黛跨过水坑,乐呵呵地夸,“林小姐,你这男朋友好啊,可会疼人!” “出门前就问我记了一堆需要带的东西,这不,一下雨又马上联系我,就担心你害怕呢” 躲在披肩和外套里的青黛没吭声,顾玉接了话,“渲姐,你误会了。” 他展示着自己握紧的拳头,“我是大小姐保镖。” 青黛无语了一瞬,随即从顾玉背上下来,姿态高贵地抱起手臂,“没错,他是我小弟。” 渲姐意外地打量了顾玉一眼。 这不是顾氏地产的大公子吗? 连雾村大部分地都是他们家的,怎么还落魄到给人当保镖去了? 但仔细一看,林青黛小姐浑身上下漂漂亮亮的,最多沾了点朦朦的水汽。而顾玉先生的鞋子和裤脚都染成了深色,整个人水淋淋的。 渲姐迟疑了。 不会是真的吧? “渲姐,家里有烧热水吗?”顾玉尽职尽责,“淋了雨,我们家大小姐该沐浴更衣了。” “哦哦,有!跟我来,大小姐。”老板娘莫名地跟着顾玉一起恭敬起来。 青黛:“……谢谢噢。” 她蹬蹬几节踩上楼梯,回头看看顾玉。后者没忍住,边笑边朝她挥手,口型貌似在说,“不用谢”。 今晚一夜好梦。 不过在梦里,顾玉咬上的不是薯片,他们真的接了吻。 然后攻略进度在疯狂地+2、+2、+2…… 她大概是上班上疯了。 青黛和顾玉都住在二楼,是一个拐角的对门。第二天一早,两人猝不及防地迎了个照面。 骤然撞见美梦的另一位主人公,青黛没话找话,“呃…天气真好。” “嗯。” 奇怪的是,见到她,顾玉的表情也不太自然,“去吃饭吗?” 青黛穿了身浅粉色圆领西装裙,戴一对珍珠耳环点缀。林大小姐一旦穿得优雅又贵气,就是做好了与剧情战斗的准备。 她摇摇头,“我要去见苏小姐一面。” “你…”顾玉也不拦她,转而问,“我能不能一起去?” 他竖起两根手指,举到脸边,“我保证不打扰大小姐干正事。” 青黛说,“你确定不会和霍景驰掐架?” 顾玉按住额头,“虽然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恶心,但…我努力克制,行不行?” 青黛笑了,没回答,往楼下走。 “哎?我能不能去啊?” “你想来就来。” 顾玉两步跨下楼梯,跟上她。 到了剧组搭的帐篷前,苏绾的经纪人李骏眼尖,发现了青黛和顾玉。 李骏凑上来,“林小姐?您是来找霍总的吧。霍总他还在休息,昨晚照顾了小绾一夜,他现在…” 还没见到霍景驰,光是听到名字,顾玉的眉头拧成一团,他打断,“我们找苏绾小姐。” “找苏…”李骏脸色僵了一下,往某个方向瞟,“小绾她…她受伤了,现在不想见生人。” 青黛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径直往那边走,“我们很熟。” 李骏哪里相信,伸手想拦,顾玉就明晃晃地站到他眼前,挡住李骏视线,“…得罪林家千金,你们家苏小明星不想混了?” 说得颇有几分黑社会的无耻。 李骏眼睁睁看青黛走进帐篷,他压低声音吼道,“你们这是要和霍总对着干!” “哦呦。” 酒红色衬衣的男人轻挑下眉,似乎觉得有趣极了,“叫霍景驰来找我啊。” “我叫顾玉。” “嗯嗯,就是总阴魂不散跟在他未婚妻身后的那个顾玉。”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4 青黛走到蒙古包大小的帐篷前,刻意拔高音量,“苏小姐?我来看你了——” 也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她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里头的东西一览无余,只有床和折叠椅,角落里放了台轮椅,拆封过的医用药品则杂乱地丢在床边地毯上。 床上的人明显被吓了一跳,似乎下意识就想扑腾,被子下拱出一点微不可察的起伏,看到青黛时又硬生生地停住动作。 苏绾长发披散,脸色苍白,眼睛红彤彤的,她僵硬地拉着被子,“林、林小姐,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她倔强地转过脑袋,“你满意了吗?我站不起来了,景驰哥不会要我了!” “怎么会呢?”青黛拉过折叠椅,笑得温柔可人,“阿景和我说了,他会负责,他要照顾苏小姐一辈子。” 苏绾很轻地倒吸了口气,她没有转过身,“你不用羞辱我。景驰哥是你的未婚夫,你会同意吗?再说我……” “我同意。” 青黛说,“我就是来告诉苏小姐这个好消息的。” 苏绾转身,用通红的眼睛看向青黛,她抓紧被子,像失控般,“林青黛,你是可怜我吗?你也觉得我变成废人了是不是!我不需要你们的施舍!” “走!都给我走!” 青黛等着她冷静,片刻后才出声,“苏小姐,你别这样。” 青黛微微垂下头,眼神落到某一处,既像伤心,又像无可奈何的妥协,“阿景…是真的喜欢你。” “…”苏绾把被子越攥越紧,“他喜欢的人是你!你以为我看不懂他的眼神吗?明明人在我身边,心却不在!他一听到你来雾村的消息就去找你,你当我傻吗?” “三天三夜…”青黛苦笑,“阿景不眠不休地找了你三天!我每天也在找他,可阿景呢?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我真的累了。我明白,他在意的是你,爱的也是你。” 青黛以手掩面,仿佛被伤透了心,“我会退婚。祝你们幸福。” “不、不是…你…我…霍……我们…”苏绾的脸憋出红晕,几个词在嘴里颠来倒去拼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没事。苏小姐,你不用安慰我。”青黛放下手,顷刻间换了一副害羞的神色,她善解人意道,“反正,我已经移情别恋了。” “移、移……” 苏绾游魂似的瞪着青黛,“你喜欢上别的男人了?” “是谁?是哪个男人?你为了气霍景驰?” 青黛惊讶地看她,“苏小姐你…?” 苏绾微张着嘴,眼神飘荡,拿出苏大明星心气高傲的腔调,“…我不信。你…你是为了试探我?林青黛,你不用这样做!你就是可怜我才甘愿把你心爱的男人往我身边推!是不是!” “你、你这是看不起我苏绾!” “不是呀。”青黛将手搭上苏绾小腿附近的位置,语气再真诚不过,“苏小姐,我真的变心了。” “林青黛怎么可能变心!” 苏绾下意识吼了一句,无法冷静,“……是谁?” 青黛坦荡道,“顾玉。” “男二…”苏绾小声喃喃。 “嗯?苏小姐刚才说什么?” 苏绾回神,急得差点就坐起来,她摆手,“不对!不对啊!” 青黛往后睨了一眼。 “青黛!” 脸上淤青未褪的霍景驰大步走了进来,“你怎么来了?” 青黛慢慢起身,“你担心我会欺负苏小姐吗?我现在就走。” “不是!”霍景驰想去抓青黛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会来,我很意外…” “哎哎——”顾玉后一步走进帐篷,单指为难地轻敲眉骨,“说话可以,别动手动脚。” “否则,我也要对你动手噢。” “顾玉!”霍景驰看了眼苏绾,压低声音骂道,“有病人在这,要发疯还是撒泼都滚出去。” “哦!”顾玉绕到青黛身边,“不可以撒泼,那霍总就可以耍流氓了?” 青黛摇头,“顾玉,我们走。” “青……”霍景驰看向沉默的苏绾,暂时闭上了嘴。 青黛走了两步,突然折返到苏绾床边,俯身凑到她耳边,帮苏绾整理散乱的额发,“苏小姐,青柠味的薯片好吃吗?” 苏绾的瞳孔瞬间扩大。 “或许该问你,这本书…好玩吗?” 在苏绾震惊的目光中,青黛悠悠一笑,温柔体贴地替她拉上被子,“苏小姐,下次有机会再见。” 青黛和顾玉走了。 霍景驰留在帐篷里,看床上魂不守舍的人,“小绾,你怎么了?” 他迟疑半晌,“如果…青黛她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应该没什么恶意…” “景驰哥。”苏绾背过身,“我不太舒服,你先出去吧。” 霍景驰,“小绾…” 苏绾不说话。 青黛白天照样和顾玉没心没肺地玩,一入夜,她就准备偷摸溜出民宿。 顾玉坐在黑漆漆的露天庭院里一个人叠纸牌,看青黛鬼鬼祟祟地从楼梯口挪到大门口。 顾玉:“……”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巨响。 青黛警惕地张望。 远处依稀能看见透亮的一块在晃动,色泽看起来像羊脂白玉。 青黛越看越觉得是…… 顾玉那小子不好好系衬衫扣子,露出来的一片肌肤。 对面那团撑着脸,淡笑一声,“大小姐,晚上好。” 不等青黛说,顾玉显然看出她想去搞事情,于是他率先说道,“我不插手。大小姐玩的开心——” 青黛直起身,“那你大晚上不睡觉?” 顾玉戳纸牌,叠在最上方反复摩挲的是两张红心q和k,“睡不着。” 一闭眼,关于昨晚那个梦境的绮念就一刻也不停。 梦倒比顾玉本人大胆的多。 他…才不敢擅自亲她。 啊啊啊啊烦人。 青黛手机里躺着苏绾发来的短信,她神秘一笑,“先不说了,我走了。” 黑暗中的一团上下点头,继续叠卡片。 这一团,决定今晚不睡觉。 到了指定地点,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苏绾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她开门见山,“你也是穿书的?”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5 青黛正经道,“书?苏小姐在说什么?” 苏绾摘掉口罩,“我承认我口味奇特…那么丢脸的书名就不用我重复一遍了吧。” “……” 苏绾坐到草地上,完全看不出是那个双腿无法站立的女人,她甚至灵活地能给自己来一套地板动作,“行行行,叫《太子爷霸宠白月光:缘来还是你》!女主大人,满意了吗?” “哎——满意。” “我就叫林青黛,是个普普通通打工族。某天莫名其妙就被丢进书里了。”青黛蹲到她身边,“你是什么情况?” 苏绾顿时露出个绷不住的表情。 “我本名叫苏小绾,是十八线小演员。那天…在地铁上,我刚好翻到了这本书。” “我正看得上头呢,结果突然被拉进了书里,还莫名其妙成了原书的白莲女配!” “服了!每次霍景驰叫我小绾,我都不敢直视他,怕出戏。幸好我演技不错!哎对了,你有没有看过我的戏啊,我在…吧啦吧啦吧啦…” “稍等。” 青黛进入书里的那天,正是地铁的周一早高峰,站在她身边全副武装的人特别显眼……很像如今旁边的苏绾。 她试探道,“你坐的哪条线?” 苏绾记忆深刻,“周一上午九点,西港5号线!” 青黛:“……” 所以林青黛是被苏绾无意牵连了。 难怪原主走完小说剧情,也没法回到现实。因为这本书真正的任务者,是苏绾。 难怪原主在放飞后去环游世界,偏偏突遭意外离世。因为苏绾完成任务后,《太子爷霸宠白月光》的世界就正式封存,并抹杀了一切外来人员。 其实并不怕·青黛:oi!我会被抹杀? 毛子抖抖全身,骄傲地像一只白毛肥狮王:区区一本书的权限,干不过我。你安心和顾玉好好的。 青黛:oi!小毛,这回你真的有点火热了! 青黛问苏绾,“你知道怎么才能脱离剧情吗?” “或者我们怎么能回到现实?” 苏绾嘴角一撇,显出老油条的得意,“你不知道?这本书一把我丢进来就说了,我演好女配,走完剧情线,就可以拿到两千万回到现实。” 青黛:“……” 苏绾惊讶,“不会吧,你回不去了?” 青黛:“……” “不会吧,你也没有两千万?” 青黛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语调颤抖,最后两个字差点唱起来,“被伤过的心还会爱谁?” 苏绾发出怪叫,“你什么都得不到,还得被渣男虐。难怪你不想陪男主玩了,他确实有点病。” 但男女主要真散了,苏绾同样什么也得不到。她尴尬道,“那怎么办?你不过剧情了吗?” 青黛摇头,“我有一计。但需要你帮忙。” 苏绾竖起耳朵,“你说。” “我们极速过剧情。” “什么意思?” 青黛望向村口的方向,“戏台搭好了,男主总得上来唱这出戏。” 两个女人友好和谐地商量了她们接下来要怎么“勾心斗角”、“针锋相对”。 聊到最后,苏绾多问了一句,“所以那个男二和你……” “他叫顾玉。”青黛慢一拍地抚上了她左耳的珍珠饰,从耳垂到指尖都泛着热,“这个是真情实感。” 第二天,苏绾突然跟霍景驰说自己闷了很多天,想出去透一口气。 霍景驰虽奇怪,但也高兴她愿意出门,就推着她去了村后的小溪。 民宿这边,青黛一身浅紫色交叉v领长袖雪纺衬衫,下搭高腰荷叶边纯黑长裙,脖间绕了一条同色系丝带,踩着五厘米细高跟完成了今日的上班穿搭。 “滴——关键剧情上线:林青黛与苏绾发生争吵,被她推倒在地。霍景驰赶来后,抱着苏绾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溪边,苏绾低头,“景驰哥,你让我自己待会儿吧。” 霍景驰犹豫,“小绾…” “十分钟。景驰哥,当我求你了。”苏绾苦笑,双手紧紧揪住腿上的毛毯,“你怕我会投河自尽吗?我苏绾不至于这么脆弱。” “不是。”霍景驰皱眉,“我十分钟后回来接你。” 人前脚刚走,青黛从巨石后出来,“嗨。大明星~” 苏绾眼睛一亮。 随后八分钟,两人岁月静好地欣赏着雾村原生态的风景。 倒计时两分钟,青黛往地上一躺,滴了几滴眼药水。 苏绾低声怒吼,语速很快,外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怒气值很足,“林青黛!你怎么每天都穿那么好看!求分享穿搭!给我发链接!懂不懂啊!你为什么不给我发?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也觉得我是个废人吧!” “没有!”青黛先是拔高了音量反驳,接着小声,语气委屈,“高级定制,没有链接。” “青黛!”霍景驰跑过来,他见青黛摔倒,着急地想去扶她,“你怎么…” “景驰哥!”一句话的功夫,苏绾已泪流满面,“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了!是她先羞辱我啊!” 霍景驰顿住脚步: 青黛叹为观止,悄悄竖起大拇指。 苏绾一边拭泪,一边朝她眨眼。 “小绾……” “既然你心里只有林小姐,那你就别再管我了。”苏绾支起上半身,猛然从轮椅上跌到地面,“是我不该给你打电话!你就当我苏绾死在了山里吧!” “苏绾!”霍景驰大步跨过去扶起她,满眼心痛,“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没接到你的电话,是我的错。我会负责的。你不要……” “负责?我不需要霍总对我负责!”苏绾扣紧草地,倔强地甩开霍景驰的手,“您去照顾好您的未婚妻吧!” 霍景驰的语气软下来,“小绾,别这样…” 躺在一边的青黛换了个姿势看戏。 苏绾不愧是演员,古早虐文味好正啊。 信念感也好强! 霍景驰回头看向青黛。 青黛忙垂下眼,状似痛苦地捂住了脚踝。 “青黛…”霍景驰咬牙,“我先把小绾送回去,我再回来接你。” “小绾她毕竟…她的腿…” 他没说完,就抱起苏绾走了。 “叮—任务达成进度67%”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6 天气晴朗,剧情顺利。青黛翻了个身,仰面躺倒在昨晚她和苏绾精心挑选、摔不疼的柔软草地上。 眼前突然盖下一片阴影,青黛还没睁眼,迟来的演技立刻上线,她叫唤了两声,“啊,我的脚……” 没有动静。 青黛睁眼,上方俯身看她的男人眉宇轻挑,令人炫目的脸上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青黛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打算演个全套,“我的脚!” 顾玉弯腰时,胸前的玉环吊坠滑出,在半空中悠然摇曳,碰撞出“叮叮”的清脆声响。 “帮你叫救护车?”他真诚询问。 “顾玉,你个冷酷无情的狗男人!” 顾玉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他屈膝半跪,向青黛张开双手,“霍景驰马上就回来了,所以你需要这位冷酷无情狗男人的帮助吗?” 识时务者为超绝大美女。 青黛不带一点犹豫,起身搂上顾玉的脖子,“顾玉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大少爷!简直是我的梦中情人!” “少扯。”顾玉揽住她的腰,小声回她,“人来了。” “青黛!” 霍景驰满头湿汗,他几步跑到两人面前,“我…你的脚没事吧?” 他似乎想起了某些回忆,破天荒跟青黛解释道,“我这次不是要丢下你。我说过一安顿好小绾,就尽快回来找你。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没事。”青黛冷淡地回应。 霍景驰看向她的脚,“青黛,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我带了医疗队,起码让他们给你检查一下,好不好?” 顾玉将青黛垂落的裙摆拢在掌心,严严实实盖住脚腕,挡掉外人试图窥探的视线。 他拧眉,不悦,“让开。” 霍景驰不动,“青黛受伤了,你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较劲?” 顾玉嗤笑,“你管我?” 他撞开霍景驰的肩膀,“先管好你自己这颗滥情的心吧,表哥。” “顾玉!你站住。”霍景驰眉目沉沉,“青黛需要的是专业的医生!你别胡闹!” “嗯?现在知道她需要医生了?” 顾玉回头,很冷漠地看霍景驰,“丢下她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犹豫呢?” “我说了,我只是…” “霍总。”青黛打断他,“我过去需要的东西,现在未必需要。” 她将脸贴到顾玉怀中,声音低下去,但几步之外的霍景驰一定能听到,“顾玉,我们走吧。” “我的脚…好疼啊。” 顾玉迈开大步向外走。 霍景驰嘴角紧抿,青黛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用力切割着他的心,这一刻,他没有胆量再追上前挽留。 是啊。他身后还有需要他负责的苏绾。 滑落的细汗跟泪一般,但霍景驰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原地承受着。 回民宿的路上,青黛冒出一颗脑袋,往后看,她拍拍顾玉,“好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顾玉没理,作势要调转脚步回去。 “哎哎——”青黛赶忙抓他肩膀,“你爱抱着就抱着。” 顾玉哼笑。 青黛转而问,“你什么时候出现在那的?你怎么知道我在演戏?” 顾玉认真回忆了片刻,“我好像一直在那里。” 那就是看到了全部。 青黛一惊,“什么?你你你…” 见到她和苏绾如此诡异的互动,居然能沉得住气?! 顾玉很自然,“他们两个人过来之前,我就在。本来想走,你又来了。” 青黛,“……” 古早狗血虐文,自己躲在被窝里看是一回事,但让别人发现自己在看,那就有点羞耻。 青黛如今就是这个心情。 自己演是一回事,她上演狗血戏码被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她抬眼,“你不觉得我和苏绾做的事很奇怪?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们要一起演戏给霍景驰看吗?” “你既然要做,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顾玉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他勾唇,“你会和霍景驰死灰复燃吗?” 青黛一拍额头,坚决,“不可能。” 她强调,“早灰飞烟灭了,顾少爷。” 顾玉长长地“哦”了一声,“那我没有问题了。” “就这样?”青黛惊疑,“你别嘴上说的好,转头就因为我行为怪异把我送精神病院去了。” “……”顾玉沉默一瞬,“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闻言,青黛高度警惕,“当然是真话!” 顾玉似笑非笑,“你觉得名流千金苦苦挽留一个早就移情别恋的自大渣男,这个行为很正常?” 青黛:“……” 虽然说的是原小说剧情里的林青黛,但她感觉路过被踹。 所以,顾玉真心觉得她现在很正常。 无论她做什么,顾玉都愿意纵着她。 原小说剧情到这,已经走了一大半。青黛扶顾玉上位的心越来越强烈,她搂着顾玉的手腾出一根指头,戳顾玉侧脸,意味深长,“爱卿啊,努力吧。” “陛下,请苍天明鉴呀。”顾玉不笑时,柔软的多情散去,眉目间薄凉,话语里却几分浪荡,似乎真成了日日夜夜想着魅惑圣心、惑乱朝纲的奸臣。 他抱着青黛向上一颠,声音贴入她耳中,“微臣很努力。” 青黛急速吸气,闭上了眼。 在雾村玩够,青黛和顾玉就回了市区。 几天后,苏绾的消息如期而至,“已给霍总洗脑了两天。来吧,我的戏搭子!好戏开场了哟!” “滴——关键剧情上线:林青黛去医院找霍景驰。霍对她放狠话,直言想和林青黛退婚,并把她多次拒之门外。林青黛心灰意冷,主动退婚。” 来活了!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7 青黛赶到医院,礼数周到地带了一捧鲜花,她在手机上问苏绾,“在哪个病房?” 对面回得慢,“在天台。” “?”青黛扣问号。 “嘿嘿。”苏绾,“放心。我专业的。” 有种一上去就要演激烈情感大戏的预感。 她深呼吸,迈上电梯。 电梯在顶层打开的一瞬间,轮椅上的苏绾朝着她对面的男人尖声叫,“你别过来!” 霍景驰一身西装,领带未松,看起来像刚从公司赶过来,接连几天的纠缠让他眉宇之间堆满了焦躁,“小绾,别冲动。” 苏绾率先发现了青黛,她的眼中热泪滚滚,“景驰哥,我是不是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霍景驰一皱眉。 医院的人跟他说,苏绾根本不配合医院的任何检查和治疗,这怎么重新站起来? 但他不能这样和苏绾说,霍景驰缓和了语气,“小绾,我陪你复健好不好?” 苏绾的泪还在无声流淌,可她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景驰哥,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霍景驰呼吸一重,“我说了很多次。我不能…” “为了她?”苏绾一指他身后。 青黛怀中抱着一捧茉莉白玫,她笑得有几分勉强,“霍总,苏小姐。” “呵。”苏绾讽她,“你也来看我笑话?看到景驰哥不愿意离开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青黛低头,“我没有…” “没有?林青黛你这话说给谁听啊!”苏绾胸前起伏,用力抓着轮椅,“我知道,景驰哥不接我的电话,是因为他在陪你!” “林青黛啊林青黛,我的腿,你也有份!” 青黛后退一步,撞在墙面上。 好强… 苏绾说的,全是原小说的词儿啊! 青黛愣愣,“我……抱歉,我…” 霍景驰挡在青黛面前,严肃了几分,“够了小绾!你的事和青黛无关,不要牵连她。” “无关?无关!”苏绾哭着,又笑起来,“连我说她一句你都要心疼,我的腿呢?谁又来心疼我?” “景驰哥…”她哽咽道,“我那么喜欢你…从大学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那天你主动找我搭话,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早知道你会这样对我,我还…变成了废人。我就不该认识你!” “是我活该!好了吗?你们都走!” 见昔日温柔可人的苏绾如今遭此大变,霍景驰动摇,“小绾……” 青黛和苏绾暗中对视一眼。 这霍景驰偏离原剧情太多,苏绾逼到这份上也不愿意亲口说出要退婚。 青黛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 苏绾腿上的手机屏幕一亮,她低头扫了眼。 青黛找准时机,走到苏绾面前,她蹲下身,眼眸中闪烁着温柔纯粹的善意,“苏小姐,就算是我们的错,你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你怎样才愿意复健呢?” 苏绾冷冷瞪她,似乎伸手想推青黛,又不知怎么的收回了手。 她越加用力地抓轮椅扶手,看向霍景驰,最后把目光落回青黛脸上,“…呵呵。林大小姐说得好听。” 苏绾扬起下巴,“你来照顾我复健,直到我康复。你愿不愿意?” 尚且不论复健是多么漫长的一件事,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做得来伺候病人的活,这明晃晃就是对青黛刻意的折辱。 “我…” “小绾!”霍景驰也走到苏绾面前,不着痕迹地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是说好了我来照顾你吗?” “我现在不稀罕了。一定是林小姐更会照顾人。”苏绾一笑,“林小姐,我的裤脚好像脏了,你能不能帮我擦干净呢?” 青黛停顿片刻,居然真的伸了手。 她轻垂眼帘,没有半句不满,是霍景驰记忆里熟悉的温婉模样。 霍景驰眉心猛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别做。” 青黛甩开他的手,抬眼直视他,“不然呢?要眼睁睁看苏小姐自暴自弃吗?” 她半跪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用不了一会儿,就磨红了一片。 苏绾仍在冷笑,“你会不会照顾人啊,林小姐?” 青黛弯腰去卷她的裤腿,“我会。” “她不会。”霍景驰扯开领带,忽得咬紧后槽牙,“林青黛一个千金大小姐她会什么?” “你需要人照顾?我来做。” 苏绾转动轮椅躲开他的触碰,重复,“你知道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青黛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霍景驰生硬道,“林青黛,你走吧。” “因为我们已经没关系了。”霍景驰没再看她一眼,“去别处发你的善心吧!” 青黛扶着膝盖慢慢起身,“你在说什么?” 霍景驰紧握的双手上青筋爆出,“对。我要退婚。” 青黛的表情淡去,没有再说任何话,直接下了楼。 霍景驰大步跟过去,电梯门在他面前关上的那一刻,他弯腰抱起了青黛留下的茉莉白玫。 走出住院部,手机叮当叮当响个不停。 是青黛和苏绾在互相给对方撒花。 苏绾,“啊啊!咱们的合作简直是天衣无缝。快点结束,我要出院!我的炸鸡奶茶!” 青黛回,“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按剧情来说,我还得痴心不改地来几趟医院。” 苏绾:“哦大善人!我都有点爱上你了!” 今日下班。青黛收掉手机,回家躺尸。 到晚上,顾玉照例来接她共进晚餐。 一见面,他抬起自己用绷带裹成棉花团的右手,像钟摆似的左右摆动,“嗨。” 青黛以为眼花,走过去摸他的手臂,“少爷,你这是什么造型?” 才一天不见,他怎么就身负重伤了? 顾玉也无奈,“我也想问……” “真受伤?”青黛顿时缩回手,不敢再碰。 “……”顾玉向副驾驶递了一眼,上面摆着医院新鲜出炉的报告和药。 “谁打的你?”青黛问着问着差点把自己气笑,“谁敢打你啊?” “……”顾玉抬头望天,“还有谁?” “不是吧?霍景驰打你?!” 顾玉勾唇,阴恻恻地,“我要告死他。” “给他点礼貌,真把我法务部当废物摆设。”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8 “林小姐,我作证。” 在另一头驾驶位隐身的助理清嗓,“我们小顾总确实是被霍先生打了。” 他调出一段手机监控,举到车窗边展示,“目前我司已进入取证程序,这就是证据。” 青黛不可置信,弯腰去看。 画面中顾玉正在会议室开会,霍景驰莫名其妙地冲进来,拎起顾玉的领子就给了他一拳。 下一秒,顾玉没有犹豫,不给一点儿停顿时间,他一脚踹向霍景驰小腿,而后起身一拳冲向对方。 虽然霍景驰常年健身,体格强健,但顾玉当年为了能有个借口常往国外跑,在青黛求学的城市练过专业格斗。两人缠斗在一起,霍景驰渐渐落了下风。 顾玉的面色全程很冷。 视频暂停在这一幕,青黛扭头,“…温馨提示,你俩这是互殴。” “而且…”青黛指指画面中双臂护脸的霍景驰,“某人应该伤得更严重吧?” “他皮糙肉厚,厚颜无耻,扛揍。你不要管他。”顾玉摁掉手机屏幕,扔回助理怀里。 他用完好的左手掐住自己的脸,左右转动让青黛看清楚。他下颚角一处还真有些泛红,鼓起小弧度,“我破相了。” 青黛盯着那处伤口,慢慢凑上来。 反而顾玉先不自然,略微偏开脸,“…等我好了你再看。” 青黛俯身问助理,“监控有声音吗,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 助理看向顾玉。 顾玉一手搭在车顶,也弯下腰,“说。” “就……”助理吞吞吐吐,“霍先生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类似于…你满意了吗、你是不是很得意…之类的话,我们也不懂霍先生在说什么。” 顾玉用绑成白萝卜的手臂砸在车顶,发出梆梆响声,“他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不由分说跑来把我打成重伤,嘿,这流氓最后还跟我演深情,让我好好照顾你?” “废话!”这条白萝卜恨不得就地砸出一个萝卜坑,“照不照顾你,用得他来说?” 霍景驰这一句话,简直把顾玉过去数十年在青黛身边做的努力都轻飘飘地否定了! 比起众目睽睽下被打,顾玉好像更在意这件事,给他恶心得浑身难受,“啊啊!我绝对要告死他!” 顾玉一条条罗列着霍景驰的罪行,恨不得把人关到海枯石烂,永远别来碍眼,“先告他一个非法入室,再告他寻衅滋事……” 忽然,一只手戳戳他的手臂。 顾玉回神,敛下视线看她。 面前女人唇形饱满漂亮,笑意悄然绽开,如春日飞花,不免引人屏息,“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顾玉看她,声音放低,“…那也不能……” 青黛说,“因为我和他之间决定要取消婚约了。这瓜,保真。” “……”顾玉傻愣愣地抱起自己的萝卜手,呼吸逐渐紊乱。 曾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居然发生了。 她和霍景驰再无关系。 拦住他的那条线,消失了。 青黛竖起两根指头比了个耶,举到顾玉面前。 她嘿嘿一笑,“当然。一码归一码,我还是支持你告他。” 顾玉举起手掌拍拍青黛的脑袋,然后…面不改色地绕过她,走到了驾驶位。 他叩响车窗,招手让助理下车。 助理赶紧照做,还顺手把副驾驶的杂物搂到后座,腾出了一个可以坐人的位置。 顾玉仍是平静的,“辛苦了,你今天就先下班。加班费照算。” 助理心领神会,马上溜人。 青黛眼睁睁看着他把司机赶走,“怎么了?” 顾玉从裹成桶的一团绷带中展开五指,示意自己能开车。 先前的不爽和郁闷荡然无存,他纯良地,“吃烛光晚餐,怎么能有外人。” “烛…烛光?”青黛笑容微妙,“当事人怎么不知道晚上有一场约会?” “因为另一位当事人也才刚刚知道,她可以追。” 青黛从雾村回来后看的千百本恋爱宝典此刻在她脑中汇成一句话,只有短短四个字。 这还不上?! 她笑了一声,自如地坐进副驾驶,“看不出来,你还怪有道德感的。” 顾玉盯着她的动作,呼吸随之起伏,躁动一刻也不停,他简直想举起手臂梆梆往方向盘上砸,好让自己显得冷静又淡定,“你同意了?” 青黛纠正,“同意某人的追求。” 顾玉稳稳把住方向盘,导航前往的目的地是本市最有名餐厅,也是他列在备忘录里情侣必做的100件事项之一。 闻言他唇边笑容肆意,像重新燃起来的一团火,年轻、激情,大获全胜,“你说的。” 在凝视这火光时,青黛心跳失衡,仿佛焰火的热气尽数吹到了她脸上。 她逗顾玉,“还告他吗?” 顾玉潇洒,“赔点钱得了。” “……” 度过了愉快的一次约会,第二天,青黛继续上班。 她给苏绾发消息,“我来了。记得把病房门反锁。别给我进来的机会噢!我可不想飙戏了。” 苏绾,“明白!快来快来【勾引】” 于是,青黛火速赶往病房。 到了,她轻轻转动门把,锁芯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青黛满意,放下一大堆慰问品,走了。 稍后和顾玉还有约会,不能耽误正事。 这样上班5分钟,下班23小时55分钟的日子过了三天。 青黛和父母说了退婚的事,林家爸妈早就为痴情不改的女儿操碎了心。女儿先开了口,林家爸妈那是一刻也不敢耽误就上了霍家退婚。 “滴——关键剧情达成。”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完美。 接下来是原小说里霍景驰的追妻火葬场剧情,嗯…… 顾玉不是正追着呢吗? 至于霍景驰就一边玩去吧。 青黛:桀桀桀。 毛子感叹:你真是个小天才…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19 几天后,临市的宏雅温泉山庄。 顾玉幽怨地盯青黛。 青黛推着他往前走,“你放心,这次跑这么远,绝对没人认识我们。” 顾玉把目光投向山庄,“…哼。” 这次当然不会有人认识他们。 因为他包场了。 要放在从前,顾玉也不至于人傻钱多地做到这个地步。但……两人在本市约会时,有十二次撞见熟人,青黛就会有第十一次被问“你和霍总这回是真分开了吗”。 毕竟林青黛和霍景驰数十年的爱恨纠葛在圈子里也不算秘密。 大家都不信,林家千金会就这样放手。 有的是真关心,有的是看笑话,等着青黛能忍到什么时候去找霍景驰复合。 面对前者,顾玉尚能客客气气地解释,“对,没错。现在是我在追她。” 面对后者,顾玉只送一个字,“滚。” 沿不规则的石阶而上,青山绿水之间错落地分布着各式温泉别墅。青黛照着指示牌走到入住大厅,“看来我们运气好,今天没什么客人。来吧来吧,不会遇见熟人的。” 她背过身拱开玻璃门,“我保证,你不会听到你不喜欢的那个名字……” 大厅之内一道男声回响,“青黛?!” 男人快步走近,帮她拉开玻璃门,“好久不见。你怎么来宏雅山庄玩了?” 青黛回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顶着一头橘红的发色,笑得阳光又灿烂。 高中时她的同桌,言宏泽。 那时,他没少为林青黛和霍景驰之间暗戳戳的来往打掩护。 显然,也是一位熟人。 “哎?怎么没有看见……” 青黛打断,“咳咳咳!” 言宏泽关切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前段时间才听说你们订婚了,恭喜恭喜,结婚必须邀请我啊!高中我也算看着你们走过来的,那个景……” 顾玉一手撑在玻璃门边,右手腕还缠着几圈薄薄的绷带,开门带起的吱嘎声刺耳,“言宏泽。” “顾玉?你怎么也在?”言宏泽惊讶,他越过顾玉往人身后看,“那景…” 顾玉说,“我记得今天有人包场了。” 为什么会有闲、杂、人、等? 言宏泽招呼两人往里走,“是啊。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件事,那么大一个温泉山庄,二十几栋别墅不够他住的?哪个冤大头说包就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玉:“…” 青黛所有预感,偷看了顾玉一眼。 走到前台,工作人员抬头询问,“是古林先生吗?” 顾玉点头。 工作人员推过一叠门禁卡,“您好,这是整个山庄位置最好的几栋别墅。如需提供服务和专车接送,请拨打8118,祝您生活愉快。” “……”言宏泽扭头,“不是…哥们?你包的?” “你什么时候姓古了?!” 顾玉抿唇笑,“冤大头是我。所以可以请您出去了吗?” 言宏泽尴尬抠脸,“……其实,我是宏雅山庄的老板来着。” 他本来想留在这好好奉承一下这位人傻钱多·未来潜力客户的超级大金主。 结果被他一顿妙语连珠的输出,成功搞砸啦。 “哦。”顾玉冷酷无情,“那么请把空间和时间还给您尊贵的vip。” “不是不是…等等!”言宏泽竖起两根指头,分别指着青黛和顾玉,“你们两个又不用过二人世界,用不着这么急把我赶走吧?” 他两指并拢,对准顾玉,“你说,你都愿意请青黛来玩,加我一个又怎么样?怎么的,我不是你们好朋友?” “再说了,你们两单独泡温泉多暧昧!多不合适!为了避免景驰误会你俩,加我一个刚刚好。”言宏泽随手抽走一张门禁卡,“我还没好好享受过我家温泉山庄,难得一见有人包场…” 青黛忽然感觉到背后起了一阵秋风。 它的名字叫“天凉了,言氏该破产了”。 青黛眼疾手快抽回门禁卡,她沉痛地竖起一指抵到唇边,“嘘!别说,别问!” 言宏泽不懂,“什么?” 青黛突然牵起了顾玉的手。 顾玉反应迅速地低头看她,以及两人相握的手。 言宏泽眉头挑起,“你们…” 青黛捂唇,连连摇头,“我和顾玉偷偷来往的事…唉…不要告诉别人。唉……那个谁…他…还不知道。” “……”顾玉不知作何表情。 他也以手掩面,把脸偏到一边。 言宏泽惊愕不已,他呆滞道,“你们、你们……难怪连登记入住用的都是假名…你们私底下偷偷好上了?!” 他声音走调,“青黛!你不是快要结婚了吗?” 这回连言宏泽也不敢提那个名字了,“你们这么做对得起…那个谁吗!” 青黛和顾玉对视一眼,顾玉了然,配合着一起吓唬言宏泽,他轻描淡写,“这不是还没有结婚吗?” 言宏泽怒,“青黛!你…” 顾玉攥紧了青黛的手掌,侧一步挡在青黛面前,腔调散漫,暗带威胁,“不要说她。是我主动。” 言宏泽指着顾玉,受到巨大冲击,“当然是你的错!我、我要亲自去隔壁市一趟!我去找…那个谁,我要告发你道德败坏!”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青黛耸肩,“看吧,赶跑了。快速高效不粘人!” 她把门禁卡放入包里,拉起顾玉往外走,“走吧。言宏泽没个一天回不来。” 顾玉无奈扶额,“尽胡说。” 青黛自然有分寸,“我了解言宏泽,他不会乱说。而且等他到市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笑嘻嘻看向顾玉,“难道你真想有个电灯泡在身边晃?” 顾玉一秒被拿捏,他最后负隅顽抗道,“我是有名有份的正经追求。” 青黛比出一叠门禁卡的高度,“超级正经的。” “你说想玩,我才…”顾玉脸色微红,反问,“…这不正经?” 青黛捏住下巴假装深思,一边叛逆摇头一边嘴上附和道,“很正经。” 顾玉气笑。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20 最终青黛选了栋内带庭院和户外泡汤池子的小别墅。 汤池中央,一道竹编帘隔开左右两边,既划分了男女区域,又没有完全隔绝。微风和水汽透过竹帘的缝隙,一齐朦胧地摇曳起来。 用完晚餐,天色介于蓝灰之间。青黛换了身一体式的吊带泳衣,坐在池边的石凳上。 细长的深红吊带绕过整个背部,连起雪白的裙身。她披了件与之相称的红色薄款外套,直勾勾盯着顾玉的眼神明丽动人,像幽静山林里盛放的烟火。 外人远观时,以为只是花团锦簇的花儿,实际上她却炸得热烈又响亮。 她灵魂发问,“你害羞了?” 顾玉坐她对面,穿着长袖长裤,茶几上的茶具基本被他研究了遍,闻言他才放下瓷杯,把目光落到青黛脸上,“谁害羞?” 桌上摆满各式精巧茶具,青黛偏偏捧着巨大的玻璃杯狂饮五分钟前送达的外卖果茶。 “哦——”青黛吸了最后一口,起身脱掉外套,干脆利落地像个特种兵,“来吧,我们一起下饺子。” 然后咚得一声,青黛跳下了水池。 有几滴温热的水珠溅上顾玉的脸,他静默了几秒,用手背擦过脸颊,“…我说不害羞,你就给我上演钢铁姐妹情?” 在精心营造的氛围里,什么欲说还休、暧昧拉扯通通死于摇篮,死于青黛大小姐难度系数0.001的惊天一跳。 “大小姐。”顾玉假笑,“我在追你。” 青黛手脚并用地狗刨式前进,露出颗脑袋回头瞅了他一眼,“我知道啊。看你半天不吭声,以为你没话说。” 她表示自己也是善解人意地想打破尴尬的僵局。 顾玉:“……” 他眯眼,忽得笑了。 青黛划拉两下,身后没了动静。她停下动作转身,就见顾玉绕到了他一边的池子里,隐在竹帘后。 “顾玉?顾玉?” 喊了两声没回应。 “顾玉——”青黛走到竹帘边,拍拍,“生气了?我刚刚逗你玩的。” 依旧没动静,只有很轻微的摩擦声。 青黛没想偷看,可竹帘真挡不住什么。 对面隐隐绰绰出现了顾玉光裸的上半身,他慢吞吞地下了水,背靠岸边,笑吟吟盯着青黛的方向。 两人相隔有些距离,加上水汽氤氲,顾玉的脸朦胧不清,一举一动像古代屏风后含蓄的翩翩君子。不过他的眼神倒不是这么一回事。 顾玉出声,“现在还要和我一起下饺子吗?” 青黛脸热,扶着岩石靠到岸边,“……” 突然就有点理解顾玉为什么刚才一直不说话。 反正她现在不能冷静。 水声摇晃,拍在岸边岩石上。 青黛再回神,竹帘后的人影近在咫尺。 隔着一道不算屏障的屏障,青黛听到了顾玉的呼吸,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无限缩短。 “吓傻了?”顾玉闷笑,“我不过来。” “我又不怕。”青黛嘀咕。 “那也不行。”顾玉故意叹了一口气,“毕竟见到你,我会害羞。” 妥帖又周到,顾玉好像一直如此。 周围的环境太安静,静到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青黛默了一会,一点点滑进温泉水中,“在我身边的十几年里,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有时是优雅得体的名门千金,有时又像与上流社会格格不入的普通人。”青黛低头,望着水面,“有时痴心不改,有时又翻脸不认人。” 纵然林青黛在书中的世界已经生活了十几年,可她仍觉得不太真实。 她揉搓着自己的脸,罕见地流露出一点茫然,“我或许真的是个神经病。” 竹帘之后的男人轻笑,“是吗?” “嗯。”青黛问,“你不觉得?” “我觉得这个世界的人都是。”顾玉转过脸,神色略带倦淡,他刻薄道,“包括我自己。” “你为什么…”青黛坐直,肩膀和手臂一片水光淋漓。 “青黛。”逐渐沉入夜色的庭院里,顾玉的声音蒙上了缱绻的水雾,呼吸声清晰,“但你不一样。” “你是唯一那个活生生的人。” 青黛向上看,眨动眼睛。 顾玉抬手捏后颈,忽然有些无措,“啊…这么说可能很矫情…你也不太理解我在说什么…但我想让你知道,这是我的真心话。” “…”顾玉加大力道掐自己,“算了。这个表白太逊了。我重新说…” “顾玉。” “嗯?” 一只手抬住了竹帘下端。 竹片摇曳碰撞,在阴影之后,顾玉看清了青黛半张含笑的脸。 她直接掀开了这道屏障。 “青……”他凌乱道。 青黛轻巧地跨了一步,走到顾玉面前,用手攀住他宽阔的肩。 水波晃动,青黛的上半身在池子里起伏,她的唇几乎贴上了顾玉的肩头,“这是我听过最好的表白。” “没错。我是这个神经病的世界里唯一活生生的人。”青黛畅快地哈哈大笑,她径直吻上了顾玉。 “现在,我把你变成第二个。” 顾玉搂住她的腰,将人固定在自己怀里,动作间温泉水抚过他的手臂,却不及青黛唇边的半分柔软和暖意。 他倾身向前,加重了这个吻。 “好。” “滴——任务达成进度90%” 刚被丢去市区一圈的言宏泽此刻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气愤地点开青黛的聊天框,猛戳半天,一不小心戳进了她的朋友圈。 一分钟前。 林青黛:“大家都别问了!!!这位才是我男朋友!!!认证了!” 配图是两个人裹着浴袍靠在一起的合照,两人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画面中,青黛举着手机,视线看向镜头。对面男人只露出侧脸,含笑吻她。 男人一手捧起青黛的脸,有意无意地挡去两人紧贴的下半张脸。 就算如此,也绝对不会有人愚蠢到怀疑两人在借位接吻。 男主角是顾玉。 忙了一天的言宏泽,天塌了。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21 晚上十一点过半,市区医院。 医院的餐食实在太清淡,躺在床上的苏绾辗转难眠,又饿又馋。 她偷摸拉过轮椅,一点点挪动屁股,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上轮椅。 快接近门口时,苏绾敏锐地察觉门外有人。 她伸长脖子,从门中央的玻璃小窗往外看。 是霍景驰。 一个非常沮丧、颓废的霍景驰。 他坐在门外长椅上,脸部的伤还没好全,有几处依然泛着青黑。霍景驰不知在想什么,失魂落魄的,手机砸落在脚下也浑然未觉。 医院的白炽灯光下,靠在墙边阴影处的霍景驰好似蒙上了一层冰凉的青灰色。 看起来就像……属于男主的光华正在慢慢流失。 苏绾立刻抛弃轮椅,跑回病床,用被子把自己盖的严实,再熟练地切换小号。 她找到青黛,八卦道,“女主大人,你们今天走了哪段剧情?刚刚霍渣男很伤心的样子。我感觉我俩快成功了啊!” 对面长久地没有动静。 苏绾在被子里捂了二十几分钟,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喘气。这时,埋在枕头里的手机震动,她赶紧掏回手机看消息。 青黛回了句简短的话。 “在谈恋爱,没空管他。” “!”苏绾把被子披过头顶,坐了起来,诧异道,“什么情况?!” 女人的直觉非常敏锐,联想到门外霍景驰异常的状态,她点开青黛朋友圈,最新一条赫然是青黛明晃晃地公开了恋爱对象。 “妈呀。”苏绾感叹,“妈呀。” 她知道青黛有扶正顾玉做男主的心,激动道,“你俩在一起的速度够快啊。简直比霍景驰脸上伤的愈合速度还快。哈哈哈哈哈哈。” 青黛回她,“心疼了?我可以撮合你们。【玫瑰】【玫瑰】【玫瑰】” “去去去。”苏绾不屑,“我是要拿到两千万,获得影后,泡几个帅哥,走向人生巅峰的女人。” 她一乐,掐着嗓子给青黛发了条语音。 宏雅山庄庭院内,裹了浴袍的青黛和顾玉两人并肩坐在温泉岸边。 青黛一手推远顾玉的脸,一手回消息,“你到底还要看多久?” 顾玉垂下眼,一偏头,弥漫茶香的唇就贴上了她的掌心。 “啊你…”青黛忍无可忍,摸到顾玉的后颈用力掐他,“你别得寸进尺!” 哪有刚确定关系就每时每刻都要贴在一起的亲亲怪。 太太太太太会缠人了。 青黛晃他,想把这个偷喝了假酒的顾玉晃醒,“顾玉少爷,我又不会反悔跑路!你嘴上是装磁铁了吗?少亲点吧!” 浴袍本就宽松,拉扯时顾玉的领口散开,他刚低头看了一眼,青黛立马双手替他拢紧,“顾玉好同志,夜深了,小心感冒。” 顾玉无声浅笑,无辜地望向她,张开双臂仰面倒下。 青黛还揪着他衣领,未做出反应,便被这股力道轻缓地带入他怀里。 她不出所料,又撞上了顾玉的下巴。 顾玉伸出一根指头戳戳青黛额头,抿唇忍笑,“可能真的有磁铁吧。” 青黛:“…” 攥在她掌心的手机响了两声,青黛趴在顾玉身上,艰难地转动手腕,摁亮屏幕的一瞬间,不听话的指头精准地误触了苏绾发来的语音。 “黛啊!恭喜你成功脱单!前段时间就一直听你说想和顾玉结婚。别的不说了,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 在听到“结婚”两个字的时候,青黛立马丢远手机。 可惜,每个字甚至能在空荡荡的庭院里产生连绵不绝的回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面的语音里特别加重了“顾玉”两个字,点名带姓,杜绝任何产生误会的可能性。 顾玉诧异地挑动眉梢,连同一起被带上来的还有他的嘴角,“想结婚了?” “没有。”青黛抬手表示拒绝,坚决守护自己骄傲的脸面,“我没说。” “我们今晚才在一起,谁会和只谈了几个小时的男人求婚?