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诡异仙》 0001 穿越神诡聊斋世 睁眼,闭眼,复睁眼。 躺在床上的南奕,看似在看木制的房梁,实则是在看一片只存在于他意识之中的光幕。 【志名:南奕。】 【志类:生灵。】 【志述:大离王朝-楚郡-南山县-南石村人;无相书院-南山学舍学子。】 【生龄:十六岁又四月。】 【寿元:九十九岁余。】 【天赋:洞真。】 【状态:极度虚弱。】 这片看起来很像游戏面板的光幕,并不是来自系统,而是来自南奕的天赋「洞真」。 南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穿越了不说,还身具「洞真」天赋,可以解析一些信息流。 这是一个很实用的能力——如果是在凡人流修仙界的话。 只可惜,这个世界的画风类似于聊斋志怪文,看起来颇为注重戒律禁忌,连「洞真」天赋都有着「不可言虚说谬,故意欺诳他人」的代价。 而自己,也并没有可以豁免代价、无限白嫖的金手指。 南奕对此心情复杂。 他在蓝星有车有房无贷款,且上不用养老,下不用娶妻供娃,虽然身怀癌症,但只是中期,平时一个人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每日神游诸多游戏世界、小说世界,根本不想穿越。 结果稀里糊涂的,一觉醒来就穿越了。 穿越倒也罢了。往好处想,至少不会被癌症给折磨至死。 如果是穿越到普通修仙世界,再来点金手指,南奕看了这么多年小说,倒是觉得他上他也行。 可问题是,现在金手指没有,系统没有,就一個继承自原身的「洞真」天赋,有代价限制不说,还是在神诡风的聊斋异世做穷苦书生,着实是让南奕感觉心里发慌。 神诡世界第一准则,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聊斋志怪默认套路,就属穷苦书生事多,啥也不做都能招诡引妖。 南奕原身,就是与疑似诡魅的存在有过交集,进而觉醒天赋神通。 而在觉醒「洞真」天赋后,更是只因为抬头看了眼太阳,便意识崩溃破碎,直接一命呜呼。 接收记忆,弄清楚原身死因的南奕,只觉此世太过危险,还是蓝星天夏待人友好。 原身姓南名一,在因缘际会觉醒「洞真」天赋,且明悟其效果后,便难耐兴奋、意气风发地走到寝所门口,昂首挺胸,先迈左脚,跨出了房门。 然后,他的视线扫过太阳,「洞真」天赋生效,开始被动解析太阳。 紧跟着,不等原身右脚也迈出房门,脑子里突然炸开的信息流,就堪称狂暴地直接淹没了原身意识。 原来,和蓝星不同,此世太阳,竟是由一位名为「阳神」的伟岸存在,道身幻化大日,高居天幕中央以光耀四方。 普通人扫过太阳不会出事,但原身的「洞真」天赋被动生效,妄想尝试解析太阳,便成了惹火烧身,自取灭亡。 除了成功知晓太阳乃「阳神」道身幻化这一未加密信息外,剩余无法解析的信息流,就像是一团炽焰,直接将原身意识灼烧殆尽,真灵崩散。 在原身暴毙后,魂穿过来继承「洞真」天赋的南奕,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步了原身后尘,因为看了不该看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而莫名暴毙。 他连忙在心里对「洞真」天赋之效加以限制:被动生效时,不再直接进行解析尝试,而是先试着判定获取信息的对应层次;若层次高于「洞真」天赋,则立马舍弃,并不强行进行解析尝试。 好在这个世界的天赋神通,是真的随心而动、如臂使指,不仅能瞬间叫人明悟神通效果,更是连具体效果的发挥程度都能随意念进行调节限制。 南奕在限制完「洞真」天赋的被动效果后,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至少是不用担心走在路上会莫名其妙地因为“你瞅啥”而突然暴毙了。 然后,南奕的注意力,方才从原身死前经历,转移到了原身死后,即自个当下的情况。 原身南一是在准备出门时,因看了眼太阳而暴毙。但他的暴毙,更多的是在意识层面上暴毙,被无法解析的信息碾碎了意识,进而崩解真灵。 若是套用南奕前世的说法,就像是原身南一san值以极快速度归零,整个人刚开始发癫发疯,就直接成了植物人,一头栽倒。 在旁人眼中,南奕原身则像是突发痫症,在一阵抽搐痉挛后,吐着白沫摔倒在地,直接摔晕了过去。 南山学舍的其他学子,听到动静后赶至,一看这情况,立马便将“昏迷不醒”的南奕原身送至医馆。 等南奕穿越过来,悠悠睁眼时,他已经在医馆病榻上躺了好一会了。 只不过,因为身体状态极度虚弱,南奕想起身都难,一时半会间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默默接收原身记忆。 他心情复杂地接受了穿越这一事实,勉强用这个世界虽然危险,但至少摆脱了癌症困扰来安慰自己。 正当南奕准备琢磨自己后面该怎样过新生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脚步声,似是有人正从医馆前堂,向这边后院的病房走来。 南奕微微眯眼:似乎觉醒天赋神通,也多多少少加强了一下五感? 思绪忽起,南奕立马压下,只留意房外。因病房门扉未掩,他此时已没法闭眼装睡,便稍稍偏头看向房外。 来人着一身青衫,浓眉大眼,却是南奕原身在南山学舍的同学,名为宋忠。 宋忠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进得病房,见南奕已醒,当即笑着说道:“南兄醒了?正好,该吃药了。” 南奕原身乃南石村乡民出身,取的是贱名,唤作南一,倒是与“南奕”之名差相仿佛。 但是,在原身记忆中,他与宋忠往日里并不算多亲近,往常路遇一般也就是点下脑袋相互招呼的程度。 却不想,在原身摔倒晕过去后,竟是宋忠将原身送至医馆照料。 宋忠在病榻旁的小凳上坐下,端着药碗说:“南兄,我已经问清楚了,医官说你主要是平素吃食太过简朴,体虚气弱,入不敷出;又逢近日读书,许是太过用功,心神耗损过重,以至于突发痫症。” “我专门请医官为你开了药,精气神同时滋补,可以安心宁神。只需要你静养数日,便能恢复如初。” 宋忠举起还冒着热气的药汤,示意南奕准备服用。 南奕看向药汤,「洞真」发动。 【志名:补气益神散。】 【志类:凡物。】 【志述:由活血草、紫蓝根、安魂草、赤参须等药材熬制而成的上品普通药汤,可以滋补气血、滋润精神,并助人入眠。】 确如宋忠所说,这份药汤于南奕现下的身体状况算是对症,且并没有添加药性可疑的成分。 但南奕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因为,此世药价颇贵,等闲开不起药。 “敢问宋兄,这药汤作价几许?” 第一次用这个世界的语言发音说话,南奕在问话时略有些沙哑与磕磕绊绊。 但这份磕磕绊绊,考虑到原身的家境,却是颇为应景。 “十枚铜元。”宋忠轻叹,“我知南兄囊中羞涩,已先行替南兄垫付好药钱。他日等南兄有了闲钱,再还于宋某便可。” 在大离王朝,铜钱分为小钱、大钱。小钱即民间常用的文钱,而大钱则称作铜元,又名平安通宝。 一枚铜元,相当于百文。十枚铜元,则等若千文。 而南奕原身在南山县,吃糠咽菜,混到营养不良的地步,一个月也仍旧得花上至少五元。 换言之,光这一碗药汤,就抵得上原身两月开销。 最关键的是,由于再过不久便是新年,原身年初从家里带走的盘缠,所剩已无多。他此时身上,总共就剩三百多文,根本付不起药钱。 南奕抬头看向宋忠,勉强笑道:“这可真是麻烦宋兄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同为学舍学子,互帮互助,正是应有之举。”宋忠说完,见南奕四肢依旧无力,便将南奕扶起半靠在床头,亲手喂南奕饮下药汤。 南奕垂眸饮药,心中暗叹:「唉,穿越异世,刚开局就倒欠了药钱跟人情债,好似继承了原身的花呗账单一般。」 他大致能猜到宋忠心思,临近岁考,有意与原身打好关系,让原身欠下人情。 再过大半月,便是新年。而在新年之前,南山学舍会进行一次岁考。 岁考第一,将得到南山学舍推荐至南天学院深造的推荐信。 类比来说的话,相当于南奕前世七八十年代的天夏,由高中保送省城大学之资格。 原本,南山学舍众学子中,原身南一与宋忠两人,最为拔尖,且难分伯仲,很难说谁能拿到今年的推荐信。 但现在,宋忠却凭借垫付药钱,让原身欠下了人情。 当然,宋忠多半只是想着处好关系,之后即便还是原身南一拔得头筹,也可亲近往来,多加走动,不会亏了这笔人情投资。 可南奕旁观者清,心下寻思,若是依原身敏感自卑却又死命要强的性子,欠了宋忠这么一笔药钱,肯定会有些寝食难安。 然而,物是人非,宋忠还是宋忠,南奕却不再是南一。 他仍旧会承宋忠的情,认下原身所欠的“花呗账单”,但穿越过来心态疏离而理性、脸皮远比原身南一厚的南奕,却并不着急还清欠债。 如何还债,也是一门学问。 ———— 0002 医者仁心为哪般 南奕饮下药汤,细细体会,只觉药汤入肚后化作暖流散入四肢百骸,确实让自身状态从极度虚弱转为只稍显力乏气虚,堪称有立竿见影之效。 只能说,此世药钱虽贵,却是一分钱一分货。虽仅一碗,却像是中药版本的特效药,直接便大抵补足了元气。 他看向宋忠,愧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宋兄还是赶紧回学舍去吧。我待会恢复过来,自行回学舍即可。” 宋忠也没有过多客套,取过空碗后便自告辞。 岁考在即,考前这段时间的学习讨论会,对普通学子来说确实十分紧要。 看着宋忠远去的背影,南奕虽谈不上心情复杂,但也略感头疼。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论宋忠是否是有意让原身欠下人情,看在他暂时搁置学习,亲自将原身送至医馆照料,并垫付药钱的份上,南奕都必须替原身承下这个情。 只不过,来自蓝星的南奕,清楚知道:唯有先提高自身的身价,才能更容易地赚钱、更轻易地还债。 而眼下,于他而言,唯有拿下岁考第一,得到南山学舍的推荐信,才是最为靠谱的晋身之法。 「好在,宋忠既然没有挟恩图报,没有暗示我岁考放水,便说明他只是想与我打好关系,多走动多亲近而已。」 「甚至于,名为药钱,实为人情,真要说起来,他也不一定希望我立马还清人情。」 南奕垂眸,收回看向宋忠远去背影的视线。 其实南奕本身,对南山学舍的岁考并不太在意。比起老老实实读书考试,他对这个世界的神诡异事更感兴趣。 但无奈,原身实在是太穷了。 出自穷苦山村,家境贫寒,全靠父母兄弟省吃俭用辛苦操劳,才勉强凑出供他在县城读书的基础开销。 南奕继承南一的身份,面对的首要难题便是没钱。如果不抓住岁考机会小小地跃一下龙门,南奕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像原身那样,受得住每日吃糠咽菜的生活。 所以,即便是为了以后不吃土,南奕也得想办法拿下岁考第一,以及想法子赚钱。 这两件事,缺一不可。 趁着眼下身子虚弱,还难以下床走动,南奕专心盘算后续规划。 这个世界,类似聊斋志怪那种神诡异世,于王朝治世下暗藏神诡。同时,原身所在的大离王朝,虽与蓝星天夏古代王朝相仿,却似隐约处于资本主义萌芽的前夕,朝气蓬勃。 但对普通人来说,想晋升阶级,最靠谱的门路还是读书。 事实上,原身作为南山学舍的佼佼者,只要愿意做南山县任意一家豪强地主的门客幕僚,乃至于入赘做赘婿,贫贱出身的南一,便已经突破了固有的阶级。 只不过,得陇便望蜀,原身在有希望争取到郡城学院深造机会的情况下,自然不甘心只在南山县里做一個小小的门客幕僚乃至赘婿。 而穿越过来的南奕,自然是更加看不上县城的这些地主豪商。 他自忖,就算出于谨慎考虑,在解决吃饭问题前不急着去接触此世的神诡异事,也应该努力地往上读书卷编制。 此世岁考,虽非三年一度的科考,但也是由郡府组织、各县学舍每年统考。 一共四门考核科目,分别为政考、策论、文赋、经义。 其中,政考类似于南奕前世的行测,考核治政场景应对的综合能力; 策论类似于申论,侧重于模拟政策法度的思辨与推演; 文赋类似于命题作文,既看文采,亦重眼界格局; 经义则类似于学习强国里的文学知识答题,只不过全是填空题那种。 总之,由于岁考题目繁杂,每年岁考前夕,学舍学子都会在讲师带领下进行最后的冲刺学习,并尝试押题猜题等。 而南奕因为原身觉醒「洞真」天赋所导致的意外,不得不被迫静养数日,在考前冲刺这块,无疑会落下一截。 但好巧不巧的是,南奕前世,在查出身患癌症而病退静养前,正好是小镇做题家出身的编制一员。 他回忆了一下楚郡辖内的历年岁考考卷,感觉好像有戏。 托原身读书用功的福,对于书本上的知识学说,原身基础牢实,掌握得还是十分到位。 平常限制其考试成绩的点,主要还是在于眼界。对于一些大离王朝新近流行的思潮与热点,没钱买官报的原身,很容易两眼摸瞎。 所以对南奕原身,乃至南山学舍大部分普通学子来说,岁考前夕由学舍出资购买官报,并就此组织学子间展开的讨论会,十分重要。 但南奕有着来自前世的见识,虽然大部分不能直接套用,可眼界方面,肯定不是此世普通人所能比的。 是以,南山学舍今年的岁考第一,南奕仍旧有信心去争上一争。 在南奕回忆思索历年考卷内容时,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又有人靠近病房。 南奕偏头看去,却是医馆的医官,姓许名洛,一袭蓝衣。 处理完前堂问诊的病患,刚刚得空的许洛,来到后院病房,温声问道:“小郎君,你可还有不适之感?” 一边说着,许洛一边伸手探向南奕左手腕,为其诊断。 而南奕,却在看见许洛时,下意识地微微眯眼,接着垂眸看向手腕处说道:“有劳许医官费心,我这会好多了,感觉再缓上一会便能起身下地。” “脉象确实已经平稳。不过你这身子底子太差,回去静养,每日两餐还是要尽量多吃些才行。”许洛声音清朗温和,忽而说道,“早先宋郎君来为你开药,说过你的家境,问询是否有更便宜的药方。但你的身子着实太差,元气匮乏,确实需要好生补补,方可治本。” “你若是为药钱发愁的话,可以等学舍岁考完后,来我这医馆帮忙,为我盘盘账本。” 许洛好似看出了南奕的窘迫处境,善意而诚恳地为南奕备了一份零活。 一股暖意自南奕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 他努力控制着表情不露异样,顺着心中暖意自然而然地抬头,从看向自己被拿捏的左手腕,变为迎向许洛视线。 “多谢许医官好心。”南奕诚惶诚恐地开口,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道,“等岁考完后,我到时候再看看情况,考虑考虑。” “也罢,看伱自己了。”许洛眼底依旧带着浅浅的温和笑意,“但身体为诸事之本,小郎君你务必要多上心才行,切莫因小失大。” “嗯,我省得,多谢许医官提点,我后面会多加注意。”南奕连连点头。 许洛收回右手,说:“约莫再过一柱香,药力化完,你身子便算是初步恢复过来。到时你再下床离去,回你们学舍静养上三五日即可。切记,后续数日务必要静养,不可劳神忧思,以免伤了身体根本。” 南奕抿唇,不语,但是点了点头。 许洛没有再说什么,从床边小凳上起身,复又赶回医馆前堂去坐诊。 但即便是许洛早已远去,南奕也依旧绷着心里的弦,不敢做出不符合自己此时应有状态的行为。 他靠在床头,似乎是在为囊中羞涩而自怨自艾,无声长叹。 可借着叹气的动作,南奕却暗中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放松心弦,不让自己肌肉太过僵硬。 就在片刻之前,南奕看向朝病房走来的许洛时,「洞真」发动。 【志名:许洛。】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 【志述:大离王朝-楚郡-南山县-保安医馆妙手医官。】 【生龄:三十三岁又八月。】 【寿元:▇▇】 【能力:▇▇】 「洞真」天赋本身的阶秩是黄阶下品。 在南奕对「洞真」进行限制调整后,它只会保留不超过黄阶、且南奕能理解认知的信息。 换言之,保安医馆的医官许洛,不仅不是普通人,还是位至少黄阶中品、能力未知的修士。 发现这一点的南奕,几乎是一瞬间便在心中提高了警惕。 而后,许洛看似好心善意的话语,根本感动不了南奕。 但即便如此,南奕适才也不由自主地心生暖意,险些为许洛的善意言行所感动。 「是蛊惑类能力!」 心中微惊的南奕,努力表现出迂腐书生羞涩腼腆之模样,推说容后考虑,没有明确拒绝或答应。 不过说实话,对于自己的表现是否会让许洛心中起疑,他心中根本没底。 他唯一清楚的只一件事:非亲非故下,许洛适才忽然表露出的善意,绝非出于单纯的医者仁心。 「或许,许洛也拿不准自己是否是个普通人,所以想给个由头让我主动待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好多观察一段时间?」 南奕有些猜测,但不敢确定,也只得暂且将此事抛诸脑后。 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隐藏住自己觉醒天赋神通的事,只保持普通人身份,准不会有错。 在暂且不清楚此世修行界风气、习俗之下,南奕权且当自己是在玩狼人杀,隐藏身份,先苟为敬。 他宁可先在此世卷考试卷编制,立住根脚,也不愿现在便仓促探究或与修行界相关的神诡异事。 而且,南奕刚刚又翻了下原身记忆。 在原身印象里,保安医馆的医官许洛,对外说辞中,今年应是四十有六。 可在「洞真」之下,许洛分明才只三十三岁。 或许有许洛从医,为了让患者信服诊断而谎称年龄的可能。但南奕下意识倾向于恶意揣测,觉得谎称年龄的许洛,绝对有异。 毕竟,防人之心,绝不可无。 幽幽感叹着,南奕闭目假寐,又捱过了一炷香时间,等四肢气力恢复,便自病榻上起身。 他理好被褥,自后院来到医馆前堂。 许洛此时正在翻看着账本。 南奕见状,轻声招呼道:“许医官,我这边就先走了。” “好的慢走,回去以后记得注意静养。”许洛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南奕便径直出了保安医馆。 在南奕离去后,许洛依旧在翻着账本。 但翻了几页,原本每页都记得满满的账本中,突然出现了一页大半内容都还是空白的纸张。 许洛提笔,在空白之处写上: 【南山学舍,学子南一,疑结道果。】 在这行字上方,还有好几个以前写的人名,皆以所结道果备注。 只不过,这些人名,早已被许洛划上横线—— 一笔勾销。 ———— 0003 文抄神雕英雄传 南奕出了医馆,走在大街之上。 眼见行人往来密切,摩肩接踵,显现出人声鼎沸的闹市景象,南奕微微有些恍惚。 自己果真是穿越到了一个与前世面貌大为不同的异世王朝。 在这里,自己或许将过上全新的生活,亦或是命如草芥,不知何时便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心中默叹了一口气,南奕收回思绪,开始面对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肚子饿了。 中午被人送至医馆,折腾许久后此时已将近五点,到了晚餐之时。 若是原身,会去找一些餐馆,看是否能廉价买些客人吃剩的残羹,以及糙米混糠的米饭,多少沾些油水。 但换做南奕,实在是不愿去吃这种,不知由多少客人残羹凑足的剩菜。 掂量了一下兜里余钱,南奕最终还是决定去吃面,至少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肚子。 钱,没了可以再赚,实在不行也可以再借。 但身体,却是革命的本钱。 他走到一家客人不少的面馆,点了份大碗面条,寻桌坐下。 此店,店名南洲面铺,售价为小碗五文,大碗八文。 回忆了一下各式物价,基本可以简单粗暴地将此世的一文钱,视作前世天夏的一块钱。 而南奕此时的全副身家,总共只有三百三十八文,以及欠宋忠的千文药钱。 今天十二月十号,岁考在二十五号,新年则是一月一号开始。 以三百多文钱捱到新年,南奕自忖自己不是那块料。 所以,不管是否着急还宋忠的钱,都得先考虑赚钱。 此时面已上桌,南奕一边吃面,一边思量赚钱的法子在哪里。 但思来想去,只觉得难搞。 此世生产力不低,各类商品都基本成熟,并不存在靠什么蓝星土法技术便能快速挣钱且无需本钱的正经办法。 在不打算依仗「洞真」天赋去赌钱的情况下,一时半会间,似乎只能出卖脑力。 比如原身以前,就是靠着偶尔给人代写书信、对联等途径赚些零钱。 不过,南奕目光扫到面馆斜对面的一家书店时,心中忽地一动:或许可以试着给报刊投稿,写点话本小说赚稿费。 此世毕竟还是古代王朝画风,娱乐手段不多。于大众而言,话本小说可谓是最为流行的娱乐形式——有钱就直接买刊载小说故事的民间报纸,没钱就聚在茶楼听说书人说书。 在这种情况下,撰写话本小说,只要确实写得不错,倒也不愁赚不到稿费。 而南奕前世,恰好是位老书虫,不仅看过许多小说,也有着一定的写作功底。 趁着天色未暗,吃完面的南奕连忙结账起身,赶去斜对面的书店。 书店主人正准备关门去吃饭,见南奕匆匆赶至,便暂时停下手上动作,问道:“小郎君是来买书还是买报?” 南奕也不客套,径直开口:“敢问店家,若欲投稿话本,该当如何?” 书店老板狐疑地看了两眼南奕。见南奕虽然年幼,但毕竟是书生打扮,便道:“有心投稿的话,可以先将文稿予我过目。若我觉得故事精彩,或你能说服于我,我便将你的文稿推荐至书行,由书行管事决定是否采用。” “原来如此,那我明日携稿再来,请店家鉴赏。”南奕说完,扫了眼店里书架上的《南天民报》。 他其实有心买份民报拿回去细看。但考虑到囊中羞涩,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比起研究参考这個世界的流行小说后再自个原创,南奕更倾向于文抄魔改前世作品。 毕竟,文抄才是保持小说更新的第一生产力。 而读书人的事,那能叫抄吗? 那叫英雄所见略同! 反正此世话本小说,原身记忆中也有大概印象,多为志怪传奇或宫闱艳情,类似于《聊斋志异》或《金瓶梅》。 这类小说,南奕看得不多,在没有文抄金手指的情况下,便是想抄也无从抄起。 反倒是金老爷子的武侠小说,南奕不仅小时候看过好几遍原著,还看过相应电视剧,于前世有过写金老爷子武侠同人的想法及准备。 虽做不到一字不差地复制粘贴,但记得主要内容,倒也足够自行增改了。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直接文抄。 南奕犹记得,自己「洞真」天赋还有着一个“不可言虚说谬,故意欺诳他人”的戒律。 单纯文抄,应不至于触犯戒律。 但如果日后有人来问他,这些小说是否为他本人所写。 南奕自忖,自个是没法理直气壮地自称原创。 所以,必须魔改。 唯有在原著基础上加以魔改,拒绝无脑文抄,南奕日后才敢义正严词地说自己是花了心思来写文的。 再者,都站在巨人肩膀上了,不想着进一步优化,只做搬运文抄,委实是不思进取之举。 走在回南山学舍路上,南奕终于捋清了思绪,决定对金老爷子的肩膀伸出魔爪,顺带圆一个前世不敢写已变为冷门小众的武侠小说之梦。 而具体的文抄对象,则是《射雕英雄传》与《神雕侠侣》。 南奕准备将两本书融为一体,写一本神雕版的射雕英雄传,姑且名为《神雕英雄传》。 故事仍旧是以牛家庄开局,引出郭杨两家后人的十八年后比武之约。 但主角却不再是郭靖一人,而是郭靖、杨康双男主,由杨康走他儿子杨过的路,让杨过无路可走。 这也正应了南奕穿越前的最新俗语:“反正阳过,最好阳康。” 回到文中,前期郭靖的剧情线基本不用改,只需从杨康开始改变剧情。 怎么改呢? 给杨康找个姑姑就好。 却说西毒欧阳锋,有一私生女,亦是名义上的侄女,名唤欧阳珂,为白驼山庄少庄主,自幼苦练武功,不晓俗事。 因欧阳珂年岁渐长现月事,需要婢女教授相关知识,欧阳锋便受了完颜洪烈重金礼聘,携欧阳珂同往赵王府。 欧阳锋自去为完颜洪烈办机密之事,只留欧阳珂在赵王府中。 却不想,赵王府中有个小王爷,年少俊美,竟惹得欧阳珂心中欢喜。而杨康见欧阳珂武功高强、面容艳丽,亦为之倾慕。 对上眼的两人一拍即合,这个说你武功高强教我可好,那个却道传武可以得先拜师。 杨康表示:我之前师父是个牛鼻子道士,最是讨厌,心里总在骂师父;因此,我拜师可以,却不能叫你师父。 欧阳珂想了一会,说:那你就叫我姑姑吧。 于是师徒二人开始在王府练功,一个愿教,一个愿学。 ———— 0004 天残地缺人亦然 南奕赶回南山学舍时,不少学子正从学舍中出来,准备归家。 他们本身便在县里有家宅,不必在学舍寝所留宿。 见得南奕出现,好些人神色都有些异样,下意识地退让躲闪,似是不想与南奕挨得太近,以免沾上痫症晦气。 倒是宋忠迎了上来,面色如常,关切问道:“南兄,可需将今日笔记借给你誊抄翻阅?” “劳烦宋兄挂念。但医官叮嘱我须好生静养数日,这几天暂不可劳神忧思,却是不急着誊抄笔记。”南奕连忙推辞。 其实亟需静养心神的是原身南一——如果南一侥幸没死的话。 穿越过来的南奕,意识清醒,虽说受限于原身底子太差,可能有些低血糖,却远未到心神耗损必须静养的地步。 但此时此刻,于南奕而言,考前冲刺只能算重要却不紧急之事。 而尽快搞钱,则是虽不甚重要却分外紧急之事。 离新年还剩大半月时间,原身留下的三百多文,吃糠咽菜犹嫌不足,更遑论南奕并不想过于委屈自己肚子。 所以,誊抄笔记,了解时事热点,只能往后稍稍了。 “那你好生休息。”宋忠还道南奕是真的心神萎靡耗损过重,连忙告辞,不欲继续耽搁南奕。 南奕错身让过这群同学,跨入学舍小院,快步回到原身寝所。 看着只有一床一桌一衣柜,连凳子都没有的蜗居寝所,南奕虽早有预料,仍感心累。 这寒窗苦读,未免也太寒了点。 他关上门扉,将窗户推开。 此时天色近暗,但看着外面天上的太阳,南奕心情有些微沉。 此世天地法则,尤其是日月星辰这块,大相径庭于前世蓝星。 不仅有十二轮月亮散布天穹,太阳更是高居天幕中央永恒不落。 简单来说,不论白天还是夜晚,太阳都一直挂于天幕正中。 只不过在晚上,随着月亮发光,日光月华相交织,天上会渐渐生出灰雾,使得明明太阳月亮都在发光,夜晚天色却看着显暗,灰灰蒙蒙。 在此世民间故老相传的说辞中,夜空灰雾被视作不祥之气,应尽量待在屋中避免外出接触。 但在南奕眼中…… 【志名:源炁灵雾。】 【志类:异物。】 【志述:万道源炁混杂,受日光月华同时照耀而凝形,呈灰雾状;若吸纳过多,易受源炁冲突影响,生不祥。】 源炁? 南奕将这个词记在心底,感觉应当会和此世修行法门有所关联。但他暂时无意深究。 他之所以开窗,不为别的,只为借光。 在没钱买油灯的情况下,想晚上写稿,只能借天光照明。 毕竟,此世夜晚,日月皆耀,虽因灰雾弥天而显昏暗,但未至深夜前,透下来的天光倒也勉强够照明。 正如此世形容读书艰辛之成语,非是「寒窗苦读」,而是「夜读天光」。 南奕坐于床榻,取出原身为读书做笔记所备的几张白纸,就着天光开始伏案写稿。 所写的倒也不是《神雕英雄传》正文,而是先推演剧情,将魔改后的剧情大纲定下。 先写大纲,再写正文。 即便是再怎么急着搞钱,南奕也会耐着性子这么做。 毕竟,在正式写文时,他还得参考大离王朝古史,重新包装小说背景。所以,必须得将大纲做在前头。 而后,将神雕融于射雕,写成双男主小说,主要是得处理好两条剧情线的交汇。 南奕前世乃是小说爱好者,平常亦有写些短文。想好背景处理方式后,他略一思索,当即开始动笔(后续千字可略过,直跳下章看主线故事): 却说某日,梅超风练功走火入魔,自王府地窖中跑出乱窜,正遇上欧阳珂。两人一个是东邪弃徒,一个是西毒私生女,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怎料梅超风歪练九阴真经,招数诡异,竟于数十招后点中欧阳珂穴道,令其动弹不得。更有龙骑士奉丘处机之命来找杨康,见白衫女子被人点中穴道,一副任人采摘之模样,鬼迷心窍下忽生邪念,暗行背刺之举。 待杨康回时,一问三不知。欧阳珂误以为杨康提起裤子便不认人,悲痛欲绝,愤而离开王府。 杨康后续,亦离府去寻欧阳珂,却在一路上遇见穆念慈、程遥迦等女子,不经意间处处留情,自不必多提。 他某天更是遇到一位逃出古墓派的少女李莫愁,自称傻蛋。 因相聚时多,李莫愁渐渐移情杨康。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杨康一颗心始终挂在姑姑身上。 而某次在酒馆,武三通追杀李莫愁而来,杨康出手相救,邻座少侠郭靖也仗义出手,两人联手对战武三通。 不一会,黄蓉、陆冠英骑马赶来,合力杀退武三通。杨康遂与郭靖、黄蓉、陆冠英相识。 又过了数月,丐帮举行英雄大会,杨康过去凑热闹,没成想竟遇到了姑姑欧阳珂。两人久别重逢,相拥而泣,发誓再不分离。 却不想,杨铁心竟携丘处机出现,不仅揭露杨康身世,更是指责杨康和欧阳珂在一起是为师徒乱伦,为世不容。 杨康顿时一蹶不振。 此外,龙骑士和赵志敬吵架,背刺欧阳珂之事竟被黄蓉听了去。 碰巧,黄蓉和欧阳珂就「东邪西毒孰强孰弱」争执不下。黄蓉一时性急,把欧阳珂遭龙骑士背刺之事骂了出来。欧阳珂如遭雷击,再次离徒而去,前往追杀龙骑士。 杨康对此毫不知情,偶然听到陆冠英和郭靖要为了黄蓉比武,心中烦闷下,竟出手击败二人,信口表示蓉妹妹是我的,你们都别想了。 怎料黄蓉正好寻过来准备说欧阳珂离去之事,听见杨康如此轻薄话语,羞怒交加,愤然拔剑。 杨康不察,又是战后疲敝,竟被黄蓉从背后斩下了左臂。 他亦是惊怒不已。但听闻欧阳珂离去,杨康疲弊之下强忍怒意,顾不得与黄蓉算账,草草包扎,便再次去追欧阳珂。 再往后,郭靖黄蓉绕回桃花岛,走完射雕剧情主线后,开始坚守襄阳。 杨康则是走完绝情谷第一轮剧情线后,于剑冢随神雕练剑,准备去襄阳找黄蓉报仇。 但国难面前,杨康终是放下私仇,还救下了黄蓉之女。 至此,整個剧情都可以开始朝神雕后期剧情收束。 唯一还需要再改的,就是杨康傻等十六年后才跳崖的时间。 南奕觉得,金老爷子设定十六年,是为了让小郭襄长大成人,即便不把郭襄扶正,也没想过让小龙女活着。 可金老爷子许是架不住读者压力,最终还是撕设定,让杨过跳崖得见小龙女。 但现在换成杨康跳崖,无心扶正郭襄的南奕,大手一挥,直接把十六年改为了十年。 他准备抄上几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后,再让杨康跳崖得见欧阳珂。 “珂儿啊珂儿,你知道这十年我都怎么过的吗?” ———— 0005 小说漫画两相宜 蓝星有王朝周期律一说,自秦以后,王朝能有数百年国祚便属难得;改朝换代之事,可谓常态。 但此世,或许是因仙神隐于幕后,大离王朝绵延近万载,竟至今未绝。 好在不同王朝间亦有征伐,南奕自大离史书上寻了个每逢战时兵家必争之边境,倒也能作为小说背景。 在做好大纲后,他灵感爆发,泼墨挥毫,竟顶着「补气益神散」的助眠睡意,连夜写好了万字文稿,至天光彻底被灰雾遮掩方止。 如果不是天光被掩,南奕甚至有可能继续往后写下去。 但停笔之后,南奕却是怔然半晌,长叹了一口气,暗自自嘲一笑:魂穿异世,果真不假。 他适才所写,既是在写文,更是在发泄情绪。 按理说,南奕服食「补气益神散」,实会受到药汤带来的助眠睡意。 但突遭穿越,身陷神诡异世的南奕,茫然焦虑之下,却偏偏不愿顺着药效入眠,而是硬顶着睡意,文抄前世熟悉的小说。 待到万字文稿写完,南奕心绪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坦然接受自己已然穿越一事。 前世,已经回不去了。 而今,只看当下。 南奕长叹一声,终于放弃抵抗睡意,和衣躺下,沉沉睡去。 不过次日晨,只睡了后半宿的南奕,依旧早早醒来。 或许有原身生物钟之故,但主要还是给饿醒的。 南奕低头,左手捂肚,只觉腹中空空,着实饿得心里发慌。 一天只吃两顿,本就难以饱腹,更别说他昨晚熬夜写稿,消耗更甚。 此世中人,无论贫富,都习惯只吃两顿正餐,分别是在上午八九点与下午五六点左右。 但富人只有两顿正餐,是因为他们中午会吃点心、喝茶饮。 而穷人如原身南一,则是因为竭力之下,亦只勉强吃上两顿正餐。 南奕很想恢复一日三餐之习惯。 但兜里没钱,连想一下都是奢望。 一文钱能不能难倒英雄汉,南奕不知道。 可他知道,自己快要被没钱这事给逼疯了。 南奕看向昨晚战果。 他想立即拿去投稿换稿费。 但睡了一觉,南奕思绪清朗,意识到自己昨天有点分心,问题想得有些简单。 毕竟是文抄魔改自蓝星天夏武侠小说,相对此世流行的志怪传奇或宫闱艳情,俨然属于非主流。 对于此稿是否能过审过签,是否能适应此世水土,南奕并无十足把握。 甚至于,就算稿子过审,也未必能立马拿到稿费。 要想求稳,必须倾尽全力,将有望提高过稿成功率的法子全给用上,出奇制胜。 念及此,南奕强忍饿意,又取出几张白纸,开始画画,为文稿配上插图。 在蓝星,金老爷子的武侠著作,固然风靡于整个天夏文化圈,却并非独是小说之功。 能达到家喻户晓之地步,很大程度上亦是受电视剧改编加成。 可以这么说,是金老爷子与多位电视剧编剧联手,数十年来不断完善润色,多次迭代补全,才最终成就武侠巨著之名。 南奕虽不可能在此间搞出电视剧。 但看过电视剧的他,却可以生动形象地为文稿配上插图,有效加强文稿故事画面感,起上先声夺人之效。 恰好此世书生用笔并非毛笔,而是名为墨笔,颇类南奕前世铅笔。他只需适应好手感,便能以墨笔进行素描作画,为文稿配好插图。 等插图画好几幅,南奕抄起稿纸,径直出了南山学舍。 他先随便找了家早点摊子,四文钱买了两馒头,又四文钱买了碗浓稠米粥。 总计八文,又没了。 这还是南奕能接受的伙食下限。 照这般吃法,一天十六文打底,他身上的三百余文倒是够吃到年底,就是没了回家盘缠。 如果稿子不过签,南奕觉得自己恐怕是真的得认真考虑,要不要昧着良心去赌场作弊搞钱。 “唉。” 将早餐钱递给摊子大妈,南奕叹了口气,起身赶往昨日书店。 书店名曰北河居。 在流行「南」字的大离楚郡,取这么个招牌名,倒是反而显得有些醒目。 “店家,我已将文稿带来,烦请过目一阅。” 书店老板正在开门。他见又是南奕,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小郎君,你怎生不是踩着我关门的点,便是踩着开门的点来?” 将门锁取下放进店里,老板一边接过南奕文稿,一边瞅了眼南奕面色,嘀咕道:“小郎君,你该不会是连夜现写的稿?” 南奕笑了笑,不语。 老板也不在意,示意南奕取过椅凳坐下稍候,便回到柜台里翻阅文稿。 一开始,老板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但翻了两页,见到南奕画的素描配图后,他登时一怔。 他诧异地看了眼南奕,接着正色起来,认真往后细读。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看完文稿的书店老板,甚至沉吟了一阵,方才开口: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敝姓南。”顾虑自身「洞真」天赋之戒律,南奕只言姓、不说名。 老板改口道:“坦白说,南郎此作,胜在行文顺畅、用词凝练、叙事细腻,但背景方面毕竟化用自燕郡古史,就楚郡而言,失之实感,总体上只能算作是中规中矩。” 南奕点头并无异议。 他毕竟是基于记忆而作,并非直接照搬金老爷子原文,于文笔方面只要不拖后腿便可。 而身在大离南端楚郡,却写千多年前的北境燕郡,代入感欠缺,也是再正常不过。 但欲扬先抑,他等着老板夸他。 果然,书店老板旋即便叹道:“却不想,南郎画功竟如此了得。寥寥几笔,便道尽故事。跃然纸上间,令人如临其境。” “以文绘图,以图配文,图文并茂,熠熠生辉。”书店老板眸光甚亮,“南郎不仅画风别具一格,画法理念亦独树一帜,我竟险些小瞧了南郎。” 南奕不欲太过高调,羞涩道:“店家谬赞,小生只是担心投稿不过,决定作画插图,以为噱头罢了。” 素描画法本身并不算出格,只是不论在天夏古代还是此世,都是重神韵而轻写实,以至于工于写实的素描画风,乍看之下有些稀奇而已。 真正让老板动容的,在于形式。 此世印刷术普及不久,尚未发展出小人书连环画这般图文同刊之形式。南奕插图配文,直接搞出了连环画,自然是夺人眼球。 “在下姓谢,名北河。南郎唤我谢叔即可。”书店老板自我介绍了一番,表示亲近,旋即又从柜台走出。 “依谢某愚见,南郎插图配文,其实是有些用力过猛。但是,猛得好,猛得妙呀。”谢北河取出门锁,准备关门带南奕去书行。 书店老板,亦是商人。身为商人,最重视的便是话题性。 南奕抛出的噱头越强,越是夺人眼球,谢北河便越觉兴奋。 “谢某担保,南郎此作,不日即可刊印。届时,谢某将全力操持,广为推荐,必使南郎少年成名。” 谢北河算计得很清楚。 南奕之作,纯以文稿论,是否大卖,尚难定论。 但有着插图配文的噱头,似文亦似画,初期定能先声夺人。 只要开篇卖出去了,往后销量,便是取决于宣传力度及故事质量。 而在谢北河看来,南奕写的故事,虽于题材方面有些不合主流。 可文稿质量,其实不差。 ———— 0006 合谋书商创明报 谢北河关上书店,引着南奕前往书行。 书行,即书商行业之协会。 此世,似乎格外重视规矩与组织,各行各业都有相应行会。 赶至书行,南奕抬眼望去,竟是个小院。 院外粉墙环护,绿藤周垂,门楼上悬「南天书行」匾额。 院中奇草异藤依墙而生,穿石绕檐,纵是岁末,亦翠色不减,散发扑鼻清香。 更有一汪清池,流水潺潺,环拥凉亭,给人一种清幽淡雅的感觉。 只可惜院主人却是个胖子,肥头大耳,竟将一身蓝衫穿出紧身之感,与小院画风着实不搭,有失文雅。 “竟是北河居士亲至,费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自称费某的胖子,听得动静从屋里走出,见立于门外者乃谢北河,连忙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他将南奕两人请入小院、引至凉亭。亭中有一张石桌和四方石凳,可供休憩小坐。 “我来介绍下。这位是费进费执事,乃南天书行驻我县执事。”谢北河接过话头,并将南奕文稿递予费进,“这位是南小郎君,文采斐然,画功了得,今日特来投稿刊印。” “哦?能得北河居士如此称赞,定是佳作无疑。” 嘴上这么说着,费进仍旧取出文稿细看。 但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费进胖脸上顿现惊色。 作为书行执事,费进对插图配文这一连环画形式,同样十分敏感。 它代表着印刷术普及后,书报作品后续演化发展之方向,于当下属于一种全新理念,必将引领风潮。 此时此刻,南奕文稿故事质量如何已不重要。只要不是稚童弄笔,写得狗屁不通,就一定能打出名气。 费进简单扫了眼后面内容,见文笔不差,便不再细看。 他放下文稿,说:“南郎此作,确为佳作。我今日便发信郡城,请书行管事刊印此稿于《南天民报》。” 《南天民报》,乃南天书行直接运营之报刊。其上内容须由郡城管事裁定,非县上执事所能轻定。 但听费进说完,谢北河却笑道:“非也、非也,格局小了。今日前来,非为投稿《南天民报》。” 一直默声不语,任由谢北河代为操办投稿事宜的南奕,乍听此言,亦是惊讶不已。 不为投稿,那来作甚? 谢北河看出南奕疑惑,笑着说:“报送郡城排期刊印,还须苦等。我观南郎此作,故事背景不小,似是长篇。既如此,不若直接刊印,自成一报,尽早分发售卖。” 南奕恍然。 谢北河这是看出他稿子有大火潜力,决定踢开《南天民报》,自行成立新报。或者说,是以报纸形式每期连载,直接出书。 可问题是…… “我囊中羞涩,出不起刊印费……”南奕尴尬开口。 谢北河却大手一挥:“没关系,这钱,我投了。” 他略作盘算,旋即道:“我知南郎手头紧,可先取十元,作为预付稿费支给南郎。再取四十元,作为刊印费,请费执事安排印刷,尽快刊出。” 谢北河望向南奕,诚恳说:“等新报售出,文稿所占盈利,与南郎三七分成,我三君七;待南郎他日名扬楚郡,更可改为一九分成。” “不知这般分账法,南郎可有异议?” 南奕闻言大喜,当然没有异议。 不说画饼的一九分成,光是三七分成,也远比前世某点的五五分成强。 “可是如此分法,谢叔你又该如何盈利?” 南奕有些诧异。利益关系才是最稳定的关系,倘若七成乃至九成盈利都归了他,他实在不解谢北河为何帮他。 听见南奕疑问,谢北河脸上浮现笑意,竖起一根手指,沉声道:“我只一个条件。新报版面,由我来定。连载期间我最多可占三成;若是南郎之作连载完毕,则一应版面皆由谢某安排。” 南奕懂了。他写的是书,谢北河要的却是新报。 书有连载完毕,乃至更新不力之时。可报纸一旦打响名头,却能长久做下去,乃至于收费打广告。 所以谢北河十分大方,不贪南奕小说内容之稿费,而是以南奕小说为根基,搭建平台创新刊,另行盈利。 而且,南奕稿费分账,还要先算文稿所占版面。若只七成版面,说是三七分成,其实也只约等于五五分,与前世某点区别不大。 不过,南奕疑惑问道:“画稿也能印刷么?” 说实话,南奕画素描插图,主要目的是为了震住谢北河,让谢北河连带着对文稿也高看一眼。 他本身其实没想过此世印刷术能将画稿一并印刷。 费进笑道:“既然文稿都能临摹印刷,画稿自然也能。只要将稿纸送去郡城书行,其实也就排版布局还需费点心思。” 南奕恍然想起来,在原身偶尔瞥见的报纸上,印刷之字,实是与人手写之字极像,并非雕版活字。换言之,此世印刷术,可能连原理都不同于他前世所知的印刷术。 解完南奕之惑,费进放下架子,主动向谢北河套着近乎问道:“谢兄,你竟如此看好南小郎君?” 谢北河成竹在胸,捋了捋半长胡须,笑着说:“此事前景,只怕比我想象的,还要来得好。” “那谢兄你看,我该怎样入上一股?”费进眼热,“你可别诓我说没戏。既然谢兄来我这商量此事,定是存心拉我入股,不会只让我抽点刊印费佣。” 谢北河也不再吊费进胃口,径直说:“小小南山县,谢某一人便能吃下,自然分不了羹给费执事。但费执事身为书行执事,南山县外,楚郡各县,皆有人脉。所以县外分销事宜,还得仰仗费执事。” 费进一听,当即拍桌,大声道:“谢兄放心,此事包在费某身上。” 费进在书行,只能拿死工资和南山县刊印抽佣。 《南天民报》作为书行业务,无论销量好坏,皆与费进无关。 但如果新报能搞出成绩,打响名头,只要他掺上一脚,赚的钱可都是有他一份。 公事私事,孰轻孰重,自是不消多言。 南奕在旁看着难掩兴奋、正商量新报刊印发行事宜的两人,忽然觉得: 论起搞钱,这两位貌似比自己更加积极。 当然,也确实不一样。 不管写文还是作画,南奕都属于内容提供方,赚的是稿费,稿尽则费止。 而谢北河与费进,合谋新报,则是在创业,立足商业逻辑来赚取钱财。这商业逻辑,一旦跑通,在很长时间段内都将十分畅通。 南奕安静坐在一旁,不参与两人创业细节之商讨。 不过,谢北河忽然看向南奕,问道:“南郎,新报既是由你而生,不若请你为新报取個名?” 南奕微一沉吟,想起金老爷子的肩膀,遂缓缓道: “依我看,可叫《明报》。取明日之意,隐喻未来潮流。” ———— 0007 立约大离双龙传 “明报?”谢北河品了品,并无异议,“可以,就叫《明报》。然后书名、笔名,也请南郎告知。” “笔名,可称「奕名」,对弈之「弈」字。至于书名……”南奕略显迟疑,“按后续剧情,我原定书名为《神雕英雄传》。” 谢北河皱眉。 他想了想,婉言说道:“南郎你写江湖武夫事,又是初次作文。「英雄」二字非比寻常,只恐把握不住。至于神雕,是有何特殊之处?” 南奕讪笑,并不准备现在就说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此世重名,好些词汇不能滥用。单以新人新书而论,《神雕英雄传》,自非此世书名之首选。 他略一思索,说:“那叫《大离双龙传》,如何?” 此世并不尊崇龙凤,在民间传说故事中,所谓龙凤与其他凶兽区别不大。南奕猜测,大抵是此世真的有龙凤,且在上古年间对人族并不友好。 谢北河沉吟,虽觉用双龙喻指双男主有些奇怪,但武夫小说,武夫蛮横强大若凶兽,倒也说得过去。 “我以为此名尚可。不知费执事可有指教?”见费进摇头,谢北河接着道,“若无异议,那便请费执事起契定约。” “好。” 费进当即起身,回屋里取出纸笔与印泥,开始起草契约,将适才商定《明报》与《大离双龙传》发行之事宜,写于纸上,一式三份。 而后,费进从怀里摸出一枚银元,压在契约上。 南奕双眸微眯,看向银元。 一枚银元,可抵百枚铜元。 官面上定此比例,可于钱庄兑银为铜。 但若想兑铜为银,此类业务,钱庄却是不予受理。 费进将印泥盒打开,接着双手合十,看向契约正色说道: “太一玄妙至尊阳神在上,玄苍归寂灵封月宰为证,天启三年十二月十一日,费进在此立约。” 说完,费进右手拇指轻沾印泥,在三份契约上分别按下指印。 南奕却是耳朵一动,敏锐抓到两词:阳神、月宰。 继而又从原身记忆中,好似搜索一般忆起些许常识。 阳神、月宰且先不说。费进此举,乃大离签订契约之习俗,曰「立约在钱」——于签订契约时,取任意一枚大钱作为见证。 其中,如意通宝,即金元,为最佳选择;吉祥通宝,银元则居其次;平安通宝,铜元,堪可忝陪末座。 待谢北河也立完约,南奕依葫芦画瓢,照着开口:“太一玄妙至尊阳神在上,玄苍归寂灵封月宰为证,天启三年十二月十一日,南奕在此立约。” 他眨了眨眼,内视己身。 【志名:银契。】 【志类:印记。】 【志述:以银元为媒介,请得司魂之力见证,与费进、谢北河共同契约,议定《明报》、《大离双龙传》发行事宜。】 玄苍归寂灵封月宰,又称司魂月宰,在此世号曰「二月司魂」。 而南奕扫过费进、谢北河,确信两人都是普通凡人。 所以,哪怕是凡人,基于此世传统习俗走流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形成神诡之力?还是说关键在于银元? 南奕连忙扭头,赶在费进收回银元前,一眼「洞真」。 【志名:吉祥通宝。】 【志类:法器。】 【志述:由工部造物司与商部财度司联手铸印之货币,附有▇▇法阵。】 法器?就这玩意居然是法器?还附带有他暂时无法解析之法阵? 南奕略感错愕。 不过考虑到他对此世修行界还不了解,南奕倒也没有多纠结「民间货币居然是法器」一事,只是忽而有些感慨。 此世神诡异力,似乎已经融入凡人日常生活方方面面,却并不明显,而是道法隐秘、神诡暗伏。 他想起前世《周易》,书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百姓日用而不知。」 所以,此世凡人王朝,恐是神诡隐于幕后,并非真个全是凡人。 南奕定了定神,收回思绪。 谢北河正在向费进告辞:“那《明报》首期排版刊印,就请费执事上心,争取本旬之内完成,好在新年前夕打响名头。” “好说好说,一切包在费某身上。”费进拍着胸脯保证。 谢北河起身,看向南奕:“南郎,再随我回趟北河居,我好支些铜元预付稿费。” 南奕当即点头,跟在谢北河身后辞行。 不过将出小院时,却见院门口趴了只缩作一团的黑猫。 听到有人从院中出来的动静,黑猫一个激灵,猛地起身跑开。 南奕瞥了眼黑猫,虽未看清其长相,但观其毛发光泽,非是野猫。 或许,是左近谁家家养之猫。 南奕也没在意,跟着谢北河重回北河居。 谢北河回到店中,取出十枚铜元交予南奕:“南郎,后续文稿不用着急赶。岁考乃人生大事,剩下半月你先备战岁考,等岁考过后,再交稿于我。” “好的,有劳谢叔关心。” 由于刊印之事须送往郡城才能完成,所以三人商定以旬刊形式发行《明报》。 一旬一刊,一刊一章。 南奕昨夜赶出万字文稿,能拆成三章,足够支持到岁考之后。 他并不扭捏地接过铜元,复又告辞,往南山学舍回赶。 今晨他醒得早,出门也早,错开了诸学子来学舍上课之时间。 又随着谢北河来回跑了几趟,此时已将近晌午。 南奕估摸了一下时间,干脆又在外面吃了碗面,等学舍开始午休小憩时,方才重新回到学舍。 看见南奕姗姗来迟,学舍讲师朱献,面色有些不豫。 宋忠倒是给他说了,医官建议南奕近几日静养之事。但南奕一大早便跑到外面晃悠,不知去了哪,可跟静养一说沾不上边。 不过读书学习上心与否,终究是学生自己私事。朱献忍住指责之意,只淡淡开口:“南一你若需静养,自回寝所歇去,不必再来告假。” 南奕小步快走,行至讲师朱献跟前作揖请罪:“今晨料理琐事,未及告假,还望朱师恕罪。” 见南奕认错态度尚可,朱献面色稍缓:“学业本自为,岁考往日成。你自个心里有数便好。” “学生知道,自不敢怠慢功课。不过医官有言,学生需静养数日。纵是不敢松懈,这几日恐也不便与人讨论,只求旁听与会。” 朱献想了想,点头道:“可。” 南奕遂入室就座。 ———— 0008 初窥此世革新势 午休时间只半个时辰,很快便又开课。 讲师朱献慢悠悠走到讲台上,捧起一份官报:“老夫接下来要说的,堪称是今年时事之热点,岁考之时可谓必考。” “就在旬日以前,也就是十二月一号,离皇下旨,要求各郡引入北方坎朝蒸汽技术,更新物器。我楚郡虽处大离最南端,但至迟在明年,肯定也会引入蒸汽外道这一新兴技术。对此时事,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尽情讨论一二。” 南奕一听,顿感诧异。 他本道大离王朝还只是隐约有着资本主义萌芽苗头,却不想大离北方的大坎王朝,早就已经搞出蒸汽技术,只是大离最近才开始准备引进。 在朱献说完时事,由众人自行讨论后,学舍诸学子中,当先起身发言者,乃宋忠。 他却是分析起了离皇下旨背景: “当朝离皇,登基不足三载,威望尚浅,又是以小宗入大宗,并不为皇室宗老所喜。然而,外无朝堂亲信效命,内无皇室宗老支持,离皇他却一心想为生母追加尊号。” “自半年前离皇再起心思,复议生母尊号后,大离朝堂便格外活跃。依宋某愚见,此次新政,应是离皇有意开放国策,换取九部支持,尤其是工商二部,以此来压制皇室宗老,好追封生母为皇太后。” 大离国体,在南奕看来,介乎于分封制与君主立宪制之间。皇威不出离京,使得大离风气十分开放。 百姓议论郡守私事,尚且有些忌讳。但讨论国事国策,却可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宋忠说完坐下后,又有一人起身道: “宋兄言之有理,但此等朝堂争议,尘埃未定之前,恐不在岁考出题范围内。余以为,楚郡今年岁考,或会着眼于百工行业更迭上。正所谓「万象风情看本根」,物器既更新,百业必更迭。” 接着,陆续又有人起身发言,如说:大离承平日久,人口增长甚快,就业难定,反成隐患;须得引入蒸汽技术,兴办工厂,方可安置新增之民。 对于诸位同学发言,南奕看得出来,说是交流讨论,其实皆有保留,只是浅浅抛出一个话题,略微说下一己之见。 可以这么说,一众学子只做“抛砖”,无人亮出心中“宝玉”。 不过即便如此,众多话题发散思绪下,仍能叫人有所悟、有所得,注意到自身疏漏之处,远比独自一人闭门造车来得强。 当然,藏拙最狠的还得属南奕。 他借着医官建议静养的由头,只旁听不发言,连“砖”都不准备“抛”一个。 其实南奕并非没有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键政之欲。 只是顾虑「洞真」天赋不宜说谎,身为穿越者,南奕自觉还是先藏拙几日较好。 他虽继承有原身记忆,可真要说来,继承的只是原身记忆库、知识库,能在遇见相应事物时快速“回忆”。 但本人主观认知上,对于此世政治制度,乃至传统习俗等,皆感陌生。 如果不旁听数日以熟悉此世思潮观念,直接高谈阔论,很可能一不留神就会说出些惊世骇俗之言论。 这种言论能否让他于人前显圣,南奕并不清楚。 但南奕怀疑,自己言行举止上若是太过高调且出格,在此神诡异世,即便不暴露穿越者身份,也很可能稀里糊涂便被人给捉了去。 事实上,若非是实在缺钱,又受不了吃人残羹剩饭,南奕连文抄小说赚钱一事,都不会着急。 好在原身作为一個书生,突然写起小说并非不可理喻之事,听起来亦不算过于突兀。 南奕囊中羞涩,实在是不想等到岁考之后再设法赚钱——而且医官许洛邀南奕岁考后去保安医馆算账,南奕不想去,也最好是在岁考前便能找到赚钱路子为好。 时间在众学子交流讨论中缓缓流逝。 待下午功课结束后,南奕招呼上宋忠,避开其他同学,来到学舍外一处稍显偏僻的街道角落。 南奕从兜里摸出三枚铜元,塞到宋忠手里:“宋兄,昨天多谢你垫付药钱,感激不尽。今日先还你三元,待岁考过后,再还剩下七元。” 宋忠惊讶不已。 他当然不会以为南奕是连饭钱都不留,直接便将身上积蓄全还给了他。但宋忠着实不解,明明才只过一天,原本囊中羞涩的南奕,是哪来的钱? 他蹙眉问道:“南兄,你该不会是赌钱去了吧?” 在大离,由于娱乐活动匮乏,赌博就格外容易让人上瘾。在此世读书人眼中,沾上赌字,无异于蓝星天夏沾上毒字,为人鄙弃。 南奕摆手:“当然没有。我这是去北河居,找书店老板预支了些稿费。等岁考之后,我会写些小说故事交付过去。” 南奕没有说他已经交付开篇,不日便将刊印发报之事。不过真话只说部分不算说谎,并不会触犯「洞真」戒律。 宋忠还道南奕是遇到了心善之人,以年后投稿之说辞,变相找北河居老板借钱,然后来还他垫付的药钱。 他面色略显微妙:“原来如此,那我先预祝南兄小说大卖。” 谢北河预支南奕十元稿费,其实已足够南奕还清欠债。 但真要是一天便把钱全还了,于南奕身份而言,却是稍显出格。 而且,宋忠垫付药钱,应是为了让南奕原身欠下人情,方便亲近往来。 如果南奕还钱太快,全然一副不想欠半点人情的模样,还反倒会有些恶了宋忠。 所以南奕略做盘算,只先还宋忠三枚铜元。 不多不少,刚好削去一截原身欠下的人情。 只要还钱还得够快,原本救命救急的大人情,就成了临时救急的普通人情。 这样一来,南奕仍旧可以念着宋忠的好,却不必过于顾虑人情债。 岁考之时,他亦可以毫无负担地全力发挥,争取拿下南山学舍今年岁考的魁首之位。 但南奕削去一截原身所欠人情,他自个倒是轻松了。而走在回宋府路上,收回部分药钱的宋忠,却轻轻叹了口气。 于他而言,十枚铜元虽不算什么小钱,却也并不紧要,可以拿来投资人情。 只要南奕欠下人情,即便岁考头名最终归了南奕,宋忠也不亏。因为宋忠看得出来,南奕原身性子要强,看重旧情,一点人情便能换来他日厚报。 但若是没了人情债,又未能拿下岁考第一,于宋忠而言,这么折腾一通就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好在南奕暂时只还三元,是表明他虽然不愿欠下太大人情,却仍旧愿意承宋忠的情,亲近来往,交个朋友。 宋忠想通此节,倒也不至于太过失望,只是轻叹一声:「或许今年,是真的无望岁考夺魁。」 宋府最近几天在闹怪事。 宋忠为此,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响,状态欠佳。 即便宋忠已经决定搬出宋府住半个月,暂时不回宋府,他也不敢保证岁考当天,自己能否如常发挥,乃至发挥出色。 这也是宋忠昨日自告奋勇,主动送南奕去医馆,施恩卖好之因由。 他与南奕争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考虑,如果争不赢,该如何交好南奕。 毕竟,说是两人难分伯仲。 但一个是县城子弟,衣食无忧,自幼蒙学。 另一个却是山村乡民,全凭天资读书,时不时还要找些零工散活赚钱。 这都能难分伯仲,其实已经分出了上下。 ———— 0009 神诡暗伏百姓家 南奕闷头旁听数日,又温习一番原身留下书籍,总算是大概熟悉了此世思潮,准备参与讨论。 十二月十四日上午,吃过早餐的南奕,以及宋忠在内大部分学子,都已在学舍教室入座,等待着讲师朱献到来。 忽然,竟有个穿着蓝灰色麻布衣裳,似是家仆的男子狂奔进学舍小院,惊得众人扭头看去。 男子冲到教室门口,神色焦急,但仍按耐着,没有冲入教室,只是在门口四下张望。 南奕正疑虑这是谁家家仆时,却见宋忠脸色忽地一变,匆忙起身赶至门口,一边出教室,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来了?可是家里出了事?” 那家仆附耳轻语,即便是座位离门口最近的南奕,都没听清家仆说了什么。 但刚出教室没两步的宋忠,闻言却是身子一晃,脚下也是一个踉跄,险些没能站稳。 家仆慌忙去扶宋忠。 宋忠却是抬手直抓家仆衣领,似要追问究竟。 但许是顾虑到场合,宋忠嘴唇刚动了两下,便又立即合上。 他松开手,忽地折身回走,向座位离门最近的南奕低声道:“南兄,我有事需回宋府一趟,待会麻烦你代我向朱师告一声假。” 说完,宋忠与其家仆,便匆匆出了学舍小院。 南奕心中疑虑,一时间并未挪开视线,只是看着宋忠两人背影远去。 而宋忠出了院门,右转弯时竟险些踩到一只黑猫。他骂了声晦气,接着继续往宋府赶去。 那黑猫受惊,却是躲开宋忠,从院门外的右侧区域,跑向左侧区域。 它行动矫健,只是一息,便从院门外一闪即逝,重新跑到另一侧的院墙外。 但南奕偏偏看到了这一幕。 他之前习惯性地「洞真」扫视,自宋忠家仆身上看到了一行若隐若现的小字。 【状态:诡灵印记。】 正犹豫是否要激活「洞真」天赋主动之效时,南奕却又看到了院门外一闪而逝的黑猫。 他眉头微蹙。 这猫,似乎有点眼熟。 前几日他自南天书行于南山县驻点小院出来时,也曾看到过一只黑猫。 两只猫是否是同一只猫,南奕并不能完全确定。 黑猫跑得太快,连「洞真」天赋的被动解析都没能跟上,南奕自然也没看清黑猫长相。 但从毛发光泽上看,两次所见黑猫,似乎都不像是野猫。南奕便顿时多留了个心眼。 身在神诡异世,南奕十分从心:但凡有点异样,他都会多加留意。 当然,除去似乎第二次看见的黑猫外,他眼下更多还是对宋府家仆身上若隐若现的「诡灵印记」颇为在意。 联想到前几日立约银契之志述说明,南奕大概能猜到,「印记」指的是受到影响。 也就是说,宋府家仆当有受到一位诡灵的轻微影响。至于影响很轻、若隐若现,则可能是因该诡灵并未针对此家仆之故。 但大概率,诡灵就在宋府府中。 南奕对此心生好奇,犹豫自個是否要随宋忠一起去趟宋府。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一无主角光环、二无攻伐神通、三无系统在身,还是从心为上,不去瞎凑热闹为好。 南奕打定主意,珍爱生命,稳健从心。 除非提前搞清楚此世修行界具体情况,或者能走正规门路接触修行界,否则南奕并不是很想主动往神诡事件边上靠。 他就不信了,大离王朝绵延近万年,民间百姓还能是动不动就被神诡妖魔直接一城血洗的不成。 但…… 南奕心中闪过一丝阴翳。 他不担心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被地图炮殃及池鱼,却就怕会有针对性的神诡异事,将他卷入其中。 穿越至今不过四日,除去敌友莫辨、意图不明的医官许洛外,宋忠家里又牵扯上了神诡异事。 这让南奕感觉,此世神诡,离凡人百姓或许并没有太远。 更何况,南奕原身之所以能觉醒天赋神通,也似与神诡有染。 十二月九号晚,原身南一回学舍路上,碰到一位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 女孩拿着一串糖葫芦,怯生生地问原身:大哥哥,要买糖葫芦吗? 昏暗天光下,原身看着小女孩可怜兮兮的大眼睛,一时心软,咬牙摸出两文钱,买下了糖葫芦。 等回到寝所,原身吃下糖葫芦,不觉间便困意上涌,连书也没来得及看,直接合身睡下。 等到第二天醒来,原身便已然觉醒「洞真」天赋,兴奋难耐,继而却在出门时因看了一眼太阳而意识暴毙。 南奕继承原身记忆,对原身缘何觉醒天赋自然是非常在意。 原身觉得傍晚时分都还在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可怜。 南奕却觉得她十分可疑。 面容陌生不曾在附近见过不说,皮肤比学舍中的女同学还要来得白嫩。虽然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南奕回忆起来,却只觉诡异。 只不过南奕无心追究,一直将此事深埋在心底。 直到此时发现宋忠家里摊上事了,感叹此世神诡并未远离百姓的同时,他才又想起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微感不安。 “不过原身之所以会死,主要还是因为运气不好,觉醒「洞真」天赋,被动解析太阳隐秘却承受不住,反受其害。但天赋神通觉醒为「洞真」,或许怪不到小女孩头上。她应该不会是故意害我才对。” 南奕在心里宽慰完自己,收拾情绪,将心思重新转回日常。 等白须白眉的讲师朱献,慢悠悠来到学舍后,南奕立即替宋忠告假。 听见宋忠走得匆忙,朱献有些蹙眉。 他看向南奕:“南一,午休时你去趟宋府,看看情况。如果宋府中是出了什么大事,你便告诉宋忠,家事为重,允他多请几天假。” 南奕微怔,旋即点头应是。 他倒是忘了,前几日是宋忠送他去的医馆,又垫付药钱。 在讲师眼中,他欠了宋忠人情,虽不至于为宋忠抛头颅洒热血,但跑个腿传个话,却是理所应当之举。 所以兜兜转转,宋府这边,南奕还是得去上一趟。 等到中午,其他学生小憩休息时,南奕起身外出,直奔宋府。 不过…… 在快步走出学舍小院的同时,南奕有意扫了一眼,果然又见到一抹一闪而逝的黑影。 那猫,究竟是什么来头? ———— 0010 宋府丧事喷水婆 南奕赶到宋府外。 见宋府门联换了白纸条,立知是府内有人去世。 又见周围邻里面色如常,猜测宋府府中之事,或许诡异,却不算恐怖。至少,不会让人进去了便出不来。 他以「洞真」远观片刻后,看清诡灵底细,心下稍定,方才几步来到宋府门口自报身份,请人去唤宋忠。 不一会,宋忠出来,双目红肿,俨然是痛哭过一阵。 “家祖母今日去世,不便招待,还请南兄见谅。” “宋兄言重。我来是替朱师传话,若宋兄家中有事,我回学舍后便替你多告数天假。” “那就劳烦南兄,替我告假三日,言守孝之事。不过南兄既然来了,正好进来吊唁一二。” 宋忠欲引南奕入府。 已知诡灵底细的南奕没有拒绝,跟着宋忠进了宋府,四下环顾。 未及灵棚,瞥见宋府后院今早新挖之坑,南奕止住脚步。 其坑突兀,在南奕「洞真」视界中,更有异样灵光残留。 宋忠诧异回身:“南兄怎了?” 南奕抬手指向大坑,神情肃然地问:“宋兄,宋府今日具体遭遇何事,可便告知?” “家祖母年老,今晨方知其已在屋中去了,并无他事。”宋忠不欲多言。 南奕沉声开口:“宋兄,我吊唁之后便可离去。而你与家人,却是要在宋府继续久居。若是当真有事,欺我倒是无妨,就怕宋兄自欺。” 嗯? 宋忠一怔,旋即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微张,紧紧看向南奕。 南奕轻轻点头。 早在宋府门外,他便看到宋忠身上同样出现了「诡灵印记」。 但和早上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南奕不再只做被动解析,而是果断发动「洞真」天赋的主动之效。 【志名:洞真。】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洞真解法,窥虚知机。主动激发时,可以快速解析不超过黄阶之信息;被动生效时,可以悄然解析不超过黄阶下品之信息,且一定不会被察知。】 【灾厄·一:真人失德,其名不实——不可言虚说谬,故意欺诳他人;如有犯之,能力封印,恢复时间视欺诳程度而定。】 【灾厄·二:祸福无门,唯人自召——能力封印期间,每历十二时辰,福运折半。】 「洞真」天赋被动生效,胜在安全隐秘,不会被人察觉。但信息搜集与解析,却需要一定时间,未必及时不说,还解析有限。 而主动激发时,却如鉴定术一般,能直接洞真解法、窥虚知机。 他顺着宋忠身上的「诡灵印记」逆向解析,不仅得知盘踞宋府的诡灵名唤喷水婆,还是状态极度虚弱的银样蜡枪头,于今晨刚脱离封印。 原本,南奕一直都在犹豫,是否要介入宋府之事。 但发现喷水婆勉强逃出封印,又是极度虚弱,俨然相当于新手怪时,南奕心中顿时不再犹豫。 哪怕在宋忠面前暴露些许秘密,他也要替宋忠出头,为其祖母报仇,灭杀诡灵。如此,还清原身欠宋忠的人情债不说,还能让宋忠反过来欠他人情。 虽然不管谁欠谁人情,都不影响两人有意亲近往来。但如果有的选,南奕还是更希望自己不欠谁。 而今日之局面,正是天赐良机,要他为朋友,往诡灵身上两肋插刀是也。 南奕语气从容,神态平静,只将选择的权利交由宋忠自定。 宋忠见状,顿觉半惊半喜。 家中怪事宋忠本不欲声张。但见南奕从容不迫,似有非常之能,他自然不再遮掩,和盘托出。 原来,宋府最近不太安宁。 宋忠祖母,最近总在说夜深时有奇怪声音,还会疑神疑鬼地问其他人可曾听到。 宋忠每晚回家吃饭,都会被宋老夫人反复问上好几遍。他岁考在即,被问得心烦,甚至已经搬出去,在外面住了好几天都没回宋府。 而宋府内,除去宋老夫人外,并无他人在晚上听到异样声音。宋忠之父,宋玉书,只当老夫人是年纪大了,疑神疑鬼,还专门多叫了一个丫鬟,晚上候在老夫人屋里伺候其入睡。 却不想,就在昨夜,老夫人突然醒来,说她终于听清楚了,是有人自口中喷水之声,噗噗噗的,就在院里。 老夫人叫两丫鬟起来,扶着她去窗边,从窗纸上捅了个小孔往外看。 只见院子里有个驼背老婆子,身体很矮,头发雪白如扫帚,挽着一個二尺长的发髻,正围着院子走,一边走一边自口中喷水,这里喷点花,那里洒点草。 宋老夫人对丫鬟说:你们瞧,我没说错,确实是深夜有奇怪声音响起。 两个丫鬟也是十分惊愕。 但听到屋里人声后,院子里的驼背老婆子竟忽然逼近窗前,直冲窗户喷水。 水柱冲破窗纸,溅在宋老夫人与两个丫鬟脸上后,三人便一齐倒在了地上。 等到今晨,宋府其他人才察觉不对,连忙破门进屋,看见三人似是死在窗旁的地板上。 宋玉书摸了摸,发现其中一个丫鬟还有体温,立即让人扶她起来,灌水灌醒。 不多时,丫鬟醒转过来,说了昨晚见闻。 宋玉书十分悲愤,细问了丫鬟那驼背老婆子隐没之地,便命家仆于院中深挖。 掘地三尺时,挖出了白发。继续往下挖,又挖出了一个囫囵尸首,正是丫鬟昨夜所见驼背老婆子。 宋玉书含恨命人砸她,砸烂老婆子骨肉后,发现皮肉内全都是清水,才稍稍因恐惧而冷静下来。 随后,宋玉书先是叫人去请县城武安卒过来,带走驼背老婆子被砸烂的尸体;接着则是为宋老夫人殓尸沐浴,准备丧事,走复礼、哭礼、命赴、吊唁那些流程。 南奕来时,宋忠正是刚结束哭礼不久,双目红肿未消。 听见宋忠说完其中经过,南奕面色古怪,长叹道: “宋兄糊涂啊,昏迷不醒之人,能灌水灌醒乎?而且一个昏厥一夜的丫鬟,就算没死,又是如何得知的驼背老婆子隐没消失之地?” 前一个问题,南奕很有话说。如果原身南一看似昏厥、实则意识消散后,宋忠等人当时不是想着将他直接送去医馆,而是用其他法子尝试唤醒,或许魂穿过来的南奕,也就不会遇到许洛,不必担心被其惦记。 听完南奕之问,宋忠愣了愣神,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后才猛地一拍大腿,恍然间恨声道:“原来如此,那丫鬟必定有异!” 南奕再次看向宋忠,暗中「洞真」,发现宋忠在终于想通此中关节后,其身上「诡灵印记」,也自消散。 看来,那诡灵老婆子是在一定程度上干扰认知,令宋府众人脑子进水,忽略此事异常,只按寻常丧事来料理后续。 只不过,这种认知干扰并不强。南奕三言两语,仍旧能让宋忠及时醒悟。 ———— 0011 为友人两刀插诡 宋忠摆脱干扰,意识到昨夜幸存的丫鬟有异,当即大怒:“好个贼婆,我这就叫人打死她!” “别急,其他人被贼婆迷惑,你让动手多半会迟疑。”南奕连忙拉住宋忠,“不若这样,你先带我去厨房,取把刀给我。等我待会过去见上一面,确定那丫鬟果与贼婆有关,我自会出手。” 宋忠一脸愕然,万没想到南奕身为读书人,竟想亲自动手,而非叫家仆出手。 南奕却是在心中暗想:虽不清楚此世是否有打怪升级之说法,但好不容易遇到个状态极差、几乎无甚威胁的新手怪,肯定得亲自出手试上一试才行。 念罢,见宋忠犹自震惊,南奕又催促了一通。 宋忠今日遭遇诡事,方寸大乱。见南奕心意已决,他也不再多想,当即引南奕折往后厨。 进得厨房,南奕取了把尖刀,握于右手,缩在袖中,不叫外人瞧见。 接着,他随宋忠复往后院行去。 后院已搭起灵棚,聚人甚多。 不用宋忠指明,南奕扫了一眼,已然锁定那位没“死”成的丫鬟。 【志名:喷水婆。】 【志类:诡灵。】 【阶秩:黄阶。】 【志述:▇▇之墟邪,百年前被人随手镇压于此地,于昨夜借人心惧意侥幸脱离,并夺舍凡人重塑诡身。】 【状态:诡身重塑,极度虚弱。】 【规则:渊水。】 【能力·一:积水成渊——以水为媒,影响改变他人心智。】 【能力·二(封印中):沧渊化洪——以水为引,具现他人心中的负面情绪。】 这是南奕之前在宋府外远观,即靠着被动解析探知的诡灵底细。 正是看见诡灵状态极差、无甚威胁,南奕才有着进入宋府与诡灵正面相会的底气。 此刻,初次接触诡灵这等超凡存在,南奕心中疑惑颇多。比如所谓诡灵,似是依赖规则行事。那么,修士呢? 但来日方长,南奕不急着寻求心中关乎修行之疑惑的答案。 他现在,只想知道有没有消灭诡灵喷水婆的办法。 于是,「洞真」,解! 从被动生效改为主动激发,原本无法解析的内容,也自南奕心底浮现说明。 【志述:归墟之墟邪,百年前被人随手镇压于此地。镇压方法为灭杀诡身后,扫清方圆五十尺内人心魔念,绝其灵识依附,迫其灵归诡身,于五尺土层下葬之。】 「洞真」之下,竟无彻底灭杀之法,只能镇压。 不过,足矣。 南奕心中大定,眼神一厉。 喷水婆似是察觉到南奕窥探,扭头看向南奕。 南奕却于此时,无视后院众人,径直扑向喷水婆。 喷水婆夺舍之丫鬟,勃然色变,当即张口,欲向南奕喷水。 南奕却面色沉着,赶在喷水婆喷出口水前,右手猛地探出,刺入其咽喉。 这一扑一刺,既令喷水婆喷不出口水,也令其身形不稳,被迫往后退步。 南奕也没站稳,在惯性下踉跄往前迈步。 不过他不等站定,右手回缩,拔出尖刀的同时顺手往下压,然后又是猛地朝前一捅,捅进喷水婆腹部,再强转刀身往上划,强行剖腹。 此时此刻,周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有惊,有恐,有怒,面色不一而足。 其中,怒者有宋忠之父宋玉书,既恼南奕目无尊长失礼仪,又恨南奕竟敢在宋府行凶伤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下一刻,愤怒不已、正欲叫众家仆拿下南奕的宋玉书,脸上表情突然一滞。 原来,在南奕剖完腹、拔出尖刀后,从丫鬟肚子中喷洒出来的,竟不是鲜血,而是清水。 水很清澈,看起来也很清凉。 但宋府众人的心,亦瞬间变得冰凉。 满腔怒火如宋父者,就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怒火陡熄。 而原本便惊恐不安,被南奕悍然举动震慑住心神的人,则更是惊惧,生出莫名不安。 不过不等这股惧意扩散蔓延开,南奕猛地大喝:“所有人,往外退出后院!” 喷水婆并未死去。 即便南奕看似重伤了其诡身,也并不等于对诡灵造成有伤害。 只要周围还有人有着负面情绪,诡灵喷水婆,就非是身无法力者所能真正伤之。 但偏偏,南奕眼下虽是凡人,却觉醒「洞真」天赋,知晓镇压喷水婆之法。 只要在杀死其诡身后,不让方圆五十尺内出现负面情绪,就能让喷水婆失去可以循着负面情绪依附躲藏的载体,迫使其灵不得不回归诡身尸首,再行葬之。 而五十尺方圆,只不过是宋府后院大小罢。只要让其他人都退去前院待着,周围没了人,自然也就没了负面情绪。 如果喷水婆还在全盛状态,倒也没这么简单。 她可以影响心智,控制宋府中人围攻南奕;乃至于引爆众人负面情绪,使出南奕现下无法想象的手段来对付南奕。 怎奈何,南奕就是看见喷水婆正处于诡身重塑、极度虚弱之状态,连能力「沧渊化洪」都用不出,方才以凡人之躯,挺身而出。 他虽不能真正伤害喷水婆,却能将喷水婆强行镇压封印。 毕竟喷水婆状态不佳,这会只能简单干扰,稍稍影响众人思绪,却远未到颠倒黑白、扭曲认知之地步。 不用担心宋府众人被喷水婆蛊惑着与他为敌,南奕自然无惧。 而看见喷水婆肚子伤口喷水,宋府众人当即醒悟,意识到南奕才是自己人。 听见南奕大喝,宋忠与宋玉书,连忙吆喝着众人撤至前院。 随着方圆五十尺内人越来越少,喷水婆夺舍的丫鬟,外貌也开始变化,变得越来越像昨夜那位驼背白发老贼婆。 等到只剩下南奕时,原本容貌秀丽的丫鬟,彻底变成喷水婆原本模样。 但南奕一直注视着尸首,从喷水婆毫无变化的面板内容上看,感觉喷水婆仍未回归其诡身尸首之中。 或许是自个身上也有少许负面情绪?南奕心想。 他也不纠结,反正就是自個先往外退,看看情况再说。 南奕倒退着,视线一直锁定在喷水婆尸首上。 果然,等到他退出五十尺后,「洞真」所见当即一闪。 【志名:喷水婆。】 【志类:诡灵。】 【阶秩:黄阶。】 【志述:归墟之墟邪,于天启三年十二月十四日,为南奕所败,破诡身,断灵识。】 南奕不敢怠慢,仍旧只是一个人重新走回喷水婆尸首旁,制止宋忠等人赶过来。 他抄起喷水婆双脚,将尸首拖至后院今早挖出的坑旁。 「洞真」扫过,确认没有异样后,南奕将喷水婆尸首踢进坑里。接着拾起铁铲,将今早挖出、堆在不远处的泥土,重新铲进了深坑,并压实。 等到一切做完,南奕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收获如何,至少成功斩获此世首杀,值得纪念。 南奕正如此想着,却惊觉,有股不知打哪来的热流,忽然流入自己体内。 ———— 0012 此间事了变新局 灵性。 众生众灵最纯粹之质。 可炼化法力增进道行,亦可蕴养天赋强化神通。 南奕蓦地升起一股明悟:在他成功镇压喷水婆后,喷水婆部分灵性,基于此世天地法则所衍机制,自发转移到他身上。 此即,降伏诡灵之灵性反馈。 而灵性,则如前世游戏之经验值,可用于人物升级,即增进道行;亦可用于技能升级加点,蕴养提升天赋神通之阶秩。 当然,也可以先放着,留备后用。 南奕眼下并无修行功法,不知法力应当如何炼化。他想了想,干脆将新得灵性投入「洞真」天赋,稍作尝试。 但喷水婆果真不愧为新手怪,实力微弱不说,镇压后的灵性反馈亦不多,远不足以令「洞真」天赋升级。 南奕自嘲一笑,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技能加点,绝不简单。 不过他也不觉可惜。就这么点灵性,根本没有留着备用的意义。 南奕收回思绪,平复呼吸,扭头看向宋府众人道:“好了,贼婆已去,大家可以进来了。” 不过,即便南奕如此说了,宋府众人仍是有些迟疑,不敢进后院。 还是宋父最先反应过来,当先迈步,重新进了后院,迎向南奕。 宋忠也急忙跟上宋玉书,来到南奕跟前,向宋玉书介绍道:“父亲,此乃孩儿学舍同学,姓南名一。” 南奕主动招呼:“宋叔好。” 宋玉书此刻,心中其实有点凌乱,不知该怎样称呼南奕为好。 他既觉南奕非是常人,又觉南奕终是宋忠同学,太过恭敬反为不美。 宋玉书定了定神,方才开口:“贤侄,眼下具体是何情况,可否说道一二,给个章程?” “宋叔,具体来龙去脉,其实我也不敢十分确定。”南奕斟酌用词,接着说,“不过先前听宋兄说起,贵府今早是从昏厥丫鬟处得知贼婆埋尸地点,我便意识到不对,知你等当是受了贼婆蛊惑。而这贼婆,也定是神诡之流,绝非凡人。” “虽然我对神诡之事不甚了解,但贼婆变作的丫鬟,看起来并不厉害,我便斗胆出手,试着将其解决,免得你们后续步老夫人后尘,同受其害。” 宋玉书着急问道:“那这贼婆,究竟解决与否?” 南奕面现无奈之色:“宋叔,我对神诡之事,亦感懵懂。但想来,我只是一介凡人,要说彻底杀灭贼婆,肯定不可能。不过就现下而言,当是暂时解决了才对,于短时间内无需担忧。只是,要想彻底根除隐患,恐怕还是得找真正的奇人异士。” “既然神诡之流非是话本小说虚言杜撰,那些奇人异士,应该也有些是确实存在。奈何此等异人,神出鬼没,我又怎生找得到?”宋玉书叹了口气。 对于神诡之说,大离王朝并无官方定论,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相关口径上,或可用四个词总结:神诡莫名、神诡莫测、神诡莫言、神诡莫近。 大意就是说:神诡之流,就像是凡人编造的妄说,莫名其妙;既难以弄明白它们的言行逻辑,也没必要去探究神诡真伪;甚至于,倘若真的遇到了神诡,也不必声张;或许,越是喜欢讨论神诡之人,就越是容易遭遇神诡。 在大离王朝此等宣传口径下,民间对于神诡之流是否真实存在,是真的有些迷糊。 基本可以说,只要不是自己当真遇上,大多数人都更倾向于认为:神诡之流,当是志怪小说家编造杜撰的戏说妄言。 宋玉书回忆往昔,顿起唏嘘: “这宅院,乃我昔年调来南山县为官时所购。当时还在想,县里居然轻易就能买到空的偌大宅院。但现在看来,恐是因此宅院不甚干净。” “贤侄既已杀死贼婆,这宋府应是能得至少几年清静。不过此地终非善地,不宜久居,我也得考虑将其出手。” 言及此处,宋玉书便对宋忠说:“忠儿,今年岁考好好考。等你考完,明年直接举家搬去南天城。” 宋玉书在南山县有着官身。但此世官身,一方面与南奕前世编制身份比较像,另一方面,由于此世各行各业都格外重视规矩,不同行业规矩相互制约下,也使得此世官员,并不存在多少油水可捞,更像是一种职业身份。 是以,在大离王朝,官员,尤其是宋玉书这等小官,想往上升职或许不太容易,但申请同级调动,却不算太难。 许是因南奕在场,宋忠讪讪笑曰:“父亲,今年岁考,孩儿怕是得名落南兄。” 宋玉书浑不在意地说:“拿不到岁考第一,无非是去不成无相书院。但南天城又不止一个书院,大不了花钱拜入其他书院。” 大离朝廷,下设九部,即文武工商农民刑礼吏九部。 各部都有对应之书院。其中,文部对应无相书院,亦是书院魁首,颇类蓝星天夏教育部,于各城设学院、各县设学舍,普及教育。 而其他书院则有点类似于南奕前世的职业学校,只在各郡郡城开设分院,教授与各部政务相关之学识。 作为书院魁首,无相书院竞争最大,只有各县学舍岁考第一才能得到推荐信,继而拜入郡城无相书院深造,且免收学费。 不过岁考成绩只要不差,薄有家资者,其实亦能花钱拜入其他书院,不至于就此绝了读书考官之路。 宋玉书看向南奕,恳切说道:“贤侄,若是岁考时犬子侥幸拿了头名,你亦可拜入其他书院。届时一应学费开支,由我宋家一并包之。” “此外,忠儿你速去取一银元答谢南侄。今日多亏贤侄识破贼婆奸计,才让我等脱离危局。” 宋忠闻言,立即亲自去取钱。 南奕则是连忙推辞。 但盛情难却,南奕最终还是收下了谢礼。 而后,南奕祭奠过宋老夫人,便自告退,回返南山学舍。 在南奕走后,宋玉书立马将宋忠叫到书房,细问道:“忠儿,对你这位同学,伱此前可有了解?” “回父亲,孩儿了解不多,只知南兄他是乡民出身,家境贫寒,却天资聪敏,一身学问绝不在孩儿之下。”宋忠迟疑了片刻,继续道,“不过最近几日,南兄给人的感觉,稍显陌生。” “哦?何出此言?” ———— 0013 宋家父子定后计 “四日前,南兄他莫名晕厥,摔倒在地。我特意亲送他去医馆,还垫付了十元药钱,给他补气培元,意欲结个善缘。” 宋忠一边回忆,一边缓缓道:“但自此之后,南兄性情便似是略有变化。往常我总觉得,南兄天资虽好,却终是乡民出身,内心敏感多疑,又有莫名傲气,不是太好亲近。” “可最近几日,南兄他竟是把傲气化作自信,神态从容淡定,不复敏感多疑。虽然他这两天稍显寡言少语,却更显温和谦逊,颇有君子之风。” “而且,他似还以投稿小说预支稿费之名义,找北河居士借了些钱,并特意先还了三元孩儿垫付药资,似是仍旧承情之余,却不愿亏欠太多。” “最陌生的还属今日,南兄他看破贼婆诡计不说,更是丝毫不惧,主动要孩儿引他去后厨,取了把尖刀暗藏袖中,于后院悍然搏杀贼婆。” 宋忠愈说,愈是疑惑。 他有些纳闷,明明南奕当时是欠了十元药钱,咋次日再见,就突然变得跟腰缠万贯一样,底气十足,连带着把一些性情小缺陷也给消了去? 宋忠百思不得其解。 而听他说完,宋玉书却是蹙眉。 北河居?小说投稿? 身为南山县官吏一员,宋玉书官职虽不算高,却最是容易听到许多风声。 而除去年终岁考之外,南山县近日,传出风声最多之事,正是北河居即将创办新报,且豪言声称:要以此新报,令全县文人全都大开眼界。 听闻南奕与北河居扯上关系,似有投稿交流,宋玉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忠儿,你这同学,恐怕未必是找店家借钱,而是真的预支稿费。”宋玉书将北河居创办新报一事告知宋忠,感叹道,“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看来,你这同学才华着实不浅,日后成就定不可限量。古人云,‘人无才,终无财’,忠儿你日后,还得多向其学习才是。” “孩儿知道。”宋忠应着,眸底深处却还是有些疑惑。 小说稿费,或许能解释南奕的底气何来,但性情上…… 不等宋忠多想,宋玉书突然加重了语气,打断宋忠思绪,沉声说: “忠儿,你只需记住,南一天资聪敏,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至于搏杀贼婆,南一乡民出身,许是宰鸡屠鸭惯了,自会使刀。那贼婆非人,当是徒具人形而已。南一杀贼,自是不必留手顾忌。” 宋忠微怔。他看着宋玉书沉凝面色,忽地醒悟过来,缓缓点头。 南奕性情是否有变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忠眼下是南奕同学,而之后,更可以是南奕好友。 只等今年岁考结束,明年便可跟着南奕,同去郡治南天城。 其实本来的话,只要没超适龄之年,宋忠都可以继续留在南山学舍,等待明年岁考再战。 但在宋玉书眼中,与其复读一年去争明年岁考头名,不如与南奕保持好关系,多走动,多亲近。 这是诸天万界通用的、被蓝星称之为「抱大腿」的朴素智慧。 见宋忠想通此节,宋玉书欣慰地点了点头。 人的一生,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贵人的扶持。 而在宋玉书看来,南奕表现不凡,他日定成贵人。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南奕这头,他在宋府动手杀诡时,之所以那么干脆,全无犹豫,是因为「洞真」视界中,喷水婆并不像常人,而更似塑胶娃娃,且身体中空,全是清水。 他对充水娃娃怒下杀手、悍然插刀,自是毫无迟疑。 虽说为此展露了自身些许异常,但南奕并不担心此事会宣扬开来。 按照大离「神诡莫言」之习惯,宋家父子又非蠢人,不管是南奕悍然杀诡之举,还是南奕本身有异之事,都不会大张旗鼓地乱嚼舌根。 包括宋家家仆,也会在宋玉书看管下闭牢嘴巴。 是以,比起喷水婆之事会否引出波澜,南奕当下放在心上的,其实是早上那黑猫。 他从宋府出来,回学舍路上张望过几次,皆未再见到黑猫。 但他疑心既起,自然不会轻易消退。 主要还是因黑猫毛发太过柔顺油亮,一看就不像野猫,却在书行小院与学舍小院外都有瞧见,着实有几分古怪。 南奕抱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有六分可能,当是与医官许洛有关;至于剩下四分可能,或是未知身份者暗行窥探。 南奕缩了缩右手。 在他袖中,赫然反手握着之前捅杀喷水婆的尖刀。 许是之前在宋府,南奕藏刀入袖的动作太过自然,宋府众人皆未在意,都忽略了尖刀去向。 南奕自觉有恩于宋府,又不想多做解释,稍一犹豫,见无人在意,便顺手带走此刀。 ——主要南奕是想将此刀藏作底牌之一,能不被黑猫幕后之人注意到才好;所以尽管宋府给了一银元作为谢礼,南奕也不好拿着这钱自行去市场上买刀备用。 好在他今日替宋府除诡,算是有恩,倒也不至于为此太过愧然,权且当自己是在向翻箱倒柜的冒险者学习。 言归正传,经喷水婆一事,即便喷水婆属于状态极差的新手怪,管中窥豹下,也让南奕心中对此世神诡有了几分底。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他此前,最怕的就是此世神诡,以及修士之流,不讲道理,有着诸如免疫物理攻击之特性,根本不在凡人所能应对的范畴内。 但现在看来,诡灵虽不会被凡人伤到根本,可其诡身,仍旧能被凡器所伤。 以此推之,修士,至少最底层的修士,也应该能被凡器伤到才对,远未到前世某些小说中「只要炼气筑基便能绝胜常人」之地步。 故而,南奕此时心底,对或许不怀好意的医官许洛,虽仍旧有着忌惮,却也不至于过分忧虑。 大不了,舍命一搏,看谁先死。 心里发着狠话,南奕赶回学舍,看见讲师朱献眉头稍蹙时,却立即赔起了笑脸。 他在宋府一通耽搁,赶回学舍时险些便过了下午开课时间。 朱献中午是躺在院中躺椅上午休。他正自起身,见南奕此时方回,奇道:“怎生耽搁了如此之久?” 南奕只得答:“宋兄祖母过世,我去吊唁祭奠,又赶上宋府出了些乱子,便多耽搁了会。” 朱献不疑有他,没有细问宋府具体有何乱子,只是叹道:“生死无常,赶上此事确实难料,只望他尽早调整过来,莫误了岁考。” 朱献慢悠悠地转身走向教室,忽地又问:“宋忠可有说他守孝几日?” “守孝三日。” 南奕说完,抓紧时间小跑回寝所先放刀,接着才快步赶回教室坐下。 ———— 0014 新报发刊学子议 守孝,是一种美德,亦是一种习俗。 上推数百年,守孝最短都要三年。 但随着无相书院普及教育,大离面貌日新月异,守孝动辄三五年,早已为不少人诟病。 时至今日,大离朝廷只要求丧亲者守孝三月即可,且不推崇立马去职守孝,觉得手上之事料理完手尾再去守孝,方是更负责也更合情理之事。 至于守孝三年者,以大离当下舆论倾向,在外人看来,则多有沽名钓誉之嫌疑。 不过说回眼下,宋老夫人非是宋母,乃宋忠祖母。 宋忠为其守孝三日,已然足矣。 朱献摇头轻叹,却未有多言。他将怀表揣回兜里,掐着时间悠悠走到讲台上。 他捧起官报,说:“本月初,大离水军成功探明瀛州岛位置,正在肃清海路。预计明年始,或可自瀛州岛上采回银矿。消息传出,大离震动,有不少人上书朝廷,请开海禁。离皇暂未答复,只说容后再议。” “此事之后续,犹未可知。但想来,今年岁考策论题目,亦有不小可能会落在此处。汝等可就开放海禁之利弊,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说完,朱献便在讲台座椅上坐下,任由一众学子尽情讨论。 有人说,海上物产丰富,如果放开海禁,允许民间船舶下海远洋,能极大丰富大离当下的商品市场;若是还能发现如瀛州岛这般矿藏丰富之岛屿,更是能有效壮大我朝国力。 有人则说,海上凶险,水军探索都未必能讨得好,民间船舶下海远洋,不亚于干草点灯,十有九空。 总之,这种讨论会,就相当于考前猜题押题,方便学子提前整理思路。至于最后究竟能否猜中,则全靠各县学舍讲师的眼力劲。 南奕暗暗思索。 不过他的思绪,一时间却并不在海禁上,而是在城镇化上——字面上的城镇化,倒是没一般意义上的城市化那么高级,只是指人口聚居于一定范围,如所谓县境,不怎么往荒野深山里散开散居。 相较蓝星古代,大离王朝城镇化进程颇高,人口多集中于各地县境,而非乡野山村。 按原身南一的认知,是觉得山野之地多凶兽,所以有条件的人家,都爱抱团居于县城;再不济,也是县城左近扎堆,聚为屯镇。 海禁也差不多同理,因海中凶兽难以应对,所以禁止百姓入海太深。 不过南奕现在却觉得,凶兽固然有,但只怕凡人真正难以对付的,并非凶兽。 ………… 考前冲刺复习,看似枯燥,却过得极快。 南奕埋首书海,除去每日吃饭外,几乎足不出南山学舍院门。 不知不觉,便又过了半旬,来到十二月二十一号。 这一日,离今年岁考,还有四天。 但这一天,却是《明报》首刊发行、《大离双龙传》正式刊登问世之期。 南奕一心温习经书,并未留意新报动态。而谢北河知道南奕岁考在即,也特意没来打扰告知。 但架不住学舍中有些学子,今年才入学舍,不怎么在意岁考,且是住在自家屋宅,不时会注意到一些外界动态。 南奕这天早上,吃完早餐便回到座位上看书。 此时还没到开课时间,加之讲师朱献尚未至,有些来得早的学生便在三三两两地闲聊。 闲谈间,有人聊道:“话说,中午可要去趟北河居,看看他家出的新报究竟如何,竟敢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 “你也听说他家创办新报?我爹还收有邀请,请去参加开业仪式。” “我家里是我大哥收到的邀请。那边派人来递请柬时,言之凿凿地说新报内容定会令人大开眼界,也不知其是否是在故弄玄虚。” “你们说,这北河居士咋想的?竟敢在县城开新报?要是郡城倒也好说,可县城之中,何来足够内容供他刊报印发?” “咋想的?呵,依我看,他家就是故作惊人之语,唤起我等好奇,好诱去买报。还大开眼界?我也不是刻意贬低,但就算他头几期内容精心准备,等时间一长,后继乏力,也难维系得住。” 几人闲话,有好奇者,也有不屑者。 南奕却只在旁静听,不发一言,不做解释。 这些同学分心他顾,有心思谈论起南山县最新热闻,或是因年岁尚小初入学舍,还能再读两年;或是因心中自知前十无望,备考之意不浓。 只要讲师朱献还没来,就多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不够专心致志。 在这种情况下,南奕也不方便凑上去说:你们这会闲聊的新报我知道,上面刊载的正是我近日所著小说。 他怀疑,他要真这么说了,完全是在同学里拉仇恨。 还是一个人安静看书吧。 南奕保持低调,继续缄口不言。 却不想,有同学周青,忽地自院外跑进来,苦笑道:“诸位,说个事,朱师刚刚去北河居买了新报,被新报内容迷住,暂时无心讲课,让我赶来知会大家:今上午自行看书,便宜行事。” 啊? 一众学子面面相觑。 刚刚还在讨论要不要中午去买北河居的新报,却不想,讲师已然先一步沦陷。 有人不欲轻信,质问道:“周兄,你莫不是在消遣我等?朱师,他当真被一份新报给迷住了眼?” 来传话的周青不悦道:“如此之事,岂是我敢随意编造?” “周兄息怒,非是不信于你,只是乍听此言,着实有些难以置信。”立即有人接话圆场,转而问,“话说,那新报上究竟是何内容,竟能让朱师无心讲课?周兄,你既从北河居赶来,可曾看到?” 周青郁闷不已:“就是未曾见也。今日新报首刊,特价只一文,欲购者甚众。我去了之后只能排队,眼瞅着即将排到我时,却不想朱师也来了。排队众人大都是朱师桃李,自都拱手让位。朱师后来居上,直接便进店买了新报。” “本来这也没啥,不影响我排队。怎料朱师看了新报内容后,惊为天人,脚都迈不动了。一心看报前,他还不忘把我从队伍里拎出来,让我赶来学舍知会大家,说今上午的课,改为自行看书。” 周青面色无奈。他本来都已排到长队前列,即将购得新报。但正是因为排太前,被讲师朱献一眼看到,吩咐跑腿。 他再是不愿,亦只得应下。 而听完周青所言,众学子犹觉始料不及。 朱献是喜欢看报不错。但报纸嘛,就那么些内容,三两下看完不就行了,怎生还有迷住人心思,需要反复琢磨之理? “我确实听说北河居士对新报颇为自信,豪言会令人大开眼界。但如此夸张,未免有些过分开眼界了吧……” 因大感惊讶而陷入一时安静的众人,忽地又讨论起来。 “我还是不信新报内容有如此迷人,除非,让我看看。” “既然朱师都说今上午便宜行事,不若我等先去买份新报?” 不少学子都已被新报挑起了好奇心,闻言蠢蠢欲动。 “可是岁考在即……” 有人迟疑。 只换来一声轻笑。 “少复习半日,又影响不了啥。再说了,伱还能和南一争第一不成?” ———— 0015 卖报郎君毕胜克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南奕。 却见南奕坐在座位上,正埋首看书,根本没有参与进众人闲聊。 见状,闲聊的一众学子,莫名有些意兴阑珊。 比你强的人还比你用功,这咋玩? 那当然是干脆玩个开心啦! 周青振奋精神,说:“你们去吗?不去我就自个去了。” “去,当然去。”“同去同去。” 七嘴八舌间,一众学子结群出了教室,往北河居而去。 转眼,教室便空了,除南奕外,只剩下一些家境不错,有意争取岁考前十,好拜入其他书院的学子。 南奕习惯性地抬手,想起自己没戴眼镜了,便改成摸了摸鼻子。 他刚看书,倒也没那么认真,还竖着耳朵在旁偷听。 只是身为新报当事人,他不便参与进讨论。 却不想,竟被这群同学认定为学卷。 不过南奕对此倒也不在意。岁考之后,他转去郡治南天城,多半是与这些同学再无交集。 他略感失笑,微微摇头,继续看书。 不一会,宋忠来了学舍,到南奕身边。 他搬来一张凳子坐下,见没人注意,将手中报纸递了一份给南奕,低声说:“南兄,我知你不欲声张,不过这《明报》创刊号,颇具纪念意义,我特意为你带了份回来。” 南奕微感讶异。 宋忠能猜到他是《大离双龙传》作者,与《明报》有牵扯,倒是正常。毕竟之前他还宋忠药钱时,提过一嘴,算是露了底。 但他接过《明报》,顺口问道:“新报限购,你怎拿了两份?” 南奕之前在书行小院旁听,大概知道谢北河的宣传策略,比如特价一文,与限购一份等等。 宋忠嘴角微扬:“我跟北河居士说,这多的一份,是特意给伱送来,他便直接给了。” 看出宋忠有意与他拉近关系,南奕亦配合着聊起来。 正好,适才听闻学子议论,方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日即是《明报》首刊发行日后,南奕对北河居售报情况也有些好奇。 南奕便问道:“宋兄,你从北河居过来,不若说说今日售报之况?” 宋忠点头,当即略作回忆,缓缓开口。 ………… 宋忠知道《明报》刊载之书多半是南奕所写小说,特意早早便出了门。 但他去早了也没用。 因为北河居没那么早开门。 他只得候在店外先排队,听着其他人讨论猜测新报究竟会有怎样的内容。 这些人大多是被首刊特价吸引而来。 寻常报刊,售价十文起步,贵的甚至能到二三十文。即便是读书人家,也会选择性挑选报刊入手。 但特价一文钱的《明报》首刊,再加上谢北河这段时间的各种宣传,不少识文晓字者,都愿意试购一份,一来是留作纪念,二来是看看谢北河创办《明报》的底气何在。 于是,长队如龙。 时至八点,谢北河陪着南山县的知县,出现在北河居外。 南山知县毕胜克,带着三分惊叹、七分欣然,专程为今日《明报》创刊发行致辞道: “很多人好奇,北河居士新创《明报》,到底是要刊载何许内容,竟敢号称可让我等众人大开眼界。实不相瞒,本官之前也是一样好奇。直到昨晚,北河居士亲自送了份样刊过来,本官才算是解了惑。” “首先须把话说在前头,《明报》暂时是以刊载小说内容为主,并未涉及时事消息,不属时报。” “但在小说这块,它别有创新,另成一派,确实当得起大开眼界之说。本官甚至敢放言,不出半年,此报必将风靡于楚郡,至多一年,更是有望面向整个大离。” “至于其具体新在何处、开了何派,就得诸位自行阅报,一探究竟了。”毕胜克话锋一转,卖了個关子,“总之,本官在此,预祝《明报》新刊大卖,早日名扬楚郡。” 在看过样刊后,对于《明报》,毕胜克不仅看好,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他虽然从《明报》上分不得油水,可南山县在他治下,若是出了份可以风靡楚郡的新报刊,乃至于可以引领大离文坛风潮的新理念,却也算他政绩。 是以他今日来为《明报》创刊发行仪式进行致辞,在发言态度上可谓是情真意切,由衷称赞。 而听到毕胜克如此盛赞,本来听到《明报》不属时报还感到有些失望的不少人,倒也随即生出好奇。 区区小说,再怎么创新,还能引流社会风潮不成? 嘿,它还真能! 在南山知县毕胜克的发言致辞结束后,谢北河正式开门售卖《明报》。 他搬了桌椅至书店门口,就在店外卖报,一手交钱一手交报。 所以排队队伍虽长,却推进极快。 大部分人都是将报纸带回家看,但也有少部分性急者,往外走了没几步,便抖开报纸看起来。 这些人一眼扫过报纸,本来只是想心里先对《明报》的排版布局有个大概的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墨印插图上。 图?报纸上带图? 迷糊点的,还在恍然:哦,原来是给小说剧情配了图。 反应快的,却是已忍不住猛拍大腿,跺脚暗道:直娘贼,居然还能这么玩! 风潮风潮,所谓风潮,便是风向所指、潮汐所往,有云集响应,从者甚众。 插图配文,看似简单,于眼下的大离文坛,却是全新之理念。 而全新,也就意味着: 报告南山知县,这题,我能抄! 只要抄得够快,甚至能有望后来居上,抄出全新领域的文抄神座,并坐在座上愉快分羹。 当即,便有人加快步伐,匆匆往家里赶,准备回家后好好研究一番,看看从何抄起。 南山知县毕胜克,发表完致辞后并未走远,而是与宋玉书等一众官吏,进了附近酒楼的二楼雅间,正好可以俯瞰到北河居店外街景—— 这也是谢北河安排酒宴答谢知县致辞时,所特意挑选的。 毕胜克立在窗边,看到北河居外已经买到报纸的不少人,或是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热烈讨论起来,或是若有所思且跃跃欲试地匆忙赶路,忍不住抚掌击节道: “妙啊,插图配文,委实是个好点子。等我南山县的文人骚客,将其抄出潮流,风靡楚郡,本官必能以此政绩,入郡守法眼。” ———— 0016 谆谆教诲说更新 听完宋忠转述北河居售报之情况,南奕摊开《明报》一看。 在第一版上,除去《明报》刊头和《大离双龙传》书名大字,以及故事正文内容跟插图外,还有一小部分版面,是谢北河写的序——既是为《大离双龙传》写序,也是为《明报》写序,说些创刊感言等。 「……历来文坛盛景,无不从革新始,久未闻大离文坛有革新开道者,尝引以为憾也。今得《大离双龙传》,融图文于一体,合印刷之新术,是为别开生面,再辟新道,定文坛未来之潮流也。故北河斗胆,创办新报,请未来百年之文坛盛景,自《明报》始。」 南奕一目十行地把序看完,不禁有些摇头失笑。 宋忠见之,诧异开口:“南兄何故发笑?” “我笑,是因为我不知该笑自己,还是该笑他人。” 宋忠听了,愈发摸不着头脑。 南奕便道:“我之前,本是想靠着作文写书来筹谋资金。却不想,信手为之的故事插图,竟反占鳌头。” 其实一开始,南奕画插图,只是想用来说服谢北河,继而预支些许稿费,等待小说过稿刊印。 但他没想到,此世印刷术,居然连插图也能印。虽需送去郡城制造印模,但阴差阳错下,倒也令谢北河起了自行创办新报之心思。 听出南奕语气中的微妙,宋忠讪讪一笑:“大抵是因为插图配文形式新颖,更容易夺人眼目。” 他先前取过报纸便直接赶来学舍,尚未细看。但刚刚扫过报纸,一眼之间,亦是被惟妙惟肖的故事插图给吸引去。 南奕不置可否,对此也没有太过在意。 反正是文抄魔改,虽也花了些心思,却终归不如自身原创之作,视若己出。 就算《大离双龙传》没有被人吹捧,做不到光凭故事本身便能风靡大离,南奕心里亦是淡然。 只要稿子能赚钱,能细水长流地持续赚稿费,他并不在意稿子热度究竟是源于故事还是源于插图。 南奕翻到《明报》的第四版,发现谢北河也不是完全没对小说故事上心。 在第四版,谢北河额外留有互动版面,印了两张下期插图,并提有与书相关的问题,专与读者互动,请读者分析猜测,放言每期将为最早来信答中的前三位读者,备上神秘奖励。 南奕微微颔首。 只要谢北河对小说确有上心,他就安心当个甩手作者,只按时提供更新,保证内容供应,然后坐等稿费分成即可。 至于《大离双龙传》的运营宣传推荐等事宜,全权由谢北河负责。他一外行,自是不必过问。 粗略扫了几眼,南奕将《明报》折好收起,准备继续看书备战岁考。 毕竟,他自己写的稿子,当然不用细看。 而刚刚看了个故事正文开头的宋忠,见状也只好跟着收起报纸,准备等晚些回了宋府再继续看。 他将适才借用之凳放回原位,重回己座。 但与此同时,宋忠心里不由嘀咕:「南兄此文,似乎有些意思。虽不如画功别具一格,却也绝对不差。」 ………… 岁考在即,南奕本以为《明报》刊行一事,最多也就在今上午夺走半日热度;等到下午,会自然回归备战岁考之正轨。 但真到了下午,看着讲师朱献拿着份《明报》悠悠走向讲台,南奕微感错愕。 他心中纳闷:「等等,朱师你干嘛?怎拿着明报?岁考在即,你得支楞起来,带我们押题猜题!怎生如此糊涂,拿着明报上去讲台……」 南奕一阵无语,实在是不知该说啥为好。他又不想暴露身份,只得面色古怪地眼睁睁看着朱献持《明报》上台。 “今日上午,北河居所创新报开始发售。此事想来,汝等多半知晓,甚至也已趁着特价,买下首刊。” “老夫今早前去买报,本道是寻常报刊,却不想一眼之下惊为天人,乃至于为此缓上半日功课,专心研究其上内容。” “汝等或是觉得老夫所言过于夸张,有些小题大做,觉得此报噱头无非是插图配文,即便会影响后续文坛潮流风气,也不过尔尔。” “但老夫要说,此言差矣。其上内容门道很深,绝不简单。若此报能早上半年发刊,或许汝等今年,便会在岁考题目上,得见此中玄妙。” 朱献有些感慨地叹道。 而听见朱献将《明报》捧得如此之高,一众学子目瞪口呆时,南奕也有些茫然,不解朱献究竟何出此言。 好在朱献很快就接着说:“首先,其上插图配文之形式,合乎印刷之术,必将革新文坛,引领后续风潮,正是「道随时移」之显现。这一点,想必汝等皆能参透。” “但老夫想说,当今之世,「道随时移」者,岂独印刷之术?远的不说,蒸汽技术引入在即,百业更迭就在眼前。届时,又有多少「道理」,将随时而变?这些问题,汝等可曾想过?” 朱献悠然长叹:“今早,我言便宜行事,汝等有多少人,是留在学舍之中自习功课?老夫知道,汝等不少人自觉前路已止,读书之心已然淡去。但汝等可知,「道随时移」,而时至今日,已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将近哉?” “未来百年,定是大离时局万象更新、重定纲常之百年。汝等要想人生无憾,最该做的,便是立足于「道随时移」,去挖掘把握全新之「道理」。” “譬如这《明报》之上的插图配文,只是一点全新理念、全新形式,便能合乎印刷术新近普及之环境,开辟新时局,革新旧文坛。” “若是这位「奕名」,乃汝等当中一员。就算他岁考成绩不佳,汝等觉得,他的前路可会断绝?” 啊这…… 前面都好好的,但陡然听到朱献来上这么一句,南奕险些没绷住表情。 他已经意识过来,朱献是想赶在岁考前,再给诸学子打气,激励众人莫要就此松懈。 但南奕怀疑,如果他「奕名」身份暴露,有可能原本很不错的激励效果,会瞬间变成暴击,对这些便宜同学们的幼小心灵,造成极大伤害。 ———— 0017 暴躁离皇几何罪 “此外,「奕名」之画,亦不简单。” 朱献捧起《明报》,看了眼其上插图。 “或许有人觉得,只是插图配文之形式,恰巧应了潮流而已。想着也为自己文章画上几幅插图,送去投稿,便能直接跟风,赶上这股风潮。” “但老夫想说,看似容易,其实不然。” “在画技这块,「奕名」同样画出了新意,别具一格,自成一派。” “寻常画法,归根究底,不过是水墨画法。但水墨画,与印刷术其实不搭,很难刊引出效果。这或许也是印刷术普及数年,此前却未曾出现插图配文新形式之缘由。” “「奕名」画法,老夫姑且称之为直描法。这直描法,看似简单,实则学问不小。老夫琢磨研究半天,暂时只能看出于结构、阴影之上,玄机暗藏。但老夫总觉得还有些关键学问,暂未参透。” “倘若有人真想跟风,恐怕还得买上好几期《明报》,反复模仿学习,才能勉强做到工于写实之风、合乎印刷之术。” 南奕听到这里,暗道厉害。 朱献不愧是多年讲师,眼光毒辣,不仅在猜题押题上经验丰富,分析起素描画法,亦是头头是道。 几乎只差透视技巧,便算是摸准了素描画法脉络。 只不过,在蓝星,即便知道正确的技巧方向,按着教程从头学习,常人也须练上至少半年,才姑且算是能有所成。 而此世读书人,没有专业的素描教程,光靠着琢磨南奕糅合素描、速写、漫绘技巧的插图,却不知得模仿多久才能掌握到位。 “最关键的是,汝等以为,这直描法,只能用于画人物、故事之插图乎?” 朱献没有过多分析南奕的绘画技巧,而是话锋一转,道:“适才说,如果此报早出半年,或许今年岁考,便能得见相关题目。老夫何出此言?不在于「道随时移」,而在于其「避虚就实」。” “当朝离皇登基以来,推崇务实,最恨虚言,甚至曾以「几何罪」罢免商部、农部、民部诸多官员。若是叫离皇得知此等画法,岁考之时,指不定就会来道绘画题,考校田地问题。不过,今年虽是不用担心此节,但明年岁考,汝等之中有意复读者,怕是未必赶不上趟。” 此言一出,一众学子先是一惊,接着忍不住有些怨声载道起来。 按当朝离皇性子,在考卷上出绘画题,这种事,他未必做不出来。 毕竟,岁考四科中的「政考」,也就是类似蓝星天夏「行测」之科目,正是在天启元年,由离皇钦定新增的考试内容。 而朱献刚刚说的「几何罪」,也是发生于天启元年、大离王朝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贬官去职案。 此世格外重视规矩条约。 不仅不同行业、不同部门间存在多维度的相互约束,连朝堂之上,皇权与士权,也是互为掣肘。 离皇年纪不大,又是自小宗入大宗,仓促继位,外无亲信效命,内无宗老支持,在朝堂之上,有些政令经常被九部官员驳回。 离皇恼怒,便也发了狠,亲取九部账册。 他选了商部财度司、农部务农司、民部民务司开刀,直接在朝会之时当场追问三司账册数据细节。 先是商部财度司,离皇问完大离人均收入与税收情况后,又问离京一地人均税款。 财度司的账册,往常只做了各地各类经济数据之总账,并不涉及人均数据。 离皇问起人均税款,没有相应数据,不能直接答复,是为失职一。 而在引入民部的人口数据,分别算出大离与离京人均税款后,离皇更是发出了灵魂拷问:“堂堂京城,达官显贵盘踞,豪商巨贾云集,人均税款为何还没整个大离的人均税款高?” 财度司司长,苏光,还是答不上来,此乃失职二。 于是,离京财度司,大小官员,全部去职。 离皇直接从各郡火速抽调财度一系的官员,让他们加班加点,重新做好天启元年的财度账册;并许诺,表现优异者,直接破格提拔,正式留任京城。 接着农部务农司、民部民务司,离皇也是差不多操作,根本不管什么「约莫」、「大概」、「总计」,就是一个劲地追问细节、盘算均数。 只要算出来每年户口数据、亩产数据等等,存在一成不变者、自相矛盾者、或者数据变化很有规律者,都统统贬黜。 一阵盘账,务农、民务二司虽不像财度司那般全军覆没,但最终也是折了一半还多。 离皇的策略很简单。 既然九部百官拿规矩压他,用士权制约皇权。 那他就直接追究官员屁股坐得正不正。 规矩?世间最大的规矩,就是「在其位,谋其政」。 朕也不管你贪没贪,朕就问你本职工作做没做好。连本职工作都没做好,还好意思窃据高位?统统给朕滚! 可以说,离皇这一下,是直接打在了百官死穴上。 在离皇一声声“几何”追问下,三司官员,贬黜甚多。 主要是很多账册,由地方账册汇总而来。 地方官吏懈怠,没几个会真的认真更新账册,尤其是户籍信息、田地信息,沿用过往数据,再稍微改一改、编一编,便算是应付过去了。 京城大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跟往年一模一样,就基本不会深究。 毕竟,向来如此嘛。 可向来如此,便以为然否? 离皇表示:你们要是觉得向来如此,朕大可送你们下去见历代先皇;在朕这里,只有就事论事,没有向来如此! 离皇本人,可以说是走在破除旧例、革新开放道路上的大离第一人。 因为如果要依循旧例,当朝离皇,根本没法为自己生母追加皇太后尊号。 毕竟,上代离皇暴毙,因皇室嫡脉无后,方有当朝离皇以堂兄弟身份继位,是为小宗入大宗。 按惯例,他得过继至皇室嫡脉,认上代离皇的生母为皇太后,续嫡脉之嗣,才能得到皇室宗老支持。 但离皇根本不愿过继。 这皇位,朕既然坐了,那朕就是离皇,是皇室之主,是大离之皇。 焉有坐皇位而无皇权可掌之理? 皇室宗老不支持,朝臣百官不听令,他便一人独战群臣,逮着「规矩」追问百官称职与否。 如此在规矩内慢慢换血九部百官,当朝离皇才得以艰难地伸张皇权,逐渐坐稳皇位,发号施令,换来自天启元年起,大离税收翻倍、国库充盈、百姓富足的日子。 又有一系列锐意革新,志在开辟盛世大治的举措。 毋庸置疑地说,对于当朝离皇,百姓们可谓鼎力支持。 但唯独科考与岁考时,「政考」的一系列数学考题,是让许多学子苦不堪言,不敢支持的。 现在,又听朱献说,待得他日,直描之画也有可能登进考卷,化作岁考题目,当真是让一些年龄还小的学生,直接傻眼。 其中,年龄最小的周青,忍不住嘀咕道:“阳神在上,一定别让离皇看见《明报》……” ———— 0018 武风有异现端倪 自二十一号《明报》首刊发售后,离二十五号的岁考,只余三天。 这三天,转眼即逝,很快便到了二十四号的晚上。 南奕今天,甚至特意去炒菜馆点了几样炒菜,大快朵颐。 他自宋府得银元一枚作为谢礼后,短时间内已经不缺钱用。 但他不欲与原身表现差异过大,并没有在饮食上太过高调放纵,前阵子每天也就是在路边摊上吃面吃粉的程度。 直至今日,他才特意为自己打了个牙祭,并在回学舍路上,顺路买了一小匹粗布。 南奕打算用粗布裹住取自宋府的尖刀,充作刀鞘。而有了刀鞘,等岁考之后,他便可以将尖刀绑腿,或藏靴里。 至于明日岁考,南奕重视,却并不感到紧张。 于他而言,岁考主要是脱离贱籍的良机,可以鱼跃龙门,转入楚郡郡城,不被困于南山县小小池塘。 但即便是当真出了意外,南奕眼下,也有其他办法跟途径,改易户籍名牌,彻底脱离山村贱籍。 是以,他并不紧张。 准确说,他不仅不紧张,反倒还有空遐想: 此世修行界隐于凡人王朝幕后,但修士与凡人之间,不可能完全没有往来互动,只要自己混的圈子愈发上流,应该是能走正规门路接触此世修行界才对。 那么,自己只需要稳扎稳打,先从卷编制开始立足,再缓缓图谋修行之谜。 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应只在医官许洛是否存有恶意上。 在南奕看来,他穿越至今,最大隐患就是医官许洛——主要南奕拿不准许洛之前对他施展蛊惑能力,是否真的会有什么图谋。 若是能确定许洛后续不会对他出手,或者干脆能除掉许洛,他在此世,便算是步入正轨,暂无后顾之忧。 南奕如此思忖。 但他忘了,从词义上来讲,只有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不确定会出问题的事,才能称为「隐患」。 而可能在暗中窥伺的许洛,于他有意提防下,顶多算是明面「风险」。 南奕不知,他真正的隐患,其实在于《大离双龙传》。 此世神诡暗伏,很多事情,并不像南奕想象的那般简单。 南奕在文抄《大离双龙传》前,因囊中羞涩,舍不得花钱买报研究大离市面上现下流行的小说题材。 他只是凭借记忆,在排除志怪传奇与宫闱艳情题材后,确定大离有着关于江湖武夫的传奇小说,又因为前世本就有过写武侠同人的想法,灵感足用,方才决定对金老爷子伸出魔爪,文抄魔改其武侠小说。 可没有实际调研此世武夫小说市场的南奕,忽略了一件事。 金老爷子的武侠小说,即便在蓝星天夏,亦是被称作新派武侠,而非最为传统、不带私设的武侠小说。其与大离现有的武夫传奇小说,更是截然不同。 ………… 宋忠倒在榻上,有点睡不着觉。 确定不论岁考成绩如何,明年都会转去南天城,不再留于南山学舍复读后,宋忠心态上已经放平,毫不紧张。 按理说,他眼下不应该睡不着觉。 但偏偏,他前几天看了《大离双龙传》。 因知道此乃南奕所作,宋忠不像旁人只顾着研究插图画法,而是仔细看了故事正文。 结果,细看之后,宋忠莫名觉得此书颇为古怪。 可他偏偏说不清楚古怪在哪,便记在了心里。 在最近几天,每当宋忠感觉南奕表现相较往日微有变化时,因着其父宋玉书之言,他都会特意岔开思绪——而他岔开思绪的方式,则是从琢磨南奕变化,改为琢磨《大离双龙传》的第一章究竟是何处古怪。 关于《大离双龙传》的章回内容,南奕此前熬夜创作时,自然不可能按原著修订版那样,写成浓缩四十回的超级大章。 事实上,在连载期间,即便是金老爷子也不行。 射雕连载版共118回,神雕连载版共110回,平均1回即是一万余字。等到金老爷子后面修订,才统统浓缩至四十回,每回皆是超级大章。 南奕之前写了万字,拆作三章,其实大体对应射雕修订版第一回的故事内容。 其中第一章,除去将故事背景改用位处大离东北之燕郡来包装换皮外,主要写的是丘处机,与郭啸天、杨铁心因误会而大打出手的剧情。 在大离读书人的眼中,《大离双龙传》的第一章,文笔固然不差,可主要还是在铺垫背景,虚构一段发生于北地燕郡、坎离震三国边境交战期间的江湖故事,也就是所谓的武夫传奇。 在相当于只看了第一章的情况下,读书人对此故事,期待感有归有,却不大,远不至于只看一章就惊呼神作。 所以南山县的读书人,普遍没怎么在意小说剧情,而是在研究插图画法。 但宋忠却对故事内容颇为上心。 一开始,他是为了方便跟南奕套近乎,后来则是为了搞清楚心中莫名古怪之感,究竟是古怪在何处。 他又将小说剧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天下自有聪明绝顶之人,文才武学,书画琴棋,算数韬略,乃至于医卜星相,旁门奇术,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只不过你们见不着罢了。」 回想至书中曲三说的这句话时,宋忠思绪陡然一滞。 “武学?什么是武学?关于武技的学问?” 宋忠复又想起第一章章尾,郭啸天与杨铁心,二人合战蓑衣道人的打戏描写,猛地惊觉: “难道,南兄此作,竟是想着力于武技跟打戏不成?” 原来,大离市面上的武夫传奇,多是着眼于人,写江湖恩怨与爱恨情仇。 而南奕所著《大离双龙传》,却将武技武道抬得颇高,甚至上升到学问层次,在画风上大相迥异于大离武夫传奇。 只不过《明报》目前只刊载了一章,在这一块还比较遮掩,不是很明显。须得等到第二章,道人丘处机自报家门,引出全真派后,关于武技武道的画风差异,才会渐渐彰显出来。 宋忠提前参透此节,先是下意识地觉得好笑:粗鄙武夫,不过是仰仗兵器之利,逞凶斗狠,还能有什么学问不成? 但下一刻,宋忠又想到了南奕所画插图。 南奕画故事插图时,并不全然是小人书连环画的形式,有时也会像漫画一般分镜,展现画面张力。 回想起书中角色较量武技时的插图,宋忠迟疑间,倒也淡了抵触之意。 虽然还是觉得南奕将「武学」与「文才」并列,有些过分抬高武夫地位。但任意一门技艺练到深处,也确实称得上学问。 宋忠去了心中疑惑,念头通达,很快便沉沉睡去。 ———— 0019 黑松使者墨之精 宋忠睡去之时,南山学舍的一众学子中,有一人不仅未睡,反倒还点着油灯,伏于案前。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山学舍年龄最小的学子周青。 不过,周青并不是临考前想着努力看书,而是在折腾《明报》上的小说插图。 他将报纸铺于桌案,而后取出墨笔,小心翼翼地打开笔盖。 “点点,快出来。”周青声如蚊呐,嘴唇微张。 随着他的低语,墨笔笔尖上,出现了一滴墨滴。接着,这墨滴竟变作了一个如蝇大小的小人。 小人探头一看,见出现在他眼前的还是《明报》插图,面色发苦道:“青哥儿,明日便要岁考,你不早点休息,还折腾这插图干嘛呀。” “岁考又不急。我今年才入的学舍,起码再读两年,才有望岁考争先。明日岁考,我不过是重在参与,感受下章程罢。”周青忽地咬牙,“但两年后,我怕到时候当真会如朱师之言,出现绘画题,不如尽早将其学会,还能赶上潮流为人作画,赚些稿费。” “可是这画法好难呀,完全是自成章法,我也无从学起啊。”小人哇哇大叫起来。 “别怕,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点点你每天都学,迟早能学会。到时候点点你再教给我,我就可以去帮人画插图,趁早赚得画稿费用。” 周青算得清楚。他不怕直描画法难学,反正也不是他学。 只要等点点学会,转授于他,他便能无师自通。在这种情况下,直描画法越难,其他人模仿学习得越慢,于他而言就越有优势。 他大可趁其他人学会之前,专门做给人画稿的活。 “点点,别畏难。须知直描画法可是日后潮流,能赚大钱的。你想啊,只要你学会了,我再去替人画稿,收入多多,以后每天都能喂你一个铜元吃。” 周青哄着小人,一个劲地描绘未来美好图景。 听到每天都有铜元吃的美好日子,小人神往不已,嘴巴里都快流出了墨水。 “好呀,那我继续努力。”他又打起了精神,“不过青哥儿,伱得先把今天的铜钱备好才行。” “那是当然。”周青说着,取出了一文钱放在报纸上。 他为了让点点学会直描画法,前后已经买了好几份《明报》。而在二十一号的首刊特价后,《明报》更是恢复正常售价,即十文。 周青连买报的钱都花了,自然不差喂给点点的钱。 点点看着铜钱,在脑子里将其想象成铜元的模样,顿时食欲大动。 他顺着这股食欲,重新化作一滴墨滴,跳在了《明报》插图上,大口吞吃插图之墨。 不一会,《明报》上插图所在的地方,竟重新变为一片白纸。 原来,这小人竟是墨精,又称黑松使者,属于很特殊的一类精怪。 他可以通过食墨,学会所食之墨背后的知识;又可以吐墨予人,将这些知识转授他人。 对读书人来说,墨精的这种神通,堪称学习神器。历来与墨精结缘的读书人,无不将墨精奉为宝贝。 只不过,墨精现在的日子不好混呀。 以前食墨,都是食人手稿。手稿自带神韵,墨精食之,轻松便能学会背后知识。 但现在印刷术普及,吃的都是印刷之墨,不仅学习背后知识变得艰难,更是极其难吃,再好的文章都变得味同嚼蜡。 点点艰难吃完报纸正面插图之墨,重新化作小人模样,干呕了两下。然后,他迫不及待地跑到铜钱那,像吃饼一样,小口小口地快速吃了起来。 周青强自按捺,等点点吃完铜钱,方才开口问:“点点怎样,学会否?” 点点正舒服地瘫倒在报纸上,满脑子都是铜钱味道。 听见周青发问,他才甩了甩脑袋,研究起出现在脑子里的新知识。 他口齿不清地道:“还早着呢,只学废了一点点。这直描画法好生奇怪,线条虚实轻重,完全自成章法,还有些感觉很奇怪的技巧杂糅其中。除非青哥儿你能找到手稿原稿,不然点点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彻底学废哦。” 周青早有预料,闻言倒也不是很失望。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儿,点点学得再慢,也肯定比其他人快。只要等点点学成,我就能直接画稿赚钱,大有可为!」 自我勉励了一阵,周青掀起报纸,将其翻面,说:“来,点点,加把劲,还有背面的插图。” 点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哭道:“呜呜呜,印刷墨水好难吃。” “钱难挣,屎难吃,现在这世道,是这样的。但点点别灰心,只要趁早学会直描画法,就能趁早赚钱,早日过上拿铜元当饭吃的好日子。到时候,苦尽甘来,岂不美哉?”周青温言细语,努力哄着点点。 “钱、钱、钱……”双目无神的点点,呢喃片刻,复又强自振作起来,大声道,“我要吃钱!” 说完,他又一头扎向报纸背面插图。 ………… 南山县的另一角。 保安医馆内,医官许洛,也正翻看着《明报》。 一只黑猫跳到他腿上,喵喵叫着。 许洛一边左手轻抚猫背,一边暗思:“靠写小说赚了稿费,所以并不需要再找零工散活挣钱么……” 他右手翻页,看向报纸上画风别具一格之插图。 “这种画风,属实少见。难道南奕所结之果,竟与绘画有关?可八方法脉卦象中,没有哪一卦的道果,会连画技画风都影响到才对。” 许洛心生不解。 不过虽然想不清楚其中究竟,可许洛却能确定一点:南奕,绝对有异。 要么是结了道果法种,即觉醒天赋神通;要么便是被人夺舍,借体还魂。 无论是哪种情况,南奕都相当于半步灵修,即光结了道果法种,却还没有功法护持。 这种半步灵修,亦是最容易被人捉去,采摘道果法种,炼作大药的倒霉蛋。 只不过许洛隐于南山县,乃是为了躲避仇家。 加之县城内设有龙气法禁,许洛不欲强行掳人闹出动静。 他本意是想等南奕来他医馆打零工时,将南奕哄去城外采药。 却不想南奕扭头便傍上了北河居,从谢北河那里赚得稿费。 如此一来,岁考之后,南奕自是不必来医馆帮忙。 但没关系,许洛可以等。 岁考之后,便是新年。南奕届时,该回南石村过年。 就算南奕今年过年不回去,若其岁考成绩喜人,也肯定会转去南天城。 许洛对南奕所结道果并不急切,只是想顺手采摘。 他有的是时间等到南奕出城的那一天。 ———— 0020 岁考成文一日毕 十二月二十五日晨,浓云蔽日,半晴半阴。 一众学子吃过早饭,早早便在学舍外集合等待。 而在学舍小院中,已然站了两排武安卒,拄刀而立,冷眼旁视。 这些武安卒,一身铁衣寒光粼粼,无端生出压抑沉凝之气场。 讲师朱献在学舍院门口唱名,被叫到的学子,一个接一个地走入小院,穿过两列武安卒,然后在教室门口被一男一女两位文吏搜身,确定没有夹带小抄后,方能入室坐下。 南奕看在眼里,觉得大离岁考在防人舞弊这块,虽然没有到脱衣检搜那般夸张,但让一群武安卒杀气腾腾地盯着,也委实有些搞人心态。 有心舞弊夹带小抄的人,会不会被吓住,南奕不清楚。但南奕感觉,普通学子经这么一遭,在做题时发挥能不失常,便算不错了。 或许,因为岁考招录名额有限,便在心性上也有些隐性考核? 南奕感慨着,视线扫过院中武安卒后,又随意扫了眼自己的一众同学。 忽然,他的目光突然一凝,落在了周青身上。 准确说,是落在了周青手上。 因为搜身检查,要求衣内不准藏物,所以墨笔之类的答题文具,都得拎在手里。 而南奕,竟在周青手中墨笔上,看到了一点灵光。 他凝视数息,灵光展开。 【志名:墨精。】 【志类:精怪。】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墨滴诞灵,化作精怪,又称黑松使者。其色如墨,其形百变,好说教,喜食金石。】 【神通:食墨。】 【神通·志述:顺用,则食人墨水,拾人文慧;逆用,则衍墨予人,授人才智。】 南奕微感诧异。 好家伙,是打算靠着墨精舞弊不成? 不过他转念一想,想到了火影里的忍者考试。 此世神诡暗伏,大离上层不可能不知道神诡存在。倘若是凭非常手段舞弊成功,在上层人物眼中,应该也算人才。 所以,岁考实际上,或是只禁普通手段作弊。 南奕暗暗啧了一声,只把墨精存在记于心中,倒也没有多事。 等朱献叫到他的名,南奕直入院中,过士卒,历搜检,入得教室。 室内有三名从郡府下来的监考官,正在闭目养神。 南奕依顺序坐下后,也自闭目,静待发卷开考。 第一门科目是「政考」,即与「行测」相类的各种场景题。 考试时间为一个时辰,自上午9点至11点。 南奕有着原身的学识打底,又有着前世当小镇做题家练出的技巧傍身,不仅顺利答完,还有些许时间检查疏漏。 考完第一科后,学子当在座位上休息两刻钟,不得起身,不得告假如厕。 到了11点半,「策论」开考。 南奕接过考卷一看,今年「策论」考海禁政策,让考生自选海禁政策该废除,还是该维系,并进行策论答辩。 因南山学舍之前猜题成功,有就海禁政策进行过讨论交流,南奕稍稍思索,便自提笔写到:《论维系海禁政策之必要》。 与前世大明不同,大离王朝并不存在倭寇侵扰问题,其海禁政策,是真的在为民着想,避免危险。 而且大离只是禁民间船舶下海远洋,本身并未轻视海运探索,不存在海禁会导致大离海运探索受限的说法。 真要是放开海禁,商人逐利,为了探索海图,搞些小船就开始乱闯,反倒是平白添了许多家破人亡事。 当然,申论策论,最重觉悟。 政治觉悟不够高,答得再好,也难免扣分。 对于海禁政策,离皇要是有心放开,早就在离京众人上书时便答应放开,也不至于推诿说容后再议,一路拖成了今年岁考「策论」题目。 不过,单纯的支持海禁,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要想答卷出挑,还是得切中要害才行。 而在海禁政策这块,要害就是:为何有人想放开海禁? 只要摸清试图放开海禁者的诉求与立论依据,针对其立论所需的民众基础,给出其他满足民众需求的办法,消去放开海禁者的民心支持,夺其根基,自可成矣。 南奕反向破题,运笔如飞,同样顺利答完。 到了下午1点半交卷后,休息时间比上午长些,足有半個时辰,从1点半到2点半,还可以告假如厕。 只不过如厕会有武安卒陪同,寸步不离地盯着。 南奕没有如厕,只是伏在案上假寐,温养心神。 岁考的四门科目,要在一天之内考完,即便是南奕,也略感到了一丝疲惫。 其他普通学生,更是不乏心力枯竭者。 好在到了2点半,第三门考试科目为「经义」,以填空题为主,突出一个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偶尔有些简答题,考校对不同经义融会贯通的程度,也不算太废脑力。 南奕依着原身学识,不紧不慢地答题,自忖应该出不了多大错谬。 到了4点半,又是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不过这一次,会有专人送来盒饭,供一众学子与监考官就餐。 等吃完,来人收走餐具后,还会每桌都配上油灯,添油点灯,免得晚上昏暗不便答题——主要是教室深处不在窗边,随着晚间生起灰雾,难为天光所照。 5点半,南奕摊开最后一门「文赋」考卷,先在考卷边缘写好姓名与学舍,接着看向题目。 题干大意为:随着技术革新、百业更迭,大离民间将会有日新月异之变化,请考生展望未来,推演假想百年后的大离局势,或社会风貌,并在此基础上,作文一篇,不拘格式,不限文体,只要求千字以上。 审题后,不少人都是眉头微蹙。 今年岁考,不少人闭着眼睛都敢押题,说「文赋」考题定是与蒸汽技术引入有关。 而眼下,题干上虽未明言,但又是技术革新,又是展望未来,其实就是在说蒸汽技术引入会带来哪些变化。 但偏偏,题干要求推演百年之后,而非十年后的变化。 若是单说蒸汽技术引入后的十年变化,大部分学子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甚至有门路者,还能直接照着北方坎朝最近变化来写。 但是往后推演百年,就鲜有学子提前思之。 一阵犹疑后,大部分学子都准备围绕一个点展开推演,或写交通出行方式之变,或写战争后勤形式之变,或写务工民众之壮大,或写格物教育之普及。 毕竟,考试时间有限,诸学子仓促间,不敢细想太深。 ———— 0021 骆驼祥子在大离 社会风貌,百年后? 南奕阅完题目,不禁双眸微眯。 他品出了不对。 单说社会风貌,南奕身为穿越者,对于工业革命带来生产力提高,继而所会呈现的社会风貌,至今仍旧历历在目。 其他人最多照着北方坎朝变化来答,南奕却能照着前世蓝星之发展,对比分析。 可以说,南奕「文赋」答卷,优势极大。 但阅完题目,南奕第一反应,乃是此题有坑。 离皇下旨,令各郡尽快引入蒸汽技术。 正常来说,不是歌功颂德,也该是各种好话,强调引入蒸汽技术的必要性。 可偏偏,郡守出题,不仅没有明言蒸汽技术引入所能带来的好的转变,还直接要求推演的是百年之后。 须知,一旦时间尺度拉长至百年,看待问题就得以宏观视角全盘审视,并不能简单考虑好的或坏的影响。 这也就意味着,楚郡今年岁考的「文赋」题,看似是要夸赞蒸汽技术所能带来的好处,实则夸得越好,越是不讨郡守喜欢。 南奕隐有所悟。或许,离皇希望引入蒸汽技术,尽快解决人口增长后民间就业压力;但楚郡郡守,未必乐意。 一方面,可以说楚郡郡守目光长远,对蒸汽技术引入百年以后的时局变化,还是心存犹疑,并不会盲目乐观。 另一方面,许是楚郡郡守忧心郡内世家,会借助蒸汽技术引入,进一步膨胀势力,垄断民生。 当然,这是挑好话来分析。如果简单粗暴一点,直接理解成离皇是革新派,而楚郡郡守是守旧派即可。 南奕右手肘撑在桌上,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托住下巴,陷入思索。 答题首重觉悟,但现在,离皇与郡守,心意相左,该当如何? 南奕心中,很快便有了答案。 此世国体,介乎于分封制与君主立宪制之间。各郡郡守,更像是封国之王,只需每年向朝廷上缴一定税金即可。 这就意味着,在楚郡,郡守旨意,比离皇旨意更管用。 南奕稍作琢磨,便心生决意,既是楚郡岁考,自该坚决拥护楚郡郡守。 不仅如此,他更是决定另辟蹊径,从底层人物入手,侧面展现未来社会风貌。 反正再差也落不出岁考前十,南奕打算小赌一手。 就算赌输,无法免去学费拜入无相书院,南奕也不怕。原身没钱,才想着必须岁考夺魁。 他不愁学费,大可放手直抒胸臆,顺便博一个郡守青睐的机会。 所以,就决定是你了,骆驼祥子! ………… 悠悠百载,国富民强,物资丰腴。 怎奈何,百业物价随之而涨,富者愈富,穷者恒穷。 却说,郡府治下,有一驼背乡民,名罗祥。家虽贫,却好学,赶上学院扩招,倒也入了学院,于学成后留在郡城就业,做蒸汽租车车夫,每日载客送客。 他辛勤工作,省吃俭用,一身衣衫穿了几年也不换新。为了省钱,他在城郊与人合租,每日起早贪黑赶去开车,甚至为了省钱,都不敢倾慕女子。 辛苦十年,他终于攒够了房子首付,又去钱庄借了贷,找建房商人买了购房凭据。 正当罗祥觉得生活有盼头时,建房商人卷钱失踪。 罗祥不仅没了房子住,还得继续还钱庄的三十年贷款。他问钱庄能不能停贷,钱庄表示不还贷就把他打入失信人名单,让他从此找不到正式工作。 罗祥大受打击,背也更驼了。但日子还是得过。 这时,在罗祥就职的租车行,爱慕罗祥的车行行长之女,名胡柳者,暗把罗祥算计。她趁众人聚餐日,罗祥借酒消愁时,竟灌醉了罗祥。 待到次日,罗祥一觉醒来,竟与胡柳同睡一床。 罗祥性情淳朴,夺了胡柳初夜,不愿背弃。 他还在心里暗道:胡柳貌虽粗鄙、性虽骄纵,但总归家里有钱;若是与之成婚,当能免了三十年努力,有望买到房子。 罗祥思索良久,终是应了胡柳,愿和胡柳成婚。 怎料胡父大怒,嫌弃罗祥是乡民出身,不肯同意婚事。胡柳气恼,便与罗祥私奔。 私奔后,胡柳被胡父断了经济来源,只剩些私房钱,勉强给罗祥买了辆车,让其做个独立车夫,挂靠在滴滴车行下,继续每日载人拉客。 自家有车,只是挂靠滴滴车行拿载客牌照,辛苦载人的费用,被车行分去占比,便会少上一截。 因此,虽然胡柳贪恋房事索取无度,险些掏空了罗祥身子,但夫妻俩的日子,到底是步入了正轨,有了盼头。 奈何好景不长,胡柳怀孕期间好吃懒做,不爱运动,竟使得胎儿过大,分娩难产,急需抢救。 罗祥送胡柳去医馆急救,医官却要罗祥先交了诊金才肯施救,说这是医政新策,必须先交诊金。 罗祥出门仓促,没有带钱,只得匆忙回家取钱。但因为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胡柳最终还是难产而死。 罗祥本来想着胡柳还存有私房钱,欲将其取出,给胡柳办个葬礼。结果胡柳的私房钱,竟存在鬼谷的何南钱庄。 钱庄说胡柳没有存钱,而是买的理财产品,理财失败,分文不存,根本取不出钱。罗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卖车给胡柳办了葬礼。 经此一遭,罗祥生无可恋,已然是十分绝望。 但他和胡柳私奔期间,合租认识的室友肖福,愿意与他同甘共苦,又让罗祥看到了点活下去的意义。 肖福同样也是乡民出身,因家里人重男轻女,被卖到了郡城龙家给一傻子为妾,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了出来。因为没有路引,肖福去不了外地,只得留在郡城当黑户,于一家小酒楼中做個端茶倒水的店小二。 罗祥与肖福约定,等生活条件改善一点后,便和肖福结婚。 但赚钱心急的罗祥,却又中了骗局。好不容易才攒的一点钱,又被一姓庞的骗子给骗了去。 万念俱灰时,罗祥突然又得了消息,肖福在酒楼雅间送酒水时,竟发现雅间里是之前将她买去的龙家家主,也就是傻子他爹。 龙父好色,先是强了肖福,接着还想将肖福抓回龙家,继续给傻儿子做妾。 肖福性烈,不堪受辱,竟择机跳楼自杀。 武安卒过来查问情况时,由于龙家背景深厚,肖福的死,最后竟被当做是意外坠楼,不了了之。 罗祥想为肖福求个公道,准备去找郡守上访。 但龙家得知消息,派人盯着罗祥。罗祥不仅见不到郡守的面,还被龙家下人给打瘸了腿。 经此打击,罗祥的心沉到谷底,再也没了生活的希望,彻底堕落。 他赖了钱庄的房贷不还,也不再租房,直接搬去三合广场,做个睡广场的流浪汉。偶尔在三合广场做些工钱日结的工作,再加上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就这般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由于不再攒钱,罗祥手上不留余钱,还三番五次去找暗娼。 却不想,遇到一个得了性病绝症还故意出来卖的娼妇,让罗祥也染上了病,晚年不详。 罗祥放弃治疗,继续放纵,终于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死了。 ———— 0022 小说断兮岁考毕 写完最后一个字,南奕停笔,轻轻叹了口气。 虽说是基于《骆驼祥子》文抄魔改,不全然原创,但南奕到底也是要投入感情,将自身情感灌注到文字之上。 心中共情,便难免会感到有些沉重、压抑。 南奕之所以选择化用《骆驼祥子》,私心里主要是想着出奇制胜,博一个郡守青睐之机。但与此同时,他也多少有些作文警示之念。 毕竟,技术革新,生产力固然提高。但落到百姓手里的好处,未必有多少。 若此文传到郡守眼前,或许能让郡守在颁布民生政策时,多考虑一二,注意到一些底层民众真正切身的痛点问题。 倘若果真如此,那南奕自觉,多多少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自感宽慰。 念及此处,南奕心底走出了骆驼祥子所带来沉闷思绪,抿唇间嘴角微勾,泛起了笑意。 他也不再回看前文,放下墨笔,闭目养神起来,静等收卷。 而见南奕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一位在教室中不时走动巡视的监考官,心生好奇,有意走到南奕身旁。 南奕耳朵微动,知道有人来了身旁站定。 但他依旧没有睁眼,不为所动。 反正考卷交上去后,是送到郡府教化监糊名批阅。不论身旁这位监考官是否记住他答题文章,都不会影响他成绩。 南奕也就懒得装出拘束模样。 名为莫如锋的监考官见状,暗赞了一声心性不错,但也没有多在意,而是自顾自地垂眸看向南奕考卷。 第一眼看完,他微感讶异:竟是篇小说。 第二眼…… 莫如锋的视线凝住了。 莫如锋做过十次岁考监考官,见过许多人的「文赋」作文。 虽然作文要求里写了不拘格式、不限文体,但当真用小说来答题的学子,却是少之又少。 主要是考试时间有限,想在一个时辰内写出一個好的小说故事,还要能切合考题,难度可谓极大。 莫如锋心生好奇,本只想着过来随意一瞥,就如之前他也看过好些其他考生文章一样,并未往心里去。 结果,南奕「文赋」作文,竟是在写小说? 莫如锋心中暗思:此子委实轻狂,就是不知其小说,是有真材实料,还是不过尔尔? 好奇之下,莫如锋继续往后看。 见南奕竟是从百年后的底层百姓视角展开小说,他心里还暗赞了一声胆魄不小。 须知,策论成文,可以直接推演假设百年变化;小说体裁,侧面描写社会风貌,却得叫人信服才算合格。 而南奕不仅选择写小说,还是以底层百姓为主视角,妄图以小见大,怎一个狂字了得! 莫如锋视线凝住,心思不觉间,竟沉浸在了故事之中。 “老莫,收卷了。” 到了晚上7点半,另两位监考官见莫如锋看得认真,喊了一句。 莫如锋嗯了一声,可视线仍是落在南奕考卷上。 另两人见状也未多言,开始自顾自地收卷。等其他考生考卷都收完后,发现莫如锋居然还在看南奕的考卷,他俩不禁讶道:“老莫,还看啊?” 莫如锋努力偏过头,强自开口:“快把它收走,装袋密封去。” 另两位考官虽然也起了好奇心,但收卷为重,还是将南奕考卷拾起,混入其它考卷,一并装入袋中。 接着,一众考生才得以有序退场。 等考生都退出教室后,一位监考官打趣说:“老莫,你是看了何等雄文,竟还入了迷?” “雄文谈不上,不过是篇小说,思路奇诡,确实夺人眼球。”莫如锋苦笑,“若非是待会就得连夜赶回郡府,我都想叫住那学子,让他将后半截故事重新说与我听。” 听见南奕写的竟是小说,另两人也有些好奇起来。 但毕竟没有亲眼看到,便不像莫如锋那般心里直痒,还能继续打趣道:“不是我说,老莫,就你这样子,可曾记住彼学子之名姓?” “我确实没有记其名姓,但只要说声他写的是小说,还是能轻松找到无疑。”莫如锋虽然深感遗憾,但脑子却没糊涂,仍旧清醒。 “那我去找本地讲师说一说?让他请那位学子,明日再将故事写出,专程给你送信寄去?”另一人目光闪烁,似是想着自己也看一看。 “罢了,不必多事。等后续考卷批阅完,我再去教化监找一找、问一问便是。” 莫如锋摇头,不想与考生私下里平白多了牵扯,落人口舌。 于是三人不再多言,收拾完四门科目的所有考卷,便在武安卒护送下,星夜兼程直往郡府。 而像他们这般队伍,在今夜,遍布于大离各郡各县。 天启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夜色如水,明月如霜,而「岁考」毕也。 ………… 南奕出了学舍小院,一众同学立即围上来,问他究竟是如何作文。 毕竟,莫如锋之前被南奕文章吸引住的样子,众人都看在眼里。 不仅另两个监考官好奇,南奕诸位同学,一样也很好奇。 南奕谦虚道:“大抵是我写的文,思路奇诡,角度刁钻,才让考官一时怔住,算不得什么。” 还有人想细问具体内容。南奕不欲答,只是推了推宋忠,然后道:“时辰不早,天色已暗,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南奕便和宋忠一道往外走。 其他人见状,也只得熄了好奇追问之心思。 临走出人群时,南奕还有意无意地瞥了周青一眼:灵光依旧,那墨精仍在周青所携墨笔之中。 宋忠看得出南奕只是不胜其扰,欲避开人群躲个清静,故而随南奕往外走时并无疑惑。 走出几步路后,宋忠笑问:“南兄写的可是小说?” 他知道南奕「奕名」身份,比起其他同学,倒是更好猜测一些。毕竟,除了小说故事以外,寻常文章体裁,很难让人一时便看入迷。 面对宋忠,南奕不必遮掩过多,把头干脆地一点,答道:“然也,确是小说不错。写了个百年后贫苦乡民在郡城的故事,走以奇破题、以正合题的路子,兴许是讨了巧,正合监考官喜好。” “破之以奇,合之以正?”宋忠品味片刻,叹道,“南兄果然大才,随口一句,都称得上是良言警句。” 闻言,南奕心里忽然一紧。且看着周围的黯淡天色,隐约有种或许正被人窥伺的错觉。 ———— 0023 年关将近明报利 南奕状似随意地扫了眼四周。 在其「洞真」天赋的特殊视界中,并未见到灵光闪烁。 这意味着,在其切换「洞真」视界时,附近并无涉及超凡的人或物。 但经此一遭,面对宋忠之夸赞,南奕谈兴顿消,一时也没了心情商业互吹。 “谬赞谬赞。”他连连摆手,眼眸微动,复又接上半句话,“莫怪我平日里在课上藏拙便好。” 虽然知道宋忠只是随口感叹,但莫名生出的、似是错觉的直感,让南奕决定给自己的人设打个补丁,假装自己当下表现与往常不一,是因为以前在藏拙。 宋忠没有南奕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把南奕的话往心里去。 藏拙的之人不在少数。 但有的人藏拙,是真藏拙;而有的人藏拙,是本来就拙。 南奕止住脚步,估摸着此时学舍小院外同学都散了,院里那些武安卒也该走了,便向宋忠告辞,准备折回学舍寝所。 宋忠挥手别道:“回去早些休息,不过《大离双龙传》,还请南兄多加更新。” “哈哈,催更我没用,得去催北河居、催《明报》。” 南奕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 一步,两步,三步…… 南奕提着心,弓着脚,但一直到走回学舍,都无异常,仿佛他只是自己在吓自己。 他也没做什么表情变化,在回了寝所后关上门扉,又从被褥下摸出之前放好的尖刀,置于手边,这才入榻躺下,长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借打哈欠的动作,长舒一口气,闭上眼帘。 不过闭上双眸的南奕,脑子里仍在飞速运转着。 他略一思索,暗道那隐隐约约的窥伺感,或许是来自于此前时而出现在他周围的黑猫。 即便没有依据,即便看起来无事发生,南奕也选择相信自己的直感。 固然是出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防范之心,也是因其「洞真」天赋,有着被动生效之特性。 须知,被动解析之前提,乃是被动收集周围信息。 即便南奕需锁定目标,才能展开对应目标的信息面板,但这种信息的被动收集,无形中也让南奕直感变得更强。 他在心中暗叹: 岁考虽然结束,但今岁未过,自己摊上的事,也未必就此了尽啊。 ………… 次日上午,一众学子仍旧来到学舍坐下。 岁考虽然结束,但学舍还有一场正式表明今年结课的散伙课,需要学子们挨着报一下自个明年的初步意向。 是继续在学舍读书,还是放弃学业,亦或是决定只要考进前十,便要拜入郡城书院深造等。 轮到南奕时,他先是表示只要在前十,无论具体名次都会前往郡城书院深造,接着道: “朱师,还有件事须麻烦您。等岁考成绩下来,我想重新取個名字,届时恐怕还需朱师出面,为学生请托一二。” “好说好说。”朱献立马扶须,答应得十分痛快,“只要你岁考成绩位列第一,老夫亲自出面,去民务所为你改易户籍名牌。” 户籍名牌,相当于身份证,如果没有,就是黑户,在当地可谓寸步难行,连零工都很难找。 像南奕原身,之所以能入学舍读书,也是靠着全家省吃俭用,辛苦攒钱,才在两年半前来到南山县,耗资五千文,方以乡民之身勉强求得户籍名牌。 眼下,南奕想将名字由原身贱名南一,改为「南奕」,需要在衙门民务所更换户籍名牌。 其实改名原本不难。但由于更换户籍名牌后,县上的民务所,还需将此事往郡城民务监上报,便不欲轻易办理,非得请县里有身份的人请托一二,才肯办事。 南山学舍的讲师朱献,执教多年,桃李满南山,身份倒是足够。但如果南奕岁考成绩不佳,也很难请动。 对此,南奕只能说,承平日久,吏治僵化,懂的都懂。 除此外,与户籍名牌关联颇深的,还有一物,名叫「路引」。 没有路引,寻常百姓却是去不了县外之地,只能在南山县境内活动。 若南奕能拿下今年南山县的岁考头名,由南山学舍开具推荐信,本质上也是一种路引。 不过整个楚郡统一阅卷,成绩出不来这么快。 加之赶上年关,要等到年后的一月十一日,岁考成绩才会正式明传各地学舍。 眼下的话,学舍既然结课,南奕便往北河居赶去。 “谢叔,《明报》现在销量如何?” 来到北河居,南奕一边问着,一边扫了眼店里布局。 放着《明报》的书架,从店外街道上,挪至书店门口,仍旧可以取过以后直接在柜台结账。 “南郎来啦,岁考发挥可有把握?”见南奕来了,谢北河连忙自柜台里起身走出,“《明报》销量颇为喜人。首批千份,当日便售尽了;第二批,到现在也差不多卖出去了七七八八。” 不考虑印模的情况下,批量印刷一千份报纸,成本就在十铜元。算上印模成本三十铜元,谢北河之前投的四十元刊印费,刚好够建模并印制一千份报纸。 首日特价一文,回笼的一千文,也就是十元,拿来印第二批的一千份。 从第二批开始,哪怕只是定价十文,若由北河居直销,每份报纸都能盈利九文。 而现在已经卖出去了七百多份,意味着不仅《明报》第一期的印模成本已经追回,连第二期的刊印成本,也差不多有了。 再往后卖,就是纯利润了。 虽然单期报纸在南山县内的市场余量,已经不大。但在其他县城,还有着非常广大的市场。 即便其他县城不像南山县,没法由北河居直销,须得折价批发给其他县城的书商,其盈利依然十分可观。 如此盈利,南奕只是稍一心算,便觉惊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得是建立在报纸有人愿意买的基础上。如果创办新报无人问津,只怕是连印模成本都赚不回来。 这也难怪谢北河,在估量出南奕直描画技的惊人潜力后,毅然决定自起炉灶,创办《明报》。 “南郎,可要再支些稿费给你?” 其实《明报》暂时还未真正开始盈利,只是刚填上了前两期报刊的印模成本。但只要金额不太离谱,谢北河并不介意提前预支稿费给南奕。 ———— 0024 南奕之意不在笔 南奕之前在宋府得了一银元,眼下暂时不缺钱用。他不急着预支稿费,便摇头道:“不用了,等年后我去郡城之时,再来分账也不迟。” “那好吧。”谢北河倒也不强求,转而又道,“不过南郎,你回老家之前,可得先再给点后续文稿才行。” “知道,我今天过来,主要也是与谢叔你商量下《明报》后续。” 谢北河神情一肃,与南奕低声商讨起来。 《明报》眼下,已然是在南山县站稳了脚跟,除去按期刊印后续内容外,剩下的无非就是往外拓展外县市场。 在这一块,一方面是书行执事费进,依托本身人脉在联系外县的书商与书行执事;另一方面,则是谢北河在努力向郡城带货了。 包括昨日岁考,三位监考官固然是全程待在教室内,没与外人交流。但他们的随行文吏,要负责联系安排考生晚餐等事宜,会在外走动。 谢北河昨日,便寻着机会,往这些吏员送了几份《明报》,塞了些小钱,请他们后续择机,将《明报》呈给几位监考官。 总之,各种宣传推广手段,零零碎碎的,倒也无需多言。 主要还是在于,等后面南奕去了郡城,拜入南天学院后,《明报》,该当如何。 谢北河早有思索,此时便道:“我与费执事已经商定,印刷事宜,仍旧在南山县操办。然后慢慢铺开销售网,逐步扩大《明报》名气。” 知道谢北河两人是担心跟去了郡城后,或会被人强行收购《明报》,南奕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文稿,是写信给谢叔你寄来?” 谢北河笑道:“我有个侄子,你应该也认识,名唤迦南,正在南天学院读书。届时你可将文稿交给迦南,由他寄回来。此外,平时若是遇到麻烦,也可找迦南帮忙处理一二。” 南奕恍然。谢迦南,正是南山学舍两年前的岁考魁首。 那年原身南一刚刚才进南山学舍求学,与谢迦南虽然不熟,但也认识。 见谢北河已想好后续安排,南奕也就不再管了。 反正,他只需要保质保量地按时提供小说文稿即可。 眼瞅着诸事已定,南奕转身便欲回学舍寝所,将《大离双龙传》的第四、第五章先行写出来。 但这时,有客登门。 “老板,买份《明报》。”来人说着,看到南奕,微微讶道,“南一,你也在这呀?”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奕同学,敢带上墨精参加岁考的周青。 在周青眼中,南奕一直是位只知闷头读书的书呆子,学识虽好,却少有熟人。 他陡然看见南奕与谢北河相谈甚欢,微微一怔间,略感讶然:“南一,伱也在这呀?” 南奕浅笑应道:“在这和谢叔闲聊,正听谢叔介绍他在南天学院读书的侄儿。” 听出南奕话语中笃定自己能拿下岁考头名的强烈自信,周青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那提前预祝南兄今年岁考夺魁。”周青说完,忙从兜里摸出十文钱,递给谢北河。接着,他轻车熟路地直接取走一份《明报》,匆匆离开,不想再与南奕呆在一块。 而南奕,看着周青远去背影,面上笑容不减,心里却是思索起来。 周青付钱以后直奔书架,都未细看,便直接拾起一份报纸转身离开。 看起来,就像是周青在北河居买过多次《明报》,早已驾轻就熟。 念及此,南奕好奇问道:“谢叔,这位可是经常来买《明报》?” “是,这位小郎君,基本每天都会来买上一份。”谢北河略感奇怪,“他应该是在模仿学习南郎你的插图画技,只是不知为何,确实买得勤快了些。” 虽说其他人也有来买不只一份的,或是给家里其他人,或是脏污折皱后想要换份新的,但总归不至于每天都买。谢北河记得周青,此时说起,亦觉疑惑。 南奕一听,回想起墨精神通,却是在心中暗笑:模仿学习,应该是真的,奈何真正在学的,未必是周青本人。 说到画技,谢北河起了兴致,继续道:“《明报》如今声势,倒是有九成功劳,皆在南郎画技之上。旁人想要吃透,只得将报纸买回去慢慢研究。” “是以,南郎你后续文稿配图,可以酌情画些技法不一之插图,让他们追着买,权且算是收些学费。” 谢北河私下里自己也有在学南奕画技。他比旁人多了两章插图,明显意识到,在没有南奕手把手教的情况下,须得结合不同角度、不同构图之插图,模仿学习方能更易。 “我省得。”南奕点头应是,接着告辞,大步出了北河居,直追周青而去。 周青走得不快。不一会,南奕便追上了周青。 “周兄请留步。” 周青停步回望,奇道:“南兄怎的,有事找我?” “有事想找周兄聊聊,打个商量。” 周青一脸狐疑,上下看了南奕两眼,方道:“何事?” “周兄现下,可是在学《明报》插图之画技?” “正是。我又不像南兄你,今年便能岁考夺魁。若来年岁考果真要考直描绘画功底,自当现在便要勤加练习。” “只是为此乎?”南奕定定看着周青双眸。 周青蹙眉,不是很想继续往下聊。但念及南奕家境比自己还差,说出来也不会丢了面子,便道:“倒是不瞒南兄,此法既是未来潮流,又如此难学,我便想着趁早学会,之后可以代人画稿,赚些画稿费用。” 赚钱嘛,不寒碜。 周青家境虽在南奕之上,但终究只是小民小户,称不上家大业大。对于明显赚钱的法子,周青亦是颇为在意。 “确实,这直描画技自成章法,常人想要学个大概,恐怕都得花上半年多功夫。不过恰巧,我有個法子,倒是可以让周兄很快学会。”南奕笑道,“我想借此法,与周兄换一样东西。” 周青听完,虽觉南奕可能是在开玩笑,寻他开心,但仍顺着问了一嘴:“南兄欲换何物?” “换周兄昨日岁考所用之笔,原封原样,须毫不少。” 南奕终于道出来意。 周青闻言,先是疑惑,接着反应过来,脸色微变:“你——” 南奕之意不在笔,在乎笔中墨精也。 ———— 0025 说客登门点墨争 周青有些薄怒,右手抬起,下意识地指向南奕。 南奕却接着笑道:“不若周兄请我,去得你家中再聊?” 周青把手收回,不想和南奕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此事。他哼了一声,也不说话,扭头迈步,径直往自个家里回。 南奕跟在周青身后,一路进了周宅,到了周青自个屋舍。 周青为南奕抬了张凳椅,然后径直坐在书桌旁,抓住桌上墨笔,沉声问道:“你都知道多少?” “墨中之精,黑松使者也。”南奕气定神闲,一口道破墨精身份。 周青闻言,不再维系同学之间的表面客套,讥诮道:“哼,你果然知道。但你既然知道我早晚能学会直描画法,便合该晓得,我根本不可能把点点让给你。” 周青此刻,甚至觉得南奕脑子有毛病,居然提出这种让他拣了芝麻丢西瓜的要求。 南奕仍旧是一脸从容,微笑道:“周兄,你不妨先让墨精出来,露个面。” “伱想干嘛?”周青顿生警惕。 南奕却道:“我俩既然在谈论墨精,事涉其身,自该让墨精出来旁听。再者,我既堂堂正正求换墨精,当要你与墨精,二者皆应。倘有一者不应,我自回也。” 于南奕而言,要的是墨精归心。若靠着虚与委蛇、坑蒙拐骗,就算骗得墨精,也终究只能骗得一时。 所以,他干脆直言,尝试以利相合,谈出個三赢局面。 南奕眼角带笑,看向周青,轻声问:“难不成,周兄连话都不敢让我说完?” “呃……”周青一时无语,不知该怎样回答是好。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南奕一脸微笑,周青反倒是觉得不好置气,不想自己表现太过跌份。 可是,看见南奕从容淡然,周青心中怔然,亦觉疑惑:南一哪来的底气,自信能说服他与点点? 周青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南兄既已知晓,倒是不必再让点点躲着。” 说完,周青取过书桌上的墨笔,打开笔盖,说:“点点,且出来一叙。” 如人有姓名一般,墨精自称姓名为点墨,周青则习惯昵称其为点点。 点点化作小人冒了出来,好奇看向南奕。 其实他藏身笔中,不论是否出来,都听得见两人对话。 但南奕都说了事涉其身,点点觉得也对,好奇心起,便出来亲眼看个究竟。 他刚听了半截对话,本道南奕是意外得知他存在的商人之流,想自周青手中强买强卖。却不想,让他露面旁听的南奕,竟然也是个年轻书生。 而且,点点看了南奕一眼,暗暗有些心惊。 身为常与读书人结缘的墨精一脉,点点自有着一种虽非神通,却也称得上神异的天赋,可以看出他人身上的灵气、才气等。 比如周青,点点就能看出其灵气十足,日后或成大器。 但南奕…… 点点看向南奕,竟没能从南奕身上看出灵气。 并非说南奕是那种灵气全无的资质鲁钝之辈,而是因为,南奕身上的才气太过浓烈,四溢开来,竟彻底遮蔽了其灵气。 点点只是个小精怪,没见过世面,一时竟有些懵,拿不准南奕身上才气,究竟该对应何等的文豪身份。 但按理说,无论如何,南奕才气如此之强,都早该名声大噪起来才对。 可偏偏,南奕身上的才气,却又显得有些缥缈无定,似是没有凭依,委实奇怪得紧。 好怪哦。 点点心里想着,又多看了南奕好几眼。 不过墨精个子实在太小,如蝇一般,不仔细关注的话,根本注意不到他在看什么。 南奕继续说道:“这墨精是叫点点吧?周兄这几日,想来已经让点点食了不少的墨。敢问,在直描绘画技巧上,周兄学到了几分?” “反正我能学会的,不劳你关心。”周青冷哼,“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南奕则是笑了笑,说:“若周兄当真能很快学会,我也就不会来了。奈何现在都是印刷术批量刊印,没了作者留在手稿上的神韵,就算点点学得比常人快,其实也快不了多少。” “按我估计,如果要学到可以拿出手的地步,常人应该要花上近一年时间;本身有绘画功底者,该在半年左右;而点点,怕是也得要上三个月才行。” 周青面色微沉。 换作旁人,只要嘴上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完全可以不屑一顾地直接把人轰走。 可偏偏,南奕一副知根知底的模样,周青就很难理直气壮地说南奕是在打胡乱说。 而且,听到南奕说点点也得学上三个月才能学会,周青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他本以为,点点就算学得慢些,可一个月时间,怎么也够了。 一个月,三十天,每天十文买报,也就是三百文,即三枚铜元。 这点钱,周青还是拿得出来的。 但三四个月的话…… 周青皱起了眉,兀自说道:“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当不得真。再者,按你这么算,你之前说的有法子让我很快学会,岂不也是无稽之谈?” “我当然有办法,只要拿到相应的手稿,让点点学会后再教给周兄你便可。” 周青闻言,先是一怔,接着恍然。不过,他却是想差了。 周青以为南奕的意思,是靠着他和谢北河的熟络关系,从谢北河那里拿到手稿。 于是,周青嗤道:“若是说手稿,我也可以去找北河居士,求买「奕名」手稿。” 认定南奕所言不过如此,周青心中一松,语气也重新和缓三分,说:“南兄若只是想用「奕名」手稿说服我,还是请回吧。我不可能为捡芝麻丢西瓜。” 南奕笑了:“非也非也,我的意思,并不是去谢叔那里拿手稿,而是我直接给些手稿出来。” 嗯?周青先是不解,接着挑眉,心中猛地有了个叫他高兴不起来的猜测。 果然,下一刻,南奕便笑道:“不才,正是「奕名」。想要手稿,我直接在这现画几幅就成了。” “你……”周青面皮一阵青一阵红,莫名有种在被南奕嘲笑的感觉。 他强压下心中怒意,恨声道:“那我也犯不着把点点让给你!” ———— 0026 授人以鱼不如渔 “那我也犯不着把点点让给你!”周青掷地有声,语气恨恨。 南奕眼底隐带笑意,不急不慌地开口:“你觉得犯不着,是想着为了省下三月时间,就让出点点,以后便没法再靠点点帮助快速学其他知识,无异于捡了芝麻丢西瓜,不值当是吧?” 周青不假思索地接道:“自是如此,舍本逐末,智者不为也。” 南奕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 他之所以围绕画技与周青聊上数句,是为了观察分析周青心思。 若周青与点点,亲如手足、情同骨肉、难舍难分,南奕再是巧舌如簧,也不可能说服周青出让点点。 更别说,说服周青只能算开胃小菜,重头戏还得是在点点身上,须点点最后愿意跟着南奕走才行。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南奕得先设法说服周青才行。 南奕适才跟着周青回屋,明言堂堂正正求换墨精,既是让周青不好直接赶人,也是在观察周青。 唯有周青本身便会衡量点点价值,南奕才有望许以利益,说动周青。 而当周青彼时闻言,好奇于南奕究竟有何底气时,南奕看出端倪,亦是心中一定。 等再聊上数句,南奕更是确信:周青此子,天性薄凉,纵有感情,亦重实利。 如他所料不差,点点跟着周青,定是被周青各种压榨,逆用食墨神通,转授不少知识给周青。 南奕瞥了眼略显呆萌的点点,接着看向周青,继续道:“首先,周兄你小觑了时间成本。时间成本,亦是成本。若是周兄你靠着点点,在三个月后才掌握直描画技,即便不考虑买报开销,能代为画稿、挣上些许稿费的时间,其实也就两三个月。” “但要是周兄这几日便学会直描画技,不仅时间充裕足有半年,真正赚钱的法子,也并非是给人画稿。” “在我看来,真要想赚钱,不若开个画技班,手把手地教人学会直描画技。” “须知,越早跟上直描画技之潮流,才能越早地抢占高地宝座,坐享潮流背后红利,比如我刚说的开班授道之法。而等到后面,会的人多了,就只能叫跟风从众,占不了潮流高地,也分不了热门红利,偏偏为了不落于人,还不得不学罢了。” “所以,只要周兄你早早便能开班教学,传道授业,为了抢占高地坐享其成,那些能想通此节的聪明人,会上赶着送钱给你,只望伱少教一些人,只把他们先教会再说。” “届时,南山县内,周兄你可就成了不少豪门大家的座上宾。其中好处,想来是不需要我再多言。” 南奕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虽然個别词汇在遣词上有些古怪,但理解起来倒也不难。 于是,周青听在耳中,瞠目结舌,直愣在当场。 同样是提前掌握直描画技,周青只想着可以代为画稿赚些小钱,南奕却轻松给出了赚大钱的办法。 这一刻,周青心中甚至有些自愧弗如。他万没想到,南奕不仅学识过人,在赚钱方面的目光眼界,也同样远胜常人。 但是,周青眼神一凝,很快恢复清醒。 虽然他被南奕口中前景,说得心动不已。但心底深处,周青始终认定,只要点点在身边,他就有着快速增进学识的能力。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对周青来说,点点,就是「渔」。 不过,趁早掌握直描画技,开班授道,抢占潮流高地坐享其成,好像也是一种「渔」…… 周青心下沉吟,下意识地思索起两者优劣。 不过旋即,周青吐出一口气,掷地有声道:“我承认,南兄所说,一度令我心动。但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将点点让给你的。所以,还是请南兄死了这条心。” 迎着周青双眸,南奕叹道:“我知周兄目光长远,绝非利令智昏之辈,不至于轻易心动。但我此来,既有心说服周兄,绝不强行夺人所爱,自然是因为——” 南奕与周青对视,一字一顿道:“周兄你,有错在身,却不自知。” “嗯?”周青闻言蹙眉。 他有些厌烦了南奕吊他胃口。但知道南奕非是故弄玄虚之辈,周青勉强按捺着性子,等南奕往后解释。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错在了哪! 不过,说完周青有错后,南奕却没急着解释,而是看向点点。 “我今日来此,是为以德服人,堂堂正正求得周兄与点点,二者皆应。毕竟,点点你作为精怪,身怀灵智,亦有权决定自身去留。” “所以,点点你是愿意留在周兄身边,还是改换门庭随我走,皆由你自定,我绝不强求。” 南奕今日,是要点点归心。故而在言辞上,他特意尊重点点自身意愿。 而周青此刻,面色微变,又羞又怒,意识到自己遭南奕算计,言辞之中,有些过于物化点点。 不过周青倒也沉得住气。 因为他相信点点,以点点的单纯,绝不会轻易中了南奕的攻心之计——甚至于,点点都未必能意识到,南奕适才所言,是想衬托出周青言辞中物化点点之意。 点点有些迷糊,亦有些好奇。 如果南奕是商人作派,意欲以重金从周青手中买下墨精,点点自然不会理睬南奕。 如果南奕是自夸才华,想以此说服墨精主动改换门庭,点点也不大会搭理南奕。 倒不是说点点他跟着周青,便是认周青为主、忠于周青。 事实上,点点来去自由,如果周青惹恼了点点,点点亦有可能不告而别。 在点点眼中,他与周青,更多是认识许久的朋友关系。与此同时,点点亦相当于是投资了周青,等着周青日后成名反哺于他。 虽然说,南奕身上才气横溢,只要点点跟着南奕,很快就能分润南奕身上才气得到滋养。 但如果南奕自夸才华,试图以此诱惑点点,点点还真不一定会搭理南奕。 因为点点知道,他若轻易投了南奕,反而不会得到南奕重视。 而且,虽说周青眼下确实是远不如才气横溢的南奕,但其灵气十足,日后或成大器,担得上未来可期之评价。 点点作为精怪,无寿元之忧,又不是特别惦记才气滋养,自非趋炎附势之辈。 ———— 0027 以德服人论私心 点点与周青,纳闷之余,都挺好奇南奕哪来的底气,竟敢口出豪言,要堂堂正正地同时说服他俩。 而在他俩注视下,南奕则是朗声道:“墨精神通,乃是食墨。食人墨水,拾人文慧,方为正道。而衍墨予人,转授学识,根本就是入了歧途,堪称邪道。” 周青蹙眉抬首,迎上南奕视线,却只觉深邃幽暗,仿若直视人心一般。他原本满心愤然,可被南奕这么一瞧,竟无端生出些许心虚。 “周兄,身为读书人,你当真觉得,靠点点逆用神通来学习,是正道乎?” 周青面色涨红,但一时间也接不住此问。 南奕继续说:“岁考时靠着点点舞弊,又真是自个本事乎?” 这话,周青倒是敢于反驳,涨红脸说:“我没有舞弊!题都是我自个做的,我只是让点点帮忙检查提醒一二,不算舞弊!” “好吧,便算是你没有舞弊。”南奕笑着,不与周青争辩,转而道,“但是,姑且不论逆用点点神通来学习是否正道。我只问一句,周兄你觉得,既然是逆用神通,此事对点点而言,岂无影响乎?” 周青见不惯南奕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 但听到南奕之反问,周青猛地一愣,所有情绪都自散去,只剩下一股莫名惊惶。他就像跨桥渡河,行至一半,却得知桥梁已断,顿觉茫然无措。 周青看向点点,迟疑道:“点点,南一所言,何意哉?” 点点这会,其实也很迷糊。 一方面是南奕在让点点自个思考该跟谁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南奕话太多,让点点的小脑瓜子,有点转不过来。 此时听到周青发问,点点一脸呆呆地说:“就是说我都给你了,我就没了。” “没了?”周青心中一沉,有些被吓到。 南奕解释道:“倒不是说点点会因此没了性命。但这种行为,损伤灵性非是正道,次数过多,会令点点变得越来越蠢笨迟钝。周兄你可以回想一番,和你初遇点点时相比,点点现在是不是显得有些呆呆的?” 周青下意识地看向点点。 被南奕说懵的点点,一脸迷糊地迎向周青视线。 周青看在眼里,虽然知道点点眼下是被南奕给说懵了,但他此刻心情,确实十分沉重。 因为,和最初相遇时相比,点点这后面,确实越发没了那股古灵精怪的劲儿。这意味着,南奕所言恐怕非虚。 换言之,逆用点点神通来掌握学识,确非长久之计,不能一直无限制地肆意学习下去。 周青此时,心情复杂,既有些担心点点现状,又忍不住地盘算利弊。 南奕趁热打铁地说道:“总之,我还是那句话。对于点点是否跟我,我并不强求。但我希望周兄伱能明白,一者,不应过分依赖点点神通这种看似捷径的歧途;二者,点点是你的朋友,却非你的宠物乃至奴仆,他的去留,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而不是由你我决定。” 周青怔怔地看着南奕,神色复杂。 “南兄,你这嘴,委实是能说会道。” 周青素来冷静,遇事不惊。一番交谈后,他已经意识到:原来,他自身天性,便是南奕今日底气依仗。 如果周青只重感情不重利,那么南奕没把握说得周青动心,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但正是看出周青非是感性之人,南奕方才引导着话题,直截了当地告诉周青:墨精固然神异,却并非能一直下蛋的老母鸡。 于周青而言,墨精点点,同样只算是一时之「渔」,并不会比南奕给出的替代方案强太多。 周青有些想动怒。 他心中羞恼,感觉自己像是不着片缕,被南奕完全看穿一般,极度不自在。 可偏偏,周青此时生不起气来。 因为,周青心中冷静,知道倘真要计较,他确实做不到理直气壮。 对于点点,周青肯定有着几分情谊不假。但扪心自问,如果从此不再利用点点神通,他会否感到遗憾?而时间长了,又能否忍住诱惑绝不动摇? 周青不知道答案。或者说,他不想知道答案。 所以理不直气不壮下,指责南奕的话,无从说起;心中冷静的周青,亦不愿恼羞成怒,平白跌了自己的份。 周青看向点点,看到点点已经从一脸迷糊,变成了一脸纠结。 很显然,南奕的一番表现,已征服了点点,至少让点点不会排斥南奕。 而理性计较,点点跟着南奕,短时间内肯定会是更好的选择。 只不过点点与周青这么长日子的感情,并非南奕说上几句便能彻底动摇。 所以,点点才会纠结。 但…… 周青长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意识到一個问题,从始至终,点点会感到纠结,都是因为点点在为他着想。 而他,在依赖点点神通快速学习时,却从未想过这么做,对点点来说是好是坏。 念及此,周青心头不禁浮起一丝羞愧。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充分的冷静。 “敢问南兄,如果点点跟了你,你能保证不滥用点点神通,来快速学习新知识乎?”周青看向南奕。 他已经做好将点点托付给南奕的心理准备,但前提是,南奕要证明他值得被托付。 总不能南奕用点点食墨神通不宜逆用之说辞,说服周青放弃后,转头自己还是会惦记着逆用点点神通吧! 周青目光炯炯,似是在审视南奕。 南奕正色开口:“不提稍后可让点点用我手稿转授直描画技这茬,要说日后完全不会用到点点神通,我不敢彻底保证。但要说不滥用,乃至于基本不用,我却是可以保证。因为我对点点的需求,从来不是学习新知识,而是让他为我分忧。” “分忧?”周青目露不解。 “没错,分忧。”南奕抬手,指了指周青之前带回屋的《明报》,“既然「奕名」是我,那《大离双龙传》自然也是我写的。我会让点点尽情食墨,掌握我的文风技巧乃至学识,好在日后为我代笔。” “届时,我只需要口述故事,点点便能快速写好文章。如此,省去我亲自动笔作文的功夫,便可让我有时间自发地去学习新知识。” 南奕看向周青,轻声道:“这才是与墨精为伴的正道,通过食墨,将墨精培养成得力的知心伙伴,而不是反过来,借墨精神通投机取巧。” “毕竟,学习一道,重要的不仅是学识本身,还在于其中过程。倘若离了墨精神通便不会学习,纵是满腹经纶又有何用?” ———— 0028 周青割爱赠新主 听完南奕的话,周青半晌无言。 他往常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纵是不如旁人,也只不过是因年岁较小,学识尚浅,在思虑问题时难免会有所疏漏、不够周全而已。 只要认真起来,自身的见解与谋划,应该也是能值得称道。 但此刻,周青有些动摇。 不提开班授课的点子,光是南奕此刻对点点的规划,就让周青感到汗颜。 他除了仰仗点点神通,一味向点点索求外,竟从未规划过点点的后续发展。 蓦然间,周青意识到一点。 或许,自己相较南奕之不足,非在于才智,而在于格局。 倘眼中只有一己之私利,再怎么聪明,都是小聪明。唯有因势利导,全盘考虑,谋寻共赢,凡事早作预案及谋划,方可称得上智计,能以阳谋胜人。 周青自愧弗如。 不过,作为点点眼中的灵气十足者,周青定了定神,很快便调节好心态,暗道: 「南一大我两岁,他能做到的,即便我现在不行,日后也一定可以。正所谓大丈夫应如是,我当以之为榜样,向其学习,不断自我激励,争取早日赶超。」 完成自我审视的周青,看向点点。他看出点点的意动与纠结,便主动开了口。 “点点,不必顾及我感受。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能有更好发展。之前是我不懂,只顾着贪图神通便利,却没能意识到逆用神通之弊。我现在既已知晓,当然要学会放手,不能只为一己之私便将你留在身边。” 周青微垂眼帘。如果南奕心术不正,他亦不愿让出点点。 但南奕既然看起来靠谱,周青也更想促成三赢局面:南奕得点点分忧,解放小说更新所占时间;点点跟着南奕,有更好的成长空间;而周青,则能按南奕所说,开班授课以起势,谋寻新「渔」。 点点迟疑开口:“可是……” “没有可是。”周青毅然打断点点的话,“难道你还不放心我?觉得没了你帮助,我就当真不会读书学习乎?” “而且,你也该为我感到高兴。若是按南兄所说,让我学会他的直描画技,开班授课后,我不仅不必再为钱财烦心,还能成为县中诸多大府豪门座上宾,得一众贵人相助,前景光明,大有可为。” 在周青说完后,南奕适时开口:“点点,又不是生离死别,只要日后周兄学业有成,也考入南天学院,就有的是机会再相见。” 这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相较于人,性灵精怪普遍心思单纯、性格淳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更重感情。但再怎么单纯,精怪也是有灵众生,有着自身的诉求与意愿。 点点作为墨精,天性就是亲近文人,食文章墨水以成长,受文气熏陶以壮灵。 而南奕身上才气横溢,本就对点点有着莫大吸引力。 “我愿意跟你走,不过伱得先兑现承诺,给出画稿手稿,让我教会青哥儿才行。” 在抛开情感因素后,点点心里倒也倒向了南奕。 但他仍旧惦记着南奕之前所说条件,想发挥神通余热,为周青贡献最后一份力。 周青闻言,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自尊心发作,想说其实不教也行。 但周青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是懂得克制自己的一时冲动,理性取舍。 所以,他不能拒绝南奕的直描画技。 于是,南奕直接在周青屋里的书桌上,画起插图。 既有前三章已经画过的插图,也有脑海中后续内容的对应插图。 而且,秉着要教就认真教的心思,南奕一边泼墨挥毫,一边将直描画技的种种技巧要点,和盘托出。 “画图之时,我混用了三种技巧。所以单纯的模仿学习,千头万绪下,其实有些无从学起。而这三种技巧,我个人习惯称之为速写、素描、漫绘,不过你们也可以直接记为勾勒、直描、绘事——以最快速度勾勒基础线条;利用阴影、透视、结构比例等窍门写实直描;再以多图分镜呈现故事。” 周青听在耳中,暗自惊讶竟有如此多门道的同时,心里也不免有些疑惑:南一画技如此出众,为何此前不曾作文作画?再者,这种独树一帜的画风,难道是南一无师自通不成? 他想了想,问道:“不知南兄此等画技,师从哪位大师?学艺多久方有所成?” 南奕因「洞真」天赋戒律,得避免说假话。 但他此前早就想过腹案,此时便道:“以「我」家境,此前可没钱去拜师学习。不过我对绘画感兴趣,曾经照着他人画稿自行琢磨理解,自学自画,又渐渐追求起了工于写实之风,偏爱以画叙事。” “如此,闲时作画自娱,零零碎碎练了两年半时间,结合平时思索,将种种技巧融会贯通,方有如今画技。” “「我」之前不欲太过分心,没想过写小说,只想着专心读书备战岁考。但现在又有不同,就算拿下岁考头名能免去学费,我也得为去往郡城后的日子准备生活开销,需要钱财,便开始写小说画插图。” 南奕说完,暗道:还好,「我」和我,都是我;说的皆是真话,全无半点虚言。 周青听不出南奕话语里的微妙。所以,在听完南奕说的话后,他更感佩服: 「万万没想到,县学三年,南兄明明有着快速赚大钱的绘画本领,却安于清贫,只为一心读书积累学识,争取岁考夺魁、拜入郡城的机会。」 「不过南兄这么做,也的确是深谋远虑。身为草民,再怎么赚钱,一辈子困在南山县里的话,也不过尔尔。唯有岁考夺魁、鱼跃龙门,去了郡府治下的广阔天地,才有机会扶摇直上,光耀门楣!」 与此同时,周青亦暗下了决心:大丈夫应如是,要以南奕为榜样,争取日后齐头赶上,再超越之。 即便在学了直描画技后,开班授道,名扬南山县,也绝不能就此得意忘形,懈怠学业。 最迟后年,自个也要岁考夺魁,金榜题名,直入郡城! 不过周青的这些心思,南奕却是不知。 他画完画稿,又讲解一通后,便任由点点食墨,将他的画技转授给周青。 而后,他带着点点离开周青家,于吃过晚饭后,返回寝所。 回了寝所,南奕并未迫不及待地立马研究墨精点点之神异,而是站在窗前仰望傍晚也高悬天幕的太阳,久久无言。 直到月华大作,与日光交织,逐渐生出灰雾,南奕方才收回视线,叹道:要回家了啊。 这正是: 周青割爱赠新主,点墨从心别故知。 诸事皆咸归见日,双亲俱在怯情时。 ———— 0029 南奕近乡情更怯 原身南一,是南山县下的南石村人。 在城镇化进程比南奕前世天夏还夸张的大离王朝,乡民,是在贱民里也堪称垫底的身份。 这个身份,意味着家境极其穷困,没有官方在册的田地,也没有余粮,根本无力赋税。 那交不起税怎么办? 在大离,如果不愿卖身于大户地主,就只能逃税,逃离县城,躲到穷山僻壤的所谓乡村,自绝于文明社会。 在山野乡村,自己开田种粮,虽因没了务农所所售的神奇粮种,农作物产量不会特别高,但胜在不用交税,倒也足够吃食。 唯一的风险在于,离深山老林太近,离文明社会太远,没有武安卒巡逻庇护,容易遭遇凶猛野兽。 好在饿急眼的乡民,凶性并不比野兽差。 只要不是遭遇兽潮,寻常野兽碰到猎户,倒也未必讨得好。 再加上大离默许山野乡村存在,不会追究逃税之罪,只是单纯不加庇护。 所以像南石村这类山野乡村,在大离,也可以说是广泛存在,并不少见。 不过,乡民并不是真的只想当乡民。 如果有条件,乡民还是更愿意住在县境乃至县城里的。 但在县里没有田地的乡民,想回归县境,难度不言而喻。 好在原身家里出了个南一,天生聪慧,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于是其父母兄弟省吃俭用,艰难攒钱,为原身求得南山县的户籍名牌,再凑足学费与生活费,供其读书,只希望日后能有一天,原身可以将他们接回县城,做一個县里人。 背负着全家人的希望,原身南一刻苦读书,奋发图强,终有望于今年岁考夺魁。 可谁成想,离岁考还有半个月时,原身死了,南一也变成了南奕。 穿越过来的南奕,之前并不想分心考虑原身家事,除去为了饭钱写小说外,他几乎一门心思都在备战岁考,将原身的父母兄弟抛诸脑后。 但现在,眼瞅着明天就该回南石村了,南奕没法再装聋作哑地逃避。 他必须正视原身的家人。 虽然南奕现在有钱,光是宋府酬谢他的一枚银元,就足够他把全家人接到南山县安置。 更别说他还有稿费,细水长流,不管是让原身父母享清福,还是托关系为原身那位负担了家里所有重活的弟弟南二安排个活计,都不是问题。 可真正让南奕头疼的,还是在于他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原身家人。 说实话,作为穿越者,南奕心里,自然是不可能对原身家人有感情的。 但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既是取了原身身子重活一世,自然做不出抛家弃亲之举。所以,原身的家人,南奕仍旧会认。 只是……南奕忧心的是:不知道原身家人会不会认他啊。 南奕思虑良久,终究也只得心中暗叹,希望原身家人不会察觉原身壳里换了人。 话虽如此说,南奕却知道,很难不察觉。 现实终究不是小说,一个人的性情变化,身边人不可能毫无觉察。 就算不知道「穿越夺舍」一说,也会忍不住怀疑,性情突变者,是不是被鬼魅邪祟附身。 所以南奕从来没有奢望过:身边人都是瞎子,会看不出自己的性情变化。 只不过原身性情沉闷孤僻,在学舍中并无友人,所以就算可能会有同学察觉些许异常,南奕也没有太担心。 只要自己的言行不是过于离谱、明显有异,仅是些许微妙变化的话,原身的这些同学,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多半都不会细究。而等他们习惯了几天,就更是不会再往心里去。 毕竟说是同学,也只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连有望与南奕争岁考第一的宋忠都不介意,其他人自然更不会多管闲事。 可换成原身的父母兄弟,是否会接受原身壳里变了人,就着实有些难说了。 南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用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说辞安慰自己。 反正,他可以尽到原身南一该尽的责任,在一应外物上,绝不亏欠南家人。 可唯独感情二字,看似轻飘飘空荡荡,却在此时分外沉实,让南奕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在内心深处仍旧有些怀念蓝星生活的南奕,连这个世界都还没完全接受、彻底融入,就更别说比之陌生世道还要陌生许多的便宜家人了。 孤儿,不配有爱。 在蓝星无父无母的南奕,有些本能地抗拒亲情与家人。 不过,无论在哪个世界,对神奇小生灵的好奇与喜爱,却是相通的。 南奕摇了摇脑袋,将即将与原身家人相见而生出的莫名愁绪甩掉,不再纠结。 他回到床榻,取出了墨精藏身的墨笔,轻声唤道:“点点,出来吧。” 点点小脑袋冒出来,好奇地看着南奕。 在他眼中,南奕身上的才气似虚似实,明明浓烈四溢,却又显得玄虚飘渺,着实奇怪。 而点点眨巴着眼睛,越看越怪,越怪就越想看。 南奕不清楚点点的小心思,只是笑着打起了招呼:“我跟周兄一样,也唤你点点可好?” “可以呀,叫我点点或者墨墨,都行啦。”点点将幻化的身子抱作一团,然后像墨滴一般向前一滚,从墨笔笔尖滚到了墨笔尾部,离南奕更近了一些。 他歪头问道:“那我叫你什么呀?一哥儿?” 周青是青哥儿,南一是一哥儿,好像没什么毛病? 南奕哑然失笑:“虽然我现在叫南一,不过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改名南奕,也即是明报「奕名」之「奕」字。” “啊?那就是奕哥儿?”点点小脸一皱,“可是这么叫的话,感觉似乎有点怪怪的。” 南奕还在乐着,没着急回话。 却不想,点点眨了眨眼,忽然道:“要不我叫你老爷吧?” “嗯?”这回换成南奕怔住了,“为啥这么叫?难不成我很显老?” 虽然「老爷」一词并不是专用于称呼官僚或家主,但到底也是个尊称、敬称,南奕完全没想到点点会这么称呼自己——看着似乎是出于敬重,但在南奕眼中,其实反而不如喊周青“青哥们”那般亲近,稍显疏远。 ———— 0030 打探神诡觅生机 “难不成我很显老?” 听见南奕如此发问,点点心里暗道:「面容倒是不老,就是朝气不显,看着老成,不似少年郎。」 不过点点只是单纯,而不是单蠢。 他并未直接说南奕看着老成,只是道:“主要是老爷身上的才气浓郁,感觉不比什么贤人文豪差,完全当得起「老爷」一称啦。” 说着,点点还摊开双手虚张了一下,试图表明南奕身上才气的浓郁程度。 但他实在是太小了,摊开手都还没有南奕拇指粗。南奕看点点比划了半天,还是没能看明白自个才气在点点眼中,到底该有多浓郁。 南奕也就没把这所谓的才气放心上。 加之南奕性子不喜欢谈感情、打感情牌,便干脆应下了「老爷」之称,随便点点怎么称呼他。 他冲点点笑道:“点点放心,以后我是大文豪,你就是小文豪。但凡有我一本书卖,就少不了你的食墨学习、码字更新。” “好耶。”点点完全没有被南奕忽悠成黑奴代笔的觉悟,反倒很是雀跃,“我还要吃钱,吃小钱钱!” 点点是墨精,食墨采气为获取成长资粮。但墨水于他,犹如白水于人,无甚滋味。 反倒是金石之物,点点食之,萃取元素,别有滋味。 其中,犹以金钱为佳。毕竟,「财」即是「才」。 南奕随手摸出十文铜钱置于桌上,让点点大快朵颐。 顺带着,他问道:“对了点点,你可知阶秩之说?” 「洞真」之下,可见阶秩。 虽然不言自明,一看就知道阶秩是何意思,但现下得了墨精追随,南奕便想问问此世一共有多少阶秩。 点点揉着肚子说:“晓得,「六品灵异阶秩,万象定纲」嘛。其中阶秩的下三阶,为玄阶、黄阶、凡阶,像点点我这种小精怪,就属于黄阶的小不点。” 见点点说了两句便打住,南奕忙追问道:“那上三阶是什么?” “哎?”点点闻言呆了呆,歪着脑袋疑惑道,“我不晓得呐,我只是个小精怪哎,开灵时的天赐知识里,没涉及上三阶的哇。” 南奕有些诧异:类似等级境界划分的知识,在此世不是人人皆知的常识也就罢了,居然连精怪都不是很了解。 他压下疑惑,转而问道:“那玄阶与黄阶之间,有什么说道吗?一般是如何划分玄黄二阶呢?” “具体我也不晓得呐……”点点犹犹豫豫地说,“不过大略来讲,黄阶只是有些神异的层次,尚居于凡世之中;而玄阶却称得上是神通广大,已然超凡出世。” 点点只是个黄阶下品的小精怪,属于神诡圈子里的最底层,对神诡修行之事不是特别清楚。 但南奕也没办法,眼下他只有点点可问,便只能麻烦点点绞尽脑中墨汁来回答了。 “黄阶若只是有些神异、尚居于凡世的话,那黄阶修士,应该也不会过于非人、完全不可力敌吧?” “应该是的……”点点说着,猛地警觉,“等等,老爷你该不会想去招惹修士吧?!” “老爷糊涂啊,修士手段叵测,就算仍属人身,也绝非凡人所能敌!” 点点有些小激动,生怕南奕一個想不开,主动去找修士送命。 但南奕面色平静,解释道:“点点莫急,我当然是无意主动招惹他人,更别说招惹修士了。但我怕的是,会有修士惦记我。”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得做好防患于未然的准备才行。” 南奕向点点大概说了医官许洛之事。 点点顿时无奈。 他可以试着劝南奕冷静别上头,别想着招惹修士。 但如果是南奕被修士惦记,点点就无话可说了。 因为点点以前也没见过修士,对于修士到底会有怎样的手段,说不出个所以然;包括医官许洛是否真的有惦记南奕,点点也不敢妄下评断。 于是,对于南奕所做的种种准备,点点只能默默看着,不发表意见。 而自保安医馆一别,半月以来,南奕并未再见许洛。 但南奕并未放松对许洛的戒备之心。 因为在最近半月,南奕偶尔能瞥见一抹疑似黑猫的黑影。 如果全都是在学舍附近瞥见,南奕或许还不会多想。但偏偏,他第一次看见黑猫,是在费进的书行执事小院外。 在不同地方看见同一只黑猫,瞬间让南奕警觉起来,并进而怀疑到了许洛头上。 是以,南奕今上午,曾借着逛小食摊贩的遮掩,有意不远不近地途径医馆。结果,他竟发现保安医馆早已关了门。 南奕问起摊贩,得知许洛是在昨天,也就是岁考当日关了医馆,对街坊邻居宣称要外出采药。 可南奕分明记得,十二月十号,许洛曾对他说过,岁考之后他如果缺钱,可以去医馆帮忙盘账,挣些零钱。 当时,许洛甚至还暗中用上了蛊惑类能力,让乍听此言的南奕,情不自禁地心生暖意。 但现在,当南奕不再需要考虑做零工散活赚钱时,许洛却关了医馆,不知往何处去了。 这就怪不得南奕心生提防,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此次回南石村,未必安全,说不定半路便会遭遇许洛袭击。 他甚至有考虑过要不要干脆不回南石村,改为托人送信,反叫原身家人赶来城里。 但可惜的是,南石村不在县境,乃山野乡村,根本没人能代为送信。即便是找上镖局,单子太小,正常出价下,也不会接单派人专程送去。 如若南奕真肯下大单,反倒不如让镖师直接护他归程。 再者,南奕原身本就是每年年关才能回上一趟。今年若是久久不回,原身家人必定担心不说,也无疑是在明确告诉许洛他已暴露。 许洛若是恼羞成怒,很可能会对原身家人下手,以此卑劣手段胁迫南奕。 所以,如果可以,南奕还是更倾向于正面解决此事。 最后,最关键的是,南奕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如果许洛真的不怀好意,一直在暗中惦记窥伺,南奕就算过年不回南石村,年后前往郡治南天城时,也照样会离开县城。 除非他打算一辈子缩在县城里窝囊,否则单纯躲,是躲不了的。 某种意义上,许洛相当于使的是阳谋,料定了南奕不可能一辈子缩在县城里不出城。 所以,许洛干脆也没怎么在意自己曾说过让南奕岁考后可以去医馆帮忙盘账做零工的事。他见南奕有了稿费,不会再去医馆帮忙,便干脆提前出了城等候南奕。 ———— 0031 托镖护送甚艰难 所谓阳谋,随势而动,随势而发。 未必无解,却一定没有破绽可言。 哪怕南奕明知许洛提前出城,或是有意埋伏于他,他亦只能正面应对,设法正面解决问题。 南奕想过好些法子。 最好的办法,无疑是找到其他修士相助于他。如此一来,自是不必过于惧怕许洛。 奈何南奕眼下只是凡夫俗子,又不认识什么隐藏身份的修士——准确说,除去许洛以外,南奕这半个月来,就没在南山县里看到过其他修士。 哪怕他“偶遇”了县衙里的武安卒,也没见哪个武安卒有道行修为在身。 在不可能找到修士相助的情况下,南奕只能寄希望于武夫身上。 于是,南奕琢磨着托镖护送,是否可行。 他不知许洛具体实力,但就感官上来说,一脸温和笑容的许洛,似乎并不恐怖。 毕竟,许洛并无在城中强掳走他的迹象不说,最早在医馆里对他施展蛊惑类能力,也未曾成功。 南奕前世看多了仙侠小说,潜意识里始终觉得,修士高高在上,应该会身处一个专门的修行界,不至于与凡俗混居才对。 而混迹民间的许洛,自然会被南奕看轻。 在南奕看来,许洛应当只是有些神异手段的江湖术士,或许侥幸入了修行的门,却远未到绝胜常人之地步,所以才会苟在南山县静修,暂未闯荡修行界打拼。 南奕自忖:只要叫上几位镖师,应当能叫许洛知难而退。 再者,如果许洛并无加害之心,全是自個心里多疑,自己吓自己,那就真的是虚惊一场了。 南奕思绪转动,一时间竟忽然自嘲一笑。 在穿越前,南奕前世网文圈,正有一个新的题材流派兴起,唤作迪化流,描述配角们自我脑补,最终自我忽悠、自我攻略的故事。 南奕刚刚在想,如果许洛并无恶意,全是他自己在吓自己,那就真成了一个笑话:「坏了,迪化文配角竟是我自己。」 这般想着,南奕心中压力,倒是稍稍松缓些许。 他定了定神,暂且放下如何应对许洛之事,专心写起了小说,即准备明日交给谢北河的《大离双龙传》第四、第五、第六章。 等写完之后,南奕将手稿交给点点,由点点一口气吃完手稿上的笔墨真迹。 然后,再让点点原封不动地重写一遍文稿内容——只见点点缩成一滴墨滴,在白纸上滚来滚去,滚着滚着,便滚出了满纸文稿,与南奕之前手稿内容一般无二。 这一来一去,稿纸其实没啥区别,主要是点点,能藉此过程逐渐熟悉掌握南奕的文风。 南奕暂时不打算让点点直接代笔。 而是由他先提供素材,即文稿内容,等点点彻底吃透他的文风后,再通过口述,让点点正式替他代笔。 在心里,南奕忆及前世的chatgpt,还悄悄为点点取了个“恰忒机匹替”的诨号。 ………… 次日早,将行李打包背在身后、尖刀藏于靴中,南奕赶至北河居,将昨晚新写的文稿交给谢北河。 谢北河取过,并未立即去看新的插图画成怎样,而是顺着文稿翻看。 南奕新写的三章,对应射雕原著中江南七怪出场。 不过在《大离双龙传》中,为了增强读者代入感,南奕自然是将江南七怪改成了楚郡七怪。 谢北河不是武夫,不清楚此世武夫具体是怎样的练法。 但他看得出,相较传统武夫小说,南奕塑造的楚郡七怪,不仅在人物形象上有所创新,连招式花样,亦颇为新颖。 谢北河心中顿时大定。 他投钱创办《明报》,是看好南奕的直描画技适合印刷连载,不管小说质量如何,都肯定能吸引不少文人买报,尝试跟风学习其画技。 但如果《大离双龙传》本身质量也过硬,无疑是更加值得投资。 虽说目前只有寥寥几章,谢北河并不敢拍板说全文质量一定如何如何。 但看到南奕在招式花样上新颖十足,谢北河相信,哪怕只有这一个亮点,都足以支撑起《明报》的长期销量。 换言之,他这次果断创办新报,当真是一步妙棋,大有钱途。 谢北河脸上含笑,看完新的稿件便立即夸赞了一番南奕。 南奕心中有事,也就没和谢北河多聊,只谦虚地表示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会继续努力。 然后,他便向谢北河告辞,赶去了南山县的顺风镖局。 顺风镖局,布局结构与保安医馆差不多,都是临街处为前堂,负责接待一般客人,然后有个后院小院,另作他用。 南奕一进镖局前堂,就有个店伙计迎了上来,热情问道:“这位郎君,您是托镖还是取镖?” “托镖,急镖。” 一听是急镖,伙计愈发热情:“那郎君请往里走,我去叫镖头来接镖。” 所谓镖局,其实就相当于蓝星的物流公司。 只不过蓝星天夏社会治安好,更重视物流速度,就演变成了快递行业。而在大离,出门远行或有风险,更重视财物与人身安全,便成了镖局,取保镖之意。 伙计领着南奕进了后院,到一处石桌旁坐下。 而整个院子里,有不少精壮汉子正在打熬力气、锤炼体魄。 伙计扫了一眼,找到人后挥手招呼道:“林镖头,有位郎君想托个急镖,你看你们队可欲接镖?” “来咯。”林镖头正在扎马步,闻言猛地蹿起,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郎君,你和林镖头慢慢议镖,小的先行告退。”伙计向南奕告了声罪,便又重回前堂去也。 林镖头过来坐下,沉声问道:“小郎君,你这镖是人是货?去往何县?” “不是货,就是找人护我一程。也不去太远,就去南山县下的南石村。” “南石村?” “嗯,就在县城的西北方向。” “我知道方位,但……小郎君你当真是去南石村?” 见南奕点头,林镖头面色古怪了起来。 乡民穷苦,正常来说压根就没钱托镖。林镖头在顺风镖局干了七年,就从没接过乡民的镖。 此时听南奕要求护送他去南石村,林镖头甚至都不知接镖价该是几何。 他犹豫了片刻,摇头说:“抱歉了小郎君,我们走镖都是走各个县城,没有去乡村的说法,恐是没法接你的镖。” ———— 0032一路顺风马蹄归 南奕看出林镖头态度并不果决,显然是有商量余地,便问道:“林镖头,去南石村又不算远,远比走镖其他县城来得方便,为何不能接呢?” “就是因为近了,镖行都没定过走镖收费的章程。我这种粗人也算不明白该咋收钱。”林镖头苦笑,“再者,去了其他县城,回程时也能顺带接些慢镖,帮人带货。但去了南石村,回来便只能空着手了。” 慢镖,就是不要求时间,且只寄送物资。不同县城的镖师,同受镖行管束,却可在其他镖局接些油水不大的慢镖。 南奕闻言笑道:“那没事,就按着护送人去邻县的数来收钱。我想同样佣金,还是会有镖师愿意快去快回。” 他提前了解过镖行的收费标准,知道在急镖的情况下,一小队人马护镖走邻县,一单就要二十五元。 这笔钱,原身南一肯定拿不出来。往常两年,原身也都是在蹭着车队到了县境边缘后,趁着大部分野兽冬眠,冒一定风险慢慢赶回南石村。 但如今,南奕兜里还有宋府给的银元,却是承担得起。 而林镖头见南奕如此豪爽,双眸微亮,显然是有些意动了。 但…… 林镖头走了七年的镖,比起赚钱,更重视稳妥。 在走镖这个行当里,有走熟不走生的说法,尽量避免自己没走过的陌生线路。 所以林镖头沉吟许久,还是准备摇头婉拒。 但南奕一直注视着林镖头神色,看出林镖头似欲拒绝,右手往怀里一探,当即取出了宋府给的银元。 他以食中二指夹住银元,在林镖头眼前晃了晃。 “我可以用银元托镖,等你们护送我至南石村,找我七十五铜元即可。” 听见这句话,林镖头原本准备回绝的话,又一次卡住,说不出口。 一银抵百铜。 一枚银元,可在钱庄兑换百枚铜元。 但铜元却在钱庄换不了银元。所以在黑市上私下交易,完全可以用一枚银元换到一百一十余铜元。 更关键的是,寻常人家,即便是在黑市上,也很难换到银元。 比如林镖头,身家余款虽多,却从未上手摸过银元。 他看到明晃晃的银元就在眼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林镖头心中暗道:南石村离的又不远,其实也算不得生路,若是骑马的话,快去快回,今晚就能赶回来。 等自己说服好了自己,林镖头冲南奕笑道:“既然小郎君如此信任我顺风镖局,诚意相邀,我又怎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他站起了身,豪言说:“请郎君放心,我等定会将你全须全尾地护送至南石村。” 说完,林镖头便去叫自个小队的镖师。 走镖人马有大队小队之说,一般说来,一个小队加上镖头本人,应是总共五人。 但在南奕要求下,林镖头另外多叫了两位相熟镖师,合他自己一共七人护镖,并为南奕准备了一匹性格温顺的棕色马儿。 看着七個精壮汉子护在左右,南奕心中稍安。 他虽然提防许洛,但一想到许洛藏身市井,应是民间散修乃至江湖术士,便不觉得许洛术法会有多高强。 毕竟,许洛上次施展的蛊惑类能力,就没能成功蛊惑他,只叫南奕微生好感后,反而生疑:「我乃穿越者,初至异世惊惶难定,怎可能对陌生医官生出好感?」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哪怕有许洛并未认真施术蛊惑的可能性,南奕眼下也只能假定许洛是真的本领有限,尝试叫上数位镖师护送来正面应对许洛。 倘若许洛当真是本领高强,却故意不在修行界混,而是于凡人市井中钓鱼,那南奕也只得认栽了。 就这样,一行八人牵马出了镖局,待离开县城,方才翻身上马,往西北方向的南石村而去。 行不几步,有俩年轻点的镖师,见南奕是读书人,竟问道:“郎君,走镖无聊,不知能否请你为我俩讲述片刻此报之故事?” 为首的镖师拿着一份报纸,赫然正是《明报》。 南奕见了,不由哑然。 走在最前方的林镖头听到动静,扭头喝道:“凌平、胡冲,你俩干嘛?嬉皮笑脸的,赶紧给我端正点!” 南奕思量了一下,主动开口:“不妨事的,眼下还在南山县境,不必太过紧张。等出了县境,再提高警惕也不迟。” 林镖头原本也就是例行喝止,是怕南奕觉得他们走镖不认真、不上心,坏了顺风镖局的口碑。但既然南奕自己都不介意,他也就不复多言。 南奕简单讲完《大离双龙传》第一章的剧情,然后问道:“两位既不识字,怎想起去买《明报》?” 凌平说:“昨天我俩在茶楼,听邻座的书生聊起。奈何那几个书生不肯与我俩细讲,只说是这《明报》上的故事。我俩今早买了报,本想找识字的帮忙看看,却又走了郎君的急镖,便想看看郎君可否讲上一二。” 南奕好奇问道:“你俩听后,觉得此文如何?” 胡冲想了想,说:“虽然故事背景不太熟,但打戏爽利,比那些书生小姐缠绵的故事爽快许多。就是可惜才一章,太短太短。也不知‘奕名’后续会怎么写,我还是头次见到这种注重招式跟打戏的武夫小说。” 南奕了然。《明报》靠着直描画技,在读书人里算是打开了局面。但《大离双龙传》毕竟字少,才一章内容,偶尔才会有人讨论,还处于渐渐向非读书人,也就是江湖武夫扩散的阶段。 等《明报》再发行几期,再酝酿一段时间,《大离双龙传》或许就能把县城里的不少江湖武夫给圈成追更书友。 身为作者,南奕发现这一点后,亦有些心喜。 毕竟他也是花了心思魔改的小说,倘若全靠画技吸引读者,而故事本身无人问津,还是难免会有些丧气,缺乏成就感。 南奕看着凌平、胡冲二人讨论小说打戏,暗自窃喜时,也渐渐离县城愈发远了。 在出了县境后,道路逐渐荒凉,终至于没有道路,化作荒野。 几人纵马前行,不时会遇到一些并未冬眠的野兽凶兽。但马儿脚快,又是几人抱团,倒是不至于被野兽追袭。 眼瞅着离南石村越来越近,并没有在半路遭遇许洛埋伏,南奕心下稍安。 看来,许洛的本领,并未强到完全无视江湖武夫之地步。 南奕心中转着思绪,忽地冲队伍最前的林镖头喊道:“林镖头,可愿再接一镖?” ———— 0033 神诡世事难如意 “郎君细说?”林镖头降下速度,与南奕并列。 “我想请诸位好汉,今晚在南石村将就歇一晚,等明早,再护送我家人全家回转县城。”南奕循循善诱道,“此时时辰也不早,几位若是送我到了南石村便即折返,天色半道便会暗下。” “依我看,夜间动身多少有些危险。不若歇一晚,明早再动身,也好让马儿歇上一歇。” 林镖头闻言皱眉。 他第一反应乃是南奕为了省钱,故意拖到现在才说。 不过身为镖师,自然不会当面指责客户出手不大方。林镖头只是在皱眉之后开口道:“郎君应该早说。今晨出门没有多带马匹,倘行李太多,不便携带。” “还请林镖头见谅。”南奕一脸歉意,“不过届时,两人共乘一骑,应该也不妨事。我会说服家人少带行李,把家中存粮贱价卖予乡亲。” 山野乡民,家里除了存粮其实就没啥东西。真想搬家走人,可以说是非常方便。 但问题关键并不在这。 南奕托镖找人护送回村,还算正常。倘若他发了横财,为安全回村,雇佣镖师花些小钱,并不为过。 可林镖头很快反应过来:南奕前脚才回村,后脚便想着着急忙慌地接走家人,许是在外惹有仇家的表现。 若是南奕提前告知此事,林镖头要么出于稳妥考虑不接这镖,要么便会一脸正气地表示:得加钱。 南奕不想加钱,便有意捱到现在才说。 而林镖头,则陷入沉吟。 在外走镖,分送货还是送人。倘是护送雇主,最重要的便是速度。 只要速度快,就能避开许多潜在的危险。而两人共骑,虽然不是跑不起来,但速度确实会慢上一截。 再者,南奕如此表现,应是有仇家在外。林镖头也得考虑南奕仇家是否好对付。 但这一路顺风顺水,不仅让南奕觉得形势乐观,也让林镖头心中松懈。 他觉得,南奕不过一书生,其所谓仇家,许是因南奕发了横财而生觊觎的地痞流氓。这些地痞流氓,既然在县城之外没有跳出来拦截南奕,应该也是被他们给唬住。 而荒野凶险暗伏,寻常仇家也不至于翻山越岭,专程跑到南石村设伏南奕才对。 林镖头思虑良久,在“镖不走空”和“赤手回程”之中,最终还是选择多歇一晚多接一镖,等明早再折返。 于是,林镖头缓缓点头:“郎君这镖,倒是可以接。不过,得加钱。” “此外,亦请郎君今晚就与家人说个清楚,明早及时动身,不要耽搁,也莫携带太多行李,免得拖累马力。” 南奕抿了抿唇,说:“好,那便再加十元,共计三十五铜元。” 众镖师闻言,皆是脸现笑意。 原本护送南奕回村,只有二十五铜元,不仅七人要分,还要给镖局抽成。 但护送南奕全家回县城,属于私单,共分三十五铜元不说,还不必给镖局抽成。而且,他们本就要回返县城,带上南奕一家人,可谓顺带之举。 一众镖师,自然满意。 此时,几人说话间,已经策马驶入了南石村。 踏踏踏的马蹄声下,有好些人家透过窗户暗中看稀奇。 南奕没有理会这些视线,引着众人到了原身老家,也就是一处用木栅栏围出来的小院外,勒马停下。 院内,是几间茅草屋。 原身父母从屋内探头一看,见为首的竟是南奕,半是茫然半是惊讶地从茅屋里走了出来。 “大娃,你今天就回了呀,咋还骑着马带着人啊?” 南父一边连忙打开栅栏门,一边疑惑问道。 他实在是没法将骑马带着人回家这种事,和自家儿子联系到一块去。 南奕翻身下马,抿了抿唇,没有回话,只是道:“阿爸、阿母,二娃人呢?” “进山打猎去了。”看着一身书生打扮的南奕,南父有些下意识地收着嗓门,“原本估摸着你会在明后天赶回来,二娃就想着打点野味回来,给你开开荤。” 南奕一时有些沉默。 原身在县里,一年到头基本都是在吃残羹剩饭,勉强沾些油水。要说开荤,也确实只有过年回家,才有可能吃上野味。 而就是这种家境,原身奋发读书,只为带着辛苦攒钱供他学费的父母兄弟离开乡村,能做上城里人。 结果,乐极生悲,竟在觉醒天赋之后,反受其害。 南奕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他终究不可能替原身尽孝。于是,他决定快刀斩乱麻,不给原身父母看出他性情有异的时间,先把接人去县城一事定下再说。 南奕直接道:“阿爸、阿母,孩儿这次回来,是特意接你们去县城的。今年岁考,孩儿必能夺魁,且在县里也算是有了些产业跟人脉,足以接你们去县城生活。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你们把存粮随便卖给村里其他人,换些铜钱,明天便随孩儿一道回县城去吧。” “啊?” 南奕的话,信息量不小,南父南母听了,竟直接愣住。 两老下意识地对视,在看见对方反应后,终于意识到并非自己一人幻听,而是大娃确实说了可以将他们接进县城里去。 一时间,得知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两老情不自禁、喜极而泣。 “大娃,好,好样的!”南父抬手,下意识地想拍一拍南奕的肩。 但看到南奕身上干净的布衣,南父动作突地止住,旋即收回,害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南奕衣衫。 对于南奕说明天就立马动身去县城,南父虽有些疑惑,却也不说什么。 在他心中,他其实已经承认,大有出息的南奕,才是一家之主。 南父只稍显迟疑道:“跟伱去县城倒是没什么,只是二娃他进山打猎,或许晚些就回,或许要明上午才回,未必能明早就赶回来。” “没事,二娃应该也不会走太远。我跟几位镖师进山去找一下他就行。” 南奕说着,心中略微一松。 他年后就会去郡城,不会与原身亲人待一起太久。 只要将原身亲人接进县城,安排妥善,也算是对得起原身了。 然而,南奕心头刚刚一松,便有一道清朗温和之男声,在众人耳边轻轻响起: “南郎,你既叙完旧,也就别想着走了。” ———— 0034 父母祭天血海仇 这清朗温和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医官许洛。 而听其言语,许洛赫然是早就在南石村里,只是特意等南奕与父母叙完旧,方才出声。 南奕脸色微变间,几位镖师已经拔出刀剑,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滚出来!” 林镖头更是在心里暗道:这银元果然不好拿,这小郎君也果然是有招惹仇家。 只不过,七个武夫镖师抱团,不仅一度给了南奕或许不用怕许洛袭击的底气,也给了林镖头底气。 林镖头甚至很有职业操守地朗声说道:“郎君莫怕,这些江湖术士惯会装神弄鬼,手段虽然离奇,但也就那样。只要找到他藏身位置,一刀下去,直接就毙了。” 话音落下,许洛轻笑:“南郎,你果然在防备于我,还特意请了几个镖师护送。只可惜,与其说我是术士,不如说在我眼中,你才是术士。” 终于听出声音是昨天来村里义诊的医官许洛,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南父,喃喃道:“这都啥情况啊,大娃,你是与许医官结了仇吗?” 南奕没有回话,反而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几位镖师惊呼道:“该死,竟然用麻药暗算我等,如此行径,简直是无耻小人!” 原本拿着刀剑,四下警惕张望的一众镖师,只觉四肢酸软,浑身无力。虽然勉强还能站着,却完全拿不起刀剑。双手一松,刀剑顿时砰砰掉地。 南奕也做出吸入麻药的模样,看似无力地倚在一旁的木栅栏上。 他在心中不住暗道: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遂南奕的意。 直到此时,许洛也仍旧没有出现在他身前,反倒是从村外林里,响起了一群猴子的嘎嘎叫声。 南奕心中猛地一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许洛的蛊惑能力,或许并不是针对人的。 不知打哪来的猴群包围了南石村。从南石村的最外围开始,猴子的嘎嘎叫声,与村民的哭喊声,此起彼伏起来。 而隐于暗处的许洛,则悠悠道:“像南郎你这等结了道果却未入修行者,方才是武夫口中所谓的江湖术士。而我作为一個采药人,只想采下你们结的道果,用来炼药。” 南奕能猜到,许洛口中的道果与术士,指的应该是机缘巧合下觉醒天赋神通的人。 但比起知道许洛话语的意思,南奕此时更想知道许洛的具体位置! 然而,猴群肆虐间,许洛并没有现身的意图。 但见,一些三分似猿、身材矮小却壮实的长臂猴,涌进南石村里,只轻轻往村民身上一拍,这些昨天接受过许洛义诊的村民,便登时昏了过去。 不,不是昏了过去,而是一命呜呼。 南奕看得清楚:住在他家附近的几户农户,只要被猴子轻轻碰到,即会立马咽气倒地。 而现在,几只猴子正往南奕所在的小院跑动,龇牙咧嘴,甚是兴奋。 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变慢。 南奕能清楚看到南父南母脸上的惊恐之色。 身为凡人,面对行动迅捷的猴群,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多少,甚至不一定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单纯来得及感到惊恐——对诡异未知之现象,本能浮现的惊恐不安。 而南奕,在时间仿佛变慢的错觉中,或许来得及从靴子里拔出尖刀,拦下当先的几只长臂猴。 可南奕,最终仍是一动不动地倚在木栅栏上,不曾出手。 因为,许洛蛊惑的是一整群猴群,而不是寥寥几只长臂猴。 如果镖师们没有吸入麻药,南奕还能试着争取护住原身父母性命。 可眼下,莫说南父南母保不住,便是几位镖师,也恐在劫难逃。 南奕心中悲观,只能屏住呼吸,看能否找到机会,要么夺身跨马冲出村子,要么找到许洛所在尝试拼命换命。 但许洛根本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南奕留。 几只猴子冲过来,先是将八匹马儿惊走赶开,接着才越过南奕冲进院里,当着南奕的面,往南父南母身上轻轻一拍。 南奕瞳孔猛地一缩。 他虽是穿越者,与原身父母并不存在感情,不至于说看见两老毙命便会目眦欲裂。 但南奕感觉自己像是跳梁小丑。 猴群的表现,就仿佛许洛在无声地告诉他:“不用想着做什么小动作,你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清晰可见。” 南奕的心,直往下沉。 他意识到,许洛或许是有着前世仙侠小说中的所谓神识,能以神识进行全方位观察。 他在许洛眼中,根本没有秘密。 很快,村民尽亡。 唯有南奕跟七位镖师,或许是未被许洛提前义诊做手脚的缘故,没有被猴子们一碰即死,而是被抬了起来。 两只长臂猴一前一后,将南奕抬着,往南石村正中央的空地上抬去。 一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许洛,赫然负手立在此处。 在他脚旁,躺着一具猎人打扮的少年尸体。 而在他身前的平地上,则是一副由血肉描绘的奇怪图案。 南奕一眼看去,看似是在看猎人少年尸体,实则是在看血肉描绘的图案。 【志名:赐灵法阵。】 【志类:科仪。】 【志述:永恒明火教向▇▇进行献祭祈祷的科仪法阵,其功效为献祭他人、提炼灵性,并进行赐灵赐福;其仪式法决窍门为▇▇】 不等南奕细看,两只长臂猴先是将南奕双脚放下沾地,再从他背后一阵用力,就变成了让南奕站着的同时,牢牢箍住他的双手。 许洛看向南奕,笑道:“南郎,为了确保斩草除根不留隐患,我特意进山,将伱弟弟也给带了出来。” “你也不必屏息。身为医官,我还不至于看不出你屏息与否。” 许洛说着,随手一挥,倒是收走了空气中的麻药成分。 南奕又瞥了地上的法阵一眼——「洞真」天赋的被动解析,只能看出法阵的大概来历。 但看着暂时无法解析的仪式法决窍门,被长臂猿牢牢制住的南奕,暗自咬牙,毅然发动了「洞真」天赋,尝试解析法阵背后的信息。 与此同时,他也不再屏住呼吸,开口喝骂道:“许洛,你这个屠村的疯子!这么多人命丧你手,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医官!” 许洛笑道:“人之生死,与草木枯荣、四季轮回,又有何区别呢?我送他们回归天地自然,怎就不是医官了?” 南奕有些头痛。 不过不是为许洛的话头痛,而是因为解析法阵,受到法阵信息冲击而头痛。 他强自忍耐着头痛,继续骂道:“都说医者仁心,你却视人命为草芥,何来半点仁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效法天地,师法自然,有何不可?” 头痛欲裂的南奕,激动大喊:“放屁!天地不仁,是为一视同仁,而不是像你这般草菅人命!” 对南奕说的话,许洛不以为然。但他却轻轻蹙眉,看向了同样被长臂猴抬过来的林镖头等人。 在南奕质问许洛时,镖师们嘴上也没闲着,各种骂娘脏话直冲许洛。 许洛听着心烦,便挥了一下手。 立马有几个长臂猴冒出来,右爪一探,直接刺破了镖师们的咽喉。 “真是聒噪。”许洛悠然道,“南郎,你错就错在不该回来。若是狭路相逢,有这几个镖师护着你,我未必能轻松拿下尔等。可我既然提前做了布置,这些寻常武夫来再多,亦只不过是充当薪柴添上一份灵性的命。” 说完,许洛便准备催动赐灵法阵。 见状,有意拖时间的南奕,立即恨声问道:“许洛,你既如此漠视人命,做得出屠村之事,为何不在县城里便直接出手掳走我?” 这个问题,既是为了拖时间,也是南奕心中确实疑惑。 他并不是完全没想过许洛会在南石村对他下手的可能性。但如果许洛猖狂到敢肆无忌惮出手,乃至于直接屠村的话,按理来说,他完全可以在县城里就直接出手了。 毕竟,许洛若是目无王法的魔修,没理由在县城里遵纪守法才对。 县里那些武安卒,都只是普通凡人,对许洛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南奕正是因为在县城里一直没有遭遇袭击,只是隐约感觉被窥伺,才会因此觉得许洛的本领不会太夸张,误以为许洛只是普普通通的江湖术士。 哪成想,离了县城,许洛无所顾忌下,上来便是直接屠村。 不过,不考虑其对人命的漠视,许洛性格确实还行。 他不仅在一开始给了南奕与父母叙旧的时间,见南奕提问,明知南奕是在拖时间,许洛亦当真答道:“你身为凡人,自是不知。城镇之中,设有仪轨,聚拢人心愿力,衍化气运金龙,是谓「龙气法禁」,可约束神诡,保境安民。彼时我虽然可以强行出手,却终究有几分顾忌,不如等你回这南石村。毕竟,山野乡村,可没有什么「龙气法禁」。” 当然,许洛既看得出南奕是在有意拖时间,自不会一直给南奕继续提问的时间。 他话锋一转,笑道:“南郎,你在期待什么?” ———— 0035 永恒明火道熵增 “南郎,你在期待什么?” 许洛打趣了一句,不再耽搁时间,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枚刻有「如意通宝」四字的金元,轻轻一抛,落在了地上赐灵法阵阵图的正中。 他朗声念诵起来:“道分阴阳,化为光暗,其光将朽,炯炯不然,其暗将堕,冥冥无念,大世玄玄,诸生妄也。” 随着念诵,七位镖师,以及整个南石村的村民,尸身上猛地窜出莫名的火焰,熊熊燃烧,要将他们彻底燃尽,燃去一切杂质,只留下玄之又玄的灵性。 但就在此时,就在许洛话音稍顿的一瞬间,被两只长臂猴紧紧箍住的南奕,竟猛地放声高吟:“伟哉明火!” 许洛闻言一惊,愕然看向南奕。 南奕却是不管,只自顾自地高声道:“伟哉明火,始自混元,其知悠悠,可分宙宇,其意渺渺,能离太虚,彼岸上上,独一恒之。” “独一恒之,独一恒之。”南奕怒吒,“独我恒之!” 许洛脸上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惊愕万分,难以理解,全然不复先前成竹在胸般的淡然与平静。 他不能理解,南奕为何会知道永恒明火教教内口号的第二句。 这句话,既是口号,也是夺取赐灵科仪掌控权的法决窍门。 许洛顾不得其他,甚至来不及让长臂猴们攻击南奕,急忙跟着念诵起了口号。 他要与南奕争夺赐灵科仪的掌控权! 从南奕介入赐灵科仪的那一刻起,他便与赐灵科仪化作一体,寻常攻击根本伤不得他性命。 而许洛,也只有彻底夺回赐灵科仪的掌控权,将南奕神识踢出去,才能避免被南奕反向献祭。 不过,许洛虽惊不乱。 他虽然不知道南奕是如何得知的法决窍门,但他不信,在永恒明火教教义道理方面,南奕能比他更懂! ………… 片刻之前,南奕发动天赋,洞真解法,主动解析起了赐灵科仪。 顺着仪式的联系,南奕一眼便“看”到,赐灵科仪联通的另一端,竟是一团火,一团在无尽虚空中唯一燃烧的永恒明火。 火光摇曳,似是扭曲的虚空,亦似乎是蠢蠢欲动的无数触须。 而后,不等南奕尝试解析、尝试理解,火花般漫天摇曳的触须,便像是嗅着腥味的猫,争先恐后地主动涌向他。 “道分阴阳,化为光暗,其光将朽,炯炯不然,其暗将堕,冥冥无念,大世玄玄,诸生妄也。” “伟哉明火,始自混元,其知悠悠,可分宙宇,其意渺渺,能离太虚,彼岸上上,独一恒之。” 似有无数人的吟唱声重叠在一起,魔音灌脑般挤进南奕意识,炸出无数关于永恒明火教的道理与教义。 那一刻,南奕头痛欲裂,只觉自己脑子变成了浆糊,正在被疯狂搅拌。 如果南奕不能理解主动涌进他脑海中的信息,只怕会像原身之前看了眼太阳一般,紧步后尘,因意识破碎而当场暴毙。 但万幸的是,不同于原身只是个普通书生,有着来自蓝星的见识打底,南奕,他居然逐渐理解了一切。 被许洛献祭祈祷,也就是赐灵科仪联通的对象,是一位名为「明尊」的神圣存在。 南奕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理解明尊的道理,但在他眼中,明尊之道,竟与蓝星的熵增定律有异曲同工之处。 「大道之下,同时存在着秩序与混沌,但秩序注定变成无序,走向混沌的终末。而世间众生所做的一切,都是可笑又可悲的。唯有追随伟大的永恒明火,践行其无远弗届的大道,才能夺取他人的秩序来充足自身,进而超凡脱俗,一路成仙成神。」 「所谓明尊,竟然是熵尊?」 南奕自觉:他对明尊之道的理解,或许在画风上有些歪,但道理应是大差不差的。 那位应该是仙神之流的明尊,确实是立足于熵增定律证道,并传下道统,向天地众生宣扬自身道理。 其道、其理,可谓真理。 奈何其教义,也不知是否是被人曲解,竟落了下乘,陷入魔道行径,使得其教派成了魔教。 不过,也多亏了永恒明火教是魔教。 在永恒明火教,所谓赐灵科仪,乃是将凡人视作薪柴炼为灵性,并由主持科仪者,对这些灵性进行分润,赐予魔修教徒。 按照南奕的理解,赐灵科仪的本质,立足于熵增大势虽不可违逆,但小范围内的秩序却可以进行再分配,也就是通过让其他人熵增,来使得自身熵减——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对魔修来说,凡人只是薪柴,可以肆意燃烧炼为灵性。 可对永恒明火教的高层来说,不仅凡人是薪柴,这些底层魔修,同样是资粮,只不过需要养肥了再吃而已。 所以永恒明火教高层传下的赐灵科仪,出于魔教基操,留的有后门。 这个后门,在永恒明火教内部倒也不算啥秘密,只要稍有地位,其实都知道。但许洛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他竟会和原本视作猎物的凡人,一起争夺后门。 赐灵科仪的后门,说穿了其实很简单。用南奕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对赐灵科仪进行核心权限的神识绑定与识别。 在赐灵科仪的仪式范围内,任何人,只要放开心神与赐灵科仪接轨,并口诵出永恒明火教口号的第二句,就能直接介入赐灵科仪。 当然,说是介入,其实就是比拼双方对明尊之道的理解。唯有理解程度高于科仪主持时,才能成功夺过赐灵科仪的掌控权。 这本是永恒明火教高层为他们自己而留的后门,避免教内的孝子孝孙,突发奇想,把他们拿去献祭。 按理说,用赐灵法阵献祭外人乃至凡人时,是不会出问题的。 但这一次,许洛偏偏遇见了南奕。 而南奕好巧不巧,又是真的懂明尊之道。 虽不敢说比之永恒明火教的高层如何,但论起熵增定律,面对许洛,南奕却是丝毫不惧。 两人的神识,在赐灵法阵中狭路相逢。 许洛信心满满地杀向南奕。 但两相接触,许洛神识却是一触即溃,被南奕轻松碾压。 “什么?” ———— 0036 反向献祭意难平 “这不可能!” 许洛失声惊呼,满脸的愕然与惊疑。 他不信南奕在明尊之道上的理解造诣,竟会比他还强。 可道争结果不会骗人。 许洛神识就像是石子一般,被南奕轻松踢出了赐灵科仪。 惊惶之下,心神动摇的许洛,喃喃道:“天生圣子?” 面对比他还懂明尊之道的南奕,许洛第一反应,乃是怀疑南奕是永恒明火教的天生圣子。 但南奕不可能是圣子! 是该死之人! 惊惶不安的许洛猛地一咬舌尖,下意识地挥动右手。 他原本的攻伐神通之法种,在躲避仇家追杀过程中被毁。暂时没有攻伐之术的许洛,便下意识地让法力直接凝形,化作长鞭猛地拍击在南奕胸口。 可右手挥出的一瞬间,许洛便已然反应过来,他这纯属是无意义的发泄。 因为,从介入赐灵科仪的那一刻起,南奕便与赐灵科仪形同一体。 更不消说,南奕眼下已彻底夺去了赐灵科仪掌控权。 法力长鞭落下,看似身受重击,南奕却只是身子微晃,双脚也如钉子般扎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切,都结束了。 许洛一鞭击出,知道大局已定无可挽回下,心神竟突然恢复通明,摆脱了神识被踢出赐灵科仪所带来的反噬,再无半点惊惶。 他看向南奕,收敛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失态,只在心里暗道:终日采药,却不想,自己也成了他人之药。 许洛叹了一声,对南奕说:“待会记得浇灌道果,温养你的天赋神通。” 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南奕的天赋神通。 下一刻,曾经燃尽不知多少凡人的永恒明火,一视同仁地自许洛身上燃起。 ………… 稍稍往前数息,南奕将许洛神识扫走,轻松夺过赐灵科仪的掌控权。 轰的一下,南奕的意念猛地攀升往上,如同上帝视角般俯瞰整个南石村。 只见南石村中,村民尽没,不少猴子正把玩着村民化灰后剩下的衣物。 南奕咬着牙,虽然知道猴群是受许洛蛊惑控制,但他见不得畜生伤人后还玩弄村民遗留衣物,便顺着心中戾气,将猴群也纳入了献祭范围。 “吱吱?” “吱吱!” 猴群惊恐大叫起来,转瞬皆作了人形火炬,失去对四肢的控制,倒在地上痛苦哀嚎起来。 看样子,永恒明火的燃烧速度不算特别快,并非是一燃即尽。 难怪许洛会选择先杀人再献祭,却是嫌哀嚎声太吵。反正,只要人刚死不久,提炼出的灵性数量就差相仿佛,不如先杀再烧,图个清静。 不过,一片哀嚎声中,南奕却似根本没听到般,充耳不闻。 他此刻,只觉心中郁结,愤懑难平。 虽然他对原身家人没有感情,可眼睁睁看着原身父母死在他眼前,还是让南奕自责万分。 如果他没有回南石村。 如果他没有盲目乐观,自以为叫上几个镖师便能应付许洛。 如果他再稳健一点,把许洛的神通本领与心狠手辣再多预估十倍。 那么,原身父母或许便不会死。 南奕恨啊! 他恨自己自以为是地拿蓝星无魔世界的行事逻辑,来往此世套。 他恨自己自以为思虑周全、准备充分,却小觑了此世神诡异力的离奇程度。 他,恨啊! 恨至绵绵无绝期,犹然不敢忘。 气急的南奕,下意识地举目四望,想要再看到几個能动的东西,借此冲淡心中的悔恨之意。 可四下环顾,却只见一片寂寥。 于是,绷紧的心弦断裂,就像河堤突然垮塌,瞬间有名为自责的恨意喷涌而出,激荡心头,折磨着南奕的良心。 他恨,恨意充脑;他愤,愤气填膺。 他躁狂难安亟待发泄,于此时此刻,只想看到许洛痛苦哀嚎的样子,好借此聊以慰藉,告诉自己:杀了许洛,至少是为原身报了仇。 可偏偏,许洛一脸从容,慨然赴死,连吭都不吭一声。 看着许洛脸上了无牵挂的释然笑意,南奕仿佛看到了许洛在对自己说:无知小儿。 啊呸! 南奕气夯胸脯,险些破口长啸,以抒郁气。 但就在唇分之际,他复抿紧了唇,动念自问:事已至此乎?缘何至此乎?非得至此乎? 连番自问,三省吾身后,南奕暂且用疑虑压下了气恼。 他开始追问:可是许洛故意如此?若果是故意,又有何意? 难不成就单纯只是为了给他添堵,让他念头不通达?还是说许洛不想失了自己的脸面,强撑着不吭声? 南奕心下揣测,忽觉自己险些遂了许洛的意。 在临死之际,许洛多半心情复杂,既出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心态提醒了南奕一句,却也有心激怒南奕。 若是南奕怒火攻心,乱了心境,或许便会跟着乱了对赐灵科仪的掌控,即没能守住心神俯瞰南石村的上帝视角。 身为赐灵科仪主持,乃至于身为修士,当时刻保持意念清明而冷静,尽力避免情绪干扰。 否则,面对此世种种神诡异力,早晚会被蒙蔽心智,误入歧途犹不自知。 南奕在气急关头,堪堪醒悟过来,转而努力调节心态,自我审视,并借着主持赐灵科仪、心神俯瞰一方的机会,体悟上帝视角,思索何为超然之道心。 此时此刻,南奕确实自责、确实愤怒。 但作为穿越者,他的这些恨,终究没有恨彻心扉、寸裂肝肠。 他喃喃开口,自言自语:“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可我活下来了。” “我会和你们陪葬,然后带着你们的那一份命,活下去,活到永远永远。” 来自蓝星、冷眼旁观此世的南奕,将在精神上,与众人陪葬,就此消亡。 而活下来的,冷静下来的,则是穿越至神诡异世、重活一遭的南奕。 在此之前,南奕心底深处,对于穿越后的新世界新生活,始终是有着一丝自傲,以及几分疏离的。 他来自蓝星天夏、文明社会,一直是以冷眼审视的心态,看待自己在此世过的古代生活:没有卫生纸,没有各种零食,更没有手机与互联网。 大离百姓,既缺享受,又少娱乐,不过尔尔。 哪怕他文抄武侠小说,秀出前世画技,便能轻松折服大离读书人;哪怕他小试身手,发挥小镇做题家三成本事,岁考夺魁便如探囊取物,都不曾让南奕感觉爽。 他只觉寂寞,一种隐隐约约的、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一种沦落异世、只得与古代土著为伍的寂寞。 但现在,鲜血与死亡,恐惧与自责,将南奕心中的骄傲与寂寞,统统撕得粉碎。 原来,他还是会死的,还是会怕的。 原来,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与此世土著没什么区别的普通人。 原来,他是如此的渺小。 而「明尊」之流的仙神,又是如此的伟大。 他悟了。 生死之间,唯有力量,真实不虚。 南奕杀死了那个来自蓝星、自以为是的自己。 他要在这个世界,活出崭新的自我,拥抱真实的力量。 所以,体悟着上帝视角的南奕,渐渐恢复了冷静,心若冰清。 什么愤怒与自责,都统统被他扫出了心田。 准确说,是有过愤怒,但不必为此愤怒;有过自责,但不必为此自责。 他毕竟是人,而不是神,不可能十全十美永不犯错。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一生,他的未来,注定还会面对许多坎坷与挫折。 难道他还能一辈子自责吗? 南奕,以超然之视角,俯瞰自己肉身。 “我此生,当有两个追求。” “其一,是长生,是活下去。无论如何,我不想死。” “其二,是无敌,是努力变强。我的命运,不应被他人肆意摆布。” 他自言自语,既是在对自己说,也是在对原身说。 从今天起,他不再纠结原身往事,因为原身父母兄弟、乡亲旧友,都统统化作了灵性,未来再无纠葛。 不过,从今天起,他会代替原身,背负全村人的命,在此世努力活得更久、变得更强。 如此想着,南奕放下心中恨意,终于看向了盘踞南石村上空,由赐灵科仪提炼积累的庞大灵性。 ———— 0037 二次觉醒双天赋 白色,温暖,舒服。 明明只是虚无缥缈的意念神识,可当南奕“触及”灵性时,却恍若有着身临其境的爽畅快感。 南奕强忍着不让自己沉溺其中,开始进行赐灵科仪的最后一个环节,赐灵。 他调动提炼自许洛跟诸多村民与镖师的庞大灵性,按照「洞真」解析得来的步骤,赐灵他自己。 于是,肉体凡胎看不见的庞大灵性旋转动荡起来,化作漩涡,翻涌着落向南奕肉身。 他的意念,也随之重新回归身体。 但甫一回归,随着灵性灌输,出乎南奕预料的事发生了。 此方天地,身具灵根者,在接触大量灵性时,或有觉醒天赋神通之机缘。 南奕原身,就是在吃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冰糖葫芦”后,觉醒「洞真」天赋。 但现在,南奕竟发现他又开始觉醒了。 在原身「洞真」之外的,源自他本身蓝星灵魂所对应的天赋神通,正在觉醒。 前世种种,突然自他脑海中闪现飞掠。 最终,画面定格于南奕在医院里检查,刚刚得知自己身怀癌症的一幕。 下一刻,画面破碎,仿佛化作某种概念,融入赐灵科仪的赐灵之中,于南奕识海中绽放出一抹白光。 天赋神通,「全愈」,觉醒! 南奕瞬间明悟,这个天赋神通属于自愈类能力,但他还来不及细思,便发现:供他觉醒能力所消耗的灵性,相较于庞大灵性的总量,不值一提。 而在「全愈」天赋觉醒后,剩下的庞大灵性,在无人指使的情况下,似要自发地沉积在南奕体内。 毕竟,灵性就像经验值,是可以存放备用的。 但南奕想到了许洛临死前说的话:“待会记得浇灌道果,温养你的天赋神通。” 虽然许洛临死时很是从容,都不肯哀嚎上几声来让南奕舒缓情绪,像是在故意给南奕添堵,不叫他称心如意。 但抛开立场矛盾,南奕对许洛的印象,还算不错:是個有问必答,能成功让他拖延到足够时间的好人。 他觉得许洛不一定会在最后一句话里挖坑。 所以,许洛让他优先给天赋神通升级加点的建议,应该是出于善意、好心? 如此想着,南奕稍显迟疑。 但他并非是在迟疑该不该加点的问题。 南奕本就不是个喜欢故意压级的人,即便许洛死前没有给建议,他也多半选择直接加点,不会将灵性存着等发霉。 可二次觉醒,得到第二个天赋神通这事,出乎了南奕预料。 该加「洞真」,还是加「全愈」? 南奕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动念,让剩余的灵性涌向「洞真」。 他暗道:自愈能力固然好,可光挨毒打也不是个事。 面对看起来和平安定,结果暗地里神诡横行、魔修肆虐的大离王朝,南奕想了想,觉得还是开信息挂更为重要。 毕竟他这次能侥幸破局反杀许洛,主要靠的还是开信息挂,找到赐灵科仪的后门——虽然强开信息挂,洞真解法,险些便让他步了原身后尘。 但南奕始终坚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随着南奕心意已决,识海之中,「全愈」所对应的白光开始收敛,化为白色光点。 而「洞真」所对应的金色光点,则大放金光,鲸吞起剩余的庞大灵性。 不一会,南奕蓦地升起一股明悟:在鲸吞完剩余灵性后,得蒙明尊赐灵,「洞真」于一气呵成下连晋三级,竟达到了玄阶下品。 【志名:洞真。】 【志类:天赋。】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洞真解法,窥虚知机。主动激发时,可以快速解析不超过玄阶之信息;被动生效时,可以悄然解析不超过玄阶下品之信息,且一定不会被察知。】 【灾厄·一:真人失德,其名不实——不可言虚说谬,故意欺诳他人;如有犯之,能力封印,恢复时间视欺诳程度而定。】 【灾厄·二:祸福无门,唯人自召——能力封印期间,每历十二时辰,福运折半。】 内视之后,南奕双眸顿时一亮。 「洞真」天赋从黄阶下品进阶至玄阶下品,在效果上可谓是天壤之别。 可以这么说,玄阶的「洞真」天赋,在南奕还未深入接触神诡修行界,最多遭遇黄阶事物期间,终于称得上是真正的信息挂了,不再显得鸡肋。 他心下甚喜,又看向了自己新觉醒的天赋神通。 【志名:全愈。】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夺造化以全自身。发动后,将自身状态恢复如常,快速祛除不超过黄阶下品的异常,有效消弭不超过黄阶的异常。】 【灾厄·一:志在圆满,不可废也——能力发动后,持续消耗法力、灵性来祛除异常,直至全身状态恢复如常方可停止;如有犯之,能力废彻。】 【灾厄·二:全力以赴,九死无悔——法力、灵性不足时,消耗寿元转化灵性;若寿元殆尽,则化为活尸,沦丧心智,嗜人肉,渴人血。】 南奕不看还好,一看,心中喜意顿时就变成了无奈。 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代价,一切天赋神通都很好。可偏偏这个世界的天赋神通皆有代价,就显得有些鸡肋跟尴尬了。 「全愈」天赋,正常情况下其实也挺强的,相当于满血挂,不惧暗算。但如果碰上了阶秩更高的异常状态,就成了变相的慢性自杀。 好在有着「洞真」天赋进阶效果的前后对比,南奕已经意识到,在天赋神通方面,阶秩才是关键。 所谓阶秩,有点像是规则效果的神秘度,即高阶能力会对低阶能力存在压制。 在这种情况下,修士斗法,一旦出现规则冲突,低阶能力效果微弱,又赶上能力代价,自然就显得鸡肋了。 唯有给低阶能力加点进阶,才能慢慢使其变得不复鸡肋。 至于眼下,南奕除了「全愈」还有「洞真」,只要确认自己没染上高阶的异常状态,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发动「全愈」,不必太过投鼠忌器、瞻前顾后。 这样想的话,优先加点「洞真」天赋,让一应行事皆有底气,知己知彼,确是王道无疑。 南奕试着发动「全愈」。 只觉疲惫之色瞬间一扫而空,身上的一些擦伤小伤,也直接愈合如初,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万分、状态极佳。 这效果,委实堪称是立竿见影,令人难以置信。 南奕带着惊诧,心中动念,开始内视己身。 ———— 0038 盘点收获暗有窥 【志名:南奕。】 【志类:生灵。】 【志述:大离王朝-楚郡-南山县-南石村人;无相书院-南山学舍学子。】 【生龄:十六岁又五月。】 【寿元:约一百零八岁。】 【天赋:洞真(玄下)、全愈(黄下)。】 【状态:永恒明火印记(残)。】 面板展开,看到寿元增加了近九年时,南奕轻轻颔首。 但看到最后一项永恒明火印记,南奕心中顿时一滞。 「印记」他知道,是来自高位存在的标记。南奕之前与谢北河、费进合作《明报》,在「二月司魂」见证下签订契约,就得了司魂印记。 可是永恒明火印记…… 南奕「洞真」天赋随心而动,立马生出两股明悟: 他反向献祭许洛的操作,就永恒明火教的角度而言,一样算作是献祭,自然会在献祭完成、开始赐灵的同时,生成永恒明火印记,提高被「明尊」注视传法的概率。 只不过他是从许洛手上抢夺的赐灵科仪主持身份,并非独立主持完整的赐灵科仪,所以最后生成的永恒明火印记残缺不全,理论上,还不至于让南奕在「明尊」眼中变得醒目。 然后,最关键的是,这种「印记」对应的是来自高位存在的视线,并非异常状态,根本不在南奕「全愈」天赋祛除范围内。 明悟到这一点,南奕除了吐槽还未升级的「全愈」天赋确实有些鸡肋,也只得无奈接受。 他暗自宽慰:往好的想,就这么个残缺的印记,其实也不会有啥影响。 及至念毕,南奕睁眼,重新看向一片寂寥,只剩下他这唯一一个活人的南石村。 于是,原本因二次觉醒「全愈」天赋,外加「洞真」天赋进阶而泛起的淡淡喜悦,很快又散去了。 他险死还生下,终归是活了下来。 可原身家人,七位镖师,以及所有南石村村民,都在赐灵法阵中化作灵性,融入南奕体内。 一时间,南奕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他呆立片刻,默默叹了口气,暂时摒弃心中烦闷情绪,继而开始收拾现场。 首先是许洛用来启动赐灵科仪、一金抵百银的金元。 【志名:如意通宝。】 【志类:法器。】 【志述:由工部造物司与商部财度司联手铸印的货币,附有「称心如意」法阵。】 「洞真」天赋臻至玄阶后,不会再出现连货币法阵都解析不了的情况。 而看着「称心如意」法阵,又看了眼银元跟铜元,南奕感叹:这大离的货币,倒是货真价实的三六九等。 金元,是如意通宝,附有「称心如意」法阵;银元,是吉祥通宝,附有「趋吉避凶」法阵;而铜元,作为平安通宝,则是「趋吉避凶」的核心法禁,加上聚拢人心愿力效果的法禁。 简单来说,就是平安通宝属于不完整的「趋吉避凶」残缺法阵,缺少灵气供应;但只要铜元在民间保持流通,就可以通过收集百姓日常散逸的灵性,转化人心愿力,充作灵气,略微生出「趋吉避凶」之效。 如此设计,降低了铜元铸印成本不说,又从根本上避免了铜元被世家大户收集窖藏,得以保证铜元在民间的流通,倒是颇为精巧。 同时,也怪不得钱庄只有金兑银、金兑铜、银兑铜业务——却是金元、银元有着储藏价值,而铜元,必须在民间保持流通,无法被世家大户窖藏。 就是不知道在黑市上,铜换银、银换铜的具体比例,会是多少? 南奕揣好金元,又赶到许洛之前站的地方,从许洛遗留衣物中,搜出了五枚银元与十枚铜元。 一金五银十铜,合计一万零五百一十元。 而大离的一元,即一铜元,论购买力,大致相当于蓝星天夏的一百元。 换言之,南奕继承许洛遗产,相当于瞬间成了天夏的百万富翁。 如此一算,南奕不禁感慨:做医官可真有钱啊。 就算有许洛是灵修,打家劫舍攒了许久身家的缘故,普通医官,也绝对穷不到哪去。 毕竟,像许洛最早给南奕开的补气益神散,一包药就作价十元,着实是暴利。 当然,考虑到采集药草风险不低,得远离县城、深入山野,在此情况下,普通人看不起病、买不起药,倒也实属正常。 南奕取走许洛的遗产,摸出火石引火,将许洛衣裳点燃。 “许医官,你安心地去吧,我会带着你的钱,好好活下去的。” 说完,南奕又去收拾原身家人跟几位镖师的衣物。 原身家人的,南奕准备挖个坑,做個衣冠墓。而几位镖师的,南奕准备打包带回顺风镖局,通知一声,顺带再给镖师家属一些抚恤金。 虽说镖师接镖,生死有命。 但南奕终归还是有些自责与不忍,觉得是自己错判低估了许洛本领,方才牵累一众镖师。 考虑到得了许洛的遗产,他给几位镖师家属带些抚恤金,也算是聊做补偿了。 至于其他村民的衣服,南奕则是捡到一堆,一把火一起烧掉。 南奕站在火堆旁定定看着,火光摇曳间,他仿佛看到烧起来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堆枯草。 百姓如草芥啊。 南奕感叹着,却是毅然坚定了努力变强的心思。 唯有变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被他人轻易摆布。 只是不知,此世修行,究竟该如何入门。 南奕眉头稍蹙。 之前着急,一心想着解析赐灵法阵,尽快找到赐灵法阵的后门,谋寻生机。 却是没那个闲心用「洞真」天赋去看许洛。 所以除了知道许洛有着疑似「动物亲和」的蛊惑类能力外,南奕并不知道许洛的功法情况。 不然的话,倒是可以结合许洛的修行功法,稍加推测。 南奕略微有些遗憾。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灰雾隐现,已然是暗了不少。 他下午抵达南石村本就稍有些晚,后面又收拾现场,立坟焚衣,确实是已到了晚上。 南奕摸了摸肚子,折回原身屋里,准备烧饭。 他这会儿虽然胃口不佳,但终究是饿了,还是得煮些饭填肚子。 于是又一通忙活,南奕煮了一锅糙米饭,就着咸菜开吃。 但吃着吃着,南奕忽有所感,「洞真」内视,发现自己身上莫名多出了一个状态。 【天赋:洞真(玄下)、全愈(黄下)。】 【状态:永恒明火印记(残)、度厄法域标记。】 「法域?标记?」 南奕将口中米饭咽下,「洞真」一扫,思量起来。 所谓法域,多是指玄阶修士的道法领域。 而标记,则指的是他身处度厄法域之中,随时可以被法域主人进行针对性操作。然后,和“印记”差不多,“标记”也不是什么异常状态。他只要脱离法域,“标记”状态就会随之消失。 换言之,南奕眼下,其实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一位玄阶修士的法域笼罩。 原本,他是不会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暗中窥视的。 但「洞真」天赋被动搜集信息的隐性效果,可视作直感增强,却是令南奕忽然间心血来潮,内视己身。 ———— 0039 兄友弟恭分正邪 南奕一边面色如常地吃着糙米饭,一边在心中暗自盘算。 这位不知何时出现的玄阶修士,既然没有直接出现一招打杀了他,而是在暗中窥视观察,说明其并非魔修,大概率是官方修士。 如此想来,玄阶修士或是察觉到赐灵科仪动静后,方才赶来。 然后他见南石村中竟然还有活人,诧异之余,或许就没急着现身,打算暗中看看情况再说? 至于赐灵科仪的动静会不会被人察觉…… 南奕想了想,觉得许洛如果不死,多半会在村子外围顺带再布置些遮掩动静的法阵。 但许洛被他反向献祭后,没人遮掩赐灵动静,被官方察觉异样,派人过来探个究竟,似乎也是说得过去。 就是不知具体是啥时候到的,是刚来不久,还是来了有一会? 南奕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玄阶修士,就算看到了魔修作案现场有凡人幸存,好奇心起,最多也就是旁观片刻稍作观望,不至于会闲到看凡人如何烧柴做饭。 所以,玄阶修士,应该是刚刚才来。 南奕转动思绪做着推断,假装啥都不知道地继续吃饭。 而后,当他吃完剩下的几口米饭,准备假意发呆时,一道醇厚的男声响起: “吃好了吗?” 吓! 南奕手一抖,险些没能拿住木碗,诧异地循声看向屋门口。 他是真的诧异。 他原本以为这位玄阶修士,是出于好奇才躲在暗中窥视了片刻。 结果听起来,竟是出于礼貌,有意等他先吃完饭? 见识过许洛对凡人性命的漠视,陡然遇到个这么有礼貌的玄阶修士,南奕着实愣了愣。 他看向门口,只见一位白衣道人立在门前,双臂抱剑,一脸和善。 见了南奕视线,白衣道人还轻笑着点了点头。 南奕顺着心中的愕然之意,瞳孔微张,下意识地后仰身子道:“你是谁?” “吾乃度厄仙门觉尘道人。”白衣的觉尘道人,温和笑道,“汝可是此村村民?” 不知为何,觉尘道人的温和笑容,明明十分正常,却让南奕莫名想起了许洛。 而且,看着觉尘道人的笑容,南奕也油然生出了放松之感。 他眨了眨眼,一边暗中「洞真」,一边点了下头。 【志名:觉尘道人-许贤。】 【志类:灵修。】 【阶秩:玄阶▇▇】 【志述:度厄仙门内门弟子。】 【生龄:四十五岁又三月。】 【寿元:五百一十五岁余。】 【功法:▇▇】 【能力:与人为善、▇▇】 许贤只报了自身道号,并未向南奕言及名姓。 但南奕「洞真」天赋升至玄阶,正好能对许贤基本情况稍作探测,得以知晓其姓许名贤。 南奕见之,心里下意识地一激。 与许洛同姓,且一个「动物亲和」,一個「与人为善」,颇为相似,莫不是跟许洛乃是一家人? 此外,看着阶秩处似曾相识的、无法被动解析的▇号,南奕心中旋即微沉。 这意味着觉尘道人许贤,当在玄阶下品以上。 一时间,南奕只觉自己是命中注定难逃一死,才杀许洛,又遇许贤。 不过南奕很快反应过来:许贤若要杀他,早就将他一招打杀,不至于如此友善。 所以,度厄仙门出身的许贤,应该是正道修士——或者说,只要不是来为许洛报仇,不会一剑砍了南奕,就是正道。 “村里早些,可是有妖人出没行凶?”许贤继续问着话。 南奕听了,心底立马泛起强烈的倾诉之欲。 他猜测,这应是许贤「与人为善」的能力影响——正是因为「与人为善」在发挥作用,南奕才能轻松被动解析,而不像许贤其他能力暂未可知。 南奕不作犹豫,顺从着倾诉之欲,唤出下午的记忆,悲愤道:“是许洛!一个医官,他昨天到村里义诊,结果竟给村里人暗做手脚。他今天在村里画了个血色图案,神神叨叨的,不知怎么就引来了一大群长臂猴大开杀戒,接着更是突然将所有人全都烧成了灰!” 许贤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那许洛妖人,眼下何在呢?汝又是为何,能逃过一劫、安然无恙呢?” 他依旧温声细语,与问前两个问题时的态度,一般无二。 而南奕身上的度厄法域之标记,也一直未曾变过。 南奕抿了抿唇,作回忆状,继续说起“真话”: “我原本也是差点就要死了,但后面当是出了差错,连许洛都失声惊呼了起来。紧接着没一会,他身上便同样冒出了奇怪火焰,只烧人不烧衣,将他烧成了灰。” “至于我,忽然就觉醒了什么天赋神通,还无师自通般明悟了觉醒天赋名唤「全愈」,有着祛除异常恢复如初的效果。我当时试着发动,结果竟真的什么伤势都恢复如初了,十分神奇。” 南奕说着,反问了一句:“道长,这种天赋神通就是某些话本小说,乃至传说故事中的神通吗?” 因为「洞真」代价,南奕只能说真话。但他可以选择性地只说部分真话,将具体的过程细节含糊隐掉。 不过,为了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南奕必须抛出「全愈」,让许贤误以为他是靠着「全愈」撑过了献祭,侥幸未死。 顺带着,南奕还提了个问,试图略微令许贤分点心。 而在南奕说完后,一直面容淡然的许贤,终于轻轻蹙了眉,开始思索反推具体情形。 不过蹙眉之时,他亦随口回道:“于汝等而言,自是神通。” 对凡人来说,觉醒天赋神通,就已是了不得的机缘;但对修士而言,天赋神通,或许只是小神通,还有着更为高大上的真神通、大神通存在。 许贤回答得简单,但南奕心思活泛,倒也品出了味。 接下来,南奕识趣地屏息静待,不再多言。 过了数息,只见许贤蹙眉凝思,犹似不信地开口:“那许洛,果真也被烧死了?”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南奕故意高声急道,像是个受不得怀疑的纯朴少年,信誓旦旦,就差没拍胸脯保证了。 但许贤还是不太敢相信。 自己的小老弟,做了这么多年魔修,为采摘凡人道果,不知进行过多少次献祭,竟还能在献祭时出了差错不成? 可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南奕,许贤又不得不信。 如果不是许洛死了,南奕不可能还活着。 那么,难道是许洛献祭太多次,意外得到了「明尊」青睐,被「明尊」多看了两眼不成? 许贤想不太明白。但他终究还是接受了小弟许洛已死,连带着自己丢了转劫化劫对象这一事实。 许贤轻叹:“那看来,他是真的死了。” 这一声轻叹,南奕听在耳中,虽然不知道许贤具体心思,却也听出了一丝遗憾与可惜。 他顿觉不安:这许贤,身为正道修士,总不至于为了可能是他亲戚的魔修许洛,会来找自己撒气吧? ———— 0040 御剑飞天伏弟魔 “汝之天赋,名为「全愈」?可否由吾小伤一处,再行「全愈」,辨个真假?” 许贤态度和善,好似连做个测验,都要征得南奕同意。 但南奕心中,根本生不起拒绝之念。 他有「洞真」时刻自审,当即知道自己是受了许贤「与人为善」影响,不得不待之以诚。 不过话虽如此,南奕却也确实安下心来。 他将许洛之死推到献祭事故上,依着此世修行诡异画风,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可南奕依靠「全愈」天赋方才侥幸存活,这种理由,许贤当然要验证一二。 至少,得确定南奕果真有「全愈」天赋才行。 所以,南奕并不意外自己会被许贤测验一番「全愈」天赋之真假。 但许贤开口问询,而非直接动手,这一举动却是令南奕安心——虽然仍旧是受着许贤神通影响,别无选择,像是在走流程;但许贤愿意走流程,哪怕可能是因「与人为善」的戒律约束,也说明其大概率不是魔修。 毕竟,以魔修的行事风格,不可能修持有着此类需要自我约束之戒律的术法神通。 而许贤非是魔修,就不大可能会是为许洛报仇而来。 南奕心中,顿觉稍安。 他顺着「与人为善」之作用,几乎没怎么犹豫地伸出左手,只是稍显忐忑道:“觉尘道长,您轻点下手。” “放心,只是小伤,不会碍事。”许贤说着,弹指一点,一道法力激射而出,在南奕左小臂上点出一道窟窿。 南奕看向伤口,竟丝毫没有痛感。他怀疑,如果许贤暗中一剑斩下他左臂,他怕是也察觉不到。 “「全愈」吧。”许贤轻声提醒。 南奕回过神,立马发动「全愈」。 顿时,肉芽翻动,皮膜滋长,十分神奇。 但南奕心中却是稍稍一沉:伤口之上,许贤附着的法力,竟是相当于黄阶中品的层次。 「全愈」虽然仍旧可以祛除异种法力,彻底恢复伤势,却明显有几分吃力,并非转瞬便能痊愈。 这意味着,许贤正在借此判定他「全愈」天赋的阶秩。 如果南奕之前给「全愈」加点进阶,此时定然暴露异常。 念及此,南奕暗惊,下意识地想:许洛之前让他优先温养天赋神通,难不成没安好心? 不过他旋即就反应过来,「全愈」天赋是后面才觉醒的,许洛又不知道。 在许洛眼中,他最多就暴露了「洞真」天赋,哪怕加点也是加「洞真」。 反倒是他若留着灵性备用,存积体内,或许早就会被许贤察觉端倪? 南奕看着伤口慢慢复原,心中却是一阵忐忑,不知自己能不能过许贤这关。 许洛之死,可推说献祭事故;自身无恙,可假以「全愈」为凭。 这套说辞,南奕是之前收拾村民遗留衣物时便想好的。 他原本是准备说与县府听,向县府汇报南石村被许洛献祭屠村之事。 他估摸着,县府之中皆凡人,对神诡之事可能只知个大概。他这套说辞,用于向县府报案应是没问题的。 但许贤的出现,出乎了南奕预料。 面对许贤,南奕就拿不准自個的说辞会否有疏漏了。 好在许贤似乎没怎么怀疑南奕。他沉吟一阵后,却是问道:“许洛该是有只黑猫,汝可曾有见?” 南奕微怔:“之前在县里见过。” “今日可有看见?” “没,没有看见。” “或是还在县里。”许贤忽地又问,“汝此前居于何县?于此地是何方向?” 南奕忙道:“之前在南山县,在此地东南方向。” “善。吾将去此县,汝可愿同去?” 现在? 南奕下意识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正值深夜,灰雾弥天。 不过他立马接道:“当然愿意,请道长带我一程。” 有许贤带他走,南奕就不用再一个人设法赶回南山县了,自然愿意。 许贤点了点头:“且把行李收拾好。” 南奕之前就将要带回南山县的镖师衣物打包装好了,此时简单一抓,便算是收拾妥当,急忙出了屋子。 许贤见南奕出来,微微颔首,旋即把怀中墨剑一抛。 墨剑迎风就涨,先是悬空变大,然后…… 冒出了两个椅背? 南奕眨了眨眼,定睛一看,确实是两椅背没错。 他有些懵,又仔细看了看黑剑。 【志名:元磁遁剑·墨款。】 【志类:法器。】 【志述:由造化仙门于天启元年批量打造的代步载具之一,刻有「两仪元磁阵」和「百变如意阵」。】 南奕之前没细看,见许贤双手抱剑,还以为许贤是个剑修,以及墨剑是攻伐之剑。 结果现在一看,敢情这剑还是个磁悬浮载人飞剑? 南奕下意识地很想吐槽。但仔细想想,发现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就算许贤有别的飞遁法门,但要带着他这么一个凡人飞行,老老实实坐飞剑,貌似还真没毛病。 甚至于之所以会有椅背,也可能是许贤在特意照顾他,免得他乘坐飞剑时太过忐忑不安 许贤轻身飘到飞剑前部盘腿坐下,然后操控飞剑落在南奕身前。 他看了眼南奕大包小包的行李,说:“行李放后面即可。” 南奕刚一点头,便见几个行李包裹自行飘至剑柄处,绑在了剑柄上。 然后南奕学着许贤,盘腿坐到了飞剑后部的座位上。 “坐稳即可,汝不必担心。” 许贤招呼了一声,才开始驾驭飞剑。而且,似是为了照顾南奕,飞剑没有飞很高,剑速也是缓缓加速,没有一下就飙升。 等飞剑升空,向南山县方向疾驰时,南奕略感惊奇地四下张望,看着下方景色飞速倒退。 这种感觉,有些像是坐摩托。但不仅没有狂风扑面,还十分平稳,乃至于安静。 南奕心中啧啧称奇。 但很快,乘坐飞剑期间的过分安静,让南奕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他先是可惜了一番镖师们骑乘进村的几匹骏马。 下午事变时,一共八匹骏马并未被系上。当猴群欺近,众马受惊,便跑开了。 南奕原本想的是明早能不能在附近林中找到至少一匹马,再骑马赶回南山县。 但现在乘坐飞剑,他只好当作将众马放生。 然后,南奕忍不住地猜想许贤来意。 初时,南奕还以为许贤是官方修士,比如斩妖司、靖夜司什么的,感知到异常动静才过来一探。 但许贤竟知许洛有只黑猫,南奕之前怔然间,反应过来:许贤该是许洛仇家,突然感知到许洛方位,方才特意寻来。 南奕猜测,许洛应该一直有在自己身上使一些隐藏手段,躲避许贤。 但他反向献祭许洛,使得这种隐藏手段失效,便叫许贤生出感应。 至于许贤为什么能感应到许洛,思及两人同姓,南奕暗中怀疑:这两人,许是有血脉联系,本为血亲。 只是不知,从血亲成为仇人,究竟是许贤大义灭亲,要清理门户而追杀魔修许洛; 还是说此世修行之画风,本就得兄弟相残,要许贤做一个伏弟魔? ———— 0041 替命黑猫度厄令 飞剑疾掠,不多时,便到了南山县上空。 而在进入南山县境时,南奕明显感觉到,许贤身上的气息,即那种看一眼就知道此人貌似很厉害的无形气息,变弱了不少。 应该就是因为许洛之前所说的,城镇区域的「龙气法禁」压制。 许贤面色如常,问清南奕具体方位后,悄无声息地到了保安医馆。 他也不让南奕落地下剑,直接载着南奕在医馆内转悠,很快就在一间房间内找到了昏迷的黑猫。 南奕趁机看去,一眼「洞真」。 【志名:替命猫。】 【志类:精怪。】 【志述:一只本该早早死去的猫,被医官许洛取自身一丝分魂救活后,化作精怪,有替命之能——可在许洛死后,壮大体内许洛分魂,复活许洛。】 南奕顿时恍然:原来许洛竟备有复活手段,跟个伏地魔一样。 但怎奈何,许洛这个伏地魔,却碰到了许贤这位伏弟魔。 许贤循着感应找到南石村,接着更是不惜以修士之尊亲送南奕回城,只为赶在许洛复活前,找到了许洛复活的后手,替命之黑猫。 许贤将昏迷的黑猫摄到手中,心情舒畅,接着问南奕道:“汝在此县可有住处?吾寻个地方将汝放下。” “去学舍就好。”南奕报了方位。 转眼到了学舍小院,南奕双脚沾地,从飞剑上下来。 许贤从身下墨剑上随手一抓,抓了一把墨砂,捏成一块黑色令牌,扔到了南奕身前悬空。 南奕顺从地探手取过。 “汝身具「全愈」道果,正合吾度厄门下功法。持此令牌,汝可去县府开具路引,前往南天城。届时,汝去度厄书院,自会有人引汝入道。” “吾尚有事,便先去矣。” 话音刚落,许贤御剑飞天,转瞬即没了身影。 许贤走得甚急,既像是迫不及待赶着料理黑猫,又像是不愿在「龙气法禁」下久待。 望着许贤远去的身影,南奕许久才收回艳羡目光,思量起来:「许贤应是心情舒畅,外加了结此事因果,便给了一块度厄令,作为替他找到许洛复活后手的谢礼。」 而手持度厄令,去了度厄书院,便可以拜师度厄仙门。 这岂不是说,书院与仙门密切相关。九大书院,即对应九大仙门? 不,不只九個,算上皇室专属的元始书院,很可能是十大仙门? 然后,九大书院对应大离九部,再加上皇室,所谓的大离王朝,某种意义上,或许也是大离仙朝? 窥见修行界的一角后,南奕思绪如潮,想静都静不下来,很快就有了诸多猜测。 不过…… 回忆起许贤对「龙气法禁」颇为抵触的态度,南奕觉得,仙凡之间,还是有别的。 更大的可能是,九大书院及皇室,对应十大仙门的世俗外门。 修为高者,如玄阶修士,会远离世俗,拜入仙门内门,习得真传。 修为尚浅的,如黄阶修士,很可能会在世俗朝廷内任职,既是官,也是仙。 当然,肯定也有那种毫无修行天资的凡人学子与凡人小官。 但基本可以确定,此世修行入门的途径,主要在于拜入各郡郡城的九大书院分院。 换言之,此世凡人,如果少时不好好读书学习,岁考成绩不佳,考不起九大书院,自然也就入不了正道修行之门。 除非运气好,不仅自个机缘巧合觉醒天赋神通,还要恰好碰到正道修士,得正道修士引荐,才能踏入道途。 一时间,南奕心情有些微妙。 他穿越继承的南一身份,说实话并不是很好,开局就被许洛惦记上,避无可避。 若非前世他是理科生,且学习还算用功、涉猎还算广博,多少对熵增定律有些了解,并赶上明尊之道暗合熵增定律,否则今日定是必死无疑。 但如果不是穿越成书生,按此世的规矩,南奕很可能根本没机会接触到修行界,不会知道此世王朝官即是仙的实质,更不会成为正道修士。 念及此,南奕只能感慨一声时也命也。 不过感慨之后,对于要不要去度厄仙门,南奕却是有些迟疑。 许贤不知南奕岁考成绩,方才随意给了块度厄令,好让南奕可以去县府开具路引,前往郡城度厄书院,得个入道修行之机缘。 但其实,南奕今年是有把握岁考夺魁,凭自身本事拿到学舍开具的推荐信,前往无相书院南天学院。 如果南奕所料不差,他只要去了南天学院,便相当于半只脚拜入无相仙门。 那么,选无相,还是选度厄,这是一个问题。 南奕想了想,决定等到时候去了郡城再一探究竟,试着找个黄阶的南天学院学子,「洞真」窥探下无相仙门的功法特性先。 至于度厄仙门,虽然许贤说南奕「全愈」天赋正适合度厄功法,但接连遭遇许洛、许贤后,着实让南奕对许洛、许贤的温和笑容感到抵触,连带着恨屋及乌,似对度厄仙门有种莫名地提不起兴趣。 而且…… 在这个世界,正道修士,真的是正道吗? 深夜之中,南奕立在学舍小院中,无端感到有些冷。 许洛是魔教修士,喜欢采摘凡人道果倒也罢了。 可许贤,明明是正道修士,南奕却一直隐约感觉,许贤对许洛,有种莫名的垂涎感,绝非单纯的大义灭亲。 许贤看起来彬彬有礼的谦逊外表下,也许,并不如凡人所想的那般和善。 南奕幽幽叹着,拾起地上的行李,又回到了自己在学舍租住的寝所中。 这间寝所,他清早离开,深夜回返,一去一回,不过一天。 可就这一天时间,南奕却感觉像是过了一旬那么漫长。 许洛死了。 原身父母死了。 南石村全村老少都死了。 连顺风镖局今日接镖的七位镖师,也死了。 他既觉人命如草芥,又因为这些人死后献祭得来的灵性全归了自己,颇感心情复杂。 面对复杂难言的心绪,南奕最终决定,放弃思考。 于是,他沉沉睡去。 次日早,南奕猛地惊醒。 他看向放在桌案上的行李,也就是镖师们的衣物,怔然片刻。 待简单洗漱一番,南奕往镖师们衣物里分别塞了些铜元,然后提起包裹,出了学舍院门。 ———— 0042 奋笔疾书江湖悲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号,临近年关,连卖早餐的摊贩都变少了许多。 南奕在离顺风镖局不算远的地方,找到家早餐铺子,点了份米粥,以及两馒头。 吃完后,他挥手将店家帮忙收碗擦桌的九岁儿子叫到身前。 “小弟弟,你知道顺风镖局的林镖头吗?” 小男孩一边看向桌子上的空碗,一边脆声开口:“是林镖头,还是林小镖头呀?” 南奕不知林镖头姓名,只好大概说了下林镖头的长相。 “哦,那我知道了,是林振南林镖头。” 林振南?听到这个名字,南奕怔了怔。 他敛去思绪,轻声对小男孩道:“小弟弟,你帮我把这个包裹送到顺风镖局去,跟镖局伙计说是林镖头他们几个的衣物。然后等你回来,我送你一文钱可好?” 小男孩闻言,眨巴着眼睛看向他的娘亲,也就是这個店的店家。 店家点了点头。镖局又不远,帮忙送个东西没什么,更别说还有一文钱的跑路费了。 见娘亲同意,小男孩欢呼一声,从南奕手中抱起包裹便往镖局跑。 南奕看着小男孩将包裹送到镖局伙计手里,然后等小男孩回来,他结了饭钱,又给了小男孩一文钱后,起身走出早餐铺子。 他站在街上,看了眼似乎有些混乱起来的顺风镖局,无声叹了口气。 林振南、凌平、胡冲…… 在心中念叨着几位镖师的名字,南奕蓦地做了个决定:这辈子,《笑傲江湖》,不抄也罢,不笑也罢。 南奕送还镖师衣物后,原本计划的是去县府报案,报备一下南石村为许洛屠戮之事。 但脑子里想到“笑傲江湖”四个字时,南奕心中突地涌起一股戾气,暗骂了一声:笑尼玛的笑。 他猛然扭身,回了学舍寝所,于桌上铺开白纸,开始奋笔疾书。 《大离双龙传》,南奕正更新至段天德挑拨丘处机与江南七怪互斗。 他将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统统付诸笔尖,往段天德身上倾泻,几乎把段天德塑造成了一个卑鄙无耻、恶贯满盈的奸诈小人。 然后,南奕便发起了呆。 在南奕发呆时,墨精点点,自个从墨笔里冒了出来。 点点先是担忧地看了眼南奕,接着则是看向南奕刚写完的文稿内容。 看完后,点点小脸上忧色更浓。 “老爷,你的心乱了。” “哦,是点点啊。”南奕回过了神,“我的心,确实有些乱。” “因为,我悟了啊。” 南奕的心情,确实很复杂,但并不是来自于伤悲或自责。 在昨天,借着掌控赐灵科仪时的上帝视角状态,南奕就已经调节过心态,不再陷入无意义的自责与悔恨,接受现实。 可在遇见许贤后,明明许贤几乎没怎么怀疑或针对他,还给了他一块度厄令,南奕却莫名感到了一阵烦闷。 他昨晚捋不清思绪缘何烦闷,只好暂且放下不管。 但在适才,得知林镖头叫作林振南,进而联想到“笑傲江湖”四个字时,南奕突然就想明白了。 他之所以感觉心绪复杂、烦闷难言,原来,是因为规矩啊。 规矩繁多,条条框框下,他就像是被蜘蛛网裹住,看似能挣扎,却挣扎不出半点自由。 加之神诡暗伏,他不得不如履薄冰谨慎思虑,毫无称心如意之感,自然会意气难平,心中烦闷欲发泄。 毕竟,没有谁喜欢当孙子。 南奕穿越以来,行事谨慎多思,虽说在许洛身上翻了车,却也是受限于情报不足,以及他本就手段有限、别无选择。 但南奕可以行事谨慎,不代表他喜欢谨慎行事,当个孙子怂蛋。 如果有得选,谁不希望自己有着肆意妄为的本钱呢? 南奕前世看小说,鄙弃小白文无脑。但当真穿越后,他亦希望自己能做个顺风顺水的小白文主角,可以肆意妄为无脑爽,而非机关算尽被人虐。 奈何现实很残酷。 他穿越之后,根本没什么系统外挂,只能凭自己努力,如履薄冰。 结果还是翻了车,险死还生。 虽说因祸得福觉醒有「全愈」天赋,可这种体验,属实是不美好,始终让南奕心中有股烦闷郁气。 等到适才,南奕意识到自己心中症结时,干脆借着码字来发泄情绪,一解心中郁气。 这举动稍显任性。 但南奕直到今日,摆脱许洛给的压力,真正过上无忧无虑的平静日常,方才有了一丝任性的余裕。 于是,他不想端着,干脆放空脑子,借着码字含沙射影,讥讽怒骂了一通世道,也就是当官之人。 按理说,此世有规矩约束神诡,保护凡人,不是那种毫无秩序可言的乱世,应该是极好的。 但仙人居于上,官字两张口。他们既是仙又是官,他们本身,就是最大的规矩。 正所谓: 万般规矩,皆为凡人设; 一应条例,旨在设凡人。 此世大小规矩,蔓延方方面面,就像是一张蜘蛛网,将凡人百姓牢牢网住。 但南奕发泄一通后,亦忽地有些自嘲。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张蜘蛛网,他既是被缚者,也是吐丝者。 只要不甘于只做凡人,他就注定要成为吐丝者,成为既得利益者,如昨日接收灵性一般,踩着他人的累累尸骨往上爬。 此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也。 不过,这些弯弯绕绕的复杂情绪,点点却是不太清楚。 他只道南奕是因为父母亡故而感到悲痛不绝、满心戾气。 所以,点点犹豫了好一会,才大着胆子开口道:“老爷,你今天的稿子没有写好。按伱这样写法,不仅人物塑造用力过猛,还可能会让小说在以后成为禁书的。” 说完,点点在文稿上跳来跳去,指出了可能会导致小说被封的内容—— 也就是南奕以段天德为靶子,代指高高在上者,将心中烦闷之意付诸笔尖,把段天德塑造成了一个十足十的坏人。 如此行文,不仅私货较多,用力过猛,不利于此世读者理解剧情,更在于讽刺得太过明显。 不同于在蓝星,因着天夏新朝要与旧代王朝划清界线之标榜,若写历史文,随便说古代官员欺下瞒上、贪污受贿、结党营私、鱼肉百姓,都不会在明面上惹来非议。 在此世,大离王朝绵延万载,不存在旧代王朝一说。若将官员往死里塑造成反派,确有隐患。 更不说,文抄武侠小说,就思想倾向上而言,本就有点危险。 ———— 0043 武侠禁书情义论 武侠小说的本质,在于宣扬个人自由主义、个人英雄主义,明里暗里反体制反官府,乃至于蔑视权贵,不将朝廷规矩法度放在眼里。 比如金老爷子的原著,几乎都是宋朝往后的背景,为啥呢? 因为强汉盛唐太过强盛,武德充沛,傲视各国,威震异域。 在这种背景下,金老爷子实在是发挥不出“高手在民间,更在异国异族”的写书本事。 唯有自宋之后,中原王朝衰颓,朝廷暗弱,金老爷子才敢说武林高手不在朝廷而在民间。然后,大笔一挥,郭靖黄蓉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左冷禅在衡山杀朝廷命官如杀鸡等等。 总之,草莽好汉,江湖豪雄,杀人越货,为所欲为,根本不需要在意中原官府,一个二個俨然是自圈地盘的黑道皇帝。 但蛋疼的是,抛开历代主角,坐拥一堆黑道皇帝的中原武林,在异族高手面前就跟废物一样。 被萧远山、鸠摩智、金轮法王、何足道等异族或异域高手,轮番吊打不说,甚至连霍都王子麾下走狗、赵敏郡主门下鹰犬,都能轻松踏平全真教、六大派。 其实认真来讲,中原武林倒也不是完全没高手。但独孤求败、扫地僧、张三丰等人,在金老爷子笔下不是纯背景板,就是被剧情压制不能出手,约等于不存在之人。 毫不客气地说,金老爷子笔下的中原武林,基本上全靠历代主角撑着。 可最绝的是,这些主角,要么不是汉人,要么身为汉人却从小接受异族人教育,“汉”得不纯粹,不够真“汉”子。 当然,力量体系相关的世界观崩成这样,倒也不能全怪金老爷子。 主要还是新派武侠小说的本质就这样,真要换成强汉盛唐,虽不至于没得剧情写,可小打小闹,就不能用来吹家国情怀了。 然而,金老爷子写书时,港府尚未回归天夏,又是写历史朝代而非天夏当朝,他可以随便写,不怕被禁。 但南奕在大离治下写书,真要全盘照着金老爷子抄,只怕成名之日,就是《大离双龙传》被禁之时。 点点看出此节,稍作犹豫,还是及时指出问题。 因为之前说好的,南奕目前写稿,是自己先写完,再让点点吃掉手稿后重新誊写一份。等点点彻底掌握南奕文风习惯后,便可以让点点直接代笔,只由南奕口述故事即可。 就眼下而言,点点相当于承担了编辑之责,负责及时指出南奕文稿之隐患。 “点点你说的不错,确实不能这么写。” 南奕自嘲一笑,旋即弃了废稿,重新开写。 他不是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哪怕得了许洛遗产,身家暴富,也不会就此放弃《大离双龙传》这一细水长流的营生。 只不过,对于小说可能会犯忌讳的敏感地方,秉着负责之态度,南奕自当加以修正、规避。 在抛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大招前,南奕依旧会保持“侠义”、“自由”、“民主”、“反抗”等精神来作为武侠小说的精神内核。 只是在具体行文时,他须把握分寸,收敛一二,尽量只针对世家或异国,淡化朝廷官府。 好在南奕魔改《大离双龙传》的背景,化用自坎离震三国交战、大离北地燕郡几乎沦丧的此世历史,只要稍加注意,就能避免此书沦为禁书。 他开始重写修正版章节。 点点见状,觉得南奕是将他的意见听进耳中,顿时感到有受南奕重视,心里美滋滋的,有些小开心。 点点安静看着南奕改文。 但看着看着,点点被南奕身上的变化吸引了目光。 在点点眼中,即墨精一族的特殊视界中,南奕身上的才气文气,一直在缓缓翻涌,逐渐便得凝实。 这种翻涌变化十分缓慢,不是很明显。点点一开始都没有注意,直到适才,才堪堪察觉出变化。 点点有些奇怪。 但点点也是第一次见到南奕这种半虚半实的才气,看不太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在点点本能感觉到:南奕身上才气变凝实,并不是坏事。 所以点点也没有多在意,只猜测等南奕武侠小说写到一定体量时,或许其身上才气就会彻底凝实。 他摇了摇小脑袋,继续看着南奕改文。 当南奕重写完稿子,确定无甚问题后,便将稿子交给点点食墨,然后由点点进行誊写。 不过点点只是个小不点,墨滴大小,说是誊写,却根本不是拿笔写。 而是从白纸一角,抱团滚动起来,硬生生滚出一章内容。 其速度,比之脸滚键盘都还要来得快上三分。 点点滚完后,瘫在纸上作脑袋晕乎状。 南奕看了好笑,知道点点是在讨食吃,便取出了一枚铜元喂给点点吃。 点点有些小惊讶。 一枚铜元相当于一百文铜钱。 周青以前喂他铜钱时,都是用铜元描绘以后的好日子。结果到了南奕这,直接上手就是铜元。 南奕笑道:“你吃就是。我得了许洛遗产,连金银元都有,自然不会亏了你铜元。” “而且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点铜元,先将你以前逆用食墨神通亏掉的元气补足。” 点点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开始安静地吃起铜元。 南奕在旁静静地等点点吃钱。 南奕其实知道该怎样才能更好地哄人,或者拉近关系可以说些如何好听的话。 但南奕不喜欢打感情牌。 尤其是穿越异世,身处陌生之世,他更是不想动感情。 虽说南石村之变,险死还生的经历,彻底打破了南奕心底深处的疏离感,让南奕承认此世是真实不虚之世。 但南奕依旧不想打感情牌。 毕竟他前世就是孤儿出身,习惯了孑然一身,自然不想在感情上与人有牵扯。 南奕只习惯以利相合。 ——在合则两利的情况下,只要我对得住你,能为伱提供好处,乃至于提供一定程度上的独家好处,那么我相信,你轻易不会对不住我。 简而言之,南奕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忠诚或感情,只相信客观实际的利益共同体关系。 ———— 0044 南山不存神诡事 借码字平复完心情后,南奕出门,往县府而去,准备报禀南石村惨遭许洛屠村之事。 他很快到了县府。 这县府,倒是类似于天夏官府的政务中心,内有对应各个部门的衙门或县所。 南奕也不知村子被屠、事涉超凡,具体该找哪个县所,只凭第一印象找到了理应负责日常治安的县府武安所。 临近年关,来县府反馈问题的百姓不多,甚至连县府内坐班的公人,都似有些稀疏。 武安所有着相对独立的一间院落。南奕走进武安所前堂,言及南石村全村被屠之事。 值班的吏员刚听了半截,便立即打断道:“兹事体大,非我所能决也。容我去请邢捕头。” 吏员起身,带着南奕去二楼找武安所的邢捕头。 二楼办公间内,邢捕头正与几个副手打牌。 见南奕被带到二楼,他漫不经心地问来者何事。 于是南奕又说了一遍。 邢捕头只听了半截,便把牌一丢,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视线扫向几個副手。 只见副官们个个低眉垂首,比顺民还老实,全无半点嚣张气焰。 一群废物。 邢捕头暗骂了一声,旋即正色,对南奕说:“小郎君,此事非同小可,却须上禀知县。” 说完,邢捕头亲自带着南奕,又出了武安所,直接去找南山知县毕胜克。 南奕虽感无语,但这几人都并非单纯地踢皮球,而是亲自领着他去找上级,他也只得跟着走。 辗转片刻,南奕从武安所小院,到了县府大楼,见着了南山知县。 毕胜克身着蓝衫,不胖却也不瘦,方脸弓眉,棱角不显,看着倒是和善。 邢捕头凑上前去,低声道:“毕老爷,有个案子,是南石村被屠村之事。” 毕胜克先是震惊,继而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是谁犯的案子?” 邢捕头看向南奕,南奕便道:“就在昨日,有妖人作法,屠村献祭,害了全村老小的性命。” 听到关键词“妖人”,毕胜克眉头一皱,然后发现自个就是南山县最大的官。 他心里发虚地说:“你这书生,莫要随口妄语。究竟是妖人还是贼人,还须说个清楚。” 南奕此时,已然看出了毕胜克色厉内荏。他心里轻视,便淡淡道:“那妖人,正是县里保安医馆的医官许洛。他先是召唤了一群野猴,接着又引来奇怪火焰,只烧人不烧衣,生生将全村老少烧成灰烬。此等行径,不是妖人,还能是善人不成?” 毕胜克面色发白,喝道:“休得胡言,我南山县泰民安,焉能发生此等神诡异事。” 邢捕头低声提醒道:“毕老爷,是南石村,没在县里。” 毕胜克闻言一怔,旋即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下面的山野乡村啊,那就没事了。 身为一县知县,毕胜克对神诡之事,并非全然不知。 但他并不关心神诡异事。 因为关心了也没用。 正如南奕曾经观察的那般,南山县府并无修士,皆是凡人。 倘有魔修妖人犯案,一群凡人官吏除了把案子往上报,还能作甚? 是以,毕胜克只关心自己的政绩评考。 倘若真是县境内发生了重大命案,死者无数,一来是难以安抚民众,二来,他今年的政绩评考,定会因此落得差评。 不过,既然不是县境之内,那就没影响了。 毕胜克叹道:“原来是南石村遭了灾,那可真是不幸。我会将此事呈往郡府,由郡府派人过来调查。若真是许洛所为,定会设法治上许洛一罪,下令通缉。” “不过县里的话,就传话下去,说南石村遭了兽灾,请各村加强治安防备,严防野兽汇聚。”毕胜克说着,看向邢捕头,吩咐安排。 南奕在旁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毕胜克心中所念,为何突然变成了料理起此事后续的做派来。 不过南奕很快醒悟,毕胜克该是误会了,以为自个是路过南石村,看见南石村惨状而来报禀情况者。 他旋即开口,打断了毕胜克对邢捕头的吩咐安排:“毕老爷,草民今日是来报案的,不是只为报禀情况而来。” “嗯?”毕胜克面带不解,“报案?此事与你何干?” 南奕无语:“草民南一,正是南石村人。” 毕胜克讶然:“你是南石村幸存之人?” 如南石村这般,村民被修士屠戮之事,虽然少见,却也并非没有前科。 听着南奕来报,毕胜克与邢捕头,下意识间默认南石村无一活口,以为南奕是路过南石村,发觉异样后来向县府禀报。 即便南奕已经点名道姓,说了犯事者是许洛,俨然如亲见,他俩一时间都没转过念头来。 结果,南奕竟是当事人? 毕胜克嘴唇翕动,半晌后问道:“若真是妖人作法,你又怎能保得性命?莫不是在虚言说谎,蒙骗本官?” 南奕眉头微蹙。 他每次刚起了头,还未说完,县府吏员便你推我我推你,皆不肯沾这烫手山芋。 所以直到现在,南奕仍旧没能把南石村情况交代清楚。他不免有些不耐烦。 若是之前,南奕再是不耐烦,也得忍着,给知县老爷面子。 但现在,不仅觉醒有天赋神通,还有着度厄令在身,南奕自忖:虽不至于完全不将南山知县放在眼里,却也不必过于委屈了自己。 于是南奕阴阳怪气道:“毕老爷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前往南石村一探究竟,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毕胜克被南奕呛声顶撞,面色顿时有些不虞。 