不至于!顾玉同志,真的不至于!” “哦——”顾玉悠悠回应,他正经不过一秒,手肘使力撑起上半身,低头凑近青黛,“大小姐,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我会拒绝呢?” 他眼中像搅翻了晶莹的蜜,又亮又甜。额前甚至冒出了细汗,也许是温泉的温度太高,也许是因为某些欲念太重。 青黛反手捂住他的唇,“你冷静,你冷静。” 她搬出顾玉的父母,“你想想,几天前我还是你的未来表嫂,你爸妈不会接受的。我们要循序渐进地说服他们。” 顾玉说,“他们都很喜欢你。” 青黛拉扯顾玉的脸,“喜欢侄媳和喜欢儿媳是两码事。” 侄媳如何,说到底他们也没什么权利指手画脚,但儿媳不一样。 见她表情认真,顾玉收敛了玩笑的意思,他抱起青黛,把她放在一旁,“你等等。” 然后顾玉走进了内室,五分钟后他拿回手机坐到青黛身边。 亮起的屏幕上是一个通话请求。 顾玉看着她,“喂,妈。” 青黛眼睛睁大。 电话那头女声模糊,很温柔,没有半点被吵醒的火气,“小玉,这么晚还不睡觉?怎么了?” “妈,我可以娶青黛吗?” 对面沉默。 青黛差点手脚并用地往后溜,男人温热掌心及时握上她的脚腕,继续问道,“妈?” 顾母,兰涔叹气,“你怎么还在想青黛呀?我们和你说了多少次,她不喜欢你…” 顾父接过电话,倒是开心,“顾玉,你就是一张嘴说得厉害!哈哈哈哈哈!还娶呢?人家都看不上你哈哈哈哈哈哈!你自个儿过一辈子去吧!” “崇行。”兰涔制止他,柔声对顾玉道,“你爸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听闻前段日子霍林两家取消了婚约。你…若想追,就去追吧。” 顾崇行哼哼笑,“老婆,我就是在取笑顾玉啊。追追追追,有本事你就把人带回家,别大半夜骚扰我们夫妻俩。” “好。”顾玉接得自然,“改天带回来见你们。挂了,晚安。” “什么?顾玉你…” “不打扰你们夫妻两位。”顾玉刻意停顿,“毕竟我也要和我女朋友过二人世界。” 他把电话扔到旁边,一手扯下吊坠,一手搂过青黛的腰。 顾玉将其中一枚玉环放入青黛的手心,“这次不算求婚,所以不帮你戴上。” “但我想留给你一个承诺。” “这枚玉环,至死不渝。”顾玉一同把脸压上青黛的手,她掌心突然变得很沉,极有分量。 顾玉说,“这个玉,也是。”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22 “我知道。”青黛小声。 她慢吞吞低下头,亲了一下顾玉侧脸,“我会收好这个宝贝的。” 女声穿透周围潺潺流水,炸响在顾家父母耳边。 那头还没挂断电话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彻底没了睡意。 顾崇行几乎扯着嗓子喊,“顾玉!三更半夜你身边怎么会有女人?别告诉我你个死小子大晚上出去乱搞!” “不对。”顾崇行紧接道,“虽然你为人不着调,脑子也没有很聪明,但不至于这么没分寸。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喜欢林家小姐吗?我教你的洁身自好都还给你爹了?” 兰涔拍了一下自家丈夫的背,又惊又喜,“说什么呢?你听不出来这女孩是谁吗?” “谁啊?”顾崇行对准听筒继续骂,“我说顾玉你…” “介绍一下,她是青黛,我女朋友。” 顾玉的声音带笑,依旧将脑袋亲昵地压在青黛掌心。他餍足时的挑衅都带股轻佻的意味,“亲爹,你才脑子不灵光。从小到大,你儿子我只会围着一位姑娘转呀。” “…”顾崇行要出口的台词卡壳,来不及跟顾玉大骂几百回合,捂起听筒凑到兰涔身边,“真的假的?顾玉这小子耍什么手段了?他不会强行逼迫人家做他女朋友了吧?” 兰涔一时无言,回想年少那点事,“崇行,你自己追女孩的那套流氓行径,别污蔑到儿子身上。” 年少时曾经轻狂求爱的顾崇行一时理亏,他气焰蔫蔫,“阿涔,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知错了。我这不是从小就教导顾玉要尊重女孩子,千万不能胡来吗?” 兰涔没理,拿回手机,温柔道,“喂,青黛,小玉?” “啊—阿姨,我在。”青黛赶紧抽出自己的手,正襟危坐,“我听得见,阿姨请说。” “哈哈。青黛,你不用紧张。”兰涔笑了,声音里是恰到好处的柔软,“阿姨没有恶意,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阿姨很喜欢你,欢迎你来家里玩。” “阿姨祝福你们。现在就不打扰你们的两人世界了哦。”兰涔很轻地打了个哈欠,“两位小朋友,晚安。”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段对话,发生在今晚,却突然化作了一股奇异力量,把空中水雾凝成实体,贴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迫不及待地浸入四肢百骸,让她整颗心都变得酸软。 青黛看向顾玉,“阿姨晚安。” 顾玉回望着她,“妈,晚安。” 挂了电话,顾玉转动手里另一枚玉环,“没骗你吧。他们很喜欢你。” 青黛含笑,却摇了摇头,“傻顾玉。” 顾家父母态度敞亮,正是因为顾玉给了青黛足够多的爱,他们有目共睹,自然会给青黛该有的善意和尊重。 反观霍家一直对青黛不冷不热,任由霍景驰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或许就是明白,霍景驰未必有那么喜欢她。 青黛摸着玉环,一会儿套入自己的小指里,又一会儿套进无名指,挨个指头玩了个遍。 顾玉咳嗽一声,企图引起青黛的注意,“咳。” 青黛没看他,“请顾玉少爷好好穿衣服,别感冒。” “青黛。”顾玉就喊她。 青黛抬头时,顾玉揉搓着拇指,没头没尾道,“所以…你想结婚,没问题。” 等青黛回到市区,安静了几天的苏绾开始疯狂滴滴她,“你可以啊!” “女主,你不仅有实力,你还有效率啊!” 青黛坐在沙发上,等着顾玉去点餐,她回道,“什么?” 苏绾打字很快,想来霍景驰此时不在她身边,“我那天只想着逗你们玩,才发了一条说你想结婚的语音,没想到你俩真的要结婚了?” 这两天青黛和顾玉只在温泉山庄里玩了个痛快,没管外界任何消息,她立刻辟谣,“没有。你听谁说的?” 对面马上打了一个视频通话。 接通后,苏绾盘腿坐在病床上,边做上半身瑜伽,边呼吸吐纳,“呼——真没有?今天上午我听见霍景驰在和他妈妈吵架哎。大概意思是骂他怎么为了一个小明星,放弃了林家千金那么好的儿媳妇。” “霍景驰就一直那个死样,不吭声。霍太太特别痛心,说林家千金这么好的儿媳,他抓不住,顾家马上要娶回家了。” “你完全不知道吗?顾家好像已经在准备了。” “然后霍景驰又被打击得不轻。面对我的嘘寒问暖都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啧啧,我看这把火烧得挺猛,渣男半截身子都在火葬场里了。” “哦。”青黛没什么反应,关于霍景驰的消息在脑中如流水滑过,没留下一点痕迹,唯独那句“顾家已经在准备了”,刹那间撞得她心绪一荡。 她低头看向胸前,黑色编织绳串过玉环,悬在锁骨之下,“先挂了,顾玉要回来了。” “哎哎—”苏绾突然想起某些东西,“和你说件事。任务不是快结束了吗?我又听到了把我扔进书里的那个声音!” 青黛一凛,“它说了什么?” “它倒没说什么,就是恭喜我快回家了。不过,我跟他提了一个交换条件。”苏绾五指张开,举到镜头前,“我放弃其中五百万的奖金,能不能把你也带回现实世界。” “…它同意了?” “当然!” 青黛愣住,随即失笑,“我居然值得苏影后拿出五百万来换?” 苏绾把手机怼到脸边,“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毕竟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你也帮了我很多……哎!不煽情了!所以你想回去吗?” 青黛无奈,“我在这待了十几年,我早习惯了。再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社畜,回去也没意义。” 她幽幽,“除非苏影后愿意把剩下的一千五百万分我花。” “有我一口吃,我肯定会罩着你啊。” 苏绾挠脸,“你真的不想回到现实吗?书里的世界,我总觉得怪怪的,感觉身边所有人全是被输入了特定程序和语言的纸片人,一步一步皆是按书中安排好的来行动,根本就是没有血肉的空壳。” 她的视线慢慢垂下去,盯着地面,“…在霍景驰身边演戏的这两年,说真的,我觉得他很可悲。” 苏绾笑了一声,“也许午夜梦回,他也会茫然吧。为什么对曾经珍爱的白月光弃若敝屣,为什么心里会莫名其妙地留意起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 她脸边好像闪过了水光,砸入病床。 青黛轻敲桌面,不同于以往的斗嘴调笑,她嗓音沉着,“小绾,你没出戏。这样不好。” 苏绾叹了口气,又扯起笑脸,“不说我。你要不要跟我回现实?” 青黛抚过胸前玉环,上任主人留下的茶香味还未散去,就已沾上了她的体温,这般亲密无间。 有温度的。 书中人并非全部没有血肉。 包厢门突然被叩响,接着服务生在门外说道,“先生,麻烦让一下,我们要上菜了。” 门打开的那一瞬,青黛与门外的顾玉对上了视线。 他不知站了多久。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23 “顾玉?” 青黛态度自然,完全没有即将被戳破最大秘密的惊慌,“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呀。” “谁?顾玉!!!”苏绾拔高音调,魂飞天外,“哈哈。刚刚都是开玩笑。我胡言乱语,你们不要当真啊。” 自觉闯了祸,她双手合十,朝镜头做出愧疚的神态,然后马上懂事地挂了电话,把事情留给两人自己处理。 顾玉回神,默不作声地坐到青黛对面。 他没说话,低头给青黛布菜。 青黛捧脸盯他,“你怎么了?” 顾玉停住筷子,也没看她,“…如果你和苏绾有事要商量,我可以先出去。” 头顶暖黄灯光在他深邃眼窝陷下一片灰影,照得他下半张脸竟然反常地出现一种冷调。 青黛暗叹,看来顾玉是听到了全部。 显然也误会了一部分内容。 她可以暂且先不管“这是个小说世界”的逆天发言,因为顾玉未必能相信这么荒谬的说法。 但顾玉一定会在意、并且只在意的,是青黛的真心。 可刚才她们两人说了苏绾在霍景驰身边演戏,她还亲口告诫苏绾要学会对书中人物出戏…… 若旁人听来,真是好一句冷酷无情、用完就丢的渣女语录。 青黛顿时头大。 “顾少爷,你别转移话题呀。”青黛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拿出了十足的耐心,“你从哪里开始听的?我一一解释给你听。” 她压低声音哄人的语气跟亲昵攀在那人耳边说似的,顾玉微微勾出一点笑意,他放下筷子,似乎又恢复了平常的语调,“你不想我听到的,我就没听到。” “顾玉……”平常见他这般温驯,青黛该高兴,可此时她恨不得揪住顾玉的耳朵,把来龙去脉一个字一个字说给他听,“人长耳朵就是要用来听话的。不可以装没听见,你认真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顾玉转过头,罕见表露出抗拒的神态,“…现在不想听。” 青黛狠狠夹了一筷子小炒牛肉,不知顾玉在短短几分钟内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决心好好与他说清楚。 嚼嚼嚼。 这道菜好香。 她再夹了一筷子,哄人的说辞脱口而出就是,“这道菜好吃,你尝尝。” “……”顾玉扭回头,重新拿起筷子。面对心口如一的馋猫,他堵住的郁气莫名化作了笑音,“哦。你要说这个。” 听他笑,青黛迟疑地停下进食的动作。 她忍痛割爱,把碗碟推到一边,“你不生气了?还听我解释吗?” “什么生气?”顾玉唇边弧度未变,把她多吃了两口的菜端到她面前,“吃吧。” 青黛没动。 看来还没哄好。 青黛起身,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到了顾玉身边,二话不说先来一句情话,“吃饭哪有你重要!” “…”顾玉握着筷子,睨了她一眼,“那我很荣幸。” 青黛直接抱过顾玉脖子,打破他的淡定,“装装装!心里是不是很怕我会抛弃你?” 她低头使劲往顾玉脸边凑,睫毛在他脸侧上下蹭动,“我看看,顾玉少爷心里难过得要死了吧?以为我跟你逢场作戏是不是?现在装没事,回家撕心裂肺了哦。” 顾玉的脸霎时染上薄红,大概也是因为青黛搂得太紧,一时没反驳青黛的一通胡说,他只低头看自己胸前孤零零的玉环,“你难道不是要丢下我,回到你们口中所谓的‘现实’?” 这少爷果然一点都不关心他所生活的地方是否只是一个小说世界。 毕竟他是能说出“这世界全是神经病”的一枝独秀。 让青黛意外的是,到这份上顾玉也从未质疑她的真心。 顾玉忧心如焚,是怕青黛会离开他。 闻言,青黛收敛了力道,一下正经许多,她先是在顾玉脸边落下一个吻,就着这个亲密的姿势,她说,“少爷,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回答?” 顾玉错开她的视线,“…没有。” “你还没有回答苏绾。”他语气微沉。 “是。那我现在回答你。”青黛挺起上半身,举起一个硬物贴到顾玉的唇边。 顾玉一颤,垂眼去看。 是那枚她日日带在身边的玉环。 青黛问,“什么感觉?凉的还是热的?” 顾玉启唇时,她的温度和气味无可避免地在口中辗转,“热的。” 非常真实。 “那就是我感觉到的东西。” “顾玉,我不会走。听见没?这回总听得清楚了吧?我再说一遍,我不走!” “嗯。”顾玉应道。 青黛的话一把将顾玉从摇摇欲坠的半空扯入绵软的云朵团,让他的心纵情翻滚,差点儿在云浪里找不到北。 “现在还生气吗?” “我不生气。我只是…”顾玉摇头,“先吃饭,你也饿了。” 他不说了。 顾玉向后靠,看着青黛的背影,往日毫无阴霾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霜,吞下难言的焦躁和不安。 这云端的幸福,甚至禁不住风吹。 青黛愿意留下,可若有朝一日,世界运行的规则执意把她带回那所谓的‘现实’…… 他又怎么办? 那是他触不到的壁、过不去的岸。 他听见苏绾说——“任务”。 “青黛。” “嗯?”青黛转头,“怎么了?” 顾玉只问,“你想完成任务吗?” “……”青黛后知后觉顾玉已经听到了她和苏绾的事,她没有犹豫,“当然想。没了书里规则的限制,我们就自由了。” 顾玉此刻隐起了真正的情绪,眼中笑意散漫,风轻云淡道,“好啊。我帮你。”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24 起初青黛没在意顾玉说的话,可第二天,林顾两家订婚的消息就传遍了哲城。 青黛遭到亲朋好友疯狂轰炸时,顾玉正陪她在海边捡贝壳,还一脸灿烂地把他觉得好看的举到青黛眼前。 青黛接过贝壳,手机里一连串的消息快到刷屏,不同朋友表达了同样程度的震惊。 “青黛!!你可以啊!刚甩了霍景驰,又搞定了顾玉!恭喜恭喜!” “真有你的!居然拿下了前未婚夫的表弟哈哈哈哈哈哈哈!多损呐!” “不会吧?!你和顾玉刚谈上就要结婚?林大小姐你就这么爱?” 百草丛中过的苏芮也及时送来了警告和祝福,“好花不回头!不许再去找霍景驰,否则绝交!我很满意顾玉,就他了!” 哲城当然没人敢胡乱造谣林顾两大世家,那么谣言的源头就只有面前这位蹲在沙滩上画爱心的蘑菇同学。 青黛光着脚丫,踩上顾玉的腰,脚尖一使力,面前人猝不及防扑进自己画的爱心里。 她把手机送到顾玉眼前,“我怎么不知道我要结婚了?” 顾玉手肘撑地,拍拍身边沙滩。 青黛,“……丢人。” 她丝滑地躺到了另一半爱心上。 身后的潮水一浪扑一浪,青黛如螃蟹一般挪动,如临大敌地回头,就在这时,顾玉突然喊了她一声,“青黛。” 青黛抬头。 闪光灯闪烁,青黛傻兮兮的动作和顾少爷傻兮兮的笑脸定格在一起。 画面中不仅有两位主角,沙滩上那颗爱心的形状也分明,上次在镜月湖被青黛“训斥”后,顾玉的拍照技术倒是见长。 青黛立马挂上优雅大方的微笑,一手轻抚被风吹乱的头发,装作往远处眺望的样子。 是那种发布后可以打上#海边随拍#财阀千金穿搭#氛围感#标签的照片。 顾玉咔嚓咔嚓摁快门。 她反应过来,任由风吹乱发,“…不对,你别转移话题。你都还没求婚,我们怎么就要订婚了?” 顾玉替她拢到耳后,给她看照片,着重指向那颗心,“你看,我们又坠入爱河了。” 青黛凑近看,嘴上嫌弃,整个人却几乎埋入顾玉的怀里,“你好老土。” 顾玉也笑,伸手替她擦掉手上的沙土。 “不对。”青黛反手握住顾玉,“你别转移我的注意力。” 她盯着顾玉的表情,疑惑道,“我…也没说不想和你结婚啊。你为什么要传出那种假消息,说我们明天就订婚?” 顾玉面色如常,“谁说是假消息?流程、场地、宾客…全部都是真的。” “是我亲手准备…唔唔。” 青黛扯起了顾玉的半张脸,“你好本事呀,打算不求婚直接把新娘捆入洞房了?” 顾玉肤色本就白,眼下红了一大片,他小声反驳,“没有洞房。是订婚。” 青黛漆黑的眼珠扫过顾玉的脸,她松了手,起身,“顾玉,你到底想做什么?” 海边的浪狂躁地撞击礁石,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怒吼。 顾玉仰头,眼底情绪厚重,晃眼一看,又是一张肆意嚣张的脸,“帮你完成任务。” 青黛愣住。 他居然猜到了。 也是。 她和苏绾所做的事,皆围绕着与霍景驰的感情纠葛,而这些顾玉全部看在眼里。 小说故事的结局,无非就是两人成功相恋,结婚,再不济就是分手,离婚。 从前和霍景驰有婚约时,青黛从来不想结婚。而她会在顾玉面前多次提到结婚,那只能证明是“任务”需要她如此。 青黛暗中叹气,重新蹲到顾玉面前,“你猜的没错。我要完成任务,就需要结婚。” 顾玉语气自然,“我知道。所以我帮你。” “可我们不需要做戏。” “我们可以好好谈恋爱,再找个合适的时机结婚。为什么要做一场假的订婚宴?”青黛盯着他,把人往后逼,“难道你觉得我是为了任务在和你做戏吗?” 顾玉摇头,“我没有那么蠢。” “你爱不爱我,我看得出来。” 青黛又一把掐上他的脸,几颗粗粝的细沙随着指尖在他脸上摩擦,“那我们顾少爷是想做什么?实话实说,我也看得出来你有没有撒谎。” “……”顾玉迟疑。 他相信青黛。 但他质疑世界的规则。 规则凌驾于一切,随意决定他们所有人的生死来去、人生轨迹。 假若尘埃落定后,他们走到设定下的结局,规则又把“外来人”青黛送回她的现实…… 假婚宴,就是挑战规则的一次尝试。 顾玉想看看,他们如规则所愿,走到结局,他……能不能留下青黛。 半晌,顾玉开口,“若你走了,我不想和别的女人结婚。” “我只要你这一个林青黛。” 这是可怜的书中人唯一能抗争的东西。 青黛听懂了他的意思,替他一点点擦掉自己蹭上去的沙,“傻呀你。我不会走的。” 她心疼又想笑。 顾玉同学毕竟是男二上位,他的的确确遵守着所有男二的毕生宗旨——“委屈自己,幸福女主”。 她逗顾玉,“如果婚礼后我真离开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林青黛也是林青黛,怎么能算别的女人呢?你要学会接受。” 顾玉的唇抿出狠戾直线,“不一样。” 他不喜欢这个话题,更不想听到青黛的“大度”,他主动把脸送到青黛的掌心,“就算是假的,明天订婚宴你会来吗?” 青黛揉搓顾玉,“看心情。” 第二天早,青黛在睡眼惺忪中弄好了妆发。 她被半拉半拖地带到了礼堂外的小花园里,旁边的朋友尽职尽责地一遍遍告知她流程,“订婚没有婚礼那么复杂,等下钟声响三下,礼堂的门就会打开,你照着红毯走,走到尽头,你的未婚夫会在那里等你……” 钟声响起第一声—— 一边朋友递过她的手机,“青黛,有你的消息。” 青黛打了个哈欠,随意一扫。 是苏绾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你们一订婚,任务就提示完成了!姐妹,我走了!有缘再见!!!(不见也没事,你留在这要幸福)” 钟声响起第二声—— “滴——《太子爷霸宠白月光:缘来还是你》关键剧情已全部完成。” “叮——任务达成进度99%” 青黛突然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青黛回到了休息空间。 青黛揪起毛子,“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能干过一本书的权限吗?你不是说能保护我吗?” “我这是…被书抹杀了?” “没没没!”毛子赶紧反驳,“我们要躲过书的检测,所以先回来躲躲嘛!一会儿就出去。” “毛哥,我正订婚呢。一会儿是多久?” “五分钟!就五分钟!能赶上订婚宴!” 青黛:“……你确定?” 在青黛怀疑的目光中,毛子快速换算了一下空间的时间流速,顿时惨淡如白切鸡,“青黛姐姐,您看三年后……” 青黛:…… 钟声响起第三声—— 红毯尽头,空无一人。 古早虐文他男二上位25(完) 礼堂门口。 钟声响了三声后,本该出现的未来新娘没了踪影。久到内里的宾客开始躁动,顾玉仍站在门口不动。 在一旁的助理简直不敢呼吸。 林小姐是…悔婚了吗?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助理接到消息后硬着头皮附到顾玉耳边,“小顾总,您让我们盯的事……” 顾玉握着粉玫瑰花束的手垂在身侧,他的视线落在红毯尽头,所有情绪和表情尽数敛去,“苏绾消失了,是吗?” “是…您和林小姐的订婚礼一开始,苏绾小姐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到现在我们的人也完全没找到她的踪迹……” 助理神色尴尬,“小顾总,我们真的一直盯着。” “知道了。”顾玉垂眼看着手上的花,娇嫩的粉玫瑰开得正好,像害羞带怯、红晕未消的少女。 他弯腰将花束放在礼堂门口,迈步往外走,“麻烦你通知一下大家,今天的订婚礼取消了。” “啊?小顾总这……您不再等等林小姐吗?”助理出声,又不敢再劝。 他看不透自家上司此刻的冷静,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急风骤雨下唯一拽住的名为“理智”和“体面”的弦。 顾玉走了两步,复又顿足,回头望了眼整座礼堂。 他左胸口藏了一张飞往国外的机票。 他想去青黛曾经求学的城市。 顾玉不知道世界的规则给他设定了什么样的结局,但它带走青黛的那一刻,顾玉只打算抱着回忆,独自一人平静地把自己的一辈子耗尽。 “小顾总……” “顾玉!” 顾玉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接着是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礼堂里浪漫的钢琴伴奏,唯有身后女声的呼喊很清晰。 像破开了凝固的空间,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顾玉回头,明明今天的阳光并不刺眼,可他越慌张,视线越无法聚焦,他只能眯起眼睛才可以看清红毯尽头的人。 红毯另一端,出现了一团粉白色的身影。 她一手抱着宽大的裙摆,一手按住发型,刚开始的几步似乎还想维持优雅的仪态,但见到顾玉后,她干脆抛开形象,拔腿狂奔。 那一团跃动的粉白,就像顾玉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脏。 扑通扑通。 是青黛。 他爱着的那个青黛,回来了。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积分*2000。” “现有积分:12500积分。”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我力挽狂澜从你积分商城里掏出来加速时间流逝的宝贝,你就闯大祸了! 毛子把自己缩成绿豆大小,唯唯诺诺:这不是把价值5000积分的宝贝打一折白送给你了吗……对不起嘤嘤嘤,下次真的不敢了。 青黛拿出零下八度的冷酷:你让我迟到了十分钟,如果下个世界任务积分不翻倍,我就回去写辞职报告了。 毛子一口答应:好好好! 青黛深呼吸,在傻住的顾玉面前招手,“嗨?” 顾玉还没说话,助理脱口而出,“林小姐你没逃婚啊?” 青黛举了个拳头,显得十分有志气的模样,“逃什么逃?我要缠你们小顾总一辈子的!” 她捡起地上的粉玫瑰花束,笑嘻嘻地搂在怀里,“哎呀,这花选的好,衬我!” 接着,青黛向顾玉伸出手,就像镜月湖顾玉对她做的那样,“走吧,我的未婚夫!还是要我抱你进去?” 顾玉看着她的笑脸,耳边的钢琴曲伴奏就在此时切换成了非常激昂、热烈的曲调,“你…没走?它没把你带走……” 青黛哼了一声,搂下他的脖子,两人系着的玉环吊坠在半空中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我当然不走!” 她神秘兮兮地凑到顾玉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你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你心即世界。” “你爱我,我就不会离开你。”青黛吓唬他,“如果呢,你但凡有一点点点变心的意思……” 顾玉无声地笑,“我心永恒。” 曾一度以为要失去的爱人,重新回到他身边,顾玉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过去数十年让他早早习惯了退让和认输。他会输给霍景驰,同样也会输给世界的规则。 可世界是什么,规则又由谁来决定? 如果相爱是小说世界的法则,他凭什么就做配角。 他顾玉,要大胆争,与世界争。 就算世界有朝一日会带走青黛,他也要终其一生去打破那面壁、跨过那道岸。 灵魂才是最大吸引力,相爱者终会重逢。 直到这时,曾经起伏不定的恐慌感散去后,他恢复了原本顾玉大少爷该有的样子,眼中隐隐发亮,笑意明快,“我早说了,我的世界围着你转。” 订婚礼的策划师见两位主角迟迟不进场,无奈让助手重新去敲响礼堂的钟声。 钟声响起第一声—— 青黛和顾玉对视一眼,两人皆笑了。 钟声响起第二声—— 礼堂的白鸽从屋檐齐齐飞过天际,接着漫天的彩带和鲜花飘舞,青黛接了一片鲜花,取笑顾玉同学,“假的也要准备得这么隆重吗?” 顾玉搂过她的腰,“女主角来了,这就是真的订婚礼。” 青黛用手肘杵开顾玉,“没有求过婚的订婚礼,我不认。” 顾玉牵着她的手,带到了自己左胸口。 摸起来像硬卡片。 青黛皱起整张脸,一副被酸到的模样,“你不会打算用那两张红心q和红心k求婚吧?” 顾玉挑眉,“好主意。” 青黛口嫌体正直,“我拒绝。” 顾玉就抽出了机票的一头,“故地重游。我记得你很喜欢最北方的小镇,那里有个非常漂亮的小教堂,用来结婚小了点,订婚刚刚好。你说过,你觉得那里的气候很适合接吻。”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你想太多了!”青黛又羞又囧,“拒绝了!” 她脑海中却还是浮现出在落雪的某一天,两人系着同一条围巾,坐在小教堂外的长椅上,呼出的热气模糊地描摹教堂的形状,青黛骂他,“来这么冷的地方也不多穿点,下次我才不把围巾分给你裹。” 顾玉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死皮赖脸,“那你就冻死我算了。” 青黛扭头哼哼,嫌弃,“你懂不懂…一般情侣才会这么做。” “为什么?” 她说,“因为适合接吻。” 而现在,他们不需要多余的借口。 两人想到了同一段往事,不知是谁主动,总之在钟声响起第三声的时候,青黛和顾玉已经吻在了一起。 海天广阔,长风自由,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 “娘亲。” 青黛睁眼时,面前一个短发红卷毛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袖口,他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胸前和腰带上挂满了丁零当啷的银饰,“我们买一个奴隶好不好?” 小少年的眼型随了他娘亲,漂亮饱满的丹凤眼妖而不艳,眼巴巴看人时,简直酥到心口发软。 “不好。” 青黛的手抚过小少年脸颊,停在他眉眼间,朝他眼睫上吹了一口气。 “娘亲……”小少年止不住眨眼,倒是乖巧地没有反抗,“你又欺负我…” 青黛一笑,百媚丛生。她转身倚在木栏边,往楼下眺望。 身后有狼尾的兽类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头,手中牵了条铁链,锁着一个接一个衣衫褴褛,看不清面目的劣等奴隶。 小少年踮起脚,趴到青黛旁边,“娘亲,我们就买一个奴隶吧…” “不好。” 青黛穿了件深红色广袖长袍,她伸手遥遥一指,在红纱中翻出一截皓白如玉的手腕,“太脏了。” 小少年抬起脸,“一块灵石就可以买一个奴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便宜的奴隶。娘亲——” 青黛按住额角,轻阖眼皮,“不值。” 她正要转身往里走,小少年突然惊呼了一声,“娘亲,你快看!” 青黛垂眼,不期与队伍最末尾的奴隶对上了视线。 那雄兽的脸看不清,他一双银色瞳孔却像烙印一样蛮横地进入青黛的脑海。 青黛:上剧情! 毛子:来也! 在这个名叫苍啸的妖界兽族世界,灵魂碎片月青黛是一只赤狐,也是苍啸最大风月场“绮梦阁”的清倌。 方才缠着她要买奴隶的小少年是月青黛的亲儿子月少弋,父不详,也看不透他究竟是哪一种兽类。 其他兽人只知道,这位名满天下的清倌在十几年之前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来到了绮梦阁。 至于月青黛为什么要来绮梦阁… 因为它除了是最大的风月场之外,它还是苍啸收集情报最快的地方。 月青黛需要找到孩子他爹,然后……杀了他。 这桩恩怨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的某个夜晚。 当时,月青黛无意中误食了黑熊族的一个宝贝,在慌不择路地逃跑时,她掉进了一个结界。 谁知结界内竟有个意识不清的雄兽,他面色赤红,细汗浸透了他的整张脸,头顶冒出一双雪白的兽耳,迷茫地看着突然闯入的月青黛。 他在兽骨重塑期。 在苍啸,血统纯粹的高等兽类到成年的都会进入一次兽骨重塑期。 若成功了,则能力成倍增加,拥有无限的潜力和变强的空间。若失败,则成为变不出兽形的废物,能力停滞、甚至倒退。 恰巧,月青黛吃了的宝物能精粹兽族的血脉,在不知情的她血液逐渐变得滚烫,意识发散。 两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滚到了一起。 月青黛更早清醒,看着兽骨重塑失败的家伙,她毫无负担地跑了。 那家伙能有兽骨重塑期,一定是个万万得罪不起的高等兽类。 本来这件事可以湮入尘烟,但她发现自己揣崽了,而且她能感觉到…那个尊贵而强大的雄兽兽丹在胎儿体内。 兽丹可是个好东西。 月青黛本来不打算留下孩子,但转念一想,还是舍不得那一颗无价之宝。 要来绮梦阁打听孩子他爹的消息,自然是为了一劳永逸,杀了他,然后永远把兽丹留在她们娘俩身边。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月青黛心安理得,选择遵从兽性本能。 在长街上的对视,月青黛一眼就认出了当初那晚的雄兽。儿子少弋坚持要买下他,月青黛却不允,放任孩子他爹被商贩折磨,或许死了,或许没死,她不知道,也不关心。 总之那人翻不起风浪,也抢不走兽丹。 可惜,月青黛不知道那晚的雄兽是苍啸少主、最高等的白虎,即墨容伽。 流着这样血脉的孩子,若没有父母结契后灵力的滋养,是活不长的。 在遇到那个脏兮兮奴隶的后一年,少弋毫无声息地死了。 月青黛没有掉半点眼泪,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不过就死了一个小崽子而已。 可一日后,名满天下的清倌捏爆了那颗兽丹,一同身亡。 她不知道即墨容伽在那一晚,是主动把兽丹渡给她的。 堂堂兽族少主沦落至此,他没有抢回兽丹的想法,只是在意识模糊之际死脑筋地记住了要对月青黛负责,要找到她,娶她回家。 “本世界任务:改变月青黛和月少弋的be结局。完成积分:2000分” “附加任务:攻略即墨容伽。附2000分。” 毛子瞅向青黛:虽然积分给你翻倍了,但月青黛也算个恶女,任务不好做的嗷。 青黛:说什么恶女呢!我的确比较在乎我自己,但我只是犯了天下所有兽族会犯的错! 毛子:好,入戏了。走吧你! “娘亲!娘亲!”少弋很少这么痴缠,他指着银色眼睛的那个奴隶,“我想要他!” 青黛扫了眼,“脏。” 少弋眼巴巴看她,胸前长命锁一晃一晃,“娘亲……我在绮梦阁真的好无聊,她们都不喜欢我,也不和我玩,我可不可以留一个奴隶做玩伴?” “保证不会脏了娘亲的手!我会负责的!我把他弄的干干净净的!好不好嘛?” 面前的小孩好一张可怜兮兮的脸,青黛按眉头,从袖口摸了块灵石丢给他,“但凡……” 少弋接话,“我知道!但凡产生了一点点麻烦,我就把他赶出去!” 青黛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她心里想的是绮梦阁有谁欺负、排挤了少弋吗? 少弋毕竟是自己的跟班。 好胆子。 敢来她狐狸奶奶身上拔毛。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2 少弋买下银眼睛奴隶时,商贩不屑又傲慢,他将灵石掂在掌心,提刀斩断那奴隶与前一兽连接的铁索,嗤笑,“小孩,你眼光可不太好啊。” 少弋的脸上没了卖乖的笑意,漆黑眼珠像滴落在雪白画纸上的浓墨。与之对视时,需得万分警惕,才不至一脚跌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他说,“是吗?” 商贩莫名打了个寒噤,他骂骂咧咧,“你这小孩好瘆人!去去去!” 少弋弯腰拾起铁锁的一端,露出笑脸,“狼大哥,这奴隶就归我了。谢谢您。” 他到底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说话又乖巧礼貌,狼商贩咳嗽一声,“…那什么,别怪你狼大哥没提醒你,你选走的奴隶在我这里品相最差,不听话就算了,还是个不能化出兽形的废物!” “咳…你决定就不可以反悔了啊。”他粗声,示威似地晃动砍刀,“我一概不退钱!” 少弋点头,“不换。就要他。” 商贩卸了一口气,急忙拉着剩下的奴隶走了。 少弋笑容淡去,“走。” 银眼睛奴隶全程没有任何波动,只在迈入大门时抬头看向“绮梦阁”的招牌,似乎多停顿了一会儿。 一炷香后,青黛的房门外,有人咚咚敲了两声。 青黛坐在木桌边,专心剥石榴玩,没理会。 “娘亲…”门外一声即止。 青黛继续数碟子里的石榴,门外也就安安静静地站着。 数到第二十九颗,青黛随手拿起手帕拭过指尖,“什么事?” 少弋小幅度推开木门,在一点缝隙里冒出半个红毛脑袋,“娘亲,那只奴隶洗干净了。” “哼。”青黛不禁捂唇轻笑,容色比玉碟里殷红剔透的石榴更秾艳,“和我说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将他送到我床上来?” “他才不配呢。”少弋抿唇,“我只是送来让娘亲认个脸。” “往后在绮梦阁,若那些姐姐再欺负你,或者故意把重活脏活丢给你做,你就让这个奴隶一概顶下来。” 青黛将一颗石榴送入嘴里。 欺负? 那是明面上。 暗地里…哼哼。 她可是一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狐狸。 “进来吧。”青黛悠悠盯着少弋的脸,“原来你个小鬼是替我买了个沙包。” 少弋脸色微红,“我…我…娘亲…” 吱呀一声,身后的兽类推门而入。 他非常高,几乎与木门顶部齐平,紧接着冲入眼中的是他那一头纯白如雪的头发,有长有短,前额发丝杂乱地垂在鬓角处,其余长度及腰,发尾向外翘。 那双银色的瞳孔,像流动的暗芒。 青黛方才一眼就认出了这雄兽是那晚的倒霉家伙,看出他没有任何的威胁,青黛道,“太高了。仰着瞧他,脖子疼。” 少弋抿唇,还没说什么,女声继续,“跪下来。让我看看。” 雄兽站着没动。 进入房内的同时,即墨容伽也在观察面前的兽类。 在绮梦阁一路上来,姿色倾城的不在少数。可她除了那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还另有种勾魂摄魄的风情,不用刻意摆弄,像房内氤氲的香薰,不知不觉中挑起心尖痒意。 她黑发半挽,两鬓间掺杂了几绺红发,随着小辫在两边各挂下一条金玉流苏,此刻流苏轻晃,出口的声调毫无感情,“跪到我面前。” 少弋推了他一把,“我娘亲在叫你!” 即墨容伽不知在想什么,居然听话照做,他上前一步,屈膝半跪,而后垂下脸,盯着地面木板。 胸口骤然一重。 一只光裸的脚踩在了即墨容伽的心口。 女声漫不经心,“往哪看?” 即墨容伽一呼吸,起伏的胸腔就好像主动贴上了她的脚,他微不可察地皱眉,血液里野性凶猛的因子躁动一瞬,最终慢慢抬起了脸。 青黛从玉碟中拿了颗石榴,伸手压上即墨容伽的唇。 艳丽的汁水炸开,顺着唇形淌到下巴,再滴落在胸膛,有几根散乱的白发也不曾幸免,一颤,沾染上了这甜腻味道。 青黛笑得越发开心,“飞鸿踏雪。好漂亮的一张画纸。”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从少弋领他回来,他就没开口说过话,少弋正担心着他会不会是个哑巴,即墨容伽适时吐出一个字,“伽。” “只记得,这个字。” “……家?”青黛脚下使力,故意道,“你是我们买来的奴隶,算哪门子家人?” 即墨容伽没说话。 “哼。”青黛转而问,“能化形吗?变双耳朵或者尾巴给我瞧瞧。” 即墨容伽轻轻摇头。 青黛彻底安心了,她挥挥手,“少弋,瞧吧,他分明一颗灵石也不值。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会。” 看自家娘亲兴趣寥寥,少弋马上拽起即墨容伽,“好娘亲,我们先走了。” 少弋这一下竟没拽动,那个银眼睛的奴隶自己按着膝盖起身,他一手拭过湿黏的下巴,“还记得,我要找一个人。” 青黛动作停住。 明明她居于下方,再抬眼时,眼神中流露出无声的审视。 大多数情况下,外形漂亮且战斗力不占优势的兽类一贯喜欢用示弱来降低敌方的警惕,以此把敌人诱入陷阱,再杀死。 故而狐狸族的兽类们很难有青黛这么强劲、直接的威慑力。 青黛从小流浪,这是她与觊觎她这张皮、这身肉的野兽们厮杀过无数轮才练就的本事。 青黛一指碾碎石榴,底下的玉碟裂开细缝,她笑着说,“你试试看。”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3 面对青黛陡然施加的压力,即墨容伽脸上没出现普通奴隶该有的惶恐,更不见丝毫愤怒和屈辱。 不知是否因为兽骨重塑失败,导致他的情感和记忆一同流失了大半,即墨容伽反应迟钝,似乎好半晌才理解青黛的话。 他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脑袋,目光沉沉,落在青黛鬓边红发。 少弋首先看出娘亲不高兴,二话不说扯起即墨容伽的腰带往外走,“娘亲,你晚上还要登台,我们先走了。我一定把他教的听话些!” “嗯。”青黛哼了一个音节,把注意力转回碎掉的玉碟。 那个银眼睛雄兽… 他老老实实做个奴隶就罢了,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杀兽不眨眼的女魔头。 假若,他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和少弋头上,管他身份地位有多么尊贵,先趁他还蠢兮兮的,直接弄死。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少弋完全没了笑容,他松开手,“领你上来之前,我和你说的规矩,你记住没有?” 两人身型相差悬殊,即墨容伽的头压得很低,许是因为太久不说话,声音又低又缓,“什么?” 少弋盯着他胸口沾着的石榴汁水,“不许惹我娘亲不高兴。她让你如何,你就如何。” 即墨容伽伸手捻起颈边发丝,摊在掌心,递给少弋看。 雪白发丝上的汁水逐渐褪为淡粉,证明了他并没有反抗少弋娘亲的作弄。 “……”少弋一蹙眉,“看着木讷,这种时候脑子转的倒快。” 他大跨步往楼下走,“往后在绮梦阁,学机灵点,保护好我娘亲,听见没有?” 即墨容伽站在原地,“嗯。” 他没跟上来,少弋回头,“你站那干什么?” 即墨容伽回答,“保护她。” “……不是现在。”少弋蹬蹬两步跑来,继续拽过即墨容伽的腰带,头一次对除了娘亲以外的兽类这么耐心,“我们休息的地方在一楼内院下等房,先和我走。不要打扰娘亲休息。” 体型巨大的白虎即墨容伽,就这么被一个身材矮小的不知名红卷毛兽类拖着走。 两兽下楼梯时,一穿着浮夸羽衣的雌兽正要往上走,她认出了少弋,没忍住出言相讥,“呦,这不是月青黛房里的小杂种吗?” 她脖间有大片宝蓝色的纹路,是孔雀族兽化的一部分特征,也是黎百卉平常最得意的部位,穿衣服时必定会完完整整地把肩颈露出来。 黎百卉说话间,手压在领口上,头扬得很高,“今晚月青黛又要登台了吧?真不知道一只从来没有化出过兽形的狐狸有什么值得看的。” “她真的只是弹琴卖笑的清倌?没用别的手段留客吧?” 少弋的眼睛落在她肩颈,慢慢浮现笑意,“黎姐姐,你的脖子真漂亮。黎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孔雀姐姐。” 黎百卉指尖抚过胸口肌肤,呵呵笑,“月青黛不识好歹,生出来的小杂种倒是会说话。走吧走吧,别挡我的路。” “好,黎姐姐慢慢走。”少弋瞳孔里的黑像流动的墨云,他脚尖一顿,往楼下走。 “快点滚。”黎百卉娇笑着,正抬脚往上走,与少弋错身的那一刻,她脚底踩到木板突然发出尖锐颤动,一眨眼功夫,那块落脚板彻底断开。 黎百卉一低头,整个身体直直栽倒,下巴磕上另一节台阶,差点咬断了舌头。 “啊啊!小……” 黎百卉转头怒目而视,痛得说不出话。 少弋回身,他白嫩的脸霎时急得发红,眼里似乎有泪摇摇欲坠,他伸手想来扶,“黎姐姐?怎么了?你没事吧?” “……”黎百卉大口喘气。 只是个无法化出兽形的废物,怎么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她为绮梦阁赚了那么多钱,绮梦阁却连个楼梯都舍不得好好修葺!还害得她在大庭广众出了丑! 黎百卉舌间含糊又愤怒,“…滚。” 少弋垂眼,点了点头。 直到进入阴暗逼仄的下等房,少弋面无表情,单指按了按耳廓,“有些东西,真是学不会好好说话。” 即墨容伽打量了眼这间只放了两张床的卧房,与方才青黛的卧房天差地别。 他抚过床上被褥。 材质上乘,价值不菲。 少弋看他动作,眉头翘动了一下,满身的银饰光泽闪烁,“我娘亲给我准备的。” 他神色有几分得意,骄傲地展示娘亲送来的珍品。 少弋没发觉,他才是青黛娘亲在破烂小屋里藏着的唯一闪闪发光的宝贝。 即墨容伽应了一声,像轻柔掠过的风声,居然听起来有点温柔。 “我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少弋盯着即墨容伽,隐在昏暗处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所以,你不可以像别的兽类那样误解她。她不是什么嫌贫爱富,抛夫弃子的坏娘亲。” 即墨容伽坐在床沿边,这个高度,他依旧需要低一点头,“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对面银饰的光反射在他的的白发上,纯净而清冷,“我,只是奴隶。” 少弋难得噎住,他从上到下完整地打量了即墨容伽一遍,最后停在他的头发上,“你只用回答我,你是不是我买下来的?” 即墨容伽说,“是。” “那你就听我的。好好对我娘亲。”少弋重复,“听到了没有?” 即墨容伽猝不及防地伸手,压下少弋耳边翘起来的红色卷发,“听到。” 少弋脸色转红,推开他跑了。 到了晚上,绮梦阁的东家派侍女来催了好几遍,青黛才单手抱着古琴走出房门。 她脑中正在思索。 今天弹哪支迷魂曲把那群兽类迷晕呢? 前方引路的侍女喋喋不休,无非是说今日又来了什么位高权重的兽族之类,要好好取悦他们等等。 青黛冷嗤。 他们都算什么东西? 她只取悦自己。 一楼楼梯边,银眼睛的大高个仰头看她,浅色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了上方的红衣身影。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4 青黛立在顶端台阶上,她抱紧手中古琴,一指暗中勾住锋利琴弦,防备地眯起眼睛,“站在这做什么?” 即墨容伽说的有些慢,在嘈杂的绮梦阁大厅内却字字清晰,“保护你。” 莫名其妙跑她眼前来献殷勤? 青黛是半根狐狸毛都不会相信这个倒霉家伙的话。 她藏在身后的手收拢,指甲逐渐变得又细又长,能在瞬息之间划断其他兽类的咽喉。 青黛表面上撩起笑脸,实则全神贯注警惕即墨容伽的动作,“哦。” 她刚迈出一节台阶,忽感脚下一阵悬空,身体骤然失去了平衡。 什么东西?! 谁要害她? 兽化的征兆在她身上一闪而过,青黛硬是把这冲动按捺了下去,咬牙切齿地闭上了眼。 咚得一下,古琴直直滑下了楼梯,撞出一声巨响,此时,几簇毛茸茸的发尾擦过青黛额头,“没事了。” 青黛低头,一只手臂横过她的腰。没有抱住青黛,只是平直地展开手肘拦住了她。 即墨容伽倒站得稳,半步也没退。 “……”青黛默不作声,阴沉地回头看缺了一角的木头台阶,那处缺口明显,但方才她注意力全在即墨容伽身上。 从十几年前那晚开始,她一遇到这倒霉家伙,就接连栽跟头。 “怎么回事?” “谁弄的?”她冷冷地,“你站在这,是为了看我的好戏?” 即墨容伽脖子和胸膛还有几道渗血的划痕,或许是青黛没来得及收爪子抓出来的痕迹,他说,“我要保护你,不是看好戏。” 青黛居高临下地睨他。 要不还是掐死算了。 “娘亲!娘亲!”少弋小跑过来,弯腰抱起古琴,“刚才在远处看快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登台时间在即,青黛哼了声,“没事。走。” 少弋抿唇,忐忑地看她,“娘亲没生气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身后的银眼睛已默默跟了上来,青黛停下脚步,瞥向即墨容伽神情,问少弋,“你出手了?” 那倒霉家伙的兽丹可还在少弋体内,少弋一使用灵力,难保他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少弋的唇越咬越紧,“嗯…” 翘起来的红色小卷毛一颤一颤,他还帮青黛抱着比他高的古琴,仰起头露出一双眼睛,着急道,“娘亲,我、我犯错了吗?对、对不起…” 青黛持续盯着即墨容伽的表情,他不见什么异常,依旧是迟钝到有些呆的傻脸。 “胆小鬼。”青黛摸了摸少弋的头发,“没事。” 有事也没关系。 在少弋体内,那就是少弋的东西。 谁也别想抢走。 少弋半张脸贴在古琴的背面,小声,“那娘亲我们登台吧。” 青黛忽然弯腰,又往他眼睛上吹了一口热气,趁着少弋眨眼的功夫,她把古琴抱了回来,“今日,我独自登台。” 