这时,邢捕头突地沉下了脸,喝道:“大胆草民,竟在知县面前狂生作态,目无尊长,失礼至极!” 不过,邢捕头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冲南奕眨眼,暗使眼色,叫南奕说话时注意点分寸。 毕胜克面色稍缓,淡淡开口:“伱既是南石村村民,遭此变故心怀愤懑,本官倒也理解。但本官身为知县,治理南山,却是管不到县下各村。毕竟,各村自治,从来不交半分赋税,与我南山何干?” “当然,本官观你似是在读学生。遭此变故,悲痛之余,却也失了生计来源。既如此,本官可做主,予你一份助学资财。不过,你当知晓,此等神诡异事不宜宣扬,免得乱了民心。所以,还请小郎君谨言,潜心读书,莫与他人闲话。” 南奕微有些沉默。 他倒不是对毕胜克与邢捕头的做法有什么意见。 毕竟知县捕头皆凡人,本就不可能去管魔修之事。 只是毕胜克提及“赋税”,让南奕忽地醒悟一件事。 难怪大离王朝不追究逃税百姓躲进山野自建村落之事,敢情是县境之外的地域,村民可以不交税,但官府也不会负责治安。 而魔修与官府的默契,便在于魔修也得守官府的规矩,不能在官府收税区域害人。 这,就是此世修士与凡人共存的世俗之生态。 ———— 0045 我欲乘风归去日 南奕来县府报禀情况,主要是出于前世作为天夏基层一员的习惯,在遭遇异常之事后及时报知上级。 毕竟,大离明面上没有向民众普及神诡异事,陡然遭遇此番变故的南奕,不知按此世规矩是否该报。 但一来是出于习惯,二来他要入书院拜仙门,不该隐藏此事,便来了县府报禀,好为此事留个关乎自己的档案。 顺带着,南奕也想亲眼看看大离官府,究竟对神诡异事抱以怎样的态度。 凡人官吏对神诡之事讳言推说,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是可以理解。 但毕胜克的一句“各村自治,从来不交半分赋税,与我南山何干?”,让南奕恍然明悟:此世修行者与世俗王朝,早已有着稳定的生态,不仅截然不同于前世天夏,亦与他曾经看的那些仙侠小说之背景,相去甚远。 换句话说,官府面对神诡异事时的作为,轮不到南奕指手画脚。 南奕沉默片刻,揭过此事。 他另行说道:“南石村为妖人许洛所屠。不过,事变之时,因我意外觉醒有天赋神通,在许洛献祭时给他添乱,乱了其阵脚。” “还有度厄仙门的道长,赶来了南石村。如此种种机缘巧合下,侥幸令得许洛授首、尸骨无存,倒是不必再费心通缉许洛了。” 毕胜克闻言,先是一怔,旋即面色变化极其复杂地说:“妖人已死?你、郎君你如今也已得了神通?” 南奕轻轻颔首。 毕胜克面色顿时古怪起来,既想就此恭敬三分,又觉适才没太重视南奕,此时再来惺惺作态,唯恐反惹嫌弃。 还好邢捕头也在一旁。 身为积年老吏,邢捕头全然没有面皮顾虑。听见南奕觉醒天赋神通已非凡人之身,他立马态度恭谨道: “郎君觉醒神通,诛此妖人,既是为乡亲复仇,也是为民除害,委实义举无疑。不知郎君可愿来武安所任职?我愿退位让贤,请郎君任南山武安所长,捉贼缉盗,整顿治安,为我南山百姓谋福祉。” 毕胜克也忙道:“妖人伏诛,大快人心。郎君既诛妖人,自是有功于百姓,有功于南山。本官稍后便写信,上书郡守,请郡守赐君官身,名列紫册。” 紫册,即为大离官员名册。 但南奕听了,只礼貌性地微微一笑。 毕胜克与邢捕头,这两人看似折节待士,实则全然在蒙他,欺他是萌新。 此世修行,正道只在九大书院。这两人不说此节,只请南奕做官,任南山武安所长,却非是真心实意地为南奕着想。 只能说,毕胜克与邢捕头,许是存了小心思,让南奕留任南山,便可以让他们在南山县待得更有安全感些,方便日后请南奕处理一些不甚厉害的诡灵精怪。 南奕微有猜测,却懒得多想,无心追究毕胜克两人究竟是何心思,只反手从怀里摸出了度厄令。 他也不说许洛究竟是被他反杀,还是为度厄仙门道人所杀,只是开口道: “我昨天遇到了一位度厄仙门的道长,他给了我一块度厄令,让我持此物来县府开具路引。顺带着我自身也还有一事,却是改换户籍名牌,更易姓名,想在今日一并办理了。” 改名之事,南奕原本是想等岁考成绩下来,再请讲师朱献代为请托。 但既然眼下得了度厄令作为虎皮,自是不必再请朱献费心,可以省些人情。 而见着度厄令,邢捕头尚且有些茫然迟疑,曾经也是九大书院学子出身的毕胜克,却是真正惊到了,满是艳羡之色。 持此度厄令,可直入仙门,叩问长生大道! 书院出身,却无缘道途的毕胜克,此时此刻,心情无比复杂。 如果说南奕觉醒天赋神通,窥得非凡门径,尚且只是让毕胜克略微羡慕的话,那么获赠度厄令,就让毕胜克嫉羡不已了。 这意味着南奕,是得了玄阶修士看重,铁定能拜入仙门的。 而毕胜克当年,却是既没有觉醒天赋神通的机缘,又不敢拼着暴毙身亡的风险接引源炁、尝试修行,便只能遗憾地以凡人之身离开书院,于仕途辗转,最终来南山县做了个普通知县。 「如果当年得了玄阶修士看重,有玄阶修士愿意在旁护法的话……」 毕胜克心中感叹,强行止住了痴心妄念,不再多想。 他也不敢再把南奕视作侥幸觉醒天赋神通,但其实并不了解神诡修行界的普通百姓。 毕胜克当即起身:“更易姓名,开具路引,却须前往民务所办理。正好,本官左右无事,可以亲自引着郎君去民务所。” 说着,毕胜克从办公桌里出来,准备往办公间外走。 南奕却突然道:“还有一事。妖人许洛,之前藏身县内,开了间保安医馆。而今他既身陨,这医馆不若划归于草民名下,算作是许洛害得我父母兄弟性命的赔偿。” 毕胜克目光闪烁:“郎君年后不去郡城求道乎?这医馆,不若本官派人,折价算些银元,赠予郎君?” “不必了。”南奕摇头,“这医馆,我自有用处。” 他今日来县府,毫不隐藏度厄令的存在,最重要的诉求就是为了借度厄令之势,索要保安医馆。 毕胜克见南奕态度坚决,略一犹豫,还是点头道:“那便依郎君之言,将医馆划归郎君名下。正好眼下要去民务所,届时更改民户账册,可以一并改了保安医馆归属。” 随后,毕胜克亲自领路,赶到民务所,呵斥一番无心上班、只欲放假的吏员后,唤来民务所的佟所长。 佟所长虽不明就里,不知南奕究竟是何身份,但有着毕胜克与邢捕头亲自作陪,她亦不敢推说什么年后再说,干脆赶开吏员,亲自操刀。 先是将保安医馆的地契归属,划归南奕; 接着为南奕更新名牌,将户籍地从挂靠南山学舍,改为居于南山县保安医馆,再将姓名由「南一」改为「南奕」; 最后,为南奕开具了可从南山县前往郡治南天城的路引。 今天是天启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再过两天,便是新年正式休假。 民务所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南天城民务监汇报民户账册信息更新之事,自不必多提。 在这些事情都忙完后,眼瞅着已到了大下午,毕胜克还想宴请南奕,一是算作南石村与南奕家人的白事宴席,二则也是想与南奕认识认识、亲近亲近。 但南奕却是推脱胃口不佳无心吃饭,婉言拒绝了宴请。 他出得县府,吐出一口浊气,在心中无声叹道: “我欲乘风归去日,只恐人间宴尽琼楼,高处独剩寒。” ———— 0046 修行不便自造势 前世有句俗话,说:屁股决定立场。 南奕眼下,尚且站在广大民众的立场上居多。所以,对于此世修行界跟世俗王朝共存下的生态环境,南奕心中颇有不少想吐槽的点。 但偏偏,知道书院即仙门后,南奕清楚自己将会成为修士。 站在修士的角度,大离王朝能保证辖内秩序总体稳定,让缴纳有赋税的百姓不至于朝不保夕,已经够可以了。 套用前世词汇来理解,相当于山野乡村的逃税百姓,不存在公民权。 既非公民,生死有命,自与官府无关。 南奕心中再是唏嘘,亦只得轻叹一句:“我欲乘风归去日,只恐人间宴尽琼楼,高处独剩寒。” 且等感叹完后,高处再寒,南奕也会往高处努力地修行,去领略前世不可能领略的神奇风光。 不过目标高远,亦需脚踏实地。 回到眼下,南奕拿着保安医馆的地契副本,找锁匠换了医馆的门锁钥匙后,暂不理会周围街坊的好奇视线,径直入了医馆,关门搜寻起来。 他想看看能否再捡点漏,得些修行物资。 按前世小说套路,摸尸捡包,甚至可以捡到敌人到死都不会用、故意留给主角的各种宝贝。 南奕不奢望找到啥法宝,至少找到点丹药吧? 毕竟许洛身为医官,炼有丹药应该很正常才对。 他「洞真」全开,逐户检查。 按理说,在「洞真」视界下,非凡之物都会泛起灵光,很容易找寻。 结果找了一圈,看着自己找到的各类带有灵光之物,南奕有些不知该说啥为好。 首先是一堆铜元,即名为「平安通宝」的法器,应该是许洛随意放在店里的散钱,倒也不多,不过18枚。 其次是许洛移栽于院中的灵草,只有寥寥三株,却也正常。 可偏偏,南奕最想找到的丹药,是一个也无。 不过,南奕从许洛卧室书桌上,找到了一本《炼药小册》,有点类似于炼药相关的常识百科,并附有一些常见的药方丹方。 南奕翻开看了看,方才发现此世丹药,竟和他想象中的丹药,完全不同。 他想象中的丹药,也就是前世仙侠小说中的丹药,基本都是“一粒金丹吞入腹,从此我命不由天”的画风,附带各种神异效果不说,顶多就是带点丹毒,不能反复吃。 但此世,一应丹器外物,都分为四个品类,即灵、诡、法、凡。 与他想象中效果类似的丹器,竟属于最高级的灵丹与灵宝。 然后抛开对应凡人技艺的凡物,修行界最常见的丹器,其实是诡器诡丸、法器法药。 所谓诡,乃是指效果神异,却有各类代价。 所谓法,乃是指没有代价,却效果一般,甚至还可能存在时效性,会随时间推移而自发失效。 比如铜元,作为法器,就必须在民间保持流通,才能略微有点神异效用。 而在丹药这块,法药时效性极重,有效期格外短暂,基本就是旬日功夫;哪怕是炼丹大师,严封药力,也就勉强让法药有个一月左右的有效期。 这使得此世修行,服丹食药,基本都得现用现作,很少攒丹药备用。 如果是本身不会炼丹之术的修士,需要丹药辅助修行,都是提前找认识的丹师预约,然后丹师统一时间批量炼丹。 大略看完《炼药小册》的南奕,至此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许洛死时,身上竟只有一些金银钱财,却无任何丹药符箓法器之流。 原来,不是因为许洛乃散修,无力配备修行物件,而是因为此世修士,普遍没有靠谱的修行物件可以随身配备、长期携带。 寻常修士行走江湖,基本只有自身的神通术法可作依仗,或者提前布置法阵,打有准备之仗。 南奕心下琢磨:此世修行,或许勉强还能走嗑药流、氪金流的路数,但斗法之时,就很难再以撒币流手段玩道具压制了。 再加上神通术法或有戒律禁忌、各种代价,那么修士斗法,多半是拼底牌、拼算计。 念及此,南奕想起自己的「洞真」天赋可以开信息挂,总算是舒缓了几分捡包无甚收获的郁闷之情。 他将店里的18枚铜元也收进自個钱袋,复又出门,去找谢北河。 而他到北河居时,谢北河好巧不巧,又是正在关门的当头。 谢北河将门锁上,回身奇道:“南郎,你怎还在县里,没有回村?” “出了点事,回了又来了。”南奕不欲逢人便说南石村被屠之事,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揭过。 谢北河没有多想,接着问到南奕来找他何事。 南奕引谢北河到了保安医馆外。 “谢叔,这间医馆现下已归我所有。你觉得,将北河居搬到此处可好?” “医馆归了你?”谢北河闻言直接愣住,“这医馆,不是一位姓许的医官所有吗?” “此事说来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不过现下来说,保安医馆确实已归我所有。”南奕干脆又掏出了地契给谢北河看,“年后我便要去往郡城。但这间医馆,我有些想法安排,想请谢叔将北河居搬过来经营。” 像保安医馆、顺风镖局这类大店,布局结构为前堂加后院,占地不小,地段又好,属于是在南山县里都算得上数的名店,远胜北河居这等小店铺。 谢北河仍旧有些迷糊,没搞懂具体啥情况。但甭管啥情况,他都出于习惯,先推辞婉拒一番道:“多谢南郎好意,但如此大店,予我卖书实是浪费。就算南郎要去郡城,也可以将此店或租或出,赚些贴补。” 南奕解释道:“谢叔,于我而言,只要你将《明报》经营好,些许租店收入,并不被我放在眼里。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店面太大,会浪费空间。” “其实我已有规划,将北河居迁来后,只将前堂改为书店。不,准确说应是改为书馆,再添置些许桌椅,可供读者小坐。” “届时,卖书只是顺带。等《明报》刊数增多,设立《明报》专柜,供一些贫寒百姓免费看报,扩大《明报》与《大离双龙传》影响力,才是正途。” “而后院,我也会请人来开班授课,专门传授直描画技,聚集本县文士名流,打造共济之舟,邀诸位文士同乘,齐开新道,壮大声势。” “所以,请谢叔放心,并非我出于义气,不经思索便请谢叔迁店于此。而是我心有定计,却需谢叔出面,为我操持方略,料理琐事,终至于助我扬名。” ———— 0047 扬名尚在修行前 南奕的打算,简单来说就是分为两块。其一,针对文人圈子,让周青过来开班授课,将南山县文士名流拉拢到同一个战车上,一同为直描画技造势,提前瓜分绘画界新流派的蛋糕。 其二,则是针对普通百姓,利用免费看报的办法,让《大离双龙传》早日出圈成势,而不至于只在读书人圈里打转。 毕竟武侠小说,说白了还是通俗小说,根基全在百姓身上。那些读书人,心思基本都在直描画技上,没怎么在意小说内容,反而很难让小说爆火出圈。 而且,南奕也不担心这么做,会让《明报》白嫖党增多,而使收入大降。 不提前期真正的付费主力军,主要在于想模仿画技的读书人,必须买回家才好模仿。 光是从市场考虑,如果让南山县人免费看报,有利于小说早日出圈成势,更早赚上楚郡其他县城的读者钱,对南奕来说都是赚的。 更何况,南奕这么做,也并不单纯是为了赚钱。 虽说一直到昨日以前,《大离双龙传》在南奕心中,都只是个细水长流的赚钱活计。 但昨日之后,南奕得知一事:九大书院,不仅对应着大离九部,更对应着九大仙门。 换言之,大离王朝的官与仙,两者之间有着极其微妙的关系。 再想到此世颇为重视规矩,条条框框的背后,其实是想让百姓依其法、行其道。 南奕哪怕还未入门,仍旧不知道此世修行的具体关窍,却也猜测到:一个人的名望声势,很可能对其修行有着正向加成;不然那些修士,也没必要浪费心力去当官,处理官场琐事。 所以,南奕也认真起来,不再单纯将文抄小说视作赚点稿费、坐等分成即可的小事。 而是亲自规划,主动设局,准备一边往书生文士推广画技新风向,一边往百姓群众宣扬小说新故事,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也正是因此,南奕不惜借着度厄令之势,找县府强索保安医馆之地契,作为许洛屠村害命之赔偿。 南奕想的很简单:虽然暂且不知名望声势具体之用,但照着此世修行界的生态来看,成名成势,肯定有用。 既然有用,那出于“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做事习惯,南奕便想着“出名要趁早”。 一方面,越早成势,便越容易滚雪球发展。 另一方面,与其去了人才荟萃的郡城之后再设法扬名,不如立足于南山县已有的《明报》产业,扩大名头。 不过,虽然有了成名的心思,南奕却也不愿太过高调。 他只想先捧红自己的笔名「奕名」再做观望。所以,南奕想让自己隐于幕后,只让谢北河与周青,替他抛头露面。 周青那边,南奕之前就给过开班授课的点子。眼下完善规划,也只需要请周青来医馆后院授课,即可共赢。 而谢北河这边,他听完南奕所说,倒也颇为意动。 虽然南奕主要是为了推广《大离双龙传》,让笔名「奕名」出名。 但《大离双龙传》刊于《明报》,二者其实难分彼此。只要小说成势,《明报》主编谢北河,自然也会跟着受益。 不过,谢北河很快苦笑道:“南郎你心思活泛,点子倒是挺多。但声势浩大至此,只怕《明报》届时会超出谢某掌控啊。” 南奕有些不解:“我虽不敢说算尽后续,但声势既成,方向便应是歪不了多少才对。何至于脱离掌控一说?” 见南奕没听明白,谢北河直言:“非是指此事后续之势脱离掌控,乃是在于谢某人微言轻,德不配位。若《明报》小打小闹,缓缓图之,谢某自能将其操办好。” “但若是依了南郎的点子,成势虽速,却易遭人觊觎。谢某届时,未必还能守住《明报》基业。” 南奕懂了,意思是声势浩大后会有人眼红,跳出来摘《明报》的果子。 他好奇问了一嘴:“有着书行维护书商权益,还能被人轻易夺走基业不成?如果各业行会不能维护行业利益,那这些行会定下的种种规矩,岂不是形同虚设?” “规矩不过一尺间,人情却有一丈长。这世间诸般规矩,唯独人情,可比天网。”谢北河叹道,“有书行维权,这《明报》基业,自是不会被人全盘夺去。可身在他人治下,体量一大,却难免要分出股权,打点上下。” 这种事,在此世算是潜规则。 谢北河其实也有过心理准备。像是之前与南奕签订契约合同时,他便特意提前写死契约,保证南奕的稿费分成。 这样就算后面有人分走《明报》的股权,只要内容供应这块不出岔子,就不会影响到《明报》的后续发展势头,不至于因为外行指挥内行,而使得谢北河创业心血付诸东流。 但如果有得选,谢北河还是更愿意低调赚钱,缓缓图之,避免过早被人盯上《明报》股权。 不过,听到谢北河说“他人治下”,南奕眉头一挑,笑道:“谢叔放心。这医馆地契,是我从县府强索而来。只要谢叔你将北河居迁过来,县府上下,以后无需再去打点。” “嗯?”谢北河有些惊讶。 南奕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而看出南奕不加掩饰的强烈自信,谢北河心念一动,却是隐隐约约有了几分猜测。 “哈哈。”他吐出一口浊气,扬眉笑道,“既如此,那我雇人赶工,明天先将医馆清理干净,后天再将一应书籍搬过来。等到来年元旦,正好在此发售《明报》第二期。” 将北河居迁来医馆,并不麻烦。 因为完全不用进行重新装修,只需要将医馆内存积的药材降价甩卖,便宜处理掉,再将书店的书架书柜搬运过来,简单摆放,两天时间便可完工。 然后,此世年月,为一年十二月,一月三十日,合计三百六十周天数。换言之,后天十二月三十日过了,便是天启四年的元月一日。 而《明报》现在是旬刊,之前特意定于每旬首日发售,正好将在新年第一天发售《明报》第二期。 总之,谢北河没了心中顾虑后,自是爽快答应南奕。 而南奕取了医馆钥匙丢给谢北河,便甩手不再管医馆改造事宜,任由谢北河来操办具体。 他只接着去了周青家。 ———— 0048 因势利导谋共赢 周青家里,今天炖了鸡汤。 前日下午,南奕在周青家里说服了点点与周青,借助点点食墨神通,将直描画技全数传给了周青。 但周青得了画技相关知识,一时半会间,还处于脑子会了,手却有点生的状态。 他需要通过练习,把手感提上来,才算是真正掌握直描画技。 于是南奕走后,周青这两天一直在疯狂绘画,奋发图强,力争尽快掌握乃至于彻底吃透直描画技。 对自个的表现,周青不觉得有异。 但搁在周父周母的眼里,就是自家孩子在岁考之后,大受打击。不过孩子争气,并没有被打击打垮,而是心中吊着一股气,刻苦用功地奋发图强。 周父周母并不知道墨精点点的存在。 在他们眼中,周青以前读书学习,虽然看着也用功,但似乎总是差了一丝感觉。 现在他们知道了,周青以前少的,是一丝刻苦尽心的精神气质。 虽然这份刻苦尽心,是用在了绘画之上,让周父周母感觉有点奇怪。 但绘画同样属于读书人才会涉及的范畴,周父周母不懂,也不敢说什么。 看着周青跟变了个人似的废寝忘食、刻苦用功,周母心疼,又自觉帮不上什么忙,便不等新年,就开始炖鸡汤,好为周青补充点元气。 因为鸡汤要久炖,周青家里今日的晚饭,开饭要晚些。 而在周青一家即将吃完晚饭时,有人敲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奕。 当周父前来开了门,南奕看见周青一家还在吃晚饭,顿时有些尴尬。 南奕没想过蹭周青家的晚饭。他特意在外面解决了晚饭后,才来找周青。 只是南奕没想到周青家里今日开饭会开得晚,竟还是撞上了周青一家的晚饭时间。 周青见南奕来找他,有些讶异,但还是向父母简单介绍了一下南奕名姓。 周父周母盛情邀请南奕跟他们一起吃饭。 南奕费了好些口舌,表示自己已然吃过,方才婉拒了周父周母好意。 等周青吃完最后三两口饭,两人又到了周青自个屋舍里坐下。 周青语气平静,以陈述语气问道:“你又来寻我,是有何事。” 南奕并未立即接话,而是先从怀里取出墨笔,让点点出来溜达。 南奕作为穿越者,在经历南石村之变前,心态疏离,虽不像rpg游戏里的勇者那般,翻箱倒柜杀人夺宝无所不用其极,却也不会以君子自居,在乎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 如果真要讲原则,南奕也只有一個原则,那就是:以利相合,谋寻共赢。 所以,南奕并不认为自己说服点点跟着自己混有什么不对。毕竟是要点点跟周青本人都同意,点点才会转投南奕。 但南奕并不是喜欢吃独食的性子,并不会要求点点从此不能再见周青。 只要点点能帮南奕解放码字更新之压力,如果周青能跟上南奕的脚步,同去郡城书院,南奕甚至不介意点点跟周青玩。 只是周青毕竟小了南奕两岁,是今年才入南山学舍,不大可能拿到学舍今年的岁考前十。 南奕也只有来见周青时,才好将点点放出来与周青打招呼。 顺带着,也让周青亲眼确认,他并没有亏待点点。 而当点点钻出墨笔,向周青打招呼时,周青适才刻意做出的淡然平静表情,登时破功。 他白了南奕一眼,然后稍显无奈地笑着,冲点点轻轻颔首,打了个招呼。 不过看到点点,周青心里顿时掠过一丝落寞。 他记性不差,顿时看出点点只跟了南奕两天,便明显富态了少许,显然是在吃食方面颇为大方。 好在周青性情倒也坚韧。他心中掠过的这丝落寞,很快又化作努力掌握直描画技以趁早赚钱的动力。 南奕察颜观色,终于在此时道出来意: “我拿下了保安医馆地契,准备把医馆前堂改为书馆,将北河居迁入其中,扩大《明报》之经营,同时设立《明报》专柜,供一些贫寒百姓免费看报。” “至于原本的医馆后院,我打算邀请县内文士名流品茶,并请周兄前去开班授课,传授讲解直描画技,与一众名流齐参共研。” 周青闻言,讶然抬头看向南奕。 虽然南奕之前就跟他说了开班授课的点子,但周青毕竟只是普通人家出身,不认识什么文士名流。 周青这两天练习直描画技的空暇,亦有在想究竟该如何才能通过开班授课来使自己起势。 结果不等他想出办法,南奕便已主动登门,为他牵线搭桥。 周青下意识地开口:“南兄何不自己来……哦对了,你年后就会去郡城,不会在县里待太久。” “如果要借助直描画技长期开茶会进行交流,团结众人,确实需要我来分享技巧、交流技法。” 周青轻松理解了南奕意图。 在南奕为他牵线搭桥的同时,这件事,本身也是在助推南奕于画道一途的名望声势。 念及此,周青对南奕宛如阳谋一般的因势利导、谋寻共赢,有了更为直观,也更加深刻的体悟。 南奕只需搭一个合则共赢共利的台子。 所有人各安其位,即可共享其利、分润好处。 但台子为南奕所搭,无论台子上的众人如何发展,最终都少不了南奕的那一份好处。 周青若有所悟。 南奕亦在心中不住复盘:一流企业定标准、二流企业搭平台、三流企业做品牌、四流企业卖产品。 他裹挟南山县文士名流一起称作直描画技之战船,其实只处于做品牌的三流层次。 不过直描画技赶上印刷术新近普及的东风,前途光明,倒是能较为容易地拉拢文士名流一起来把蛋糕做大做强,姑且算得上是半步二流境。 至于一流…… 此世百姓,乃至底层修士所遵循的种种规矩,正是高层修士所定,即所谓依其法、行其道也。 ………… 总之,南奕几乎没费多少口舌,便与周青达成共识,抓紧时间,直接过年不休假,于元旦发售《明报》第二期时,在医馆后院开个茶会,邀请县内文士名流,再由周青以交流技法之名开班授课。 当然,到了此时,医馆也就不叫医馆了。 南奕与谢北河两人经过商量,也不用北河居的牌匾,而是另外取名制匾,曰【开明书馆】,再辅以两联—— 上联曰:书里乾坤广,广开门路。 下联道:心中日月明,明传世人。 ———— 0049 免费阅读茶话会 南奕将书店改为书馆,允许囊中羞涩的读者,在馆内免费翻阅部分书籍与报刊。 他如此做,是在名利之间,侧重于名。为方便《大离双龙传》在百姓之中传播开来,尽早形成众人讨论的声势,不惜让渡部分盈利。 不过明面上,南奕也是特意扯了一番“开明教育,免费学习”之说辞,包装宣扬,为改名【开明书馆】、发售《明报》第二期进行造势。 很快,天启三年的最后两天时间,就在开明书馆加班加点地雇人赶工中结束。 临近年关,其实大多数人都已放松心思,慵懒闲适,连餐店摊贩都有不少关门歇业。 但谢北河高价雇工,其势之盛,一时间也被不少人引为谈资。 大家都好奇,就算《明报》第二期将售,继续在北河居发售也没问题啊,何至于火急火燎地忙着搬迁不说,还搞乔迁揭彩仪式。 须知,新年正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这《明报》第二期,还能比走亲访友更重要不成? 在众人纷纷议论中,天启四年的元旦,转眼即至。 这一天,没了首刊特价的噱头,《明报》第二期对普通百姓的吸引力大减,其实并没有像十天前那般早早便有百姓蜂拥、长队如龙。 但听说谢北河今天安排有各种表演暖场,仍有不少百姓,早早吃过早饭便赶来了附近,看免费的热闹。 毕竟是新年元旦,对缺乏娱乐手段的普通百姓来说,有免费的表演不看,不亚于平白无故丢了钱。 而在好几支表演队轮番暖场表演后,敲锣打鼓声中,南山知县毕胜克,施施然来到书馆外的场地中央,亲自揭彩。 他揭开彩绸,露出新牌匾上【开明书馆】四个大字。 毕胜克朗声道:“其实今天来揭这个彩,本官一开始是拒绝的,觉得十天前才为《明报》创刊致过辞,结果今天又来个店面乔迁揭彩。” “照这個架势,再过十天,岂不是又会有什么动静,又要本官来致辞?” “但北河居士说服了我。他说,他这次不开书店了,要改开书馆,造福于民,允许百姓免费在馆内翻阅书报。” “众所周知,读书学习,是晋身之阶。但普通百姓却未必能有余钱供应子女读书。更甚者,辛苦凑了几年学费,却发现孩子并非读书的料,就更是难过了。” “但从今日起,北河居士表示,只要开明书馆在一天,我南山百姓,就能在此「开明教育、免费学习」,绝无二话。” “此乃南山百姓之福祉矣。本官与有荣焉,更是为受邀揭彩深感荣幸。” “本官相信,有开明书馆在,不出十年,我南山县必成书香大县。” 听见毕胜克这么说,附近百姓第一反应竟不是欣喜,而是震惊,感到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不少朱门府院的公子小姐,则是面色微沉。 若非南奕不想玩装哔打脸那套,由谢北河提前发了请帖,透露风声,此时只怕会有人忍不住蹦出来大放厥词。 开明教育好不好? 好,当然好。只要普及教育,南山民间不少稚童都能从中受益。只要有向学之心,不敢说成绩多好,至少识文晓字,能找到工钱更好的工作。 而毕胜克甚至敢放言,不出十年,南山县会变成书香大县。 但这种书香大县,本身并不受书香世家们的喜爱。 倒也谈不上教育垄断。 如果真是教育垄断,南奕也别想在南山学舍崭露头角。 主要在于,郡城的无相书院,每年只招各县学舍岁考的头名;其他书院,也只招各县学舍岁考前十。 如果读书的学生变多,会导致每年岁考的竞争更为激烈。 事实上,时至今日,各县学舍的竞争已经格外激烈。 如宋忠这种父母特意迁来南山县的家庭,甚至被称之为「岁考人家」。 啥意思呢? 意思是指,这种家庭,为了孩子能成功取得岁考好名次,当官的父母甚至会故意调动到竞争较小的偏远县城,让孩子得以在小县城岁考夺榜,拿到九大书院的录取资格。 是以,若寻常百姓普及开教育,每年岁考竞争的激烈程度,无疑会更上一层楼。 好在,两者接受教育的力度终归还是不一样的。只要不是南奕原身这种读书种子成堆出现,朱门贵公子大体还是能守住岁考前十名次。 不过,虽说各县岁考前十,可以考虑入学另外几个书院。但很多时候,只要不是岁考第一,又还在允许复读的年龄内,另外九人都有可能会选择复读。 因为九大书院对应大离九部,其中,无相书院对应的是文部。 只有无相书院的学生,学成后可以面向整个大离官场等待选拔任用。而其他书院的学生,只能竞争特定系统的官位。 总之,因为九大书院既是书院,也是仙门外门,想依靠读书学习往上晋身,竞争确实激烈。 这些朱门贵公子,自然也会对开明教育有着本能的轻微抵触。 不过,南奕抛出的饵,足够让这些书香门第,暂忍不适。 在毕胜克致辞完毕,换来一众围观百姓喜出望外后,谢北河也登台发言: “自《明报》发刊,谢某收到不少朋友来信,询问报纸上的画技该如何练习,能否请见‘奕名’向其学习等等。” “为此,我曾问过奕名,能否就画技这块与大家分享心得。但因奕名后续很快就会离开南山县,他深感歉然,不能与大家坐而论道。” “不过,奕名向我推荐了他的师弟,同样掌握了画技真传的周青周公子。周公子十分乐意与大家一起交流奕名画技的心得体会,再加上医官许洛愿意出让医馆,谢某便干脆盘下了医馆,将其改为开明书馆。” “即日起,书馆前馆会设立开明专柜,其上书籍报刊,允许大家随意翻阅。而在后院,则会不定期举行茶话会,由周公子来为大家分享画技心得。” “在此,谢某亦欢迎南山各位有志于绘画之道的书生墨客,来开明书馆参加茶话会,一起品茶论道,交流心得。” 直接说开班授课,听起来会不够文雅,也落了文士名流的面皮。 但换成品茶论道的茶话会,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听起来就文雅许多。 而且,茶话会说是没有门槛,但想来交流心得的文士,要么就论资排辈,凭家族本事参会;要么就暗里给足好处,凭自身本事参会。 因为,品茶论道,当然是坐着品茶咯。 后院安排的座位数量,本身就是最大的约束。没有哪个文士名流,能不顾面皮,非要站着旁听的。 谢北河致完辞,挥手让人打开了书馆大门。 从小书店变成了书馆,谢北河也不再亲自守店,而是招了两个长工。 一个负责在后院端茶递水打下手,一个负责在前馆看着。 至少,免费阅读,却也不能叫人把书给偷了去。 ———— 0050 此生所求惟一名 随着书馆开业,提前收到请帖的文士名流,入了书馆直往后院而去。 而一些寻常百姓,则奔向书馆之中的开明书架,去看看究竟有哪些书籍报刊,是可以随意翻阅的。 南奕一直混在围观百姓中,见人群开始朝书馆内涌去后,他便准备撤了。 于他而言,设立开明书馆,主要还是为了给《大离双龙传》积累热度,争取早日出圈成势。 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普及教育,为民众做点微不足道的贡献,南奕感觉也挺不错。 看着周围人群脸上的笑意,南奕心中也油然生出一股满足感。 不过他不欲抛头露面,便准备撤了。 结果南奕一转身,竟看到讲师朱献正在身后不远,在一家过年关门的店铺门檐下躲着太阳,还冲他招了招手。 南奕微感讶异,不知朱献是何时看到他的,竟似在有意等他。 但南奕还是迎了上去,作揖道:“朱师,新年福安,谨祝荣寿。” 朱献亦拱手回礼。 寒暄数句后,朱献问道:“南一,明报之奕名,是你吧?” 南奕微怔,但并未犹豫地直接点头应是。 这个身份,他没怎么宣扬,但也未曾特意隐瞒。只要有心,都能有所察觉。 朱献一开始倒也没想过南奕就是奕名,但南奕曾跟朱献说起过改名一事,欲从“南一”改为“南奕”。 然后朱献今天,既是在书馆外看到了南奕,又听到说“奕名”有个师弟是周青,再加上他今早收到的一封信件内容,心下顿时便有所揣测。 他唤来南奕一问,果然,奕名者,南奕也。 “为师三年,却没能看出你有此等画技,倒是老夫眼拙了。” 南奕讪笑:“朱师言重了。当是学生以前专心学习,无心展露画技之故。学生也是直到近日,赶上要去郡城求学的日子,准备攒些钱财,这才斗胆献了丑。” “对了,改名一事,学生前些日子认识了知县毕老爷。毕老爷为人热忱,已经帮我改换了户籍名牌,倒是不必再麻烦朱师你了。” “哦?已经改了名吗?”朱献敛去讶异,顺嘴改了称呼,继续问道,“那南奕,冒昧问下,你这画技,是师从何人?” 问这话时,朱献眸光明亮,炯炯有神地直视着南奕。 “应该是谈不上师从何人。”南奕斟酌字词道,“我以前学画作画,参考过不少画师之画。但半是自学半是瞎捉摸下,画了几年不为人知的画,不觉间竟有了如今这等画技与画风。” 闻言,朱献心中甚喜。 他早就猜测南奕画技没有师承。因为有此等特立独行之画技者,不可能自身名不见经传,却偏偏传画技于南奕。 但欣喜之余,朱献却是突然难为情地开口:“南奕,若你没有师承,他日与人言说,可否让为师挂个画道半师虚名?” 南奕先是一怔,继而面色古怪起来。 他还道朱献追问师承是为了何,结果竟是为了蹭他的名,挂個半师虚名。 朱献面色微红,状似为难,讪讪道:“为师知道这请求实属冒昧。但老夫年岁已高,此生别无他求,仅对名之一字放不下心。便是在学舍教书,想的也是教出个才高八斗、能名扬大离的学生,好借上几分师生之名。” “若你不愿让老夫挂名,亦不必为难,直说便可。但若是可以出让些许虚名,倘有需要老夫出力的地方,皆可明言。” 南奕恍然,却是慕名之举。 为何《明报》一出,便能轻易勾动南山县一众文士书生的心思? 非是因为直描画技有多强,而是因为其新其异,合乎未来潮流,可以自成一派。 坦白说,不考虑画风差异,单论画功,南山县画功精湛者,不知凡几;画功远胜南奕者,亦不在少数。 但比南奕强没用啊,只要不是画道大师、画道宗师,就是个普通画画的。百年一过,立马无人知。 可换成直描画技就不一样了。 先改换山头,占据高地宝座,再共济同舟,将直描画技捧成新潮流、新派系。 等未来派系壮大,后人追溯派系发展之始,论资排辈,这些抢占高地宝座者,自然也就名垂后世了。 所以,也无怪乎南山县的文士名流,会对直描画技如此上心。 实在是天赐良机,让许多人看到了青史传名的机会。 再则,一边是默默无闻的普通画师,一边是名扬遐迩的新派领袖,文士名流用脚投票,踊跃争先,自然也会更加推动潮流风气的滋长壮大。 此,即是势也。 而朱献,作为一个逐名趋势者,本来也是收到有谢北河提前给的请帖,准备来参加开明书馆的新年茶话会。 但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南奕,心中一动,顿时猜测南奕就是奕名。 这下,朱献便顿时起了心思。 与其去争绘画新派的高地宝座,不如直接往最高处的王座靠。 「老夫朱献,画道新派之主、初代新派领袖、写实画道宗师……南奕之半师也。」 心神往之的朱献,虽觉有些难为情,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毅然叫住了南奕,忐忑求问。 而在朱献的忐忑视线中,南奕却是思量起来:如果托言朱献为其画道半师,对于画风迥异此世的直描画技来说,会否起些遮掩之效? 他说:“朱师,伱本就是我老师,何来半师之说?不过,我不欲言虚说谬,又不喜抛头露面,却是不便与人言说。但现如今,为我画技张目者,乃是周青,可请周青述之于众,宣扬此事。” 朱献大喜:“甚善,甚善。” 在朱献眼中,南奕爱惜羽毛,不肯亲自宣扬倒也正常。但周青如今已有了南奕画道师弟之名,由周青来说此事,已然足用。 “不过,周青怎这么快就学了你的画技?”朱献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南奕听了,微微一笑:“周青曾有一友,乃墨中之精,天赋异禀,既可食墨学得纸上意,亦可衍墨予人授学识。得其相助,方令周青学了我画技真传。只是不知,朱师有意食墨否?” ———— 0051 以图配文连环画 因「洞真」天赋有着不可言虚说谬的戒律,南奕不可能承认朱献是他的画道半师。 但眼下抛头露面的乃是周青,由周青来说,南奕只要不表示否认,其他人会自然而然地以为,南奕与朱献有着半师之谊。 南奕大概介绍了一下点点食墨神通逆用之神异。 他本以为,朱献会立马应下,顺理成章地坐实其画道半师身份。 但朱献一阵意动后,却是涩声道:“假名于汝,已让老夫惭愧不已。焉有偷你画技却妄称汝师的说法?还是让老夫自己慢慢学吧。” 南奕闻言,顿时高看了朱献一眼,暗道:「没想到朱师虽然好名喜功,却又颇有原则。」 他随口说:“朱师言重了,既是我主动送的,何至于‘偷’字。” “学业本自为,自当亲学躬行。假借外力,纸上得来,与偷何异?”朱献正色道,“此外,也莫怪老夫多嘴。借此等神通假学,绝非正道。你也好,周青也罢,定要持中守正,切莫自误。” “朱师所言甚善,我此前已说服周青,令其绝了此等邪念。但是……”南奕顿了一顿。 他虽然认可朱献对学习正道的坚持,但不靠点点神通来快速令朱献掌握画技,朱献能坐实画道半师之身份乎? 朱献看出了南奕为何迟疑,忽而笑道:“你小子,莫不是以为不借外力,为师便学不会这直描画技?老夫还没这么不堪呢。” 他信口道:“远近大小定框架,重轻粗细绘光影。这几天左右无事,老夫潜心琢磨,虽然以图叙事这块还无甚心得,但直描写生、绘摹静景这块,老夫自信还是把握住了两分精髓,足够唬住旁人。” 南奕一听,顿时想起了朱献本人,正是南山县画功最为精湛的那一批人。而且,朱献之前刚拿到《明报》首刊的第一天,便看出了直描画技好几处诀窍,说与学舍一众学子听。 “既如此,今晚得空,我便将此事告知周青。”南奕不再想着让朱献吃点点的墨水。 反正朱献只是想挂个画道半师的虚名,又不是全师。画技这块,能有个大概相类,可以让旁人误以为南奕画技有受过朱献影响,便足以称半师。 然后,见朱献已对直描写生有所心得,只是还拿捏不准以图叙事的关键,南奕挑出最为基础的诀窍说道: “以文绘图,以图配文,重点在于如何做好图文结合。单纯直描绘图,有画道功底者,其实只要多练,都能找到感觉。可要想以图叙事,就得全盘把握故事,找到图文之「动」,融入构图之「静」,做到动静结合,方能牵动观者思绪,叫其意会故事之场景。” “按我的经验教训,如果做不到动静结合,图画得再好,其实也与文的关联不大。” 朱献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我等绘图,多为描景写生,可称静图。而叙事之动图,少有人画,大多都无甚经验,便是想临摹学习,也颇有些无从下手之感。” 南奕笑言:“其实书馆院子里,周青分享经验,亦会说到这些。如果朱师适才去了茶话会,一样能很快悟出关键诀窍。” “道理好悟。可许多道理,知道归知道,还是得慢慢上手多练,才能有切身体会。”朱献失笑道,“你也不必与我说些好听的话,我能处于何等水平,我比你更为清楚。” 南奕笑了笑,略去一些客套的话,直言道:“今天茶会,其实还想请县内文士名流,一起鼓捣个新玩意。我本来还在想谢叔与周兄,名望稍显不足,未必能服众。” “但若是朱师愿意助力,以朱师的德高望重,定能服众。” 朱献十分看好南奕及其直描画技,便想蹭上一個南奕画道半师之名。 南奕不介意朱献来蹭。 不过蹭完之后,南奕自然也是毫不客气,要将朱献拉上同一条战船。 朱献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学舍讲师,桃李满南山。若得朱献站台,可以提前规避南山县内其他文士名流的小动作。 再加上南奕借势度厄令,可以让知县毕胜克也管住自己的手。 双管齐下,于开明书馆而言,可谓创业环境极其优渥。 而对于南奕之请,惦记画道半师身份的朱献,自无不允之理。 不过他亦好奇,南奕口中的新鲜玩意,具体又是个啥。 南奕简单做了介绍。 ………… 书馆后院,周青高谈阔论。 “今日茶会,小生斗胆,当着诸位大家的面,畅所欲言,从直描画技说开去。” “皆云直描画技所作之画,合乎印刷之术,可以图配文,革新文坛,引领风潮。” “那不知诸位,可曾想过这文坛革新,具体该如何革新?” 周青心中想着南奕描绘的前景,陈述之时既显慷慨亦显从容,有种胜券在握的味道。 “像《明报》现今这种插图配文,只能说是最基础的运用方式,仍旧是以文稿为主,只以插图勾勒部分场景。” “但其实,图文结合,寓教于乐,完全可以让普通百姓,同样能看得起劲。” “甚至于,即便是目不识丁者,也可以只通过图画来看故事。” “如果我们转变想法,从文稿为主,变为图画为主,做连环之画,会怎样?” “会让许多早先不曾买书买报的普通百姓,被连环画形式的全新故事给吸引住。” “此即商机也。” 周青声音清朗,铿锵有力。 而在座诸人,皆是目露异彩,被周青所言带动思绪,下意识地顺着去推演想象普罗百姓皆为连环画所迷的景象。 他们不得不承认,周青说的很有可能成真。 在娱乐手段匮乏的大离,连话本小说都能欣欣向荣,这阅读门槛更低的连环画,自然会更加钱途光明。 当下,明眼人都是早已看出直描画技会引领风潮。 但读书人的眼里,只有读书人本身,以及官吏,很少关注群黎百姓。 他们只看到文坛风潮会因直描画技而变,有名可争,便愿意投入部分精力在直描画技上,想着趁早抢位占名。 可南奕觉得不够。 世间之事,无非名利二字。 为了争名,大多文士名流都愿意投入几分精力,顺水行舟。 但南奕觉得,如果让书生墨客们知晓,投入精力在直描画技上,不仅有名可争,还有利可图,会更加激发这些人的积极性。 南奕有心扬名,便寻思着:既然他已经搭起了台子,那要做就做最好,直接下猛料,搞出如火如荼之势,风靡一时,出尽风头。 所以,南奕借周青之口,直接为南山县的文人墨客指路,指出一条大有钱途的康庄大道。 “想要赚钱吗?想要就去卷去肝吧!一切财富的密码,都已尽在直描画技之中矣!” ———— 0052 岁考分数忽已至 了解完南奕暗中鼓捣的新玩意后,朱献感慨不已。 连环画,确实大有可为。 假如南奕、周青不出手,谁能最先吃透连环画画法,将经典故事改编为连环画形式,谁就能最先吃上连环画市场的第一桶金。 有此光明钱途,哪怕是嘴上说着对钱不感兴趣的文士名流,也定然会对直描画技真正上心,而不会只有片刻热度。 如此一来,直描画技,以及连环之画,其势之盛,指日可待。 而南奕作为直描画技对应的画道新派之领袖,只要直描画技流行起来,最终都是在给南奕贡献名望。 此,阳谋也。 朱献看出南奕是在以利换名,通过让利,更快更猛地博取名望。 再想到南奕求学期间刻苦读书,能强忍着不分心于画图赚钱,朱献顿时觉得南奕行事,目标明确,志向高远,能果断做出取舍。 或许日后,南奕之名,绝不会局限于画道范畴。 朱献暗思。 而南奕则是想起前世。 他在福利院长大,各方面物资都比较紧缺。在他小时候,外界早已被淘汰的小人书、连环画,仍旧是福利院中为数不多的娱乐读物存货之一。 南奕因此看了好几年小人书,也对小人书有些了解。 在天夏上个世纪的80年代,小人书刚发行的那几年,极度疯狂,甚至可以说简直不是在印书,而是在印钱。 小人书的普及率,一度达到人手皆有的恐怖程度,堪称是“平生不看小人书,纵称国人也枉然”。 在大离,就算连环画的火爆程度稍逊天夏,也不会差到哪去。 毕竟情理总是相通的,盘活下沉市场,就等于敞开了口子赚钱。 如果此世只是普通异世,南奕会因连环画的暴利,不得不与世家、官府勾心斗角。 但此世存在超凡修行,南奕能藉此省去勾心斗角的争利心思,只专注于求取名望,颇为轻松。 然而愈是轻松,便愈是说明在此世,超凡修行方为正道。 不修行的凡人,终究是与蝼蚁无异,泯然而生,泯然而死。 所以南奕让利求名,只望此举能为自己后续修行,提供些许增益即可。 忽然,朱献忆起一事,开口说:“对了,南奕,为师可还要提前恭喜你,今年岁考,你已成功夺魁。” 南奕疑惑:“岁考成绩,不是年节后才出吗?” 大离新年休假时间为一旬,年节过后,也就是一月十一号,才会正式公布各县学子岁考成绩与排名。 “那是为了拉通各县考生排名,外加有意等到年节结束才公布成绩。”朱献解释道,“审卷有快有慢,眼下来说,虽然我县考卷未必全审完了,但你的那份刚好已经审完,出了成绩。” “老夫之前曾写信托人问过你的成绩。他知道你成绩后,回信老夫,刚好在今晨送达信件。而你四科总分,已是我南山学舍历年以来最高分,今岁必能夺魁。” 原来,岁考那日,监考官被南奕考卷迷住一事,不仅让同学们在意,也让朱献心生好奇。 考虑到南奕本就是今岁有望夺魁的读书种子,朱献便书信一封,寄给在郡府当官的、自己以前的学生,打听南奕成绩。 而大离审卷批阅的规矩,是糊名批阅,但批阅后就可以直接录分入库,不存在入库前查分改分的说法。 所以,有门路的话,不等所有考卷批阅完,就可以提前查知分数。 只是一般情况下,只知分数不知排名,也没啥意义。 但如果分数足够高,自是不用担心排名问题。 比如,天启三年岁考的南奕考卷。 政考93分、策论92分、经义90分、文赋95分,四门科目,合计370分。 而在此之前,南山学舍历年岁考的最高分,还是两年前谢迦南考的359分。 南奕考370分,别说在南山县能稳拿第一,便是放眼整个楚郡,也当是前五之数。 主要在于策论和文赋这两块,南奕的分太高。 策论多按可行性、实操性扣分;文赋则是出于文人相轻的心态,很容易被阅卷官挑刺扣分。 所以一般而言,这两门科目,能考85分,便已属难得。 结果到了南奕这,不仅都在90以上,文赋更是高达95分。 关键朱献学生,还在书信里注明了扣分原因:许是考场作文时间匆忙故,剧情凝练似纲要,未能展开篇幅细致描写,叙事不够自然生动,酌情扣减五分。 朱献看到这句话时,颇为纳闷:「这话说的,如果不是考试时间有限,全力作文,还能满分不成?」 事实上,这还真不好说。 因为南奕的这份考卷,即骆驼祥子在大离的故事,惊动了楚郡不少阅卷官,争相传阅后,已经呈递给了楚郡郡守楚狂生。 不过,这些情况因事涉官员,朱献学生便按下未表,没有在书信里提及,只简单向朱献说了下南奕的成绩。 听闻消息,对成绩早有自信的南奕,没觉得有多欣喜,反倒是惊讶道:“消息来得这么早?” 之前,听到毕胜克致辞时说的那句话——“再过十天,岂不是又会有什么动静,又要本官来致辞?”——南奕当时就在想,要不要十一号时自爆身份,让毕胜克当天为「奕名」岁考夺魁一事,再次致辞。 南奕是个晓得分寸的人。 虽因度厄令之故,让毕胜克愿意给他几分薄面,却也不能三番五次地让毕胜克过来致辞,平白折了人南山知县的面子。 除非,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让毕胜克可以“真心”致辞站台。 结果,还没等南奕想好要不要自爆身份来逗着毕胜克进行第三次致辞、看毕胜克届时能说出些什么花儿来,他岁考夺魁的消息,竟已提前传了过来。 这就稍微有点打乱南奕新年的计划安排。 他本想趁着新年,抓紧时间将点点培养成一個优秀的代笔,做到只需口述剧情发展,便能由点点仿着他的文风习惯来润色文字,快速码字成文。 结果,夺魁消息来得实在太快。 南奕估计,既然他的分数高到如此地步,那么要不了一两天,南山县其他朱门,定然也会收到消息。 南奕闻讯不喜,反而陷入思索。 朱献见状,奇道:“听见夺魁,伱怎突然沉吟起来了?” 南奕遂叹道:“却是让朱师见笑了。我刚在想,该如何拒绝后续几天来说媒提亲的那些人。” ———— 0053 骆驼祥子无敌手 在蓝星,有打不过就加入的说法。 在大离亦然,打不过,就让对方加入我方,比如说媒提亲。 元旦之后,陆续有消息灵通的家族,提前得知了南奕成绩。他们于族中挑选适龄女子,请媒婆专程来找南奕,试图提亲。 而且,知道南奕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起步就是郡治扬名,绝非困于县城的寻常书生,他们姿态都非常低,甚至都没想过让南奕娶妻,而是请南奕纳妾。 但南奕却是躲在了学舍寝所,闭门谢客。 他使出了大杀招:父母亡故,有心守孝,无意成婚。 南石村发生的变故,已经在《南山公报》有所刊载。不过肯定不是实话实说,而是说发生兽灾,以长臂猴为主的兽群暴动,血屠南石村。 这种事,虽然罕见,但放眼大离各地,似乎又不算少见。所以南山县民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所谓的乡村,本就是治外之地。 但当南奕提起这事,以守孝名义拒绝一众说媒者,南山县的朱门贵府,再是巧舌如簧,亦只能无话可说。 最多,也就是这些人可能会在心里暗骂一声南奕心气太高。 而南奕,也确实瞧不上小小县城的所谓大家族,不想与这些朱门贵府扯上关系。 只能说,世道总是如此。 你瞧得上眼的存在,对方却又不一定瞧得上你。 比如相亲之事。 亦比如在天夏读书时常听人说的,不要与差生一起玩。 南奕当年每次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暗道:那优生也不愿和你玩啊。毕竟,优生眼中的普通学生,与差生何异? 如果曾经,也就是南奕还未穿越过来时,南山县的这些大家族,不是想着让原身南一入赘,或者屈身做他们家族门客幕僚的话,正常提亲说媒,南一耳根一软,说不定就答应了。 但南一心气高,既不愿做倒插门的赘婿,也不愿做人门客幕僚——在大离,做门客幕僚,需要放弃学业,然后帮主家管理商铺或出谋划策等。 现在,南一成了南奕,心气更高。哪怕这些家族的想法从要南一入赘,变成了给南奕送妾,南奕也都不屑一顾。 他自躲进寝所成一统,泼墨挥毫书春秋,哪管他人作何想法。 ………… 却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天启三年的最后几天,不同于小县城里的居民喜欢关门歇业走亲访友,楚郡郡治南天城,却是格外热闹,到处都是各大商家组织安排的新年表演活动,或者某家朱门贵府公子小姐的婚宴跟流水席。 曾经在南山县当岁考监考官的莫如锋,便在自家族侄的婚宴上,见到了自己族叔莫元歌。 ——莫家字辈,是为:宗允上元如,良甫叟伯楚。 “小叔,我前天去下面县城监考,看到了一篇考生文赋,很有意思。想请小叔你帮个忙。” 莫元歌,正是楚郡今年岁考的阅卷官之一。他眉头微皱,说:“如锋你该知道,现在是糊名批阅,不好操作的。” “小叔你误会了,小侄不是这个意思。”莫如锋忙解释道,“主要那篇文赋是篇小说,小侄当时在考场没能看完,只看了一半,这两天心里便老是惦记。今日见到小叔,小侄便想斗胆,请小叔帮忙找找这篇文赋,早些批阅完,送出来录分,然后小侄好去打听下它的后半部分内容。” “小说?能让伱念念不忘,是其钩子特别强?”莫元歌起了兴趣。 “非也,其乃考场作文,几乎就是平铺直叙,并没设什么钩子。但其切题角度很新奇,是借百年后贫苦乡民在郡城生活的故事,侧面描绘彼时的社会风貌。”莫如锋感慨道,“小侄主要是觉得,作者推演时势、针砭时弊的眼光非常独到,甚至值得我深思。而且,小侄私以为,这篇文赋的立意,很可能合了郡守的心思。” 郡守? 莫元歌闻言蹙眉。 引入蒸汽技术,革新百业是大势所趋。但楚郡郡守楚狂生,却是最大的保守派。 倒也不是说楚狂生极端保守、坚决反对革新。而是他觉得:贸然革新,虽有百利,亦有百弊,遗患无穷;不若从轻从缓,观望总结大离其他郡的革新情况,尽量确保防患于未然。 若按莫如锋所说,文赋合乎郡守心意,那也就是说,其针砭之时弊,堪称一针见血? 莫元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吾知矣。” 次日,莫元歌去阅卷。 他直接道:“诸位同僚,我族侄托我找篇文赋,想尽早批阅后送去录分,他好仔细研究这篇文赋的内容。是以,我请诸位同僚帮个忙,看看这篇文赋在哪里。” 莫元歌简单说了下骆驼祥子在大离的故事开篇。 在大离,规矩虽多,可在规矩以内,又是有着相当自由的。 比如说岁考阅卷,只要不违背糊名批阅、公平打分这一规矩,想提前审阅某篇考卷,是完全可以直说的,突出一個“事无不可对人言”。 不过,为了避嫌,某位阅卷官想提前批阅的考卷,一般都不会由他本人批阅。 “卷子在我这。” 一位阅卷官翻到了南奕考卷,开始细看起来。 过了好一会,其他人察觉到他看完考卷后竟沉默了起来,便好奇问道:“评分几何?” 这位阅卷官沉吟片刻,竟缓缓道:“吾不敢评也。” 嗯?不敢评? 其他人顿时愣了。阅卷评分,流程上是三位阅卷官评阅后,取均值。 只要不是给分太离谱,高些低些,其实都无所谓。哪怕是给满分,只要问起时有自信给出充分的理由,也没人会说二话。 结果,不敢评? 正在审阅其他卷子的阅卷官,闻言都诧异不已,扭头看了过来。 最早审阅南奕考卷的阅卷官,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不若请诸位共鉴,一同评分。” 他右手一翻,干脆以法力托着考卷,将考卷于半空展开,方便其他阅卷官一起看。 而包括莫元歌在内的所有阅卷官,都是黄阶修士。即使隔了丈许远,其目力也足以看清考卷上的蝇头小字。 然后,便是好一阵的静谧。 一人问道:“诸位同僚,这分,该如何打?” 众人面面相觑。 文赋一科,不拘格式,不限文体。 但当南奕当真用小说体裁来答卷时,一众阅卷官却是为难了起来,感觉往常评分的习惯,并不适用于南奕的考卷。 “九十分如何?”有人试探着问道。 “不是不行。但此文合乎郡守心意,当呈递郡守审阅,却需注明扣分原因。” 大离虽然没有政治正确这个说法,但道理却是相通的。 在明显看出此文合乎郡守心意的情况下,虽然在场诸位阅卷官,有人怀疑南奕是在骂他们所在的家族,故而心中不喜,却也不好直接表露出不喜、对号入座。 毕竟,罗列扣分原因时,他们总不能说,是因为南奕说到了他们家族痛脚吧。 “那满分?” “亦是不至于此……” 于是一众阅卷官不说话了,纷纷看向莫元歌。 既然这烫手的考卷,是莫元歌害得大家一起审,那这分,也当由莫元歌来打头阵才对。 ———— 0054 郡守心意孰能解 南奕用小说体裁来答卷,太过罕见,让阅卷官难以与其它考卷横向对比着打分。 但真要说来,如果不考虑郡守心意,就事论事,就文打分,其实在八十分至九十分范畴内,都算正常,只取决于阅卷官是否认可南奕如此答卷的思路。 可偏偏,南奕此文合乎郡守心意,一定会被呈递到郡守手中。 届时,阅卷官列出的扣分因由,或多或少,像是在隐射自身对郡守意图的支持程度。 这就让一众阅卷官很不好打分了。 他们心里带着气,暗自嘀咕:「此子不知是谁,为人奸猾,定是故意揣摩郡守心意以作文,不讲文德!」 然而糊名阅卷下,众阅卷官不知答卷者何许人也,便只能默契地看向莫元歌,仿佛要看出莫元歌究竟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但面对诸位同僚的视线,莫元歌面色如常,一点也不受影响。 他自然是故意的。 昨日听完莫如锋介绍,哪怕莫如锋只看了前一半,也让莫元歌知晓南奕此文究竟是何模样——乃烫手山芋之模样也。 所以莫元歌此刻,非常淡定地开口:“此文针砭时弊,合乎郡守心意。若我不说,无论谁审到此卷,都不好打分。” “与其届时推来推去,不如大家一起商议,给个分数,趁早了结了它。” 最早审阅南奕考卷的阅卷官,连连点头,表示支持。 如果不是莫元歌整出这么一出,他按顺序审到南奕考卷,要独自打分,确实更加难办。 其他人闻言,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莫元歌继续道:“至于此卷,依我看,不若给个九十五分吧。其文立意虽佳,切题要害,但许是考场作文时间匆忙故,剧情凝练颇似纲要,未能展开篇幅细致描写,叙事不够自然生动,可酌情扣减五分。” 其他阅卷官颔首,没有异议,也不想有异议。 满分是不可能满分的。 但要给九十分,又不好注明扣分的点。 如此一来,折中一下,说些不痛不痒的扣分原因,给个九十五分正当好。 猜出诸位同僚不欲多管南奕答卷的莫元歌,给出了一個能让同僚们借坡下驴的分数及扣分点。 但莫元歌本人之所以愿意给出九十五分,则是希望答卷之人,即南奕,能有个更好的总分,稳拿当地学舍之头名。 或许,南奕文中提及的诸多问题,隐隐能和不少世家官员对上。 但莫家世代,皆在吏部系统为官,却是不涉及这些腌臜事——主要吏部修士多出自坐忘书院,修坐忘仙门之功法,大抵都有着洁身自好之戒律,不会同流合污。 正所谓观文即观人,在莫元歌眼中,南奕写出如此之文,品性不说端正,也起码歪不到哪去。 莫元歌不知南奕其他科目之分数。他看好南奕,便设法为南奕适当增上几分,稳上一手。 不过,在打分之时,需要三位阅卷官在考卷上签名打分。 因是提前选出来审的考卷,没有正式分配到的复审、终审阅卷官,大家都不想当另两个签名打分者。 于是一番推诿后,最终变成了在场阅卷官一起打分签字。 待下午收班,今天批阅完的考卷被送去录分入库。 录分时,南奕考卷上明晃晃的一长串签名,着实惹人注目。批阅其他科目考卷的阅卷官,好奇下取过来一看,登时如取了烫手山芋,顺手传阅给其他人。 于是,南奕考卷,被这群阅卷官们竞相传阅起来。 最后,一位正式官职较高的阅卷官,拍板道:“此文,当呈递郡守,请郡守再行审阅。” 录完分的南奕考卷,便就此送往了郡府的郡守办公间。 莫如锋在收班后赶来了批阅考卷的教化监这边,想瞅瞅南奕文赋考卷后半截内容。 结果一打听,分数出来了,卷子却是不见了。 他便又找上了族叔莫元歌,想问下南奕后面究竟写的啥。 莫元歌不愿多言,只是道:“你别问了,等郡守阅完,过几天你再去翻卷子自个看吧。” 因南奕所作之文太过针砭时弊,虽合乎郡守心意,以及莫元歌的眼缘,莫元歌却也不欲过多讨论此文。 莫如锋见小叔讳莫如深,虽心中痒痒,亦只得强自作罢,暂且压下追问后续的心思。 而郡守楚狂生,并不会每天都来郡府办公。 他直到三十号,天启三年的最后一天,才来了趟郡府。 然后,他便看到了南奕的文赋考卷。 楚狂生默运神通,掐指一算:“有意思,此番推演,至少七成内容合乎时势;余下的,也多是因为过于零碎,推演不开而已。” 凡人之中,竟出现眼光如此独到的人物,让楚狂生略感诧异。 不过,楚狂生找人问了下,得知南奕四门分数都已出来,总分370,不出意外肯定拿下南山县的岁考第一后,也就没再多问。 只要南奕成功夺魁,那就肯定会选无相书院,不用楚狂生堂堂郡守亲自多加关注。 比起无相仙门外门弟子这个身份,楚狂生更加看重楚郡郡守之职。 他晋升玄阶后的根基底蕴能有多强,全看他任职期间能有多大作为。 依着此世的修行法门,在黄阶这一阶段的修行中,包括楚狂生在内,黄阶修士是可以圈立道场,借助道场兴衰变化,来印证自身道行,打磨根基底蕴的。 比如说,以家族或产业为自身道场,将其经营好,发展壮大。 而楚狂生,身为楚郡郡守,自然是以整个楚郡为自身道场。 在楚郡,楚狂生就是天,是楚郡的青天大老爷。 他威权最盛,却也最是在乎民生。 因为楚郡民生变化,关乎其道途长短、根基底蕴,与其未来成就是息息相关的。 他自不想在自身道途里留有隐患。 但换成职位在他之下的其他修士,却又不一样了。 这些人,只顾着一亩三分地内的自身利益,并不在乎楚郡大局,多有损公肥私之举。 当然,楚狂生也不在乎大离全局,只在乎楚郡民生。 但这并不妨碍他牢牢盯着楚郡其他修士的一举一动。 世事如棋,众生皆子。 楚狂生与其他修士间的相互制约,正如博弈。 现在,南奕答卷合乎楚狂生心意,甚至让楚狂生冒出了敲打南天城内好几家世家的新鲜说辞。 楚狂生自然对南奕答卷十分满意,并未改动其分数。 他在心中幽幽想到:革新虽好,却不能阻我成道。 ———— 0055 仙凡殊途守孝名 身处小县城的南奕,暂不清楚此世官场跟修行界的局势微妙处。 他只秉着“预案先行”的朴素精神,早作准备,提前谋划成名之事。 短期,以直描画技强相关的连环画为发力点,将整个南山县的文士名流拉上同一条战船,齐舟共进。 中期,则是看不同于此世传统武夫小说的《大离双龙传》,能否凭故事本身,在文人以外的圈子火起来。如果不能,就用上一些炒作手段,争取把书运营起来。 至于说长期计划,南奕倒是暂时没考虑那么多。 肯定要在进了书院以后,根据书院具体情况,再来调整中期、规划长期。 不过连环画这块,南奕丢给了周青和朱献,可以当甩手掌柜。 小说这块,则是由谢北河负责《明报》发行跟推广。 然后,南奕还想将内容产出,交由点点来代笔。 元旦之后,过年的这几天,南奕以守孝之名,闭门谢客,直接不给南山县内欲向他说媒提亲者机会。 他躲在学舍寝所,努力之下,终于让点点成功吃透了其文风,可以承担代笔之责。 然后,点点便日滚万字,将《大离双龙传》往后又写了十八章。 点点一边啃着铜元,一边看着南奕画插图。 有着点点代笔分担工作,南奕闲暇颇多,插图也跟着画得复杂起来。虽还没到完全漫画化的地步,却也是隔上几处情节便有配图,堪称图文并茂。 点点疑惑道:“老爷,存稿不是够《明报》刊载吗?为啥要急着往后提前更新这么多章呢?” 南奕解释:“这是为以后做准备。现下《大离双龙传》还不够有名,没多少人催更,卖得也慢,所以可以慢慢更,旬日一刊。” “但等以后名头响亮起来,甚至有人愿意打赏催更时,就可以变旬刊为半旬刊乃至日刊。所以,存稿是多多益善的。” “啊,日刊?这也更得太快了吧。”点点震惊,感受到了小小的更新震撼。 “并不快,我计划写180万字,每章五千字,合计便是360章。即便是以日刊刊载,也得一年时间才能全部刊载完。” “啊,180万?这也太长了吧!”点点接着感受到了小小的字数震撼。 “并不多,杨康郭靖双男主线推进剧情,属于大长篇,全部写完应该就要这么多字。” 射雕、神雕原著,都是约120万字。南奕将两本书剧情串到一起,略去部分无关紧要的支线,差不多就是180万字。 “可是,以前没有人写过这么长的小说,还更新这么快的呀?”点点喃喃道。 “以前没有,那是因为我没在。现在,我来了。”南奕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看着南奕脸上的笑容,点点瑟瑟发抖,莫名有种身体似要被卷作一团的感觉。 ………… 另一头,宋忠之父宋玉书,最近正在向毕胜克申请调动,希望能调到郡治南天城去,哪怕俸禄下调都无所谓。 毕胜克不是太想放人,说道:“我记得,玉书你的儿子,是南山学舍今年岁考的第二名。何不让他复读一年,拿下明年的岁考头名?” “你当年调来南山县,错峰竞争,不就是为了让孩子岁考夺魁?如今何以又变了主意?” 宋玉书只是小官,官职不高。 但在县府,大多数时候,恰恰小官才是真正干活的人。 毕胜克对此很是清楚,便想试着让宋玉书多留一年。 宋玉书却是去意已决。 他虽不知书院即仙门一事,但在知晓神诡之事存在后,宋玉书对很多原本看似寻常的事情,有了新的猜测。 比如元旦那天,毕胜克为北河居乔迁并改名开明书馆一事致辞站台。 若是往常,宋玉书只会认为毕胜克是当真看好开明书馆推行「开明教育、免费学习」之举。 可现在,宋玉书觉得,毕胜克应是知道了南奕乃异人,在给南奕面子,才会去给开明书馆捧场。 既然连一县知县都在给南奕捧场,那么南奕,当是货真价实的贵人,前景远大,未来可期。 正好宋忠眼下与南奕关系尚可,宋玉书自然是坚定地跟着南奕同去郡城,不让宋忠后续与南奕变得疏远。 见宋玉书去意甚坚,毕胜克只得无奈道:“同级调动虽然好申请,但你想调去郡城,而非普通县城,一时半会应是出不了结果,得排队等一阵子。” “在此期间,你还是别懈怠了县府里的工作。” 毕胜克想让宋玉书在调离之前,于南山县发挥最后的余热。 但宋玉书点了点头,却是开口道:“还有一事,望毕老爷批允。” “去岁末,家母去世。只是临近岁考,不想影响犬子考试,棺殓之后便一直未葬。” “我想将家母送回老家安葬,再为其守孝三月。还望毕老爷成全。” 宋玉书今日来找毕胜克,只是希望毕胜克对其同级调动之申请,不要刻意拖着不往郡府牧令监报即可。 他不指望自己能很快得到调动至郡城的名额。哪怕宋玉书愿意下调俸禄,也不可能年后立马轮上他。 但只要毕胜克不拖着他申请同级克俸调动的流程,宋玉书就有把握年后不再逗留南山县,立马走人。 因为,他还可以为不幸死于喷水婆之手的老母亲守孝。 大离朝廷虽不推崇丧亲者立马去职守孝,但当丧亲者准备守孝时,其他人亦无话可说。 只见毕胜克眼皮微抬,盯着宋玉书看了数息,终只能无奈叹道:“玉书孝心可嘉,愿意将老夫人不辞辛苦地葬回老家,本官自不会阻拦。” 宋玉书忙道:“多谢毕老爷成全。” 毕胜克点头不语,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宋玉书连忙告辞。 不过就在宋玉书要离去之时,毕胜克压下心中的不悦之意,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问了一嘴:“对了,贤侄与今年岁考头名,关系如何。” 宋玉书应道:“犬子与南侄,关系尚可。” 毕胜克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宋玉书又施了一礼,正式离开毕府。 待其离去,毕胜克轻声一叹:“难怪如此。” 在知晓南奕得有度厄令,必成大器后,毕胜克并未专门去了解南奕过往。 因为没有必要。 书院出身,却因天资不足无缘修行的毕胜克,与注定成为修行者的南奕,如同活在不同的两个阶层。 无论南奕日后能有多大的出息,都与他毕胜克没有关系,也不影响毕胜克的南山知县之位——就算南奕后续从政为官,起步也是在郡城里当官,不会下派到普通县城。 毕胜克愿意卖南奕一个顺水人情,却也没想过特意去吹捧讨好南奕,甚至不曾在意南奕过往之事。 但宋玉书去意甚坚的表现,连一天都不想在南山县多待,固然让毕胜克有些恼,却也让毕胜克猜测:宋玉书许是与南奕攀上了交情。 毕胜克喃喃道:“就看你儿子,有没有那份资质了。若无资质,终是凡人。再好的交情,也难敌仙凡有别。” 遥想当年,毕胜克在郡城书院,一样有交情过硬的好友,资质不凡,入了修行之道。 可最终,得好友之助当上南山知县后,毕胜克就再未见过他的至交好友。 如今想来,已是十有二年,未曾见矣。 ———— 0056 疑神疑诡南若村 一月十一号,岁考正式放榜,公布各地学舍学子成绩与排名。 但不等消息于官面上传至南山县,南奕已经随着宋家的车队,离开南山县。 他最终还是没有自爆「奕名」身份,没有故意逗着毕胜克为《明报》进行第三次致辞。 因为,他的心已经飘到了郡治南天城。 若非顺风镖局过年不接镖,加之上次托镖连累死了几位镖师,让南奕有些不好意思自行再去托镖,他恐怕早几天便动身了。 不过十一号大早上就出发,倒也不算晚。 毕竟,郡城的九大书院,理论上是二月一号才正式开课。 南奕跟着宋家车队一起动身。 宋忠这次岁考,虽然发挥不是很好,但最终也还是甩下了第三名2分,以微弱优势位居南山学舍岁考第二。 其父宋玉书,让宋忠不再尝试复读争第一,直接考虑另几个书院。 整个宋家,也将镇压着诡灵喷水婆的宋府宅院挂在牙行出售,然后运送着宋老夫人的棺木,以及整整五车行李离开南山县。 ——宋玉书老家是在南泽县,比南天城还远些。只要稍微绕点路,车队就可以先途径南天城,再继续赶往南泽县,为宋老夫人下葬。 为了出行安全,宋玉书雇了顺风镖局所有空闲镖师。再加上服侍宋家多年的男仆女婢,以及一些跟着动身蹭镖师护卫的县民,整个车队浩浩荡荡足有百余人。 好在南山县离南天城也算不得太远,走上两天就能到。车队众人只需在外休息一晚,多备点干粮即可。 南奕拍马来到宋玉书旁,问道:“宋叔,我观民众多畏远游,轻易不肯独行,其中可有说道?” 宋玉书信口即答:“荒野多兽,若无武夫护送,凶险难料,自不愿轻易远行。” 南奕继续问道:“猛兽之外,或有神诡为害否?” 宋玉书苦笑。 他只是個小官,以吏员之身熬得官身,并非书院学子出身。 对于神诡异事,宋玉书一直以来也不甚清楚,直到宋府遭遇喷水婆作怪,才知世间果有神诡存在。 宋玉书无奈苦笑:“或许会有,但按民间习俗,成群结众,人气汇聚,等闲应该不会被招惹。毕竟,宋某这么多年,也就上回遇上过一遭。” “等闲不会被招惹,也就是说一旦招惹上,多半不一般?”南奕轻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宋玉书听后,说:“大过年的,南侄当不必如此疑神疑诡。不过我知你意思,提高警惕,莫要掉以轻心,总是没错的。” 说完,宋玉书让一旁家仆去给开道的镖师递话。 南奕则又和宋忠聊了起来。 “宋兄,几大书院,你可有中意的?” 宋忠挠头:“南兄有所不知,无相之外的其他书院,乃是先由诸书院先生,判断我等是否适合其院内秘藏知识,再行调剂分配。除非被多家书院同时看中,否则我等却是没有挑选之余地。” 南奕懂了,天夏好声音大离书院版,得先有老师选学生,才能有学生选书院。 “那会有没被书院先生看中的情况发生吗?” “那倒是不会,因为戮魔书院来者不拒。”宋忠叹道。 戮魔书院,对应刑部,学成后可以在律民司、缉罪司两司系统内任职,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所以从不挑学生。 但南奕既知了书院即仙门,便又多想了一层:戮魔仙门,或许最重杀伐之术,活动在戮魔诛诡的一线。 常言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各派修士之中,或许正属戮魔仙门最为高危。 而十大仙门与书院中,除去皇室专属的元始书院外,剩下大离九部对应的书院,分别是: 礼部,度厄书院; 农部,长青书院; 民部,阴阳书院; 吏部,坐忘书院; 商部,逍遥书院; 刑部,戮魔书院; 文部,无相书院; 武部,水月书院; 工部,造化书院。 文武工商农民刑礼吏,大离九部,与皇室,共天下。 宋忠神往道:“若只论个人意向,我最想入的是逍遥书院,出来后可在商部财度司任职;其次是阴阳书院,传闻中女生最多的书院。” “那我在此,先预祝宋兄心想事成了。” 南奕扯着话题,与宋忠各种闲聊,捎带着打听些原身作为乡民,并不了解的部分常识。 然后到了晚间,约莫六点时,车队到了一处村落废墟停下,准备生火烧水。 南奕见是废墟,奇道:“此地是何地?怎是废墟?” 顺风镖局的总镖头燕青云,正过来向宋玉书汇报情况。 听见南奕发问,燕青云不冷不淡地应道:“此地乃是南若村,往前数年,倒也不是废墟。不过约莫三四年前,或是遭了兽灾,或是村民另迁它村,这个村子便渐渐荒废了。” “南若村?”南奕扭头往旁一看,村中不远处,还有棵需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槐树。 “非得在此过夜吗?这荒村废墟的,总觉得不是很吉利。” 南奕「洞真」之下,倒是确定槐树十分正常,并无异样。但这个村名,还有槐树,总让他联想到兰若寺,颇觉不自在。 哦对了,这总镖头还姓燕。 南奕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燕青云。 燕镖头看着南奕,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郎君说的不错,偏远荒村,确实不大吉利,也可能不大安全。” “只是小队人马,或许还能寻个山洞乃至林中小屋过夜。但百人车马,除去此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落脚歇息地。” 南奕闻言,忽有些讪讪。 虽然燕青云语气平静,并非是阴阳怪气的口吻。但南奕听着前一句,登时知道他上次托镖连累了七位镖师性命一事,早已为燕青云所知。 只是此世荒野凶险,多有野兽出没。镖师走镖,自然也是赌上性命之事。 燕青云有着职业操守,哪怕七位镖师都死了,南奕本人却平安无事,他亦不会因此恼恨南奕。 但面对南奕,燕青云神情难免显得有些冷淡。 南奕心中讪讪,气场一下就弱了三分。 不过燕青云所言,南奕倒也理解。 大离城镇化进程高,就意味着城镇以外,俱是荒野,与末世废土据点生态,其实颇为相类。 离了县境,又没打算自行扎营结寨的话,只能借助荒村废址,才能让百人车队落脚歇息。 但…… 南奕扫视了一眼。 整个队伍,宋府家仆与镖局镖师,各有三四十位。在宋玉书没有发话的情况下,皆未妄动。 但剩下跟着队伍同行的县民,不需要听宋玉书招呼,已经纷纷进村抢占起了空房。 燕镖头开口:“诸位放心,我等护镖多年,今晚值夜,绝不敢松懈,定然多加警惕,不叫野兽欺近队伍。” 南奕又扫了眼大槐树,确定其十分正常,就是棵普通槐树,绝不会有误。 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就这过夜吧,我没有异议。不过还请燕总镖头,今晚亲自值夜,多加警惕。” 燕镖头闻言,嘴角微扯,有些不屑,觉得南奕是在小题大做,太过胆怯。 但他知道南奕乃南山学舍今年岁考第一,前途光明,又和金主宋家关系亲近,确有指手划脚之资格。 他只得淡淡应道:“放心,燕某今晚,定亲自值夜。” ———— 0057 日月当空坠灵境 是夜,独月佐日。 此世,一轮大日无论昼夜,都高居天幕正中。 而十二轮月亮散布天穹,昼伏夜出,只在晚上吞吐月华,慢慢滋生灰雾。 但十二轮月亮绕日旋转,并不会同时靠近凡世,而被凡人目见。 像是每月中旬,常人都只能看见一个月亮。而在月初月末,则是看到两个盈亏不一的月亮。 其中,一月的月亮,唤作幽月,对应的是九幽无生毕宿月宰,即「一月司命」。 所谓月宰,月之主宰,属于此世百姓信仰的至尊神圣。 但大离王朝轻谈神诡,即使是月宰,也只在不同民俗传说中有所体现,没怎么得到官方宣扬。 南奕目视幽月,却不敢展开「洞真」,怕步了原身观日之后尘。 不过,只从肉眼可见的范畴来说,一月幽月,确实是十二轮月亮中光华最浅最黯者。 南奕穿越至今,本已习惯了此世夜间尚算明亮的天光。 但在一月十一日的深夜,随着第十二轮月亮彻底隐去,独剩幽月时,南奕竟觉得夜间有些昏暗。 他出了屋,来到大槐树旁。 这里,堆了篝火。顺风镖局的总镖头燕青云,正一边烤火,一边值夜。 燕青云抬眼一看,微微讶异:“郎君怎生深夜不睡?” “既无睡意,不若出来一起值夜。”南奕笑了笑,在燕青云身旁坐下。 燕青云闻言一怔,倒是觉得南奕面目和善了几分。 对于南奕点名,让他亲自值夜一事,燕青云既是不屑,觉得南奕太过胆怯,又多少带着些不满—— 他手下,又不是没有镖师,何至于让他一个总镖头亲自值夜。 但既然南奕本人也出来值夜了,燕青云也就不好说什么,且反而觉得:至少,南奕身体力行,并非只会颐指气使之辈。 不过,燕青云潜意识中觉得南奕身为书生,并不会和他聊得起来,所以也就没有扯起话头,直接收回了视线,继续闭目养神。 而南奕,则默默展开了「洞真」。 【志名:燕青云。】 【志类:生灵。】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大离王朝-楚郡-南山县人;顺风镖局总镖头。】 【生龄:三十岁。】 【寿元:约八十八岁。】 【能力:剑意。】 燕青云身为凡人,却入了黄阶,显然是以武入道,养出了剑意。 这也是南奕为何要请燕青云亲自值夜的原因。 一众武夫中,只有燕青云身有剑意,战力最强,或不逊色于黄阶下品的修士,能给南奕带来些许安全感。 顺带着,南奕对此世武道,也有些好奇。 他主动搭话问道:“燕镖头,好奇问下,我观你正值壮年,不去闯荡江湖,怎么就开起了镖局呢?” 燕青云只道南奕是值夜无聊,随口找话闲聊,便不作他想,低声回话:“子承父业,总不好糟践了父亲心血。” “原来是家传镖局。” “嗯,家父燕顺风,得蒙亲老信任,于十年前开立顺风镖局。只是四年前家父护镖,不慎膝盖中了一箭,行动多有不便,便把我叫回南山县,接任总镖头一职。” “所以燕镖头以前,是在外面习武,闯荡江湖?” “习武倒是确实,不过闯荡江湖谈不上,也就是深入荒野,替人狩猎选定野兽罢了。” “那不知燕镖头习武,是师从哪门哪派呀?” 南奕只想套点话,了解下此世江湖武夫的具体情况。结果…… “门派?这是什么?”燕青云微微蹙眉。 好在燕青云最近也听人说起过《大离双龙传》,稍一想,便恍然:“你说的是类似最近《明报》小说上,全真教之流的所谓门派吧?” “这书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一看就是读书人所写,并不了解江湖情况。我等武夫习武,都是在武馆拜师学艺,并向官府报备登记,怎可能往深山老林里找寻所谓门派。” “不过,按书中背景,燕郡彼时几近沦丧,若有体量大的武馆自成一派,倒也不无可能。”燕青云随口点评。 南奕闻言,却是有些尴尬。 江湖门派体系,在官府势大的大离,好像真的不太切合实际。 不过,南奕仔细一想,从性质上讲,射雕、神雕更接近于游侠武侠,并非门派武侠。 书中,除了全真教与丐帮,其实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门派。像西毒欧阳锋的白驼山庄,东邪黄药师的桃花岛,也完全可以看作是类似武馆的存在。 所以《大离双龙传》里的江湖门派,放在此世,倒也不至于显得过于突兀。 事实上,在蓝星,各国幻想作品随着时代发展,超凡武力都是自然而然地与权力结合在一起的,即掌权者,本身就是天下有数的强者。 这种模式,就武侠小说而言,被称为朝堂武侠,多围绕开封府、锦衣卫来展开剧情。 若以日漫火影来举例,则可以说忍村即国,家族即门派,而各村之影,则是各国武林盟主。 但天夏,有着忌讳谈及朝廷的国情在,才最终独树一帜地诞生了门派武侠,着力于写江湖门派间的故事纠葛,乃至于出现武林盟主的说法。 而作为新派武侠集大成者的金老爷子,也是直到倚天时期,缝合吸收了梁羽生提炼出的武当体系,和卧龙生提炼出的少林体系,才正式进军门派武侠,写出了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名场面。 南奕意识到这些,却是暗自警醒:以后再抄书,须考虑社会架构之差异,在背景方面多做些改动。 然后,南奕便准备再套些话,了解此世江湖武夫情况,为以后文抄武侠小说做准备。 但他刚张口,却突然察觉身后的大槐树处,似有异常的奇怪波动。 南奕欲往前蹿,但念头刚起,身后的奇怪波动便猛地扩散,将他与燕青云吞没。 这波动,竟是空间波动! 南奕「洞真」被动生效,于心中浮起明悟。 但这时已经迟了。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便晕眩了过去。 好在他近来饮食渐好,不像原身那般体虚,倒是最终没有晕过去。 南奕右手抵额,忍住恶心之感,睁开了眼。 仍旧是在大槐树前,仍旧是在南若村。 但时间已不是深夜,更不是天启四年的一月十一日。 因为,南奕睁眼,竟看到南若村中存在不少村民,自顾自地过着正常生活不说,偶尔还有人扫眼看过来,似是在奇怪南奕为何在此。 南奕扭头,正迎上燕青云惊诧之余难掩激动的双眼。 “灵境,此处竟是灵境;灵境竟果真存在。”燕青云兴奋开口。不过,他并不是在对南奕说,而是兴奋自语,思绪飘飞。 南奕只得打断问道:“燕镖头,何为灵境?” 燕青云笑意不减,说:“江湖传闻,世有灵境,入之不死,即得神通。燕某原本还不信,没想到今日遇到,果真觉醒了天赋神通。” 说着,燕青云回过神,还奇怪看向南奕:“你与我同入灵境,应该也有觉醒天赋神通才对。” 南奕眨了眨眼,「洞真」扫过,只见燕青云面板中的能力,从「剑意」变为了「意气」;而且,燕青云身上,也出现了一個赤色光点。 结合自身情况,南奕知道,这种不同颜色的光点,代表的应是不同特性的神通。 【志名:意气。】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意气奔放,犹不可御——意气加持,万物皆可为剑,万物皆可被斩,无法闪避。】 【灾厄:君子失意,身名俱灭——一旦心神动摇,不复自信,将无法展开攻击,亦无法进行招架防御。】 ———— 0058 灵境行者孰能为 “我当然也有天赋神通,但我现在只想知道该如何离开。”南奕敛去视线,忽地反问,“对了,你是打哪听来的灵境传闻?” “一些江湖术士口中流传出来的传闻。”燕青云收敛喜意,意识到此处非是善地后,回忆道,“至于如何离开,好像说的是要完成考验。” “考验?” 南奕话音刚落,忽有一阵风起,吹落不少树叶,于地上形成了几行字迹。 【天启元年四月四日夜,南若村全村,为异乡人所屠。】 【现在,你们似乎误入了这一天的正午。】 【请尽量于灰雾弥天前,找出混入村中的异乡人,并击杀。】 【否则,被异乡人屠戮而死的村民们,即便是死,也发誓要杀尽所有异乡人。比如,误入此间的你们?】 【注意,如果误杀村民,将触发时光倒流,一切重新来过。但你们误入此地的时间,相比上一次误入,将推迟一个时辰。】 字迹不长,只有五行。 但南奕甫一看完,眸光便骤然冷了下来。 此地,果非善地。 燕青云也彻底按捺住兴奋之情,蹙眉说:“灰雾弥天,是晚上戌时正,现在是午时正,也就是说最多才三次误杀机会。” 南奕没有说话,因为他正在借「洞真」天赋解析何为灵境。 此世,分阴阳两界。 阴世,诡灵当道。偶尔阴阳两界意外交汇时,如有诡灵想进入现世,就会生成诡灵境。 诡灵境将持续侵蚀现世,最终让诡灵得以成功降临现世。但在此期间,修士亦可以提前进入灵境。 上古时期,修士进入灵境,是直接与诡灵斗法。 但「五月司幻」,即妙觉止念流照月宰证道后,祂改易灵境法则,让灵境之争,从斗法变成了斗智: 诡灵不能直接伤人,只能发布带有恶意的考验类任务;而修士完成考验,即可攻略灵境,驱逐诡灵,并得到灵性反馈,乃至于收获诡器、觉醒神通等等。 当然,若修士攻略失败,身陨于灵境,亦会加重诡灵境对现世的侵蚀。 此外,「六月司空」,即南极绝尘方寸月宰证道后,亦更易法则,让灵境从直接侵蚀整块区域,改为生成一个灵境门户,只有通过门户才能进入灵境。 而后,「八月司牧」,即赤运衔书卫鼎月宰证道,传下龙气法禁,保境安民,分离仙凡,约束神诡,更是使得灵境渐隐,于凡间成为众说纷纭、难辨真假的奇闻怪谈。 有卖报者书曰: “自古至今,兹山浸荒,灵境寂寥,罕有人游。” “灵境不可状,鬼工谅难求。” 不过,随着凡人得到保护,不再轻易被神诡殃及,却有不少凡人开始主动追寻起灵境。 毕竟,一旦误入灵境,凡人无灵根者虽会暴毙立死,但有灵根者却会觉醒天赋神通,踏入传说中的仙途大道。 某些人,或是真的痴迷修行,愿舍命一搏;或是自认天命之子,福缘深厚,灵根绝佳,喜欢没事便往荒野跑,想要找到灵境,逆天改命。 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燕青云和南奕,本没想过主动追寻灵境。可南若村废址的大槐树,却刚好生成了一个新的灵境门户,将南奕两人吞没。 暑气升腾,燥风吹拂,吹散地上形成字迹的树叶同时,也让按一月气候穿衣的南奕,略感到一丝燥热。 燕青云见树叶散开,蹙眉凝思片刻,试探着问:“依你看,直接逼问村民谁是异乡人,可行乎?” “若能有如此简单自然极好。但依我看,都说了是混入村中的异乡人,多半是直接问不出来。”南奕扯了扯衣领,走向村民,“不过,也可以先试着找村民问下情况再说。” 看着南奕面色从容,燕青云自忖自己不是动脑子的料,决定先顺着南奕的安排走。 “大婶,炖肉呢?” 南奕走向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是之前曾扫过南奕一眼、似是奇怪南奕他俩为何在此的一位大婶。 大婶不太习惯与陌生人说话,目光躲闪,显得有些拘束,但仍是答道:“在炖狗肉。” 南奕扫了眼,整個村子所有人家,都在各自院子里起锅炖着东西。 他问:“这么多人,都是在炖狗肉?” “应该是吧,今天难得宰了只大狗,大家都想分点肉炖来吃。”大婶说着,露出一丝垂涎,看向汤锅。 南奕也瞥了眼汤锅,锅里只有一块肉,还透着丝丝生红,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炖好。 不过,即便如此,闻起来也已经有了一股肉香,让南奕忍不住嗅了好几下,食指大动。 “大婶,这肉……” 南奕话还没说完,大婶立即变脸,梗着脖子说:“干啥?我就这一坨肉,你可别想抢!” “不抢不抢,大婶伱放心,我不是来抢你肉的。” “买也不行,我打死不卖!” “算了算了。”南奕哭笑不得,换了个问,“那大婶,我问一下,你知道你隔壁邻居是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张三,李四。”大婶说了两个名字。 “那再往外的两户呢?” “忘了,年纪大了,记不清了。”见南奕还想继续追问,大婶直接不耐烦地说,“别问了,除了左右两户,别家人我连姓都不记得了。” 南奕稍稍有些蹙眉,但也觉得果然没这么简单直接问清全村人姓名。 他又换了一家问,一样是只知道自己左邻右舍的名字。 南奕便吩咐燕青云,各往一个方向挨家挨户地问。 等问完一圈,两人碰头一对,发现单论姓名,全村人都是对得上号的,不存在被人叫不上名的人。 燕青云往地上吐了口痰,恨声道:“要我说,就没必要浪费时间挨着问一圈姓名。这些人显然不是真人,就只记得左邻右舍,翻来覆去也还是那几句话,问不出个所以然。” 说完,燕青云拿鞋底碾了碾刚吐在地上的痰,于心底暗道:「再继续看看南奕有啥安排再说。」 适才挨家挨户问村民时,燕青云并未完全按照南奕要求的那般,只问每户人家的左邻右舍姓甚名谁。 在与南奕刚好位于南若村两头,间隔最远时,燕青云还是忍不住,试着直接问村民:“你觉得村里哪户人最像是异乡人?” 村民闻言,满是诧异地看着燕青云,纳闷说道:“你俩不就是异乡人?” ———— 0059 天黑请诛异乡人 燕青云用鞋碾着痰,左手则下意识地搭在身侧佩剑的剑鞘上。 虽然未曾握着剑柄,只是手指搭在了剑鞘上。但燕青云剑技不凡,随时可以就此使出拔剑之术。 而站在燕青云右侧的南奕,并不能清楚看到燕青云的左手小动作。 不过,听着燕青云的抱怨,南奕却是叹了口气,轻声问道:“燕镖头,你觉不觉得,自己的火气有些大?” 燕青云先是一怔,旋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该死,不知怎的,燕某心里莫名邪火直冒,竟浑不自知。”他深吸几口气,看向南奕,“多谢郎君点醒。” 南奕有「洞真」随时自省己身,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跟燕青云身上多了个「易燥」状态。 他催使「全愈」,轻松便抹去了异常状态,时刻保持思绪冷静。 只是事关自身天赋之密,南奕不好提前告知燕青云。直到燕青云受「易燥」影响,不知不觉已变得有些暴躁易怒,南奕方才出声提醒。 不过,这种躁动状态深入骨髓,发乎内心,很难凭自身意志平息。 燕青云虽然竭力收敛了情绪,但仍是碎声低骂:“四月出头,未至酷暑,居然就这么个鬼天气。还有这些村民,一个二個,眼神也是怪异,净在背后偷瞄打量。直娘贼,不知燕某乃武夫,背后偷窥跟当面上下打量没甚区别!” “我呸!”燕青云说着,还是没忍住,又吐了口痰。 南奕却是心中微微一动:“背后偷瞄?” 这点,他之前倒是没有注意到。 而后,南奕见燕青云仍旧是武夫思维,不知道利用新觉醒的「意气」天赋斩灭异常状态,只得心中暗叹了一声。 但为了确保燕青云不成为不安定因素,南奕想了想,委婉说道:“燕镖头,不如你就在这打坐,调节心境以蓄势。等需要你出手时,我再来叫你?” “反正,接下来我也是找这些村民套话,询问他们「今日」经历,拼凑出他们生前最后经历之事。” 燕青云闻言一怔,先是面露不解,觉得自己哪怕不擅动脑,也应该跟在南奕身后做个样子才对。 不过很快,他忽地反应过来,自身觉醒的「意气」天赋,万物皆可斩。而且,不仅是万物皆可斩而已,如果不断斩灭虚幻之物,更是能积蓄气势,将所斩之物化作自身「意气」资粮,愈战愈勇。 燕青云倒是没想过自身天赋神通早就被南奕得知,只是觉得南奕的说辞刚好提醒到了他。 他轻咳了一声,扭捏道:“那就劳烦郎君费心,尝试找到村里藏起来的异乡人,并容燕某在此静心蓄势了。不过请郎君放心,真到了最后,即便村民暴动,一拥而上,燕某也定能护住郎君周全!” 南奕点头:“好,到时候便仰仗燕镖头戮魔诛诡了。” 燕青云盘腿坐下,开始蕴养剑意剑势。 南奕则继续走向村民。 这些村民,南奕早就用「洞真」看过,显示为诡灵分身。他原本还想看看有无诡灵真身,尝试偷渡过关,结果看了一圈,全是诡灵分身,没有真身。 南奕猜得到诡灵的来头,大抵就是源于当年被屠戮而死的一众村民。现在,这些村民化作诡灵,欲要重新降临现世,报复生灵。 南奕并不觉得这些村民可怜。他现在只想干掉诡灵离开灵境。 而灵境之中的这些村民,看似能沟通能对话,与常人无异。但其实只是基于灵境规则,充当提供信息的角色而已。 随着时间推移,村民们的神情愈发诡谲起来,甚至从暗中偷瞄,变成了肆无忌惮地当面垂涎打量南奕。 村里的氛围也似愈发燥热起来。若非南奕以「全愈」维持冷静,怕是早就忍不住和村民动起手来。 “你知道村子里有异乡人吗?”南奕也曾如此问过一个村民老头。 “知道,当然知道咯。”被问的老头哈哈大笑起来,流着口水,贪婪看向南奕光滑白嫩的脖子,以舌舔唇道,“异乡人,那不就是你吗,哈哈哈!” 南奕冷哼了一声,不再问这个问题。 他只追问每个村民,在他与燕青云来之前,也就是村民生前的「今日」,每个人都干了些啥。 虽然知道这个法子多半是在做无用功,但考虑到有着三次容错机会,时间还算充裕,南奕仍旧把村民全都问了个遍。 按照村民所说,今早有只膘肥体壮的大狗,跑进了南若村,似是有主之狗,意外迷了路。 但来都来了,民风淳朴、热情宰客的村民们,将大狗收拾干净,每家都给分了点,准备炖肉开个荤。 然后,就是南奕与燕青云,出现在了南若村。 很显然,村民们的记忆并不完整,并不能给出他们究竟是如何死的。 不过结合背景,听起来似乎可能是因大狗主人找了过来,见大狗被宰,怒而屠村。 只是,当真如此乎? 南奕眯着眼,并未立即做出判断。 这会儿,当他一圈问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村民们依旧在熬着汤、炖着肉。但他们左手搅着汤锅,右手却早已抓住了各种武器,有杀猪刀、解牛刀,有镰刀斧头,甚至还有拿粪叉的,不一而足。 很显然,只要等到戌时正,即晚上8点,村民们便将化身热情宰客的暴民,杀向南奕。 南奕面无表情地退到燕青云身旁,轻声问:“燕镖头,假如这些村民变得悍不畏死,乃至于刀剑难伤,伱有把握一击杀死他们吗?” 燕青云仍旧盘坐在地上紧闭着眼,也未张口。 但周围空气却震动起来:“请郎君放心,我入灵境,得有神通。一剑之下,万物皆可斩。” 此时,燕青云剑意冲霄,经过几个时辰的蓄势,早已笼罩整个南若村。 南奕假装不知,只是道:“好,那请燕镖头待会,听我指挥,我说杀谁就杀谁。未必能一次成功,但我还想看看,戌正之后,这些村民里是否会出现行为有异于他人者。” “好。”燕青云的剑意,更加凌冽。 于是,南奕静待着时间流逝。 他将村民口中能套的话,全已问完。虽说每个村民都只能提供部分信息,但左邻右舍两相印证下,如有不合拍的内容,南奕一定能反应过来。 但他没有找到不合拍的内容。所有村民说的,刚好可以串联起来,相当于全都有着在场证明,没有那种没人知道在干啥的不合群者。 换言之,一众村民中,没有异乡人。 如果非要说谁是异乡人,那就是南奕与燕青云两人,才是所谓的异乡人。 毋庸置疑地说,若非他俩一个「全愈」、一个「意气」,皆能守住灵台清明,在此方灵境易燥易怒的气氛影响下,很难避免自相残杀。 然而,此方灵境既然想着蛊惑两人自相残杀,那自相残杀,就不可能是“击杀异乡人”的正确解法。 姑且不说自相残杀起来,弱势一方会不会靠击杀村民来回溯时间。 即便真的一击杀死另一人,也只会是无用功,仍旧得杀死那位真正混入村中的异乡人,才能成功脱离灵境。 至此,南奕对灵境诡灵会发布带有恶意的考验类任务,算是有了深刻认知。 不过,诡灵所设之局再怎么恶意,受限于规则,也必定有解。 南奕静静等到了晚上八点。 ———— 0060 不诛刁民终不还 戌正时分,灰雾弥天,暑气升腾,整个南若村几如陷入了无形火灾之中。 原本被束缚在各自小院中的村民,像狂犬一样嘶吼着,冲了出来,举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涌向南奕二人。 “嗷!杀死那个异乡人!” “杀死,杀死,统统杀死!” “是我的,那是我的,你们别和我抢!” 村民们或是嘶吼,或是狂呼,满脸狰狞,双目泛红,活像是人间恶鬼。 无一例外。 但南奕扫视一眼,仍旧全是诡灵分身,没有出现诡灵真身。 他有些遗憾,叹了口气:“燕镖头,你可否一瞬之间,一击杀死所有村民?若可为之,便全杀了试试。” 燕青云没有说话。 但下一刻,还在涌向南奕他们的所有村民,都在一瞬间,被一分为二,直接裂开。 只是,不等村民裂开的尸体倒地,南奕两人眼前一花,已然又出现在了南若村的大槐树旁。 村民们也都跟没事人一样,一边在各自院里炖着肉,一边用奇怪眼神打望着两个异乡人。 时间,回溯至未正时分,即下午二点。 燕青云轻声呢喃:“失败了啊……” 南奕此时,完全能猜到燕青云的心思: 要么,是灵境规则不允许一击击毙所有村民,异乡人仍旧藏在村民里;要么,所谓的异乡人,指的就是他俩。 南奕甚至敢说,心思简单的燕青云,面对眼下看起来没有头绪的复杂局势,会下意识地想到似乎最简单的途径,盘算着是否要朝他下手。 当然,南奕也相信,燕青云盘算归盘算,却肯定不会现在就下手。 毕竟,燕青云还不至于这么蠢。而且他俩也才只浪费了一次机会,远未到走投无路,不得不赌命尝试的地步。 南奕扭头看向燕青云。 燕青云心有所感,也同时转过头来,直视南奕。 迎着燕青云的视线,南奕神色依旧从容,平静开口:“燕镖头,你可信我?” 燕青云此时,呼吸略显急促。 不过,这却是因为灵境回溯时间,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展开「意气」,以至于重新陷入「易燥」状态。 听见南奕的问询,燕青云喉头涌动,咽津调气道:“但凭郎君吩咐。” 说完,他干脆直接盘腿坐下,以示自身只管出剑不管其他。 南奕笑了笑,视线复又掠向一众村民。 “其实,我已经猜出异乡人何在。但法无禁止即可为,我便想试试看,灵境里的这些村民,究竟是什么货色,能不能杀。” “只是可惜,没能杀成。” 南奕语气唏嘘,尽显遗憾。 他遗憾的是,自己没有攻伐神通,需要仰仗燕青云才能破局。为此,他必须顾虑燕青云的想法,在此时说出自己的猜测,好令燕青云宽心。 如果南奕可以自行破局,他其实有心多做些测试,稍微探究一番灵境跟诡灵的相关机制。 而听到南奕说他已猜出异乡人何在,燕青云听得糊涂,便直接问道:“那敢问郎君,异乡人究竟在哪里?” 很显然,燕青云只关心异乡人何在,只想一剑砍了,好早些脱离灵境,并没有南奕这等琢磨灵境机制的闲情逸致。 但南奕谈兴正浓,却是道:“燕镖头,请你继续积蓄剑势,稍后照我吩咐出剑。” 然后,他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之前将全村村民问了一圈,其实已经看出异乡人并不在村民之中。而后,燕镖头出剑,瞬斩皆毙,却换来时间回溯,亦可为证。” “那么,异乡人究竟何在?” “灵境介绍里说,天启元年四月四日夜,全村村民,为异乡人所屠。” “可是,异乡人为何要屠村呢?” “按村民所言,事发当日,他们是宰了条误入南若村的大狗。” “照此推之,有可能是大狗主人晚上寻来,见大狗被宰,愤而屠村。” “但,真是如此乎?” 南奕声音幽幽,而燕青云身上的剑意,则再度勃发,冲霄而起。 “灵境介绍里说,村民们发誓要杀尽所有异乡人。可为何,他们看向我俩的眼神,比起杀意,更像是垂涎觊觎呢?” “而漫漫荒野之中,又怎可能有膘肥体壮的大狗,因迷路而误入南若村呢?” “更不说村民们能被异乡人尽屠,说明异乡人绝非普通人。就算他当真养的有大狗,也不至于走丢丢到了南若村来。” “最关键的是,村民们说是宰的大狗。但他们宰的,当真是大狗吗?锅里炖的,又真是狗肉么?” 南奕一早就知道狗肉有问题。 因为他「洞真」观之,竟无法快速解析狗肉,且隐隐感觉狗肉对应着玄阶本质。 不过南奕并不能断言狗肉究竟代表着啥,仍旧按部就班地从套话村民收集信息开始攻略灵境。 顺带着,南奕也想对灵境机制探究一二。 只可惜燕青云并非工具人,南奕顾虑燕青云想法,在经历了一次时间回溯后,还是选择向燕青云交底,及时说出自己的猜测。 毕竟,南奕曾连累了顺风镖局七位镖师。 有此过往,南奕终究有点担心,怕下次回溯时间后,燕青云未能及时斩灭躁动思绪,然后猛地上头,将剑意斩在他身上。 “我在想,所谓的异乡人,也许指的就是大狗。” “换言之,打从一开始,异乡人便被村民们杀了分肉。所以介绍里才说,异乡人,早已混入了村中。” “只不过,南若村馋着吃肉的村民们,或许从未想过,有些人身上怀神异,竟会在被杀之后,将他们一并带走,从阳间现世,带到了阴世诡域。” “现在,他们想重返现世,生成灵境,并误打误撞地碰到我俩。” “或许,他们还抱着引诱我俩自相残杀的想法。” “但我想说,比起杀死异乡人,此时此刻,我更想杀了这帮村民,让已经死去的他们,彻底死得不能再死。” “只是可惜,没能杀成……” 南奕一声叹毕,语气唏嘘。不过,他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既已向燕青云交底,南奕便直接道:“奈何,谁叫他们给了足足三次机会呢。若只一次机会,我恐怕还未必敢任性胡来。但有三次机会作为退路,我不试上两次,总觉得浪费。” “所以,燕镖头,请允许我再任性一次。” “这一次,除了对所有锅中肉块出剑,将其斩至灰都不剩外,也仍须带上一众村民,于一剑之内,一瞬之间,将他们统统挫骨扬灰。” 在南奕眼中,「洞真」之下,村民一直显示为诡灵化身。 是以,虽然狗肉有着高于玄阶下品的本质,但南奕始终觉得,只要攻击村民,亦能对诡灵造成伤害才对。 “燕某说过……” 燕青云盘坐于地,闭目不语。 但他剑意恣肆,裹挟覆盖着整個南若村,猝然长鸣: “一切,但凭郎君吩咐。” “那么,”南奕陡然拔高了音调,如雷霆乍响,“请燕君出剑!” “好!” 轰然一声,燕青云剑意激荡,如潮水一般汹涌喷薄而出,带动着身周空气剧烈震荡,仿若风云变色。 他全力催使「意气」,以誓诛贼子之心,一剑化百,于天穹幻化数百柄透明长剑,宛如星河流转。 而后,须臾间决然斩下,恰似群星坠天,剑芒直下三千尺,席卷人间,荡涤浊世。 ———— 0061 踏破灵境见武官 剑气如雨,荡涤浊世。 在燕青云控制下,所有村民及锅中肉块,都在一息之间猝然灰飞。 而时间,则似就此凝固。 所有“狗肉”被湮灭,任务完成,此方灵境被攻略。 作为诡灵分身的所有村民同时灰飞,相当于诡灵被击毙。然后,灵境被攻略,时间回溯失败,则意味着诡灵真的被击毙,盖棺定论。 与此同时,南奕与燕青云,思绪骤然凝滞,浑浑噩噩无所觉,被灵境送回现世。 但南奕,许是因「洞真」之故,竟于冥冥无念下,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以及,几句模糊的对话声。 “快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哪里有人?从来只有一条大狗。” “狗好啊、好啊,狗肉,可好吃啦。” ………… 时空变换,恍恍惚惚。 南奕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一处陌生荒野,手上也莫名多出一物。 他将多出之物揣进兜里,左右扫视了一眼。 此地,非是灵境,而是现世。 依着「六月司空」的设计,离开灵境者,并不会出现在灵境门户对应之地,而是随机出现于灵境附近的无人区。 南奕此时,离南若村废址并不算远。 但观天色,已是大亮,到了次日的上午。 显然,南奕两人身陷灵境之时,现世时间也是在照常流动。 南奕眉头微紧,已然想象到其他人醒来,却发现他与燕青云失踪后的慌乱模样。 他连忙赶往南若村。 南奕本来还在头疼,如果车队没有停留在南若村该当如何;亦或是找到了车队其他人,他又该如何解释。 结果,当南奕赶到南若村时,发现村子里不仅是车队众人在等他,还多了五位武安卒——并非那种寻常小卒,而是有修为在身、着武官衣袍的黄阶修士。 南奕心中一动,立知这几位是水月仙门弟子,于南天城武安监中任武官,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武安卒。 他们五人一小队,当是不知何时察知到南若村出现灵境波动,特意赶过来,准备趁早攻略灵境。 却不想,来后发现南奕两人已误坠灵境,他们便候在村中,等待灵境事件结果的同时,稳住了车队众人。 而在五位修士旁,还站着一人,正是燕青云。 见南奕归来,燕青云当即道:“五位大人,这位便是南奕郎君。燕某今日能破此灵境,全仗郎君掌控大局,识破诡灵奸计,点出灵境生路所在。” 燕青云是江湖武夫,脚程远在南奕之上。 在他们两人离开灵境,随机出现在南若村附近后,燕青云自然更早回到村中,并受了武安卒问询。 而在问清楚燕青云灵境中的具体经历后,几位武安卒颇感惊讶。 两凡人误坠灵境,无一暴毙就罢了,居然还能将诡灵一并给宰了。 虽说有燕青云身怀剑意,乃武道宗师,可以顺利觉醒天赋神通,相当于半步修士的缘故,但南奕识破诡灵所设之局,方为关键。 寻常人,不可能顶着「易燥」状态保持思绪冷静,不仅没有自相残杀,更是设法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将诡灵一并宰了。 这让几位武安卒,对南奕颇为好奇。 是以,当南奕赶回南若村,不等燕青云介绍完,五位武安卒不约而同地齐看向南奕。 而被五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修士一齐盯着,换作常人,不说战战兢兢,起码也是颇为紧张。 但南奕却是十分淡定,全然没有在意。 因为他知道,自己又没犯啥错,根本不必担心水月仙门的修士,会对他这位未来的无相仙门道友下黑手。 再者,就算真出了意外,被下黑手,南奕也怡然不惧。 他虽然还没正式修行,五位修士一个都打不过。 然「全愈」在身,犹开满血挂。同为黄阶,实力并不突出的这五人,同样也是没一个打得过他。 当然,南奕还是保持着必要的礼貌,在来到五人近前后,主动招呼道:“南奕见过五位大人。” 看着不卑不亢的南奕,五位武安卒,皆是目光一闪,暗自揣测,觉得南奕当是早就知晓修行者的存在,并非愚昧凡人。 五人中的伍长,遂微微躬身,笑着说道:“小哥客气,某家武达,想来过不了多久,我等便可互称道友了。至于眼下,如不嫌弃,可直称某家为大哥。” 武达说完,先是示意南奕上马同行,接着招呼车队开始跟着动身,继续赶向南天城。 南奕上得自己昨日骑乘的黑马,与燕青云,以及武达五人走在队伍最前,低声交谈。 “某家来时,见灵境之中有人误入,本以为会酿成惨案。却不想等到最后,灵境与其中诡灵,竟被小哥轻易破掉,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武大哥谬赞。若是换成武大哥你们几位入此灵境,想来也定能轻松破之才对。” 南奕这话,还真不是恭维。 因为南奕「洞真」窥探武达几人后,发现他们或修《水月小诀》,或修《水月大法》,却都有着一门名唤「水月灵觉」的术法神通,不仅能守灵台清明,还有着直指破绽的超感直觉——相当于是附带战斗直感的道心类神通。 总之,武达几人十分克制南若村的灵境,同样不会受「易燥」影响自相残杀外,大概率也能凭直觉发现“狗肉”有问题。 但武达一听,却十分实诚地表示:“小哥你尚未入道,故而有所不知。我等破灵境或许不难,诛诡灵却是极难。” 他还看了燕青云一眼,继续道:“不知你俩刚刚可有注意到,南若村灵境门户,仍在槐树旁?” 南奕微微一怔。 他见武达几人适才没有在意,还以为是灵境门户消失需要时间,结果其中还另有说道不成? 武达好为人师,解释开来。 原来,正常情况下,攻略灵境成功,便相当于破了诡灵算计,得以驱逐诡灵。而诡灵被驱逐,灵境自然也会随之崩塌。 但攻略之时,如果能在规则限制下做到击毙诡灵,灵境不仅不会随之崩溃,还能继续在现世维系一段时间。 相较于诡灵境,这种无主灵境被称为元灵境。 又根据面积大小,分为微型、小型、中型、大型、巨型。 其中,微型灵境,大约为一间房到几家小院大小,可以维系几天至一旬时间。 小型灵境,大约是几条街到村落大小,维系时间以月为单位。 ———— 0062 讲解天赋说道果 “灵境之中,源炁不比现世杂乱,更易提炼,自然也就更适宜修行。若是微型灵境,时间太短,可能也就供修士歇脚休息,修行数日。” “但像南若村这般,能维系月余时间,又离城不远,则会在一段时间内自发聚集不少散修。虽然初心只是为了修行,但修士一多,这类灵境最后通常都会化作坊市。” “燕镖头,你年岁已不小,虽然觉醒天赋,却也不可能拜入书院、得传道法,最多只能做个散修。” “若是得不到修行功法,甚至连散修都称不上,只算是民间俗称的江湖术士。但你运气不错,南若村过上几天,便会化作坊市。届时你只要有心,应该还是有望购得寻常散修功法,入道修行。” 南奕懂了:此世修行界,似乎并没有固定坊市,都是随缘,碰到附近有保存下来的小型元灵境,就会自发形成坊市,供散修之间交易物资。 燕青云也懂了,但又似不太敢懂。 他谨慎问道:“武大人,这散修,有什么讲究没?朝廷不会为难散修吧?” 武达浑不在意地挥手:“没什么讲究,大离散修无数,只要你修的不是魔道功法,朝廷自是不会在意。其实真要说来,只要不违逆法度,于朝廷而言,你入不入修行皆可。” “但有些魔修妖人,却最喜欢寻你们这种不入修行却觉醒天赋神通之人。一旦落入他们手中,最次都是被夺走天赋神通。所以某家建议,既然遇上了坊市,还是买份功法较好。当然,也须注意,莫遭骗子假功法给骗了去。” 燕青云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了江湖上不时传出的江湖术士离奇暴毙传闻。 他有心多问,但顾及身份,哪怕武达看起来十分豪爽,很好说话,他也有所迟疑。 忽地,燕青云看到南奕冲他使了个眼色,便立即闭口不再多言。 他心中恍然:南奕郎君是位顾念旧情的人,许是因他俩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竟愿意在之后帮忙。 如此一来,燕青云也就放弃了自己费心琢磨。 而南奕,他的想法很是简单。 官府瞧不起寻常散修,那是因为官府不在乎,也不需要在乎。 可他却不一样。 他眼下,愿意花心思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 不仅在于举手之劳惠而不费,更在于,从武达几人的面板上,南奕突然发现:此世的修行功法与术法,似乎和他想的并不一样,并不会默认配备杀伐之术。 包括最早遇到的许洛,似乎也没有直接伤人的术法。 这种情况下,燕青云的「意气」天赋,看起来貌似还真不差。 所以,南奕使了个眼神,让燕青云放心,后续万事有他。 而后,南奕继续请教道:“武大哥,入道修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听伱的意思,似乎入道修行之后,觉醒的天赋神通就不会被魔修妖人轻易夺走了?” 武达看好南奕,觉得南奕日后肯定能闯出一番名堂,便大方说道:“具体如何入道修行,等你选了书院,得授功法后,自然便会知晓。” “至于天赋神通会被魔修惦记这事,其实跟何谓天赋神通有关。” “小哥你觉得,天赋神通是什么?”武达卖了個关子,提问于南奕。 南奕呆了呆,有些不确定地应道:“天赋神通,不就是自个觉醒的神通吗?” 武达笑了笑,说:“是自个觉醒的没错。但你觉得,这神通算不算你的?” 当然算啊。 南奕下意识地张开嘴,刚想如此说。 但他立马意识到一点:天赋神通,为什么不叫天生神通? 武达看出南奕似乎有点反应过来,点头道:“天赋神通,既名天赋,自是上天赋予。” “是天地之间先有这类神通对应的法理,然后与你相性极佳,于机缘之下,被你觉醒掌握。” “或者你可以理解为,对应法理就像是一株参天的大树,结有果子,然后这个果子砸中了你。” “如果没有入道修行,这类道果只是刚好在你身上,却很容易被其他人抢夺了去。” “而入道修行,会缔结法种,可以将道果化作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法种,自然不会再被人轻易夺去。” 武达没有说太多秘辛,只是将最为基础的常识,生动形象地讲解了一番。 南奕至此,总算是知晓了他为何会被许洛惦记上。 不过消化掉这个消息后,南奕琢磨片刻,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他复又问道:“武大哥,若按你这么说,魔修可以抢夺他人道果,岂不是有可能有着多种天赋神通在身。” 武达点头,随口应道:“那是自然,魔修功法传承不全,想多修神通,可不就只有抢么?” “再者,天赋神通,需要机缘巧合才能觉醒。” “最常见的机缘,是身具灵根者,初次接触大量灵性,或有天赋神通觉醒。” “而最快的机缘,就是魔修掳着有灵根的凡人入灵境。只要凡人入了灵境未曾暴毙,即是成功觉醒天赋神通。” “当然,灵境凶险,尤其是不知底细的灵境。加之凡人觉醒天赋神通即可造成威胁,所以一般魔修,也不敢如此放肆妄为。” 听着武达随口言说,南奕想明白了许多事。 他本以为自己觉醒两大天赋神通,算是穿越者的金手指终于上线。 结果现在看来,仍旧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金手指,却并非穿越者独有的专属外挂。 换言之,自己穿越一遭,并不像前世小说中常见的那般,只要穿越了,立马成为天命主角。 所以,往后的修行之路,完全得靠自己努力咯。 南奕看似在自嘲,其实是遇到武达等人后,觉得自身处境安全终于得到有效保证,心下轻松,于是自个开着自个的玩笑。 但南奕心中,其实仍旧有些不解,亟需解惑答疑。 不过有些问题,虽然应该算是修行常识,于凡人而言却属秘辛。有着燕青云在旁,武达说得非常浅,并不能满足南奕的求知欲跟好奇心。 但南奕也只得将心中不解暂且压下,准备等之后入了书院,再向人请教。 一路闲聊中,时至下午,一行人终于快要到了南天城。 在远远便看见南天城时,武达几人向南奕告辞,旋即骤然提速,先回了城中去。 而一直跟在后面的宋忠父子,在武官离去后,也终于靠前,追上了南奕。 他们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压根不问南奕与燕青云失踪去了哪,也不问武达几人的出现是为了啥。 宋玉书说:“南郎,车队要继续往南泽县走,我就不陪你们进城了。不过我让赵老跟着忠儿跟你,届时琐事方面,就由赵老料理即可。” 赵老是宋家的老管家,深受宋玉书信任。 南奕见宋忠父子早有沟通,做好了安排,点头应道:“宋叔自便即可。” 不过燕青云这,稍有些变故。 宋家车队要继续赶往南泽县,护镖的燕青云,本该一路陪同。 不过燕青云现下,准备跟着南奕,等南奕后续陪他去南若村灵境所变坊市,自然不好继续护镖。 燕青云便让车队众人今晚在城外驿站休息。他入城之后,会找同为武道宗师的昔日好友,替他护完后半程的镖。 宋玉书自然不会有异议。 于是车队分作两路,一路要继续赶往南泽县,只是先往最近的驿站赶去,暂作歇脚;一路则是沿着官道直奔南天城,欲在天黑之前入得城中。 不过南奕不管这些。 当武达几人离去,尘埃暂定,南奕终于有了闲暇,可以把心思放在他之前从灵境中得到的东西上。 那是一枚指环。 南奕低头,透过自身衣衫,一眼「洞真」。 ———— 0063 欺世盗名莫测戒 【志名:莫测戒。】 【志类:诡器。】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一枚诞生自南若村灵境的奇怪指环,骨质,内面隐约刻有四个小字:异乡人赠。】 【规则:欺世盗名。】 【能力·一:欺天莫测——使用后混淆天机,破卜算之法。】 【能力·二:邀名于世——行博名之举时使用,加深他人印象。】 【备注:能力不可独用,间隔时间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南奕眨了眨眼,心中颇有几分诧异。 虽然知道攻略灵境后,或有可能得到诡器奖励,但第一次就有收获,还是让南奕讶异。 而且,指环阶秩,居然达到了玄阶下品。 得到诡器,可以理解为他攻略度极高,将诡灵顺手诛灭,所以有所斩获。 可一个难度不太大的灵境,却最终衍化玄阶下品的诡器,只能说明此方灵境并不正常。 联想到灵境之中无法解析、似是有着玄阶本质的“狗肉”,南奕若有所思。 南若村的诡灵,或者说幕后黑手,有且只有一個。 表面上看是一众村民死后化诡的不甘怨灵,实际上,极有可能是被一众村民分食的异乡人。 天启元年四月四日,一位身受重伤的玄阶修士,于奄奄一息之际被南若村村民发现。山穷水尽的修士,虽被南若村村民分食,却也带着一众村民坠入阴世。 而后,村民怨灵聚为一体,化作一个黄阶诡灵。但修士真灵,却一直潜伏在诡灵灵体深处,使得黄阶诡灵隐隐有着玄阶本质。 或许,诡灵降临现世之日,便是该修士重返人间之时。 就算不甚顺利,诡灵降临现世失败,正常也只是被驱逐回阴世,不至于伤及修士真灵。 但南奕却带着燕青云,在完成任务斩灭“狗肉”的同时,一剑诛杀诡灵。 所以,离开灵境时,南奕才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他念及此处,脑海中仿佛有个人在对他说:“就你多事。” 南奕略觉讪讪:他好像,一不小心,又掐灭了一位修士复活的后手。 而且,这位修士似乎有点意思,无奈身化诡器时,还特意留了仿佛一语双关的四个字: 【异乡人赠。】 【赠异乡人。】 南奕眯了眯眼。 他觉得这位无名修士当真是个妙人。当然,最妙的是,无名修士,大抵是真的死透了。 南奕将心思转到了诡器指环的规则上。 这枚指环,样式略有些奇特。用蓝星的话来说,是个莫比乌斯指环。 其规则“欺世盗名”,对应的两个能力效果,简单来说就是混淆天机与人前显圣。 他可以混淆天机,彻底遮掩自身的根脚。但代价,则是他必须人前显圣,大出一番风头才行。 可以说,此世修行的画风,就是两面性。 一应外物,皆如双刃剑。 欲求大道,唯持中守正。 若是心术不正者,迟早触犯戒律禁忌,化作邪魔外道。 ………… 因早晨耽搁,进城时已较晚,几人直接找了家客栈打尖住店。 等用完餐,南奕回往他那间客房。燕青云,也特意跟在南奕身后。 自白日得了武达数句指点后,燕青云便有些患得患失。既高兴于觉醒天赋神通,算是半只脚踏入了道途;又遗憾年岁已过,无缘正道,最多只能做个散修。 好在,南若村过上不久便会慢慢变成坊市,他至少有机会购得功法作散修,不至于连功法都寻不到。 南奕回了客房,说:“燕镖头,无论如何,觉醒天赋神通有望入道,都是值得恭贺之事。至于散修,我看武达的意思,似乎除了不像正道修士兼有官身外,差别倒也不大。” “燕某倒是不贪心,能入道修行就好。就怕到时候不识货,倾家荡产买了假功法。”燕青云长揖道,“所以,还望郎君届时,帮燕某把一把关。” 南奕坦然受了一礼:“燕镖头放心,你我并肩作战一场,便算是战友。待过上几天,我正式入道,自当抽空陪你,再去趟南若村灵境。” “多谢郎君,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燕某出力的,但请吩咐便是。”燕青云还欲施礼。 这一次,南奕就连忙伸手,止住了燕青云,不多客套。 “燕镖头言重,以后同为道友,大家相互照拂,互帮互助乃是应有之举。” 又寒暄了数句,燕青云告退。 然后,换成在南奕门外候了一会的宋忠,进来南奕客房。 宋忠倒是不像燕青云那么客套。他直接道:“南兄,租房一事,要不我让赵老一并帮你办了。” 宋忠在郡城读书,肯定要有个长期住处,不会一直住客栈。就算一时买不起郡城宅舍,也得租上一处。 按理说,他该根据后续究竟拜了哪家书院,再做定夺。 但宋忠不介意挨着南奕租房,所以想让南奕将租房一事交给赵老来办——届时,不管南奕租在何处,都是与宋忠相邻而居。 南奕看出宋忠的小心思,摆手道:“宋兄,不必管我租房何处。等你入了书院,也最好在自个选的书院附近买房或租房。” 宋忠目露不解:“南兄此言何意?” 此时的宋忠,还不知道自己一旦拜入书院,便有可能入道修行之事。 他只知南奕乃是异人,非是常人。而如果他抱紧了南奕大腿,南奕就更是贵人,能带他一起飞天。 南奕并未立即答复宋忠疑惑,而是先故意打趣道:“宋兄,事到如今,你也多半猜得到,我已涉足非凡,称得上是奇人异士了。伱身为凡人,见了吾,居然一点都不拘谨?” 宋忠笑道:“我父亲倒是颇为拘谨。但我觉得,南兄非是跋扈性子,绝不会就此倨傲,仍以寻常心来待我等。或者反过来说,若南兄当真是不念旧情之辈,我家再是殷勤,也自枉然。” 南奕含笑点头,缓缓道:“所谓奇人,多在朝中,多为官身。宋兄既然也要入书院,届时虽非一定将有所成,但终究不无可能。” 南奕这一番话,虽未明言,但也算是说了个七七八八。 宋忠听着,笑意一顿,倏忽便化作了讶然,看向南奕。 南奕轻轻点了点头。 宋忠眨眼。 他懂了。 他真的懂了。 但此时此刻,他心中浮现的,却并非喜意,而是茫然。 奇人异士,超凡脱俗,成仙得道,长生不死。 原来,并不是小说家编造的奇闻怪谈、神话传说。 只要拜入书院,就有望入道修行。 换言之,书院出身的满朝文武,怕是半数都非凡人。 可凡人百姓,乃至宋忠这类小官之子,竟对此一无所知。 原来,他们不仅是官,还是仙呐…… ———— 0064 修持术法在九宫 书院新生开课,是在二月一号。 不管是各县岁考第一,欲入无相书院;还是岁考前十,须经其他书院挑选分配,都只需要在一月份完成报到即可。 无相书院是直接登门报到。其他书院,则是选派先生到教化监值班,等候各县学生至此报到,再做挑选分配。 今天还只是一月十三号,时日尚早。宋忠便不急着去郡府教化监报到,而是先陪着南奕去往无相书院。 南奕其实还未完全确定,自己是否要拜入无相书院。 岁考第一的推荐信,以及许贤给的度厄令,南奕都随身带着。 他想先看看无相书院的功法特性,再去度厄书院附近,做个对比。 而书院学子,逢年过节,并不是一定会回老家,也有选择留在书院的。 所以南奕运气还不错,快要走到无相书院时,就已经见到了几个有修为在身的无相学子。 他一眼「洞真」,窥探起了几人功法。 【志名:小无相诀。】 【志类:功法。】 【阶秩:黄阶。】 【志述:无相门的入门功法,习之可感应无相源炁观想道身,可修持「无相小解」。】 …… 【志名:小无相妙法。】 【志类:功法。】 【阶秩:黄阶。】 【志述:无相门的基础功法,习之可提炼无相源炁转化法力,可修持「无相真解」、「无相为相」、「无相妙法」。】 …… 南奕脚步变缓,分析起适才所感。 此世功法,分为“经”、“典”、“法”、“诀”四类。 除去提炼源炁、转化法力的效率差异外,主要区别在于功法内置的术法数量。 “诀”字功法,内置一个术法。 “法”字功法,内置三個术法;自成体系,但与其他术法或神通的兼容性差。 “典”字功法,内置六个术法,有正有辅,可根据自身情况灵活修习。 “经”字功法,内置九个术法,堪称是全套体系,适配百搭,泛用性极强。 而且,多次窥探他人功法与术法后,南奕还解析得知了一件事: 此世修士,有人体九宫之说,一应神通,须在九宫之中缔结法种。而九宫有数,意味着正常来说,修士最多修持九个神通。 按南奕理解,就是只有九个技能栏。 不过不论术法神通还是天赋神通,都可以通过自身修行或感悟,衍法万千,进阶完善,乃至于融为一体的。 比如无相仙门入门的「无相小解」,就可以进一步衍化为「无相真解」。 而如果某人有着两道效果相近、法理相通的神通,则可以法种相合、融汇为一,逐步强化神通。 最关键的是,南奕发现,无相仙门的功法特性,跟《天龙八部》中逍遥派的「小无相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个基础术法,分别对应的是观察分析、复制同步、衍化模拟之效。 其中,观察分析类的术法「无相真解」,按照此世法则,完全可以融入「洞真」天赋。 换言之,南奕与无相仙门,果是绝配。 但就在南奕寻思,是否还有必要去度厄书院再转一转时,后方街上,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叫喊声。 “小友请留步!” 南奕未曾想过是在叫他。 但这声音极其洪亮,且因为说话人往此飞奔,使得声音带有一种不断欺近的感觉,十分引人注意。 南奕略感好奇,便下意识地回身望去。 然后,他便看到说话之人,一位白眉的中年男子,似缓实疾地大步走着,转眼便停在了他跟前。 白眉男子面不改色气不喘地道:“小友请留步,吾乃度厄书院杜元甫,诚邀小友前往度厄书院一叙。” 南奕佯装失措忘言,疑惑看向来者,眨了眨眼。 【志名:度厄不二法。】 【志述:功法。】 【阶秩:黄阶。】 【志述:度厄门的基础功法,习之可较快提炼度厄源炁,可修持「度厄为宝」、「清净」、「度劫为剑」。】 如果说,无相仙门的功法特性,侧重于复制粘贴;那么度厄仙门的功法特性,大略可说是以诡制诡、度厄以自用。 南奕身怀「全愈」天赋,与度厄仙门的「清净」术法,约莫有着八分相近。其相性,虽不如「洞真」跟「无相真解」两者间相性,却也着实不低。 难怪许贤之前,知道南奕有着「全愈」天赋,便没怎么犹豫,直接给了一份度厄令。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许贤以为南奕是乡民出身,虽是书生,却未必能有多好成绩,根本没想过南奕能拿下当年的岁考第一。 他传下度厄令,了却与南奕之间的因果,便不再多管,任由南奕自行前往南天城。 毕竟,许贤本就不是楚郡人,给个缘法,了却因果,足矣。 但许贤的没多想,却让南天城度厄书院负责接收新生的杜元甫,着实有些坐蜡。 由玄阶修士所赐的度厄令,内蕴一道度厄法力,相当于临时法器。 早在昨日下午,南奕一进南天城,杜元甫与不少度厄书院的修士,便有所感应,知是有人携度厄令进城。 他们虽不清楚是门内哪位师兄传下度厄令特招新人,却知道一点:持度厄令者,定是适合度厄仙门功法的好苗子。 南奕昨天入城晚,直接找了家客栈留宿。 度厄门修士感知到度厄令方位,并未在意。毕竟晚上又不可能到教化监报到。 结果,今儿一早,南奕出门。 一开始,众度厄修士,还不以为意。 但随着南奕走往无相书院所在方位,略微留意南奕去向的度厄门修士,心生惊讶:这人,身怀度厄令,却不来度厄书院? 难道,他竟还是今年哪家学舍的岁考魁首,可以拜入无相书院不成? 对此,惊讶归惊讶,度厄门修士,也基本没放在心上。 除了杜元甫。 没办法,谁叫度厄书院今年被安排到郡府教化监值班,负责迎接新生的教书先生是杜元甫呢。 不在其位,不担其责。 其他人可以假装自己没感应到度厄令,但杜元甫,不得不管。 眼瞅着南奕好像真的是要去无相书院,杜元甫坐不住了,从郡府那边一路跑过来,堪堪在无相书院门口追上了南奕。 “小友请留步,吾乃度厄书院杜元甫,诚邀小友前往度厄书院一叙。”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南奕带走再说。 杜元甫的想法,十分简单。 但他匆匆赶来,嗓门又大,顿时叫无相书院内的好些修士,心生好奇,往书院外探出神识。 然后,无相书院今年负责迎接新生的修士,也跳了出来: “好胆,竟敢来无相书院外抢人!” ———— 0065 度厄无相争道子 “好胆,竟敢来无相书院外抢人!” 无相书院出来的修士,名为李太华,剑眉星目,长发挥舞。 他与杜元甫相熟,言辞恣肆,大有几分嬉笑怒骂皆随意的风采,直接喝阻杜元甫。 随后,李太华看向南奕,问道:“小郎君,你有推荐信否?可是今年来无相书院报到的新生?” 不等南奕回话,杜元甫立即插话说:“小友,不必管他。你既有度厄令在身,便与度厄书院有缘。我们度厄书院,才是最适合你的书院,不容错过。” 李太华剑眉一挑:“姓杜的,这可不行说。一切,照规章办事。他若不是哪家学舍的岁考魁首,我直接退去,绝无二话。但若是岁考夺魁者,欲来无相,却不可被你们给诳了去。” 两人说着,都看向南奕,想确定南奕是不是岁考夺魁者。 南奕有些诧异,没想到度厄书院负责迎新的先生会亲自跑来寻他。 旋即,南奕意识到:许贤给的度厄令,比他想象的介绍信一类事物,更为特殊跟重要。 南奕伸手入怀,欲从衣服内襟里取出岁考魁首方可得到的学舍推荐信。 但这时,南奕手掌碰到了「莫测戒」。 得到「莫测戒」后,南奕并未大摇大摆地直接将「莫测戒」戴在指上,而是穿了根细索,像戴项链一般,挂于胸膛处。 南奕心中一动,顺手激活了莫测戒「邀名于世」之效。 这个能力,用白话来说,就是须在人前显圣时使用,加深他人印象。 而他眼下为李杜二人相争,虽事出突然,非是本意,却仍旧算是人前显圣,满足激活「邀名于世」的条件。 按理说,「邀名于世」,本相当于约束南奕,不让其滥用「欺天莫测」的限制。 但南奕心思活络,在碰到「莫测戒」时立马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在被迫人前显圣时使用,然后白嫖一次混淆天机的机会。 南奕并不知道混淆天机对他自身有无好处,但感觉应该也不至于有甚坏处,便秉着“管他有枣无枣,打一竿子再说”的朴素精神,顺手激活「邀名于世」,先拿到一次「欺天莫测」的白嫖机会再说。 然后,南奕从衣襟里取出推荐信,双手呈递给李太华,恭谨开口:“学生南奕,见过两位先生。” 待李太华接过推荐信,南奕继续道:“学生乃南山学舍学子,侥幸得了学舍去年岁考魁首。这里是学舍出具的推荐信,还请先生过目。” 李太华扫了一眼推荐信,确定信上盖的章,乃是由无相书院下发的学舍印章所印。 再看到南奕合计370的岁考总分,李太华更加坚定了不相让之念。 于是他看向杜元甫,笑道:“此子聪慧,合该入我无相。” 杜元甫依旧面不改色地开口:“不曾想,小友学识过人,竟是一县学舍之魁首。不过,岁考夺魁,只是得了学舍推荐信,能拜入无相书院。但究竟是否报到,全凭学子自愿,并不强制入学。” “小友身怀度厄令,如果愿意来度厄书院,却可舍了推荐信,只凭度厄令拜入我院。” 这番话,倒是并无毛病。 岁考相当于统招,度厄令则等同特招。如果南奕愿意,放弃统招成绩,走特招渠道加入度厄书院,也不是不行。 对此,李太华只故作讥讽道:“巧舌狡言,不去礼部外交司就职,当真是委屈了你。” 杜元甫义正言辞:“我也就这么一说。具体作何选择,还是得看小友自身意愿。不过,小友既然持有度厄令,不知赠令之人,彼时可曾说起过小友适合入我院之事?” 杜元甫意有所指。 南奕知道杜元甫想说天赋神通与功法相性一事,只是顾虑身处大庭广众之下,没有直言明说。 他侧身对宋忠低语:“宋兄,我与两位先生私下交流一二。不如你先回去,我明日再陪伱去教化监报到,看看你会被哪家书院相中。” 宋忠已知书院即仙门一事,此时亦是有所猜测,故而径直应下:“好,那我先回客栈。” 他也不拖泥带水,说完便自离去。 等宋忠走后,南奕看向李太华与杜元甫,作揖道:“两位先生,借一步说话?” 闻言,李太华与杜元甫两人对视。 李太华问:“去我院内小坐?” 杜元甫摇头。此刻都在无相书院门口了,他虽不会提议去度厄书院坐下详谈,却也不愿让南奕现在便进无相书院。 李太华便道:“那就去白玉京,由我做东,请两位饮上一瓶在下珍藏多年的仙人醉。” 杜元甫依旧摇头:“此酒太烈,不妥不妥。依我看,还是取出我寄存在白玉京的君子酿罢。” 眼见两人连喝什么酒都要争来争去打着机锋,南奕只好道:“两位先生,学生尚且年轻,恐不胜酒力,不若饮些茶水便好?” “便依郎君之言,叫几碟小食,饮些茶水即可。”又对视了几眼,李杜二人适时打住,也不继续为此争个没完,转而往不远处的酒楼白玉京走去。 南奕随之迈步,稍稍落后了两人半个身位。 他扫了眼四周。 由于杜元甫之前的高声大呼,再加上李太华也急冲冲跑出无相书院对峙,周围不少人都在好奇打望。 这些人,有书院学子,亦有附近的店家或路人,正窃窃私语,讨论着被无相、度厄两书院竞相争取的南奕,究竟会选哪一家书院。 而在二次觉醒天赋神通后,南奕耳聪目明,倒是听得了只言片语。 “岁考魁首才能选无相书院,说明无相书院地位最高。这人最后肯定还是会选无相。” “但度厄书院的先生亲自来请,态度诚恳,说不定还会给些助学金,也不是完全没戏。” “书院争子,肯定会拿些好处出来。那小郎君不肯直接做出选择,多半是在待价而沽。最后会选哪家书院,不好说,真不好说。” 南奕竖着耳朵偷听路人议论无相、度厄书院之优劣,然后面色如常地跟着李太华与杜元甫,前往酒楼白玉京。 ———— 0066 白玉京中定书院 白玉京,是一家有着三百年历史的酒楼,乃昔年一位名叫白玉京的酿酒师所开。 传至今日,现任掌柜,名唤白岚祁。 南奕跟着李杜二人来到白玉京,趁着掌柜白岚祁迎上来,多看了几眼。 【志名:白岚祁。】 【志类:生灵。】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大离王朝-楚郡-南天城人;白玉京掌柜。】 【生龄:三十八岁又三月。】 【寿元:七十九岁余。】 【法种:酿酒蕴灵。】 白岚祁是凡人,但又不是普通凡人。 因为在他腹部,竟有着奇特的血脉回路凝结成种,是为血脉秘术之法种。 南奕看着,忽地想到前世型月世界观中的魔术回路。 他恍然意识到:此世除了修士以外,还有着依靠血脉传承的特殊凡人;而这部分凡人,或称异人,相当于是此世的工匠世家,掌握着特定的非凡技艺。 所以在郡城,异人匠师汇聚,对应的技术水平会远远高出小县城一截。 比如印刷术,小县城只能照着印模进行印刷。但连图画都能摹拓的印模,却得到郡城才能制造。 南奕若有所思,如果酿酒师有着血脉秘术,那这酒楼里的酒,恐怕也不是凡酒。 看着李杜二人当真只叫了几碟小食,准备饮茶,跟进雅间的南奕,不禁有些好奇起之前所说的仙人醉、君子酿,究竟有着怎样的神异功效。 这时,杜元甫率先开口:“小友,你既得了度厄令,想来是早已觉醒天赋神通。不知你对入道修行之事,了解多少。” “大概知道入道以后修行不同功法,可以接引提炼不同的源炁,引气入体,转化法力。”南奕实话实说,“至于天赋神通,似乎与术法道法有异曲同工处。但再多的,也就不甚清楚了。” “看来小友知道的倒也不少。”杜元甫捻须而笑,“所谓入道修行,大体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修心性,行大道。” 李太华没有让杜元甫专美于前,接话道:“但大道艰难,却需护持之法,应付神诡,消灾化劫。所以,我辈修行,亦重修持。修心性,行大道,持法术,三者缺一不可。” “法者,上接天道,下通人心,岂是寻常物件?”杜元甫又抢过了话头,“法,不可轻持,更不可亵玩。我辈修士,唯有人体九宫,可承载法种,衍化道果。” “是以,如何利用人体九宫搭配道果,正是修行学问之体现。不瞒小友,大离各大书院,都自有一套玄妙体系,很难说孰优孰劣。但小友既然受赠度厄令,便说明你的天赋神通,正合我度厄书院的功法路数。” 简单来说,每个人只有九个技能栏,必须合理搭配技能,形成体系,才能在修行界混得开。所以,如果觉醒天赋神通,就最好选择天赋神通恰在他人功法体系内的书院。 此番说辞,杜元甫没有施展能力,在话语感染力上并不如曾经开着「与人为善」的许贤。但他实话实说,理性分析,突出一个以诚待人、以德服人。 在这一过程中,李太华也十分君子,不曾出言打断。 但等杜元甫客观阐述完,李太华忽地问道:“敢问郎君,觉醒何种天赋?” 南奕只稍作沉吟,旋即答道:“不瞒两位先生,学生觉醒的天赋神通,名为「全愈」,有着祛除异常、恢复本初之效。” 南奕简略说了说「全愈」之效。 杜元甫听后甚喜:“小友天赋,正合「清净」术法,却是与我度厄书院有缘。” 南奕心中暗思:“可惜我「洞真」天赋,与无相书院更加有缘呐……” 但「洞真」天赋牵扯颇多,又没有暴露,南奕自是不会就此和盘托出。 正当南奕琢磨该怎么接杜元甫话时,李太华突然大笑起来。 “妙啊,若是其它天赋,我恐误了郎君你道途,不敢耽搁修行,说不定就不争了。但「全愈」天赋,却是无妨,不必非得去度厄书院才是最好。” 杜元甫一听,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开始说「全愈」天赋融入「清净」术法的种种好处。 李太华则揭起了度厄书院的短,并夸耀无相书院究竟有多好。 两人本就相熟,很快就变成了互相揭短嫌弃对方门派功法。 南奕在旁听得哭笑不得,不过倒也很快就弄明白了两人的争执论点。 李太华的意思是,「全愈」天赋属于十分百搭的辅助类能力,并不必非得走度厄书院的功法路数。 就算最终修成清净无垢自在不灭体,看似很厉害,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依度厄书院的路数,以诡制诡,难免会遭遇各类奇诡手段。但指不定哪天遇上高阶修士,没能成功制住对方,就会被对方反克至死。 不如拜入无相书院,丰富见识,逐步做到无相衍万相、一法化万法,这样不管遇到啥困难,都有成功应对的可行法子。 杜元甫则反斥无相书院所谓的万相万法,需要漫长的见识积累,根本就是在画饼忽悠人。而且无相弟子大多杂而不精,一遇强敌便施展不开,只能欺负弱者。 反倒是拜入度厄书院,做到万法不侵,进可攻退可守,面对种种奇诡时,方才更显从容。 坦白说,如果南奕没有「洞真」,单纯只看「全愈」天赋的话,在缺乏对此世修行界更加全面了解的情况下,确实是难以选择。 两方一边是苟道宗师万法不侵,一边是全能王者没有短板,看起来都很是令人心动。 南奕试探着问道:“全都要会怎样?” 全都要,也就是同时拜入两個书院。 这个问,直接把杜元甫给干沉默了。 “贪多爵不烂,小友还是专精一脉比较好。” 李太华则是大笑:“虽然不可能让你拜入多个书院,但入我无相,自有无限可能。” 南奕叹了口气。 此世书院,终归本质是仙门,而非学校,不支持双学位。 在这种情况下,南奕只觉,李太华说得对。 虽然有杂而不精的可能性,但全能王者,大概率可以兼容苟道宗师;而苟道宗师,受限于人体九宫的数量限制,却肯定成不了全能苟帝。 念及此,南奕便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毕竟,别人不清楚,但南奕自个却不敢忘,他有着「洞真」、「全愈」两大天赋神通,必须同时兼顾,全面发展才行。 ———— 0067 欲拜仙门问心台 南奕举起茶杯,敬杜元甫道:“承蒙杜先生厚爱,但学生反复思量,终是更加青睐无相书院。所以,以茶代酒,还请杜先生不要介怀。” 杜元甫面上笑意不减,仿佛对南奕拒绝度厄不以为意,举杯饮下,说:“虽不能与小友共事度厄,亦祝小友早日入道,修行有成。不过,小友既选无相,这度厄令也该交予我才行。” 南奕点头,当即取出度厄令,双手捧着递给杜元甫。 杜元甫收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即告辞。 李太华没有挽留。 而等杜元甫离去之后,李太华忽地开口:“杜元甫此人,心口不一。南郎今日拒度厄而选无相,切莫以为他当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南奕闻言,略显迟疑。 他当然知道自己拒绝度厄书院,实是拂了杜元甫面子。 但此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不至于让杜元甫心生记恨吧? 李太华看出南奕故意不加遮掩的迟疑之色,淡淡道:“你身怀度厄令,却拒了度厄书院,虽有岁考夺魁拜入无相之因,终是令其失职,未能圆满迎新之责也。” “他纵不至于为此记恨,其心中也定生不喜。你日后若是与其再遇,莫被他一脸和气给骗了就成。” 南奕重重点头,表示受教。 李太华又开始说起拜入无相的好处。 “入道修行,非一念之功。蜕凡筑基,亦非数日之功。” “我辈修士,要想修行有成,多半得在官场走上一圈。只是朝廷职位有数,官身也非想要就有之物。” “不过无相学子,只要科考入榜,各部职位皆可任命。不像其他书院学子,只得在各自部司争得任命。” 大离九部,文武百官,皆看编制。 无相书院对应文部,是以文部教化司、明文司两司,皆可视作无相学子的基本盘。 但因着功法特性,无相学子可模拟其他书院的术法神通,在中低层次的官员选拔任用中,只要属于文官编制,无论哪部,无相学子皆可去掺上一脚。 比如度厄书院对应礼部,礼部基层编制的考核选拔,除去度厄学子外,无相学子亦可报考。 这就意味着,无相学子相对而言,更易成功考取官身。所以每年岁考,也只有各学舍头名才能入无相书院。 不过南奕眼下,只好奇究竟该怎样才能入道修行。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李太华。 李太华知道南奕心思,笑道:“按说学子入院,第一年都是正常学习,供诸位先生讲师,观察其心性品行。等到次年,再根据心性评估,与各自资质,看是否要引其入道,拜入仙门。” “不过,你既已觉醒天赋神通,便算是半只脚踏入道途,倒也不必空等一年。” “只是若欲提前拜入仙门,却需到问心台走上一遭,通过问心评估心性,而后才能授你道法。” “不知,你是要今日便去问心,还是回去静思数日,想清自身所求后,再去问心台走上一遭?” 李太华简单介绍了一番无相学子拜入仙门、正式得传道法知识的流程。 正常来说,学子入书院的头年,是正常学习。而在此期间,书院修士自会暗中评估一众学子之心性。 但对于知晓书院即仙门,乃至于已经觉醒天赋神通的学子,就可以省去一年流程,直接拜入仙门。 只是正常学习一年的流程可以省去,心性评估这一环节,却是必不可少。 既然少了一年时间以观察心性,就会动用诡器,让学子走上一遭问心台,借此评估其心性。 如果通过评估,即可提前拜入仙门,得传功法。 但与此同时,动用诡器评估心性,相对于通过一年时间慢慢观察,无疑也会更为苛刻。 所以李太华建议南奕,等明了未来一生所求,心意坚定时,再去走问心台。 此乃老成之言。 毕竟寻常少年郎,心思跳脱,许多想法皆是一时之冲动,未必经得起刨根问底地再三追问。 但南奕只是稍一转念,便坚定表示今日即可问心。 他乃是穿越者。 就算如今已习惯了此世,心中不再满是疏离,也多少带着几分陌生。 再加上大离娱乐及生活条件皆不如前世天夏,南奕除了一心修行,真没啥别的欲求。 所以思量一番后,南奕遵循本心,今天便想去问心台走完流程,好早些得授功法。 “当真不回去多想几天?”李太华淡笑着问道。 南奕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不必。” 而见南奕心意已决,李太华也不再多言。 他带着南奕离开白玉京,并进入书院,一路走到一处偏僻小院。 在院中,有一间屋舍,连窗户都没有,只余门扉。 这时,李太华看向南奕:“此处便是问心台。等你进去坐下,我便关门。届时内里一片黑暗,会有人与伱闲聊。” “不管聊些什么,你只将心中所思所想如实以告即可。待问心完毕,我自会开门接你出来。” 李太华看着南奕,眼里意味深长,仿佛在说南奕现在选择回去静思数日尚且还来得及。 南奕只当李太华是在行干扰之举,根本不为所动,只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矣。 于是李太华走到问心台前,推开门扉,示意南奕进屋。 屋舍无窗,昏暗无比。但顺着门扉开启后的光线,仍旧能看到门后三步远处有张方凳。 南奕也不迟疑,径直入了房间,在方凳上坐下。 他刚坐下,门扉便在不声不响中关上。 本就昏暗的光线,转瞬消失。原本在外面不时听闻的虫鸣鸟叫,也像是倏忽间噤声。 霎时间,屋里彻底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也无光亮也无风,一片静寂。 仿佛有无形的恐怖感,悄然冒出,萦绕在南奕身边。 但南奕不为所动。 或许,对此世之人来说,习惯了连晚上都有着天光,这种完全无光的黑暗环境会十分压抑,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 但南奕前世在蓝星,既见惯了黑暗,也习惯了绝望。 在查出身怀癌症,药石无救后,能自我调节心态走出来的南奕,早已有着乐观的心态,与坚韧的意志。 更不说南奕身怀「洞真」天赋,知道当下的黑暗环境实是出自一件黄阶下品的诡器「黑音盒」,有着隔绝外界光线与声音之效,自是不以为然,浑不在意。 他只默默转动思绪,猜测李太华口中的问心台问心,究竟会问些什么。 但静寂乃至于死寂的黑暗,也让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 南奕坐在方凳上,不知过了多久,忽见一抹灵光出现在他前方。 不过,就肉眼凡胎的视界中,受「黑音盒」影响,屋里仍旧是黑暗无光的。 只是南奕「洞真」之下,可见灵光,能看到他身前不远处,悄然出现了一面镜子,跟一位女修。 ———— 0068 诚神镜下全真语 【志名:诚神镜。】 【志类:诡器。】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一面诞生自苏郡镜湖的奇怪镜子,为陶知命所有,暂时收容于无相书院南天学院。】 【规则:赤诚相待。】 【能力:赤诚如神——赤身照镜,可生成他人无法分辨真假的化身;以化身御使诡器,或使用禁术,可无视戒律禁忌,不惧灾厄。】 【灾厄:相见以诚——持此镜者,正心诚意,不可遮掩;他人见之,即知心思。】 【备注:持此镜时,亦可知他人言行有几分真伪。】 南奕看着「诚神镜」,「洞真」之下,心中忽地生出几分古怪之意。 他万万没想到,「诚神镜」与「洞真」,两者之间的规则效果,竟存在些许冲突。 原本,「诚神镜」之主,是可以知道南奕所言,究竟有几分真伪的。 但这个特性,只是「诚神镜」灾厄效果的附带特性,并非其根本神效。 加之「诚神镜」器主乃是陶知命,眼下的持镜者只是暂持,而非器主。 当「诚神镜」撞上南奕同为玄阶下品的「洞真」天赋,两者冲突之效,竟于冥冥之中展开交锋。 须臾之间,并非「诚神镜」根本神效的辩知真伪之特性,竟被「洞真」天赋重新定义: 南奕只要没有言虚说谬,没有说虚假错误之信息,就等同为全真。 简单来说,就是原本能知道南奕所言,具体有几分真几分伪,但现在,却只能统统鉴定为真,连一分犹疑也不带。 而且,虽然一片黑暗,肉眼不可见。 但南奕凭着「洞真」的特殊视界,仍旧“看”到了诚神镜此时的持有者,是一位年轻女生,应该是南奕的未来师姐,名为秦南衣。 而遵循「诚神镜」的灾厄效果,秦南衣持镜之时只要被人看到,就会被读心。 比如这会,秦南衣正在心里嘀咕: 「这诡镜子,委实恶心。还好只是拿来问心,不用赤身照镜。」 「不过此子不等入学上课,甫一报到便来问心,是出身大家?还是已然觉醒天赋?」 「唔……他适才心跳略有加快,应是直感敏锐,隐隐察觉到诡镜子祭出。」 「如此看来,应是先天灵根圆满、觉醒有天赋神通的幸运儿无误。」 秦南衣暗中观察了南奕一会,若有所思。而后她定了定神,轻柔开口:“你好,不必紧张,你我闲聊片刻,随意聊聊便好。” 南奕微微侧耳。 他虽然不会被秦南衣突然出声给吓到,但也顿了一顿,方才应道:“好的。” 秦南衣当真如闲聊一般地说起:“我叫秦南衣,比你早上两年拜入书院,算是你学姐。不知学弟你姓甚名谁,是以何途径拜入无相书院?” 南奕早已改了户籍名牌,底气十足地说:“好叫学姐知晓,我名南奕,乃南山县人,因去年岁考夺魁,得了南山学舍推荐信,故来拜入无相书院。” “那学弟你可知,问心之后,所求为何?” “知矣,问心之后若无差错,当能得授功法,由此入道修行。”说着,南奕窥见秦南衣心声,便不做停顿地继续道,“我觉醒有天赋神通,适才李先生已特意做过介绍。” 南奕这么说,听起来像是在主动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问心后会得授功法一事。 但秦南衣原本准备顺着问南奕是否知晓具体会得授的功法。 这是南奕不该知道的内容。 可南奕通过「洞真」,早已知道无相仙门的入门功法名唤《小无相诀》。 他窥视秦南衣心声,知道这个问题不好答,便仿佛在解释一般,主动补了一句“李先生已特意做过介绍”。 这句话,堵住了秦南衣还没说出口的问题。 毕竟都说了是闲聊,她总不好追问李太华具体都给南奕介绍了哪些内容。 加之南奕主动提及天赋神通的存在,秦南衣念头一转,改口说道:“看来学弟资质不凡,未曾入道,便已觉醒天赋。不知学弟的天赋,是何时觉醒的?” 南奕默然数息,说:“我乃乡民出身,半月前回村准备过年,遇上了一个妖人。妖人目无王法,戕害全村村民性命,意欲献祭。” “我本也难逃毒手,却有意外突发。不仅妖人毙命,还让我意外觉醒天赋神通。” 南奕语气平静,并未刻意卖惨。 但他却把秦南衣一下给干沉默了。 尤其南奕语气愈是平静,秦南衣便愈是不好意思继续追问细节——再问,就着实不甚礼貌了啊。 「算了,我是负责问心,又不是负责盘问身世,还是莫去撕人伤疤为好。」 秦南衣如此想着,讪讪道:“是我失礼,不该提起学弟的伤心事。” 南奕默不作声。 他其实不好接这话。毕竟他总不能说自己不觉得伤心、只感到气恼——对自己思虑不周、实力低弱的气恼。 但南奕只要沉默,秦南衣自会理解为南奕不愿多言。 她略过此节,换了個话题:“学弟伱既知入道修行事,可是真心求道?” “当然。” “那你为何求道?可是为了报仇?” 南奕略一思索,答道:“家亲皆去,独我幸存。举目四顾,孤身无依。除去入道修行,旁事于我,也无甚欲求。” “至于说报仇,仇我自然是记在心上。但报仇归报仇,求道归求道,在我心中,二者自是不会混淆。” 秦南衣眯了眯眼。 「失了亲情束缚,却非是为报仇而求修行。此等心性,竟当真存在?」 若是为了报仇而求修行变强,极易堕入歧途犹不自知。 秦南衣自然不是希望南奕如此。 但正常人搁南奕这情况,就算不被报仇恨意迷了眼,也多少会惦记上几分。 秦南衣手持「诚神镜」,便能从回答中知晓报仇之念具体占了几分。 可现在,「诚神镜」辩知真伪之特性被「洞真」天赋重新定义,秦南衣听着南奕所答,只觉南奕求道之心,确无半分报仇之念。 其天性凉薄淡漠,竟叫秦南衣感到惊讶。 因为,于修士而言,凉薄淡漠之天性,并非贬义。 能不为情欲乃至情义所动者,向道之心甚坚,或可称作天生道子。 秦南衣微感惊讶,是在想南奕难不成会是天生道子之心性? 她心念转动,问道: “敢问学弟,如果你日后面临选择,一者是内心饱受折磨却收获巨大,一者是问心无愧却难有收获,你会怎么选?” “我选问心无愧。” 秦南衣刚刚问完,南奕便即开口,回答得几近不假思索。 这却是因他窥视心声,不等秦南衣说完便已思虑周全。 加之南奕早就知道此世修行极为重视心性,又多有各类戒律禁忌,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地,自然不会选择问心有愧、饱受折磨的选项。 但南奕回答太干脆,又在「诚神镜」鉴定下显示为全无半点虚言,直让秦南衣心生古怪。 她忍不住道:“为何这般选?” “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南奕语气,平静而又坚定,“问心无愧,即便一时困顿,仍可展望未来;但若问心有愧,纵是一时享受,亦会折了未来。” ———— 0069 天生道子问修行 “那假若,一生问心无愧,却都无甚成就,学弟你会有片刻犹疑乎?” 秦南衣蹙着眉头。 她倒不是觉得南奕心性就该有破绽。 但如果连半分常人该有的迟疑都无,言谈中全然自信,宛如天生道子一般的心性,只会让秦南衣下意识地心生质疑——若用南奕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感觉到极其不科学。 而修士修真,有时候其实也可以理解为较真。 因「洞真」天赋臻至玄阶所造成的误会,秦南衣惊讶于南奕宛若天生道子的不合常理之心性,较真之下,竟略有些道心波动。 她只稍作想象,便预见到自己道行境界被南奕轻易反超的那一幕。 她心中喃喃:「先天圆满之灵根,天生道子之心性,岂有此理乎?」 南奕则是有些骑虎难下。 「诚神镜」与他的「洞真」天赋,皆为玄阶下品。因为「洞真」天赋不容虚言,连带着不容「诚神镜」判定南奕话语的真伪占比,在规则冲突下,只能判定南奕所言全然为真。 可在心性评估时,全然为真,就显得有些过犹不及,让秦南衣误以为他是天生道子。 只是事已至此,南奕骑虎难下,也只得拿出天生道子的架势来。 他悠悠开口:“若说一时无成,或运气使然,或情势所致,皆有可能。但一生皆无成,思来想去,只会是才能有限。” “我南奕一生行事,皆求问心无愧。论及才能,虽不敢说有多强,却也绝不至于一事无成的地步。” “所以,学姐此问,请恕我实在难以回答。” 秦南衣面色如常,心里不住思量:「此子至今不见半点犹疑,端的自信,几近自傲。再继续问下去,怕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 她思量数息,又起话题:“学弟既已拜入无相,他日修行有成,可会维护书院之利益?” “这是自然。” “倘若书院利益,与你个人利益相左,该当如何?” 南奕挑了挑眉。 这类接近诛心的问题,正常并不会拿出来问。可他的回答至今品不出半分虚言,竟逼得秦南衣越问越刁钻。 南奕哭笑不得,却仍面色如常地朗声道: “利益相左,且看公私。若是为书院公义,且出于公平,当可商量;但,若是为某人私利,却要在下退让,自是不必商量,各凭手段争个高低。我想,堂堂书院,当是不会强让学子损己利人的吧?” 秦南衣直视南奕:“书院自是不会如此,但如有一日,拔一毛而利书院,为之乎?” 南奕轻笑:“此事,全凭心意。若我有意为之,不必他人来问,亦会行之;若我无此心思,莫说拔一毛而利书院,便是拔一毛而利天下,虽千万人,我亦不拔。” 「此子心思坚定,意气超绝,果有天生道子之风姿。」 秦南衣眼神闪烁,继续追问: “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那么,取一毫而损天下,为之乎?” 南奕略微思考后答曰:“狭路相争,有所得者,必有所失者。其失,在我吁?他人若与我争,焉能不争?” “是以,卿之所谓取一毫者,若是窃取,我自不为;若是争取,纵天下人与我竞争,我亦不惧。至于孰胜孰负,自是各凭手段。” 南奕思考后的回答,字字皆是掷地有声。 秦南衣听在耳中,发觉其中全无半点虚言,相当于南奕对其自身的自信之心,全无动摇。 一时间,她沉默了,甚至不知道还该继续问什么。 「连与天下人相争,都自信道出,言语间满是浑不在意,理所当然,听不出半分迟疑。」 「此子,当真是恐怖如斯。」 一片黑暗中,秦南衣仗着目力,深深注视着南奕。 「这就是,天生道子么?」 她的眼中,隐约带着几分好奇。 「那么,最后一个问,你会怎么答呢?」 秦南衣轻启朱唇,不再自己费心想问题,而是按照问心惯例,开始半是介绍地说道: “修行之事,世人多为耳闻,不知究竟,只知有神通、有长生。但其实,修行多歧途,一步踏错,或许便是万劫不复。” “你身具灵根,机缘巧合觉醒有天赋神通,倒是还好。换作旁人,先天灵根不圆满,于入道修行第一步,接引源炁入体之时,都会有不小可能暴毙。” 原本,若是一般人前来问心,说完暴毙几率后,秦南衣还能追问下可有迟疑。 但南奕觉醒天赋神通,相当于半只脚踏入道途,已无暴毙风险,秦南衣只好略过此问。 “而修行之后,或许也不会像你们想象的那般美好。凡术法修持,皆有戒律禁忌,轻易不可违之。” “此等戒律禁忌,亦被称为劫数灾厄,意指违逆之后,代价惨重。” “除此之外,尚有恶念魔障,干扰人心。稍有疏忽,自省不足,或许便会被恶念魔障迷了心、昧了眼,就此坠入魔道。” “更有神诡妖魔为害人间,需要我等修士戮魔诛诡,斗法斗智。倘若哪天棋差一着,说不得便是身陨道消的结局。” “也就是说,为求长生入道修行,反而还可能英年早逝,死得比凡人更早。” “南奕学弟,知晓这些后,你还是要坚持入道修行么?” 秦南衣深深看着南奕。她想知道,天生道子,会如何回答。 而南奕,静静听完秦南衣的介绍后,他也在想,天生道子该怎样回答才好。 他想了想,不着急回答,而是饶有兴趣地问道:“劫数灾厄、恶念魔障,有数否?” 他问的,已经属于道法知识的范畴。按说该在正式入道后,才会有人与他具体分说。 但秦南衣眼下,已将南奕视作天生道子,还是半只脚本来就已踏入道途那种。 见南奕好奇,她也藏着掖着,介绍说: “恶念魔障,劫数灾厄,合称为七魔十灾。” “七魔者,贪婪、嗔怒、痴愚、嫉恨、骄矜、恶性、情欲也,却属心魔,勾动邪念。” “十灾者,残缺异病绝、禁忌福禄寿也。” 十灾,即十类劫数灾厄,相当于此世修行的超凡代价。 南奕听秦南衣介绍完,又按自身理解重新归纳了一番: 残:支付类代价,如身体残缺,功能失效等。 缺:支付类代价,如灵魂缺失、概念丧失等。 异:响应类代价,如心理异化,认知扭曲等。 病:响应类代价,如生理异化,病痛折磨等。 绝:献祭类代价,似绝圣弃智,献祭因果等。 禁:戒律类代价,现禁止行为,犯之则伤等。 忌:戒律类代价,现致命弱点,关键要害等。 福:消耗类代价,如福运变衰,飞来横祸等。 禄:献祭类代价,似破财消灾,献祭外物等。 寿:消耗类代价,如寿元流失,老朽衰败等。 ———— 0070 一心向道藏经阁 南奕将七魔十灾之说,记在心底,而后重新审视了一番自身「洞真」、「全愈」之灾厄。 略微恍然后,南奕以凡俗肉眼,看向秦南衣出声发问的方向。 他声音清朗,徐徐开口: “如学姐所言,修行确多歧途。然,世间何事不艰难?奕不过乡民出身,又遭妖人屠村侥幸存活,如今早已是上无依靠,孤身独行。” “便是不入仙门修行,这大离世道,于我而言,难道不也是行路甚难、颇多歧途乎?” “所以,任他修行多歧途,我自大道独前行,无所畏惧也。至于最后究竟能走多远?路在脚下,且走下去便是。” 南奕语气平淡温和,就像是在说些寻常语句。 但秦南衣听出其中不带半分虚言的真诚之意,只觉南奕对自己甚是自信。 因为,只有经过仔细思索,哪怕与天下人相争,都能以平常心相待,视一切艰难险阻为踏脚石,才能从容答出南奕语气中的这份平淡。 而且,南奕的自信并非狂傲,并非是妄自尊大、目无余子的自以为是,而是基于平常心进行审视,有着一种横竖都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之意。 ——既然不论是否修行,都会感到世道艰难,那么修行与否,何来区别? 在秦南衣耳中,南奕是全无半分迟疑地如此坚信。 这种坚信,如果是普通人,还有可能是无知者无畏的所谓“坚信”。 但搁在早就与魔修妖人打过交道的南奕身上,秦南衣顿时觉得:南奕的平常心,实是一种超然于世、不为凡事所扰的超然心态。 有此心性,即是天生的修道种子,拥有一颗无暇道心,意志坚定,心思通明,几乎不可能被心魔邪念蒙蔽心智。 秦南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常理下不应存世的天生道子。 她心中有过质疑。 但所有的质疑,最终只换来她自身的道心波动——自愧弗如,继而生叹。 她陷入了沉思。 秦南衣心中暗叹,收起「诚神镜」跟「黑音盒」,接着神识传音李太华,唤其进屋带走南奕。 李太华一边推开问心台的门扉,一边传音问询:“师妹,此子心性如何?” “心性……”秦南衣叹道,“心性绝佳,堪称天生道子。” “天生道子?”李太华诧异。 秦南衣幽幽开口:“一心向道,超绝于世,称之为天生道子并不为过。若我料得不差,炼精化气的关隘怕是根本难不住他。说不定他能比你更快蜕凡圆满、破境筑基,然后转入内门,被我等尊称为师叔。” 修行界,达者为先。 除非有明确的师徒关系,否则同个大境界内,都按入门先后互称师兄师弟;但若高上一个大境界,由黄阶至玄阶,就该秦南衣、李太华,称南奕为师叔了。 李太华听得秦南衣如此说,心中不由一惊。 秦南衣黄阶中品,尚在养气期积累,倒是离入无相内门还早。但李太华黄阶上品,已是蜕凡小成境界,理论上只等蜕凡圆满,就能尝试筑基,炼气化神,位登玄阶。 可在秦南衣眼中,李太华却未必能比南奕更快筑基。 这意味着南奕修行,将会是勇猛精进,几乎不受关隘困扰,根本没有瓶颈。 在此世,这种情况倒是并非不可能存在。 因为此世修行,道行积攒还算容易,理论上所有人都可以勇猛精进,一路晋升。 是以,修为境界,其实并不怎么看修行年月。 比如像赠予南奕度厄令的许贤,年方三十九岁,已然晋入玄阶上品。这类年轻的玄阶修士,在此世虽然不多,却也称不上罕见。 但前提是修士须勇猛精进才行。 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每一次晋升突破关隘,不仅有殒命风险,更有可能误入歧途却不自知。自以为是勇猛精进,却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恶念魔障迷了心,坠入魔道,乃至沦为妖魔。 所以此世修士,大多重视心性与积累,偏爱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的稳扎稳打。 但如果真有人可以做到几年之内便连破藏精、养气、蜕凡三关,完成炼精化气境的修行…… “难道他就不怕行差踏错?”李太华忍不住追问,想要再确定一下。 “从问心表现来看,应该不带怕的。”秦南衣叹道,“师兄,我道心有些不稳,就先撤了。” 说完,秦南衣便从问心台另外一個出口离去了。 李太华愕然,没想到秦南衣来问心南奕,竟反被南奕震得道心失衡。 他亦感到一丝莫名的压力。 不过,李太华心思一转,很快就暗自笑道:「若是叫姓杜的得知,南奕乃天生道子,却在得了度厄令的情况下拜入无相,定能让他更加郁闷三分。」 念及此,李太华心中讶意,立即化作了笑意。 听到秦南衣问心后的言辞,李太华确实有几分惊讶。但他心态很稳,并不会因此嫉羡南奕。 因为修行乃是私事,只取决于自己想怎么走。李太华并不觉得自己规划的道路有问题,自然也就不会嫉羡起尚是凡人的南奕。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南奕眼下也只是个凡人,未必真的便如秦南衣预估的那般乃是天生道子之身。 他自不会被莫须有的可能性给震住。 而李太华两人神识传音,对话只在瞬息间。 此时,南奕才刚刚从问心台中走出。 从黑暗无光的房间中出来,重新感受到明亮的天光,南奕内心也微微有些雀跃。 他看向李太华:“请问先生,问心结果,可有说道?” “你向道之心甚坚,却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李太华打了个哈哈道,“日后无普通学子在场时,你也不必再唤我先生,直称师兄即可。我等修士,同处一阶,皆可以师兄弟相称。” 南奕眨了眨眼,说:“那请问师兄,何为‘同处一阶’?” “不急,随我去趟藏经阁,传你《无相宝册》后,你自然便知晓了。” 很快,李太华引着南奕到了无相书院内的藏经阁,一栋三层高的楼阁。 在藏经阁一楼,有位老者正在扫地。 李太华招呼道:“魏师兄,这位是今年新入门的师弟,名南奕。” 南奕也急忙招呼了一声魏师兄。 在扫地老者身上,南奕「洞真」视界,一眼便看到了一点玄阶诡器才具备的耀目灵光。 虽说接触时间尚短,尚不能被动解析出具体是何玄阶诡器。但南奕心中,已第一时间将名为魏无涯的扫地老者,标注为大佬——就好比《天龙八部》中的扫地僧。 只是扫地老者甚是沉默寡言,对于李太华跟南奕的打招呼,只轻轻颔首表示听到,仍旧自顾自地扫着地。 李太华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脚下不停,在跟扫地老者打完招呼后,领着南奕径直往藏经阁的二楼走。 ———— 0071 玉像传法授宝册 南奕跟在李太华身后,在走向楼梯时,扫了眼沿路书架。 书架上有不少典籍经册,但全都只是普通书籍,并未泛有灵光。 很显然,藏经阁对无相书院普通学子,也是开放的。如果是普通人户出身的学子,在课业之余对百家典籍感兴趣,便可到藏经阁自行翻看这些典籍经册。 不过到了二楼,却不再是大厅模样摆放诸多书架,而是分出若干房间,每间各有不同用途。 李太华领着南奕沿走廊前行。走至深处,似是到了走廊尽头,被藏经阁外墙拦住前路。 但也不见李太华动手,一道淡淡的白光闪过,原本位于走廊尽头的墙壁仿佛往后退了两步远,露出九十度右转的新走廊。 李太华继续迈步,没有多做解释。 早知走廊尽头另有乾坤的南奕,只稍稍露出一丝讶意,仍旧跟在李太华身后。 最后,李太华在一处静室门外驻足。 “此处乃是传法静室,侍奉有「九月司秘」,即西灵藏识源究月宰之玉像。而我等无相弟子,正是受了司秘月宰的道法传承。” “正所谓法不传六耳,请得月宰传法后,法在心中,唯你自知。” 李太华简单介绍了一番。 大意就是无相仙门的传承,会直接出现在南奕识海之中,并不会有实物形式的功法载体。 南奕听着,心下了然。 寻常散修功法,或许还能抢夺功法载体。但仙门传承,直接与本人绑定,不论主动还是被动,都不会有外泄问题。 待介绍完后,李太华恭敬掐诀片刻,推开了传法静室之门。 室中立着一尊玉像,以及几个蒲团。 李太华步入静室,二话不说便跪坐在了蒲团之上。 南奕紧跟其后,微微一顿,亦找了个蒲团跪坐其上。 他抬眼望向玉像:手捧书卷,着一身长衫,长发及腰。 但在其面部,却没有雕刻五官,是个无面玉像,以至于南奕都拿不准玉像该是男是女。 或许,此等神圣,已超脱了男女概念,只能尊称为“祂”。 只不过,南奕虽然特意收敛了「洞真」,却完全没从玉像上看到灵光,甚至李太华也从未提醒过不可直视之类的说辞。 就仿佛眼前玉像当真只是普通玉像一般,毫无神异,让南奕有一丝下意识升起的好奇之意。 这时,南奕忽见李太华微微一顿,似有一瞬沉吟。 接着,李太华便从自己身上取出了一枚银元,拈在指尖。 南奕眨了眨眼,怀疑李太华适才是在想该谁出这枚银元。 他猜的没错。 请月宰传法,布置仪轨,当以银元为媒,沟通月宰道身。 原本,这枚银元该由受法者,即南奕出资。 但李太华直接领着南奕来受法,跳了许多流程,也就忘了提前告知南奕银元之需。 直到眼下布置仪轨,他才想起这茬。 不过李太华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自行取出一枚银元,就当是南奕拒绝杜元甫,选择拜入无相的一点小彩头。 他以食中二指拈住银元,轻放于前方木地板上,心中默诵。 接着法力涌动,银元顿时化作了一道流光,在玉像前勾勒成一個法阵。 传法仪轨,成。 南奕还待细看。李太华低喝:“闭目凝神收心。” 南奕从善如流,当即闭目。 耳旁,传来李太华清朗之声: “西灵藏识源究月宰在上,天启四年一月十三日,末学李太华,引后进新生南奕,入我无相仙门。今请月宰显圣,赐法南奕。” 随着李太华念诵,玉像手中书卷,开始积蓄起白光。 而当李太华念诵完毕,白光大盛,自书卷上涌出,直落入南奕颅内。 一直闭目凝神的南奕,只觉一股清凉之意涌入脑海,沁透心脾,润泽周身。 这感觉,和曾经被永恒明火教「明尊」之道的粗暴注入比起来,堪称是云泥之别。 南奕清清爽爽,只觉精神为之一振。 他下意识地追逐体悟着这股感觉,却觉雾里看花,明明包罗万象,又感觉一片纯白,恰应了无相之名。 等恍然回过神来,南奕后知后觉地发现脑子里多出了两本书: 《小无相诀》,以及《无相宝册》。 其中,《小无相诀》乃是无相仙门入门功法,自是不必多提。 而《无相宝册》,则是相当于此世修行常识的百科全书。 南奕只是意念探入简单感知了一下,相当于只看了眼目录,心中都油然生出一股包罗万象感。 他暂不细看,收回心神,睁开了双眼。 “传法功成。”李太华含笑点头,“且先拜过月宰,谢月宰传法。” 说完,李太华双手合十,朝玉像拜了三拜。 南奕亦跟着拜了三下,口中称谢。 两人退出传法静室,再次在藏经阁二楼走廊上漫步,并轻声交谈。 “师弟虽已正式入门,但凡世学业却也不可荒废。我辈修行,既是修道,也是行道。然道随时移,亦随势成。却需关注时势,万不可闭门造车。” “这些内容,《无相宝册》里都有提及,你回去自行翻阅即可。我这主要是提醒你,凡世乃基石,民众为根本,莫要以为入了修行,就能舍了学问。” “等二月开课,一应课程,尽量不要落下。” “此外,你既正式入门,书院自会在南天城里,为你安排一位同门师兄做引路人。届时,你可在相应同门跟前做工,赚些工钱,顺带有何疑问都能直接请教。” “不过具体由谁为伱引路,还需诸位同门讨论一二,征询下各自意愿,却是不急。你且等三日后,再来寻我,为你安排去处。” 说完,李太华正好陪着南奕走回藏经阁一楼大厅。 南奕看了眼依旧在沉默扫地的老者,没有说话。 等到走出藏经阁,又走了一截,南奕才开口问道:“李师兄,我这般便算是入门了?不必再见过门内诸位师兄吗?” “怎么,你觉得我还要带着你,挨着见过诸位师兄么?那岂不是成了诸位师兄挨着来见你?”李太华闻言失笑,“眼下可还是一月,提前引你入了门罢,不算什么。等到二月,你们这届新生开课,再来慢慢认识吧。” 南奕讪讪笑道:“只是莫名觉得就这般走了,似乎有点草率。好像只是一进一出,就摇身一变,得了道法传承。” “所谓修行,本就是这般。外面的人想要进来,难入其门;可当真进来了,亦是寻常。”李太华轻笑,“毕竟,所谓修士,仍旧是人。断不至于一入修行,便不当人子。所以,你就当自己,今日是来书院提前报到即可。” 南奕连连点头。 他其实是因为没遇上前世小说入门常见的套路情节,平平淡淡、顺理成章地得授功法传承,莫名有种缺乏仪式感的感觉。 但李太华话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再多言,很快便离开无相书院——以无相弟子之身份。 ———— 0072 暗流涌动引路人 看着南奕离去,送南奕到书院门口李太华双手负后,慢悠悠地往回走着。 但李太华看着淡定,实则此时已经神识传音猛戳,招呼起了书院内所有没在闭关的先生与讲师。 除去学子身份外,书院内部尚有六类人: 其一为夫子,即书院院长,去了南海瀛州岛暂未归来; 其二为教授,即偶尔会来讲一堂课的客职名誉老师; 其三为先生,全职老师,每次讲课旁征博引,没有固定的讲课内容; 其四为讲师,单科老师,讲课固定一门; 其五为助教,实乃学子中的学长,表现卓异者,如秦南衣,兼此身份; 其六为监学,考勤功课等俗务,实乃已毕业学子,暂未考得官身,便留在书院内混着。 李太华招呼完没在闭关静修的先生、讲师,一起神识传音交流起来。 “诸位同门,今日报到新生,名南奕,我已引他入门,却需为他安排一位引路人。” 有人不解:“照常安排不可么?还是说此子有些特殊?” 照常安排,就是让助教学长任引路人,帮忙带带新入门的师弟。因为每年引人入道,都是暗中考核评估后错开进行,并非统一操作,所以助教们完全照看得过来。 李太华苦笑:“若是寻常新生,自无不可。但此子,问心台上走了一遭,秦南衣师妹评价其为天生道子,一旦修行,定是勇猛精进。若让助教做这引路人,怕是镇不住南奕,反会被其坏了道心。” 此世,仙凡分离。 所谓无相书院,实是无相仙门的外门。 而无相书院南天分院,更只相当于仙门外门的楚郡分部。 在这里,都是黄阶弟子,互称师兄师弟,并无师徒之说。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方面概念。 再怎么强调修行看个人,也得有个领进门的引路人才行。 所以,引路之人,承担着指点新入门师弟正确修行方向之责,某种意义上也相当于外门阶段的半师。 对于某些希望给新生引路人情,乃至于拉拢势力的修士而言,助教身份也是需要竞争的职位。 一般而言,助教者修为卓异,远胜同窗,尚未毕业便已经养气入门,足够胜任新生引路人之责, 但南奕并不一般。 对任何一位修士来说,收徒都不是小事。 天才徒弟听起来固然好听,但若是师徒间修为拉不开差距,甚至被徒弟轻松反超,后来居上,当师傅的可不好受。 哪怕,只是相当于半师的引路人身份。 毕竟,引路人若是自个走得都还没他人远,何来引路之说? 一众先生、讲师,这下也都蹙起了眉。 在年岁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若南奕果是天生道子,别说助教秦南衣,便是这些依附书院的先生、讲师,为了自身道心着想,也不愿做南奕的引路人。 有人开口:“既如此,当是只有从城里诸位师兄中,为南奕寻觅引路人。” “我亦是如此想的。”李太华附议,“只是不知,该请哪位师兄帮忙较好?” 众人沉思。给天生道子做引路人,并不是件容易事。不仅修为境界要能镇住南奕,还得有不会被南奕喧宾夺主的风采天资才行。 思索片刻后,有人提议:“安排去诚友书店如何?” 其他人也随之附议。 在南天城中,公认的无相修士最强者,并非南天分院的夫子,而是诚友书店陶知命。 李太华沉吟:“诚友书店,倒是一個好去处。只是不知,陶师兄是否愿意。还须容我问上一问……” ………… 南奕离开无相书院,走在路上,并未迫不及待地边走边在识海中翻阅新得的传承,而是看了眼挂在胸口的「莫测戒」。 之前为无相度厄两大书院相争时,南奕或是福至心灵,或是心血来潮,顺手激发了戒指「邀名于世」之效,白嫖一次混淆天机的机会。 但南奕跟着李太华,害怕混淆天机会让自身突然生出异样,反而引起李太华的额外关注,便一直没有动用戒指的「欺天莫测」之效。 直到此时已近了客栈,且「莫测戒」两个能力不可独用,需要在一个时辰内接连激发,南奕方才动用诡器,混淆天机。 他自己并没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 只是在「欺天莫测」时,不忘以「洞真」自审,看看混淆天机会否让自己身上出现直接的变化——这也算是他对「莫测戒」功效,进行一次测试及记录。 而「洞真」之下,大抵是「洞真」神效尚不涉及天机,南奕并未看出自己身上有何变化。 他也就不再多想,自然而然地回到客栈。 但就在「欺天莫测」生效的刹那,楚郡之外,甚至是大离之外的某地,一位中年道人手中的罗盘,突然炸裂。 “天机被屏蔽?”中年道人蹙眉思量,“不,不止,还特意带了破法。” “难道被发现了?” 道人琢磨着,缓缓摇头。 他乃永恒明火教教主,于半月前收到「明尊」法谕。 但仙神法谕晦涩,道人只能慢慢揣摩,理解为「明尊」法谕是在说有永恒明火的新火种现世,叫他派人夺过火种,献祭给「明尊」。 然后道人不擅卜算推算,只得通过一罗盘诡器,慢慢推算法谕所指的火种方位。 结果算着算着,罗盘竟于今日炸碎。 道人思虑片刻,感觉不像是被人发现。毕竟他如果是被发现,断不会如此平静。 所以,应是有人屏蔽火种天机时,习惯性带了玄阶的破法手段,恰好破掉道人用来推算的玄阶罗盘诡器。 以此推断,永恒明火的新火种,当是已被人例行收容了去。 不过,收容得太迟了呀。 虽然还没能彻底算出火种所在,但经过半月推算,道人已经能大体确定火种方位,是在南洲的最南端,即离朝楚郡。 为免惊动收容火种之修士,道人也不再另寻卜算推演之宝,而是以灵犀之法,传念昭告: “传「明尊」法谕,永恒明火之新火种,今现于大离王朝楚郡,或被玄阶手段收容。凡我教教徒,献祭此火种,可擢升祭师位,直入炼神反虚境。” 法谕一出,永恒明火教玄黄二阶不少教徒,先是蓦然一惊,竟能直入炼神反虚境,一步跃升地阶,继而狂喜起来,尽皆动了贪念。 但教中高层,已是炼神反虚境的地阶修士,却不甚在意。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需要的是走出「明尊」桎梏,而非跟着「明尊」亦步亦趋。更不说,他们本就已是地阶修士,自然不会稀罕被「明尊」赐法强行拉到地阶的奖励。 包括教中玄阶修士的佼佼者,也没怎么动心,只有玄阶下品、或有道途缺陷的筑基修士,以及黄阶上品的蜕凡修士,动身南下,寻觅火种。 ———— 0073 南天学报摘头名 南奕被李太华邀去白玉京前,让宋忠先行回客栈。 宋忠心知书院即仙门,几人不便在大庭广众下详谈,当即应下,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但他并未直接回客栈,而是逛了逛街。 行至一处书店不远,宋忠忽地想起《南天学报》,便转入书店,买下近几日的《南天学报》。 《南天学报》,乃南天城明文监出的报纸,还是日刊。 其上有个栏目,专用来刊载岁考学子的文赋文章。 在岁考阅卷时,阅卷官们虽会给出分数,但这个分数并不会对外公布,只会给出各县学舍的学子排名。 然后,各学舍的岁考头名,可以拜入无相书院在南天城的分院,即南天学院。 如此一来,就有了一个问题。 大家都是各自学舍头名,相聚于郡城后,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第一? 教化监不对外公布各位学子的具体分数,但与教化监同属文部系统的明文监,却有個《南天学报》,会从每年一月十一号开始,刊载去年岁考诸位学子的文赋文章。 这一做法,本意是让每年文赋考卷之问,广传民间,并就各位学子的文章与论点,请百姓共同参与进讨论。 但日刊,每日刊载一篇文章,其登刊的先后顺序,本身就是一种排名。 历年考生,不知岁考总分排名,便只好以《南天学报》登刊顺序,来分个高低了。 毕竟,同一个考题,百姓看多了也就腻了。虽然只是学报的其中一个栏目,但等到几个月后才刊报的文章,肯定没有最早几期文章来得强。 宋忠买下最新三期《南天学报》。 他随意一翻,却见《南天学报》今年刊载的首篇文赋,正是南奕之作。 ………… 南奕回到客栈,已是下午。 他敲开宋忠所住客房的门,歉然道:“还请宋兄见谅,今日耽搁了,只好明日再与你同去教化监。” “无妨,报到而已。早一天晚一天,无甚区别。倒是南兄,今日得书院相争,委实大出了一番风头。”宋忠亦收到「邀名于世」影响,对书院争子一事印象颇深。 不过他也就随口一提,一边说着,一边却是招手示意南奕进屋看报。 在其桌上,正铺着最新三期《南天学报》。 南奕狐疑走近,定眼一瞧,看见其中一份报上,刊有他岁考所作文赋,即骆驼祥子在大离的故事。 他稍作回忆,亦想起了学报刊载岁考文赋文章的顺序,变相等于无相新生之间的排名。 再一看,自己那篇文赋载于一月十一日,恰是今年首篇。 不过南奕面色平淡,并不在意此事。相比起拜入仙门得传功法,这些虚名,南奕只会以平常心待之。 宋忠却笑着开口道:“我听说,这回的岁考文赋登刊顺序,是郡守亲自拍的板。然后,南兄你猜猜第二期文赋是谁人所作?” 南奕又不认识几个人,自是不会去猜,直接去看第二期文赋文章的署名:楚天行。 “楚天行,此人是谁?”南奕疑惑看向宋忠。 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人名姓,难不成这人很出名? 宋忠摊手说:“其乃郡守楚狂生之子,楚天行。” 南奕闻言挑眉。 他没想到楚狂生会将自个儿子排到第二去。 南奕认真起来,仔细看向楚天行所作文赋。 不同于南奕是写了篇小说,以贫苦乡民在郡府的故事侧面答题,楚天行属于正面答题。 他顺着推演了蒸汽技术引入,会让百工行业如何演变。 大离现有的百工行业,尚属于手工坊形式为主,但靠着代代相传的工匠世家血脉秘术,能做到徒手工业化,亦让大离早就拥有了原始的工业化程度。 但随着经济发展、人口增长,引入蒸汽技术,实现真正的工业化,是大势所趋。 届时,传统百工行业肯定会受到冲击。但百工不是傻子,也会快速拥抱新时代,并选择和大商人联手开工厂。 对于这种百工、豪商合作而成的新兴势力,楚天行将其称之为工商家,并就工商家的扩张,推演了许多。 南奕看完,觉得楚天行的推演思路很不错,也很到位。如果能更进一步,将工商二字换一个词,就更对味了。 南奕自觉,就算将楚天行文章排在第一,也是没问题的。毕竟,考场作文时间有限,他写的骆驼祥子过于精练,却显得失之润色,像是大纲文 不过,老百姓们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在《南天学报》文赋文章栏目后面,还有个栏目,是读者来信,刊载读者对于文赋文章的点评与感想等等。 在第二期,读者来信都是在讨论骆驼祥子,即南奕改后的化名主角罗祥。 这很正常。因为这些来信内容,本就是与第二期文章同时刊印的。 但到了第三期,读者来信也仍旧是在讨论罗祥,根本没人讨论楚天行的文章。 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南奕在第三期读者来信栏目,找到了几段话: 【楚天行推演的工商家,确实很有可能出现,不愧是郡守之子,眼光很毒。可惜,南奕的文章告诉我们一件事,我等百姓,只会成为罗祥,而不会成为工商家。】 【看完第一期,我感到愤怒,也感到恐惧,但我却很难说清自己缘何愤怒、缘何恐惧。而看完第二期后,我终于懂了。原来,最可悲的是,罗祥之所以会沦落到最后的地步,正是因为工商家的无序扩张,让罗祥成为人材——一种竭力燃烧一生,却连一丝温度都不能留给自己的人形耗材。】 【我查了南奕的身份,发现他就是个乡民。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当郡守之子将目光放在未来可能撼动官府权利的工商家身上时,只有乡民出身的南奕,目光能透过工商家,看到工商家脚下的可怜百姓们。】 ………… 南奕看后,沉默了。 他总算意识到,宋忠为何会特意叫他看报。 如果单纯只是他摘得头名,压了楚天行一头,都不一定会招致楚天行敌视。 毕竟是郡守之子,南奕相信,楚天行涵养不至于太差,当不会对虚名之名次耿耿于怀。 更别说,这个名次是郡守拍板定下的。楚天行与其敌视南奕,不如抱怨一下自个老爹。 但读者来信的那些反馈,相当于硬生生把楚天行送到了南奕脚下,做了南奕的踏脚石。 这下,楚天行就算涵养再好,也肯定不会对南奕有什么好脸色。若是他性格稍微再跋扈一点,怨上南奕,乃至于看南奕各种不爽,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 0074 九宫八卦定法种 看起来,南奕摘得《南天学报》头名,只是与郡守之子楚天行平白生出几分不对付。 但他考虑得更加深一点。 为什么,明文监会这样做? 读者来信展示,实是由明文监筛选后刊载。 在第三期的读者来信栏目,就算大部分读者当真是在热议罗祥,明文监也完全可以精挑细选一番,以称赞楚天行为主。 可明文监没有这么做。 这就意味着明文监,完全没打算顾惜楚天行的面皮。 是因为明文监官员,没有将楚天行放在眼里,不打算给楚天行面子? 还是说,他们是故意的,就是要故意给楚天行难堪? 亦或者,他们想针对的并非是楚天行,而是南奕? 南奕沉默半晌,幽幽感慨:或许,是兼而有之。 因为这些官员所属家族,指不定就会被骆驼祥子内涵到。在这种情况下,官员们对他有所不满,便主动拉踩,故意在他和楚天行之间挑事,暗中看个乐子,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南奕并未忧心此事。 即便不提他已然拜入仙门,便是最早于考场作文之时,南奕选择了剑走偏锋迎合郡守心意,就已经做好为郡城官员不喜的心理准备。 毕竟,他乡民出身,无权无势无根基,除了剑走偏锋抱郡守大腿,正常就很难在郡城混出名堂。 不过这都是早前的谋划。 在知晓书院即仙门、官场即牧场后,南奕的心思又有变化。 他看向候在一旁的宋家管家:“赵老,麻烦你尽快帮我物色租下一处宅舍,要远离主街,不要太过喧嚣。” 赵管家点头应下。 南奕租房,是为了有个相对安静的居所,好静心修行功法。 从书院出来,南奕便可以尝试修行《小无相诀》。 但客栈嘈杂喧嚣,南奕只好暂时按捺,将《小无相诀》搁置在旁,先翻阅起识海中的《无相宝册》。 此宝册,囊括许多方面的修行常识。 南奕如饥似渴地翻着,只觉提纲挈领,开篇便是对此世修行最为纲领性的总结,即一神两界三元四相五境六阶七魔十灾九宫八卦之说。 一者,一轮大日高悬,阳神创世; 二者,阴间阳世并立,诡魅当道; 三者,过去现在未来,彼岸在望; 四者,气体魂心造化,长生可期; 五者,五重修行境界,大道求索; 六者,六品灵异阶秩,万象定纲; 七者,七种恶念魔障,修行问心; 十者,十类灾厄劫数,超凡代价; 九者,九转玄妙门户,神通种子; 八者,八方法脉卦象,万炁本根。 其中,一神二界,乃此世基本情况。 创世阳神,便如南奕前世神话中的盘古,开辟世界,却不在世界之中,只有一具道身幻化的大日,高居天穹,永恒不落。 阴间阳世平行并立,偶尔交汇则生成灵境,南奕之前已经知道。 而三元四相,对应的是炼虚合道境的修行。 南奕粗略看了一下。 三元,即上中下三元,对应人体九宫。三宫可定一元,锚定过去现在未来之三身。 而气体魂心,四相四关,则是此世修行的四个方向。 在《无相宝册》中,最推荐的修行路线,乃是气体魂心择其三者,分别搭配相应神通,各定一元——比如上元三宫种下的术法神通,都为心修或气修这类。 如此,定三元,破三关,再三身归一,借混元之势冲破第四关。 这种修法,在正道仙门属于常识,但在传承不全的散修中,却称的上是不传之秘。 若散修不知,胡乱搭配能力,三元四相混杂,就算天赋异禀,侥幸炼神反虚有成,此生也彻底无望合道。 南奕见此,暗道侥幸:幸好他拜入无相,没有沦为散修,在修行道路的方向性上,不至于犯下无可挽回的差错。 散修,可太难了。 南奕感慨之余,继续翻阅《无相宝册》。 五境六阶,五重境界,六品阶秩。 五境中的前四境,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正与阶秩的中四阶,即天地玄黄一一对应。 所谓阶秩,乃是位阶尊卑。 基本上,只要境界达标,就自然拥有相应的位阶位格。 至于七魔十灾,秦南衣之前已经介绍过,南奕便暂且略过。 他主要看向最重要的九宫八卦。 九宫,九转玄妙门户,也就是九個技能栏。 术法也好,神通也罢,此世的技能,本质上是规则之力的具现。 这种规则之力,本非人身所能掌控。但人体九宫,基于此世天地法则,却可以承载这一丝规则之力。 于是,规则之力具现,化作术法或神通,落入九宫,是为法种。 而修士修行,衍化乃至补全神通,则可以看作是将法种培育为道果的过程。 然后上元三宫,名泥丸宫、紫府宫、玄冥宫,大体对应南奕前世的百会穴、印堂穴、风府穴; 中元三宫,名金阙宫、黄庭宫、如意宫,大体对应膻中穴、中庭穴、灵台穴; 下元三宫,名混沌宫、造化宫、希夷宫,大体对应神阙命门两穴中间,以及气海穴、关元穴。 至于八卦,八方法脉卦象,则是指一应术法神通的能力特性。 乾卦,天属,乃月宰法脉亲传术,在南奕感应中为玄色光点; 坤卦,地属,乃天地交感之神通,最是与道相近,为金色光点; 震卦,雷属,乃武斗搏杀类能力,动如雷霆之势,为紫色光点; 巽卦,风属,乃波动牵引类能力,堪称无孔不入,为青色光点; 坎卦,水属,乃咒法感应类能力,多为诅咒邪法,为蓝色光点; 离卦,火属,乃辐射渲染类能力,光耀夺目之辉,为赤色光点; 艮卦,山属,乃防护抵御类能力,不动如山之意,为褐色光点; 兑卦,泽属,乃蕴养衍化类能力,泽被万物之道,为白色光点。 南奕很早,就注意到过自己两个天赋光点的颜色差异。 现在,他知道了,不同光点颜色,对应不同卦属的法脉神通。 如此一来,即便日后碰到无法一眼便解析出具体神效的神通,也能通过卦属,大概知道该神通基本的能力特性,方便应对。 而南奕自身现有的两大天赋,「洞真」属于坤卦,「全愈」属于兑卦。 不过,由于南奕还未正式开始修行,他现在仍是凡人之身,自身天赋神通也尚未定法种于九宫——没有定法种,不影响天赋神通使用,却能被魔修轻易夺去天赋神通。 等定下法种,虽然仍旧有着被人掠夺天赋神通的风险。但至少不会是特别轻易的寻常手段就能做到。 只是,修行功法,不说寻个静室,起码也要相对清静的居所,方便沉下心神观想入定才行。 所以,南奕请赵管家帮忙操心下租房一事。 ———— 0075 未入官场已树敌 次日,南奕陪着宋忠前往郡府教化监。 书院先生,有着学官编制,亦属官身。虽然平时都在书院里教书,不在郡府内办公,但每年一月,其他书院都会选派一位教书先生来教化监值班,等待各县学生过来报到,做好挑选分配工作。 这却是因为,此世跨县远行并不方便,普通人家做不到想何时动身便何时动身,只能等待有出行需求的人足够多,汇聚成车队才好出发。 若是离郡城特别远的县城,更是要耗费多日,才能辗转抵达郡城。 为方便这些偏远县城的学生,故书院报到不设具体时间,整个一月都可以前来报到。 而后,不同于小县城县府只是一个小院几栋楼,楚郡郡府位于郡城中央,占地颇广,几乎每个实权部门都是单独一栋阁楼。 南奕陪着宋忠到了教化监阁楼外。 宋忠入内,报了身份后,被引到二楼,由八位书院先生进行面试。 南奕则在外等候,顺带在郡府大院里稍作打望。 他尚未入道修行,目力有限,暂时做不到隔着建筑物「洞真」他人具体信息。 但依着「洞真」赋予的特殊视界,即便感知不清,也能看到非凡存在泛起的灵光。 南奕想借灵光反馈,大概推测一下郡府中的修士数量。 在南山县,南奕几乎看不到神诡踪迹、超凡修士。 但在郡府,只感觉几乎是個官员,就多少有着修为在身。 不过,南奕刚走了几步,就被人叫住。 “郎君可是南奕?” 南奕循声望去,却是一位脸颊瘦削的短须男子,从隔壁牧令监阁楼中走出喊他。 「洞真」之下,其人名为莫元歌,乃坐忘仙门外门弟子。 “正是。”南奕眨了眨眼,“不知大人是?” “我乃莫元歌,牧令监一名小官。”莫元歌做了番自我介绍,“我有个族侄,名莫如锋,上月岁考时,刚好分在了南山县监考,对你的文赋文章颇为推崇。” “我则是分了阅卷之责,刚好批阅了你的文赋考卷。” “哦哦,那可真是巧了。”南奕作恍然状,但其实心中还是疑惑,不知莫元歌为何要叫住他。 好在莫元歌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 “南郎,你可是已去无相书院报了到?”莫元歌打量了南奕几眼,“还正式入了门?” 因客栈嘈杂,非是清静地,南奕尚未潜心修行,不曾入道,也就没有修为在身。 但杜元甫昨日匆忙赶出教化监,跑到无相书院门外争抢新生一事,莫元歌有所耳闻。 此时见到南奕,他便心生猜测,知南奕应是觉醒有天赋神通。 南奕点头。 莫元歌略一思索,说:“那看来,要不了几日,我就得称南郎为道友了。” “莫大人客气,道友一称可不敢当。我初入修行,哪敢和莫大人你们比。” 莫元歌笑了笑,倒是不再说些客套话,直说道:“今日叫住南郎,一来是有缘,竟在此相见;二来,则是想说一声,他日南郎学成毕业,谋取官身时,可以考虑来我们吏部考功司编制。” 大离九部十八司,无相学子可以考任一司的编制,而莫元歌所在的坐忘书院,对应的正是吏部牧令司与考功司。 其中,牧令司有点像是南奕前世的组织部;考功司,则类似于天夏纪委。 听见莫元歌这么说,南奕目露不解。 莫元歌没有直说,而是忽地问道:“不知南郎,可有看过最近几期的《南天学报》?” “昨日看过……”南奕说着,语气微微一沉。 虽然莫元歌没有明言,但南奕已然反应了过来。 他昨日,看到《南天学报》时,便觉明文监对他多少有些不满。 现在见莫元歌邀请他日后加入考功司编制,南奕已然能确定,他得罪的官员委实不少。 当然,写篇文章而已,说「得罪」有点太重了。但惹来不满,是肯定跑不掉的。 只是有失亦有得,为众人不喜者,正适合加入考功司,监察百官。 “原来如此,学生明白了。”南奕若有所思。 莫元歌一直观察着南奕。 见南奕反应过来其中究竟后,语气里仍旧平静,毫无惊慌之意,莫元歌不禁暗赞了一声。 他对南奕颇感好奇,便问道:“南郎,答文赋考卷时,你为何会想到作此文章呢?” 南奕想了想,实话实说:“原因有很多,但主因还是在于郡守的心思。我初见考题,便大概猜到郡守心思,绝非是想看到只知歌功颂德的文章。” “投其所好,便有了大概思路。再者,学生乃乡民出身,有心为乡民代言,便作此文章,希望郡守阅后,能有所防范,在未来颁布民生政策时,能为百姓多考虑上一分。” “南郎有此心思,定能得郡守青睐。”莫元歌目光闪烁,感叹道,“依我看,考功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从莫元歌的语气中,南奕竟听出了一丝遗憾。 他心下猜测,或许,莫元歌也想入考功司编制。但可能顾虑到自身家族,莫元歌最终还是明哲保身,选择了相对不容易得罪人的牧令司编制。 对此,南奕就不好接什么话了。 不过,对于诸多官员的不喜,南奕其实也没怎么在意。 别说他眼下还是学生,要在无相书院待上三年,没这么早入官场。 便是当真入了官场,南奕亦无所畏惧。 在楚郡,郡守才是最大的天。 南奕最早,也就是不知此世修行界情况时的谋划,便是剑走偏锋,紧抱郡守大腿,先混出名堂再说。 毕竟,南奕前世,也曾是天夏体制内的一员。 怎样才能在官场往上爬,他不说如鱼得水,起码不会是一窍不通。 只是知晓书院即仙门、官场即牧场后,南奕变了心思。 此世官场,为官者治政牧民,实是黄阶修士借助王朝气运以积累修行底蕴。 换言之,修行才是根本要事。 按《无相宝册》所言,黄阶层次的养气修行,除每日功课日积月累外,还可以通过圈立道场、经营势力以印证修行,增进道行。 除去为官牧民外,不论经营产业还是于文坛扬名等手段,都可以辅助修行。 某种意义上,当官,其实是给不擅经营之修士混经验的手段。 如果有把握以别的路子积累名望,当官与否,也就不再重要。 恰好南奕身为穿越者,眼界开阔,有着别样的见识,未必要因循守旧亦步亦趋。 于他而言,倘若当真恶了百官,大不了便是: 这官,不当也罢。 ———— 章七六 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族侄酷爱以文会友,若是知道南郎你已来了南天城,定会上门邀南郎同游诗会文宴之流。”莫元歌笑着说,“既然今日我先见到了南郎,便替族侄提前知会一声,先与南郎通个气。” 南奕一时拿不准,莫元歌除去亲自邀他日后加入考功司算是示好外,是否还想通过莫如锋曲线交好于他,准备在以后打感情牌。 不过,只论莫如锋,单说其监考时会看小说看入神,便可知此人确实喜爱文学。 若是与其交好,应能搭上南天城文人圈子的线,混迹于楚郡文坛。 南奕有了思量,便接话道:“莫大人有心了。不过小生尚在客栈落脚,估计要过上几日才能租有房宅,暂时没法告知莫大人家住何处。” “无妨。”莫元歌笑言,“等你住所定下,族侄他若有心,自会寻上南郎的门。届时,南郎别觉得族侄他登门拜访太突兀便是。” 南奕理解,知道莫元歌所说不假,寻常之事根本瞒不过世家子弟的有心打探。他若找牙行租房,居于何处根本称不上隐秘。 但莫元歌习以为常的口吻,仍旧让南奕一时无言,直接给干沉默了。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听到教化监阁楼里有人下楼的脚步声,莫元歌告辞。 南奕则看向从二楼下来的宋忠,好奇问道:“书院定了?” “还没。有三个书院相中,让我择选其一。我说我想下来和南兄你讨论一下,先生们同意了。” 宋忠想得很明白。他自己感兴趣的逍遥书院和阴阳书院,都没看上他。那么剩下的书院,与其自个做决定,不如听听南奕的建议。 毕竟,南奕已正式拜入了无相,对其他书院的具体情况,肯定更加了解。 “我现在,可以选择加入戮魔、水月、造化其中之一。”宋忠说出相中他的三家书院。 南奕思量起来。 戮魔书院,对应刑部,有個缉罪司,在凡间,是追杀缉拿上了通缉令的江湖大盗等;在修行界,则是活跃于戮魔诛诡的一线,攻伐极盛。 水月书院,对应武部,或入军卫司,或入武安司。虽然偏向于保卫一地,不算是活跃于一线,但也是颇重武功。 而造化书院,对应工部格物司与造物司。造物司,不消多说,肯定是炼器造物为主;而格物司,则侧重理论研究,炼器之余,也在折腾符箓法阵等等。 南奕便道:“宋兄,如果你想追求武功,可以考虑前两家。但如果性子沉稳,也可以考虑造化书院,走格物方向。” 宋忠缓缓点了点头。 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不心慕武功者。 如果一无所知,他或许真的会考虑加入戮魔或水月,前者做名捕,后者入军伍。 可宋忠通过南奕,已知晓神诡修行界的一鳞半甲,就有些迟疑了。 凡人武斗,再是凶险,也有迹可循,或可避之。 但神诡斗法,波谲云诡不说,还很难以弱胜强。基本上,只要弱于旁人,打不赢,就一定打不赢。 出于理性思虑,宋忠有着趋吉避凶的念头。 可他又拿不准,入道修行之事,该不该遵循本心?而自己的本心,又究竟是什么? 南奕看得出宋忠心中迟疑。 不过究竟作何选择,终需宋忠自己来定。 南奕只能提醒道:“宋兄若是难做抉择,不妨换个思路,想想这几家书院相中你,会是因何看好于你。” 宋忠闻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他虽然不知各大仙门的功法特性,却能从书院对应的部司,大概猜测不同仙门的侧重点。 首先戮魔书院,在招生时来者不拒,显然是长期缺人,乃至于有可能长期死人。不到别无选择时,不至于去选。 其次,水月书院对应军卫司与武安司。若是分在武安司还好,多在城中维系治安。可近十来年,水月书院毕业生多是分至军卫不说,还多往水军分配。 在知道军中不缺修士后,宋忠审视大离海禁政策,登时猜到大离禁止民间船只出海,只由大离水军缓缓探索海域的言外之意。 海上,并不安全呐。 最后,便只剩造化书院。 宋忠不清楚自己本心究竟如何,但他相信书院先生的眼光。 既然造化书院相中了他,便说明他肯定适合造化书院的路子,不至于与他本心相悖。 “多谢南兄提点,我这便选择拜入造化。” 宋忠复上二楼,去翻造化书院的牌子。 而度厄书院今年负责迎新生的杜元甫,之前神识探知到南奕到来,也“不小心”偷听了一番莫元歌与南奕的闲聊,反应过来南奕即是写出骆驼祥子的考生。 当宋忠复上二楼,他亦从教化监阁楼中出来,与南奕聊了几句。 “小友,伱虽拜入无相,但他日学成毕业,谋取官身时,亦可以考虑考入我们礼部品德司。” “品德司,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南奕讪讪笑着,心中却是微微一沉。 杜元甫之言,没什么大毛病。 礼部分外交司、品德司。外交司负责对外交涉,自是不消多说。而品德司,则是对内,负责品定各地官员的德行教化情况,也即是牧民政策中的思想作风倾向等。 基于各部相互制约的背景,品德司官员,品德之时,越是能给其他官员挑出毛病,自身考评就越好。 所以,品德司,也是个比较得罪人的部门,常被人冠以缺德司的戏谑别称。 杜元甫邀请南奕考虑品德司,从逻辑上来说,不是不行。 可杜元甫偏偏说了个“也”字。 南奕登时意识到,他与莫元歌的闲聊,被杜元甫偷听到了。 以修士的耳聪目明、兼怀神识,这种事十分正常。譬如适才莫元歌,更是从牧令监阁楼里出来找南奕。 可换成度厄书院的杜元甫,南奕心中顿生抵触之意。 他语气平淡地把天聊死:“谋取官身的事,等过几年毕业了,学生再仔细考虑考虑。” 在南奕眼中,他不仅拒绝过杜元甫,更是和杜元甫根本不熟,只一面之缘,还是杜元甫循着度厄令感应而来。 人莫元歌,好歹沾着阅卷乃至监考的缘分,不是硬凑上来。 而杜元甫这般做,强行自来熟,反倒让南奕觉得杜元甫脸皮太厚,颇为无耻。 ——当然,这也可能有南奕先后遭遇许洛、许贤,对貌似和善的度厄修士,有着本能提防之故。 好在宋忠这会只是去敲定书院意向,很快就重新下楼。南奕趁机向杜元甫告辞,不再尬聊,陪同宋忠出了郡府。 ———— 章七七 秘魔剑诀藏法戒 宋忠选了造化书院,但他因是凡人身,尚不能提前入书院,须得等到二月一号,才能去造化书院上课。 至于后续何时才能正式拜入造化仙门,更是暂不可知。 南奕与宋忠,出得郡府大院,便即回返客栈。 而一上午的功夫,宋忠管家赵老,已替南奕物色好几处民居,都离无相书院算不得太远,只等南奕拍板定下。 南奕挨着走了圈,选中最为清静的一处房宅,与牙行牙人结契立约后,便即入住。 至于宋忠,也去造化书院附近挑选租房不说,燕青云则是在城中熟人家借宿,与南奕约好过几日再同去南若村灵境所化坊市购物。 这几日时间,乃是南奕留给自己入道修行的时间。 他早已看明白了《小无相诀》,却因客栈嘈杂不便修行,不得不按捺至今。 眼下租了房,待在清静之所,南奕当即照着《小无相诀》开始观想。 此世修行,第一境曰炼精化气,又分为藏精、养气、蜕凡三关。 后续两关且先不去说,在藏精期,本质乃是通过观想之法改易自身体质。 天地之间,弥漫着诸多源炁。几乎每道法则,都会有相应源炁,并不局限于金木水火土五行源炁等。 可以说,一应神异,皆由源炁而生。 所谓修行,亦是接引源炁入体,将其炼化为法力的过程。 但诸多源炁间,不乏相互冲突者。修士只能选择一种源炁入体。 可源炁神异,并不是凡人之身可以轻易容纳的。 就好比南奕前世,直接给人体通电,可能直到把人给电死了,都没法实现以肉身掌握电能。 在此世,贸然接引源炁,也只会让人暴毙。 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完善,修行第一步,就变成了改易体质。 在感应到特定源炁后,借助气息感应与观想之法,慢慢改易体质,让自身体质契合特定源炁,尽量降低接引源炁入体时的暴毙几率。 这一关,被称之为「藏精」,须每日观想,藏精炼精,纯是水磨工夫,无法取巧。 寻常学子,如秦南衣这等助教,能在三年之内藏精圆满,晋入养气期,达到黄阶中品,称得上表现优异。 大部分人,都是毕业以后混迹官场,借助官身聚势加持,才得以晋入养气期。 而且,即便是藏精期圆满,在接应源炁入体时也仍旧有着暴毙风险,只是风险相对来说会变小许多罢了。 所以,各大书院每年都有不少学子,就像南山知县毕胜克一般,有资格接引源炁尝试入道,但最终都因顾虑暴毙身亡之风险,始终不敢跨出那一步。 不过,这也与灵根资质有关。 所谓天生灵根,可以理解为人体中轴线上的九宫联通程度。 天生灵根圆满者,体内九宫,即泥丸宫、紫府宫、玄冥宫、金阙宫、黄庭宫、如意宫、混沌宫、造化宫、希夷宫上下贯通。 就好比是一棵树,灵根为树干,贯通九宫,勾连天地;九宫则是树干分出的九处分枝,缔结法种,即可长出道果。 天生灵根不全者,则是九宫并未全数贯通,须在接引源炁之时,强行刺激灵根滋长,贯通九宫。 如果在接引源炁时成功撑到灵根贯通九宫,即是入了养气期,可以正式开始入道修行。 只不过天生灵根贯通的九宫越少,接引源炁就越危险。差不多每多上一宫需要强行打通,暴毙几率就会增加一成。 与此同时,天生灵根圆满者,稍有机缘,还很容易自然觉醒天赋神通。 换言之,自然觉醒天赋神通者,肯定是天生灵根圆满,无须接引源炁强行打通九宫以滋长灵根,自然也就不会有暴毙风险。 所以,南奕只静心修行一日,体验了一番藏精期的观想之法,便即着手接引无相源炁入体。 他收心凝神,想象自己身处无边黑暗。但黑暗非是虚无,要继续想象黑暗之中充斥着各不相同的万千气流。 而后,视角上移,恍若上帝视角俯视自身所在,将充斥万千气流的无边黑暗,化作一缕无相源炁,自泥丸宫落入己身。 于常人而言,观想之后接引源炁入体,还是从头顶开始滋长灵根、贯通九宫,无疑是危险至极。 但南奕天生灵根圆满,源炁入体毫无滞涩,直接便与「洞真」天赋交汇,绽放种种玄妙法理,并顺着灵根落入紫府宫中,缔结法种。 接着「全愈」天赋亦生感应,与一缕无相源炁交汇,诞下玄妙法理牵线织网,在腹部混沌宫处缔结法种。 至此,法种既结,南奕便算是一步跨过了藏精期,直抵养气期,正式入道。 他感应了一番,发现自己感应愈发敏锐,已可称为神识。 修士贯通九宫、圆满灵根的过程,其实也是深化感知、生出神识的过程。正如精满自溢,灵根圆满,亦使神识自成。 南奕年前能自许洛手中夺取赐灵科仪的掌控权,也是因他天生灵根圆满,虽未修行,亦可放开心神接入赐灵科仪之中。 而现在,经过一番观想,藏精养气后的南奕,心神感知之力得到进一步打磨,正式化作神识。 不过在养气期,修士神识不能外放,只能在身体内部感应己身。 南奕略做感应,发现神识自查和「洞真」内视有点像,都是让修士得以摸清自身情况。只是单凭神识感知,肯定不如「洞真」内视来得直观透彻。 但修士这种对自己身体的深度感知,仍旧称得上奇妙,胜过不少武夫多年之功。 又细细体悟一番后,南奕按照新近获得的修行知识,更新了一波自身面板。 【志名:南奕。】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大离王朝-无相书院-南天学院学子。】 【生龄:十六岁又五月。】 【寿元:约一百二十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养气(未入门)。】 【功法:小无相诀。】 【法种:紫府宫·坤卦·洞真(玄下);混沌宫·兑卦·全愈(黄下)。】 【状态:永恒明火印记(残)。】 ———— 章七八 盘点幕后魔教行 秘魔剑宗,乃是百年前大离南方煊赫一时的旁门。 门中修士,精于杀伐,战力不在戮魔仙门之下。 其根本功法为《秘魔剑典》,分内外三诀,即外门广传的《秘魔舍身剑诀》、《秘魔残血剑诀》、《秘魔碎骨剑诀》,和内门秘传的《秘魔种剑真法》、《秘魔夺命剑诀》、《秘魔索灵剑诀》。 后来,有修士叛变剑宗,对外昭告秘魔剑宗背后实有着大震王朝扶持,且剑宗内门秘传的夺命、索灵剑诀,有着掠夺他人命力、灵性,以增进自身寿元、修为之效。 秘魔剑宗,名为旁门,实乃魔教,于暗中犯下甚多屠村恶行。 于是,戮魔仙门牵头,联合诸仙门正道,一起剿灭了秘魔剑宗。 自此,秘魔剑宗外门三剑诀,虽在民间仍有广泛流传,但内门秘传三诀,却被各地郡府雪藏管控,不入民间。 不过南奕眼下,暂时对秘魔剑宗所谓的内门秘传三诀不感兴趣,只对《秘魔残血剑诀》运使血气的手段,分外在意。 当然,功法研究,得等回城空闲后再说。 南奕这会运使「全愈」天赋,因燕青云只是受柯鸣剑气余波冲击,并未重伤,很快便令燕青云伤势尽复。 而且,不仅是今日内伤复原。燕青云体内的积年暗伤,以及曾经受伤愈合后的疤痕,都一并恢复如初。 甚至于,燕青云发现自己皮肤都变得细腻许多,老茧不复,仿佛整个人都变年轻了十岁,毫无江湖武夫的形象。 就是脸上的络腮胡,仍旧挂着,与细腻皮肤一对比,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燕青云哭笑不得地叹道:“郎君眼下,怕是都可自称圣手医师了。” 南奕倒是不以为意:“不过是仰仗天赋神通之神异罢了,算不得什么本领。” 此时时辰已晚,天色将暗,两人便在山上寻了个山洞。 洞中有虎,燕青云正好一剑斩了。 生火烤肉时,燕青云思虑片刻,主动向南奕交代起自身天赋神通之神异。 南奕做出恍然状,说道:“既然万物皆可斩,那么麻烦燕镖头,将洞中腥气与臭味,一并给斩了吧。” 燕青云先是一怔,接着双眸微亮,笑曰:“但凭郎君吩咐。” 于是,一剑斩下,洞中气息,瞬间清新。 南奕思索片刻,又问道:“既名「意气」,当有风发之势。燕镖头剑斩强敌,可有收获?” 燕青云品了品,感叹道:“郎君果然聪敏过人,斩杀之前那位修士后,燕某「意气」之势,不经蓄势,便已强上一成有余。” 燕青云此时,甚至觉得有些汗颜。 明明是自己的天赋神通,却感觉南奕比他更为熟悉,只是稍听介绍,便能想到他从未想过的「意气」用法,以及剑斩强敌后的变化。 这一刻,对于南奕最终是否能推演出内功心法,燕青云更加有信心了。 当夜,两人就着天光,分别看起了新得功法。 南奕看的是《夺目法》,结合着自身「洞真」天赋,对比体会。 燕青云则是寻水源清洗过秘魔法戒后,研究起了《秘魔残血剑诀》。 当然,暂时还惦记着内功心法的燕青云,并不准备就此修习《秘魔残血剑诀》。毕竟,柯鸣就是因后续功法缺失,无法破境蜕凡,才毅然前来怒送性命。 燕青云自是不愿仓促选定修行功法。 但缔结法种与藏精养气,乃互不关联的两件事。燕青云虽未选定源炁,不必藏精养气,却可先行缔结法种。 一番思量后,燕青云将「意气」天赋定种于头顶泥丸宫。自此,燕青云不必再担心,自身天赋神通,会被魔修妖人轻易夺去。 而南奕,初步记下《夺目法》内容后,例行感叹了一下散修之艰难。 仙门正道,以传法仪轨请月宰传法,法决真意直接便落入了识海之中,可以时刻感悟。 而旁门功法传承,法决真意只在载体之上,须得随身携带功法载体,才能时刻体悟。着实不便不说,还极易导致散修之间,为夺功法传承而暗下杀手。 南奕摇了摇头,将《夺目法》玉简放于一旁,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这是楚天行白日里,让武安卒代为转交的手书。 南奕此时得闲,便拆来看看。 在信里,楚天行十分诚恳地表示,自身用来遮掩面目的诡器,存在妄自尊大的灾厄之效。今日在灵境之中,他亦并非有意冒犯。 若南奕有意见谅,并表明身份的话,可以写信寄予楚天行。等到次月一号,楚天行愿意亲取三枚无相源丹,来向南奕赔礼。 其言辞之恳切,态度之谦恭,完全看不出灵境中傲然漠视众人的模样。 若非南奕早已知晓「无颜面」的具体代价,险些便信了楚天行的说辞。 当然,不排除楚天行是出了灵境后取下「无颜面」,确实想向南奕赔礼搞好关系,只在冒犯因由上推说诡器灾厄,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但南奕不可能自爆身份,也不敢贪图那三枚源丹,自是当自己不曾见过这封信。 南奕手指轻搓,将楚天行之信,化为齑粉。 然后他取出柯鸣钱袋,里面只有二十三枚银元,以及一小堆铜元。 南奕盘点了一下自己身家。 购得《夺目法》,以及源丹在内约莫可抵半年道行的小物件后,南奕身上只余四十银元。 但《夺目法》是两人各出半价,再加上柯鸣遗产均分,南奕还能再得四十六银元。 如此合计,便是八十六银元,与一百五十多枚铜元。 这般身家,就刚入书院的小修士而言,足够堪用了。毕竟,一枚银元,基本上可以购得对应一月道行或灵性之物。 南奕将银元、铜元分别收好,各装了一钱袋。 这些铜元,南奕主要是拿来喂点点,作为点点替他代笔的稿费。 至于《明报》那边的分红,南奕是让谢北河攒着,等后面换成银元后,再给他寄来。 毕竟,文钱换铜元,铜元换银元,都得费些功夫。南奕图省事,干脆便让谢北河攒着,每有十银元,再给他寄过来。 嫌弃了一番此世钱庄居然没有异地存取款业务后,南奕接着服食灵境中购买的其余灵果异虫,以「全愈」平复毒性。 等到转化完毕,南奕眼下便有了三年零七個月的道行,离养气入门的二十年道行门槛,尚有十六年余五个月的缺口。 ———— 章七九 东西南北中神通 南奕忽觉不对,又心算了一番。 书院就读,只三年。 哪怕刚入书院就拜入仙门,拿满三年的无相源丹,且每次都趁热服下,也才得九年道行。 加上每日功课修行皆不荒废,方得十二年道行,根本够不到养气入门的门槛。 换言之,如果书院学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静修,三年毕业后,仍会停留在藏精期。 所以,如谢迦南、秦南衣这等书院助教学长,早早便步入养气期,要么是氪金修行,要么便是另有途径增长灵性。 比如经营势力,扬名于世? 南奕大略有些猜测,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加大力度,让《明报》跟《大离双龙传》的名头、势头,更盛一些才行。 否则,他就得像寻常学子那般,于毕业之后投身官场,借助官场经营来做养气积累了。 虽然此世修士,在炼精化气境,大抵都是于官场中修行。 但南奕心中,还是对此有些本能抵触。 修仙就修仙,做什么官呀…… 次日,燕青云送南奕回郡城后,向南奕暂时辞行。 法种既已缔结,他便没了后顾之忧,准备回一趟南山县,先将顺风镖局总镖头之位辞让掉,再来郡城追随南奕。 南奕将自己暂时租住的民居地址告诉燕青云,并托他回去给谢北河带句话,加快《明报》发刊频率,变旬刊为半旬刊,并准备送《明报》至郡城诚友书店售卖之事。 挥别燕青云,南奕直奔诚友书店。 例行做完日常功课,抄书一卷后,南奕向陶知命简略说过坊市经历,然后请教起了《秘魔残血剑诀》。 陶知命随口道:“这秘魔剑宗,乃是得了东原玄宗扶持,于暗中祸乱大离。东原那边盛行体修,方才搞出了此类功法。而在南洲,当是没多少人熟悉血气之运用。” 南奕又多问了几句,若有所思。 此世,大陆中央为通天神山,高耸入云,直插天穹,犹阳顶天之形。 而在神山四方,东西南北,则是震兑离坎四大王朝。 不过,这是凡间说法。 若就修行界而言,此世当分为东原玄宗、西境幻盟、南洲仙门、北荒梵宫,简称东玄西幻南仙北梵。 气体魂心四相中,玄宗以体修为基,仙门则以心修为核。 虽然玄宗体修也是以万道源炁锻体炼体为基,但对体内血气的开发运用,却也不低,稍微漏点秘辛法理,便创出一门《秘魔剑典》,于南洲仙门地界内,扶持魔教暗造杀戮。 南奕不关心四大王朝之间,私下里究竟有多少渗透破坏之举。 他只琢磨着,既然玄宗体修能把血气玩出花来,那么血气潜力,当也不算低。 南奕虽然搞不到上等的玄宗功法,但若单是推演内力,《秘魔残血剑诀》,足矣。 毕竟,不管仙门还是玄宗,修行功法都是基于万道源炁,向外求取规则之力,而非真个向内深挖血气潜力。 但源炁固然神异,却始终有着一丝不详底色。 在南奕看来,此世修行诡谲,与其说是受七魔十灾困扰,不如说是根本上就暗藏隐患,以人身纳天威,不得不如履薄冰。 南奕推演内功心法,倒不是真就想着另辟新道、自成一脉,而是存着印证所学所思的心思,试图让自己在修行路上,尽可能地做到知其所以然,灵活修行,而非只知照本宣科、按图索骥。 来自蓝星天夏的南奕,心慕长生,志在修行,却也习惯性有着探究之心,试图彻底弄清楚此世修行法理。 所以,于他而言,推演内功心法并非目的,而是手段。 他并没想着轻易便能推演成功。 不过,南奕也有过思索,如果推演成功,会带来什么后果。 于凡间,江湖武夫震动,相应的扬名之势,绝对会比直描画技在文坛里砸起的水花,更猛更急。 而于修行界,应当也不至于对此有什么反应才对。 毕竟,就算他当真推演出了内功心法,江湖武夫也不可能与修行者对抗。 修行者修的是仙,是借法天地,凝聚规则之力,以人身纳天威。 武夫即便是修出了内力,本身位阶也不会有变化。阶秩压制下,修行者仍旧可以轻易解决江湖武夫。 所以,南奕也未多想,趁着书院还未开课,钻研起了《秘魔残血剑诀》。 恰巧南奕修的是无相源炁,最擅模拟。他便尝试按照《秘魔残血剑诀》的功法路线,运使无相法力。 然而,未缔结法种的情况下,无法引动规则之力,根本使不出秘魔残血剑气。唯有在人体九宫缔结法种,才能施展术法。 不过,单纯只是体内血气的话,倒是确实可以调动。 但南奕试了一下,用来给人按摩,舒筋活络尚可。 想充当内力,让武夫为之心动,却是实属做梦。 南奕陷入沉思。 法力的本质,是通过投入灵性,将天地之间的源炁,炼化为自身法力。 而源炁的源头,在于天地之间的不同规则。 正是因为万道源炁对应万道规则,源炁本身才会自带神异,进而在转化为法力后,通过缔结法种,可于人体九宫,种下一丝规则之力。 那么,内力呢? 内力的本质,该作何解? 或者反过来说,满足哪些需求,便可称之为内力? 首先,须与生命力相关。 身怀内力,平时可固本培元,关键时刻则可以龟息辟谷,即便长时间不进食,依旧能维持性命。 要满足这一点,便须利用起水谷之精,即前世所说的葡萄糖等营养物质,实现水谷之精的储存与调用。 其次,须易于调动,如臂使指。 这一点,倒是可以基于血气来实现。 准确说,前两点,南奕都多少有着思路。 唯独最后一点,南奕没有头绪。 内力,须展现神异。 不奢求如法力一般神异超常,但至少,内力加持,能让武夫一招一式威力更强才行。 否则,内力加持,还不如武者鼓足力气出招,就始终只是个笑话,不堪一用。 可是,人身范畴内,哪来的神异? 如果人身范畴内,真有神异之效。根本用不着南奕推演,此世武夫便早已琢磨出了内功内力。 毕竟,此世武夫,也不是没出过天才。 然而,从亘古至今日,此世人族,从无到有开辟出了长生大道,却一直没能开辟出适用于凡人的武夫功法。 南奕眉头紧锁。 术法之神异,是因为接引源炁,于人体九宫缔结法种,可引动规则之力。 如果不接引源炁,只在人身范畴内,何来内力,何来神异? 正当南奕愁眉苦思时,他身上,唯有墨精点点才看得见的才气,开始疯狂涌动,并于数息之间,猛地凝结。 其形,呈剑形。 ———— 章八〇 倒果为因天子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燕青云这头,快马加鞭,于一月二十三日赶回了南山县。 算算时日,他离开顺风镖局不过十二天而已。 但燕青云回县以后,整个镖局的人都惊了。 因为燕青云得南奕「全愈」疗伤后,皮肤细腻,整个人犹如年轻了十岁。 如果不是他脸上的络腮胡还是老样子,一众镖局弟兄,几乎都不敢认了,还道是燕青云之父,燕顺风的某个私生子呢。 而等燕青云表示,他回来是准备辞让总镖头之位时,一众镖师,就更是吃了一惊。 但顺风镖局的镖师,都知道燕青云曾在南若村失踪了一夜;然后还有武安卒前来,似与燕青云失踪之事有所关联。 他们心中隐约有些猜测,虽甚感惊诧,却沉默着没有多问,只是在你谦我让下,选出接任的总镖头。 不过,燕青云辞去总镖头之位,并不是镖局内部说了就行,还得写信邀请周边县城镖局的总镖头,赶来南山县进行见证——类似于金盆洗手,不过主要是为了将新任总镖头,介绍给同行们。 一月二十六号,《明报》第五期提前发售之日,周边县城忠通、原通、云达、极途等镖局的总镖头,也携带弟兄赶赴南山县,在顺风镖局的后院里吃席喝酒,共同见证顺风镖局总镖头之位的继任仪式。 而对于燕青云为何突然卸位,顺风镖局的镖师可以缄口不问,其他镖局的镖师,却是按捺不住好奇。 尤其,是在见燕青云像是突然年轻了十岁以后。 一开始,燕青云只是笑而不语。 但架不住其他镖局的镖师有心探究,轮番来给燕青云敬酒,硬是将燕青云灌醉。 虽说武夫体魄强健,不至于直接醉倒过去,但饮酒过多,还是让燕青云起了狂态,失了谨慎。 当再一次有人假装不经意地问起时,燕青云大喜如悲道:“哈哈,武道前路终现,燕某是要继续去闯武道前路,好告诉世人,武道尽头,绝非死路!” 闻言,在场镖师都是武夫,登时急问道:“武道前路何在?” “哈哈,其实你们最近应该也有所耳闻。”燕青云仰头,又饮了一碗酒,“就是那《明报》小说里的内功心法。武道前路,便是内功心法。” 一众镖师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道:“小说里的东西也能当真?这内功心法,不该是书生杜撰吗?” “胡说!”燕青云摔碗在地,猛地站起,高声道,“郎君才不是杜撰!内功心法就是真的,我说的!” “哈哈,燕镖头,你这是已经喝醉了呀。”见燕青云狂态大作,劝酒之人反而笑了起来,并不相信。 “你不信?”燕青云瞪着此人,忽然猛地跃起,从上方树枝上摘下一片树叶。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何为内力之下,拈花摘叶皆可为剑。” 燕青云不屑说着,随手一掷。 树叶划过酒桌,将桌子斩为两截不说,还直接没入了地板,斩出一条细缝,深不见底。 见此一幕,一众镖师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直到桌子上的杯碗盆碟,噼里啪啦地摔落在地,他们才回过了神,一脸震惊地看向燕青云。 燕青云一言不合便斩断酒桌,尽显狂态。醉,是真的醉了。 但一片树叶便能斩桌没地,却也是真的惊住了众人,直把不少人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他们正欲追问,燕青云却是大笑起来:“内功心法,正是武道前路。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无所谓。反正,燕某是修定了。” 适才飞叶化剑,实乃燕青云以「意气」加持。 但他认定了南奕能推演出内功心法,醉酒之下,见不得他人置疑,便小施手段,震撼众人。 见到众人瞠目结舌的模样,燕青云满足地大笑起来。 而一众镖师,不知「意气」神异,只当燕青云是已经修成了内力,登时眼热起来,追问内功该如何修炼。 燕青云答不上来,却也不准备答。 他早就想赶回郡城,早日见证南奕推演出内功心法。 现在,既已辞去总镖头之位,并走完传位继任的仪式,醉酒上头的燕青云,干脆不再耽搁,大笑三声后,忽然跑路。 在场镖师心神正自震动,陡见燕青云突然跑路,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燕青云已然跑远,追之不及。 他们恨恨跺脚,懊恼于没能问到内功的具体修法。但此时此刻,亲眼看见燕青云飞叶之利更甚剑刃,他们心中,对内功心法一说,再无迟疑。 而远在郡城的南奕,身上才气,也在翻涌之中猛地凝作了剑形。 南奕半是惊诧半是迷糊地发现,自己突然觉醒了一個新的天赋神通。 【志名:(待命名)。】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武道领袖,牧武一方。凡践行君之武道者,其力,皆为君之力。】 【灾厄·福:身败名裂,永劫无间——若武道领袖身份无法维系,再无一人相信君之武道,则福运变衰,连历九次死劫。】 当南奕弄明白新天赋神通底细后,他沉默了。 他想不通,自己不过是写个小说、吹个牛,咋就突然觉醒天赋神通了? 觉醒天赋神通也就罢了,咋就来了个信仰封神模板的天赋? 他正头疼该怎么推演内功心法呢,就突然来个一旦内功心法无人信,便会连历九次死劫的天赋神通。 虽说武道领袖聚众之力的效果,看起来貌似大有可为,但问题是,他现在根本拿不出内功心法呀! 南奕一脸木然。 在修行界,天赋神通并不少见。攻略灵境,或者机缘巧合,都有可能觉醒天赋神通。 所谓天赋神通,不仅可以视作本命术法,本身也是修行界某些术法的源头。 但南奕感觉,这个新天赋神通,与其说是本命术法,不如说是夺命术法。 这是要夺他的命啊! 如果当真推演不出内功心法,岂不是直接死缓? 南奕右手扶额,使劲揉了揉额头。 他觉得,他还能抢救一下。 他长出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开始仔细研究新天赋神通。 武道领袖,牧武一方。 凡行吾道者,其力,皆为吾之力。 凡行吾道者…… 南奕思索开:新天赋神通的本质,在于聚众之力,凡是修炼内功的武者,都能给自己带来某种加持。 而究竟什么是内功,其实是由南奕自行定义乃至推广的。 所以,虽然新天赋神通的代价看着吓人。但只要尽快推演出行之有效的内功心法,并推广开来,其实并不用过多在意。 而内功心法的推演,南奕原本还没有什么头绪。可在觉醒新天赋神通后,嘀咕着“聚众之力”,南奕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他将新天赋神通的名字,取名为: 「天子剑」。 ———— 章八一 汝等练武我修仙 内功心法的推演难点,在于不引入超凡要素下,只在人身范畴,根本不可能拥有神异之效。 但南奕突然悟了。 没必要一定局限于人身范畴。 既然人身是有着极限的,那该引入超凡要素时,就果断引入。 修行功法是因接引源炁,既得神异,亦藏诡异,方有七魔十灾之忧。 南奕希望内功心法不受七魔十灾影响,就不能直接接引源炁,须中转一手—— 比如,以自身天赋神通之力为引。 新觉醒的天赋神通,南奕取名为「天子剑」,乃聚众之力。 但这是指顺用天赋神通。 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南奕决定逆用天赋神通,主动将自身天赋神通之力分出去,作为内功心法的种子,让江湖武夫得以修炼内功心法。 考虑到自己笔名为「奕名」,南奕便将这门内功心法取名为《奕经》。 正巧,金老爷子大部分武功出自《易经》。 南奕也想来个天下武功出《奕经》。 他有了思路,很快便成功逆运「天子剑」,分出一丝天赋神通之力作为武种。 然后,武种沿经脉游走,便可以融会血气与水谷之精,进而衍化内力,不断壮大。 至此,内功心法《奕经》,便算是推演完成。 但修炼《奕经》,须有武种才行。 要想让《奕经》传播扩散开,就须让武种也能自发流传开。 南奕继续完善功法,让修炼《奕经》之武者,亦可将自身内力渡给他人,为他人种下武种。 而后,因为武种本质是「天子剑」,乃聚众之力。 武者若为他人种下武种,如此二代、三代扩散开,亦可享二代、三代之加持。 当然,这取决于南奕是否要独占加持。 他思虑再三,若日后有意衍化教派,武者职位晋升须留有余地,当下便于聚众加持之力,进行一九分配。 每位武者加持之力,南奕只取九成,剩下一成,则顺着传承关系再行分配。 每位武者,若得加持之力,皆自留九成,只以剩余一成,往上供给。 如此,武者传承,枝分叶散,可流至于百姓万姓也。 但南奕以手抚额,于推演完《奕经》功法及传承模式后,陷入沉思。 这玩意,感觉好像传销啊…… 虽说并不需要付出什么,只要新人入伙,并相信内功心法之存在,便可令上线各代武者分得加持之力,是曰共赢。 若真要说道,此等传承之形式,南奕愿称之为传武。 在他看来,如以《奕经》传武布武,实乃香火神道之异化。 而香火神道者,既曰神道,便令南奕不由联想到一词:教派。 他若是不加限制,轻易传开《奕经》,或许有朝一日,便会被官府冠以“奕武教”之名,斥为魔教。 当然,不伤财不殃民,应不至于轻易被斥为魔教。 只是南奕却联想甚多。 「天子剑」之觉醒,当是其文抄武侠小说之过。因内功之说异于此世武道,又煞有其事,引得不少人心向往之、信之甚笃,兼或有其它机缘,方得觉醒。 可这类行径,并不稀罕。修士之中,开辟学说者,亦不少见。 换言之,得类似神通者,恐不在少数。 更甚者,一众修行门派,也让南奕有所怀疑。 门派功法传承,谓之道统。 可如果说仙门传承月宰之道统,那《奕经》,何尝不是南奕之道统? 由此观之,仙门魔教之区别,或在于仙门道统之源流,乃月宰,为此世至高神圣,应无私心。 而魔教道统之源流,未至绝顶,或有私心,难存善意。 南奕幽幽叹气。 他有些犹豫。 并非犹豫是否要传开《奕经》。 「天子剑」既已觉醒,只要他不想体验九次死劫,这法,是不得不传。 他主要是在犹豫,是否该告知陶知命。 陶知命身为引路之人,相当于南奕道途半师。若修行路上遇有疑惑,皆可向其求教。 但南奕认识陶知命毕竟不久,略失信任,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否该向其坦白「天子剑」。 迟疑片刻,南奕最终还是决定,等燕青云回来,了解详情后再议。 于是,南奕又等了一日,等到燕青云归来。 他神情认真,正色问道:“燕镖头,此回南山县,你可曾与人说过内功一事?” 南奕想得清楚,就算「天子剑」觉醒源于文抄武侠小说,可大部分人,应是将信将疑才对,不至于轻易间笃信如斯。 毕竟《明报》刊售慢,大部分章节都尚未公开,还属存稿才对。 唯有燕青云,可能闹出些动静。 而见南奕发问,燕青云惊诧道:“郎君妙算,昨日请了道上诸多镖师就席。杯觥交杂下,燕某不胜酒力,被人话语一激,便忍不住夸下海口,炫耀内功。” 燕青云交代了一番,蹙眉问:“郎君,燕某可是闯了祸?” 听见燕青云以「意气」伪装内力加持,南奕忍不住嘴角一扯。 他就说怎么突然觉醒了「天子剑」。 敢情是燕青云这边倒果为因、炼假成真,先让不少武夫相信了内功内力之存在,继而反过来使得南奕觉醒「天子剑」。 南奕摇头说:“闯祸倒是不至于,早晚的事。只不过,蒙君惦记,我现下已经推演成了内功心法。” 原本还稍显忐忑的燕青云,登时挑眉,急切问道:“郎君已经成了?” “嗯,已经成了。”南奕点头,“就是此内功心法,实属向我借法,若以此作为修炼之法,却是无望超越于我。” 南奕简明扼要,挑能说的说道: 修炼《奕经》者,阶秩无法超越南奕; 传武布武者,可坐享后代传承之加持; 南奕若死,其道将消,《奕经》随之失效,任凭武者之后如何修炼,内力也将再无寸进,且失加持之力。 听南奕说完,燕青云琢磨片刻,忽地讶道:“修炼内功,也能提高自身位阶?” 燕青云之前看过《秘魔残血剑诀》,已经知晓阶秩之说,知道修士每次破境,都能提升自身位阶。 但他没想到,修炼内功,竟也可以。 燕青云之所以想修内功,主要还是不想做散修。市面上流传的散修功法,只能堪堪让人入道修行,基本没有后续破境蜕凡之法不说,还有着种种代价,很容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见内功似乎不影响位阶升等,还有着得享传武加持之效,燕青云一时间,竟有喜出望外之感。 这可比他之前假想的内功心法,还要来得神妙非凡。 ———— 章八二 众筹修仙非本意 “阶秩不可在我之上。真要说道,修炼内功,应是破境升阶无碍。但具体该如何破境升阶,我暂时也没太多头绪。”南奕摇了摇头。 藏精、养气、蜕凡,再至筑基、玄种、元神,修士破境,之所以能升阶,在于体内规则之力的壮大。 可内功修炼,该如何升阶,南奕就不好说了。 不过,此事却是不急。即便无法升阶,单是聚众加持之效,亦足以让内功心法就此传开了。 南奕虽然心中隐约有着授箓的想法,却并不着急考虑这么多。毕竟,他本人眼下,也才只是黄阶中品、养气未入门的小修士罢。 而燕青云兴奋过后,正了正神色,长揖道:“燕青云在此,恭请郎君传法。往后余生,燕某愿为郎君效命,护法传道,绝不惜身。” 南奕连忙伸手去扶:“燕镖头言重了。你我相识,有着同闯灵境之缘。这内功心法,亦是共赢之法。汝愿修之,吾心甚喜。何必如此客气。” “郎君不必自谦。”燕青云依旧躬身说道,“燕某鲁钝,却非糊涂。上番误坠灵境,若无郎君指点迷津,燕某恐怕早已丢了性命。而今郎君创下内功,于武道开路,更是不亚于赐下新生。” 燕青云顿了一下,重重开口:“此等大恩,燕某没齿难忘。自当竭力效命,护法传道,以聊表心意。” 见燕青云意志坚决,南奕只好顺势应下:“既如此,传武之事,后续便有劳燕镖头了。” 燕青云嗯了一声,直起身子说:“燕某现已辞去总镖头之位。郎君往后,直称燕某为护法即可。” “我又不立教派,称什么护法。”南奕笑言,“而且,若是外人当面,我还能称你护法不成?依我看,不称镖头,便唤你燕兄吧。” 见燕青云似要开口,南奕正色道:“就这么定了,燕兄不必再客气。” 燕青云只好应下。 然后,南奕便传下《奕经》,赐燕青云武种。 “燕兄这几日,先将《奕经》练熟。之后便辛苦些,以南山县为始,分发武种,传授《奕经》。不过,须得注意分辨,宁缺毋滥,不要滥传,也切莫张扬,尽量低调行事。” “燕某省得。”燕青云沉声点头。 修炼《奕经》的武者,可称为奕武者。为了避免奕武者贪图加持、肆意传武,南奕做了限制。 每位奕武者,只能总计分出三枚武种不说,还得练熟《奕经》,内力达到一定的量,才能依次分出三枚武种,对外传武。 当然,燕青云除外。 南奕这么做,主要还是想奕武者传武,能低调行事,不要弄得声势浩大、众人皆知。 其实,南奕一度想过,要不要让奕武者成为秘传,即普通奕武者并不能分发武种,只有南奕或燕青云,才能秘传授法。 但南奕昨夜各种翻阅《无相宝册》。虽然本书只是最基础的修行界常识,有很多隐秘并未列上,可南奕有心之下,依旧找到了某些只言片语里,提及“立德立言”、“著书立说”、“创家立业”等词。 估摸着众筹修仙者绝非自己一人,南奕毅然决定大着胆子,给予每位奕武者三次传武之机。 因为,香火神道,真的很香。 不提聚众加持下,能让南奕拥有几乎用之不竭的内力与武斗经验,光是信力汇聚、灵性滋长,就让南奕难以舍弃。 以「天子剑」为道标,南奕能于冥冥之中,收获奕武者之信力,转化灵性。 而有了灵性,即便不急着提升道行,也可以先用来蕴养术法神通,给技能加点。 至此,南奕总算是懂了,为何陶知命会说,此世修行,道行易增而心性难持。 原来,氪金修行只是小道,钓鱼割韭菜,才是大道。 南奕悟了,便毅然决定参上一脚,让燕青云以南山县为始,暗中传武。 不过,南奕思虑再三,亦是决定去找陶知命请教。 他想着,既然“著书立说”只是隐秘,而非禁忌,自己自然也不必过于紧张、敏感。 再者,除非南奕决定自封武功,叫停《明报》,安心做个只敢看着别人钓鱼的小修士。否则的话,随着《明报》流传,内功心法一说,迟早会被修士注意到。 既如此,不如早早便找到陶知命,讨个老实人的风评形象,顺带博得陶知命好感。 次日早,南奕快步走入诚友书店,压低声音大呼道:“陶师兄,不好了,师弟我祸事了。” 陶知命正看着最新进货的宫闱艳情小说,闻言眼皮子都不抬地道:“闯啥祸了,是踢了哪家馆子,还是劫了谁家镖货?” “没踢馆没劫镖,只是我的小说貌似火了。奈何年少无知,一不小心,就火过了头。” 南奕说完,将后几期《明报》递给陶知命。 陶知命左眼继续看着宫闱小说,只以右眼看向《明报》。 翻看完后,陶知命终于放下了宫闱小说,看向南奕,讶然道:“你成了?” 南奕心头一松,重重点头。 陶知命面色古怪,哭笑不得道:“我本以为你这《明报》,无非就是画技清奇,日后可于画道博取名望。哪成想,你后面竟敢写武夫之功法。” 他思索片刻,问:“前些天伱问起血气之法,便是存了推演内功之心思?” 南奕点头。 陶知命只得叹道:“既有邀名之行,又有实证之心。你这误打误撞下,名实相和,也是绝了。” “此等著书邀名法,本是毕业前夕,才会告知汝等,用于养气修行。结果,尚不等书院开课,你便已提前折腾出动静,委实是……”陶知命有些卡词,顿了一下方才接着道,“你这家伙,委实是不打算在书院上课啊。” 南奕讪讪笑着。 早在得到度厄令,知晓书院即仙门、官吏即修士时,南奕便有所猜测,觉得名望声势,或于修行有利。 正是有此推测,南奕在南山县时,才特意起了心思,以开明书馆行免费阅读之举,自行造势,扩大《明报》与《大离双龙传》的影响力。 只是他没想到,一番造势下,机缘巧合,竟觉醒了「天子剑」。 当着陶知命的面,南奕不好说自己确实是在有意博取名望,只得道:“我最早写小说,主要是为了赚取稿费。又没想太多,觉得武夫当有功法在身,方能纵横边境战场;故一番思量下,为武夫设有一法,曰内功心法。” “而后,我认识一人,以武夫之身觉醒天赋神通,却不愿沦为散修,去修行旁门功法。我便想着试一试,看能否当真推演出内功心法,供其修行。” 南奕斟酌字词,捡部分真话,解释自己以《大离双龙传》传播内功一说的来龙去脉。 ———— 章八三 区区死劫奈我何 话里话外,南奕想表示自己绝非有意闯祸。 这一点,陶知命不疑有他。 因为,不管是想赚稿费,还是想少年成名,都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陶知命主要是没想到,直描画技以外,南奕本身的小说内容,竟有内功心法之存在。 其实万载以来,似内功心法这等专为武夫设计的功法,并非无人想过。 但正如最开始难住南奕的那样,若不接引源炁,只在人身范畴内,根本不可能推演出带有神异的武夫功法。 陶知命叹道:“我辈修士,须谨言慎行。你有推演内功的心思,倒是没什么。但你恰巧写有小说,还将内功一说传扬开,却是合了‘著书立说’的路子,名实相称下,自有造化机缘。” “奈何,祸福相依,机缘背后,亦是危机。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觉醒天赋神通者,反受神通之害,误了性命。” 南奕听在耳中,深有同感地暗自点头。 他至今忘不了,最初得知原身死因,竟是因觉醒「洞真」后看了太阳一眼时,自己心中的荒谬绝伦意。 这个世界,神诡暗伏,水深难测,南奕反复提醒自己,要小心把握,万不可大意。 陶知命看向南奕:“汝之天赋神通,有何灾厄?” 南奕老实交代。 听见对应灾厄是连历九次死劫,陶知命皱了皱眉。 他沉声道:“回头你写封信,寄去南山县,在《明报》上发个声明,表示内功心法一说,纯属虚构。然后,你这些天别回去了,就在书店里打地铺。” “有我替你护法,我倒要看看,就你这修为对应的连续九次死劫,能奈我何。” 陶知命说着,语气渐显森然。他原本略带懒散的性子,也似起了兴致,要打定主意,看看南奕的九次死劫,能否越过他这一关。 而闻言,南奕却是眨了眨眼。 他这才反应过来,陶知命以为他创不出内功心法,竟是准备替他硬扛九次死劫。 感动之余,南奕心里也是暗惊:陶师兄跌境前,究竟是何等境界? 反正,南奕估计,正常的炼精化气境修士,最多敢替他扛一次死劫。至于硬扛连续的九次死劫,其他人根本不敢有这种想法。 不过…… 南奕讪讪道:“陶师兄,伱许是误会了。内功心法,我已经推演出来了。” 陶知命语气森然,正自冷笑。 他目光幽幽,仿佛穿透无尽虚空,看向某人或某处,冷笑不已。 他身上莫名出现的战意,亦是一步一步,正在逐渐昂扬。 但,南奕说,内功心法,他推演出来了。 嗯?推演出来了? 陶知命视线收回,重新看向南奕。而他脸上的冷笑,亦仿佛突然凝固。 陶知命眨了眨眼,缓缓歪头,纳闷问道:“你说,你推演出来了?” 陶知命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悬而未决的万古难题,被一个小修士解决了? 面对陶知命满是不信的怀疑眼神,南奕简单解释了一下《奕经》原理。 然后,陶知命沉默了。 他本以为南奕是真的解决了万古难题,结果,竟是当起了钓鱼佬。 陶知命语重心长道:“很好,不仅养气期的著书邀名法,你自個便成了;连蜕凡期的钓鱼行径,你也无师自通。看样子,这书院的课,你怕是真不用去上了。” 南奕讪讪:“主要是觉醒天赋神通后,心中惊惶。为了避免九次死劫,再加上新天赋神通之神效,便顿时有了借种传法之念。” “所以,你今天来书店说的‘祸事了’,就是是否要传开这门《奕经》?”陶知命问道。 “差不多。”南奕连忙点头,“我想将《奕经》传入江湖,但又怕会闯祸,特来征询师兄建议。” 陶知命一阵无语,身子一瘫,复又躺回了躺椅上。 他取过之前放一旁的宫闱小说,继续看了起来,边看边说:“你别太张扬,别搞出太大动静,楚郡之内,随便折腾。” 见陶知命继续看起了小说,南奕不再打扰,老老实实去一旁,做起了今日的「文抄」功课。 不过,当南奕结束文抄仪轨,陶知命却冷不丁来了句:“对了,师弟你准备一下。月底,也就是后日,楚狂生会找你过去聊话。你那日上午,不必来书店,直去郡府即可。” 楚狂生,即楚郡郡守。 南奕迟疑了一下,估摸着应该不是自己挤对楚天行之事暴露,问道:“师兄,你与郡守相熟否?他找我聊话,会是聊何?” 陶知命乐道:“熟倒也未必。但他亦是无相书院出身,真要见了面,他得管我叫师兄。至于找你聊啥,我虽不知,但你到时候见了他,若无凡人在场,也管他叫师兄便成,不必拘谨。” 见陶知命态度乐呵,南奕登时有数:郡守约见,当不是什么大事。 他心头暗松:还是修仙好啊,当官的都是自己人,根本不必拘谨。 至于楚狂生会找他聊什么,南奕思索片刻,倒也有了头绪:或是与骆驼祥子有关。 ………… 至于楚狂生,为何直到月底,才召见南奕。 却是因为他,今日才从离京赶回楚郡。 大离王朝,与南奕前世的天夏古代王朝,并不相同。 因大离九部与皇室的幕后皆是仙门,所以九部与皇室相互制约下,皇权并非至高无上。 真要说道的话,有点接近于蓝星的二元制君主立宪制。 而在王朝内部,虽然大离推行的是郡县制,但在根本内核上,其实更接近分封制。 大离各郡郡守,虽尊离京之令,亦有着相当大的自治之权,可自定政策不说,平时也不必去离京上朝。 不过,每年元月,年节之后,各地郡守还是得去一趟离京,汇报去年政绩,并商定今年要交多少税金至国库等。 而今年,刚从离京赶回楚郡的楚狂生,脸色不是很好。 他本想拖着引进蒸汽技术的时间,缓上半年,观望其他郡治的革新变化后,再做盘算。 但这一次,离皇不仅比之去年,上调了楚郡两成税金,还反复强调,要尽早引进蒸汽技术,革新百业。 如果不能在三月之前引进蒸汽技术,那么今年需要上交的税金,还得再加两成。 楚狂生很是不悦。 于离皇而言,当然是尽快引入蒸汽技术,革新百业为宜。 一来,是唯有建立工厂,尽快推进工业化,才能消化大离日益增长的人口压力。让各地民众分工就业,不至于无所事事。 二来,以工业化促进经济增长,方能让大离国力,不被北方坎朝越甩越远。 所以,哪怕贸然革新百业,会埋下诸多隐患,离皇亦只得选择苦一苦百姓。 可对楚狂生来说:那是楚郡的百姓! ———— 章八四 百业革新不为锋 一月三十号,南奕吃过早点,便赶去郡府。 他取出昨日送至诚友书店的约见函,很快便被人引至郡守办公所在的阁楼房间里。 待婢女为南奕沏好茶水告退后,楚狂生捧起茶杯小抿一口,说:“师弟不必拘谨,既无外人,唤吾师兄即可。” 南奕坐在客座上,正襟危坐道:“南奕见过楚师兄。” 其实南奕并不拘谨。但毕竟对面有着郡守身份,他还是得态度端正,至少看起来恭谨些才行。 “你那篇岁考文章,确实不错,颇合吾之心意。郡内世家,把持民生经济,又占据官位,俨然只顾私利。”楚狂生叹道,“考功察名,倒是能杜绝官吏贪污。可郡内官吏多为世家出身,他们尸位素餐,袖手旁观,便能使各自家族不断壮大,轻易把持民生经济之命脉。” 南奕不吭声,只默默倾听。 他这会,甚至搞不懂楚狂生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在楚狂生并没怎么说废话。 “把持民生经济倒也罢了,若能以民为本,让利于民,也不是不行。可世家贪得无厌,聚敛财富之时,从不知体恤百姓。” “吾本欲正理平治,缓缓图之。奈何,离皇性急,却要吾等一个月内,便须引进蒸汽之道,革新百业,兴办工厂。” “南师弟,依你之见,届时若给了各大世家扩张势力之机,他们,会作何选择?” 被楚狂生问起,南奕只好道:“人性本私。在此之前,匠师传承以血脉为基,固守百业,自不会给朱门世家染指之机。但蒸汽技术引进,百业革新,各大世家定不会放任良机错失,必当想方设法进军百业。” “正如师兄麒麟子所说,匠师或主动或被迫,必与世家合流,进而演变成为工商家。” 楚狂生沉声道:“在吾看来,世家也好,工商家也罢,本无区别。关键在于,如何让他们管住手,不夺走百姓最后一份钱粮,乃至于尽可能吐出更多钱粮,反哺百姓。” 南奕没接这话。 理论上,要想确保民众利益、经济命脉不被侵占太多,须由大离官府监管资本市场。但此世官员多为修士,且多出于世家。 官员本身之贪腐,比之南奕前世,确实少见。但奉行起无为之治,不爱作为,自然也就使得各自家族之势力,愈发庞大。 其实,在南奕看来,楚狂生本身,就是楚郡最大的世家。只不过他身为郡守,以楚郡为道场,便不得不在乎起了楚郡百姓。 而其他修士,只以一家一姓之产业为道场,自是轻视民生。 不过,南奕不吭声,楚狂生却是主动问道:“南师弟,你是如何看待世家出身之官员?” 南奕抿了抿嘴,答曰:“其俸其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说得好,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楚狂生赞道,“奈何事关民生百业,吾不便轻动,便欲请师弟出面,代吾行走,于外道引进期间,监察百业,行谏言之事。” 南奕适才已对楚狂生今日意图有所猜测。 听得楚狂生之邀,他心中无语:哪来什么不便轻动,分明就是修士之间的博弈之争,楚狂生不敢掀棋盘,便想以南奕为剑,敲打百官。 对此,南奕自是不愿。 世家百官皆修士,虽之前写骆驼祥子时已经恶了不少人,且南奕不以为意,但他也犯不着继续主动去与百官结仇。 南奕叹道:“还请师兄见谅,奕学识尚浅,须以学业为重。” 楚狂生想了想,说:“师弟许是不知。我辈修士,读书是为治政,进而辅以修行。一心向学,固是好事,但最终还是得有个官身,才好养气修行。” 南奕再叹:“奕不过乡民出身,知些纸上谈兵的玩意,哪敢真的布鼓雷门、自作聪明。私以为,我既年幼,便不该好高骛远,当以潜心掌握书院所授之‘纸’为先,再于日后另行寻求‘谈兵’之机。” 楚狂生神色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只是注视着南奕。 南奕则迎着楚狂生的视线,做无辜状。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还只是个刚入书院求学的少年郎。哪有刚刚入学就跑去当官的道理?没道理呀。 楚狂生思虑片刻,忽道:“耽误师弟学业,确实不太妥当。不如这样,师弟若是愿去,我便专程请人炼上一炉无相源丹,计24枚,赠予师弟,作为耽误师弟学业之补偿。” 南奕陷入沉思。 24枚无相源丹,对应6年道行,可以让他少奋斗6年。但6年而已,即便当真炼化了,一时半会间也并不能让他直接养气入门。 若是觉醒「天子剑」前,南奕可能还下不了决心。但他现今已让燕青云出去传武,却是不至于被6年道行轻易打动。 楚狂生看出了南奕心思。 在南奕即将开口婉拒时,他淡淡道:“若师弟确实一心向学,吾亦当支持。不过,师弟或可考虑,只在二月末时,随吾一道巡视新兴之工厂,就百业之更迭,提些真知灼见。届时,亦有3枚无相源丹相赠。” 楚狂生语气变淡,看似不复热络、稍显冷淡。可南奕听在耳中,却是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本就不熟,只是初见,且楚狂生还是一郡之郡守。若其语气越是热络,南奕就越是警惕。 相反,当楚狂生语气像是在例行公事,更换要求,只让南奕陪同巡视时,南奕反倒安下了心。 他稍加思索,知晓不好继续拂郡守面皮,便道:“承蒙师兄不弃,愿听奕之浅见,诚心相邀。奕虽不才,亦将随行陪侍,聊表拙见。” 自此,楚狂生也就无心再与南奕多谈,简单聊了聊蒸汽引进之事后,便捧起了茶杯轻抿不放。 南奕见状,识趣告退,离开了郡府。 他知道,他今天算是彻底拒绝了楚狂生的招揽,失去了成为楚狂生幕僚,乃至于楚狂生手中之剑的机会。 可他不在乎。 前世已经当过了官,哪怕只是基层小官,南奕今生,也再无兴趣于官场里钻营。 就算以后仍旧免不了要领個官身辅佐修行,也只会是挂个闲职,无为而治,而非给人当刀子。 南奕想得明白,长生道上,唯修行为本。若囿于官场钻营,反而是舍本逐末,落了下乘。 当然,南奕之所以敢拒绝楚狂生,还是在于其引路人为陶知命。 身为跌境修士,南天城内,陶知命当是最强者无疑。 南奕适才「洞真」窥探过楚狂生。 虽然楚狂生九大法种尽皆圆满,离玄阶只有一线之隔,但比起陶知命无法解析、玄阶保底的法种技能,还是要差上许多。 原本,南奕还不敢放心大胆地以陶知命为自身靠山。 但前日,陶知命误以为南奕创不出内功心法,会受天赋神通灾厄困扰,竟放话说替南奕硬扛九次死劫。 感动之余,南奕也是彻底明悟:引路之人,即是道途半师。 有着陶知命做靠山,南奕虽不会就此嚣张跋扈,却也敢拒绝楚狂生,坚决不给楚狂生当刀子。 南奕离开郡府,快步赶至诚友书店,进行今天的「文抄」功课。 而不出南奕所料,他将今日之事告知陶知命后,陶知命只是十分随意地摆手道: “不必管他。安心读你的书、修你的道。你既然搞出了奕武者暗中传教,汇聚武夫气运来增长灵性,只要守住心性不失,他日也未必需要入官场修行。” 南奕点头。 这也是他今日拒绝24枚无相源丹的底气所在。 不过,听陶知命说完,南奕还是忍不住小声道:“陶师兄,伱说错了。我那是传武,不是传教。” “传武也好,传教也罢,无甚区别。”陶知命懒洋洋道,“官府若是需要你,魔教也能行正道;官府若要打压你,一人独修亦是传教。” 陶知命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漫不经心与讥诮。 南奕没有说话。 但南奕将陶知命的话,深深埋在心底。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陶知命,究竟是为何主动跌境?他二次蜕凡,又是想在自身道途上,做出何等改变? ———— 章八五 书院新生皆鬼胎 二月一号,各大书院对新生开课。 无相书院的一百零八位新生,也终于齐聚书院。 楚郡下辖九九八十一县,但有的县乃大县,不止一所学舍,再加上南天城内的五所,总计一百零八所学舍。 岁考招录招的是各学舍头名,遂每年新生,计有一百零八人。 循着路牌指引,新生们陆续抵达无相书院授大课,即三百六十座的大学堂中。 而不少新生,似是互相认识,聚于一堆。 南奕打眼看去,被众星拱月之人,正是楚狂生之子,楚天行。 南奕忽觉莞尔:按照仙门规矩,同一大境界下,互称师兄弟即可。 若依此规矩,楚家父子俩,就正好是:我管你叫师弟,你管我叫爹。 不过,南奕打量着楚天行等人时,楚天行经人耳语介绍,知晓了南奕何在,也正巧看向南奕,见到南奕脸上似有似无的隐约笑意。 楚天行面无异色,只当没见到南奕在笑。 虽然楚天行不知为何,总觉得南奕笑意有些戏谑。但他只道南奕是因文赋名次而怡然自得,实在不好多言。 反倒是有些聚在楚天行身旁的朱门公子哥,看向南奕的眼神,似是不大友好。 只不过,南奕并不在意。 他适才环视,新生之中,只他与楚天行两人,因觉醒天赋神通而得以提前拜入仙门。余者,皆是凡人身,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经过暗中考察,得授功法。 既是凡人,单纯只是目光不善,南奕也就懒得放在心上。 他只想着书院夫子,会何时出现。 毕竟今日新生入学,书院夫子该出面致辞迎新才对。 南奕有心以「洞真」窥探夫子,比对夫子与陶知命、夫子与郡守,究竟孰强孰弱。 结果,出乎南奕预料,夫子竟并未出现,而是由李太华领着一群人,来到大学堂中,简单进行开学礼。 南奕颇感诧异,学堂之中,蜕凡期的修士,即书院先生,竟似少之又少。算上李太华在内,亦只两人。哪怕书院旁处还有未来迎新者,如藏经阁魏师兄,恐也难过一掌之数。 只有养气修士,或书院讲师,或助教学长,为数不少。 南奕记在心里,准备下午去诚友书店,向陶知命打听一二。按理说,书院中的蜕凡修士,当不至于如此之少才对。 不过眼下,开学礼毕的南奕,却是忽地一乐。 原来,在开学迎新、致辞礼毕后,李太华开始给新生分斋,让南奕与楚天行,分别任左斋、右斋之斋长。 斋即教室,斋长即班长。而左右两斋,亦只是课表不同,方便讲师排课授课。 但大离以左为尊,在李太华让新生们自行选择左右斋后,一众朱门公子哥不依了。 历年来,所谓分斋,其实就是分公子班与平民班。 朱门贵公子,自然是要跟着楚天行走。 可楚天行今年,却被分到了右斋。 这叫公子哥们如何能忍? 他们喧嚷起来,要让李太华交换左右斋之顺序。 李太华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好在不等李太华发怒,楚天行及时开口喝道:“够了,都给我住口。先生当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扫了众公子哥一眼,冷声道:“本届岁考文赋名次,乃家父所定。汝等在此吵闹,莫不是在质疑家父?” 其实楚天行本人,并不在意左右斋长之虚名。一众贵公子吵闹着换斋,不仅恶了李太华,还让楚天行也有些不悦:他不需要这群朱门公子替他做决定。 只是楚天行本身作为朱门一员,他亦不好多说,只得搬出楚狂生敲定的名次,让朱门众人莫要多事。 李太华也适时补了一句:“汝等既来书院,便须以学为本,潜心向学。若是惦记着位次尊卑,自可就此退学,回自身府里继续做少爷公子。” 一众朱门公子哥,顿时噤若寒蝉。 但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南奕,却是心里直乐。 他看得清楚明白,这些吵吵嚷嚷的公子哥,根本没几个真心气恼右斋之名,反而是在阴阳怪气,故意拱火。 毕竟,说是朱门公子哥,但大部分人都并非府中嫡脉正支,而是庶出旁系。 只因朱门嫡脉子孙数量毕竟有限,不可能每年都占据学舍头名。各府庶出,只要确有向学之心,还是很好考取学舍头名。 再加上各个世家间的竞争关系,看似是同处一个阶级的朱门公子班,实则個个心怀鬼胎,没一个真心团结在楚天行名下。 可碍于朱门身份,楚天行也无法多言,只得搬出楚狂生,让公子哥们别在这件事上拱火。 南奕看得直乐呵。 他是真没想到,入学之后,不仅没有朱门公子跳出来找他的茬。反而一个二个,全都在给楚天行挖坑拱火。 南奕觉得,与其说这群公子哥是乌合之众,不如说他们对应的是前世发“打起来”表情包的拱火网友,拱火对线可以,但绝不亲上。 只不过,南奕这种看乐子的眼神,落在楚天行眼里,确实有些令楚天行来气。 楚天行微微蹙眉,他不知道为何,一看见南奕就有些莫名来气。 纯靠自身涵养,才不至于失态。 楚天行挪开视线,觉得自己涵养功夫还有待进步,不应与乡民出身的南奕一般见识。 而李太华洞若观火,将南奕与楚天行的表现,都有看在眼里。 李太华心里就很清楚,之所以楚天行看见南奕会觉得不快,实乃南奕看向楚天行等朱门公子的眼神,就像楚天行等人看向普通平民的眼神一般,带着一股审视乃至于俯视之意。 虽说南奕有傲骨而无傲意,目光其实十分平和,不像朱门中人于眸子里带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对朱门公子来说,被南奕以平和的目光审视,而非寻常平民那般讨好,已然是一种冒犯,一种需要靠着涵养功夫才能平心静气不动怒的挑衅眼神。 对于新生之间的纠纷苗头,李太华并未放在心上。 他只是又一次想起了秦南衣对南奕的评价:目无尊卑,心无顾忌,实乃天生道子,一心修仙。 于是,李太华冲南奕,轻轻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 ———— 章八六 暗流涌动号聊斋 分斋之后,左右两斋在助教学长的带领下,出了大学堂,带去熟悉各自的斋舍教室。 南奕这边的平民班,助教为谢迦南;楚天行那边,则是秦南衣带着。 在走向斋舍的路上,南奕和谢迦南传音聊了几句。 “南奕见过迦南师兄。” “我知道你,二叔给我写过信,让我关照于你。只是师弟你一来书院便入仙门,怕是根本不需要我关照啊。” “瞧这话说的,师弟我日后有事,一定来求师兄援手。还望师兄届时,千万别嫌师弟事多。” “我倒是不怕你事多,就怕你惹的事我兜不住。今天你在旁窃笑,怡然自得的样子,险些真个气到了那位郡守之子。”谢迦南说着这话,也是暗带提点,希望南奕往后能注意点分寸,别主动招惹楚天行。 但南奕也很无奈。 “师弟我也无心主动招惹他。但他总不能霸道到,需要我恭敬待他讨好他吧?”南奕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转而问道,“话说,师兄何时去趟南山县?北河叔许久未见伱,还甚是想念来着。” 谢迦南叹道:“倒也不是我不想去看望二叔。可二叔只是凡人,我现在这般模样,实在有些不好向他解释。” 谢迦南虽比谢北河瘦些,却也是个国字脸,高鼻薄唇,剑眉斜插,五官俨然可谓俊朗。 但其明明只大南奕两岁,年方十八,却胡须连鬓,似大了南奕十余岁。 原来,谢迦南虽靠着母家势力,道行精进快,早早便入了养气期。可贪功冒进下,却也损了十多年寿元,略显老态。 望之不似少年不说,面貌上,甚至还比书院某些讲师来得成熟。 此般少年老态,自是不好去见谢北河,难以解释。 传音闲聊间,一行众人已到了一间小院,亦是今后上课的斋舍。 入得斋舍,南奕顿时看向斋舍后墙。 只见后墙中间空出一圆形区域,似要挂字却无字,给人一种斋舍尚不圆满的空荡感。 谢迦南解释道:每年新生分斋后,都会由各自斋长题上一字,作为斋舍日后称呼。 比如谢迦南所在斋舍,题一「心」字,便号为心斋,乃其斋长希望诸位同学能潜心苦学。 听谢迦南说完,南奕回身扫了眼身后同学。 他这个班,相当于平民班,基本上都是各县平民出身,顶多家里有点小钱,算是小商人那种。 比之公子班的诸位新生,家境上肯定远远不如。但毕竟也是各县学舍头名,心气不算低,未有性格胆怯者。 南奕扫视一圈,倒是不见目光躲闪者,只是一個二个,缄口无言,也不知是木讷还是内向。 南奕思虑片刻,对众人道:“承蒙先生看重,让我做了斋长。既是斋长,我便依循旧例,题上一字。” “此字,乃「聊」字,号曰聊斋。” 闻言,包括谢迦南在内,一众学子都面露异色。 和心斋、静斋、道斋、缘斋比起来,聊斋之称,于画风上着实有些古怪。 南奕却是振振有辞道:“在我看来,读死书,死读书,都是不可取之事。正所谓道随时移,时至今日,故步自封,因循守旧,绝非智者所为。” “我等当持开放进取之心,多交流,多沟通,多思辨,采众家之所长,集群英之荟萃,证自身之道理。” “是以,自今日起,本斋便号为聊斋。” 南奕说完,又扫视了一眼众人。 而见南奕说得有理,且南奕本就是斋长,一众学子自无异议。 于是,聊斋之名,定矣。 然后,便是些自领座位、分发课表之琐事。 南奕看了眼课表,单数日无课,偶数日上午授课,每次只一名讲师,轮流依次排课,总体上有些像南奕前世的大学,很考验学子的自学本领。 当然,这也是让暗中入了仙门的学子,于学业以外,方便修行。 南奕见今日下午无课,便径直回了诚友书店,例行做功课。 然后,他向陶知命打听了一下,为何书院之中,夫子不在,先生也寥寥无几。 不料,陶知命也有些诧异:“他们还没回来?” 他掐指推算,片刻后说:“居然还在瀛州。” 陶知命向南奕大概说了一下。 原来,去年年尾,大离水军成功探明瀛州岛位置,不仅发现岛上银矿甚多,还抢夺走了瀛州岛至宝,被瀛州岛一众妖魔死死围住,爆发大战。 瀛州岛至宝,由精擅遁法的修士突围,就近送至楚郡郡城收容封印。 但大离水军,却很难突围,只能固守待援。 如楚郡书院中的蜕凡修士,便是第一波援兵。 准确说,也不能叫援兵,而是专程过去送补给的,让大离水军可以安心固守,和海域群妖打消耗战。 在玄阶修士与妖魔皆保持克制的情况下,大离水军,以及第一波赶去支援的书院先生们,一时半会间,还真回不来。 南奕听得咋舌。 瀛州岛之事,去年曾闹得沸沸扬扬。只因瀛州岛上银矿众多的消息传出,还曾让不少人激动起来,请开海禁。 但南奕现在才知道,银矿确实是有,但大离水军,陷在瀛州岛上,一时间甚至无望归来。 陶知命蹙眉说:“也不知他们究竟抢了什么玩意。不仅瀛州岛上的妖魔愤气填膺,连海中妖魔都被惊动,直接把船都给砸了,将一众修士全给困在岛上。” 想了想,陶知命又对南奕道:“师弟,你最近小心谨慎些,能不出城,就别出城。然后,这几张符箓收好,若遇神诡便用之,可让我得知你彼时方位,我好赶来救场。” 只要在城内,龙气法禁压制下,基本只会遇到黄阶的麻烦。而南奕身怀「全愈」天赋,黄阶之内,再大的麻烦也很难伤及南奕性命。 南奕接过陶知命给的符箓,看了一眼,是定位符。 符箓效果很简单,就是将方位报知陶知命。因效果简单,符箓时效性倒是挺长,不必担心符箓放着放着就失效了。 南奕收下符箓,疑惑问到陶知命可是担心妖魔来袭,不然为何要他小心谨慎些。 陶知命摇了摇头,却是说起了龙气法禁。 龙气法禁,约束神诡,分离仙凡,可保境安民,为生民立起一方安居乐土。 而龙气法禁的根本,在于两者。 一是仪轨,二是人心。 前者,仙门外门居于世俗,化身书院,本就是外门弟子红尘炼心的同时,暗中维持仪轨。可最近这段时间,不少外门弟子都赶去了瀛州岛支援,未曾得回。 后者,则是在于自二月始,蒸汽技术引入,百业更迭。 民众当下,倒不会为此闹得人心惶惶。他们只知工作机会会很快变多,正满怀期待,等待着百业招工。 可对龙气法禁来说,人心浮躁,本身也是一种不稳定。 是以,相对盛时,龙气法禁的压制力,正趋于低谷。 若是寻常县城,只偶尔让修士巡视,检查一下仪轨是否正常即可,基本无碍。 但百姓聚集之城,越是人多,就越是容易吸引神诡。 南天城作为楚郡郡治,赶上龙气法禁转弱,毋庸置疑,会很快引来诸多神诡。 哪怕仍旧只是黄阶神诡,可数量一旦多了起来,照样很是麻烦。 至于妖魔,只要大离水军未曾覆没,还能固守在瀛州岛上,就暂且不必为此担心。 ———— 章八七 画符却来功法售 瀛州岛太远,龙气法禁太虚,南奕都不怎么关心。 他只好奇问道:“师兄,这符箓是你亲画的?我可以学画符吗?” “丹器符阵等技艺,乃外道,无助修行,又甚是繁琐。你修为尚浅,当以修行为本,不必过早涉猎。” “师兄放心,师弟晓得分寸,绝不会沉迷符道分心修行。我也不学多,只学困兽符即可。” 此世修行界,术法神通须于人体九宫缔结法种,方可直接以人身调动规则之力。 而九宫数量有限,自然不能拿来修持寻常术法。于是符箓之道随之兴起,将一些不成体系之术法绘为符箓,便可灵活施法。 虽说符箓也存在时效性,无法长久备用,但总归可作为修士弥补不足的手段。 南奕对自己当下,很有自知之明。 「洞真」天赋把握他人底细,扬长避短,尽量不立于危墙之下; 「全愈」天赋可扛毒打,免去性命之忧; 「天子剑」聚众加持下,得了燕青云的内力与武斗经验,其实已可应付低层次战斗。 最明显的短板,在南奕自个看来,就只在控制手段欠缺上。 刚巧陶知命会画符,南奕便想学一道困兽符。 而陶知命见南奕目标明确,不用担心贪多嚼不烂,便应了下来,也正好让南奕通过画符,不断熟悉掌握「无相小解」。 只不过…… 陶知命本以为南奕上手符箓之道,会费上一番功夫。 但他没想到,南奕早已将「无相小解」融入「洞真」天赋,有着玄阶层次,运使随心。 虽一开始稍显生疏,动笔缓慢,可南奕很快便找到了把握法力流转的窍门,手感渐佳,直接画成了第一张困兽符。 即便因锁住的规则之力极少,符箓威能极弱,但毕竟也是一张成功的符箓。 “师兄,你觉得这符画得如何?点评两句呀。” 面对南奕的好奇眼神,陶知命眨了眨眼,大咧咧道:“画得很不错,没想到师弟你还挺有符道天分,与我初次画符时,都差不到哪去。” 语毕,陶知命将原本想说的话,全给咽进了嘴里。 陶知命第一次画符,是在蜕凡期。彼时,「无相小解」已被他衍化为了「无相真解」。 而南奕眼下,却是连养气期都未入门,正式入道修行尚不足半月。 陶知命虽教了南奕困兽符画法,实则却是想等南奕失败,告诉南奕莫要好高骛远,并另授驱尘符之画法。 毕竟,南奕虽然目标明确,只说要学困兽符。 但困兽符实乃术法符箓,难度不算低。 陶知命还想着南奕失败后,再让其从驱尘符这等戏法符箓练起。等南奕彻底掌握画符技巧,才正式练习困兽符的绘制。 结果,南奕一次便成了,根本不给陶知命以实例说教的机会。 对此,陶知命只得归结于,许是南奕有着绘画功底,方才如此顺利。 而南奕,见陶知命面无异色,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他其实已经在放水了。 但南奕毕竟有着绘画功底在,连小说插图都能直接手绘,实在做不出假装画歪这种行径。 而他又拿不准黄阶下品的「无相小解」该是何等表现,便只得暗中放水,放任规则之力流失,只画出一张威能极弱、堪堪能困住蚁虫的困兽符。 不知术法符箓之下尚有戏法符箓,只以为困兽符便是基础符箓的南奕,自觉自己已然放了足够多的水。 等陶知命说南奕初次画符,与陶知命当年表现相差彷徨,南奕心里登时有了底,自觉自己表现并不出挑。 接下来,南奕白天便是在书院读书,和书店练符,穿插着来;晚上,则是在租房中研究自坊市中购得的《夺目法》。 南奕修有《小无相诀》,不准备散功重修的情况下,无法直接修持《夺目法》中的术法。 但他仍旧可以感悟其中术法,于吃透法理后,尝试勾勒符文缔结法种,并种入「洞真」之中,补全「洞真」。 当然,没有相应源炁,直接感悟,效率会很低,实属水磨工夫。 只是南奕有这个耐心,可以不急不躁,慢慢感悟《夺目法》。 毕竟,相对于前世查出身患癌症只能等死,此世水磨工夫便能修行,南奕已然知足,并不急躁。 不过,如此过了几日,二月五日这天,却有南奕认识的人,来到诚友书店。 “斋长?你怎在此?” 来人是南奕在无相书院里的新同学,名唤马良。见南奕竟在店中,马良一时间稍显讶然。 “我在这里做工,半工半读,赚些工钱。”南奕看向刚进书店的马良,微微眯眼,“马兄你来店里,是要买书还是怎么?” 犹豫了一下,马良道:“我听说这家书店收古籍真本,就想来卖书,贴补家用。” 郡城居,大不易。 马良作为小县城来的平民,缺钱卖书,并非难以理解之事。 然而,南奕「洞真」之下,却看到马良怀里的包裹,竟泛着灵光。 他微露异色,没想到马良一个普通人,竟拿着一本功法跑来卖。 南奕看向柜台躺椅上的陶知命。 陶知命看着小说,摆手道:“伱就是店员,你自個看着办便成。” 于是南奕冲马良笑道:“那马兄你要卖什么书?麻烦先取给我看下吧。” “只是一本游记,不是什么经典。但我听说这家书店只要是古籍都收,就想着来看看能卖多少钱。” 马良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裹递给南奕。 南奕往旁书柜空处一放,拆开翻了翻,表面上看,确实是一本无名游记。 唯有修士才能探知到,其上某些文字带有法决真意,实乃修行功法一篇。 【志名:游神法。】 【志类:功法。】 【阶秩:黄阶。】 【志述:拜游神星君,习之可提炼游神源炁,可修持「游刃击」、「游身步」、「游回印」。】 此世,十二月宰之下,有着三百六周天星君。 南奕看了一下,这门《游神法》虽属旁门,却也是星君传承,跟脚颇正,代价不大。 修行之后,大体上就是一生居无定所,财运衰微攒不下钱而已。 相应的术法中,「游刃击」可持兵器进行无视防御之真实打击; 「游身步」类似于高闪避的凌波微步; 而「游回印」,则是凝聚传送坐标,并在特定坐标间进行单人传送。 ———— 章八八 黑无常钩镰送葬 马良不知无名游记实乃修行功法,期望不高,只求能按市价卖得二十铜元。 在修行界,一应交易皆以银元为基准,二十铜元只能算是零钱。 但在凡间,二十铜元却足够马良郡城一月之开支了。毕竟,像南奕原身,只五个铜元,便能在县城省吃俭用捱过一个月。 待马良走后,陶知命说道:“看来师弟你财运不错,这都能捡漏。是捡的功法还是法器?” 陶知命没上手时,随意一瞥,只能判断无名游记暗藏神异,并非凡物。 南奕将《游神法》抛给陶知命看:“是一本功法,还附有法决真意传承。” “那挺好,坊市还有几天才没,你现在赶过去,只此一项买卖,便能净赚六十多银元。” “可师兄你不是说,最近尽量别出城吗?” 陶知命打趣说:“你要是赚的银元分我一半,我就陪你一道过去。” “那不急,等我研究明白上面的术法,再转手卖去。” “这里面的术法,「游刃击」你可以记下,等以后尝试绘制相应符箓;「游身步」则等蜕凡以后,试着融入「无相遁空」。至于「游回印」就算了,无相源炁化用不了。”说话间,陶知命看完《游神法》,将其重新丢给南奕,并指点道,“不过这本功法还不错,不必拿去坊市卖。等伱研究明白后,可以直接出给逍遥仙门的弟子。他们多半会对「游回印」感兴趣。” 南奕应了一声。 但他此时,并无多少天上掉馅饼,几乎白捡一本功法的高兴之意,而是满心疑惑。 马良,哪来的这本《游神法》? 若说马良是从自家县城带过来,专程等到郡城再卖书换钱,南奕觉得可能性不大。 可马良要是最近才意外捡到的《游神法》,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修行《游神法》的修士,在近日意外身陨。 考虑到南若村灵境尚在,楚郡有不少散修汇聚坊市,进而可能会在郡城里小歇。若是这些散修中,有人意外丢了性命,倒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有着「游回印」与「游身步」,按理说打不过随时能跑的情况下,南奕实在不解,那位修士咋就突然毙了呢? 南奕将心中疑惑道出,问询陶知命对此有何想法。 陶知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表示龙气法禁转弱下,神诡活跃,确实什么离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感觉郡城之内,确如陶知命所说风险暗增,需要多加小心谨慎,南奕干脆连离开诚友书店的下班时间,都提早了半個小时。 刚到五点,天光尚且大亮,南奕便趁着人多下班,随意吃过晚饭后,回到自己租住的民居中,闭门不出。 这些时日,他每晚都是在屋中研究感悟《夺目法》。 今日也不例外。 但约莫九十点时,南奕正把玩着《夺目法》玉简,细细品味间,却忽然心血来潮,走至窗旁掀开了窗帘。 然后,南奕便看到,窗外街道上,飘荡着一件带有兜帽的黑袍。 黑袍极大,约有丈六高,仿佛正被人穿在身上行走一般。 但南奕看得清楚,黑袍之中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或者说,也许有人,只是南奕看不见人,便只能看到一件黑袍飘荡在街上。 而在黑袍的右袖处,还有一柄狭长的钩镰枪,似是正被无形之人拿在手上。 不消多说,持钩镰枪的人形黑袍游荡在街上,一看便是异乎寻常之神诡。 因其形象有点让南奕想起前世西方传说中的死神,于是他在心里,暗自给黑袍起了个“黑无常”的称呼。 之所以要自行起个称呼,则是因南奕「洞真」之下,居然没能看到黑无常。 并非是指无法解析,而是指南奕「洞真」视界下,压根看不到黑无常;唯有一双肉眼,方能看见黑无常正在窗外街上晃荡。 南奕第一次碰到此番情形,既感讶异,也觉疑惑。 但他立马便来不及纠结黑无常究竟为何物了。 因为原本算是斜对着南奕的黑无常,忽然间微微一转,正面朝向南奕,慢慢飘飞。 南奕头皮发麻,心生恶寒。 他不敢去赌黑无常能否进入民居之中。 见黑无常似要往他住处飘来,南奕立即从另个方向的屋门跑出,俯着身子往外疾奔,脚下不发出丁点声响,眨眼间便七转八绕,穿过了好几条小巷。 接着,南奕往怀里一摸,取出一张陶知命给他的、只具有定向汇报方位之效的定位符,直接以法力激发。 等到符箓生效,已向陶知命报送方位后,南奕才稍稍安心,想着回身往后看一眼。 结果,南奕一扭头,便看见黑无常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飘至他身后,高举钩镰枪,猛地下挥。 “艹!” 南奕没忍住出口成脏的本能,并下意识地运使起了「全愈」天赋。 虽说「洞真」失效,无从判断黑无常的阶秩。 但郡城之内,龙气法禁之下,黑无常不大可能是黄阶之上的神诡。 南奕不假思索地发动「全愈」,确保稳住性命不死先。 然而,镰刀斩下,南奕没觉得受到攻击,却是突然一阵晕眩,有天旋地转之感。 等到晕眩感消去,南奕身子站定,甩了甩头,抬眼一看,却见自己周围,已不再是郡城之中的街道小巷,而是一处陌生室内。 不过,虽然室内环境十分陌生,南奕却是知道,此地为何处。 此地,乃一方灵境。 面积极小,只有一室房间大的微型灵境。 但看出此地乃灵境,只让南奕愈发感到疑惑。 按照《无相宝册》所说,灵境源于阴阳两界意外交汇。可正常而言,两界交汇处,必是人烟稀少地,不可能在人烟稠密之城里展开灵境门户才对。 南奕一时半会间,只能猜测入此灵境,应与黑无常的钩镰枪有所关联。 而后,他也大概猜到了,那位修行《游神法》的修士,多半也是意外遭遇了黑无常,被黑无常送入灵境,才会身陨道消。 毕竟,身陷诡灵境,只能按诡灵境的玩法规则来。 不管是「游回印」传送,还是「游身步」闪避,在诡灵境中都形同虚设。 南奕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暂时不作多想,只看向正在他对面的灵境诡灵。 ———— 章八九 血肉奕棋无处逃 在南奕身前,为一方棋盘。 而在棋盘对面,则端坐着一位全身血肉模糊,衣服也破碎不堪,但衣服碎布却似嵌入血肉之中模样的诡灵。 南奕默然。 这位诡灵,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修行《游神法》的修士,游君越,死后所化。 南奕看到它,便仿佛看到游君越身陷灵境之绝境,拼命想逃,却无路可逃,躲闪千万次攻击,却最终还是因伤口不断累积,如受千刀万剐而死。 当然,游君越具体遭遇的灵境形式,南奕不得而知。 但南奕确实能感受到游君越死前的绝望。 因为,化为诡灵后,游君越死前有多绝望,现在便有多恶意。 毕竟,所谓诡灵,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源于生灵乃至灵修的负面情绪,在死后凝聚为纯粹恶念,进而衍化诡灵。 现在,诡灵游君越,受限于灵境法则,不得直接与南奕斗法。它只能带着一股至死方休的恶念与怨气,邀南奕对弈。 此世奕棋之法,与南奕前世围棋,大差不差。 不过,今番诡灵奕棋,最大的不同,在于棋盘边界可以无限扩展。 虽说是得在原边界处落子后,才能继续往外落子以扩展边界。但这一规则,也使得这盘棋,几乎很难分出最终胜负。 因为,诡灵可以恶意拖时间。 此外,诡灵还有着闪烁棋子,让所有棋子随机交换位置的能力。 一旦诡灵在棋盘上陷入颓势,便可以发动能力,重新打乱棋局。 当然,这一能力,诡灵至多使用九次。 因为,诡灵每次使用该能力,都会斩去一魂或一魄。 九次之后,第十次一经使出,便是魂飞魄散自绝之举。 换言之,今番奕棋,南奕若欲得胜,须先逼迫诡灵不得不重衍棋盘九次以后,再设法吃掉诡灵所有棋子。 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做到。不过,诡灵重衍棋局须自斩魂魄,自斩之后,其思绪恍惚,有可能超时错过落子时间。 届时,诡灵落一子,南奕落三子,未尝没有取胜之机。 闭目思虑片刻,默默消化完灵境中不言自明的游戏玩法后,南奕面色从容地坐于棋盘旁,对诡灵道: “选择奕棋,是想让我体会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乃至于每次刚找到生路,便发现生路断绝的绝望么?” 诡灵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示意南奕先手。 南奕继续说着:“亦或者,你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自残,血肉耗尽而亡?” 今番奕棋,除去边界可无限扩展,和诡灵能随机变换九次棋盘外,最后一个规则在于,南奕每次落子,都是以自身血肉作为棋子。 约莫得剜去指甲壳大小的肉块,方可作为棋子,进行对弈。 简而言之,南奕须以血肉为子,逼迫诡灵割魂舍魄,博取胜利。 诡灵血肉模糊的脸上,散发着阴冷森然之意,并不言语,像看死人一般看向南奕。 然而,面对诡灵阴恻恻的眼神,南奕只是叹道:“对你生前遭遇,我表示遗憾。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便是,居然选择与我对弈。” “我既以奕为名,自是精擅奕棋。” 话毕,南奕自腿上拈起一块肉,直落棋盘,面不改色。 诡灵阴阴笑着,也开始落子。 于奕棋之道,它或许并不擅长。 但南奕须以血肉作棋子,血肉有限而棋盘无界。 只要故意拖着棋局,南奕迟早会因血肉耗尽而亡。 诡灵觉得,它不可能输! 这可是它临死化诡之际,苦心孤诣,结合自身法种所化规则,方才成功想出来的必杀之局。 它要让误入此间的所有修士,同它生前一般,感受痛苦,感受绝望。 然后,重返现世,在人间大杀特杀,攫取晋升资粮。 一人一诡,开始对弈。 随着时间推移,南奕双腿上的血肉,很快消去小半。 棋力一般的诡灵,虽说在棋局上现出颓势,但脸上,却始终挂着成竹在胸的阴冷笑意。 它又特意多走了几步,扩展棋盘边界,然后舍去一魄,变换棋子方位,重衍棋局。 诡灵原本败局已定、正被南奕不断绞杀的棋子,瞬间逃出生天,再次与南奕血肉棋子分庭抗衡起来。 诡灵看向南奕,想看到南奕面色难看的样子。 只是南奕面色如常,仍旧自顾自地不断落子。 诡灵觉得无趣,亦有些莫名来气。 它继续对弈,等到南奕双腿血肉消去大半。 如果继续剜腿上的肉,纵使南奕以法力固守元气,也会伤及根本,折损寿元。 接下来,该是剜臂上的肉,还是剜腰上的肉? 诡灵猜测着,笑意愈发阴冷森然。 但它脸上的阴笑冷笑,突地凝固不说,连眼珠子都差点滚出眼眶。 只见,南奕低眉垂首看着棋盘,一边思索棋局,一边运使「全愈」天赋。 他原已血肉淋漓的双腿,忽而肉芽萌动,开始复原。不一会,便恢复如初,就像刚进入灵境一般。 诡灵恨恨落下一子。 它没想到,自个灵境初次开张,便碰到个身怀治愈天赋的修士。 它想不通,南奕有此天赋,为何不去拜度厄书院,反而穿着无相书院的书生衫。 但没关系,它这局,是必杀。 就算南奕治愈天赋代价轻微,可以随意使用,也终究是要耗去法力的。 一個养气都未入门的小修士,法力有限,不足为虑。 于是,诡灵继续落子,继续被南奕不断吃子。 