要用迷魂曲迷晕那一大帮实力未知的兽类绝非易事。但少弋体内有灵力庞大又源源不断的兽丹,所以青黛往日登台,总会借助少弋的力量。 可如今,有了个大麻烦。 “娘亲……”少弋惨然,“你不要我了吗?” 青黛揪起少弋的脸蛋,“对对对,过会儿我就要把你丢出去了。” 少弋快速眨动眼睛,没哭没闹,转身抱住了柱子,“不走。我要留在娘亲身边一辈子,直到我死。” 青黛心口一跳,呼气时蓦然堵在喉管,声音沉闷,“你不会死。” “我……” 宾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即墨容伽指向前厅,“时间到了。” 青黛拎着古琴就走了。 少弋眼巴巴凝望娘亲背影,“你要笑我就笑吧。我知道…娘亲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我。毕竟我……” 刚说完这句,少弋立马仰头解释,“但这绝对不是娘亲的问题!她孤身带大我很不容易…你不许对她有偏见,更不许偷偷骂她!” 即墨容伽随他的视线而去,“不会。” 舒缓悠扬的琴曲在绮梦阁如绵绵细雨逐渐铺展开,韵律落到每个角落,两首曲子后,整个绮梦阁的呼吸声趋于统一。 在梦中,他们会沉醉于古琴之音,留下无尽回味。回去后,还会将青黛的琴声夸得天花乱坠,好似天上人间只此一曲。 青黛不打算多待,正要起身,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而稳的脚步声。 有没中招的? 不可能。 她到底也借那颗兽丹滋养了两月,还有兽骨重塑成功后才能到达的实力。 怎么会… 她对上了那双银眼睛。 青黛按下琴弦。 失去兽丹,兽骨重塑失败,他却……这倒霉家伙果然没看上去这么简单。 前厅中央有一处环绕着流水的石砌台子,四周轻纱帷幕摇曳,登台者正是在里面演奏。 此时轻笑声响起,甜蜜又娇媚,“你找我?” 即墨容伽没有开口。 青黛朝他招手,那指间似乎真勾了情丝,“你曾说要找一只雌兽,我可以听听么?或许…我能帮你呢。” 即墨容伽站在原地,缓缓按上了额头,在黑暗中翻滚的身影一切都很模糊。 唯独在掐上对面兽类柔软的腰时,他听见了不舒服的冷哼,接着他松开了手,那兽翻身而上,有几缕发丝划过他的双眼。 他伸手虚握上了那抹漂亮艳丽的红色。 “她…她是…我好像看见了…红色。” “只有这个?” 青黛说,“不好找。” 即墨容伽垂下头,“我要找到她。” 铮得一声轻响,几不可闻,青黛说,“我有个办法。你过来。” 即墨容伽上前,跪在古琴前,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什么?” 青黛捻起颈边红发,用发尾扫过即墨容伽侧脸,一触即分,酥麻的感觉直入心底,“是…这个红色吗?” 即墨容伽浅色的瞳孔慢慢凝住,他张嘴,“是……” 青黛另一只手抚过即墨容伽的胸口,绕到他后颈,倾身而上,“可惜,浪费了我一块灵石。” 那根琴弦已经死死地缠在了即墨容伽的脖子上。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5 青黛下了死手,细线无情地勒入即墨容伽颈肉。 暗红色洪流汹涌而出,顺着两人姿势一滴滴砸落地面,再汇聚成一汪血水,无法抑制地蔓延开,触目惊心。 轻纱拂动,暗香与血腥气交织。 即墨容伽呼吸未变,甚至眉间挑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少弋,是谁的孩子?” 青黛面上艳色愈浓,“我的。” 她跨坐在即墨容伽身上,将手中琴弦一扯,迫使即墨容伽不得不仰起头,“还有,一个快死的奴隶,不配叫他的名字。” 提到儿子少弋,青黛杀意陡然凌厉。 “你在害怕。”即墨容伽面色如常,纵然深色衣襟一片湿漉,垂落的白发已尽数染成了血红,也看不出半分痛楚,“因为……我?” 他眼底全是青黛略有些焦躁的脸,“为什么?” 青黛细长锋利的指甲扣住了即墨容伽的肩,不到万不得已,她其实并不想动用兽化的能力,“因为想你…快点死。” 因为过去她树敌太多。 因为这倒霉雄兽有朝一日会抢走少弋体内的兽丹,会报复害他兽骨重塑失败的自己。 即墨容伽看了眼她的手,不怕死般,“少弋血脉精纯,他父亲是谁?” 青黛瞳中阴沉的火光跳动,“你果然记得。” “记得什么?” 肩上痛感越发强烈,骨头裂开的声响钻入每根神经。即墨容伽无奈,伸手握上青黛手腕,制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他仰起脸,无可挑剔的五官将雪的清冷与兽的野性完美融合,吐纳有力,“我只是……不希望少弋死。” 即墨容伽一手硬生生扯断了脖上束缚的琴弦,面对青黛这样的狠角色,他无法再装傻充愣,“听我说。” “我能感觉到少弋的血脉非凡,你需要找到他的生父。” “兽族更迭万代,为保证尊贵而强大的血脉传承,血脉精粹的孩子需用父母结契灵力滋养。否则,活不长。” 青黛哼了一声,甩开即墨容伽手腕,顺带往他心口狠狠踹了一脚。 外袍染血,她扫了眼,面色冷凝。 即墨容伽的话,不像是胡说。 结契…… 早些年,她有听说过这玩意儿。 两方兽族结为伴侣时,可以选择是否“结契”。契约一旦成立,受神力庇佑,双方终此一生,只能有一位伴侣。 灵魂相牵,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兽族本性狂妄,哪里甘心被一个契约束缚终生?是以,自诩情深似海者众多,甘愿结契者却少之又少。 青黛死死盯着即墨容伽。 要让她结契?! 笑话! 可少弋…… 即墨容伽低头看了眼“千疮百孔”的自己,站起身,他浅浅叹气,“小狐狸,我与你哪来的深仇大恨?” “你行行好,让我留在绮梦阁。” “我…认得一些贵族,或许可以帮你找少弋生父,如何?” 青黛的爪子痒了,可当下孩子他爹又不能随便杀,她冷笑,“当真是一会儿一副面孔。虚伪至极,该死。” “让小狐狸不高兴,是容伽的错。”即墨容伽撩起染红的发,盯着出神,“但有一事是真。” “容伽来此,为寻吾妻。” “叮——任务达成进度5%” 等少弋在迷魂曲中睡饱,出来寻找娘亲时,见到的就是堪称血腥的案发现场。 “娘亲?!”少弋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往石台上爬,“娘亲!你没事吧!” “娘亲!”少弋瞳孔震颤,被血腥气冲的头脑发昏,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是少弋的错,少弋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娘亲的!少弋不能没有娘亲…不能…” “少弋。” 青黛站在他身后,看上去完好无损,见他慌张失魂的模样,复杂心绪不禁沉浮。 少弋一屁股跌坐在血水里,嘴唇还在抖,“娘亲…是梦吗?我还在迷魂曲里吗?” “笨东西,我在这。” 青黛一把捞起少弋,她们很少有这么近距离的亲昵,少弋立马挣扎,“我的衣服…脏了。” 他垂着眼,小声,“下次,等少弋干净一点,再、再……” 青黛把他搂得更紧,用额头去撞少弋圆滚滚、白嫩嫩的侧脸,“这不是很干净吗?” 少弋屏气,缩着身子,不敢给青黛带去多余的负担,平常懂事的小孩又舍不得在这时让青黛放开他,他红脸,“娘亲,我有点重。下次,我少吃点……” “嗯——娘亲今日心情好,和你说个秘密。” “什么?”少弋凑近。 “娘亲扛得起一百个少弋。”青黛拍拍他脊背,让他放松,唇边笑意如初,“但我只要怀里这个。” 少弋怔怔地看她。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少弋沉醉了一会儿娘亲的怀抱,恋恋不舍地抬头,“…那个奴隶呢?” 青黛往后递了个眼神,“被我杀了。” “什么!”少弋脖子僵直,声音越来越小,“他、他……娘亲你怎么……” 他神色变化,重重叹了一口气,拧起眉,“…算了。娘亲开心就好了…往后,我会努力变强,一定好好保护你!” 青黛笑颜更浓,“哦——” 哗啦水声作响,石台上轻纱吹起一角,薄纱之后,一个高大身影倚在角落里,手中正拿着打扫的用具。 即墨容伽浑身几乎被血浸透,他非常无辜地看向少弋。 定睛看去,才能发现他眼中微弱笑意。 “啊……”少弋神色突然亮了一下。 只不过少弋一贯娘亲至上,他装作没看到,移开视线,“娘亲,你打了他吗?他惹你不高兴了?” 青黛点头。 “小伽!”少弋隔空指即墨容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说了多少遍,不可以惹她不高兴!” 即墨容伽抿唇,嗓音低沉嘶哑,颇为可怜,“知道。对不起。” “……”少弋眼珠乱转,“嗯、哦!” 他小心翼翼把手搭在青黛的肩,“娘亲娘亲,别生气。我会好好教他的。” 青黛心中已决定去查证即墨容伽所说关于血脉滋养的真伪,凉凉应道,“下次再犯,就直接杀了。” 她问,“你很喜欢这个奴隶?你会心疼吗?” 即墨容伽捂着伤口,一言不发。 少弋扬声,“我只喜欢娘亲。” 但他半晌都没忍住,附到青黛耳边,“我有一点点点喜欢他。娘亲可以多放过他几回吗?”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6 绮梦阁,上等雅间。 每月会来绮梦阁说书的松鼠松知言双手捧着茶杯,缩在坐垫上,“我说,狐狸奶奶哎,您今天这又是摆什么鸿门宴给我呢?” 他可不信这奸诈狐狸会好心邀他鉴赏茶点。 青黛捻起糕点,一块一块往松知言腮帮子里塞,“你消息灵通,问你点小事。” “唔唔!唔唔唔!” 松知言瞪大眼睛,圆滚俊脸憋得通红,他张嘴时粉末喷溅,“呕!呕!不用严刑拷打!我招了,我招!” 青黛缩手,讪讪,“小松,姐姐这是讨好你呢。” 干巴巴的糕点噎得松知言直翻白眼,他艰难道,“请姐姐有话直说!留我一条小鼠命。” “嗯——小老鼠,你……” “我不是老鼠!!!”松知言刚入口的茶水又要喷出来,“我不会偷大米!” 青黛点头,“好的,小鼠。” 松知言敢怒不敢言,呼出一口气冷静,再度把茶杯送到嘴边。 “你知道血脉精纯的崽崽怎么养大吗?是不是需要父母结契的灵力滋养?” “噗———” 松知言又喷出一口茶,他赶紧放下杯盏,“狐狸,你闯祸了?!” “怎么养崽……你是不是闯祸了!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和四大贵族的兽类搞在一起,还揣崽了?!赶紧断了!孩子也不可以要!” 松知言的脸涨红,“越是尊贵的兽族就越在意血统的纯正,他们不会允许有别的弱小兽族去玷污他们的血统!” 青黛一拳把松知言捶翻,“说谁弱小?” 红纱裙在空中荡了一圈,悠悠落座。 青黛随意地拨弄自己头发,“他们说尊贵就尊贵了?我还觉得我流的每滴血都天上地下独一份呢~” 松知言爬起来,“姑奶奶!我又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顺着你的问题说呀!我可告诉你,血脉精纯的孩子的确需要父母结契的庇护!” “唉!这点可不就遂了贵族的意?只有被他们兽族上下承认的兽类,才能和他们结合,再顺利生下、养大孩子。” “哦。”青黛并不打算与他展开长篇大论,“我只问你,除了结契,有没有别的办法养大这样的孩子?” “你这话……”松知言一震,“少弋不会就是……” 青黛没回答,但这已经代表了答案。 松知言啪唧一下瘫倒在地板上,“天呐……你可真是闯大祸了。” “你是狐狸,和四大兽族之一的兽类结合却能生下血脉精纯的孩子,想必孩子他爹的血脉应该相当霸道,怕是他们族群中数一数二的领袖吧?” 青黛想起十几年前的夜晚,那若隐若现的兽耳,“应该是白虎。” “白虎???那可是四大兽族之首!”松知言此刻剩口气吊着,“他们怎会认少弋!孩子他爹又怎会与你结契!少弋可怎么办?” 青黛不以为意,她握着茶盏,几缕红色发丝垂在颈边,所有浮夸和张扬的劲儿褪去,“我是没什么良心,但…” “我既然把少弋带来了世间,我就要看他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狐狸,你……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松知言咬着手指,脑子转动,“要不,你去死皮赖脸追一下夫?别打我!结契是最稳妥的方法。” 青黛瞥了他一眼。 松知言自动钻到桌子底下去。 青黛踹了一脚桌腿,“追不了。那倒霉家伙差点被我玩死。” 天底下会有愿意和仇人结契的傻子? 她才不信。 “娘亲!娘亲!” 少弋叩了两下,没有贸然推门,“听说松哥哥来了?” 松知言立马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整理衣冠,大胆嘲笑青黛,“呦呦呦!有朝一日还能看见狐狸吃瘪?让你虐夫一时爽!嚯嚯嚯!我们不可一世的狐狸知不知道怎么追雄兽呀?” 在死亡之爪降临到他头上的前一秒,松知言伸长脖子,“少弋小宝,进来吧!” 蓝黑交领锦袍的卷毛扑到松如言怀里,“松哥哥!” 松如言摸着少弋后脑勺,压声,“狐狸!听我一句劝,早日找到孩子他爹。这事不是闹着玩的。” 一个高大的身影亦随着少弋出现在门口,他略微低下头,掀起门帘,见到房内有客人,正要退出去,松知言喊住了他。 “哎?这位是?” 即墨容伽第一时间看向青黛,对方漫不经心地叠糕点玩,他老实道,“奴隶。” 松如言鼻尖轻动,“奴隶?不像啊。嘶——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你是什么兽类?” 这时,青黛的眼神也递了过来。 即墨容伽不隐瞒,“白虎。” “白虎?!”松知言惊叫,吓得两颗大板牙兽化显形,“苍啸之首的白虎?” 少弋摸了摸自己头顶,静悄悄地看即墨容伽。 即墨容伽视线平静地垂在地面,“因为无法兽化,所以是奴隶。” 青黛默默喝了一口茶水,略苦。 “啊—无法兽化。”松知言低语,放下了戒备。 在苍啸,无法兽化的兽类基本是个彻底废物。哪怕一辈子躲躲藏藏地活着,也会被嫌弃浪费空气。 松知言一边摸着少弋的头,一边锁紧眉头,喃喃,“虽然无法兽化,但好歹白虎血统还在……” 突然,他灵光一现,捂起少弋耳朵,凑到青黛面前,“哎哎,方才说的那个结契,我有法子了!” 青黛问,“什么?” “嘿嘿!见到这白虎奴隶,我才想起早些年游历时的见闻。” “既然少弋他生父位高权重,又与你有旧仇,找他结契已是条死路。那不妨利用眼前这位同是白虎血统的奴隶哇!好歹是同宗血脉,虽然不及生父的契约有用,但也可延长少弋寿命。” “……”青黛一言难尽,遂沉默。 松知言却自觉找到了一条十分可行的路子,用怀抱夹住少弋的脑袋,空出一只手豪放拍桌,“就他!总归是你的奴隶,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狐狸,硬上啊!你又不是第一天为非作歹,我支持你。” 青黛歪着脑袋,“你再凑近点,我手有点痒。” 松知言拖行着“人质”少弋爬远。 即墨容伽虽没听懂两兽在嘀咕什么,但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和“硬上”喊得响,意味又很……露骨。 在松知言火热的视线下,他拢紧了领口,“卖艺不卖身。” “呃咳!” 这回轮到青黛喷茶水了。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7 松知言无视即墨容伽微不足道的“反抗”,他露出邪恶微笑,“你生是狐狸的兽,死是狐狸的鬼。小夫君,劝你早日洗干净躺到狐狸床上去,她会好好疼爱你的……” 他没说完,连带着怀里的少弋一同被青黛单手提了起来。 “我是问你,有没有除了结契之外的法子。”青黛唇边口脂艳红,瞧着令对方目眩魂飞,“否则…你也洗干净去等死。” 松知言见识广博,知晓大多兽族秘闻,他若不知道,那大概只有结契这一条路可解。 青黛视线落到少弋头顶,少弋似有察觉,仰头冲她抿唇笑。 与其他陌生兽类绑一辈子,绝不可能。 最多…为这麻烦的小崽子退一步,先假意结契,为少弋续了命,再把对方雄兽给宰了。 不知是不是青黛脸上的表情太危险,松知言及时提醒她,“哎哎,狐狸,我劝你别乱来。结契受神力庇护,可不是你说打破就打破的。” 青黛就静静地回望他。与几十年前在野外流浪,同其他凶恶的庞然大物争食时的神情相似,却不完全相同。 冷淡的狠,浓烈的不屑。 不同的是,如今她眼底多了个少弋。 松知言无奈,“好了好了,知道你不信这个。我想办法,我再好好想想办法。” 他揪着头发,身后一条蓬松的大尾巴不知何时显了形,在半空中一摇一晃。 少弋从松知言的怀里爬出来,坐到青黛身边,“结契?娘亲,你要找夫君了吗?” 少弋早慧又懂事,他从前不会主动提起他素未谋面的爹爹,只敢在心里偷偷猜爹爹可能的模样。 是红头发吗?身量很高吗?比他见过的雄兽都要威武吗? 点到即止,又不敢多想。 少弋总怕他多出来的幻想也会打扰到娘亲。 青黛摸着少弋的脸蛋,揉搓,“小面团,你想要一个爹爹吗?” 少弋偷偷看了即墨容伽一眼,“……都听娘亲的。” 即墨容伽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微微偏过脑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内侧。 “他不可以。”青黛看这两只毛茸茸偷偷摸摸的互动,她撑起下巴,拨弄少弋的红发。 “啊——”少弋小声,“为什么呀?因为他只是奴隶吗?” 青黛戏谑道,“让他告诉你。” 银眼睛的大高个一直垂着头,最后扛不住少弋亮晶晶的目光,即墨容伽再度用力按了一下左腕,坦然,“我已有家室。” “什么?!”少弋蹭得一下站起来,把旁边沉思的松知言吓得不轻,少弋冲到即墨容伽面前,扯着他腰带,质问,“你有家室?你有家室!” 他语气里尽是被背叛的不可置信,“难怪…难怪你……” 青黛没想到少弋会这么激动,不过她倒乐于看即墨容伽的好戏,故作伤心叹了口气,往这闷声的井里投下滚滚巨石,“小伽来此,正是为了找他爱妻。” 少弋漆黑沉沉的眼落在即墨容伽脸上,额前棕黑色图腾一闪而过,快得像晃眼间的错觉,“所以你才不要我们。” 这话仿佛含了两层意思,青黛笑意渐敛,“少弋,你…” 突然,即墨容伽捧起少弋的脸。 垂落白发掠过少弋的颈,有些痒,他刚一挣扎,就感觉面前雄兽的气场完全变了,少弋的四肢跟服从本能似的脱力,只徒劳地瞪大了眼。 即墨容伽指腹抚过少弋的眉眼,手下动作温柔,语气又沉又急,“你…刚刚脸上是什么?” “兽化?你是…” 少弋咬紧牙关,神情和态度全然变了一副模样,“娘亲说的对,该杀了你的。” 在厚重得几乎无法动弹的氛围中,一只手横过少弋的前胸,将他从即墨容伽手中拽了回来。 青黛拍拍少弋脑瓜,话却是对即墨容伽说的,“孩子他爹是虎族没错,但第一,他没你们白虎那样高贵的血统,第二,他已经死了。” “我不想提。”她的笑容有股刺人的凉意,“所以,你也别再多说半个字。” 即墨容伽的视线转到青黛脸上,那时的记忆模糊朦胧,在昏暗里起伏的红发如灼灼的烛芯,烫得他辗转了十二年,“你……” “对了!”松知言擦掉满头的汗,插入两兽之间,“我记起来一件事。” 他顶着两方的压力,说道,“狐狸,你知道黑熊族吗?苍啸四大贵族之一,现居苍啸的南部。他们一贯喜欢搜罗奇珍异宝,指不定有可以……” 松知言避开少弋,低声和青黛说,“可以为少弋续命的宝贝。” 黑熊族。 怎么偏偏是黑熊族。 十二年前,她就是误食了他们族的珍稀宝物,才滚落山洞和即墨容伽荒唐一夜,有了少弋。 “狐狸,别担心。”松知言咧嘴笑,“黑熊族新上任的族长,脾性善良,若他知晓你为儿子续命,应该会帮你。” 青黛:“……” 根本无法放心。 如果没记错,她当年吞掉的“精粹血脉”的宝物,就是为了一位杂血的未来族长准备的。 青黛回神,问道,“现任黑熊族族长可是一位杂血?” 松知言诧异,“你怎知晓?现任族长的母亲是绵羊族的,这位族长是四大兽族里唯一一位不是纯血的族长。” “狐狸,他自己并非纯血,一定能理解你的所求。你若需要,我在黑熊族里有三两好友,可以为你传信。” “我……”即墨容伽刚说半个字,青黛和少弋俱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即墨容伽流露出一点无奈。 他还什么都没做,就有种寸步难行的预感。 即墨容伽退后两步,抱臂靠在门边,“要找他,我可以帮你。” 青黛半搂着少弋,心里已在想不如去黑熊族赌一把。 她越过即墨容伽,“谁要你帮忙?” “等等。” 即墨容伽不装傻充愣时,那白发银眼当真是亮得晃眼,他看向青黛的眼神总似辽阔雪原底下压着的一抹春色,“那…我求小狐狸帮我一个忙。” “作为交换,我把那黑熊揪到你眼前,如何?” 三日后,黑熊族族长到了绮梦阁。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8 阔气十足的黑熊族一到绮梦阁,首先清了场,外客皆不可入内。四位严肃护卫站在大堂中央,黑衣锦袍的雄兽坐在主位,只能看见半张淡雅俊秀的侧脸。 青黛与松知言他们靠在二楼栏杆处往楼下看,“松知言,这真是黑熊族现任族长?” 松知言将整张脸塞进两根木栏杆之间,试图看得更清楚,“嗯…这副良家少男长相,错不了,是他。” 他抓着木头,“狐狸,你家这奴隶怎么做到的?那可是四大兽族之一的现任族长!” “谁知道。”青黛盯了半晌,忽然扭头朝站在几步之外的即墨容伽莞尔,“做了奴隶,手段倒还在。” “说说吧,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我只要一句话。”即墨容伽身穿水墨晕染的旧布衣,领口开得有些低,脖颈之处的见骨伤痕如今只余浅棕色痕迹。 他的眼神似乎一直停在青黛脸边,闻声,他温柔含笑,“想让小狐狸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卡在围栏里的松知言听到这,不给面子地发出一声嘲笑,“老实?白虎兄弟,狐狸她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 “去狐狸嘴里掏真话?你趁早歇了这份心思!我瞧你有几分本事,又帮了少弋小宝一次,好心劝你别浪费这个机会。好好坑她一把啊,直接赘入狐狸族,什么保护你一辈子此类承诺都可以许。” 松知言伸出一根指头,隔空指向青黛,“这狐狸哪都不好,唯独一点,她认为属于自己的兽,那可护得死死的。” 青黛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死老鼠,迟早把你拍到地洞里扣都扣不出来。” 宽大的裙摆遮住了她的动作,说完这句话,青黛扭头,掩唇笑,“你问。” 即墨容伽也当没看见她的暴行,背在身后的左腕转动,他缓缓开口,“十二年前那晚,是不是你?” “什么?”青黛眯眼,娇媚风情恰到好处,又略带困惑,“什么十二年前?” “这就是你的问题?” 即墨容伽眉头轻翘,“好,知道了。” 他走到青黛身侧,那浮动的白发随风扬起,属于即墨容伽的气息萦绕在青黛鼻尖,纯净、内敛,非一般草木的香气,更像整片丛林。 对青黛来说,是绝非善类的气息。 他垂眼看青黛,说,“该办正事了。” “……”青黛防备地移开一步,没说话。 松知言从木栏里钻出来,“就这样?就这样?你们……哼!无趣!” 青黛提起他的后衣领,柔声,“兽命关天,你还想着看好戏呢?” 松知言道,“我这不是正在想怎么顺理成章地和黑熊族族长搭上话……” 青黛,“简单。” 松知言,“你说……” 话没说完,松知言被迫从二楼自由落地。 一条蓬松大尾巴乍显,松知言在直直下坠的半空中发出鸡叫,“狐……!” 青黛干脆利落地把他扔下了楼。 大堂中央,一声巨响。 最边缘的木桌四分五裂,黑熊族护卫齐齐抽刀,族长瞪大了眼睛,手中动作僵住,一动不动。 一片木屑中,一个长相可爱的松鼠族兽类捂着屁股,不停叫唤,“哎呦,哎呦。杀千刀的……” 接着,楼梯边一个红衣身影翩然而至,“知言,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红衣的不知名兽类一出现,护卫的刀又齐齐对准了她。 被叫做“知言”的兽类,连忙阻拦道,“各位黑熊族的大哥,她是绮梦阁的清倌,她不能兽化,没什么威胁。” “在下刚刚不慎跌落,她是关心则乱,冲撞了各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 红衣兽类仿佛真被吓傻,只掩面轻颤。 “放下刀。” 黑衣锦袍的雄兽一出声,四位护卫便收了刀分别站到左右两侧。 他端坐主位,视线凝在红衣兽类身上,尽管这雌兽全程没露脸,却总有股熟悉的感觉,“我是褚以尧。你…你认得我吗?” 四位护卫面面相觑。 自家族长一贯害羞内敛,不喜接触外族,怎么现今一遇到这清倌就如此生猛地搭话? 黑熊族族长语气柔和,还长了一张白皙清秀的脸。青黛放下衣袖,朝他抛了个媚眼,“不认得。但族长想要…我们可以认得。” 松知言偷偷翻白眼。 褚以尧笑了一声,“那我们就当认识了。你叫什么名字?” 青黛躲到松知言身后,“月青黛。” 看似害羞,实则她暗中猛掐松知言的尾巴,声音低不可闻,“你没说黑熊族族长是个大色胚!” “啊嗷!”松知言怪叫着跳起来。 褚以尧动作一顿,浅浅呼了一口气。 护卫立马抽刀,“再大惊小怪就杀了你们!” 松知言缩起脖子,朝青黛耳语,“你看看!秘闻传黑熊族族长胆小脸皮薄,他怎么会是大色胚!” 青黛瞳孔定在一处,突然发出一声呜咽。 褚以尧起身,朝护卫斥道,“你们吓到她了。” 他走到青黛面前,停在几步之外,“月姑娘,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青黛捂唇,“我…我不是害怕。只是想起我命不久矣的儿子,伤心难过罢了。” 褚以尧眉心紧锁,脸上适时流出好心肠的担忧,一举一动就像书页上最工整的字体,“你儿子怎么了?或许…我能帮上忙吗?” “……”青黛的眼神慢慢沉下来。 这个褚以尧,太莫名其妙。 他好歹是一族之长,哪怕品行再纯良端正,也不至于如此。 就像巴巴贴上来讨好她似的。 难道他认出了自己就是十二年前误食黑熊族宝物的那只兽,想故意引她上钩? 毕竟因为自己的无心之举,褚以尧可是当了十二年饱受诟病的杂血族长。 青黛收敛表情,不打算和他正面打交道,“无事。是我自己的命。” “月小姐……”褚以尧面上涨出薄红,“你别难过,我真的可以帮你。” 他攥紧衣袖,说话一顿一顿,“我族内有许多宝物,我…我可以…” “族长!”护卫不满嘟囔,“我们可是来和少主大人商议正事的!您别跟她纠缠了……” 松知言看懂青黛眼里的不耐,他上前一步,打断“别有用心”的褚以尧,“褚族长,您先别激动。” “毕竟,我们阿月的夫君还在楼上瞧着。他啊,可是个善妒的!”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9 褚以尧下意识仰头往二楼的方向看去。 一位身着水墨色旧布衣的雄兽弯腰伏在木栏边,竟不知悄无声息地看了他们多久! 那兽的白发如飘扬细雪,双手交叠,懒散地垂落在半空,一双银眼光华流转,刹那间贵气天成。 注意到褚以尧的目光,即墨容伽才慢慢站直,一低头又变回沉默木讷的奴隶。 褚以尧睁大眼睛,“少……” 这个字尚在唇齿间打转,他思忖片刻,改口,“……那位,就是月小姐的夫君?” 青黛顺视线而去,心里不愿和那只白虎大麻烦扯上半点关系,她盈盈欲笑,“怎么可…” “怎么可能不是!” 松知言抢先答道,直接开门见山,“今日相见即是有缘,不知…褚族长是否愿意帮帮我们,救阿月儿子一命啊!” 强壮护卫粗声道,“族长!别听信此兽谗言!他们分明别有用心,不过觊觎我族宝物罢了。” “是啊。”另一侧护卫也道,“我们此番到苍啸东部,是奉少主密令前来。哪里钻出来一群居心叵测的兽类,平白伸手讨要我族宝物!” 护卫说着,从剑鞘中抽出一截,“要我说,先把他们全抓起来审问。事关走漏少主密令,这可不是儿戏!” 青黛伸手护在松知言身前,轻巧无声地退了一步。 褚以尧从二楼收回视线,虽然声音不重,但少有的摆出了族长架子,“住手。” “月…月小姐。”这次,他没有直视青黛,退开合适的距离,“方才是我失礼。既然我与你有缘,你说,你需要什么宝物?” 青黛和松知言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青黛仍心存警惕,她故作犹豫,“我…我…” 褚以尧以为她脸皮薄,于是开口宽慰,“我族内宝物众多,虽不能随意挥霍,但百八十件,我还可以做主。” 思绪转了片刻,青黛有了决断。 褚以尧居心不良又何妨,总归她也不是什么好狐狸。 先搞到救命的宝物要紧,若褚以尧敢加害自己,那她千百倍坑回去就是了。 看谁玩得过谁。 青黛抚摸心口,眼角眉梢堆满忧思,“除了父母结契这一招,黑熊族族内可有为血脉精纯孩子的续命之法?” “血脉精纯……”褚以尧便又抬头看向二楼,迟疑,“可月小姐不是有夫君吗?为何不结契,这方法要稳妥得多。” 糟糕。 忘了松知言信口胡诌的夫君。 她们本就形迹可疑,若再随意改口,满嘴谎言,只怕褚以尧不愿帮她。 青黛长叹一口气,毫不客气,“我们只是表面夫妻,他…他心中另有所爱,不愿与我结契!” 此言振聋发聩,回响在绮梦阁大堂内。 众兽表情各异,褚以尧愕然,而即墨容伽轻轻扬起嘴角。 青黛想起少弋胸口挂着的真金白银打出来的长命锁,她情真意切道,“可怜我儿……得不到结契的灵力滋养,该如何长大啊!” 松知言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褚以尧皱眉。 传闻中……那位,的确曾对一兽痴情不改。 方才见失踪的“那位”出现在了绮梦阁,他还以为眼前的月小姐就是“那位”要找的心中所爱。 居然…不是? 褚以尧心绪复杂,扶着木桌坐到一边,仿佛受了不小冲击,“…月小姐,早年间,我族确实得到了一件能为你儿子续命的宝物,整个苍啸只此一株,叫寿元草。” “它如今在哪里?我可以花重金买!” “月小姐,我正要说此事。”褚以尧为难道,“天下血脉精纯的孩子稀少,我又是杂血,这寿元草对我无用。一年前,我族已将它献给了苍啸之主。” 他再度抬头,与即墨容伽对上视线,“寿元草,如今在白虎族。” “白虎…”青黛无意地握紧掌心。 “白虎?!”松知言最为惊讶,他嘶了一声,“阿月,不好办。” 青黛扭头看向即墨容伽,似乎在估量他的价值,嘴里问道,“为什么?” 松知言道,“你不知道?看来白虎族把这消息捂得真死呐。” 他看了一圈,凑到青黛耳边,“白虎族一年前发生了内乱,各位继承人争得死去活来。还有……苍啸少主,失踪了。” “据说,生死不明。” 某只突然出现在绮梦阁的白虎,某只兽骨重塑失败后在家族内乱中被坑成奴隶的白虎。 以及…能经历兽骨重塑期,他必定是血统纯粹的高等兽类。 理得通。 只是没想到,他会是苍啸少主。 在利用之前,还得再试试即墨容伽的深浅。 现下黑熊族族长没了什么用处。青黛垂下眼帘,“好。我有点事要办,你们先聊。” “哎?哎哎?” 松知言当场凌乱,“不是?这么突然?喂喂喂——阿月——不是?你走了,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青黛走得快,几步跨上楼梯,一手拽过即墨容伽的后衣领,将他推入了最近的一间厢房。 黑熊族护卫们:“……” 这是什么转折? “哈哈。” 松知言:“小两口,夫妻情趣。” 厢房内,高大的白虎猝不及防地被推进一团绵软的锦衾中。 即墨容伽刚仰起身,一只发簪抵住了他心口。 青黛俯身凑近他,并没有用力。 正午阳光透过窗户映进房内,照亮在床边对峙的两兽,他们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每一处五官,每一个表情。 连他们交缠的发丝都镀上了融融的金光,红的更明艳,白的更纯净。 即墨容伽一时分神,指尖轻动,又攥紧。 青黛贴得近,说话却冷漠,“以为我又要杀你一次?不,我哪敢呢?苍啸少主。” “你若想杀,可以动手。” 即墨容伽握住发簪,将它移到颈部旧伤处,稍一用力,就往皮肉里送入几寸,“现在,容伽只是小狐狸的奴隶而已。”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0 铛得一声—— 青黛甩开银簪,血珠飞溅而出,野蛮地挥上即墨容伽的脸。 与此同时,她指腹摁住白虎侧脸的血迹,伏在他胸膛上,鼻尖缓缓靠近那处伤口。 太近了。 即墨容伽想躲,这个想法刚在脑中转了一圈,那双银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凝视着青黛,好像在渴求她多做一点,她更进一步。 他卸了力道,垂眼,光明正大地盯青黛。 可惜的是,青黛停下了动作。她轻嗅,“奴隶不会有这么好闻的血,少主大人。” 她抬起脸,“你不用急着否认。我可以不管你为什么要隐藏身份混进绮梦阁,那是你的事。” 青黛眼型上翘,眸光流转着野性的锐利,仿佛在无声地评估对方的威胁和价值。 “因为你是与不是苍啸少主,对我而言,只有好用与不好用的区别。” 如此直白。即墨容伽低笑一声,也不兜圈子,“嗯?所以小狐狸想怎么利用我?” 某只白虎好像还挺得意。 起先的猜测得到了实证,青黛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已然兽化出锋利的长甲,她抚在即墨容伽脸颊上的指尖轻轻敲击,“你承认你是苍啸少主了?” 即墨容伽好心补充,“被赶出来了。” 不能兽化的少主,其他虎视眈眈的继承者不弄他弄谁? 青黛作为“罪魁祸首”,适时送上一个同情的眼神,“知道,废物少主。” 即墨容伽不觉羞愧,十分自如地认领了这个骂名,“小狐狸说的是。” 他伸手拢住了青黛一缕发丝,“容伽的确无用,才让吾妻躲了十二年。” 青黛背脊微僵,她去看即墨容伽的眼,那里很平静,还隐隐有笑,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 他若真的认出自己就是当年害他兽骨重塑失败的那只兽,还会这般平静? 说不定连狐狸的一百八十种烹饪方法都想好了! 至少换作她处于白虎如今的境地,她绝不会让害自己成为废物的那兽有开口说第二个字的机会。 青黛哼了声,从床边坐起,离即墨容伽远远的,“既然你已被白虎族驱逐出王城,不如同意为我办事,事成之后,我和松知言帮你报复他们,如何?松鼠的情报网可大有用处。” 即墨容伽随她起身,伸手捂住颈部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他眉头轻蹙,不知是疼还是嫌弃,“报复?太无趣。” “你想如何有趣?” “小狐狸不知道?”他说,“我一心所求,不过吾妻。” 青黛暗自咬牙。 妻妻妻! 他们一没定亲,二没结契,这个变态少主,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找她! 先哄骗着罢。 青黛状似犹豫,“不好找,只能尽力……” 即墨容伽难掩笑意,在青黛看过来时,他又成了面无表情的正经模样,闷声道,“嗯。” 青黛全身心在少弋的事上,自然没注意他细微的变化,只问,“寿元草的事,你知道多少?” 即墨容伽诚实摇头,“一年前,我已离开白虎族。所以不知。” 青黛向来对苍啸的天下事不关心,闻言,她问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苍啸如今是谁掌权?好对付吗?” “小狐狸——”即墨容伽失笑,“硬抢可不行。” 青黛被看穿,她倒是不恼,“你当我蠢?” “你是从前少主,肯定熟悉王城内构造和布防。明抢不行,暗偷也不成?” 即墨容伽靠在床沿的另一边,与青黛对坐,这个角度能将青黛看的更清楚,他依旧摇头,“不可。” 即墨容伽换了种语调,带着十足的耐心,“小狐狸,我知晓你本事通天。但苍啸如今掌权者,是我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黑心肝二弟。” “为了少弋,更为了你自己,不要冒险。” 青黛怔愣。 她的确没有考虑过自己。 是否会受伤,是否会丧命,她只想到了——要拿回寿元草。 这几乎是野狐的本能。因为了无牵挂,所以她一旦有了目标,可以不计一切代价地去拼那口肉,放肆地活,只争朝夕地活。 即墨容伽不再捂伤口,他摊开手掌,血迹斑驳,他说,“找不到吾妻,我不过一只孤家寡兽,就由我来对付那黑心肝吧。总归…我已经死过一回。” “……”青黛移开视线,“事成之后,我们会帮你找。” 即墨容伽合起手掌,眼角轻弯,“那容伽先不死了。” 青黛的触动不过片刻,她抿唇笑,“……你可以去死。” “娘亲。” 门外喊了一声。 即墨容伽见状,说道,“关于寿元草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楼下那位褚族长算我旧识,他会帮你,不用担心。” 青黛应了一声,“进来吧。” 少弋推门而入,见到床边坐着的即墨容伽,皱眉,“……你在这干什么?” 自从知道即墨容伽有家室,少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尽管两人晚上睡在一处,少弋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即墨容伽站起身,低垂着头,“我现在走。” 少弋不悦道,“既然有家室,就不要光天化日和我娘亲待在一起。” 即墨容伽指尖的血滴落到地板上,他用另一只手捂住,背到身后,“嗯。” “……”青黛盯着地上的血,默念两遍这是苍啸少主的血,很有价值,很有价值,她出声,“少弋,好了。不用赶他。” “娘亲?”少弋意外道。 短短几天,母子俩对这白虎奴隶的态度居然调转。 少弋鼓起圆脸,走到青黛身边,“娘亲……” 青黛揪他脸蛋,“你买来的奴隶,如今你自己又嫌弃他了?” “我不嫌弃奴隶。”少弋只是心疼娘亲,他转头,漆黑的眼比血更浓稠,“但若这奴隶有点别的心思…我会杀了他。”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1 在少弋放完这句狠话后,即墨容伽一夜未归。 少弋翻身,盯着对面空荡整齐的床榻。 月光透不进狭小昏暗的下等房,少弋缩在黑影中,他呼吸声渐重,心里刚生出的念头立刻被他掐灭。 找什么找? 一个奴隶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十二年了,那白虎不就从没找过他和娘亲吗? 说来,娘亲可能还不知道吧。 他体内的白虎兽丹,是认主的。 少弋又想起了在长街上看到那双银眼睛的一刻,血液澎湃,直冲心肺,是一种本能的臣服。 所以少弋明白,银眼奴隶就是他素未谋面的爹爹。 娘亲感情淡,总藏着真心。少弋从不怨她,他是娘亲的儿子,但他没资格去强求娘亲一定要如何做。 娘亲爱他一分,他就在心里当作十分。 从小到大,少弋一直在冥冥之中期待着什么。以前他不懂,直到“爹爹”这个叫法在他心口烫了一瞬,他才知道,他想要的是如寻常孩子那般拥有的完满。 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上娘亲。 白虎已有家室…呵!已有家室! 谁都别想让娘亲伤心。 少弋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直到眼睛乏涩,他吐出一口气,将被子往上拉了一截,最后狠狠地瞪向另一头的床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熹微的日光刚从门边溜进一个缝隙,房内又立马陷入了昏暗。 少弋平稳呼吸,闭上眼装睡。 脚步停在少弋床前,而后他听见一声低笑,那兽带来的夜间凉气在轻柔的笑意里化开,微冷,像房内透不进来的月光抚上了他的脸。 接着白虎的指尖掠过他的红发,“少弋……对不起。” 待对面床榻安静下去,少弋猛的睁开眼,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日绮梦阁,与上次同一雅间。 黑熊族族长褚以尧坐在四方桌的一边,点头,“……嗯,我同意帮你们。” 松知言怀疑的目光在青黛和褚以尧身上转来转去,“褚族长…你……” 褚以尧拿出文书,不经意扫了站在青黛侧后方的白发奴隶一眼,“自从即墨陵恒暂代苍啸少主之职,他无度实行暴政,企图屠杀其他弱小族类。” “我南部多个小族分支无端被灭,就算没有寿元草一事,我此番来到东部,也是要对付即墨陵恒的。” “如今加上你们,对我而言是锦上添花。至于夺取寿元草,可以顺手而为。” 听他毫不避讳地提起对付苍啸如今掌权者之事,并且瞧来是谋划已久。松知言背后的大尾巴夹在屁股下面,愁得不停抓脸,“我等一介平民,哪里敢掺和进这么大的事!” 原本以为是偷个宝物的事,居然演化成了造反。 松知言愁啊。 他这小身板,随便来一只白虎都可以把他拍成肉泥! 褚以尧拧眉,忆起那些族类的惨状,他呼吸急促,清秀的脸上蒙上阴影,极难过,“月小姐呢?” 青黛翻着褚以尧带来的文书。 在文书里,她看见了死伤无数的兔子族、雀儿族……等等的惨烈结局。 兔子…当初她在荒野流浪时,曾有几只蠢兔子一味地给她塞野菜。 她当然不吃。一龇牙,那群蠢兔子就方寸大乱,有的傻愣愣缩在原地,有的飞快蹬起腿跑的乱七八糟。 她眼睁睁看两只兔子在她面前相撞,然后晕厥。她不免发出一声嗤笑。 这却是赤狐饿了十几天以来,发出的第一声笑。 最后,她揪走了几只兔子短小尾巴上的的毛,用来嘲笑她们的烂好心。 如今她们身上的白毛,是否已经染血。 “月小姐?”褚以尧有些着急,他望着即墨容伽,“你……” 即墨容伽眉宇间如山川静默,他依旧冷静,轻轻摇头。 褚以尧就闭了嘴,低叹一声,“…无事。此举确实太过危险,月小姐放心,若我等成功,我会将寿元草给你。” “我需要你的烂好心?” 女声极缓,她举着文书,那摁在封面的长指,锋利、艳红。 青黛展现了她兽化的能力。 在这场牌桌,她拿出了自己的诚意,坐上了一同对弈的位置。 青黛说,“我加入你的计划。” 松知言不停舔唇,显然在纠结,“阿月,为了少弋你连命都不要了?那小子知道,一定感动地要哭!” “谁说我为了他?”青黛将文书掷回褚以尧手中,她的指尖滑过下巴,“我为我自己。” 即墨容伽不自觉上前一步,比起混在鬓发里的几缕晃眼的红色,此刻,他好像只能看见青黛神采焕发的眼。 青黛一合掌,长甲又变回柔软的模样,亦是不在乎的态度,“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叮——任务达成进度30%” 松知言一咬牙,夺过褚以尧手里的文书,一字一行扫过去。 想到少弋,想到狐狸,他那一巴掌就会被白虎拍成肉泥的身体,好像正在一点点拼凑起来,变成了一块并无用处,但色厉内荏的泥团。 松知言看向即墨容伽,“白虎兄弟,你也是白虎族的,你对上他们,有几分胜算?” 他压在屁股底下的尾巴终于舍得放出来,壮胆似的摇晃,“不是为了我嗷!一句话,你能不能护好我们家狐狸!” 青黛撑着下巴,仰头看即墨容伽。 这个角度,能看到白虎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脖子,斑驳伤口下留了一抹紧实的轮廓,延入衣襟里。 她皱了一下脸,觉得还是自己保护自己更可靠。 即墨容伽再走近半步,过长的发尾罩在青黛额前不过片刻,很懂分寸地移开了。 他没有任何表情,但青黛总疑心他在笑。 因为即墨容伽的说话声像蕴藏着未尽的情感,沙沙拂耳,“能。” 青黛哼了声。 松知言忙道,“好!那就好!我也加入你们!” 就这样,一赤狐一白虎,一黑熊一松鼠,达成了暂时同盟。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2 西部,四大兽族之一,狮族居所。 狮族与白虎族恶交多年,若能拿下他们助力,届时对付即墨陵恒,胜算更大。 新鲜出炉的同盟小队两天内赶到西部,褚以尧欲言又止,“少…呃…” 他看向站在最边上的白发奴隶,“小、小伽,你也是白虎族,你确定狮族族长会愿意帮我们?” 即墨容伽说,“我认得他。” 他的身份在另外两兽眼里是明牌,松知言却不知道,他跳起来,“白虎兄弟,我走南闯北都不认识狮族族长!你…难道你…” 松知言捏下巴,“……难道你以前是少主家的奴隶?” 他觉得有理,嘿嘿一乐,揽过青黛的肩,“狐狸,你也出息了,能享受到少主同等级别的伺候。” 青黛踩住松知言脚背,把脸挪远。 错了。她一般享受少主亲自伺候。 “怎么不说话,你嫌弃我?”松知言属于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撅起嘴唇,刻意恶心青黛,“狐~狸~” 一个皮囊水壶从天而降,横在青黛与松知言之间。 蓦然被挡去视线,松知言一愣,还保持着撅嘴的动作,那水壶口就径直往他嘴里送。 松知言被逼得后仰,发现即墨容伽不知何时已站到两兽间,正含笑看他。 那手上的力道可不算温柔! 松知言不得不退了两步,他咕噜两声,以示抗议,“唔…干…甚莫?” 即墨容伽一手点点唇角,“见你渴了,喝水。” “我…唔咕噜!”松知言夺过水壶跑远,心有余悸,“谁口渴啊,我是要亲狐狸哎。好险。差点被你淹死。” 即墨容伽宛若没听到后半句,他指尖翻出了一把匕首,银光闪烁,“不口渴?是要剔牙吗?” 松知言大惊失色地捂嘴,死死护卫自己的两片嘴唇,“……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在少主家干不下去了!” 即墨容伽困惑,“我如何了?” 青黛静静看他装。 两兽一来一回间,狮族族长终于愿意屈尊降贵地来见他们了。 狮族族长是个魁梧的雄兽,没等他们全部落座,坐在主位的族长扫了一圈,开口就是,“你想通了?” 大厅内没有动静,褚以尧犹豫,“徐族长,我们这次来……” “没和你说话。”徐湛盯着即墨容伽,“装什么死?我在问你,那个白毛蠢货。” 青黛挑了个一旁放着糕点的位置落座,压根不在意剑拔弩张的气氛,松知言则是大气不敢喘,连忙挨着青黛坐下。 早听闻两族关系不好,但狮族族长竟然敢公开不给苍啸少主面子。褚以尧皱眉,顿时满心愁绪,随意地坐到了青黛的另一边。 慢一步的即墨容伽:“……” 他想了想,站在原地没动。 徐湛粗糙的头发硬挺,横眉冷对,活像被硬生生气成了怒发冲冠的模样,“即…!” 即墨容伽抬眼,“听得见。” 徐湛嘎吱嘎吱咬着牙,“回答我,十二年了,你有没有想通!你还是那个回答吗?” 十二年,一个敏感的数字。 青黛捻起一块糕点,认真看戏。 即墨容伽看着她,唇边又隐隐浮笑,对徐湛道,“想通什么?我的话,你有哪个字没听懂?” 徐湛一拍桌子,“来求我帮忙,还敢这么硬气?十二年前,我问过一次,现在我再问一次,你愿不愿意娶我阿妹!” 青黛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喝茶看戏,即墨容伽盯她,小狐狸似乎还挺乐意踢走自己这个麻烦,“……” 然后,青黛就看见站在大厅中央的白虎暗自吸了一口气,语调冷了许多,“不愿意。” “你个没眼光的蠢货!”徐湛真是恨不得把白虎大卸八块,恨着恨着,又想起年少时,那个满肚子黑水,全身上下只有一层皮是白色的小少主。 从小到大,被坑了无数次的徐湛突然挤出一个笑,粗犷豪放的脸顿时像崎岖山路,“呵呵呵。你们想做的事,我在信里看到了。不就是对付那个即墨二蠢货吗?我族强兵无数,可以助你们。但是……” “我有一个条件。” 即墨容伽似有预料,他银色瞳孔愈深,“没得谈。” 徐湛才不管他,继续道,“你娶了我阿妹,我就同意助你。” “褚族长,你说呢?这可是双赢的大好事。” 褚以尧揪着袖子,“我…我怎么能插手少…他的事。而且、而且……” 即墨容伽面无表情地看徐湛。 徐湛有点坐立难安,回忆起被揍、被揍,还是被揍的日常,他心里安慰,那白毛兽骨重塑失败了,若真的打起来,他指不定有机会能…反击个一两拳。 徐湛粗声粗气,“娶不娶?!” “不娶。”即墨容伽眉头微挑,细丝白发如高山皑雪,骂声带笑,“在吾妻面前,你说什么胡话?” “你……妻?”徐湛一切踩到白虎头上洋洋得意的幻想破灭,他脸庞又皱成更坎坷的山路,“你找到她了?!谁?在哪?” 青黛坐直,感觉不妙。 即墨容伽不语,褚以尧终于找到了话口,憋着的一股劲尽数使出来,他连声,“对对!