结果,诡灵棋力本就不如南奕,后面心思又放在了南奕何时才会法力枯竭上,就愈发不堪。 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第九次重衍棋局,接踵而至。 南奕「全愈」加身,仍旧是安然无恙的清爽模样,与刚入灵境时一般无二。 而诡灵游君越,连斩二魂七魄后,却已如风中烛火,奄奄一息。 它恨意愈发浓郁。 它不理解,为何南奕法力,竟似无穷无尽一般,根本不见颓势。 它更不懂,为何自己生前被逼得无路可逃,死后化诡,布下必杀之局,却还是会被南奕,这么一个养气都未入门的小小修士,给逼至绝境。 阳神在上,为何如此不公?! 诡灵终于恨声开口,质问南奕:“你法力,为何源源不绝?” 诡灵全身,都像是粉碎后重新拼接在一起。其声带,自然也不例外。 故而诡灵声音,南奕听在耳中,只觉刺耳。 他稍蹙眉头,忍着不适,淡淡道:“我辟有一道,名曰内功。是故,法力之外,尚有内力;道行虽浅,内功却甚为深厚。” 南奕以「天子剑」开辟《奕经》,并令燕青云代为传武,早已吸纳转化了不少江湖武夫,转职奕武者。 来自奕武者的聚众加持,或许在武斗经验上形不成质变,可加持给南奕的内力,却堪称用之不竭。 这些内力,南奕倒是没法用于施展术法,但却可以拿来冲抵「全愈」天赋之消耗,于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弥补了「全愈」天赋部分短板。 这也是此世修士,完善自身道途的思路: 靠着法种搭配,相互配合形成体系,补全道途,提升战力。 ———— 章九十 乾坤游子失踪案 诡灵游君越,不知内功内力究竟为何物。 它只知道,阳神不公,竟让它初次开张,便遇到南奕这么个天杀的克星。 不仅本身精擅奕棋,有着治愈天赋恢复血肉不说,还有着所谓内力源源不绝,不惧消耗,不怕拖延,恰好能破它精心设计的必杀之局。 或者说,必杀仍旧是必杀,只是从必杀闯入修士,变成了必定自杀。 如果是寻常诡灵境,诡灵所设规则留有余地,大不了壁虎断尾,遁回阴世休养生息。 但游君越死后化诡,却是抱着不死不休的浓郁恨意,丝毫不留余地地布设棋局规则。即便是它自己,享有九次重衍棋局的手段,却也无法提前脱离,只能陪着奕棋,至死方休。 游君越心中那个恨啊。 生前误坠灵境无路可逃不说,死后化诡,居然也能碰到南奕这么个天杀玩意。作茧自缚下,又一次陷入绝境。 游君越越想越气。 他舍身化诡,只求意志不绝;即便背弃人间,以生灵为血食,也要囫囵活出第二世。 结果刚刚化诡没几日,灵境头次开张,游君越便径直折在了南奕手上。 关键,游君越直到此时,也依旧认为自己布设的灵境棋局,实乃必杀之局。 只是好巧不巧,偏偏碰到了南奕这么個天杀玩意,竟完全不可以按常理来计。 先是藏着「全愈」天赋,骗它自斩魂魄重衍棋局;接着欺它状态不佳、思绪恍惚下,会不时错过落子,步步紧逼;更是有着充沛内力,不惧消耗。 阳神不公啊…… 气至深处,游君越猛地闭眼。 一滴血泪,自它眼眶淌了出来。 它不欲眼睁睁地看着南奕继续落子。 自知败局已定,诡灵游君越,干脆强行重衍棋局,拼着魂飞魄散自绝当场,也不想看到南奕当着它面,轻松吃掉它的棋子。 刹那间,棋局变换,整个灵境也似瞬间旋转起来,要将南奕吐出灵境。 南奕忍住晕眩感,睁眼环顾,发觉自己并未出现在之前进入灵境的街巷上,而是到了不知道哪处的小巷角落。 天光昏暗,依旧是深夜模样。 但南奕知道,今日已不是二月五号,而是六号的深夜。 在灵境之中,他与诡灵游君越,奕棋时长足有一日。这还是因越到后面,诡灵自斩魂魄下越发思维迟缓、棋力不堪,经常错过落子时间,才勉强做到一日之内下赢诡灵十次。 不过,既已成功破去灵境,周围又暂时无甚异样,南奕便立即低头看向手中突然多出的物件。 却是一枚,看着就像诡灵眼瞳所化的棋子。 【志名:乾坤游子。】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于灵境斩杀诡灵游君越所得。】 【规则:游戏乾坤。】 【能力:漏网游鱼——天网恢恢,疏即是漏;乾坤未定,遁去其一。使用后,可无视封锁,于当前世界随机传送至百里以外。】 【灾厄·禄:全力一游——耗去全身法力(或内力),方可成功使用;使用后,诡器破碎。】 【备注:游君越的一丝怨念,缭绕于棋子之上;它想亲眼见证,某人法力(或内力)彻底耗尽的那一天。】 南奕嘴角,忍不住一扯:这个游君越,真是小气。 从灵境之中缴获的诡器,本质上源自对应诡灵。 虽是天地法则作用下随机生成,但诡灵自身意愿,也会对诡器效果产生一定影响。 比如负面代价是否严重,比如攻略灵境之反馈奖励中诡器占比几成等。 而南奕「洞真」鉴定完「乾坤游子」后,只觉游君越分外小气,在诡器奖励上一点也不大方,都不说直接给个整套棋子。 每次使用会耗去全身内力倒是不打紧,反正这些内力都是白嫖来的。 但只用一次,棋子便会破碎,俨然是一次性道具。 很显然,是游君越从中作梗,让灵境反馈之中,转化诡器奖励这块的分成比例降低。 当然,诡器奖励变差后,与之相应,反馈给南奕的灵性奖励便会变多。 南奕这次破掉的虽只是个微型灵境,但最终奖励反馈的灵性,却远多于上次攻略南若村灵境,足有十余年的量。 若是转化法力,合上他现有道行,当有十五年道行。只要再增五年,便能正式跨入养气期的入门阶段。 南奕收好棋子,掏出陶知命给的定位符,准备用掉一张,既是向陶知命报备方位,也是向陶知命报个平安。 他还记得,自己昨日坠入灵境前,正好刚刚用掉一张定位符,多半会引得陶知命担忧。 不过,南奕刚激发符箓,小巷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群武安卒,纵马赶到了小巷口子处,看向南奕。 而南奕,发现这群武安卒中还有熟人,正是他上次攻略灵境后,在南若村见到的那五位武安卒武官。 且这群武安卒中的为首之人,名唤武达。 南奕猜测,这些武安卒中的修士,或许便是专门负责灵境攻略与监管,能及时监测到灵境相关的空间波动。 武达也认出了南奕,翻身下马,迎向南奕。 “竟是南小哥在此。某家上次便说,不须多久,便可唤小哥为道友。没想到再次相见,小哥不仅正式入道,还又破了一个灵境。” “武大哥你好。”南奕回了个招呼。 然后,武达走到小巷深处角落,随意张望了一番后,问:“小哥,还请麻烦你说下,你是如何坠入的灵境?” 南奕十分配合,说自己是昨晚在自个租房窗旁,看到外面街道上游荡着一位黑无常,即持有钩镰枪的人形黑袍。他怀疑自己被黑无常盯上,便连忙从租房里逃了出来,远远跑开。 却不想自个确实被黑无常缠上。黑无常悄无声息地紧追在他身后,突然一个钩镰斩下,便将他送入了灵境之中。 说完,南奕见武达愁眉不展,似在思索,便问道:“武大哥,对这位黑无常,你们有所了解吗?” 武达见南奕即是当事人,也不遮掩,直说道:“近日确实有接到个别民众报案,说晚上有件人形黑袍飘在街上。但这位,嗯,这位黑无常,它似乎只会被部分人看到。大部分人都看不到其存在,所以武安监之前,尚不能明确其存在。” “我们在外巡夜,主要是想找到灵境门户。郡城最近几天,多了不少失踪案,看起来像是有灵境门户出世。” “但一来,我们一直没有监测到灵境波动;二来,郡城之中,按理说不可能出现灵境门户;三来,失踪案散布郡城各处,并无规律,也不像是有着固定位置的灵境门户。” “我们虽怀疑失踪案或与灵境门户有关,却也不能确定。而后,适才察觉到灵境波动,匆匆赶来,发现是小哥你攻破了灵境。” 武达总结道:“照南小哥你的经历来看,最近几日的失踪案,或许都是出于黑无常之手。它在郡城四处游走,将人直接送入灵境,方造下了如此多无规律可言的失踪案。” ———— 章九一 失之锐气兼行走 “失踪案?失踪的都是修士吗?还是城中居民?” “多是凡人居民。不过有几个,应当是散修。”武达皱着眉头说,“有小哥你的反馈,我等倒是得了头绪,可以后续优先搜寻黑无常。” “但黑无常神出鬼没不说,其钩镰能将人送入灵境,着实是难以应付。也不知,黑无常究竟是何等诡灵,有着怎样的规则。” 武达在发愁如何应付黑无常。 正常诡灵,只要摸清底细后,都能想办法针对性解决。 但黑无常,可以将人随机送入灵境之中。这就意味着,要想摸清黑无常底细,得冒着被黑无常送进随机灵境的风险。 而黄阶修士,法种搭配尚不健全,一旦误入被克制的灵境,很容易在灵境诡灵恶意算计下,丢掉性命。 比如游君越,身为苟道修士,精擅闪避与传送跑路,正常来说绝对不会主动进入诡灵境。但他身在郡城,却因意外遭遇黑无常,而被送入郡城不应展开的灵境之中,就此丧命。 可以说,黄阶修士,误入灵境还能全身而退的概率,其实不高。 念及此,武达忽地开口:“南小哥,你可愿来武安监,兼任行走?” 行走,即兼职身份。 南奕听后,微微一怔道:“武大哥,我初入道修行,修为尚浅,恐难胜任行走一职。” 武达笑道:“小哥不必谦虚,你在仓促之下尚能连破两灵境,定是智勇双全之辈。再者,兼任行走,既不用独自巡哨,也不必每日当值,全看你哪天方便,提前来武安监侯队,分队巡哨即可。” 南奕依旧面现难色。 兼任行走,确实谈不上多大危险。但危险再小,也是危险。除非南奕确定自己已经被诡灵盯上不放,否则一时半会间,并不想跟着武安卒一起巡哨,行走大街小巷,主动靠往潜在之风险。 武达看出南奕脸上的为难,说:“小哥不必现在答复,可以先与自家引路人打个商量。若是后续有意,随时可来郡府武安监报到。” 说完,武达也不再继续闲聊,向南奕告辞,领着一众武安卒另行巡夜去了。 等他们离去,不知何时到了附近的陶知命,也悄然出现在南奕身旁。 陶知命知道南奕身怀「全愈」天赋,只要活着,便是安然无恙。 所以他也就不嘘寒问暖了,直接问道:“你被黑无常送入灵境前,做了些什么?可有与之交手?” 南奕交代了一番。 但陶知命也是头回听说黑无常的存在,拿不准黑无常的底细。 说到黑无常底细,南奕心中颇觉奇怪。 他「洞真」之下,居然看不到黑无常,进而无从得知黑无常底细。 这一情况,既让南奕抓瞎,也让南奕深刻体会到,此世其他修士,遭遇诡灵却摸不清底细时,究竟是怎样的忌惮感。 “对了师兄。”南奕忽然想到了一事,问道,“我这次遭遇的灵境,其中诡灵,我确定正是那位《游神法》的原主。他刚死化诡不久,便叫我遇上,会是那本功法有问题吗?此外,黑无常是否有可能直接控制诸多灵境?” 其实南奕心里还有些怀疑马良。上午刚从马良手中买下《游神法》,晚上就遭遇黑无常,被黑无常送进灵境,险些步了游君越后尘。 虽说他这次,刚好克制游君越布设的棋局规则。但若是运气差些,说不定便会阴沟里翻船。 南奕心中多少有些不忿,连带着把马良也给怀疑上了。 陶知命倒是不以为意道:“灵境门户,乃司空月宰所立法度。不论是凡间修士,还是诡灵,都不可能对灵境门户施以影响。那黑无常,顶多有着将人送入随机灵境的能力。不过,你被黑无常盯上,乃至于随机传到《游神法》原主之灵境,确有可能是气机牵引之故。” 修士若在灵境身陨,身上凡物自会随之湮灭。但法器之类,则会被灵境吐出来,与吐修士一般,随机吐至现世左近的无人处。 所以,在陶知命看来,不论是马良捡到《游神法》,还是哪位幸运儿捡到灵宝诡器,都并非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见陶知命这么说,南奕想起「洞真」之下,马良确实只是个凡人,倒也熄了迁怒的心思。 陶知命接着道:“刚才武安卒邀伱兼任行走,你是如何想的?说与我听听。” 南奕老实答曰:“好叫师兄得知,我是想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便没有应下。” 陶知命忍俊不禁:“好你個小子,明明胆大心细敢行险,偏又喜欢求稳,不到事到临头际,端是不肯冒半分风险,一点少年锐气都没有。” 南奕脸色微窘。他穿越前已毕业多年,又查出癌症看淡生死,自不可能还有着所谓的少年锐气。 不过听见陶知命这么说,他心里也是寻思开,自己最近哪有行险。想了想,南奕隐约有个猜测:或许,他上次去坊市那天,陶知命其实有在暗中关注,知道他带着燕青云行险,反杀了柯鸣,夺取藏有《秘魔残血剑诀》传承的秘魔法戒。 “修行之道,戒骄戒躁。你有求稳之心,确实不错。但也不必万事求稳,失之锐气。毕竟,此世神诡暗伏,真要说开来,处处皆是危墙下。” “很多事,并不是你想躲便能躲掉的。不过,你修为虽浅,却身怀「全愈」与「天子剑」两项天赋。只要不出城,不坠灵境,当无性命之忧才对。” 陶知命想了想,对南奕说:“这样吧,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你不必去武安监兼任行走,只仍旧住在租住的民居之中;其二,这段时间晚上可在书店打地铺休息,却须去武安监兼任行走,每三天至少巡哨一次。” 陶知命是南奕的引路人,却非护道人或保姆之流。 陶知命不希望南奕一味求苟求稳,故而给了两个选择。 南奕其实并不愿在诚友书店过夜休息。 毕竟陶知命实乃跌境修士,若在陶知命眼皮子底下过夜,南奕心里总有种隐私无法保障的莫名压力。 但眼下,似因得了《游神法》之故,于气机牵引下,与黑无常有了牵扯。 虽说已经破了一次灵境,但南奕拿不准黑无常后续还会不会再来找他,再次将他送入随机灵境。 面对黑无常带来的客观压力,南奕觉得,还是在诚友书店过夜为好。 于是,南奕次日赶去了郡府武安监。 ———— 章九二 镇诡封灵南天塔 次日,郡府,武安监。 南奕吃过早餐,便赶往武安监,准备报个到,兼任行走一职。 但他行至半路,便迎面撞上了整整一个旗的五十余位武安卒。 其中,伍长身份的武达,正领着他的小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吆喝百姓避让。 南奕驻足,垫脚往武安卒队伍内里一看,发现一位蜕凡期的武安卒,即这伙武安卒的旗长,正亲自押解着一位满头白发、肤如松皮的佝偻老妇。 准确说,只是看着像佝偻老妇的一位诡灵。 在外围吆喝百姓退让的武达,此时也看到了南奕。但眼下干着正事,武达自然无暇与南奕闲聊,只简单向其点头示意。 南奕也点了点头,准备往后退让,避开这伙押解诡灵的武安卒。 但就在这时,被押解的佝偻老妇,却突然看向南奕,说:“讨厌的小子,你身上,有糖葫芦的味道。如果下次你还能碰见她,告诉她,老婆子等着她来陪我。” 佝偻老妇突然间开口,不仅怔住了南奕,也让一众武安卒,齐刷刷看向南奕。 气氛陡然凝固间,武达抢先问道:“南小哥,你可曾遇到过一位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 南奕点头道:“我确实是遇到过,但……” 不等南奕说完,蜕凡期的旗长突然开口:“武达,问问你朋友方便么。方便的话,先陪我们一道走一程,然后待会再一起聊聊,问问具体情况。” 说是让武达询问是否方便,但话语间,其实并没有留有什么余地。 武达看向南奕,目光稍带一丝歉意。 南奕故作无谓道:“不妨事,我今天本就是准备去武安监报到,兼任行走的。眼下若是需要,我就陪你们一程便是。” 听见南奕是准备兼任行走的,旗长微微颔首,然后继续押着佝偻老妇往前走。 佝偻老妇迈开步伐,却是又冲南奕嘿嘿一笑。 只是其肤如松皮,裂若块状,不笑时还好,一笑,块状皮肤间的裂痕纹路挤在一起,显得愈发丑陋。 南奕悻悻然入队,跟在武达身旁,传音问道:“武大哥,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武达大概解释了一下。 最近几日,随着杀人案、失踪案频发,民间人心略显惶惶,使得龙气法禁压制力,无形之中又弱上了一分。 于是各路神诡,更加活跃起来。 寻常精怪倒是还好,基本不会作恶。可诡灵既以生灵为血食,自然不是安分的主。 若只是偷偷摸摸,只在晚上对落单行人下手,还不好处理。 偏有些诡灵,竟格外猖狂,光天化日之下,都胆敢行凶。 比如这佝偻老妇,官府称之为卖栗婆。 许是仗着有移形换位之能力,卖栗婆惯常手持一篮板栗,出入大街小巷,兜售篮中板栗。 若不问询板栗何价,倒是不会有危险。可一旦有人问询,卖栗婆则言其栗不收铜银,只以寿命、脏器来换。若客惊不应,卖栗婆将会强行喂客食栗。栗有剧毒,客立亡。 今日是卖栗婆在郡城卖栗的第三天,做足准备的武安卒,直接调动一旗人马,封掉卖栗婆移形换位之术后,将其成功捉拿。 而现在,则是要将卖栗婆押送至刑狱,即南天塔下,镇压封印。 诡灵,无论是否源自修士,都实乃规则之力所化。 若在灵境之中,灵境任务藏有施术斗法的口子,倒是有望直接以术法斩杀诡灵。 但诡灵一旦成功降临现世,就成了规则之力化身。 除非刚好有办法破掉诡灵凭依的规则,否则强行斩杀,只要规则之力尚在,诡灵就迟早会复活。 所以,一般情况下,如果没有万全把握破掉诡灵凭依之规则,都只是将其封印镇压。 而南天城的南天塔,名为刑狱,实则专门用来镇压封印诡灵。 南奕陪着一众武安卒前往南天塔。 离南天塔尚有百余步时,武达传音说:“南小哥是第一次来南天塔吧?待会万法禁行,你别失态。” 南奕有些疑惑,何为万法禁行? 但在他迈入南天塔百步以内时,他瞬间便懂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压力压下,南奕体内法力,立马陷入死寂,不再动弹。而识海之中,「洞真」的金色光点,「全愈」的白色光点,「天子剑」的蓝色光点,尽皆受到极大压制,光芒黯淡。 南奕感觉了一下,不仅「洞真」失效,无法感知解析信息,连「天子剑」,也失去了对燕青云等奕武者的遥遥感应。 不过,糅合血气与水谷之精的内力,不知是否是没被算作超凡之力,南奕仍旧可以调动。 压下心中的惊异,南奕略微扫了一眼其他人。 一众修士早有准备,皆是面色如常。 但原本步履矫健的卖栗婆,却是突然成了软脚虾一般,站都站不稳,被旗长提着枷锁才能勉强站着。 瞅着卖栗婆这般狼狈样子,南奕方才懂了,何为镇压封印。 接下来,旗长独自拖着卖栗婆进了南天塔中安置。而南奕与大部分武安卒,则只是在外候着。 等了约莫一炷香后,旗长从塔中出来,一群人又重新朝郡府赶去。 等回了武安监,旗长只叫上南奕,到他办公间聊话。 武达连忙暗中传音:“小哥放心,我已跟旗长说过伱连破两灵境的战绩。旗长只是问问你卖糖葫芦那位诡灵的情况,并不会刁难你。” 南奕冲武达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跟着旗长进了他的办公间。 结果,一进办公间,没了属下当面,旗长竟似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居然主动向南奕赔了一礼。 “适才押送诡灵,有些紧张。陡然听闻小哥似与诡灵有染,语气便稍重了些,还劳烦小哥随行陪了一程。”他顿了一下,一脸讪讪,“只望小哥理解一二,莫要见怪。” 南奕心中狐疑,不知这位旗长怎么突然变了個脸似的。就算有武达帮忙说话,可旗长眼下这态度,未免有些好过头了吧? 旗长脸上挂着略显生疏僵硬的微笑,看向南奕。 他自不会告诉南奕。在武达说起南奕战绩后,他出于谨慎,专门另行找人打听南奕身份,得知无相书院给南奕安排的引路人,竟是诚友书店那位陶知命。 而南奕虽觉奇怪。但旗长既然已经表示了善意,他也不会当真在意其一时之倨傲。 于是南奕说道:“旗长大人客气,你们为民捉诡,乃值得尊敬之事。押诡之时些许紧张,学生自是理解,不觉冒犯。” ———— 章九三 冰糖葫芦好治愈 听见南奕称呼旗长大人,旗长立马摆手道:“大家都是道友,不须如此礼称。某姓贾,名维丰。小哥如不见外,唤一声贾大哥即可。” 一般来说,平辈交往相识,互称为兄。但水月仙门的弟子,不知怎的,似乎流行拜把子,相互间多称大哥、二哥等。 即便南奕年岁要比他们小上好几岁,也是称南奕为小哥。 南奕入乡随俗,也就顺着喊了一声贾大哥。 然后贾维丰,开始询问关于糖葫芦女孩的事。 “去岁十二月九号晚,回学舍寝所的路上,碰到一位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当时不觉有异,一时心软,便买下了一串。吃下后,当晚也只是困意上涌,早早便睡下了。至于后面,却是未曾再见过这位小女孩。” 南奕如实交代,只隐去了第二天醒来,觉醒「洞真」天赋之事。 说实话,对于糖葫芦女孩,南奕心情是有点复杂的。如果不是小女孩的糖葫芦,原身不会觉醒「洞真」天赋,自然也不会因觉醒天赋后看了眼太阳而死去。 但原身不死,南奕或许也就不会穿越过来。所以,南奕有点拿不准,葫芦女孩之于他,究竟该是有恩还是有仇。 而听完南奕经历,贾维丰则是道:“还好小哥当时心善,买下了葫芦,且运气不错,没撞上一成的毒葫芦。” 相比起卖栗婆,葫芦女的危害性要稍小些。 虽也是个强买强卖的主,但却是正常交易,可用铜钱来买,不必取寿命或脏器。 且只要买下了,就不会有事。但一旦不买,便会被葫芦女随意取一样器官,或眼耳口鼻喉,或心肝脾肺肾等,制成糖葫芦。 若是小器官被夺,或不致死;可心肺之类若是被夺,凡人自是难逃一死。 此外,葫芦女制作的糖葫芦,约莫一成概率,会带有或轻或重的毒性。 只要运气不是太差,服食糖葫芦后,与葫芦来源相一致的器官,基本都会得些效果随机的好处。 而且哪怕不吃,把糖葫芦随手丢弃,也不会犯什么忌讳。 听贾维丰介绍完葫芦女,南奕面色略有些古怪。 他穿越后曾复盘原身经历,单知道葫芦女乃诡灵,却不想葫芦女所卖糖葫芦,竟是采人器官炼成。 贾维丰看见南奕脸上异色,便道:“小哥不必介怀。既成了糖葫芦,便像是丹药,已与原材两异。” 南奕点头,揭过这一话题,转而问道:“贾大哥,这葫芦女,可是近日出现在了郡城?” “是,昨日刚有人报案,说自己被葫芦女夺走了一个肾。”贾维丰叹道,“许是龙气法禁转弱之故,不少诡灵开始活跃。这几天下来,光是被我们抓住送往刑狱的诡灵,算上卖栗婆,已有十二位。” 诡灵活跃,最头疼的便是武安卒中的修士。 一方面,他们维持秩序,要想方设法制伏诡灵;另一方面,他们出身水月仙门,若是在城里与诡灵斗法,还得负责修改周围百姓记忆。 不过,依大离律,他们只能删改百姓涉及神诡的记忆。可杀人案、失踪案频发,这些客观之事,却是不能隐去的。 所以,惶惶人心,武安卒的修士想收拾起来,格外头疼。 不过这些却是与南奕无关。 他最多只是个兼职的行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必为民心安定与否而困扰。 “小哥既然与武达相识,行走之职,便挂靠在武达麾下。” 问清楚了南奕与葫芦女之间的牵扯,贾维丰不多废话,将南奕的行走身份也给直接定下。 “好勒,那贾大哥你先忙,我就不叨扰你了。” 南奕稍作告辞,溜出了贾维丰的办公间。 回到一楼大厅,不少武安卒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吹嘘自己适才在制伏卖栗婆过程中出了怎样的力,发挥怎样的作用。 南奕找到武达,说了下行走身份挂靠之事。 武达当即取出两叠定位符递给南奕,笑道:“那成,南小哥将这两叠定位符收好。前一叠是报到用,哪天你想来巡哨时,提前用一张,我们好等你。后一叠是求援用,若是遇到麻烦,用上一张报知方位,我会尽快率人来援。” 定位符属于戏法符箓,功效简单,时效性长,画好后可以存放许久。 有需求的修士会备上不少,与人交换。某种意义上,有些类似于南奕前世的短信消息,只是模板须提前固定,不能传递实时消息。 南奕又与武达小队的其他人认识了一下。 武达是伍长,麾下只四名正职武安卒,其余几位散修,与南奕一样兼任行走身份,则是来武安监挂职赚些外快。 毕竟修士修行,花钱如流水,若自身没创下什么产业,便只能给其他修士打工。 而武安监给钱大方,即便是兼职行走,只要出勤十天,就能有一银元的薪资。 南奕简单问了下几位散修的日常修行,需要耗费些啥。 几人挑不敏感的内容简单说了下。 有的类似于《夺目法》,须以特定草药作为药引。而此世药价贵,哪怕是普通草药也不便宜。 有的则是须以金石为食,有钱吃矿,没钱吃土。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都是花钱如流水。 相比起来,南奕修《小无相诀》,日常功课修行乃文抄仪轨,只需耗费些纸张罢了。在造纸术、印刷术早已普及的当下,花销并不大。 即便最近开始学画符,黄纸朱砂,也不算多贵。 大概了解了一下散修处境,南奕只得例行感慨了一番散修之艰难:都成为修士了,居然还得为赚钱而给官府打工。 又聊了一会,休班时间将尽。 武达正准备领着南奕等人外出巡哨,却有一队武安卒,背着两位浑身着火的伤员,快步跑回武安监,大喊道:“可有会治愈术法的人在?” 那火也是神奇,只在伤员身上烧個不停,却不会蔓延至背负伤员的武安卒身上。 而在武安监震动,不少会治愈术法的散修响应之时,南奕双眸,却是微微一眯。 那火不是凡火,正是他曾经见过的永恒明火。 ———— 章九四 永恒明火再相会 有永恒明火教的修士,出现在南天城? 南奕心中疑惑。 但他这会不便多问,只好不动声色地做个围观群众。 但接连站出来了好几位修士,尝试以各自术法或治愈或驱火,都宣告失败。 一位兼职行走的长青仙门弟子,连施数法后,沉声道:“不行,这火邪门,似有火种种在他们心口。须得有人施法破掉火种,将火变成无源之火,才能为他们疗伤。” 连长青仙门的弟子都这般说了,其他没能治好的散修,纷纷附和。 送伤员回来的伍长暴躁道:“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问题是你们谁能施法破掉火种?” 坐二楼办公间的贾维丰,此时也到了伤员附近。 他略一皱眉,暗自传音南奕问道:“南小哥,我听说你的天赋神通,正是治愈向能力。不知你可否出手试下。” 收到传音,南奕面色微微有些古怪。 他没想到,贾维丰似是提前打听过他的情况,居然还知道他有着治愈向的天赋神通。 心中疑惑贾维丰究竟是打哪探听到他的天赋,南奕又看了一眼身上烧着永恒明火的两位伤员。 南奕回道:“我天赋未曾蕴养,阶秩尚低,虽可为他们祛除火种、恢复伤势,却很是消耗法力。我道行不深,法力恐不堪用。” 贾维丰斩钉截铁道:“请小哥放心出手,补气丹管够。” 于是,南奕出列,轻声道:“让我来吧。” 他在两位伤员中间盘腿坐下,两手一左一右,各按在了两人心口处。 南奕之所以应下此事。 除去贾维丰是传音征询意见,充分尊重了南奕意愿,而非直接开口道德绑架外,还在于其中一位伤员,南奕见过。 这伤员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坊市售卖《夺目法》的店家。 虽然坊市里做了伪装,但南奕「洞真」探查,名字一对,自然对上了身份。 南奕曾以得自许洛的金元,自店家手中购下《夺目法》。 他当时出手金元,便是担心这枚金元作为永恒明火教赐灵科仪的媒介,或许会沾染上相应的气息与因果。 而现在,见店家身染永恒明火,南奕顿时猜测,这位店家许是替他挡了一劫。 是以,南奕实在不忍袖手旁观,便只得站了出来,当着一众武安卒的面,彻底暴露自身的「全愈」天赋。 当然,当贾维丰传音相问时,南奕便知道自身「全愈」天赋藏不了多久了。 作为明面上仗以入道的天赋神通,「全愈」天赋不算隐秘。但南奕心里还是有点疙瘩,准备后面找机会查一查,自身「全愈」天赋究竟是打谁那里流传开的。 不过眼下,南奕只得暂且将这一心思压下,专心运使「全愈」天赋,给两位伤员疗伤。 但见,原本浑身冒火,几乎成了火人的两人,从心口开始,缓缓止住火焰,并逐步往外复原。 南奕最近,优先以灵性转化法力,争取尽早养气入门。于「全愈」天赋,并未蕴养加点,还只是黄阶下品。 但只要同处一阶,「全愈」天赋就能有效消弭异常、治愈疗伤,只是速度会慢些,法力消耗会重些。 不过这般艰难治愈,本就符合他入道不久的修为。 但即使如此,也让围观众人见后,感觉到南奕「全愈」天赋的神异。居然凭借黄阶下品的天赋神通,便能治好黄阶上品、连长青仙门弟子都束手无策的伤势。 围观修士皆是心中一动,准备回头便找南奕套个近乎、搞好关系,方便日后受了难处理的伤势,能找南奕及时帮忙治愈。 而贾维丰,见南奕运使「全愈」天赋给两人疗伤确实甚为吃力,当即叫人取来库存备用的补气丹,供南奕服食。 不过,因药性流失之故,库存丹药数量不多,药效不强。 贾维丰接着又叫人将丹师请来,现场炼丹,炼那种药效极强,现炼现食的补气丹。 在南奕给两人疗伤期间,贾维丰将围观武安卒赶出去巡逻后,问询送伤员回来的伍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伍长看向南奕,犹豫是传音私下交代,还是直接开口说情况。 贾维丰开口:“你直说便是,后续若是还有人受伤,多半还得麻烦南小哥出手。你不让小哥知晓内情,下次人若是不肯帮忙,我们还不是得交代情况,才能请动小哥。” 伍长讪讪一笑,向南奕赔了一礼,接着交代起来。 原来,售卖《夺目法》的店家,名唤郭来。 郭来今年一百三十岁,虽是散修,却是蜕凡圆满,实力其实更在贾维丰之上。 他兼任行走,却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跟武安监套近乎,好借武安监渠道,将自身积攒的银元换为金元。 郭来感知敏锐,今日巡逻之时,不仅发现有人在暗中窥探他,且气息异常,似为魔修。 见魔修似是冲他而来,郭来也不客气,欲借一众武安卒之力,一齐出手,不与邪魔外道讲什么江湖道义。 稍微行至偏僻处,留下一人护住周围百姓不被战斗余波所伤后,剩下众人则在郭来带领下,反过来突袭魔修。 结果,那魔修竟也是蜕凡圆满修为,虽惊不乱,直接与众人斗法起来。 虽说寡不敌众下,魔修不敢久战,不一会便负伤遁走。 但他拼着受伤,也与郭来来了个以伤换伤,在郭来身上留下了一道无法熄灭的邪门火焰。 至于送回来的另外一位伤者,则是位养气期的女修,纯属倒霉,躲闪不及,被魔修施展的术法波及,也给燃起了邪门火焰。 这火,也就是永恒明火,确实邪门,不烧衣服,不会蔓延至其他人身上,只会逮着一個人烧,要将其肉身烧至虚无才止。 不过修士毕竟不是凡人,不会很快就被烧没,可以运使法力压制永恒明火,勉强拖住。 但若是无法根除火种,等到法力烧枯竭,迟早一死。 郭来是蜕凡修士,法力深厚,倒是扛得住。送回武安监时,人也清醒,只是忙着压制永恒明火,没有分心开口。 而另一位养气女修,修为差些,虽只是被术法波及,一开始只一道微弱火苗,却也难以应付。 被送回武安监时,女修心口血肉都已经被烧去了一层,感觉心脏随时都能蹦出胸腔。 南奕当时,右手几乎是直接按在了其心脏上。 但随着「全愈」生效,伤势复原,女修心口的血肉重生,竟将南奕原本平压的右手,顶成了虚握状。 ———— 章九五 行不更名陆少煌 女修眨着眼,秋波盈盈,传音笑道:“郎君,奴家这手感,不错吧?” 南奕稍稍蹙眉,说:“道友,请自重。” “郎君要奴家如何自重?是在郎君手里自重么?”女修依旧笑着。 南奕只得轻哼了一声:“你伤势未愈,还有邪火烧身。我若是松了手,邪火重燃,你这命怕是就没了。” 女修幽幽道:“郎君于我,有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 “打住。”南奕打断了女修的话,“道友若是无以为报,我不求你做牛做马,只要你这会管住嘴,莫在我这逗乐子即可。” 南奕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女修亦只得撇了撇嘴,暗骂一声书呆子。 南奕不为所动。 这女修,乃阴阳仙门弟子,而且还是双修派而非清修派,修的是《阴阳合气法》而非《阴阳合一法》。 调侃陶知命去勾栏听曲时,南奕倒是能口上花花,嚷着不如带他一程。 但等真有阴阳仙门的女修出现在面前,南奕却是无甚兴趣。 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寻常书生,远不至于到看个腿都能面红耳赤的地步。 纵使手中有物,亦能心中无物。 比起和女修调情,南奕此刻,反倒对那位打伤郭来的魔修,更感兴趣。 他好奇问道:“几位,那魔修究竟是何来路,使怎样术法,可有说道?” “魔修遁去之时,倒是有自报身份,自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陆名少煌。” 伍长一边说着,一边施展「镜花水月」,拉出一道光幕。不仅直接呈现魔修样貌,更是借光幕,大概演示了一番斗法场景。 南奕看向光幕。 名为陆少煌的魔修,红衣胜枫,黑发如墨,身周缭绕着术法凝形的一条火龙。 其长发不扎不束,在流火衬托下微微漂浮,无端生出一种俯视旁人的气场。 ………… 南天城乃郡城,主干道上不准有流动摊贩。 但临着主道的街巷,却有不少推着小车的商贩,或售早点小吃,或售冷饮清茶。 陆少煌,便坐在一家冷饮摊点上,饮着冰水。 商户以地窖藏冰制冰,天气稍热,便可售卖冰水做冷饮。 而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虽修火法,却最喜冷饮。 每当冰水入喉中,一口饮下时,陆少煌都会生出神清气爽之感,仿佛整个人都就此清爽了几分。 他看向主道,一队武安卒正巡逻至附近。 其中一位矍铄老者,兜里一物,沾了一丝永恒明火之气息。 这气息,旁人多半发觉不得。但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却是有所感应。 只是,循着感应而来的陆少煌,略有些疑惑。 他本想寻的是永恒明火教教徒,却不想,见到的却是郭来。 不知沾染气息之物实乃金元,陆少煌只能猜测,或许是有永恒明火教的修士,被郭来斩杀,随身之物,亦就此归了郭来。 陆少煌有些失望,只得举杯又饮下一口冰水,告诉自己,不必急于一时。 既然永恒明火教内部传下法谕,言新火种现于大离楚郡,那么永恒明火教的教徒修士,肯定已经聚集于附近。 他迟早能找到他们。 但陆少煌刚饮完一口冰水,感知极其敏锐的郭来,却已领着一众武安卒,突然间一齐出手,以各式术法,齐攻向陆少煌。 既有千斤重力压下,将陆少煌牢牢束缚在原地;亦有攻伐术法,直指陆少煌要害。 陆少煌虽惊不乱。 他虽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却口吐火球,迎向众多术法。 纵不能敌,却也能消去诸多术法威能。 接着,陆少煌祭起一钟形诡器,由小化大,罩住自身。 鎏金之钟隔绝内外。陆少煌借此挣脱控制术法的束缚,并催动金钟,硬扛下破开火球后的诸多攻伐术法。 刹那间,钟声大震。 一应术法之伤害、神异之效果,统统被金钟转化为一种伤害,直击陆少煌五脏六腑。 内腑受伤,陆少煌瞬间口喷出一道鲜血。 但他早有经验,收回金钟的同时,直接焚去体内受伤部位,以肉为祭,以血为媒,催动术法,以永恒明火为基,将喷出口的鲜血化作流火之龙。 火龙凝形,当即直攻向武安卒中修为最高的郭来。 陆少煌拼着受伤,硬扛其他几位养气修士的术法,只攻郭来。 郭来亦回以术法,试图借术法对轰,消去火龙威能。 但火龙却猛地张口,吞下郭来术法,然后一头撞上郭来胸口。 这时,陆少煌又瞥了一眼阴阳仙门的女修,冷哼一声。 这女修,见陆少煌阳气格外旺盛,竟暗施手段,试图勾动陆少煌体内阳气,意欲使其阳气暴动、法力失控。 于是,火龙摆尾,龙头撞入郭来怀中的同时,龙尾也拍中女修。 然后,其余武安卒的术法,则尽数落在陆少煌身上。 陆少煌虽勉强使出第三个术法,对冲抵消众术法之威能,却也难免受伤,喷血不已。 这一次,是超出其控制的口喷鲜血。 不过,陆少煌不敢久留,喷血同时,却是展开遁法,化虹而去,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声音: “孤乃陆少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齐郡散修也。诸位今日之赐,孤且先记下,来日再还。” 在陆少煌遁法跑路时,同为蜕凡期的郭来如果出手,可以留下陆少煌,令其陷入死战,被后续来援的武安卒以众凌寡。 但被火龙击中的郭来,彼时却是顾不上留下陆少煌,而是大惊失色,连忙运使法力压制身上燃起的永恒明火。 火龙吞下郭来术法,只是略微延缓两道术法威能对轰之时机。 只过了一息,郭来术法便在火龙腹中炸开,威能两相对冲,彻底破去流火之龙。 但就这一息之差,火龙龙头,便已正撞上郭来胸口。 火龙吞下术法,抢下一息时间,已让其威能大减,只是轻伤郭来。 但凝成火龙的永恒明火,却甚是邪门,一落在郭来身上,便自成火种,生生不息。 郭来催使法力压制永恒明火,虽不算抱薪救火,却也如饮鸩止渴,只能暂时拖住伤势不恶化。但永恒明火之火势,却是越烧越旺,不断壮大。 他大惊失色,自是顾不上再管陆少煌。 ———— 章九六 甘为郎君护道卒 受伤的郭来两人,被送回武安监时,约莫十一点。 南奕以黄阶下品的「全愈」天赋,同时为两人疗伤,却如拉锯战一般,耗去近三个时辰,吃下两炉补气丹,才终于治好两人。 而受他「全愈」的两人,欣喜之余,却是心思各异。 女修看向南奕,眸带异色。 她修为不如郭来,被送回武安监时,主魂其实已经昏厥了过去。 适才不顾场合,明明正在疗伤,也忍不住传音调戏南奕者,实乃辅魂。 想到南奕在辅魂挑逗下,依旧面色从容,既不觉自己失礼,亦不借机逾礼,女修眸中异色更浓。 但她很快掩去了眸中异色,只对南奕揖礼道:“我名裴清采。今日蒙君相救,清采铭记于心。他日若是有缘,清采必全力相报。” 见南奕轻轻颔首后,裴清采抿唇离去。 而看着裴清采的背影,南奕别无他念,只觉阴阳仙门的功法,有点邪门。 之前只是耳闻,未曾亲见,南奕还道阴阳仙门之功法,主打双修合欢之术。 结果今遭见了,「洞真」细看,方知阴阳仙门之功法,双修合欢只为辅,一体双魂才是真。 虽说裴清采修为尚浅,南奕从她身上看不出阴阳仙门后续修行门道。但他心中亦是猜测起来,或许,臻至化境,阴阳仙门的修士,一人能当两人使。 而和裴清采不同,散修郭来,却是对「全愈」天赋甚感震惊。 对修士来说,天赋神通不算常见,却也不算罕见。约莫一成多的修士,会拥有天赋神通。 有些是入道前,便觉醒天赋;有些则是成为修士后,机缘巧合,比如攻略灵境得法则反馈,悄然觉醒。 但不管怎么说,天赋神通只相当于本命术法,并不罕见。 可效果神异如「全愈」者,却甚是罕见。 不仅能凭着黄阶下品阶秩,硬生生消磨治愈连蜕凡修士都束手无策的永恒明火,更是能将一应伤势彻底消去,直抵圆满状态。 须知,郭来是散修,相较裴清采这等仙门弟子,体内其实积有不少暗伤。 可现在,郭来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暗伤尽皆消去,状态正处前所未有之圆满。 他略一估摸,更是发现自身寿元,增长,或者说恢复了十年左右。 此等神异,简直是闻所未闻。 郭来甚至敢说,如果南奕「全愈」天赋之神异,彻底为众人所知,不知有多少散修会为之疯狂。 消去暗伤,足以增加散修破境之两成成功几率。 这两成几率,于散修而言,堪比八成底蕴,百金之资。 一番神色变化后,郭来突然十分郑重地长揖道:“郎君救命之恩,老朽无以为报,愿作郎君护道卒,惟郎君马首是瞻。” 南奕惊诧,连忙躲开,不受这礼。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奕出手救治,乃受贾旗长所托,行分内之事,万万担不起老先生如此重谢。老先生若当真要谢,也请谢贾旗长便是,不必谢我。” 一来,南奕怀疑郭来是替他挡了一劫,才会撞上陆少煌,经此一遭。他心里隐带歉意,自是不肯受郭来重谢。 二来,自觉自己没有他人纳头便拜之主角光环,面对郭来莫名其妙自荐追随,南奕心中惊疑,反生警惕。 各自坚持了一番,见南奕铁了心不肯居功,一直推说要谢就谢贾维丰,郭来只好道了实话: “好叫郎君得知,老朽请作护道卒,追随郎君,供郎君驱使,非为其他,只求郎君他日得道,能顾念情分,以今日之天赋神通,稍作护法,助老朽破境。” 郭来想得明白。 他虽不知南奕「全愈」天赋究竟有何代价,但南奕既然敢以黄阶下品天赋,出手治愈,祛除蜕凡修士术法残留,便说明代价可控。 而代价可控,就意味着基本可以随意施展。 郭来想得很深。 南奕出手一次,消去散修暗伤,便能为散修破境增加两成把握。 那么,若得南奕护法,破境之时进行「全愈」,岂不相当于后顾之忧全无,功成把握直逼九成八? 破境凶险,非同儿戏。 如果说提升两成破境几率,堪称百金之资。 那么九成八的破境几率,便是千金难换。 郭来知道自己连一百金元的身家都很难攒下,只要今天出了这门,以后就很难再和南奕搭上话。 既如此,不如趁着没有外人在,抢先自荐,做南奕的护道卒,为其效力。 这样一来,南奕日后顾念情分,稍作护法,便能让郭来成功破境晋升,不必冒险一搏。 而且,南奕是无相仙门弟子。 郭来想得明白、算得清楚,以南奕仙门身份,当顺风顺水,摊不上什么大事。就算他给南奕做护道卒,也不至于有太大风险。 在郭来和盘托出后,南奕终于恍然。 原来郭来甘作护道卒,是看上了他的「全愈」天赋。 他这些时日一心修行,只想着早日养气入门,才好将功法从《小无相诀》换为《小无相妙法》,对「全愈」天赋不甚重视,只当是满血挂,可以保证自身性命无忧,却未曾细想过如何活用。 再加上散修追随仙门弟子之事极为少见,南奕完全没想过这茬。 和前世仙侠小说中,散修追随仙门弟子,可以得到灵石、丹药乃至功法奖励不同,此世修行界,散修最多就是给官府打工,很少追随仙门弟子。 一来,此世丹药符箓有着时效性限制,不能长久备用,无法充作奖励。 二来,此世功法修行与源炁对应,术法修持又有数量限制。在仙门功法不能外传的情况下,仙门弟子很难给出散修追随者适合的奖励。 若单纯只是为了钱,与其给仙门弟子当牛做马一辈子,不如直接给官府打工,来去自由,想不干就不干。 而追随南奕,为南奕护道,却又不同。 只要消息传开,冲着九成八的破境几率,甘为南奕护道卒者,绝不在少数。 南奕想通此节,一时间竟觉哭笑不得。 「天子剑」,将江湖武夫转化为奕武者。 「全愈」,现在看来,可以拉拢散修。 如果两者结合,会有何效? 南奕下意识想到,难不成自己日后,注定要做魔教之主? ———— 章外言 明日上架闲话叙 明日正午,拙作上架。 我本意是想多更两天,凑够百章免费章,再于30号上架。 但赶上五一,编辑放假,不好意思麻烦编辑单独操作,便于明日正午统一上架好了。 临近五一,就码字而言,其实反而比平时难搞。不仅要赶车转车回老家,舟车劳顿,还得赴亲戚婚宴,忍受亲戚之催婚。 好比上一章,在读者群里的书友都知道,我是晚上坐了一个小时车,自乡下赶回县城,顶着晕车后劲码完的更新,然后才有空简单写个上架感言。 若非多少做的有大纲,怕是直接就跪了,根本不知道写啥。 当然,光有大纲没啥用,没存稿,一切都得现码。 为了明天能在正午就更新,我今晚只好通个宵,看看能码出一章还是两章。 唉,主要还是我手残,撑死时速一千,然后有时候写完还得花半小时检查行文,重新润色一下遣词造句,确保行文不至于过于违和。 当然,精力有限,看得终究不是特别细,所以时不时都会修改下以前章节的遣词造句,乃至于错字病句等。 闲话叙毕,回到本书。 我自知本书慢热,不合爽快套路,追读一般,养肥者甚。 我也不求能有多好的首订表现,只求自己能尽可能地写好故事,将我心中勾勒的聊斋风神诡修仙界,并不突兀、合情合理地呈现给大家。 然后等字数多起来后,熬出口碑,熬到读者愿意口口相传推荐本书那天,再稍稍指望下作品成绩。 所以,对于明日上架之首订,我心理预期都不敢有多高,只要大家肯赏脸赐個首订便好。 马上滚去通宵码字,也就不多说了。 明天争取保底三更,可能是中午两更,然后晚上一更那种。 之后每日正常更新还是四千字。 如果上架24h首订有500,就加一更。 再往上,就我这一轮跪、拿不到二轮推荐的收藏数,也不大可能了,就不定了。 好了,滚去熬夜了,大家明天见。 ———— 章九七 无相为纸摹万法 南奕为郭来、裴清采疗伤,一开始是事急从权,直接在院子里运使「全愈」。 不过等两人伤势看起来稳定后,贾维丰便叫人抬着,将他俩送入静室,并为南奕留下足够多的补气丹。 也正是因为在静室,郭来郑重其事地自荐护道卒,不为其他人所知,不至于瞬间引起他人喧哗。 但即便如此,南奕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不敢立马拍板应下。 他说道:“此事非是小事,请郭老稍待,容我考虑一番,后日再来武安监时,予你答复。” 郭来面上不加掩饰地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心中却是凛然:南奕眼下连养气都尚未入门;他以蜕凡圆满修为,自荐为护道卒,供其驱使,南奕竟都还要考虑一两日。 他也不知南奕究竟是眼光甚高,还是以退为进、行收心之法,抑或真的只是想考虑一二。 但无论如何,郭来都将自身姿态摆得很低:“但凭郎君吩咐。” 这话有点耳熟,让南奕猛地一下想到了燕青云。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冲郭来轻轻颔首。 两人随后便出了静室。 在大厅,南奕又见到了刚回武安监不久的武达。 和白日相比,武达此时反而略显无精打采。 因为他午后出去,不是巡逻,而是忙着收拾烂摊子,洗去今上午众人斗法现场周围百姓的记忆。 虽因两方皆有所注意,再加上武安卒专门安排有一人护住百姓,今番斗法,并无凡人受伤。 但斗法动静,却着实大了一些。 不仅路面与临街房屋,皆有损坏,需要安排修士快速修复;连看到斗法场景的凡人,也范围颇广,需要水月仙门的修士加班加点,才能堪堪控制住消息传开趋势,洗去百姓记忆。 而依大离律,洗百姓记忆只准洗去神诡超凡事,却不能捏造事实。 简单说,就是武安卒与人斗法,爆发冲突之事,不能隐没,至多洗去术法手段等,伪装成双方以武夫身份大战。 这也就意味着,给百姓清洗记忆,乃是精细活。 武达参与其中,一阵忙碌,自是显得没精打采。 随后,武达领着南奕去郡府食堂吃过晚饭,问南奕今晚要不要参与巡夜。 南奕摇头道:“昨日误坠灵境,已耽搁了书院之课。明日该继续去书院上课先。应该后日早,才会再来武安监。” 武达只是随口一问,见南奕另有安排,也就领着自己小队的其他人,出门巡夜去。 南奕则是回到诚友书店,开始找大腿陶知命要腿毛。 “陶师兄,你那可有啥宝贝,能让我在郡城里有防身之力呀。” 陶知命略感疑惑。 南奕身怀「全愈」天赋,只要在郡城之内,基本可保性命无忧。按理说,南奕并不需要护身之宝。 即便是被黑无常送进过一次灵境,南奕也没有过度警惕。结果,今日去了趟武安监,南奕就准备找他要腿毛了。 “怎么,师弟是觉得郡城有大事要发生不成?”陶知命好奇追问。 南奕便交代了一番今日经历,只隐去郭来自荐护道卒一事。 顺带着,南奕也以度厄令为引,言说自己被度厄仙门许贤带回县城之前,遇到的医官许洛,真实身份便是魔教教徒。 永恒明火教乃秘传教派,并未大肆宣扬。今日在场修士,除南奕外,竟无一人知道永恒明火底细。 考虑到许洛亦从未亲口说出过永恒明火四字,南奕不好解释自己是如何得知,便只道:“陆少煌最后使出的术法,火龙身上之火,正是我曾遭魔修献祭时所见之火。” “此火既现,或许郡城最近人心惶惶之幕后,还有着魔教中人在暗中引导。陶师兄可以知会郡府一声,然后看看有啥防身宝贝能给我一个呗。” 南奕央着语气,打算做一个会哭的孩子。 他其实猜测陆少煌与其余永恒明火教修士并非一路。 毕竟正常魔教魔修聚在一起,行事应当更为隐秘才对,不至于像陆少煌这般,轻易妄动,只会反过来暴露魔教踪迹。 但就算陆少煌不与其他魔修一路,一个能使出永恒明火的齐郡散修跑来楚郡,说明附近很可能还有着永恒明火教教众。 所以,多加防范,绝对没错。 陶知命摸着下巴想了会,说:“防身之物,倒是有個,你用着应该正好。但以你眼下修为,倘若真有魔修捣乱,却是切莫逞强,低调行事便好。” 说完,陶知命取出一张人皮纸,递给南奕。 南奕将视线从陶知命手上的乾坤戒挪开,看向人皮纸,面色微现异样。 陶知命便介绍道:“此纸名唤「无相纸」,乃同门师兄弟死后所化。取银元为祭,便可摹拓下任意一项术法神通、诡器灵宝乃至法阵的神异之效,相当于可以长久备用的符箓。你持此纸,提前摹拓好神异特效,自可防身。” 【志名:无相纸。】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无相仙门弟子死后,或有几率生成。】 【规则:无相为相。】 【能力:无相万相——无相衍法,万相归一。使用后,可摹拓任意神异之效,并将诡器效果更改为摹拓之效。】 【灾厄·禄:氪金本相——金银为祭,神威可测。摹拓之效威能强弱,取决于金银祭品之多寡。摹拓并二次使用后,诡器破碎。】 人皮纸乃无相仙门弟子死后所化,没有让南奕破防。 灵修、诡灵、诡器,皆以规则之力为基,自有相通之处。 既然无相仙门功法特性为复制粘贴,那出现「无相纸」这等诡器,南奕早就有所猜测。 但氪金一词,却让他忍不住眼角一抽。 这种高端符箓,是一次性道具倒是正常;但禄字灾厄,使威能强弱取决于氪金,着实有点让南奕不知道说啥好。 好在摹拓后不用担心规则之力流失,可以长久备用,倒是不亏。 南奕收下「无相纸」,将其贴身放好。 感受着人皮纸清凉触感,南奕愈发羡慕起有储物效果的诡器或灵宝。 不过再怎么羡慕,还只是个养气未入门小修士的他,只得老老实实在书店里打起了地铺。 然后,趁着夜深人静,南奕这才开始在心里盘算起,郭来自荐护道卒一事。 南奕不说虚言。他之前拖着郭来,确实是要考虑一二。 但他考虑的,并非是是否收下郭来,而是在考虑以后,是否要大力招新。 他仔细盘算了一番。 「天子剑」有聚众加持之效,能助他修行,自可不断招新。 但「全愈」拉拢散修,只是多几位帮忙干活者,本质上无助修行。而且,让散修跑腿,最多做些小事,真要有什么隐秘之事,也不好分给他人做。 这样看来,散修招多了也只会摸鱼,安排不了什么活。 只需招上一两位做护道卒,已然足用。 除非,将「全愈」天赋,也设法融入内功。 ———— 0079 勾栏听曲好去处 “规矩如衣服,披在身上即可,可别太往心里去。”陶知命感慨道,“尤其,还是别人的规矩。” 其语气唏嘘,像是在感慨过往,俨然一副有故事有经历的模样。 而在神诡修行界,有故事,往往与有秘密挂钩。 南奕自不会贸然问起陶知命的过往经历。 但他有着「洞真」。 【志名:真愚道人-陶知命。】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大离王朝-无相仙门弟子;诚友书店店家。】 【生龄:五十五岁又四月。】 【寿元:两百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二次蜕凡。】 【功法:无相衍法真经。】 【法种:▇▇】 【状态:跌境(龙气法禁压制)。】 在看到陶知命时,南奕直接愣了一下。 他万没想到,书院为他安排的引路人,竟是一位跌境修士。 凡百姓聚集之城,皆设有龙气法禁。法禁之下,诸邪辟易,神诡受限,仅可正常容纳黄阶事物。 若有高阶修士出现在龙气法禁内,则会被消磨道行——且待得越久,消磨越快。 是以,在南山县时,许贤才不欲在城内久待,取走许洛的替命黑猫,给了南奕一块度厄令,便匆匆离去。 但陶知命,却是待在郡城之中,道行消磨直至跌境,重归炼精化气境的蜕凡期。 听着陶知命感慨规矩如衣服,南奕不禁猜测起来,陶知命,会否是曾经过于顾忌他人规矩,反入了修行歧途,以至于故意入城消磨道行,重定道途,二次蜕凡?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有跌境修士做引路人,肯定比寻常师兄做引路人来得要强。 所以南奕先前,见陶知命像是性情中人,豪放洒脱,便也不再端着,直接陪陶知命坐在地上饮起了酒。 而此时醒来,不知是否是仙人醉的效果,南奕竟觉精神通透,浑身舒泰。 像是放下了心中重担,颇为轻松。 陶知命对南奕道:“李太华前日与我说,半月之前,你家人命丧于魔教妖人之手,独你侥幸存活,还得了度厄门道友给的度厄令。” 陡然闻听此言,南奕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多半是因度厄令之故,李太华稍稍调查过他的情况。 但许贤去得匆忙,只给了块度厄令给南奕便不再多管。如此情况下,连杜元甫都不知道这块度厄令是许贤给的,李太华自然也难以知晓详情,只能从县府那里了解到南石村发生惨案,猜测南奕或是被度厄门道友救下。 陶知命还在说着:“我虽不知你选择无相,是否是为了他日斗法,好找永恒明火教复仇。但我想说,既入修行,便该问清本心,自求修行之乐,而不是为他人、他念修行。” “适才一见你,便觉你心思颇重,许久未曾放松天性,略显沉闷。长此以往,极易滋生心魔却不自知。” “所幸李太华也看出这点,让你带了坛仙人醉过来。仙人醉,醉仙人,一醉消得百千愁。” “我倒是不指望伱彻底放下过往恩怨,但你可以记住自个现下模样:心如明镜,身无纤尘,正是天性本然也。” “日后修行,若是你能放松天性,不拘外物,不仅藏精养气事半功倍,更是不易生邪念。” 南奕听了,大为震撼。 不管是李太华还是陶知命,身为无相仙门的修士,虽无「洞真」天赋,却有「无相真解」,见微便可知著,轻易看破南奕的表相。 在南奕以「洞真」窥探陶知命面板时,陶知命也一眼看出南奕心思颇重。 所幸,不了解详情下,李太华与陶知命不疑有他,皆只道南奕是背负血仇,走脱不出,却要为照常生活而强颜欢笑,无端戴起了面具。 但其实,南奕一直戴着的,是名为「南一」的面具。 穿越至今已一月,南奕虽做不到完全与原身一个性子,可也一直约束着自我,不敢过于放纵。 久而久之,南奕也险些忘了,自己还戴着面具在。 但从南山县来到南天城,已是新的环境,且原身父母已亡故,南奕恍然醒悟,自己不必再刻意扮演南一了。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并在日后力所能及的范畴内,多找找永恒明火教的麻烦,替原身尽力报仇即可。 他悟了。 在陶知命面前,南奕也不刻意遮掩心思,直接带着恍然模样,长揖道:“多谢师兄指点,师弟今日,收获匪浅。” 南奕嘴角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语气恳切,却又透出一丝轻松。 他是真的彻底放松了下来,知道自己在陶知命面前,若是刻意遮掩反为不美,便干脆不遮掩了,也不去管陶知命会怎么想。 反正,他此刻,是真的精神通透、浑身舒泰。 而见南奕突然这般洒脱起来,倒是陶知命微微有些错愕: 血海深仇,这般轻易便放下了、看开了? 观南奕欣然自在的模样不似作伪,陶知命蓦然想起了李太华所说:天生道子。 难不成,还真是个天生道子般的心性?刚劝他放松天性,便立马能做到澄心净念? 陶知命啧啧称奇。 他看了眼外面天色,说道:“师弟初入修行,我也不与你说太多。你先回去休息,等明日用过早膳来书店,我再与你说说日常功课中的修行法门。” 南奕却笑道:“师弟刚刚醒来,正是精神,不急着休息。不如师兄辛苦下,今晚便先说说日常功课的门道?” “好师弟,我让你别拘谨,不用太顾及规矩。”陶知命笑骂,“你就当真一点也不客气,第一天便想叫我加班上课不成?” “都是师兄教得好嘛。”南奕笑意不减。 陶知命莞尔:“你今日饮了半坛酒,回去修行,自可增进半月道行,不必惦记这一天半日的。再者,日常功课需要在店里做工,你提前知悉法门也是无用。” 南奕有些讶然。他以为日常功课,即平日里积攒灵性的修行法门,也只需要躺床上打坐即可。不成想,此世修行的日常功课,竟似真的与日常行为有关。 修行修行,当真是既修且行。 陶知命催促道:“快去快去,莫误了师兄勾栏听曲的行程。” “勾栏听曲?”南奕双眸微动,打趣道,“郡城还有这等去处?师兄何不带我一程?” ———— 0080 修行之计在于财 南奕自觉,穿越已一月,尚未曾听过此世乐曲。他虽不打算文抄乐曲,但勾栏听个曲,了解下大离乐道情况,当也是极好的。 可陶知命却道:“寻常勾栏,师弟日后有闲暇,自去便可。至于师兄去的地方,你年龄尚小、修为尚浅,却是去不得的。” 陶知命大概介绍了下。 炼精化气第三关,名为蜕凡。 既是蜕凡心,也是蜕凡体。 在蜕凡期,修士须以自身意志彻底炼化源炁,确定道途,才能有望筑基。 在炼化过程中,因源炁神异,以及各自术法神通,乃至于一时心思,都有可能让自身发生异化。 心神异化需要靠自身心性修持来时刻自省,不易察知。 但肉身异化,却是颇为明显,极易发现的。 各大仙门,各自有着解决肉身异化的法门。 其中,阴阳仙门的女修,对于狐尾、猫耳、兽穴等异化症状,解决法门自然是阴阳合欢双修大法。 既能消解异化,又能增进修行,可谓是两全其美。 尤其此法,还能帮一些男修消解异化。 仙门正道,自有法门解决异化。但寻常散修,传承若是不全,便难以应对肉身异化。 个别阴阳仙门的女修,借此双修法门替散修消解异化,还能收取钱财,更可谓是四全其美。 “不过,此等蜕凡期的法门。师弟你修为太浅,养气都未入门,却是把握不住啊。”陶知命摇头晃脑地说着,出了书店,悠哉悠哉地负手离去。 南奕跟着出了书店,见陶知命确实不带他去开眼界,倒也不以为意。毕竟,他也就是起个哄,图個乐呵。 南奕在街上吃过晚饭,回到租住的民居,潜心接引源炁,将饮酒得来的灵性,转化为半月道行。 待得次日,他再次来到诚友书店。 陶知命精神奕奕,说:“师弟你在我这做工,主要便是招呼客人,售卖书籍字帖等;偶尔遇到有人来店里出售古籍的,也可酌情收下。有时候,一些古籍中,不乏神异,这便得考验眼力了。” “书院里排课较松,除去先生讲课外,多是学子间交流探讨。你在我这挂个半工半读的名头,等到二月往后,不必参加寻常学子交流,听完课后再来店里,耽误不了多少事。” “至于工钱,一个月算你一银元。但要想以后修行顺遂,师弟你还需自个想法子,多找些生计才行。” 南奕点头。 此世没有所谓的灵石。但银元,作为法器「吉祥通宝」,不仅在凡间流通,也在修行界流通。 因为金元银元,可作为施法媒介,替代某些原材料。其中,银元可用于黄阶术法消耗,金元可用于玄阶术法消耗。 还有一些手段,虽不会彻底消耗金银元,只是以之为引,亦会损上几分成色,需要时间恢复。 总之,金元银元,又有法金术银之说。 修士若想修行顺遂,必须要有足够多的金银元,施法消耗,乃至于购买丹药法器等。 这也是此世修士,多在凡间经营产业或势力的原因。不仅是为了积蓄底蕴,更是为了生计,不得不经营产业。 南奕想了想,问道:“陶师兄,我之前在县里,写有一小说,正在连载之中,盈利尚可,称得上是一门生计。不知连载我小说之报刊,可能接入师兄伱这书店?” “哦?哪家报刊?什么小说?”陶知命饶有兴趣地问道。 南奕答:“《大离双龙传》,刊载于《明报》,是我在南山县认识的一位书商,所创建的新报。” 陶知命听完,面色略显古怪:“这书,原来竟是你写的。” “嗯?怎么了?有什么说道吗?”南奕目露不解,追问了一番。 原来,《大离双龙传》与《明报》,其实已经在南天城小范围流传开了。 因为岁考当天,谢北河曾给三位监考官的亲信随从,塞钱送了好几份报纸。 等监考官回了郡城,或早或晚,都看到了《明报》,继而小范围流传开。 只是,南山县的文人书生,看到直描画法后,想的是趁早加入,趁势出名。 而郡城官员,无修为的,不需要名气,只想着能否收购股权,坐享分成;有修为的,则怀疑是其他修士在幕后,没兴趣帮人打开郡城市场。 再加上谢北河与费进,有意以县城包围郡城,忙着先攻略县城,不着急叩开郡城市场。于是一时半会间,《明报》只在郡城小范围流传,尚未传入民间。 陶知命笑着说:“既然《大离双龙传》是你写的书,《明报》也与你有关,那我回头便给各处打声招呼,让他们管住手。” “你晚些出门,写信回南山县,叫他们把《明报》各期寄来我这店里售卖即可。” 南奕大喜:“多谢陶师兄。” “谢就不必了。”陶知命眯眼笑道,“我本来还在想,每月一银元的工钱外,是否还要给你分些售卖提成。现在看来,倒是不用给你提成了。相反,售卖《明报》,我还得从中抽成才对。” 南奕只得无奈一笑。 提成给不给的倒是无妨,主要是抽成。 一份《明报》,不考虑印模,印刷成本为一文,售价十文,盈利足有九文。 但这仅限于南山县,由谢北河直销。 而到了南山县外的市场,自然不可能再由谢北河直销,需要找当地书商代为经销。 在这方面,又需要费进作为书行执事的人脉,来打通渠道。 所以实际上,南山县外的市场,谢北河是以四文一份许给费进,只赚三文。而费进则作为分销商,或六文,或七文,想办法再卖给各县书商,由当地书商另行经销。 然后,因为县外市场,实际归属谢北河的利润只有三文一份。所以不管是三七分成还是一九分成,最终分到南奕手上的分红,并不会过于夸张。 至于南天城市场,陶知命虽然看好南奕,觉得小师弟日后大有前途,但论起钱财,就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毕竟,陶知命也是要赚钱攒钱的。 作为保障《明报》在南天城不受其他修士干扰的最大靠山,陶知命虽不会染指《明报》的股权,却也不会在进货价上客气。 一份《明报》,他只出五文进货。 不过这样一来,费进就不肯以四文拿货了——他还得承担运货送货的成本,从南山县运到南天城,四文进五文出,还有着中途失事的风险,虽不至于倒贴,但多少等于白干。 所以最终,供应南天城的《明报》,是费进三文进,再以五文出给陶知命。 当然,关于《明报》分销与经销之间的价格争执,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面对陶知命只以五文拿货的抽成要求,南奕无奈一笑间,主要是在感慨: 本以为继承许洛遗产,得了一金五银,足以称得上是暴发户,还曾一度有过放弃码字赚辛苦钱的想法。 哪成想,成了修士以后,这点钱财瞬间就吃紧起来,必须得想办法继续多赚钱。 南奕理解了,为何会有阴阳仙门的女修,愿意肉身布施,从散修身上赚取钱财。 南奕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得加大力度,让点点继续努力,多码点字才行。 毕竟,才日码万字,哪里够读者老爷们看的呢?! ———— 0076 定造化南奕入道 南奕回到教化监阁楼外。不一会,宋忠从二楼走下,来寻南奕。 南奕好奇问道:“书院定了?” “还没。有三个书院可选,我说我想下来和南兄你讨论一下再做决定。”宋忠笑道,“先生们同意了。” 宋忠想得很明白。他自己感兴趣的逍遥书院和阴阳书院,都没看上他。那么剩下的书院,与其自个做决定,不如听听南奕的建议。 毕竟,南奕觉醒有天赋神通,又正式拜入了无相仙门,对其他书院的具体情况,肯定更加了解。 “我现在,可以选择加入戮魔书院、水月书院、造化书院的其中之一。”宋忠说出了看上他的三家书院。 南奕思量起来。 戮魔书院,对应刑部,有个缉罪司,在凡间,是追杀缉拿上了通缉令的江湖大盗等;在修行界,则是活跃在戮魔诛诡的一线。 水月书院,对应武部,或入军卫司,或入武安司。虽然偏向于保卫一地,不算是活跃于一线,但也是注重武功,多历杀伐争斗的路子。 而造化书院,对应工部格物司与造物司。造物司,不消多说,肯定是炼器造物为主;而格物司,则侧重理论研究,炼器之余,也在折腾符箓法阵等等。 南奕便道:“宋兄,如果你想追求武功,可以考虑前两家。但如果性子沉稳,也可以考虑造化书院,走格物方向。” 宋忠缓缓点了点头。 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不心慕武功者。 如果是曾经,他或许真的会考虑加入戮魔或水月。 但宋忠通过南奕,多少已知道了神诡修行界的一鳞半甲。 这就有点让宋忠为难了。 凡人打斗,技艺之外,更重勇猛。哪怕技巧不足,只要足够勇猛,拼着以伤换伤的打法,也不是不能打。 但神诡斗法,便很难靠勇猛性格来左右局势了。一是一,二是二;打不赢,就是打不赢。 南奕看出宋忠的迟疑,举了個例子说:“我以前听说过一个说法,何为剑道?除去剑法剑技的玄妙境界外,也可以着眼于「剑」字,从剑的构成下手。” “比如,以机关术制作一柄机关大剑,与人斗剑,借助机关神异轻易取胜,也能算是剑道大师。” 宋忠听后,无声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心慕武功,甚至因岁考前看了南奕写的《大离双龙传》,颇为上头,继而在岁考时的发挥,稍显欠佳。 但心慕,不是痴迷。 看武夫小说可以,可要让宋忠做武者,乃至于不得不与神诡斗法的武官,宋忠内心是抗拒的。 他选择了从心,选择了稳健。 “那就依南兄所言,拜入造化书院。” 宋忠复上二楼,去翻造化书院的牌子。 而度厄书院今年负责迎新生的杜元甫,之前神识探知到南奕到来,也不小心偷听了一番莫元歌与南奕的闲聊,反应过来南奕即是写出骆驼祥子的考生。 他亦从教化监阁楼中出来,与南奕聊了几句。 “小友,你相中无相书院,要入无相,老夫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日学成毕业,谋取官身时,小友亦可以考虑来我们礼部的品德司编制。” “品德司,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南奕讪讪陪笑。 礼部分外交司、品德司。外交司负责对外交涉,自是不消多说。而品德司,则是对内,负责品定各地官员的德行教化情况,也即是牧民政策中的思想作风倾向等。 基于各部相互制约的背景,品德司官员,品德之时,越是能给其他官员挑出毛病,自身功绩就越好。 所以,品德司,也是个比较得罪人的部门,常被人冠以缺德司的戏谑别称。 南奕只得讪讪道:“谋取官身的事,等过几年毕业了,学生再仔细考虑考虑。” 不同于跟莫元歌闲聊,和杜元甫聊天,让南奕略微感觉有些尴尬。 不仅是因为南奕拒绝了度厄书院,更在于,南奕和杜元甫不熟啊,就一面之缘。 还是杜元甫循着度厄令感应而来,根本不认识南奕。 不像莫元歌和莫如锋,不仅有着监考和阅卷的缘分,更是提前就了解过南奕一些资料。 南奕只能暗道:杜元甫真不愧是度厄书院出身,脸皮厚,强行自来熟。 好在宋忠这会只是去敲定书院意向,很快就重新下来。南奕便向杜元甫告辞,陪同宋忠出了郡府。 宋忠选了造化书院,但他因是凡人身,尚不能提前入书院,须得等到二月一号,才能去造化书院上课。 两人便回了客栈。 然后,南奕昨晚提起过需要静室,托宋玉书帮忙寻租一二。 宋父宋玉书,今天上午外出看宅院时,便为南奕短租了间民居做静室。 南奕谢过宋玉书后,当日下午便去了静室修行。 他已经研究明白了《小无相诀》。 此世修行,第一境曰炼精化气,分为藏精、养气、蜕凡三关。 后续两关且先不去说,在藏精期,本质是改易自身体质。 天地之间,弥漫着诸多源炁。所有神异,基本上都会与源炁扯上关系。 而所谓修行,正是接引源炁入体,将其炼化为法力的过程。 但诸多源炁间,不乏相互冲突者。修士只能选择一种源炁入体。 可源炁神异,并不是凡人之身,可以轻易容纳的。 就好比南奕前世,直接给人体通电,可能把人电死了,也没法让人直接以肉身掌握电能。 在此世,贸然接引源炁,也只会让人暴毙。 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完善,修行第一步,就变成了改易体质。 在感应到特定源炁后,借助气息感应与观想,慢慢改易体质,让自身体质契合特定源炁,避免暴毙。 这一关,被称之为「藏精」,须每日观想,藏精炼精,纯是水磨工夫,无法取巧。 无相学子,如秦南衣这等助教,能在三年之内藏精圆满,晋入养气期,达到黄阶中品,便算是表现优秀了。 大部分人,都是毕业以后混迹官场,借助官身聚势加持,才得以进行养气期修行,乃至于打磨根基、积蓄底蕴。 而且,即便是藏精期圆满,也不等于定能成功承载源炁,在接应源炁入体后仍旧有着暴毙风险,只是风险变小许多罢了。 所以,各大书院每年都有不少学子,就像南山知县毕胜克一般,有资格尝试修行,但最终都因顾虑暴毙身亡之风险,始终不敢跨出那一步。 不过,这是对于没有觉醒天赋神通的凡人来说。 机缘巧合觉醒天赋神通者,其本质上已然度过了暴毙风险,染指神异。 所以,南奕只静心修行了一日,接引无相源炁入体,与自身天赋神通交汇,在九宫之中定下法种,便算是一步跨过了藏精期,直抵养气期。 天启四年一月十五日,南奕正式入道。 他按照新近获得的修行知识,更新了一波自身面板。 【志名:南奕。】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大离王朝-无相书院-南天学院学子。】 【生龄:十六岁又五月。】 【寿元:约一百二十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养气(未入门)。】 【功法:小无相诀。】 【法种:紫府宫·坤卦·洞真(玄下);混沌宫·兑卦·全愈(黄下)。】 【状态:永恒明火印记(残)。】 ———— 0078 引路之人陶知命 然后,酿酒之道,与炼丹炼药有部分共通之处。 这坛酒归类为法药,本应是有着时效性的。但以源炁酿酒,时刻酝酿,就能使这酒的药力长久保持,并愈酿愈浓。 当然,从酒窖中取出后,酒中药力便开始流失,须得尽早饮用为佳。 南奕随意琢磨着酿酒术与炼药术的异同,然后穿街走巷,终到了城南三街九号铺,诚友书店门外。 他正了正色,迈步走进书店。 书店之中,新书古籍字帖报刊,应有尽有。 但不知为何,离店门最近的书架上,摆放的竟不是报刊,而是《剪灯新话》、《隔帘花影》、《禅真逸史》、《玉楼春》、《九尾龟》、《空空幻》、《怜香伴》等宫闱艳情之书。 南奕余光扫到书名,顿时心中一跳。 他原本对陶知命,是抱着文雅书生形象的心理预期。 但从这些摆在店门口的书籍名看,似乎,陶知命会比他想象的,要接地气许多。 南奕又往里走了两步,终于看见了正在书店角落整理书柜的陶知命。 然后,南奕也正式确认了,陶知命确实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陶知命虽着一席蓝衫,却披头散发,未绾发扎髻,算不得书生打扮。 其蓝衫不曾系上,直接敞开,袒胸露腹,端的是一副潇洒恣肆、放荡无束的模样。 南奕抿了抿唇,道:“南奕见过陶师兄。” 说着,他左手托住酒坛,右手从怀里取出了李太华交给他的信。 南奕正欲继续开口。 陶知命却很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不用介绍来意了,李太华之前问过我,我已知道,是让我做你的引路人。” 随着陶知命挥手,南奕右手拿着的信件,直接飞到了书店最里处的柜台上;左手托着的酒坛,则到了陶知命手里。 陶知命掂了掂酒水重量,问道:“师弟可能饮酒?” 南奕闻言,略觉讶然。 既是惊讶于陶知命行事恣肆,在画风上似完全与旁人迥异;也是讶然于陶知命见到他后,正事先不谈,反倒直接问起能不能饮酒。 不知是否是此世颇为重视规矩的缘故,南奕穿越至今,见到的所有人,言行举止都颇为端正。 即使是李太华和杜元甫,前些天对骂打趣时,其实也颇为文雅,不失文人书生的形象。 南奕之前一直不曾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见着了陶知命,南奕忽地觉得,所谓的文雅,似乎也有点像是在端着,不是真正的放松自我、无拘无束。 而陶知命,看似恣肆放荡,却自有一番气度在。 南奕微怔片刻,当即笑道: “尚未曾饮过酒。不过若是师兄想饮酒,南奕愿意作陪。” 陶知命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说:“那便饮尽此酒先。” 他挥手招来了一张小桌,与两个空碗,就直接放在书柜间的空地上。 接着,陶知命直接席地而坐,开始倒酒。 南奕也不迟疑,跟着坐在了地上。 两人端起酒碗,碰酒后开始饮酒。 陶知命是直接一口饮尽了一碗。南奕倒是不会这么莽,先小饮了一口,感觉口感与前世寻常白酒差不多,不算烧喉,方才接着一饮而尽。 然后,两人各饮三碗,便将这一坛仙人醉给分完了。 南奕饮下半坛酒,只觉身子暖洋洋的,知是酒中药力开始生效,正在化作灵性,约莫能有半月道行的量。 但与此同时,酒劲也开始涌了上来,让南奕微微有些头晕。 晕晕乎乎中,南奕在想,是否要以「全愈」祛除酒劲。 陶知命却道:“不必强撑,该放松就放松,想睡下就睡下。今日饮酒,本就是要你放松下来。” 南奕听了,不再犹豫,放松心神,直接便往地上栽。 陶知命手指一弹,让南奕缓缓倒地的同时,模拟使出控水术法,以水气裹挟带走地面及南奕衣衫上的灰尘,将灰尘球弹到了书店门外。 他又挥手招来一件薄毯,盖在南奕身上。 然后,陶知命才回到柜台处,取出信件看了几眼。 信上说,请陶知命作南奕的引路人,指点南奕日后修行。不过,也请陶知命悠着点,稍微注意下无相学子的形象,言行举止不要太过恣肆,免得吓到了小师弟南奕。 陶知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就知道李太华会这么说。所以,他直接不看信,等先请南奕饮了酒,再拆开信件看。 陶知命暗道:李师弟,不是师兄不听你的话,而是我看信时已经晚了呀。 当然,这也看南奕。 如果南奕放不开架子,面露犹豫之色,陶知命自也不会强求,硬要南奕坐在地上陪他饮酒。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陶知命虽然仍旧会做南奕的引路人,却不会真个上心指点。毕竟,道不同,不是一路人嘛。 好在,南奕的表现让陶知命很满意。 陶知命不在乎南奕究竟是如何想的,如何会如此上道。他只知道一点,只要南奕能放开架子,不被莫须有的规矩束缚住,在意什么狗屁形象,就能与他有共同话题。 陶知命手指轻搓,把信件化为粉齑。 而后,看向南奕,左手托腮,思量起来…… 等南奕悠悠醒来时,已是下午。 南奕从地上起身,醒了醒神,歉然道:“让师兄见笑了,初次饮酒,有些不胜酒力。” “没事,这酒烈,你修为尚浅,吃不住酒劲也是正常。”陶知命笑道,“不过你能痛痛快快地饮下此酒,便说明你我有缘。” “在我看来,规矩很重要,但也得分是真规矩还是假规矩。那些真规矩,关乎自身修行,名曰戒律禁忌,自是要守规循矩,放在心中。” “可假规矩,假正经,莫须有的东西,看在眼里就行了,别真往自个心里去,当真顾虑起了莫须有之名。” “我辈修行,当纯粹,当放松心神,立足于自身天性,自求修行之乐,而不是为他人、他念修行。若目的不纯,甘受束缚,早晚会陷入心魔困扰,迷失方向。” “若是如此,依我看,这道,不如不修。” ———— 0077 诚友书店陶知命 源炁入体后,与自身灵性相合,即为法力。 而养气期,顾名思义,就是在体内不断蕴养壮大法力的过程。 不过,在养气期最大的关隘,不在于如何养气,而是在于红尘炼心。 此世修行,养气本身,并没有什么难的。 难却难在心性修持。 修士受七魔十灾制约。其中十灾,也就是戒律禁忌,只要是自身修得的术法,总是心中有数,知道自身有着哪些戒律禁忌。 但心魔邪念,却极难自觉。若心性修持不过关,被心魔勾动邪念,误入歧途而不自知,便极易自赴死路。 修士须得经常自省,严守清规戒律,谨慎修行,才能尽可能地避免行差踏错。而为长久计,更是得红尘炼心,养出一颗坚定道心,不叫心魔邪念迷心障目才行。 只是在南奕看来,所谓红尘炼心,本质上就是增长见识,在见多识广的情况下,依旧能不忘初心,坚定前行,浑不动摇。 或者说,所谓道心,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认知力与执行力。 因此,避世清修,如一张白纸,是养不出道心的。 而南奕两世为人,见识过不少光怪陆离,看惯了诸多俗世诱惑,不敢说道心圆满无缺,却也自信不弱于人,意志坚定,绝不会轻易动摇、优柔寡断。 且有着「洞真」自省自查,南奕也不怕修行出岔,误入歧途,身心异化而不自知。 是以,修行路上,他确实敢勇猛精进,不会过于瞻前顾后。 由此观之,说南奕是天生道子,倒也差相仿佛。 不过,养气期的修行,可就不像藏精期能直接跳过了。 必须得老实修行,积攒灵性与源炁,慢慢蕴养法力才行。 然后,法力的衡量标准,可称为道行。 在养气期,须有二十年至五十年的道行,才能得享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年的寿元。 南奕之前破了南若村灵境,得到反馈的灵性奖励,转化法力后,于此时约莫有着三年道行。 他虽因身怀天赋神通,可以直接跳过藏精期修行,但在养气期这一阶段,仍处于尚未入门的状态。 须等到攒够二十年道行,并自行掌握一门术法,方才称得上是养气入门。 只不过,灵性正常该怎么积攒,《无相宝册》和《小无相诀》里,却都没说。 南奕估计,得去寻了仙门安排的引路人,口口相传后,才能知悉攻略灵境、制伏诡灵以外的,积攒灵性之秘传手段。 一月十六日,南奕再次去了无相书院,寻李太华,求问引路人事宜。 而李太华,在这三日间,已提前为南奕安排好了引路人——诚友书店的店主,陶知命。 见南奕到来,李太华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赞道:“看来,我得称呼你为师弟了。” 南奕正儿八经地长揖道:“南奕见过李师兄。” 李太华笑着取出一封信丢给南奕:“书院为你安排的引路人,在城南三街九号铺,是诚友书店的店家,名陶知命。你持此信过去,便可在陶师兄店里做个学徒,平时帮忙做工,然后修行上有何疑问,都可向陶师兄请教。” 南奕点了点头。 虽然普通学问上,书院已经是开班授课的形式,但在修行之事上,仍旧是一对一指点的秘传形式。 所谓引路人,俨然相当于半个师父。 而且,帮忙做工还有工钱,也方便家境贫寒的学子,入道修行。 南奕正准备向李太华告辞,李太华又开口道: “去找陶师兄前,待会出了书院,师弟可先去白玉京,报我名字,取一坛仙人醉,届时与推荐信一并交给陶师兄。” 南奕怔然。这酒,该不会是李太华替他出的束脩吧? 李太华看出了南奕的疑虑,笑道:“你莫多想,这酒与你无关,只是我答应赠给陶师兄的。书院安排引路人,自是不会还要你出什么束脩。” 南奕半信半疑。 但李太华都当面如此说了,他亦不好多言,只得颔首应下此事。 不过,等南奕辞别李太华,来到白玉京取酒时,他问道:“店家,我来替无相书院的先生李太华取酒,取一坛仙人醉。然后,冒昧问下,这样一坛酒,如果是我想出资购下,须多少钱才行呢?” 白玉京,是一家有着三百年历史的酒楼,乃当年一位名白玉京的酿酒师所开。 传至今日,现任店家,名唤白岚祁。 白岚祁玩味地看了看南奕,说:“这酒并不直售,都是各位酒客早早购下,寄存店内酝酿。不过,伱既是为李太华取酒,只一坛的话,倒是可以取一银元购下。” 见酒价并未超出自己预计,且正好是一银元,南奕当即取钱道:“那就劳烦店家,取坛仙人醉,并容小生出资购此佳酿。” 南奕不清楚这酒算不算给陶知命的束脩。 如果算,断没有李太华替他出束脩的说法。如果不算,一枚银元购下,也正好还了前些天在藏经阁传法之时,李太华耗去的那枚银元。 南奕不喜欢欠人情。 他愿意与人为善,保持亲近关系,有来有往。但如非迫不得已,并不想欠下人情,尤其是源自钱财的人情债。 他既然继承有许洛遗产,身上钱财足够,就还是自个掏钱出资为宜。 白岚祁收下银元,自去酒窖中取酒。 南奕则看着白岚祁背影,微微思量起来。 白岚祁并非修士,但也不算是普通凡人,而是有着血脉传承的工匠,专精酿酒技能,可以引源炁酿酒。 这种工匠,看似只是有個小小手工坊,但靠着血脉传承的能力,产能方面着实不低。 可惜,道随时移,蒸汽技术引入大离、引入楚郡,已是大势所趋。不知这股还未吹至楚郡的风潮,在未来会否影响到白玉京的酿酒生意。 不一会,白岚祁抱酒归来。 南奕接过仙人醉,抱在怀中,开始向城南三街走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 【志名:仙人醉。】 【志类:法药。】 【志述:由酿酒师白岚祁,取朱果、紫菩提、迷神须、梦还草酿成原酿,再引幻梦源炁时刻酝酿至今;饮之可增长灵性,约莫可抵一月道行。】 南奕不禁有些感慨,今晨还想着灵性该如何增长积攒,现在便看到了,只要饮下这坛酒,就能增加一月道行。 果然,只要愿意氪金,即便是神诡如此世,也依旧能在某些方面快速取得增益。 章九八 魔修盗文送福报 次日,二月八号,南奕去书院上课。 到了书院,有不少同学向南奕打招呼,并好奇问了一嘴,怎么六号没来上课。 南奕只说六号有事耽搁,等忙完已是晚上。 本就是随口一问,打招呼的人也没在意,转头便将此事揭过。 然而挨着回应招呼的同时,南奕却一直暗中关注着马良。 虽说马良捡到《游神法》,确有可能只是运气使然,不必特意怀疑。 但来都来了,南奕也就暗中留意起马良。 结果这一留意,登时让南奕原本已经消去的、自觉许是迁怒心作祟的怀疑之心,重新冒头。 在南奕到了聊斋斋舍后,马良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相比起其他人的好奇或疑惑,乃至于不以为意,这丝惊讶之意,即便只是一闪即逝,也显得格外突兀。 南奕心中微沉。感到惊讶,便说明马良多半早已认定他会失踪乃至死亡。 这意味着,马良对郡城近日的连串失踪案,未必是一无所知。 哪怕他只是个凡人,也多少知道些内情。 亦或者,他见过游君越,就是在游君越失踪死后,选择处理掉游君越遗物? 具体情况,南奕暂时不得而知。 由于不少信息出自「洞真」所得,南奕不便明着追问马良,只好将马良异样放在心底,然后耐着性子,开始听今天的讲师授课。 这些课,不分凡人修士,自然也就不再局限于经义内容,除去格物、数算之类的课程外,反倒有些像哲学观探讨,可以让学子于讨论之中明悟自身心性。 等到午后下课,在为「无相纸」摹拓神异特效,以及跟踪马良之间,南奕想了想,选择求稳,先选前者,准备等到后天十号,再跟踪马良看看他眼下住在何处。 不过,摹拓神异特效后,走在回诚友书店的路上,南奕忽然看到街上出现了许多报童,边撒丫子快步跑着,边不住吆喝: “送报咯,送报咯。大家快来看、快来瞧,新报免费送,不花一文钱。” 南奕听后讶异:郡城开设新报想打开市场,已经卷到一文钱都不收,直接免费送了吗? 不过,既然是免费送,南奕好奇心起,也就拦住报童,取了一份新报,打算看看新报之上究竟有啥内容。 然后,南奕看向报刊名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瞪大了眼。 但见,新报之名,名为《福报》。 南奕一看,便有种不知究竟该说啥为好的强烈倾诉冲动。 他只得压下对书名的吐槽欲,视线下扫,看向报纸正文。 结果越看,南奕脸色便越是凝重。 虽名《福报》,报纸正面却没有半分好消息,全在总结盘点郡城最近的各种杀人案、失踪案,以及打架斗殴(修士斗法)事件。 南奕怀疑,武安卒内部的案件总结,都不一定有这份报纸上来得全。毕竟,有些独居之人死亡或失踪,无人报案,武安卒也就无从及时得知。 而且,南奕还发现,就连昨天陆少煌与一众武安卒斗法之事,都已登报。虽说是洗去记忆后的武斗过程,可刊登速度之快,超乎南奕想象。 须知,此世,暂无复印机器。 所谓印刷术,也是靠着匠师血脉传承之天赋,快速制造印模。 要想昨天新闻今天便备好印模开始大规模刊印,只能说,必有修士出手。 而放眼南天城,能做出这种事,对民众曝光各种恶性案件者,唯有魔教中人。 南奕猜测,或许是陆少煌出手,隐约暴露了几分永恒明火教存在。 这就使得永恒明火教虽仍未站到明面上来,却也不再遮遮掩掩地只躲暗中引导,开始免费发送《福报》,抢时间抓节奏,想要想法设法地尽快挑起民怨,进一步削弱龙气法禁。 而当南奕翻面,看向《福报》背面内容时,他彻底沉默了,面沉如水。 只见,《福报》背面,赫然是南奕岁考写的骆驼祥子故事不说,还居然是补完版! 岁考之时,考试时间有限,南奕写得简略,相对来说就有些像是大纲故事。 但现在,却有永恒明火教教徒,替南奕补完故事,扩展篇幅。 只顺带着将文中一众反派之姓名,改为了楚郡郡城各大世家,不带半分遮掩,就是要往死里黑各大世家。 虽然,骆驼祥子的故事,确实很符合《福报》主旨思想。 虽然,补充扩展完后,作者署名,仍旧署的是南奕。 但南奕根本没往《福报》投过稿,也没得《福报》半分稿费。 他这是稀里糊涂下,被永恒明火教拖来挡枪,背了黑锅。 这可和《南天学报》刊载,完全不是一回事。 《南天学报》上,南奕行文精简的文章,只占了一个版块,且买报者至少也是学舍读过书的人,严格意义上并未深入基层百姓民众。 但现在,《福报》不仅让补完版骆驼祥子占据了整个背面,还免费送报。 更甚者,生怕有百姓不识字,永恒明火教还联系安排有学历不高的凡间说书人,在诸多人群聚集地,免费读报讲报。 南奕越看越无语,匆匆赶回诚友书店,将《福报》之事告知陶知命。 听闻魔教教徒,不仅搬运,还替南奕补完扩写了骆驼祥子,陶知命面色亦是古怪起来。 “师弟你放心,这《福报》,一看便是魔修手法。他们知道魔修署你名,多半只是顺手盗用你文章做《福报》素材,不会当真为难于伱。” 南奕讪笑:“希望如此吧。不过魔修以报纸为载体,挑动民怨,郡府难道就不管管?比如第一时间没收《福报》?” 陶知命摇头道:“民心若是有怨,只要有丁点火星,便可燎原。这种时候,冒然没收《福报》,甚至有可能反生祸端。” “你且放宽心,天塌下来,个高的顶。魔教存在,郡府已然知悉,自会想办法应对。不必你来费心,你只管安心修行就成。” 陶知命仍旧是一脸的不以为意,口吻随意。 而见陶知命这么说,南奕也就不再多想,只管盯着自己手上的事。 ———— 章九九 郡守弃子赵家亡 随着城内气氛越发紧张,连书院上课,都有不少学子告假不来,安心避风头。 但最令南奕诧异的,却是郡府除了例行让武安卒每日巡视外,居然什么都没做,任由魔修雇人天天免费发《福报》,刊登郡城世家之黑料。 一时间,大有“山雨欲来风满城,郡守稳坐钓鱼台”的架势。 郡守楚狂生究竟在想什么,南奕暂不多想。 他只在九号给了郭来明确答复,收下郭来做护道卒,并现学现画,画了一叠收束有自身气息的定位符交予郭来,约定郭来如有事找他,便在激发定位符后于特定地点等他。 而后,十号去书院上课,却得知马良已事先告假的南奕,干脆给郭来找了个活,让郭来暗中打听寻找马良住所。 他自己,也请了旬假,于近日暂时不往书院跑,开始关注起每日《福报》。 《福报》之上,或是郡城命案、失踪案之追底,或是大家子弟欺男霸女之行径。 南奕看了几天,隐约有所悟,郡守楚狂生,或与魔教魔修有了默契。 魔教魔修,要削弱龙气法禁。 而郡守楚狂生,虽然城中不少蜕凡修士都赶去了瀛州岛支援,城防空虚,却似另有依仗,放任魔修施为,则是在针对城中世家。 永恒明火教闻弦而知雅意,开始猛挖世家黑料。 终于,二月十四号,大料爆出。 郡城赵家,养了一只蓄奴队,长期从楚郡各乡村拐卖稚童,行采生折耳之举,将稚童摧残成残疾人,再令稚童乞讨。 更为人不齿的是,等稚童年长,赵家人还会痛下杀手,摘取五脏六腑以制药。 此事曝光,众皆哗然,继而怒火冲天,恨不得将赵家人拖出来食其肉啖其血。 南奕看到,到处送《福报》的报童,脸上挂着坚定的恨意。他们声音嘶哑,却还在奔跑于大街小巷,不断吆喝着赵家人的条条罪状。 南奕看到,听见赵家人种种罪状,不少百姓对视一眼后,沉默着赶往赵府所在。人群汇聚,越聚越多,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量在酝酿、在激荡。 南奕还看到,天,变了。 融入「无相小解」后,「洞真」已能把握气机。 原本无形无质不可见的龙气法禁,已在南奕眸中勾勒出形状。 所谓龙气,指的是气运金龙。 但气运金龙,实乃人心愿力之显化。 此方天地,本无龙脉。 是司牧月宰证道,方令人心所向,即为龙脉。 而此刻,人心燃怒火,气运化为刃。 龙气法禁对赵家人的压制,变得更加强横;但对其他修士的压制,却出现了明显削弱。 魔教魔修尚未登场,郡守楚狂生,却领着其他世家的修士齐聚赵府,痛陈赵家人七大罪状后,当场宣布诛赵家九族,格杀勿论。 楚狂生没有出手;郡府挂职的修士,也没有出手;甚至武安卒中的修士,还散布于郡城各处,防备魔修。 但有人会出手。 响应楚狂生号召,杀入赵府的,全是其他世家的修士。 冷眼看着世家修士斗法,楚狂生轻声对其身旁的楚天行说道: “无论制度如何变,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大势难逆。若想促进民生,要么向外求,自外部采肉,让民众喝汤;要么,便只能内部割肉,让利于民,与民同乐。” “引进蒸汽技术,革新百业,确实能促进经济流通,增长财富。但要想确保财富增长健康,分配合理,我思来想去,当行割肉换血之举。毕竟,流水方能不腐。” “原本,我想着南奕文章如此尖锐,应是位正气十足之少年,便打算让他出头,挑破脓疮。但他看似有几分济世之心,实则唯我自私,只顾自身修行,没有为民请命、奋不顾身之情怀,难以利用。” “不得已,只好借魔修之力,破此赵家。” 楚天行眸带隐忧,说:“这伙魔修,不知是何来路。今番袭扰南天城,也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或许是为了抢夺瀛州岛之物?不过无妨,不管他们有何目的,都兜得住。”楚狂生不置可否道。 而在说完之后,他于心中暗自补了一句:“就算我兜不住。有陶师兄在,也能兜住。” ………… 站在某处酒楼之顶,远远观望着赵府情况的南奕,目瞪口呆。 他感觉楚狂生是在玩火,魔修当前,居然还有心思先对赵家下手。 南奕不是楚狂生,不知楚狂生趁此机会先铲除毒瘤赵家,究竟是图什么。 但他知道,此时正有许多民众正在往赵府聚。这些民众,或许是想汇聚无形之力,讨个公道。 而郡守诛赵家九族,也确实可以说是在推行公道。 可这种术法对轰的血淋淋场景,绝对会震撼乃至粉碎百姓三观。 再加上暗里还有不知多少魔修会冒出来,南奕怀疑,等到诸事毕后,水月仙门的修士究竟有没有余力,清洗全城百姓关于神诡异事的记忆。 不过这些,却与南奕无关。 正如陶知命所说,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 陶知命今早便不见了踪影,只让南奕自行注意安全。 南奕便领着郭来,躲得远远的。等赵府乱起时,远远观望了一下赵府动静。 南奕自觉,他躲在战场边缘当围观群众,还有郭来作陪,应该是牵扯不了什么,足够安全。 最近袭扰南天城的魔修,南奕虽知道他们是永恒明火教教众,却也不知道他们有何来意。 他自不会认为,永恒明火教兴师动众,是为了找他麻烦。 和楚天行等人一样,南奕怀疑永恒明火教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抢夺收容于无相书院内部、源自瀛州岛的至宝。 面对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正魔大战,南奕只在最近请了旬假,不去书院上课,避免上课时赶上正魔大战。 眼瞅着今天即将乱起,南奕毫无看正魔大战热闹的心思,只准备趁乱去盘盘马良的底。 自打那天看到马良神色有异,南奕便怀疑上了马良,认为自己被黑无常盯上,送入灵境的背后,有可能与马良有关。 即便马良看起来只是个凡人,后续请假没去书院上课,南奕也让郭来,专门查清了马良住处。 趁着正魔大战将起,他准备亲自去马良住处「洞真」检查一番,看看上次被黑无常盯上,究竟是否与马良有关。 天塌下来,个高的顶。 正魔大战,与他何干? 他只是个养气都未入门的小修士,欲借此机会,确定马良是否有着取死之道。 如果马良确与陷害南奕有关,南奕也只有趁着混乱,才好无甚顾忌地对马良下手,而不用担心被武安卒追查后续。 南奕自觉,他这么做没什么毛病。 ———— 感谢「月华流照233」打赏1000 头两更是昨晚通宵码的,然后白天赶了一天的车才回老家,下午吃过饭就睡着了,刚刚才醒。这章更得就稍晚些,望大家见谅。 章之百 人心怒火玩不得 仙门治世多年,魔教搞事时会有什么把戏,其实心中都有数。 在以舆论入手,煽动民怨乃至民乱后,无非就是趁着龙气法禁转弱,或让筑基修士入城斗法争夺宝物;或让大批修士散至各处作乱,煽风点火,搅动局势。 前者,无相书院已有防备。 后者,武安卒同样散至各地,整戈备战。 一般说来,魔教魔修,或有屠村之举,但在县城乃至郡城,还不至于大肆杀戮。 这可能是因为,会大肆杀戮的魔修,早已被杀绝了。凡间秩序尚在,若真有魔修屠城,仙门自会派出高阶修士追杀此贼。 而今时今日,即天启四年二月十四日,贾维丰正领着旗下人马,加上有来接差事的兼职行走,总计八十四人,围在南天塔百步之外。 南天塔中,加上最近关押的,诡灵总数已逾百位。 作为镇诡封灵的要地,南天塔百步以内万法禁行,将其中诡灵死死镇压封印。 但赶上魔修袭扰,郡府亦是专门调了一旗武安卒驻守此处,避免南天塔被魔修攻破。 万法禁行,是南天塔中法阵之效,将龙气法禁的压制之力百倍增幅。 一旦南天塔破,法阵失效,镇压于塔下的诡灵,将会挣脱封印,就此逃窜。 不过,万法禁行下,一应术法神异,皆进不得南天塔百步之内。所以,不必担心南天塔被修士远程攻破。 但是,若以凡火引爆火药,却也有可能炸塌南天塔。 是以,贾维丰领着众人驻守南天塔外,却是为了避免有人携火药冲塔。 贾维丰并不认为会有修士跑来冲塔。 虽说引爆火药有可能炸塌南天塔,但除非大军冲塔,否则咋可能那么轻易堆够火药并引燃? 可忽然间,却有一阵大笑声响起。 “孤乃陆少煌,请诸君赐教。” 陆少煌信步逼近,两手空空,俨然没将贾维丰等人放在眼里。 贾维丰眯了眯眼。 他这边八十多人,加上他本人,刚好四位蜕凡修士,分别守在南天塔四面。 虽说他只是蜕凡小成,不如陆少煌蜕凡圆满修为。但有着他这一面二十位养气修士压阵,贾维丰并不惧陆少煌。 毕竟,在炼精化气境,攻强守弱,即便是蜕凡修士,也不敢当真无视养气修士的术法。 贾维丰只道了一声小心邪火术法别被击中,便立马掐诀,催动术法攻向陆少煌。 “来得好。”陆少煌当即诵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证吾神通,金莲覆护。” 和上次仓促应战不同,陆少煌这次有了准备,却是可以从容施展开护身术法。 一道金色的火莲在其身周展开摇曳。 来自武安卒的一应术法落在金莲上,直打得金莲颤栗,花瓣片片凋零落下。 陆少煌若是站在原地不动,只以金莲护身,自然扛不住几轮围攻。 可他只靠着金莲撑住第一轮术法,便已然冲入了南天塔百步以内。 毕竟,二十一人分散着守一面,术法落在火莲上会有先有后不说,任意两人间也间隔颇远。 陆少煌直插薄弱处,瞬间便突进冲入了南天塔百步之内。 万法禁行下,他的护身金莲直接破碎。可武安卒的术法,追入南天塔百步以内,同样会自行消散。 此时能作为依靠的,唯有自身武功。 离陆少煌最近的两位修士,同样冲入南天塔百步内,缠住陆少煌。 身为修士,只要年岁较大,在术法修持陷入瓶颈时,都会练一些武功,增强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 可陆少煌武功却格外高强,用劲巧妙,远非一般熟悉的程度。 在万法禁行的压制下,面对众人围攻,他反倒更显从容。 不过,靠着人数优势,贾维丰好歹拖住了陆少煌,并未让陆少煌冲进南天塔八十步内的范畴。 而与此同时,南天塔的另三面,也都有武功高强的修士,冲进百步之内,与守塔武安卒纠缠起来。 又有一些力气庞大的魔修出现,趁着武安卒忙于拖住陆少煌等人,就站在南天塔百步之外,隔着大老远,将炸药包投掷向南天塔。 贾维丰心中疑惑。 他不理解这些魔修想干啥。 只要不是大军冲塔,魔修根本不可能冲到南天塔下。 别说炸药包散乱,没有紧紧堆叠在一起,光是点火之人,就不可能当真有人能冲到塔下挨着点火引燃才对。 但下一刻,贾维丰怒目圆睁。 只见原本还在试着往里冲塔的陆少煌,突然抽身疾退,并摸出了一颗珠子狠狠捏碎。 “这世间,还有一火,既非凡火,却也不受龙气法禁压制。此火,名曰人心怒火。”他笑道,“就比如,尔等此刻心中之惊怒,消不得,却迎风涨。” “哈哈,涨涨涨,给孤爆!” 随着珠子捏碎,说话之间,竟有血红色的火焰无端生出,引燃炸药包。 被人远远扔在南天塔上的炸药包,散落各处,原本很难统一引燃。 但此刻,人心怒火显化,竟引燃炸药包,并控制着速度于同一瞬间爆开。 轰的一声。 原本矗立多年的南天塔,在爆炸冲击下猛地裂开多条裂缝。 而裂缝既成,只会不断扩大,并让裂缝上方的塔身,就此倾覆,轰然倒塌。 还在南天塔百步之内的修士们,只觉身上压力陡然一松。 塔破,阵碎,体内法力开始重新涌动。 可他们心中,却是猛地一沉。 原本被镇压在塔下的诡灵,挣脱封印,复得自由。 它们呼啸着、大笑着,重新四散逃开,百诡日行,并要趁乱享用凡人性命。 一众武安卒,乃至于南天城内诸多修士,感知到南天塔破,皆是心中一寒。 魔修或许还有点顾忌,不会大肆杀戮。可诡灵,尤其是本身便被关押在南天塔下的这些诡灵,却个个都是无法无天的主。 包括无相书院在内,诸多仙门修士再也按捺不住,开始主动出击,忙于应付诡灵。 永恒明火教的一众魔修,根本没怎么亲自出手,不必靠底层教徒拼命,便已迫使仙门修士四处救火,抢救百姓。 而在赵府外,眼瞅着赵府修士快要全部授首,却猛然发现南天塔破,楚天行下意识地看向他爹。 楚狂生面色阴沉,冷声道:“没事,兜得住。” 赵府之中,赵家家主猛地大笑起来: “楚狂生,说老夫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夫没有话说。可你身为郡守,不想着较量手腕,只以刀兵逞凶,还胆敢玩火,迟早自焚!” 然而,笑音未绝,法力枯竭的赵家家主,便已被人斩断脖颈,头颅高高飞起。 ———— 感谢「方寸烟火」打赏1500,感谢「火独燃」打赏188 另注,主角虽然修为尚浅,有一点点边缘ob,但是不会是打酱油的纯路人,会有单独的高光剧情,这点放心 章百一 神笔马良无常愿 马良只是一介凡人。 在郭来引路下,寻到马良住处的南奕,无比确认这一点。 他躲在暗中,远远看着在窗户边伏案写作的马良。 透过窗户,南奕运足目力,清楚看到马良此时,正在默写《玄苍归寂颂》。 这是此世向司魂月宰致敬,并祝福亡者于阴世安息的一篇颂文,有点类似于南奕前世的《往生咒》。 可以说,马良默写《玄苍归寂颂》,此情此景乍眼一看,并无任何异常。 至少,上次寻到马良住处的郭来,便没能看出异常。 南奕轻问:“郭老,昨日你来时,马良他也是在默写《玄苍归寂颂》吗?” 郭来微带讪讪,说:“好叫郎君知晓,昨日来时,此子确实也在写文。至于具体写何,我当时未曾留意。” 郭来昨日没有在意,无法确定。 但南奕感觉,应该也是《玄苍归寂颂》。 因为,南奕的视线,落在了马良手中之笔上。 【志名:圆愿笔。】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一只可以实现器主心愿的墨笔。】 【规则:有愿必圆。】 【能力:画诡圆愿——画出必定可以实现心愿的幻象诡灵,为器主圆愿。】 【备注:当前器主心愿为“让他消失”,当前幻象诡灵之能力为“遣送目标至随机灵境中”。】 【灾厄·禁:圆愿不断——圆愿期间,持笔挥毫,不能停也;且每日圆愿时长,须比昨日多一个时辰,直至每日圆愿时长达十二时辰方不再增加。如有犯之,器主将以身偿愿。】 这是一只可以实现心愿的墨笔。 但心愿一旦许下,就无法停止,最终需要器主每时每刻都转动墨笔,让画出来的幻象诡灵久存现世。 南奕不知道马良许下心愿时,是否是因为受人欺负,才愤愤然许下“让他消失”之心愿。 可南奕猜得到,随着圆愿笔的持续圆愿,无法控制事态发展的马良,心生愧疚与自责。 虽然圆愿笔的戒律代价,只要求持笔不停即可,完全可以一直画圈圈。 但被愧疚之意折磨良心的马良,最终选择默写《玄苍归寂颂》,为后续被牵连的失踪者祈福。 而且,随着每日圆愿的时间越来越长,马良没法,也没心思继续上课,便向书院请了假,不再去上课。 其实,马良的结局已然注定。 只要再过几天,只是凡人的马良,不可能做到不眠不休,迟早会因太过劳累而触犯戒律,最终以身偿愿。 但他眼下还能坚持,明明满心愧疚自责,可为了不立马以身偿愿,还是忍不住动笔,唤出黑无常,让黑无常自由行动。 不仅坑死了修习《游神法》的游君越,还让南奕也险些命丧灵境。 马良的房间在二楼。 南奕来到其楼下,让郭来以法力托着他浮空,出现在马良窗户外。 马良正运笔如飞,余光却瞥见窗户外陡然冒出来一个人,吓得亡魂皆冒。 他墨笔不停,结结巴巴道:“斋、斋长,你怎么,出现在窗外?你,是人还是鬼?”说完,他似反应过来,“难道,伱就是传说中的奇人异士?” “我是谁并不重要。”南奕轻声问道,“重要的是,马兄,你是否有意害我?”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马良疯狂摇头。 他右手上的墨笔,也在激动之下乱了方寸,变成无意识地来回涂抹。 马良语无伦次:“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干的,我没有害人。” 突然,马良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南奕,哀声问道:“斋长,你能重新出现,那其他那些消失的人,应该也没有死,也还能再出现的吧?” 南奕轻轻摇头。 马良抿了抿嘴,忽而问:“那斋长,你今天来找我,是要找我算账吗?” 马良表情并无异样,手上墨笔也同先前一般随意涂抹着。 但郭来这时传音提醒道:“郎君,黑无常正在你身后凝形。” 于是,南奕叹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说完,南奕只是探出法力,缚住了马良右手。 这种直接运用法力的技巧,并不算术法。南奕虽不像曾经的许洛那般,能直接以法力凝形化为长鞭,但单纯束缚住马良右手不让动,却也不难。 右手动弹不得的马良大惊失色,他嘴唇翕动,想要求饶。 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召唤黑无常的举动,瞬间僵住。 然而,马良僵住,黑无常却没有。 在墨笔被束缚住后,正在南奕背后凝形的黑无常,只顿了一息,便消散身形,转为在马良身后逐渐凝形。 马良虽看不到自己背后,可在看到南奕身后黑无常消散身形的同时,他脸上也随之现出绝望恐惧之色。 马良呆呆地看着南奕。 南奕又重复了一遍道:“我不会杀你。” 话落,因马良触犯戒律禁忌,没有继续挥动墨笔,黑无常开始反噬,斩下钩镰,将马良送入了随机灵境,以身偿愿。 啪哒一声。 失去器主的圆愿笔倒在了桌上。 南奕对着空气,幽幽说道:“马兄,如果你有大运,不仅能在入灵境后觉醒天赋神通,不但不暴毙,还能成功破掉灵境。那么,我等着你来找我,盘一下究竟谁对谁错。” 南奕确实不想亲手杀了马良。 毕竟同学一场,马良也只是个被诡器玩弄的可怜人,不是有意加害于他。 但南奕受气机牵引,被黑无常送去灵境,险些丧命的恶气,却不得不出。 因为,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他选择给马良一个机会,看看马良是否有着天命之子般的气运。 反正,就算马良有大运,能侥幸不死,自灵境归来,身怀「洞真」、「全愈」天赋的南奕,也有信心坦然面对马良。 出完口气,念头通达的南奕,看了眼桌案上的圆愿笔,将其随手收下,而后震开郭来托住他的法力,重新落回地面。 虽然在南奕看来,圆愿笔几乎就是个鸡肋,没有使用价值。 但毕竟是黄阶上品的诡器,还是可以收下,看以后能否找机会将其卖掉,或以物换物。 接着,南奕便准备由郭来领着,继续往南天城边缘跑,尽可能地远离战场,安心做个吃瓜群众。 此时的南天城,因南天塔破,百诡日行,已经乱作了一团。 也正是因为南天城乱作一团,南奕来找马良的麻烦,才不担心被武安卒阻止,或事后追查。 身为养气都未入门的小修士,南奕有着充分的自觉,知道正魔大战的热闹,不是自己该看的,该躲得越远越好,只吃瓜就行。 可就在这时,却有一道遁光,自无相书院上方,朝南奕所在方位飞来。 ———— 五一婚席酒席有点多,尴尬,明天还有一天。 然后今天0点已经更过一章,所以本章算今日第二章。 我待会再多码点,晚睡一会,争取明天上午能有一更。 章百二 佛怒火莲一剑开 永恒明火教主要活动区域,并不在大离王朝境内。 加之又是秘传教派,并未大肆收人招人,故而虽有明尊法谕传下,最终能跨过万水千山赶来大离楚郡的,基本是玄阶修士,以及本就在大离王朝的零星黄阶修士。 按明尊法谕,献祭出现于大离楚郡的新火种,可以擢升祭师位,直入地阶。 这种事,当然只有一人能成。 但永恒明火教的修士,还不至于未到手前便先行争个头破血流,而是商定好,先通力合作削弱南天城的龙气法禁,再设法夺走火种。 等到最后,成功献祭火种,进而直入地阶者,则需掏空家底,相助其他修士。 毕竟,郡城要地,龙气法禁浓郁,却非单个修士便能逞强的。 但永恒明火教修士,也不知明尊法谕中的新火种究竟为何物。一番调查后,考虑到法谕颁下的时间,他们也认为新火种,或是最近送至无相书院收容封印的瀛州岛至宝。 又因黄阶修士数量少,永恒明火教并未以人海战术四处袭扰的法子,来调走书院修士,而是设计破了南天城镇压诡灵的南天塔。 此外,龙气法禁虽被削弱,却仍旧存在,仍旧有着消磨玄阶修士道行之效。 所以,永恒明火教一众玄阶修士,基本没有入城,而是在外联手,一道屏蔽天机,避免其他郡治感应到楚郡动静后隔空支援龙气。 最终玄阶修士中,亲身入城,直赴无相书院者,只一人。 其名顾永择,筑基大成。 其天赋神通,名曰「火独燃」,孤身在外,即可借法友军,得众人火力加持;身处人群,反而难以发挥神异。 在永恒明火教一众修士中,顾永择却是最适合强闯无相书院,尝试夺取新火种之人。 当南天塔破,书院修士不得不外出应付百诡日行时,顾永择再不迟疑,直赴无相书院。 他知道,书院之中肯定还有护宝之人。 但大部分修士皆被调走后,不必担心被书院修士以众凌寡,顾永择自是无所畏惧。 他,筑基大成,玄阶修士。 而书院之中,护宝之人,最多就是蜕凡圆满。 相差接近一个大境界,他怎么输? 顾永择直飞无相书院藏经阁上方,高声喝道:“大震散修顾永择,特来贵地借宝。还请诸君行个方便!” 在其下方,被李太华唤为魏师兄的修士,眼皮抬也不抬,依旧默默扫着地。 今天,却是用不着他来护持藏经阁。 因为,今天是陶知命亲自来守。 一道人影升起,浮于藏经阁上方。 此人双剑佩腰,蓝衫披身,袒胸露腹,正是诚友书店陶知命。 顾永择不知陶知命实乃跌境修士,只是眼尖,看出眼前的陶知命只腰间双剑为真剑,身上蓝衫却为法力幻化。 暗道此人莫不是有着赤身癖,顾永择笑道:“只你一人拦我?无相仙门端的是自信,区区一位蜕凡圆满修士,便敢来拦我。” 陶知命催动「无相真解」,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永择,说:“借法他人之火力,加持己身,抵御龙气法禁?” 简单来说,这种做法就是将他人法力,转化为自身临时法力,从而避免本身法力条上限,即道行,被龙气法禁消磨。 坦白说,这种做法没什么不对。 但陶知命却是懒散笑道:“我若是有你这般天赋神通,绝不会想着亲身赴险,定是混迹于人群,等其他人身陨道消,再以此神通彻底继承他人道行。” 顾永择哼了一声:“不愧是仙门修士,心眼又多又坏。” 不过,顾永择心中却是暗道:我倒是也想,可其他人不给机会呀。 永恒明火教乃秘传教派,除去极少数修士秘传他人外,主要是靠明尊传承散于天地之间,自动寻觅有缘之人。 换言之,永恒明火教修士,平素不仅没有聚在一起,相互间也不知身份。 若非这次有着明尊法谕,顾永择根本见不到这么多永恒明火教修士,自然也就没法靠着卖队友来继承队友道行。 当然,不管心里怎么想,顾永择嘴上却是道:“久闻离朝无相仙门最擅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今日特来讨教。” 两人对话不过片刻之间。 顾永择说完,当即施展术法,以永恒明火为基,连发五颗火球激射向陶知命。 他倒要看看,无相仙门的「无相妙法」,能否衍化模拟明尊的永恒明火;一个蜕凡修士,又怎么敢在他面前放肆。 结果,陶知命根本不按无相仙门修士的寻常套路走,即不以「无相妙法」衍化模拟相应术法以对轰,而是忽地拔剑,悠悠道: “我有一剑,可诛魔。” 剑锋轻扫,剑气纵横。 不仅一剑斩灭了五颗火球,剑气余波直冲顾永择,更是逼得顾永择使出一记护身术法才扛住。 顾永择讶然失声:“道法?你是跌境修士?” 筑基之上,是为玄种。 筑基定道途,玄种窥法则。 在玄种期,修士窥视法则,完善自身道途体系,当升华术法,凝结神通种子。 这神通种子,即为道法。 虽说术法层次与修行境界并不完全相关,顾永择筑基大成,也在「永恒明火诀」助力下,提前修成了一道道法。 但再怎么说,修成道法的前提,当是确定道途,凝练根本道基,也就是筑基才对。 陶知命能使出道法,定是跌境修士,因久居龙气法禁之下,一路跌回了蜕凡境界。 可跌境修士不算离奇,跌境后居然还能以蜕凡修为施展道法,不惧消耗,无视代价,端的是离谱至极。 顾永择再不犹豫,直接以借法所得火力,施展自身唯一修成的道法: 「佛怒火莲」! 此法,须以多种异火相合,方能使出。 但顾永择以天赋「火独燃」借得众人之火力,亦相当于多种异火,不仅能成功催动「佛怒火莲」,威力还更胜寻常。 火莲绽放,散发恐怖气息直落陶知命。 陶知命见状,神色也稍微认真了一些,拔出了第二剑,长吟道: “我有一剑,可开天。” 于是,剑光冲天,直斩火莲。 ———— 佛怒火莲,恐怖如斯,请诸君赐我推荐票,一剑斩之 章百三 我本吃瓜一群众 火莲摇曳,绽放层层花瓣。 当火莲盛开完全时,恐怖气息喷薄而出,席卷四方,仿佛连空气都因高温扭曲。 不仅左近的凡人躲在屋中瑟瑟发抖,连周围正在与诡灵斗法的修士,也是一时动容。 他们既感震撼,又觉神往。 这就是道法,冠以个人意志的道法,威能远胜术法数倍。 当火莲落下,热浪激荡空气,仿佛有重峦叠嶂般的声浪响彻云霄: “佛怒火莲!” 但下一刻,剑光冲天。 一道清吟声,清清淡淡,却彻底压下了燥热声浪。 “我有一剑,可开天。” 刷地一下。 清冷剑光恍若银河,逆冲九天之上,直撞火莲。 两者甫一接触,立即溅洒出许多剑气与火苗,仿佛在空中蒸腾出热气,膨胀四溢。 然后,佛怒火莲,它裂开了。 顾永择脸色微变。 他不理解,自己是靠着「火独燃」借法他人,借他人之力,方能在郡城之内施展道法,不惧道基损伤。 可陶知命,以蜕凡之身施展道法也就罢了,凭啥脸不红心不跳,跟个没事人似的! 这是在舞弊! 顾永择气愤不已。 不过,不等「佛怒火莲」彻底裂开,他已然施展遁法,化作一道遁光,火速跑路。 他晓得厉害,见自己唯一修成的道法,都奈何不了陶知命,自不会继续纠缠下去,当即跑路。 而后,火莲彻底炸裂,炸成满天烟火,似是在礼送他的跑路行径。 陶知命没有施法拦截。 他今日守在藏经阁,乃是受楚狂生百般请求,方才勉为其难应下,以诡器「诚神镜」生成化身,再以化身肆意施展道法禁术。 见顾永择识趣逃离,一心下班摸鱼的陶知命,并未出手拦截。 而且,也不需要他拦截。 龙气法禁只是被削弱,又不是被彻底破除。 郡城重地,玄阶修士想进来猖狂逞强,倒也不是不行。可进来容易,想出去,就得问郡守楚狂生肯不肯放人了。 顾永择遁光飞纵,未及数里,便有楚狂生之投影,浮现在南天城上空。 楚狂生手握郡守大印,神色淡漠中透出几分阴沉,猛地抬手盖下,虚空盖印: “此地,禁止飞天。” “此地,禁止出入。” 接连印下禁空令与封城令,楚狂生心中,已为顾永择判了死刑。 就算陶知命接下来不出手,只要将顾永择困在城中,龙气法禁消磨道行,迟早把他从筑基削成蜕凡。 但永恒明火教敢来袭扰南天城,自然是早做准备。 不管能否成功夺取火种,难点都在于,激怒楚狂生后,如何顶着封城令逃离南天城。 顾永择之所以答应出头,以身赴险,尝试自无相书院夺取火种,除去按照约定,一旦成功夺取火种,则火种归他,由他进行献祭外,还在于备有退路。 即使楚狂生封城,也依旧能逃离南天城的退路。 顾永择顶着禁空令,遁光溢散的同时,调整遁光方向,像一道陨石直落向城中某处。 ………… 南奕一直安心看着热闹。 马良住处位于城北一角,远离城中,属于实打实的战场边缘。 当城中半空浮现火莲与冲天剑光时,他为之心折。 这种攻伐神通,特效十足不说,还自带bgm,着实令南奕眼热。 等顾永择身化遁光跑路时,南奕也是分外艳羡。 除去极少数天资强横的蜕凡修士外,这类飞空遁法,基本得筑基修士才能成功修成。 一想到筑基修士能凭自身之力飞天遁地,还只是小修士的南奕,就感到羡慕不已。 但羡慕着、羡慕着,南奕忽觉不对。 这遁光咋转了个弯,朝他这里飞来了? 南奕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因为,遁光飞纵,不一会便飞至他眼前。 顾永择落下遁光,看了眼如临大敌的郭来,又看了眼身着无相书院书生衫、神色古怪的南奕,最终看向南奕捏在手中的诡器「圆愿笔」。 顾永择皱眉:“圆愿笔落在了你手里?” 他心中暗道晦气,不仅没在无相书院讨得好,连预先准备的退路,也被无相书院的弟子给搅了局。 而南奕,则在看到顾永择的刹那间,想到了很多。 于是,南奕问道:“马良得到圆愿笔,并且许下相应心愿,都是你们在暗中引导?” “马良是那个凡人的名字?那就对的。”顾永择啧了一声,赞道,“不愧是无相仙门弟子,这么快就能摸清圆愿笔的来龙去脉。” “既然道友你已得了圆愿笔,那不如请伱帮个忙,许个同样的心愿,将我送入灵境。”顾永择笑眯眯开口。 南奕反问:“你在威胁我?” “道友此言差矣。”顾永择稍稍蹙眉,觉得南奕态度有些冒犯。 但他仍旧耐着性子道:“圆愿笔之灾厄,于凡人而言无解;但于修士而言,却有足够时间寻到解决之道。” “道友若肯帮忙,便算贫道欠下人情。等风头过去,自有厚报。”顾永择眸光转冷,“道友若是不肯,贫道固然是逃不出去,可尔等也要与吾陪葬,实非明智之举。” 郭来连忙道:“郎君,不如将笔交给我,由我来送他离开。” 南奕却是不给,只轻笑道:“所以,你果然是在威胁我。” 顾永择也笑了。 气极而笑。 他感觉今天真是奇了怪了。 堂堂筑基大成修士,纵横凡间之存在,被蜕凡圆满的陶知命瞧不上眼也就罢了,好歹人是跌境修士,跌境之前的修为比他只高不低。 可一个养气都未入门的小小修士,当着他的面,居然也敢大放厥词,端的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无相仙门的弟子,都这么狂么? 顾永择甚至感到不可理喻。 “好你个小家伙,看在圆愿笔的份上,贫道唤你一声道友,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不成?贫道有意许你人情,你非但不应,还敢出言无状。端的是自寻死路,不可理喻。” “不好意思,你的人情,在我这分文不值。”南奕哂笑,“你袭扰郡城,强闯书院,触犯大离律,乃诛无赦之死罪。我若是私放你走,怕是根本没命享你的人情。” 郭来在旁急得不行,目瞪口呆,不解南奕面对筑基修士,为何比他这个蜕凡修士还要来得有底气。 而顾永择,也是气极而笑,不再耐烦,直接探手抓向南奕。 “好个诛无赦,那贫道今日便舍命,先送你一程!” ———— 补个正文里没合适机会抖设定的设定: 诡器效果,只要触碰到,哪怕是凡人,也能不言自明,瞬间明悟。不过明悟的只是能力效果,而相应代价,得在使用能力后才会得知。 所以马良许愿后,知道怎样做才能拖延以身偿愿的时间。然后马良许的心愿,是被顾永择干扰思绪、暗中引导的。这也是魔修基操,随机挑选幸运儿做工具人,然后暗中控制工具人激活诡器效果,这样有啥代价都与魔修无关 章百四 逆斩筑基传火种 顾永择伸手一探,直接以法力凝形之手,抓向南奕。 在顾永择眼中,南奕这种养气都未入门的小修士,他都用不着施展术法,直接以法力凝形,就能手拿把掐,随意拿捏。 见状,郭来微一咬牙,准备主动替南奕接下攻击。 他自荐为南奕护道卒不久,倒也谈不上真的能为南奕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但想着武安卒支援应该很快就到,只是须在顾永择手下拖延一点时间而已,郭来咬了咬牙,决定拼了。 毕竟,他又不知南奕「全愈」之灾厄是遇弱则强、遇强则弱,私心里觉得就算被顾永择打成重伤,只要不死,就能找南奕恢复如初。 不过,不等郭来当真替南奕挡刀,却有一方法域,突然自南奕身上展开,席卷四方,瞬间吞没郭来与顾永择。 【志名:无相纸。】 【能力:无相万相——无相衍法,万相归一。】 这是南奕找陶知命求取的防身之物,使用后可摹拓任意神异之效。 而他最终选择摹拓的效果,不是别的,正是南天塔「万法禁行」之效。 摹拓之时,为了确保威能堪用,南奕盘点身家后,干脆只留了几枚银元,而将自己剩余八十枚银元全数做了祭品。 最终成效也很是喜人,虽然达不到南天塔百步之内皆「万法禁行」的程度,却也能影响方圆八十步范围。 南奕一直贴身存放着「无相纸」。 这是他面对筑基修士也能不卑不亢的底气。 当顾永择开始动手,南奕也直接激活了无相纸摹拓的「万法禁行」之域。 相较于顾永择三百多年的道行,南奕道行十五年,只算是顾永择的一个零头。正常斗法,南奕甚至没法在顾永择手下撑过一招。 但南奕,可以先将顾永择拉低到跟他同一层面,再来与其分个高下。 而顾永择,则在被法域吞没的刹那,勃然色变。 万法禁行下,不仅他刚刚探出的法力之手化为乌有,其天赋「火独燃」,也在瞬间失效,断去了借力感应。 而没了借法之力,相当于其临时法力槽被清除,只以本身道行直面龙气法禁,开始被龙气法禁不断消磨道行。 顾永择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他辗转多地,费尽心思寻找修习火法的散修一起组队探险,靠着辛辛苦苦卖队友,才艰难攒起来的道行,因南奕之故,竟开始消磨倒退。 顾永择悲愤道:“尔等南洲仙门之修士,端的是心眼又多又坏。一个二个,整天研究舞弊之法!” 先是一个陶知命,不知怎的,竟能以蜕凡之身肆意施展道法。 接着又来一个南奕,区区养气修士,竟搞些压制所有人修为的诡玩意,来个「万法禁行」。 借法之力被消,顾永择气急败坏,不复淡定。 “筑基不可欺!就算压制修为,万法禁行,收拾尔等也只在翻手之间!” 他低吼一声,身躯竟猛地膨胀了一圈,撑破衣衫,并转瞬变了模样,化作一青面獠牙的火眸青猿。 甚至于,其左右两肩,腾起火苗,竟似要在顾永择颅后形成一道火环。 但「万法禁行」的压制下,火苗刚刚腾起,便惨遭镇压,彻底熄灭。 不过,火眸青猿般的猿人模样,却仍旧存在,不受「万法禁行」之影响。 南奕见状,微微一怔:“妖?” 顾永择筑基修为,阶秩对应玄阶下品,不在「洞真」之下。 只靠「洞真」被动解析之效,南奕很难一眼看破顾永择底细。加上他又不了解蜕凡阶段的修行常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顾永择眼下是何情况。 郭来闻言,立马接话道:“此乃蜕凡真身,非是妖身。得肉身彻底异化,才是妖;心智彻底异化,方为魔。” 郭来今天,可算是从头震惊到尾。 先是震惊于南奕面对筑基修士,竟然面不改色,毫无敬意; 接着震惊于南奕竟反手使出「万法禁行」,压制超凡之力。 不过,既然超凡之力皆被压制,郭来也就彻底放下心来,不再担心自己不敌顾永择,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接完话的郭来,亦是展开蜕凡真身,摇身一变,变作一头狼人扑向顾永择。 他觉得,眼下万法禁行,大家都展开蜕凡真身,于肉身之力上半斤八两,好歹也能拖延点时间才对。 蜕凡真身关乎道基,一旦受伤,影响深远。是以,平素修士斗法,非到万不得已之地步,不会轻易展开蜕凡真身。 但顾永择已经急眼,只想快速了结南奕,方才使出蜕凡真身。唯有尽快杀死南奕,他才好逃出法域,重新以天赋神通向城外压阵的永恒明火教教众借法。 不过,面对试图为南奕护道,主动扑上来的郭来,顾永择只觉不屑:“尔等离朝心修,也好意思在吾面前动武?” 顾永择与郭来,一猿一狼,皆是现出了蜕凡真身。 但顾永择猿手一探,避开狼爪,直接便抓住郭来手腕。 他接着把手一旋,又将郭来手臂轻松拧成麻花。 吃痛之下,郭来惨叫一声,身形也随之不稳。 顾永择左肩再朝前一顶,便正撞在郭来狼首之上,直接将郭来撞晕了过去。 随手将郭来往旁边一甩,顾永择继续冲向南奕。 愤怒狂躁的顾永择,嘴角既似冷笑,也似狞笑。 他可是来自大震的玄宗修士。 东原玄宗,乃体修,纵使万法禁行,单论武技,也足以轻松收拾南洲仙门心修之修士。 他要让南奕感受一下,何为绝望! 就算南奕诡计多端,不知使了什么诡器,竟能营造出「万法禁行」之法域,将两人拉低到同一层面。 但结局,不会有变! 顾永择恨恨挥拳,想要一拳轰碎南奕头颅。 怎料南奕反应极快,竟能跟上顾永择动作,扬起左手,欲以左掌挡住顾永择的右拳。 不过,目睹此幕的顾永择,心中依旧不屑。 身为玄宗修士,他不仅武技娴熟,展开蜕凡真身后,力量更是翻了数倍。 就算南奕伸掌格挡,他这一拳下去,也足以直接打断南奕的左臂。 但…… 顾永择一拳挥出,打在南奕左掌上,一身力气却如石沉大海,根本没点动静反应。 顾永择呆了呆。 下一刻,南奕右掌前推,拍向顾永择胸膛。 顾永择下意识地抬起左臂挡了一下。 却觉一股大力自南奕右掌传出。 他吃不住力,竟噔噔噔连退三步,方才勉强站稳。 顾永择神色大变。 他感觉得十分清楚,这股大力,并非是来自筋肉扭动之力,而是类似于法力,瞬间爆发出神异超凡之效。 “你怎么还有法力?”顾永择感觉自己快疯了,快被南洲仙门这些整日琢磨怎么舞弊的家伙给气疯了,“万法禁行,凭啥你还能使出法力?!” 南奕不作回答,只顾闷头直攻。 他不是个打斗之时还喜欢嘴炮解释的人。 就算要解释,他也会选择在打死顾永择后,对着其尸体解释。 顾永择左支右绌,勉强招架着,被南奕打得不住口吐鲜血。 这也就是他展开了蜕凡真身,皮糙肉厚,方能勉强扛住南奕毒打。 若是适才没有展开蜕凡真身,说不得万法禁行之下,他一个筑基修士,会被南奕三掌就给打死。 虽说现下看来,被南奕活活打死已是迟早之事。 但顾永择仍旧强自支撑,于挨打同时,仔细体悟南奕身上的奇怪法力。 这种有着神异超凡之效,却似与源炁无关,以至于神效其实十分微弱的奇怪法力,顾永择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终于,顾永择灵光一闪,半是惊诧半是释然道:“你这不是法力,是武夫异力!” 南奕仍旧默不作声。 但顾永择眸中火焰跳动,却似闪过一丝异色。 这一刻,顾永择想到了许多。 他向外环视。 刚巧有修士赶到了附近。 不过,并不是南天城官府或仙门修士,而是顾永择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少煌。 陆少煌是大离齐郡散修,相当于大离本地人,与来自其他三大王朝的永恒明火教玄阶修士并非一路,此前与郭来误起冲突,还害得永恒明火教提前暴露,不得不加快进度,仓促发动袭击。 但不管怎么说,陆少煌修有「永恒明火诀」,便可算是永恒明火教修士,今日也出了大力,凭借天赋神通破去了南天塔。 于顾永择而言,陆少煌算是自己人。 只不过,眼瞅着顾永择一个筑基修士,都展开了蜕凡真身,竟然还被南奕各种暴打,摸不清情况的陆少煌,心中惊疑,远远躲着,根本不敢靠近南奕这边。 自知自己今日必死,顾永择惨然一笑,突地不再招架格挡,被南奕正正一掌打在胸膛处,喷血倒飞。 他名顾永择,天赋「火独燃」,永远在选择是否卖队友。 为谋夺火种,换取直入地阶之机,省去千年苦修,他难得选择了一次站出来,孤身强闯无相书院。 却不想行差踏错,竟让自己陷入死路绝路。 不过,身陨道消前,他还能做最后一次选择。 喷血倒飞的顾永择,惨然大笑,笑中带泪。 他猛地嘶声高吟: “道分阴阳,化为光暗,其光将朽,炯炯不然,其暗将堕,冥冥无念,大世玄玄,诸生妄也。” 万法禁行,只禁凡间法。 若是指向仙神的仙神之法,却非凡间法阵所能禁绝。 比如,向明尊进行献祭的献祭之法。 “伟哉明火,始自混元,其知悠悠,可分宙宇,其意渺渺,能离太虚,彼岸上上,独一恒之。” 不过,未曾布设赐灵科仪的情况下,顾永择也没法直接献祭外物。 如果非要献祭,他只能献祭自身。 但顾永择本意,也非是将自身献祭给明尊。 他只是借献祭之法,稍微撬开一丝「万法禁行」之压制。 然后,结合自身天赋「火独燃」,顾永择将献祭对象改为陆少煌,将自身之天赋,献祭,或者说传火,传给陆少煌。 这是顾永择此生,最后能做的一次选择。 “陆少煌,接受吾最后的馈赠。承吾火种,求索大道。”顾永择嘶声大吼,“然后,一定要把消息传出去。明尊所求之火种,不在书院,而是此子。此子,即是新火种!” 话毕,顾永择彻底化为了一道火光,腾空而起,欲直冲陆少煌而去。 但也就在此时,南奕一个咬牙,伸手抓向火光。 南奕适才,仗着身怀内力,一直压着顾永择打。 就算顾永择喷血倒飞,南奕也脚下不停,紧追着顾永择。 只是顾永择突然高吟永恒明火教之口号,似是要向明尊进行献祭,南奕心生顾忌,才猛地收手,没有继续追打。 不过,南奕也很快看了出来,顾永择不是在向明尊献祭,而是在向陆少煌传火。 虽然拿不准顾永择传火原理究竟是什么,但要眼睁睁看着传火火光飞走,而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南奕却是不愿。 所以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南奕只稍一咬牙,想着甭管能不能捞到好处,至少肯定不是致命攻击,便果断伸手抓向传火之火光。 火光非是实物,只是一道流光。 南奕伸手去抓,并不能抓住。 但被南奕捞了一下后,火光之光泽,却也黯淡了少许。 而后,火光飞掠而去,径直没入了街道另一头的陆少煌体内。 陡然得到天降馈赠的陆少煌,其实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顾永择堂堂一个筑基修士,为何会被南奕压着暴打。 但听到顾永择最后的嘶声大吼,陆少煌只是一怔,旋即下意识地惊声讶道:“什么?火种竟是此子?” 陆少煌有些懵:大家都以为所谓的新火种,乃是类似于异火之种,为永恒明火同源异理之火种。 结果现在说,明尊眼中的新火种,竟是活生生的一位修士? 陆少煌甚至有些下意识地心生质疑。 但顾永择被南奕暴打的一幕,在陆少煌这依旧历历在目。加之又是顾永择以性命为代价传递消息,陆少煌不得不信。 而后,眼瞅着南奕杀气腾腾地看向自己,虽然接受顾永择馈赠后,正觉自身前所未有之强大,但陆少煌还是果断选择了从心,掉头就跑,不与南奕斗。 ———— 看上章反馈,似乎是说两千字一章看着不得劲?我就试着来个合章,然后看看大家反馈,是分章更新好些,还是合章更新好些? 章百五 明尊传火何所求 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可在体内容纳多种异火而不生冲突。并且,体内异火愈多,筑基之时便愈强。 此外,有着「火灵」天赋避免异火源炁之冲突,陆少煌还可以肆意修行多种火法,进而掌握多道术法。 是以,陆少煌虽是散修,修行之路却颇为顺遂,不仅年方四六已是蜕凡圆满修为,更是战力颇强,不输寻常仙门修士。 而他此次响应明尊法谕,跑来楚郡,却非是为了谋夺新火种献祭给明尊,而是想着将新火种据为己有。 毕竟,他修为虽然不如玄阶修士,但火种之争是在郡城之内,他蜕凡圆满,战力又强,未必没有捡漏可能。 不过,汇合其余永恒明火教教众后,得知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一众教众经过商讨,却是许以人心怒火之火种,请陆少煌出手,破掉南天城镇压诡灵之南天塔。 人心怒火,亦是异火。 只是此火神异,却非一般修士能够驾驭。 唯有陆少煌「火灵」天赋,方可吸纳此火。 于陆少煌而言,不论最后是否争得明尊法谕之新火种,收获人心怒火,已是不虚此行。 结果现在,陆少煌又得了顾永择传火。 虽说传火过程有所耗损,除天赋「火独燃」外,并未全盘继承顾永择之道行。但筑基修士传火,即便只是部分道行馈赠,也能轻易便叫陆少煌撑着。 陆少煌只觉体内膨胀欲炸,有种怒放之势,想要不管不顾,当场筑基。 但他不敢筑基。 保持蜕凡圆满修为,他可以寻个地方躲起来避风头,等到楚郡郡守收回封城令那天,再行远离。 可现在筑基,不说动静太大会暴露踪迹,他被困在城里,即便筑基了也会最终跌境,纯属徒劳。 所以,陆少煌急需找个地方闭关入定,等彻底消化继承自顾永择的道行,不会被这些道行馈赠推着不得不筑基时,再行出关。 至于顾永择让他带话,说明尊法谕之火种实乃南奕,这个消息,陆少煌只能等出关后再传出去了。 陆少煌寻到一个下水道口,微一咬牙,展开遁法,化作一道虹光飞入下水道,寻了个地下管道空洞躲起来。 不过,闭关入定之前,陆少煌回忆了一番顾永择言语,开始催动天赋「火独燃」,循着同修「永恒明火诀」之感应,向城外教众发起借法请求。 并非真的要寻求借法,而是以长短不一的特定间隔顺序连发请求。 按顾永择早前所说,可以用这套间隔顺序,传递特定信号:等我出城! ………… 陆少煌掉头就跑时,南奕没有去追。 一来是因为隔着一条街,南奕追之不上;二来则是因为,「万法禁行」被顾永择以献祭之法强行撬开后,威能正在快速消退。 此时此刻,倘若真让南奕再与陆少煌斗起来,挨暴打的只会是南奕。 南奕吓退陆少煌,纯粹是靠着暴打顾永择之势,让陆少煌拿不准情况,选择从心。 此外,捞了一手传火火光的南奕,一时之间,也感觉有些撑。 虽说顾永择顶着「万法禁行」献祭传火,耗损不小;传火之火光,又是大半归了陆少煌,只让南奕捞走少许。 但对尚处养气期的南奕来说,筑基修士的少许馈赠,也堪称丰收。 首先是道行馈赠。 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与「永恒明火诀」,可以完美继承他分得的百余年道行。 而南奕修行《小无相诀》,以无相源炁转化法力,按理说并不能继承转化顾永择道行——强行继承,只会导致源炁冲突。 但南奕身具「全愈」天赋,却可拼着源炁冲突与溢散,强行继承转化。虽说转化率不高,但算下来也有十五年道行 合上之前道行,共计三十年道行,不仅让南奕养气入门,更是一步跨入养气小成阶段。 再往后,便是四十年道行,养气大成。 五十年道行,养气圆满,可蜕凡。 七十年道行,蜕凡小成。 九十年道行,蜕凡大成。 百年道行,蜕凡圆满,可筑基。 当然,道行积累,终究只是积累。 胆子够大,积累不足亦可强行破境;万事求稳,积累圆满,仍可继续积累。 不过,对南奕来说,眼下养气入门的最大作用,却是可以将修行功法,从入门功法《小无相诀》,更换为《小无相妙法》,进而得到「无相为相」、「无相妙法」两道术法传承。 说回传火馈赠。 道行馈赠之外,第二个馈赠在于「永恒明火诀」。 顾永择「火独燃」天赋,作为传火核心,直奔陆少煌,并未叫南奕截胡夺去。 但南奕身上本就带着永恒明火印记,气机牵引下,却是捞到了永恒明火教之传承,「永恒明火诀」。 不同于仙门以功法传承,永恒明火教核心传承,却是在于一道术法,即「永恒明火诀」。 【志名:永恒明火诀。】 【志类:术法。】 【志述:焚尽万法,合于一道。】 【灾厄·绝:三分归元,七分合道。】 在南奕看来,明尊即熵尊,而永恒明火教的教义道理,本质上即是秩序再分配,以他人熵增,换来自身熵减。 其教派核心传承「永恒明火诀」,亦可视作洗点之术——只需将三成功力献给明尊,就能洗点保住七成心血。 在此世,功法修行、术法修持,皆与源炁挂钩。在不准备散功重修的情况下,就算得了其它源炁归属的功法、术法传承,也很难直接修持。 须得彻底吃透法理后,根据自身法力性质进行改动,方能成功缔结法种,进而掌握修持。 可是吃透法理,肯定比照着法决真意按部就班缔结法种来得麻烦。 比如南奕,自坊市购得《夺目法》后,至今仍未吃透其法理。 但若是有「永恒明火诀」在身,就不一样了。 看中什么术法,直接修持即可。 若有源炁冲突,直接以「永恒明火诀」洗点。 只要多缔结几次法种,亲身体悟,很容易便能吃透法理,进而转化为自身源炁法力适用之术法。 而且,受限于人体九宫,此世修士修持术法颇为谨慎,多是确保相应术法合乎自身道途,才会进行修持,缔结法种。 毕竟,一旦缔结法种,强行废除伤及九宫,会影响自身根基底蕴。 可「永恒明火诀」在身,却不必顾虑这些。大可随修随洗,快速完善九宫技能体系,并随时调整技能搭配。 就算修行界功法、术法传承不易寻得,只要有耐心,也完全可以在凡间物色适合的天赋神通,不断完善自身道途架构、技能体系。 比如,像南山县医官许洛那般,蹲在民间钓鱼,寻找意外觉醒天赋的幸运儿。当然,许洛蹲守南山县,主要是看好顺风镖局燕青云,等待着燕青云觉醒天赋、道果成熟的那一天。 只不过机缘巧合下,许洛提前撞上南奕,虽不知南奕究竟有着怎样的天赋神通,但仗着「永恒明火诀」可以洗点,却也是准备先夺了再说——结果阴沟里翻船,被南奕反向献祭给了明尊。 总而言之,靠着「永恒明火诀」之神异,其教虽是魔教,不如仙门正道传承完备、自成体系,但一应教众之战力,并不逊于仙门修士。 南奕截胡「永恒明火诀」,明悟其效用后,亦是心喜不已,双眸为之一亮。 但他脸上喜意,只一闪即逝。 「永恒明火诀」乃明尊传承,须接引永恒明火之源炁,于体内缔结相应火种。 南奕不敢修。 觉醒「天子剑」、创出《奕经》后,南奕已经意识到,此世大能,人均钓鱼佬。 自己都能割奕武者之韭菜,明尊身为仙神,没道理不在「永恒明火诀」中留有后门。 南奕觉得,他若是修了「永恒明火诀」,只怕是羊入虎口,主动送上门。 毕竟,南奕忘不了顾永择托陆少煌带的话,说:他才是明尊所求之火种。 对于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南奕一直抱着吃瓜群众之心态,只想于战场边缘看热闹。 就算他趁乱来找马良报仇出气,竟意外堵了顾永择逃跑之退路,不得不以「无相纸」展开「万法禁行」之法域,暴露内功,逆斩筑基,南奕也只当是倒霉: 自个倒霉,没法继续藏底牌;顾永择亦倒霉,退路被堵不说,还被养气修士跨两重境界反杀。 但现在看来,最倒霉的却是,他暴露在了顾永择面前。 听了顾永择临终之言,南奕先是一惊,未曾想到永恒明火教竟是冲着自己而来; 接着满心疑惑,不解自己咋成了永恒明火教目标、明尊所求之火种。 他不过是反杀了许洛而已,不至于啊。 就算杀了小的来老的,也犯不着直接惊动明尊才对。 连许洛不知什么身份的亲戚许贤,也或是因仙魔有别,或是因另有恩怨,并不在意许洛之死。 南奕当时陡然见到许贤,已经做好了无奈身死之心理准备。不成想许贤只对许洛感兴趣,根本不在意南奕如何反杀的许洛。 此后,南奕只当此事早已揭过,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结果现在,顾永择居然说,他被明尊盯上了。 南奕一阵无语,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被明尊看上? 他想了又想,突然发现,好像不是不可能。 明尊即熵尊,永恒明火即熵增之火。 明尊之道、之法、之术,在南奕看来,基本都围绕着“秩序再分配”这一概念。 既是与“秩序”有关,南奕身为穿越者,代表着新的秩序,于明尊眼中,自然可以看作是新的火种。 而顾永择,也正是在意识到内力存在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尊所求之火种,非在书院,而在南奕。 终于想通此中关节的南奕,默然无语,感到一阵压力落在了肩头。 从顾永择临终之言中,南奕轻易猜出,因龙气法禁之故,不少永恒明火教玄阶修士并未入城,只在城外压阵,让顾永择尝试于南天城中谋夺火种。 虽说顾永择误以为所谓火种指的是瀛州岛至宝,不仅自身被陶知命教做人,还叫南奕看了好一阵热闹。 