徐族长你换个条件吧!这只白虎已经娶妻了,喏——他的夫人就是我身边这位。” 青黛:“……” 倒也不能怪褚以尧。 在褚以尧眼里,她和白虎的确是夫妻。 徐湛扭头,用力瞪青黛。 方才这雌兽一进来,他以为是哪方族长来共同议事,她居然是即墨容伽找了十二年的妻?! 徐湛的眉毛差点儿翘到头顶,不带修饰的糙话脱口而出,“你是那个睡了少主一晚就跑了的……” “徐湛。” 即墨容伽微微笑,“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赶紧哄下狮族助力才是正事。青黛稳如泰山,擦拭唇边糕点碎屑,亦眉眼带笑,“是我又如何?还请狮族族长换个条件吧。” 她一眨眼。先陪白虎演,大不了过会儿就翻脸不认账。 徐湛也没心情挑衅即墨容伽了,他颤抖地指着青黛,“就是你…就是你把我们少主衣衫不整地扔在山洞里?就是你惨无兽道地蹂躏我们少主?!” 他悲愤交加。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3 “……”青黛的眼珠转向右下方,胡闹了一夜,衣着能完好无损才奇怪。 至于蹂躏… 她不就咬了白虎几口吗?最多再算上一条——玩弄了神智不清的白虎化出的兽耳。 白灰色的绒毛轻盈细腻,每碰一次,即墨容伽握在她腰上的手就会收得更加用力。 青黛两指捏紧,复又松开。 触感还挺软,比她掌心下肌肤更烫。 大厅内徐湛劈头盖脸说了一通,仍觉不够,他哼哧哼哧喘气,“若如此就罢,我们也没资格置喙少主私事。可关键你竟还拿走了少主兽丹、坏他兽骨重塑……” 一柄匕首擦过徐湛发际线,将几根金黄的发丝钉在身后土墙。 刀面掀起的冷风贴脸而过,是曾经掌权苍啸的即墨少主无声而严厉的训诫。 徐湛捂着额头,背后瞬间浸出冷汗。 尽管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平常总爱吵两句嘴,但少主真正生气时,不会有哪只不想活的兽傻到去忤逆他。 “徐湛。”已有十年不曾出手的即墨容伽动作没带丝毫迟疑,彻底让徐湛噤声,他问,“你没听懂我的话?” 即墨容伽用另一把匕首挑起颈边的发,几根雪丝转瞬飘落,似乎是满意它的锋利,他抬眼看徐湛,“我说最后一遍,与她无关。” “可是……” 即墨容伽用刀尖贴住下巴,银色浅瞳如沉入湖底的月光,“脑子不够用,就少记点荒唐的少主情事。” “我问你,苍啸少主在渡兽骨重塑期的紧要关头,随意兽类如何进得去山洞?” 徐湛抓了两把头发,“那也挡不住见色起意的雌兽……” 他瞪向青黛,“我瞧这位就实力不俗。她强行闯入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青黛很轻皱眉,视线牢牢地盯紧即墨容伽,注意力全在他的那句话,“你说……” 即墨容伽点头,语气温柔得多,“山洞是白虎地界,那晚原本…有护卫和灵阵。” 青黛藏在袖口内的手收紧,眼角一扬,明显不悦,“你是说,你的兽骨重塑期是被有意破坏的?” 好哇。坑白虎就罢了,居然、居然连带坑到她头上来了?! 青黛躁动地摁着手指。 亏她最初还有几分比纸更微薄的愧疚。如今,真想把罪魁祸首揍得和纸一样薄。 即墨容伽立刻垂眼,“那晚我也不知情。” “……”青黛不应,当作没听到。 褚以尧和松知言全程默不作声,前者一知半解,在努力理解,后者完全听不懂,当作他们想造反想疯了。 徐湛不甘,粗犷金狮哀怨看向青黛,“兽丹呢?这个总不会是即墨二蠢货抢走的吧?” 即墨容伽忽而一笑,语调轻缓,朝青黛道,“对呀。阿月,兽丹呢?” 来了。 白虎果然早就认出她了! 以寿元草将她引来狮族,就是想借此抢回兽丹! 青黛眼神悄然锐利,伸手去拿糕点的手看似随意,实则紧绷,暗中蓄力,调动兽化的每一处肌肉。 徐湛闻言退了一步,手中变出利爪。 他正全神戒备,冰凉刀尖贴上徐湛侧脸,少主一手压下他肩膀,笑意更甚,“急什么?” 即墨容伽随手丢了匕首,再度向青黛走去,“你想听的答案,夫人不愿说,我来告诉你。” 徐湛捧着爪子躲开,“什么?” “白虎兽丹……”即墨容伽握上青黛去拿糕点的右腕,倾身向前,“是我送给吾妻的见面礼。” “叮——任务达成进度50%” 一个苍啸少主愿意送出自己的半条命? 她若信了,幼时就白吃那么多亏。 青黛长指瞬间显现,她反手扣住即墨容伽的左腕,尖端慢慢刺入肉里,“松手。” 即墨容伽低眼看手上血痕,饶有兴致,“小狐狸,容伽身上…快被你打满标记了。” 狐狸毛一根接一根烧了起来,一时不察,燎了大片。青黛面色如常,还俏丽地扯了个笑脸,继续加大力道。 徐湛看不下去,吼道,“松手!你们俩都松手!你们是想弄死对方?” 可惜对面两位都不是听话的主。他崩溃地抱着自己的狮子头,双臂肌肉硕大,“白毛蠢货!谁家见面礼送兽丹的?那是我们保命玩意儿!” 即墨容伽挑眉,“很奇怪?” 在场除了青黛,俱疯狂点头。 即墨容伽不管他们,“那是他们不曾一面定终生。” 他似乎想了很久,纵然青黛态度冷淡,还是低声开了口,只说给青黛听,“神思混沌时,有一滴泪落在了我脸上。我知晓,她也是委屈的。” “但我既认定她是吾妻,我就愿用最珍贵之物去换她一眼垂怜。” 即墨容伽好大的心机。 他借了旁的口吻,不紧不慢说给青黛听,不强势,不激进,更不迫求她做出什么回应。 只是一个可怜人在潺潺倾诉他心中情意罢了。 叫青黛有火也无处发。 青黛哼了声,松开他,慢条斯理地将指尖血抹到即墨容伽的袖口,“少主的故事讲得很好听。我们继续谈正事。” 即墨容伽直起身,退回原来位置。 满堂静默,动物直觉敏锐,他们没听见两兽你来我去地说什么,却感觉到了气氛微妙。 徐湛瞪大眼看自家少主,试图读懂他。 往下谈正事,还是留机会给少主谈情说爱? 奈何,即墨容伽太难懂。 不过幸好,徐湛和少主一起长大,肯定要熟悉些。少主现在可不就是求爱受挫了,徐湛得意地搓下巴,有主意后粗声道,“那我们继续谈条件。” 徐湛眉飞色舞,“白毛蠢货,你娶不娶我阿妹?” 其他兽,“……” 即墨容伽手中又翻出一把小刀。 还没等他出手,噔地一声,一柄从厅外飞来的长刀把徐湛逼到了土墙边。 土墙顿时如蛛网一般裂开。 徐湛臭脸。 响亮女声大骂,“娶你妹啊!” 暴怒的狮子头炸毛,“徐星你再骂一句!长兄如父,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没爹!” 狮族兄妹传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式对骂。 青黛觉着,狮族的事已经搞定了。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4 金发卷毛的高大雌兽快步迈入大厅,她披了身铁制盔甲,腕边、前胸和腰腹处皆沾了血迹。 徐星五官立体,线条凌厉,眉头皱起时像两座利落山峰,“族长之位你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现在什么时候了,赶紧派兵弄死即墨陵恒!” 徐湛看她中气十足,心下一松,“老子用你教!你跑去哪干架了?” 徐星掏出一块破布,砸到徐湛脸上,“咱们地盘边界的鹂鸟族。” 徐湛捡起来扫了两眼,越看越大喘气,“……干!即墨二蠢货的追杀令下到我狮族头上来了!” “怎么样?你打赢没有?伤亡如何?” 徐星简明扼要,“他们派了五百精兵欲围困鹂鸟族,我族防备不及,让他们得手了。” 徐湛目眦欲裂,“鹂鸟族灭了?!” “暂时没有。”徐星紧皱眉头,“有部分鹂鸟退守到了那处的海岛,岛虽小,但海面宽广,易守难攻,白虎士兵现在还拿他们没办法。” “我赶回来时,白虎士兵已在造船。” “什么?!”徐湛叫骂不停,“都别傻坐着,出兵支援!” 褚以尧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松知言暗叹一声吾命休矣,也站了起来。 唯独青黛坐着,即墨容伽脚步一转,坐到了青黛身边空出的座位上。 “你…”徐湛望向即墨容伽,视线又转回青黛脸上,刻意道,“算了!想来你们几个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留着,老子自己走。” 徐湛风风火火跨出去几步,停下。 五百白虎精兵… 他族内可调动的强兵壮力也不过千余。 若能智取,减少伤亡自然更好,徐湛扭回头,“旁的兽就算了,少主,你……” 即墨容伽展开徐湛随手丢在地上的苍啸诏令,他垂眸,面无表情地摇头。 “少主!”徐湛顺势瞪青黛,不甘道,“她在这,少主也不走?为保护她一兽,你要置鹂鸟族不顾?她究竟有什么值得少主你这么做!” 这回没等即墨容伽开口,青黛的长指戳着破布诏令,轻声细语,甜蜜笑声里带了嘲弄,“徐族长,去做什么呀?” “当然是去救……” 青黛一声冷哼截住了徐湛的话。 她说话直接,不加掩饰地刺耳,“狮族族长亲自带兵,盘踞苍啸东、南部的两大兽族正面交锋,你们想害死多少无辜兽族?” 幼时游走四部交界地带,青黛最明白冲突、兵戈和战乱会带来什么。 青黛挑着破布,“这玩意儿是什么,你们当真看不明白?” 此话一出,在场聪明些的已经明白了。 即墨陵恒是故意的。 对南部一小族下手,就是激南部领主开战。 徐湛却不解,“有这么严重?我其余三族供白虎族为苍啸之主,每年进献大量宝物钱财。他哪来的理由挑起战争?吃饱了撑的?” “要我说,他就是心肠歹毒,随意诛杀看不顺眼的弱小兽族!” “算了!我自己领兵去救鹂鸟族!” “等等。”徐星一直注视着青黛,她以为青黛会害怕,还藏了一下盔甲腕边的血迹,“这位…她说的有道理。” “鹂鸟族等不起!”徐湛吹响口哨,准备召集狮族士兵。 “徐湛,坐回去。” 即墨容伽卷起诏令,脸边白发比匕首刀面更冷,“即墨陵恒若野心不大,也不会装了半辈子的好弟弟,再加害于我。” 青黛正玩着指甲,忽然瞥了他一眼。 即墨容伽迎上她的目光,叫青黛闪躲都来不及。他弯唇一笑,“怎么了?” 真是一会儿一副面孔。青黛心里异样,想到她和即墨容伽被同一兽坑惨,难得没有出言嘲他。 徐湛黑着脸落座,“…那我们该如何?” 徐星下意识看向第一个出言点醒局面的青黛,“这位…” “月青黛。” “月小姐,你可有搭救鹂鸟族的方法?” 徐湛虽没有完全信任青黛,但也暗中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没有。” 青黛干脆利落,“我怎么会有办法。” 徐湛额前青筋猛跳。 “瞪着我做什么?我亦着急呢!”青黛抚心口,“徐族长不会期望我一只野狐能说出什么瞒天过海、偷梁换柱,暗渡陈仓的绝伦妙计吧?” 徐湛忍无可忍,站起来,接触到少主的目光,又坐下去。 “让你多读书。”即墨容伽把诏令砸回陈湛胸口,“急什么?夫人说的瞒天过海和暗渡陈仓,不是办法吗?” “什么?她哪里说了…” 即墨容伽说,“诏令限期五天。五百位白虎士兵要造船,再渡河,他们不可能尽数乘船。届时分工不同,兵力必定会分散。” 褚以尧思索,紧张地攥袖子,“诏令不让狮族插手,月小姐和少主的意思是,我们暗中施以援手?” 话已经说到这,青黛坐得略直些,“如果我没记错,南部边界的海岛对面是大片大片茂密杉木林,那丛林几乎寸步难行。” 徐星眼睛一亮,“月小姐怎么知道?” 青黛莞尔,“听说的。” 怎么知道? 她逃命的时候,滚过。 即墨容伽留意到青黛的眼神,他一愣。 那似乎是在万千荆棘林里挣扎出来的艳色。不认得这朵花的旁观者觉着美,即墨容伽却觉得她会疼。 青黛继续道,“只有几条小道可以驻扎军队,白虎士兵一定会堵住所有出路。” “我们带一队狮族士兵,有的混进渡河队伍,有的混在岸边接应队伍,等逐个击破渡河的白虎士兵后,接上小鸟们,以暗号决定在哪个方向的杉木林上岸,里外接应。” 褚以尧迟疑,“可…可这是否太危险了?且不论我们以少数去对付多数,随时会有性命危险。更何况杉树林是否真的方便逃命,我们也不清楚…” 青黛已经站起身,她又笑一声,“褚族长。真正逃起命来,是不会管脚下路好不好走的。”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5 “喂!那边两个谁,过来划桨!” 可以容纳二十余人的木筏上,青黛扶正不合身的白虎族软盔甲,与坐她对面的即墨容伽对视一眼,闷声应,“来了。” 一个时辰前,她和即墨容伽扒了几个落单的小兵盔甲,乔装一番,和三四个狮族士兵一起悄无声息地混进了渡河队伍。 环绕海岛一圈的陆地,只有三条大道,他们的人就此两两分为三队,众兽实力参差不齐,分配时也花了好些功夫。 松知言嘴皮溜,脑子灵,但武力值弱。在听安排时,他紧张地直晃尾巴。 青黛看着他,思及松知言纯粹是为了义气和少弋才掺和进这么危险的事,她哪怕是为了少弋,也得把松鼠安安稳稳地带回去。 于是她朝松知言招手,“小鼠鼠,过来。姐姐保护你呀。” 松知言立马尾巴不晃了,腿不打颤了,巴巴凑到青黛面前,“狐狸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不枉我为你两肋插刀嘿嘿嘿……” 即墨容伽坐在一旁,捂上了渗血的手腕。 徐湛这回终于看懂了少主的脸色,他一把揪过松知言后领,“松鼠兄弟,还是我来保护你吧!” 松知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徐湛撸起袖子,每处肌肉皆是蓬勃的力量,“老子是狮族最强者,跟我一路,你不会掉半根松鼠毛。” 松鼠心动,瞅了青黛一眼,嘴上为难道,“哎呀,我怎么能丢下我的狐狸…” 青黛笑骂,“滚远点。” 自觉急躁又冲动的徐星出声,眼中是纯粹欣赏,“我…我打架还行,月小姐可以与我一道。” 青黛有自保能力,与谁配合都无所谓。要事为先,她大方道,“可以。” 褚以尧见状,望向即墨容伽,“那少主,我们……” 即墨容伽仍捂着手腕,为难地浅叹道,“我如今无法兽化,怕是护不住你。你愿意跟着,我会尽力而为。” 褚以尧显然也不擅长武斗,他握拳,“死又有何惧,为了少主,我会……” 一番忠心的壮志豪言,被徐湛一巴掌打断。 褚以尧捂后脑,斯文的脸涨红,“徐族长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 会不会看眼色! 少主的心眼都捧到月青黛面前了! “得了得了!”徐湛把这小子甩到徐星面前,“徐星虽然脾气大,但她会保护好你。你俩一路嗷。” “可……” “可什么可!我们是去救鹂鸟族,你和少主一个弱,一个更弱,别捣乱!” 他绝口不提刚刚少主出手时还牢牢钉在墙上的匕首。 褚以尧一想也是,没有深思,就安静站到了徐星身边。 徐星嘁了一声。 即墨容伽这下理着衣袖起身,若无其事,“走吧。” 青黛看他手腕,“走什么走?我不喜欢拖后腿的。” 即墨容伽举起染血的袖口,轻轻摇晃,“安心,死不了。” 他一笑,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热,“必要时,容伽会投海自尽,绝不拖累小狐狸。” 其余众兽:“……”没眼看。 “……随你。”分明怎么勒都勒不死,身手也深不可测,说起话来倒一套一套的。青黛无话可说,往外走。 即墨容伽跟了上来,他走得慢,每一步都稳,“当真。” “不是为今日,我亦早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青黛蓦然停脚。 趁这个空档,即墨容伽已走到了她身侧,见青黛神色不定,他移开视线,“这句,才是玩笑话。” 青黛莫名有点恼,但她说不上来是为何,只能敛了表情,不咸不淡地看他。 “小狐狸莫生气,容伽自然要活着。”即墨容伽唇角轻勾,“吾妻如今还不愿认我呢。” 渡河的木筏之上。 飘到海面中央,几位坐在前头的白虎士兵大声地扯起闲话。 “这鹂鸟族太弱!若不是逃匿到海岛上,不出一日就该灭族!好没意思。我还想早日回王城拿奖赏呢。” “你小子真是杀红了眼!灭族此等残忍的事,还能如何有意思?唉!陵主子这是何必呢?” 最前头那只白虎大咧咧坐着,“还不是殿前有位黄鹂歌姬唱曲唱得不好,惹了陵主子不高兴,就下了追杀诏令呗。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管那么多干什么!” 有位略瘦的士兵一直沉默着,突然开口,“可即墨少主在时,我们不用干这丧尽天良的事。” “哼。苍啸的王座,谁坐那,谁就有本事。少主自己不设防,被从小养大的亲弟弟坑害了,能怪谁?想必再过几年,陵主子势力更大,那空悬的少主之位迟早是他的。”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我们兽族向来信奉强者为尊,谁是老大,就听谁的!把弱小无用的兽族杀了又如何,他们就该死,这些死鬼冤魂有本事来报复我啊!” 青黛握紧船桨。 身后的即墨容伽远眺,木筏已快到了海岸,他看着青黛,低声,“你若不想忍,就无需忍耐。” “我也在。”你不用孤军奋战。 噗通一声,青黛把头上过分阻碍视线的头盔扔进海里,从盔甲里抽出细长的软剑,“我从不给自己找气受。姑奶奶想干就干!” 即墨容伽挑眉笑,“好。” 青黛身后兽化出的赤红狐尾一甩,扫倒了几位毫无防备的白虎士兵。她灵巧一跃,所有动作皆在眨眼之间,软剑已紧紧勒上了前头口出狂言的那位。 青黛俯身,鬓边几缕红发散落,掠过士兵眼前,是杀意尽显的红。 她的美色足够引诱敌方无限沉沦,然而藏在美色下的力量,更加致命。 青黛一脚踩着士兵脊背,薄利的刀刃割地士兵嚇嗬喷血而无法出声。 青黛柔声,“弱小无用的兽族,来找你索命了。”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6 白虎士兵来不及兽化的双手僵直,彻底咽了气,张着嘴仰天瘫倒。 “有异动,全体戒备!” 不知谁喊了一声,宽大木筏上瞬间刀光剑影,青黛矮身避开迎面挥来的利爪,反手刺中对面肩膀。一时间,船体起起伏伏地吃水。 她杀招狠,亦不怕死,对面被逼地节节败退,挑翻一位又一位白虎士兵后,青黛忽然回头望了一眼即墨容伽。 白发雄兽单手持剑,面色冷凝,身侧左臂似无力垂落,出招的姿势也不如其他兽类流畅。 青黛拧眉。 他到底没了兽丹,想来也是吃力。 长刀凌空砍来,即墨容伽再度用力握紧剑柄,身后一软剑挑破长空,将提刀者刺翻。 那红发似飘扬的绸带,一触即分地蒙上他的眼,待看得清时,青黛已站在了他身前。 即墨容伽有刹那意外之色,随后立刻换了副笑脸,将左手背到身后,“小狐狸…是来保护容伽的么?” 青黛回头骂了一句,“敢拖我后腿,我亲自把你踹下海。” “叮——任务达成进度60%” 即墨容伽低头笑,其余表情皆藏在头盔之下,“我自然是任小狐狸采撷。” 青黛懒得和他纠正“踩”和“采撷”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意思,赤尾一甩,挥退了所有试图上前的士兵。 余下士兵见青黛如此难缠,纷纷扔了剑,嘶吼一声,兽化成凶狠模样。一白虎士兵挥舞利爪,朝青黛大喊,“竟然把我们兄弟逼到不得不兽化的境地。红毛蠢狐,我要把你的脖子拧断!” 青黛将颈边长发撩到脑后,她巧笑倩兮,“来呀,废物东西们。” 那士兵残忍地大笑,“不然怎么说你蠢呢?我们是白虎啊,是苍啸兽族最强大的血脉!我们兵不血刃就可以弄死你!” 而后,三两个士兵突然仰天长啸,吼声震天,木筏剧烈地摇晃起来,随行而来的狮族士兵难耐地跪倒在地。 青黛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揣了几个月白虎族首领的兽丹,这些所谓的“血脉压制”,对她来说,只是吵闹的噪音而已。 吼声吵得她心烦,青黛的呼吸急促了一拍。她冷冷想,绝对要拧断他们的脖子。 忽然,一双大手捂住了青黛的耳朵。 身后白虎缓步上前,轻声里仿佛藏了万钧之力,“喊什么?吵到我夫人了。” 士兵们的嘶吼一时都堵在了喉咙里,一屁股坐倒,“少、少主……” 狮族士兵趁机起身,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青黛扭头,即墨容伽不知何时摘掉了头盔,满头白发披散,如倾泻而下的流光。 注意到青黛的视线,他用指尖亲昵地碰碰青黛的脸颊,“听不见吧?嗯——负心的小狐狸。” 即墨容伽叹气,哀怨看她,“怎么能与我洞房一夜就溜之大吉呢?是容伽没做好,惹得小狐狸不高兴了吗?” 看着青黛古怪的神色,他漂亮的银眼睛错开,留下眼睫低垂的侧颜,“容伽也是第一次,小狐狸就原谅我一回吧。” 青黛:“……”完全听得见。 此情此景,青黛当然是装听不见。 她微笑,大声,“你说什么?听不见啊。” 即墨容伽松开捂着她的手,附耳笑道,“小狐狸没听见?那容伽再说一遍好了。” 青黛:“……” 一下不知他俩究竟谁才是老狐狸。 青黛把剑横到他眼前,“废话少说。办事。” 木筏这时也飘到了岸边,即墨容伽后退一步,再转身已是冷淡尊贵的苍啸少主,他朝挤在一处的白虎士兵说道,“灭族。你们好本事。” 白虎族上下骨子里对少主的臣服之心尚存,士兵颤颤,“少、少主,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不敢不从啊!都是即墨陵恒逼迫我们的!” “哦?是么?”青黛半个字也不信,“刚才瞧你们抢军功奖赏积极得很。” 白虎士兵狠狠瞪她,青黛一乐,将脚边一把长刀踢起,径直刺入那士兵大腿,“哎呀,别怪我。我是迫不得已,是你们少主逼我的!” “你…!” 白虎士兵咬牙切齿,一个两个望向少主,少主眼里却只有身侧的红毛狐狸,他开口,“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青黛长指点下巴,“扒了盔甲,捆起来,扔到海岛上,任鹂鸟族出气。” 白虎士兵怒了,把他们扔给鹂鸟族处置,这不是必死无疑吗! 即墨容伽摇头,“他们毕竟是白虎。” 青黛哼笑,“哦。我怎么忘了,你是这群坏胚的老大啊。” 她手中的软剑一抖,已是打算把这群士兵都砍了。 即墨容伽失笑,也没急着反驳。他在白虎士兵期盼的眼神中,面色如常地蹲到他们面前,手中翻出了一把锋利匕首。 “小狐狸。我是说,他们毕竟是白虎,怎会轻易被捆住?”即墨容伽慢条斯理地扼住白虎士兵的手腕,一刀划断手筋,“你想丢给鹂鸟族玩,也得给她们送去无害的玩意儿才是。” “少…呃啊!” 飞溅的血擦过即墨容伽脸颊,他皱眉,停下动作,用衣袖拭了又拭。 这副模样的银眼白虎实在罕见。青黛看他从容背影,有一瞬间想,或许即墨容伽对她和少弋母子…真的并无半分恶意。 否则,整个苍啸历来最年轻的少主,哪里会沦落至绮梦阁,随随便便被欺负。 没有恶意,难不成还真是他满口胡言的爱不成? 青黛出神着,即墨容伽的手在她面前一晃,“走了,小狐狸。” 青黛刻意哼了声,走得更快。 鹂鸟族暂避的海岛上是大片的丛林,他们往里没走两步,就听见细微声响。 青黛化出兽形,揪过两位兽形的狮族士兵,“鹂鸟族的各位,我们是徐族长派来搭救你们的,海岛面对还围着白虎族。快随我们走。” 带来的狮族士兵说了两句南部的土话,茂密草丛深处依次冒出来几个鹂鸟族的漂亮雌兽。 有一位比少弋还小的雌性鹂鸟死死地盯着他们,“……我们可以跟你们走。但我的脚受伤了,可以请这位哥哥抱着我走吗?” 她手指的正是即墨容伽。 即墨容伽没动,他看向青黛,笑着说,“哥哥有夫人了。让其他哥哥抱你吧。” 青黛转开视线,暗骂他满嘴甜言蜜语。 缩在草丛里的小女孩战战兢兢,固执地躲开狮族士兵,一副不肯配合的样子。 小女孩看起来伤得的确有些严重,面色都泛了青,而她不过跟少弋一般大小,就要吃这种灭族之祸的苦头。 即墨容伽就蹲到她面前,指腹拭过小孩额头的汗,“那哥哥只抱你这一回。等你养好了伤……” 电光火石间,一把小刀猛地扎进了即墨容伽的心口。 小女孩用尽全力,声嘶力竭,“我认得你!两年前我跟着姐姐,在王城见过你!就是你们白虎害死了我姐姐!!!”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7 青黛瞳孔有一瞬间凝住,惊诧的神情不过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她快速俯身,往后猛拉即墨容伽的肩。 骊鸟族的女孩泪流满面,哭得泛青的脸色反上潮红。旁边两位狮族士兵趁机上前按住小女孩,他们也大惊失色,“小孩,我们是来救你的!” 即墨容伽跌坐在地,缓缓仰头看青黛。 青黛嘴唇微张,“即……” 话没说完,青黛视线停在即墨容伽的胸口,她吞下了话头,倒把惴惴乱跳的心绪压得平实了些。 只见即墨容伽左手静静悬在半空,用力地握住了利刃,那刀尖不过划破了胸前一道布料,不断淌血的伤处正是他的手掌。 即墨容伽冲她无谓地笑,又望向小女孩,深深叹了口气,“你…若早几年对我用这招,我怕已是身死魂散了。” 一个无辜病弱且看似无害的小女孩,用尽全力刺向心口的一招,即墨容伽瞧着温和可亲,竟早有了防备。 青黛的目光在小女孩身前流转,不禁觉得对这位苍啸少主的认识更深了一层。 他究竟有多少种面目? 责任重,城府深,心防高,对下处事却足够平和、包容。 这些都是即墨容伽,却不是完整的即墨容伽。 先前听说,即墨容伽早年被兄友弟恭一同长大的亲弟弟坑害过一次。如今看来,他……也不算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青黛用脚尖去踹他小腿,“还能走吗?” 即墨容伽合上手掌,左臂有些抖,他若无其事地按下,“海岛上其他鹂鸟族,还找吗?或是先带她们走。” 青黛扫了眼满眼怨恨的小女孩,她故意道,“她要杀了你,你还救她们?” 即墨容伽眉头一敛,嫌弃得很,“我又不是即墨陵恒那丧尽天良的恶棍。” “一兽之祸,不及全族。”他仍坐在地上,似乎认真思索了一番,“要不待会我还她一刀?” 青黛两步走到小女孩面前,用利爪揪起她的衣领,小鹂鸟虚弱地咳嗽两声,没法反抗,蔫蔫地瞪她。 “瞪我做什么?我是好狐狸。”青黛指指即墨容伽,“是的,他是白虎。你听姐姐的,待会儿胡乱挥刀,专往他手筋脚筋那儿砍。听见了吗?你是小孩,他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尽管不要命地去缠。不死,也一定能把他弄成重伤。” 狮族士兵齐齐回头看少主,即墨容伽缓慢地眨眼睛。 小黄鹂苍白的嘴唇颤动,眼里亮了一下,“真…真的吗?” 青黛点头,煞有介事道,“狐狸姐姐和你说啊,你虚弱得很,力道也不大,怎么确保能伤到对方呢,你就握着刀片,能进你骨肉八分,必能进他皮肉两分。” 小黄鹂目光闪躲。 青黛继续,侃侃而谈,“怎么?你别怕疼啊。姐姐可是把毕生经验倾囊相授了。保管有效。” “小黄鸟,姐姐手刃仇敌无数,不还活得好好的?你信不信姐姐保命的手段?” 即墨容伽的呼吸骤然转浅。 那个干瘦发抖的小女孩晃眼间变成了一只眼神倔强狠戾的小野狐,面对身前的庞然大物,她啐出一口血,不要命似的向前暴攻。 脚下步步血印,又是簇簇不灭焰火。 那晚飘扬的灼眼红发,只是她身上最最微不足道的艳光。 “叮——任务达成进度70%” 小鹂鸟重重吸气,但实在太虚弱,显得滞涩,续不上来下一口般,“…好。我做!” 狮族士兵皆变脸色,急忙看向少主。少主却只是垂头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青黛拾起地上小刀,塞回她手中,“嗯。接下来,你就按我说的,砍死那只白虎。然后,你、我,你的全族,和我…噢,我没有全族…那就南部的全族,都可以死翘翘啰!” “……”小鹂鸟瞪大眼睛,“你…你…耍我!” 青黛一笑,屈指弹开她手中小刀,“这你就冤枉姐姐了。我说的是实话。” “若没了你面前这白虎少主举事造反,如今王座上那位还要屠尽无数兽族吧?嗯——待会儿回到狮族,族长见我们抬回去一只枉死的白虎,你猜怎得?” “必死无疑啊!”青黛把她放到地上,摇头后退,“姐姐家里还有个小笨蛋要照顾,就不陪你们全族去送死了。” “对了,别说是我教你的法子。你虽小,也要学会敢作敢当。” 小黄鹂软软趴伏在地,已被青黛一盆又一盆的凉水泼得冷静了下来。 这白虎确实是和狮族一起来救她们的……是她太冲动了? 敢作敢当……她一兽事小,怎能因此连累其他黄鹂姐姐呢…… 青黛朝狮族士兵丢了个眼色,“拎走。” “走吧。松知言他们会救海岛上其余小鸟的。”她跨过即墨容伽身侧,扭头看他,“少主大人,你扮柔弱扮上瘾了?还不起来。” 即墨容伽叹息,“怎么被小狐狸看穿了?没意思。” 他另一手撑住地面,发觉指尖仍颤,就攥紧了拳,面不改色地跟到青黛身后。 渡海前,鹂鸟族对他们捆来的白虎士兵出了气。钝刀磨肉,一刀刀还了亲族惨死的怨气。 上木筏时,每只鹂鸟的表情皆是悲痛中带着释然,呆呆傻傻地望着湖面发愣。 青黛与即墨容伽坐在船尾,她专注盯着对面,发觉西南方杉木林里升起了细烟,就让士兵们往那边行进。 身边白虎良久没有动静,青黛转头,霎时声调突变,“你…你头上是什么?” 即墨容伽有些发昏,迷茫睁眼看她,“什么?” 青黛揪住他肩膀,“你…” 即墨容伽心知自己是赶路几天不曾服那药的后果,以为青黛在说他伤势,“我没事。这伤不严重。” 青黛不耐,小声,“我说你头上的兽耳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兽骨重塑失败了?你还能兽化?”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8 兽化? 怎么会…… 即墨容伽的脑中逐渐发热,竟热得神智一时退化。他动作迟缓地摸上自己兽耳,有些紧张地抬眼看青黛,“我没骗你…” “我真的…” 从十二年前兽骨重塑失败后,作为苍啸少主的即墨容伽无法再兽化。为了稳住白虎族上下,他一直在暗中服药,帮他勉强维持兽骨重塑失败前的能力。 一年前即墨容伽假意入局,扮作能力尽失的废物离开王城,是为了更好对付野心膨胀的即墨陵恒,也是为了…… 即墨容伽找了多年的“她”,终于在绮梦阁有了一点消息。 长街游行的前一晚,绮梦阁上下所有兽类的画像摆在他桌前。 暗室内火烛跳动,即墨容伽在灯下重新见到了那一抹红。 她还有了个儿子。 手下问道,“少主,十二年前只有这位月小姐从东南方向一路向上,出现在了绮梦阁。我们……需要把夫人接过来吗?此处别院的条件总比那青楼好得多。” 在昏黄灯影下,即墨容伽的脸覆上了一层融融的暖金色,可他的神情却显得格外冷静和淡然,“她大概不稀罕这些。” “那……” 即墨容伽卷起画轴,“当年一事是我连累了她。要说求个原谅,我亲自去。” 这段回忆冲入脑海,坐在木筏上的白虎摇晃脑袋,那雪白兽耳也跟着他一摇一晃。 最初要找她,只为了弥补亏欠。 可将一兽放在心底太久,就算无关任何感情,她也成了最特殊的那个。 再后来与她相处,连自己都不曾察觉,他想要的越来越多。 不只是成婚,他还想结一生一世的契,想生命交融,想至死不离…… 可小狐狸好像不喜欢他。 他要如何,他怎么办呢? 白虎垂眼,盯着湖面的倒影。 青黛看向明显不对劲的即墨容伽,她凑近,捏起他下巴,“你不会中毒了吧?小刀上有毒?” 一向情绪不外露的即墨容伽此时呆愣愣的,下意识去蹭她的手,认真回答,“没中毒。吃了药。” 不会死就好。 青黛立刻松了手,“……干什么。” 她没忍住,补了一句,“夫妻是演给其他兽类看的,少主别当真了。” 即墨容伽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青黛视线掠过白虎毛茸茸的耳朵,早该忘记的触感居然久违地复苏,挠得她手心发痒。 狐狸本性就是喜欢漂亮的东西。青黛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心底突然涌现的欲望。 只是苍啸少主的兽耳可摸不得。 上回摸了一次,紧巴巴逮了她十二年。 真要命。 于是青黛半眯眼,笑里藏刀,“少主还不快把耳朵收起来。待会儿让鹂鸟们瞧见了,又来捅你一刀。” 即墨容伽摁着耳朵,似乎发现塞不回去,他保持着动作,“收不回去。是灵药的作用。” 言辞里逻辑清晰,手上动作却蠢。苍啸少主自己意识不到,特别认真地回答青黛的问题。 “……”青黛不跟小傻子废话,站起身等待木筏靠岸。 即墨容伽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 等上了岸,青黛目不斜视地指挥黄鹂们该怎样穿行这片杉木林,她们是当地兽族,掌握得更快,没一会就三三两两往深处走。 青黛看她们远去的背影,没回头。 长耳朵的毛茸茸。 摸一下,应该没事吧? 青黛从不忍气吞声,当然,欲望也没必要忍。 青黛几次吐息,转身,“你……” 只见即墨容伽浅色双眼紧紧地盯着青黛,他缓步靠近,卸了盔甲,又解开了外袍。 盔甲坠入水面,发出咚咚闷响,荡开看似平静的蓝海。 高大挺拔的白发少主一步一步接近她,青黛瞧着瞧着,心情却比刚才舒缓。 她含蓄个什么劲儿? 他们又不是没有摸过对方的耳朵。 青黛刚张开五指,就见即墨容伽把脱下来的外袍盖到了头顶,遮去雪白的兽耳。 青黛:“……” 面前赤狐眼中突然冒了火,即墨容伽顿住,小心道,“怎么了?” 他垂头,“你不是不想看吗?” 现在的即墨容伽看不懂眼色,青黛把五根手指捏紧,塞回交叉的手臂里,“…你什么时候能恢复。赶紧把你那灵药吃了。” 在智商短暂下线的白虎耳朵里,这是特别嫌弃他兽化模样的意思了。 即墨容伽拉了一下外袍,一板一眼答她,“刚才吃了。需要时间起效。” 这下真是摸不得了。 青黛扯了个假笑,就转身往山林里走。 这条路和她年幼时走过的很像,沿途皆是藤蔓与荆棘,有的缠绕在更高的树木上,有的藏在低矮草丛里,亟待暗中咬一口过路者。地面裸露在外的岩石亦是尖锐的,以一种挑衅姿态把路占得曲折。 青黛没走两步,裙角就被划得破烂。 她皱眉,干脆俯身去撕裙摆。 一只横伸过来的手握上了她的手腕,即墨容伽倾身向前,外袍滑落,重新露出了兽耳,他说,“撕了裙摆,也会划伤你的脚。我背你走。” “不需要。”青黛直接去撕裙摆,不知是力道太大,还是过于着急,竟差点扯下半条裙子。 青黛低头看露出来的两条腿,“……” 即墨容伽没笑她,默默蹲下身,将外袍围上青黛的腰,他仰头,兽耳的色泽有些暗淡下去,看起来那灵药似乎逐渐发挥了作用。 他说,“那我求求小狐狸,让我背你一回吧?” 熟悉的口吻,青黛盯着他的兽耳,想着此时不摸更待何时。 青黛就伸了手。 被她碰到的地方一颤,即墨容伽想躲,青黛又摁住了他的肩。 即墨容伽诧异,“你不是不喜欢…” 断药的反噬褪去,他的神智逐渐回笼,在木筏上青黛的每个动作和神情在他脑中重演。 即墨容伽一愣。 接着,青黛放在白虎肩上的手被握住了,即墨容伽扬唇,“原来,小狐狸是喜欢的意思。”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19 青黛不反驳,她指腹无声地揉即墨容伽兽耳,待那半透明的耳尖晕出浅红,手指一路下滑,挑起即墨容伽下巴。 她此刻脸上没有表情,眼底却兴味十足,“就算喜欢,你能拿我如何?” 即墨容伽忽得表露出浅浅的、难得一见的意外。 这小赤狐先前分明巴不得与自己毫无瓜葛,如今怎么… 即墨容伽感受到她手指间的热度,再抬眼,青黛亦没移开目光,毫不扭捏、坦荡大胆地直视他。 看得出,她说的喜欢,并非指“即墨容伽”,而是白虎兽化后的模样。 戒心重的赤狐一贯喜欢竖起自我保护的铜墙铁壁,面对心底涌现的欲望时,倒是…真挚得多。 若放在十年前,即墨容伽绝不会信苍啸少主半跪在小狐狸脚边停顿的两秒,是在想怎么出卖色相,和怎么更好地出卖色相。 青黛玩够了兽耳,总想做些更得寸进尺的事。 毕竟十二年前那晚能闹个一整夜,双方……都很尽兴。 除了惹回来个大麻烦外,青黛也没后悔睡过的那觉。 她捏着即墨容伽的下巴,略出神。 这时,毛茸茸的耳朵主动凑到了青黛身前,别样的触感在她腰际轻轻扫过。 青黛刚想退一步,那兽就保持着半跪姿势揽住了她的腿,叫青黛无处可躲,连抬脚踹他也做不到。 青黛高高挑眉。 茂密杉木林笼下青黑的暗影,即墨容伽仰头时,一张雪色与野性融合的脸反而无比透亮,他眼角眉梢每处的情意都清晰,“小狐狸想做,那就做。” “对我,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从青黛角度看去,看见了他脖子上纵横的伤疤。 她的视线一往下,即墨容伽就道,“从那块灵石起,容伽就是小狐狸的奴隶了。” 奴隶。 可真是一个方便她为所欲为的身份。 青黛默不作声,双手按住了即墨容伽的肩。 突然,她猛然向前一推。这一动作迅速而有力,几乎不给对面任何反应时间。 周围尽是横生的荆棘,两兽齐齐倒入草丛中。 嘀嗒—— 一颗血珠砸进即墨容伽的眼窝,他笑了起来,也没放下护着青黛的手,“小狐狸是想在这玩吗?” 青黛毫发无损,她看了眼底下躺着的少主大人,一身白色里衣像绽开了朵朵红梅。 灵药已经起了效,兽耳蔫蔫的,不知何时会消失,即墨容伽眨眼间,眼睫都染上了血色。 现在看来,徐湛的控诉不假。她果然是把苍啸的少主大人“蹂躏”得不轻。 青黛想起,腰身却被牢牢扣紧。 即墨容伽低声,“不许跑。” 青黛故意压上他伤口,“不许什么?” 即墨容伽反而笑,“那…我求求小狐狸,陪我玩一回吧。” 青黛:“……” 日落时分,徐湛把救回来的鹂鸟族安顿好后,焦急地在大厅里转来转去。 徐星呵斥道,“坐回去。碍眼。” 徐湛瞪她,“我是担心少主的安危!” 松知言抱腿蹲在凳子上,拿糕点吃,“他们那路的黄鹂都救回来了,他们肯定没事。就是走慢点而已。” “慢点?这都迟了几个时辰了?!”徐湛更加坐立难安,“少主不会和白虎士兵撞上了吧?不行。我们去救他。” 松知言对青黛很放心,他屁股后的大尾巴摇摇晃晃,“阿月比老狐狸更狡诈,比小泥鳅还灵活,谁抓得住她啊?放心吧。” 徐湛闻言气愤道,“那狐狸厉害是厉害,谁知道她会不会丢下我们少主跑啊!十二年就跑过一次!” “哎——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松知言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阿月怎么了!是,她是喜欢玩弄俊俏兽类的感情,也不怎么靠谱,抛夫弃子这种事不着调都做得出来……” “但是!”松知言强调,“我相信她不会丢下白虎兄弟的!” 徐湛:“……”还以为松知言要说出什么有用的。 他比松鼠声音更大,“你相信顶个屁用!我们可怜的少主哟——怎么又要被抛弃一次了!” 褚以尧心惊胆战,他竭力劝架,但无用,“两位别吵了。” 一熊一松鼠仍喋喋不休争得你来我去,“我们阿月……” “我们少主……” “我们阿月……” 徐湛拍桌子瞪眼,“再怎么说,十二年前都是那狐狸理亏!你是不知道,第二天我去接少主的时候,少主有多可怜!” “好凶狠的一只狐狸!把我们少主啃成什么样了……睡了我们少主就跑,我们少主不要面子的吗?” 他没说完,就见和他面对面互骂的松知言变了脸色。徐湛冷笑,“哼哼,知道错了没有?” 松知言不说话,比出一根手指,指向门口。 徐湛扭头。 天色昏黄,门口逆光处站了两道身影。 高些的那个不声不响地盯他,苗条些的那个扶着门笑弯了腰,貌似在无声地嘲笑。 “少、少主…”徐湛脸上流露出忠心的刚毅,“您没事?啊—哈哈哈,真是太好了!” 即墨容伽:“……” 徐湛把金黄的头发揪得乱七八糟,“……我知道错了。” 意料之外,即墨容伽居然好脾气地应了一声,除此之外就没了别的反应。 徐湛疑惑。 放在往常,少主绝对要把他教训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今日,是少主心情好? 门口两兽低声说着话,慢慢走进大厅。赤狐说得多,白虎少主含笑看她,散发出一种叫旁观者迷醉的微妙。 徐湛摸下巴。 松知言立马跳下凳子迎接,“阿月,狮族这边都搞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绮梦阁了。我还怪想少弋……” 没走近,松鼠停住了脚步。 明明两兽衣着端正,表情也如常,但……松知言每月去绮梦阁说书,兽类间的缠绵情事他见得多了。 他一副了然的模样,调转脚步,一屁股坐回凳子,“哎呀呀——看来我们少弋小宝要有爹爹了呀。”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20 青黛似笑非笑地看松知言。 松知言被盯地不自然,收腿坐直,“怎么,我说错了?你们难道没有……” “没错啊。”青黛走近两步,提起松知言衣领,凑到他耳边大声道,“谁和你说,睡过一觉就得恩恩爱爱、非他不可了?” 青黛想做一件事,只是因为那瞬间她觉得做了会使她更快活罢了。 松知言被音量震慑得脑袋嗡嗡。 满堂俱寂,青黛扭头问即墨容伽,“少主觉得呢?” 即墨容伽掩唇轻咳,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脑袋转回来,“…嗯。” 除徐湛外的兽类皆怪异地盯着即墨容伽。 从小以继承人身份严格规训长大的苍啸少主,有朝一日竟能为爱舍弃名分。 “睡觉?”徐湛看了眼天色,无语道,“我们等了这么久,你们倒好,去别处呼呼睡大觉了!” 他抱怨一句,又补充,“总之鹂鸟族是安全救回来了,若少主实在睡意朦胧,我们先歇息几日再动身前往东部吧。” 徐湛惆怅地想,少主失了兽丹,又无法兽化,果然体质大不如前。怎么还随时随地犯困呢…… “……”徐星一掌迎风劈上他脑门,“明日动身。” “徐星你个暴力狗熊!” 徐湛连退几步,气冲冲拔出插在墙上的大刀,舞得刀刀生风,“少主不是困吗!你能不能体贴一下少主!少主死路上了怎么办!” 青黛和松知言并排吃糕点,完全置身事外。即墨容伽瞧着温和,那银眸白发怎么看怎么凉。 虽然整件事和褚以尧无关,但他尴尬得坐不住,袖口都搓破了一块,“…徐族长,可以动身。少主…少主刚才应该是…休息够了?” 徐湛“铛”得一声,握紧大刀,“是吗?少主你睡够了吗?能不能赶路?” “…”即墨容伽弯唇,“徐湛,你来。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徐湛先前说错了话,现在特别恭敬地跟上去。 第二日,徐星留在狮族内主持大局,余下的秘密前往东部绮梦阁。 徐湛顶个左青右黑的狗熊脸,眼皮肿得睁不开,倒成了他自己嘴里睡不够的困样。 松知言见状,整段路程上夹着尾巴做鼠,不敢再揶揄半句。 快到绮梦阁时,松知言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问道,“你好歹是狮族族长,白虎兄弟怎么把你揍成这样的?厉害呀。” “……他没动手。”徐湛一翻白眼,更像马上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那……” 徐湛咬牙切齿,“他让我在后山背了一晚上的书。” “背书而已??” “什么叫而已?那地方全是白毛蠢货以前亲手做的陷阱!”徐湛怒,“老子看两个字就困啊!每次一闭眼一睁眼都发现自己在不同的陷阱里!” 徐湛现在还记得,当他第二天早上四仰八叉地被吊在半空时,一身水墨色轻衫的即墨容伽姗姗来迟。 各项机关完美地发挥了所用,把黑熊族长折磨得不轻。即墨容伽隔着铁索,看他手中书册,“……第二页。” 他说,“徐湛,十几年过去,我在这布置的陷阱都比你有长进。” “……”徐湛不是狗,但他是真的想咬即墨容伽。 铁索应声而断,即墨容伽将一瓶灵药随手掷入徐湛怀中。 他转身,悠悠道,“若我与小狐狸的事被你搅和了,我会好好陪你玩。” 徐湛:“……” 他对狐狸十二年前睡完少主就跑的任何不满和怨恨,统统消失无踪。 如果可以,他想去求求狐狸姐姐。 给我们少主一个名分吧!! 松知言听完嘴角抽搐。 这白虎兄弟心眼这么黑,阿月又说和他只是馋他身体、玩玩而已,不会也被报复吧? 阿月糊涂啊! 松鼠的义气再次在瞬间战胜了鼠胆,他双手握拳,蹬蹬蹬走到青黛和即墨容伽身边,“阿月,我想和你说…” 青黛看他一副憋不出好话的样子,挑眉,“怎么了?” 一旁的即墨容伽也低头看过来。 “……”松知言刚刚扬起的尾巴悄无声息地垂落,连忙捂嘴,“我不渴。不喝水。” 青黛耐心即将告罄,“有话说话。” 于是,松鼠在某只少主的注视下,声嘶力竭地为自己好朋友传达生的信号,“阿月!你就从了他吧!” 黑心眼的白虎玩不起啊! “小鼠,你……”青黛的长指温柔抚过松知言的脸颊,不等松知言浮现温情的感动,她抬脚就踹,“滚。” 踹完后,青黛摸着指甲,漫不经心道,“你想做什么?什么叫我从了你?” 即墨容伽垂眼看青黛时,眼皮盖下的弧度总会敛去略带锋芒的侵略性,变得无害,“他们不知晓,分明是容伽早早从了小狐狸。” 白虎属实是会哄,除了儿子少弋,青黛也从未见过这般百依百顺的。她哼了声,不再问。 “娘亲!娘亲娘亲!” 绮梦阁门口,一个红卷毛的小少年不知在台阶上坐了多久,见到他们身影,高兴地一路跑,胸前长命锁“叮呤咣啷”作响。 少弋在青黛身前半步停下,仰头直勾勾看她,“娘亲,这次出去你没有受伤吧?累不累?饿了吗?” 他问了一大堆,见青黛摇头,才慢慢补了句,“少弋天天都在想娘亲……” 青黛上前一大步,将小少年搂在自己臂弯里,大力去揉他的脸,“娘亲也想你。” 少弋红脸,乖乖被摸地东倒西歪,“娘亲…” 徐湛看那边母慈子孝,问松知言,“那小孩怎么唤月青黛作娘亲?她收养的?” 松知言,“她生的。” 徐湛眯成缝的眼睛张大,“什么时候生的?” “具体不清楚。十几年前吧。” 徐湛一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热泪纵横,“原来是小少主啊!” 太感动了。 这小孩看着可真乖啊。 一定比少主听话,哦不是,比少主善良体贴数百倍吧! 在青黛怀中的少弋突然浑身一僵,他捏紧青黛衣袖,一双漆黑的眼静静地木住了,“娘亲,你……” 身上有白虎的气味。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21 “嗯?” 少弋呼吸赌气似的停顿,哑着声说,“没什么。” 若娘亲和白虎真发生了什么… 少弋死死地盯地面。 那也全是白虎的错。 青黛眼睛一瞥,伸手捏住了少弋的鼻子。几息过去,静静不动的红卷毛少年不甘地吐出一口气,鼻音嗡嗡,“娘亲…” 她逗够了,拍拍少弋肩膀,“晚上再陪你玩,你先回去。娘亲还有事。” 少弋从青黛怀里钻出来,脸色不善地看向即墨容伽,“娘亲要做的事和这奴隶有关?他凭什么可以一直跟着娘亲?” 小卷毛敌意不浅,青黛将一只手搭上了即墨容伽的肩,垂落的指头叩叩白虎胸膛,“因为他好用,而且听话。” 少弋不服,“我也听话。” 青黛不想让少弋知道寿元草的事,思路潦草地转了一圈,甚至想不如直接说“因为即墨容伽是她床伴”来堵住小鬼的嘴。 即墨容伽正垂眼看她,看她神色就明白青黛又要说什么石破天惊的言论。 即墨容伽:“……” 于是白虎低声叹气,成功引起了少弋的注意,“少弋,此事有诸多风险。” 面对他,少弋嘴下不留情,“你还没我厉害。你有什么用?” “因为,我可以死。”即墨容伽说,“但你娘亲最不想你出任何差池。” 少弋愣住。 青黛立刻扭头看即墨容伽。 白虎眼底坦然自若,她默默站直了些。 少弋仰头,日光照进他眼瞳中时,墨黑如潮水退去,宛若干净纯粹的灰,“娘亲,你是…因为心疼少弋吗?” 娘亲是爱少弋的吗? “是…是这奴隶胡说的?”没过一会儿,少弋的眼神又开始闪动,“还是…只因为我是个帮不上什么忙的小孩,娘亲才…” “……”青黛收回了搭着即墨容伽的手,她无意识地变得有些呆楞,盯着少弋的脸一下说不出话。 少弋看着她,慢慢垂头,用力咬了一下唇,转身就跑,“娘亲,我回去了。” 青黛依旧是毫不客气地把小孩提了起来,她拧眉,“傻小子,你以为娘亲养你是为了好玩?” 少弋被吊得一噎,浅蹬了两下腿,没说话,眼神确是青黛嘴里的意思。 “……逆子。”青黛左右看了一圈,鬼鬼祟祟把崽叼到角落里,她道,“按照野狐的习性,早在你能走能跑能吃的时候,娘亲就把你丢了。那为何你还能在娘亲身边长大?” 少弋鼓着脸,“因为我总爱缠着娘亲,扔了也会找回来。娘亲不好丢,嫌麻烦。” 青黛危险地眯眼。 这小崽怎么把她看得这么透彻。 她放下少弋,压了点语调,显得语重心长、历尽风帆,“少弋…” 青黛一时编不出来,就干脆直白道,”娘亲,怎么会不爱你?没养你前,娘亲的爪子都是用来拧断恶兽喉咙的,养了你,娘亲的爪子会…呃…会给你编丑丑的辫子。” “…”少弋略微动容,他张嘴,好像要把心中一切倾泻出来,“…是丑丑的。后来娘亲自己看不过眼,我就剪了。” 青黛一揉他脑袋,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好好好,你若喜欢辫子,我去学?” 少弋却突然大胆地抱住了她,“不要。” 以前怕青黛不高兴,他从来不敢做这样的动作,“你不用学寻常娘亲的样子,你也是少弋最好的娘亲。” “不会编辫子又如何,娘亲的爪子可以保护自己,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少弋紧紧抱着,不肯抬头,“少弋…少弋只想娘亲的手多摸摸少弋的脸就好了。” 青黛比较畏热,寻常不太喜欢肢体接触,如今她莞尔一笑,抱着少弋起身,大方地在他脸边贴了个吻,“真叫娘亲伤心啊——” 少弋红脸,扭动身子,“为何?” 青黛叹气,“少弋说的话,娘亲都当真。可为何娘亲说过的话,少弋总觉得娘亲在哄你呢?” “娘亲不是说了,我只要你。少弋小宝,记住没?” 少弋神色突然亮堂。 若她说一两次是哄,那三四次就绝对出于真心。 因为…娘亲才懒得三番四次地哄呢。 “叮——任务达成进度85%” 毛子叹为观止。 娘俩走出小巷,少弋欢欢喜喜跑进了绮梦阁。 徐湛感动地伸手,“多可爱的小孩,小—少—主——” 触及少主视线,他闭上嘴,乖乖跟着队伍走。 几兽在固定雅间把计划定了个七七八八,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即墨容伽以能正常兽化的模样出现在东部,证明有掌权之能的少主再度现世。 第二,依次搞定那些实力雄厚的兽族。虽然即墨陵恒大行屠杀的暴政,但因不涉及到他们族类,更多的兽族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更有甚者,赞同即墨陵恒对弱小兽族赶尽杀绝。因为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土地和资源。 徐湛努力睁大眼睛,“少主还能兽化?” 即墨容伽点头,“也是最近才知道。在那期间,我…需要你们其中一位在我身边。” 徐湛抱着大刀,霸气吐出四个字,“舍我其谁?” 他依次点过松知言、褚以尧,“一个赛一个的胆小。松鼠擅长逃跑,黑熊擅长…嘶…擅长劝架?” 松知言翻白眼,不反驳。 褚以尧揪袖子,“我…我虽…胆量差些。但为了少主,我可以……!” “一边去!”徐湛手边大刀刀面反射出他又肿又滑稽的脸,“我,就是少主手里最锋利的刀!” 青黛嗤得一声没忍住笑。 徐湛:“……狐狸祖宗,你什么意思?” 青黛指尖虚空点了点他脸上鼓起的圆包,跟碗似的浑圆弧度,“这也…不锋利啊。” 徐湛抽刀,又慢吞吞压回屁股底下,“您有话直说。” “哦。”青黛捧着脸,“为了避开即墨陵恒耳目,我们此番全部乔装出行。现在,就轮到徐族长和褚族长出面的时候了。” “那些不愿配合的高门兽族,恐怕需要你们两位费心了。” 褚以尧点头,“好。我会尽力说服他们。” 徐湛噌得一下把刀抽出来,“我这张脸,在苍啸还是有点威慑力的。不服那就打服。” 青黛轻轻鼓掌,表示赞同。 “不对呀,那谁守在少主身边?”徐湛几乎把刀柄杵到松知言脸边,“他?他一定跑的比少主还快!” “……”松知言喷了他一脸糕点。 即墨容伽偏头,银色眼瞳落到青黛身上。外头日光透过木窗,覆在白发上,他一动,头顶翘起的乱发好像化作了无形的耳朵。 青黛:“……我。”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22 几日后。 青黛一掌击在门边,从内抵住,坚实的雕花楠木随之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娘亲?” 门外的少弋疑惑,“娘亲在忙吗?” 青黛低头瞅了眼靠在木门边的即墨容伽。他断了几日灵药,此刻头顶再度冒出了兽耳,有些发懵地看青黛。 他问,“不让少弋进来?” 青黛心说难道让小孩瞧见他这衣衫不整的荒唐样。 都怪即墨容伽! 谁让他在刚化出兽耳但神智尚存时,跑来自荐枕席。 现在看着不太聪明的即墨容伽伸手反摸门锁,“没事,锁着。他进不来。” 一门之隔,发出什么动静其实听得很清楚。 “……”青黛俯身,赤脚踩住他垂落在地板上的长发,威胁道“…穿好衣服,别乱说话。” 即墨容伽听话地拢好衣领,再垂头捋平皱成一团的腰带。 青黛留意到他的动作,又透过朦胧窗纸瞧见了在门外乖乖站着的少弋,心里突然生了非常微妙的起伏。 他和少弋,在某些方面总有几分相似。 青黛退后一步,勉强给眼前这个智力有损的家伙提点醒,“今晚出去后,你就跟在我身边。” 青黛吓他,“但凡离了我三步远,你就会被拧断脖子。听到了?” 即墨容伽刚起身,他还没回话,门外少弋默默,“娘亲。我小时候,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抿唇,“你怎么如此关心这奴隶?” 这几日来,不知少弋怎么了,从她回到绮梦阁开始,就一直在明里暗里地坑即墨容伽。 所幸白虎对他崽的包容度很高,否则她总要担心某天少弋就被套了个麻袋,无情地扔去狮族后山。 青黛扭开门锁,“乖小孩不要跟傻白虎计较。” 少弋站在门外,一瞧见平白多了一对兽耳的即墨容伽,警铃大作。他大步迈到青黛身前,“兽化?!娘亲!他没对你怎么样……” 即墨容伽如今脖颈上的旧伤已被浅红色的暧昧痕迹覆盖,他站得直,一点儿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少弋咬紧后齿。 这无耻白虎,竟然又爬他娘亲床上去了! 白虎与娘亲的要事有关,所以他忍耐着性子没杀即墨容伽。可教训了几日,白虎还不知悔改,跑来痴缠他娘亲! 他忍无可忍,从袖中拔出一把小刀,五指隐约有了兽化的趋势,冷冷道,“你竟还敢觊觎我娘亲!” 青黛握住他手腕,“少弋,不行。” 少弋不愿娘亲见他狰狞面目,只固执地扭过头,“可他已有家室!说不定还有结契的对象!他根本不配。” “家室?结契的对象…”即墨容伽一愣,撩开他左腕衣袖,那处只有血色藤蔓绕成的半个狐狸形状,是一个未结成的同心纹。 他看向青黛,认真反驳少弋,“可我这一生,只有狐狸。” 十二年前的记忆一下冲上青黛心口。 那晚在最后关头,她已打算翻身就走。白虎似乎察觉了青黛的想法,他牢牢地抓住了青黛手腕,一时烫得她皮下的血都在灼灼燃烧。 血色藤蔓绕成的狐狸形状,未结成的同心纹…… 那居然是…即墨容伽自愿落下的契。 单方面的结契,有所缺损,并不完整。只能单方面地束缚他自己。 这意味着白虎余生再也无法和除青黛之外的兽类成婚、结契。 他自愿在灵魂与骨血里打上狐狸的标记。 雄兽亲手写下了困住他的羁绊。 青黛无意攥上她的手腕。 一夜荒唐而已,哪来多么浓烈的情爱。青黛这么想,即墨容伽亦是如此。白虎并不是一定要找到青黛,但在伴侣这个位置,他只认定了那一兽。 即墨容伽,这位传说的苍啸少主,当真是执着到可怕,几乎走进一种偏执的境地。 不知怎么,青黛的呼吸有些热。 即墨容伽这股藏在平淡下如墨深、如焰狂的劲儿,才值得心似旷野的赤狐为他驻足片刻。 少弋僵住,他下意识去看娘亲表情。 青黛脸上什么情绪都有,惊讶、心虚、兴味和……认同。唯独没有对白虎的怨恨。 许多可能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白虎不是因为有了家室才抛弃娘亲的?白虎一直在找的…是娘亲? 少弋手心发了汗。 难道…是娘亲丢下白虎跑的。 少弋:“……” 先前被冲昏了头脑,如今一想,娘亲一定做得出来。 他转开视线,莫名就雀跃不少,“……娘亲,你晚上有要事。我先走了。” 长命锁晃动,发出悦耳轻响。 少弋拨动底下水滴状的银饰,在迈出门口时,回头看了即墨容伽一眼。 即墨容伽略微歪头。 “少主。”青黛迎面扔给他一件纯黑毛边大氅,心里突然期待起聪明的即墨容伽知晓笨蛋白虎把他老底抖了个干净的反应,她说,“出门干活了。” 两兽坐在长街边最显眼的一处露天酒馆。 青黛换了身利落的红色束腕短打,以纱覆面,眼中含情,声线虽温柔,但整个酒馆的兽类都听得见,“少主,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嗯。”即墨容伽回她。 少主以兽化形象露面的时间不需要很久,是以他方才吃下了灵药。 在药效完全起作用前,即墨容伽已然回忆起了房内的一幕。 他将酒杯附在唇边,半滴尚未下肚,就觉得内里在腾腾升着热气。 青黛当年一走了之,重逢后亦是对他十分抗拒。白虎担心操之过急会惹她生厌,他更不希望用手中未结成的同心纹把小狐狸生拉硬拽地扯到自己身边。 青黛的事,即墨容伽有隐忧。他怕踏错哪一步,小狐狸便又一溜烟地跑了。 但如今…他心中对小狐狸的情,与十二年不同。若她再跑,他定踩着那狐狸脚印,跟到天涯海角。 即墨容伽刚抿下一口,转眼不动声色地吐到大氅里,他搭上青黛放在桌上的小指,眼神在杯口转了一圈。 青黛挑眉,快速抽回自己的手,朝酒馆内慌张逡巡,大声道,“少主!属下卖艺不卖身!” 从即墨容伽光明正大地露面,到坐这喝酒不过一炷香时间,想取他性命者就按捺不住了。 看来即墨容伽消失的一年里,即墨陵恒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 即墨容伽无奈,起身,“我只是被二弟赶出了王城,但我仍是苍啸少主。你跟我回王城如何?我会迎娶你做少主夫人。”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23 酒馆内众兽纷纷停下手中动作,侧耳倾听他们那桌的动静。 离得最近的犀牛大哥狂饮一口酒,不屑道,“传说中那位白虎少主?他说是就是?可笑!” 与他同桌的胡狼一顾三回头,“白发虎耳,嘶——在王城脚下的东部谁敢冒充少主?我看不像有假。恐怕是消失的少主又出现了。” 其余兽类同样,有信的,也有不信的。 “少主当年失踪成谜,他二弟不得已暂代少主之职,如今他回来了,那对一些兽族的灭族诏令是否可以……” “糊涂了你!这种事不能乱说,当心这诏令落到你我族类的头上!” “我看某些兽类真是不知死活。随便来一只有兽耳的白虎就可以假称自己是少主了?那我还说我是族长呢!” 更少数者关注点一拐,落在两兽的纠缠上。 “少主夫人?少主不是早就娶妻了?” “你记错了!少主只是一直在找他心上兽,没找到就不打算娶妻呢!” “你又在哄骗我!”红衣雌兽不堪其扰般怒吼出声,将杯盏甩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片飞溅。 她说,“这一年我跟着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即墨陵恒派出的白虎追兵无数,我帮你次次死里逃生。我看你的少主之位,是抢不回来了!” 即墨容伽叹气,高大的雄兽低声和她亲昵,“阿狐,我…我二弟不是那样的,他从小很听我的话。我一回王城,他定会把少主之位还我。” 青黛猛然推开他,拿起桌边长鞭,“那为何一年前他要把你赶出王城?还在送行路上安排了一波又一波的杀手?” “他…”即墨容伽拧眉,“他…” 众兽这下酒也不喝了,聚精会神地听。缩在柜台后的店小二抱着酒坛瑟瑟发抖,“两位…” 青黛甩出一鞭,紧紧缚在店小二的脖子上,接着往里一拽,那兽连滚带爬地被扯过来。 她俯身,直视店小二的眼睛,笑道,“即墨陵恒就这么着急想弄死他亲哥?” 方才店中唯有他对两兽谈话内容毫无反应,一双眼只顾死死盯牢即墨容伽,蹲在酒坛边时还装出害怕模样。 店小二跪倒在地,连忙摇头。 青黛踩住他小腿,“少主大人,杀不杀?” 即墨容伽随意理着毛领,与前面犹豫温吞的样子又不同,“杀了。” 众兽面面相觑。 邻座的胡狼站起来,“这位…王城脚下怎么能肆意杀戮?他都说不是……” “好。”即墨容伽掀起眼皮瞧他一眼,唇边浮笑,“阿狐,这个也杀了。” 胡狼噎住,竟然本能地腿软。 “哦。等会儿杀光。”青黛歪头,手中鞭子越拉越紧,“你还不现形呢?” 店小二面目狰狞,喘着粗气化出了虎尾和利爪,猛然扑向青黛,“去死吧。” 青黛嗤笑,手腕一转生出长甲。 突然间,身后雄兽扶住她的肩,抬脚就往店小二心口一踹。 店小二飞出几尺远,砸在窗檐边。他咳出一大口血,身下掉出几包药粉和一块王城军的腰牌。 陵主子的意思,只是来试试即墨容伽的深浅而已。 店小二不恋战,抓起东西狼狈地翻窗逃窜。 众兽一凛,以为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屁股都已抬起了大半。 “稍等。”即墨容伽浅笑,温和道,“与吾一条心,不会死。” 青黛递过他们桌上的酒壶,“少主怎么还开玩笑?待会可要一兽敬一杯来赔罪。” 众兽:“……”那不是毒酒吗? 即墨容伽接过,在手中一掂,伸手掷向墙边。 瓷壶硬生生嵌进墙面三分,而后崩裂开,淌了一地滋滋腾烟的毒酒。 即墨容伽说,“劳请,自取。” 众兽咽口水,被气势震住。 兽族骨血里大多慕强且自私,他们心里没有贤明的掌权者,只有能让他们臣服的王。 在小小酒馆,一兽接着一兽伏地,朝着白虎道,“是我等眼拙不识少主!” 有的冒了个头,朝青黛补了一句,“还有少主夫人?” 青黛哼笑,“别。我卖艺不卖身。” 她转身出酒馆,即墨容伽慢步跟上,“你不做少主夫人,那我可以做狐狸相公吗?” 青黛看他,“去做梦。” 入夜。青黛刚奏完一曲下台,少弋快步走了过来,“娘亲。绮梦阁今日客满,已挂了禁入的牌子,但门外有兽类执意不走,还说要见什么哥哥。” 青黛一拨琴弦,大堂内昏睡的兽类纷纷转醒,眼睛尚未张开,就大笑着赞叹琴音。 她说,“去看看。” 即墨容伽迈了两步,青黛把古琴和少弋塞进他怀里,“你一出面,麻烦更大。” 少弋微微挣扎,“娘亲…” 白虎点头,“我就在后院。如果是他……” 青黛一撩发尾,睨他,“放心。我若因为掺和进你的事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白虎。” 她还有心情刺白虎,自然很有把握。即墨容伽抬手抚过少弋额前红发,露出那张肖母又肖父的脸。 他轻轻笑,“不做鬼,就不愿缠着我了么?” “再不去迎接那位,你就要做鬼了。”青黛眯眼,不紧不慢地走出绮梦阁。 一道蓝衣身影独自立门外,听到声响,他回头,薄唇微翘,脸上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哥哥呢?” 青黛蹙眉,“什么哥哥?” 比起即墨容伽,即墨陵恒五官线条更加柔和,眼睛大而明亮,一头黑发束得整整齐齐,“咦?我手下好像瞧见哥哥走进了绮梦阁。是他们看错了吗?” 他苦恼道,“要把他们眼睛都挖出来给姑娘赔罪吗?” 青黛一笑,艳色更浓,“眼睛?不够吧。他们分明还说错了话,指错了路。我看……口舌和手脚也一并送来吧。” 那是他手下最精锐的队伍,这黑心肝怎么会舍得呢? 即墨陵恒睁大眼,果然没应下,却没忍住阵阵发笑,“姑娘…你怎如此心狠?嗯?和我哥哥学来的手段吗?” 青黛转身,“绮梦阁,月青黛。别送错地方了。” “月…青黛。”即墨陵恒笑意渐收,“你是绮梦阁两位东家之一?” “这秘密你也知道?”青黛扶在门边,侧身,“知道就加紧送来给我赔罪呀。” 即墨陵恒一垂眼,“站住。”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24 蓝衣雄兽叹气,“我只是想见见大哥罢了。月老板不让我进,那我便不进去了。” “听闻他恢复了兽化的能力,请月老板转告一句,我为他高兴。” 青黛回首,即墨陵恒脸上散发出柔和笑意,连带着微圆的眼角上扬,“苍啸少主竟会贪生怕死地躲在一个下贱青楼……哥哥这一年,定是吃了不少苦。” “这种地方,连我手下都不愿踏足。月老板说可笑吗,他们一个一个的生怕沾上脏东西,唉。” 他说得越刻薄,青黛越是能想起十二年前他使的下作手段。仇家近在眼前,青黛停下脚步,倒想好好听他脏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话。 见青黛转回身,即墨陵恒惊呼,懊恼道,“啊——是我说错话了吗?” 青黛一嗤,她猛然前倾,凑到即墨陵恒眼前,细致打量,“你是白虎吗?不会是哪里抱错的白猫吧?” 她刚从绮梦阁登台下场,身上香气浓而不呛,仿佛娇艳欲滴的花儿迎面落于鼻尖。 即墨陵恒下意识别过脸,心底冷嘲。 曾经风光无限的苍啸少主就和这么浪荡的雌兽搅合在一起? 真叫人一想,就愉悦得很。 一个沦落到青楼的白虎废物也只配和此等货色做些不成气候的事。 即墨陵恒疑惑地皱眉,他眼神漆黑发凉,俯下身,与青黛的距离不过几寸,“月老板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青黛也不躲,她目光定在即墨陵恒脸上,又好似在透过他看另一只白虎,“听不懂?你根本一点都比不上你哥哥。” 比不上即墨容伽…… 即墨陵恒的瞳孔有瞬间凝结,这块冰先从嘴角皲裂,一路顺着脸颊往上爬,最后在眼角浮现笑纹,“看来为了一个苍啸弃子,你连命也不要了。” 话音未落,一只锋利的虎爪直冲青黛而来。 即墨陵恒完全没收力,他要拧断面前雌兽的脖子。 他要她面露痛苦地挣扎求饶,要她嘴里再也发不出那种令人作呕的声音! 即墨陵恒的动作停住了。 凌厉掌风停在青黛脸边,就无法再进半寸。 一把小巧的匕首刺穿了他的手掌。 手掌之后的青黛松开手,笑着后退一步,“你以为全苍啸只有你想要我的命?” “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呢。” 她亦没有收敛力道,匕首穿透雄厚的虎掌,示威式地在即墨陵恒那一面露出刀尖。 这时,暗处突然涌现一大批白虎士兵,快速地围在绮梦阁门口。 即墨陵恒盯着刀尖,发笑,“你身上有即墨容伽的气息。” “那种令我作呕的感觉,真是一模一样。”即墨陵恒笑了半晌,又兀自叹了一口气,“狮族、黑熊族,现在再加上一个绮梦阁东家。你们为什么都要和我作对呢?” 青黛靠在门边,看向严阵以待的白虎族士兵,兴奋地拍了拍手,“少点唧唧歪歪,想打直接打。我好久没和别的兽类打架了。” 即墨陵恒却挥退了想上前的白虎士兵,他再度望了眼绮梦阁的招牌,“罢了。哥哥不想见我,那就不见。反正——” “让他亲眼见见自己是多么没本事,是怎么看身边好友一个接一个死去。我会更高兴。” “不打?那我走了。” 青黛转身迈进绮梦阁,干脆拍上大门。 即墨陵恒虽然不会好好说话,但有黑手他是真下。 两日后,褚以尧面带焦躁地合上书信,“少主,我族内出事了。我恐怕得赶回去一趟。” 即墨容伽说,“怎么了?” 褚以尧,“我母亲绵羊族的多个兽类被黑熊族的一个兽类失手打死了。那黑熊是我堂弟,族内其余兽族不敢随意处置他。原本两族因为我父母的结合关系密切,如今竟然裂开嫌隙。” “此事不大,在有心者鼓吹下,处理起来却难缠。若我这个族长不回去,恐怕会激化南部的矛盾。” 褚以尧沉声,清秀的脸上神色坚定,“少主,我会把我的亲兵都留在你身边。我独自返回族内,并不会耽误少主大事。” 青黛踹了一脚趴在满桌地形图上昏昏欲睡的松知言,松鼠跳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青黛重复了一遍即墨陵恒说过的话,“他是有意的。为了把白虎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弄死,现在是褚以尧,随时可能是我们。” 即墨容伽合上各地情报,点头,“以你们为重。” 松知言紧张地抓脸,“啊?那他会怎么对付我?” 青黛看他,“应该不会对付你。” “什么意思?阿月,我问你你是什么意思?”松知言用力挤出手臂上的肌肉,一阵捣鼓下来,手部肌肉不见踪影,咬紧的牙齿受了轻伤,“非得逼我使出全力吗?” 青黛眼不见为净,给他嘴里灌了口茶。 “哼。老子倒要看看即墨二蠢货能给我找什么麻烦。”徐湛把大刀塞在屁股底下,展开族内传来的书信,眼睛越张越大,到最后忍不住发出怒骂,“我去!” 这下房间内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褚以尧小心道,“怎么了?很严重?” 徐湛翻白眼,展开信纸,上面几个大字行云流水,落款是“徐星”二字。 “我搞得定。不舞之鹤,别回来添麻烦。做好你的事。” 徐湛气得脸红脖子粗,“这徐星是不是在信里偷偷骂我了?用成语是看不起谁?自己明明也不爱读书,这时候成大文豪了!说我添麻烦?等会儿别哭着求我回去帮忙!” “……”褚以尧转开视线,不打算解释。 松知言噗嗤大笑,“不舞之鹤?看来徐族长平常很喜欢说大话,到了关键时刻却不顶用啊!” 徐湛怒目圆睁,“是这个意思?!是你自己想这么骂我的吧!” “不想听这个解释,那我换一种说法。”松知言清嗓,拿出说书先生的腔调,“平庸之才,无能之辈,你想听哪个解释?” 徐湛抽出大刀,又在青黛的眼神里坐了回去,“……”鼠仗狐势,惹不起惹不起。 经此一闹,房内众兽皆心头渐松,褚以尧淡淡一笑,“少主,青黛,我若…真的身死,恳请你们二位在平定苍啸动荡后,能留一分心思给黑熊族。他们若乱,南部底下其他兽族怕是要遭罪……”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25 “褚以尧你说什么屁话!”徐湛骂道,“好歹是做族长的,张口闭口就是死,你也忒怂了!我…” 即墨容伽把目光从情报中移开,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褚以尧,他随口,“嗯。” “嗯??”徐湛不可置信,“少主?你…不是…月青黛,你呢?你也这么放任褚以尧抱着赴死的心回南部?” 青黛弯腰去看桌上的情报,有一页被压在即墨容伽手掌下,她一手扶在白虎肩上,另一手伸过去抽出那页纸。 “兔族未绝,余部遁逃,安栖远方。” 本该被下灭族诏令的兽族,还活着。 青黛愣了一下,无意抓紧了即墨容伽的肩,对上白虎投来的目光,她恢复了如常神色,那毛茸茸的兽耳却忽然在她心底挠动。 她两指丢开信纸,上下来回打量白虎的脸。 即墨容伽眼尾轻翘,“怎么了?” 他旁若无人,浅色眼瞳里也只映出青黛身影,“小狐狸若是想在大庭广众吻我,我不会躲的。” “喂喂喂!你们两个!”徐湛捂着眼睛站起来,“我们在说褚以尧的事,你们…你们……” 即墨容伽缓缓转过头,视线在褚以尧身上不咸不淡地掠过,弯唇,“我不是允了吗?” 徐湛,“少主…” “知道了知道了。”青黛依旧一手搭在即墨容伽肩头,眉头一拧,不耐烦道,“褚以尧死后,我辛苦跑一趟黑熊族。” 徐湛咬牙,“月青黛…” 青黛指尖点着下巴,“黑熊族是出了名了宝物众多,我顺手拿点,褚族长应该不会怪我吧?” “……”褚以尧瞧着青黛与少主一唱一和的模样,心中明白他们用意,无奈又想笑。 好脾气的褚族长决定在走之前反击一次,他清咳一声,“怎么会?毕竟……黑熊族最珍贵的宝物,已经被青黛你拿走了。” 青黛摸发尾,本想装没听到,松鼠一听来了劲儿,“哟!阿月早年经历果真狂野!连四大兽族最珍贵的宝物都敢抢啊。” 青黛:“……” 她那时料想的果然不错,褚以尧见她的第一面就知道她是当年误食了他族宝物的兽! 可他们又没见过面?难不成那精粹血脉的宝物身上还有什么特殊的印记不成? 褚以尧也装作没看见少主投来的视线,他朝青黛含蓄地笑道,“如你们所知,我并非黑熊族纯血,我族那宝物…其实是为了未来的族长夫人准备的。” “为了繁衍纯血继承者,我用血养了十年,自然认得它。” 房内寂静一瞬,青黛沉默,而蠢蠢欲动的徐湛则是看见了少主的脸色所以闭了嘴。 松知言难得抓住青黛一个把柄,乐不可支,“哎嘿?你拿了族长夫人的东西,这回你要赔给褚兄弟做娘子了!” 难怪,褚以尧见到狐狸的第一面,会反常地表现出求偶反应。听到人家有夫君,才适时收敛。 褚以尧起身,动作斯文地理好衣袖,他认真道,“青黛,若我此次全身而退,还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婚事。” 他朝众兽拱手行了个礼,一笑,悠悠退出了房间,“各位,再会。” 竹帘响动,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空气。 不知怎么,青黛此刻竟然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心虚。 即墨容伽轻声,只说了三个字,“好胆色。” 几乎不用猜,在场兽类都知道少主说的是褚以尧。 徐湛急得干瞪眼。 褚以尧不是胆小得很吗?他怎么敢挑衅到少主的?他怎么敢光明正大地觊觎少主找了十二年的狐狸! 少主不会悄无声息地把褚以尧从活的变成死的吧? 先逃。他还不想死。 松知言还在那嘻嘻嘻的笑,转眼就被徐湛提刀逼出了房间。 青黛歪头,停顿了一瞬,凑到即墨容伽眼前,“吃了,吐不出来。” 即墨容伽眸光落在她唇上,抬手揽住青黛后颈,指尖用力,两兽的距离骤然贴近。他低声道,“小狐狸,你是要对他负责,还是要…对我负责。” 他眼底那弯银色暗河,蜿蜒着、静静流淌,轻而易举地缠绕上青黛的心神。 青黛刚垂下眼睫,那银色暗河所带的凉意就不容抗拒地压到了她的唇上。 即墨容伽仰头,两兽的呼吸忽轻忽重地交织。他一直睁着眼,仿佛在执拗地等待青黛的答案。 青黛唇齿微张,笑着咬了他一口。 即墨容伽唇边渗出血迹,他亦笑,“要选我么?小阿狐。” 几十年来,青黛从没碰见过如此在身心上都合她心意的家伙。但她没有直接回答,而走到雅间的木窗边,俯身往下看。 她撑着脸,望底下热闹的街景,“你说,到最后即墨陵恒能顺利杀了你吗?” “我……” 即墨容伽刚开口,青黛就接了话,仿佛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如果你还活着,就回绮梦阁。” “什么苍啸少主,什么黑熊族长,我都不想管。唯独,容伽——” 她是第一次这样喊即墨容伽的名字,“你要做我一辈子的奴隶。” 她终于把即墨容伽划进了自己的领地。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即墨容伽走到窗边,凝视她侧脸,“容伽听见了。” 此后,不仅黑熊族闹了内乱,褚以尧被族内亲信重伤。狮族亦是小战不停,周边兽族不断来犯,听闻徐星已多次负伤。 绮梦阁的生意越来越不好,时常有蛮横的兽类上门闹事。 不过,这些兽类都被不及他们一半高的少弋打跑了就是。 又是半月后,终于等到了苍啸一年一度的“灵兽节”。 在这个节日苍啸的当今掌权者需要沿着东部边境巡游一圈,再沿街游行回王城,以示苍啸安宁。 最终的决战,就在今天。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26 灵兽节未时,白虎掌权者刚游行到东部与南部交界地带,突然冲出一队蒙面的兽类毫无章法、又极其霸道地冲散了游行队伍。 即墨陵恒高坐在六兽合抬的金辇上,一身黑金镶边的蓝袍,见状,他眼皮微抬,“继续走。” 底下士兵左右看了一眼,单手握紧佩刀,往前走。 即墨陵恒的视线随乱蹿兽类悠悠一转,高亢又尖锐地发出一声嗤笑,不知在骂谁,“早料到你会出手……不成气候的东西。” 其中为首者不仅蒙面,还戴了帷帽,能模糊看出高大身型。 即墨陵恒捞起身侧箭簇,扬唇,“畏首畏尾。你只敢躲在暗处用这等下作手段吗?即墨容伽。” 为首的兽类转过身,遥遥望来。 即墨陵恒不紧不慢地拉弓,“装了这么多年的好弟弟,我恶心透了。明明十二年前就成了无法兽化的废物,居然还能回来坏我好事。” “早点去死吧——前任少主。” 三只铁箭齐齐冲那兽类而去,强劲风力带起帷帽,底下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他粗长的狮尾挥开铁箭,反手朝即墨陵恒方向扔去两把半兽高的大刀。 刀身猎猎破开长空,震得空气嗡嗡怒吼,划出势不可挡的威猛。这并非是寻常兽族能拥有的力量! 甚至连即墨陵恒都可能无法正面接下这一招。 失了势的即墨容伽居然请得来这种高等兽族来杀他?! 即墨陵恒立刻兽化出虎爪,双腿一蹬,迅速翻下金辇。 铛铛——两声。 大刀劈开了金辇。 象征掌权者的王座四分五裂地炸开,本就散乱的游行队伍更是彻底失去了秩序。 即墨陵恒手下亲兵迅速围到他身侧,即墨陵恒五官柔和的脸上一片阴沉,他警惕地盯着为首者,“杀了他。” “是!”亲兵们纷纷兽化显形,嘶吼着冲向蒙面兽类。 那兽,也就是徐湛一哂,“什么玩意儿也配跟我打呢?老子的活干完了。再见,即墨二蠢货。” 随即,他吹响口哨,转身跃入山林。 那群跟随而来的蒙面兽类亦全身而退。 亲兵们追了两步,又迟疑地退回即墨陵恒身边,“主子…” 即墨陵恒盯着碎裂的金辇,所有表情仿佛在一瞬被撕裂。 属于苍啸少主的金辇,一年打造一辆。今年属于他的这辆,毁了。 他难道要找个铁架木架随意代替吗?他难道要去用往年即墨容伽用过的金辇?! 凭什么! 游刃有余的伪君子,一下赤裸地无处遁形。 好啊。好啊。 原来那群下作东西,从一开始就是想踩他的脸! 踩苍啸未来少主的脸! “主子…我们怎么回王城?” 即墨陵恒五脏六腑都沁了阴火,一下烧得他理智全无,他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压出来,“走回去。” 他要弄死即墨容伽!弄死和他站在一处的所有兽类! “改道。走绮梦阁的路。” 他记得那是即墨容伽最后的藏身处! 亲兵问,“绮……那处不是青楼吗?主子,今日是您继任少主的大好日子……” 即墨陵恒一脚踩在金辇碎片上,将它狠狠碾入地底,他笑,“王座上…总需要沾点血。” 绮梦阁。 松知言抱着自己尾巴缩在角落里,“阿月…阿月…你和白虎兄弟到底商量了什么大计,要把祸水引到绮梦阁来…” 他说话抖成了波浪起伏的音调,“我们…我们哎!一只狐狸和一只松鼠,真的要正面和即墨陵恒硬杠吗?” 他吞口水,“真的不需要让徐湛留在我们身边保护我们吗?还有白虎兄弟,他……” 绮梦阁今天不接客,青黛姿势狂放地坐在演出台中央,特别有闲情逸致地调琴音,“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 松知言摸脸,下定决心不能再窝囊了。 他好歹也是苍啸百晓生,不能让别的兽类看扁去! “……”青黛按下琴弦,“小鼠,你能不能别抖。” 她半撑着脸,“外面天气不错,你要不和少弋一起去玩?” 松知言反抗:“……我不和小孩坐一桌。” 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发出吱得一声惨叫,晕死过去。 青黛意外挑眉,望向松知言身后,高高举着长笛的少弋。 他敲昏了松鼠。 少弋哼哧哼哧把松知言拖到安全角落,然后忐忑地看向青黛,“娘亲…松哥哥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我来帮你。” 松鼠翻着白眼晕厥在角落,只差吐个舌头就彻底死翘翘。 突然换了一个战斗伙伴,青黛既来之则安之,还有闲心去逗少弋,“儿啊,你松哥哥差点被你敲死。等会也要这样把即墨陵恒敲死哦。” 少弋握紧长笛,小声嘀咕,“我没用力…我还特意选了空心的竹笛呢。松哥哥…是被吓晕的。” 他补充,“但只要娘亲想,我就杀了那个叫什么即墨陵恒的!” “不过……”少弋漆黑的眼神闪动,“娘亲…我可以兽化吗?那样打架比较痛快!”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27 这时,门外数只铁箭一齐穿透演出台前薄纱,直冲青黛面门而来! “娘亲小心!” 明明青黛没看前方,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一手横在少弋胸前,带着他悠悠仰倒。 待即墨陵恒率领一队白虎士兵涌进绮梦阁时,演出台中央的赤狐才慢腾腾坐起来。 她低头整理袖口红纱,柔媚嗓音回响在金碧辉煌的内厅,“稀客。” 青黛轻慢地上下扫视即墨陵恒,落在他一路步行而来沾染的污迹,分明没有异味,但她掩住口鼻,一颦一笑皆生动,“…我们绮梦阁的地板挺贵呢。” 少弋回头望了眼钉进墙内的铁箭,他默不作声,单手捏断竹笛。 “青楼而已。” 即墨陵恒本就极度在意自己的仪容和面子,青黛的做法简直是扯着老虎胡须跳大神。 他语气柔和,弓弦紧紧抠入掌心,“一个下贱地方藏了一堆下贱的兽类。若我付了钱,可以杀光你们吗?” 咚得一声,二楼房间内有慌乱、短促地一道撞击声。 青黛抬眼。 今日本该清场,但奈何有些兽类总不信青黛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二东家的话,更舍不下这几年来辛苦赚的金银珠宝,疑心青黛是要搜罗光她们银钱,怎么也不肯离开绮梦阁半步。 为了不让她们坏事,青黛只好把她们都捆在了二楼。 青黛半臂压在古琴上,饶有兴致,“这位未来少主要出多少钱呢?我们绮梦阁上上下下不少兽类…再算上我儿子,得加钱。” 二楼传来的动静更大,即墨陵恒眼角有道很浅的笑纹,此刻慢慢陷进去,但他尚未开口,青黛突然嘶了一声。 她说,“不对吧。未来少主最值钱的金辇不是成了一地残骸么?” “你还出得起吗?” 即墨陵恒脖子一转,瞬间兽化。 他扔了手中血淋淋的弓箭,“毁了我最完美的继任仪式…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撕碎。” 青黛起身,赤红狐尾一甩,“唉。真不禁逗。” “你哥哥可是差点被我勒死都不生气。看看,又输了他一头。” 即墨陵恒飞跃上台,猛然挥爪,“住嘴!住嘴!” 青黛踢起古琴挡他视线,几招打斗下来,她从小学来的野路子杀招比这位贵族更野蛮、霸道和强劲。 青黛反手叩住即墨陵恒手臂,她面容带笑,却硬生生从他手上撕下一大块皮肉,“不只是你哥,我看你很一般。连我,你也比不上。” 即墨陵恒忍住巨大的痛楚,兽尾一扬,趁机卷住青黛脚踝,狠狠往地上砸。 青黛作势滚向地面,卸掉即墨陵恒大部分力道。她仍在笑,展开手中的琴弦。 即墨陵恒低头,发现那细如发丝的琴弦竟在不知不觉中缠上了他的脖子和胸膛。 青黛面不改色地收紧经过改造的特制琴弦。上次勒过一只白虎,没勒死。她后来特意花重金改造,想不到如今用在了另一只白虎身上。 她腾出一只手撩开额发,“惭愧。你是伪君子,可我是真阴险。” 与此同时,白虎士兵们嘶吼着兽化,打算向前猛冲,有的要冲上台帮忙,有的则想冲上二楼。 青黛一喊,“少弋,保护好娘亲的摇钱树们!” 少弋额头显出兽纹,头顶冒出小巧的红棕色虎耳,他轻巧跃到一位白虎士兵肩上,然后双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瞬息之间,少弋落地,身上佩戴的银饰只响了一声,就静静归于原位。他转身面向白虎士兵,“谁敢上前半步?” 一旦兽化,血脉和兽丹的本能威压就全然显现出来。 白虎士兵皆愣在原地,四肢阵阵发麻,连被暂时制住的即墨陵恒都看过来。 士兵们颤声,“是…虎?高等纯血的虎?” “可整个苍啸没有红色老虎,更何况是高等的红虎……” “两只结合的兽类都是虎族,才可能生出纯血,怎么可能有纯血红虎!不可能!” “大家别被骗了!他指不定用了什么宝物做障眼法!他不可能是纯血红虎!大家杀啊!” 少弋展开利爪,不起眼的掌心倒有一小团白毛,“废话真多。” 他守在楼梯前,倒真没让其余兽类上前半步。 青黛一手勒紧琴弦,即墨陵恒暴呵几声也没能挣开,他狰狞地狂笑,哪怕那东西几乎要割断他喉管,仍不管不顾地上前掐住青黛脖子。 被一脚踹翻在地,即墨陵恒边说边吐血,但他神色很亮,“…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兽类会来救我!哈哈哈……哈哈!” “四大兽族…盘踞四方,为何…单单白虎族…能让他们俯首称臣?” “那是因为…白虎族,有锐虎营啊!他们…有天赐的神力!那是一支…战无不胜的神兵!” “你觉得,为什么…即墨容伽被我赶出王城…却无法反抗,而要忍气吞声地…躲了一年吗?” “锐虎营…只效力拥有兽丹的少主!而即墨容伽他没有!所以…他不配!” 青黛居高临下地将利爪刺入即墨陵恒胸膛,看他奄奄一息,青黛转念一想,又用琴弦把他捆在了一边台柱子上。 “行。待会儿就剖了你的兽丹,用来号令你所谓的锐虎营。” “好好看着,未来少主大人。” 即墨陵恒此刻说不出话,他眼神静住,张嘴却只能吐血水。 刚打好死结,绮梦阁的大门被撞地四分五裂! 木屑飞扬,一个身影狠狠砸落在前厅的桌上。红木桌不堪其重,也碎裂开。 门外站了雄壮如山的五只白虎。 不同于苍啸一般兽类半兽化的作战形态,那五只白虎看不出半点人的外貌特征。 他们双脚站立,张嘴时露出过长的獠牙,“谁敢坏我苍啸兽灵节?放开少主!” 青黛刚抬脚,少弋忙道,“娘亲!别过去!我能感觉到,他们……非常强。” 青黛的眼睛只落到倒在废墟中的熟悉身影上。 他水墨的长衫被染成血红,白发凌乱,呈现土灰的衰败色泽,挡去五官,窥不见表情。 远处看,甚至看不出他是否还活着。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28(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即墨陵恒爆发出一阵大笑,唇齿间染尽血色,像诡谲壁画上栩栩如生的恶鬼,“天资卓越如何?众星捧月又如何?如今,我即墨陵恒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笑到嘴角干裂,然后无情地下了命令,“杀光他们。” 锐虎营五虎刚往里迈了一步,两把大刀从远处疾驰而来,刀锋深深嵌入他们脚下。 一时碎屑和土石飞溅,雄兽的声音伴着刀锋铮铮的震颤声,“他爷爷的!一群连真正主子都不认识的走狗!” 徐湛一身不起眼的布衣打扮,身后还站着脸色略有苍白,身着盔甲的徐星,他说,“收不服?那老子就把你们打服!” 他们带来的兽类与五虎缠斗在一起,少弋瞧了一眼娘亲,也飞身跃起,加入混战。 青黛恍然未觉,蹲到那个身影面前,伸手拨开落在他脸上的碎木,“……容伽?” 即墨容伽双眼紧闭,没有回应。 “……”青黛面无表情地抬眼,她看向门外的激战,一半神智清醒地想,她要趁这时去剖了即墨陵恒兽丹。 而另一半神智则似漫天纷乱的木屑,看似渺小如尘,却精准堵住了她所有呼吸和宣泄的出口。 叫她动弹不得,更张不了嘴。 青黛鬓边长发顺势垂落,这时,一根指头缓缓勾住了这缕红发,略重的呼吸声里掺了笑音,“…容伽在。” 她停住的一口气骤松。 青黛垂眼,即墨容伽看着青黛,他银色瞳孔里明明灭灭,表情上也看不出任何痛楚,“没事。受了点轻伤,骨头断了几根而已。” 他从袖口拿出一块令牌,举到眼前,轻轻晃动,“阿狐,拿到了。” 原本的计划,是由即墨容伽去取锐虎营暂时保管的少主令,让即墨陵恒彻底无法继任。 计划已经成功,他们现在只需要从这五虎手下全身而退就可以了。 可…他没说,会付出如此严重的代价,没说锐虎营会对他这位曾经少主下这么重的手。 即墨容伽脖子上曾经留下的浅淡伤痕如今被浓重血迹覆盖,连抬手时左腕狐狸形状的同心纹都被染红了一层。 好似狐狸在他身上打下的标记都被其他恶兽凶狠地剥掉了,只露出血淋淋一片。 青黛没看少主令,只觉深植在血液里、对私有领地的占有欲在一瞬间迸发。 即墨容伽看向门外,不过短短片刻,徐湛和徐星皆受了重伤,无一不是在硬撑,“阿狐,你先带他们走。” “锐虎营虽只认可以兽化的少主,但他们历代效忠白虎族。”即墨容伽捂住折断的右手,缓慢起身。 “你不能直接杀即墨陵恒。”他语气难得冷了点,从容道,“同样,他们也不敢杀了我。我来拖住他们。” 青黛用右手扣住即墨容伽左腕,她很平静,脸上隐隐有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快速道,“好啊。我可以先走,也可以把你一个不能兽化的家伙扔在这里。” “不过…你先听我说两句话。” 这不是询问的语气,即墨容伽眉心一跳,莫名喉咙发干,“你…” 青黛指腹轻柔地摩挲他手腕同心纹,“于神祗见证,吾心吾魂,与汝相系。” “结契成盟,永矢弗谖。天命所归,终此一生,唯汝是依。” 即墨容伽手腕发烫,脑中亦混沌,闪着银光的纹路交缠在两兽手腕上,当年他结下的单方面契约,此刻正在快速、坚定地补齐另一半,“你…阿狐,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一个银色藤蔓绕成的白虎形状同心纹,逐渐浮现在青黛右手腕。 青黛挑眉,她笑了起来,“我说,好的,待会儿你可以去送死了。” 双方结契,灵魂相牵,终此一生,只会有这一位伴侣。 无论身死身灭,他们永远在一处。 那是落在灵魂上的印记。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积分*4000。” “现有积分:16500积分。”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不脱离。 即墨容伽一挣,青黛笑容不变,力道加大,“和我犟?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奴隶。” “我没有不听阿狐的话。”听她这么说,即墨容伽只好握上了青黛手腕,“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真的不会杀我。” 青黛一向只捡爱听的话听,全当没听见,“你留着等死吧,我走了。” “阿狐……呃?” 即墨容伽刚出声,更晕的冲击感在脑中乱撞,他眼前发黑,巨大疼痛几乎湮灭了他的意识。 绮梦阁门外,徐星再次狠狠砸倒。 她吐出一口污血,见到锐虎营白虎欲转身往里走,她立马不服输地直起身,刚站立半晌,双腿即刻发了软。 徐星咬牙,仍执拗地冲上前。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徐星回头,是青黛。 青黛一手提着昏迷的松知言,吹响口哨,“按原计划,可以撤退了。” “可少主…” 徐湛听见,他一边与锐虎营的缠斗,一边大喊,“不许走!没瞧见他们根本不认少主吗?我们一走,少主怎么办?徐星,誓死守在少主身边!” 徐星便说,“是…我们不能走。月小姐,你先…” 转眼间,青黛抓住了少弋的后领,她淡淡,“你和你哥先走。我会在这。” 她看向少弋,“你想走吗?” 少弋脸颊染血,身上银饰掉了大半,只余脖前一圈长命锁,他毫不犹豫,“我与娘亲永远在一起。” “好。”青黛把松知言扔给他们,露出手腕一截同心纹,“快走吧,两位。” 徐星眼神震颤,她盯着同心纹,“你…” 苍啸少主风光无限时,想与他结契的雌兽数不胜数。而在少主命悬一线时,只有月青黛敢做这样疯的事情。 十二年前,即墨容伽选择结成单方面的契约,十二年后,月青黛圆满了这个契约。 高位者低头,自私者沉沦。 徐星轻声,“神祗会保佑你们。” 这时,锐虎营一只白虎轰然倒地。 青黛下意识望过去,即墨容伽站在远处,他的白发重新焕发了雪光,眼底的银色亦更加纯净和明亮。 一对绒毛细腻的虎耳正立在他头顶。 看到青黛视线,他略有些紧张,不太自然地拢住颈边发尾,“阿狐,别走。我…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 锐虎营其余白虎皆停下了动作。 徐湛大叫,一只折了的手无力地晃来晃去,兴奋道,“少主?!你恢复了兽化的能力?你的兽骨重塑了???好哇!这些东西不认也得认了!” 即墨容伽本就没有退位,他做了几十年苍啸不容置疑的少主,如今恢复了兽化能力,少主令又在他手中,锐虎营互看一眼,直接跪倒在地。 即墨容伽大步走到青黛面前,“阿狐…” 他攥住青黛手腕,恢复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身份,即墨容伽慌慌张张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我…我还是容伽。是阿狐的奴隶。” 青黛其实没生气,见他兽化模样的第一眼,心中想的是这只毛茸茸终于可以随时随地、随心随意玩弄了。 毛子:……色欲熏心! 她暗笑,叹气,“可毕竟当年,是我害你兽骨重塑失败。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怎么会怪你?那是即墨陵恒的错。” “当年兽骨重塑失败,大概是上天想告诉我,有阿狐,容伽才能够完整。”即墨容伽小心地捧起她的手,在白虎形状的纹路上印下一个浅吻,“我也打了标记。你不能跑。” “哦。”青黛单手捏起少弋的脸,“小宝,你觉得容伽怎么样?” 少弋脱口,“不怎么…” 即墨容伽蹲下身,轻抚他头顶兽耳,一如每个夜晚做的那样温柔,“需要爹爹也亲你一口吗?” “什么爹爹!别胡说八道!”少弋扭头,抿紧嘴唇,后知后觉地体会到即墨容伽温水煮少弋的心机。 这叫他怎么拒绝!好讨厌! 青黛不留情面道,“他想你亲。” 伤都没养好,大老远搬来救兵的褚以尧急匆匆赶来绮梦阁见到的第一眼,就是即墨容伽分别在少弋和青黛的脸上贴了个吻。 青黛揪着即墨容伽耳朵,状似嫌弃地扯远。 一旁相互搀扶的徐家兄妹见怪不怪地抬头望天,转醒的松知言蹲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 褚以尧懵了:“……”什么情况?大家不是十万火急、命悬一线了吗? 即墨容伽一瞥,瞧见了他发懵的表情,还以为是某熊因为来晚一步,没能成功撬墙角而“大受打击”。 即墨容伽与青黛十指紧扣,他想说这句话许久,但如今终于有了底气。 “阿狐是我天命所系,结契发妻。你没机会了。” 兽族少主他一心寻妻(番外) 八十年前。 “哥哥!” 少年模样的即墨陵恒提起衣摆,他明明只背了最轻的干粮,满嘴抱怨,“我不喜欢爬山。太脏了。” 前几日,父王让他们来拜访住在东部深山的一位老将军。 哼。一个快死的老头,可以教他们什么好东西? 走在前面的白发少年回身,他穿着墨色束腕劲装,身后背了一个看起来就很有分量的行囊,却依旧从头到脚都是少年清癯而冷淡的贵气,他说,“阿陵,要休息吗?” 即墨陵恒只看了他一眼,迅速移开视线。 凭什么哥哥对任何事都这么理智冷静,好像把他衬得多么不堪似的! 恶心。恶心。 即墨陵恒站在原地,心中妒火莫名攀升。 白发少年望了眼天色,蹲下身替即墨陵恒挽起裤角,而后他仰起头,朝即墨陵恒笑了一声,银色瞳孔总是似含了温水,“别生气。哥哥背你,好吗?” 即墨陵恒抬脚,看见了脚底的泥。他微微睁大眼,也笑,“可是哥哥,我怕踩脏了你的衣服。” 白发少年卷起袖子,“无事。衣服而已。” 即墨陵恒暗中冷嗤,率先抬起脚,想把泥土全部往他背上蹭。 突然,林间传来一声细微的脚步声。 接着一块石子直直往即墨陵恒头上砸,他往旁边一矮身,一个身影就从暗处蹿出来抢走他背上的行囊。 “啊!”即墨陵恒反应不及,他大叫,反手取出弓箭,对准那一团黑影,“什么东西!好恶心!” 那身影跑得仓促,一下绊倒在荆棘丛里。兽类身上挣扎得出了血,但依旧在不要命地挣扎。 那股狠劲一时让即墨兄弟两兽都怔住。 “阿陵!先住手!”白发少年按下他的手,自己上前两步,“你别怕。我拉你出来?” 那兽类十分瘦小,比他们小许多。脸看不清,唯独鬓边混杂的几缕红发明显,貌似是雌兽。 她恶狠狠地瞪白发少年,快速打开行囊,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继续疯狂挣扎。 即墨陵恒面露厌恶,连连后退。 “你…” 即墨容伽当时也还小,看她只是个饿极的可怜兽类,情急伸出左手去拉她,“别动。我拉你……” 雌兽静静看他几秒,竟真的握上了他的指尖。 即墨容伽有个从小爱黏他的亲弟弟,对待小孩已是非常熟稔,他弯唇,“乖。你叫什么…” 而后,雌兽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左腕! 即墨容伽瞳孔一颤,头顶雪白虎耳自动冒了出来。 受到威胁时,兽化是本能的防御反应。 即墨陵恒速度搭弓,报仇心切,“哥哥!我帮你杀了这东西。” “无事。”即墨容伽轻轻吸气,竟然忍痛抬高了手腕,将小女孩从荆棘里拔了出来。 他把小女孩放在路边,伸手去按自己的兽耳,无奈道,“哥哥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兽化,别害怕。