但机缘巧合,亦或许是在明尊暗中引导之下,顾永择终究还是碰到了南奕,进而明悟南奕才是明尊所求之火种。 等消息传出去,城外一众玄阶修士,自会盯上南奕。 相较于强闯无相书院,收拾一个养气修士,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南奕颇感压力巨大。 他目光闪烁,暗自思道:陆少煌会否瞒下消息,尝试独自找他麻烦? 不过此念刚起,南奕便自否了:如果陆少煌没见着他暴打顾永择一幕,说不定还会自恃修为,想着独自行动。 但陆少煌亲见顾永择被自己暴打,又受顾永择临终所托,多半不会瞒下消息。 南奕绝了侥幸心思,轻轻叹气。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都得时刻假想有多位玄阶修士欲行不轨,绝不能大意。 不过事已至此,再纠结也不会改变什么。 南奕收回忧心,继续盘点当下。 「永恒明火诀」,他不敢修,也不会修。 但并不意味着「永恒明火诀」无用。 他可以参悟其法理,尝试化用。 并非是尝试以无相源炁化用出永恒明火之效,而是以「全愈」天赋为基,补全「全愈」,如同将「无相小解」融入「洞真」一般。 「全愈」天赋之觉醒,既源自南奕前世癌症之特质,亦多少受着永恒明火几分影响,讲究损不足以奉有余,夺造化以全自身。 相较永恒明火,异曲同工是谈不上,但两者法理,确有几分相似,或可参考补全。 此外,除去截胡的部分馈赠外,顾永择还留下了两物。 分别是一块南奕居然无法解析的血晶,以及一块马牌。 南奕看了一下,马牌是件一次性诡器,可在灵境召唤一匹诡灵宝马。再许以某些特殊货币,便可乘坐宝马穿越不同灵境,包括从诡灵境,穿越到其他地界的元灵境,进而回返现世。 由此来看,血晶应该便是可在灵境使用的某种货币。 南奕收下血晶与马牌,确认无所遗漏后,开始寻思,接下来,该向郡府如何交代、交代多少? ———— 感谢「不白小君」打赏500,感谢「懒打」打赏100 章百六 武道之火燎楚郡 南奕逆斩筑基,并非是一句「无相纸」摹拓万法禁行之效,便能简单交代过去的。 「无相纸」并不算稀奇,摹拓万法禁行之效,之前也只需去南天塔附近转一圈就行。 可别说养气借此逆斩筑基,便是蜕凡修士依葫芦画瓢,也很难逆斩筑基。 只因万法禁行,并不能阻止修士展开蜕凡真身。 筑基修士,不仅真身肯定强于蜕凡修士,武功这块只要保持兼修,靠着年岁优势,也多半强上一截。 再者,「万法禁行」,本质是将龙气法禁压制之力百倍增幅。须先有「龙气法禁」,其次才能展开「万法禁行」。 换言之,只要离了凡人聚居之城,即便是用「无相纸」摹拓相应神效,也无法复现。 而正常来说,筑基修士本就不会轻易跑到龙气法禁范围内。 是以,筑基修士,几乎不可能被养气修士逆斩。 在此情况下,南奕逆斩顾永择,肯定要给个交代说明。不说交代得人尽皆知,起码须在郡守楚狂生面前,暴露内功一事。 换作之前,南奕或许会想着,只向楚狂生给个交代就好。 大家都是无相仙门弟子,且楚狂生这次,全靠求着陶知命出手,才没让无相书院被魔修攻破。 便是看在陶知命的面上,楚狂生应也不至于太过声张,故意对外泄南奕的底。 但是,一想着还有不知多少玄阶魔修对自己虎视眈眈,南奕就觉得,自己没法继续安心苟了。 与其低调行事,不如稍微高调些,曝光内功,并借郡府之力宣扬开,快速成名起势。 南奕倒是不太在乎聚众加持的内力。除非与其他天赋结合成功,让内力带上更多的神异特效,否则正常修士斗法,也就能让内力冲抵「全愈」之消耗。 可成名起势,于冥冥中吸纳信者日常散逸之灵性,就有点像是前世所谓的香火,借以养气修行,能快速增进道行。 南奕一阵思索。 不过他也没等多久,便有一队武安卒姗姗来迟,却是之前守在南天塔的贾维丰等人。 南天塔破后,除去赶去收拾百诡日行烂摊子的部分武安卒,贾维丰领着剩余人马,欲追上缉拿陆少煌。 但不论陆少煌还是顾永择,皆修有遁法,速度远在寻常武安卒之上。这两人撞见南奕,或死或逃后,贾维丰等人才姗姗来迟。 贾维丰见着南奕,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顾永择遁光落地处见到南奕。 他正欲问南奕,何时至此,可曾见到顾永择落地后去向,便陡然看见了南奕脚下衣物。 永恒明火,只烧人,不烧衣。 南奕脚下这堆衣衫,虽有些破碎,但仍旧认得出来,是顾永择之前所穿。 贾维丰登时卡词:“南小哥,你这……” 衣物上还有着打斗痕迹,贾维丰见状,自不会认为顾永择是脱下全部衣物赤身逃离。 但他不解,为何南奕会在此,还似激斗完不久。 南奕微微一笑。 既然决定接下来要快速成名起势,南奕也就不再遮掩。 他一边顺手激活诡器莫测戒「邀名于世」之效,一边坦然说道:“适才意外遭遇筑基魔修,为求自保,只得与之斗法。他不敌我,自知必死下,竟自我献祭,将一身道行传给了前些天那位陆少煌。” 贾维丰听得有点懵。 不单是他,其他武安卒也很懵。 明明南奕说的每个字都能理解意思,但连起来听,就特别茫然。 什么叫筑基魔修,不敌养气修为之南奕? 人言否? 虽然南奕说的是魔修最后自我献祭,但能将魔修逼到这般地步,已与亲手打死魔修无异。 莫测戒「邀名于世」之效,可以加深他人印象。 此时此刻,一众武安卒便将南奕略带自矜之笑容,深深记在脑海。 并且,他们只要一想到南奕这笑容,想到南奕几乎是以养气之身打死筑基魔修,就忍不住心生疑惑:此人言否? “具体如何与魔修斗法,事涉在下隐秘,暂时不便告知诸位。不过稍后我会去请见郡守,向郡守交代具体情况。” 南奕说完,又去扶起之前被顾永择打晕丢一旁的郭来,以「全愈」将其唤醒——顾永择打伤郭来时,身处万法禁行之法域,无法使用玄阶法力,只以肉身之力打晕郭来,恰属于「全愈」可轻松解决之范畴。 唤醒郭来后,南奕示意郭来先默声,然后便带着他离去。 而贾维丰等人,竟眼睁睁看着南奕远去。 按理说,顾永择死于南奕之手,贾维丰他们就算不当场问个清楚明白,也该护着南奕去向武安监监主,或郡守,亲自交代。 但眼瞅着南奕要走,寻常武安卒是想着:倘若南奕当真能轻易打死筑基魔修,那就妥妥的是自己人。 毕竟,南奕之前在武安监出手救下郭来与裴清采,大部分武安卒都有印象,知道南奕兼职行走之身份。 既然南奕是自己人,他们也就不多管了,只由领队贾维丰来定。 而贾维丰,则知道南奕引路之人正是陶知命。 既知南奕底细,贾维丰也就不欲多事。 反正南奕说了,稍后便会请见郡守进行交代,贾维丰便不想特意护着南奕去见人。 不过,目送南奕远去后,贾维丰还是立即取出一张传音符,将此地情况及时向武安监监主做汇报—— 这传音符,乃术法符箓,效力只能维持数日,是郡府特意于最近炼制,用来及时指挥联系的符箓,效能颇强,能一次性传音交代不少话。 贾维丰汇报后,很快,消息便一路传到了楚狂生处。 身为郡守,满脸疑惑的楚狂生,当然不会耐心等到南奕来找他交代。 他习惯主动。 楚狂生当即掐指,准备推算看看,南奕到底是如何逆斩筑基魔修。 结果刚一掐指,正待细算,楚狂生指甲,突然裂开。 这下,楚狂生直接沉默了。 而在旁陪立的楚天行见状,瞳孔则是猛地一缩。 这一幕,于他而言,十分眼熟。 他上次在坊市,欲购无相源丹,却被一佩戴猴子面具者言语挤兑,不得不放弃。 楚天行当时,便想掐指推算猴子面具者的真实身份,结果指甲裂开,神通直接被破。 原本,楚天行还道,猴子面具者,或是书院内不知哪位师兄。 结果现在一看,那位猴子面具者,赫然便是南奕。 楚天行默然:难怪书院开学,自己一见南奕便有些来气;想来,或是源于冥冥之中的心血感应。 而楚天行在坊市里与人起纠纷之事,楚狂生亦是知晓。 他虽放养楚天行,基本不给楚天行太多帮助,培养其道途独行之心,但一直都有暗中关注楚天行每日经历。 见楚天行瞳孔猛缩,楚狂生暗吸一口气,故作淡然道: “南奕此子确有古怪,竟能入陶师兄法眼。其文画双修,小小年纪便已着书刊报,邀名聚望,非比寻常。但其似喜博名,爱出风头,虽成烈火烹油势,煊赫一时,却非是长久计,易生贪功冒进之忧。行儿你稳扎稳打,按自己步伐修行即可,不必非得与他争个高下。” “孩儿知道。”楚天行沉声。 看出楚天行多少还有些口服心不服,楚狂生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接道:“再有十年,为父将卸任突破。届时,你若是能接住郡守一职,于官场积累名望,养气修行,便是后来居上反超南奕,也不无可能。” 当官牧民,方是此世仙门修士,于炼精化气境修行之正道。 毕竟,文坛成名,未必能征服多少读者身心。 可凡间百姓,万千年来受王朝教化,早已习惯头上有官员,身心皆顺服。 只要当官,就能牧民。 楚天行闻言,面上顺从地轻轻点头。 然后,楚狂生不再分心,也不再继续推算南奕,转为推算顾永择。 永恒明火教,尚有不少玄阶修士在城外压阵,屏蔽天机,既不让南天城动静往外传,也是护住顾永择,不让顾永择底细与躲藏方位等,被人推算清楚。 但收到具体消息后,楚狂生若只是立足南奕所说,推算顾永择是否确实身陨,却是不受影响。 他稍加推算,确认顾永择已死,眼下还被城外魔修护住跟脚、屏蔽天机的,只剩几位黄阶魔修,如陆少煌。 然而,越是确认顾永择死讯,楚狂生便越是疑惑。 南奕,究竟靠何手段反杀顾永择?这种手段又能否复用?如果逼急了南奕,是否自己也会敌不过南奕? 楚狂生微生忌惮,即便心中愈发好奇与疑惑,却也只能耐心等着南奕来找他。 ………… 却说南奕适才,正与郭来简单交代吩咐。 忽觉「莫测戒」发热,南奕不假思索,动用诡器之力,直接破去卜算。 他此前之所以在贾维丰等人面前「邀名于世」,就是为了留有一次「欺天莫测」在手。 南奕不知陆少煌忙着闭关,根本来不及往外传话,也没想到会是郡守在行推算。 他还道果然是有永恒明火教修士在推算他,当即毫不客气地破去其法。 南奕继续交代郭来。 虽然郭来被打晕的有点早,不知后续详情,却也是知道南奕展开「万法禁行」一事。 南奕让郭来先守秘,啥也莫说,然后道: “具体我是以何手段反杀魔修,后续不久当公开。届时,我或许会另有安排须麻烦郭老。至于眼下,我得先回趟书店,找个商量。” 郭来连连点头。 他愈发觉得做南奕护道卒不亏。 南奕表现越强,就意味着南奕修为反超他那天会越早。 只要等到南奕筑基,有着南奕护法,郭来便终于敢跟着破境筑基。 照例在隔了一条街处挥别郭来,南奕回到诚友书店。 此时,陶知命打退顾永择后,已经回到书店继续摸鱼。 南奕步入书店,低声呼道:“陶师兄,师弟我现有一事,急需师兄指教。” 听着南奕似曾相识的语气,陶知命抬头道:“伱这次,不会又觉醒了什么天赋神通吧?” “没有没有,只是我刚反杀了之前强闯无相书院那位筑基魔修,却需给郡守一个交代。以及,城外还似有不少魔修,蹲守于我。” 除去自己疑似明尊所求之火种未说,只说永恒明火教似乎是冲着自己而来外,南奕基本交代了七七八八,连截胡「永恒明火诀」却不打算修,只想着参悟法理融入「全愈」,都说出来征询了一番陶知命意见。 陶知命面色古怪。 他没想到顾永择遁光逃离后,竟是撞上了南奕。 亦没想到,南奕仗着内功,竟借助「无相纸」反杀了顾永择。 但陶知命更加没想到,魔教兴师动众跑过来,本是为了找南奕麻烦,结果稀里糊涂,竟会错了意,变成了找无相书院麻烦,试图夺取最近存放于书院的瀛州岛至宝。 “永恒明火诀?明尊?此教当是永恒明火教,你不修此术实乃明智之举。若能参透法理,融入「全愈」天赋也不是不行。可是,永恒明火教众人,为何会来找你麻烦?” 陶知命静静看着南奕。 他不介意南奕藏有秘密。此世修行,最要紧的便是藏住底牌,免得被人针对。 但有些事,南奕若不说清楚,他也不好为南奕遮掩,没法让其他人不生疑惑探究之心。 南奕讪讪道:“或许与我上次在南石村,反向献祭了此教修士有关。当时,临被献祭,我感知到永恒明火,脑子里便多了些明尊之道。我不想死,便反向献祭了魔修。然后魔修死前,曾惊讶地称我为天生圣子。” 陶知命狐疑地看了眼南奕。 他一直以为,南奕南石村遭劫,是被度厄仙门修士路过救下。 结果现在发现,南奕不仅是养气逆斩筑基,更是曾以凡人之身,反向献祭魔修——这事能成,只能说明,在永恒明火教教义道理上,南奕比魔修还魔修。 陶知命颇感无语。 不过,虽然知道南奕多少还藏了些话没说,且陶知命自己心里已微有猜测。但南奕所说,已足够对外交代,陶知命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道:“内功可以对外交代,就说着书刊报,竟弄假成真,觉醒天赋,当真创下了内功心法。至于天赋「天子剑」具体效用,却不必说了。” “然后,永恒明火教真正目标在于你,言你是天生圣子,想要将你掳走,也须说清楚。后续若欲解决这些魔修,此事当不能隐瞒。” “不过,你却不用担心郡城与书院,替你挡了一劫会有什么麻烦。你既为无相弟子,哪怕魔修当真是冲你而来,仙门也自会护持于你。” 听到这,南奕心头稍松。 别的事,他都心中有数,不太担心。唯有这次害得郡府跟书院替他挡劫,损失惨重,南奕拿不准交代清楚后,会不会惹来麻烦。 陶知命继续说着:“此次魔修袭扰,南天城损失不小。但究其根底,在于楚狂生玩火,想借机做掉赵家,任由魔修搅动人心。却不想,魔修手段离奇,竟能顶着「万法禁行」炸掉南天塔,方有后续之乱。” “于郡守而言,此事算是失职。他此刻,只想设法揭过此节。而你创下内功,却是一件妙事。楚狂生眼下,不仅不会追究你私传武道之事,还会主动为你造势,以内功心法转移众人注意力,安定民心。” 南奕秒懂:炒作舆论,转移时事话题嘛。 这事他熟,在他前世所在之地,此类操作分外常见。穿越一遭,还能再次体验舆论炒作,南奕心中,只觉格外微妙。 他好像彻底明白了,此世修行界的正常打开方式。 ———— 感谢「王三知」打赏100 昨天返程赶车,更新稍有耽搁,实在不好意思。本章便多更了五百字,聊做弥补,望见谅 章百七 水月洗心献祥瑞 陶知命领着南奕去见楚狂生。 得知南天城此番是替南奕挡了一劫,饶是楚狂生涵养功夫十足,也险些没绷住表情。 楚狂生勉强说道:“此等仙神法谕,晦涩难解,连魔修自个都理解岔了,误中副车,倒也怪不得南师弟。” 楚狂生主要是有些郁闷。 就算是南奕引来的魔修,可只要魔修错把书院当成目标,郡府也就必须做出相应应对,不可能主动去跟魔修说:你们找错人了。 所以,不管是否提前知晓来龙去脉,楚狂生的应对,都不会有变化,自然也就注定会棋差一着,被魔修设计破掉南天塔。 记忆可改,人命难偿。 于楚狂生而言,南天塔破,百诡日行,因此而亡者,才是他之失职。 为了弥补失职,转移舆论以安定民心,并丰富治下政绩,他居然不得不为南奕造势邀名。 不仅替南奕挡劫,还要助其得道。 这才是令楚狂生郁闷之事。 楚狂生压下心中郁气,看向武安监监主。 “筑基魔修既亡,我便撤下法印,不再封城。那些蜕凡期的魔修,就看你们武安监能否抓住马脚了。” 动用郡守法印封城,每时每刻都在消耗郡府气运。 如果是用来困住筑基魔修,逼着其跌境,楚狂生倒是舍得。 但现在城中就一些蜕凡魔修四处躲着,可以一直躲很久不说,还被人屏蔽天机、遮掩踪迹,不易找寻。 楚狂生也就不愿继续强行封城。 不过,在撤下封城令前,还有一事,须等到晚上进行。 是夜,玄月绽放,于天幕悬空,抛洒月华。 楚狂生将郡守法印借给武安监监主。 监主默运数息法力,突然出声,声传全城:“所有人,抬头看月。” 虽不像楚狂生白天那般,直接在天幕出现巨大投影,但武安监监主,声震天地,遍传全城,出现在南天城所有人耳中。 监主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引导之力。 城中所有人,不论是在室内还是室外,都闻声抬头,突然看到: 玄月下方,多出了一轮正泛着水波的虚幻之月。 水波荡漾,波光粼粼,又在虚幻之月上下,勾勒出两道弧光。 于是,虚幻之月,就仿佛成了眼眸,于天幕注视人间。 监主催动水月仙门的术法,开始清洗凡人记忆。 丝丝缕缕的幽光,自城中凡人身上冒出,飘向空中原本纯净的虚幻眼眸。 这些幽光,散发着黑暗气息与恐惧之意,正是城中凡人近几日的种种负面情绪。 幽光被抽离,也将使近日经历,于百姓心中淡化,难以被二次想起。 监主变动法决,又展开一道术法,令虚幻眼眸恍若在眨眼,使城中百姓自行生成新的虚假记忆——术法效果有点类似于让人自行脑补,不过在监主控制下,自然是让百姓往合乎情理的寻常情景脑补。 即神诡异事一概隐去,只脑补为有武功高强的魔教妖人,携带火药,在南天城中搞破坏,炸毁南天塔不说,还炸死炸伤了不少无辜百姓。 南奕饶有兴趣地看向天幕。 监主施展的两道术法,分别为「水月洗心」、「水月迷心」。 在南奕看来,其实有些像是前世火影之月读,依托幻术,更改凡人记忆。 不过,毕竟是面向全城百姓,就算是以郡守法印作为施法媒介及加持,武安监监主使出来,都甚为勉强。 相应的,术法约束力就不强,不仅修士可以轻易挣脱术法,个别意志坚定的武夫,或者和修士平时关系密切的凡人,都有可能免受术法影响。 像这类人,就须郡府接下来密切关注,及时找到,给予封口费。 与此同时,封口毕竟不算稳妥,仍旧有着泄露可能。虽说就算泄露了,也可能被其他人认定为胡言乱语,但这种情况,正是此世民间,仍旧有着神诡异闻的原因。 南奕静静看着天幕变化。 原本纯净如水波的虚幻眼眸,在吸纳百姓幽光后,几乎变成了黑中透红的幽暗血眸。 虽然单个百姓的负面情绪不多,但汇聚于一处,却仿佛散发着犹如实质的恶意,令人望而生畏。 如果是武安监监主直接施法,吸纳这么多负面情绪,绝对会当场异化入魔。 不过,以郡守法印为媒介施法,虽令监主免受其扰,却须耗费不菲气运,才能化去恶意。 只此一遭,耗损的气运,便相当于以郡守法印强行封城十数日。 这一下,虽然谈不上会令楚郡伤筋动骨,却也让楚狂生格外肉疼。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讲,楚郡气运,就相当于他的道行底蕴。 ………… 次日,郡府开始行动起来。 除去宣告永恒明火教为魔教,须对昨日郡城爆炸案负全责外,先是表示会在三日后举办南天大祭,悼念本次郡城大变中的无辜死者。 接着,楚狂生将《福报》名头据为己有,充作官报。直接以《福报》名义刊报最新出台的各种利好民生之政策,包括新近建起的各类工厂三年免税优惠等。 楚狂生放纵魔修,坚持趁机干掉赵家,就是为了拿赵家世代积蓄,来给百姓发福利,让利于民。 像昨夜将郡守法印借予武安监监主施展术法,虽然耗费了不菲气运,但楚狂生始终坚信,干掉赵家让利于民,民心欢庆,是可以快速涨回这部分气运的。 如果不是永恒明火教居然破掉了南天塔,放出百诡日行,造成不少民众无辜亡故,楚狂生觉得,他是有得赚的。 但没能做到防患于未然,没能有效控制住魔修袭扰事件之烈度,导致无辜百姓受牵连,属于楚狂生失职。 让利于民,只能说是对民众有交代,却没法向离京朝廷交代。 要让离皇不追究自身失职,楚狂生只能将内功心法推上台,为南奕造势。 开创武夫之内功,属于万古难题。虽然南奕是取了巧,但内功心法《奕经》,却确实是真的。 顶多是修士不欲修之,却不妨碍江湖武夫怦然心动。 此等万古难题在治下解决,不仅算是政绩,更算是祥瑞。 楚狂生为南奕造势,并将内功之说上报离京,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给当朝离皇献祥瑞。 ———— 感谢「看戏哇」打赏200,感谢「钧天为名是为尚」打赏200,感谢「a」打赏10 章百八 文抄证道曰武侠 二月十八号,南天大祭。 南天城中飘起了微微细雨。 雨很细,点点滴滴,几乎不湿衣。 站在围观祭礼的人群中,南奕没有撑伞。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没有撑伞,只默声看向祭礼中央的社稷坛。 社稷坛前,楚狂生点上三根大香,向司魂月宰行礼祭拜后,诵读悼文,一一念出本次无辜死者的姓名,并表示沉重哀悼。 接着,郡府百官,开始齐声轻诵《玄苍归寂颂》,祝福亡者于阴世安息。 南奕静静注目祭礼。 说他自私自利也好,说他冷酷冷血、并不视异世百姓为同胞也罢,对于本次遭受牵连的无辜死者,南奕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他承认,这些无辜死者,确实是因其惊动明尊,引来魔修觊觎,方才会受到牵扯。 南奕并不自责。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他修行不久,还只是个自身难保的小修士,且非是自己有意害人,南奕自不会为此自责。 但他感到压抑。 一种弱肉强食世道下,百姓无力自保,随时有可能成为被殃及之池鱼的压抑感。 他又想到南石村,想到原身亲人,以及原身熟识的村民,死于许洛之手不说,还死得十分轻飘飘,几乎没点实感便丢掉了性命。 百姓之命如草芥。 死得轻巧,亦无须在意。 莫看自己只是冷眼旁观,而楚狂生正领着郡城百官正在行南天大祭。 但南奕觉得,除去懊恼南天塔破,进而出现失职外,楚狂生心中,对于这些百姓之死,当是一点心理波动皆无。 南奕微垂眼帘。 这次的无辜死者,是受南奕牵连。 但在南天城之外,定还有着诸多百姓,死于非命,且死得格外轻巧。 南奕认为,此次南天城无辜死者,之所以会受牵连而死,错其实不在他,也不在永恒明火教。 真要说道的话,错在此方天地。 虽说司牧月宰证道后,创下龙气法禁,可以约束神诡、分离仙凡,尽可能地保护凡人百姓。 相较于前世不少仙魔之世界观,此世民众,也已经颇为幸福,能在龙气法禁庇护下,形成秩序,发展文明。 但南奕觉得,此方天地,还是缺少一些东西。 比如天劫,比如业力。 或许,唯有杀戮百姓会积累业力,积累业力会招致天劫,方能令此世修士,当真重视起百姓性命,而不会视作草芥,想杀就杀,想害就害,几乎无甚顾忌。 可惜,唯有证道月宰,才能改易此方天地之法则。 于眼下的南奕来说,这些念头堪称妄想,还太早太早。 南奕只得将相应念头深埋心底,然后又在心中,给永恒明火教记上了一笔。 找不了世界的错,便只能先算在永恒明火教账上。 但看着眼前的南天大祭,南奕心中一动,忽而来了一股强烈的灵感。 内功造势之事,具体该如何做,有着楚狂生代为操心。 楚狂生只让南奕写信给谢北河,将现有存稿尽快放出,每日更新,并将每期印模寄到郡城,在郡城大力加印。 此外,亦请谢北河来了郡城,以明报主编身份,守着南奕更新,快速排下后续明报内容。 作为南奕击杀顾永择的奖励,除去为南奕内功及明报造势外,楚狂生还从赵家大小宅院中,选出一处赐给南奕。 不仅可供南奕居住,还能让南奕亲友跟着落脚。 南奕有着墨精点点代笔,码字并不用太费心思,近几日正以此世写书人惊呼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推进着《大离双龙传》的内容更新。 而此刻,南奕突然来了灵感,有股不吐不快的倾述之欲。 一直以来,对于创作《大离双龙传》,南奕核心初衷,都是搞钱。 就算后面想着借书成名,也是在分析得出此世修士重视名望后,本着“人有我优”的朴素精神,被动创作。 于搞钱之外,南奕着书刊报,一直未曾抱有十分主观的创作之欲。 觉醒「天子剑」天赋,于南奕自身,更多也属于无心插柳柳成荫。 但现在,南奕心血忽然来潮,有了灵感,决意为自身创作武侠之事,升华作品主旨,提炼作品精神。 简单来说,南奕准备单独作文一篇,阐述自身心意—— 同时也是阐述,何为武侠,何为武侠精神。 趁着楚狂生在为自己造势,南奕准备直接打响武侠的招牌,不再按此世话本习俗,继续冠着武夫的名头。 何为武侠? 这个好说,就是宣扬武侠精神之。 可是,何为武侠精神? 在天夏,侠文化,属于不言自明之文化传承。 立足侠文化传承,金老爷子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能直接对“侠”字继往开来,创下新派“武侠”。 但在此世,不仅没有旧派武侠之说法,更是连侠文化,都谈不上存在。 所以,南奕作文,是打算先阐述清“侠”字,将之衍展开武侠精神,再直接以武侠精神,开辟一方道理。 当然,说是作文,其实也是文抄,基于前世经典进行改动。 而文抄对象,南奕适才心血来潮,已然想好,选定了前世王阳明所作《志士仁人》。 此文虽是八股,却气势激荡,令人印象深刻。 更重要的是,在南奕看来,志士仁人,如果要合成一个字,正是“侠”字。 南奕快步回到屋中,提笔便开始作文。 在其动笔之时,点点滚到一旁,好奇看向南奕。 最近码字写,都是南奕口述,然后由点点来替南奕代笔。 陡然见到南奕竟亲自动笔,点点着实十分好奇。 它爬到桌案堆着的一堆书本上,居高往下看,好直接看清南奕到底在写什么。 结果看着看着,点点忽然呆了。 它喃喃念出南奕文中一段落: “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临难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见危授命,而杀身以成仁者焉,此正是非之所由决,而恒情之所易惑者也。吾其有取于志士仁人乎!” 点点有些恍惚:原来,这就是侠。 它再回过头回想之前由它代笔的故事剧情,越想越惊讶,小口大张。 点点此前,只道南奕口述之武侠,与寻常武夫区别不大。它虽然每天代笔码字,却也没把《大离双龙传》的剧情当真往自个心里去。 它跟着南奕,主要是想着食墨之余,分润南奕身上的文气与才气。 但看到南奕写的这篇《志士仁人》后,点点回过头再想起自己此前代笔之剧情,竟忽地油然生出一股崇高使命感。 它不是在替南奕代笔,而是在替南奕传道,将武侠之精神,以故事为载体,对外宣扬。 从现在起,什么文气跟才气,点点都不在乎了。 它只想要侠气。 点点捏着小拳头,在书本上嘿嘿哈哈地比划起来,假装自己在使降龙十八掌。 点点决定了,从即日起,它要换个昵称,不叫点点了。 要称呼它为:点点侠! ———— 章百九 志士仁人键盘侠 此世,在思想学说上,并非荒漠。 各大仙门功法各有特色的同时,相应的外门书院,也在凡间有着不同的思想学说,犹似百家之争鸣。 不论道家、法家、墨家还是儒家等,在此世其实都有着相近的学说理论。 比如儒家思想,总体上而言,与对应礼部的度厄书院之学说,颇为相近。 不过,或是因为此世神诡横行、凶险暗藏,大部分名头响亮的书生文人,基本都是修士,行事谨慎,顾惜性命,在杀身成仁上,并未有太多论述。 反倒是并不存在神诡异事的蓝星古代,书生文人轻易死不了,却也无缘长生,因此讲究人生价值,遂有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之说,并逐渐演变为了侠文化。 侠者,志士仁人也。 而现在,南奕将侠之道,论述成文,搬运至了此世。 他作完《志士仁人》,自觉此文一出,不仅升华了自身所着武侠,更是彻底在此世立起武侠精神。 只要打响了武侠精神、武侠思想之招牌,等《大离双龙传》剧情更新至后期,说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时,必能引起众人热议。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自打文抄《大离双龙传》,却最终引来天赋「天子剑」觉醒后,南奕便知:此世,话不能乱说;文章,亦不能乱作。 南奕缓了一手,等次日到了书店,将《志士仁人》掏出来,呈给陶知命过目。他生怕自己贸然发布此文,会又一次犯上什么忌讳。 陶知命阅此文章,初时尚有些随意。但他很快便认真起来,仔细品阅。 等阅完之后,他甚至闭目凝思起来。 南奕此文,文笔娴熟尚属其次,关键在于文章之精神,自成道理。 陶知命凝思片刻,睁眸问道:“你以侠字论述武侠精神,是准备以此为自身之道不成?” “自身之道?”南奕稍显疑惑。 陶知命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奕:“按理说,此乃蜕凡修行之要点。不过你小子,误打误撞下着书邀名,连养气之修行,都已提前入了门道,倒也确实可以开始考虑,蜕凡筑基事宜。” 正常来说,书院三年,除去常规授课外,第一年,是暗中考核评估学子心性。若心性太差,不会引之入道。 第二年,是传授接引无相源炁之窍门,助学子打牢藏精期修行根基。 第三年,则是讲述养气修行之门道,让学子着手考虑自身未来发展之途径。 一般而言,绝大部分书院学子,书院就读期间,哪怕入道,也只是在藏精期打磨。能在书院三年便步入养气者,可兼任书院助教身份,已称得上是优秀学子,寥寥无几。 而毕业之后,书院学子,主要是在养气修行途径上,做出选择。 源炁合于灵性,是为法力。 而源炁,接引自天地。 是以,养气修行,关键其实在,如何快速积累灵性上。 除去日常功课外,黄阶修士,基本都是圈立道场,借助道场兴衰变化,印证道行——翻译一下,就是名下得有相应产业,借产业经营积累名望;若经营壮大,成功起势,便能于冥冥之中,聚拢受自身产业所影响者散逸之灵性。 这个道场产业,可虚可实。 大部分修士,或是投身官场,借官身修行;或是经营家族产业,乃至自个创业经商,于商场修行。 亦有修士,着书邀名,于文坛博取名望。 此外,因入道修行暗藏凶险,心性不佳者稍不注意,就会步入歧途,乃至死路。 所以此世,哪怕是修行世家,也不会让稚子入道,都是正儿八经地先读书,积累学识,增进见识。若读书有所成,证明自己天资聪颖,方才有望被人接引入道。 如此一来,若无天赋神通觉醒,纯靠功法修行正常入道,十六至二十岁,普遍在藏精期; 二十至三十岁,积累名望,是为养气期; 三十岁以上,则处蜕凡期。 所谓蜕凡,不仅是蜕凡体,更是蜕凡心。 在凡间阅尽繁华、看尽冷暖,是为红尘炼心。 红尘数十年,只为蜕去凡心,养出沉稳道心。 可以说,此世炼精化气境之修行,某种意义上,就是要让修士走完凡人一生。 是以,上古年间,修行五境,即五重大境界,另有称谓: 炼精化气境,是曰人间世; 炼气化神境,是曰养生主; 炼神反虚境,是曰逍遥游; 炼虚合道境,是曰大宗师; 最后一境界,则曰应帝王。 总之,此世修士,大都是在凡间过完数十年生活,红尘炼心后,才会破境筑基,从仙门外门,升至内门。 但毫不例外的是,总有人例外。 总有极少数修士,天赋异禀,能勇猛精进,快速走完炼精化气境的修行之路。 比如南奕,亦比如曾经的陶知命。 陶知命简单介绍完蜕凡筑基事宜后,似笑非笑道:“勇猛精进没问题。你要相信,万古以来,伱修为精进再快,都能有人比你更快。” “所以,确实不必为修为精进快于常人而感到不安。但是,修行易,修心却难。我辈修士,须讲究戒骄戒躁。可是,当你以为自己有着自知之明时,或许双眼早已被恶念魔障蒙蔽,却犹不自知。” 陶知命悠悠一叹:“所以,修行路上,每一步,你都要三省己身,务必不要走错。” 南奕恭谨应是。 他知道,这是陶知命的肺腑之言。 作为跌境修士,陶知命很可能就是路走错了,才不得不留在城中故意跌境,重走蜕凡路,求一个二次蜕凡、二次筑基。 而说回蜕凡筑基事宜,有了陶知命讲解,南奕也终于不再懵懂。 在蜕凡期,修行关键,就在于找准自身之道。唯有找准自身之道,有了明确的自我定位,才能在炼化源炁、转化法力的过程中,让自身法力,能体现出更多的个人特色。 简单来说,蜕凡修行,就是不断调整自身法力性质,让体内法力,从某一源炁转化而来的法力,变为某一修士的专属法力。 而所谓的蜕凡真身,则是最适宜自身法力性质的道身显现。 至于具体是怎样的法力性质,有着怎样的蜕凡真身,不仅取决于术法神通,也受个人主观意愿跟自身道理影响,不一而足,因人而异。 再说回《志士仁人》。 之所以陶知命突然对南奕说起蜕凡关窍,则在于《志士仁人》中体现的武侠精神,已经可视作是南奕开辟的新道学说,足以感召他人。 可陶知命看得出来,南奕本人,并不是个杀身成仁的性子。 虽然,《志士仁人》,确是南奕真情实感之流露。南奕心中,也确实有着看不惯此世不少规矩与风气的情绪。 但南奕,也只是看不惯而已。 如果顺手为之便能行侠仗义,或者做些好事善事,南奕是愿意的。 但要南奕为了心中大义,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却是不大可能。 听陶知命指出关键症结,南奕心中凛然。 陶知命看得很准。 南奕确实不是杀身成仁的性子。 用前世的话来说,南奕清楚知道,自己或许是侠,但最多也就是个键盘侠而已。 作为穿越者,某种意义上,前世考入编制却查出身怀癌症的南奕,已经是阅尽繁华、看淡冷暖。 不敢说心性修持业已圆满无暇,但基本上,此世凡间种种,不论美色还是虚名,都很难再令南奕动心。 即便当真要说南奕是货真价实的天生道子,或许也不是不行。 可此世修行,讲究知行合一。 唯有真正找准自身之道,定下道途,凝练道基,才能在筑基之后,不会后悔,不入歧途。 而《志士仁人》中的武侠精神,南奕说得固然好,可就他本人而言,却难免说得有些假大空。 毕竟,他只是一个键盘侠,并不能真正践行武侠精神。 当然,这并不影响南奕发表《志士仁人》,开辟武侠学说,宣扬武侠精神。 自身道理究竟是何,从来都取决于本人内心,而非对外发表的文章。 陶知命主要是提醒南奕,要认清自己本心,不要当真把《志士仁人》之武侠精神,当作了自己心声。 对于《志士仁人》武侠精神所聚拢的被感召者散逸灵性,在吸收之时,南奕届时须作出相应取舍,不能全盘应下。 这有点类似于信仰神道中信仰有毒之说法。 虽说聚拢的是散逸灵性,不是信仰之力,不需要满足信徒愿望。 但这种散逸灵性,之所以能被聚拢,源于被感召者,对武侠精神的认同。 着作并发表《志士仁人》的南奕,可以吸取这部分灵性。 但他只能吸取自己能践行的部分,却不能全数吸取。否则,道途将生隐患。 不过,这种关键诀窍,其实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南奕若是散修,未得陶知命指点,贸然发表《志士仁人》,肯定会全数吸取《志士仁人》聚拢之灵性。 但只要知道了关键妙要,南奕也就再无后顾之忧。 他直接加急刊印,于二十号刊载的《明报》上,发表《志士仁人》。 而等《志士仁人》一出,南天城文坛,终于震动。 ………… 自二月十五号起,楚狂生便一直在暗中发力,为内功及《明报》造势。 但这种造势,影响的只是底层民众。 世家文坛,知道郡守是在炒作舆论忽悠百姓,只做冷眼旁观状,不以为意。 在《志士仁人》发表前,主要是江湖武夫,以及虽未入书院,却也在学舍读了几年书的平民书生,被郡守勾动心神。 在民间脑补记忆中,魔教妖人,个个武功高强,之所以能在郡城中搞出大破坏,就是因为这些魔教妖人,看了《明报》上的,学会了内功,武功大进。 武安卒虽然也会武功武技,却架不住内功内力之神异,这才没能及时制止住魔教妖人。 然后,虽然郡府对外宣告了魔教全称为永恒明火教,但全称太长,百姓们下意识地将此魔教,称为明教。 普通百姓,对据说有着神异效果的内功,颇为好奇。 但他们也就只是好奇而已,关注起了《明报》,却并未想过自己能练成内功。 而江湖武夫,则是为之疯狂。 一来是官府背书,应当做不得假;二来,则是个别县城,确实有奕武者武功大进。 在郡府公布内功存在之后,原本还在纳闷奕武者为啥突然变强的江湖武夫,登时猜测,突然变强的奕武者,肯定是修了内功。 不过,南奕并未写信让燕青云放开奕武者招收门槛。大部分江湖武夫,找不到学习内功的门径,暂时只能买下每期《明报》,指望通过看《大离双龙传》来找到内功修法。 而平民书生,则是随着《明报》大火,关注起了直描画技。 直描画技,适合插图配文,可在印刷术普及的当下,开辟新的画道。 虽然世家对此不以为意,但平民书生,却颇为上心,如同曾经南山县的书生墨客一般,开始通过临摹作画来尝试掌握。 楚狂生原本只想替南奕宣传内功。 但在见了《明报》后,发现南奕画技,合乎印刷之术,迟早能形成潮流,成为楚郡治下创新之政绩,楚狂生也就顺水推舟,将《明报》带上,一并造势宣传。 然而,这种造势,影响的始终只是底层民众。 楚郡各大世家,冷眼旁观,不以为意。 毕竟,所谓内功,不过尔尔。 必须在城内,配合「万法禁行」,才能有点作用。 否则,修士斗法,内功内力,根本拿不出手。 对于世家的冷眼旁观,楚狂生知道,却也同样不在意。 他替南奕造势,本就只是为了炒热内功与直描画技,然后将这两玩意,作为楚郡创新政绩,上报朝廷。 楚狂生只要世家不拖后腿就行,并未想过让世家震动。 但等南奕发表《志士仁人》,系统阐述了何为武侠精神后,楚郡各世家,终于吃了一惊。 这惊意,六分来自于文章本身,文采斐然,气势激昂,如同当真有侠客,仗剑独行,杀身成仁一般; 剩下四分,则来自于南奕,居然能系统性地开辟新的思想学说。 思想学说,可称为“道”字。 武侠精神,可称为“侠道”。 南奕开辟武侠学说,宣扬武侠精神,实质上,就是开辟了新道。 在此世,世家多入仙门,且经营产业,占据市场,能与官府互相制衡。 但这些繁华,终究只是凡间之繁华。 所谓世家,也只是凡间世家,而非修行世家。 唯有出了地阶修士,即炼神反虚境修士的世家,才能称之为修行世家,传承万载。 奈何,绝大多数修士,都止步玄阶,难入地阶。 盖因修行之路,并非走的人越多,就越顺遂。 或许前两境,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仙门传承齐全,修行还算顺畅。 但亦步亦趋者,走不出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基本也就止步玄阶了。 然而,修士之道,基本蜕凡筑基时,便已确定。 大部分修士,蜕凡筑基时定下的自身道途,都是依托于仙门正道。 仙门正道,前两境相对顺遂。可到了第三境,要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时,仙门正道的路,却基本已被前人走尽。 想要在仙门正道的基础上,走出独属于自己的道路,十分艰难。 可以说,筑基时定下的道基,很大程度上已经决定了修士未来道途之长短。 这就出现了很有趣的一个现象。 一位修士,要想晋入地阶乃至天阶,需要筑基之时就能开辟新道。 可黄阶小修士,凭啥开辟自成体系的新道,还能直抵地阶天阶? 反正以楚狂生为例,他早就能筑基,却一直占着郡守之位积累底蕴,也只是希望自己日后有望修至玄阶上品,即元神期。 然而南奕今番,不仅开辟新道,还是道理完备、体系完善的新学说。 这意味着,南奕最低有着晋升地阶的潜力。 虽说侠道立足于内功,而内功暂时不堪大用。 但世家修士并不在乎南奕日后能否继续完善内功心法,他们只知道,南奕心中,有着一条接近成熟的侠道。 这条道,他们也想走啊。 只要能让他们蹭上车,他们并不介意行侠仗义,从世家改名为慈善家。 ———— 有些世界观设定得说清楚才好推进后续剧情的逻辑,就干脆一口气多更了几百字。总之,在4k字保底情况下,不得不抖设定时都尽量多更点字数 章百拾 南奕讲道茶会邀 二月二十,偶数日,又是书院上课的日子。 在顾永择身陨后,魔修暂时偃旗息鼓,学子们也就重回上课日常。 这些学子,暂时还未入道修行。 他们或是对内功有些好奇,或是在追《大离双龙传》更新,或是单纯给南奕捧个场,每天来书院时,大抵都会顺带买上一份《明报》。 然后,他们便看到今日《明报》上,留有版块刊载《志士仁人》。 何以为侠? 志士仁人。 南奕所在之聊斋,一众同学正是少年意气最盛之龄。 他们看完《志士仁人》,心中顿生慷慨激昂之气。 只因南奕此文,呼吁世人伸张大义,当不畏强权,不受利诱,以心中浩然正气,践行侠道,敢于亮剑,直面腐朽之顽疾。 其文其理,本质上就是在为底层民众发声,乃是一篇立足于民心大义之雄文。 平民出身的书生学子,正是热血年龄,阅此文时,竟生感同身受之感,仿佛自己也在跟着仗剑直行,呐喊出声。 他们围住南奕,七嘴八舌地提问,询问关于侠道、关于内功的点点滴滴。 当讲师来斋舍时,见状,干脆也不自己讲课了,直接让南奕上台讲课。 南奕并不怯阵,欣然上台。 《志士仁人》,虽是南奕文抄自王阳明之作,但他并非单纯搬运,而是结合自身所需,加以修改,另起论述。 南奕首先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等论点,提出民本思想。 接着,南奕并没有提什么民主言论,而是以民本思想为基,论述大仁大义。 他认为,百姓忙于生计,很难为自己发声。但这并不能表示,百姓利益受损时,就活该忍气吞声。 作为有志之士,追求大仁大义,当坚持为百姓发声。 只要能为百姓争取利益,就是在践行侠道,养一身浩然正气。 只不过,在追求践行侠道的过程中,需要一定手段,才能行侠仗义。 这个手段,可以有很多。 但南奕选择了武功,并为修炼武功的志士仁人,开辟内功,丰富武功手段。 所以,南奕开辟的侠道,暂时来说,基本可视作武侠精神。 在南奕介绍后,不少同学都对内功挺感兴趣。 若让他们辛苦练武技,南奕同学有着自知之明,知道自个很难坚持。 但内功前期,只需要打坐就行,大伙基本都想试一试。 不过收到讲师传音,说分享文章学说可以,但内功暂时别往外传的南奕,只能歉然道:“内功修炼,暂时靠的是手把手带人入门先。大家若只是单纯想体验内功,烦请等待一段时间,让我近期先处理好那些前来找我的江湖武夫。” 「奕名」即南奕笔名的消息,并不算彻底公开。 但此事毕竟没有特意保密,郡城之中,个别消息灵通的江湖武夫,最近其实已经跑到诚友书店附近来找过南奕。 对这些武夫,南奕只说:不准在书店外面跪下,他会找人暗中考核评估他们是否适合修炼内功。 凡是想通过下跪,或者别的方式闹出动静,欲以道德绑架逼迫南奕传授内功者,直接永世不传内功。 而暗中的考核评估,主要是由郭来暗访,了解这些武夫的具体品行。 目前,暂时没有武夫当真在诚友书店外行跪礼,惹出会导致南奕即「奕名」之事彻底暴露的动静。 不过,这些武夫,最近还是蛮喜欢在无相书院和诚友书店外转悠,想和南奕来个“偶遇”。 ………… 而当聊斋这边,南奕侃侃而谈创作《志士仁人》之心路历程时,楚天行所在斋舍,却是不同景象。 楚天行身为斋长,为斋舍题一「问」字,号曰问斋。 他本意想的是,当下正处大变之世,百工技术快速发展,不少学说思想也是日新月异。身为学子,当有求学之心,多问多思,方能有所成。 但今日,楚天行只想让他班上的同学统统闭嘴。 他这个班,相当于公子班,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出身。 就算因未曾觉醒天赋神通之故,没能提前入道修行,却也多少知道些修行之事。 所以,对于内功一说,他们并不怎么好奇。 而在看了南奕所作《志士仁人》后,他们虽觉南奕写得不错,自身情绪也有些被文章带动,但这群公子哥,仍旧冷静。 因为,立场不同,阶级不同。 虽然南奕并未挑明何为腐朽之顽疾,但公子哥们心里门清,若真按南奕文章行事,所谓侠客,就算不特意针对各大世家,也一定会和世家产业起冲突。 他们自不会当真往心里追捧南奕文章。 不过,虽然不打算追捧南奕,但当着楚天行的面,这群公子哥,却是最喜欢吹捧南奕了。 某种意义上,这群公子哥,甚至比平民班的南奕同学,还要能吹南奕。 直把南奕吹得天上少有、人间难寻,犹如谪仙降世。 甚至还有人,吹完之后,故意跑来问楚天行意下如何。 楚天行气得紧抿双唇,生怕自己忍不住开口骂脏话。 南奕文章他也看了,心里觉得南奕是在沽名钓誉。 他不否认南奕文章写得极好,可他并不认为南奕能成为志士仁人。 当然,“沽名钓誉”这种评语,楚天行心里想想也就是了,并不会当真说出口。 可被迫听着周边人都在提及南奕,哪怕明知这些人是在故意拱火,楚天行还是忍不住心中有气。 他亦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气南奕,还是在气这群拱火之人。 他只想让这群人闭嘴。 好不容易捱到讲师来上课,楚天行才勉强让耳朵躲个清静,不再听旁人这里说起南奕长,那里说起南奕强。 而到了午间课毕时,眼见这些人又想来自个旁边讨论南奕,明吹捧实拱火,楚天行紧抿双唇,立即起身去寻助教秦南衣,准备找秦南衣告假数日,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来上课。 结果,秦南衣也是一下课就动身往外走。 楚天行只能追着出了斋舍。 眼见秦南衣去向并非书院外,而是直奔书院另一边的斋舍,猜测其是去找南奕,楚天行忍不住传音问道: “师姐匆匆而走,可是去寻南奕?不知师姐找他,是为何事?” “确是去找南奕。再有数日,便是我家茶会。我想请他参会。”秦南衣稍微收慢了步伐,“你是有事寻我么?若非是要紧事,直接传音告诉我即可。” 楚天行并未说起请假之事,而是诧异道:“邀南奕去茶会?可他乡民出身,非是世家子弟。” 秦家栽有茶树,是为悟道茶。 每年二月下旬采摘一批茶叶后,秦家都会举办茶会,邀楚郡各家年轻修士一起品茶,算是结个善缘。 因茶叶有限,各家最多邀请两位,皆是年轻一辈之翘楚。 像楚天行问斋之同学,虽是世家出身,却尚未入道修行,根本得不到邀请。 甚至包括楚天行,因之前亦未入道,也是在今年才首次收到邀请。 却不想,一直不曾邀请平民修士的秦家茶会,今年竟欲邀请南奕。 因是传音对话,仍旧背对着楚天行的秦南衣,眸现异色。 她因坊市之经历,对楚天行略感心厌。 知道楚天行与南奕不太对付,秦南衣虽然不会像楚天行同学那般故意拱火,但见着楚天行诧异模样,却也有意淡淡开口: “我家茶会,从来说的都是,邀请年轻一辈之翘楚,互通有无,结个善缘。往常不见平民修士,只是因世家修士底蕴更厚,少有不如平民修士者罢了。” 往常少有,但今年却有。 品出秦南衣潜台词的楚天行,嘴角不禁一抽。 魔修来袭之前,他一直不曾在意和南奕之间的虚名之争。 因为楚天行知道,不管是《南天学报》的有意拉踩,还是书院同学的故意拱火,都是因为他乃郡守之子。 只要他不犯错,稳扎稳打,等到楚狂生筑基后,就有很大概率继承楚郡郡守之位。 同样觊觎郡守位置的其他世家之子弟,只想让楚天行犯错。 他们个个心怀鬼胎,不约而同,都想的是故意给楚天行挖坑,找麻烦。 拉踩也好,拱火也罢,楚天行心中门清,自不会当真在意他人言语,也不曾将南奕放在心上。 可是,时至今日,此前不曾在意南奕的楚天行,不得不将南奕放在眼里。 他之前不在意,只是因南奕连平民都不算,乃乡民出身,身份卑贱。 就算南奕文章做得好些,也只是凡人文章罢;他人拉踩或拱火,亦不过虚名耳。 他乃郡守之子,只要修为强于南奕,就不必在意些许虚名。 可是现在,南奕不仅逆斩筑基魔修,闯下不小名头;更是借机晋升,直入养气小成,远胜楚天行;乃至于着书作文,都在今日发表惊人之语。 而同样今年才入道修行的楚天行,眼下却跟之前的南奕一样,连养气都尚未入门,只是借觉醒天赋神通之便利,一步跨过了藏精期修行。 现在,楚天行与南奕之间,已经不是什么虚名之争了。 而是楚天行,当真不如南奕。 甚至连郡守楚狂生,都专程宽慰了楚天行一句,说南奕眼下煊赫一时,犹如烈火烹油,势不可久,让楚天行稳扎稳打即可,不必争一时之高低。 楚天行沉着脸,没再继续传音秦南衣,也没有当真向秦南衣请假数日。 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往书院外的方向走。 而秦南衣神识感应这一幕,却是心中暗笑。 早在问心台给南奕问心之时,发觉南奕一心向道,心性坚韧,全无半点犹疑,秦南衣便觉得,南奕恐是天生道子。 秦南衣当时之所以略有失态,正是因为她当时便已然预见自身道行境界会被南奕轻易反超。 她虽然不会生出“此子断不可留”之念,却也难免有些道心不稳,怀疑人生。 天生道子,生来就是为了告诉其他人,安心做个凡人挺好。 给南奕问心完后,秦南衣立马就跑去闭关稳住道心,并在后续又专程跑去坊市,观散修修行之艰难,宽慰自己修行之顺遂,已经胜过诸多修士。 可以说,秦南衣完全是去找散修的优越感,方才走出被南奕打击的心理阴影,重定道心,免受心魔之扰。 看到楚天行沉着脸走远,秦南衣暗道:楚家代代霸道,先是楚霸王自秦家手中强势夺走郡守之位,又有楚狂生压制楚郡各大世家二十余载;为了让楚家第三代,也就是楚天行觉醒天赋神通后再入道修行,更是死光了楚天行原本有的弟弟妹妹。 再过数年,楚郡世家年轻一辈,未必能有胜过楚天行者。 可偏偏,世家无人能及,却又横空杀出了一位南奕。 若是再给南奕数年,怕是都不用考虑年轻一辈是否能及,完全可以直接考虑楚狂生,能否守住郡守之位。 想到秦家适才专程派人来书院附近传音告诉她的事,秦南衣眸中异色不断,在聊斋外等到了南奕。 “南师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收到秦南衣传音,南奕正好向仍旧围住他问个不停的同学告辞,陪秦南衣走了几步,避开人群。 “师姐找我,可是有事?” “再有三日,我家设有一茶会,想邀师弟你一道品茶。不知师弟届时,可有闲暇?” 南奕眨了眨眼。 他不想卷入郡守与世家间的明争暗斗,闻言下意识便想拒绝。 不过想起秦南衣曾在坊市中欲施以援手,虽然他当时没有接受,却也多少记着这份情。 南奕便未直接拒绝,而是问道:“不知师姐邀我,是为何事?我乡民出身,可能品不来茶。” 秦南衣怔然,暗道自己迷糊,竟忘了南奕并非世家子弟,不曾听说过秦家茶会,更不曾知晓悟道茶一事。 “我家茶会,每年一办,只为与郡中年轻俊杰结个善缘。届时,饮的是悟道茶,可助师弟蕴养术法、推演神通,倒并非是让师弟品评茶艺或茶水。” 南奕恍然,不是专请他一人,也不是凡俗茶会,不用品评茶水滋味就还好。 但他仍旧稍显迟疑地道:“师姐相邀,奕自然抽得出时间。只是不知茶会上,大家会作何交谈?奕乃乡民出身,却恐届时失礼,伤了气氛。” “师弟不必多心。大家届时只相互认识一二,互通有无,不须讲究什么礼仪,不必拘束。” 见秦南衣眸中期盼之色甚浓,南奕想了想,也就应了下来。 不提悟道茶之神效,即便考虑到秦家邀请的那些楚郡年轻修士,南奕都可以过去认识认识。 毕竟,这些年轻修士,以后多半少不了交道要打。 ———— 调休太折磨人了,调休就算了,居然还在外跑了一个白天orz 明天终于是周末了,可以尝试稍微攒些稿子,免得每天拖到大晚上才能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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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奕闭口不言,静静听宋忠继续往下说。 “既然书院即仙门,那么,满朝文武高官,大抵也都是修士才对。可是,他们作为修士,于国何异?于国何益?” “抛去技术进步带来的发展,当今世道,与万千年以前,究竟有何变化?” “带着此问回顾史书,宋某发觉,离朝近万年,于民众生计并无多大改变。而历代高官,也谈不上建树。” “我不知修士当官,是为了修行还是为了图啥。可宋某看得出来,历代高官重臣,究竟是修士还是凡人,基本无甚区别。” “于大离,于百姓,评价历代官员,皆是「无作为」三字。” “若他们都是凡人也就罢了,泯然众人,不足为奇。可他们,却都是修士。求索长生之修士,窃据朝堂之高位,却了无建树。” “修士高官,换了一代又一代。百姓,却似在网中,数千年如一日,未曾有变。” “为官者,造福于民,为民请命。这些话,历代离皇是说了又说。可翻完史书,却只见:百官造网算千秋,百姓织衣传三代。” “南兄,你文中所言之腐朽,指的可是此等局面?” 宋忠定定看着南奕。 南奕默然。 他在《志士仁人》中,并未深入展开“何为腐朽之顽疾”,只是提了一嘴,用以论述大仁大义。 当一个文明,社会形态数千上万年都未曾有过大的变化时,只能说明,文明上层在有意识地维系当前局面。 大离王朝,皇室与九部相互制衡、相互博弈,靠着内部竞争,勉强保持着活力。再加上生产力的发展与提高,百姓日子,看起来过得也还行。 然而,透过现象看本质,皇室也好,九部也罢,作为十大仙门之外门,在不同时期,或许有着输赢强弱之分。 可有一点,却是亘古未变。 即底层民众,永远在底层。 底层民众,唯有侥幸入道修行,才能从此改命,突破阶级,不再做草芥之民。 在南奕内心深处,此等阶级固化、万载不变社会之形态,毫无疑问,乃是腐朽之制,既不健康,也被他瞧不上眼。 南奕并未想过真个抨击离朝体制。 只是《志士仁人》,毕竟是他南天大祭时涌起的倾述欲。 看着百姓之命如草芥,死得轻巧;想起百姓记忆如书本,任意涂抹,南奕便本能涌起了不吐不快之意。 纵使有意收敛,可内心深处的鄙弃之心,仅仅只流露一丝真情实意,也让他写出了“腐朽之顽疾”五字。 这五个字,常人看了,一般只会以为南奕在暗指所谓世家,只顾私利,不行大义。 却不想,宋忠近日正在犹豫是否入道之事,见了南奕文章,顿时联想到修士,以及大离体制本身。 只能说,管中可窥豹,很多事情,只要抛出引子,就难免被人看出苗头。 面对宋忠深邃眼神,南奕缓缓说:“修士修长生,是求一人之长生。故修士,皆独夫也。既为独夫,眼里自然只有自己。” “好在,为官修行者,民生强弱,关乎其修行底蕴,亦会为此操心,设法改善民生。” “在我看来,离朝体制,不算多好,却也不能算差。民众日子,终其一生,过得也还行。” “只不过,此等体制下,利民之举,皆是只求治标,不求治本。只求让百姓家有余财,却不会当真让百姓翻身起势。” “唯有入道修行,方可有望改命,从此不为草民。” 宋忠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那是曾经,只有入道修行一个途径。可现在,南兄创下内功,是真真正正地,开辟了新道。” 宋忠恳请南奕传他内功心法。 南奕仍旧不答此问,只是道:“宋兄,有我护法,自可助伱入道。” 宋忠神色坚定:“若只是入道做个独夫,这道,不入也罢。” “关乎自身前途,还望宋兄三思。”南奕只得叹道,“一来,内功草创,还上不得台面。二来,我也就是做个文章,指点江山罢。若宋兄无缘入道,找我求取内功心法,我绝无二话。可眼下,却是不必舍强求弱。” “南兄不必再劝,过来路上,我已想得清楚。”宋忠含笑说,“即便不说什么为国为民、大仁大义的大话,于我个人而言,入道修行,最多也就是活得长些,再有些自保之力,不敢奢求成仙做祖。” “宋某这点追求,不仅修炼内功也可享有,还能免去入道修行之风险。是以,在我看来,非是舍强求弱,而是舍难求易。” “此外,南兄也不必妄自菲薄。国之大事,非一人之事。大离国情如何,本来也就和南兄无关。我亦不曾当真想着,让南兄凭一己之力改变腐朽之制。” “然而,单是南兄能看出大离顽疾症结所在,此等眼界,在宋某看来,已然远胜常人,卓异非凡也。” 见宋忠搬出“舍难求易”之说辞,南奕终是不好再劝,只得授宋忠武种,传下《奕经》。 宋忠闭目感知了一番武种神异,睁眼笑道:“不瞒南兄,我看了那么多书,就属你写的,既有畅快淋漓感,亦有勾动心弦意。” “之前一直不解,直到今日阅了《志士仁人》,方知南兄书中剧情,实有一股侠气、一股侠意。” “现在得了内功,宋某心中只觉高兴,有种梦想成真之感。不像之前,得知书院即仙门,问我是否愿意入道修行,心中别无喜意,只有患得患失之纠结。” 南奕苦笑,入道修行,上限肯定比内功强无数倍。 但此世修行诡谲,步步杀机,处处隐患,可以说是凶险异常。若满足于炼精化气境还好,往上破境,却当真是要怀揣舍命之心才行。 “宋兄,是否入道修行,看你自己,我也就不劝了。习练内功,并不影响你入道修行。若你后续决定入道修行,可来找我护法,定助你入道功成。” 宋忠笑道:“那就以后再看吧。至少眼下,我确实是无心入道。” 南奕无奈。习练内功,确实不影响入道修行。 只是人的心力、寿元终归有限,若是在内功心法上分心太过,等后面入道修行,恐难有成就。 送别宋忠后,南奕回到诚友书店,陷入沉思。 经此一遭,他突然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一心向道:哪怕成不了仙,也要苟在成仙的路上。 对大部分人来说,如果不想见识高阶修士眼中之风景,只在凡间生活,习练内功,已然足矣。 前有燕青云,不想做散修,不想修垃圾功法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后有宋忠,连仙门正道都不想入,不想修成长生独夫,只欲在凡间畅快潇洒。 南奕意识到,此世虽是神诡修行界,但大部分人内心深处,还是不想走诡异修仙的路子。 如果世道凶险,必须修行才能保住性命的话,或可硬着头皮诡异修仙。 但此世,大体上还算太平,虽然运气不好还是会成被殃及的池鱼,可至少不是一茬一茬地死人,不必担心民众生的还没死得快。 时至今日,甚至因为城镇化下人口增长之压力,倒逼离朝引进蒸汽技术,将原本依托于工匠世家血脉传承的原始工业化程度,进一步往上推高,兴建工厂,解决民众就业难题。 如果有的选,此世之人,绝不想走诡异修仙之路。 毕竟,问道长生,岂有诡异修仙之理? 眼下,内功草创,内力初生,只是堪堪能让武者战力提高数成,在修士眼中,尚且不值一提。 但南奕怀疑,如果自己后续继续完善内功,将内功心法推演完善至《九阳神功》,乃至更强神效之时,不仅江湖武夫会心动,恐怕不少底层散修,都可能跑来投奔于他。 一时之间,南奕竟感为难,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推演完善内功。 眼下小打小闹自是不碍事,可长此以往,当真完善内功后,他这种行为,完全就是在撅修仙界的墙根。 南奕有点心虚。 陶知命看出了南奕的心虚,笑道:“怎么,你虚了?” 宋忠适才是在书店外,寻了个偏僻地儿和南奕聊。 但这点距离,再是偏僻,于陶知命而言,也跟在耳边说话没区别。 陶知命不仅知道了南奕传内功给宋忠,也知道南奕这会是有些心虚,不知是否该继续推演完善内功。 被陶知命看破心思,南奕并不在意。 按此世说法,陶知命是他的引路人。但换个世界观,陶知命就相当于他半个师傅。 身为徒弟,自不会害怕底细被师傅看破。 不仅不怕,南奕还反过来抱大腿,问道:“还望陶师兄教我,接下来该怎样为好?” 陶知命轻笑:“你要我怎样教?是认真教,还是随心教?” 南奕仔细品了品,说:“两个都教,先认真教个法子,再随心教个法子。” 陶知命笑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感慨。 不过他也没说自己究竟在为何感慨,转而道:“认真来教的话,就看你道途之路,是想循依仙门正道而走,还是以天赋神通为基,走自己的路。” 南奕身为无相仙门弟子,循依仙门正道,就是以无相仙门功法与术法为主。 他目前养气期,已经将功法从《小无相诀》升级为《小无相妙法》,可修持「无相真解」、「无相为相」、「无相妙法」。 等蜕凡,可以修《无相秘典》。 然后筑基入内门,可修《无相衍法真经》。 仙门传承齐全,九宫术法自成体系。不管南奕日后是将天赋神通融入术法,还是将术法融入天赋神通,都可以按着仙门体系走。 而无相仙门,最擅见招拆招、复制粘贴,虽然没有特别强势的攻伐神通,却也没有明显短板跟不足,堪称修行界的万金油滑子。 只不过,循依仙门正道,亦步亦趋,前两境固然顺遂,想要晋入炼神反虚境,却格外看重机缘。 而以自身天赋为主,独立开辟道路、完善道途,强弱或许不好说,晋升却相对容易。 陶知命给南奕透了个底。 既然术法神通,皆是规则之力的具现,那么往后修行,自然是从规则走向法则。 但仙门正道,走的人太多,法则权限不够分。除非本身有所感悟,完善补全法则,否则很难牵引法则权限。 南奕听后,蓦地想起了前世看过的,《诡秘之主》。 在诡秘世界,编制数量是固定的,上一个就得退一个,除非另行增加编制; 在其位谋其职,干什么位置,就得像什么位置的人,发展才顺利; 单纯的灵性再多也只是小修士,得执掌某个口子的规则与权柄,才能称宗道祖。 “当然,你不止一个天赋,即便是开辟新道,也不止一条路可走。依托「天子剑」为核心,推演完善内功,聚众之力以成道,是一条路。” 陶知命继续说着:“此外,以「全愈」为底,设法参透「永恒明火诀」,融汇两者,也未尝不是一个法子。” 南奕深思。 他现在,其实有五个技能。 「洞真」、「全愈」、「天子剑」、「无相为相」、「无相妙法」。 后两者,是修行《小无相妙法》,按部就班下,直接便能缔结法种,分别为复制同步、衍化模拟之效。 可以复制敌方源炁、同步规则之力,进而衍化术法、模拟神效,突出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只不过,在养气期,只此三个术法,并不好灵活运用。 无相弟子在这一阶段,画风表现实为:任尔术法神异,我自一法破之——复制粘贴,然后术法对轰,两相抵消,谁也奈何不了谁。 须等到蜕凡期,再多三个术法,实现储存术法、批量粘贴、强行剪切,才能在斗法过程中占据上风。 只不过,无相仙门的术法再是神异,也只能在同阶斗法中堪用。 而现在,南奕需要考虑应对的,却是数量未知的玄阶魔修。 陶知命认真教的这些内容,只能说中规中矩,却并不出彩。 于是,南奕问道:“陶师兄,随心教的法子,又是怎么说?” 他满怀期待地看向陶知命,在心中暗道:大腿师兄,给点力啊。 ———— 本章算是稍微点了一下简介吧orz 字数就不特意水到5k啦,给大家省个200字的点币,嘿嘿 章百拾二 与世为敌不足忧 “若是由着心意修行,依我看来,你既已开辟新道、创下内功,不若继续往后推演完善,彻底走出自己的道路。只须注意知行合一,分清自我真心,莫要将他人信力全数囫囵吞下即可。” “再者,你之「天子剑」,实乃聚众之力。若不推演完善、赋予神效,只是微末之内力,难堪大用。” “除非,你只打算以内功为饵,钓取他人天赋道果。” 陶知命施施然说着,语气十分随意。 南奕苦笑:“那样就真成魔教行径了。” 逆用天赋,以「天子剑」凝结武种,创下内功心法,完全是南奕特意花心思推演的法门,并非「天子剑」正道。 事实上,南奕既以“天子剑”为名,自然是因为这一天赋极为霸道,暗藏着“生杀予夺”之意。 他能将武种分出去,自然也能将武种收回来,顺带夺走他人天赋神通。 只不过,如此行径,一旦曝光,就与魔教无异。 除非研究出借力之法,只是暂借他人天赋神通,而不伤人根基,否则南奕并不打算行回收武种、夺人道果之举 “我现在,即便不打算钓取他人道果,只想继续推演完善内功,都怕后续会引来麻烦,被世家乃至官府惦记。” 南奕甚是顾虑。 陶知命却是笑道:“就算有麻烦,那也是后续的麻烦,于眼下无干。” “修行修行,既修且行。我辈修士,欲求长生,唯有修道,开辟属于自己的道路。可再是自我之新道,亦迟早会和他人之道撞上。此乃道争,亦是道之相逢。” “狭路相逢,就算伱不往前争,别人也迟早会叫你让。届时,你是退还是不退?所以,大道争锋,不必顾虑太多。” 南奕还是一脸苦笑。 他的性子,毕竟不像陶知命这般无法无天。 若只是招惹一个魔教,南奕无所谓。即便眼下很可能被永恒明火教好些玄阶魔修盯上,他也依旧心态良好。 可要是招惹官府,乃至于撅整个修仙界的墙根,他怕自己兜不住。 陶知命看出南奕的心思,说:“所以,你只是不敢,不是不想,对吧?” 南奕觉得,不做与世为敌之事,乃明智之举,不能叫怂,也不能叫不敢。 但听陶知命这般问,他想了想,还是轻轻点头,不做争辩。 陶知命笑道:“你呀,还是胆子太小,不够勇猛精进。事实上,即便当真把事情闹大了,与世为敌,又能怎样?” 南奕微微一怔:与世为敌,难道还不严重? “只要你够强,再是与世为敌,也能天下无敌。”陶知命悠悠道,“当然,你修为尚低,想天下无敌,还早得很。但是,天下无敌纵不好办,可凡间无敌,又有何难?” 南奕眉头一挑,有些猜到了陶知命之意。 “身处凡间,只要你不出城,龙气法禁下,基本也就黄阶修士敢成群结队地动手。只要你能做到战阵无双,不惧群战,便不用担心会被人围杀。” “然后,玄阶修士,可能有个别人敢在城中斗法,却也不敢久战。只要你能提前修有玄阶战力,或者将「全愈」天赋升至玄阶,一样无惧。” “届时,你只要躲在城中,再是与世为敌,也不必在意。” “大可积累底蕴,等到厚积薄发,筑基之时便能成就元神,于玄阶无敌,再行晋升。” 南奕面色微微有些古怪。 他感觉,论起胆大妄为,这位陶师兄,比他还要来得更像是穿越者。 而且,有一说一,陶知命如今,以跌境之身居于南天城,貌似正合他适才所说架势: 于凡间无敌,仗着放置于无相书院的诡器「诚神镜」,以化身斗法无惧代价,甚至连筑基魔修都能轻松吓退。 南奕眼下严重怀疑,陶知命跌境,除了意图重走修行路,二次蜕凡、二次筑基外,说不定也是犯下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毕竟,陶知命这口吻,俨然是个惯犯呀。 南奕虚心请教:“敢问师兄,若是惹怒了官府,官府撤掉龙气法禁,又该当如何?” 陶知命嘿嘿一笑:“官府若是撤掉龙气法禁,阴世气息侵袭,趁虚而入,瞬间便会展开不少灵境。” “姑且不说官府敢不敢吧,便是当真撤了,也能借道灵境,有多远跑多远。” 南奕点头。 灵境并非必死之局。 像他之前得自筑基魔修顾永择的遗物,便有一块马牌,可以召唤诡灵宝马,乘坐其上,穿越不同灵境。 这类诡器虽然少见,但终究不算罕见。 “总之,只要你不是招惹了仙神,逼得仙神之流以真身下界,便不用担心。” 陶知命做出总结。 仙神之流不可轻动,不到逼不得已时,甚至连化身下界也不愿。 盖因仙神合道,占着相应法则全部权限。若敢妄动,恐怕前脚刚下界,后脚便会被人夺走位置。 除非,这条道上,一个竞争者也无。 南奕理解完陶知命所言,长揖一礼道:“多谢陶师兄指点迷津。” 听完陶知命随心教的法子,南奕不再顾虑。 他此前,主要是害怕闹大以后控制不住局面,被迫招惹上本可以不招惹的势力。 但仙道争锋,道争这块,是迟早要面临的事。只要心中有底,确保不会一下便扎进死路,就不必顾虑太多。 只要赶在动静闹大之前,自身成势,就可以稍微放开一点手脚。 南奕当下,除去每两日书院上课,以及每日为《大离双龙传》画几张插图外,手上主要还有着三件事: 其一,参悟《夺目法》,借以完善「洞真」天赋——此事却是不急,只是单纯补全天赋,但因为源炁性质迥异,一直拖到现在,参悟近一月,仍旧未能彻底悟透。 其二,参悟「永恒明火诀」,借以完善「全愈」天赋——得手「永恒明火诀」不到一周,南奕尚连头绪都没摸到。 但此术,实乃洗点之术,格外实用。南奕不求无损洗点,只求洗点之时不伤根基。只要能做到不伤根基,确保「全愈」,就能快速修持异源术法,凭借亲身体悟转化术法。 其三,继续推演完善内功,尝试将天赋「全愈」融进内力,使内力具有治愈之效,从白板内功,升级到道家养生内功。 此外,养气既已入门乃至小成,南奕暂时也就不必以修为精进优先,可以考虑分配灵性至蕴养术法或天赋上,将其阶秩从黄阶下品往上升。 虽然暗里还有着永恒明火教的玄阶魔修惦记,但正如陶知命所说,只要躲在城中,就不必太在意。 而其上三件事,说难其实也不难,只是费时间,得慢慢捋头绪。 毕竟,所谓修行,很多时候本就是水磨工夫,懈怠不得。 不过,水磨工夫并非没有捷径。 比如秦家茶会上的悟道茶。 秦南衣说,悟道茶可助人蕴养术法、推演神通。 南奕觉得,蕴养术法之效,无关紧要,只要投入灵性便能加点,不缺这一口悟道茶。 但推演神通之效,应该也能助他推演完善内功才对。 南奕,正是在听到悟道茶功效后,才下定决心,不怕麻烦,应邀茶会。 转眼到了二十三日,南奕手持秦南衣后面送至的请柬,赶赴南天城城西之秦府。 时值正午,大日如烘炉。 凡人大都午休,以避开午时炎日。 秦府却设下茶会,备足点心,邀楚郡年轻之俊杰。 做完当日文抄功课的南奕,行至秦府,被秦府家仆引进府内。 茶会地点,非是在秦府厅舍之中,而是在府中湖畔。 有法阵暗设,疏通水汽,营造清凉之氛围。 南奕一到湖边,便觉通体舒泰,好似前世盛夏吹空调,清清爽爽,连带着心平气也和。 秦南衣迎了上来:“南师弟,还请先至亭中就座,食些点心。” 南奕看见秦南衣今日打扮,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 此世没有程朱理学,无女德之说,女子行事自凭心意即可,不须守太多规矩。 秦南衣往日,穿衣打扮大大咧咧,书生衣袍披在身,几乎不像是个千金小姐。 其步伐迈开,不说龙行虎步,却也称得上是风风火火。 但今天,秦南衣换上白练裙,覆有轻薄纱;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俨然妙佳人。 南奕一时,竟微觉惊艳。 穿越此世两月余,他还是头次见到仙气十足、满怀古典韵味的女子裙装打扮。 当然,也有秦南衣陡然从假小子画风,切换至绝色佳人,对比太过强烈之缘故。 南奕含笑点头:“多谢师姐款待。” 南奕跟着秦南衣,到了为他设下的座位坐下。 秦南衣又往他处去,南奕便坐在座上,稍作环视。 此时,悟道茶尚未端上,各人桌上只是备了各种小食点心。 然后,约有半数,已经稍早南奕一些便到得秦府坐下。 不少人好奇看向南奕,南奕也不气怯,逐一回望,虽不认识,却也含笑点头致意。 当然,也不全然是不认识之人。 比如南奕左手座位上,坐着的正是谢迦南。 “倒是挺巧,迦南师兄正好与我邻座。” 南奕打了声招呼。 谢迦南半是感慨地笑道:“真要说来,我也是沾了师弟的光,才能受邀今年茶会。是以,我之座位,自与师弟相邻。” 南奕微感惊讶。 原来,秦家茶会,设有十八客座,通常是邀九个家族,每家两个名额。 但今年邀了南奕,剩单个名额不好给出,便干脆给了谢迦南。 却是得知为南奕操办《明报》事宜者,正是谢北河,乃谢迦南二叔。而谢迦南虽是王家家主外孙,稍差一层,却也算是圈里人,又与南奕关系尚可,正好相邀。 听了谢迦南解释,南奕第一反应非是觉得自个有面子,而是暗中传音,微微讶道:“这般邀法,莫不是让我顶去了某家资格?” 倘若当真如此,平白恶了某家,南奕虽然不惧,却也要知道到底是哪家资格被顶,好心中有数。 谢迦南传音回道:“师弟莫要担心。郡中世家不止九家,而悟道茶分量不足,自不会固定邀请,结九家善缘,却平白恶了其他世家。” 秦家每年都视各家年轻一辈成就之不同,择情邀约。 今年虽然邀了南奕与谢迦南,砍去一家,但每年没有固定邀约,自然谈不上恶了具体哪家。 南奕闻言点头,同时在心里暗道:每年挑着邀请,不仅不会得罪人,反而隐隐把持着评定各家新生代优劣的话语权;这秦家,不愧为上代郡守世家,有着悟道茶这等奇物灵植不说,还似有些不甘寂寞。 五十年前,楚家楚霸王,自秦家秦不二手中夺得郡守之位,改秦郡为楚郡。 秦家后人,或许一直想着,找机会将郡名改回秦郡。 只不过,南奕并不想掺和郡城世家间的明争暗斗。 让他来饮茶可以,想结个善缘,乃至请他帮些小忙,也没问题。 唯独世家之争,南奕不愿掺和。 一来是不想多事,不想当刀子;二来,也是心里瞧不上。 世家争权,争夺郡守之职,本质上还是在争夺以官身养气的底蕴,好让族中子弟修行,能有个好前途。 可这种修行法子,南奕虽然知道是此世常态,却于心底深处,始终不太看得上。毕竟,他本人是不打算在凡间熬个几十年官身,等到七老八十才去晋升筑基的。 与谢迦南闲聊数句后,剩余几人,也陆续来了秦府。 南奕先是看到裴清采,即二月七号被陆少煌随手打伤,与郭来同时身染永恒明火的阴阳仙门之女修。 裴清采今日,领着其妹妹,携手并赴茶会。 南奕「洞真」看了一眼,裴清采妹妹名为裴清雪,亦是阴阳仙门弟子。不过,裴清雪不是双修派,而是清修派,修《阴阳合一法》。 然后,裴清雪修为要差些,养气未入门,也是靠天赋神通跳过了藏精期修行。 两姐妹也是特意做了打扮,虽不如秦南衣白裙胜雪的古典美,但一红一蓝,靠着姐妹相似之容颜,亦是颇为夺目。 不过,南奕心中却是忍不住在想: 阴阳仙门修一体双魂,姐妹两人,加起来算不算是四个人? 最后到的,则是楚家来人。 楚天行仍旧着白衣,器宇轩昂。 但南奕只扫了楚天行一眼,便忍不住看向其身后之人。 楚天行身后之人,同样穿着白衣,存在感却不强,像是楚天行之跟班,易被人忽略。 而且其人神态有些病恹恹,气质柔弱,也不似楚天行气质卓异近傲。 但南奕看向病恹恹的白衣男,瞳孔却是微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其人,名曰霍子良。 而其身份,却是六道轮回教之教徒。 ———— 给秦南衣稍稍配了张角色图做参考,不过配的是假小子风格,不是白裙版本啦。白裙风格请诸君自行脑补~~ 章百拾三 茶会斗诗道轮回 六道轮回教? 南奕眉头稍蹙。 自得知自己被永恒明火教盯上,南奕对“教”字,便颇为敏感。 不过,南奕靠着「洞真」得知霍子良实乃六道轮回教教徒,却不好直接找人询问六道轮回教底细。 他传音谢迦南暗问霍子良来路。 谢迦南说:“此子名唤霍子良,似是散修,修为却强,年方廿四便已蜕凡入门。不过,其身体似乎有恙,疑是需要楚家炼制特殊丹药以疗伤。他因此入了楚家做幕僚,平素也不怎么出来走动。” 南奕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再与谢迦南讨论霍子良,似只是随口问起一般。 但在他心里,却是好奇起一件事:楚家,是否知晓此人底细? 毕竟,霍子良加入楚家做幕僚的原因,合情合理。 南奕「洞真」之下,也看得出霍子良确实有些魂魄不稳,全靠楚家秘传的凝魂丸稳固魂魄根基。 这种情况下,楚家似乎确实有可能不清楚霍子良底细。 只不过,霍子良入楚家做幕僚,究竟有何意图,终是与南奕无关。 南奕虽觉好奇,却不会多事。 他只耐心等待悟道茶。 但悟道茶作为本次茶会的压轴之物,却不会一开始就拿出来。 首先端上来的,是清心茶,可以让人清心凝神、舒缓忧虑,算是一种铺垫,令众人后续饮悟道茶能有更好状态。 待侍女斟完茶水退去后,秦南衣开始主持茶会,与众闲聊,邀诸位分享近日修行上的心得体会,亦可就某些疑虑进行探讨,或是出手置换资源。 某种意义上,这场茶会,就相当于一次小范围的修士聚会,方便大家互通有无。 在场众人,除去霍子良这位蜕凡入门的异数外,皆是养气期修为,自未入门至养气圆满者皆有,可以交流养气修行期间的心得体会。 只不过,世家子弟聚会,不似散修聚会那般直接,却是闲谈风月,不时还要吟诗作对。 南奕只静静旁听,不时抿一口清心茶,不发一言。 偏有人,觉得南奕有些不合群,故意问道:“这位公子,愁眉不展,可是身体不适?” 南奕只是不想参与众人话题,自顾自地坐着,却被此人说成是愁眉不展。 若是反驳,明言自己只是不想掺和,难免会显得有些清高孤傲,不合群。 南奕瞥了此人一眼,姓吴名明,无名龙套一枚,却在话语中埋了颗不软不硬的钉子。 只是,南奕虽有着「洞真」不可言虚说谬之戒律,却压根不惧。 他淡淡开口:“奕这会儿,却是想起前些日子的南天大祭。” 他不正面回答吴明,只以此番答复,应下愁眉不展之说——非是身体不适,而是想起了南天大祭上悼念的那些无辜亡故者。 大家都在聊风花雪月,南奕却说起南天大祭,煞风景。 偏偏此事只过去数日,见南奕说起祭礼,吴明也无从置喙。 吴明强笑着,继续追问:“那不知,公子忆起祭礼,有何感慨?” 虽然明着问的是感慨,但按照茶会流程,其实是想让南奕就感慨内容题诗一首。 南奕忍不住瞥了吴明第二眼。 他适才回以南天大祭,虽说煞风景了些,却实乃十分合适之台阶,能揭过话题,让吴明识趣闭嘴。 结果,吴明一点也不识趣。 见吴明坐在楚天行邻座,南奕心中动念:难不成,是楚天行让吴明来找茬挑刺,想让自个出丑? 因诗词之道,并非大离岁考科目,南奕原身,也就没怎么钻研。 虽不至于说有多差,却也表现平平,不能与朱门贵公子相比。 若是有人调查南奕过往,当能知道南奕原身不善诗词。 南奕眼眸微扫,将茶会众人神色,纳入眼帘。 论及诗词,不提原身,南奕自个也不擅长。 但他要是放手文抄,随便抄一首讽刺诗,都能和吴明针锋相对。 事实上,今日茶会,又赶上前几天祭礼,南奕只是稍一动念,便想到了两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这两句话,出自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虽只是其中两句,但单独摘出来,于今日道出,却也称得上应景。 只不过,南奕不想太过张扬,不愿抄上一首讽刺诗,将在场众人全都骂进去。 于是,南奕抿唇片刻,说:“老去情怀强赋诗,人生聚散捧成词。愿风吹尽流年蛊,莫道周岁封酒迟。” 南奕穿越前,正值蓝星天夏2020年,病蛊肆虐。 他虽是个宅男,家中备有充足食物,能做到足不出户,不受病蛊困扰。 但面对疫情,南奕亦曾感慨万千,作诗曰: “老去情怀强赋诗,人生聚散写成词。愿风吹尽流年蛊,莫道青梅煮酒迟。” 这是他自己写的诗,水平一般,堪与原身半斤八两,用出来也不显出挑。 只不过,原诗化用“青梅煮酒论英雄”之典故,其实是一首劝慰诗,表示自己斗胆,献丑作篇诗词,祈愿疫情早日过去,也劝慰大家莫灰心,只要坚持下去,会有苦尽甘来日、重论英雄时。 但此世没有“青梅煮酒论英雄”之典故,南奕懒得寻摸适合文抄、却又不至于太过讽刺的诗词,便干脆改动自己旧作。 将“写成词”改为“捧成词”,使第一句在原本含义之外,又隐约暗讽众人天天作尬诗,为赋新诗强自搜刮词句。 又将“青梅煮酒”改为“周岁封酒”,喻指百姓生生不息,在明面上,对受尽苦难仍能生生不息之民众,表示祝福;但暗里,却也不着痕迹地藏了一丝,略带讥诮的调侃之意。 南奕自觉,改动后的诗词,亦算得上应景,且水准不好不差,刚好对应原身水平。 而相较“朱门酒肉臭”这等讽刺诗,他自己写的诗,攻击性大减,只相当于在吐槽而已,不会恶了旁人。 但用来应付吴明,却是刚刚好。 南奕正正看向吴明。 而听完南奕所作之诗,又被南奕死死看着,吴明一时间,脸色竟有些涨红。 南奕此诗,对其他人来说只相当于是在吐槽,表示我觉得大家年纪轻轻作尬诗很无聊。 但对吴明来说,某种意义上却相当于绝杀。 你让我作诗? 行啊,那就作呗。大家都作尬诗,我也跟着来一首。只不过,我这尬诗,刚好压住你。 你问我忆起祭礼有何感慨? 嗨呀,那可是不得不感慨: 民众如草芥,野火烧不尽; 百姓似韭菜,岁过又一轮。 所以啊,“莫道周岁封酒迟”,反正这韭菜,是春风吹又生,割完一轮又一轮哟。 ———— 感谢「太上玄天道始仙尊」打赏100 章百拾四 还施彼身聊小说 南奕道完诗词,目不转睛地看向吴明,直把吴明看得脸色红涨。 南奕这诗,对吴明来说,堪称绝杀。 就好比吴明之前,说南奕愁眉不展,问南奕是否是身体不适,其实是埋了颗不软不硬的钉子,叫南奕不好回答,稍一答错,就会给人留下清高孤傲不合群之印象。 南奕作诗,也是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给吴明埋了颗钉子,不好回答。 南奕这诗,明面上是对受尽苦难仍能生生不息之民众,表示祝福。 只是在暗里,半是讥诮半是调侃,暗讽吴明心术不正,老想着割百姓韭菜。 这却叫吴明十分难受,极为憋屈。 先不说吴明很难撇开南奕诗词明面上的含义,便是当真就着南奕暗里的话语意思往下说,吴明也很难反唇相讥。 毕竟,割百姓韭菜,是客观事实。 除非吴家放弃家族产业的垄断地位,主动分享技术,否则没法驳斥南奕。 当南奕话里话外绕着“垄断”打转时,吴明等人,最多争辩几句:大家自愿买卖交易的事,怎么能叫垄断呢? 可这种强词夺理的话语,吴明脸皮不厚,却是死活说不出口,只能被南奕视线,憋得涨红。 或许,得换成其父吴尺,才能与南奕争上一番口舌之利。 而与此同时,其他人看向南奕的眼神,则是微带异色。 虽然被南奕吐槽作尬诗,不少人心中,稍感不悦。 但毕竟有着吴明做靶子,南奕也主要是在针对吴明,并非是以攻击性很强的诗句讽刺众人,其他人也就没往心里去。 相反,他们觉得南奕作的这诗,很有意思。 说实话,南奕这诗,算不得多好,只是押了韵脚,亦止一字未合平仄,在格式上几近无碍。 而在内容上,虽不至于平平无奇,却也不算多出彩。 但妙就妙在,南奕把正话反话,全都说进了一首诗里。 若不知今日茶会究竟,旁人看了,只会觉得此诗无甚出彩,只是聊作祝福。 可要是知晓此情此景,见到南奕把反话藏在正话里,绝杀吴明,就忍不住会心生几分拍案叫绝之意。 不过,在场众人中,却属霍子良,眸中异色最浓。 他乃六道轮回教之教徒。 南奕第二句诗,喻指百姓生生不息。但字里行间,也隐约有几分,死者或许会轮回为新生儿之意。 霍子良对此,十分敏感。 他是真的品出,南奕心中有着轮回之概念。 这是他身为六道轮回教教徒的直感。 在此世,明面上,并无轮回之说。 人死之后,就是魂归阴世,彻底安息。 虽说此世的六道轮回教,与南奕前世佛教的六道轮回,并不相同。但轮回这一概念,却是大差不错。 霍子良品出南奕心中有着轮回概念,顿时有些惊讶:难不成,是遇见教友了? 他传音楚天行,让楚天行适可而止,不必再与南奕怄气。毕竟,南奕虽然不曾将楚天行放在眼里,可明面上,也一直未曾有意针对楚天行。 楚天行也不愿在明面上与南奕起纷争,所以适才,也只是传音吴明,提了一嘴罢。 吴明与楚天行私交还行,家族利益也没有太大冲突,便想着替楚天行掂量下南奕轻重,看看最近这位声名鹊起的乡民修士,究竟有几斤几两。 反正,他就坐在楚天行邻座。 就算他惹恼了南奕,南奕只要不傻,都猜得到他背后是楚天行指使,不会太把仇恨记在他身上。 却不想,他接连两问,既没难住南奕让其出丑,更没惹恼南奕。 反倒是他自己,被南奕绵里藏针地怼回来,偏偏还不好驳斥。 收到楚天行传音,说“莫再与南奕计较”,吴明心中暗恼:现在是他与不与南奕计较之事么?分明是他被南奕呛声后,该如何下得了台阶的问题! 若是早知南奕牙尖嘴利,且心眼贼多,吴明定不会出这个头,反惹得自己一身骚。 他只觉晦气。 骂不得南奕不说,偏还打不过。 在非是生死斗的情况下,大家境界又不高,南奕仗着内力,不说为所欲为,起码也是横行霸道。 好在楚天行亦不会当真让吴明一直被南奕架着下不了台。 又有一人接过话题,说:“听闻《志士仁人》,正是南君于南天大祭后有感而发,方才作文写出。由此可见,南君心系百姓,忧民之忧也。是以,怪不得南君能创下内功,于凡间武道开辟新途,可令民众习之,强身健体。” 在南奕为何能逆斩筑基的原因传开后,各大世家,早已将内功内力,暗中琢磨清楚,根本不必问询南奕。 甚至于,他们不止搞清楚了内功底细,还能仿着南奕,分出一丝天赋神通之力凝结武种,形成有着不同特色的内功,可供凡人修习。 只不过,没有「天子剑」这种聚众加持之效,分出自身天赋神通之力,对修士来说有弊无利,绝非明智之举,自然也就不会跟着传下其他版本的内功。 而在这种情况下,能创下内功并且传播开的南奕,「天子剑」天赋之神效,也基本被人摸了个五分清楚,知晓其多半有着聚众加持之效,故而内力可称海量,能在「万法禁行」下以力破巧,强行打杀筑基魔修。 在话题引到南奕身上后,其他人也不再吟诗作对,开始和南奕讨论起内功。 南奕言说起自身创作初衷;为何会觉得武夫该有内功才对;以及自己阴差阳错下,最终当真创下内功云云。 因为《大离双龙传》最近流行,其他修士或许不曾全部看完,但至少也都看过。 于是聊着聊着,话题又扯到了创作技巧,乃至内容上。 因为着书邀名,本就是养气修行的法门之一。 在场修士,多少也有过是否要写的想法。交流技巧,正合本次茶会分享心得之主题。 事实上,像二十四岁便已蜕凡入门的霍子良,之所以能这么早蜕凡,正是因为霍子良几年前,也写过,编撰改写千年前某些真假难辨的传说之故事,风靡一时。 话题引到技巧上,秦南衣问南奕,该如何塑造好角色。 南奕说:“塑造角色,要如何才能塑造极好,我不敢妄言。但若只是要求角色塑造不差,其实在于增加角色记忆点。让读者想到主角,便能通过记忆点,建立起一定印象。” 以武侠为例,就是靠着神功与台词,来强化角色之塑造。毕竟,人物之形象,或许难以通过性格展现来直接立住人设,写活人物。 但绑定上神功与台词,这些容易让人记住的侧面设定,就能较好地让读者建立起主角形象。 只是聊着聊着,讨论内容又从技巧,偏到了内容上。 裴家姐妹问道:郭靖,究竟爱华筝吗? ———— 章百拾六 一心向道绝情画 “我欲将小女许给贤侄为妻,结为道侣。”秦方宇看着南奕,眼神满是真诚,“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南奕闻言一怔。 他满心以为秦家找他,是会许诺利益,在某些产业或时局问题上提出要求,试图不着痕迹地将他拉入秦家阵营,于世家争斗中站队。 却不想,竟是想安排秦南衣做他道侣。 就这? 南奕看向秦南衣。 秦南衣落落大方,见到南奕视线,还朝南奕含笑点头。 在南奕眼中,秦南衣今日打扮,确实惊艳,亦落落大方,尽显大家闺秀之风采。 可是,她的眸中,既无半分羞涩,也不曾有过半点感情。 南奕温声回绝:“多谢秦叔厚爱,奕一心向道,无意分心道侣之事。” 秦方宇继续劝道:“贤侄此言差矣。道侣之间相互扶持,亦是有助修行,无损道心。他日若是有后,第一子也当随贤侄之姓,只让第二子从我秦姓、承我秦家家业即可。” 南奕仍旧摇头。 秦方宇终于蹙眉,疑惑道:“贤侄为何不愿?莫不是瞧不上我秦家?或是不愿卷入世家之争斗?这点请贤侄放心,我定不会拿此等世俗之事扰你修行。” 南奕反问:“不知秦叔,为何如此看重在下?” “贤侄创下内功,是为开辟新道,他日定能晋入地阶,炼神反虚,乃至于有望合道。”秦方宇沉声道,“我秦家别无他意,只欲与贤侄结个善缘,请贤侄留下一脉子嗣。待到他日,贤侄晋入地阶,只求贤侄为汝子嗣护道,助秦家成为千年世家即可。” 天阶,炼虚合道境,便已成仙神,轻易不履凡尘。 换言之,地阶,即是凡间绝顶。 而后,一世,是为十二代,对应三百六十年。 唯有世代传承之千年世家,才是真正的修行世家,有望传承万载,乃至于衍化教派。 而似楚郡各大家,只不过是凡间世家,连一世时间,都未必能传承齐全。 不过,秦南衣这会听了,稍觉讶异。 她发现,秦方宇早先与她商量时,所拟定的另一个条件,即请南奕出手,凭借「全愈」天赋助族中本代少年入道功成,被秦方宇减去。 眼下,秦方宇竟只求南奕与秦南衣结为道侣后,留下一脉子嗣传承。 “我秦家数代先祖,皆为各仙门内门弟子。若贤侄愿意应下,待汝筑基入得内门,需征伐灵境之时,我秦家先祖,亦可为贤侄护道,一齐行动。” “而在大离世俗,贤侄若是有何需求,亦可直接吩咐下去,由我秦家代为操持。” 坦白说,秦家这般做,与其说是投资,不如说是倒贴。 等到未来,秦家家主之位传给南奕后裔。这秦家,说是秦家,也可以说是南家。 但南奕,仍旧摇首说:“承蒙秦叔看重,奕一心向道,无意分心。” 秦方宇不解:“敢问贤侄,为何不愿?汝于凡间修行,亦需积累名望、经营产业。若得我秦家相助,或可有望十年筑基。而我秦家所求,不过一脉子嗣,亦不会让世俗之事扰到贤侄。此乃合则两利之事,贤侄为何不愿?” 南奕抬眸,看了眼秦方宇,又看了眼秦南衣。 秦南衣十分平静,满脸不以为意,似乎是否与南奕结为道侣,她都无所谓。 南奕便道:“秦叔适才也说了,在下日后定能晋入玄阶。在我看来,十年方才筑基,着实太久太久。而秦师姐,恕我冒昧,或许跟不上在下修行步伐。” 秦南衣闻言,面上稍显苦笑。 不过,她早就猜到了这一可能,并已稳住道心,不会将南奕此话放在心里。 秦方宇则是头疼。 发觉本次悟道,功效堪称神效后,秦方宇很快猜测,或是本次饮茶之人中,出了资质才情恐怖无双,堪称谪仙转世般的天骄人物。 这个人究竟是谁,秦方宇不作他想,立马认定了是南奕。 为此,原本拟定的另一条件,秦方宇干脆提都没提。 却不想,即便如此,南奕也毫不动心。 可如果南奕不肯留下子嗣,秦家也就没必要再支持南奕,向其示好。 而南奕引路人乃是陶知命,有着陶知命在,秦家也不好在明里暗里打压南奕。 于是,秦方宇终究只能一声长叹,不再强求。 而南奕,也就此告退。 在南奕走后,秦南衣笑道:“我此前说过,南奕道心甚坚,行事几无迟疑,都不必红尘炼心,便可勇猛精进无所畏惧。此等天生道子,自是不会与我结为道侣。” 秦方宇叹道:“终是要试上一试。只是我也没想到,略去请他出手护法,助人入道之条件,只求一脉子嗣,都不肯让他应下。” 秦南衣自嘲一笑:“在他眼中,或许不单是我,连整个秦家,都恐是拖累,只会影响其修行进度,根本无法助他修行。” 秦方宇沉默。他很想说秦家产业不小,不可能一点助力皆无。 但这种助力,于普通修士有大用,于南奕眼中,或许不过尔尔。 毕竟,不提《大离双龙传》着书邀名,单是内功心法,便足以引动江湖武夫。 一点锦上添花之效,根本不能令南奕动心。 不过沉默片刻,秦方宇道:“南奕此子,不愿多沾因果。但你日后,亦可多与他走动。说不定哪日共渡难关,培养出感情,也是不无可能。至于眼下,却是不必纠结。反正,我秦家不行,他们裴家,亦或是其他几家,同样不行。” 在秦府门外,裴家姐妹并未远去,耐心等待南奕出来,丝毫不惧左近路人的奇怪目光。 等南奕出得秦府,裴清采立即迎上,邀请南奕去裴府作画。 南奕先前尚有些疑虑,拿不准裴清采意图。眼下却已然有了猜测。 他不欲浪费时间再跑一趟裴府,便道:“二位若只是求画,可随在下去往诚友书店。我在书店之中,为二位作画,亦是无差。却是不必非得去趟裴府。” 裴清采见南奕这么快就从秦府出来时,心中已然有所猜测。 再听得南奕如此说,立马猜到南奕是拒绝了秦家,并于此刻,虽未明言,却也同样拒绝了裴家。 但裴清采银牙微咬,仍不愿死心,干脆道:“南君想来,是已猜到了裴家之意。然清采执拗,仍想亲口听南君明言回绝。若南君愿意,我姐妹俩人,皆愿与南君结为道侣;若南君好洁,亦请收下舍妹。舍妹清雪,修的是清修派功法,修为虽浅,亦可以其元阴助上南君一臂之力。” 南奕皱眉,没明白裴清采这会怎失了分寸,非要他挑明了说。 裴清雪亦是连忙传音,急道:“姐,你这会儿是主魂还是辅魂?” 裴清采没有回裴清雪,只是直直看着南奕。 南奕不欲费心揣测裴清采心思,只是淡漠开口:“恕南奕冒昧,寻常女修,跟不上在下修行步伐。奕不欲迁就,自是无意与人缔结道侣。” 裴清采叹气,微垂眼眉:“既如此,我与舍妹,也就不再耽搁……” 裴清采话还未说完,裴清雪突然开口打断:“姐,画像,画像还是要的。” 裴清雪的声音,一开始不小,后面见南奕诧异眼神看向她,便立马弱了下去。虽不至于是声如蚊呐,却也格外轻柔。 南奕不禁诧异:这姑娘,竟是真想要画像? 他一时不知说啥为好,顿上数息后,道:“二位若要画像,请随我同往诚友书店。” 三人去往诚友书店路上,裴清采终于传音回复裴清雪:“小妹伱或许觉得我冒失。可是你不懂,南奕乃是大气运者,若能与他结为道侣,他日我俩,未尝没有晋入地阶之机。” 半月以前,裴清采身染永恒明火,曾得南奕「全愈」救治。当时她未曾在意,可后来却发现,南奕天赋,竟能让她重得元阴之力。 换言之,若与南奕结为道侣,每次双修,都能汇聚元阴元阳,阴阳和合,得享造化。 在裴清采看来,哪怕南奕不曾开辟新道,仅凭「全愈」天赋双修,亦能晋入地阶。 只不过,此事涉及南奕天赋隐秘,裴清采并未与裴清雪明言,只说南奕乃是大气运者。毕竟,若是不能结为道侣,说了也是枉然。 其实,换作他人,出身较差之修士,若能得世家投资,主动请作道侣,多半都会应下。 可惜,秦南衣与裴家姐妹,碰到了南奕这位穿越者。 身为穿越者,南奕并不打算在此世娶妻生子。 毕竟,此世神诡暗伏,并非无魔异世。 他孤身一人,原身父母又俱去,不受人道因果缠身,完全可以旁观者之心态,审视此世,理性选择。 但他若在此世有了感情,就相当于有了破绽,或许会在他日被人加以利用。 南奕并不打算让自己平白多出个隐患之弱点。 所以,不论秦家还是裴家,注定了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压根没戏。 三人到了诚友书店。 陶知命抬头一看,乐道:“师弟你去秦家赴会,怎把裴家两位千金带了回?” 不等南奕解释,陶知命一边起身,一边说:“行吧,我去外面听曲,店子就交给师弟你了。” 说完,陶知命将适才翻阅的艳情插回书柜,负手在后,施施然出了书店。 南奕眨了眨眼,不知说啥为好,便干脆当陶知命不曾出现过,看向裴家姐妹,问道:“二位是画像是想在一起,还是想分别作画?是只画人像,还是带上场景?” 妹妹裴清雪迟疑看向裴清采,见其点头,方才对南奕柔声说:“还请南君分别作画。我这一幅,若是不麻烦,亦请南君带些场景。” 裴清采则是看着南奕,幽幽道:“南君可先为舍妹作画。而后,我这一幅不需场景,唯望南君画中止我一人即可。” 南奕面色淡然,只当裴清采发言如常。 他取出画纸,开始准备作画。 裴清采让出空间,去了书店角落,只留裴清雪在书店正中坐下,取了几期《明报》翻阅起来。 画了大半个时辰后,南奕为裴清雪作完画。 裴清雪很想立刻取过南奕之画研究,但姐姐裴清采尚未开画,裴清雪亦耐着性子,去书店角落继续看《大离双龙传》。 南奕开始为裴清采作画。 与裴清雪翻书看报不同,裴清采却是坐在那里,幽怨看向南奕,全程不眨一次眼。 南奕看在眼中,心思却似只在画上,全神贯注作画,不曾有丝毫分心。 半个时辰后,为裴清采所作之画,亦是完工。 裴家姐妹,各自取过画作看。 南奕作画,工于写实,与此世流行画技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在插图中,南奕虽画有人像,却只是勾勒草图,以寥寥数笔,画出漫画之实感。固然画的也还不错,却明显能看出留有余力。 裴清雪对此十分好奇,想看看南奕绘摹人像,究竟能画到什么程度。 现在,裴清雪看到了。 南奕仿佛化作无情绘摹机器,将她坐在店中看报一幕,如实印出,纤毫毕现。 虽无神韵之相似,却有别样之形似,同样极具冲击力,可名曰《女子读报图》。 若非此画只是素描,只有墨色轻重之分,不带色彩,否则裴清雪甚至会怀疑,南奕是否是自时间长河直接截取画面。 而在给裴清采画的画作上,又有不同。 同样是极致形似,南奕却多加了一笔,轻轻点睛,于眼眸处画出神韵。 不过,并非是裴清采原本的幽怨眼神,而是淡然至极,几可称为淡漠的绝情眼神。 这就使得,此画可名曰《裴家千金绝情画》。 偏偏裴清采还说不得什么。 因为,南奕作画,是在裴清采眸中画出了自身之倒影。 所谓绝情之神韵,非出自裴清采双眸,而是出于其眸中倒影。 此等画技,于方寸之间演绎玄妙,堪称精妙绝伦。 南奕也是在成为修士后,身体控制力大增,才能做到。若他还是凡人,根本画不出此等眸中倒影绽放神韵之画。 捧着《裴家千金绝情图》,裴清采欲言又止好几度,终只是一声轻叹:“多谢南君赠画,叨扰良久,清采这便离去。” 妹妹裴清雪其实对南奕画技很感兴趣,是真的单纯痴迷于画道。但碍于身份场合,她亦只得同时告辞。 转眼,书店之中便只剩了南奕,以及全程在旁啃着铜钱看热闹的吃钱点点。 南奕面色平静,先是做完今天的文抄功课,增一日灵性; 然后,口述剧情,开始让点点代笔码字,准备后续之存稿。 ———— 感谢「策白马啸西风」打赏3000 今晚参加了起点社区的一个分享会,更新稍晚些,字数也稍少些,还请诸君见谅 章百拾七 九阳魔功乱江湖 陶知命回书店时,点点靠着滚动,已经滚完数章文稿,开始瘫坐在旁啃铜钱。 陶知命打趣道:“点点,你怎生又在吃钱呐?岂不惧吃穷南奕乎?” 点点咽完最后一口铜钱,小脑袋抬起,龇牙道:“我上次才说了,不要叫我点点,要叫我点点侠!” “然后,老爷说过了,每个月可以喂我五十铜元,是写的代笔费,根本吃不穷。” 其实,点点现在都吃不到五十铜元,只牙口好的时候,才啃一枚铜元,平时都只啃铜钱,算下来一个月也就二十多铜元。 陶知命笑着说:“瞧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为侠呢?依我之见,既然你天天吃钱,不如叫伱点币吧。” “你才是点币呢!我可是点点侠!” 被说小胳膊小腿的点点,闻言不乐意了,登时站了起来。 身为墨精,点点可以幻化身形,比如从墨滴化作如蝇小人。 而现在,它则是猛地拔高身子,约莫三尺,如孩一般。又站在桌上,堪可与陶知命平视。 只不过,从一滴墨滴强撑起三尺之身,意味着厚度平平,比纸还薄。 点点借起身之势站了起来,却因脚下无根薄如纸,根本立不住,站起来不到一息,便又软了下去,重新化作小人模样。 它气鼓鼓地撇着小嘴,不与陶知命说话。 南奕哑然失笑,将左手放在桌上,任由点点跃进掌心撒泼打滚。 点点向南奕打报告:“老爷,你师兄他好坏,天天欺负我!” 南奕便道:“没事,你就当师兄每次叫你点币,是他要清点钱币,点出来送给你吃。” 躺在南奕掌心哇哇哇蹬腿挥臂的点点,闻言停下动作,眨了眨眼,立马挺身而起,跳到南奕指尖,冲陶知命大喝道:“我,点币侠,打钱!” 陶知命忍俊不禁,随手摸出一枚铜元,弹指弹到南奕掌心里。 点点今日虽然本来有些撑了,适才方才只吃铜钱。 但见了白嫖自陶知命的铜元,点点即便是撑着胃口,也要顺着南奕手指滚到掌心,啃上一口再说。 不提点点如何抱着铜元啃,陶知命看向南奕,问道:“师弟今日是拒绝了世家之拉拢?” 南奕点头,简略交代了一二。 陶知命听着,似笑非笑。 南奕看在眼里,心念微动。 陶知命笑意,略显轻蔑倒是正常,可南奕却品出一丝异样。仿佛,陶知命不是在笑秦家、裴家做了无用功,而是在笑这些人上赶着自寻死路一般。 陶知命既未明言,南奕也不好细问,只是暗里有些猜测: 想从凡间世家成为修行世家,似乎并非那么简单;按照此世凶险暗藏之尿性,欲成修行世家,恐生重重灾劫。 陶知命似是无心述说隐秘,只在轻笑过后,另行开口:“适才在外逛了一圈,发现城中今日多出了一部内功流传,已引起武夫骚乱。你那位护道卒,似乎还在调查源头,未及向你报禀。” 南奕白天,基本上不是在无相书院,就是在诚友书店。须到晚上,才会回楚狂生赏赐给他的宅院,听郭来汇报当日传武事宜。 他因悟道茶会推演成真气修炼法门,心中甚喜,在裴家姐妹走后、陶知命回来之前,一直盘算着真气法该如何传给一众奕武者为好。 结果,看出南奕心中既觉欢喜,又感清闲,陶知命立马报了个坏消息给南奕添堵。 南奕啧了一声,问:“还请师兄说一说,这新出现的内功,叫甚名字?有何异处?” 出现《奕经》之外的内功并不稀奇。 在南奕逆斩筑基魔修后,楚郡各大世家,都先后折腾出不同版本的内功。 只是没有「天子剑」这般聚众加持之效,于修士而言,开创内功实乃损己利人之法,有弊无利,所以并未传开。 却不想,今日忽有新内功流传开来,还似未加限制,引起江湖武夫骚乱。 陶知命说:“此功,名为《九阳神功》。” “嗯?”南奕嘴唇未动,却下意识地鼻腔出气,面色古怪。 “许是看你里,最强武功名为《九阴真经》,便自取了个《九阳神功》的名头。”陶知命并不觉得九阳之名有何异常。 毕竟,在南奕所作《大离双龙传》目前更新之剧情中,九阳神功尚未出场。 南奕只得道:“原拟在《大离双龙传》结局篇章中,出现一本《九阳神功》,作为下本主要武功。却不想,竟被人提前用了此名头。” 有阴就有阳,被人提前用了九阳之名不算什么。但南奕好奇,他这内功,难道也能聚众加持不成? “那便唤其为《九阳魔功》。毕竟,此内功,以九阳为名,号曰神功,实乃魔功。”陶知命笑了笑,接着道,“其武种,可称阳种。武夫若得阳种,是为一阳,可称阳武者。” “阳武者自相残杀,胜者可掠夺死者功力,并增一阳种,使自身内力凝练更快更强。” “阳武者至多可夺八阳种,成就九阳之身,不负九阳之名。” “不过,若阳武者被武夫击杀,武夫虽能继承一阳种,变身阳武者,却不能继承死者功力。死者功力,当是归了九阳魔功幕后修士。” 陶知命身怀「无相真解」,虽不如「洞真」神异,可只需一眼,便能看破《九阳魔功》底细。 而听完陶知命介绍,南奕不假思索道:“此功幕后之修士,定是陆少煌。他得了顾永择「火独燃」天赋,定是以此天赋生成阳种,创下《九阳魔功》四散传播。” “只是不知,陆少煌创此魔功,意欲何为?难不成,他还看得上些许内力?亦或是,以此魔功乱我武道?” 南奕蹙眉,稍有些不解。 陶知命修行经验丰富,却是了然道:“他应当是被顾永择道行馈赠撑着了,借此法散出多余法力,再重新缓缓消化。” 近日,郡城武安卒,一直在城内搜查,不时与滞留城内的蜕凡魔修或诡灵斗法。 陆少煌想躲避搜查倒是不难,但要想彻底消化顾永择道行,却是极难。 只因陆少煌一旦全力消化道行,就会生成不小动静,根本遮掩不住自身方位。 他又不想遁离南天城,怕自己一旦去荒野陷入深层次入定,不知会闭关多久,丢失南奕踪迹——陆少煌暂未告知其他魔修,南奕方是明尊所求火种一事。 他上次闭关,只花费数日功夫草草稳住阵脚,勉强以自身「火灵」天赋控制住顾永择传火道行,便又出关。 见南奕似是担心火种消息外泄,不敢出城,仍旧留在南天城中,陆少煌心中稍定。 然后他暗中调查,方知南奕之所以能逆斩顾永择,实乃「万法禁行」外加内功内力之效。 陆少煌亦开始琢磨起内功内力。 他很快发现,借新得天赋「火独燃」缔结武种,可以将自身一时难以消化的顾永择道行,散出去。 这些道行,全堆在一起,陆少煌自是消化不了。但散出去后,再以「火独燃」天赋回收,每次只消化一部分,就十分轻松了。 于是,陆少煌效法南奕,创下《九阳魔功》,不仅将多余道行暂时散出,更是以转劫化劫之术,将自身灾厄,也给转出去了一部分。 陆少煌心中惊叹:南奕此子,不愧为明尊所求之新火种;其新辟之道,法理截然迥异,许是于仙神之流亦有裨益。 一般修士开辟新道,只能说是辟出小分支。可南奕之道,蕴含新秩,俨然相当于辟出新的支干。 虽说普通修士限于天赋,暂且跟不上趟。但得了顾永择传火的陆少煌,继承「火独燃」天赋,却恰巧可以跟风南奕,走南奕之道,创下内功。 陆少煌一时间,甚至有些犹豫起来,究竟该继续想着把南奕尽早献祭给明尊,换取直入地阶之机;还是缓一缓,继续看南奕后续,能否在内功之外,继续开辟新道。 陆少煌仍未下定决心。 但将《九阳魔功》传播开,借此消化顾永择道行馈赠一事,却是拖不得太久。 所以,二月二十三日,南奕去秦家饮下悟道茶,继而悟出真气之法时,陆少煌也在南天城中传下《九阳魔功》,四散阳种。 ………… 诚友书店,陶知命悠然说道:“陆少煌此人身份,或不简单,绝非寻常散修。他尚处蜕凡,便能以转劫化劫之术转移灾劫。而此术,即便是仙门修士,亦是不入元神、不得传法。” “还请师兄指点,何为转劫化劫之术?”南奕好奇问道。陶知命既然与他明言,便说明此术,他可以问上一嘴。 “术法神通,皆有灾厄。若以诸多术法凝聚道法,灾厄相汇,便称灾劫。修为愈高,便愈是如履薄冰。” “而我辈修士,既求长生,亦求自在,岂可为灾劫所缚?是以,有术,名曰转劫化劫,可将自身灾劫,转嫁他人;再以清爽之身,晋入地阶,修得大自在,掌握大神通。” 陶知命看向南奕,意味深长地介绍着转劫化劫之术。 而南奕,陡然感到一阵恶寒。 他此前,居然一直没能想到这一茬。 此世道法神通,用南奕前世话来说,就是技能组合、规则补全。 可规则补全的同时,灾厄代价,亦会随之积累。 单独一个术法之代价,或许平时还能注意规避。 但多个术法汇聚成道法,威能恐怖的同时,多种代价叠加,一样恐怖。 不过,正如活人不能叫尿憋死,自有聪慧修士,创下转劫化劫之术,将自身灾劫,转嫁他人。 得知此术的南奕,思绪发散,登时想到了很多。 转劫化劫之术,能将自身灾劫转嫁,玄妙非凡。但这种转嫁,肯定不是随便找个人都能转走。 南奕立马想到,正常来说,此术最适合的转劫化劫对象,正是自身之血亲。 换言之,元神期修士,若想晋入地阶,除开底蕴积累之外,多半还要将自身灾劫转给血亲。 可元神修士之灾劫,岂是普通修士乃至凡人所能承受的? 或许,修士晋入地阶之时,正是其合家族灭之日。 无怪乎此世修行世家如此稀少。 盖因凡间世家,好不容易盼到先祖成为元神修士,期待先祖为子嗣护法。却不想,先祖欲晋升,多半会反过来将自身灾劫转给后代子嗣。 等元神修士破境分神,若转劫期间子嗣没死绝,方可有望重新开枝散叶,成为修行世家。 毕竟,晋入地阶后,炼神反虚,化身信息生命,已经不可能再留下血脉传承。 南奕自此明悟,适才问起世家拉拢之事时,陶知命似笑非笑间,为何会流露轻蔑讥诮之意。 盖因,凡间世家之后人,多是身陷死路而不自知。 而除去今日之事外,南奕还猛地忆起了医官许洛。 彼时在南石村,南奕侥幸反向献祭了许洛。 却不想,没过多久,便有疑似许洛亲戚的许贤,出现在南石村。 南奕当时还道自己是命中注定难逃一死,才杀许洛,又遇许贤。 却不想,许贤根本无心替许洛报仇,只在意许洛究竟死没死。 得知许洛尚有替命猫存世后,竟以元神修士之身,亲自送南奕回南山县,并顶着龙气法禁之道行消磨,在南山县保安医馆寻得替命猫。 眼下看来,当是许贤一直垂涎着许洛,欲将自身灾劫,转给许洛。 无怪乎许洛一死,暴露些许踪迹,便有许贤寻上南石村。 须知,山野乡村,可是无法之地,连凡人官府都不曾在意。即便全村皆灭,只要没出现灵境波动,都引不来修士一探究竟才对。 可并非楚郡修士的许贤,只半日功夫,便不远万里,赶到了南石村。 这是南奕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疑惑。 自打入道之后,得知度厄法域此等道法领域,实乃玄阶上品之元神修士所有;又见南天城度厄书院迎新先生杜元甫,竟不知度厄令实乃许贤所赠,南奕便一直疑惑不已。 当日在南石村,如果不是许贤突然杀出,南奕不会提前得知书院即仙门,进而猜测到此世修士颇重名望。 他当时也就不会急着让谢北河接手开明书馆,推行免费阅读,只为尽快造势,积累名望。 自然,以正常途径拜入无相书院,南奕不特意炒作《明报》与《大离双龙传》,或许并不会早早觉醒天赋「天子剑」。 他的修行之路,也将完全不同。 可以说,一饮一啄,皆有缘法。 南奕此刻,心底深处的疑惑消去,反生唏嘘。 或许,医官许洛,之所以沦为魔修,正是因躲避许贤,根本不可能拜入仙门正道。 而且,仙门正道,也未必会管这种事。 毕竟,凡间世家,拜入仙门者,绝非一个两个。 可最终,许是只有最早晋入元神期的修士,才能存活至最后。 ———— 感谢「游北歌暮苍冥」打赏500,还有昨日的「策白马啸西风」,两位昵称很适合出角色哎,不考虑在角色楼报个名么? 然后看了下,前二十万字的剧情,这章之后,只剩四个坑没填了。 可惜许家兄弟这个坑,埋下了转劫化劫之术的引子,却在当时章节叫我好一顿被喷,呜呜呜 章百拾八 因果索敌万全法 陶知命看向南奕的眼神,带着深意。 转劫化劫之术,施术对象,需要与施术者有着一定联系。 血亲耗尽后,地阶修士若要继续转劫化劫,多是建立教派,发展教徒。 而南奕眼下传武,其实也是走在了这条路上。 南奕思索片刻,问道:“师兄,陆少煌转劫阳武者,具体可有说道?” “陆少煌身上灾厄,应是阳气旺盛,阳根不落;而后命途多舛,易惹灾祸。”陶知命啧啧道,“他求细水长流,每位阳武者只得些许灾厄。结果,前者不仅不被视作灾厄,还反令不少武夫心动。至于后者,阳武者自相残杀,正是应了此灾作祟。” 南奕哑然。 如果是阳根永恒不落,如阳顶天一般,自然算是灾厄。 但阳武者若只是分得一丝灾厄,最多算是阳根难落。对某些人来说,未必是灾厄。 只不过,修《九阳魔功》者注定会与杀戮为伴,或杀人,或被杀,难得善终。应当没人会为了阳根难落而主动成为阳武者吧? 得知《九阳魔功》现于郡城,南奕提前从诚友书店离开,一边赶回住处宅院,一边以定位符通知郭来。 郭来匆匆归宅,欲向南奕汇报《九阳魔功》之事。 “此魔功我已知晓。你且长话短说,说下郡城此时境况如何。”南奕抬手,示意郭来不必再细说来龙去脉。 郭来便沉声道:“魔功幕后之修士,当是陆少煌。他于城中各大武馆广传魔功,将诸多武夫,全数化作了阳武者。” “各武馆内部,尚勉强保持着同馆情谊;但不同武馆间,却是连番爆发血战,死者不少。眼下,二阳、三阳武者比比皆是,四阳、五阳为数稍少,最高的则似已至六阳。” 南奕疑惑:“武安卒难道没管?” “有管,已将城内动武杀人之阳武者,尽数关押入狱。如若不然,此时怕已杀出了九阳武者。只不过武安卒近日,大多在郡城外环搜查诡灵踪迹,内环人手不足,反应不及,还是让各武馆死了不少武者。” 南奕默思片刻,忽道:“郭老,且把手伸来。” 郭来伸手。南奕轻捏其腕,感应郭来体内武种,将最新悟得的真气法门刻入其中。 待南奕松手,郭来稍加感知,顿生异色。 郭来本身修行功法,名唤《原血战法》,可以兽血为引,接引原血源炁,修持感应、攻伐、爆发三类术法。 除去不得不啖生肉饮生血外,就散修功法而言,还算不错,没有太多戒律禁忌。 而南奕新传给他的内功心法,脱胎于《奕经》,却可名为《原血经》,能修出原血真气。 于郭来而言,内力几乎无用。只是为替南奕传武,他才稍加兼修。 可真气,却与内力不可一概而论。 “此乃真气,比寻常内力更胜一筹,可抵法力神异之百一。后续你可于郡城奕武者中,择契合原血源炁者,授其法门。” “等真气积累起量,直接用来斗法自是不足,却可与法力相融,更易掌控。” 真气染自源炁,与相应法力同源,自可相融。虽说相融之后,术法威能照旧,并无变化,但掌控更加随心,亦算是优点。 而且,还能使修行功法带来的灾厄,烈度稍缓。 比如郭来,原本每过数日,就得啖生肉饮生血。但修成原血真气后,随着真气壮大,就能吃上九分熟乃至七分熟。 不过,修士修真气,可以自行接引源炁于特定穴位,引而不纳。但奕武者修炼,却非是让其接引源炁,而是观想。 如《原血经》,便是让奕武者观想郭来,借以修成原血真气。 郭来面现异色。 是因为他瞬间想到,南奕悟出真气法门后,终于可以将修士也纳入奕武者传武环节中。 这般架构,已然可以建立教派。 南奕看出郭来心思,沉声说:“教派一事,容我后续三思。今晚,却是先去趟武安监,争取早日解决魔修陆少煌。” 陆少煌鼓捣出《九阳魔功》,挑动武夫自相残杀,实际上也是在败坏南奕内功口碑。 毕竟,普通人只知《九阳魔功》也是内功,却未必知晓其并非出自南奕,乃是盗版内功。 南奕暗恼不已。 此前永恒明火教折腾《福报》,未经他允许,便盗文扩写骆驼祥子,已然有些令南奕不爽。 现在,陆少煌又抢先冠以九阳之名,鼓捣出《九阳魔功》,败坏内功口碑,更是令南奕气恼。 于是,南奕决定今晚去趟武安监,了解抓捕工作进展,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由于提前用了定位符表明前来报到之意图,南奕至武安监时,武达亦在。 武达笑着打招呼道:“南小哥,数日不见,修为又有精进呀。” 其实南奕这几日道行上暂无精进,但他受邀参加秦家茶会饮下悟道茶一事,武达有所耳闻,故而如此开口,稍加恭维。 南奕略作寒暄后,直问:“魔修陆少煌猖狂,今日竟在城中散布《九阳魔功》,引动武夫骚乱。不知武安监可有手段,能治他一治?” 武达应道:“小哥稍待,三位百户与六位旗长,已去各大书院求取相应诡器。等诡器就位,便能全力抓捕陆少煌。” 诡器诡异,若不慎流出,被凡人拾得,危害未必小于诡灵。所以,公家诡器只要平时不会用,都会收容于各个书院中。待需用时,再行取出。 武安监这次,可以说是动了真怒,除监主之外,三位百户及麾下旗长全数出动,还去九大书院分别求取诡器。 约莫等了半盏茶功夫,贾维丰手持莲花宝灯,最先赶回武安监。 见南奕已至,正好奇看向莲花宝灯,贾维丰略微解释了两句: “城中魔修,尚有同伙在城外,屏蔽天机,难以直接推算踪迹。我等近日,也多是在以搜捕击杀诡灵为主,并未将重心放在魔修上。” “但陆少煌此子,着实太过猖狂。不思逃离郡城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散布魔功,挑动凡人自相残杀。” “既如此,给脸不要脸,只能将其缉拿归案。若敢拘捕,直接击杀。” 此前,虽说郡守有下令,尽量缉拿永恒明火教滞留郡城的蜕凡魔修。 但武安卒中,蜕凡修士不多,一个比一个顾惜性命,自是不肯当真全力抓捕魔修,不约而同地全都把搜捕重心放在诡灵上。 他们只盼着魔修识趣,会在封城令撤掉后,悄然逃离南天城。 却不想,陆少煌一点也不识趣,非但不逃离南天城,还在城中滋生事端。 这就令武安监众人,恨得牙痒痒。 十四号那日,魔修袭扰,南天城大乱。但再大的乱子,都是源于郡守玩火,非得趁机做掉赵家,任由魔教施展手段。 是以,武安监料理后续时,只做分内之事,并不玩命。 但今天,魔功之乱,却是武安监失职,会被郡守问责追责。 同样气恼不已的武安监众修士,二话不说,决定倾尽全力,直接拿下陆少煌,好叫魔修知晓,没有筑基修为,就别在郡城里浪。 “陆少煌许是仗着天机被屏蔽,行事猖狂,当真不将我等放在眼中。然,天机好屏蔽,因果却难消。” 贾维丰略有些咬牙切齿。 前有值守南天塔,却被陆少煌以人心怒火引爆炸药包;后有缉捕诡灵魔修期间,却叫陆少煌挑唆诸多凡人自相残杀,堪称失职。 贾维丰现在,只想杀了陆少煌。 此时,其他百户与旗长,也陆续赶回。 很快便有武安卒,呈上今日摘自阳武者之阳种。 封印的阳种,落入莲花宝灯,很快便使莲花宝典其中一面花瓣绽放起光亮。 莲花宝灯,顾名思义,乃是八面花瓣,组成莲花之灯身。 此灯,出自戮魔书院,可循缘索迹。 而阳武者体内阳种,不仅脱胎于天赋「火独燃」,本身便能相互感应,更是陆少煌与一众阳武者因果源头。 只将阳种倒入莲花宝灯,便能立马亮起一面,指向陆少煌当前方向。 接着,根据亮度强弱,亦能大概确定陆少煌距此远近。 武安监三位百户、六位旗长,再加数位蜕凡期的兼职行走,开始动起来,接连用去数张今日下午方才绘制成、效力正强的匿息符、匿形符—— 其他养气期的武安卒,在蜕凡圆满的陆少煌面前不堪一击,也就没让跟着一起行动。 至于南奕,有着郭来作为护道卒。贾维丰也就没说什么,只让南奕别跟得太近,免遭斗法波及。 然后,趁着天暗后大部分凡人皆已归家,几位蜕凡修士,隐去气息与身形,直奔陆少煌而去。 南奕等了半盏茶功夫,也开始赶去莲花宝灯之前所指方位。 ………… 武安监众人,匿息匿形,不漏踪迹,彼此之间其实也不易察觉,全靠神识沟通未曾有断。 执莲花宝灯的贾维丰,走在最前。 靠着莲花宝灯指引,行至城北街巷某处时,宝灯已从一面亮起,变为八面全亮。这意味着,仅论方位,已与陆少煌重合。 于是,诡器循缘索迹之效,进一步发挥,直接令贾维丰识海之中,可以不须神识探查,便能直接时刻感应锁定陆少煌方位。 与此同时,诡器灾厄生效,亦让贾维丰与陆少煌,结下不死不休之缘,至多三日,必死一人;相互斗法,招招暴击。 只能说,陆少煌这次,着实是激怒了武安监,逼得众人开始发狠玩命。 贾维丰感应到陆少煌正在街巷下方下水道空洞打坐修行,连忙传音他人。 其他人并未放出神识去探查,以免暴露。 开始做起准备工作。 先是一人,取出逍遥书院收容之玄黄法球。 此球,实为玄黄两色各占一半球,并有八道白痕均刻于球面。半球可旋转,使两方球面之白痕,连贯一体,即可展开方圆十里只进不出之玄黄法域。 只不过,每用一次,便有一道白痕虚化近淡,须得修士手捧法球礼敬玄黄星君,持续三百六十天,一刻不停,周而复始,方可恢复一道白痕。 而此刻,玄黄法球,已有四道白痕虚化近淡,却是近日为抓捕诡灵,已经用了数次。 接着,又有手持一柳枝者,表示自己已准备就绪,只等发号施令,便能立即出手护住方圆十里之百姓。 此柳枝,非是凡枝,出自长青书院,可庇护他人,代为承受伤害。 修士斗法,若欲以此柳枝转移术法威能,撑不得两下,并不实用。但若只是用来庇护一众凡人,代为承受术法余波,倒是堪用。 而后,又有一女百户,即裴家姐妹之母,取出阴阳两意镜。 此镜,平时可用来辅助门中弟子,修成一体双魂。但全力施为,亦可用来削弱敌人,令陆少煌心生二意,两个意识想法相左,互相干扰。 代价则是,女百户后续,自个也会三心二意一段时间,难以坚持一念不动摇。 其他几人,诡器效果非是先手,只屏息开始默运法力,时刻准备施展术法攻敌。 裴母问清陆少煌具体方位,待玄黄法域展开同时,瞬间催动阴阳两意镜,穿透虚空,以一道镜光直接照向陆少煌。 其他人动作也不慢,只是术法之速非是光速,落在了镜光之后。 陆少煌正在打坐,消化顾永择道行馈赠,并暗叹南奕内功心法之思路新奇,竟能将转劫化劫之术也给捎带上。 陡然却有一道镜光落在他身上。 陆少煌心中一沉,虽不知镜光究竟有何异效,亦是拔身便起,欲化虹遁走。 奈何,有修士手捧状纸,诉曰:“魔修陆少煌,残害百姓,罪孽深重,当判生受千刀万剐之刑。” 此乃坐忘书院之断罪状,言出法随,断罪于人。 其目的,非是当真会有千刀万剐之术随之落下,而是判陆少煌生生承受。 一旦陆少煌生出他念,便会干扰其施法。愈是与生受刑罚相左,比如遁法远逃,干扰之力愈重。 陆少煌一个踉跄,竟没能展开遁法化虹而去,只得重新双腿落地。 所幸他藏身下水道,隔着土层,能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的术法,都是隔空作用,多为削弱或控制之术。 攻伐术法要迟上一息赶至,陆少煌还来得及应对。 纯火焚金罩,起! ———— 章百拾九 修仙路绝宁化妖 纯火焚金罩,其形如钟,其色金黄,犹鎏金之钟。 它由小化大,刚刚罩住陆少煌,便遭数道攻伐术法齐轰,不住震颤,长鸣钟声。 事实上,纯火焚金罩并非防御型诡器。 它非但不能削弱伤害,还会使躲在钟内的陆少煌,受伤更重。 其真正功效,当是隔绝内外,自成一域,借此免疫一应术法之束缚。 相应灾厄,则是陆少煌与此域一体,硬扛术法时,更添一笔金钟震鸣之伤。 只不过,与域同体,受伤虽重,却能将外来术法之伤害、神异之效果,统统转为一种伤害,犹以纯火焚金砂,直焚五脏六腑。 而陆少煌,不仅习惯此等伤势,更是刚好有一道术法,须以肉为祭,以血为媒,焚去体内血肉。 他习惯性地以永恒明火为基,张口喷出流火之龙,沿着适才被打通的土层缺口,强势腾空。 陆少煌亦是跟着火龙纵身跃起,放声长啸: “竟是这么多人联手寻来,尔等倒是看得起孤。” “不愧为仙门正道,动辄便以势压人,以多凌少。” 两句话不分先后,同时自陆少煌嘴中传出。 声音叠在一起,外人几乎听不清陆少煌吐字为何。 不过一众武安卒,却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根本不以为意。 盖因,此乃阴阳两意镜分心裂意之效,使陆少煌生出二意。 陆少煌祭起纯火焚金罩时,隔绝内外,能挣脱控制束缚,却无法化去已先手生效的心中二意。 他不假思索应对术法来袭,尚且不显异样。但稍得空闲,欲感慨一二,却登时察觉不对。 且不察觉还好,当陆少煌意识到自己心生二意,反而愈加出现想法相左,自生干扰之难。 一时间,他竟呆了一瞬。 而一众武安卒,却是早有准备。 以永恒明火凝形的流火之龙刚刚腾空,正待张牙舞爪,却有一颗宝珠悬空绽放光华,将流火之龙罩住,开始吞吸。 本该是气势汹汹、威风赫赫的流火之龙,奔往宝珠时,越来越小,就像是有气无力的一条火虫。 陆少煌见状,当即色变。 此乃大日吞火珠,由某位自恃「聚光」天赋,妄图接引大日源炁,走最强道途者,死后所化,并收容于无相书院。 珠中之火,实乃大日真火、阳神伟力。 任凭陆少煌异火玄奇,碰到此珠俱成枉然。 而陆少煌一身术法,赫然全是火法,被大日吞火珠彻底克制。 霎时间,陆少煌心中二意,同时惊道: “直娘贼,这般针对孤,简直是岂有此理!” “诸位,不若放孤一马,让孤戴罪立功,带你们拿下其他魔修!” 陆少煌心中发苦。 他之前在齐郡修行,亦未曾和郡府作对过。 近日见楚郡武安卒搜捕之时应付了事,还道郡府修士不过如此。却不想,刚把《九阳魔功》散布郡城,一众武安卒就像尾巴被踩的猫,反应激烈,对他布下天罗地网,各种针对之准备。 他心中后悔,却是悔之晚矣。 一众武安卒面色沉凝,并不答话,只顾催动术法攻向陆少煌。 陆少煌心怀二意,就躲闪方向究竟往哪都能相左,应对慢上一拍,根本躲闪不及,只得以纯火焚金罩硬扛。 习惯性地将所受之伤化作火龙,但接连九条火龙皆无意外,从九龙奔珠,变成九虫奔珠。 面对生死之危局,陆少煌心中二意,终于达成一致,一个只管突围,一个只管招架应对。 适才坐忘书院断罪状,束缚之效,已靠纯火焚金罩隔绝内外挣脱开来。 陆少煌得以展开遁法,化虹而去。 他本道会有武安卒术法拦截,还欲舍弃一诡器断后。 却不想,根本没有术法加以拦截。 陆少煌见状,心中登时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果然,他明明是往北飞遁,却忽然出现在南面,主动飞向一众武安卒。 这一下,登时又令陆少煌被数道术法劈头盖脸地直往脸上砸。 虽说及时祭起纯火焚金罩,没有被各种阴毒之效缠住,可一身伤势,却也是实打实的。 陆少煌有一天赋,名唤「浴火重生」。只要逃出此地,就能凭此天赋治愈伤势。 但眼下,他却根本逃不出此地。 只能在玄黄法域方圆十里内,狼狈逃窜,尽量叫自己不被多道术法同时击中。 这玄黄法域,只许进不许出,堪称抓捕要犯之神器。 只是每次使用机会,都得耗去修士一年光阴以礼敬玄黄星君,方能恢复。在短时间内,堪称是用一次少一次。 若非陆少煌太过猖狂,一众武安卒着实不想与他动真格。 毕竟,做足准备下,收拾陆少煌虽算是轻而易举之事,可一应诡器之代价,却称得上麻烦。 只不过,被数位武安卒视为死人的陆少煌,即使性命垂危,也仍旧不愿束手就擒。 他毅然展开蜕凡真身,化作一凰鸟飞天,并纵声长唳: “尔等欺人太甚,休得怪孤!” “修不成仙,孤便化妖!” 仍旧是心中二意同时发声。 但两句话,前者尚是人声,后者已作鸟唳。 却是前一个意识尚存些许迟疑,准备放完狠话再化妖;而后一个意识,则是二话不说直接化妖。 不过不管怎么说,陆少煌都已开始化妖,激发自身凰族血脉,于冥冥之中发起呼唤。 一众武安卒面色大变,惊道:“传承灵境?” ………… 却说南奕这头。 他虽领着郭来赶往斗法战场,但并未当真钻入玄黄法域参战,而是隔了一段距离站定,只为能第一时间知晓斗法结果。 在斗法并未结束之时,他只得好奇看向玄黄法域。 玄黄法域只进不出,是真正意义上的只进不出,包括光线与斗法波动。 光线传不出,使得玄黄法域方圆十里,从外界看,俨然是视觉黑洞,什么也看不到。 斗法波动传不出,则让待在外面的南奕,无从感知其中详情。 但南奕对动真格的武安监,报以十足信心。 他只是好奇看着玄黄法域,「洞真」解析。 玄黄法域,出自玄黄法球。 这玄黄法球,可称灵宝,没有代价。 但玄黄星君,却令灵宝使用机会,与修士礼敬挂钩。 通过这种方法,逼着修士提供香火信力。这位玄黄星君,亦是一个妙人。 只不过,不等南奕感慨完,却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骤然刺破玄黄法域之视觉黑洞。 ———— 章百又廿 传承灵境上古世 妖分两类,一曰人妖,二曰灵妖。 前者,乃是人族修士肉身彻底异化,法力亦被污染,再难做人,不人不诡之下,亦可称为诡妖。 后者,则是人族之外、生来开慧的天生精灵,踏上修行之路,如人修成仙一般,由灵成妖,化作神圣,是曰灵妖。 比如上古凤凰。 至于寻常动物,生来未开慧,于神诡此世,就算有些机缘,亦只能化作凶兽,成不了妖。 上古年间,灵妖多见,亦曾立下山头与仙争锋,在人族散布传承,诱得不少人族修士修诡妖道途。 奈何上古末期,有斗府月宰以杀入道,以武证道,人道文明固然被杀断了传承,诡妖道途,亦被杀成了禁忌。 当万劫不朽斗府月宰证道,成就「七月司武」,上古时代随之终结。 人族重新建立人道王朝,并在此期间涌现出赤运衔书卫鼎月宰,一路争锋,最终证道功成,封号「八月司牧」。 卫鼎月宰,正是因其出身,方才有感于凡人文明太过艰辛,于证道之时更易天地法则,创下龙气法禁,约束神诡,分离仙凡。 继而使得人道王朝,虽历更迭,终是传承至今,未有再被修士彻底断绝。 说回灵妖,自上古之后,多隐于域外太虚,堪称罕见。 却不想陆少煌其人,竟身具凰族血脉。 他虽不是灵妖,却能凭借体内血脉,重走诡妖道途。 当修仙路绝,陷入生死危局的陆少煌,终于舍弃做人之念,毅然化妖,呼唤传承灵境。 这传承灵境源自灵妖,位同天阶,一旦呼唤降临,连龙气法禁都得避让,自不是黄阶灵宝所能限制住的。 陆少煌投身灵境,借此脱逃,大难不死。 但上古年间,灵妖何其霸道,散布传承,那是修也得修,不修也得修。 呼唤传承灵境现世,需要以相应血脉为引。 可一旦现世,究竟将哪些人吸纳入传承灵境,却是全凭灵妖眼缘。 当红光冲天刺破视觉黑洞,太虚之中,亦有凤凰睁眸,瞥向凡间南端,大离楚郡。 于是,玄黄法域之外,正自疑惑红光究竟是何术法的郭来,蓦然回首,却见南奕已然失了身影。 而南天城中,同南奕一般,骤然消失者,还有三人。 却是吴家吴明; 裴家二小姐,裴清雪; 以及,小官之子,凡人宋忠。 ………… 一阵天旋地转后,未参与斗法,只在战场之外静候结果的南奕,无奈发现,自己又被莫名拉入了灵境。 而且,还是上古灵境。 察觉此间源炁有异的南奕,意识到这是上古灵境,脸色不由一黑。 灵境,源自阴阳两界接驳,却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视作时间长河某一片段场景之回响。 简单来说,灵境之中,对应的时间不一定是当代;对应的环境,也可能不与当代相同。 南奕,修《小无相妙法》,接引无相源炁。 但无相源炁,源自「九月司秘」。而上古年间,九月司秘源究月宰别说证道,更是未必诞下。 是以,上古灵境中,赫然不存在无相源炁,无从展开无相源炁对应的规则之力。 南奕「无相为相」、「无相妙法」两道术法,登时失效,只剩「洞真」、「全愈」、「天子剑」三大天赋神通。 这种非当代灵境,本是由玄阶修士应对。 他们定下道途自成一道,异化规则修成道法,基本不再受源炁有无之限制。 南奕不知自己为何会被卷入此上古灵境,只得自认倒霉,接受术法失效之现实。 所幸,他还有着三大天赋神通。 南奕「洞真」内视。 【志名:南奕。】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大离王朝-无相书院-南天学院学子;奕武领袖。】 【生龄:十六岁又六月。】 【寿元:约一百三十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养气小成。】 【功法:小无相妙法(失效)。】 【法种:洞真(玄下);全愈(黄中);天子剑(黄中);无相为相(失效);无相妙法(失效)。】 【状态:明尊印记;凤凰印记。】 养气小成后,南奕不再急着转化法力以凑足道行年限,便将奕武者提供的信力,化为灵性,用来蕴养天赋,给「全愈」、「天子剑」加点,加到本身境界对应阶秩,即黄阶中品。 至于早先的永恒明火印记(残),在截胡顾永择部分传火之火光后,更新为明尊印记。这也使得南奕截胡「永恒明火诀」后,不敢上手修持,生怕自己是在主动往明尊碗里送,只得慢慢参悟其法理。 而一番内视,除却发现自身多了个凤凰印记外,南奕更是发现,天赋「天子剑」,竟在本灵境中遗有武种在外。 他略作感应,方知宋忠竟然也被卷了进来,位于自己左手方向。 南奕诧异,没想到宋忠未曾入道,只是修了内功,也被卷入上古灵境。 他定了定神,看向位于他前方的一块石碑。 南奕适才动念,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数息,只是在意外卷入灵境后,于第一时间内视己身状况而已,并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他仔细看向石碑,得知此灵境,实乃传承灵境,留有上古凤凰两道传承,一曰凤,二曰凰。 而两道传承,算上南奕在内,却有五人来争。 最后能接受传承,活着离开此灵境者,亦至多为两人。 南奕暂且不知剩下三人具体是谁,但心中猜测,其中一人,多半是陆少煌才对。 因与陆少煌只一面之缘,彼时万法禁行,「洞真」失效,南奕也就并不知晓陆少煌底细,不知陆少煌有着凰族血脉。 但他之前看到红光冲天,便猜测多半是陆少煌使了什么手段,引来上古凤凰的传承灵境。 南奕感到一阵压力。 这一次,身在灵境之中,五人活二,南奕不得不和陆少煌亲自对上。 他养气小成,陆少煌却是蜕凡圆满。 境界差距虽不如上次面对顾永择,但他亦是没了将人拉低至同一境界的斗法手段。 南奕想过,是否可以放弃与陆少煌争斗,只争一道传承,苟活到最后。 可惜,陆少煌既是魔修,自不大可能会放过他。而且,宋忠也被卷入此灵境。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南奕还是想保住宋忠。 反正,他斗不赢陆少煌也就罢了。若能斗赢,保住宋忠,应该问题不大。 南奕继续研究石碑。 传承灵境分为五方阵营,分别为赤青黄紫白五色,对应凤凰五羽。 每一阵营各自有着一万小兵,然后每天可新生十位小兵于基地;若占据某一据点达十二时辰,该据点亦可新生一位小兵。 而在灵境中央地带,共有一万个据点,可占据,可争夺。 每一无主据点,只进驻一位小兵亦可占据。但其他阵营若派兵来夺,争夺之时双方兵员触之则同消。 是以,不论攻守,兵多一方胜;若兵员数量相等,则据点重归无主。 在南奕看来,这些小兵说白了就是看似活着的棋子,只是不像下棋可以直接落子,会有个调兵过程与进军时间。 当所有无主据点皆被占据,且至多被两方阵营瓜分时,这两分阵营即可作为胜者,商讨两道传承之分配。 当然,也可以不定分配,一心占据所有据点,独吞传承。 只不过,传承未定之前,随时可能会被背刺。 毕竟,各阵营基地之中,每日仍会新生十位小兵,等头两名杀得两败俱伤时,未尝没有翻盘之机。 除非,阵营竞争者被杀,该阵营名存实亡。 但按照规则,竞争者只能在灵境中央地带及自家基地出手伤人,一旦进了其他阵营基地,便不能继续伤人。所以,只要躲在基地深处,就不用担心被竞争者击杀。 这点,对宋忠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只不过,若不能争得传承,最终也是难逃一死。 而各阵营竞争者,虽不能对敌方小兵出手,却能设法让自家小兵在占据争夺据点一事上,更加顺畅。 比如,据点被他人占据后,究竟驻兵几何,等闲无法知晓。但南奕可以「洞真」,知晓具体驻兵数。 比如小兵行动速度不快,奔赴据点需要一定时间,陆少煌便能两手各抓一个,再在左右腋下分别夹着一个,快速投放至最中央的据点。 若非陆少煌遁法无法携人,南奕只怕陆少煌会趁着一开始,便直接空投自家小兵,一口气占据完所有据点。 但即便如此,南奕亦是暂时放下思虑,先指挥自家小兵兵分五路,各以两千之数奔赴离他最近的五个据点。 不管怎样,先占个位置再说。 ———— 本章占位章节,发的两千,实更两千八,所以灵境规则介绍这些,实际上没有收大家费哈 章百廿一 送葬天赋把示君 或许是上古之年多争霸,凤凰传承灵境的考核选拔,相对来说更侧重于合纵连横与调兵遣将。 与其说凤凰传承是在转化族裔,不如说是招打手。 毕竟,能成功取得凤凰传承者,多半是以绝对优势于五方博弈中胜出。这类人,或是精于战阵,或是擅权谋精算计,堪称争霸所需的将相之才。 若无将相之才,按照此地规则,五方博弈下,或许一直出不了绝对优势之胜者。 南奕并不觉得自己有将相之才。 但他却有天然盟友。 既然宋忠也是竞争者之一,南奕刚好试下悟道茶会上新悟得手段,调用教徒、信者之灵犀。 他盘腿坐下,放开感应,顺着武种之间的冥冥联系,神识一头扎入灵犀之维度。 灵犀,即南奕前世所说的信息。 若是在外界,奕武者众多,南奕汇聚灵犀,甚至能纯以灵犀临时衍化一界,是曰虚灵境。 只不过,当下本就在灵境之中,奕武者只有宋忠一人,南奕没法衍化虚灵境,只能直接与宋忠对话。 “宋兄,我是南奕。” 此时,宋忠正站在自家基地石碑前,皱眉盘算该派兵占据多少据点。 陡然听到南奕声音,宋忠四下张望间,还以为自己是出了幻听。 “宋兄,闭上眼,想象我在与你说话。” 宋忠闻言,却是有些迟疑。 稀里糊涂出现在这里,宋忠甚至搞不清情况,只能从石碑上,大概知道自己是在参与某种传承资格之竞争。 这种情况下听到南奕声音,他第一反应却是有诡异存在,或者其他竞争者想骗他。 南奕只好继续道:“石碑上说了,只要在自个基地内,就不必担心被他人以术法伤之。眼下,是因为你修炼内功,我才能隔空联系上你。所以,我真的是南奕,同样在稀里糊涂间被卷入了此地,成为五名竞争者之一。” “原来如此。”宋忠恍然,“我是青色阵营,南兄伱是何阵营?” 一边说着,宋忠一边尝试闭眼想象。果不其然,他稍加想象,原本闭上眼后是一片漆黑,转瞬却仿佛亲眼看见了南奕一般。 听到宋忠之问,南奕语气略显无奈地道:“我就在你右手方向,是黄色阵营。” 对于赤青黄紫白五色,说实话,南奕感觉赤色、青色、黄色,若在他前世,都容易被人理解歪。 “前期可以适当多占据点。正好你我接壤,我俩这一片的据点,可以只派一位小兵分别占据,而将优势兵力陈列于另一侧。” 简单沟通好初期派兵安排后,南奕关心起宋忠现况:“宋兄,你入此灵境,可有觉醒天赋?” “有的,觉醒了一个「送葬」天赋。” 宋忠并不打算隐瞒南奕。 此次传承竞争,乃五人活二,他与南奕,正好是天然盟友。 而得知南奕亦在后,原本心中略感惊惶的宋忠,也是为之一定。不管怎么说,南奕身为修士,肯定比他更清楚当下应该怎样做才对。 只不过,听宋忠介绍完「送葬」天赋,南奕也是忍不住怔然。 这天赋,有点古怪。 按照南奕理解,「送葬」天赋更偏向于诅咒之术。 只要友军牺牲,就可以在体内积累送葬之力。然后指定目标,以送葬之力发动天赋,可诅咒目标福运暴跌,各种倒霉。 只要目标在诅咒期间身亡,不仅能收回半数送葬之力,还能使自身寿元增进,幅度不小。 作为代价,则是宋忠每次受伤,不分伤势轻重,都会折损寿元。 不过「送葬」天赋,妙就妙在,所谓友军,看的是主观认知。只要没有明确结仇,中立单位,也可被宋忠视作友军。 如此一来,送葬之力便可以快速积累。只要送葬之力足够多,甚至有可能一发诅咒,直接令目标内伤心魔齐爆发。 而在本次灵境中,本就是消耗品的青黄两阵营小兵,皆可被宋忠视作友军。 换言之,只要竞争者之间爆发大规模的据点争夺战,宋忠就相当于揣上了一个大杀器,瞪谁谁倒霉,咒谁谁陪葬。 “宋兄这天赋,甚好,正能用上。你便躲在基地之中不要走动,安心派兵攻占据点,积累送葬之力即可。” “我先想办法试出另三位竞争者身份,再看后续该如何谋划。” 南奕语气略显振奋。 他是确实有些高兴。既然宋忠天赋有用,还可能会发挥出不小作用,他也就不必过分考虑思想包袱之事。 单凭宋忠的「送葬」天赋,便能让南奕赢下陆少煌的把握,增加两成。 当然,原本有几成把握获胜,南奕自己也不知道,需要先设法摸清楚陆少煌此时状况。 在进入传承灵境前,陆少煌被一群武安卒围攻不说,还被武安卒提前准备之手段各种克制。 南奕坚信,陆少煌此时伤势,绝对很重。 但究竟有多重,能否让他找到致胜之机,却须亲眼一见才能确定。 南奕断掉与宋忠的灵犀交流。他本来还想过是否要尝试赐法,将真气法门传给宋忠。 但宋忠之前拒绝入道,并未掌握造化仙门之功法,即便传了真气法门也是无用,南奕便暂时不耽搁这个时间。 他盘点了一下身上器具。 「莫测戒」,可混淆天机,破卜算之法,暂时用不上。 「圆愿笔」,可画诡圆愿,灵活生效;若是不得已之时,或可一用。 「诡马牌」,可召唤诡灵宝马,穿越灵境;但眼下上古灵境,对应的诡灵还不存于世,无法使用。 「乾坤游子」,可无视封锁,于当前世界随机传送,逃出危局险境。 南奕将「乾坤游子」贴身放好,确保危急之时动念便可传送后,开始脱衣服,将无相书院的书生长衫,即外套脱下,只着里衣,并撕下一块布蒙面。 接着,南奕出了黄色阵营基地,朝右侧赶去。 他左侧与宋忠接壤,眼下便欲先探紫色阵营竞争者底细。 南奕灌注内力于双腿之上,纵身疾驰,奔走如飞。 尚未至紫色基地,南奕眉头便是一皱。 他发现,紫色阵营占据无主据点的推进速度,明显快于他,会更先一步抵达黄紫阵营之中线。 正疑惑是何原因时,南奕便见:一紫色小兵,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径直扎入一无主据点之中。 ———— 章百廿二 各施手段争生机 在凤凰传承灵境中,所谓小兵,其实就是小鸟。 紫色小鸟这般抢占无主据点,直接令南奕想起前世风靡一时的小游戏——愤怒小鸟。 敢情紫色小鸟根本不是自己正常飞,而是如被炮弹射出一般,才能以更快速度推进。 南奕见状,心中稍定。 只要不是紫色小鸟整体行军速度都明显更快,靠奇技淫巧抢先占据个别据点,并没有太大意义。 毕竟,得占据足十二时辰,才会让相应阵营新生一位小兵。 南奕只要后续大军压上,即便交界地带被紫色阵营率先拔得头筹,亦能轻而易举地随后夺取。 他继续奔向紫色基地,很快看见紫色阵营竞争者,竟是茶会上找他茬的吴明。 吴明亦有做伪装,以布蒙面。 不过,这种伪装,在「洞真」之下形同虚设。 南奕见到吴明,登时一乐。 吴明在茶会上找茬南奕,不仅没啥用,还反被南奕言语挤兑,险些连台都下不来。 这种情况下,南奕也不好紧抓着不放,不便于事后继续追究。 却不想,吴明也卷入了传承灵境。 南奕都不需要特意针对吴明,只要让吴明赢不了就行。 而吴明,比之宋忠还要不堪。 宋忠此前未曾入道,只是凡人。凡人入灵境,要么直接暴毙,要么觉醒天赋。 宋忠运势不错,成功觉醒了「送葬」天赋。 而吴明,没有天赋神通,乃造化仙门之弟子。 造化仙门,拜的是「冬月司仪」,即冬令造化赛博月宰。 赛博月宰证道比之「九月司秘」还要来得晚,这造化仙门的术法,在上古灵境之中,自然也成了摆设。 术法失效下,南奕尚有着天赋傍身。 而吴明,作为标准的学院派修士,在养气阶段根本不曾接触外道术法;又因为修士身份,入此灵境并未觉醒天赋,于眼下,堪称是手无缚鸡之力。 所幸作为造化仙门弟子,吴明身上存有不少法器。这些法器可以自由组合,便组装化作一弹弓,挨着将紫色小鸟快速投放至无主据点。 虽说各个据点得占据足十二时辰方有收益,但吴明并不认为自己在做无用功。 他想得明白,五方博弈下,大家一开始都会保持相对克制,避免两败俱伤后彻底陷入颓势,再难翻身。 这种情况下,他只要抢占的据点越多,哪怕最后没法全部守住,也多少能守住一些,好多上一批兵员。 在术法失效,根本不敢跨出自家基地的情况下,吴明十分清楚,他唯一的胜机,就在于趁着其他人保持相对克制,尽可能让自己每日新增兵员更多。 不过,眼见蒙着面的南奕自黄色区域赶来,吴明心知自己兵力底细藏不住,除去一开始就派往黄紫交界地带的队伍,亦加大了对自身左侧的空投力度。 南奕不发一言,不与吴明对话,继续赶往白色阵营方向。 仗着有「乾坤游子」兜底,南奕也不怕半途遭遇陆少煌,只想尽早搞清楚所有竞争者底细。 但白色阵营,看起来似乎无甚出奇,在各个方面都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只是赶到白色阵营基地外,南奕怔住了。 他没想到,白色阵营的竞争者,竟然是一点伪装都未做的裴清雪。 裴清雪亦认出了南奕,语气雀跃。 “是南君?你也卷入灵境了?你是什么阵营呀?紫色?黄色?” 裴清雪连珠似地问着,就像是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一位熟人一般。 南奕沉默了数息,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是靠眸子来认的。”裴清雪轻笑,“我很喜欢画画,平时也观察入微,刚好记住了南君双眸。” 她继续追问着:“南君具体是何阵营,方便告诉清雪吗?我俩可以结盟,一起对付另外三家,再来分配凤凰传承。” “我是黄色阵营。”南奕抿了抿唇,“结盟之事还需容后再议。若赤色阵营乃是令姐,裴姑娘难不成还能与令姐反目?” 南奕如此反问,令裴清雪暂时放缓结盟之事。 她只得道:“南君言之有理,不过,我这会儿可以优先对紫色阵营出兵。” 南奕缓缓点头,亦对吴明表示默哀。 他与宋忠结盟后,除去往灵境最中央派的兵,以及各据点驻扎人马外,半数兵力都正压向吴明。 现在,裴清雪也欲对吴明优先出兵。 这样一来,吴明算盘打得再响,可能都成了枉然。 但南奕从未将吴明放在眼里。 这种传承竞争、五方博弈,在各家初始兵力与兵员素质都绝对平等下,真正比拼的,其实是竞争者本身的开挂能力。 吴明既无天赋,又赶上术法失效,注定会被淘汰出局。 他就一手愤怒小鸟快速推进手段,要想获胜,只能寄希望于另外四人不开挂。 可惜,陆少煌是否开挂,南奕暂不知晓。 但裴清雪,却是妥妥开了挂。 她的天赋,名唤「玄牝之门」。 功效很简单,就是有关阴阳相交之事,如双修,如繁衍,效力增强至三倍。 而好巧不巧,本次传承灵境之中,所谓的新生小兵,表现形式为无数空蛋,突然受了阴阳两气之交汇,进而从蛋里孵出小鸟。 当裴清雪成了白色阵营竞争者时,白色阵营的小鸟新生,同样受到了裴清雪天赋加持,从十二时辰之间隔,变为四个时辰即间隔。 其他人不知这一点,注定会估算错裴清雪的兵力。裴清雪调兵指挥看似平平无奇,但她只要藏住兵力虚实,等众人战后颓然时,自可凭借兵力优势轻易取胜。 南奕在看到裴清雪时,瞬间心下一沉。 除非说服吴明跟陆少煌,大家一起齐攻裴清雪,否则南奕一时半会间,根本想不到该怎样才能让裴清雪输。 毕竟,裴清雪不仅有着「玄牝之门」天赋。她乃阴阳仙门弟子,拜「四月司情」,即使是在上古灵境中,术法亦未失效。 此时此刻,能对裴清雪有所限制的,只剩「玄牝之门」之灾厄代价, 这一天赋,灾厄在于,阴气太盛,需要设法补足阳气,保证阴阳协调。 之所以有着「玄牝之门」的裴清雪,居然是阴阳仙门清修派而非双修派,乃是因其姐,裴清采,主动替裴清雪承担了代价,走双修派的路子。 但现在,身陷灵境,没了姐姐裴清采在,便只能由裴清雪自行承担阴气太盛的代价。 她拖不起时间。 ———— 凤凰灵境也是小副本,明天应该就能收尾。大家要不猜一猜,五活二,最后究竟是哪两个活下来了? 章百廿三 读心嘴欠凰念儿 南奕向裴清雪暂作辞别,到了其视线之外,立即再次调用灵犀,隔空联系宋忠,询问赤色阵营可有动静。 宋忠表示一切如常,也不曾见到有修士踪迹。 南奕登时沉吟。 他都探完了紫白两色阵营情况,赤色阵营却一直没有动静,既未去寻青色宋忠,也未来找白色裴清雪。 若赤色阵营竞争者是陆少煌,只能说明其伤势极重,一时半会间忙于疗伤,只顾中规中矩派兵初步占据据点,无暇分心。 念及此,南奕脚下一转,决定先不去赤色阵营基地,而是赶往灵境最中央一看。 传承灵境呈五边形,五角即为五方阵营基地。 南奕已经绕着边缘走了半圈,趁着陆少煌似在养伤,吴明与裴清采也都苟着不出基地,便干脆赶往灵境正中。 上古凤凰传承灵境,亦是灵境,同样得守灵境基本法。 除却表面上的斗智玩法外,还应有一位主持灵境之诡灵。 南奕略作思虑,打算看看本次灵境中的诡灵,能否交流沟通,探清所谓传承究竟是何。 灵境正中,为一梧桐树。 不过梧桐树上,并无凤巢,只有一普通鸟巢。 鸟巢中,有一只红黑色的乌鸦,正用爪子玩弄着一颗光辉晶莹之宝珠。 见南奕靠近梧桐树,乌鸦从巢中探出脑袋,直直盯着南奕,口吐人声:“人族修士,据点之争未分胜负,尔还没有资格来此求取传承。不过,尔若是愿将怀中戒指献于吾,吾可许尔提出三问。” 南奕眯了眯眼。 【志名:凰念儿。】 【志类:诡灵\/精怪。】 【志述:上古修士受凤凰传承,化作嘲啼鸟。贪财,喜嘲讽,因过于嘴欠被人追杀至死。但死后被凤凰亲自转化为半诡灵半精怪之存在,负责主持凤凰传承灵境。】 【神通:知心快语。】 【神通·志述:读心晓意,可窥知他人心意。】 【神通·灾厄·异:喜嘲讽,言语极尽嘲讽挑衅之能事。】 南奕刚以「洞真」探知凰念儿底细,凰念儿便惊道:“尔居然有此天赋,可以窃知他人底细?好后生,尔迟早步吾后尘,被人追杀至死。” 南奕皱眉。被凰念儿一直蔑称为“尔”,他亦有些不快,冷冷道:“尔居然可以读心,真是惹人嫌,难怪会被人追杀至死。” 凰念儿怒吒:“好胆,吾乃凤凰使徒,尔居然敢出言冒犯于吾。” 南奕不以为然,讥讽道:“凤凰称尊,已是上古老黄历。尔不过抱残守缺之辈,于此传承灵境、光阴片段回响之地,苟活求全罢了。身无自由,说是凤凰使徒,其实只是工具人。哦,抱歉,忘了你连人都不是,只能说是工具鸟。” 靠着读心知晓“工具人”何意,凰念儿气得呱呱大叫,跳脚扑翅,飞出窝巢,于空中盘旋着说:“大胆后生,尔竟敢冒犯于吾!据点之争即便是尔胜了,吾亦只会给你最差的传承!” 南奕不屑撇嘴:“所谓传承,不过是化妖,给凤凰当工具鸟。即便是尔眼中最好的传承,在吾眼中也不过尔尔。实话告诉尔,吾就算胜了,也不会要尔等传承,嫌弃。” 凰念儿更气,哑哑哑了半天,却不知说啥为好。 南奕见状,轻哼了一声。 他可是志士仁人键盘侠,虽然平素不喜说脏话,但论起喷人功力,绝非凰念儿这等几万年前的老古董所能比拟。 不过,刚刚念及此处,南奕立马强自转移自己念头,不再将凰念儿继续放在心里,免得被其读心暴露更多秘密。 他只把目光看向凰念儿窝巢。 这个窝巢,挡得住南奕视线,却挡不住「洞真」特殊视界。 南奕刚到梧桐树下,便一眼看见了巢中宝珠。 这珠子,南奕不久之前,还在武安监见到过。 赫然是「大日吞火珠」。 南奕顿时了然:武安卒凭借大日吞火珠,克制火法,让陆少煌几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 重伤之下,陆少煌终于使了不知什么手段,呼唤凤凰传承灵境现世; 而大日吞火珠,一直锁定着陆少煌,各种吞吸其火法; 当陆少煌呼唤凤凰传承灵境时,大日吞火珠吸不动传承灵境,却是反被吸入了灵境之中; 虽不知大日吞火珠最早是落在了传承灵境何处,但反正最后,是被凰念儿寻到,捡回了窝巢之中。 南奕当即攀爬起梧桐树,欲拿走大日吞火珠。 凰念儿震惊:“尔居然要抢吾宝珠?” 南奕随口回道:“此乃无相书院收容之诡器,也被卷入了此方灵境罢,本就非你所有。身为无相弟子,我拿走它是天经地义,何来抢字?” 凰念儿不管,落到南奕头上,猛啄不已:“吾啄死伱、啄死你!” 南奕忙着攀树,并不搭理凰念儿。 传承灵境中,限制了凰念儿与修士之间互相伤害。 若非如此,读心加嘴欠,凰念儿即便是死后化诡,也早就该被历代误入传承灵境的修士给再弄死一遍。 她落在南奕头上猛啄,除了弄乱南奕发型外,别无他用。 南奕攀至树冠,伸手进鸟巢一掏,顿时拿出大日吞火珠。接着,南奕直接跃下地面。 而凰念儿,则在南奕双手得空的刹那,飞离南奕脑袋,不给南奕抓她的机会。 南奕掂量着入手温热的大日吞火珠,心情不错,便在离开此地前,冲梧桐树上的凰念儿大喊道:“你刚要是趁着我还没上树,抓着珠子飞在天上,我也拿不到它。所以,多谢你了啊,笨蛋鸟!” 说完,南奕也就再次动身,继续前往赤色阵营一探究竟。 只不过,被南奕调侃为笨蛋鸟的凰念儿,并没有动怒。 她看着南奕远去背影,眸光渐渐暗淡。 适才,她是故意没有阻碍南奕,没有抓着珠子飞至别处。 这珠子,凰念儿本就留不住。 只要据点之争分出胜负,传承结束,一切神异之外物,都会被灵境吐出,重回现世。 大日吞火珠,自不例外。 所以,凰念儿也就没有当真阻碍南奕。 而且,正如南奕所说,凰念儿身无自由,只是苟活于传承灵境、历史回响之中的工具鸟。 她其实,也想要自由。 她靠着读心,得知南奕身怀「全愈」天赋时,瞬间心动,想过是否要假死,让南奕拿着自己“尸体”,于外界复活,重归自由。 可惜,凰念儿随之发现,南奕是真的无心接受凤凰传承,不愿化妖。 如果南奕愿意化妖,凰念儿还能与南奕谈条件,设法让南奕带着自己逃出传承灵境。 但南奕若不为妖,人妖不两立下,凰念儿也就绝了心思,不再想着让南奕带走自己。 至少,苟活传承灵境之中,她不用担心会被人再次弄死。 ———— 章百廿四 南奕赴死从容逝 南奕把玩着大日吞火珠。 此珠,可以吞纳异火,克制火法。 但在南奕眼中,此珠,堪称不定时炸弹。 诚然,不论是何异火,大日吞火珠都可以吞吸干净,将一应火法克制得死死的。 但它终究只是黄阶诡器,有着极限。 大日吞火珠,看似在功效上没有极限,什么异火都能吸;实则容量有限,一旦吞吸火法之威能达到界限,就会直接爆炸,将历来吞吸的术法威能,一口气释放出来。 而此珠传承多年,其实已经濒临极限。 其他人眼力差些,只知此珠尚未至极限。但南奕「洞真」之下,却知此珠离极限,只余一线之隔。 所以,南奕自己,是根本不敢拿此珠用来斗法,生怕斗着斗着,突然来个大爆炸。 他准备主动刺激大日吞火珠,让大日吞火珠直接爆炸,好一口气直接炸死陆少煌。 反正此珠也是他白捡的。 与其出去之后交还郡府,等待此珠不知哪天爆炸,不如趁着陆少煌重伤,想办法让大日吞火珠发挥出价值。 南奕直接赶至赤色阵营基地外。 他向里一眺,正见赤色基地内,燃烧着一团熊熊火焰。 陆少煌沐浴火中,正在缓缓恢复伤势,却是其天赋「浴火重生」。 感应到有人靠近,陆少煌睁眸,看了南奕一眼。 “没想到,汝竟然也被凤凰选中,参与传承之争。” 南奕稍有些意外。 这陆少煌看见他,说话语气竟十分坦然,仿佛在跟老朋友聊天一般。 南奕便直接问道:“可否告诉我,明尊是许下了什么好处,能让你们不远千里万里,跑来楚郡找我?” “献祭汝,吾等即可直入地阶。”陆少煌微有些苦笑,“只是不成想,孤小觑了郡府,被郡府逼至此番地步,不得不化妖。” 陆少煌激活体内血脉后,已然开始肉身异化。 他虽浴火重生恢复伤势,却也是往异化的方向恢复。 此时,陆少煌双腿尚在,双手却已化为翅膀;背部佝偻弯曲,脑袋也有些在变形,正朝着半人半鸟的方向转变。 如果陆少煌能最终夺得凤凰传承,那他将正式化作朱雀。 不过,对于陆少煌自言小觑郡府,南奕评价道:“仙门正道能维持大离王朝万年不绝,即便只是世俗外门,亦不容小觑。不过在我看来,你沦落此番地步,非是因小觑郡府。实乃轻视百姓,视凡人之命如草芥,方有此劫。” 陆少煌默然,并不反驳。 他确实没想到,只不过是死些寻常武夫,竟惹得楚郡武安卒大动干戈。若在齐郡,这种事情只需要罚酒三杯,再缴些罚金而已。 创下《九阳魔功》时,发现内功竟能用上转劫化劫之术,将自身命途多舛之灾厄转走部分,陆少煌只觉欣喜。 却不想,反而因此陷入死劫,全靠激活血脉强行呼唤凤凰传承灵境,才勉强脱逃。 但陆少煌心知,自己眼下未必逃过了死劫。传承灵境,须五人竞争,五方博弈。 若另外四人,只是寻常修士,陆少煌自觉,只等花上一日恢复伤势后,再来周旋,亦能成功拿下凤凰传承,化为朱雀。 可其中一人,竟是南奕。 陆少煌虽不至于就此绝望,却也不复信心,感觉自己未必能稳赢南奕。 毕竟,不提南奕被明尊看上一事,光是南奕逆斩筑基,就曾是陆少煌亲眼所见。 他自不会轻视南奕。 南奕思虑片刻,说:“你可愿自行了断,再效法顾永择,传火于我?若是如此,伱可留个全尸,我出去之后,也能为你立个衣冠墓。” 凭借「洞真」窥破陆少煌底细后,南奕眼下,已是底气十足。 陆少煌虽不知南奕底气何在,却也摇头笑道:“吾等道争,只以生死论成败。孤即便当真争不赢汝,也当全力一搏,决不会做自行了断之举。” “那便各凭手段罢。”南奕有些遗憾,却也并不意外。 他不再打扰陆少煌疗伤,而是直接离开。 陆少煌则在心中暗思,盘算南奕会有怎样的手段。 传承之争,乃五方博弈,至多活两方。按理说,即便是合纵连横,也远比三方博弈困难许多才对。 陆少煌拿不准南奕手段,但也没多想。 不管怎么说,先把伤势稳住,才是正理。 即便不花一日功夫彻底恢复,也要等稳住伤势,才能离开基地探查究竟。 某种意义上,陆少煌的想法,和吴明差不多,都是拖几天时间,再于后期寻找机会。 可惜,时间越长,变数就越多。 是以南奕,并不打算拖时间。 南奕先是赶至裴清雪处。 上古灵境中,没有诸位月宰的先后证道,源炁性质比之后世更加狂暴,灾厄代价也更显猛烈些。 裴清雪因「玄牝之门」阴气太盛,此时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不舒服。 不过见南奕到来,她也并未开口言说自己情况,一如寻常地微微笑着。 南奕假作不知,只将自身谋划道出,请裴清雪配合,并请裴清雪暂时允许南奕在她体内种下武种。 裴清雪听完南奕谋划,十分诧异。 但见南奕坚持,她亦只得应下。 南奕便将武种传予裴清雪,并借机以「全愈」天赋,暂时消去裴清雪体内阴气太重之困扰。 然后,南奕割下自己一个肾,请裴清雪代为保管。 接着,南奕又朝宋忠处赶。 即将抵达宋忠处时,见陆少煌并未不顾伤势提前出来晃荡,南奕也就放下心来,直接挖出自身心脏,只凭借法力强行维系体内生机。 他将心脏单独裹好,又将大日吞火珠之外的身上物件,全数打包交给宋忠保管,并嘱咐宋忠不要拆开包裹看。 之所以不告诉宋忠包裹里有着他的心脏,却是南奕防着凰念儿,生怕凰念儿会使坏,故而将肾脏放于裴清雪处,作为明面上的靶子。 总之,见准备工作皆妥,南奕便将之前离开武安监时,顺手求取的《九阳魔功》之阳种,种入体内,让自己成为阳武者。 南奕的谋划,前半部分说来很简单。 据点之争中,占据据点越多,次日新增兵员便越多。 但在一开始,哪怕是有着「玄牝之门」天赋的裴清雪,大家兵力都一样,只有一万小兵。 而据点总数,也是一万。 所以南奕快刀斩乱麻,直接宰摄事务。 他将自家黄色小兵,全数调往吴明方向,换掉吴明一万紫色小兵。 吴明呆若木鸡。 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不按常理出招,强行和他一换一,来个一起淘汰。 然后宋忠与裴清雪,各出五千小兵,换掉陆少煌一万小兵。顺带着,宋忠送掉五千小兵后,还能以自身天赋的送葬之力,隔空诅咒陆少煌,来个落井下石。 总而言之,共一万据点,由各自还剩五千小兵的宋忠、裴清雪,即青白阵营两平分。 陆少煌也被南奕这招搞懵了。 他有想过南奕会搞合纵连横。但在他想来,不管是四家平分,还是三家平分,就算一万赤色小兵一开始就没了,剩下几人也难在短时间分出胜负。 只要有喘息时间,他恢复伤势后,大不了亲自带着自家小兵打游击战,当钉子户——他虽不能伤害其他阵营小兵,却能将小兵抓起来丢出老远,死死赖住个别据点。 却不想,南奕牺牲自己,根本不打算把时间拖到次日。 陆少煌忍不住问:“汝不想活了?” 南奕笑了笑:“我只是不想要凤凰传承,不想化妖。” 在南奕看来,所谓凤凰传承,说白了就是自身道途,彻底被凤凰污染,被凤凰强行注入其血脉。 接受传承后,就算不修,也会被迫开始异化,如陆少煌眼下这般,朝着半人半妖转变。 须得费不小工夫,才能祛除这种异化。 关键在于,凤凰传承阶秩过高,南奕「全愈」天赋也是无用,无法祛除异常。 所以,南奕干脆将直接脱离传承灵境的机会,让给宋忠与裴清雪。 而他自己,则是靠着「全愈」天赋这一满血挂,在两人出去以后,来个强行复活。 当然,「全愈」天赋目前才黄阶中品,想要实现死后复活,还差了些火候。 南奕却是看上了陆少煌「浴火重生」天赋。 这一天赋,正与南奕「全愈」天赋相合,且并无隐患,不似「永恒明火诀」。 「火灵」、「火独燃」、「浴火重生」、「虹火遁法」、「怒火焚心咒」、「火莲覆护」、「流火之龙」、「火凤燎原」、「永恒明火诀」。 靠着「永恒明火诀」洗点,陆少煌一身火法,绝对不差。 其九大天赋或术法,分别有着道基、传火、治愈、飞遁、干扰、防御、单攻、群攻、洗点之效。 在南奕看来,这种精心搭配的技能体系,比霸道凤凰的工具人传承,还要来得强。 可惜,陆少煌不愿自行了断成全南奕。 南奕凭借手段,可以勉强争夺其中之一。为了死后复活,南奕只能相中「浴火重生」。 而南奕的争夺手段,其实也非他本人所有,却是源自陆少煌「火独燃」天赋。 当陆少煌以「火独燃」天赋创下《九阳魔功》时,所谓阳种,亦可视作「火独燃」天赋之火苗。 不同于南奕「天子剑」天赋对外传武种有着生杀予夺之权,陆少煌对外传阳种,并无绝对控制力。 南奕给自己种下阳种,成为阳武者,也就让自己,于理论上凭借「火独燃」天赋的冥冥联系,有了一丝陆少煌道行功力的继承权。 等到陆少煌身死,南奕即可继承其道行功力。奈何受限于阳种,终究不完全等同天赋「火独燃」,南奕只能勉强保住其中之一。 陆少煌见南奕成了阳武者,顿时意识到南奕想强行接他盘。 但陆少煌尚有些许不解:“孤若是不出此地,汝该如何杀我?” 按照传承灵境的规则,只要躲在自家阵营基地中,就不会为其他修士所伤。 “我是不能伤你。但要杀你,亦不必我亲自动手。” “只要让诡器失控,非是由我掌控便好了。” “所以,请君赴死,我亦随后便至。” 南奕感慨着,取出大日吞火珠,略作手脚后,掷向浴火重生期间不能移动的陆少煌。 看见十分眼熟的大日吞火珠,陆少煌瞳孔一缩,回想起自身火法被其克制的场面。 但他仍旧有些疑惑,这颗珠子,会怎样失控? 不等陆少煌想明白,大日吞火珠落在他身上,瞬间爆炸。 不仅将陆少煌炸成飞灰,也令距离不远不近,且心脏丢失,只靠法力勉强维系生机的南奕,直接炸至重伤濒死,奄奄一息。 感受着自身生机的快速流逝,南奕强忍着发动「全愈」天赋的本能,只忙着在死前催动体内阳种,放开感应,竭力呼唤: “薪尚未尽!传火不息!” 终于,一道红光自冲天烟尘中飞出,径直落入南奕体内,似要再次绽放薪火之光。 但南奕生机,也于此刻彻底流逝干净。他带着满意笑容,猝然断气。 ———— 有上一章凰念儿铺垫,主角这操作应该不算突兀吧? 章百廿五 置之死地而后生 宋忠与裴清雪,提前便到了灵境正中的梧桐树下。 不过两人并未急着向凰念儿求取传承,而是候在树下,不时眺望赤色阵营基地方向。 当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宋忠忍不住问道:“裴姑娘,等出去之后,南兄他应当可以复活无误吧?” 裴清雪感应了一番体内武种,说:“武种尚在,仍旧可以习练内功。南君当是如他所料,确实没有死透。至于能否成功复生,希望也能如其所料。” 两人心情都十分复杂。 南奕赌自己能死后复活,固然是有些行险。 可面对顺利脱离灵境的机会,两人实在说不出让南奕别行险,别考虑他们死活的话语。 固然凤凰传承在当代堪称有弊无利,但为了活下去,宋裴二人亦只能接受南奕安排。 他们只希望,南奕能所料不差,于离开灵境后成功复活。 心情复杂的两人,看向凰念儿,让凰念儿尽快交出凤凰传承,好离开灵境重返现世。 凰念儿呱呱叫道:“真是人心不古,凤凰传承搁在当年,不知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可尔等后世修士,居然一个二个,皆视之为毒邪。” 宋忠两人并不接话。 南奕之前说过,这凰念儿独自苟活于传承灵境中,几乎见不到外人。 就算她平时基本都是在沉睡,也早就寂寞难耐无聊透顶。所以,凰念儿不仅嘴欠喜欢嘲讽,还十分话痨。 对付话痨,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本不作理会,把她往死里憋。 通过读心知道这事的凰念儿,气得不行。 她没想到,南奕这人,贱起来居然比她还贱。 她恶狠狠道:“等南奕复活,你们记得告诉他。他炸了传承灵境,凤凰陛下不会放过他的!” 南奕取巧,以大日吞火珠炸了赤色阵营基地。 虽不至于让灵境崩塌,却多少动摇了几分传承灵境根基。 若在百年之内,凤凰传承灵境再次现世,传承之争,就会从五方博弈变为四方博弈。 然后,心知几人都是想着离开灵境后设法祛除凤凰传承,凰念儿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在凤凰万千传承中,为两人量身选择了相应传承。 她倒要看看,面对凤凰上等传承,两人能不能继续坚持做人。 凰念儿翅膀一扇,便有两道红光分别落入宋裴二人身上。 宋忠尚只是凡人,反应慢些,不觉有异。 裴清雪却已经探得传承内容,微现异色。 不过,不等裴清雪开口,传承结束,灵境隐世。 两人都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重返现世。 只是,两人都不曾注意到:凰念儿挥动翅膀时,其上毛羽,竟消失了一根。 依循灵境反馈奖励之机制,这根毛羽,被凰念儿赐给了宋忠。只不过,这根毛羽并非出现在宋忠手中,而是出现在宋忠背着的包裹里。 在包裹最深处,赫然是南奕此前自行封印的自身心脏。 凰念儿暗红色毛羽,好巧不巧,贴在了南奕心脏上。 ………… 灵境隐去,随机传送。 宋忠与裴清雪,各自出现在南天城不同的小巷深处。 因为南奕不按常理出招,本次凤凰传承灵境,结束得很快,并未拖许久。 此时,只是二月二十四日的清晨。 裴清雪赶回裴府,宋忠则是按照南奕之前所说,前往诚友书店。 因南奕意外卷入传承灵境之故,陶知命并未将诚友书店关门歇业,而是整晚都开着门。 包括郭来,之前找陶知命告知南奕消失之事后,也没有离开诚友书店。 宋忠强忍不适,快步赶至诚友书店,交代南奕情况,并说南奕给了裴清雪一个肾,应该会在裴府那边复活。 陶知命神识扫过宋忠进店里放下的包裹,看见里面有一颗心脏,并未跟宋忠说南奕的真正打算。 他只是让宋忠抓紧时间写了封信给其父宋玉书,然后出手,压制住宋忠体内被强行注入,仿佛正在沸腾的凰族血脉。 即便是陶知命,也没法祛除宋忠体内的凤凰传承。 但他出手,可以暂时压制一二,不让凰族血脉推着宋忠化妖。 当然,压制期间,宋忠亦会陷入沉睡。 须等到凰族血脉的沸腾劲先过去一阵,才能让宋忠短暂恢复清醒。 ………… 却说南奕死时,生机断绝,意识坠落。 他竭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 但无边黑暗袭来,一应感知全部成空,南奕的残余意识,只觉自己被黑暗裹挟着一路坠向无尽幽冥…… 尽幽冥…… 幽冥…… 冥…… …………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丝白光一闪而逝。 原本正在不断坠落的南奕意识,如被磁吸,忽然又开始往上飘。 他的意识,先像是闲置十年的老电脑突然开机,重新缓缓运转,却十分阻塞。 但随着上飘,念头转动间,渐渐轻快起来。 南奕意识到,自己的魂魄,应当是顺着之前做的手脚,转移到了心脏之中。 只不过,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一时之间,南奕也不知自己这会儿,究竟是在现世,还是传承灵境中。 他也不着急立马确认外界情况,便在意识清醒后,先展开“内视”感应。 「洞真」、「全愈」、「天子剑」、「无相为相」、「无相妙法」,一切照旧。 只多了一个「浴火重生」天赋。 陆少煌全部积累,都从南奕手中过了一道。但单靠阳武者身份,南奕只成功截胡「浴火重生」天赋。 不过,南奕并不打算让「浴火重生」单独结法种,而是以「全愈」为基,将「浴火重生」融入「全愈」之中。 两大天赋,相通点甚多。 南奕没怎么费劲,便参透「浴火重生」,补全「全愈」。 补全后,「全愈」主体功效照旧,只是在浴火之时,恢复得更快。 不过相应灾厄,也多了一样特性:若在浴火时移动,恢复速度反而会比不浴火时更慢。 但最为关键的,在于融入「浴火重生」,以及截胡转化部分陆少煌道行后,南奕终于一口气,将「全愈」推至了黄阶上品,达到对应蜕凡期修士的术法修持层次。 这一层次,已然足够支撑其尝试复活。 但在复活前,南奕也得先确认一下外界情况。 如同灵境中隔空联系宋忠一般,南奕开始调用混杂于奕武者信力之中的灵犀。 ———— 章百廿六 文抄诡秘灵界雾 南奕调用灵犀。 但不同于此前在传承灵境中只有宋忠一位奕武者,眼下回归现世,却是奕武者众多。 南奕这次调用灵犀放开心神,并非是只感应到宋忠一人,而是忽地感觉,自己像是感应到一个宽广无边世界,并置身其中。 南奕仔细感知,自己神识循依本能,化作了人形。而后,脚下是弥漫的白雾,浩瀚无边却又显得朦胧模糊,如水一般流淌。 白雾之中,点缀着一颗颗散发洁白光芒的星辰,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恍如银河。 这些洁白星辰,正是与南奕建立起信力通道之人,基本都是奕武者,也有极少部分是被南奕画技所折服。 白光,其实就是信力。 当信力被南奕筛选吸收后,残余灵性,与混杂其中的灵犀,在南奕感知中,也就化为了白雾状。 这一片白雾之地,按此世叫法,称为灵犀界,或虚灵境。 而灵犀即信息,身为此界之主,南奕心念一动,便可以改变周遭环境。 此情此景,让南奕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本。 于是乎,南奕动念,白雾突地随之翻涌,生出诸多变化。 但见瞬息之间,一座广阔宫殿拔地而起,以四根高耸石柱位列四方,支撑起一片宽广穹顶。 穹顶之上,浮现出原本点缀于白雾之中的洁白星辰,数目繁多,彷佛将整个穹顶化作满天星河,每一颗星辰都对应着一个人。 而在穹顶下方,南奕身后,先是出现了一方十二品莲台,接着在莲台后的宫殿墙壁上方,勾勒出【玉虚宫】三个大字。 相邻的两根石柱,一左一右,也分别出现了【奉天承运御道统】和【总领万仙镇八方】几个大字。 南奕审视了一番,对于灵犀界可任由自己心意装扮之效,颇为满意。 不过,【玉虚宫】的名号太大,南奕暂时也就只能看看,于暗中激励自己。 他思虑片刻,变化字样。 其上,为【聊斋】。 左右石柱,则为【斗诡斗妖技高一筹】、【刺邪刺虐入木三分】。 然后,南奕看向石柱底,轻哼了一声道:“出来吧,别躲了。” 于是,一只红黑色、像是乌鸦的鸟,从石柱背后探出脑袋。 凰念儿嘎嘎叫着:“真是巧啊,又见面了。” 南奕疑惑道:“你怎会出现在此?” 适才纯是白雾,南奕还没注意到凰念儿。但他心念一动,改造灵犀界时,很快便察觉有异,继而发现了凰念儿。 “尔……” 凰念儿刚刚开口,见南奕蹙眉不悦,便改口说:“你这是灵犀界,汇聚教徒、信者之灵犀。这种事情,我以前可熟了,从宋忠那知道你会这一招后,我立马就改信于伱,相信你能死着逃离传承灵境,再重新复活,俨然神迹。” 南奕疑虑得解,但仍旧盘算着要不要想办法将凰念儿驱逐出他的灵犀界。 凰念儿看出南奕心思,立即道:“我可是帮了你忙,不说对你有恩吧,起码你别过河拆桥。” 顺带着,凰念儿表明自己意图:“我本体仍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只是一点意识潜入此界,看看后世的人间热闹,碍不了你的事。而且,凤凰传承灵境,千年都未必能开一次,我没地儿泄你的密,你也不用管我。” 南奕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只让凰念儿通过读心,知道他在问她具体帮了什么忙。 凰念儿便道:“我往你心脏上丢了根毛羽,不仅将你魂魄引回心脏,更是能助你轻松参透「浴火重生」。等你复活,还可以将为何成功复活,推一部分因由到毛羽上,尽量隐瞒自己真正底细。” 凰念儿虽然看起来像乌鸦,但终究是凤凰使徒,有着正经的凰族血脉。其毛羽,亦可称之为凤凰之羽。 若凰念儿所说无误,她也确实帮了南奕不小忙,在习惯性嘴欠时,与南奕暗结善缘。 念及此,南奕也就不再想着将凰念儿驱逐走,只说道: “我可以带着你见识下当今之世的世面。不过,未经我允许,你不得与人交流。” 凰念儿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放心,我只是一点意识潜入此界,一举一动皆在你感应之中。而且,只要你不往此地拉人,我也没法和别人交流。” 与凰念儿沟通完,南奕继续看回洁白星辰,略显犯难。 每颗洁白星辰,都对应一个人。 但具体对应谁,南奕除非心神探过去,否则也是不知。 因传承灵境中有过联系,南奕眼下只认得出对应宋忠、裴清雪之星辰。 但宋忠两人皆已陷入沉睡,相应星辰若隐若现,给南奕一种不适宜强拉唤醒之感。 不能找宋忠或裴清雪确定情况,南奕想了想,将右手轻轻点向一颗白光微弱的洁白星辰。 刹那间,南奕心神,蔓向星辰彼方。 不知白光实乃信力的南奕,本以为星辰白光之强弱,对应实力高低。 这颗白光微弱之星辰,或是普通凡人,正方便他将对方拉进灵犀界中,装神弄鬼。 结果,南奕心神刚刚蔓过去,就发觉不对。 对面竟是一位正在看他的修士。 关键是修士不说,还似是位武安卒,正与多位修士聚在一块。 南奕立即回缩心神。 但那人察觉到异样,冷哼一声何方神圣,竟主动顺着冥冥联系追过来—— 还不是一个人追,而是呼朋唤友,将周遭队友全给带上。 南奕回返灵犀界,二话不说,先隐去自己身形。 接着,他心念一动,将墙壁上方【聊斋】删去,再将左右石柱文字改为: 【天上地下,惟我独尊。】 【古往今来,舍我其谁。】 同时,南奕将尚显懵懂的凰念儿,挪到十二品莲台之上,并为其加持特效。使凰念儿从一只红黑色的小乌鸦,摇身一变,在灵犀界中变幻成一只身上燃烧着永恒明火的朱雀。 南奕只来得及向凰念儿交代一声:装一装,撑个场面。 然后,便有洁白光芒爆发,散作格外多的无尽光点。光点散而不乱,互相连线,渐渐勾勒出一群人的身影。 正是察觉异样后,组队闯入灵犀界的一群修士。 他们一进此界,视线当即落向盘卧于十二品莲台之上的凰念儿。 ———— 本章致敬《诡秘之主》 章百廿七 误中副车援军动 大离水军第一卫,被困瀛州岛。 第一波支援,是楚郡郡城各书院蜕凡修士,主要是赶去送物资,方便水军第一卫固守瀛州岛,与南海妖魔打消耗战。 第二波支援,也是正式支援,则正在组织之中,预计二月底出海。 因大离水陆两军互不对付,除去水军第二卫、第三卫外,擅陆上作战的修士,大离最终选择抽调缉罪司人马,由缉罪司修士,负责登上瀛州岛后,大战群妖。 而缉罪司修士走陆路,将途径楚郡,于楚郡最南端之南海县出海口,登船出海,赶往瀛州岛。 恰在此期间,楚郡南天城,受永恒明火教魔修袭扰。更有不少玄阶魔修,仍旧逗留于南天城外。 虽说这些魔修,后续目标当只在南奕身上。 但楚狂生身为楚郡郡守,自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放任魔修隐于郡城四野,寄期望于魔修只找南奕麻烦而不另生事端。 他动用私人关系,请辑罪司援军,悄然先至南天城,捎带着解决魔修后,再去南海县出海。 为了避免海船再次被海妖击沉,虽玄阶修士轻易不参与凡间战争,但本次援军中,仍有玄阶修士随行——不出手参战,只护住海船。 所以,辑罪司援军,并不惧永恒明火教的玄阶魔修。 不过,因护送军械,加之还要沿途借取各地诡器灵宝,至二月二十四号时,辑罪司援军,离南天城尚有一日脚程。 这天早,一些不想吃干粮的辑罪司修士,正在县城之中打牙祭,准备等吃完饭再继续动身南下,赶往南天城。 其中一位修士,名唤杨旸,于日常修行外,有着的喜好。 他一边喝着粥,一边翻看着刚买不久的《明报》合辑,想看看书店店家强推的《大离双龙传》,究竟有多么玄乎。 结果看了一会,杨旸忽觉异样,似与某一未知界域,生出冥冥之联系。 这股联系,还似要勾动其心神。 他当即喝了声何方神圣,非但不惧,还主动顺着联系探查过去。 因为,身为辑罪司修士,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在行动。 杨旸诸队友反应极快,气机相连下,跟着杨旸一起动起来,转瞬便出现在一座宫殿之中。 “灵境?” “是虚灵境,以灵犀衍界,乃教派手段。” “好胆,不知是哪家教派,竟敢对我等出手。” 虽只是小队人马闯入此界,但几位辑罪司修士,并不畏惧。 只要稍等片刻,其他辑罪司修士,会顺着气机牵引,很快赶至。 杨旸抬头看向前方,一只浑身浴火的朱雀,卧于十二品莲台之上,正抬起头冷冷注视着他们。 “我道是谁在扰吾清梦,原来是一群大离后生。”朱雀轻蔑开口,“凭尔等,尚缉拿不得我。还是回去苦修千年罢。” 话音刚落,隐于暗中、重新稳住阵脚的南奕,心念一动,不给杨旸等人继续探查情况的机会,直接将他们踢出了灵犀界。 转瞬,灵犀界中,又只剩下南奕与凰念儿。 刚刚还一脸轻蔑的凰念儿,忍不住看向重新现身的南奕,惊讶问道:“你欲何为?怎把仙门修士往此拉?” 南奕一脸晦气:“我又不知对方是仙门修士。而且我也没拉人,只是心神刚刚蔓过去,对面就二话不说,主动冲了进来。” 前世中,主角随便拉个人,都能装神弄鬼。南奕也没想到,自己刚想拉人,就险些被一群仙门修士主动莽上门来。 “你难道不知道,白光强弱指的是信力多寡?这么多人不选,非选个几乎不怎么信你的仙门修士……” 不等南奕解释,有着读心神通的凰念儿,已经忍不住道:“伱居然不知道?你都快在仙门里自建魔教了,居然啥都不知道?” 南奕讪讪:“仙门书院,又没教我们如何建立教派。我亦只是传武布武,自个摸索一二罢了。” 凰念儿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南奕感叹道:“也不知道适才有没有唬住人。但不管怎么说,这次倒是多亏了你。” 凰念儿撇嘴说:“肯定没这般简单糊弄过去,不过毕竟只是些蜕凡小修士,眼力有限,大体倒是唬住了,至少没有让那个叫杨旸的小家伙,怀疑到你头上。” 南奕点了点头。 适才事发突然,他倒也没真想往永恒明火教头上栽赃。 只是临时立了几个靶子,从凰念儿到朱雀再到永恒明火,皆旨在混淆视听,不叫人瞬间怀疑到他头上就行。 不过阴错阳差,他特效加持下的浴火朱雀,身上燃着永恒明火,倒也确实撞了巧。 ………… 却说杨旸等人,身为辑罪司修士,看似十分莽撞,实则乃是驾轻就熟。 杨旸本人,手上戒指,有着易生波折之负面效果。 整个小队,也是早就习惯了钓鱼执法。 虽说这次竟是闯入灵犀界,而非在现世遭遇魔修或诡灵,但闯入南奕灵犀界的众修士,仍于第一时间朝凰念儿丢出标记之术。 辑罪司修士,出自戮魔仙门。其功法特性,一在标记锁定,二在暴击杀伐。 只不过,此等标记之术,落在凰念儿身上,竟全数落空。 被踢出灵犀界的众人,纷纷皱眉。 他们不在乎被踢出来,只诧异「辑魔令」没能标记成功。 倘若「辑魔令」标记成功,不论天南地北,他们都能感知具体方位。 但现在,他们只能聚在一块面面相觑,讨论起来。 “杨旸,适才你是什么情况?” 杨旸摇了摇头:“我亦不知详情。不过,若我所料不差,或是此戒之故。” 杨旸说着,扬起右手,露出一戒。 此戒,名为「平安戒」,有着自发护体之效,可令杨旸不惧偷袭。但与此同时,易生波折,会让杨旸卷入突发之事。 “然后,适才那只朱雀,身上火焰,似是永恒明火?” 杨旸略显迟疑。 另几人也感觉有点像。 收到楚狂生之请,辑罪司援军,已然知晓永恒明火教相关情况。 但毕竟未曾亲见,只凭色泽,不敢十分确定。 但心中难免怀疑起来。 有人道:“难不成是我等商讨围杀之事,被此教教主感应到端倪?” 杨旸摇头:“应当不是教主。此妖威势虽有,却不重,能被我等轻易直视。即便其入了地阶,也至多只是初入地阶。” “纵非教主,亦或为魔教护法。倘若如此,我等谋划,岂不是已然暴露?” “感应之中,此妖与我等,隔着多重界域。即便当真是永恒明火教护法,也不会在南天城外。” 杨旸拍板道:“不管如何,赶紧去向司长说明,交由司长定夺。” 几人当即出了县城,与辑罪司援军大部汇合。 ———— 章百廿八 死后算计人间世 南奕「洞真」,可知杨旸等人底细。 凰念儿「读心」,可晓其心意变化。 两人情报一对,已然知晓辑罪司援军,即将抵达南天城,准备围杀魔教潜伏城外之修士。 南奕不禁感慨:果然,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 根本不必他烦心,郡守楚狂生,就已经主动接过了此事,欲料理这些玄阶魔修。 不敢说彻底打杀所有魔修,但能逃出围杀的魔修,应该不多。就算这些魔修仍想盯着南奕不放,可南奕已“死”,他们怎么盯? 南奕轻舒一口气,再次将注意力转向满天星辰。 既然白光强弱取决于信力多寡,南奕当即点向穹顶上最亮之星辰。 这一次,不出南奕所料,星辰对应之人,正是在外传武、许久未见的燕青云。 南奕心神蔓过去时,正见着燕青云被一书生纠缠着求取内功。 燕青云浑然不理会书生,自顾自吃完饭后,又回了自个在客栈中的客房,将书生拒之门外,准备收拾行李。 暗中看了一会的南奕,便趁此时,将燕青云拉进了灵境。 燕青云一阵恍惚,回过神时警惕不已,还道自己是莫名坠入了灵境。 结果他抬头一看,正见南奕坐在一九品白莲台上——莲台本是常见之物,但南奕还是将适才凰念儿坐过的十二品红莲台,换为九品白莲台;宫殿样式,亦有所变化。 南奕伸手一点,为燕青云幻出一蒲团,接着催动武种感应以表明身份,笑道:“燕兄,有一阵不见,当真是辛苦你了。” 感受到武种动静,燕青云放下心来,说:“郎君言重了。传武布武,于燕某内功修行,亦是裨益。” 简单问过燕青云近况,南奕先是传其真气法门,接着道:“燕兄,真气修行也得接引源炁,只是引而不纳。普通武夫,可以靠观想练武修士来入门。但燕兄若要传武,还是得自行接引源炁才好。 此前《秘魔残血剑诀》虽不宜修行,但你可以考虑接引秘魔源炁,炼成秘魔真气。待日后另有需求时,亦可直接转化真气性质。” 燕青云暗惊:南奕完善内功法门之速度,竟比他修炼内功还要来得更快。 不过,心中略一感应真气法门后,燕青云双眸微亮。真气强于内力自是不说,关键传武秘魔真气,可让他人观想燕青云。这一形式,竟让燕青云恍惚有种自己已成仙神之错觉。 虽然眼下只是错觉,但未来可期。毕竟,传武他人,亦是让他人助自己修行。 又聊了几句后,南奕送走燕青云,继续挨着确认洁白星辰分别对应何许人。 提供信力甚强者,皆是凡人。 南奕心神蔓过去逐一确认身份,没有再出现撞上修士的情况。 他也不拉这些人,只是记好对应之人,便换下一个。 直到过了十五人,他这次选中的星辰,才是正在诚友书店内的郭来。 将郭来拉进灵犀界,南奕交代起来:“郭老,烦请你待会转告陶师兄,护住我心脏残余生机即可。等到三月一号,方以火焰焚烧我心。” “届时,我将以「全愈」天赋浴火重生,复活归来。不过,在我重归现世前,却是不必辟谣我之死讯,就当我是真的死了。” 郭来虽有不解,却是直接应下。 送走郭来后,南奕思量起来。 辑罪司修士,明日便将悄悄抵达南天城外,与玄阶魔修大战。 他不想凑这个热闹,干脆让自己保持“死”去,避过这阵风头。 一来,尽可能杜绝杨旸等人联想到他——他人都死了,常理来说,自不可能把人拉入灵犀界。 二来,等他死讯传出,没被辑罪司拿下的魔修,多半也会就此放弃,打道回府。 三来,不单是躲这群辑罪司修士或永恒明火教魔修。 南奕可还没忘,月底之前,郡守楚狂生要他陪着巡视一众新兴工厂,检查蒸汽技术引入进度。 虽说上次拒绝楚狂生,只应下陪同之邀,最多发言点评一二,提些小意见,应无大碍。 南奕原本,也做足了月底陪同巡视之准备。 但既然自个眼下已经死了,南奕也就不急着复活。等过了头七,鸽了月底陪同巡视之事,再重返现世。 他理直气壮地想到:人都死了,还不准他当一次鸽子不成? 此念一起,南奕顿觉心中大定、天地宽阔。 他把手一挥,将凰念儿又放了出来。 适才拉燕青云与郭来交代情况时,南奕单独隔出一块区域,让凰念儿置身其中,无法读心窥视。 知晓自身读心神通遭人忌惮,甚至数万年前因此被人追杀至死,凰念儿倒是也不恼,只道:“核心信徒也就罢了,伱偷窥凡人信众时,记得带上我,让我看看当今之世,凡间究竟是何模样。” 南奕白了凰念儿一眼。这乌鸦嘴,真不会说话,什么叫偷窥? 偏偏嘴欠属于凰念儿读心神通负面之效,她自己都难以自控。南奕说了也无用,只能不往心里去。 他先是琢磨出让自己不被凰念儿读心的手段。 以白雾隔离自身,再幻化投影。如此一来,不与凰念儿同处一域,就能免受其读心窥探。 然后,鸽子南奕,将人间之事抛诸脑后,躲在灵犀界中,只一心向凰念儿请教起教派玩法。 身为凤凰使徒,虽说上古之年玩的是万族争霸,但所谓教派,与上古异族人妖差相仿佛,凰念儿自是懂的,说起相应手段,头头是道。 凰念儿看得出,南奕一心修行,百无禁忌。 她也想看看,南奕身在仙门,究竟能将自身教派鼓捣至何等程度。 所以,唯恐天下不乱的凰念儿,堪称是倾囊相授,丝毫不曾藏拙。 南奕亦是心无旁骛地构思规划。 修习内力之武者,称作奕武者; 观想修士以修习真气之武者,称作真武者; 受人观想,以修士之身练武,称作源武者。 与此同时,源武者也可视作真气武道护法,与真气武道共同成长。 南奕对「天子剑」聚众加持之力,重调分成比例。 奕武者,仍旧是一九分成; 真武者,则改为三七分成; 源武者,更升至五五分成。 南奕隐约明悟,或是此方天地法则所限,他逆运天赋分出武种,最多定下十二位源武者。 源武者所修真气,可以变化性质。但同一时间,至多存在十二道真气法脉。 而目前,南奕已定下前两位源武者,分别是燕青云、郭来。 ———— 章百廿九 无因无果幕后使 十二源武,对应十二道真气法脉。 南奕定下燕青云、郭来两位源武者,对应真气法脉,即是《初脉秘魔经》、《次脉原血经》。 至于宋忠乃至裴清雪等仙门弟子,若修仙门源炁,却是不适合作为源武者。 毕竟,师法源炁而成真气,用南奕前世的话来说,叫作山寨。 蓝星天夏,有义乌山寨;神诡此世,有奕武真气。 但仙门正道之源炁,却是碰不得。 然后,南奕也给奕武者灵犀汇聚之界,起了个名,称为武灵界。 武灵界,南奕并不打算将普通奕武者或真武者拉进来,只在必要时,召源武者讨论一二。 自此,南奕便在武灵界中,躲了一阵风头。 其具体心思算计,暂时按下不表。 且说永恒明火教中,却有一人,名唤李朝阳。 二月二十三号晚,陆少煌被武安监围杀,被迫呼唤凤凰传承灵境现世,动静不小。 近日一直在荒野上各自修行的诸位永恒明火教玄阶修士,也为此碰了个头。 “陆少煌,应该是栽了。”有人轻轻开口。 “栽了也正常,区区一个蜕凡修士,性格狂傲,竟连我等都不放在眼里。”有人嗤笑。 陆少煌继承「火独燃」天赋,曾通过激活天赋以借法的间隔顺序,传递消息,说等他出城。 但一众玄阶魔修,左等右等,却一直没能等到陆少煌出城。 被陆少煌放鸽子的一众魔修,自是不悦。得知陆少煌遭殃,亦有些幸灾乐祸。 “人死不足惜。不过城内火种究竟是何情况,却是没个准数。” 陆少煌隐瞒了南奕即明尊所求火种之事。城外魔修,大抵都是潜心修行之辈,未曾特意关注南天城内动静,一时之间竟有些迷糊。 毕竟,魔修之间曾有过约定,若以他人助力夺得火种,须在事后回报。既然撒手不管,只需借法顾永择,不少魔修也就干脆寻了个地儿潜心修行。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显懵懂。 亦有魔修,于城中动静有所关注,心生猜测。 名李朝阳者,却于此时微微一笑,主动说起自身猜测:“若我所料不差,明尊所求之火种,或许是人而非物。” 因潜心修行而显迷糊者,颇为好奇。他们在城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陆少煌出城,看他到底要向大家交代啥事。 结果等了这么久,陆少煌一直没出城不说。看城中动静,怕是快把他自个给交代了。 李朝阳自顾自分析道:“顾永择闯无相书院夺宝,生死皆命。但连顾永择发挥出筑基战力,都未功成,只能说明我等欲从书院夺宝,几乎无望。” “不少道友便是因此,已然离去。惟有一事不解,陆少煌此子,为何不出城?” 封城令撤掉后,想离开南天城,其实十分容易。不少黄阶魔修,都已溜出南天城。 偏偏继承顾永择天赋的陆少煌,竟滞留城中,一直不出城。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或许,陆少煌仍未放弃谋夺火种之念。” “按理说来,若火种收容于书院,陆少煌再是骄狂,也不该心生妄念。是以,他既滞留城中,意味着在他眼里,谋夺火种并非完全无望。” “这般思来,陆少煌不愿出城,当是他有事欲隐瞒我等。” “或许,是顾永择死前,察觉有异,将自身天赋传给陆少煌时,曾让陆少煌带话我等。” “他一旦出城,便须将话告知我等。然而,陆少煌有意隐瞒,方才滞留城中不肯出来。” “这南天城中,能让陆少煌心生贪念者,定是与明尊所求火种有关。而他不但动心,竟还自觉能以一己之力谋夺成功,则说明,火种绝不在书院之中。” “火种不在书院,当是与人有关。或是修士私藏之物,或是修士本身。再加上南天城中,近日新出现了武夫修炼之法,唤作内功心法。或许,明尊所求之火种,应是南奕此子。” 郡府官方说法中,并不曾披露顾永择身陨详情。但修士之中亦有掮客,会贩卖情报。 所以,只要有心,就能知道顾永择死于南奕之手,以及南奕开创内功心法,修有内力,以「万法禁行」压制顾永择,继而逆斩筑基。 只要知道顾永择身陨详情,即便陆少煌隐瞒情报不曾带话,也足以令李朝阳分析出许多。 一开始,李朝阳还不敢确定,开创内功之南奕,就是明尊所求之火种。 但见陆少煌也开始跟风内功,一门心思全然围着南奕转,李朝阳登时便心中有数,觉得大差不差。 不过,得知南奕引路人,即是轻松击退顾永择的陶知命,李朝阳并不打算隐瞒南奕身份。 见永恒明火教不少修士,不知究竟下,已然心生退意,李朝阳干脆道出:明尊所求之火种,应是南奕。 乍听此话,不少魔修都有些诧异:火种,会只是一个养气小修士?即便南奕当真是火种,陆少煌会拿不下一个养气修士? 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之人,冷眼旁观,默声不语。 半信半疑者仔细一追问,得知南奕引路人身份,却是蹙眉。 只要南奕躲在城中深处,就算蜕凡修士能拿下南奕,耽搁的时间,也足够陶知命抵达救援。 想通此节,一众魔修皆感无语,不由瞥向李朝阳。 他们觉得,就算南奕当真是火种,此时知晓,也不如不知。 若是不知南奕身份,他们大不了就此退去,打道回府。 可知晓南奕身份后,发现火种很可能只是个养气小修士,轻言离去,似觉不甘。 但继续在南天城外耗着,也不是个事啊。倘若南奕几十年如一日,一直躲在城中不出,他们还能一直耗着不成? 便是他们愿意耗,仙门就看着他们耗? 一众魔修瞥向李朝阳,眼神不善。 这家伙,一看就是故意的。不想自己一个人干耗,便干脆拖着所有人一起空等。非让众人念头皆不通达。 如果南奕即火种,该不该继续留在南天城外守株待兔? 一时间,不少魔修皆感迟疑。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信了李朝阳所说。虽说以李朝阳之前表现,不像是在胡言,但终究是有人信有人不信。 只不过,不信者,大抵皆是退意已决,懒得出声反对。 李朝阳神色泰然,也不管他人究竟信还是不信。 反正,能留住一些人,就足矣。 李朝阳行事,喜欢谋定而后动,不欲冒险。此前算计楚狂生,暗以人心怒火炸掉南天塔,便是出自李朝阳谋划。 但他同样不喜欢独自行事。 如果可以,李朝阳只愿藏身幕后,唆使其他人出面。 道出南奕身份,不仅是为了拖住其他魔修一起空等,更是为了安全感。 如果只有寥寥数人留在南天城外,看似独吞南奕的概率变大,但一旦仙门有所应对,反倒是易被盯上,不好脱身。 这番心思,李朝阳没有与人分说。 他只适时提醒众人,南奕即是火种。别的,一概不多言。 于是,因传承灵境现世动静,暂且中断修行,重新碰头讨论一二的诸位魔修,在得知南奕即火种后,各怀心思,复又散开。 有的魔修,或是不信,或是不愿空耗时间,悄然离去。 有的魔修,倒也不能说是心存侥幸,期望南奕会离城外出。他们知道,至少短时间内,南奕肯定会一直躲在城中。 但真的就此轻易退走,他们多少有些不甘心,觉得像是在灰溜溜认负。 于是,二月二十四日,仍有十位玄阶魔修,或因迟疑,滞留南天城外——最早之时,玄阶黄阶魔修,合计三十三位;顾永择死后,走了一些,余十八位玄阶魔修;等陆少煌闹出动静,即便有着李朝阳言说,亦有近半离去。 然后,是夜,便有缉罪司修士,成群结队,如神兵天降,悄然赶至南天城外,打了十位魔修措手不及。 缉罪司修士中,筑基修士不多。纯论修为,根本不如玄阶魔修。 但仙门修士不讲武德,皆是以众凌寡,结阵突袭,还有诸多诡器助阵。 此外,缉罪司修士,攻伐神通直斩道基,堪称招招暴击,便是筑基魔修,亦不敢撄其锋芒。 筑基之上的玄阶魔修,倒是能强行突围。 可道行稍浅、手段稍差,又运气不佳,碰到难缠诡器的筑基魔修,一时之间,却是突围不得。 随着实力强的魔修陆续突围,剩下几位筑基魔修,不得不面临更多缉罪司修士围杀。左支右绌下,或是被擒,或是直接殒命。 南天城隐患,就此平息。 而在一众魔修中,李朝阳倒是无恙。 他之天赋,名为「和光同尘」。 代价为“为道日益,为人日损”——自身存在感,会每日削弱,直至被世人永久遗忘。 这也是李朝阳,明明喜欢居于幕后,却不时出面组织事务,乃至以化身行走人间,博取名望的原因。 但之所以李朝阳,一直不曾以「永恒明火诀」洗点,洗去此天赋神通,则是因为其效甚强,足以保命。 当缉罪司修士突然杀至,李朝阳虽惊不乱,直接运使「和光同尘」,既似与天地为一,无所不在;又似跳出此间,哪也不在。 明明他仍旧在原地未动,亦不曾隐匿身形。 可正巧对上李朝阳的杨旸等人,却是突然一呆,感觉自己像是稀里糊涂走错了位置。 他们虽觉疑惑,但其他地方正在交战,也就无暇多想,立即赶往最近的交战之处。 这却是李朝阳「和光同尘」,直接隐去自身存在感,不仅为众人忽略,更是连相应记忆,也一并淡忘。 这一天赋,不是隐匿,更胜隐匿。只要他不主动出手,就等若立于不败之地。 保持着「和光同尘」,李朝阳身处战场,却似置身事外。 他四下环顾,稍感疑惑。 李朝阳有想过,楚郡郡府,或许不会放任他们藏身南天城左近。 但正常来说,也就是请得几位内门弟子,赶过来口头警告一番,还不会来得这么快。 毕竟,内门弟子,已是玄阶修士,一般不怎么管凡间外门之事。 结果,竟忽有神兵天降,结战阵,操诡器。 这种援军,当是朝廷直属,非各郡所能轻易请动才对。 李朝阳思虑片刻,方才后知后觉想到:这只援军,应是赶去支援瀛州岛,只顺路来此,替南天城解围。 而大军动向,乃是朝廷机密,轻易不会走漏风声。李朝阳等玄阶魔修,既非大离人士,又久不履凡尘,一时疏漏,却有此劫。 当然,李朝阳「和光同尘」,劫不加身,自是不以为意。 至于其他魔修遭劫身陨,与他无关,也不会在意。 魔教不比仙门,并无同门之谊。一众魔修,也是天南地北聚于此处,此前并不相识。 环顾四下,冷眼看着同教魔修或死或逃,李朝阳却是忽而有些感慨: 永恒明火教火种之争,以及瀛州岛至宝之争,本是互不相干的两件事; 偏偏在此南天城,两事之因果,竟反复相撞。 先是永恒明火教,误把瀛州岛至宝当作火种,欲强闯无相书院以夺宝; 后有缉罪司修士,本不应轻动,却为支援瀛州岛之故,途经楚郡,顺手围杀魔修。 此等巧合发展,他人或许觉得离奇。但在李朝阳眼里,却分外眼熟。 因为,这种事,以前也常发生在李朝阳身上。 当他运使「和光同尘」,不仅劫不加身,更是不染因果。 若有两事因果同时缠身,李朝阳只需「和光同尘」,便能轻易摘掉自身,反叫两事因果另行相结。 所以,看着同教魔修遭劫,李朝阳古井无波之心,好不容易生出一丝感慨,却是为南奕而叹。 他感觉,自己是遇到了同行。 只不过,李朝阳亦有些疑惑。自己是靠着天赋「和光同尘」,才能在必要之时,不染因果。 可南奕,初入修行,却是凭何无因、为何无果,能将自己抽身事外? 李朝阳想不明白。 疗伤治愈之天赋,南奕入道修行前觉醒,很正常。 聚众加持之天赋,因其着书刊报而觉醒,也说得过去。 南奕初入修行,便能有两大天赋,已属难得。李朝阳并不觉得,南奕还能有不沾因果之天赋。 可偏偏,不知南奕是有心还是无意,竟当真让永恒明火教火种之争,与瀛州岛至宝之争,搅在一起,因果混淆。 李朝阳心生退意。 若南奕当真有着相应天赋,面对同行,李朝阳知道自己很难算计成功。 但在离去之前,李朝阳却想亲见南奕一眼。 这么多天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李朝阳甚是好奇。难得用了「和光同尘」,他便想亲眼看看,南奕身上,究竟有何玄奇。 「和光同尘」下,龙气法禁亦不加身。只要不主动出手,不破去「和光同尘」,李朝阳便无须担心道行消磨,可在城中自由出入。 但是,当李朝阳保持「和光同尘」,步入南天城中诚友书店,却愕然发现,南奕已死。 一时之间,李朝阳只觉荒谬。 但心念一转,李朝阳登时觉得,南奕绝不会如此轻易死去。 即便凤凰传承灵境,五人只能活二,已有宋忠、裴清雪得了传承,李朝阳仍旧坚信,南奕绝对没死。 只可惜,他却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李朝阳运使「和光同尘」,是将自身存在感削至极限。而其代价,却是“为道日益,为人日损”。 不想彻底被人遗忘,成为无所不在却又并不存在之人,李朝阳必须得在一日之内停下天赋,做些增加自身存在感之事。 等不到南奕复活归来的李朝阳,只得满是遗憾地离开诚友书店。 但李朝阳决定了,他用来博取名望的下本,就跟风南奕,也把内功心法给加上。 ———— 若觉剧情行文有欠缺打磨或润色时,欢迎大家评论留言哈。只要言之有理,肯定会酌情润色行文的啦 章百又卅 凤凰传承绝仙途 二月二十四号清晨,传承灵境隐去。 裴清雪,出现在南天城某处偏僻小巷之中。 她取出几张定位符甩手激活,向裴府修士表明自身方位。然后,便欲从小巷深处走到主街之上。 刚出小巷,裴清雪看到巷口旁有位小女孩,正挎着篮子卖冰糖葫芦。 小女孩看向裴清雪,怯生生问:“大姐姐,要买糖葫芦吗?” 裴清雪此时,头痛欲裂,有诸多血脉传承秘辛,正往她识海里钻。 她受凤凰传承,如不抗拒,便可轻松掌握凰族血脉,踏上诡妖道途。 但当今之世,人族修士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却是决然不会化身诡妖入歧途。 裴清雪正鼓足法力运使《阴阳合气法》,尝试压制凰族血脉——就算做不到祛除血脉,也要竭力压制,至少不叫凰族血脉反客为主。 她又没在武安监兼职行走,一时间竟没认出小女孩实乃诡灵葫芦女。 听到小女孩邀问,裴清雪不假思索,随口拒绝。 葫芦女脸色登时一沉。 “糖葫芦这么好吃,姐姐你居然不买。” 头痛不已的裴清雪,这才意识到不对。 但她来不及反应,葫芦女已然出手。 只不过,葫芦女这回,竟非探手采下裴清雪本身器官,而是抬手一抓,将裴清雪身上包裹中的南奕肾脏,直接捞走。 葫芦女满意地看了眼手上肾脏,轻吐一口气,将南奕肾脏化作糖葫芦,串在一根竹签上。 “冰葫芦儿酸,酸里裹着甜;糖葫芦儿甜,甜里裹着酸。冰糖葫芦竹签儿穿,葫芦溜圆冰糖儿连。把它吃来真得好,治病解馋倍儿棒……” 葫芦女哼着歌谣,蹦蹦跳跳着离开。 裴清雪又惊又怒,气急攻心下,竟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同样是受凤凰传承,宋忠尚未入道,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忍着身体变化赶往诚友书店。 裴清雪身为修士,竭力压制凰族血脉,就像是在身体内部拉锯战,排斥反应更重,更显不堪。 被葫芦女夺走南奕肾脏,裴清雪思绪一乱,登时被凰族血脉传承秘辛攻破心防,陷入昏厥。 其姐裴清采匆匆赶来,正见着裴清雪倒地瞬间。 裴清采连忙抢至妹妹身旁,探查裴清雪体内情况。 她又喜又忧。喜是因裴清雪保住性命,没有死在传承灵境中;忧则是在于,受凤凰传承是祸非福,于妹妹而言,道途已然就此断绝。 裴清采将妹妹带回裴府。 直到次日,裴清雪才幽幽转醒。 “妹妹,你眼下感觉如何?”裴清采关切问道。 裴清雪却是呆怔片刻,无心回应,只顾着急道:“姐姐,我没能守住南奕郎君水脏,竟叫那诡灵葫芦女给夺了去。” 水脏,即肾脏之雅称。 “冷静点,妹妹你别急。事已至此,再急也是没用。伱先将灵境具体经历,告知于我。” 在姐姐裴清采温声宽慰下,裴清雪定了定神,将灵境经历和盘道出。 她转述南奕之话: “南君当时对我说,他之天赋,名唤「全愈」,即便只剩些许生机,亦能恢复如初,复活归来。叫我不用迟疑,只替他保住水脏生机即可。” “没成想,出了灵境后,竟路遇诡灵葫芦女,被其夺走南君水脏。” 裴清雪懊恼不已,甚至都顾不得自己身上异化。 裴清采冷静道:“南君既将凤凰传承让给你与宋忠,自不会把生路只押在妹妹你身上。那宋忠是他好友,应当也持有南君脏器才对。” 想起宋忠当时确实拿着一包裹,裴清雪这才稍稍摆脱懊恼情绪。 她倒不觉得,传承灵境逃生之机,是南奕在让她。 有着天赋「玄牝之门」,裴清雪自信争到最后,自己定能拿下逃生之机。真要说让,南奕也是在让宋忠。 但如果没有南奕主动牺牲,凤凰传承之争,不可能几个时辰便分出胜负。 而身处上古灵境,源炁狂暴,灾厄猛烈,裴清雪若是待得久了,状态会很差。彼时再得到凤凰传承,几乎难以压制凰族血脉。 所以,裴清雪心中,对南奕确有几分感激之意。没能保住南奕肾脏,也让其颇感自责。 她拜托姐姐去诚友书店确定南奕情况,然后,才有心思放到自己身上。 因离开灵境时状态正佳,裴清雪勉强压制了几分凰族血脉,没有彻底变成半人半鸟。 但她异化程度却是不浅。 五官微塌,背覆毛羽,弓足生蹼,更是连玄牝之门都生出兽穴异状,化为螺旋之形。 裴清雪取出南奕为她所作之画,看着画上自己往昔模样,默然无言。 她怎么也没想到,两日前自己还是个妙龄少女,两日后,却已只能勉强保住人形。 若有一日,她连人形都守不住,就将化为诡妖。然而,当今之世,化为诡妖者,不远遁海外,几乎难以存活。 于修士而言,肉身异化,多为异力污染。 阴阳仙门修士,可借双修之法,消磨异力,缓缓驱除异状。 但前提是,异力阶秩不能过高。 可凰族血脉之力,起步便是地阶。 裴清雪作为养气修士,至多不叫凰族血脉反客为主。但要想消磨异力,却是几乎无望。 这般情况下,她接引源炁化生法力,只会被异力污染,根本不是阴阳法力。 换言之,除非彻底转向诡妖道途,修凰族血脉,否则裴清雪日后道途,已然断绝。 若是旁人有此遭遇,在这人族大世,基本都是彻底断去念想,既不修仙,也不化妖。 但裴清雪看了眼体内凤凰传承,竟感挣扎犹豫。 盖因,凰念儿挑选给她的凤凰传承,既非普通货色,又正好契合其天赋「玄牝之门」。 「玄牝之门」,其效曰:阴阳交感,三生万物。其灾厄则在于:玄阴之气,天地感生。 简单说,就是裴清雪体内每时每刻都会滋生玄阴之气,进而生出阴阳失衡之忧。 此前,裴清雪之所以不受灾厄困扰,全是靠姐姐裴清采转走玄阴之气,再以双修法门化之。 这也是为何,姐妹两人中,姐姐裴清采,年纪轻轻却已养气大成之故。 但现在,凰念儿给裴清雪挑选的凤凰传承,名为《冰凰圣母道》。 不仅能以玄阴之气凝练广寒冰焰,更是走阴阳造化之路,可以广寒冰焰临时点化性灵,驭使麾下万灵。 可以说,这门传承与裴清雪堪称契合无比。只要她放弃做人之念,远遁海外化妖,就能在诡妖道途上走很远。 而与裴清雪相仿,宋忠所得凤凰传承,亦是凰念儿量身挑选。 其名曰:《冥凤无生法》。 若依此法,诛敌之时,可借敌方命力凝练无生冥火。 这无生冥火,用在他人身上,可直焚寿元;用在自己身上,可入不生不灭之境,涅盘化去伤势。 配合宋忠本身天赋「送葬」,亦可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体系,先以送葬之力诅咒敌对之人,再以无生冥火掠夺敌方命力。 只不过,不管裴清雪还是宋忠,问题症结始终只在一处,即异化。 上古之年,灵妖争霸,将不少人族强行化作妖族。即便当真化为诡妖,亦是修行。 可在当今之世,一旦在人族地界化为诡妖,只会被人族修士剥皮抽筋剔骨取肉。 宋忠此前并未入道,以凡人之身,根本无力抵抗凤凰传承。即便有着陶知命后来出手,也只能让宋忠保住人形,不彻底坠入诡妖道途。 但宋忠异化程度,比之裴清雪更甚。 当他醒来,甚至不敢回家去见宋父,只是躲在诚友书店深处角落里发呆。 郭来见状,在心中主动呼唤南奕,以类似祈祷的法子,将此事告知南奕。 南奕也将宋忠拉入武灵界,聊了一会。 宋忠有些沉默。 但面对南奕,宋忠倒是主动说道:“南兄不必挂怀。灵境之中,全靠南兄仗义,将逃生之机让出,宋某才能勉强保住性命。” “连吴家吴明,都死在了灵境之中。连南兄你,都是艰难假死,肉身尽消,至今未能复活。宋某不过一介凡人,自是不敢奢求太多。” “只是想到异化至此,从今往后都不能再出门见人。宋某眼下,确实有些茫然。” “但请南兄放心。宋某这条命,既是南兄豁出性命,艰难假死才保住,宋某定不会轻言放弃,就此轻生。” 南奕默然。 一时半会间,他也不知该说啥为好。 倘若真要说道,要怪也只能怪凤凰霸道,明明是陆少煌呼唤传承灵境现世,却非要强行拉他们进去,来个非生即死的传承之争。 上古末年,霸道灵妖,遇上了更霸道的斗府月宰,被斗府月宰驱逐至太虚深处,不敢再回人间,没法再将大量人族强行转化为妖。 可即便如此,上古凤凰,亦能趁着传承灵境不时现世,强行拉人进灵境。 南奕在心中记上了凤凰一笔。 待送走宋忠,南奕唤出凰念儿,询问血脉异力可有法化解。 凰念儿撇嘴道:“办法当然有,找位地阶修士出手化解即可。” 南奕翻了个白眼,追问:“可还有其他法子?” 凰念儿回以白眼:“甭管什么法子,都得是地阶手段。否则阶秩不足,一切免谈。而且,这还是在你们后世,凤凰神威不显,才只需地阶手段。搁我当年,凤凰天天盯着凡间,不是仙神出手,根本不管用。” 凰念儿有些自嘲:“遥想当年,我还是个玄阶修士,有个地阶老头子做我老大。结果赶上凤凰抓壮丁,我俩都遭了殃,根本没辙。不然你以为我,当真想做一只鸟?” 南奕无奈。 阶秩之说,就已注定此世神诡异力,会分出三六九等。 面对伟岸存在高阶手段,低阶修士只能受着。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是敌国之君。 凰念儿幽幽道:“你们后世人间,还能有凡人王朝。就算受了凤凰传承,也不过是道途断绝,还能在凡人王朝度过余生。若在上古,片刻不得安宁,不想死得太早,即便受了凤凰传承,也得硬着头皮继续化妖修行。” 南奕并不接话。 不过他沉思许久,忽地问道:“凰族血脉,应该只是本质对应地阶,但在初期表现上,其实也是从黄阶开始对吧?” 因为南奕隔绝自身,不让凰念儿读心于他。所以凰念儿此时,只能略显疑惑地点头说: “凰族血脉,只是凤凰传承之种。种子本质是地阶起步,但种子本身,也得慢慢成长发育。若种子便有地阶效力,一旦受了凤凰传承,普通修士连压制一二都做不到。” 听见凰念儿这么说,南奕目光闪烁道:“凰族血脉,本质对应地阶,所以难以祛除。但如果,不祛除,只稀释,可乎?” “稀释?”凰念儿呆了呆,有些懵懂。 南奕随手在武灵界中幻化景象,用一滴墨水融入一汪清水来做解释。 凰念儿眯了眯眼:“你打算让他俩做你的源武者?我不能确定,但你可以试试。” 南奕便向凰念儿询问起《冰凰圣母道》。 他虽与宋忠更熟,但宋忠眼下还只是凡人。若要将凰族血脉异力仿出对应真气,还得裴清雪先来。 当然,如果成功仿出相应真气,在十二道真气法脉排位顺序上,南奕已经确定,三脉为宋忠,四脉为裴清雪。 因裴清雪体内武种,乃南奕在传承灵境中所传。彼时只宋裴两人,南奕倒是认得对应裴清雪之星辰。 见裴清雪对应星辰稳定下来,即其已从沉睡中苏醒,南奕便等了一段时间,感觉裴清雪这会应该已经料理完俗事,遂将心神蔓过去。 于是,南奕抬眼便见:裴清雪正盯着他之前画作发呆。 从裴清雪身上,南奕亦品出一丝落寞之意。 毕竟,女子少有不爱美之辈。 而后,确定裴清雪正是一人独处,南奕将裴清雪拉入武灵界。 陡然进入武灵界,裴清雪脸色瞬间一变。 但察觉此地非是灵境,眼前又有一位“南奕”,裴清雪稍显迟疑道:“南君?” 南奕点头:“此地乃灵犀衍界,为我奕武者独有之境。我将其称为武灵界。未经告知,便将裴姑娘冒昧拉入此地,还望裴姑娘见谅。” 裴清雪先是一喜:“南君客气,能在此地见到南君,知晓南君确实未死,清雪只觉高兴。” “可是,南君交予清雪保管之水脏,清雪无能,竟叫诡灵葫芦女给夺了去。”裴清雪语气转向讪讪,甚感尴尬。 ———— 章百卅一 三顾书店不得入 裴清雪没能保住南奕肾脏,主要是因其抗拒凤凰传承,状态难堪,受葫芦女问询时根本无暇分心。 但不管怎么说,丢了就是丢了。若非南奕另有安排,裴清雪相当于是毁了南奕复活退路。 一时间,裴清雪甚至有些无颜面对南奕。 南奕倒是不动声色,难辨喜怒。他将肾脏托付给裴清雪时,欲防凰念儿一手,本就有肾脏或会损去之预期。 只是他没想到,凰念儿是个二五仔,不仅没有真心追随凤凰,反倒是因为太过无聊,竟分出一点分神躲入南奕武灵界中。 而裴清雪,却在出了灵境后,撞上诡灵葫芦女。 得知自己肾脏被葫芦女夺走,化作糖葫芦,南奕沉默片刻,说:“「我」以前吃过葫芦女一个冰糖葫芦,眼下又还了它一个,姑且算是一饮一啄皆有天定。再者,裴姑娘当时受凤凰传承所累,状态欠佳,却是不必为此介怀。” 在南奕心里,他与葫芦女之间的因果,自不会就此两清。不过此乃私事,需要的是他本人找到葫芦女,而与裴清雪无关。 他揭过此事,直言正题:“此番将裴姑娘拉入武灵界,却是想问裴姑娘,可愿转修真气武道以尝试另续道途?” 南奕简单做了介绍。真气武道,最初是以源炁感染内力,转化出同源真气。将源炁换作血脉异力,理论上也能感染内力修成真气。 若论神效,真气只及法力之百一。 但真气妙在,几乎没有代价。 若仙武同修,如郭来,甚至能以真气缓解自身灾厄烈度。 在南奕看来,这就像是稀释。以真气中和法力或血脉异力,使其更加柔和温顺。 普通修士,其实也能修真气,将其作为辅修手段,收敛自身法力过盛之锋芒。 但积累真气同样是水磨功夫,普通修士纯靠自身修炼,量上不去,就显鸡肋。 而南奕定下十二位源武者,主要还是靠「天子剑」聚众加持之效,广为传武,方能养出一身浩荡真气。 裴清雪正为道途断绝而神伤,听得真气武道之妙用,尤其是以真气中和异力,或可缓缓消弭身上异状,当即眸现异彩,二话不说便应承了下来。 “阳神在上,裴清雪自即日起,受真气武道护法之职,定当诚心追随南奕公子,为其效命。” 虽是在武灵界中,裴清雪亦以手指天,郑重开口。 等裴清雪表完态,南奕方才传下真气法门。毕竟,源武者乃真武者观想之源,实是真气武道之护法,与真气武道一荣俱荣。 若裴清雪不愿追随南奕奉之为主,南奕自不会轻易传下源武者之位。 而后,武灵界中无有实体,南奕虽就适配血脉异力做了调整,但仍需裴清雪回归现世亲身修炼,才微调定下适用于转化血脉异力的真气法门。 南奕又将此法传予宋忠,令宋忠重振精神。 不过,调整真气法门,前前后后也花了南奕好几日时间。 在此期间,却有数人先后登门诚友书店。 先是二月二十五号上午,缉罪司修士杨旸,气势汹汹地来到诚友书店。 他来书店,非是为找武灵界之主,而是为找《大离双龙传》作者「奕名」。 昨夜,缉罪司修士神兵天降,打了城外魔修一个措手不及。 仍旧滞留南天城外的十位玄阶魔修,算上李朝阳,只逃了六位,然后三人身陨、一人被捉。 作为支援瀛州岛的援军,他们还想在南天城借取各书院收容之诡器,会逗留一日,等二十六号才继续动身赶往南海县。 而杨旸,便趁着这一天空闲,追完了《大离双龙传》最新剧情。 然后,他破防了。 因为,市面上的最新剧情,正好更新到欧阳珂为龙骑士背刺,误以为是杨康穿上裤子便不认人,黯然神伤,不告而别。 杨旸追完更新,只觉自己看书受的伤,竟比昨夜斗法魔修还要来得更重。 他想不明白,明明前面还把欧阳珂塑造为天仙一般的人物,为何转手就来了个被人背刺? 杨旸气急。 其他凡人读者,再是气愤填膺,最多也就是写信狂骂。 可杨旸不一样。 身为修士,又不知陶知命底细,他念头不通达后,抄起刀子,便要亲自登门,到诚友书店问个究竟,问问狗作者到底改不改剧情。 结果,操刀佩剑,气势汹汹,欲登门问罪的杨旸,都走到了诚友书店门口,却死活进不了书店,仿佛在方寸之间迷了路。 杨旸呆了呆,这才意识到书店老板陶知命,非是寻常修士,不容小觑。 他收敛脾气,正色道:“在下戮魔门杨旸,想来拜访《大离双龙传》作者,探讨剧情。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陶知命闻言,见杨旸冷静下来,不像是非得来找茬的,方才撤下困阵。 这是陶知命身上诡器「迷踪戒」之效,可将人困在一地,且令其不知该怎样走才能脱困;代价则是陶知命自个,也会暂时丢失方向感,不宜外出走动。 等杨旸进书店,陶知命一边看着,一边头也不抬地懒散道:“前日凤凰传承灵境现世,南奕卷入其中,并未活着出来。若道友欲寻南奕,还是请回吧。” 杨旸顿时一呆。 他来找南奕,是想友好探讨一二,请南奕认真考虑要不要改剧情。 结果,南奕已死? 杨旸看向书店深处角落,一位浑身长出黑羽的男子,即宋忠,正是受了凤凰传承之模样。 “奕名卷入了凤凰传承灵境?除了这位,城里另一位活着出灵境之人,不是奕名?” “另一位,是裴家二千金,裴清雪。” 这下,把杨旸给整不会了。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说啥。 杨旸有想过南奕或许脾气会很倔,打死都不肯改剧情。 但他真没想过,不等他打死南奕,南奕就已经死在了灵境之中。 杨旸怔然,好一会才说:“若是这般,《大离双龙传》后续,岂不是会就此断更?” 欧阳珂遭背刺失身,是有些恶心读者。但这书毕竟是郭靖、杨康双男主,忍一忍,只代入郭靖黄蓉,也不是不行。 可一旦断更,还是在背刺失身剧情后断更,就真的是没法忍。 但偏偏,作者都已经死了,杨旸想操刀上门催更都没辙。 好在,陶知命回复道:“就此断更倒是不会,这书已经写完,后续存稿慢慢更新即可。” 听到书已写完,杨旸眸子一亮,登时将南奕抛诸脑后。 只要已完结,不会就此断更,南奕死了虽然可惜,却也并不打紧。 杨旸向陶知命求取《大离双龙传》后续文稿。 陶知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杨旸,说:“存稿岂可轻易予人。道友若是想看,回头追更即可。” 杨旸卖惨:“在下明日便要赶去瀛州岛,与南海妖魔斗法。要是运气一个不好,身死道消也不是不可能。倘若死前还有明明完结却不能看完,着实是人生憾事。还请道友行个方便,在下保证,绝不会将奕名存稿,流出刊印。” 陶知命沉吟不语。 杨旸微一咬牙,见陶知命也是个爱好者,遂略显心疼地从乾坤戒中取出一本《极乐宝鉴》。 “此书乃在下收藏珍本,出自兑朝,未曾在离朝流传。在下愿以此书,换取《大离双龙传》后续文稿。” 乾坤戒容量有限,能被杨旸放于戒中随身携带的,皆是珍本。 其中,《极乐宝鉴》更是珍中之珍。但杨旸看了眼店中书柜,要想从陶知命手中换书,只能拿出未曾在离朝流传的此书。 陶知命见状,登时不再迟疑。 取出一枚银元立约,约定杨旸不得将《大离双龙传》后续剧情提前流出刊印后,便将南奕存稿换了《极乐宝鉴》。 不过,在杨旸离去时,陶知命看向其背影,却是稍觉疑惑。 作为跌境修士,还是无相仙门出身,陶知命眼力很尖。 他在杨旸身上,竟看出一丝与郭来、宋忠相同,皆是进入过南奕武灵界才会有的气机。 不知南奕武灵界曾遭杨旸强闯的陶知命,一时间只觉奇怪:为何杨旸都已进过武灵界,却不知南奕近况? 但陶知命也懒得在意此节,见杨旸与南奕之间似有联系,便干脆应下换书邀约,拿他之前找南奕要来、已经看完的存稿,换了《极乐宝鉴》。 而第二位登门者,竟是吴明之父,吴尺。 凤凰传承灵境,虽然近来少以现世,但相关资料,于各大仙门书院中,倒也好找。 得知凤凰传承灵境,乃五人博弈,至多可活两人,且就算拿下传承,于当今之世也属鸡肋,只会令道途断绝,吴裴两家家主,皆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裴清雪回到裴府的消息传开,吴尺便知道,自己儿子怕是没了。 但吴尺不解,凤凰传承之争,为何结束如此之快?且裴清雪也就罢了,宋忠一介凡人,凭何能活着走出传承灵境? 裴清雪之外的另一人,不管是陆少煌还是南奕,吴尺都能接受。 独独宋忠,吴尺接受不了。 他不信自己儿子,连一个凡人都比不了。 传承灵境中,具体情况绝对有问题。 吴尺先是去了裴府,欲见裴清雪,被裴母推诿;改口不见裴清雪,只求问传承灵境具体经历,也遭拒绝。 愤而离开裴府的吴尺,愈发觉得灵境之争,绝对有异。 而且,宋忠离开传承灵境后,竟一直待在诚友书店中。偏偏本是陶知命半个徒弟的南奕,却不见了踪影。 他干脆来到诚友书店,欲找宋忠一问究竟——因为有武安卒巡夜,宋忠回归现世后,一边异化一边赶往诚友书店,这一消息隐瞒不住。 结果,吴尺和杨旸一样,被陶知命动用诡器「迷踪戒」,困在了书店门口。 “陶道友,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连书店门都不让我进?”吴尺冷笑。 吴尺本以为,陶知命可能会回上几句,说他并非善客,方才不让他登门。 怎料,陶知命居然比他还无耻—— 陶知命随手困住吴尺后,微微撇嘴,压根不将吴尺的话放在心上,只自顾自地继续看《极乐宝鉴》。 吴尺有些憋屈。 如果陶知命与他对辩,即使被陶知命困住,吴尺也自信,自己在气场上不会输。 结果陶知命一声不吭,只自顾自地,吴尺就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关键,陶知命若与他对辩还好。可陶知命旁若无人不吭声下,他却不能独自在外叫骂不停,以免失了身份。 吴尺忍住气:“陶道友,我来并无他意,只想找宋忠问下传承灵境中究竟是怎样个经历。还望道友给个薄面。” 陶知命心中不屑,依旧不作理会。 他才懒得在乎这些所谓世家的面子与规矩。 见陶知命仍旧在翻《极乐宝鉴》,被困在门口的吴尺,眼神闪过一丝阴翳。 心知自身实力不如陶知命,吴尺并不考虑以斗法手段强闯。 他只冷声道:“道友若是这般不讲理,就休怪吴某心狠,令吴家产业停工三月,为犬子免薪守孝,并对外放言,此皆道友所求。” 吴家产业不小,若停工三月不发工薪,只会搅乱楚郡民生。牵一而动全身下,不知会使多少人受到波及。 倘真如此,楚狂生定是不满。 但吴尺为拖陶知命下水,宁可伤敌三百自损一千,又是因自家嫡子身亡故,楚狂生也没辙,届时只能设法去求陶知命退让。 陶知命虽不在意楚狂生会怎样,却不愿楚郡百姓因己之故而受牵累。 所以,陶知命终于回道:“你这般做,是打算不顾自身修行乎?” 吴尺阴恻恻道:“不过是荒废三月修行罢。待三月后复工,吴家产业工位,照样是供不应求。” “可嫡子身亡,于我吴家,荒废的又何止三月?” 吴尺恨声开口。 他并非只有吴明一个儿子。 但其他子女天资不足,难以入道,只能贬为庶出。 关键入道修行,又不能从小开始。须得将子女抚养至十五六岁,才能看出天资。 于吴尺而言,要想再出一位嫡子继承吴家家业,起码要荒废二十年光阴。 陶知命淡淡道:“卷入传承灵境,本就是各自天命。汝子技不如人,败了也就败了,死了也就死了,无须再问个中详情。” “技不如人?”吴尺呵了一声,“输给南奕也就罢了。可输给一介凡人,当真是智计之故欤?” 吴尺声音低沉,恨声道:“而且,你真当吴某不知,南奕此子,或是假死,仍有复活之机乎?” 南奕「全愈」天赋,底细早已暴露。又见城中内功并未失效,有心人如吴尺,自然猜得到南奕还没死透。 陶知命对此并不惊讶。 他只一声轻笑:“那又怎样?” ———— 感谢「皆是我辈中人」打赏100 然后大家不说加群或者发章说啥的,要是方便的话,每次阅后在章末打卡发个123什么的,可乎? 章百卅二 挟怨索赔求法脉 “那又怎样?” 陶知命一声轻笑,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固然,他不愿楚郡百姓因己之故而受牵累,但吴尺放此狠话,他最多也就是回话搭理一二。 想要他真的退让,单纯放狠话不行,得吴尺当真做出伤敌三百自损一千之事再说。 只要吴尺当真停工半个月后,再来放狠话,陶知命就信他能做出停工三月之事。 吴尺眯着眼说:“我只需看一眼宋忠,聊上两句便走。陶道友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陶知命笑意盈盈。 他其实很不理解,为何世家之人,总觉得自己有所谓薄面? 虽说世家产业确实不小,堪称垄断,但这些产业多来自世家创始之人及历代积累。若是各家老祖当面,陶知命倒是会给份面子。 可凡世之中,世家之人不过是承先祖恩泽罢了,本身修为不过尔尔,也配有薄面? 不过,正当陶知命即将笑言“何来面子”时,宋忠却是站了出来。 “陶师兄,不若就让吴师兄直接这般看我几眼?” 片刻之前,当陶知命与吴尺话不投机半句多,渐显剑拔弩张之氛时,身为当事人的宋忠,在心中默诵南奕之名,主动联系南奕。 一直待在武灵界中的南奕,收到宋忠呼唤,立即分出心神,与宋忠搭上话。 宋忠三言两语,将书店现况快速告知南奕。 “南兄,可是任由陶师兄料理此事?但我担心吴家这位,是真做得出停工三月这种事来。”宋忠在心里说着,略显犹豫。 吴尺的狠话,唬不住陶知命。但宋忠听了,却是颇为在意。 他觉得,让吴尺进书店找他问几句话,应该不打紧。但又不确定是否真的不打紧。 南奕冷静道:“陶师兄不让此人闯进书店,或是护持你我之故,但此事却是不容我等置喙。” 宋忠闻言反应过来。不管具体出于何因,只要陶知命没改口让吴尺进书店,那他跟南奕,就不该说出“让吴尺进来也无妨”之类的拆台话语。 但南奕性子,终究不如陶知命浑不吝。他与宋忠一样,有些顾虑吴尺会当真做出停工三月,直接绑架楚郡民生之事。 一方面,是共情心下,不忍无辜百姓受此牵累;另一方面,如果真的闹到此般地步,事后的麻烦事绝不会少。 虽说吴家伤敌三百自损一千,麻烦会更大。但南奕觉得,就算吴家麻烦会更大,他也犯不着摊上这事、损上三百。 所以,南奕思虑片刻,说: “宋兄,可以这样,不让此人进书店,不拂了陶师兄面子;但可以让他直接在店外看你,与你聊上几句。” “就是看宋兄伱,是否愿在此人面前露底。” 宋忠自嘲一笑:“我现在这般模样,即便当真被人看了去,又能怎样。我只是担心,被他看上一眼,后续或许会对南兄真气武道之推广产生影响。” 南奕早就思量过真气武道后续影响。此时听得宋忠疑虑,南奕便道:“无妨。不论内力还是真气,皆无门槛。旁的修士想要自修真气,按图索骥即可习之。” 南奕之于真气武道,主要是强在「天子剑」天赋,能让凡人修炼真气,并立下十二位源武者,于广为传武下快速积攒真气。 但真气武道本身,即不受南奕武种,由修士自行修炼真气,并无不妥。 于是,得到南奕确切答复的宋忠,赶在陶知命与吴尺即将聊崩之前,站出来插了一句话。 陶知命瞥了眼宋忠,轻叹了一声“君子可欺以其方”后,不复多言,继续看向《极乐宝鉴》——却是默许了宋忠之提议。 宋忠走出数步,从书店角落到了正中,可被吴尺于店外直视。 得了半个台阶下的吴尺,也不继续坚持进书店,只站在门口眯眼打量宋忠:体覆黑羽,双手化爪。 他将宋忠此刻模样,牢牢记住。 然后,吴尺问询传承灵境中具体争斗经历。 已与南奕沟通过的宋忠,直截了当地说:吴明与南奕两方小兵一换一,然后他与裴清雪,联手分掉陆少煌小兵。 这种玩法,简单说就是靠着一人主动牺牲,直接破掉五方博弈困境。 吴尺对此,亦无话可说。 要怪,只能怪吴明和南奕不熟。而南奕,又刚好敢赌命,宁可赌他能成功“死”后复活,也不愿摊上凤凰传承。 但吴尺来找宋忠,并非当真是为探寻凤凰传承之争的博弈详情。 吴明人都死了,吴尺再来追问吴明具体死因,不是不行,却不值得吴尺为此开罪陶知命——准确说,这种事,吴尺只会找同为世家的裴家了解情况。 结果,吴尺在裴府,不仅见不到裴清雪的面,更是连具体情况都问不到。 吴尺登时明白,灵境之争,绝对有异。 这个异,并非是指南奕没死透还能复活,也不是指吴明之死或与南奕有关——前者,是南奕自己本事;后者,只能说吴明命数如此。 身为修士,些许亲情并不会干扰吴尺心智。 吴尺收集了一番南奕有关情报后,心中生疑,其实是落在了裴清雪身上。 他怀疑,裴清雪或许也能走真气武道,在道途上并未彻底断绝。 因为,如果裴清雪道途已然断绝,即便不自杀离世,也将沦落为裴家庶出,几与凡人无异。 吴尺要见上沦为庶出的裴清雪一面,裴母按理说,不该拒绝才对。 可裴母却拒绝吴尺,并表露出疏远态度。 这说明:受了凤凰传承的裴清雪,不仅未有完全失去价值,且其价值体现之源头,还与吴家存有一定嫌隙。 因为在此之前,郭来已经授予部分武者《次脉原血经》,使真气武道已非隐秘。 所以吴尺稍作分析,很快便怀疑裴清雪,是靠着真气武道重续道途。 而裴清雪都能重续道途,与南奕关系更好的宋忠,没道理不行。 吴尺便来诚友书店,欲见上宋忠一面,确定心中猜测。 只是吴尺没想到,陶知命居然如此霸道,一点面子都不给,连门都不让他进。甚至在他说了,只是与宋忠聊两句,不做其他后,仍旧被陶知命拒之门外。 好在宋忠比较老实,没等陶吴两人彻底聊崩,主动站了出来。 吴尺看向宋忠。 虽然对应宋忠的真气法门还在调整之中,宋忠体内暂无真气,但其精气神,已然不一样。 一个受了凤凰传承的人,不论凡人还是修士,在当今之世,都不可能有着乐观开朗之心态。 而吴尺,竟从宋忠精神面貌中,看出一丝希冀与生气。 这说明,南奕真气武道,是真能为受了凤凰传承的裴清雪与宋忠,续上道途。更甚者,吴尺怀疑,南奕真气武道,还能化解血脉异力。 吴尺沉声问道:“敢问宋侄,眼下可能与南奕贤侄取得联系?” 这人竟是想找南兄? 宋忠略微疑惑,却是摇头,不答此问。 南奕之前已经吩咐过,如果有人来,问他死没死,就说死了。 问他能不能复活,也可以如实回答。 但要问他具体何时复活,或者能不能联系上他,却是一概不答。 南奕打定主意,鸽到三月,绝不提前与外人有联系。 吴尺连问数句,说他只是有事想和南奕商量。 宋忠只是摇头:“南兄具体何时能复活,却是不好说。吴家主若是有事,可以直接告诉我,等南兄复活,我定第一时间转告他。” 这回,面对油盐不进的宋忠,吴尺却是没辙。 这又不像陶知命不让他进门,是完全不给他面子。宋忠咬死南奕已死,不管有何事都等南奕复活后再说,吴尺也只得受着。 他找南奕,毕竟是真的有事相商,不可能再说什么狠话来威胁。 于是,虽然吴尺只想和南奕直接相商,但眼下也只得道:“既如此,后续还望宋侄,尽早替我带话给南奕贤侄。” 吴尺在“尽早”两字上咬了重音。 然后吴尺继续道:“我儿吴明,身陨于凤凰传承灵境中,只能说是其命数如此,怪不得两位贤侄。但我儿之死,于传承之争上,终究也算是成全了几位。” “南贤侄天赋神异,或有复活之机,实乃幸事。但一场传承之争,除却魔修以外,竟就我儿是当真死了。” “我虽为人父,倒是不会为此迁怒。毕竟此前秦家茶会上,我儿与南侄有隙,又赶上传承灵境规则恶劣,南侄自个都只能假死谋生机,自是顾不得我儿。” “但人死为大,我只望南侄,能看在我儿以命成全几位的份上,应下一事。” 吴尺絮絮叨叨,说得有些绕。 宋忠初时听得迷糊,于仔细品了品后,方才醒过味来: 不同于旁人挟恩图报,吴尺竟是想挟怨索赔,就吴明之死借题发挥,让南奕应下一事以作赔偿。 宋忠顿时蹙眉。 他觉得吴尺是在胡搅蛮缠。哪怕吴尺是想着让他与裴清雪,这两个活着的人做赔偿,宋忠也能理解。 可吴尺却是来找南奕。 明明南奕也是在赌命,冒着一定风险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凭借天赋神通才能侥幸复活。且就算最后真个复活了,寿元方面也会大减。 这种情况下,吴尺还想找南奕索赔,宋忠只觉是在讹诈。 但吴尺毕竟只是让宋忠带话,宋忠一时间也不好多言。 他只得蹙眉问道:“何事?” 吴尺故作悲切道:“我儿虽死,亦是和诸位共赴灵境者。我见南侄名下真气武道,似有真气法脉观想之源,落在了宋侄与裴侄女上。便欲请南侄,看在我儿共赴灵境、以命成全的份上,给他也留个位置。” 宋忠闻言一呆,疑惑道:“吴师兄人既已没,怎能给他留位?” 吴尺叹道:“我儿的位置,自是由我来接。能替我儿承此真气法脉,我想,他在天之灵也能就此安息。” 嗯?此人言否? 宋忠瞠目结舌,一时间竟大感震撼,没想到吴尺居然能说出这般说辞来。 吴尺兜了一大圈,分明是想借着吴明之死的由头,从南奕这索取一真气法脉源武者之位。 宋忠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寡情少义之人。 不过,吴尺知道自己这番说辞,若是对付宋忠这等老实人,倒是可以欺之以方。但用在南奕身上,未必能凑效。 所以,吴尺继续许下诸多好处。 他表示,在吴家自然涌现出新的后代修士前,吴家产业,皆可为南奕所用。 可以看出,吴尺俨然是不打算为培养后代修士而再次荒废二十年修行。 他准备以吴家产业为砝码,换取一道真气法脉。 真气武道新生不久,即便是南天城中,大部分修士都还未注意到真气存在,自然也不会知晓真气法脉之妙处。 但因为吴明之死,吴尺一番调查,却是早早发现真气法脉之妙用。 化解血脉异力这一妙用,吴尺倒是用不上。但掌真气法脉者,广为传武,即可得充足真气,令自身法力更加柔和温顺。 于修士而言,这就意味着真正炼化法力更加方便,可以轻易摆脱源炁桎梏,转化为自身之道。 简单说,就是更容易筑基成功。 宋忠此前并未入道,对修行知识基本不知,亦是不清楚真气法脉具体妙用。 他只单纯觉得吴尺所作所为,让他大开眼界。 “吴家主之事,我已知矣。等南兄复活,我定及时转告。” 宋忠深吸了一口气,不想继续再开眼界。 吴尺又说了一句请宋侄帮忙尽早带话,便告辞离去——陶知命之前,已经撤去了困缚之效。 宋忠摇了摇头,准备回书店深处角落,将吴尺心思转告南奕。 但也就在这时,陶知命亦随口道:“宋师弟,你待会跟南师弟说一声,他那真气法脉,给我留个位置。” 宋忠一呆,没想到陶知命也要来凑真气法脉热闹。 他连忙应下,然后又一次主动呼唤南奕。 而南奕,听完宋忠转述,亦是有些怔然,没想到吴尺来此,最终目的竟是为求真气法脉。 不过他倒是觉得吴尺这般无情无义的性子,挺适合修仙,至少比那种打了小的来老的报仇者,更像是修士。 ———— 感谢「皆是我辈中人」打赏200,感谢「月华流照233」打赏100 章百卅三 生而为人难为圣 吴尺以自身修行为重,寡情少义,倒是确有几分修士风范。 但关键在于,吴明之死,元凶不在南奕。吴尺即便当真要怪,也只能怪凤凰霸道,强行拉人。 如果吴明确为南奕所杀,然后吴尺登门以此索赔,南奕为息事宁人,未尝不会考虑给出一道真气法脉。 反正,真气法脉基于「天子剑」武种。南奕对武种有着生杀予夺之权,既能给出,也能随时收回。 可吴明之死,过不在南奕。 吴尺借此由头,说什么人死为大,南奕只觉好笑。 对来都来了、人都死了此类话术,南奕从不感冒。又因为前世经历,他对道德绑架、耍赖讹诈之事,很是腻歪。 至于吴尺许以吴家产业为砝码,南奕同样不屑。 不管是秦家、裴家之前,欲将自家千金许给南奕作道侣;还是吴尺今日,以吴家产业为饵,都是想着以世家之间惯常玩法框住南奕,让南奕跟着走世家之路。 在大离,一旦世家发现仙门出了天资出众的平民弟子,多是设法将其拉上同一战船,而少有特意打压。 盖因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仙门平民弟子若遇打压,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去其他郡治或当官修行、或经营产业。 又因世家修士换代,多有间隙。故不少世家,会在换代期择优吸纳仙门平民弟子。 即便许以产业、助其修行,至多也不过几十年光阴。等平民弟子筑基有成,入内门而远凡世,所谓产业仍旧重归世家之手。 但此等平民弟子,若真是天资出众、才情卓异,却能让世家产业更上一层楼,不断扩展垄断新业务、新市场。 大概就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幕僚。 南奕理解,却是不屑。 筑基,乃是筑根本道基,定自我道途。 越是自我,越是根本,理论上,根基底蕴便会越强。 这是陶知命此前,特意告知南奕的修行妙要。 身为仙门弟子,按部就班修仙门功法,确实顺遂。但要想道途长远,还是得走出自己的路,即定下自我道途才行。 在南奕理解中,此世真正的修行之路,就像创业。可以接受他人风投,但须务必守住自身股权,以及公司核心业务。 所以,不管秦家、裴家还是吴家,南奕统统拒绝。 只因接手世家产业,看似修行捷径,实则是在自毁道途。 可惜这一点,说来简单,却是真传之妙要。 陶知命乃是跌境修士,方能私下提点南奕。 而寻常仙门弟子,哪怕是世家弟子,身处仙门外门,与世俗为伴,很难意识到这一点。 是以,世家弟子,多是守业,直接继承自家产业。其功法为仙门功法,产业为世家产业,少有真正属于自身道行之印证。 看似养气轻松、易入玄阶,实则底蕴不足、难望地阶。 当然,考虑到转劫化劫之术下,所谓世家弟子,多是世家先祖修行之资粮。南奕对此,倒也不感意外。 唯有陶知命说,给他留一道真气法脉,方令南奕有几分惊讶。 南奕没想到,故意跌境重走修行路、二次蜕凡筑道基的陶知命,会对真气法脉也有兴趣。 但稍稍转念,南奕很快恍然。 只要把握住自身之道,不管是修仙门功法,还是修真气法脉,都不是问题。陶师兄求取一道真气法脉做参考,也很正常。 南奕当即应下。 只不过此事还须等他复活,亲授武种才行,尚要等些时日。 而在杨旸、吴尺之后,第三位登门者,竟是明面上的楚家幕僚,六道轮回教教徒,霍子良。 不似杨吴二人来势汹汹,霍子良到了诚友书店门口,却是驻足问道:“陶道友,我乃楚家幕僚霍子良,不知可否入店一叙?” 陶知命并非不讲理之人,见霍子良在门外先行问过,自不会随便动用「迷踪戒」困人。 陶知命示意霍子良进店,问其来意。 “南奕道友曾应下郡守,月底陪同郡守,巡视各地新兴之工厂。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南奕道友竟意外卷入凤凰传承灵境,命丧其中。” “陪同巡视之事,自是作罢。但听闻南奕道友尚有一线复活之机,我便受郡守之令,前来代表祝福,且看看道友复活,可是欠缺灵材?若有不足之物,郡府当可提供一二。” 霍子良态度温和谦逊,堪称谦谦君子。 陶知命看在眼里,却似有笑意暗隐。 不过陶知命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灵材其实不缺。只是南师弟具体何时复活,尚不好说。” 霍子良叹道:“希望南奕道友能早日复活。” 而后,略作寒暄,霍子良便自告辞。 仿佛,他当真只是专程过来,替郡守楚狂生带个话,聊表祝福。 但其实,霍子良是想过来看一眼南奕。 虽然南奕心脏眼下所在,并不会叫霍子良得见。 可霍子良,也只需要近距离略作感应即可。 在此世,须等到元神期,即玄阶上品,修士才能在肉身生机泯灭后,仍以魂魄驻留现世。 在此之前,不拘修士、凡人,一旦身死,即当魂归阴世,直接向阴世坠落,难以滞留现世。 而六道轮回教教徒却不同,只须修到蜕凡期,即可在肉身死后抗拒阴世吸引之力,驻留现世,然后夺舍重生。 如霍子良本人,便是夺舍重生者。 是以,他年方廿四便已蜕凡入门,修为不弱,却似魂魄不稳,需以楚家凝魂丸稳固自身魂魄。 在秦家茶会后,霍子良已然知晓,南奕并非六道轮回教原教旨教徒。但在南奕心中,同样有着六道轮回之概念。 霍子良有些怀疑,难不成是六道轮回教在后世,改动过教旨? 魂魄来自上古的霍子良,并不知晓六道轮回教现状,甚至不确定当今之世,是否还有六道轮回教。 毕竟,上古末年,斗府月宰崛起之路,便是从打爆六道轮回教开始。 不敌斗府月宰,勉强苟住残魂自我封印至后世的霍子良,很怀疑六道轮回教在上古,已然为斗府月宰灭掉。 而在见了南奕后,霍子良又有些怀疑,会否有六道轮回教残余教徒,在岁月流逝中悄然改了教旨与法理。 总之,霍子良对南奕甚感好奇。 听说南奕死了,但又没死透,尚有复活之机,霍子良便特意赶来,暗中感应,看看南奕复活期间,是否有他熟悉手段。 很可惜,霍子良并没有感应到熟悉手段。 他只能深藏疑惑,就此告辞。 只是,一直将心思放在南奕身上,暗中感应的霍子良,并不知道,当他走后,陶知命的眼神,却似有些深邃。 ………… 霍子良,是于二月二十八号登门。 在霍子良走后,宋忠将此事及时告知南奕。 南奕轻舒了一口气。 这下,终于是把楚狂生给鸽掉了。 宋忠有些不解:“南兄,引进蒸汽技术,兴办工厂,当是好事。为何郡守叫你陪同巡视,你却畏之如虎?” 南奕解释道:“宋兄不知,此前郡守曾欲让我代其行走,直接监察百业。后见我不应,方才叫我陪同巡视。” “前者,是以我为刀,与世家较劲,可称火坑。后者倒是还好,至多有些小麻烦。但再是小麻烦,我既然正好死了,当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南奕叹道:“至于兴办工厂,使民有所工,当然是好事。但福兮祸之所伏,好事背后,总有隐患。当然,无论如何,引入蒸汽技术,总是利大于弊。” 宋忠好奇追问:“不知南兄看来,除却一应产业终为世家把控外,具体而言,有何隐患?” 仙门弟子,首先是学舍学子,讲究好学笃行。所以宋忠此刻,是当真有些好奇。 两人以灵犀交流,并无外人,南奕也就怅然长叹: “于国而言,民有所工,是为安定;物有所产,是为富裕。所以无论如何,引入蒸汽技术,都是好事,能令国力增强。” “而于民而言,工作可得薪酬不说,工厂产出增加,促使物价下行,还能让平日生活得到改善。不说人人饱衣足食,起码是轻易不至于饿死。” “乍眼一看,此般局面,可称大善。奈何,百姓是否困顿,其实并不单纯取决于家财多寡。” “在我看来,民生症结,当在财富分配上。一应工厂,化材料为商品,即得差价。这份差价,便是工厂创造之财富。可所谓财富,最终归了谁?” “毫无疑问,财富最终是归了世家。换言之,民众任劳任怨,其实只得了部分号曰薪酬之薄财。” “此事看似正常,却意味着,百姓与世家,财富之差正在日益扩大。” “古时,民有二十,世家八十,是为二八分之。” “今后,民有二百,世家为八百乎?非也,世家八千亦不止矣。” “或言,古时之民,十中取二;往后凡夫,百里无二。” “除却不易饿死外,该买不起的,仍旧买不起。是以,百姓与世家同处一地,只会发现每日生计,愈发窘迫,更觉困顿。” “此所谓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亘古不变之理也。” “毕竟,凡夫俗子,靠着给世家打工,纵是耗去数十载光阴,又怎能敌过世家世代积累?” 南奕忽然有些自嘲。因为言至最后,他竟想到前世。 大离世家再怎么垄断,至少不是信用货币,没有钱庄利息之说法。在南奕前世,钱能生钱,贫民工作一年之薪酬,尚且不及富人一日之利息。 如此一来,只要先富,就能看着后人,拼尽全力,堪可以年入,赶超自家单月乃至单日之利息。 南奕念及此等情形,语气唏嘘不已。 而宋忠听完,亦是久久怔然。 他此前确实没有想过,百姓生计窘迫与否,实是来自财富之差。 但看着南奕真知灼见,似是早就窥见未来、洞彻玄机的清冷口吻,宋忠竟问道:“此事可有解?” 南奕默然摇头:“此事无解,至少我不知该如何真正解成。我至多敢言,或许有些相对较好的解法。” “毕竟,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乃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之体现。”南奕声音幽幽,“既是人之道,生而为人,怀有私心,焉能解之?” “其实此般局面,于凡世而言,可称位阶固化。指凡人降生于世,其位其阶,便几乎注定。” “若欲改命登阶,唯有读书,夺学舍岁考前十,入仙门书院;至此,即便不入修行,只是凡人,仍旧能考取官身,让后代有所依靠,尝试子子孙孙世代积累。” “但真正想要改命,还是得舍命一搏,接引源炁,看自己有无修行天资。唯有踏上道途,成为修士,方可称得上,在凡世改命登阶。” “因为,身处凡世,修士有伟力在身,自可轻易攫取人间富贵。” 修士,宋忠还不是。 但只要南奕为宋忠调整好功法,让其踏上真气武道,以真气法脉中和血脉异力,也称得上是修士。 眼下,宋忠离成为修士,约莫只差一日。 等到明日,南奕便能为宋忠量身调整好功法。 仍旧只是凡人的宋忠,听得南奕之言,久久怔然。 但他却问道:“南兄,你所言相对较好之解法,具体该当何解?” 南奕深深看向宋忠,良久,终是摇头道:“伱解不了,也不该你解。能解此难者,其天资才情,若是入道修行,或是可入天阶。” “宋兄,你眼下或许动了怵惕恻隐之心,生了圣人治世之念。可我辈修士,所持所行,唯有自身之道,方能久久为功。宋兄,你问我解法,我可以说。但我要反问一句,宋兄,你欲成治世圣人乎?” 宋忠闻言默然。 南奕说得很直接。单纯一时冲动,终是虚妄。倘若当真要解凡世难题,必须得有成为治世圣人之觉悟。 否则,知道解法,还不如不知。 宋忠自省己身,知道自己确实没有相应觉悟。 他便退而求其次,说:“圣人治世,非我所能为也。但我想,力所能及下,或许多少可以做些小事,为后世圣人出,提前备下火种。” 听见此话,即便只是意识投影幻化,南奕也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知道,宋忠性子,在某些方面其实与他差不太多。 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但对百姓民众,心底深处确实有几分善意。 多的不敢说,但力所能及范围内,却可顺手为之。 于是,南奕轻声道:“火种,其实就在我之前所着《志士仁人》中。我将其,称为侠道。” ———— 章百卅四 浴火重生天地合 “财富之差愈大,位阶固化便愈重。但在我看来,所谓固化究其本质,当在于民众无力反抗。” 南奕沉声低语。 “悠悠万载,凡世百姓,其实不乏才情过人者,能白手起家创下偌大家业。但可惜的是,若无官身,又非修士,寻常百姓根本守不住自家家业,迟早会被世家豪族摘取果实。” “盖因世家豪族,有修士坐镇,攫取人间富贵可谓易如反掌。” “寻常百姓,若遇产业被夺,一来无力反抗,二来无处伸冤。如此,百姓只能绝了创业之心,老实化作人中之矿,为世家工厂添砖加瓦。” “而替人打工,财富分配操于世家之手,自然只有世代为工之命。” “此番局面,我等既非圣人,又非帝王将相,实难撼动。但是,在力所能及下,我等却可设法,让民众得以发声,乃至于发出怒吼。” “那便是广传武道,天下布武。只要将内功、真气修炼之法传开,且感召起一批志士仁人化为侠客,践行侠道。或许郡城之中,仍旧会是修士说的算;但至少,在一些小县城,普通百姓有望找到伸冤之人,不再任人轻易鱼肉。” 言至此处,南奕声音幽幽:“侠以武犯禁。可是,不以武犯禁者,何以为侠?” 没有力量,就没有话语权。 而没有话语权,就只能老老实实受他人规矩束缚,当一只被牧之羊, 倘若有一日,有侠客出于公义公道,拔剑斩破牧羊规矩,即为以武犯禁。 宋忠思绪,跟着南奕话语走。 当南奕言及“侠以武犯禁”者,他微微蹙眉,竟恍惚看到了一抹血色。 “若是这般……”宋忠迟疑道,“感觉会有很多人流血牺牲。” “若无流血牺牲,难不成世家豪族,还会主动割肉,让利于民乎?”南奕语气,先是带着几分嘲弄,继而很快转为一声轻叹,“不过,正是因为会有流血牺牲,血色近赤,非治世圣人不能行此大道,我才不欲为之。” 赤色之血,藏有大禁忌,南奕实不敢触犯。 他能做的,只有为此世凡人,备下一份火种,一份反抗之希望。 “我设下门槛,不让寻常奕武者轻易传武,就是为了避免内功心法太早泛滥,防止过早引爆百姓世家之矛盾。” “不过,只要真气武道存在,侠道精神不灭,而我又修行有成,不叫武道被打压。待得他日,若果真有治世圣人出,我便算是提前备下了一份火种。” “所以,宋兄你不必想太多。只要你广为传武,且将你之法脉,不断完善补全,已然足矣。”南奕叮嘱道,“但也须谨记,武道只是手段,侠道才是根本,两者合一,方为正理,不可为求一时进度而滥传武道。” 南奕所创真气武道,并无修行代价。 但愈是如此,武者心性,才愈发重要。 在南奕设想中,侠道思想,正是对真气武道修行的一种约束。 如果不做约束,任由奕武者滥传武种,反倒会使民众之间,更易厮打相殴。 ………… 二月二十九日,南奕终于为宋忠量身调整好功法,传予宋忠。 而后,他将目前四位源武者,全部拉进了武灵界,共聚一堂,都各自坐在一方莲台上。 “不知不觉,真气武道,已有四位源武者。汝等四人,相互间其实也多半认识。不过,考虑到日后当会有新人加入,武灵界中,大家可互称法脉名号。至于我,可唤作斋主。” 四人看着南奕身后壁墙上【聊斋】二字,虽不解南奕为何对此名号情有独钟,亦是点头应下。 当下四位源武者,及其法脉特性,分别为: 燕青云,掌《初脉秘魔经》,修剑气,重攻伐; 郭来,掌《次脉原血经》,炼体魄,擅久战; 宋忠,掌《三脉冥凤经》,真气阴毒,损人根基; 裴清雪,掌《四脉冰凰经》,真气冷寒,却多变化。 “真气法脉,具体能完善至何等程度,取决于伱们自己。但有一事,我再强调一次。品行不佳,不合侠道思想者,不可授其真气修法。” 南奕说完,稍作停顿,逐一看向四人。 燕青云略作沉吟后,问道:“敢问斋主,若有人初时品行不错,却在得授真气后行事渐显猖狂,该当如何?” 南奕答曰:“行事猖狂,乃至于背离侠道者,人人得而诛之。若此人实力不错,其他真武者难以拿下,便由汝等自行清理门户。” 另几人也就传武之事问了问心中疑惑。 南奕没将昨日跟宋忠私下所说之话,转述所有人。他只强调道:“武道为用,侠道为根。不求他们一定践行侠道,但却绝不能背离。一旦背离,此人也就不配行我武道。” “是以,你们传武时也须交代清楚。不论奕武者还是真武者,皆不可滥传武种。倘若习我武道却背离侠道,罪孽深重者,其武种上线,亦当连坐。” 南奕顿了顿,继续道:“你们若是玩忽职守,肆意滥传,亦受连坐。” 听出南奕语气中的森然,四人心中皆是一凛,纷纷应下,表示自己传武之前定会辨明心性品行,绝不轻传滥传。 等真气法脉事宜交代完,南奕方才表示自己开始准备复活事宜,叫四人接下来几日,不必在心中呼唤他;又让宋忠转告一声陶知命,于二月三十号深夜十一时,开始以火焰焚烧南奕之心。 四人应下,旋即便被南奕请出了武灵界。 待四人消失,适才被南奕藏在武灵界中的凰念儿,现出身形,疑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明明早就能复活,却非要等到明晚,二三月之交。” 凰念儿是真心有些奇怪。 别看南奕死后,先是凭借「全愈」天赋灵肉之联系,强撑着不让魂魄坠向阴世,接着又令魂魄合于灵犀,躲在武灵界中活蹦乱跳,看似可以在武灵界中待上许久。 但其实,南奕拖着不「全愈」,每拖一天,便会损上十年寿元。 南奕等到明晚深夜才开始复活,将会丢掉足足七十年寿元。 如果说之前,是南奕为了躲麻烦,不想被楚狂生拉去陪同巡视,凰念儿还能勉强理解。 现在,霍子良已经来过,楚狂生也已经开始郡内巡视,不会再来拉走南奕时,南奕还要继续拖上一两天时间,凰念儿就着实有些不解了。 南奕闻言,笑了笑。 生活要有仪式感,更别说是复活这种大事。 南奕心想,难得死了一次,要复活,便趁着头七复活。 大离没有头七之说法。但来自蓝星天夏的南奕,想顺着前世习俗复活,作为对前世的纪念。 此外,七十年寿元看似不少,但南奕已然有所感悟,等到他将「天子剑」天赋推至黄阶上品,便能于聚众加持之效,做到借法加持而不伤其本,即借用麾下武者天赋而不伤其根基。 届时,他只需借用宋忠「送葬」天赋杀敌,就能使自身寿元增加。 而且,此世虽然没有头七一说,却有月度之交。 两者刚好撞上,虽是巧合,却令南奕想起一事。 “每逢月度交接,天地法则,其实也会有些微变化。「二月司魂」,利于魂魄手段;「三月司春」,更宜长生修行。我觉得,既然要令魂魄归于肉身,浴火重生,不若候一候天时。” 南奕说着「二月司魂」与「三月司春」,心中却是想到霍子良,忽地一动。 “对了,你可知道六道轮回教?” 六道轮回教,南奕不好解释自己是如何得知,不便找陶知命打听。但凰念儿此前已然知晓「洞真」天赋,又只能待在武灵界中,他正好可以问上一问。 凰念儿用颇为奇怪的眼神看向南奕,好一会才道:“六道轮回教,我当然知道。上古末年,「七月司武」证道之路上,第一个被其打爆的教派,正是此教;而轮回帝君,也是第一位陨落仙神。” “还有,月度之交时,天地法则,确有微妙变化。但你不过黄阶修为,其实没必要考虑天时。” “此外,你仗着「洞真」天赋,窥探到不少隐秘,其实不一定是好事。你眼下阶秩尚低,有些隐秘被你知晓,很可能反而会害了你。” 凰念儿此前在传承灵境中,靠着读心神通,知道南奕有着“洞真解法,窥虚知机”的「洞真」天赋,但毕竟只知大概。 所以,凰念儿并不知道,不用她提醒,南奕早就尝过隐秘知识反而为害的苦头——南奕原身,觉醒「洞真」天赋当日,便是因此亡故。 南奕吸取原身教训,早已对「洞真」天赋加以限制调节。 其实,月度之交时,南奕一直都有感觉到天地法则变化,在往外不断散出种种法理。 只是「洞真」天赋被南奕限制后,这种于他而言完全无法解析之法理,直接便被舍弃。 不过,考虑到两位月宰一曰「司魂」、一曰「司春」,南奕即便不加解析,也能大概猜到两位月宰对应权柄。 虽说凰念儿表示,南奕黄阶修为不必考虑天时。 但南奕觉得,契合天时,冥冥之中,亦当有些好处才对。 所以他坚持拖到了二月底。 二月三十号,深夜十一时。 陶知命取出南奕心脏,以火焚之。 南奕魂魄,则从武灵界脱离,重归肉身心脏。 而后,激活「全愈」。 南奕在武灵界中,已将「浴火重生」参透,并融入「全愈」之中。 再加上此前,他以阳种引动陆少煌部分道行,并以「全愈」天赋强行转化继承后,「全愈」天赋已然升至黄阶上品: 【志名:全愈。】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一: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发动后,将自身状态恢复如常,快速祛除黄阶异常。】 【志述·二:浴火者,夺造化以全自身——发动时,浴火疗伤,其效加倍。】 【灾厄·禁:志在圆满,不可废也——能力发动后,持续消耗法力、真气等,直至全身状态恢复如常方可停止;如有犯之,能力废彻。】 【灾厄·异:全力以赴,九死无悔——法力、真气不足时,消耗寿元;若寿元殆尽,则化为活尸,沦丧心智,嗜人肉,渴人血。】 【灾厄·忌:静待功成,无漏之体——能力发动后,不宜移动;移动期间,如有受伤,十倍伤之。】 融入「浴火重生」后,「全愈」恢复之效,更加强盛。但相应代价,却也多了一个。 好在「浴火重生」代价不算太狠,南奕之前盯上此天赋时,已经泰然接受。 他激活「全愈」,开始浴火重生。 南奕首先,将肉身复原,让自己从心脏重归人身。 不过此时人身,尚且只是虚有其表,对应凡人之身。 他还得继续「全愈」,依循规则之力,将自己恢复为修士之身。 其实,如果不是南奕还有「天子剑」天赋,可于冥冥之中享有奕武者内力加持,以内力冲抵「全愈」消耗的话,他想复活并不容易。 因为,他只剩一颗心脏,至多藏有一丝生机在其中,并无法力。而没有法力,正常来说,南奕只得消耗寿元,才能催动「全愈」。 这种情况下,南奕即便侥幸复活成功,也会寿元大损。 毕竟,死后复活这等手段,终究不是养气修士该有的手段。 南奕也是全靠「天子剑」,才敢生出底气,为甩掉凤凰传承,置之死地而后生。 时间缓缓流逝。 在南奕浴火重生过程中,二月,终于交棒给了三月。 天地之间,随着法则变化,生出阵阵法理波动。 虽然南奕「洞真」天赋,直接忽略了这些法理波动,不敢加以解析。 但法理本身,乃是客观存在。 于是,浴火重生之南奕,恰与此时天地法则变化,暗生契合。 天人交感下,原本一直在随机出现、无序波动之法理,竟似受到牵引,要一头扎入南奕体内。 可南奕面色忽地有些古怪。 因为他升起一股明悟。月度之交时,若有修士悟道,或其行径暗合天地法则之变,则可能会有一道随机法理,落入其身。 南奕没有猜错,他在二三月之交复活重生,确实能与天地法则生出些许契合,继而天降机缘。 但此时此刻,或是因南奕实乃穿越者,灵肉不一之故,竟有两道法理,同时扎入南奕体内,撞在了一起。 不过,虽有两道,南奕却只能选择一道。 他只相当于从随机抽奖,变成了随机抽两次奖,然后选择其一。 南奕心神一探,略作感应。 两道法理,在其感应之中,分别呈现为“一尊宝鼎”与“一株古树”。 ———— 章百卅五 长生不老人皮纸 南奕心神感应,虽不知两道虚影具体法理,却能晓其名号。 当先一鼎,三足三耳错杂相间,玄奥古朴气息扑面,却是一尊轮回鼎,号曰: “乾坤颠倒悲人心,阴阳交融聚魂灵。六道轮回鼎中煅,万象红尘皆入庭。” 又有一树,蜿蜒曲折间,不失挺拔耸立,神韵非凡,苍青碧翠,却是一株甘木神树,号曰: “枝繁叶茂不凋朽,甘木千年造化形。幽谷生机仙境守,花开鸟聚死人经。” 在南奕感应中,宝鼎绽放光辉,似要笼罩与它相争之树,继而将古树吞吸,收入鼎中。 奈何古树参天,高耸似无边,根本不叫宝鼎光辉全盘罩住。 其枝叶震动,更是掀起气流,激荡扩散,欲将宝鼎吹走,挤至一旁。 奈何两者分庭抗礼,僵在一起难分伯仲,竟使法理天降成了悬而未决事,任由南奕自行挑选。 他隐约有所悟,天地法则变化时,会有些曾经煊赫一时、而今却已被世人遗忘的仙神法理,在月度交接、暂无月宰宰道之刹那,勾连人间。 此时此刻,若有修士或凡人,与之交感,即可化作天赋神通,于某种意义上,使仙神法理重现人间,再续传承。 而宝鼎与古树,相应法理,分别为「轮回」与「长生」。 这两道法理,如果不曾见过霍子良,不知六道轮回教存在,南奕一时间,也难作取舍。 但见过霍子良后,南奕稍一动念,便将轮回法理拒之门外。 他已招惹永恒明火教,不想继续招惹六道轮回教,决定尽可能避免与霍子良扯上因果。 于是,南奕只微作沉吟,便点向古树,引长生法理入体,化作天赋神通,并定种于造化宫。 【志名:造化宫·兑卦·长生。】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己不自生,是为长生——静止状态,自发涌现生机,可恢复命力,乃至于缓缓增加寿元。】 【灾厄·福:老而不死是为贼——亏欠天地,每时每刻都在积攒衰运;当衰运积攒到一定程度,会随机生出劫数。】 【注:可主动应灾,化去衰运。】 等明悟「长生」天赋具体效果后,南奕略感哑然失笑。 这天赋,竟纯粹是个被动天赋。 若是凡人觉醒此天赋,只会让自己变成唐僧肉。但修士觉醒,则相当于以此天赋夯实根基,专用来辅助修行,再无命力、寿元之忧。 至于其代价,虽有些麻烦,但可以主动应灾,比如割肉放血,喂食动物、浇灌植物,将旺盛生命力转出去部分。 然后,「长生」与「全愈」,并不冲突。 「全愈」,相当于是耗蓝治愈技能。 「长生」,则类似静立回血被动。 但两相叠加,南奕感觉自己愈发成了血牛。 只不过,人体九宫,九个技能栏。 南奕眼下,四大天赋,两门术法,全是辅助技能,没一个攻伐神通,确实让南奕自个颇觉尴尬。 当然,无相仙门九宫术法,本就偏向于临机应变,斗法反制。即便南奕沿着无相仙门的功法路子走,也一样是个万能辅助。 在昨日,凰念儿其实也对南奕说过,契合天时,尝试与天地间散逸法理交感,多是散修所为。 盖因散修传承有缺,九宫不全,又难以掌握异源术法,就喜欢尝试赌机缘,看能否在月度之交钓得新的天赋神通。 而仙门修士,靠这种手段随机抽奖,很容易出现新天赋难以和此前技能配合之情形,不成体系下,其实不便纳入道途架构。 但南奕有「全愈」天赋在身,却可一试。 因为,如果对新天赋不满意,南奕以「全愈」天赋耗蓝治愈,可以强行消耗新天赋,且保证自己不伤根基,也就是洗点。 虽暂时不如「永恒明火诀」洗点效率高,却也给了南奕小浪一把之底气。 他想看看,自己死后复活,以此等于养气修士而言堪称奇迹之行径,交感天地散逸之法理,能随机钓得何等天赋。 “竟是「长生」天赋,这一其他主角,近年标配之金手指。” 南奕心中打趣,微觉有趣。 不过很快,趁着浴火重生尚未彻底功成,南奕开始琢磨凰念儿此前所说道途架构,即技能体系。 四大天赋:洞真(玄下)、全愈(黄上)、天子剑(黄中)、长生(黄下)。 两门术法:无相为相、无相妙法。 在养气期,无相弟子可修《小无相妙法》,掌握三门术法。 其中,无相真解,乃观察分析之术法,已被南奕融入「洞真」。 剩下两门术法,分别为复制同步、衍化模拟之效。 等到蜕凡期,修《无相秘典》,可新得三门术法: 破法反制之「无相伏」,索敌定位之「无相引」,借力共鸣之「无相合」。 其中,「无相合」,正可融入「天子剑」,助南奕实现隔空借取源武者天赋神通与法力等。 届时,南奕自觉,即便本身没有攻伐神通,借得燕青云「意气」,或宋忠「送葬」,皆可与人正面斗法。 南奕捋清思绪,接着开始回忆《夺目法》。 《夺目法》中,有「夺目」、「真瞳」、「幻眸」三术,可洞敌先机、识破幻象、制造幻象。 此前饮下悟道茶,南奕在悟出真气法门后,也顺带着参透《夺目法》不少关窍。 最近待在武灵界中,他已将「夺目」、「真瞳」法理彻底参透,正可融入「洞真」之中。 此两术修持,须先自毁双目,再行缔结法种。 但南奕这回,从心脏开始「全愈」,别说双目,连脑袋都给毁去,自然满足修行术法、缔结法种之条件。 在融入两门新术法后,「洞真」效力更强的同时,也多了一个新代价。 【灾厄·忌:有眼不识,祸迫眉睫——一应劫数灾厄之烈度,与眼眸数量成反比。】 【注:眼眸成双时,灾厄烈度为四倍。】 这个新代价,南奕自觉,倒是问题不大。 但长远来看,随着以后不断完善法种、补全规则,每个技能,代价确实会越来越重。 南奕在想,他能不能找陶师兄成功求取转劫化劫之术,然后适当分出些许灾厄。 比如,等陶师兄成为源武者时,将自身灾厄转给陶师兄? 南奕心中,突然起了个玩笑念头。 ———— 楚郡,南波县。 自二月二十八日去过诚友书店后,霍子良陪同楚狂生巡视楚郡各地工厂,正好在今日巡视至南波县,于此过夜。 当南奕放弃轮回法理,选择长生法理时,单独一间客舍歇息、正自养气修行的霍子良,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失落之意。 他猛地睁眼,看向南天城方向。 他隐约感觉到,有一与他相关之机缘,曾无比接近人间,即将现世,却最终还是黯然落下,再次被天地尘封。 连带着,霍子良也跟着感到黯然失落。 “这个点生出悸动,难不成是有轮回法理,险些现世?” “可是,如果是受修士交感,怎会现世失败?” 霍子良满心不解。 他就没听说过,天人交感,法理化生天赋之事,还会有失败一说。 “南天城中,能引动轮回法理者,多半是南奕。可他既已引动,怎会失败?难不成,南奕还会复活失败?” 当今之世,几无轮回之说。 寻常修士,也很难做出契合轮回法理之行径。 霍子良猜得到,多半是轮回法理,受南奕复活之行径引动。 可他想不明白,轮回法理为何现世失败。 于是,霍子良微一沉吟,竟掀开衣服,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张暗褐色的人皮纸。 其纸柔软,却散发阴冷诡异之气息,令人心生不祥寒意。 此乃玄阶诡器。霍子良平时,也是将其缝于身上,借封印之术,护住人皮纸不被龙气法禁消磨根基。 他看向人皮纸。 【吾乃公冶青天,于天启十四年四月十四日,身死道消之际,留信传话十年前之吾……】 霍子良轻哼一声:“别废话。” 人皮纸上,原本正一笔一划不断勾勒的字迹,忽地一顿,继而被转瞬抹去,消失在纸上。 它重新浮现一行字: 【公冶青天,你得尊重我,我是言虚说缪之纸,不是供你探知情报用!】 “一张人皮。”霍子良淡淡开口。 字迹顿时又变:【不够,得加纸!】 霍子良微蹙眉头。 【公冶青天,你又不是不知,以伱六道轮回教余孽之身,凡世寻常小事,根本不会叫你心疑。所以,至少十张纸!】 霍子良微一沉吟,说:“可以,给你二十张。不过别拿假话糊弄我。” 【规则之内,最多九真一假,须你自行分辨。】 新出现的字迹,有些随意,似乎并不走心。 霍子良哼了一声,不再与人皮纸废话,直接问道:“适才我心生异感,可是轮回法理被人引动?具体为哪样道器之法理?引动者,又为何失败?” 人皮纸憋了好一会,才挤出一行若隐若现之字迹: 【是六道轮回鼎,被南奕引动。至于为何失败,则是因南奕放弃轮回法理,选择了永生法理。】 “选择?南奕难道同时引动了两道法理?” 【废话!还有,别再问我南奕之事!这人有问题,我拒绝回答南奕之事。就算你给了二十张纸,我也觉得亏了!】 人皮纸一阵后怕。它刚并未探知南奕过往,只是单纯探知南奕现状,都险些探知失败。 而且,人皮纸还发现南奕有个诡器「莫测戒」。如果不是南奕正在浴火重生,并未随身携有「莫测戒」的话,人皮纸探知南奕,很可能会被「莫测戒」隔空破法,如中一刀。 虽然只相当于半张纸之伤害,但被区区黄阶诡器伤到,人皮纸觉得很没面子。 霍子良闻言,颇为讶异。南奕底细,竟超乎他预料。 他适才还以为,人皮纸字迹卡住,是因六道轮回教往昔道器故。结果现在看来,竟是因南奕之故。 但看着人皮纸迫不及待地抹去有关南奕之字迹,似是心有余悸之模样,且拒绝继续回答南奕之事,霍子良只好换了问题。 趁着今日将人皮纸从身上拿下,解开封印,他问道:“我以法天之道夺取楚郡郡守之位,具体何时发动?可曾功成?又会遇到哪些阻碍?” 霍子良紧盯着人皮纸。 这是人皮纸最喜欢的问题,询问未来。 盖因问询当今之世已发生之事,人皮纸并无太大说谎空间。 唯有问询未来,人皮纸才可尽情言虚说缪,肆意打胡乱说。 【公冶青天,于今年四月篡位夺权,成功以法天之道拿下南天城。即便是诚友书店陶知命,在楚狂生求援后,也未能拦住其展开法天之域。】 【不过,天启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夺舍霍子良之公冶青天,终究还是为陶知命所斩杀。】 霍子良诧异:他知道陶知命是跌境修士,实乃南天城中第一人;但他不解,陶知命今年都拦不住他,为何能在十年后斩杀他? “陶知命是何情况?他焉能斩我?” 【陶知命,跌境修士,正在重走蜕凡筑基之路。天启四年阻拦公冶青天失败,陶知命引以为恨。】 【等到天启十四年,公冶青天炼化南天城后,失去龙气法禁压制后,陶知命直接筑基,剑斩公冶青天。】 竟是龙气法禁出了岔子。 霍子良有些无奈。 上古之时,根本没有龙气法禁这种事物。多有修士占据一城,蓄养凡人以辅助修行,甚至不乏从黄阶一直修到地阶者。 结果到了后世,竟有龙气法禁庇护凡人倒是罢了。他没想到,一旦他炼化一城百姓筑基,重入玄阶,没了龙气法禁压制,在人皮纸看来,他竟会不敌陶知命。 陶知命、南奕,这两人当真是各有古怪。 霍子良心中想着,却是不复多问,将人皮纸重新贴在了自身腹部,加以封印。 只要确定今年便能提前篡位夺权成功,霍子良暂时也不去管陶知命究竟有多难缠。 至于他答应人皮纸的二十张人皮,等回头得空,自会杀人取纸,覆于腹部,投喂人皮纸。 ———— 其实想分别叫「长生不老金手指」和「神秘复苏人皮纸」的。不过不管是「神秘复苏」还是「神秘之劫」,都有点不应景,就还是合章更新好了。 章百卅六 南奕大战葫芦娃 得「长生」天赋相助,南奕恢复速度愈加惊人。 不多时,他便恢复至全盛状态。南奕默运「全愈」,化去贴身燃烧之火,正式重返现世。 此时此刻,南奕甚至感觉他当下状态,竟比误入凤凰传承灵境前,还要强上三分。 一方面是因他久失肉身,一朝复活,便觉肉身充实。另一方面,也是「长生」天赋带来的旺盛生机,令其生出粉身碎骨浑不怕的无穷底气。 南奕睁眼,伸手从头上取下一根暗红色毛羽。 这是凰念儿身上的凤凰之羽,在之前蕴含一丝「浴火重生」之法理道韵。不过眼下,凰念儿留下的道韵已然消散,只能算是普通的凤凰之羽。 她当时故意将凤凰之羽丢在南奕心脏上,既是助南奕轻松参悟「浴火重生」,也是让南奕,可将成功复活之因由,推一部分到凤凰之羽上,隐瞒「全愈」部分底细。 不过,这都是后话。南奕有「洞真」不可言虚说谬之戒律约束,届时还得好生琢磨下说辞。 他将凤凰之羽收好,取过一旁提前备好之衣物,穿戴于身。 从书店深处角落走出,看向今夜等他复活,仍旧待在店中的几人,南奕忍不住笑道:“有劳诸君挂念,奕于今日,成功归来。” 他看向陶知命:“陶师兄,数日未见,甚是想念。” 接着冲郭来与裴清雪轻轻颔首:“这几日传武进展不错,辛苦二位。” 最后,南奕主动走向站在一旁靠后处的宋忠,揽住其肩,说道:“宋兄放心,这几日我来助你,争取尽快化去你手上异状。” 前日于武灵界中议定真气法脉传武之事后,燕青云与郭来,可以正常传武不必多说;裴清雪,靠着裴家助力,也开始物色品行上佳之奕武者,传授《四脉冰凰经》。 唯有宋忠,因身上异状未消,不便外出见人,尚不曾传武《三脉冥凤经》。 南奕准备亲自出手,早日助宋忠化去异状,至少,得化去宋忠双手异化之症状。 来自凰族血脉之异化,南奕不可用「全愈」治之。但他身为真气武道之领袖,可将体内真气任意转化性质。 南奕便欲转化冥凤真气,主动传功宋忠,将冥凤真气灌予宋忠。 就武者角度而言,南奕这么做,无疑是拔苗助长,只会令宋忠根基不稳。 但宋忠本就是书生,未曾练过武技,与其顾虑武道根基,不如尽早中和血脉异力,化去身上异状。 不过,在此之前,南奕还有一事需要料理。 “陶师兄,之前凤凰传承灵境隐去,宋兄他俩回归现世时,各持师弟水火二脏。火脏倒是没出岔子,可清雪意外撞上诡灵葫芦女,却叫其夺走奕之水脏。” 裴清雪在旁,面色讪讪。 南奕依旧看着陶知命,问道:“不知师兄可有法子,找到葫芦女?师弟想与她,了一了因果。” 陶知命闻言,脸上浮现果然不出所料之笑意,随手自乾坤戒中取出一莲花宝灯。 南奕微觉讶然。这莲花宝灯,正是他此前见过,由贾维丰自戮魔书院借取,用来追踪陆少煌方位之诡器。 【志名:缘莲灯。】 【规则:不解之缘。】 【能力:有缘相会——向莲灯投入一物,充作火种,即可指向与之有因果缘法之存在。】 【灾厄:无缘方解——与目标存在结下不死不休之缘,至多三日,必死一方;双方斗法时,相互之间,亦招招暴击。】 “知你水脏被夺,不欲善罢甘休。我便提前找戮魔书院,借了此灯。不过,以何物点灯,倒是须伱自定。” 陶知命向南奕简单介绍了一番「缘莲灯」效果与代价。 南奕接过「缘莲灯」,微微沉吟。 他倒不是睚眦必报之性子。若遇他人无心之言,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他犯不着,让自己念头不通达。 除非审时度势下,确信自己招惹不起,否则,南奕并不想过于忍气吞声。 肾脏丢失一事,南奕略觉不痛快。 他要么找裴清雪算账,要么便找葫芦女,了断因果。 其实,目前四位源武者中,南奕与裴清雪最不亲近,只在秦家茶会上见过一面,并为其作画一幅,非是友人。 传承灵境中,他将逃生之机让给裴清雪,也只是因吴明那边,南奕不欲以德报怨罢了。 当裴清雪受血脉异力困扰,道途断绝时,南奕其实可以冷眼旁观。 但源武者之位,用来拉拢寻常散修倒是轻松,想忽悠天资上佳的仙门弟子,却不甚容易。 再加上有了传承灵境这一遭,他与裴清雪之间,姑且也算是结下几分情谊。南奕这才对裴清雪抛出橄榄枝,授其真气武道护法之职。 等裴清雪成了源武者,发誓追随南奕,南奕也就不好就肾脏丢失一事,继续追究裴清雪之责。 毕竟,遭遇葫芦女,又非裴清雪所愿。她彼时忙着压制凤凰传承,状态欠佳,也怪不了谁。 所以,南奕只好找葫芦女,了断因果。 从原身买下冰糖葫芦,侥幸没被葫芦女夺走器官,却意外觉醒「洞真」天赋,开始算账。 如此思量着,南奕灌注法力于右手,又摘下自己一个肾,捏成粉末,投入「缘莲灯」中充作火种。 莲灯八面花瓣,登时亮起一面。 南奕一边催动「全愈」恢复伤势,重新长出一个肾,一边挨着说道: “宋兄,清雪,你俩烦请在店中继续小歇。待我找到葫芦女,随时可能向你俩借法。” “郭老,你随我来,为我压阵。” “陶师兄,我这便去了。” 陶知命是南奕引路人,却非护道人。所以,南奕私事,只要不是太过紧要,他便不会轻易插手。 南奕只领着郭来,根据「缘莲灯」指引,赶去找葫芦女。 「缘莲灯」,结不死不休之缘。如果三日内拿不下葫芦女,南奕将会当即暴毙。 但人固有一死,想着大不了死后再复活一次,南奕心下发狠,欲寻葫芦女了断因果。 顺带,也是发泄被凤凰强行拉入传承灵境之戾气。 他想证明自己,并非不能正面斗法之辅助。 有着「天子剑」天赋,南奕其实一直可以强行借取麾下武者之力。 只是「天子剑」不到黄阶上品,这种强行借取,若借燕青云「意气」天赋,会损其法种根基。 但若是用来借取宋忠与裴清雪血脉异力,就不存在法种根基受损一说。只是南奕本身,会受些许血脉异力侵蚀。 可些许侵蚀,南奕自是不会在意。 他坚定迈着步子,走在浓密灰雾之中。 夜很深,灰雾很重。 若以肉眼凡胎来看,十步之外,被灰雾彻底遮蔽,难以看清轮廓。 但南奕手中莲灯,却越来越亮。直至,大放光明。 他看向前方。 葫芦女衣衫褴褛,正无助地缩在小巷一角,瑟瑟发抖。 当南奕走至她身前,葫芦女忽然抬头,白净小脸上绽放微笑,颤声道:“大哥哥,好冷啊,你是来买冰糖葫芦吗?” 南奕并未立即作答,而是仔细看向葫芦女。 这是身为穿越者的南奕,第一次亲眼看见葫芦女。 【志名:葫芦女。】 【志类:诡灵。】 【阶秩:黄阶。】 【志述:原森之森邪,自灵境侵入现世后,一直在寻找可以炼制活死人肉白骨、化诡灵为生灵之灵丹大药的上等血肉。】 【规则:种葫芦。】 【能力·一:摘种——隔空摘取他人血肉或器官,化为葫芦种子。】 【能力·二:结种——撒葫芦成兵,各具神通。】 见南奕一直不答,葫芦女脸上浮现失望之色,哀怨道:“看来,大哥哥不想再吃冰糖葫芦了。” 光听声音,或许会觉得葫芦女颇为可怜,就像是被人嫌弃的孩子。 可它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慢,哀声尚未落下,便是猛地一掏。 这一次,葫芦女想摘下南奕生机源泉之心脏。 但它失手了。 南奕故意不答,是念及「洞真」天赋,乃原身得葫芦女冰糖葫芦之助,方才觉醒。 虽然,这一情况,非是葫芦女本意,只算是原身机缘巧合、命数如此。 但南奕了断因果,便从这并非葫芦女本意的情分上算起。 他故意让葫芦女先手。 只为明确一件事:葫芦女,是诡灵,是非人。 它,始终是它,而非她! 在南奕触犯其行事规矩后,葫芦女毫不犹豫,看似缩在墙角随手一掏,却是隔空直摘南奕心脏。 然而,南奕早有准备。 只要提前让法力密布周身,就不会被葫芦女侵入体内隔空摘取。 他虽未料到这回竟叫葫芦女看上心脏,却也同样无碍。法力加持,不叫隔空之力侵入体内,反将葫芦女小手震开,只如轻拂其心口。 在让得葫芦女先手一击后,南奕脸色一沉,于刹那间借取裴清雪冰凰之力,挥出一掌,直拍葫芦女脑门。 仍旧缩在墙角的葫芦女,于摘种失手瞬间,小脸一肃,从懵懂无害似只在凡世闲逛模样,化作森邪诡灵,邪气凛然。 它就地一滚,将小手探向身旁货篮,抓起七个糖葫芦掷向南奕。 糖葫芦尚在半空,便猛地化作七个葫芦娃。 当先一娃,乃黄娃。身在半空,却是吒地一声,往前挥拳,直轰南奕。 南奕适才一掌击空,改为上挥竖臂,正迎向黄娃直拳。 黄娃个头不大,力道一般,却有摧骨之力。 南奕右掌接拳,本是轻松写意。正欲反手扣住黄娃手腕,将其甩向其它葫芦娃,却觉右手臂骨,猛地裂成数节。 而其它葫芦娃,散在四方围住南奕,也于此时各施神通。 有橙娃者,催动一双幻眸,制造幻象,还是能发出声响,几若实体之幻象。 本是七个葫芦娃围攻南奕,却叫它生出幻象,似有半百之数。 眼花缭乱中,又有红娃能大能小,趁乱化作蚁人大小,欲从南奕耳窍钻入,坏掉南奕听觉。 之所以想坏南奕听觉,则是因蓝娃使咒术,已然封掉南奕视觉。 又有绿娃挥出惨绿鬼火、青娃喷出青幽毒水,从南奕左右两侧夹击而来。 更别提紫娃,被葫芦女扔到南奕身后位置,堵住南奕退路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一直在干扰南奕施展术法。 可以说,七个葫芦娃各施神通,就算单个神通威能弱些,联手之下亦不容小觑。 寻常修士,顶着术法干扰、视觉封印、数十幻象重重手段,很难有效应对。 南奕却是不惧。 因为,四大天赋、两门术法加身,又能借取冰凰、冥凤之力,南奕手段同样不少,已然远胜寻常养气修士。 他此时,借取裴清雪冰凰之力,不施术法,根本不惧紫娃干扰。 而天赋神通随心而动,同样不受阻碍。 南奕催动黄阶上品之「全愈」,臂骨刚刚断裂,便自恢复,依旧死死抓着黄娃手腕不放。 又有玄阶下品之「洞真」,已然融入《夺目法》识破幻象之「真瞳」。 南奕主动激发「洞真」,不仅冲破咒术之封眼、幻术之迷神,更在阶秩压制下,叫蓝娃、橙娃,因神通被破而遭遇反噬。 至于钻进耳窍的红娃,南奕仗着「全愈」,压根不作理会。 没办法,谁叫红娃在南奕耳窍搞破坏,还没南奕伤口复原速度来得快。 它在南奕耳窍钻了个洞,前脚刚钻进去,后脚就因伤口复原,被封在了南奕耳窍肉中,动弹不得不说,还因此处伤口一直在竭力复原,惨遭挤压,连想来个猛然变大,撑破南奕耳窍,都是奢望。 倒是鬼火与毒水,南奕略作正视。 他右手抓着黄娃往旁一丢,以黄娃身躯,接住绿娃鬼火。 左手则是随意一挥,以冰凰之力生出广寒冰焰,将青娃毒水,冻成冰晶柱子。 冰晶去势未消,仍旧朝着南奕飞来。 南奕却伸直左臂抵住冰晶,运使广寒冰焰临时点化性灵之效,将水柱一般的冰晶,化作冰晶毒剑。 南奕左手握剑,根本不管在他左侧的青娃,而是迅速折回前臂,把剑一松,由右手接剑,接着翻动手腕,直刺黄娃。 在场七个葫芦娃中,唯有黄娃摧骨之力,最为干扰南奕行动。 就算他有「全愈」天赋,骨裂之后,亦得花上数息时间复原,不能当真无视。 南奕毒剑在手,立即追向黄娃。 黄娃适才被南奕斜着往下甩,于挡住绿娃鬼火后,摔落在地。它勉强支起上半身,摇头晃脑正待站起,却已被南奕一剑穿喉。 毒剑,实乃毒水之剑。 于是,鬼火毒水一相汇,猛地炸开,当即将黄娃脑袋炸掉,高高飞起。 ———— 感谢「无聊无袅」打赏100 章百卅七 真假南奕一招败 脑袋被炸飞的黄娃,仍旧没死。 或者说,它本就不会死。 七个葫芦娃,既非诡灵,也非活物,乃是葫芦女以道兵之术,将内蕴神通的葫芦种,点化为道兵。 身为道兵,葫芦娃自无常人之弱点。 不过,于葫芦娃而言,身躯被分斩,等同于自身法种已不全;遭遇术法神通打击,残留之影响,则会污染其法种。 是以,两相叠加,脑袋飞起的黄娃,一时间也相当于死机,呆滞不动。 南奕上前抬脚,把黄娃身躯猛地踹向绿娃。 又高举前半截剑身已于适才炸开的冰晶残剑,如球拍一般,将黄娃脑袋拍向一旁。 此时,被南奕轻松化解进攻手段的绿娃、青娃并不气馁。它俩依旧施展水火神通,试图拖住南奕。 只是顾虑南奕手段,它俩将鬼火毒水散开,化单体攻击为范围攻击,不叫南奕轻易格挡遮掩乃至躲闪。 绿娃是猛地跃起腾空,避开被南奕踹向它处的黄娃身躯,张嘴喷出一大片火幕,从半空罩向南奕,直扑其面门。 青娃则是猛地一拍肚子,喷出一片水幕,洒往南奕脚下四方,试图限制其走位。 南奕却不欲继续与葫芦娃纠缠。 道兵之术,按他前世说法,其实就是召唤流。 优点在于能力繁复,手段众多,能应付大多数场景;碰到单打独斗者时,还能来个以多欺少,叫对方手忙脚乱。 劣处则在于,因法种法理底蕴不足,单一手段神通威能有限,只能算将就堪用;一旦对方有应对之法,相应手段便根本打不出压制效果。 比如眼下,废掉黄娃,不叫黄娃以摧骨之力干扰自身后,面对水火二娃夹击,南奕直接选择硬扛。 他先是一步跃空,并鼓荡冥凤之力,于右手燃起无生冥火,使其转入不生不灭之状态。 接着右手画圆,将整片火幕都纳入右掌,一掌容之。却是他仗着绿娃鬼火不如无生冥火,强行免疫火系伤害。 此时,因南奕跃起,青娃一汪毒水,已喷洒在地面生出毒潭。 毒潭青幽若沼泽,还在不断冒出气泡,似散发恶臭毒气。 开始下坠的南奕却是不以为意,仍以冰凰之力强行点化毒水。 不过这一次,南奕并未将毒潭全数化冰。 他只把毒潭水面化作冰面,再在脚下生出冰制滑板,轻轻一蹬,便快速冲出毒潭,反将水火二娃抛在身后。 七个葫芦娃围攻之局面,彻底被破。 南奕大步疾驰,狂冲向葫芦女。 沿途,之前咒术、幻术被破的蓝娃、橙娃,依旧没从反噬中恢复,呆立路中。 南奕只需轻轻动手,便能将它俩远远打飞。 但南奕选择无视,一心直捣黄龙,连一息时间都不愿浪费。 在他看来,道兵之术用好,几可一人成阵,固然玄奇;七个葫芦娃,神通全面,也堪称配合无间。 一般养气修士,只三个术法在身,面对紫娃干扰术法施展,以及另几位葫芦娃亲密配合,当真是几无还手之力。 可好巧不巧,南奕眼下,天赋神通比术法还多,却是不被葫芦娃克制。 而此等道兵之术,一旦神通手段无法凑效,碰到对方有应对之法,就等若废物,只会被无视。 毕竟,同处一阶下,道兵召唤物,神通手段不可能比修士还强。 不过,看着南奕轻松破掉七个葫芦娃围攻局面,葫芦女虽惊不乱。 它在南天城卖冰糖葫芦,至今未被武安监缉捕或击杀,除去本身不如其它诡灵行事猖狂外,还在于其手段,非只如此。 葫芦女小脸沉着,右手直插自个腹部,掏出一肾,并化作葫芦种,往身前抛出。 这是它辛苦搜集,准备用来炼制灵丹大药,将自己从诡灵化作生灵的上等血肉。 而南奕看在眼里,则是神色更冷。 因为,那是他的肾。 由南奕之肾变作的葫芦种,被葫芦女抛至半空,猛地绽放玄光,散发出邪恶凶戾之气息。 与此同时,七个葫芦娃,包括被封在南奕耳窍肉中的红娃,也冲破束缚,纷纷化作流光,从南奕身后反超,直奔玄光。 在七色流光尽数没入玄光后,玄光当即大作,化为人形。 而且,玄光化形之人,不再是葫芦娃那般孩童身高,乃是与南奕等高。 因为,此人不仅与南奕等高,更是连样貌也都一般无二。 这一招,乃葫芦女最强手段,以上等血肉为祭,召唤对应修士投影为道兵不说,还为其附加七个葫芦娃之神通。 葫芦娃神通其实不差,只是受道兵之限,法理底蕴不足,威能欠缺。 但以修士投影催使神通,就不会再被寻常修士轻易压制。更有修士投影对应本体之能力,两相结合,即便面对蜕凡修士,也可一战。 当然,其他修士对上葫芦女,并不会遭遇自身投影。 