我不是要攻击你。” 那雌兽血淋淋的,还不肯松嘴。即墨容伽从行囊里拿出伤药,停顿半晌,单手将外袍脱下来,裹在了她身上。 她眼神漆黑,沉默而防备地盯着即墨容伽,和他头顶明显的兽化特征。 即墨容伽哄她,“你一定很痛。哥哥背你下山,去找医馆,好不好?” 雌兽难得开口,也许是不常说话,她的声音有种不染杂质的冰凉,“说这种话的,就是想卖了我。” 即墨陵恒没忍住,“你能值多少钱?脏的要死。” 小雌兽冷笑,一头冲上去把他撞倒。 血迹糊了即墨陵恒一身,还让他在泥地里滚了几圈,他尖叫着挥舞手臂,不停捶打,“啊啊啊!”更恶毒的话憋在嘴里不敢说,只能狂叫。 “阿陵,你别动!她身上还有伤……!”即墨容伽想上前,小雌兽突然扭头看他,然后不顾伤势飞快地消失在了山林里。 倒是顺走了干料和伤药。 那时,小雌兽想:蠢东西。 但长得不错。 跟冬日能里解渴的雪一样。 十二年前。 小雌兽已经长成了横行霸道的赤狐。她听闻黑熊族有个好宝贝,她打算去见识见识。 刚潜入族长府,就看见后院树下有只雄兽抱着一个锦盒,趴在石桌边昏昏欲睡,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夫人、夫人的”。 赤狐瞧他穿得不错,料想手里是个好宝贝,还没有动作。不知哪里窜出来听到消息的几批贼兽,直朝雄兽而去。 赤狐不想沾上麻烦,转身就走。 院内大乱,她好像听见雄兽在墙边战战兢兢地喊,“不许…不许拿走!” 接着打斗声响起,那锦盒不知怎么就从天而降地掉到了她手里。 “……”赤狐来不及反应,黑熊族已经追了出来,还中伤了她。 赤狐生气。 在她手上就是她的。赤狐一口吃了。 然后跑到南部与东部的边界,闯进了一座山洞。 她又见到了一只长着雪白兽耳的雄兽。 那时,赤狐想:不睡白不睡。 可雄兽特别烫。 像可以烤熟一切的火。 同年。 惹是生非的赤狐成了绮梦阁的清倌月青黛。身边还多了一个崽。 崽很聪明,也很听话。 月青黛把他当做了一个解闷的玩意,起初是放在身边的。 有绮梦阁的客,推了崽一把。她隔日就把崽安排进了清净,不起眼的后院。 有绮梦阁的兽,背后说崽不受宠、说他寒酸。她隔日就叮铃咣啷地给崽浑身上下挂满了银饰。 摘下来打架,也可以打得多嘴的兽类贼疼的那种。 崽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问过一次,“娘亲,我有爹爹吗?” 月青黛想起了那双毛茸茸的耳朵,她朝崽眼中吹气,就跟那晚逗虎耳似的,“可能吧。” 王城内,过去数年的记忆成了幻梦在脑中闪过。月光照在青黛脸上,她睁开了眼。 从前过得不好,她其实不经常做梦,也不会常常回忆往昔,遗忘了就遗忘,她只会向前走。 青黛一动,缠在她腰间的兽尾收紧,重新把青黛裹进怀里,“阿狐。” 青黛:“……” 看出她喜欢,即墨容伽总爱用他兽化的模样来引诱她…简直没有限度。 青黛揪他长发,笑意盈盈,“松开,我有话说。” 即墨容伽垂眼,“这样也可以说。” 青黛咬了他一口。 这回是在肩头。 即墨容伽摸着她后脑,用虎耳去蹭青黛脖颈,试图让青黛心软,“今日少弋喊了我一声爹爹。虽然他否认,但我听见了。” “我教他习字,他写得很好。” “还有,即墨陵恒今日在狱内自尽了。”他没有过多情绪,只是一件件和青黛说着今日发生的事,语调平缓,“有位鹂鸟族的姑娘在追求徐湛。徐湛来信,他已经把那姑娘吓哭了四次,姑娘还不服。” “还有绮梦阁,已经修缮好了。” 青黛张嘴,漆黑的眼睛静静看他。 即墨容伽银色瞳色加深,“怎么还咬我?小阿狐。” 青黛轻笑,“哥哥。” 即墨容伽心口猛然一颤。他像是受了极大的震动,搂着青黛的腰一下坐起,“…什么?阿狐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青黛双手攀在他肩上,嘴唇轻触她刚才咬出来的牙印,“容伽。容伽。” 即墨容伽的呼吸凌乱,“阿狐,吾妻。” 不知为何,青黛嘴里说出来每句情话,落在即墨容伽耳中总会有种带动灵魂战栗的爽感,他说,“求求阿狐,再唤一声,嗯?” 青黛抬手,看着手腕上白虎同心纹。 他的爱欲,此刻共振到了青黛心上。 青黛吻住右腕同心纹,同时抬眼看即墨容伽,“哥哥。” 瞬间,同心纹烫了十倍。 青黛身心都很满足。 这一切仿佛应了苍啸结契誓言里的八个字。 “天命所归,永矢弗谖。” 他是我命中注定的爱人,我永远不会把他遗忘。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 “纪总?” 贵宾休息室里,女特助叶泓递过一杯温水,轻声询问,“您还是不舒服吗?我和主办方已经沟通过了,这次您露个面就可以提早退场。” 青黛双手摁着太阳穴,脑中昏昏沉沉,像是高烧后的恍惚,又或许是久睡不醒的混沌。 叶泓翻了两页与会嘉宾的名单,看自家纪总难以言喻的脸色,瞬间明白过来,她补充道,“纪总,那位……今天也会来。” 喝了口温水,青黛总算听清了,她下意识问,“哪位?” 叶泓说,“您前夫。” 青黛逐渐清醒:毛子,剧情。 毛子:走你! 这次的灵魂碎片叫纪青黛。 24岁的青春女大纪青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别人口中雷厉风行的“纪总”。 29岁的纪青黛,还有一位已经离婚五年的前夫。 前夫? 纪青黛大受震撼。她差点拎着酒瓶子上门敲开那个狗男人的脑袋。 她和骆西楼明明才新婚两个月,怎么转眼到五年后,人家就成了她前夫! 狗男人果然信不过!才娶到她两个月就变心了! 他们刚认识时,骆西楼还是个靠领助学金才能维持学业的穷学生。 大三时,他们开始谈恋爱。也是这一年,两人决定创业。 他们曾挤在单间出租屋,一平方米一平方米地赚公司场地的租金;他们也曾经为求一个能和合作商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机会,喝酒喝到天昏地暗。 那时候的骆西楼,脾气又臭又硬,浑身上下只有十个大字“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 但他为了青黛能少喝一口酒,可以面色带笑地低头敬酒,也可以客客气气地见人就喊“哥”。 可但凡有人敢冒犯青黛,哪怕只是一个不太干净的眼神,骆西楼挥拳就是干。 纪青黛还记得,揍走了为数不多的合作商后,两人坐在夜晚的江边齐声叹气,对视一眼,又齐齐笑出声。 她问:“你笑什么?” 骆西楼说:“爷真帅。” 他们认识三年,恋爱一年,做了两个月的夫妻。转眼到五年后,居然…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24岁纪青黛醒来的时间点,正是一场在s市举办的青年企业家峰会。而这场峰会的压轴嘉宾,就是骆西楼。 纪青黛没有这五年间的记忆,一气之下认定骆西楼有钱就变了心。 她是个敢陪一穷二白的男人从头开始创业的,气性本就大得很,她直接一走了之,也就没和骆西楼碰上面。 她倒也不是个蠢的。冷静了几天,决定开始从身边人了解他们离婚的原因。 奈何这五年的“纪总”把自己的私生活捂得很严,公司内大多数人不知道她还有个前夫。纪青黛又去问了当年他们的共同好友,可那两人竟然也不知道原因。 她的好友袁嘉禾叹气,“唉!我要知道原因,我倒也能知道怎么劝你们别离婚!楼哥那么疼你,怎么就……” 是啊,怎么就离婚了呢。 纪青黛主动去找了骆西楼。 起初,骆西楼不愿意见她。回绝了三次,纪青黛干脆一直蹲在楼下等。 骆西楼依旧没有出来见她。 最后还是两人的另一个共同朋友周遥宁,西装革履地从公司里跑出来,“小黛,你…你先回去吧。” 纪青黛说,“我要见他。” 周遥宁为难地举起手机,电话那头传来冷淡的声音,“纪小姐,什么事?” 纪青黛竭力冷静,好让自己不砸烂手机那头的陌生声音,“骆西楼,我们离婚是因为你不爱我了吗?” “……”骆西楼一开始没说话,一阵细微的响声后,他的叹气声几不可闻,绕在他指尖的白色细烟散去,“…不重要了。” 纪青黛问到答案,转身就走。 不知过了多久,魂不守舍的纪青黛在家中跌了一跤,恢复了这五年缺失的记忆。 她也不再执着了。 关于纪青黛和骆西楼的结局,他们也许没有各自释怀,但选择彼此放过。 “本世界任务:改变纪青黛和骆西楼的be结局。完成积分:2000分” “本世界无附加任务:祝宿主好好谈个恋爱~~” 青黛把水杯放在一边,霍然起身,“什么前夫?这是哪?你是谁?” 叶泓面上显出极轻的惊讶,随后快速恢复平静,“纪总,这是s市第二十三届青年企业家峰会,我是您的特助叶泓。” “关于前夫…抱歉纪总,我只知道他叫骆西楼,是暮光智途的老总。” “……”青黛摁亮手机屏幕,中央显示的年份居然是她刚结婚后五年,“……我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您叫纪青黛,今年29周岁。” 她说不出话,正在试图一个字一个字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睡一觉,就来到了五年后??? 新婚丈夫还成了前夫? 青黛脑子更乱,她扭头问,“我真离婚了?” 叶泓抿唇,“您现在确实是单身。” 工作人员叩响休息室的门,“叶特助,可以准备入场了。” “好。”叶泓应了声,她关切道,“纪总,您还能上场吗?” 青黛看向落地镜里映出来的脸,乌发红唇,脸型轮廓饱满,下巴稍尖,既凌厉又气度沉着。 青黛狠狠挤了一下右眼,镜中人也学着她的动作,这张脸一下生动许多。 她叹气:“……”居然不是做梦。 青黛低头打量了自己穿着,很得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业有成,“骆西楼那个狗男人真的会来?” 狗、狗男人? 叶泓暗自咽口水,不敢深究突然转了性的上司她为何那样。 是因为碰上前夫了? 难怪……几年来,纪总会避开一切有可能遇见前夫的场合。 叶泓看上去镇定自如,“嗯。骆总会来。” 场馆外,主办方亲自出面迎接最后的压轴大佬,热情地介绍起峰会流程。 男人一身简单纯黑西装,五官冷感极重,表情宁和淡漠,似是不喜欢说话,脚步比平时略快了一些。 “…”迈入场馆前,男人才开口,他音质独特而深邃,如沉入深海的灰烬,疏离、冰凉,“名单上所有人都会来?” “啊?哦!是是!”主办刚说完,貌似觉得这位骆总的脚步更快了…… “…不对!”主办忙跟上去,“好像el的纪总身体不舒服,今天可能会缺席。” 男人脚步一顿,他转头,“怎么回事?” 刚刚走了一路,这才是骆总开口说的第二句话。主办擦去辛酸泪,“我也不清楚,好像……哎?纪总不就在那吗!我们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那一瞬,骆西楼像被钉在了原地。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2 不远处,女人正一脸郁闷地翻手机。她容貌出众,底下一条白色鱼尾长裙,简单而不失质感,单单站着,好似散出馥郁的香气。 “纪总!”主办伸长手,顿时露出裹在衬衫下的圆滚肚子,他不得已一边拉外套,一边质朴地招手,“这边这边!” 门口站了两个人,一个人背对着她们,另一个则热情地和她们打招呼。 “叫我?”青黛抬头,她问叶泓,“这两位大叔谁啊?” 叶泓严谨地探头,试图看到另一个男人的脸。奈何他迟迟没有动作。 不过…整个会场能让主办方出来迎接的,只有那一位吧。 叶泓,“应该是骆总和……”主办方。 “骆西楼?”青黛的眉毛不可置信地拧成一团,她指着门口,压低声线,“他?骆西楼?” 那位看起来像中年发福的男人,是骆西楼? 青黛没敢细看,突然想拔腿就跑。 岁月是把杀猪刀。才五年光阴,就把s大校草砍得面目全非。 她捂着脸,脑袋更疼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看来离婚后,他过得不错。” 都吃成大胖小子了。 “对对!”主办方鸡同鸭讲道,大步走过来,“骆总在这!” “快走快走。”青黛低声,“别碰面别碰面。”先给她点时间,想想怎么面对。 一定是做梦。还她昨晚八块腹肌的小老公! 叶泓不明所以,扶起青黛手臂,两三步往门口走,礼貌朝主办致歉,“不好意思,我们纪总身体还是不舒服,所以我们先…” 在青黛与大门错身的瞬间,她无意瞥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 只一眼,青黛与他对上了视线。 男人的黑发尽数理至脑后,额前余下发丝被精心地梳成微卷弧度,轻轻垂落,搭在高挺眉骨之上。 他眉眼沉稳,一点笑意也无,不熟悉的人大概会以为男人又冷又凶。 只有青黛知道,骆西楼左眉上一寸,还有一道半指宽的小疤。 那时年轻气盛的青黛得罪了个地产老板,老板一开口,可以让他们刚有起色的事业毁于一旦。 老板不接受道歉,除非青黛跪下来求他原谅,身边的小弟甚至开始对青黛拉拉扯扯。 骆西楼二话不说将青黛拉到自己身后,先给了老板一拳,然后往死里揍所有动过手的人。 老板震怒,直言他们的生意完蛋了。 骆西楼额前鲜血沿着脸颊滑落,笑着拨了报警电话。 他一点也没犹豫,“护不住自己老婆,我骆西楼才是真正完蛋了。” 所幸后来有另一位老板看上了他们的项目,决定施以援手。他和青黛才不至于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青黛回神,当即挺直腰杆,是一直受纵容和偏爱的底气,“骆西楼!” 如今三十而立的骆总,气度和魅力都在岁月洗礼下更上一层楼,流露出细细雕琢过的稳重与从容。 已经离婚五年的前妻此刻在用熟稔的语气喊他,男人墨睫一动,没什么反应,很平静地看她。 青黛郁结。 与前一晚还会热烈吻她的新婚丈夫再见面,两人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青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家消化消化这段奇异的经历。 她刚转身欲走,男人突然出声,“…纪小姐。” 一听他这么喊,青黛就咬牙切齿,她没好气,“刚才不理人,现在叫我干什么?” 骆西楼说,“我的车在门口。可以送你去医院。” 青黛扭头,眉头依旧拧着,“你送我去?” 骆西楼的眼神停在青黛脸边,那双眼明明没什么情绪,却好似看谁都深情,“有助理。” 青黛浅浅吸了一口气,拉着叶泓就走,脚下生风,几乎是不计形象的。 主办方憋了五分钟,终于忍不住,“骆总…您看,纪总已经走远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入场?” 直到前面的身影消失,骆西楼才回神。 看她的脸色和状态,不像是生病。 大概,只是不想见到他这位前夫。 骆西楼脊背挺直,指尖却在抖。 他一哂,若无其事地迈入场馆。 另一头,坐车上的青黛在不停地翻通讯录,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果然不在列表里,甚至黑名单里也没有,像完完全全、干干净净地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她试着按出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嘟嘟——” 青黛莫名紧张。 “喂?你好,哪位?” 是陌生的男声。 青黛挂断。 看来骆西楼换号码了。 青黛呼出一口气,失笑。 做得真绝。 不愧是她和骆西楼,两个大犟种。 副驾驶的叶泓坐得无比端正,脑中出神地复盘这几日的工作计划。左侧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她吓了一跳,“纪、纪总?” 然后就听到了今天特别不符合人设的纪总问道,“小叶,你觉得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这是什么?与年终考核有关吗? 叶泓如临大敌,紧急措辞,“您……” “稍等。”青黛打断她,“你今年几岁?” 叶泓说,“27岁。” 比她大两岁,青黛道,“你不用那么紧张,就我们两人,你可以随意一点。好,你接着说。”她主要想知道,29岁的自己变成了什么样。 随意一点…… 叶泓咽口水,心里想,纪总的意思,是不想听场面话吧。 她沉思片刻,“您…是一个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的人,很冷静,很理智。不喜欢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整个公司上下,没人知道您的私生活。所以…我只了解在工作上的您。” 一个雷厉风行的冷脸女魔王形象在青黛脑中构建,她嘿嘿一乐,有种一觉醒来成了大佬的舒心。 思绪一转,她着托脸。 看来不止是骆西楼变了,这五年里她自己的变化也很大。 离婚的原因,更扑朔迷离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青黛决定和以前的朋友见一面。 青年企业家峰会现场。 骆西楼演讲完下了台,助理林丞递过手机,“老板,您刚刚有一通电话。” 骆西楼看了一眼,怔住。 3秒的通话记录。 号码备注,只有一个大写的拼音字母“d”。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3 夜市,灯影巷。 青黛大学时就爱来,五年过去,人变了,这地方倒是一如往昔。 她刚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大学好友袁嘉禾就急匆匆杀到,不过还另外多带了一个男人。 青黛抬头认脸,袁嘉禾看着素面朝天、套了件t恤就出门的青黛,她先吓了一跳,“黛黛?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青黛摇头。她的眼神在面前这对男女身上转,袁嘉禾与五年前没什么变化,眉眼间还是小女孩那股机灵劲,旁边的男人… 她迟疑,“遥宁?” 周遥宁一推眼镜,“认不出来?” 青黛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不敢认。别告诉我你俩谈恋爱了。” 她、袁嘉禾,骆西楼和周遥宁,从大学就喜欢凑在一块玩,面前这俩明明从大一掐到毕业。 说他们俩谈上了,不如和她说,面前男人是周遥宁的双胞胎弟弟。 周遥宁一松领带,扶着袁嘉禾落座,自如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失忆了?把我们前几天送你的婚礼请柬还给我。” 婚礼请柬? 不止谈恋爱,他们还要结婚了?? “…”青黛凶狠撕咬着嘴里的烤面筋,回想自己和骆西楼的境况,颇有分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惆怅,“嘉嘉,就是他了?婚后他不会欺负你吧?你不后悔?” 袁嘉禾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姐姐我…%…我考察了那么多年,当然不后悔!” 她面上确是幸福的亮色,和当初的青黛一样。青黛盯着啤酒,喃喃,“我当年…也不后悔。” 此话一出,袁嘉禾和周遥宁顿时安静,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没有说话。 五年了,这还是青黛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和骆西楼有关的事。 袁嘉禾赶紧放下烤串,“黛黛,你真的没事吧?” 青黛小口喝酒,“…不知道。” 怎么会没事? 少年情侣、新婚夫妻,在她和骆西楼最相爱的时候,命运突然让她面对一个完全陌生、与她相行渐远的骆西楼。 巨大的落差把青黛摔得眼冒金星,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也错了位,在五脏六腑没有轻重地乱撞。 一口难解的气憋得不上不下。青黛好像平白遭受了一场断崖式的分手。 不…他们更狠,是离婚。 袁嘉禾用力杵周遥宁,小声,“宁宁,楼哥最近做什么了?黛黛这么伤心,难不成他有新欢了?” “怎么可能?”周遥宁立刻反驳,“楼哥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上次我在小区见到楼哥,他大半夜还孤身一人跟路边的狗玩。” “别贫!”袁嘉禾使眼色,“我和你说认真的!” “真的,没开玩笑。”周遥宁耸肩,“反正我觉得他得单身一辈子了。” 周遥宁把眼神丢向青黛,“…除非,某人愿意拯救他。” 袁嘉禾一听不乐意了,猛然踩他一脚,声音自然而然大了些,“你怎么就知道当年离婚不是你楼哥的错?没看见我们黛黛这么伤心!” “我…” “好了好了。”看来他们也不知道当年的内情,青黛叫停,“新婚小夫妻不要吵架。” 袁嘉禾一扭屁股,将凳子挪到青黛身边,“黛黛,你有不开心一定要和我说啊!” “这几年,你情绪从不外露,越来越不爱说话,也不愿意和我们聚会。唉!虽然我明白你是不想见到前夫,但…我和宁宁难道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吗?你不许再冷落我们了!” 话说到这份上,青黛坐直,大力拍了拍脸,一手搂过袁嘉禾的脖子,使劲往她脸上贴,“够热情吗?嘉嘉,嗯?热不热情?” “哇哇!”昔日好友又变回了大学时期熟悉的模样,袁嘉禾笑着大叫起来,“宁宁!有人吃我豆腐啦!” 周遥宁咬了一口烧烤,没有灵魂地声讨,“还我老婆。” 袁嘉禾啧了一声,“看来结婚的事,我还要考虑考虑。” “……”周遥宁擦嘴,配合地皱紧眉头,加重语气,“嘉嘉,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青黛摇头失笑,心情莫名好了点。 笑完之后,若有似无的难过重新覆上她瞳孔,她摁亮手机,不知可以做什么,又摁灭。 袁嘉禾留意到她的动作,掐了周遥宁一把。 周遥宁点头,发送消息。 暮光智途的大楼,49层总裁办公室。 “滴滴——” 办公室内没开灯,对面高楼的大屏幕明明灭灭,有时是光鲜亮丽的明星,有时是温馨浪漫的珠宝广告。 从49楼的落地窗往下看,正好能看见destiny系列最新款婚戒的循环广告片。 骆西楼摸着手中婚戒出神。 他手中这枚是destiny系列在七八年前出的基础款,也是当年的他花了大半积蓄能买到的最好戒指。 骆西楼从小穷惯了,他不觉得贵的就一定最好。可他喜欢这枚戒指的寓意。 destiny系列,寓意真爱的轨迹。两条极细的行星轨迹环绕在主钻周围,遵循着命运的轨迹,找到彼此,证明真爱终会相遇。 可星星还是迷路了。 骆西楼指腹顺着银环转了一圈,垂眼看向亮起的屏幕。 周遥宁:“青黛今天好像不高兴。她多喝了两杯。” 骆西楼瞬间攥紧婚戒。 灯影巷。 周遥宁等了五分钟,觉得对面大概不会回消息,他低声拉过袁嘉禾,“算了,也不早了。待会儿我们先把青黛送回家……” 手机屏幕亮起—— 骆西楼:“地址。” 周遥宁吸气,把屏幕转给袁嘉禾看。袁嘉禾掩嘴,“我去。” 青黛看他们,“怎么了?” 周遥宁二话不说,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 “喂喂—”青黛都来不及拦,“你不是开车来的吗?你……” 袁嘉禾顺势扶住周遥宁手臂,“唉!让他喝一杯吧,他工作压力太大了!” “…”青黛挑眉,“遥宁不是在我前夫公司做事吗?怎么,无良老板压榨早期元老员工了?你还没离职?” 周遥宁摁太阳穴,“和一个三十岁多金又单身的离异男人一起工作,压力是挺大的。” 几人来来回回扯了几句,袁嘉禾叹气,“叫代驾吧。” 周遥宁自然道,“哦。我刚好有个朋友在附近,马上就到了。” “…”青黛的心突然笃笃跳了两下。 莫名的情绪,在三人走出门口时落到了实处。 烧烤店门口,在黑夜里也色泽艳丽的凤凰树下,站着一个人。 他仍旧是早上那套纯黑西装,好似隐入暗夜,青黛却一眼就看到了他。 是骆西楼。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4 他也没主动打招呼,只安静站在树下。 青黛转头,袁嘉禾立马架住她胳膊,举起腕表,“黛黛,已经十二点半了,明天大家还要上班呢。” 她小声,“咱们就趁现在可劲使唤你前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青黛心里一面有点怨气,一面又确实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和骆西楼相处,不肯挪脚,“瞎扯。我没不好意思……” 周遥宁大步走过去,“楼哥。” 骆西楼点头。他抬眼,很轻地往后看了眼,又收回视线,快得似乎只是为了这一眼。 他把车钥匙扔给周遥宁,“我走了。” “哎哎!”周遥宁拦他,“楼哥,我也开车来的。但我刚浅酌了两口,开不了车……如果你实在忙,那我来送两位美女回家?” 骆西楼停下脚步,他回头,眼神微沉,语气平静无澜,“周遥宁。” 又来了又来了。 骆西楼身居高位多年,金钱与权势早就沉淀出了无法刻意营造的威严与内敛。 年轻时经年累月磨出的刃,也只为一人破戒而已。 “开个玩笑,我哪敢。”周遥宁装出来的醉意也被吓醒两分,“楼哥,骆总!你不能见醉鬼不救吧?” 他指指后头满脸抗拒的某人,“这位小姐喝的最多。第一号大醉鬼!你不收,那我只能把她扔这等出租车了……” 骆西楼摊开手掌。 “嗯?” 骆西楼眉头轻拧,“钥匙还我。” 周遥宁一击掌,转身招手,“嘉嘉,来,快来。” 袁嘉禾看青黛反应,“要不…我们打车?我陪你再等等,让他们男的先走。” 时间确实不早了,青黛吸气,折腾前夫就算了,她不想连带折腾袁周小夫妻,就主动迈步走过去,“走吧。” 见青黛她们靠近,骆西楼率先垂眼,跟从前怕她生气时无措的小动作一模一样。 青黛抿唇,到底是哪变了呢? 她郁闷地去踢路边落叶,自己差点没站稳,疑心前夫会取笑,青黛一下抬头盯骆西楼,“骆总白天当老板,晚上干代驾?” 旁边的小夫妻早就亲热地搂住了对方,面对东倒西歪的青黛,骆西楼指尖一动,修长手指像濒死的白天鹅脖颈,历经几番挣扎,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僵直。 他问,“站得稳吗?” 青黛一瞥,暗骂他装什么装。 寻常她和袁嘉禾跑出来喝到半夜,骆西楼一般直接把人背回家,更生气一点,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亲青黛一口,再抱回家。 青黛丢不起脸,每当骆西楼亲完,她就飞快地溜回家,干脆到不用三催四请。 回想起往事,青黛看面前这个骆西楼更加牙痒痒,她把头一扭,不说话。 骆西楼放慢脚步,跟在青黛身后半步。 车停得不远,几人没走几分钟,周遥宁认出骆西楼的车,他牵起袁嘉禾往后座钻。 青黛也顺势挤进了后排,动作丝滑到其他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黛黛,你怎么……” 青黛腿一翘,向后靠倒,她不动如山道,“坐前夫副驾,太暧昧了吧。我可别把骆总桃花挡了。” 她看向驾驶位,直言不讳,“毕竟三十岁的男人,也老大不小了。” 袁周两人齐齐当作没听见,反而骆总本人眼中竟然翻卷出微弱笑意,只是车内太暗,谁都没看清。 车速平稳,并不会颠到车内几个“酒鬼”。因为袁周住得近,所以现在正往他们家的方向开。 手机上是叶泓发来的青黛现在的几个住址,青黛查了地图后,随意报了一个最远的“瑞宸府”。 她绝不是想和前夫多待一会儿。 青黛一出口,车内好像安静了片刻,袁嘉禾反应最大,“黛黛,你一直住在那里吗?” 青黛心虚,但好歹是大学时期就敢白手创业的铁血女总,她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袁嘉禾瞅了驾驶位一眼,“…楼哥也住那。” 她附到青黛耳边,“而且…黛黛,你们是邻居。” “你以前和我说,你从来不住这。” “…”青黛的脚趾好像揪紧了,脸颊的温度正在以她自己都能感知到的温度上升,她眼睫跳动,语气自然,“为什么不能住?” 袁嘉禾超级小声,仅她们两人能听见,“瑞宸府的房子,是离婚分割财产。楼哥一套,你一套。” 骆西楼那狗男人平均分得那么精细干什么! 这该死的离婚! 真正的成功女人,须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敌不动,她不动。敌乱动,她也不动。 她当年看的书是这么写的。 虽然她现在有几分怀疑是盗版,但青黛把双手一叉,“对。就回瑞宸府。” 她叹了一口气,状似关心,实则气死人不偿命,“前妻住隔壁,不会影响骆总寻找下一春吧?” “…”袁嘉宁和周遥宁悄声咽口水,被青黛敢于挑战强权的气魄折服。 车已经开到了周家楼下,小夫妻麻溜地下车,一秒也不敢停。 待车内重新暗下来,骆西楼的手随意搁在方向盘上,他没有急着发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皮革,性感地宛若指间夹了根袅袅生薄雾的细烟,然而他手上非常干净,“你很在意?” 青黛,“什么?” “在意我的事。” “…”青黛直勾勾看着他,“我不能关心一下我前夫的生活吗?” “叮——任务达成进度5%” “如果骆总觉得冒犯,那抱歉,以后我不说了。”青黛仍盯着他。 骆西楼摁亮车灯,顶光下他的表情突然清晰得多,唇边好似撬动了一点弧度,“你有说话的自由。” “而我无权剥夺你的自由。”他朝副驾驶看了一眼,“请随意,前妻。”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5 黑车徐徐发动。 青黛分明从骆西楼的话里感受到了微妙的纵容,她心头一跳,又快速沉下去。 狗男人乱她心智。青黛干脆闭上眼,不再和前夫多说一句话。 不知觉间过了许久,男人语速轻缓,“到了。” 困乏和酒精的作用上头,青黛半梦半醒地看手机,不偏不倚刚好凌晨两点。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恍惚地觉得这就是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应酬到深夜的一天。 或者去到29岁根本就是大梦一场。 青黛歪着头,在昏暗的车内笑了一声,“西楼。” 这一句话无异于在耳边炸响的烟花,骆西楼迟钝眨眼,脸刚转动一点弧度,又马上顿住,明显是懵了。 青黛的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她没有什么表情,“我是不是做梦了?” 离婚五年后第一天正式重逢,她对他并无情绪激烈的厌恶,也没怒火中烧的责骂,单单平静地问了一句话,骆西楼就重新体会到了无尽的难过。 他好像一瞬间被拉回了五年前。 骆西楼低头解安全带,手指却颤地找不准按钮。这是一种心理加之生理的双重刺激,心疼搅着情意,恨是错,爱也是错。 “从前你舍不得不理我。”青黛盯着骆西楼背影,好似逐渐清醒,“原来我们真的分开了。”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嗒得一声,面前的男人终于解开了驾驶位的安全带。 骆西楼替她打开车门,目光凝在青黛脸上,“认得路吗?” 他的领带松开了一小截,不再系得严实妥帖,除此之外看不出一点异常,“这个点保姆阿姨都在休息。” “如果不舒服,我可以背你回去。” 这话一出口,青黛抬眼紧盯骆西楼片刻。 不知想到了什么,青黛没说话,转过身,不愿意理他。 骆西楼用垂下眼的两秒钟时间考虑。 他弯腰探入车内,双手搂起青黛,默不作声,但动作果决。 “骆…”青黛骤然清醒,面前这个确实还是三十岁不苟言笑的骆西楼。 骆西楼步伐稳健,从车库几步迈入电梯间,他伸手按下20层,“这里定期有阿姨打扫,很干净。” “还不松手?”青黛说。 骆西楼看她神色清晰,缓缓将怀中人放下,双手虚护着,确定她能站稳,才后退了一步,与青黛分开距离,“抱歉。” 青黛走上电梯,毫不留恋地按上关门键,一副半个字也不想和骆西楼多说的模样。 瑞宸府的房子一梯一户,说是邻居,大概只能算指同一栋上下层。 电梯门完全闭合的那瞬间,青黛站在正中央,轻快地朝骆西楼挑了一下眉。 被她抓到了。 就算前面装得有多好,原来骆西楼也旧情难忘。 莫名其妙被扔到五年后,又一下被离婚砸得晕头转向,青黛刚开始确实慌张且不安,但是一天下来,她似乎摸清了大半。 29岁的她,婚姻无疾而终,亲友逐渐疏远,人际关系冷淡。 望着电梯镜映出来的人影,她仿佛与29岁的纪青黛隔空相对。 或许她来到这里的意义就在这。 24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于是第二天,特助叶泓就见到了一个容光焕发的纪总。 纪总甚至亲切地和办公室门口的仙人掌打了个招呼,发表“应该再浇点水”的重要战略意见。 “……”叶泓。 昨天那个蔫蔫的纪总不见了,但好像出现了一个更诡异的纪总! “小叶,早。”青黛勾勾手指,“把公司近半年的业务和项目效益报告送到我办公室来。” 不过两小时,叶泓抱着厚厚一摞材料,叩响办公室的门,“纪总。” “好。放着吧。”青黛随手翻了两页,突然抬头,“小叶,你确定我这几年没谈恋爱,是单身?” 满脸精英相的叶泓又一次傻眼,不过这次她有了点准备,磕巴道,“我、我是四年前进公司的。那时候您几乎天天在公司加班,一直是全公司最后一个走的人。也…也没时间谈恋爱吧。” 这么拼。 起初是打算用事业麻痹自己受伤的心,后来反而憋着一股劲干得上头了? 好像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叶泓继续,“最近一两年,公司走上了正轨,您才能稍微放松下来。” 青黛翻着业绩汇报,公司内已经形成了成熟的运作体系,看来不用她事事操心。 她放下钢笔,自言自语,“看来得有点私生活。” 叶泓点头。 起初,单纯的叶泓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等她反应过来,el的最大老板,她的顶头上司——纪总,已经和她们坐在了同一张联谊的桌子上。 el作为一家娱乐公司,女性员工居多,而隔壁大楼的公司则恰好男性员工居多,说是联谊,其实只是年轻男女们凑在一块玩的噱头。 一般下班了,他们会聚餐,打球、玩剧本杀、狼人杀之类的游戏。只是群里的年轻人开玩笑,叫做“第xx届联谊大会”而已。 el的员工并非全部认识青黛,所以全场只有叶泓如临大敌,警惕地坐在青黛身侧,打算替上司清扫一切麻烦! 左边走来一个寸头男,“嗨,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位美女…” 叶泓反手推远,嘴瓢,“那边打人缺个球,你去。” 寸头男:“…” 右边走来一个斜刘海男,“哈喽,这里有人坐…” 叶泓眼睛静静盯着他宛若羊驼的发型。 “……”斜刘海男一手撩刘海,“看不起谁呢?没眼光。”说完甩着头走了。 青黛直乐,拍拍她的肩,“别紧张,啊——” 叶泓张嘴:“啊——” 然后就被塞进了一块小蛋糕。 青黛张望一圈,决定趁她不备,加入真心话大冒险的队伍。 青黛刚坐下,袁嘉禾给她发消息,“黛黛,今晚要不要再搓一顿!明天周末,陪你大战到天明!” 青黛一手抽签,一手按语音,“晚饭我吃过了。宵夜可以约。” 一人中了签,周围大喊,“大冒险!大冒险!” 袁嘉禾问:“你在哪玩呢?这么吵。” 青黛打字回消息:“公司隔壁那楼。他们在联谊,我来凑个热闹。” 袁嘉禾:“哦。” 她扔下手机,滴滴两声按喇叭,从驾驶位探头,“宁宁!慢死了!” 周遥宁快步走,他展开双臂去抱袁嘉禾,控诉后面的男人,“还不是某人要加班。别生气,等会儿我……” 袁嘉禾矮身躲过他的拥抱,朝身后人大喊,“楼哥,黛黛去相亲了。” 她语气悠悠,狡黠道,“你也要一起吗?”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6 联谊现场。 叶泓盯着在年轻男女之间混得游刃有余的青黛,她看似面色严肃,实则在静静发怔。 跟着纪总干了四年,她从来没见过纪总这么放松的状态。 更多时候,纪总独来独往,对外界保持距离,不愿融入社交。说得严重点,她觉得纪总封闭了自我。 她曾听见过el的某个前同事,嘲笑纪青黛像是受了情伤的鬼见愁。 才不是。 四年前,叶泓刚入职后的第一个春节,她没抢到车票,只能留在陌生城市过年。那天,她故意留在灯火通明的el大楼内,直到过了零点,她才慢吞吞地打卡下班,成了倒数第二个留在公司的人。 还没迈出公司,她遇上了穿着单薄的纪总。见到她,纪总眉眼一敛,难得露出浅笑,将原本打算给亲戚家小孩的大红包塞到了她手中。 高楼外烟火绚烂,纪总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新年快乐。” 第二句是,“早点回家。” 等叶泓坐上回家的出租车,el总裁办公室依旧亮着灯。 不言寂寞,不谈悲喜。 一盏孤灯,墨海明珠。 而如今,不知因为什么,那层坚冰的外壳如水般融化,露出底下一个暖融融、闹哄哄的纪青黛。 面前同事们明显更喜欢现在的纪青黛。 叶泓却觉得,无论是哪个纪总,都很好。 看那边鼓掌大笑的青黛,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惯妹妹的奇怪冲动。算了。纪总想玩,就让她玩。 叶泓刚调转脚步,就看见俱乐部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抿唇,优雅地挤进了真心话大冒险的队伍,小声道,“纪总,您前夫……” 这一局青黛正好中了签,大家顿时齐声为脸生的新人起哄,死死压住了叶泓的提醒,“大冒险!大冒险!” 青黛偏偏不着他们的道,举着签淡定晃动,“我选真心话。” 有点心思的男生抢先问道,“请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周围人咦了一声,嫌弃他问得太简单。男生脸慢慢转红,忐忑等青黛的回答。 青黛下意识点头,不假思索,“有啊。” “黛黛……” 身后女声古怪,“你交男朋友了?” 青黛扭头,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边上的骆西楼。 他一身烟灰色大衣,衣襟随性敞开,露出剪裁合身的纯色内衬,身高腿长,沉稳却不温和。众人的目光在他身前流转,最后牢牢地粘在他脸上。 男人嘴角紧闭,眉头往下压了几分,显得瞳孔愈深。 大家安静片刻,以为是哪位领导下场巡视。一个个坐直,没敢说话。 袁嘉禾甩开周遥宁的手,眼珠溜溜地转,“好哇你,交男朋友不告诉我!” 她把在场男人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个满意的,“…你把小男友藏哪了?叫出来让我看看!” 叶泓起身,“纪总她没有……” 青黛一手把她摁回座位,清嗓,“不好意思各位,我记错了。我没有男朋友。” 一开始提问的男生闻言,紧张地站起来,“那你……” 青黛似是而非地叹气,拧眉,“不过,我离婚带两娃!” 她一口气报了串乱编的数字,“这是我的号码,有意者私聊。” “叮——任务达成进度14%” 说完,青黛头也不回地搂着袁嘉禾走了。 “……”袁嘉禾无语,“你拒绝别人的套路真是一万年不变。能不能有点技术含量?二娃妈!” 青黛捏她脸颊,“大宝乖乖。” 周遥宁跟在身后,耸肩,“得了。我是二娃呗。” 他朝骆西楼丢了个眼神,揶揄道,“别生气了。你好歹还有个正经名分,前夫哥——” “……”尽管被无视得彻底,骆西楼迈步,没看他,语调很缓,“你再说一遍?” 周遥宁喔吼了一声。 一碰上青黛,骆西楼准变脸。 什么不动声色,稳如泰山的,人家骆总心里指不定狂吹龙卷风。 感谢岁月的沉淀。敢把“前夫”身份舞到正主面前,换年轻那个楼哥,周遥宁已经吃上了整套“爱的教育”。 没错。骆西楼他超在意。 才过了一天,青黛再次坐上了前夫的车,她不扭捏也不抗拒地挤在后排,还能分心点评车内的坐垫太硬。 骆西楼本该沉默,不知为什么解释了一句,“以前没人坐。” 袁嘉禾踢了周遥宁一脚,周遥宁接嘴,“对。楼哥一般直接睡公司,这事业狂根本不回家,买豪车积灰的万恶有钱人。” 这是重点吗?!袁嘉禾瞪他,自己开口,“对呀,楼哥都没载过其他人!” 青黛揉着坐垫,神色淡淡。 骆西楼也不回家。 他们两个真是…… 有病。 她好像没听见,支着脑袋,“今天去哪玩?” 袁嘉禾反捏青黛的脸,“黛黛,我们今晚去个特别的地方玩。” 青黛,“有多特别?” 袁嘉禾神秘一笑。 周遥宁也看过来,他玩笑道,“可能会哭。” 青黛轻哼,她眼神流转间,周身气质既有年轻的锐气,又有独特的从容魅力,“拭目以待。” 黑车停在街口。 青黛看见了路标。 是她和骆西楼当年创业初期住的旧址。 袁嘉禾说,“这边要拆了。居民们一连几天办了露天聚会。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们也算赶上热闹了。” 她小声嘀咕,“这里的小区非常老旧。我和宁宁以为早就拆了……还是楼哥告诉我们的。” 小区楼下广场里摆满了各种摊位,有人在唱歌跳舞,有人在卖二手物件,还有人在三三两两坐着聊天。 袁嘉禾走到青黛身边,“都过了好几年。当初你和楼哥…还是在这里结婚的呢。” 好几年… 青黛看向隐在黑夜里的一栋栋居民楼。 对她而言,更准确地说,两天前,她还住在这里。 炎炎夏日里,她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踢骆西楼的小腿。 “我今天喝趴了一个老板,感觉这项目有戏!” 骆西楼忍了半晌,捉住她小腿,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他神色疲乏,垂眼时瞳孔是亮的,“你别喝酒。下次我去。” “得了吧。”青黛戳他下眼睑,“为了10万那项目,你都几天没睡觉了?我酒量好,吃亏的是别人好不好?” 骆西楼直起上半身,月光透进窗户,却没照到他脸上,他指腹擦过青黛脸颊,“小呆,你也很累。” 听到亲昵的称呼,青黛继续踹他,“别耍赖。咱俩是合作,我也是老板。各自出力不挺好的吗?记着,我有一票否决权,别老想着雪藏我。” 骆西楼不语。 青黛笑了下,她起身双手搂住骆西楼,左右脸各亲了一口,“西楼,夜深了。” “该睡觉了。” 骆西楼的叹气声吞进吻里,夏日逼出来的细汗滑过眼睫,他两指摁着青黛后颈,忽轻忽重,“那也得带上我。”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7 夜色之中,过往的回忆似电影落幕般逐渐隐没。 袁嘉禾说,“黛黛,我和宁宁去那边的挂画摊子看看,这地方你熟,你自己慢慢转啊!” “嗯。”青黛心里又闷又乱,老小区与五年前相比区别不大,她没犹豫,按直觉往一个方向走。 月光稀薄,小区内的一草一木只勾勒出模糊轮廓。青黛的步伐落下,头顶骤然亮起一盏灯,没走几步,前面又亮起另一盏。 声控灯宛若做了一场无声接力,将青黛带回了她和骆西楼曾经的家。 六栋二单元501。 一间坐北朝南的小房子。 曾经进楼的大门如今换上了电子锁,关得严严实实。青黛扒着玻璃小窗往里瞧了一眼,除了黑黢黢的楼道,只能看见近门处的邮箱。 上面好像贴着物业电话,青黛眯起眼睛,脸越贴越近,距离生锈的铁门只剩下几公分… 忽然,身后带热度的手掌捂住了青黛额头,替她隔绝了落灰的铁门。 青黛立马回头,见到是骆西楼,她退远两步,“你跟来干什么?” 骆西楼放下手,越过她摁了密码。 滴滴两声,大门自动向外弹开。 骆西楼又抬手挡住,“这里监控坏了。” 怕青黛抗拒他的靠近,也为青黛留足空间,骆西楼道,“我不进屋,只陪你上楼。” 记得大门密码,还知道这栋楼监控坏了…骆西楼难道还租着这套房子? 青黛打开手机手电筒往楼道内一照,收手那瞬晃过骆西楼的脸,“前夫做到你这份上,也算尽职尽责。” 刹那的强光下,骆西楼的目光没有畏惧和退缩,光与影掠过他立体分明的五官,竟然有几分从前不受约束的放纵。 貌似是某个词接二连三地挑衅他的神经,又或许在青黛面前,他一直是从前的骆西楼。他直视青黛,“我还可以更尽责。” 骆西楼展开双臂,烟灰色大衣在朦胧月色下衬得他更加柔和,“这里没有电梯。需要我抱你上去吗?” “叮——任务达成进度20%” 青黛剜了他一眼,迈入居民楼,“不敢劳烦骆总金贵的手。” 骆西楼盯着自己的手掌,慢慢合上。 金贵吗? 明明从前都用这双手抱着她回家。 昏黄的楼道灯亮起,洒落斑驳墙面,像定格在旧时的老相片。骆西楼仰头看快步往上走的青黛,好像下一秒她就会转身牵起他的手,说,“西楼。” 可是没有。 她走得快,楼道声控灯重新暗下去。骆西楼哑笑一声,笑自己痴心妄想。 青黛一口气爬了六楼,等真正站在501时,她发现这里看起来最整洁干净,连门口花盆的位置都没有变。 她蹲下身拨动“大富”和“大贵”的叶子,两盆被她赐名的招财树。 骆西楼缓步迈上阶梯,“前段时间物业联系搬家,所以房间里打扫过。你可以进去。” 他弯腰将钥匙放在青黛脚边,“我在这里等你。” “辛苦骆总,有心了。”青黛拿起钥匙开门,礼貌道谢,然后把人晾在门外。 两室一厅的布局没变,阳台眼熟的手作风铃随风摇曳,沙发上她爱裹的毯子也方方正正地叠着,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了片刻。 青黛笑了一下。 29岁的纪青黛可能看不出来,24岁的她难道还看不出来?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有心维持了原状。 青黛径直走进卧室,一坐上床板,木床就发出了熟悉的吱呀声。她顺手扶起床头柜上反扣的相框。 她和骆西楼的婚纱照映入眼帘。 那不是一张正统的婚纱照,背景就在小区楼下。她穿了件白色长裙,笑靥如花地将白纱举过头顶。年轻的骆西楼则穿了件纯黑西装,一手替青黛撑开头纱,一手搂过她的腰。 两人贴的极近,青黛的腰几乎嵌入骆西楼的怀里,视线也热烈地交缠在一起。 他们身后是周遥宁手动撒的玫瑰花瓣,照片定格时,还有袁嘉禾气急败坏的叫喊,“三二一,新郎请看镜头!不要再盯着你美丽的新娘了!” …… 青黛将相框立在木柜上,打开抽屉,一叠叠相片最底下压着一张手写的便签。 凌乱的折痕如今只剩下浅淡的细纹,后来不知道被保留纸片的人抚摸过多少次。 “钥匙还你。这里我不会再回来了。你放心住。——纪青黛。” 她再也忍不下去。 青黛当两人是漫长的冷战,没想到29岁的自己和骆西楼是真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 门外,骆西楼半跪在“大富”和“大贵”面前,出神地盯着两盆招财树。 突然,青黛推开门,她面色很冷,“骆西楼,进来。” 骆西楼一愣。 青黛没给他犹豫的时间,转身往里走,“你不跟过来,我们这辈子也别再见面了。” 两人无比熟悉对方,他明白青黛话里的意思。 骆西楼一下攥紧手指,口袋里的婚戒此刻重于千钧,狠狠地压下了他的膝盖。 这不是一个轻易的决定。 他曾无数次告诫自己,如果他们最后都会走到同一个结局,为什么要再让青黛痛苦一次。 所以这五年内,他不绝给自己留半点旧情复燃的自私幻想。 他从来不敢接近青黛。 他也知道青黛在躲着自己。 可在今天,青黛仿佛拿回了命运的主动权,生硬地掰正了婚戒上本该交错的行星轨道。 “叮——任务达成进度40%” 骆西楼平缓呼吸,再抬眼时,他毫不犹豫地起身,迈入了这间五年内回来过无数次的小屋。 卧室内,青黛坐在床边,冷静地如同和他对桌谈着上千万的合作,开门见山,“我们为什么会离婚?” “我想听你的答案,骆西楼。”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8 夏末,从六楼窗外溜进来的一缕冷风,悄悄吹散这张床上曾经相拥而眠的温度,只余下脸颊上淡淡的凉意。 像哭过一样。 五年前的青黛也是这样看着他,“骆西楼,我们离婚吧。” 夜风吹得越大,玻璃窗砸得越响,急促的咚咚声将心慌意乱的情绪推到高潮,骆西楼竟一下分不清眼前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他单手撑在床头柜边,指尖与被青黛重新扶起来的婚纱照相框只有几寸之隔,男人灰色的影子几乎笼住了青黛。 骆西楼开口,“我可以说。” “但是,青黛,我想问你一句话。” 青黛仰头,“现在是我在问你…” “你还喜欢我吗?” 骆西楼的声音干涩,这并非是胸有成竹的质问,反而像一句暗含卑微的祈求。 他站得直,需要垂下视线才能看见青黛的脸。但他才是两人关系中真正处于低位的那方。 卧室的光源被他挡在身后,逆光中的男人五官愈发深邃,神色也更加难以看清,“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叮——任务达成进度45%” 青黛冷淡的表情一滞。 对她来说,刚到手的结婚证都没捂热,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明明是严肃的旧爱对峙,可青黛没切身经历过他们这五年的纠葛,现下只觉得是小老公在和她调情。 甚至有一种他们在角色扮演离婚夫妻的荒唐感。 “…”青黛转而堵他的话,针锋相对道,“不重要。请骆总你先回答我。”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骆西楼收回了手。 他全程盯牢青黛的脸,貌似在她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了非常微妙的东西。 “…”骆西楼的心突然一下高高跃起。 他主动退后一步,与青黛拉开距离。骆西楼转过床边的椅子,解了两颗大衣纽扣,坐到青黛面对,“我问完了。现在回答你。” 他伸手轻轻一拉,另一边的抽屉滑开。里面放着厚厚一叠的文件,骆西楼的动作停顿片刻,还是从文件底下抽出了几页纸。 骆西楼递到青黛眼前,“理由。” 翻开文件夹,白底黑字的离婚协议。 青黛:“……” 大富大贵,婚纱照和…离婚协议。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骆西楼这是把与她有关的一切都留在了这间房子里? 青黛翻到了两页,看到离婚原因那栏写了模版化的八个字,“观念不合,感情破裂”。 她低头翻到最后,两人的签名皆龙飞凤舞,“骆西楼,你糊弄我?” 骆西楼微微低下头,额前碎发遮住了那一小道疤,“这是五年前,你给我的离婚理由。” “你忘了吗?” 青黛起身,将离婚协议丢在床头,“我记性不好。对于不太重要的事,我转眼就忘。” 是她主动提的离婚? 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在再逼问骆西楼又太刻意,谁能相信她睡一觉醒来就没了五年的记忆? 青黛沉默着,骆西楼却主动开口,“你想再听一遍?” 青黛不矫情,点头,“你说。” 她补充道,“毕竟…我们那时都年轻气盛,或许彼此有误解,也会憎恨。如今时机正好,不妨开诚布公地重新谈一次。” 女人弯唇,徐徐道来,“你现在可是暮光智途的骆总,对我来说,少个敌人,多个合作伙伴,总是好的。” 从骆西楼认识青黛起,她身上就一直有种跳脱的魅力。 像不拘泥于常规的色彩。 有时是直率、还略有点小性子的,有时又可以是冷静干练、在谈判桌上令人刮目相看的领导者。 连青黛都没意识到,她在骆西楼眼中到底有多么绚烂。 “叮——任务达成进度46%” 一靠近她,骆西楼的心思根本按不住,他低叹,像是对自己无奈至极,“我没把你当作敌人。” “我……” 话没说完,房内瞬间陷入黑暗。 青黛借着月光趴到窗边看,整片小区同时暗下去。 旁边传来凳脚与地板摩擦的声音,骆西楼将椅子推回原来的位置,防止两人摸黑撞到受伤,“小区的电路老化,容易断电。” “那怎么办?” 骆西楼说,“要等一两个小时。” 青黛气得摸黑揪住身边出声的家伙,“那你也得先把故事给我讲完!” 她力道不小,骆西楼上身不受控往前倾,他不得已伸手撑在窗檐边,窗户随之哐得轻摇,反光玻璃映出宛若拥抱在一起的两人,“青…” 手机亮起,是袁嘉禾发来的消息,“啊啊!这边停电了!咱们回家吧。” “你们好了吗?我和宁宁可以再等等的。【可怜】【可怜】【玫瑰】” 什么叫他们好了吗? 她和骆西楼又没做什么! 青黛单手打字,秒回,“来了!” 借着手机光亮,青黛扭头看骆西楼,“我…!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骆西楼眼神往下,落在青黛攥紧的拳头上。 青黛松手,骆西楼又道,“答应你的事,我不骗你。” 他慢慢站直,“当年我们婚后的第三个月…” 手机响了两声,青黛说,“算了。嘉嘉他们还在等我们。等周一我去公司找你,到时候希望骆总一个字一个字说给我听。” 单听骆西楼一面之词,她才不信能了解当年事件的原貌。在听他说之前,青黛自己也得好好查那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周末两天时间,大概刚刚好。 骆西楼,“…也好。” 青黛打开手机手电筒,往外走,脑中飞快地转,可以从哪些途径了解自己的事,她不写日记,也不爱发社交平台… 她想的入神,差点在楼梯处踩空。 青黛面色如常,继续往下走,骆西楼倒被吓了一跳。 他轻拧眉头,反手合上门,快步走到青黛身边,突然伸出双臂迅速地把人抄在怀中。 “留神。”骆西楼低沉道,“楼道堆积杂物多,不好走。我带你下去。” 青黛看了他两秒,扭过头。 往常她累了,骆西楼都是这么做的。 跟着定位绕到六栋的袁周二人,百无聊赖地举着手电筒晃来晃去,“啊——宁宁,你说他们会在曾经爱的小窝里偷偷亲嘴吗?” 周遥宁无语,“他们才不会。两个人的嘴用502强力胶水粘了五年,谁都不愿意先张嘴,恐怕没那么快化开哦…” “啊!”袁嘉禾兴奋地蹦起来,一屁股把周遥宁拱进草丛里,“我就说他们会嘛!” 周遥宁扶住眼镜回头—— 自家已经活得无欲无求、只跟狗玩的骆总,双手牢牢托住怀中女人的背部,方便那人可以紧密地贴在他的胸膛。他走得不快,步伐很稳,特别珍惜的模样。 骆西楼抱着青黛走了出来。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9 29岁的纪总名下房产不少,周末,青黛选择留在瑞宸府的家。 她开始逐一了解这五年内的空白。 青黛发现自己早换了新号码,手机也是近一两年的新款。通讯录里不是家人朋友,就是写了备注的合作伙伴。 唯独一个来自国外的号码,她很陌生,备注只写了简单的一个“郑”。 她把通话记录翻到底,与这个号码最近保留的一条通话记录在去年年底,往前翻,还能看到几条。 青黛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为了排除各种因素,昨天她甚至去做了全身体检,还严刑逼供了周遥宁,得到的结论是她和骆西楼都很健康,不存在什么“独自隐瞒病情、忍痛离婚”的爱恨生死恋剧情。 也是,否则大青黛和骆西楼压根没资本玩命加班。 青黛把号码发给了叶泓,“小叶,这个人可能姓郑,和el有过交集吗?” 下午两点,叶泓回了消息,“好的纪总,稍后回复您。” 大约二十分钟后,叶泓发来了一页文档,“纪总,您要查的人确实姓郑,是位几年前定居国外的投资人。能找的个人信息不多,目前没发现他和el有什么交集。” 青黛回了句好,顺手发了两个红包。 “郑”与el没有交集,那就是与她的私交。 青黛支起上半身,打开电脑查询她和骆西楼早期共同创办的daisy。 原来早在五年前,他们离婚的那年,daisy就做了股权分割,一半并入了青黛的el,另一半并入骆西楼的暮光智途。 “……”青黛按着额角出神。 电脑冷光映在青黛脸边,她有点发怔。 既不是感情背叛,又不是疾病缠身,难不成真是钱财和权利的纠葛? 怎么可能呢? 青黛盯着陌生的号码,摁了下去。 电话响了许久,对面才终于接起来,是个语气不太好的男人,很轻浮,“…纪总,你知道我这是凌晨几点吗?” 对面叹气,“你得庆幸,我这会儿床上没人。” 青黛没出声,他似乎清醒了点,哼笑道,“往常是我热脸贴冷屁股,怎么今天纪总会主动想起我?” “难道…你公司快倒了,终于愿意和我合作了?” 青黛问,“你还记得骆西楼吗?” “骆…”姓郑的男人笑得更大声,“他也不行了?也需要我帮忙吗?” “我五年前就说过,他那糟糕透顶的狗脾气,迟早会吃亏…” 青黛挂了电话。 第二天,暮光智途一楼。 “你好,骆总的预约。” 前台一抬头,面前是个只化了淡妆的年轻女人,长发微卷,穿着简单,上身一件薄款v领蓝色针织衫,下身白色西装长裤,袖口往上挽了一截,利落大方。 她心里一级戒备拉响,警铃大作。 昨天下班前,骆总特意说了今天他只见一位贵客,且要立即通知他。 骆总这么重视,一定起码是上亿的大单子。前台不敢怠慢,试探问道,“您姓?” 青黛说,“我叫纪青黛。” 前台立刻拨出总裁办公室的内线,“许助,贵客来了。” 对面说了两句,前台诚惶诚恐地点头,朝青黛道,“纪小姐,老板正在开会,他会在十分钟内尽快结束。您可以先去那边休息片刻。” “好。谢谢。” 青黛脚步一转,坐到大厅的沙发里。她刚坐下,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来自“郑”的短信。 “i''ing.” 我来了。 这时,暮光智途的自动门向两边打开,一个穿着深紫色绸缎衬衣的男人,慢步走进大厅。 他戴着墨镜,宛若没听见旁人声音,一直盯着青黛的方向。 陷在沙发里的青黛背对着门,毫无察觉。直到一双手亲热地搂了上来,耳边男声笑,“亲爱的。” 青黛抬眼,握住男人的手腕大力往反方向拧,男人吃痛,连连退了几步,“真是的…因为你一个电话,我从国外跑回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前台见到贵客受了骚扰,立马朝安保使眼色,她小跑过去,“先生,您是谁?请不要在这里动手动脚,否则请您出去。” 男人摘下墨镜,眼睛细长风流,他扭头朝前台道,“亲爱的,我叫郑映侨。” 他又看向青黛,“你们骆老板还认识我呢,他不会赶我出去的。对吧,青黛?” 前台犹豫。男人衬衣上是过万的奢侈品logo,从头到脚又贵又浮夸,听他这么说,前台一时也不敢动,怕得罪另一个贵客。 青黛盯着他的脸,越来越觉得熟悉。 居然叫郑映侨…… 当年他们得罪大老板,骆西楼受伤留疤那次,公司差点陷入困境,就是一个叫“郑映侨”的老板在后来施以援手。 郑映侨投钱,拿走那个项目收益的大头,双方是很公平、很简单的交易,他本人甚至没怎么露面,基本由助理跟进。 那时,青黛他们和这老板根本不熟。 青黛低头整理被弄乱的衣领,平静道,“不熟。把这人请出去吧。” 不管了,骆总亲口盖章的贵客更重要。前台拳头捏紧,“郑先生,请你出去。” 郑映侨不悦,上前将手搭在青黛肩上,他用了点力道,想故意捏疼青黛,一边亲昵低头看她,“嗯?我是eden啊,不记得我了么?纪总——” 这时,另一只力量骇人、无法挣脱的大手捏住了郑映侨伸出的手腕。 深棕色西装的男人面色沉郁,似乎因为走得急,额前的碎发自然撩起,露出那道小疤,少了几分稳,却多了压抑的狠,“松手。” 郑映侨痛得松开指头,怒道,“fuck!” 难得一见,骆西楼脸上勾起冷淡至极的笑意,语气中没有半分缓和,“报警,还是自己滚?”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0 穿着浮夸的男人猛然眯眼,他将手插回口袋,话里带笑,嘴角弧度扯得生硬,“骆西楼,你没必要这样吧?” “啧啧。”他从上到下打量骆西楼,眉心揪成黑沉的一团,“都混到这个地位了,脾气还这么差,难怪…” 郑映侨眉头慢慢展开,刻意重复一遍,“难怪,人家纪总不要你呢。” 可惜,骆西楼完全没受到这不入流挑衅的影响,他开始拨号。 入了局子,又会凭空多一堆麻烦事。郑映侨骂了一声,“行,你有本事。我不打扰了,行吗?” 郑映侨把视线转到青黛脸上,“亲爱的,是你主动给我打电话。” “现在我人回来了,你不想跟我叙旧?” 听到这句话,骆西楼情绪波动才浮上表面,对眼前男人的愤怒之余,更多是心脏被紧紧揪住的疼。 他竟还想把青黛拉下水? “郑老板。今天不巧,我已经有约了。” 青黛态度如常,好像对郑映侨口中的“叙旧”挺感兴趣,“下回吧。” 郑映侨戴回墨镜,不太满意,“你们嘴里的下回,都是借口。给我个具体时间……” 骆西楼横跨一步挡在青黛身前,他一指撑住眉骨,轻点两下,说话时眼里浸满轻蔑的阴火,“如果你脑子没坏,就别把手伸回国内。” “尤其是,别把主意打到青黛身上。”骆西楼忽然一笑,连双眼也微微弯起弧度,畅快得像撕破一切伪装的决绝风暴,“你也知道——郑老板,我骆西楼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不怕。” “…”郑映侨定定看他,却带了几分不屑地以手指天,示意暮光智途的整栋大楼,“你…什么都不在意?” 骆西楼偏过头看了青黛一眼,再转回身面对他,近似于平淡地反问,“你觉得呢?” 五年前就敢豁出一切的人,怎么可能在意这些东西。 郑映侨早在他身上吃了不少亏。如今看纪青黛貌似态度松动,他才巴巴赶回国。 只是…被骆西楼这个不识趣的东西盯上,那就不值当。 郑映侨扯了个浮于表面的笑,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骆西楼慢慢攥紧掌心。 凝滞的气氛下,一楼接待台周围员工皆纷纷遁逃,不敢在眼前的场景逗留。 随后跟上来的助理见到自家老板罕见的动怒也深感意外,只能默不作声地垂眼等待。 “骆总。”唯独青黛走到他身侧,与他一齐看向那个招摇背影,音量不大,面不改色道,“走吧。我们不是还要约会吗?” 坐立不安的前台小姐姐眼睛一下睁大,竖起耳朵,身体逐渐前倾。 骆西楼指间骤然卸了力,胸口簇簇燃起的火像是被一双柔软的手捧住了,忽明忽暗的火苗乖顺地低下了头。 他垂眼,“青…” 青黛先一步跨出去,“我们约哪间会议室呢?” 她回头,眼中浮现玩笑得逞的喜色,“骆总?” “叮——任务达成进度50%” 骆西楼刹那失神。 特助低咳一声,骆西楼才不太自然地转开视线,大步跟了上去。 他们最终没有选在哪间会议室,骆西楼直接把青黛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整个空间色调统一,办公区、会客区与休息区在偌大的区域里各自占领一角,冷静高效而不失格调。 一门之隔的地方,还有间休息室。 青黛潦草地观察一圈,心里逐渐相信骆西楼的确长久地住在公司。 她又想起了29岁的大青黛。 这使得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两人分开的理由。 骆西楼从茶几上递过一杯花茶,茶包挂在玻璃杯外壁,是青黛最爱喝的牌子。 青黛喝了一口,道,“你可以继续讲你没说完的故事了。” 骆西楼坐到她对面,声音像眼前热茶升腾的雾气一样缓缓,“婚后第三个月,daisy的一个人工智能医疗项目,效益翻了百倍。” 青黛吃了一惊。 她当然记得那个郑映侨投资的项目。青黛来到29岁之前,两个人还为这项目忙得焦头烂额。它居然取得了百倍的收益?! 以前期投入来说,百倍的收益相当于把daisy半只脚干上市了。 说不激动,那是假的。青黛努力表现得与平常无异,“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骆西楼下颚紧绷,“郑映侨就闻到了这块肉。他不要先前约定好的六成利润,他要daisy一半的股份。” 怎么可能给他! 青黛暗道。 daisy是青黛和骆西楼的全部心血,几乎相当于他们的孩子。郑映侨看daisy商业前景大好,就想把孩子夺而分食,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 玻璃杯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热茶下肚,现下青黛脑袋里都烧了起来。 她说,“那个奸商。” 骆西楼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他微怔,“郑映侨如果只是奸商,那结局大概会好很多。”至少,他们不会就此分开。 青黛再喝了一口花茶,她平常很理智,但现在十分遗憾刚刚郑映侨把手伸过来的时候,没把他的魔爪掰折。 “你接着说。” 骆西楼垂眸,那段漫长而难熬的日子所经历的苦痛、悚然、焦虑与自责,像个密不透风的黑匣,把他和青黛各自关在了两个无敌的牢笼。 那时,连“愤怒”都成了最简单,最没用的一种情绪。 他道,“后面你也知道。郑映侨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他投入资金的来路不干净。” 青黛的呼吸加重,虚浮气音化作了耳边响亮的轰鸣,炸得她头脑发昏。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1 赌上整个daisy的重要项目不可能说舍弃就舍弃,它牵一发而动全身。且不论前期投入的资金、资源和人力等直接经济损失,daisy还会面临难以想象的巨额赔款。 而以上仅仅是叫停这个项目带来的负面影响,如果不放弃,继续与郑映侨合作,后果将更加无法估量。 答应他的要求,郑映侨持股50%的daisy会彻底沦为洗钱工具,永远也干净不了。 可若不答应,郑映侨有心拉他们下水,那么流过daisy明面账目的金额,足以让daisy两位老板坐一辈子的牢。 青黛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当年他们有没有答应与郑映侨合作,为了不让daisy陷得越来越深,他们会不惜得罪其他所有合作商,立刻停止那个暴利项目,并承担巨大的,绝对超出想象的损失和赔偿。 更别提,那时的青黛与骆西楼只是刚毕业的普通学生而已。 他们在最春风得意的年纪,一脚踏空,跌入冰冷的谷底,挣扎到丧失了所有情绪,带锋芒的,傲气的,统统不见了。 难怪29岁的纪青黛和骆西楼变化如此大。他们一样的冷漠寡言,不谈私事、不亲近任何人,拼了命地工作……原来不只是离婚的原因。 痛苦的时候刻进骨血的东西,并不会因为往后哪一天露出了笑容就轻易忘记。 相反,它会如影随形地诘问:你值得么? 在那个状态下,他们甚至没办法经营好任何感情和关系。 强行维持,只会持续消耗。 所以大青黛先提了离婚。 虽然青黛仍不知道两人具体经历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到。青黛双手放在膝上,两掌握成一团,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骆西楼抬眼,发现青黛暗自惶惶的细微情绪,他起身为青黛添了杯热茶,结束了话题,“那段日子…过得比较辛苦。但已经过去了。” 他省略了其中的艰辛,将玻璃杯往前推,“你可以放心,到最后daisy所有资金和收益都干干净净。” 青黛伸手去拿,直接握上了骆西楼还没来得及松开的指尖。她意识到了,但青黛没有松开。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抬头看骆西楼,“当年我们太年轻。” “我们根本没法看透那个伪善的笑面虎郑映侨,也没法痛快报复遁逃到国外的他,这不是我们的错。” 青黛说给骆西楼听,也在说给29岁的她自己听。 玻璃杯里的水温顺着两人相触的肌肤一路烧上来,骆西楼半弯着腰,额前的黑发再次挡掉那道小疤,冰凌似的五官一如往昔,眼中却流露出曾经独属于青黛的温驯,“当然。” 回忆起楼下那个男人,他沉吟片刻,问道,“你联系郑映侨,是el出什么问题了?” 据他了解,el的运营情况应该很正常才是。 青黛没多说,只摇头,“没有。” 骆西楼,“郑映侨的根基和重心都移去了国外,国内势力不能无故抓他,也没法指控他的经济犯罪。但他为了减少麻烦,不会在这里太放肆。” “如果他敢骚扰你,妄图拖你下水…”骆西楼的瞳孔黑沉,说辞温和,“不论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我都会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哪怕与郑映侨纠缠到死。 “叮——任务达成进度60%” 他曾以为,青黛不会想再回忆与当年有关的一切。包括他这位前夫。 所以骆西楼刚开始才会避而不谈,会在老小区问青黛,喜欢他,还是讨厌他。 如果青黛对过去仍旧是厌恶的,他没必要一遍遍扒开两人之间的伤疤去刺激她。 可如今,郑映侨竟然还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一刻,曾经分隔两极的两个人,因为强烈保护对方的心,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郑映侨他配吗?”青黛反驳,制止骆西楼危险的想法,“不要和烂人比烂。论下三滥,你怎么无耻得过他?” 青黛不知在想什么,她一直看着骆西楼的眼睛,突然转了话题,“你变化真大。” 不等对面人回答,她又说,“我也是。” 青黛松手,似真非假地说,“如果五年前的我看到我们两个这副阴恻恻、半死不活的模样,大概会把我们痛骂一顿。” 气氛一下转了个弯,24岁的青黛跟听了个故事似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说的话像在哄人,又好像只是单纯发泄。 青黛眼神朝办公室内一丢,连自己也骂,“我们两个有病治病,没病回家喝两口小酒。还心烦,那就是酒不够烈。” 被形容成一同半死不活的骆西楼,“…” 往昔灰暗的潮水原本正一浪浪扑上来,张牙舞爪地想把他拉入阴影。青黛一说话,此刻突兀地停在骆西楼的脚踝位置,非常忌惮地退了潮。 骆西楼下意识接道,“你想喝…” 他立刻直起身,“办公室里有…” “骆西楼。”青黛仍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却好像与几天前的叫法不同,“现在你知道我给你的离婚理由为什么会是——观念不合,感情破裂了吗?” 她猜自己是随手摘了一句模板语录。 骆西楼怔住,以为青黛不高兴。 青黛从沙发上站起来,挑眉露出了笑脸,“我是让你过点年轻人的生活,别在办公室闭关不回家。” 她推门,歪着脑袋补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是二十岁出头的骆西楼在这里,到下班大概一分钟也坐不住就要回家。” “也是。”青黛自顾自耸肩,温柔插刀,“毕竟人家年轻气盛,家里还有聪明能干的漂亮老婆等着。” “至于骆总…”青黛没说下去,她摇摇头,挥手告别。 三十岁的孤家寡人骆西楼站在原地,几乎是发了傻。 许助理把青黛送出去,再观望良久,才走进来,“老板,今天的工作…” 骆西楼回神,他摁着眉头,“今天我会按时下班。” 许助理手里的文件差点吓掉。 刚走出大楼的青黛笑容一敛。 s市的律法暂时治不了郑映侨,系统还治不了? 毛子抖抖白毛,骄傲挺胸,展开双臂示意:嗨嗨嗨!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2 手机上备注为“郑”的号码还在孜孜不倦地发消息,想和青黛见一面。 青黛看了眼,简短回道,“下午。” 对面立刻发来地址,“下午两点,el对面咖啡店,不见不散~” 终于有机会销售积分商城的宝贝,毛子兴奋地转来转去:说吧,想把郑映侨怎么样?我这里有【变丑丸】、【痴傻水】、【一命呜呼毒】…不要3000积分,只要2999!只要2999! 青黛:“…” 听起来好简单粗暴的报复。 青黛拎起白毛团子,和它大眼对小眼:毛崽子,我们现在是商战剧本。 毛子两颗黑豆大小的眼睛努力透出智慧的光:商战?那我们… 青黛:有没有10积分以内的泻药,等会下到他咖啡里。 毛子:…… 它就不该相信宿主的脑回路。 青黛垫垫毛球,眼神在积分商城展示板里快速掠过:商战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你习惯就好。对了,毛崽崽,有没有其他赠品?比如说赠送我一个1999的【记忆恢复剂】? 毛子微笑:…你直接把泻药下我脑袋里呗。等我死机了,然后把这里的东西都抢走,实现零积分购。 青黛柔情似水地看它。 觉得她真做得出来的毛子瞬间不笑了,虽然泻药对它没用,但青黛是个危险分子,毛子负隅顽抗:……【记忆恢复剂】1500积分,给你赠送【浑身哪都疼丸】。 青黛弹飞毛子:刷卡,买单。 毛子巴巴飞回来,捧起她的大拇指摁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表示交易完成。 可恶的宿主好像也没多在意积分,就是单纯想调戏系·清纯小白毛球·统。 “叮——女主视角记忆兑换成功。” “扣除1500分,剩余积分15000分。” 青黛刚往前迈了一步,周身的环境像骤然褪了色,连同天气也变得雾蒙蒙,细长的雨丝悄无声息地砸落。 她慢慢仰头,一下又被一道女声叫得回神,“纪小姐?” 青黛转过脸,发现自己坐在了一间餐厅内,玻璃窗外是蒙蒙细雨,面前则坐了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外国女人。 外国女人从桌上递过一叠文件,颇有些怜悯地看向她对面被雨淋湿的年轻女孩,“纪小姐,我出于职业道德,我将再询问你最后一遍。你确定,要签下我们老板的天价对赌协议吗?” 年轻女孩冷得颤栗,差点儿握不住笔,“madison,感谢你的提醒。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为了短期内填补daisy的巨额空缺,她只能将目标转向海外,走在钢丝线上以小博大。 她与西楼都已经很累了。 madison钦佩一个年轻女孩能有这么大的魄力,她面露不忍,“avery老板手下的业务的确高利高回报,但风险极大。如果在一年内,你无法达到他的预期目标,为他赚到500亿…” “纪小姐。”madison严肃道,“老板不是普通人。如果他发现你在耍他,说严重点,你的一辈子就毁了。” 疲惫不堪的女孩轻声,“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提笔签下了“纪青黛”三个字。 madison叹气,“我记得你有个丈夫?他或许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女孩摇头,她已经许久不曾真心地露出笑容了,但此刻她唇角翘起,“不出意外,我今天就会和他提离婚。” madison吃了一惊,“你…你打算自己承担吗?如果你对赌失败了,那…” “我自己承担。” 两人说着话,拐角处包厢内一道男声张扬,“姓骆?你算什么东西?这什么破项目?好意思拿到爷跟前来丢人!” 从半开的包厢门往里看,对面的男人已经被灌了许多酒,灰旧但干净的西装前襟湿了一大片,此刻弯下腰,一张一张捡地上扔得到处都是的合同。 年轻女孩立刻起身,madison按下她的手,“纪小姐?别过去。里头那位少爷是市长的孙子。” 女孩垂下了头。 西楼。 郑映侨投给他们的本金是脏的,他就孤注一掷地往一条干净敞亮的路子上走。牌桌上混进了黑牌,他就掀翻桌子,然后请更多位高权重的人上桌。确保这桌子再也翻不了。 若得罪了人,悄无声息地死了只能算他倒霉。 这路不好走,所以他没日没夜,一刻也不敢停。 女孩把头扭向窗外,突然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西楼,你在哪?我们忙得已经两天没见面了。你累不累?”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男人才回复她,“我在和客户谈合作。我不累,小呆,我也很想你。” 女孩长睫颤动,装作若无其事地发了几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嘲笑他,“我很忙,不会想你。” 骆西楼发来可怜兮兮的表情包,他说,“是我想见你。” “今晚回家吗,小呆?” “两天不见,小呆有没有饿瘦?楼哥下厨,小呆请点菜【骄傲.ipg】。” 女孩放下手机,包厢内的少爷早就满脸不耐烦地走出餐厅,坐上豪车一走了之。唯独骆西楼站在门口的雨幕中,用西装外套裹住了文件。 分明是很狼狈的模样,他侧过头时,乌黑的头发凌乱趴在额前,眼神里也并无怨怼和屈辱,男人耐心地询问餐厅服务员附近有没有菜场和超市。 服务员随手一指,男人抬眼看去,神色终于变亮了一点,仿佛想到待会儿就可以见到他的小呆。 目光触及怀里的文件,他漠然地扯了个笑脸,撑伞快步走进雨中。 “骆西楼。”青黛喃喃。 周围的画面刹那恢复如常,她依旧站在暮光智途楼下。 完整的内情原来是这样。 两人各自背负巨大风险,所以他们选择独行。 青黛仰头,盯着大楼高层的某一点。 与那天的阴雨绵绵不同,现在晴朗的日光甚至热烈得有些刺眼。 她伸手去按眼眶,“…骆西楼。” 就在这时,一把宽大的遮阳伞挡去了大部分光线,阴影之下,熟悉的男声不期而至,自然流露出外人难以代替的安定感,“我在这。怎么了?”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3 骆西楼单手执伞柄站在青黛身后,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内里只一件规整的白衬就匆匆赶下了楼,他暗中吐出一口气,瞧不出是走得快了,还是在紧张。 他一凑近,带着室内的沁人心脾的凉度,清泠泠的气息拂面,“见你还在楼下,我就下来了。” 青黛还没问,骆西楼自己先解释了一句。见她不是身体不舒服,骆西楼心下渐宽,他问,“我送你回el?” 太阳依旧很毒,青黛往伞下躲,她摇头,“不用,我下午…” 骆西楼一定不希望她和郑映侨再有来往,原本青黛可以随意找一个没那么麻烦的借口来应付他。但青黛片刻停顿后没有隐瞒,“我会去见郑映侨。” 握住伞柄的指节凸显,骆西楼只问,“你是愿意的吗?” 如果去见郑映侨有情非得已的理由,可以和他说。 青黛意外,她一下抬起头和骆西楼对上视线,心口仿佛被轻轻搅动,“当然是。郑映侨有什么本事逼我去赴面?没有不情愿,是我主动要见他。” 她握住伞柄上方一截,小指无意蹭过骆西楼的手,“所以,骆总会愿意载我一程吗?” “嗯?大忙人?” “今天的时间,只留给了你。”骆西楼两指虚扶青黛握伞的手,将大片伞面倾斜到她头顶,“…我去开车。” 青黛盯着他大步走远的背影,硬是从骆总平稳步伐里看出了几分隐秘的高兴。 阴差阳错变回了二十四岁心态的青黛,折腾骆西楼的坏心眼咕嘟咕嘟冒了泡。 老天爷还她的拽哥人夫,还她年轻鲜嫩的骆西楼! 不过,三十岁的骆西楼…貌似也好。 等通体漆黑的车停在她眼前时,骆西楼特意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青黛故意伸了个脑袋趴在副驾驶车窗上,“骆总,坐副驾太暧昧了吧?我可别把骆总桃花挡了。” 一模一样的话,青黛又说了一遍。 只是在这回,骆西楼下巴微扬,指向副驾座位,“一直挡着。” 青黛顺他的视线低头。 座驾上放了一只手掌大小的大头娃娃,短绳代替四肢,以一个非常张牙舞爪的坐姿霸占着座位。 它表情呆滞,吐出一截鲜红的舌头做鬼脸,莫名贱嗖嗖的。 前几晚昏暗的车内,还真没法发现这么一个玩意儿。 “你…”青黛出声。 骆西楼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握紧。 青黛说,“好丑的娃娃。” “…”骆西楼把大头娃娃扔到了后座。 “哎?”青黛弯腰坐进车内,扭头去看四仰八叉翻倒的娃娃,“父不嫌儿丑,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它已经等到了想等的人。骆西楼面不改色地开车,“它功成身退了。” 青黛伸手去捞起,她掀起大头娃娃的一片黑布刘海,发出由衷感叹,“哇。真的太丑了。” “……”骆西楼的指尖摩挲着表盘。 青黛好像没注意到旁边男人微妙的郁闷,她拉扯着娃娃的四肢,疑惑地抚上娃娃的额头,“这怎么破了?还缝了两针。” 骆西楼分神看了一眼,“…那是疤。” 青黛恍然大悟,问道,“取名字了吗?” 骆西楼,“它有名字。” 青黛举起娃娃,“原来你有名字啊,小瓜。” 小瓜,就是这只大头娃娃的名字。 恰逢一个红灯,骆西楼踩下刹车,深邃眼瞳定定地看青黛,“你还记得它?” 青黛说,“这么丑,应该很难忘。” “叮——任务达成进度62%” 他们刚结婚那一阵,情侣爱人之间特别时兴互送手作的礼物,比如手织围巾,编织包之类。 二十出头的骆西楼怎么可能甘愿沦于众人,他自然要做最特殊的那个。 于是,一个大男人用他的狗啃针线活,缝出了一个青黛娃娃。 收到礼物的青黛差点被丑哭,吓得骆西楼连夜恶补手工教程,三针两线改成了勉强能看的西楼娃娃。 小呆不能丑,他的娃娃丑就丑些吧。 后来它被赐名“小瓜”,日日放在两人卧室的床头。 周遥宁听说后,非常大声地嘲笑两个人,“幼稚!你们搞对象的都这么幼稚吗?哈哈哈哈哈哈哈,路边摊里15块买一个得了。” 当时仍旧和他不对付的袁嘉禾翻白眼,捧脸,“多可爱啊。得到了真爱的人才愿意动手,没有真爱的人只会叭叭叭。” 这才成功堵住了周遥宁的嘲笑。 …… 下午两点,青黛到了指定的咖啡店,郑映侨到得早,背对店面坐在书架边的沙发上。 青黛走近,郑映侨仰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财经杂志,快速翻页的声音在安静咖啡店里显得突兀,他已经表现得十分不耐烦。 “呦。纪总来了?” 郑映侨把杂志一扔,托着浪荡风流的脸看青黛,“真是的。让我好等。” 青黛坐下,“海外的生意不好做吗?郑老板怎么沦落到需要每年打电话来骚扰我了?” “亲爱的,你不是都无情挂断了吗?”郑映侨眼中情绪不变,而唇边笑容不断加深,“最近几年生意确实不好做啊。你一年内替avery赚了六百多个亿…你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吗?” “你怎么就说不干就不干?avery现在还想高薪雇你回去做项目。” 青黛一笑,语气温和,“郑老板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再替avery做事了吗?” 她眼底冷意翻飞,“当然是——欠账还清了啊。” “瞧瞧。又死脑筋了!”郑映侨唉声叹气,“如果你和骆西楼不执意停掉那个人工智能的项目,你们那小公司会难以为继吗?” 他喝了口桌上的咖啡,“纪总,s市榜上有名的富商哪个手里是真正干净的?想赚钱,就别太怂了。” 郑映侨摊平胸前褶皱,“你想想你们当年,一心要做清白生意,结果呢?说句家破人散,没有冒犯你吧?” 他一贯讲话的语调总带了股嘲讽和威胁,令人不舒服。 青黛说,“郑老板逃到国外这么多年,成语水平不减反增,不愧是赚黑钱的能手。” “你…” 青黛慢条斯理地截断他的话,“说这么多,郑老板是想和我合作?” “…”郑映侨缓和脸色,“当然。” “如果骆西楼同意,我也愿意不计前嫌和他合作的。”郑映侨玩笑道,“毕竟你们两个是很好用的赚钱机器。” 青黛不咸不淡道,“你真是想钱想疯了。居然敢找旧仇人合作。” 郑映侨大笑着仰倒在沙发里,“我不会和钱过不去。有本事,你们就弄死我。” 两个连高压线上的真金白银都不敢赚的清白生意人,还敢杀了他不成? 他郑映侨是没什么底线,可面前人有。 郑映侨打了个响指,做出数钱的手势,“我不怕死,可我怕穷啊。”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4 近几年海外市场低迷,他在海外的生意又总是莫名其妙收到攻击和打压……可转到国内却处处受限,如果面前的纪青黛愿意帮他一把,那再好不过。 郑映侨伸出四根手指,“我名下有一批珠宝,你帮我出货,我给你四成利。” 他紧接道,“我知道你们清高,我保证这批珠宝来路很干净。” 怕青黛不信,郑映侨推过一张名片,“normansmith,认识么?前几年v国有名的珠宝大商。说简单点,他欠我钱,还不上用珠宝抵了。怎么样,够清白么?” 青黛接过名片。norman,一个沉迷赌博的珠宝大商,她确实略有耳闻,她两指翻动名片,语气淡淡,“想在国内出手…你走私?” 郑映侨表情一僵,他扑哧一下笑出声,“亲爱的,在国内做生意我怎么会乱来呢!” 青黛把名片推回去,一副不想再谈的模样。 “…好好。”郑映侨用力压住名片,“我会按海关规定入境。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来交接。” 他面对的女人挽了一个松散随意的发髻,脸上的淡妆近乎素颜,清晰展现了原生五官的轮廓美,不多加修饰的眉头毛流感自然,越发凸显本人凌厉而不失冷淡的气势。 她反应平平,“哦。” 郑映侨心里异样。 才一上午不见,怎么感觉面前的纪青黛像变了一副样子。 完全看不穿她内心在想什么! 他当然不会知道,现下眼前这个是融合了29岁记忆、历尽千帆的纪青黛。 青黛朝外望一眼,又看向时间,她说,“我是开娱乐公司的,没那么多门路。可能帮不了郑老板。” 郑映侨急道,“怎么会?你名下随便哪个小明星替这珠宝打个广告,还愁什么销路?再说,纪总的人脉一定是……” 青黛起身,语气一直很平静,反而透出往旁人心上戳的嘲讽味,“s市只有我一个生意人?还是说…郑老板觉得坑过的人,用着更安心?” “为什么?” “因为你觉得我们蠢,还是觉得我们更好拿捏对付?” 见她态度不配合,郑映侨沉沉地盯着青黛,他咬紧后槽牙,忽而露出一个甜蜜的腻笑,“说对了一半吧。” 他将财经杂志丢到青黛脚下,翻开的那页正洋洋洒洒地介绍暮光智途这家涨势迅猛的龙头企业,“亲爱的,你和你前夫的公司现在瞧着多么光鲜亮丽!当初我眼光果然不错,敢给你们两个穷学生投资。” 青黛,“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郑映侨道,“我只是友好地提醒两位大能人,无论如何,el和暮光智途的前身,那个小破公司,都沾过我的钱!” “你们嫌弃又不敢碰的…赃款。” “啊——”郑映侨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让我想想,那几年我是怎么赚钱的。放贷?走私?还是网络赌博?记不清了,好像都有做。” 明晃晃威胁的那一套,郑映侨五年前就做过一次,如今竟还想用它来拿住青黛。 可惜…他低估了青黛和骆西楼。 青黛弯腰捡起杂志,然后直接扬手砸在郑映侨看好戏的脸上。 坚硬书角的锋利程度不输于小刀,郑映侨一下被砸懵,侧脸划开一串血珠。他脱口,“fuck!纪青黛你…!” “啊。抱歉。”青黛蹙眉,“我是想让郑老板好好看杂志。骆总敛财能力完全不逊于我,你应该去找他合作。” 郑映侨阴沉地抹开血迹。 骆西楼… 呵。骆西楼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竟真的搭上了官场权贵的关系,四五年前就毁了他在国内的许多生意!重创他的根基后,逼得他不得不把重心移到国外! 最想弄死他的人估计就是骆西楼,骆西楼怎么可能和他合作。 “…骆西楼脾气太差。”郑映侨抽了几张餐巾纸,一点点擦干手上血迹,“我自然更想和纪总你合作。” “还是说,你完全不在意el?” 青黛沉默,她撩起耳后的发,像是不太耐烦又别无他法,“你能保证这批珠宝从头到尾…” 郑映侨把纸巾揉成一团,逐渐扯开微笑,“当然。我只想赚点钱而已。” 青黛眼中挣扎,她待不下去,最后扔了一句“我再想想”就一走了之。 剩下郑映侨坐在沙发里,露出尽在掌握的表情,连看桌上的杂志都顺眼不少。 这才对。 钱才是最让人安心的东西…呃! 郑映侨突然全身剧痛,刷刷冒了一层冷汗。他想起身,一下跌到地底,喉管不断挤压,空气越来越少,他痛得哑声,试图拍桌呼救,手指刚触及边缘,那本硬壳杂志又迎面砸在他脸上。 大肆宣传暮光智途的那一页,死死地压住郑映侨的呼吸,他两眼一翻,在剧痛中昏死了过去。 “叮——【浑身哪都疼丸】已生效。” 这边,青黛刚坐进车内,袁嘉禾接连发了三条语音。 “黛黛,后天就是我订婚宴!” “别忘了别忘了别忘了!” 最后一条是周遥宁的声音,“人可以不来,纪总的大大大红包请务必要来啊!” 于此同时,一旁骆西楼的手机也响了。 是周遥宁发来的语音。 骆西楼一点,周遥宁的声音和袁嘉禾的狂笑混在一起,“楼哥,我后天订婚,正在安排座位。” “是这样,想和青黛坐同一桌,请交66666元礼金,想坐青黛身边,请交88888元礼金。” 耳边是大逆不道的玩笑,骆西楼看了眼身边的青黛,和她怀里抱着的小瓜。在非常微小的一瞬间,缺失多年的平和与满足好像重新融进了他眼底,雀跃到激出了藏在骨子里的散漫感。 他回复文字,“如果我不给呢?” 对面的语音高昂,“哦!我们骆总出息了!竟然抵挡了这致命的诱惑!” “不交礼金…那我就把青黛的位置安排到180+年轻鲜肉那一桌!” 青黛无声做嘴型,看起来像很惊喜,实际上逗骆西楼的意味更多,“哇喔。” 骆西楼:“…” 他直接向对面发了个语音通话。 “可以。”接通后,骆西楼一点也不多说废话,“你试试。” 熟悉的压迫感随着电流噼里啪啦地卷土重来,电话那头周遥宁的小心脏咚咚敲了两下,他吸气,光速认错,“…骆总,我错了。” 袁嘉禾笑翻。 周遥宁一推眼镜,恼羞成怒地捂住袁嘉禾的嘴,啪啪往她脸上送了两记响亮的吻。 他有老婆,在这点上他比骆西楼有底气。 突然盲目自信的周遥宁清嗓,“不是我挑事啊,万一人家青黛也想和年轻小帅哥坐呢?” 骆西楼就低声,“你想吗?” 周遥宁,“什么我……” “嗯——”青黛上身前倾,搭住骆西楼举着电话的手肘,她先悠悠朝骆西楼挑眉,而后凑近听筒,“遥宁,说定了。” “后天我座位旁边不是180+年轻帅哥,我这大大大红包恐怕就……送不出去了。” 女声一响,周遥宁原地裂开。 不是…不是! 是工作日,而且还没到下班时间。 那对爱岗敬业的离婚小夫妻怎么光天化日下在一起啊!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5 两天后,s市中心大酒店。 一身中式竹纹西服的周遥宁人逢喜事精神爽,热情地招呼大学同学们落座。 大家同为经管专业的同班同学,毕业了五六年,各自明面上看都是事业有成的精英模样。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搭上周遥宁的肩膀,“遥宁,一个订婚宴而已,选在欧雅酒店大办特办,你可以啊。这地方可按秒烧钱。” 他叫董康,是周遥宁的室友,现在是一家贸易小公司的高管。 周遥宁把他推远,“你一边去。娶媳妇儿,你当我玩呢?” 同桌的人们一下笑出声,他们刚开始调侃着袁周从冤家变夫妻,后来攀谈起各自事业,最后话题不知怎么彻底跑了偏。 周遥宁的另一个室友许科张望一圈,压低声音开口,“对了,周哥,你没请那俩吧?” 周遥宁脸上笑意还没收,他循声看向许科,“谁?哪俩?” “你不知道?”许科刻意伸长脖子,上半身往圆桌中心倾斜,成功吸引了全桌人的注意力,“骆西楼和纪青黛啊。” 他说话时,手腕和脖子上的金饰晃眼,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响,“要让他俩看见你这级别的订婚宴,怕是要眼红。” 圆桌上其他人神色各异,倒是没人出声反驳。 “……什么?”周遥宁疑心自己听错了话,“你在说什么东西?” “周哥真不知道?” 眼见全桌的视线聚集在许科身上,他面上的表情更加夸张,“骆西楼那条件,一穷二白的,也就纪青黛愿意跟着他。他们两个刚毕业就领证了吧,婚礼都没有,更别提订婚了…” “和你有关吗?”周遥宁打断他,语气明显不太高兴。 “不是周哥,你先听我说。”许科是个人精,立马不再扯些有的没的,他抽出自己口袋里一叠名片,随手递了几张出去,“大家是老同学,你们也知道我家里有点小钱。我毕业后,投资还赚了一大笔。” “都说财不外露,这不,让别人给惦记上了。” 周遥宁扶正眼镜,“…你的意思是,骆西楼和纪青黛惦记你的钱?” 许科啧啧叹气,“可不是吗?五年前,他们快要破产的时候还跟我借过钱!” 其实是谈合作,但沦落到那个地步的骆西楼手头能有什么好项目,不就是想从他身上掏钱么? “哦?”周遥宁看他洋洋得意的神色,心底涌上一阵反感,“你借了?” “没有。”似是担心其他人认为自己在说大话,许科转向另外的老同学,“五年前,骆西楼他们没和你们借过钱?” 有个打扮精致得体的女人应和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件事。” “可能有吧。” 桌上的人不管记得清,还是记不清,都热热闹闹地掺和起别人的悲惨往事。 “创业失败了呗。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赚大钱,把家底赔光才是常态!” “瞎说大实话!哈哈哈…” “哎—”董康暗中撞了周遥宁一下,“别不高兴了。人家许科也不算乱说话。” 众人或调侃,或唏嘘,许科站直,不留余力想攀上周遥宁的关系,“所以我是好心提醒周哥,当心被他们缠上借钱!大学时,我记得你和他们关系还过得去……” 周遥宁推眼镜,直接撂脸,“要你多事。” “聊什么呢?” 众人齐齐回头,两个女人站在他们身后,粉旗袍那个是今天的女主人公袁嘉禾,出声的女人…也不陌生,是纪青黛。 她一件基础款长袖白t加牛仔裤,肩上挎了个宝蓝色帆布包,包里鼓起小弧度,不知装了什么。 许科看她没打扮得珠光宝气,顿时腰杆更硬。他率先把脸一摆,“纪青黛?你也来周哥的订婚宴?” 青黛认真辨认他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许…科?多年不见,你转行做安保了?” 许科,“你…你什么意思!” 青黛意外,“你没做保安?” 她一口气不带停,“那你管我有没有进场?看门的狗还没你半点敬业,在场想养狗的有福了,回家直接把你拴走得了。” 袁嘉禾把脸扭过去憋不住地偷笑。 许科怎么敢惹一个能在谈判桌上令对方退避三舍的女总? “纪青黛!”许科气得哼哧哼哧喘气,但他不敢砸场,只能一屁股坐下放狠话,“反正我不会和寒酸的人坐一桌吃饭!” 青黛看向周遥宁,“我坐哪?” 周遥宁一指场地中央,他瞥了眼老同学们暗中看戏的脸,特别谄媚,“您当然是坐主位了,纪总!” “…”青黛好像更关心另一件事,“我的180+大帅哥呢?” 周遥宁心说,礼金和小命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轻咳道,“有一位187帅哥就够了。” “一位?那也行。”青黛从帆布包中掏出一个红包,肉眼可见的薄,她递给周遥宁,“礼金。” 许科见缝插针道,“这里一桌要几十万,只给这么点礼金,你倒是好意思上桌吃饭。人家周哥客气,喊你一声纪总,你真当自己了不起!” 袁嘉禾上前,“许科你…” “等等。”周遥宁一拿到红包就觉得手感不对,他拆开看了眼,愣神,“…青黛,你来真的?” 同张桌上的人一齐将目光投向周遥宁手心,那里赫然躺着一张银行卡。 许科此刻更加不屑,认定是纪青黛强装面子的手段,他摸着颈边金链,笑道,“里面不会是88、99吧?哈哈哈哈哈哈哈!难为你去开张卡,也算有心啊。” “密码是今天的日期,订婚快乐。”青黛压根不理会别人的跳脚,她低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红本,拍到袁嘉禾手中,“嘉嘉,这才是给你的新婚礼物。” 袁嘉禾屏息,翻开。 权利人,袁嘉禾。 共有情况,单独所有。 是一本房产证。 袁嘉禾发出单字的短促尖叫,“啊。” 周遥宁连连惊叹,凑过去看,“哇,纪总,您这偏心的。瑞宸府的房子,您说送就送?” 整桌的人都陷入沉默。 周遥宁再好心顾及纪青黛的面子,也不至于和他们演这一出戏。那么纪青黛是真送了一套房子… 怎么可能… 连他们都不舍得动辄送出去一套房!富人小区瑞宸府的房! 说这样的人寒酸…收到许科名片的人立刻把纸片随手丢到了桌下。 有结交之心的人已经开始出蠢蠢欲动。可惜青黛并没有把这场闹剧当回事,她低声和袁嘉禾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向她的位置。 青黛刚回身,迎面差点儿撞上一堵浅棕色的高墙。 很高。绝对超过180+。 她摸着鼻尖笑笑。 伴随着周身其他人的惊呼,男人目光扫过脸红脖子粗的许科,他故意停顿一瞬,不急不缓,“我来迟了?”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6 满桌寂静中,周遥宁大步走过去,语气阴阳,又抓不准他到底在阴阳哪一方,“骆老板,你再来晚一点,老同学们可要把你陈年旧事都扒光了。” 骆西楼也没穿正装,内里一件纯黑高领打底,外套一件薄款浅棕色开衫。他头发柔软地垂落,半掩深邃高挺的眉弓,没了年轻时不近人情的凌厉,也不像什么职场精英,像…在家相妻教女的好丈夫。 他侧眸,盯着一旁的青黛,压了笑音,“我的往事?” 众人莫名就听懂了骆西楼的意思。 他年少往事,不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系在纪青黛身上吗? 其他人有什么好多嘴的? 袁嘉禾抓紧腾了位置,把青黛捉到骆西楼身边,“你的你的。” “…”青黛没移开视线,直白地欣赏着骆西楼。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骆西楼私底下打扮的模样,五年的空缺转瞬压缩成了一张保鲜膜,而撕下这层隔阂的膜,骆西楼又变回了可以纵容她一切的骆西楼。 鲜活,有温度。 撞上骆西楼的那刻,她忽然莞尔一笑,竟直接搭上了骆西楼手肘,“我和西楼都在,大家实在有恶心人的话憋不住嘴,可以到我们面前说。” 骆西楼本就在看她,这下更是转不开眼,目光慢慢移,一会儿看看青黛的脸,一会儿又看看青黛搂着他的手。 他放低嗓音,“西楼?” “叮——任务达成进度65%” 实际上青黛并没有完全揽住骆西楼的手臂,手指只虚浮地搭着他,掌心都没碰到实处。 骆西楼伸手,指尖轻轻压下青黛手掌。 无声告诉她可以安心。 待青黛彻底放松地揽着他,骆西楼才转头看向这一大桌的老同学,个个都很脸生,至少s市排得上号的企业家里没有这几张脸。 周遥宁是暮光智途的执行副总,到大众跟前露脸的事基本都由他在做。 至于骆西楼是谁?一般人还真不知道。 除非那人有资格、有资本,和暮光智途幕后的最大老板面谈。 骆西楼多少也明白了这群人会说些什么令人不痛快的话。 “哼。”许科仰起头瞥了眼骆西楼,他迅速转回身,“恶心人的话?纪总你夸张了吧?我们明明是实话实说。” 前头青黛亮出了资本,许科才不情不愿喊她一声纪总。对低三下四求过他的骆西楼,他可没什么好客气的。 “你敢说五年前你老公没跟我借钱?” 坐在许科旁边,大学曾经短暂追过青黛的于瀚凡接道,“好了许科,人家开不起玩笑,你别说了。小心等会儿骆西楼又找你借钱啊!” 在自己场子,自己好朋友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周遥宁解了两颗扣子,揪起许科衣领,“哎!我说…” “遥宁。”青黛推了一把袁嘉禾的腰,“你们不怕误了吉时?快去忙你们的事。” 袁嘉禾朝这桌人怒目而视,“难不成让他们欺负…” “嘉嘉。”青黛大拇指向内,戳了戳骆西楼胸膛,然后朝她眨眨眼。 袁嘉禾咬着唇,骆西楼朝周遥宁递了个眼神,周遥宁无奈,搂起老婆往外走,“好了,走吧。” 他附耳,“没看见他们小两口亲亲热热的?小手都牵上了!咱给他们腾点空间,指不定人家一复婚,还能跟咱同天办婚礼。” 周遥宁叭得亲她一口,“你不是还准备了大礼要在等会儿放映?走吧。” 袁嘉禾瞅瞅一对新婚夫妻似的青黛和骆西楼,她火气渐消,加快脚步,“走走走。” 想巴结的主人一走,许科不屑之色愈加明显。 周边坐着的于瀚凡西装革履,还是第一个接下他名片的人,许科看他一眼,“瀚凡,看你一表人才的,当年纪青黛选你,不早就做上阔太太了?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自觉开了一个很高明的玩笑,他笑得直拍大腿。 于瀚凡果然成功被恭维,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夹在嘴边,“哪里哪里?我是小本生意,赚点小钱而已。不过…至少不会沦落到和别人借钱。我一个大老爷们,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桌上其余人哄笑出声。 许科正笑着,脖子上的金链突然被大力收紧,他一口气卡在半道,呛得眼球爬上数道血丝,“…咳!谁!” 一道浅棕色身影站在许科身后,骆西楼一指勾住金链,脸上的表情根本看出他有没有用力,“疼?” “咳!…废…废话!松…松…” “抱歉。我以为…”骆西楼低头时,眉骨上的细疤露出来,像一道冷冽寒光,“假货勒人不疼。” “…骆…骆西楼,你这是干什么?”于瀚凡连忙起身后退几步,“你…这可是暮光副总的订婚宴!你想闹事是不是?你…你自己破产了一穷二白无牵挂,别带上我们!我们还想在s市好好混呢!” 他甚至忽略了他口中这位“暮光副总”对骆西楼的态度。 青黛发完消息,替他们出主意,“叫保安?” “对…对!我们要叫保安!” 青黛拍拍骆西楼的手臂,他松了手。 许科咳得直翻白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周围人嫌弃地把椅子挪远。 于翰凡得意不过片刻,就见一个笑嘻嘻的外国男人快步走过来,“纪总!” 青黛往他身后看,不惊喜,也不意外,“你怎么亲自来了?保安呢?” 外国男人指自己的脸,语气熟稔得多,“在这酒店内,还有我欧庭摆不平的事?” 于翰凡吓得烟都掉了。 是,这张脸的照片摆放在酒店大楼的每一层,是整个欧雅集团的创始人大老板。 欧庭扫了一圈,“怎么了我们纪总,是菜不满意,还是…人不满意?” 青黛不说话,只似笑非笑。 于翰凡和许科冷汗齐冒。 纪青黛居然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完蛋了。 欧庭一笑,“我酒店的菜怎么会有问题呢?是人?这好办。我叫人把他们丢出去就好啦。” 他一个大男人尾音俏皮,凑到青黛耳边,这句说得大声,“不声不响弄死也可以。” 这句压低了音量,“avery可还在想你…回去帮他赚钱。” 骆西楼将手扶在青黛肩上,隔开了两人的距离,“好久不见,欧庭。” 欧庭在国外混过黑道,对敌意和杀意之流特别敏锐。 面前这个男人,有血性,不好惹。 在一秒内下了判断,欧庭退远两步,仔细看向男人的脸,半晌,他诧异地挑动金色眉毛,“……暮光智途的骆总?” 欧庭眼中闪出光芒,热切道,“骆总愿意和我合作了?上次去暮光,骆总还打发我来着!怎么,来欧雅实地考察?” 让欧雅大老板客客气气的存在,暮光智途的…骆总? 暮光智途?骆西楼? 许科本就扶着椅子嗬嗬喘气,这下掌心沁出一层汗,几乎抖得握不住,响亮地跌到桌底。 于翰凡僵硬地转头,全桌老同学们全部低头,装作若无其事。 他说为什么五年来从来没听过纪青黛和骆西楼的消息… 原来他们早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了。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7 等闹剧翻篇,青黛落座时,角落那桌所谓的老同学们对逆转的情形全都心如明镜,脸皮薄些的匆匆离场,饶是脸皮厚依旧坐着的,也一声不敢吭。 而起头挑事的两个人… 欧庭派人把他们丢出去时,绅士地问了对方姓名,然后笑眯眯地说,“恭喜你们,接下来可以放长假了。” 在许科和于翰凡的耳朵里,这句话自动翻译为“没眼力的蠢货,早点回家养老吧”。 骆西楼和纪青黛读书时就格外风光,以为他们破产后终于可以踩上一脚出口气,没想到…… 灰头土脸的两人一头栽倒在地,悔不当初。 “我们宣布,订婚仪式,圆满礼成!” 左右礼炮炸开,漫天彩带飞舞,两位新人笑着接吻。在场宾客皆被气氛感染,热情高涨地欢呼、鼓掌。 新人周身洋溢着明亮的幸福,青黛站在一侧默默看,烟花筒的硝烟味钻入鼻腔,呛得她揉了揉鼻子。 飘飘荡荡的五彩小纸片擦过青黛脸颊,有点痒,她没躲,反而抬手捉了一片。 纸片里竟还有小字。 展开一看,是“永结同心”。 大概在烟花筒里缩久了。皱巴巴的,在四个字上爬满了裂痕一样的折纹。 青黛失神看了片刻。 “青黛。” 她抬起头,站在另一侧的骆西楼不知何时走到了青黛的身边,他似有笑意,眼神最深处的情绪却与青黛相同。 当年划开的伤口,剧痛深沉而持久。 青黛把纸片胡乱塞进口袋,她说,“不是安排你站在男方那边?” “遥宁那不缺我一个。”骆西楼的目光随着青黛看向台上新人,他貌似察觉了青黛低落的情绪,言简意赅,“我也想站在你身边。” 青黛先笑起来,“怎么,见到人家欢欢喜喜的新婚,触景生情了?前夫?” 骆西楼摇头,“我不会触景生情。” 往昔日子苦多,若见到与从前有关的事物就伤怀难过,那感情未免太泛滥。 说话间,青黛又抓了一张彩片,这回,她看都没看就揉成了一团。 没有停顿,骆西楼一字一句道,“所有情动,只因为是你。” 只因为青黛这个人。 根本不需要旁的刺激,一切怀念、难过和遗憾等等数不清的情绪轻而易举地复苏,仅仅因为青黛如今站在他面前。 青黛把蹂躏够的彩片丢开,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骆总说情话的本事见长。” “不过也是,人都会变。”她眼睛牢牢盯着满场敬酒的袁周夫妻,像闲话家常一般,“五年了,你有想过主动来找我吗?嗯?前夫。” 这一刹那,骆西楼心神俱乱。 “叮——任务达成进度70%” 虽然青黛先提出离婚,但谁也没有上帝视角,前路未知,年轻的两人以为那是对彼此更好的选择。 骆西楼曾怕他强行挽留会让青黛更痛苦,却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阴暗地后悔。 为什么放手呢?他们是爱侣,是夫妻,就该紧密地捆一辈子。 一起沉入地狱,那也要在一起。 痛苦算什么,有爱就好了。 可是…… 夜风将出租屋的玻璃窗撞得呜呜咽咽,骆西楼麻木地从床上坐起,看时间,凌晨四点,他静静呆坐着,又变得清醒。 可那样做,还能称作是爱吗? 如此循环往复。 直到后来,他创办了暮光智途,他做了别人口中的骆总。 他曾想过去找青黛。 那时青黛不仅换了号码,还出了国。她似乎决心走一条与往常都不同的路。 迈上常年寒风凛冽的那片土地时,刺骨阴湿的风突然吹醒了骆西楼。 出租屋的破败风声宛在耳侧,他听说,青黛现在过得很好。在这里,她收获了事业、朋友,和以前无法拥有的很多东西。 他凭什么自以为是地来打扰青黛? 就凭一个前夫身份? 在人家事业有成、人生顺遂的时候,眼巴巴追上来和她谈“爱”。 骆西楼都想取笑自己。 再后来青黛回了国,知道青黛在避着自己,骆西楼也选择顺着她来,与她错开了能见面的机会。 因为…他渴望的从不只是重逢,还有重新相爱。 直到几天前在出租屋里,骆西楼终于再一次在青黛眼中看到了他们曾经相爱的影子。 他开始往青黛身边走。 “五年了,你有想过主动来找我吗?” 订婚宴的彩带像新人收获的祝福一样,多得数不清,有几张落在骆西楼头上,他恍然未觉,低下头回答青黛的问题,“想过。” “想过?”青黛并没有质疑或反驳,她的视线落在骆西楼头顶,好笑道,“只是想想?” 此刻骆西楼震散的神智慢慢归拢。 青黛现在平静的口吻是因为她准备彻底放下自己了吗?他惊惶而无措。 呼吸沉沉间,骆西楼心绪难宁,急于向青黛证明,又一下不知从那里起头,脱口道,“去找你了。” “但没见到你。” 三十岁的骆西楼站在她面前,像个傻瓜一样剖白,“我、我怕你会更讨厌我。” 青黛应了一声,抬手揪过他耳边的彩片,展开一看,是空白的,似乎写上什么都可以。 熬过漫长岁月,两个跌跌撞撞的人依旧相爱。 这就是答案。 她说,“想复合?” 骆西楼说,“我只爱你。”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原本牛头不对马嘴的两句话,竟然在此刻成了严丝合缝的一问一答。 青黛还愣着,骆西楼漆黑瞳色一闪,消匿多年的意气浮动在眉宇间,他非要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我想复合。”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8 “好。” 女人眼中浮笑,寻常平直的唇线弯弯,明媚欣然。 骆西楼此刻确定,他的心跳声一定盖过了青黛的回答,以至于咚咚咚得虚构出了臆想。 他开始自虐般地提起从前,“过去是我的错。我…” 青黛突然往骆西楼身边挪了一大步,两人手臂相触的那一瞬,她的手指勾上了骆西楼掌心。 “没那么复杂。”她直视前方,手里动作却不像脸上那样正经。她的语气跟几年前决心创业时并无不同,充满勇气、坚定,“我们重新来过。” 骆西楼骤然反握她的手,完完整整地裹住这团热量,他的嗓音因难以自抑而略显沙哑,“…小呆。” “叮——任务达成进度95%” 这时,主持人的声音响亮地传遍全场。 “各位来宾,接下来是我们这对准新人安排的惊喜环节!大家请看大屏幕!” 场地的顶灯一盏盏熄灭,整个宴厅瞬间暗下去。 青黛和骆西楼所站的台前,有块巨大的白色投影幕布缓缓降下来。 “什么惊喜…?” 这环节在彩排计划外,青黛的疑惑才问了一半,腰间一紧,身前人的气息有些强势地贴近,是一股很好闻的苦橙叶香气。 微弱的花木香,再带一点涩。 她依稀记得,苦橙叶有安神和镇定的作用。骆西楼是…睡得不好么? 青黛还来不及多想,男人单手捧起她的脸,一个吻落到她唇上。不急促,也不粗暴,只是静静地传达他没说完的爱意。 幕布仍在往下降,全场依旧漆黑,青黛胆子这时候胆子倒是大,她小声笑道,“骆总,几年不接吻,你吻技都变差了。” “…”骆西楼垂眸往下看了一眼,他极轻地咬住后槽,再贴上青黛唇角时用了点力,“…你不怕的话,我可以。” “怕什么?”青黛没听懂,继续笑他,“吻技倒退又不丢人,骆总怎么还不敢认…” 幕布降到底。啪得一声,一束强光打在青黛和骆西楼身上,明亮得无处遁形。 白色幕布半透,仔细看还能看见满桌宾客们伸头张望的脸。 “哎呀。得跑了。”青黛表情看似无异,实则脸上温度逐渐攀升。 她一拽,却没拽动某人。 “我说,如果你不怕…”骆西楼才浅笑出声,怎么听都有股憋着劲的坏,“…在第二天和暮光骆西楼的风流韵事满天飞,我可以。” 青黛瞳孔定住。 五分钟前—— “各位亲朋好友们!”敬酒敬完一圈的袁嘉禾接过话筒,在黑暗中兴致勃勃介绍自己的惊喜,“是不是有人好奇,我和宁宁是怎么在一起的?我们特意制作了一段vcr,向大家展示我们的大学生活!” 嘿嘿。袁嘉禾偷笑。 她和周遥宁大学基本在撕得你死我活,哪有什么甜蜜校园回忆录可以分享。 但某对纪姓和骆姓的校园情侣有。 袁嘉禾精心挑选了四人都出镜的视频,表现上分享她和宁宁的斗嘴日常,重点还是青黛和骆西楼的情侣日常。 cp粉夹带私货的小小心机罢了。 她唯一觉得可惜的是,为了保护在上位商圈里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她特意模糊了两人的脸。 不过,其他人看不懂无关紧要,反正本来就是准备专门放给那两人看。 袁嘉禾急。两人好不容易走过了难关,心里还那么喜欢彼此,眼看关系慢慢缓和,就差一张嘴不说!还有几个五年可以耗! 死灰,快燃啊! 周遥宁转头看,没按下影片播放键,示意她稍等片刻,“等等,他们人呢?” 袁嘉禾已经脱口而出,气吞山河,“请看大屏幕!” 梦幻而浪漫的鲜花作衬,中央投影幕布后映出了一对拥吻的男女。 众人的视角其实只能看见两道黑影,女方貌似在挣扎,男人的腰越压越低,把她搂得很紧,没有后缩的余地。 “哇哦!”一片哗然。 “这什么环节?剪影表演?” “我看别人婚礼上用过,是不是安排了两个演员演绎遥宁他们的故事?” “刚上来就亲啊?哈哈哈哈哈哈!” “哦——”揶揄的语调上升,“遥宁追女生原来这么霸道?” 风评被害·周遥宁,“……?” “快熄灯啊傻子!”袁嘉禾骂。 “哦哦。” 全场又陷入黑暗。 幕布后,当事人青黛就是后悔。 骆西楼慢慢道,“我的吻技…” 青黛唯恐等会儿还要再亮相,她诚恳道,“毋庸置疑。” 说完,骆西楼牵起她的手,掀开幕布,毫不遮掩地往最近的那扇门外走。 一直盯着台前动静的人疑惑,“刚刚走出来的两个演员,怎么那么像暮光智途的骆总和el的纪总?” “你没看清不要乱讲!他们两个人能有什么关系?两位认识都不错了。” 说话的人也怀疑自己,“是哦。” 两人讲话的声音传入角落那桌安静的老同学耳朵里,一群人越发沉默。 他们不敢多嘴。他们在思考。 难道两位大佬在上流圈内是隐婚? 那…他们可要把嘴巴闭紧。 袁嘉禾准备的影片重新开始播放,周遥宁头大,不停给骆西楼发消息。 “骆总,楼哥,祖宗!你人呢?” “兄弟我不忍看你孤家寡人,夜夜吹冷风,给你安排了一场复合大戏,你人呢???” 无能狂怒的周遥宁又开始放狠话,“你等着。我马上把嘉嘉的180+朋友介绍给青黛。” “哥!快出现!” 他轰炸了一堆消息,投影播放的影片接近尾声,画面中红线树下看不清脸的高个男生低声,“小呆,许个愿?” 镜头切了远景,是一男一女站在树下的背影,女生仰头看红线,男生在看她。 标记为小呆的画外音说,“那就祝我们四个都幸福。” 影片到此结束。周遥宁和袁嘉禾对视一眼,无奈。 叮咚一声,骆西楼发来消息。 看似是毫无逻辑的闲聊,但每出现一句话,就让周遥宁狠狠心惊肉跳一次。 “你的订婚礼物在公司车库。车钥匙放你办公桌上了。” “谢谢你们安排的环节。很有用。” “她回到了我身边。”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19 el大楼。 青黛回完手机里骆西楼的消息,才向上一瞥,“郑老板找我有事么?” 对面男人双臂大展,撑在实木桌上压低身子,“亲爱的,你已经晾我好几天了。难道你亲口说考虑合作,是诓我的?” 不到一周时间,从前挥金如土的郑映侨却因为一笔寻常珠宝生意坐不住了。 青黛心里有了数。她上身仰在办公椅里,伸手哒哒往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个字,略带歉意道,”抱歉。最近很忙。” “…”郑映侨无声看她。 忙?他可完全看不出来。 他只看见了纪青黛的敷衍。 他名下海外产业已岌岌可危,而纪青黛…是他当下唯一可以抓住的。 郑映侨是混血,黑色瞳孔里仔细看还透出幽幽的蓝,像鬼火一样,“纪青黛,当年的账…” 青黛似乎叹了一口很浅的气,她抬眼,“我可以同意合作。” “…”郑映侨没直接回答,狐疑地看她。 青黛唇边翘起冷嘲的弧度,“既然你知道用el来威胁我,那你就该知道el是我最后的底牌。” “所以,el的纪总和你郑映侨不会有半分关系。” “是我——纪青黛,以个人名义选择和你合作。” “哼哼。”郑映侨拨弄桌上的摆件,伤心地揪紧眉心,“与el的人脉资源、资本和市场完全割席。用你个人名义跟我合作…亲爱的,你是不是在想,这样才能更好地把我拉下地狱?” “载舟覆舟一念间,你敢搭着我过河么?”青黛不反驳,她眼中恨意明显,锋利又漂亮,“怎么样?要继续谈吗?” “哈。”郑映侨忽然笑起来,“哈哈哈哈。” 听到青黛发狠,他的笑声才真切几分,“要赚钱,有什么不敢的?” 郑映侨的目光在青黛脸上游走,宛若在看一块闪闪发光的黄金,“比起国外动辄砍手卸脚的蛮横生意手段,你要温柔多了,亲爱的。” 随着他的动作,左手手肘内侧露出一道蜿蜒不平整的伤疤,只一眼,就能窥见当时的凶险。 青黛内心没什么感觉,反而冷嗤声更重。 一个要钱不要命的疯子。 “祝你没机会领教到我的蛮横。”青黛盯着电脑上的行程表,“找个时间,我要去亲眼看看那批珠宝。” “我要确认,它合法正规。” “真是的…还不信我?”郑映侨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张名片,刻意压上青黛的电脑,往她身前推,“电话,地址。” “那就v国见。” 总裁办的门合上的那刻,郑映侨笑意加深,有种假惺惺的蜜意,他点开手下人对话框,“ivan,纪到v国后,全程盯紧。” “这笔生意必须成功。” “不要让她有捣乱的机会。” …… 五天后,上位商圈内小范围地传开了el总裁纪青黛的消息。 貌似是因为她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项目上砸了大半身价,她个人资金已经被牢牢套紧,现下竟已拿不出什么现钱。 再往下发展,el的最大股东或将易主。 骆西楼听到消息的时候,漩涡中心的主人公正在阳台浇两盆“大富”和“大贵”。 “…”骆西楼单手解开围裙,拿起手机让助理去准备好他名下所有可流动资产。 青黛蹲着浇水,专心致志地观察发财树。看见另侧有片枯叶,她小步小步地挪脚——直到撞上身后的热源。 骆西楼低头看她。 两个人就算不说话,好似也在静静交流着。青黛放下喷水壶,坦白,“赔钱了。” 骆西楼的眼神在这一刻微微闪动,紧接着,一声闷笑溢出,他说,“浇它,不如吻我。” 青黛好笑,狠狠地拧骆西楼的小腿。 骆西楼突然弯下腰,把人打横抱起,“开个玩笑。菜做好了,吃饭。” 在室内,他只穿了件贴身的深色打底,青黛凑上去嗅嗅,骆西楼身上已经没了苦橙叶的味道,只剩下两人同款沐浴乳的干净香气。 青黛闻着安心,搂着他的脖子问,“就这样?你真不打算救我?我要破产了。” 骆西楼把人端到餐桌边,没有起身,就着俯身的姿势看青黛。他开口,说得和今天吃哪道菜一样自然,“现金,房子,股份…我能给的,都给你。” 青黛扶着他的肩膀,看明白了。骆西楼绝对看出自己压根没事,顺势逗自己呢。 她扭身,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只油焖大虾,“男人的一张嘴,骗人…” “虽然小呆也在骗人,但我说的这句话…”骆西楼的唇忽然掠过青黛唇角,“是真的。” “只要你说,我都照做。” 青黛安静几秒,主动说道,“过几天我要去v国。” 她一挑眉,说得坦荡,“去做我那赔钱生意。” “你去吗?西楼老板?” “嗯。”骆西楼在青黛对面位置落座。他意味深长,“等纪总赔完,我得去把我小呆捞回家。” 青黛一口咬下爆香的大虾。 不得不说,前夫的手艺一点都没倒退。 特别好吃。 她满足地傻乐。 七八个小时的航班落地,v国。 青黛曾经在这里待过一年多,但有些路线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走出机场,她裹紧长及脚踝的黑色风衣,踩着高跟皮靴,凑近指示路牌看。 骆西楼一身墨绿色大衣,在脖子上潦草地绕了两圈灰色羊绒围巾,冷风一吹,他有些出神。 突然,怀里钻进来一根“冰棍”。 骆西楼回神,立马将解下围巾把人裹住,在碰到青黛冰凉的手时,他又开始解大衣扣子。 还没脱下来,青黛就揪住两边衣领,搂紧了骆西楼的腰,她仰头,“让你吹吹这里的风。” 两人的脸上都模模糊糊地覆上了一层白霜似的晶莹,青黛吓他,“说不定…遥远的风里还能听见我当年的哭声。”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20 她刚落下话音,身前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伸出双臂,紧紧环绕青黛腰身。 骆西楼的头低垂,用力埋入青黛脖颈间,患得患失地寻求安全感。他没说话,略粗重的呼吸拂耳,似乎真的在感受v国的风声。 “你…”先前骆西楼裹上来的围巾严实,青黛艰难转头,却没能看见骆西楼的脸,“西楼?” “我听见了。” 骆西楼的声线原本偏冷,说话时白霜般的雾气在青黛脖颈间化做了温热湿气,连带他的声音都浸软了,“听到了我的小呆说,她好难过。哭得好可怜。” 他说这话,反而让青黛生了羞恼的情绪,她清嗓,从围巾里钻出大半张脸,“怎么还当真呢?我没哭过。” “你难道没听说我当年在这干得风生水起?要不是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我都不会回国。” “哭?”青黛的眼睛往湛蓝天空上瞟,“你更应该担心我有没有抱着国外帅哥笑。” 骆西楼却没有她预料中的吃醋气恼,他慢慢直起身,眼底泛着叫人心酸的微光,“如果那时的你很难过,我希望能有人陪在你身边。” 青黛的动作戛然而止。 过往人生起伏跌宕,她明明历经搓磨,自认早已能洒脱和豁达地面对任何事,却差点被骆西楼的这一句话逼出眼泪。 骆西楼是真不在意她身边有另外的人? 绝非如此。在这一点上,从前的骆西楼几乎算得上心胸狭隘。 可他现在说的话,的的确确出自真心。 他希望青黛身边有人陪伴。 事实上他希望青黛不会孤单,更不会因为过去而难过。 青黛重新把围巾往上拉,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她怀念道,“那太好了。我这就去联系一下当年的viktor和sergey…” “…”难得故地重游,骆西楼的心疼、愧疚等诸多复杂情绪还没层层叠叠地晕开,在半道就被横冲直撞的青黛堵了回去。 他失笑,单指压下青黛脸颊边的围巾,“我在你身边,你还想要谁?” 青黛还没说话,骆西楼低头覆上了她的唇。在偏冷的异国他乡,这个吻热烈而缠绵。 他们唯一的热源只有彼此。 骆西楼喜欢这种感觉。以至于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外,一贯冷淡正经的骆西楼也无法停下与她接吻。 在喘息的间隙,青黛兴味十足,“骆总来一趟国外,怎么人也变得奔放了?” 骆西楼指腹拭过她唇角热气,“你不喜欢?” 青黛忍不住笑了,她装作思考。 等不到回答,骆西楼轻啄她鼻尖,继续往下… “纪!” 一道男声插入两人之间,他说的是v国语,语调强烈,“真的是你!” “老天!madison说你这几天会回v国,你居然真的回来了!” 青黛转过脸,面前高瘦的男人一头浅茶色短发,露出一对锋利的眉,像墨炭直接画上去似的浓。 看着不算太年轻,有几分属于年长者的儒雅。他摘下皮革手套,“好久不见,你确定不过来拥抱我?” 当年知道青黛来了这个国家,骆西楼曾经学过v国语,所以也听懂了大半。他看着青黛错愕的表情,面上笑着,却没松开手,“viktor,还是sergey?” 外国男人疑惑地看他们两个。 “……”青黛微笑,“是我前老板。” 她上前握住avery的手,“好久不见。” avery八卦的视线转到骆西楼身上,“纪,这是谁?” 青黛心想,如果回答“我前夫”,未免也太惊悚。毕竟…avery知道太多过去她不成熟时期的黑历史。 她说,“看不出来?是我的新男友。” 为了防止avery乱说话,青黛强调了“新”这个词。 avery打量骆西楼,从头发丝到脚底的穿鞋品味,似乎想挑毛病,又没找到可以刻薄的点,“好吧…勉强过关。你知道,我一向很支持你的决定。” 说话间,青黛他们的接送车到了。avery顺势说,“纪,你来v国,自然是由我这个东道主来安排,去我那住?” 作为前老板,真是热情得过了头。 青黛道,“avery,很遗憾。你再怎么贴心,我也不会回去为你工作。” avery脸上的郁闷一闪而过,他嘟囔,“纪,你太绝情了!请还给我四年前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 一听他提起过去,青黛拉起骆西楼迈入车内,“后会有期。” “哎!纪!”avery喊道,“至少给我个地址!我和madison有空去找你!” 青黛坐在车上,把地址发给了他。 正要退出界面,看到底下郑映侨发了条消息,恰好是她走出机场的时间,“纪总,说好的谈生意,你把骆西楼带过来干什么?” “有这么不放心我?” 青黛面不改色地回,“你想多了。” “我的钱都投进了你的项目,我难道会乱来?” “…”郑映侨显得急躁,“那你为什么要带上他!他会坏事的!他肯定会尽办法想害我!” 青黛说,“你是正规生意,怕什么?既然你想不做,我可以现在就回国。” 过了好久,郑映侨才生硬地回,“随你。不过作为你的甲方。我不允许有外人插手我的项目。” 青黛说,“很巧。我也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 “我难道没和你说,我和骆西楼这次的行程是保密的。所以…” “你为什么要安排人来监视我?” 看到这句话,尚在国内的郑映侨直接砸了手机。他眼球血丝泛红,大力抓了一把头发。 他们居然是保密行程?f*ck! 自从看到手下从v国传来的照片里出现了骆西楼的身形,他就乱了阵脚,疯狂地去质问纪青黛,才被她抓了把柄。 呵。 纪青黛既然想做成生意,那带上骆西楼,是想暗中警告自己别乱来? 郑映侨阴沉地捡起手机,拨通电话,“我会立刻回国。把那批东西里的假货捂严实了!” “另外,替我准备好两管剂量够大的''药''。”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21 关于休息的地方,青黛本来订了当地酒店,中途骆西楼却换成了独套洋楼。 这套二层小别墅装修复古,一层是厨房和带壁炉的大客厅,二层有连接阳台的卧室,布局通透,阳光照进来的时候,还能闻见雪的味道。 青黛上上下下转了一圈,怎么看都很满意。她半身倚在阳台边,回头看骆西楼,“看来是早有准备啊,西楼老板。” 冷风吹乱了骆西楼的额发,他微微抬眉,“纪总是出差,我是来陪我女朋友旅游的。” 他们当年结婚后,没钱没时间度蜜月,所以每次能让青黛开心的旅行,骆西楼都很珍惜。 青黛就笑,“这么懂事。等着纪总赚钱养你。” 骆西楼走到她身边,“郑映侨没有良知和底线,和他做生意,你要小心。” “他和v国的地下产业有利益勾结,手段不干净。你不能单独和他待在一起。” “跟着我们的保镖鲍里斯和约翰都有持枪证,任何时候,可以开枪。” “后续一切,我来承担。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 青黛正在解围巾,闻言她用围巾套住骆西楼,迫使他不得不低下头,“我早就想问…郑映侨在海外一落千丈的生意,是你的手笔?” 骆西楼目光落在青黛通红的鼻尖,他指腹轻蹭青黛的脸,低叹,“他活该。” “好哇。我怎么不知道…”青黛故意躲开他的动作,“你的手段变得这么凶?” 骆西楼抿唇,用手将青黛的脸掰回来,他说,“我一直很凶。” 他的脑袋压得很低,眉骨上方几寸的粉白色小疤正好显露在青黛眼前,“你早就见过我打架的混账样子,现在嫌弃我,是不是太晚了?” 骆西楼说着,额头突然贴上两片柔软。 青黛捧起他的脸,含笑亲他的伤疤,“等解决了大麻烦,我们就好好在这补个蜜月。” “…”被说破心事,前一秒装狠的骆西楼短暂地负隅顽抗,“谁说这是蜜月…” “哦~”青黛从身后拿出夹在大门上的贺卡,“是谁祝骆总——新婚快乐?” 骆西楼:“……” 他是在专供新婚夫妻蜜月旅行的网站下的单,一时忘了让他们撤掉这些东西。 那这栋房子里应该有很多提升夫妻感情的“小情趣”。 骆西楼往卧室内看了眼,幸好没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晚上青黛笑吟吟地打开了卧室的灯。 那一刻,吊顶上白纱垂落,鲜红且尚带花香的玫瑰从天花板而降…… 骆西楼站在原地,表情不明。 第二天,青黛把骆西楼丢在别墅里,自己去看了郑映侨那批珠宝。 郑映侨全程面带不悦。 青黛猜,是因为她身侧有两个寸步不离的两个彪形大汉。 郑映侨问她,“纪总,你到底想怎么处理我这批东西?已经拖得够久了吧?什么时候运回国内售卖?” 青黛摘掉手套,她说,“郑老板,你的珠宝成色上等,留在v国也能卖出好价钱。为什么非得盯着国外市场?你难道不清楚关税和汇率波动等都会对出口业务产生风险吗?” “你几年不在v国,不了解内情也正常。”郑映侨穿着浮夸的奢牌衬衫,外面套了件亮色羽绒服,他随手挑起一串珍珠项链,“现在v国珠宝业低迷,哪里能赚钱?不然那老板也不至于把珠宝都赔给我还债。” 纪青黛越不好糊弄,他就越烦躁。 他当然清楚其中利害! 可他手上的珠宝真假混卖,只有卖到国外,再把责任推到纪青黛头上,他才能高枕无忧地数钱。 郑映侨丢开项链,“你多拖一日,我就少赚点钱。如果最后的利润,不是我满意的数……亲爱的,当年我给你们投资的票据还在呢。” “现在想想,你和你前夫一起进监狱,是不是也挺浪漫的?”他干脆撕破脸,把威胁摆到明面上来讲。 他等不下去了! “别着急。”青黛从包中拿出文件,扔到郑映侨面前,“这是官方审批,后天下午三点准时准点过海关。” 郑映侨眼中一亮。 等青黛回到别墅,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两位不速之客朝她优雅地招手。 他们对面,骆西楼一身深灰色西服,特别规整地坐着,一言不发。 “avery,madison?” 四年不见,职场精英madison女士脸上的表情柔和得多,她率先起身,给了青黛一个拥抱,“小女孩,好久不见。” 青黛瞅了骆西楼一眼,不知道他们两个和骆西楼说了什么,她搂着madison小声问,“你们没抖漏我的黑历史吧?” madison不赞同,“你哪有黑历史?” 她放开青黛,“放心。我们不会吓跑你的新男友。” 说着madison笑道,“虽然…avery已经用老父亲的心态拷问过他一轮又一轮了。” “唔。包括但不限于,问他的年薪。” “……”依旧是很现实的老板,青黛坐到骆西楼身边,歪着头去观察他的表情。 骆西楼回神,抬手捏了一下青黛脸颊。 “咳咳。”avery咳嗽两声,“有外人还在,你们这是做什么。” 青黛搂过骆西楼的肩,“别欺负我男朋友。” avery恨恨,“这点出息!” 他浅茶色的发型精致到每根发丝,穿了用来镇场子的三件式的昂贵西服套装,脚边还摆了根浮雕纯银手杖。一,可以彰显身份地位、震慑对方;二,心情不爽时可以抡起手杖砸人。 可惜…几番交锋下来,纪的新男友,真是滴水不漏! 居然好像…真的不错。 madison捧着脸,视线在看骆西楼,话却是对avery,她用了两人当地的方言,外国人一般很难听懂,“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条件脸蛋身材,都很完美呀。” “你不是问了年薪吗?放心,他不会让纪吃苦的。” avery说,“我不满意?你哪里看出来我不满意!我特别满意!哼。等纪被甩了,再伤心一次,又可以来为我干活了。我很高兴。” madison耸肩,“你把她想得太脆弱了,avery!而且,她现在有自己的公司,并不会再为你干活,别做梦。” 叽里呱啦,青黛只勉强听懂了一点,于是她干脆了切换回了普通话,“西楼,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22 重新端详起面前的青黛,她的神采分明与五年前无异,骆西楼内里无声却剧烈,他说不出话。 青黛回来之前,她前老板并没有过多吐露青黛的过去。但他给骆西楼看了一张四年前的照片—— v国大雪天的深夜,几人围在篝火边谈笑风生。唯独一个异国的面孔女人穿着单薄,坐在角落里,她脸上没有火光,有种被厚雪覆盖住的冷灰。 麻木。 看到这张脸的那一刻,任何人都会说出这个词。 不是一种呈现疲态的麻木,相反,她显得坚硬且寡情。 avery对他说,“如果你不是真的喜欢她,希望你趁早滚蛋。” “当然,那种惊艳而转瞬即逝的激情,不叫喜欢。最多,叫荷尔蒙控制的头脑发热。” “口口声声爱啊喜欢啊的家伙,全是说假话。我讨厌所有巧舌如簧、对自己的虚情假意大夸其谈的蠢人。” “懂吗?小白脸!” 骆西楼竭力想忽略微热的眼眶,他装作若无其事,但积压多年的情感声势浩荡地爆发,他的眼睑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泄出几分难掩的脆弱。 在v国风光无限的纪经理,很孤单。 是怨恨,还是想念? 骆西楼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年,青黛是否也同样怀着微弱的希望期待见到他? 他不知道答案。 但照片上穿着单薄的东方女人,似乎在等待着能把她照亮的温度。 五年。他第一次这么深刻地痛恨自己,比过去每个辗转的夜晚都猛烈。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庆幸。 太好了。 能来v国接她回家,太好了。 “叮——任务达成进度98%” “西楼?”青黛喊他。 骆西楼一笑,目光轻盈而明亮。他紧紧握住了青黛的手。 “纪!” 客厅内,avery同时出声,打断青黛,“你的眼珠子都快长你的小男友身上了!哦不对,是三十岁老男友。他哪里好?刚才差点被我骂哭!太脆弱了!” 青黛哑然。 认识骆西楼九年,他还是第一次与这个词挂钩。avery到底说了什么? 他不会把自己喝醉喊前夫名字、冻成重感冒后神智不清地订了回国的机票,清醒后又退掉…等等的事都说了?! 她本着维护骆西楼自尊心的友善想法,没有对其原因刨根问底,反而转头朝madison告状,“avery欺负人。骆比较善良,容易多愁善感,情到深处掉两滴眼泪也很正常。” “……”madison看向单单坐那,气场也丝毫不逊色的高个子男人,她实在很难想象那人日常垂泪的模样,她发出灵魂质问,“……纪,爱情是让人这么盲目的东西吗?” avery哼哼笑。 他笑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这一趟的正事,“纪,你实话实话说,这次你回来是不是为了和郑映侨合作?” 青黛点头,“珠宝生意。” 这回,madison也严肃下来,“纪,我们劝你不要跟他有联系。” “他近几年大概亏了很多钱,医院还有个吊着高额治疗费的亲爹,所以行事越来越无耻。” 话题回到生意,avery的表情淡去,“我当年那个差点被传成神话的首席战略家,眼光不至于这么差吧?你真昏头了?” “缺钱?还是…有把柄被他抓住了?” “avery,你可真聪明。”青黛夸他。 “谢谢。考虑回来为聪明人赚钱吗?” “不。” madison看明白了点,她问,“你是故意想搞垮郑?” 青黛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桌上,“我要送他进监狱。” avery皱眉,“在这里不可能。他每年花大价钱打点关系,牵连面甚广。如非必要,连我都不想去找他的麻烦。” “就算警员出面抓捕他,我敢打包票,不出十天,他可以安然无恙地逃出狱。” 青黛点点桌上的审批文件,“我明白。这里地下有滋养他的根系,我当然要把他连根拔起,丢到国外去。” “你们国家?”avery随意扫了眼,“他既然清楚自己的货有问题,你确定他会乖乖跟着你回国认栽?” “按照合作流程,在运货之前你需要支付一半订金。我要是他,哪怕不吃掉剩下一半,也会留在v国。” avery道,“显然,那批有问题的货一但在你们国家落地,第一个抓的就是你这个负责人。他呢,早躲在哪没影了。” “巧了,正合他意。钱到手,会找他麻烦的人进去了。至于那批货,完美脱手。” “虽然我只是个清白又善良的好心生意人,但是…”青黛扭头搭上骆西楼的肩,“avery,我补充一下,是我和骆要合力送郑映侨进监狱。” “……所以?” 骆西楼言简意赅道,“他逃不了。” “…”avery再度上下扫了他一眼,觉得除了玻璃心这一条外,可以勉强打个80分。 毕竟…他和madison都能看出来,纪变化很大。她现在很幸福,这是事实。 闲聊了很久,两人要起身告别时,骆西楼突然叫住了他们,“avery先生,madison小姐。” 再开口,他说了v国语,说得有些慢,但熟练得似乎早在心中预演了上千遍,“我叫骆西楼,是青黛曾经的丈夫。” madison诧异地挑眉。 姓luo,居然是那个前夫“骆”?? avery的脑袋一下炸开,他提起手仗抵着骆西楼的胸膛,用了八成手劲,“你说什么?你是谁?” 骆西楼按住青黛的手,抬眼直视avery,“我是五年前没照顾好她的那个混球。”他主动承担了当初所有的过错。 “你还好意思提?”avery火更大,直接叽里咕噜地骂了他一大堆,青黛都插不上嘴。 骆西楼垂下眼,安静接受avery的怒气。等avery骂到词穷,他眸色乌黑,神态从容,像彻底解开了困囿于心的枷锁,“为什么不敢提?那是我和青黛的过去。” 骆西楼指尖慢慢蜷缩,眼神热得吓人,“曾经别离,但现在相爱着。” 离婚五年他又遇前妻23(完) 到最后,还是稍微知道一点内情的madison把目光不善的老板拉走了。 “你别掺和了。”她小声,“当年的事,严格来说…是您最得力的前任下属——纪小姐,先提出了分手。” “…”两人拉拉扯扯间走到玄关,商海沉浮三十余载,却至今没成家的avery闻言扭头,抵抗的力道逐渐变小,“那她为什么还会伤心?” “为什么选择回国?” 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也不是所有真话都能在当下说出口。 madison优雅微笑,朝两位主人告别,而后合上大门,女声与关门声同时响起,“那是他们的故事。” 两天后,v国港口仓库。 一排排巨大集装箱之间,郑映侨难得穿了件正经的白西装,他往青黛身后看,“居然真没带骆西楼来。骆西楼这么放心我?” 青黛低头检查带来的现金,“有什么不放心的。鲍里斯和约翰都在。” 鲍里斯和约翰就是那两个有合法持枪证的保镖,他们腰上光明正大地别了枪。 “…哼。”郑映侨倚在几箱珠宝上,“我不会对摇钱树做坏事,亲爱的。” “有关你当年投资过我公司的所有材料呢?交给我。” 郑映侨打开最上端的箱子,里面赫然放着一叠文件,“全部都在这。” “它会和我的这批珠宝一起运回国。飞机落地,你就可以得到它了。” 说话间,载满珠宝的集装箱正式投入了运输。 他们两个人做生意,就像一黑一白两条线缠绕着编麻花,她绊郑映侨一脚,郑映侨也要绊她一脚。 青黛点头,并没有与郑映侨多做争辩。她随口道,“对了,我需要把订金直接交到你手里吗?还是说…我干脆转入伏尔莫德医院的账户里?” 伏尔莫德医院,郑映侨生父就在那里。 “纪总这是什么意思?”郑映侨似是不理解青黛的话,他紧紧盯着青黛脚下现金,“医院?自然是给我。” “是么?我以为郑老板这么费尽心思地赚钱,是为了你父亲。”青黛后退了几步,摊开手掌,“按你的要求,这里是全部订金。” 郑映侨快步走向装着现金的皮箱,他示意手下ivan把钱搬到车上。而青黛乖乖站在远处不动,郑映侨绷紧的神经松懈,他从箱里抽出一叠纸币,如痴如醉地轻吻。 心情大好,郑映侨笑出声,“纪总,你不会以为我父亲是我的软肋吧?那你错了。” “我猜…是avery告诉你的?不赖他,哈哈哈哈!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是个砸大价钱供养亲爹的孝子吧?” “唔。医院的封口费,我倒是给的不少。” “你不是?”青黛意外的神色淡淡,仿佛只是出于礼貌地表达这种情绪,“我去见过他。他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 待所有现金都装上车,郑映侨眼里更是焕发出醉人的蜜,“我知道,亲爱的。” “你不用想着拿他来威胁我。我压根没为这个抛妻弃子的蠢货花什么钱。他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郑映侨是得意的,畅快的,“我又不是纪总这样以德报怨的大好人。” 他坐进副驾,最后朝青黛看了眼,“走。” 对面女人此刻才露出了整段交流中唯一一个微笑。 “…”郑映侨心头异样,可每一环节分明万无一失,他催促手下,“愣着干什么?走啊。” “老板……”ivan一动不动。 郑映侨不耐烦扭头,探过身,“你…” 话没说完,他骤然失声。 ivan的左侧太阳穴处,顶着一把漆黑的手枪。 纪青黛玩阴的?她疯了?她不在乎她和前夫的公司了?所幸,他一开始也没想放过纪青黛!好啊!等有问题的珠宝在她的国家落地,她也逃不了!逃不了! 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想法在郑映侨脑里闪过,但很快,他也没法反抗了,因为另一把手枪抵在了他太阳穴。 郑映侨刚转动脑袋,一旁人声严肃,用的是青黛国家的语言,“别动。” 郑映侨道,“纪总,你这就…” “郑先生。我们是s国刑警,现怀疑你涉及一场非法的天价跨境运输。请你积极配合我们调查。” 郑映侨猛然扭头,死死盯着远处的纪青黛,“哦?是吗?我好好做生意,什么时候犯法了?再说,我刚送出去的货都还没落地,你凭什么抓我?” “警官,如果我有问题,你为什么不抓我对面那位纪小姐?她刚和我成交一笔珠宝生意呢。” 制服警员身后走出来一个男人,他手中展开一张纸,“因为纪小姐从始至终都在和我们警方合作。从申报海关开始,我们就知道你的货有问题。” “而且郑先生,我们合理怀疑,你多年前在我们国家进行了长期的非法交易。因涉事金额过大,需要立刻将你逮捕。” 怎么可能?警方怎么可能有他多年前的罪证!分明都处理得一干二净了! 不可能! “你们没资格抓我!”郑映侨彻底急红了眼,他扯开嘴角,“那我也可以随便指控别人?我指控纪青黛的钱也不干净!抓啊,把她一起抓了!” “你们空口无凭要抓我,我可是有她确切的证据!把枪拿开!去抓她!” 与他对峙的男人皱眉,“让你失望了。在我们来v国之前,纪小姐和骆先生的资金流正常合规。并无任何违法记录。” 车后装着现金的皮箱正被警员一箱一箱地搬出去,郑映侨只感觉车内的重量越来越轻、它越来越空…… 无数恶鬼趁机钻入车内。无穷无尽的焦虑上头,烧干他的理智。 突然,他抓起座位上的液体试管,推开副驾驶的门大力撞开警员,用尽全力往青黛的方向跑! 砰——枪响了。 郑映侨甚至没低头看胸口一眼,他冷笑着咬开活塞,在几步之遥时往青黛的面上泼,“阻碍我赚钱,你去死。” 他惊人的爆发力差点让所有人来不及控制,青黛只能尽力迅速往后躲,这时,一人冲上前搂紧青黛后脑,两人顺着惯性生生在地面翻滚几圈。 砰砰! 郑映侨轰然倒地。 “有毒!大家捂紧鼻子!” “快去看看伤者怎么样了!” 青黛呼吸急促,冷汗直冒,她抚上骆西楼的后背,刚想说话,一只手虚掩住她口鼻,男声混在剧烈喘息里,“这气味别摄入太多。” 停顿片刻,似乎在平稳呼吸,他说,“吓死我了,小呆。” 他没事。青黛骤然松了口气,“你也吓死我了!” 骆西楼坐起身,额前冒了一片细汗,当真是千钧一发的情急,他拉起青黛,脑中闪过很多词,却组不成一句话,仍有些惊魂未定。 青黛瞧他方寸大乱的样子,反倒是更快平静下来的那个,她笑着捧起骆西楼的脸,“都解决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是啊,回家。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积分*2000。” “现有积分:17000积分。”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不脱离。 港口飘起了一阵小雪,气温似乎在这一刻骤降。青黛小小地哆嗦了一下,骆西楼立刻将她抱了个满怀,严丝合缝。 他问,“还冷吗?” 两人脸颊相贴,都是烫的。青黛回答他,“很暖和。” 骆西楼又说,“小呆,低头看看。” 青黛低头,无名指上被套了一枚戒指。destiny系列基础款,是他们当年的婚戒。 两条行星轨迹纯净耀眼,均匀地反射亮色,看得出主人异常呵护它。 她拨弄戒指,“啊——我的好像丢了。” 骆西楼笑,“回国后,凭此枚兑换destiny系列最新款对戒。” “谁说…旧不如新了?” 一个坚硬的圆环缓缓套上骆西楼的小指。 骆西楼低头。 是女士婚戒,青黛的那枚。 两人十指紧扣时,婚戒撞在一起,行星轨迹重新交错。 它曲折蜿蜒,却又宿命般地相互吸引,最终交织成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