南奕只是赶巧,碰见了葫芦女以他肾脏为祭品,召唤修士投影,并转化为有实体的道兵。 不过,看着并未投影衣物的葫芦道兵,南奕并不想称呼其为自身投影。 他只愿称其为,黑暗葫芦娃——简称黑娃。 南奕心中思虑,脚下却是未停,只过数息便冲到黑娃跟前,一拳直挥。 这一拳,南奕灌注冰凰之力,欲以广寒冰焰点化性灵之效,探查黑娃底细。 黑娃抬手,掌接南奕直拳。 拳掌相交间,南奕心中微沉。 他适才最为担心之事,还是发生。 黑娃,不仅对应有着「天子剑」天赋,还能与他一般,同样自宋忠等人身上借力。 见南奕右拳燃着广寒冰焰,黑娃毫不迟疑,当即借取冥凤之力,于左掌燃起无生冥火,入不生不灭之状态,免疫冰焰伤害。 如此一来,冥凤、冰凰之力,两相抵消,相当于废了南奕两大攻伐手段不说。南奕还担心,有些他因顾虑而不愿使用之手段,会被黑娃滥用。 比如,强行借取燕青云与郭来的天赋神通,伤其法种根基。 当然,有着此前七个葫芦娃神通在,黑娃不缺攻伐手段,倒是未必会借用「意气」天赋等。 但南奕不愿赌,也不愿按一般套路,与黑娃,即加强版自身复制体,较量手段,比拼技巧。 他准备一招送走黑娃。 ———— 章百卅八 人前显圣人后苦 如何一招送走加强版自身复制体? 当然是字面意思,送走,而非击杀。 毕竟,黑娃同样有着「全愈」天赋,在黄阶范畴内,南奕也想不出什么招数能一招秒掉黑娃。 他一拳击出,未尽其功,当即抽身小步退后。 黑娃则是狞笑不已,身上邪恶凶戾之气息,愈发旺盛。 它左手燃起惨绿鬼火,右手则是掌心开裂,长出一冰晶毒剑。 黑娃迈步,正欲教本体如何做人。 南奕却已从怀里取出一物。 诡器「乾坤游子」。 作为一次性诡器,「乾坤游子」使用后,可无视封锁,于当前世界随机传送至百里以外。 但传送对象,并不局限于自己。 自知不是加强版复制体对手,南奕根本不和黑娃纠缠。 他也不去分心盘算值当与否,在将「乾坤游子」脱手掷向黑娃瞬间,选择耗去全身内力,激活诡器。 黑娃本就与南奕间隔不远,刚刚迈步,未及反应,便已被「乾坤游子」所化流光,裹挟着突然消失。 南奕并不惦记黑娃随机传送去了哪。 一来,黑娃是以其肾脏为祭品,召唤生成,并不等同于南奕肾脏。 二来,黑娃存在,须葫芦女持续供应法力;当其随机传送至百里以外,没了葫芦女法力供应,它存在不了多久时间便该消散,应当闹不出多少动静。 南奕眼下,只惦记葫芦女。 他再次猛冲向葫芦女。 葫芦女此时,正目瞪口呆。 在南奕被黑娃拦下时,葫芦女一脸嬉笑,甚至准备唱起童谣。 但它嘴角刚刚勾起,便登时凝固。 娃呢? 我那么大一个娃呢?!! 葫芦女终于惊惶。 可南奕离它,已不过五步之遥。 这点距离,根本不足以让葫芦女召唤第二位修士投影。 南奕三步并作两步,右手张开,直接抓住葫芦女小脸,并在前冲之势下,抓着葫芦女脑袋扣往地面。 当然,这种物理打击,对诡灵来说意义不大。 南奕主要还是将法力探入葫芦女体内,制住葫芦女,不叫其运使神通。这也是修士抓住诡灵后的必用手法。 此时,因南奕右手主要是抓着葫芦女脸蛋上半截,它依旧能开口道: “大哥哥,杀了我吧。我等十八年后,再来找你。” 诡灵,一旦自灵境侵入现世,就等若规则之力化身。除非破掉诡灵凭依之规则,否则无法真正斩杀。 只要规则之力尚在,强行斩杀,也只是让诡灵于若干年后再行复活。 此前,南天城武安卒抓住诡灵,都是将诡灵封印镇压于南天塔下。 但现在,南天塔尚未重建完毕,秉着就算诡灵复活也未必是在楚郡重归的朴素念头,南天城武安卒,都是直接击杀诡灵。 至于之前为何选择将诡灵封印镇压而不嫌麻烦,则是因封印镇压,目的并不单纯。 封印镇压,可视作消磨诡灵状态。等诡灵状态极差时,精擅炼器的修士,就可以出手尝试将诡灵炼制为诡器。 被南奕抓住的葫芦女,于眼下开口求死。 南奕却并不准备遂其心意。 他站起身来,改为以左手箍住葫芦女后颈,提着它往外走。 一直在为南奕压阵的郭来,从不远处出现,与南奕汇合。 之所以郭来适才并未出手,乃是因所谓压阵,并非单纯看着南奕,防止南奕不敌。 郭来压阵,其实是在战场不远处,拦住感知到动静而赶来的武安卒。 如果是修士斗法,武安卒并不会如此轻易被拦住。 但南奕在与诡灵斗法,有郭来压阵,赶来探查情况的武安卒,也就比较好说话。 他们跟在郭来身后,与南奕打了照面。 其中一位,还是南奕认识之人,即武达。 武达看向南奕,语气略显复杂地感慨赞叹:“南小哥果然天赋异禀,不仅能从凤凰传承灵境大难脱逃,成功复活归来;还能以养气修为,独自擒下诡灵葫芦女。” 其他武安卒,未必知晓南奕底细。但武达却是清楚,南奕于一月中旬入道,至今不过月余。 修为已入养气小成倒是好说,可手段强横,远胜寻常养气修士,就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了。 要知道,当葫芦女召唤出黑娃时,郭来已经忍不住要出手拦下黑娃。 作为加强版南奕复制体,黑娃便是与蜕凡修士斗法,也不会落在下风。 却不想,南奕出手果决,竟使诡器直接送走黑娃。而没了黑娃护驾,葫芦女又离南奕不过五步,登时便被南奕擒下。 等南奕击杀葫芦女,灵性反馈下,南奕道行境界,也就能晋入养气大成。 同样靠着击杀诡灵,才于近日升至养气大成的武达,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他怀疑,或许下次再见南奕,南奕直接养气圆满,也不是不可能。 南奕看出了武达复杂心思。 但他也不好多言,只得连声说着谬赞与侥幸。 好在武达乃水月仙门修士,运转功法,很快斩去自身复杂心思,恢复冷静,想起正事。 他沉声开口:“南小哥,你在城中斗法,虽是为了对付诡灵情有可原,但动静不小,该交的罚金,还是得交。” 罚金,也可以说是洗地费用。 等南奕离开,武安卒还得负责料理附近百姓之记忆,并连夜修好受斗法波及破坏的地面等。 南奕一脸讪讪:“不知罚金几何?” 武达环视一圈,略微估量洗地强度后,说:“就当是恭贺南小哥成功复活,抹去零头,只收十银即可。” 十银,不算是小数字。 南奕在武安监兼职行走,须出勤十天,才能有一银元薪资。 但没办法,为他洗地收拾烂摊子,需要请动不少修士。这类斗法罚金,自然便宜不到哪去。 只能说,身处凡世,贸然于人前显圣,就得做好事后交罚金的准备。 南奕略作回忆。 他之前以「无相纸」摹拓「万法禁行」之效时,曾以八十银元为祭,只给自己留了几枚银元,不足十银。 但《明报》最近销量不错,只要他找谢北河分个账,交十银罚金倒是没问题。 南奕请郭来垫交罚金,然后便与武达告辞,提着葫芦女往诚友书店赶。 搭上了诡器「乾坤游子」与十银罚金,南奕只得设法从葫芦女身上找补。 这是他与葫芦女之间,需要最后了断之因果。 ———— 感谢「y豪圣凋枯」打赏3000! 章百卅九 诡道炼器种长生 适才斗法,拼的是瞬息变化,争的是刹那交锋。 南奕无暇细思,见黑娃连「天子剑」借法之效都能同步,当机立断,以诡器「乾坤游子」送走黑娃。 他下意识觉得,没了葫芦女法力供应,黑娃要不了一会便该消散。 坦白说,这其实算是修行界常识。倘是换作旁的道兵召唤物,定如此般,不会有异。 但南奕却是忘了,黑娃,实乃他的加强版复制体。 他能有多苟,黑娃便能苟至同样地步。 当葫芦女被南奕制住,没了其法力供应,百里开外的黑娃,本该很快消散。 但靠着「天子剑」凭空加持而来的内力真气,被随机传送至山林之中的黑娃,虽然身形开始变得有些虚幻,却是硬撑着滞留现世,不肯消散。 这一刻,黑娃身上不再充斥邪恶凶戾之气息,而是生出一股死抓住救命稻草不放的决然之意。 它,不想消散! 黑娃不断催动着体内真气,运转周天,流淌全身。只要有着来自现世的真气在体内流转,它就并非虚幻道兵,而是实体之存在。 黑娃借此,努力稳住自身身形。 但真气毕竟不是法力,只约莫可抵法力神异之十一。 黑娃必须全力运转真气,才能勉强保住自身不消散,却不像运转法力时,可以轻松稳住实体之身,随意走动。 身处山林的黑娃,跌靠在一棵大树旁,一门心思运转真气,再不动弹。 因为静止,「长生」天赋开始生效,于黑娃体内自发涌现生机。 它就像是陷入长眠,只在沉睡之中不断运转真气,并本能探寻着更高效、更显神异的真气运行之法。 比如,与生机相结合。 在这过程中,黑娃身上原本邪恶凶戾之气息,渐渐消散不说,竟还随着真气流转,开始生出几分中正平和…… ………… 南奕拎着葫芦女,像拎鸡仔一般回到诚友书店。 一路上,葫芦女都在不住哀求,求南奕赶紧杀了它。 南奕见葫芦女思维明晰、逻辑清楚,好奇问到葫芦女明知修士存在,为何还要在城中卖冰糖葫芦,行凶伤人。 这个问题,葫芦女倒是没有置若未闻,随口解答。 原来,诡灵凭依规则之力,却也受规则之力约束、驱使,必须按一定行事规则来行动。 这一行事规则,也有些像修士积累灵性的日常功课手段。 但修士可以不做功课,诡灵却如木偶,必须照规则行动。尤其是初生诡灵,有时候甚至没多少自我意识,难以交流。 不过,随着害的人越来越多,诡灵身上的人性与自我意识,也会逐渐恢复,懂得思考,可以交流。 奈何再会思考、再能交流,诡灵也会按规则行动,明知南天城修士在严打,也依旧顶风作案。 但在满足规则的前提下,诡灵也能打些自己的小算盘。 比如葫芦女,就想着收集上等血肉,炼制灵丹大药,服之洗涤诡身,重生为人。 制住葫芦女的南奕,略作探知,便见葫芦女体内,收集储存的五脏六腑,只差心脏与肾脏。 且这些脏器,都是来自修士而非凡人。 如果不是适才用掉了南奕之肾,葫芦女当是只差一个心脏,便能开始尝试炼制灵丹大药。 但现在,它被南奕擒住,炼制灵丹大药以重生为人,却是再也无望。 “大哥哥,你就直接杀了我,饶了我这一次吧。” 眼见南奕向陶知命请教起,该如何炼制诡器,葫芦女目露绝望,再次出声哀求。 南奕则是道:“我若饶你,那些因你之故而丧生者,又该向谁求饶呢?” “不一样。我是按规则行事,纵有过错,亦非本意。”葫芦女辩解道,“我也不求大哥哥放了我,只求伱高抬贵手,直接杀了我就行。” “没什么不一样,都是成王败寇。弱者,只能认命。”南奕声音冷淡,并不与葫芦女讨论是非对错。 他其实不想和葫芦女扯这些。 但炼制诡器,一定程度上也看诡灵意愿。 如果诡灵不配合,就算成功炼制为诡器,负面代价也会格外重。 得知此事的南奕,只觉诡异。 虽说逻辑上好像没什么毛病,可如此炼制之诡器,一般人当真敢用? 他是真没想到炼制诡器,居然还得看诡灵意愿。但炼制方法诡异归诡异,该做的思想工作还是得做。 南奕不指望说服葫芦女主动配合,但能让葫芦女尽量少些怨气,也是极好的。 “我看你收集修士血肉脏器,也是想炼制灵丹大药。依我看,横竖是炼,你来我来都差不多,不若你配合一下?” 葫芦女不说话,只是呸了一声。 想将诡灵炼作诡器,炼法并不固定,得量身设计,做到能引动诡灵凭依的规则之力生出变化才行。 如葫芦女,就可以顺着其收集血肉脏器的路子进行炼制——只变化主体,从诡灵炼丹,改为南奕炼器。 而且,此世炼器,不怎么讲究手法,只要求有相应炼制手段即可。 南奕借得冰凰之力,生出广寒冰焰,便能以其点化性灵之效,引动规则之力,开始炼器。 至于能否炼好诡器,除去诡灵本身意愿外,则主要是看炼器者学识与眼界,能否围绕诡灵规则之力,想出绝妙点子,尽可能好地引动规则之力生出变化。 南奕循循善诱:“从诡灵变为诡器,本质仍旧是规则之力显化。虽说规则之力不等同于你,但变作诡器后,诡器确实可以视作你之延续。” “如果你像我之前用掉的诡器「乾坤游子」,生出禄字灾厄,成了一次性诡器。固然我只能用上一次,可你也是彻底没了存在过的痕迹。” “相反,如果你配合,我以后还能将你升作玄阶诡器。等升至玄阶,你就能再次恢复意识,长久存世。” “你也知道,两个多月前,我还只是一个凡人。但两个月后,我不仅成了养气修士,还能在正面斗法下,独自擒拿住你。” “我入玄阶,绝不会像他人那般,耗费数十年苦功。所以,不须多久,你便能再次恢复意识。” “而且,我有信心,玄阶不会是我道途终点。” 葫芦女一直默不吭声。 但南奕也不指望葫芦女会兴高采烈地纳头就拜、主动配合。 把该说的、能说的话都说了后,南奕只希望葫芦女抵触意愿别太强即可。 他开始炼器。 先是摘下自身水火二脏,补全葫芦女五脏六腑之所缺。 接着催动广寒冰焰,将葫芦女焚烧至死。 就在葫芦女彻底身死之刹那,规则之力显现,并欲散入天地之间。 早有准备的南奕,却于此时,点化性灵。 出现在广寒冰焰中的规则之力,顿时一滞,继而被南奕引动,生出变化。 葫芦女本身规则,名曰「种葫芦」,对应摘种与结种。 南奕于心中暗道:他人之种,少有良种;当以自身为种,孕育造化,结长生道果。 其思绪传入广寒冰焰中。 「种葫芦」之规则,顿生感应与变化。 在葫芦女残躯之中,五脏六腑绽放白青黑红黄五色神光,接着合于一处,在一阵光色流转后定为青光,并逐渐凝形,化作一青色葫芦。 此正是: 脏腑精华生法宝,葫芦灵韵炼仙精。 五行相合阴阳转,血肉滋生道果成。 器炼三才乾坤动,丹成一转万相耕。 神诡之物非凡俗,道藏其中玄妙名。 南奕左手托着青葫芦,心中一动,「洞真」察之。 【志名:长生葫芦。】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天启四年三月一日,南奕以葫芦女为材,炼作诡器。】 【规则:种长生。】 【能力:长生道果——孕育长生道果,自身食之,可充作替命之物,用于献祭等消耗;他人食之,可得旺盛命力,恢复伤势。】 【灾厄·寿:长生为种——须每日浇灌自身一成命力,持续一月,即可孕育长生道果一枚;一日未浇灌,则损三日命力储备;若命力储备全数耗尽,则诡器破碎。】 【备注:每日浇灌之命力,除却孕育长生道果外,约有三成,用于温养诡器本身。】 持有「长生葫芦」,浇灌一月命力,即可孕育长生道果。看似轻松,实则不易。 因为每次一口气浇灌一成命力,正常来说无疑会伤及根本,损上大约一年寿元。持续一月,相当于是以三十年寿元,换取一枚长生道果。 如此,方能让长生道果,可充作替命之物。 好在南奕有着「长生」天赋,只要保持静止状态,就能一边恢复命力,一边浇灌命力,不损寿元。 可以说,葫芦女还算配合。诡器代价虽然不小,但于南奕而言,称得上量身打造,负担不大。 只不过,他很难将此诡器出手,与他人交换。 南奕略生感慨:看来,葫芦女终是将他最后说的那些话听进了心里,决定绑着南奕。 要么,将它丢弃不用,直接破碎;要么,便带着它,晋升玄阶。 对于本次炼器,南奕心中还算满意。不仅成功炼制「长生葫芦」,还在天地法则反馈下,得了不少灵性,可令他修为升至养气大成。 就是有个问题。 青葫芦个头不小,却是没法塞进怀里贴身存放,只能撇在腰间。 信奉财不外露的南奕,只得开口问道:“陶师兄,乾坤戒市价几何?” “乾坤戒乃是制式法器,只要找造化书院蜕凡修士,皆能炼制。若按制式炼法,一方容量,黄阶中品,只需一金;黄阶上品,则需十金。” 晚些还要找谢北河分账,将十银罚金还给郭来的南奕,顿时沉默。 乾坤戒储物,最多存放同阶之物。换言之,南奕要存放「长生葫芦」,至少得是黄阶上品的乾坤戒才行。 短时间内,他真心买不起。 因炼器耗时之故,此时已近正午。裴清雪与宋忠,在南奕之前拎着葫芦女回诚友书店时,已经一个回了裴府,一个趁着夜色,提前去了南奕宅院。 ——南奕既已复活,宋忠也就不再继续待在诚友书店。他又不想让宋父看见他现在模样,便与南奕商议,去南宅小住。 南奕向陶知命告辞后,托着葫芦回到自家宅院,请郭来跑腿,去酒楼叫上一桌好菜带回来,准备在复活后打次牙祭。 听见要打牙祭,在南奕识海中,凰念儿一直滴着口水不住叫唤。 如果说南奕只是七天没吃东西,嘴里淡出个鸟来;那么凰念儿,就是几万年都没吃过东西,看见啥都想啄上两口。 南奕只当作没听见。 因为凰念儿是意识投影,本体仍旧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她眼下仅能出现在南奕识海或武灵界中,看得见却吃不着。 凰念儿越想越气,一阵自闭,干脆又从南奕识海钻回了武灵界中,来个眼不见为净。 而在南宅中,宋忠是趁着夜色来的南宅,此时仍旧待在一间厢房之中,没叫谢北河得见。 在郭来被南奕叫去酒楼打包饭菜后,南宅院中,便是南奕与谢北河两人。 谢北河本是凡人,因《明报》郡城发行事宜需要专人负责,被南奕从南山县请至了南天城。 在南奕失踪期间,不知南奕出了何事竟一直未回的谢北河,甚是不安。全靠郭来宽慰,他才不作多想,安心继续每日发行《明报》。 等到今日南奕终于回宅,看出南奕表情有异,似是有话要说,谢北河微觉疑惑。 南奕看着谢北河,说道:“谢叔,我思来想去,有些事,却是不该瞒你。你且稳住心神,我接下来所说,或许你会觉得离奇,却都是真事。” 南奕准备向谢北河摊牌。 毕竟也算是自己人,又请谢北河住在南宅中负责《明报》事宜,没必要一直瞒着谢北河。 南奕觉得,谢北河既然与他相熟,即便只是凡人,也当有知晓此世真相之资格,不该受愚民之策,被郡府修士修改记忆,不知真相。 听见南奕述说此世神诡背景,且言大离高官皆是修士,谢北河犹觉不信。 但等宋忠被南奕叫出来,看见宋忠身上异状,谢北河不得不信。 他面色复杂:“之前得知内功心法当真可以修成,我只觉离奇。但武道之上,还有神诡仙妖,更是叫我不知该说啥是好。”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但我觉得,谢叔既然与我相识,便有权知晓真相。当然,倘若谢叔不想知晓,我可请人过来,为谢叔你洗去记忆。” 谢北河沉默片刻,说:“那我还是当个明白人罢。” ———— 说来,欢迎书友们加群啦,在详情页简介最后,可以快捷加群的说 章百又卌 葫芦里卖玉露丸 在此之前,谢北河有想过南奕或许能岁考夺魁,继而考入无相书院。 但他万万没想到,南奕竟能与郡守扯上关系,请得郡守出面支持,并使《明报》产业未被世家豪族染指。 在收到官府调令,将他从南山县请至南天城,专门负责《明报》排刊与发行事宜时,谢北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后来得知内功心法为真,谢北河方才安下心来,觉得南奕受郡守赏识与支持,当是因内功之故。 而后,因为之前约定,《明报》每期版面,谢北河最多可占三成。 虽然他并未每期都用去三成版面,但偶尔也会收些礼金,在《明报》上替人刊载广告。 加上《明报》销量喜人,即便因其变作日刊而颇为忙碌,也让谢北河每天数钱数得手软——其实准确说,应该是铜元攒堆太沉,拿着费劲。 这还是谢北河与城中书商约定,以铜元交付货款。否则,若以文钱交付,更是体沉。 但此刻,得知此世真相,谢北河忽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赚钱再多,终只是凡人。 南奕看出谢北河颓然情绪,开口说:“谢叔,仙凡之间,各有各的活法。入道修行,也未必就比凡人日子过得开心。甚至于稍有差错,不是早早丢了性命,便是身心残缺异化。” “再者,内功心法之上,我又推演出了真气法门。谢叔你可跟着郭老修《次脉原血经》,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只要不出意外,当能保你长命百岁。” 听见南奕这么说,谢北河心中释然,倒是振奋了些许。 他很快想到了自家侄儿,问道:“迦南也入了书院,他这两年都没来看我,莫非也是修行出了岔子?” 南奕轻轻点头,复又摇头道:“算是算不是吧。迦南师兄本身修行没出大的岔子,只是损了些寿元,生出老相。他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方才没来看伱。不过既已说开,我明日去书院上课,便可跟迦南师兄说起这事。等他方便时,自会来看望谢叔你。” 这时,郭来已经领着几个酒楼小厮,将饭菜送回。 摆好饭菜,几人大快朵颐起来。 待得饭后,南奕开始与谢北河分账。 《明报》在郡城发行,因为要分出利润给书店书商,非是直销,盈利率要比在南山县时差些。 但《明报》自二月十五号改为日刊,再加上销量大增,凑在一起倒也能令南奕分得七千五百二十三铜元。 奈何钱庄不支持以铜兑银业务,南奕看着谢北河整理装箱的铜元,也颇感头疼。 法金术银,于修士而言,至少也要银元才算合用。可七千五百多铜元,直接拿去黑市换,还换不到七十银。 考虑到《明报》收益,乃是细水长流,以后每个月都会攒上成千上万枚铜元,南奕并不想直接便宜黑市商人。 他略作盘算。 如果是世家,多项产业相互配合,可以将铜元当作工人工资发放,或用来购买原材,以高端产业产出商品,将财富转化为银元乃至金元。 南奕不打算与世家合作,但他要想将铜元稳定转化为银元,思路同样无差,也得搞出一样高端产业或项目才行。 南奕回房取出曾在南山县时得自许洛的《炼药小册》,翻找到一张丹方,名「花露妙体丸」,服之可强身健体、排毒减脂。 “郭老,后续每月,都得麻烦你按此丹方购买药材,将铜元全数用去。” “诺。”郭来应下,但他看了眼丹方,面露疑惑,“郎君是打算炼丹售卖?可恕我直言,这丹虽是法药,可强身健体,却也无甚稀奇。倘炼制太多,恐难以出手。” 南奕笑了笑,说:“单纯花露妙体丸,自然是难以出手。不过,我准备炼制九花玉露丸。” 宋忠几人闻言微怔。南奕,他们自然有看。 在南奕所着《大离双龙传》中,九花玉露丸乃桃花岛独门秘药,用珍异药材,外加清晨九种花瓣上的露水调制而成,色泽朱红,清香袭人,服后可补神健体,延年益寿。 南奕晃了晃青葫芦。 “我这葫芦,名为长生葫芦,可孕育长生道果。我虽不会将长生道果轻易外售,但炼制丹药时,令其沾上一些长生道果气息,供人服食,同样可以延年益寿。” “所以,我只要略改丹方,即可炼制九花玉露丸。” 单纯强身健体的丹药,竞品太多,难以出手。但若确实有着延年益寿之效,却一定能快速出手。 毕竟,世家内部,修士终究只是少数。大部分产业负责人,仍是凡人。 延年益寿之药,若是价钱实惠,当真好卖。 如此,南奕便能通过售卖九花玉露丸,将《明报》薄利多销之所得,转为银元。 而南奕,也确实能炼丹。 因为广寒冰焰,有点化性灵之效,即叫寻常事物顺己心意变化之效。此火,可以用来炼器,自然也可以炼丹。 此世炼丹,虽有炼丹技艺之说法,但主要体现在严封药性,即增加丹药有效期的手法技巧上。 如果不在乎丹药时效性,即炼即食,只要有相应能力,便可炼制丹药。 然后,南奕新得的「长生葫芦」,虽是诡器,却也是葫芦。 葫芦能做的事,「长生葫芦」自然也不例外。 比如盛酒,比如盛放丹药。 南奕不嗜酒,不必把「长生葫芦」当作酒葫芦用。但用来盛放丹药,却是正好。 而且,因南奕每日浇灌命力,葫芦内里生机盎然,还可令盛放其中的丹药,药性不流失。 南奕大可于平时闲暇时分炼制丹药,盛放于葫芦之中,再等固定时间售卖,叫买丹者趁着新鲜赶紧服用。 他将药材购买一事,安排给了郭来。 又接着吩咐谢北河,在《明报》之上给九花玉露丸打广告。 有着《大离双龙传》本身热度在,南奕相信,不必再找世家借势宣传,也能打响桃花岛同款秘药「九花玉露丸」的名头。 等诸事皆定,南奕便开始转化冥凤真气,将其传功灌予宋忠,助宋忠早日中和血脉异力,消去身上异状。 ———— 章百卌一 刀意斩心武道争 三月二号,南奕重回无相书院斋舍上课。 他死于凤凰传承灵境之事,只在世家修士间流传。 而他在聊斋之中的同学,多是平民出身,初入书院,尚且不知修行之事。 他们只当南奕是生了重病,告假旬日,却不知南奕实已死后复活过一遭。 书院上课,又是讲授寻常学问,非修行秘辛,乏善可陈。 半日时光转瞬过去,南奕只找谢迦南说起他已向谢北河交代修行界存在一事,便又出了书院,准备去诚友书店,继续进行今日的「文抄」功课。 虽然奕武者规模渐盛,每日皆能为南奕提供信力,略作分筛,即可得不少灵性。 但日常功课,只要不是死了还未复活,南奕都不会落下。 因为,日常功课,不仅是为了每日灵性滋长,更是一种修行态度。 不过,未至书店,却有一老头出现,拦住了南奕。 “你便是奕名?开辟内功武道之人?” 老头衣衫褴褛,像是乞丐。 唯独其双眼,炯炯有神,灿若星辰,不见丝毫暮气,如同正值壮年。 “老夫魏刀,江湖人称刀狂。听闻楚郡出了内功武道,号称武道新路,而我等老头子,皆已成了旧道遗民,注定被淘汰。” “老夫性子暴躁,受不得激,特来楚郡,请奕名公子试刀。” 魏刀自顾自说着,双眸却死死盯着南奕。 听完魏刀自述来意,南奕顿觉无语。 这老头,明知道自己是受了激将法,却也不辞辛苦,特地从魏郡赶来楚郡找他打架。 魏刀只是凡人武夫。 但与未入灵境前的燕青云一样,他以武入道,已凭凡人之身,养出刀意,步入黄阶。 不同的是,魏刀对内功心法并不感兴趣。 他无心转修内功,只欲以传统武夫之身,来找南奕试刀。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南奕很想说自己只是个写的作者,不是武者。 但南奕从魏刀眸里看出了其决意。 除去约定地点外,魏刀根本不打算理会南奕之言。 哪怕,是约定时间。 因为,时间是魏刀来定,就在今日,就在此时。 他所给予南奕的唯一尊重,就是让南奕来决定地点。 一旦南奕开口之言,与约定地点无关,那么,魏刀将不再客气,直接拔刀。 所以,迎着魏刀炽热视线,南奕缄口,不再作无谓辩解。 他看着魏刀,眼神渐渐转冷,也敛去了多余思绪,不再思考魏刀来此,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念头。 因为,那不重要。 既然魏刀来了,那他只需要送魏刀一程即可。 “你本不该来的。” “可我已经来了。” “那我送你一程。” “老夫拭目以待。” 南奕一脸漠然:“容我取剑。” 魏刀笑容恣肆:“可!” 于是,南奕再次迈步。 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往诚友书店方向走,而是赶至离他最近的一家武馆。 南奕登门入院,开口借剑: “我乃奕武之名,辟道之人,内功心法之源初,奕名是也。今有号刀狂者,欲试刀剑。我手无长剑,特来贵馆借剑一用。” 南奕说着,也不管武馆中人反应,径直走至武器架旁随意取下一剑。 而武馆中人,脑子里还在理解南奕说的话,被南奕气势唬住,竟一时怔然,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南奕旁若无人地进门取剑。 魏刀倒是眉头一挑:“此剑堪用?” 凡人武夫虽非修士,没有什么诡器、法器之说。 但神兵利器、名刀名剑之流,还是有的。 魏刀腰间长刀,便是一把名刀。 他虽不指望南奕小小年纪,能拿出什么名剑,可至少也要百炼之剑,才可堪用。 结果,南奕竟只是随便进了家武馆,拿了把寻常铁剑,便欲与他一战。 魏刀不禁挑眉。 南奕淡淡开口:“足矣。” 南奕不打算用修士手段欺负魏刀。但暗中以广寒冰焰淬炼铁剑,使其可与魏刀长刀相碰,却是顺手为之。 不过这种事,他自是不必向魏刀解释。 而魏刀对此,亦不复多言。 他给了南奕机会。 既然南奕觉得寻常铁剑堪用,他也懒得再开口。 毕竟打一开始,魏刀找上南奕,就不是因为其实力。 就算南奕开辟了内功武道,魏刀也并不觉得年纪轻轻、且还有着书生身份的南奕战力,能有多高。 他找上南奕,完全就是冲着其身份。 创内功心法,辟武道新路,当真是好狂的口气。 可在刀狂魏刀眼中,武道,就该是养意志、壮气势,与刀一体,人即是刀刀即是人。 所谓的内功武道,只需每日打坐便叫作修炼,养出内力,根本就是邪道。 因为,魏刀看得出,等内功武道流传开,会出现许多并非武夫的普通人,也跟着修炼内功。 这种毫无武技,空有内力之人,根本不配称作武者。 而原本的武夫,一旦分心修炼内功,意志不纯一,就很难再修出刀意刀势。 在魏刀眼中,与其说内功武道是武道新路,不如说内功武道,是在毁掉传统武道。 所以,为了扞卫武道,魏刀决定亲赴楚郡,找到内功邪道之源头,一刀斩灭。 不过,随着南奕持剑在手,魏刀略觉诧异。 他本以为南奕年纪轻轻,就算开辟内功武道有些天资,在武技乃至气势上,也当是不过尔尔。 却不想,持剑在手,南奕身上竟渐渐升腾起一股剑意。 ——「天子剑」聚众加持之效,不仅为南奕隔空加持有内力与真气,还令南奕凭空有了不计其数的武斗经验,堪称身经万战也不为过。 虽然剑意本身并不在「天子剑」加持范围内,但有了万战经验,南奕又是修士,想仿出剑意却也不难。 见南奕剑意升腾,魏刀嘴角咧起,露出一丝笑意。 这样也好,不会太过无趣。 他再不按捺,当即抽刀,就在武馆门口,一刀斩向南奕。 明明他离南奕尚且有着九步距离,可在武馆一众旁观者眼中,魏刀一刀挥出,却似刑场上的铡刀,自天劈落,直奔南奕脑门。 此乃森然杀意凝一息。 当杀意骤然爆开,即便隔着老远,长刀并未加身,被杀意锁定的南奕,也将如被斩首之人一般,瞬间毙命。 这便是刀意。 刀,只能斩肉身。 而刀意,却能直斩心魂。 ———— 章百卌二 幕后黑手舍身斩 刀意肃杀,隔空亦能斩人。 但这种手段,本质上乃是以强凌弱。对付意志薄弱者,以势压之,能将人活活吓死。 可如果双方皆有刀意剑意,便须打破对方武道意志,使其出现心灵破绽,方能伤之。 而修士,能闯过接引源炁这一关,意志坚定绝不在武者之下。又有法力稳定心魂,其实硬接魏刀之刀意,亦如微风拂面,基本无碍。 但魏刀既是要作武道之争,南奕也就不仗着修士手段欺负人。 他持剑未动,只以剑意覆体。 如果说魏刀之刀意,在于杀字。 南奕之剑意,便在于容字。 「天子剑」下,万战经验加身,又有无数内力真气隔空加持,于南奕看来,就像是百川归海。 南奕心中有所悟:纳万道,容万灵,集众人之力,成一人之尊。 于是,剑意成。 当魏刀刀意斩下,落入南奕剑意之中,竟如石沉大海,不起一丝波澜。 南奕轻声道:“武道意志,确有可取之处。但遇弱则强、遇强则弱,其效不恒,实不堪用。” 魏刀哼了一声。虽觉南奕剑意有些古怪,但他往常与人比拼刀意剑意,刀意斩空也是常用之事。 他不为所动,踏步前蹿,猛地欺近南奕,挥刀直推。 魏刀被江湖武夫称作刀狂,一身刀技已臻至化境。如果刀意斩不动南奕,不能让南奕死得体面,那他就直接长刀见血,请南奕赴死。 面对魏刀这一刀,万战经验加身的南奕,有三种以招破招之法。 但他并不打算与魏刀比拼技巧。 既然魏刀瞧不起内功武道,南奕便决定,以力破巧,直接诛心。 南奕手腕一转,朝前挥剑。 这一剑,轻轻飘飘,绵软无力。魏刀看在眼里,只觉好笑:连基本的用剑技巧都不会,南奕怎么可能接得下他的夺命一刀? 但南奕,也根本没想过要接魏刀的刀。 他长剑下挥,自剑尖斩出剑气,直冲魏刀面门。 魏刀离南奕只余三步。 他已在心中想着,该如何一刀斩断南奕手中之剑,继而轻点南奕心口,多少给南奕留个全尸。 可一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剑气,突地袭面而来,顿时叫魏刀瞳孔猛缩。 他不敢怠慢,扭身外跳,险险避开剑气,只叫剑气削去他一茬长须。 但下一刻,南奕手中长剑,已然架在了魏刀脖子上。 “尔可服气?”南奕语气平淡,就像是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魏刀怔然,问:“这是何手段?” 他适才虽避开剑气,没有叫剑气落在身上,却也于剑气擦面而过时,感受到了剑气锋芒,不逊于刀剑之利。 “内力之上,尚有真气。真气御于外,以剑御之,是为剑气。”南奕轻声说着,“如此剑气,比之剑意如何?” 修炼内功,确实会武者分心,相对而言更难养出武道意志。 可武道意志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特点,注定其下限很低,只能用来虐菜,却难在宗师之间分出高下。 如果此世乃是无魔之世倒也罢了,宗师之间难分胜负、和气生财,却可联手共同打压普通武者,垄断武道话语权。 但神诡之世下,武道意志这等武夫手段,只能说是高不成低不就。南奕没兴趣陪传统武道之宗师,玩和气生财的游戏。 他只想着,如果魏刀认栽,就此承认并转修内功武道,他也不是不可以饶过魏刀一命。 虽然他不会传授武种给魏刀,但以魏刀的江湖地位,若是真心想要转修内功,在南天城中找到武者传他武种,却也不难。 届时,等魏刀折返魏郡,也算是替内功武道打开了新局面。 不过,面对南奕的诛心之问,魏刀脸色涨红,憋了半天,最终却是嘴硬道:“手段倒是新奇,初见之下一时不察,竟叫你胜过一招。” 南奕的剑,就架在魏刀脖子上。 但魏刀视若无睹,仿佛笃定南奕不敢杀他。他乃是武道宗师,声名显赫。就算南奕开辟内功武道,在他面前,也是后辈,不敢妄下杀手。 南奕品出了魏刀心思,不禁眨了眨眼,有些疑惑:“这老头,以为他是谁?” 南奕觉得好笑。 魏刀眼中,只有江湖这一武者圈子。 南奕想要混江湖,就得讲江湖规矩。比如,武道宗师这等名宿,就是江湖规矩本身。 如果南奕想要开辟内功武道,必须得师出有名,表明师承哪位武道宗师,才能叫江湖名宿正视。 但南奕从未想过混江湖。 所以,南奕心中好笑,手上则是随手一抹,送魏刀赴死。 魏刀双目圆睁,只来得及闪过一丝惊讶之意,旋即便被南奕长剑抹喉。 伤口不大,只是轻微渗出血迹。 但南奕真气一送,已将魏刀脖颈内部全数切断,使其登时毙命。 哐当一声,是魏刀手上力道一松后,长刀落地之声。 砰的一声,则是魏刀身子一晃,骤然朝后倒地之声。 一直在旁围观,却被魏刀刀意慑住,紧紧闭口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武馆众人,目瞪口呆。 因为过于震惊,且南奕两人交手太快,围观众人全程没有出声讨论。 等到南奕感觉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一剑杀了魏刀时,围观众人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一代名宿,宗师刀狂,就这样死在了他们武馆? 南奕视线扫向这帮武馆弟子。 他正欲归还手中长剑,并准备请这些人帮忙料理下魏刀尸体时,陡生异变。 竟有一道术法突然凝形,化作火爪,自武馆之外、长街之上,直袭南奕心口。 南奕反应不慢,瞬间侧身,并鼓荡体内法力。 但术法之速更在剑气之上。南奕身子刚动,已被火爪轰在心口。 而他暂未修有防护类术法,单纯激荡法力,用处亦不大,仍叫火爪直接焚去大半个心脏。 这火,乃是永恒明火不说,这术法威能,亦在黄阶之上,纵被龙气法禁各种压制,仍然打出玄阶威能。 赫然竟是永恒明火教玄阶魔修,强闯郡城,直接对南奕出手。 南奕抬眼望去,在术法袭来方向,正有一披头散发之男子,紧随术法,快速逼近。 其名曰:宫劭。 乃永恒明火教筑基魔修。 电光火石间,南奕刹那明悟。 魏刀,正是被宫劭故意引来。 魏刀来找南奕的麻烦,注定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但魏刀找上南奕,比试之时,却会令南奕短暂待在某处不动。 宫劭以魏刀为刀,只为让南奕立于某处,且不在无相书院,也不在诚友书店。 然后,宫劭便能从城外,顶着龙气法禁,以最快速度闯进城中,袭击南奕。 关键,宫劭还是以化身入城袭击,并非本体。 即便意外失手,损了化身,也不会真正伤到宫劭道基。 刹那间,南奕想通了许多关节。 他甚至怀疑,宫劭还找掮客摸清了他「全愈」天赋底细,知道「全愈」天赋不能用来治愈高阶术法神通之伤害。 因为,宫劭乃是以化身入城。 其化身,只运使手段,保住当先一记术法威能在黄阶以上,随后便因龙气法禁之压制,从筑基跌落蜕凡境界。 在蜕凡境界、黄阶层次,南奕有「全愈」天赋保命,几无性命之忧。 可现在,他先是被宫劭偷袭,吃了一记玄阶术法,瞬间焚去大半心脏不说;更是自伤口处燃起玄阶层次的永恒明火,欲要蔓延全身。 南奕不敢运使「全愈」天赋。 黄阶,哪怕是黄阶上品的「全愈」天赋,撞上玄阶下品的永恒明火,都只会如火上浇油,令永恒明火火势更盛。 宫劭化身快速逼近南奕。他只要再过数息,就能将奄奄一息之南奕,掳出城外。 等出了城,没了龙气法禁压制,又没有被人结阵偷袭,这些凡间修士,根本不被宫劭放在眼里。 这一刻,南奕甚至能从宫劭化身脸上,看出满怀胜券在握之意的慵懒笑容。 但落入宫劭算计的南奕,奄奄一息间,却是虽惊不乱。 当大半心脏被焚去,且有玄阶永恒明火自伤口处燃起,不住扩散蔓延时,南奕想也不想,长剑倒转,主动剜下自个大半胸腔。 他确实不敢以「全愈」天赋去碰玄阶永恒明火。 可趁着永恒明火尚未蔓延扩散开,南奕却敢直接自残,割下血肉遗弃。然后,催动「全愈」治愈摆脱永恒明火后的伤势。 这一招,可以叫断尾求生。 但南奕更习惯称之为防火隔离带。 前世在基层,因秸秆焚烧禁之不绝,每逢夏季,山火林火都会层出不穷。 虽然大部分火情都能及时扑灭,亦有极少数火情,根本无力扑救,只能当机立断,立刻砍出防火隔离带。 南奕对此记忆深刻。 而永恒明火,同样是火。 只要不是全身都瞬间燃起,只从一处开始燃,南奕仗着「全愈」天赋,剜肉自残毫不犹豫。 正快速逼近南奕的宫劭化身,慵懒笑容登时一滞。 他满心想着针对南奕「全愈」弱点设局,当可废掉「全愈」。 却不想,南奕竟靠着凡间手段,变相弥补自身天赋之短板。 宫劭心思,顿时为之一变: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他本想着掳走奄奄一息的南奕,将其献祭给明尊,好验证李朝阳说南奕即是明尊所求火种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但眼睁睁看着南奕催动「全愈」,再次变得生龙活虎,宫劭登时生出杀意。 此子天赋才情本就上佳,入道修行不过两月,便能以养气修士之身,隐约发挥出蜕凡战力。 其心性超绝,意志坚定,于修行路上又颇为顺遂,可勇猛精进,快速提升道行境界而不起恶念魔障。 眼下,又看见南奕临机应变能力非同凡响,手段精妙。 意识到此次布局已无法掳走南奕,宫劭心中干脆发狠,尝试彻底诛杀南奕。 他打算舍了这具化身不要,直接自爆。 宫劭化身,因龙气法禁压制,已然跌落至蜕凡圆满。 但蜕凡圆满之化身,倘若自爆,其威能同样能冲破黄阶层次,触及玄阶,伤到筑基修士。 宫劭不信,连筑基修士都能伤到的化身自爆,还炸不死一个养气修士乎? 不过,不等宫劭化身自爆,南奕已然主动出剑。 「天子剑」,强行借法! 燕青云,「秘魔舍身剑」,斩! ………… 燕青云是以《秘魔残血剑诀》为基,接引源炁,缔结法种。 但他主修功法,实乃《初脉秘魔经》,即真气法脉。 不过,技多不压身。术法虽不常用,亦可拿来充作底牌。 在二月下旬遇到的新灵境坊市中,再次看到《秘魔舍身剑诀》的燕青云,干脆将其买下,修成一式舍身剑。 若无《秘魔种剑真法》凝结替命剑胎,常人运使「秘魔舍身剑」,一生仅可出三剑。 三剑之后,魂飞魄散,性命不复。 但与之相应,「秘魔舍身剑」威能极强,不逊于自曝。 此时此刻,面对来势汹汹的宫劭化身,南奕不欲束手就擒,毅然选择借法燕青云,使出「秘魔舍身剑」。 他虽没有替命剑胎,却能以「长生葫芦」孕育长生道果以替命。 所以,出剑之时,南奕全无半点迟疑,主动灌注全身内力、真气、法力乃至大量精血。 至于说强行借法会损伤燕青云法种根基,紧要关头,南奕也是顾之不及。 反正,燕青云平时也不会使出「秘魔舍身剑」。法种根基之损伤,南奕大可以于事后为其弥补。 他满心决然,整个人在瞬间变得干瘪萎缩,如皮包骨头,精血为之一空。 与之相应,则荡起一道透出幽芒的血色剑光,携奔流到海不复回之势,猛地扎在宫劭化身身上。 当此之时,剑光如匹练,幽色染长街,掠十尺于一息,斩宫劭之化身。 宫劭瞳孔微缩。 南奕这一剑,威能已抵至黄阶极限。 他纯以化身,犹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就算抗下此剑,也将从蜕凡圆满继续跌至蜕凡入门。 化身不擅久战、力战。 那便不战! 任凭南奕剑光扎在身上,宫劭猛地自爆,化作一道火焰洪流,反倒裹挟着「秘魔舍身剑」威能,继续卷向南奕所在。 ———— 章百卌三 情报掮客必杀之 宫劭以蜕凡圆满化身自爆,威能约莫可抵筑基入门修士常态下的全力一击。 若是他贴着南奕自爆,不仅能瞬间将南奕炸成飞灰,因永恒明火之故,还能将南奕魂魄跟着焚烧殆尽,使南奕彻底死绝,再无复活之机。 万幸,赶在宫劭彻底逼近前,南奕斩出「秘魔舍身剑」。 此剑,威能抵至黄阶极限,虽不能撼动宫劭自爆之威,却逼得宫劭提前自爆。 没有被宫劭贴身自爆下,纵然其自爆后化作火焰洪流卷向南奕,同样能将南奕彻底灭杀。 可南奕却为自己争得了一丝生机。 盖因,火焰洪流失了宫劭控制,只在宫劭化身神识最后约束下,席卷向南奕所在。 刚使出「秘魔舍身剑」的南奕,法力、真气乃至内力都消耗一空,几近脱力,面对势若狂澜的火焰洪流,根本来不及躲闪。 但南奕抢在被洪流吞没前,右手弃剑,折回抹身,将身上零碎诡器一把抓过,掷往右侧;左掌则是抬起,猛地自拍脸门,震断脖颈处的脊椎,将自己脑袋斜着往侧后方拍飞。 当南奕头颅打着旋儿飞在空中,尚未落地时,其原本身躯所在,已被宫劭化身自爆后的火焰洪流,彻底吞没,焚烧殆尽。 南奕舍弃身躯,强忍意识魂魄被阴世吸引的飘飘欲仙之快感,自残首之上催动「全愈」,稳住生机,重新长出身躯。 ——想恢复对应修为境界的修士肉身,耗时不会短;但若只是先长出凡人肉身,恢复人形,对已经达到黄阶上品的「全愈」来说,倒是轻易。 南奕脑袋还未落地,便已重新恢复人形。 虽略显狼狈,却也及时稳住脚步,赤身站定。 他看向之前与宫劭化身短暂交手、眼下一片焦黑已如断壁残垣的斗法现场,脸色很是阴沉。 使出「秘魔舍身剑」后,南奕体内法力全无。 他虽抢出一线生机,将自己头颅及时拍飞,提前逃出火焰洪流,却也只能靠着消耗寿元,才能催动「全愈」,重归人形。 本就刚复活不久的南奕,还未开始弥补寿元,又莫名遭此一劫,于身受重创下消耗寿元以苟活。 他略作内视。 【生龄:十六岁又六月。】 【寿元:六十一岁余。】 【境界:炼精化气境·养气大成。】 若不是新得的「长生」天赋可缓缓增补寿元,南奕只觉自己怕是会步郭来后尘,早早陷入寿元不足之窘境。 不过,不管怎么说,面对筑基魔修袭杀,他总算是成功度过一劫。 南奕深吸一口气,先是拾起自个之前丢向一侧的诡器,接着从武馆院中晾衣架上,取走一身武馆弟子练功服,穿戴在身。 他看向一直在旁围观的武馆众人。 原本,在南奕与魏刀较量时,武馆众人只是为魏刀杀意所慑,略显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但在南奕轻描淡写杀死魏刀后,突如其来的魔修袭杀、激烈斗法,彻底令武馆众人呆若木鸡。 他们完全懵了,甚至在宫劭化身自爆之时,仿佛连心脏都被人死死攫住。 南奕看着这群全程被震撼的武馆弟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说啥为好。 他干脆沉默,静等片刻,等到了武安卒赶来此地。 因斗法之威太过惊人,甚至斗法波动数度冲破黄阶层次,武安监如临大敌,不仅几位旗长与百户赶了过来,连南奕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武安监监主,也亲赴现场。 南奕沉默。 赶至武馆的武安监众人,看着「全愈」后完好无损的南奕,神色古怪,亦是沉默。 他们本以为,赶赴现场时,就算不是撞上因强闯郡城而状态不佳的筑基修士,也是该给被筑基修士盯上的倒霉蛋收尸。 结果,养气修为却完好无损的南奕,站在现场,甚是扎眼。 南奕主动说道:“适才是一筑基魔修之化身,潜入郡城,袭杀于我。我使尽手段,方才侥幸保住性命。” 不少人想起南奕「全愈」天赋,知道南奕只是看起来完好无损。 但不管怎么说,就算筑基魔修只是以化身袭杀南奕,没能成功杀死南奕,也令武安监众人大感震惊。 即便是修为最高、蜕凡大成的武安监监主,心中自忖,亦觉自己未必能在筑基魔修化身自爆下保住性命。 他们看向南奕,竟对南奕苟活能力,感到一丝忌惮。 一时间,武馆弟子呆滞茫然地看着南奕与一众武安卒;武安监众人,则是心思各异,不知该如何接南奕话。 南奕站在两方人中间,干脆直接安排起来:“劳烦诸位为这群武馆弟子洗去记忆,就说魔修自爆,是炸药之威。还有武馆场地修复,亦请诸位安排。相应洗地罚金,可先记在账上,待账目捋清,来诚友书店找我即可。” 说完,南奕又看向武馆众人,歉然道:“按郡府要求,会洗去诸位记忆,实感抱歉。不过也只是记忆细节会有所变动,大体经历还是不会妄动。所以,你们不必担心会忘掉我。” “此番借用武馆场地,累得诸位受我牵连,实乃奕之过也。奕身无长物,只得回以武种、强化刀剑,聊作补偿。万望诸位不弃。当然,若有不欲修内功者,亦可直接自废武种。” 南奕说完,弹指给十八位武馆之人赐予武种,接着借得冰凰之力,以广寒冰焰淬炼武馆之刀剑,使其化作百炼之兵。 然后,南奕便向武安监众人告辞,往诚友书店赶去。 几位武安卒看向监主,眼神询问是否要请南奕回去了解斗法详情。 武安监监主轻轻摇头。 天降杀劫下,南奕还能老实掏出斗法洗地之罚金,已属难得。 既然他是遭遇魔修袭杀,非是有意在城中与人斗法,武安监监主也不想刨根究底地追问南奕斗法详情。 毕竟,对修士来说,自身底细藏得越严越好。一旦底牌变作明牌,就很容易被人刻意针对克制。 追问他人斗法详情,其实是件比较犯忌讳的事。 南奕走在回诚友书店的路上,脸色阴沉。其心中怒火如织,所生杀机,却是愈发强烈。 这杀机,非是冲着宫劭而去。 他既与永恒明火教结下梁子,不管永恒明火教魔修使出怎样手段,都称得上正常。 在南奕看来,大家阵营不同,为各自道途争个高低胜负,各凭手段,乃是应有之义。 就算他落入算计,技不如人,险些身死,南奕也不会为此动怒,怨上宫劭。 但那位贩卖南奕「全愈」天赋底细的掮客,南奕眼下,却是心深恨之。 早在二月七日,南奕就知道有掮客,暗中售卖其情报。 彼时,他初至武安监,欲兼职行走,却赶上郭来、裴清采两人,伤于陆少煌之手,身染永恒明火,常人难救。 武安监旗长贾维丰,却知南奕「全愈」天赋,暗中传音,求南奕出手。 当时,南奕便已知晓,自身「全愈」天赋底细,被掮客售出,入了贾维丰之耳。 但他认出郭来乃是坊市售卖《夺目法》者,心知郭来恐是替他挡了陆少煌一劫,方受永恒明火之焚。 南奕心生歉意,终是应下贾维丰之请,出手救下郭来与裴清采,并使自己身怀「全愈」天赋一事,公开暴露。 不过,即便身怀「全愈」一事公之于众,也只是叫人得知他擅长治愈罢了。「全愈」具体底细,仍旧不为寻常人所知。 所以,能将「全愈」底细售予宫劭者,多半亦是贾维丰当时请托之掮客。 当然,就算两者不是一人,南奕心中恨的也是贾维丰请托那人。 因为,没有情报泄露之源头,就未必会有后续之事。 由于永恒明火教的存在,二月连生变故,南奕一直无暇追究此事,只得将此事暂且藏在心底。 但今日遭此一劫,落入宫劭算计,险些身死,却是令南奕翻起了旧账。 彼时,二月七号,南奕入道修行尚不足月。 知其「全愈」底细者,不过四人: 许洛血亲,度厄仙门之许贤; 仙门争子时,无相、度厄之迎新先生,即李太后、杜元甫; 以及道途引路之人,陶知命。 其他人,只要不是也有「洞真」天赋,最多知晓南奕「全愈」天赋有治愈之效,却难知「全愈」底细。 此四人中,陶知命自不会如此坑南奕,许贤乃玄阶修士、内门弟子,也没在楚郡。 而后,同为无相弟子,李太华也不至于外售南奕情报——南奕后续去书院上课,亦曾稍作试探,不见有异。 所以,情报泄露之源头,只会是度厄仙门杜元甫。 南奕想起李太华曾讥讽杜元甫道:“无耻老贼,不去礼部外交司就职,当真是委屈了你。” 彼时,南奕还道两人私交不错,如损友,相互间口无遮挡。 现在看来,恐怕李太华不是嘴损,而是真的在当面讥讽。 度厄仙门,拜二月司魂月宰。其功法特性,注重出淤泥而不染、度妖莲于清池。 在大离,则是对应礼部,可入外交司或品德司考取功名。 其学说理论,在南奕看来,其实有点类似他前世之佛门。 简单说,就是厚黑之道,嘴上说着慈悲为怀,手上却是利益往来,然后擅长将人强行度化。 杜元甫,呵…… 南奕冷笑一声。 但在即将赶回诚友书店时,他却是收敛心绪与表情,不露异样。 他心中杀机虽盛,却不急于一时,也不想让陶知命搅和进来。 此乃个人之私事,自当凭自个手段来解决。 南奕回到店中。 陶知命没有说什么,只是随手丢了一张纸给南奕。 纸上有着一行字: 【自古至今,兹山浸荒,灵境寂寥,罕有人游。但,遍寻天下,吾定要游之!】 宫劭化身出手时,陶知命也有所感应,甚至发现宫劭是在袭杀南奕。 但两人斗法不过十数息,陶知命隔着老远也无力援手。 等尘埃落定,见南奕没死成,陶知命也就不像负责洗地的武安卒那般,于事后赶去斗法现场。 不过,见暗中还有筑基魔修盯着南奕,陶知命干脆给了南奕一样诡器护身。 “若遇强敌,关键时刻可凭此物遁入灵境。虽说灵境之中生死难料,但相比起玄阶魔修而言,此物于你,倒是堪可保命。” 陶知命简单介绍诡器功效。 南奕亦是低头看之。 【志名:灵境游。】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凡人鲍白,主动入灵境赌命,只为觉醒天赋神通。他赌对了,成功觉醒天赋神通而未暴毙,且成功击杀诡灵——以同归于尽之形式,化为此器。】 【规则:凡心灵游。】 【能力:游求必应——使用后,可无须通过门户,直接遁入最近之灵境。】 【灾厄·残:凡人之游——入灵境时,术法全数封印,天赋神通随机择一封印。】 【备注:月宰证道,是为凡人尽量远离神诡;奈何总有凡人,视灵境为游戏,一直在主动追寻。】 相比陶知命上次给南奕护身的「无相纸」,「灵境游」无疑要差上许多。 但陶知命毕竟不是多宝道人,身上实用诡器也不多。 「灵境游」虽然代价不小,但对有着全愈、长生两大天赋的南奕来说,不失为关键时刻之退路。 南奕谢过陶知命。 而后,南奕便再次躲在诚友书店中不出,连书院之课亦托人请假,于书店之中潜心修行一月。 或者说,南奕是在耐心等待「长生葫芦」,孕育出第一颗长生道果。 在此期间,除却每日文抄功课外,南奕亦有自学书院凡俗之课;间或炼制九花玉露丸,将其存于「长生葫芦」中。 于南奕而言,这个月是他难得的潜心静修。没有层出不穷的变故,借助“躲进小楼成一统”的闲适恬静氛围,使道心剔透。 当然,因《大离双龙传》早已写完存稿,趁此闲暇,南奕也开了新书,继续口述剧情,让点点每日爆更。 不过,新书之事,且先按下不表。 当时间来到四月一号,于葫芦中装有一颗长生道果的南奕,终于出了诚友书店,直往杜元甫宅院走去。 ———— 五月,圆满谢幕,哦耶~ 章外言 卷一复盘兼闲聊 耗时三月半,更新近46万字,终于写完本书第一卷。 本书严格意义上算是我第一本长篇网文,规划大纲时尚不觉得有问题,结果写着写着,发现第一卷还没写完就已经三十多万字后,其实我个人是有点急躁的。 虽然本书属于诡异为内核的古典仙侠,节奏会比较慢热,但第一卷就写这么长,感觉比巫师流还慢,我就有些怕诸位读者觉得太拖沓。 所以部分敏锐的书友应该看得出,本卷后续有点赶进度,约莫砍了数万字日常剧情,大略就是在南天城拍卖九花玉露丸,和回返南山县毕胜克设宴等,都一笔带过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砍。 因为缺乏读者章说反馈,我也拿捏不准大家喜好,只好凭感觉,优先推进主线,略砍了一些非主线日常,想着:如果早点写完第一卷,会否养肥的读者老爷,便会宰一波本书? ………… 如果有认识我的朋友,应该知道我以前其实是还算专业的书评人,有个个人公众号,多为给人出评,而非自己写书。 只是看惯了套路文,加之工作变化,相对清闲一些,便在近年开始码字。 但给人写评,跟自己写书,完全是两码事,两個难度。 写评,只需要发现问题;写书,却需要解决问题。 很多时候,有些小问题作者本人并非不知,但知道了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加之要赶更新,只能硬着头皮往后推剧情。 在我看来,很多时候,决定一本书成绩的,不在于作者极限发挥有多么惊艳,而在于作者稳定发挥能保证怎样的水平,能否尽可能地少踩乃至不踩毒点。 所以,要当一位合格的网文作者,并不容易。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吃网文这碗饭,甚至专门写了上本书,70万字,只为练笔,培养连载手感,以亲身实践看看自己能否做到每日连载、稳定更新。 因为上本书也不指望能出成绩,所以专门写了本当下已称冷门小众的写实向末世文,顺带着了却一番个人之梦,倒也不必多提。 回到本书,我自认为自己心态还可以,能秉持初心,慢慢等待本书熬出头,而非轻易切文太监。 但心态再是稳,也还是希望本书能得到书友看好与支持。 不说多了,起码均订得过五百,才算是不为爱发电吧。 所以本卷写到后面,看着不到四百的均订,难免焦躁了些,希望早日写完第一卷,亦希望养肥的书友,至少能把第一卷宰一波,助力均订增长。 对了,说到订阅,其实在起丨点app个人界面的福利中心,每天看3分钟视频可以领取50点章节卡,一样能用来订阅。如果有囊中羞涩的学生书友等,其实也可以每天领取章节卡,足够追读2本书。 ………… 对于本书,我真正构思的书名,其实是设计大纲阶段,自定的《诡仙异世》。 大家应该也看得出,相对其它仙侠小说,本书其实在世界观架构上,更加花了些心思,甚至是先行设计了包括编年史在内的种种世界观背景,然后再来设计主线大纲。 这算是我本人,作为设定党出身的一个习惯。 不过写网文,重在做减法,忌讳疯狂给读者塞设定,需要收着力,只以必要信息展开开局剧情——所以我这样写书,实际上算是在自己折腾自己。 但看惯了套路文,我确实看腻了超凡世界一成不变的世界观,以及看目录知内容的剧情发展,还有各种主动送人头的无脑反派。 所以我希望自己写的书,世界观能更有实感,剧情发展亦在一定程度上出乎读者预料且不显套路,各路配角也当展现风范,不会拉低“修行者”这一身份的含金量。 在此基础上,我再尽量努力,保证读者阅读体验顺畅,且觉新颖。 这些写作目标,我完成得如何,我自己说得不算,只能看诸位读者老爷的订阅反馈。 我知本书慢热,在越来越追求快节奏的网文界,俨然非主流,难讨主流读者群体喜欢。 但我相信,中老白读者再少,其实也足够养活本书。 只是缺少曝光,缺少流量,本书难以触达绝大多数中老白读者。 所以,如果诸君觉得本书质量还算说得过去,能在赤戟公众号,亦或其它偏老白聚集的书友群里,为本书推荐一二,鄙人亦是感激不尽。 ………… 最后,聊聊更新。 我知道每天4k字更新,其实并不能让诸位书友满意。 但说来惭愧,鄙人太过手残,光是每天4k字更新,加上润色遣词造句,使之尽量别过于大白话,平均便要花上五个小时。 加上我知道仓促更新,前文定有瑕疵,还想着尽量润色精修,亦在不断修缮前文。 目前来说,基本上是每天中午细读一章,润色词句,修缮剧情——修缮进度,以及或需说明的修改内容,有这书友圈开楼公示。 等吃完晚饭,则奋战一夜,保证当日4k字更新。 一般说来,倒是堪可赶上进度,踩点更新。 但毕竟有着正职工作,以及给人出评或拍照等兼职,还有些不定期的社交活动需求,来自领导同事、亲戚朋友乃至于相亲对象等,着实难以提前预料。 亦或赶上卡文,都有可能会更新不及,不得不占位之举。 此举确实会让追订书友不喜,鄙人在此诚恳道歉。 不过占位一般不会超过12小时,亦算是保证了每日连载更新不鸽,还望诸君见谅则个。 若是赶上占位章节缓存未自动刷新,点开目录,长按该章,即可重新加载。 ………… 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仔细想想,也没啥好聊。 反正,我负责写书,负责展现笔下世界之故事。 诸位读者老爷负责用脚投票,对本书感觉满意,就订阅支持;感觉不满意,我说些虚头巴脑的话也是无用。 所以,为了习惯性凑够两千字,亦欢迎诸位读者老爷,从简介下方,点击加书群。 以上,真知稽首。 ———— 章五五 捏马甲剑指林夜 南奕提出润笔代发《红楼梦》之事,转移话题,也相当于给苏光一个台阶下,让她不必急着现在就答复,可以思虑一番,回头再商定。 苏光顺势问了问《红楼梦》大概是个怎样的故事。 南奕简单介绍道:“大概是以四大世家兴衰为背景,描绘闺阁佳人人生百态的婚姻爱情悲剧故事。” “我此前于脉楼红尘幻境中有所感触,生出灵感,已有些许草稿。不过此文与我文风不合,却需润笔打磨。” “待明日,我将文稿取来,再请道友一观。” 苏光点头称善。 她现在心绪未复,虽觉南奕介绍的《红楼梦》有些意思,却也无心细究。 正好天色已晚,便让南奕先回,等她思虑一夜,再做计较,于明日答复。 待南奕告辞,苏光长叹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她心中纵是微有不甘,也只得认命。 毕竟,星君月宰看得起她,才在她身上下注筹码。 她确实可以拒不配合。 但不配合的结果,于星君月宰而言,无非是换個人重新押注筹码,无伤大雅;于她自身而言,却是失去气运眷顾,于往后修行路上寸步难行。 天地如棋盘,众生如棋子。只能说,在自己有资格成为棋手前,还是得做好当棋子的觉悟才行。 不过,往好处想,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就当自己是抱南奕大腿。他日南奕若能飞升成天阶仙神,自己沾南奕的光,起码也能晋至地阶。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南奕能否担得起身上诸多筹码所化气运? 是将庞大气运化为自身修行资粮,一路从棋子蜕变为棋手,还是如脉楼「餋王斗」中的“餋王”一般,最终成为仙神口中的食材? ………… 南奕回到洛家借给他暂住的宅院。 这几天,南奕全都是自己在外奔波,让郭来与燕青云专心修行。 燕青云养气尚未圆满,但可以先将《秘魔种剑真法》尽可能地吃透。 而郭来,主要是在研究如何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之中,修成真炁。 在南奕赶回洛宅后,郭来汇报了一声今日进展,说他这次,感觉方向已经找对,只要再多尝试几次,有望功成。 郭来修的是《原血战法》,欲破境蜕凡,需凝练原血之灵,化作蜕凡道基。 正常来说,是以兽血为引,并视所用兽血之不同,衍生不同特性的原血之灵。 郭来曾经以狼血为引,所衍道基,须每隔三日,便生食至少百斤血肉,且不可吃熟食。 而现在,郭来先是修持「秘魔残血剑」,再借助真气调动血气,凝练血气之剑,并尝试将血气之剑炼成原血之灵。 虽然暂未彻底功成,但郭来觉得他已经找到了感觉,且方向找对,至多再过半月,便能功成。 届时,郭来也将成为源武者中,第一个修出真炁之人,可以让大家确认真炁神效,是否如南奕预估的那般。 听完郭来汇报,南奕双眸微亮,上下打量了郭来一番。 随后,他取出「成竹香」,略做展示,对郭来说道: “郭老你不必急于求成,只要方向找对,多试几次,总能功成。不过,如果你感觉到了最后,无论如何都离彻底功成只差一线时,可来找我借取「成竹香」,许下心愿,助你一臂之力。” 南奕主要是担心,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之中,最后一步的难度,有可能超出养气修士可应对的范畴。 不过「成竹香」乃黄阶上品诡器,对应蜕凡境界,关键时刻用之,或有奇效。 当下,不仅真气武道已取得合法名分,连真炁之法也眼瞅着即将成功一脉,南奕颇为高兴。 只要苏光再答应接受兼任源武者,为真气武道护法,且负责在京畿之地传武,南奕感觉躺平都能高效修行的日子,很快便会向自己招手。 南奕回到自己暂住的客舍。 墨精点点,正在客舍书桌上玩。见南奕进了屋,点点立马道:“老爷,该今天更新的文稿,我已经写完啦。” 有了较为固定的住所,南奕现在,自然不会让点点躲在墨笔里随身跟着他,而是让点点留在书桌上每日更新。 而点点最近,正是在更新《红楼梦》的文稿。 南奕今天心情不错,直接取出一枚银元,交给点点啃来吃。 点点一边欢呼,一边猛地跃到银元上打滚。 南奕则是坐下,将《红楼梦》文稿取来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后,收入乾坤戒中。 点点好奇问道:“老爷,这个《红楼梦》,我现在文风写出来,明显不对呀。难道这样写,也会有人看吗?” 点点的文风,是通过「食墨」习得的南奕文风,也就是写《大离双龙传》所用的武侠文风。 虽然它能将南奕口述的《红楼梦》故事写出来,但写出来明显画风不太对。 因为没有随身跟着南奕,所以有些事点点不太清楚。 南奕便将他打算让苏光润笔代发《红楼梦》之事,告诉点点。 苏光虽然一直没有自个写书,但这主要是因为她不擅长故事框架,而非其文笔不行。 南奕看过苏光以前写的一些短文,知道苏光文笔,用来润色《红楼梦》绝无问题。 点点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它的小脑袋瓜,不太明白南奕为何会将《红楼梦》转交给苏光润笔代发。 但看见南奕似乎并不在意文名归属,点点眨了眨眼,忽然道:“老爷,要不点点自个也写一本书吧?” “哦?”南奕好奇道,“你有写书的点子?是啥呀?” 点点知道自己也未必能驾驭得住长篇故事框架,所以狡黠说:“我可以写全真祖师的故事吗?” 写了半年多的《大离双龙传》,点点眼下最熟悉的,就是南奕虚构的江湖世界。 《大离双龙传》往后的故事,会有南奕新书来填充。但点点感觉,它可以立足于挖掘《大离双龙传》背景故事作为脉络,写全真祖师的故事。 南奕笑道:“可以,当然可以。空闲时间,你想写什么便写什么。若你能写完这本书,我便以你的名义去发表。” “好耶。”点点陷入畅想。 受南奕在书中安插马甲的习惯影响,点点此刻幻想着,自己能否在书里安排一位点点大侠,又该怎样才能写好点点大侠这么一位配角。 南奕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而后,他开始运转法力,准备施展「梦蝶」之术。 自从得了「梦蝶」之术,凰念儿一直吵着让南奕尽快为她衍化真实投影。 但此术需采集月华之力,提前凝聚梦蝶,南奕便暂时搁置一旁,除每晚采集月华之力外,仍旧忙着以脉楼情报,挨着找九部官员私下相谈。 直到今日,真气武道已然拿下立项推广之名分,且又碰上林夜暗中捣乱,南奕便腾出手来,决定以「梦蝶」之术捏马甲。 他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个玉瓶。玉瓶内盛装着南奕近几日采集的月华之力,在其「洞真」特殊视界中,就像是一团有着银光闪烁流转的烟雾。 南奕将手掌轻轻贴在玉瓶口上,默运法力,使法力融入玉瓶中的月华之力中。 而后,他松开手掌。 玉瓶中的月华之力,如烟雾般涌出,聚作一团,于隐隐约约间,为整个室内蒙上一层淡淡的月色。 当南奕催使术法,原本飘渺的月华,忽然化作千万片细碎的蝶翅,在空中跳动纷飞,悠然交错,最终凝聚成一只如梦似幻的半透明梦蝶。 南奕心念一动,将凰念儿依附在自身武灵界中的神识,牵出一丝,注入梦蝶。 旋即,梦蝶振翅,竟越变越大,并在不知不觉中变作了嘲啼鸟模样,真实而生动,恍若鲜活生灵。 最后,随着南奕「梦蝶」之术施展完,嘲啼鸟忍不住开口道:“啊,现世,我凰念儿又回来啦!” 此时的凰念儿,说是嘲啼鸟,实则就像一只巴掌大的红黑色乌鸦。 在《大离双龙传》中,南奕为凰念儿安排的马甲角色,即是原本深谷剑冢之中的神雕,身形甚巨,比人还高。 不过衍化真实投影时,如果当真给凰念儿捏了个比人还高的体型,不方便活动,南奕便给缩了水,只衍化巴掌大小,好节省月华之力。 对此,凰念儿倒也不在意。 她只想在现世蹦跶,不想太惹人注目,巴掌大正好。 然后,南奕继续凝聚第二只梦蝶,并为其注入灵犀,化作人形。 衍化真实投影,需灌注充足灵犀。 所谓充足灵犀,如果不是用神识或魂魄取巧,即是指施术者心中,对真实投影之人的印象越深、了解越多,就越容易成功。 而这方面灵犀,并不要求真实存在,只要求足够丰富,可以由施术者现编。 外加南奕是准备用来对付林夜,所以他这次衍化的真实投影,并非《大离双龙传》中的角色,而是前世漫画《风云》中的独孤剑。 南奕不打算放过林夜。 如果林夜不是个记仇的性子,为人豁达,愿意老老实实接受贬谪齐郡的结局,南奕不会主动找林夜的麻烦。 但林夜睚眦必报,前脚才被讦夺财度司司长之位,贬谪齐郡,后脚便赶去考功司换取「成竹香」,仗着手尾料理得干净,直接暗害苏光。 如果林夜能将苏光身上劫气化解掉,南奕顾虑离京城中确实不好出手,又没了陶知命暗中护持,不能像曾经强行袭杀杜元甫那般肆意妄为,忍上一忍,今日之事也就就此作罢。 可林夜没能化解苏光身上劫气,最终还是苏光自己想办法化险为夷。 南奕便不必想着此事作罢。 他知道,以林夜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吃了真气武道的亏,定不会忍气吞声,会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报复。 但好巧不巧,林夜不想善罢甘休的同时,南奕也不放心留其性命于暗中窥伺。 南奕乃是穿越者。 连林夜身为土著,都敢对大离王朝的规矩阳奉阴违,仗着手尾料理干净不留证据,无视规矩地“双标”出手。 那么南奕身为穿越者,就更是打从内心深处,就没重视过此世规矩,百无禁忌。 如果守规矩能为他带来好处时,南奕愿意遵守规矩。 但如果守规矩反而会给他留下后患,南奕便会立马开始琢磨,能否在不过于违反规矩的情况下,解决后患。 很快,林夜暗害苏光的操作,给了南奕灵感。 只要料理手尾,不给人抓住决定性的证据,他人又不在场,凭什么说是他隔空加害的林夜? 南奕心中动念,旋即想到了「梦蝶」之术。 此术,他初得不久,并未为人所众知。且衍化真实投影,相当于捏了一个马甲分身。 马甲分身做的事,与本体何干? 南奕遂选定《风云》中的武道宗师独孤剑,衍化真实投影。 独孤剑,乃天生剑痴,五岁习剑,七岁青出于蓝,九岁一剑成名,十三岁顿悟剑道,创下圣灵剑法。 后为复兴无双城,重踏江湖,挑战天下会雄霸,于临死前悟出灭天绝地剑廿三。 在南奕看来,灭天绝地剑廿三,已经超过普通武道层次,绝不逊色于术法神通。 只不过,南奕以「梦蝶」之术捏马甲,可以捏造性格、记忆等等人设,暂时却没法当真无中生有捏造种种神通。 至多由他本体隔空提供神通助力,然后在呈现形式与效果上略作变化,尽可能地包装成想要的模样。 而且,「梦蝶」之术暂只黄阶中品,对应养气境界,所衍马甲正常只能自南奕身上借得黄阶中品的术法神通,威胁不到蜕凡修士。 欲强杀蜕凡入门的林夜,南奕唯有借马甲之手,隔空使出「秘魔舍身剑」,方有希望。 这也意味着,南奕需要捏一个擅长使剑的马甲分身。 南奕最先想到的是独孤求败,但考虑再三,最终选定了独孤剑。 独孤剑睁开双眸,仿佛在一瞬间大梦千年。 作为真实投影,有着来自南奕灌注的灵犀,独孤剑于某种意义上,乃是活生生的真人。 就算他会受南奕驱策,亦有着自己的小小心思。 独孤剑知道,就「梦蝶」之术而言,他一旦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会再衍化第二位独孤剑。 所以独孤剑看向南奕,长叹道:“剑,愿作盟主之剑,剑斩林夜。唯请盟主记我苦功,日后能在武灵界中,为无双城留下一席之地。” ———— 章五六 灭天绝地剑廿三 七月十一,林夜早膳以后,环视林宅。 本来他预计昨天便能将宅院整理出来,收拾好细软,将该装箱的装箱、该变卖的变卖。 结果苏光身染劫气下,硬是带着一群人围住林宅,且由南奕出手,当着一众家仆的面,将他暴打。 众家仆不敢参与进老爷们之间的事,忙不迭地躲了起来。宅院的收拾整理,自然也就因此中断。 所以,今天还得继续收拾。 只是,林夜总觉得,这些家仆眼神交流时,似是在嘲笑他被南奕暴打之事。 林夜面色有些阴沉。 他被贬齐郡,倒也一时半会走不了。需等牧令司出具调令后,他才好拿着调令赶去齐郡。 这就约莫要等上两三日。 眼瞅着暂时走不开,林夜心中一动,决定去一趟画诡阁。 他之前在画诡阁下单,让画诡阁调查南奕近日情报。 如今已过去几日,林夜便想赶去看看进展。 当下,林夜心中,对苏光倒是已没有多大的怨念。 昨日苏光离去时,请了两人暂留林宅外,盯着林夜动向。 不过等到晚上,快要宵禁时,有其他人过来招呼,说苏光靠着转修旁门礼敬星君来祈福洗礼,已成功化去了劫气,暂时不用再继续盯着林夜。 林夜神识关注,同样得知此事。 在林夜看来,苏光付出如此代价才化去劫气,足以让他念头通达。 唯独南奕,他只不过编了一条南奕才是坑害苏光真凶的虚假因果线,结果南奕竟仗着真气武道仍属凡人武夫手段,不会触犯京城规矩,悍然殴打于他。 林夜心里恨得牙痒痒。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如果南奕不想着扶持苏光重掌财度司,他也不会因此坑上苏光一手。 所以,追本溯源,南奕本就是导致苏光被他加害的真凶。 结果,真凶南奕,居然来了个以拳压人,逼着他被迫割让「成竹香」。 林夜心中不忿,觉得南奕着实太跳。 他混迹官场,从没见过比南奕还跳的人,居然不顾身份,用武夫手段逞强斗狠来逼他就范。 如此行径,简直是有辱斯文! 林夜沉着脸色出了林宅,赶赴画诡阁。 结果,林夜刚出林宅没几步,一个眉心点有血痣的白发老者,竟从长街另一头,朝他迎面走来。 此时已是清晨的尾声,天光遍洒长街,早有饱含生机的气息于空气中弥漫。 但林宅所处区域,并非平民百姓会走动的地界。长街虽宽广,一时间却只有林夜与独孤剑两人。 伴着晨风吹拂长街两旁树叶的沙沙声,独孤剑腰佩长剑,眼神深邃如幽,一步一步,迎向林夜。 林夜停下脚步,立于原地,微蹙眉头。他扫了眼独孤剑腰间佩剑,旋即看向独孤剑,皱眉不语。 腰佩长剑倒是没什么。 大离王朝并不禁武,江湖儿女多有佩刀佩剑者行走于城中。 只是独孤剑体内,竟修有真吾真气,让林夜有些蹙眉。 昨日,南奕打断林夜爆发气息时,正是抓住林夜气机变化之节点,以真吾真气攻其要害,迫使林夜不得不避让。 这使得林夜对真吾真气的气息性质印象颇深,神识眼下略作感应,即知独孤剑体内修有真吾真气。 再加上长街相会,独孤剑气息凛然地故意笔直地迎向他,林夜已经忍不住在猜测,难道是南奕想对他出手? 可真要是南奕欲下杀手,派出一個并非修士的武者,还是个七十余岁的老头,有啥用? 林夜不擅观测,因此并未看出独孤剑真实投影之本质,只以为独孤剑是个真气浩瀚的普通武夫老头。 但真气再是浩瀚,于林夜眼中也不过尔尔。虽不至于到完全没有一点威胁的地步,但除非击中要害,否则确实谈不上威胁。 就算老头的真气运用技巧神乎其神,也够呛能有养气大成之战力。 林夜心中嘀咕,瞬间就将南奕是想叫独孤剑来害他的可能性排除掉。 他觉得,南奕是特意派独孤剑来羞辱他,想告诉他: 只要他不敢动用术法手段,那么随便派出个七八十岁的武夫老头,都能轻易将他压着打,让其颜面扫地。 如此想着,林夜觉得南奕实在是太过狂妄。 南奕昨日能凭借真气武道压制他,明明是因为南奕有着「无相真解」,能把握气机流转,方才叫他难以招架。 可眼下随便派出个寻常武夫,就想压着他打,未免太过看不起他林夜。 林夜面色阴沉,看向逐渐走近的独孤剑,冷冷道:“尔是何人,意欲何为?竟敢拦本官去路。” “无双城独孤剑,请君祭剑。”独孤剑眼神深邃,既似看向林夜,亦似透过林夜看向不知何处,喃喃开口。 不过,哪怕到了此时,林夜仍旧没将独孤剑放在眼里。 即便独孤剑说了“请君祭剑”,他也只以为独孤剑是想凭剑招剑技来与他较量比划,觉得仰仗兵器之利便能将他逼入下风,于光天化日之下,叫他丢人现眼,折损颜面。 林夜只觉好笑。 区区武夫,撑死能和养气修士斗上一斗,居然敢不知好歹地向蜕凡修士叫板? 他笑中带着一丝愠怒,决定给独孤剑一点厉害瞧瞧。 但就在这时,独孤剑拔剑出鞘—— 灭天绝地剑廿三! 没有丝毫的试探,独孤剑出剑即是绝招。 这一刻,南奕服下了「长生葫芦」六月孕育而成的长生道果。 这一刻,南奕向燕青云借法「秘魔舍身剑」,并毫不犹豫地斩出一条命下的第三剑,将刚刚服食的长生道果替命之力,全数灌入「秘魔舍身剑」。 这一刻,南奕为独孤剑隔空加持神通,让「秘魔舍身剑」借独孤剑之手,斩向林夜。 这一刻,「秘魔舍身剑」化作了灭天绝地剑廿三,骤然惊现于离京城,彻底笼罩长街之上的林夜。 同样也是在这一刻,原本只是寻常白发老者的独孤剑,身上气息猛然炸裂膨胀,瞬间便抵至黄阶极限。 而在剑廿三加身、几乎难以计数的瞬间,林夜脸上骤现惊骇之色。 他认不出灭天绝地剑廿三,也认不出包装成灭天绝地剑廿三的「秘魔舍身剑」本质。 林夜只是在刹那间几欲发狂。 自爆! 见鬼的自爆! 见了他妈十八代鬼的自爆! 甭管是「秘魔舍身剑」还是灭天绝地剑廿三,本质上就是燃烧性命,燃烧一切可燃烧的,于刹那间爆发,与自爆原理几乎无差。 充其量够呛能与养气大成修士相仿的独孤剑,并不被林夜放在眼里。 可尼玛上来就自爆,几个意思啊?! 在独孤剑自爆的刹那间,威能抵至黄阶极限,是绝无争议的黄阶无敌。 几欲发狂的林夜,根本顾及不了京城规矩,只想在刹那间遁逃,逃得越远越好,好避开独孤剑燃烧性命的刹那一剑。 但可惜的是,留给林夜的反应时间,也只有这几乎难以计数的刹那瞬间。 就在林夜浮现惊骇之色,几欲发狂的同时,灭天绝地剑廿三,彻底笼罩住林夜。 在林夜的感知中,空气凝滞,时间停流,正准备施展「逍遥游」强行遁空的他,直接失去了下一个念头。 或者说,他永远停留在念头转动的刹那间。 而在独孤剑的视角中,剑廿三激荡剑意,形成了一个吞噬万物的剑气结界,笼罩住林夜。 结界中,剑光凌厉,剑气翻腾,圣灵剑法剑一自剑廿三,同时显现交错,如同交织的乐曲,错综复杂又充满美感。 只不过,每一次音符的跳动,都会带动起剑气的涟漪。而剑气结界笼罩的事物,比如林夜,则像是画卷的一部分,在不知不觉中,被音符所化的画笔涂抹勾销。 当一曲奏尽,画卷原本内容,都已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再无林夜存在的痕迹。 于是,剑廿三散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时间重新恢复了流逝。 清晨的风在轻轻吹动树叶,街道上的石块似在微微颤动。 天光普照大地,长街平静依旧,就像从未有过大战发生。 但在路人,或者说附近其他宅院中察觉到动静的修士眼中,白发老者独孤剑,只是突然拔出了剑,剑指林夜,并于刹那间爆发了抵至黄阶极限的气息。 然后,独孤剑脸上浮现一抹微笑,阖上双眸,全身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至于林夜,则是在独孤剑拔剑的刹那,怒目圆睁,并未轰然倒地,也未七窍流血,就只是单纯失了生机、无了气息,于不知不觉中站着死去。 但长街之上从头到尾,都未有丝毫威能外泄。 除了独孤剑身上骤然爆发,却又一闪而逝的黄阶极限气息,以及林夜、独孤剑都先后失了生机气息外,于外人眼中,长街之上一切如常,仿佛无事发生。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见了电闪,却始终没等来雷鸣,一度让人疑惑是否当真有过闪电一闪而逝。 但看着林夜的尸体,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错觉。 一位蜕凡入门修士,走在长街之上,路遇一位凡人武夫,然后死了。 这一刻,附近其他宅院中的修士,哪怕和林夜没什么往来,都感到一丝难言的荒谬。 蜕凡修士的命,竟死得如此轻易?如此不明不白? 不一会,武安司修士赶到。 一位千户亲自带队,立即封锁了长街,不敢破坏半分现场,甚至不敢挪走林夜的尸体。 千户皱眉,略作推算后,果断于第一时间派人去请缉罪司戮魔弟子和明文司无相弟子。 林夜之死,非是小事。 哪怕遭了离皇贬谪,一位曾经的正三品官员死于刺杀,也肯定得立案调查。 只不过,一般调查,是查死者为谁所杀。 但这回,调查重心,却是查林夜的具体死因,究竟是死于凡人武夫之手段,还是死于修士之手段。 倒不是说他们没有往南奕身上猜,而是所有人有意无意地忽略这一点,不做深究。 没有必要。 林夜之死,需立案调查。 这个立案调查,属于必要的流程。 但明面上,林夜就是死于无双城独孤剑之手。鉴于林夜在离京城中并无根基,反倒是曾经惹恼了诸多世家,自然没人会细查这一块。 对负责调查此案的修士来说,林夜之死,并不重要;林夜到底是怎么死的,相应手段其他修士后续能否防备,才是关键。 他们先例行查一下独孤剑跟脚,想确认独孤剑究竟是普通武夫,还是修士。 结果,查无此人。 天机被遮掩,因果被混淆,查案修士查来查去,只能得到查无此人之反馈。包括独孤剑自称的无双城,也根本不存于世,就像是信口胡诌的来历。 武安司修士将此事上报至司长,司长有些不信邪。 查出来一笑了之,不去管南奕,是一回事;查不出来与南奕有关,那就又是一回事。 于是武安司司长亲自施法,借助诡器之力,想推算独孤剑跟脚。 结果,他回溯因果,稍微破开一层混淆,却陡然见到了一片月华。 武安司司长心中一沉。 单纯一片月华,并不能让他知晓独孤剑到底是与哪位月宰有关。 但他心生退意,不欲再查。 所谓因果混淆,就像是层层加密。南奕使用「成竹香」混淆独孤剑因果时,特意将独孤剑源于「五月司幻」这一点放置在最表面。 倘有人硬要破解推算,首先算到的便是独孤剑与月宰道统有关。 如果武安司司长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算,算出是自家所拜月宰倒也罢了,倘是别家月宰,算出具体是哪位月宰道统的同时,也极有可能因窥视月宰法度而生莫测之事。 所以,他暗骂了一声某人不当人子太过奸诈外,终是放弃追查独孤剑具体跟脚,将心思放在独孤剑究竟使何手段上。 南奕借独孤剑之手斩出「秘魔舍身剑」,相当于让「秘魔舍身剑」与「梦蝶」之术两相配合,改头换面成了灭天绝地剑廿三。 加上「成竹香」暗中遮掩,一时间倒也查不出独孤剑出剑实乃「秘魔舍身剑」之本质。 不过此术毕竟不是月宰道统,武安司、戮魔司、明文司三司联手,待到中午,终于算出了林夜实是死于修士舍命手段。 如此,众修心中稍安。 既是舍命手段,一命换一命,强杀林夜也再正常不过。 至少,其他修士不必担心走在路上会被人轻而易举地强杀掉。 ———— 章五七 执掌八脉天华经 南奕双手负后,于心中哼着小曲,神清气爽地来到苏宅找苏光。 他是来问苏光是否答应做源武者,以及对润笔代发《红楼梦》一事有无兴趣。 不过,见着南奕,苏光首先却是意味深长地感慨说:“林夜死了。” 因「洞真」天赋之戒律,南奕说不得假话,不能故作不知。 他闻言笑道:“哦?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在林夜死后,周围修士神识传音,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将林夜死讯传到了苏光耳里。 在得知杀死林夜者,自称独孤剑,疑似真气武者后,苏光想也不想,就知道此事定与南奕脱不了干系。 苏光不知道南奕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也无心细究。她只是在心中感慨:不愧为大气运加身者,看着一脸和善,可一旦动起手,却是不带丝毫迟疑。 哪怕林夜在离京城中再是不得人缘、没有根基,也毕竟是朝廷大官之一。 寻常修士,最多给林夜添堵,让林夜吃上不大不小的亏,却是不至于悍然升起杀心。 即便是苏光,虽遭林夜暗害,重新身染劫气,气得够呛,却因太过老实,没有林夜那般无耻,始终定不下杀心。 结果南奕倒好,刚过了一夜,不等林夜出城,就直接使了不知什么手段,在城中强斩林夜,甚至逼得好些修士自危起来,暗中找她打听南奕手段。 在苏光看来,南奕如此脾性,纯粹是没将凡世规矩放在心里,自信其能很快晋入玄阶,不会在凡世泥潭里耽搁太久。 所以,稍微有了不会惹事上身的把握,即各种意义上的不在场证据,他便立即对林夜下死手,绝除后患。 关键,南奕虽有天骄般的自信与气魄,平时言行却并无傲气,甚至微显谨慎,在心性上不骄不躁。 就仿佛,南奕平时谨言慎行,完全是在顾虑玄阶层次的风险;而对于黄阶层次的矛盾纠纷,只要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南奕便会立即杀伐果断。 如果要苏光评价南奕,其天生道子一般的心性,至少在凡世,是完全撑得起大气运加身所带来的天骄气魄。 所以,稍作寒暄,苏光也不再客套,直言道:“承蒙道友看重,光愿兼修真气武道,为道友武道护法,并执掌一脉真气法脉。” “只是不知,道友源武者功法,具体是如何修之?” 南奕耐心讲解。 修炼真气武道的源武者,不能在境界上超过南奕——这指的是以真气功法作为核心功法。 若是以其他功法为修行根基,并不会有境界受限之困扰。 不过,苏光转修玄黄道统,虽得玄黄星君洗礼,能将蜕凡小成修为成功保留,并使体内法种转化为玄黄道的术法。 但相应蜕凡道基,或者说蜕凡真身,仍需重新凝结。 苏光若要修出真炁,可趁着蜕凡真身尚未凝结,设法将真气融入凝结之法中。 南奕交代清楚后,笑道:“既如此,自即日起,便请道友执掌《八脉玄黄经》。” 苏光闻言,却是心中一动,问道:“可否换个名号?” 在意识到自己多半成为玄黄星君下注的棋子,受命数牵引后,苏光虽然不会故意违逆命数,其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一丝小小叛逆。 面对南奕疑惑的眼神,苏光说道:“我辈修士,虽是以先辈功法为基,却终是要走出属于自己的道。” “既如此,我想将法脉名号换为天华。” “当然可以。”南奕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就好比《六脉真吾经》下的真吾真气,乃是陶知命自定之名号。 苏光想管她所执掌的真气法脉叫玄黄真气还是天华真气,对南奕来说都无所谓。 于是,第八道真气法脉,最终定为《八脉天华经》。 接着,在苏光受了武种,成功执掌真气法脉后,南奕旋即从乾坤戒中取出点点所写的《红楼梦》草稿,递给苏光。 苏光看完,双眸微亮,显然是对这个故事颇感兴趣。 但要叫其润笔代发,于文坛之上将《红楼梦》据为己有,虽是天降的好事,苏光一时间却觉得有些迟疑,在脸皮上没那么厚。 南奕笑道:“道友不必矜持。我给的文稿,充其量不过是故事纲要。真要写好,本就有赖于道友润色完善,绝非道友不劳而获。” “再者,道友能屈身做我真气武道护法,与我荣辱与共。我这做盟主的,总得给份入伙礼物才对。” 虽然南奕最早,是想用《红楼梦》与苏光换取别的好处。 但眼下,连苏光本人都被南奕收作真气武道麾下,他也就直接大方一把,以《红楼梦》作为苏光加入真气武道之赠礼。 毕竟,不同于最早几位源武者乃是对真气武道或南奕,本身有所求。 苏光事实上,并没有一定要修真气武道的必要。 她完全是因为命数受牵引,不欲舍了一身气运违逆命数,方才半推半就地从了南奕。 南奕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他虽不指望苏光为他效死,却也不希望苏光与他离心离德。 所以,南奕心中一动,干脆投其所好,将《红楼梦》草稿赠给苏光,助其文坛圆梦。 而见南奕如此说,苏光虽然心中嘀咕自己似像是被南奕吃定了一般,却也最终不再犹豫,坦然收下了《红楼梦》。 至此,时候已然不早,快要到各司府衙点卯时刻,苏光便先往财度司赶去。 她得了离皇起复,重掌财度司。今日是其起复第一日,自然要去一趟财度司,好叫财度司众人明悉:他们的司长,苏光,又回来啦。 至于南奕,则是悠哉悠哉地往教化司赶去。 离皇给了南奕一個文部教化司参知的闲职官身。 虽说不要求他画卯签到,但南奕想着毕竟是得领官身第一天,且自己暗中设局强杀林夜,眼下肯定正被人暗中关注着。 南奕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暗中关注他,但他眼下也不好做什么私事,索性便光明正大地赶往文部教化司。 教化司,类似于前世天夏的教育部,主要负责教化之事,包括各郡每年一次的岁考,与大离王朝每三年一次的科考。 岁考本质,是让才智过人的考生,有望拜入书院,接触仙缘。 而科考的本质,即是针对书院学成毕业之学子,进行全国统考,择优分配九部官身之编制。 天启元年末,离皇开科考,并在原有三科,即策论、文赋、经义的基础上,新增一科,名曰「政考」。 离皇此举,打了各郡诸多世家一个措手不及。使天启元年提拔招录的新官,并不完全是各大世家提前物色结交好的人选。 此举,虽说仍旧做不到给各地官场大换血,却多多少少,也算是往各地官场插下了不少不完全同流的钉子。 就算大部分钉子坚持不了几年便会被当地世家同化,却也不完全排除会有坚持不合群者的可能性。 总之,离皇此举,多少是给科考增了些变数,起了些聊胜于无的作用。 而今年乃是天启四年,再过小半年,又到了新一届科考之日。 在去年,南奕在南山学舍的讲师朱献,曾预测今年岁考、科考,离皇或许又会在考卷中加入直描绘画题。 而现在,不仅是《明报》早已传入离京城,更是连南奕本人,都已在离京城领了个闲职官身。 照此看来,朱献之预测,未必不会成真。 甚至于,连真气之事加入考卷,也不是不行。 在赶往教化司的路上,南奕围绕着教化司的权责,发散思绪。 离皇将他安排为教化司参知,乃是因真气武道传武事宜,同样隶属于教化之举。 南奕眼下,只相当于给真气武道争取到了可以传武的合法名分。 如果他愿意坚定地支持离皇,为离皇效力,那么离皇只需将真气之事纳入科考考卷,即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于整个大离王朝推广真气武道。 只可惜,南奕志在成仙,无心在凡世久留,也就不打算过分深入地混迹官场。 即便听出了离皇话里话外的招揽之意,南奕也装傻充愣,故作不知。 南奕思绪转动,暗啧了一声,来到教化司府衙之外停下脚步。 抬头一看,院墙高耸,青石垒砌,又有九级台阶通往府衙大门,仿佛整个府衙中的教化司,都拔地而起,平白高出附近房屋好一截。 门楣上悬一块木质匾额,书有「教化司」三字,字迹端庄而工整,不加鎏金雕饰,亦能在天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南奕拾阶而上,穿过门扉,便见院中种有一株参天菩提树,挂着不少尚未成熟的菩提果。 树荫投下的斑斓光影,洒在庭院地面交错铺就的青砖上。 在庭院一角,有一汪清池,水面澄澈如镜,微风拂过,漾开些许涟漪,恍若不是风吹,而是心动,方有涟漪衍波澜。 几位身着青袍的教化司修士,正在池边低声交谈,讨论林夜之死,究竟会是死于何种手段。 忽见南奕来了教化司,这几人神色古怪,止住了话头。 南奕也假装没留意他们在聊什么,径直走向庭院里处红墙黛瓦的几间厅堂中,位处正中的正厅,亦是教化司官员办公之场所。 正厅中,摆放有多张紫檀木案台,皆堆有厚厚的文书和卷轴。厅堂两侧墙壁上,则挂有诸多教化箴言,诸如“吾日三省吾身”等等。 南奕行至正厅尽头的一方高台上。 一位笑容温和的慈祥老者,正于此翻看文书。在他身后的墙壁上,书有「教化垂德」四个大字。 此白发老者,正是教化司司长,易元。 南奕长揖道:“学子南奕,见过司长。” 文部作为无相书院的基本盘,所有修士全都是无相弟子,于严格意义上属于南奕师兄。 南奕虽然没在无相书院南天分院待上多久,书院便没了。但怎么说都是无相同门,面上却是要客气许多,分外讲礼。 易元看向南奕,先是指了指画卯名册所在,接着微微拖长了语调,笑着说:“师弟倒是挺有闲情雅致,还肯来教化司画卯。” 易元看似是在说画卯之事,实则重心全在前半句,暗示南奕设局强杀林夜之事。 教化司与明文司府衙相距不远,明文司修士被武安司请去,自然使得教化司众人亦为此事讨论不已。 南奕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加之无人愿意为林夜出头,自然使得林夜之死,归结于遭无双城独孤剑刺杀而亡。 但一个查不出跟脚的疑似真气武者剑斩蜕凡修士,旁人不是傻子,不需要证据,也会猜测是南奕在暗中施展手段。 南奕此举太过骄狂,犯了官场忌讳。 虽然不会有人为林夜出头深究此事,却难免会因此惹来众人忌惮。 不过,南奕也是故意为之。 他不想混迹官场勾心斗角浪费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他人少来与他走动。 南奕画完卯,又与易元闲聊一阵,探讨请教了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在神识扫到隔壁明文司大队人马回返后,南奕向易元告辞,又赶去了明文司。 不过在明文司,顶着众人的古怪眼神,南奕却是神情自若地咨询起刊印出书一事。 在职能上,大离明文司,类似于前世天夏的文化部,涵盖广电总局与新闻总署等等权能。 南奕所著《大离双龙传》,共计一百八十万字。 自二月中旬,得了楚狂生宣传造势,南奕便将《明报》改为日刊,日更万字。 到如今,《大离双龙传》剧情已至大后期,约莫再有一月,即可宣告完结。 等完结之后,南奕对书中部分剧情与名词再做些微调整,便能直接刊印出书。 不过,就如天夏出书需要版号,大离出书同样需要明文司授权。 若只在一地传播,可以只取得当地明文监或明文所授权。 但南奕想将《大离双龙传》销往各郡,为后续推广传播真气武道做预热铺垫,最好是直接取得离京城明文司的最高授权。 眼瞅着还有一月,刊载在《明报》之上的《大离双龙传》即会完结,南奕便亲自登上明文司的大门,提前请求出书授权。 ———— 章五八 万婴灵丹画诡阁 离京城东城,临江之畔,有一座高仅三层的木质小楼,离繁华市井微有距离,又在小楼周边栽竹插柳,竟显出几分清幽雅静之感。 小楼正门,上悬一块匾额,用朱漆书有「画诡阁」三字;门扉两侧,则挂着一副对联,上联为“画人画景难画诡”,下联为“诗山诗水可诗情”。 其字迹清秀,却又凭借落笔时轻重不同,使朱漆深浅微有差异,于天光照耀下晕出别样的层次感,既像山峰叠翠,又似水波荡漾,仿佛在字迹中藏有无限风情。 在凡人眼中,画诡阁是一家售卖书画字帖的书斋,满是墨香纸韵,于一楼书架上列有各式字帖、书画和古籍,琳琅满目;然后二楼是数间茶室,可供人品茗赏画,或练习书法。 而在修士眼中,画诡阁则与脉楼一样,都是售卖情报之所。 林夜今日出门,便是想来画诡阁问询,可有南奕自瀛州岛归来后的最新情报。 只是不等他赶来画诡阁,刚出林宅数步,林夜就碰到向他走去的独孤剑。 其实正常来说,就算有着南奕隔空加持神通,使独孤剑成功斩出灭天绝地剑廿三,也只有七成把握剑斩林夜。 如果林夜保持警惕,一心提防,于第一时间施展护身神通,倒也有望侥幸逃得性命,重伤而不死。 可惜林夜见独孤剑只是个真气武者,满心不屑,便根本没将独孤剑放在眼里。 如此,当独孤剑骤然拔剑,一记灭天绝地剑廿三,远比林夜下意识施展的遁空之术「逍遥游」更快,直接赶在「逍遥游」发动之前,便叫措手不及的林夜登时毙命。 而林夜死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苏光或教化司修士耳中的同时,也同样很快传到了画诡阁。 在画诡阁三楼,有一方厅堂,设有七个座位。除上座之外,左三右三,分设两列。 画诡阁七宿汇聚于三楼厅堂,谈及此事。 “林夜死了。” 当先开口者,乃是画诡阁阁主,七宿之首座。 此人男身女相,面相清纯,正拿着手中羽扇轻轻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地轻轻开口。 另外六人中,一位红发女子率先接话道:“林夜心胸狭隘,偏又沉不住气,昨天上午才被贬官,下午就去招惹苏光、南奕,合该有此一劫。” “只是可惜了,本想试着拉拢林夜,让他去齐郡接替元家。结果这才一天功夫,他便被凡人武夫给一剑强斩了去。” 闻言,一位身着破烂道袍的中年道人,嗤笑道:“都是修真气的武夫了,说是武夫出手,只怕是南奕在暗中使了手段。倘无南奕出手相助,甭管他是打哪寻来的武夫老头,都不可能剑斩林夜。” 首座男身女相的阁主,展开羽扇,一边轻轻扇着风,一边轻叹道:“林夜既死,本准备用来拉拢他的一应安排,只得就此作罢。后续齐郡元家的烂摊子,还是得重新物色人选来接手。” 正德十三年,齐郡齐天城,有两只猴子出了名。 一只是精怪铜猴,由婚喜红烛烛泪所化,在被齐天城武安监修士追捕下,施展了一生仅能动用一次的神通,为全城武安监修士种下严查元家,将元家绳之以法的执念,犹如思想之钢印、道心之契约。 还有一只猴子,本是蜕凡修士,却在铜猴身殒后,饮下猴儿灵酒,化为心猿之妖。此猴妖,以心猿神通,凝聚人心怒火化为长棍,强闯齐天城,棒打元府不说,更是以己为坐标撕裂空间,强行打通灵境门户,带着元府众人一并被吸入灵境之中。 猴妖本为无名散修,此事之后,遂被人称九执道人。 元家家大业大,就算元府众人被九执道人一波带走,按说也不至于整個元家都被一网打尽。 但铜猴神通所种执念,叫整个武安监严查元家,于猴妖棒打元府之后,很快查出元家拐卖稚童、采生折割之罪证,彻底诛灭元家。 而元家被灭,也就使得画诡阁失了齐郡一地的供货商。 原本在得知林夜被贬齐郡后,觉得林夜此人心术不正,画诡阁七宿还想着该如何拉拢林夜,才能让林夜接手元家的烂摊子,重新自齐郡给画诡阁供货。 结果,画诡阁刚定下拉拢计划,正准备等林夜入局入伙,林夜竟死了。 画诡阁阁主心中无语,于轻叹一声“林夜既死,就此作罢”后,继续道:“不过林夜死前,曾找我们搜集南奕情报。不知此事眼下进展如何?若是还待细查,也一并作罢吧。” 画诡阁阁主,虽然不怕南奕,却也不想无故招惹南奕。 毕竟,算上之前在南天城强杀杜元甫的前科,南奕已经有两次不顾规矩地于城中动手之经历。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画诡阁虽是魔门,却也不想与愣头青一般视规矩如无物的南奕有所牵扯。 而且相比上次在南天城还是本人出手强杀杜元甫,南奕这回,已经能做到本人置身事外,另使手段强杀林夜。 真要招惹上南奕,画诡阁阁主觉得,反而是身为魔修的他们,更加吃亏。 所以,既然找他们下单的林夜已死,画诡阁阁主便有心收手,不去细查南奕情报。 然而,负责此事的中年道人,面色古怪道:“南奕具体底细还要细查,但要想作罢,可能由不得我们了。” “嗯?”闻言,另六人都略带疑惑地看向身穿破烂道袍的中年道人。 既然还需细查,就说明画诡阁尚未与南奕有太深的接触。这种情况下,只要不再故意去刺探南奕底细,怎会无法作罢? 中年道人摊手,作无奈之状:“我只刚开始着手查探南奕底细,就发现他与我之间,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 画诡阁,作为一方魔门,并非是开辟教派之魔教,而只是单纯出于利益或感情,聚集了七位漠视凡人性命的修士,愿为了自身修行,炼制万婴灵丹。 这万婴灵丹,并非以一万名婴儿为祭,便能采集初生婴儿尚未散去的一丝先天之气加以炼丹那般简单。 还得是与服丹者生辰八字相合的一万名婴儿,才能用来炼制万婴灵丹,使服丹者服之可直入玄阶上品且不生阻碍。 不过,灵丹神效虽玄奇,所需丹材却是实难收集。 若要画诡阁七宿自行收集,就算可以用秘法封存初生婴儿,慢慢囤货,也没那么容易积攒够生辰八字与己相合的一万名婴儿。 所以,当初共同得到婴丹之法的几位修士,最终一起建立了画诡阁,于离京城明面上是个情报组织,实际上却是一方魔门,以婴丹之法,于各郡勾结世家。 他们给出最低等的婴丹之法,让勾结的个别世家可以凭借稚童五脏六腑炼制血丹,使原本没有修行资质的家中子嗣灵根滋长,进而觉醒天赋神通,借机跨入修行之路。 但炼丹最重要的丹引,却需这些世家为画诡阁提供特定生辰八字的初生婴儿才能换取。 很显然,要画诡阁七宿自行收集特定生辰八字的婴儿,还要凑够万名数量,着实是天方夜谭。 但勾结世家,让这些世家在各郡代为搜寻供货,却是能慢慢囤够数量。 而与画诡阁勾结的世家,出于利益最大化的习惯,也多半会衍生出拐卖稚童、采生折割之产业。 比如齐郡元家,亦比如原楚郡之赵家。 因着各郡情况不同,有的郡守,如齐郡郡守,对此是全然不知,直到九执道人棒打齐天城,才后知后觉查出元家罪行。 有的郡守,如楚郡楚狂生,在六道阁霍子良,也就是有着「人言纸」的公冶青天相助之下,虽然拿不到赵家罪证,却能大概知晓赵家罪行。 所以在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时,楚狂生干脆趁势拔除赵家,拿赵家开刀。 然后说回婴丹之法。 婴丹之法分为三等。最上等的自然是万婴灵丹,取与服丹者生辰八字相合的一万名婴儿,可以是使秘法封存于未过周岁之状态,然后采万名婴儿体内尚未散去的一丝先天之气,炼制成丹,服之可直入玄阶上品且不生阻碍。 最下等的又名诸生血丹,乃是取百位未过九岁的稚童五脏六腑,混以丹引炼制成丹,服之可滋长灵根觉醒天赋神通。 中间这等,则是纯阳诡丹或纯阴诡丹,取千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或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且未过六岁的稚童之精血,炼制成丹,服之可增长灵性,用于转化法力精进道行。 只是在此世,既名诡丹,自然是有着代价,会受成丹的千名稚童怨念残魂缠身,不断冲击心神,久之易生心魔,可通过服用另一诡丹暂时遏制——也就是先服食纯阳诡丹者,可以再补一个纯阴诡丹,让两方稚童怨念残魂对冲,暂时沉寂。 当然,暂时沉寂,也就意味着治标不治本,只要服食过诡丹,就再难停下。 不过,活人不会被尿憋死,修士也不会被诡异代价彻底束缚。 推演出婴丹之法的修士,另创秘术,可将稚童怨念残魂取出,化作诸生血丹之丹引。 只要让稚童怨念残魂炼入诸生血丹,再另行让人服食,就可使服食纯阳或纯阴诡丹者,再无后顾之忧。 而服食诸生血丹者,之所以能滋长灵根,正是因为服丹者,实是将怨念残魂掺入自身魂魄,壮大魂魄,方能反过来滋长灵根,觉醒天赋神通。 这种情况下,虽然服丹者意识不会受太大影响,但到底也是魂魄不纯。就算服丹后觉醒有天赋神通,修行资质也称不上太好,只能在世家产业助力修行下,勉强胜过寻常散修。 所以,当初的齐郡元家家主元荒翟,才会认为自己服食诸生血丹入道修行的儿子跟孙子,是废物儿子跟废物孙子。 总之,画诡阁七宿,以婴丹之法于各郡勾结世家,靠着世家供货,虽暂未炼成万婴灵丹,却炼了不少纯阳、纯阴诡丹,并在诡丹相助下,皆已修至蜕凡圆满,只等万婴灵丹就位,即可直入玄阶上品。 而画诡阁七宿,其名姓分别是: 阁主兼首座,南君悦,男身女相,喜羽扇纶巾,亦精擅炼丹,所有诡丹正是由其炼制。 次座孔谦,出身鲁郡孔家,因少时孔家被灭,曾乞讨为生,遂习惯了身着破衣,穿着一身破烂道袍行走凡世,以行圣德教化自居之;其修有捕风捉影之术,平时便负责画诡阁收集他人情报的单子。 三座林渎,独眼驼背的紫衣老者,修《灵瘟圣典》,浑身褶皱与老人斑,体有恶臭。 四座李子隐,外貌不过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实则年岁早已过百,乃是一旁门小宗派第二强者;其性情淡漠,一心只想提升修为与实力,却因早年曾遭魔修暗算伤了根基,修至蜕凡大成便难有寸进; 为了变强,李子隐最终选择加入画诡阁,不仅在纯阳诡丹相助下蜕凡圆满,更是指望着万婴灵丹一举直入玄阶上品。 五座钟离,为一青衣女子,姿容绝艳,媚骨天成,自带体香,修魅惑之道:少时便被卖入青楼学艺,十六岁时正要参拍花魁竞价,为南君悦所救,因此心慕南君悦。 不过南君悦男身女相,甚至经常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故而无心情爱。他救下钟离,并传其魅惑功法,只是想将钟离送进宫中给离皇做妃子。 六座狐千却,实是狐妖,却有千面神通,千变万化,能变作任意他人之模样,连气息也一般无二,遂可在大离境内自如行动,不必远遁海外;其在画诡阁,偶尔也会配合孔谦,凭借千面神通刺探情报。 七座明鸾,红发女子,修蛊惑之道,善于把握人心、阿谀奉承,却多有虚言;其性狡黠,甜言蜜语只为蛊惑他人加以压榨。 在画诡阁中,明鸾多负责物色人选加以勾搭,诱他人入伙,替画诡阁代为收集特定生辰之婴儿。 其万婴灵丹丹材数量,于七宿之中仅次于阁主南君悦。 所以为了尽快囤够丹材,明鸾很想早些在齐郡重新勾结供货者。 但元家罪行曝光、断了齐郡货源后,南君悦为了求稳,并不急着重新在齐郡物色供货者,按耐至今已有六年。 直到林夜被贬齐郡,南君悦才松了口,让明鸾试着拉拢林夜。 结果,昨天才准备拉拢林夜,今早便收到了林夜死讯。 ———— 章五九 离皇选妃幕后因 “我只刚开始着手查探南奕底细,就发现他与我之间,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孔谦摊手,作无奈之状。 不死不休之因果,亦是不死不休之缘法。 两人有此因果,相互斗法时,彼此间相当于会招招暴击。 不过缘法使然,一般并不会让某一方在另一方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便能加以突袭,而是会在因缘际会下,让双方都提前注意到对方。 比如孔谦这次,本只是接了林夜的单子,想稍微查探一下南奕底细,却愕然发现南奕左手手背上有着一道诡契的梨形印记,竟让他心头一跳,似是与他有关。 孔谦略做推算,方知南奕之前在南天城强杀杜元甫后,为躲避武安监缉拿而随意遁入的灵境,竟是自个当年在南天城气死的一位果农所化灵境。 孔谦少时,因孔家被灭,曾乞讨为生。 虽然后面抓住机缘成为修士,却早已习惯了身穿破烂道袍,且有着乞讨癖好。 正德九年九月,孔谦到南天城找赵家取货,途径集市时见一果农所卖之梨甚甜,旧态萌发,习惯性地想向果农讨个梨吃。 结果果农连一個梨都不肯给孔谦白吃。孔谦嫌弃果农吝啬,便暗中施术,将果农整车梨都散给围观众人吃。 孔谦甚是自得地说,他是在行圣德教化,要叫果农学会乐善好施的道理,随即便拍拍屁股径直走人。 孔谦并不认为他的做法有错。 他堂堂修士,愿意点化凡人,给一个凡人亲自讲解乐善好施的大道理,乃是卖梨果农天大的福气。 却不想,果农非但不感恩,还气量狭小,在他走后竟当场气死不说,还死后怀怨,含恨化诡。 而南奕入了果农灵境,竟与果农诡灵签订诡契,要与他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 如此不智之举,着实是不知所谓。 孔谦推算清诡契来龙去脉后,冷笑不已。 不过,有着诡契定下两人不死不休之缘法,叫孔谦注意到南奕与他有因果未结的同时,即便孔谦并未继续追查南奕底细,南奕也多半会在不经意间察觉到孔谦存在。 所以,孔谦才会对画诡阁另外几人说,就算他们不再细查南奕底细,也未必不会与南奕产生其他牵扯。 孔谦继续道:“原楚郡赵家之亡,倒是与南奕牵扯不大。但齐郡元家之亡,十成有九,是亡于九执道人那猴妖之手。” “而我追查南奕瀛州岛之经历,发现他与杜衡签订《瀛州和约》时,南海妖魔一方的谈判使者,竟是九执道人,今又被称为孙九执。” “虽说孙九执远在南海,现已不在齐郡、不在大离。但南奕既与孙九执有过接触,外加他又与我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恐是迟早会注意到我们。” “依我之见,我等不如先下手为强,设法将南奕斩杀,提前绝除后患。” 孔谦义正言辞地提议道。 他与南奕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自然是希望借助画诡阁之力,尽可能地提前打南奕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红发女修明鸾闻言,立即嗤笑道:“还先下手为强?你能在离京城中强杀一位蜕凡修士试试?” “据我所知,南奕当是有着大气运加身,不仅曾以「万法禁行」之效逆斩永恒明火教的筑基魔修,更是曾在筑基魔修突然袭杀之下,实打实地逃得性命,安然无恙。” “而且那时,南奕还只是养气修为而已。如今人已蜕凡小成,又从瀛州岛折返,不知在南海得了多少好处。” “孔老二,你觉得你来个突然袭杀,能强杀南奕否?” 画诡阁七宿,除去钟离心慕南君悦外,既是因利相合,彼此间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 而明鸾与孔谦之间,更是不太对付,相看两厌。虽不至于到暗中下黑手的地步,却也经常在聚会时相互嗤笑,语带讥讽。 此时见孔谦想怂恿其他人助他对付南奕,明鸾登时开口,毫不客气。 南奕是与孔谦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又不是与画诡阁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 两者根本就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孔谦有着自己的私心,危言耸听,想怂恿其他人与他一道先下手为强。 但另外六人也不是傻子,即便没像明鸾这般直接反驳,也是心里门清。 除非南奕确实已经注意到画诡阁存在,盯上了画诡阁,否则暂时只会是南奕与孔谦之间的私人恩怨。 阁主南君悦开口道:“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尽快促成「选妃」一事立项。” “在此期间,尽量莫与南奕有多牵扯。毕竟,钟离若能进宫成为离皇宠妃,引导离皇颁布政策,督促各地新生儿及时进行生辰登记,于我等婴丹丹材收集,乃是天大的利好。” 囤货三十年,画诡阁七宿的万婴灵丹进度,快的已有八千多,慢的方才六七千。 其中,进度最快的,正是阁主南君悦。 南君悦自个倒是不急,大不了再等个六七年,便能凑够他自己的万婴灵丹丹材。 但南君悦不急,其他人急。 七人中,唯独南君悦精擅炼丹。一直以来的纯阳、纯阴诡丹,也都是由南君悦炼制。 如果南君悦最先炼成万婴灵丹,服之直入玄阶上品,就算碍于道契道誓,他不好杀害其他人保守秘密,也肯定没那个闲情雅致再给其他人炼丹。 其他人虽然知道丹方、知道炼法,却不擅炼丹,也不敢自己来炼,生怕将辛苦攒够的丹材浪费掉。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加快丹材收集,让南君悦能在短时间内炼完所有万婴灵丹,不必空等太久。 可丹材收集,实在是快不起来。 一方面,他们的所作所为,毕竟上不了台面,就算在各郡勾结有个别世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收集丹材。 另一方面,世家所需诸生血丹,可以是未过九岁的稚童;而画诡阁所需万婴灵丹,却得是未过周岁的新生婴儿。 然后大离民众为防孩子早夭,并不会及时给孩子登记户籍名牌与生辰八字等。 如果只是单纯收集新生婴儿炼制紫河车等,倒也简单。 可要收集特定生辰八字的新生婴儿,就着实快不起来。 思来想去,画诡阁七宿干脆想了个法子,从礼部入手,促成叫离皇早日选妃之提案,再让媚骨天成的钟离混入宫中成为离皇宠妃。 然后,由钟离在离皇耳边吹枕边风,引导离皇颁布政策,以确保各地民户账册及时更新之名义,叫各地新生儿一旦生下,不仅可以免费登记户籍名牌,还能发放育儿补贴。 只要官面上有了各地新生儿账册档案,画诡阁七宿及其勾结之世家,便好有的放矢。 而离皇至今无嗣不说,更是连妃嫔都不曾有。 不管是礼部诸官,还是皇室宗老,都迫切希望离皇早日纳妃,尽早诞下皇子。 只是离皇不想做无权虚君,早几年对劝他早日纳妃生子的提案非常敏感,全都断然拒绝。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离皇眼下已经站稳脚跟,不再被人视作无权虚君。选妃纳妃之提议,亦是有望让离皇答应。 画诡阁当下,便欲从礼部入手,配合其他几部,尽快促成此提案。 南君悦不欲横生枝节,便叫孔谦近日尽量避开南奕,不与南奕生出牵扯。 而见阁主南君悦开口搬出「选妃」要事,孔谦似笑非笑地应道:“阁主所说,贫道亦知。查出南奕在瀛州岛曾与孙九执打过交道后,贫道便适时收手,未有继续追查南奕自瀛州岛回返大离后的最新底细。” 其他几人闻言,对孔谦的态度微感狐疑。 不过画诡阁七宿,本就没有主从之说,哪怕孔谦后续不以画诡阁的名义追查南奕底细,而是以自身名义暗中关注南奕,其他人也不好多言。 见场面似要冷场,一身青衣、想进宫为妃的钟离,展颜一笑,说起了她最近与礼部官员之间的活动进展。 画诡阁中的讨论话题,遂又转向如何尽快促成「选妃」一事上。 对于南奕,他们暂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只要孔谦特意避开南奕,就算缘法使然,两人终会在某时某刻打起交道。 但也不至于几天之内便会生出牵扯。 在此期间,他们自然更在意「选妃」一事的推进。 ………… 不过,在画诡阁七宿想着如何才能让离皇早日应下选妃之事时,离宫御书房内,并非修士的离皇,终于收到了林夜死讯。 “林夜死了?” 离皇有些讶异。他虽是凡人,却非对修行界一无所知。 有着龙气法禁压制,养气修士一个不慎,倒是容易遭刺杀身亡。但蜕凡修士,就算突遭袭杀,只要不是被多人围杀,就不容易轻易殒命。 结果,林夜不仅一招便死了,还是死在真气武者之手? 真气武道有如此潜力?还是说,明面上是武者出手,实际上却是南奕在出手,让一位真气武者心甘情愿地自爆,借此强杀林夜? 没有神识高效交流,只凭收到的线报,离皇不清楚林夜之死的具体情况。 但他按照常识进行猜测,想在离京城中强杀蜕凡修士,只有类似自爆的手段,才有望一命换一命。 离皇再次想起真气武道,在心中喃喃自语:“长生真气,可得长生否。” 离皇乃是九五至尊。皇权富贵,在他眼中皆可淡然视之。 唯独长生二字,是离皇得不到,所以愈发想要得到的执念。 虽然离皇得授南奕武种,眼下已经可以修炼长生真气,但他并不满足。 至少也要成为源武者,拿到一条半独立的真气法脉,离皇才会觉得堪可接受。 因为,单纯的长生真气,又不是法脉之主,至多让离皇延年益寿。 然而,不得长生,便是多活十数年,亦是空活。 离皇眼神深邃,暗自思索:朕有四十五年皇运,若不成修士,单修长生真气,便是再多当个十五年皇帝,又有何用? 念及此,离皇闭眸假寐,下定了决心。 他复睁眼,思索起当下局势: 林夜死于离京城中,去不成齐郡;而林夜不去齐郡,画诡阁一时间,多半也不会物色其他人选加以勾结。 受此影响,画诡阁对于选妃提案,定会更加迫切。 离皇本想故意多磨一磨实是画诡阁在幕后怂恿的选妃提案,不叫画诡阁谋算太过顺遂。 但林夜之死太过突然,也在无形中搅动了京城局势,让有些事情的发展,渐渐脱离了离皇掌控。 而这一切,都源于南奕的存在好似变数,牵一而动全身,不断造成更大的影响。 离皇抬手,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掌掌纹: 「南奕,朕赌上了自己四十五年皇运,希望你的真气武道不要叫寡人失望;也希望你,不要太不知趣。」 这一刻,离皇眼神漠然,仿佛天上仙神俯视人间蝼蚁苍生,竟比不少修士都还要来得淡漠出尘。 ………… 明文司。 南奕轻松取得了《大离双龙传》出书授权,并未出什么岔子。 不过,明文司司长蒋杰,虽未拐弯抹角地问南奕如何强杀的林夜,却忽然说道:“师弟新书,可有眉目?” 南奕点头道:“正在润色初稿中,准备后续直接刊印出书。” 对于新书,南奕这次不准备继续发在《明报》上。 若只是在一郡之地发行,《明报》日刊倒也将就应付得过来。 但眼下已至离京城,南奕欲往大离各郡先行推广,最好还是改为书刊形式,便于远销。 蒋杰问道:“师弟,毕竟是基于历史加以改编。新书之中,对于北方坎朝蒙元军塑造,可还好?若要销往坎朝,师弟自忖,可否?” “哦?”南奕闻言,生出些兴趣,“应是无甚问题,新书之中,并未恶意贬低坎朝,甚至还有一位女主,出身坎朝。” 对于《倚天屠龙记》的改编思路,南奕是基于强化蒙元势力来写的,换个视角,其实也可看作《蒙元江湖》。 南奕自忖,即便是销往北方坎朝,就算初时不温不火,也不至于惹来坎朝抵制。 蒋杰笑道:“那便正好。最近有坎朝使者来大离,正与外交司纠缠中。如果师弟对坎朝市场有兴趣,我这边可以试着联系一二,相约一起见个面。” 南奕眉头微挑,拱手道:“如此,那便有劳师兄了。” ———— 章六一 参菩提琉璃净火 南奕召回凰念儿,主要还是想再确认一下,服食菩提果来顿悟「永恒明火诀」,会否有隐患。 事关天阶仙神,南奕眼界尚浅,还需征求凰念儿的建议。 凰念儿打保票道:“放心,如果你是按图索骥修持「永恒明火诀」,那才会与明尊产生牵扯。但参透法理,另行化用,只与相应规则或法则有关,却是不会与明尊牵扯上。” “天阶仙神,炼虚合道。但合道,乃是合于道,而非「道」之本身。唯有更上一阶,晋身星君乃至月宰,才是真正的道之主宰。” “所以,单纯只是参悟化用,而非按图索骥的直接修持,不必担心牵扯上明尊。” 南奕这才放下心来。 他略一思虑,觉得已无其他疏漏,便在静室中服下菩提果。 菩提果入口即化,瞬间便沁透心脾,让南奕神魂恍如出窍一般,霎时膨胀,全无阻碍地环视天地,仿佛与天地并生。 他看到,无数法则的气息弥漫四散,并在四散中凝实壮大,化为源炁。 但法则与法则之间互不相容,也使得各自源炁相异,混杂在一起,浑蒙一片。 而法则如网,无数的网相互穿插,叫人头晕目眩,难以分辨。 这一刻,南奕就仿佛置身知识的海洋,抬眼便是唾手可得的玄妙奥秘,却又不通水性,眼看着便要溺死在其中。 但须臾间,菩提果沁透南奕心神,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气泡,将南奕神魂护住,让南奕得以遨游天地,不至于被主动涌向他的诸多知识给溺死。 然后,南奕心念一动,原本穿插在一起纷杂难辨的诸多法则之网中,他心念所求之法则,被菩提果的神异之力点亮,突出显示。 南奕循着点亮的法则网线遨游,紧守心神,无视掉似乎要敞开胸怀投怀送抱的其他玄妙法理,一心参悟「永恒明火诀」之法理。 “道分阴阳,化为光暗,其光将朽,炯炯不然,其暗将堕,冥冥无念,大世玄玄,诸生妄也。” “伟哉明火,始自混元,其知悠悠,可分宙宇,其意渺渺,能离太虚,彼岸上上,独一恒之。” 整个永恒明火的相关法理都在南奕心神中流淌,仿佛奏响了无数吟唱声重叠的交响乐。 南奕将无关法理摒弃,只领会「永恒明火诀」相关。 最终,他脑海中只最后一句话在反复回荡:“彼岸上上,独一恒之。” 熵增,熵增,还是熵增。 万事万物,都将走向终末。这是熵增定律,亦是天地大势。 要想逆势超脱,唯有向外求,向外夺,以外物之熵增,换取自身之负熵,乃至于彻底超脱至彼岸,万劫不朽。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损不足以奉有余”。 包括「全愈」之所以是“全愈”,也正是因为“损不足以奉有余”之理。 这时,菩提果所化的气泡,带着南奕遨游一圈,吸纳所求法理后,突然一旋,裹住南奕神魂如陨石般自天坠下,重重落回南奕肉身之中。 而在南奕体内九宫之中,「全愈」与「永恒明火诀」法理相近,相互印证,参悟化用,遂有法种相合,补全法种。 “哗啦”一声,南奕身上煌煌燃起了一股火焰。 南奕的「全愈」天赋,此前便融入了得自陆少煌的天赋「浴火重生」,多了一项发动「全愈」时如沐浴火焰,其效加倍之特性。 而现在,进一步融入「永恒明火诀」后,不需外部引火来沐浴火焰,南奕自身,便能燃起一股火焰。 此火,非是永恒明火,而是南奕参悟化用法理后,自身领会之火。 此火,暂时也不能用来攻敌,只能用于自己身上,拥有着祛除异常乃至异力之效。 南奕将其称为“琉璃净火”。 而后,他略作内视: 【志名:全愈(琉璃净火)。】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焚尽外法,清净琉璃——燃起净火,焚尽外邪,使自身处于清净琉璃圆满明澈之状态。】 【灾厄·禁:净火焚世——燃起净火后,持续消耗法力、真气等,直至一应外邪全数焚灭,方可收回体内九宫;如外邪不灭强行收回,则净火火种熄灭,永不复燃。】 【灾厄·寿:净火焚身——法力、真气不足时,消耗寿元;若寿元殆尽,则净火失控,疯狂蔓延,志在焚世。】 融入「永恒明火诀」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全愈」天赋某种意义上已经变为了“琉璃净火”。 然后运使净火,相对来说会更加灵活方便,并且彻底消化了之前将「浴火重生」融入「全愈」所带来的不宜移动之代价。 虽然「全愈」阶秩仍旧是黄阶上品,但南奕自忖,融入「永恒明火诀」后,自身战力约莫提高了一成,而自身苟命能力,则是提高了三成有余。 不过受限阶秩,基于“欺软怕硬”之本质,「全愈」天赋面对高阶异力还是显得很无力,完全不具备越阶斗法的能力。 好在等到筑基之后,将「全愈」升入玄阶下品,在同一阶秩下,哪怕对上玄阶中品、上品的手段,也撑得住久战。 简单说,「全愈」天赋虽不能用来越阶斗法,却能在同一阶时支持南奕越级斗法。 与此同时,南奕生出明悟:自己这琉璃净火,也就此正式成为永恒明火教魔修眼中的全新火种。 在此之前,南奕只属于明尊眼中的“新火种”。 永恒明火教魔修,就算擒住南奕,也只能将南奕献祭给明尊,换来明尊赏赐,擢升祭师位,直入地阶。 但现在,若是擒住南奕,他们可以尝试直接掠夺南奕的琉璃净火,而非献祭给明尊。 毕竟,此世修行,于术法一道便是不断加以补全的过程。 南奕可以以「全愈」为基,将「永恒明火诀」融入「全愈」之中,诞生琉璃净火。 永恒明火教的魔修,自然也可以设法夺走琉璃净火,将其融入永恒明火之中,补全永恒明火。 而且,因为法理相近、道途相近的缘故,南奕与这些魔修,本就会有相互吸引的天然缘法,就算没有明尊暗中牵引命数,也有可能会在机缘巧合下相遇。 不过,这种天然缘法,多是玄阶才开始显现,看谁能在玄阶杀出一条血路,不断道争得胜,强势晋入玄阶上品的元神期,乃至于晋入地阶。 南奕眼下尚在凡世,稍留個心眼即可,对于自身与永恒明火教魔修之间的天然缘法,暂时不必太过在意。 南奕「洞真」一扫,内视周身: 【志名:南奕。】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大离王朝-教化司参知;无相仙门-外门弟子;真气武道-奕武领袖。】 【生龄:十六岁又十一月。】 【寿元:约七十二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蜕凡小成。】 【功法:无相秘典。】 【法种:洞真(玄下);全愈(黄上);天子剑(黄上);长生(黄上);梦蝶(黄中);无相为相(黄中);无相遁空(黄中);无相伏(黄中);无相引(黄中)。】 【状态:明尊印记;凤凰印记。】 自乘船驶往瀛州岛,已有三月。 三月以来,南奕并未急着将境界推至蜕凡大成,而是着重蕴养法种,避免自身根基太过虚浮。 除去「无相伏」与「无相引」,由黄阶下品推至黄阶中品外,主要是将「长生」天赋推至黄阶上品,与自身蜕凡修为相匹配。 南奕当下的道途架构,是以「天子剑」为核心,开辟真气武道。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提前建立教派,以民众为锚点。 他虽未想定道途所向,离筑基还远,却不妨碍他尽可能地完善架构。 「洞真」作为信息挂,把握全局,相当于画龙点睛之“睛”。 「天子剑」是众筹修仙之核心,可视作龙身,由整个真气武道填充底蕴。 「天子剑」下设的源武者,作为真气武道护法,相当于是「天子剑」的着力点,可以让南奕通过借法,于某种意义上实现“一人掌万法”。 由此来看,可将源武者视作龙身之龙爪。而他目前定下九位源武者,就等同「天子剑」为九爪龙身。 「全愈」配合「长生」,一主动一被动,可谓苟命能力同阶无敌,能为南奕拉满续航作战能力,相当于龙身内部的重要脏器。 与此同时,「长生」天赋配合「长生葫芦」所孕育的长生道果,可以让南奕在关键时刻通过「天子剑」借法「秘魔舍身剑」,打出爆发。 综合来看,可以将「长生」天赋视作龙之心,源源不断地供给能量。 然后是最新获得的「梦蝶」之术,不仅可以灌注角色之灵犀,衍化马甲分身;更还有着类似前世奇幻中所谓神国之潜力,配合武灵界,使信众变相永生。 虽说后者暂时只停留在纸面,尚未付诸实践进行摸索;但仅凭前者,捏造诸多马甲角色,便能很好充实真气武道之人手,并提供适当保护色。 如此,可将「梦蝶」之术视作龙身之龙鳞。 剩下四门术法,皆是无相仙门的配套术法。因南奕自开一道,不完全沿着无相仙门的老路走,倒是可以再做调整。 比如「无相为相」,南奕不打算走慕容复或卡卡西的路线,倒是有些配合不上。 但他参透「永恒明火诀」,修出琉璃净火后,只要有合适的机缘,便可用琉璃净火洗点,洗去「无相万相」。 而剩下的「无相遁空」,作为闪避瞬移之术,或可视作龙尾,往遁术方向不断强化; 「无相伏」作为破法反制之术,相当于是龙牙,可在短兵相接时,正面限制对手; 「无相引」作为索敌定位之术,虽然不太好寻出比喻对象,却也算是不可或缺的基础术法。 总而言之,除去「无相万相」可以适当洗点寻觅更好的选择外,单说道途架构,南奕道途已然基本成型,重在广博。 也就是无相仙门中的万相派路线,仿佛不受九宫数量限制一般,甭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有相应的合适手段加以应对,几乎不存在明显弱点。 当然,一元派与万相派,作为无相仙门两大路线方向,究竟是“一元破万相”,还是“万相归一元”,孰强孰弱,最终还是看的修士本身手段高低。 南奕心中思虑,将琉璃净火一放一收,只觉浑身轻松、通体舒泰。 这是因为某些修士暗中关注南奕,可能会使些术法手段,就算不是特别有针对性或攻击性,没什么恶意,也多少会在南奕身上留下些法力气息的痕迹。 这种气息残痕,就像是事物表面轻染的灰尘,并不会有实际影响。 但南奕净火一扫,扫去身上的气息残痕,顿生清净琉璃圆满明澈之感。 ………… 南奕闭关参悟「永恒明火诀」,将其融入「全愈」天赋时,凰念儿也没有再往外跑,而是在洛宅院里的树上暂时歇息,静待南奕功成收功,准备等南奕确定没问题后再去外面重新聚拢鸦群来玩。 只是,凰念儿没有将她把乌鸦们教坏了一事放在心上。 乌鸦性子本就恶劣,偏爱亮闪闪的东西。凰念儿的操作,相当于为乌鸦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虽然她解散了鸦群,但乌鸦们分散开后,又三三两两地形成了若干小团伙,继续干着抢夺珠宝首饰的勾当。 而且,没了凰念儿指挥,这些鸦群也不再是打一枪换一个地儿,不仅有围着一家人三番五次频繁骚扰的,甚至还有抢到修士头上的情况发生。 短短两天时间,鸦群夺宝便愈演愈烈,惹来好些人抱怨,并告到了武安司。 负责维持市井秩序的武安卒,即捕快、捕头等,大部分都是凡人。 对于多人上告的鸦群夺宝之事,一众捕快只觉荒谬离奇。但他们经验丰富,凡是听起来感觉荒谬离奇之事,都往上报备给武安卒中的武官,也就是水月仙门出身的修士。 鸦群飞在空中,普通武安卒确实难以料理。 但武安卒中的修士,也懒得管普通乌鸦滋生的小乱子。 所以层层上报与转手后,调查并处理城中近日鸦群多有袭人夺宝之举的案子,便安排给了武安司中兼任行走一职的散修。 而画诡阁七宿次座之孔谦,正好也在武安司挂了个行走之身。 ———— 章六二 安得缘法真炁成 身为画诡阁一员,着手收集万婴灵丹丹材的孔谦,完全可以称为魔修。 但魔修又不会在头顶上顶个红名昵称,正常来说,却是难以分辨。 所以明面上,孔谦只是个寻常散修。 他在画诡阁,负责情报搜集的单子。很多时候,孔谦都是借着武安司行走的身份,出现在目标附近,再施以捕风捉影之术,收集灵犀,回溯逆推個中详情。 此术胜在隐蔽,基本不会被察觉,很适合用来把握大概情况,即所谓观其大略也。 只是此术一来无法回溯被特意混淆天机、搅乱灵犀之事,二来不够直截了当,过于旁敲侧击。真要是想快速刺探他人底细,还是得凭借观测探知或卜算推演之术主动施为。 此外,孔谦虽修有此术,却非是专门做情报搜集的勾当,而是配合其言灵之术,在斗法之时用来给人定罪。 事实上,此世修士,除去依靠血脉之力传承工匠技艺的匠师,就算修有偏向辅助的术法神通,也是配合自身道途架构形成技能体系,或有专精之手段,却不至于完全不擅斗法。 说回眼下,孔谦接下了处理鸦群袭人夺宝的案子。 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乌鸦性子本就恶劣,偏又颇为聪慧善学。若是机缘巧合下有过抢夺女子发钗之类珠宝首饰的行径,很容易有样学样,一传十十传百,带动整个鸦群跟风。 此事再正常不过,孔谦并不会猛地一下怀疑到超凡手段上。 他接下这差事,一方面是他正好有合适手段,一方面也是想着捡个漏,将鸦群抢夺收集的珠宝首饰,收作己有。 虽说只是凡人所用的珠宝首饰,无甚神异。但金元银元乃是通用货币,将这些珠宝首饰变卖掉,多少也能换取些修行资财。 孔谦既是散修,又是打小行乞穷苦惯了,自然不会放过这笔意外之财。 他跟着鸦群悠哉悠哉地走着,暗中以法力约束,将城中近日惯爱袭人夺宝的鸦群聚在一起,来到鸦群用以搭窝藏宝的寒鸦树下。 寒鸦树姑且也算是灵植,只是对修士而言,几乎没有啥用。它唯一的神效就是让栖于树上长大的鸦类更加聪慧壮实,因此吸引了鸦群搭窝筑巢,藏匿有鸦群抢夺的诸多珠宝首饰。 孔谦站在寒鸦树下,对着鸦群呵斥了一番,实是略微施展言灵之术,打消鸦群继续袭人夺宝的念头。 在无助于自身修行的时候,孔谦奉行上天有好生之德,并不会直接抹杀鸦群,而只是呵斥说教,让自己能行圣德之教化。 不一会,他心满意足地停下说教,散去言灵神通,法力一卷,将鸦群巢窝中藏匿的诸多珠宝首饰收入自身乾坤戒中。 如此,孔谦便算是将近日鸦群袭人夺宝之事,料理解决。 他衣袖一甩,转身施施然走了。 只是鸦群中有着一只红黑色的乌鸦,孔谦神识扫过,只当是毛羽颜色有异的普通乌鸦,并未放在心上。 而这只红黑色乌鸦,正是凰念儿。 凰念儿有些郁闷。 她在洛宅等了近两天,等南奕功成出关,方才又飞出来玩。 只是不等凰念儿聚集鸦群,就发现有个修士正在以法力暗中约束鸦群。 凰念儿不欲暴露异样,便像个普通乌鸦一般,一路顺从着飞到了寒鸦树处。 然后,孔谦暗施术法说教鸦群倒也罢了,竟当着她的面,将鸦群近日抢夺的珠宝首饰全都给拿了去。 凰念儿眼睁睁看着,越看越气。 她倒是没将这些珠宝首饰放在眼里,也没想过转交南奕拿去变卖,只是出于好玩的心态,才在凡世人来疯,发泄下被困凤凰传承灵境数万年不得出的憋屈感。 但她虽不在意,却也不能接受反被孔谦抢走珠宝首饰。 于是凰念儿暗运读心神通,想盘一盘孔谦的底细。 结果孔谦刚好在心里惦记着南奕。 凰念儿顿时乐了。 虽然孔谦没在想画诡阁如何如何,只是在猜测南奕与坎朝使者史洛夫见面后又在干些啥,在纠结是否要冒一点风险主动刺探南奕底细。 孔谦与南奕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缘法使然下,迟早会对上。 而对孔谦来说,趁着自己暂时还在暗处,尽量多探明南奕底细,早作准备加以针对,方是正理。 不然,若等他进入南奕视线,仍旧不曾提前探得南奕底细,就平白浪费了藏在暗中的先手准备优势。 只是不等孔谦想定要不要冒着被南奕察知的风险刺探情报,他的心思,便已落入了凰念儿眸中。 凰念儿看得直乐。她远远跟了一阵,在孔谦路遇其他武安司散修行走时,确定了其姓孔名谦,竟是南奕此前在南天城果农灵境中结下因果之人。 凰念儿心中暗道:南奕身上气运正浓,不知有多少仙神暗中投注筹码,为其不断牵引命数。 她知道南奕是想稳健发育,甚至有时会在跟墨精点点口述故事时说些“最好是大笔一挥,直接三年之后”的玩笑话。 但天不遂人愿,似是总有仙神不欲南奕安生,一直在为其牵引命数,没事也要找出事来。 这使得南奕跟他笔下的主角差不多,走到哪哪出事,想躲个清静安心潜修都难。 当然,现实世界,因果缠身,本就会有层出不穷的意外之事,也不可能像中那般,只要一个闭关,便能大笔一挥三年乃至十年、百年以后,仿佛只要主角一闭关,整个世界就会同步陷入静止,需等主角出关才会推动剧情。 总之,是身不由己也好,是顺势而动也罢,都是看南奕自个怎么想。 凰念儿懒得多管,只秉着看乐子的心态,嘎嘎笑着返回洛宅,将孔谦存在告知南奕。 ………… 洛宅。 得知孔谦存在,南奕微微蹙眉。 他与凰念儿一样,第一反应便是自身命数被编织,方才会在缘法使然下,巧之又巧地得知孔谦消息。 不过南奕对此早已习以为然。 他能有今日成就,固然靠的是自身努力,而非系统加点。 但一应机缘之助力,也是客观存在。 这些机缘,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气运加身。 而有得必有失,享受气运加身获取机缘的同时,也必然会受到气运源头,即仙神乃至仙神之上伟岸存在的影响。 换言之,得享仙神筹码所化气运之助力,便要有为人棋子的觉悟。 所谓命数编织牵引,说着玄乎,其实乃是十分正常之事。 在服食菩提果,得以神魂短暂遨游天地后,南奕隐有所悟。 或许并非仙神刻意编织他的命数。 仙神俯视人间,所见所知绝非单纯停留在他身上。 当仙神同时看见他与其他趣事,只要心念微动,稍微假想一番他搅合进去会有怎样表现,那么基于仙神心想事成的唯心认知,自然会在冥冥之中牵引他的命数。 他眼下修为尚弱,哪怕仙神不曾特意牵引命数,只是稍微动念假想,都会影响到他。 但随着南奕修为增长,命数归于自身,就不至于被仙神一个念头便给引动命数,起码也得仙神特意出手才行。 总之,悟透此节后,南奕道心圆融,更显从容平和。 而他此刻蹙眉,主要是微感惊诧,讶异于孔谦修为竟已蜕凡圆满。 此世修行,普遍是十年养气、三十年蜕凡。 这还是世家修士,有世家产业辅以修行下的表现。 要想快速精进道行,常规手段,要么是年少成名,于文坛、官场博取名望;要么便是搏命争先,经常闯荡灵境得胜归。 如是寻常散修,百岁修得蜕凡圆满,便已称得上不错。 而孔谦,既无甚名气,又不像是搏命修行之辈,却能在四十岁左右蜕凡圆满。 南奕见微知著,瞬间便下意识地蹙眉,觉得此人身上定然藏有秘密,绝不简单。 不过细细思之,如是因仙神牵引命数所结下的因果,也不可能是寻常散修。 南奕哑然失笑,将孔谦暂时抛诸脑后。 甭管孔谦有何秘密、是何身份,他只要知道孔谦在离京城,且已留意到自己,做到心中有数便好。 南奕眼下不急着立即了结这段因果,而是先将心思放在了郭来身上。 在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进而修成真炁方面,郭来本就找到了感觉、找对了方向,只差临门一脚,需多加尝试下不断微调功法。 而南奕服食菩提果前,曾让郭来、燕青云看过一眼菩提果。 若仔细端详菩提果,可见果实内部似有许多细微的光芒如游丝般穿梭往来,隐约形成诸多纹路,构成一副不断变化、仿佛蕴含法则奥秘的玄妙图案。 虽不加服食下,单纯看两眼菩提果,并不会让人当真悟出什么。可却能让人灵感活跃,思路更为开阔。 郭来隐有所悟,几番尝试,将炼血气之剑为原血之灵过程中出现的诸多问题一一解决,终于到了再无疏漏之程度,却依旧不能功成,仿佛只差临门一脚。 已然出关,在旁为其护法的南奕见状,干脆动用「洞真」天赋的主动之效,洞真解法,窥虚知机。 他恍然,郭来之所以差之一线始终不得功成,在于真气本身的神异有限。 此世阶秩一说,有些类似于前世型月世界观中的所谓神秘度,即神秘与神秘相会时,神秘度高者,优先生效。 对应此世,大概便是低阶神异面对高阶事物难以生效。 与此同时,阶秩本身就代表了所处层次。 南奕另辟蹊径创出真气之法,尽可能地避开了源炁影响,固然使得真气因此没什么负面代价,却也谈不上多少神异。 若强要对比,大抵便是真气之神异,堪堪相当于法力之百一。 这点神异,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凡阶与黄阶的界限,不能说没有神异,却终归处于凡阶层次,不入黄阶。 想要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修成真炁,就会陷入类似于鸡生蛋蛋生鸡谁先谁后的悖论处境。 即将真气修成真炁,便可融入蜕凡道基;但要修成真炁,却又得先融入蜕凡道基才行。 要打破这类谁先谁后的悖论处境,局限于系统内因是绝对无解的。唯有引入外因,方才能破局解开困境。 而刚好,南奕新得的「成竹香」,有着心想事成之效,正可用来作为破局之外因。 南奕主动催使「洞真」,看出此中关键后,立即取出了「成竹香」许下心愿:使郭来体内的原血真气暂时化作原血真炁。 虽是虚假的临时真炁,却叫只差临门一脚的郭来彻底踹开蜕凡大门,成功以真气为底的血气之剑凝练原血之灵。 如此,蜕凡真身成、道基定,郭来体内的原血真炁,也由虚化实,正式修成。 此所谓借贷未来,以未来证现在也。 郭来展开蜕凡真身。 不同于他曾经好似狼人的蜕凡真身,在将血气之剑炼作原血之灵后,郭来如今真身,发色转赤,犹血丝之剑;双臂臂骨滋长前伸,仿佛从手中长出了内蕴庞大血气的骨剑。 郭来今年一百三十一岁,本是老者模样。 但在服食长生道果弥补寿元亏空后,郭来精神矍铄,斗志昂扬,正显意气风发。 如今展开真身,发色转赤,就更是不显老态。 郭来此刻,心中狂喜难自禁。 虽然修成真炁也只不过是蜕凡初入门,并不如他曾经蜕凡圆满之修为。 但郭来感觉自己现今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而不像曾经,看似蜕凡圆满,却身陷歧途,连尝试破境筑基都不敢。 即便仍旧是散修之身,郭来也可以自豪地称自己乃是旁门修士,而非丝毫跟脚也无的左道散修。 他喜不自禁,竟有些老泪纵横。 成功了。 他成功了。 成功抱得了一条金大腿。 郭来甘作南奕护道卒,任其驱使,最早只是在赌,寄期于南奕日后能以「全愈」天赋为其护法,助他破境筑基。 但在发现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即便真气神异不过法力之百一,在修士眼中尚且不值一提,郭来也怔住了。 现在弱不打紧,毕竟是新开之道。 可作为新开之道,随着南奕修为提升,只要南奕自己不放弃真气武道,日渐完善,迟早能得到升格,最次也能称作一方旁门。 这一点,不独郭来看得出,早在南天城时,各大世家修士便已有所判断。 只是世家修士都是仙门弟子,就算有所心动想要押注南奕,也碍于功法、自矜身份,不愿屈身,至多想着与南奕联姻。 唯独吴家家主吴尺,猜出南奕真气武道或可中和血脉异力后,不惜借着吴明之死的由头,想要向南奕求取一道真气法脉,却遭南奕拒绝。 ———— 章六三 苏光心思源武会 郭来看得出,对于主动找上门来求取真气法脉者,南奕都有些下意识地排斥,不甚放心。 而他靠着抱大腿早,却是成功得赐一道真气法脉。 郭来对此十分重视,不仅兢兢业业传武,从不小觑真气武道,更是在公冶青天道争幻境中,毅然自爆原血之灵,为南奕争取刹那优势。 他彼时,便是抱着重修时彻底转修真气武道的心思,毅然将自身道途未来押注在南奕身上,赌南奕真气武道,绝不会止步于凡阶小打小闹的层次。 而现在,当他修成真炁,蜕凡入门之时,郭来知道他赌对了。 蜕凡蜕凡,既能蜕凡入门,便意味着迟早能蜕凡圆满,乃至于破境筑基,晋入玄阶。 而真气武道能与仙道修行体系衔接上,便已称得上一方旁门,绝非歧途死路。 从没有跟脚可言的左道散修,到旁门修士,哪怕修为暂时还不如巅峰时的蜕凡圆满,郭来都彻底放下心来,知道自己赌成功了,南奕确实是一条大腿。 只要真气武道能走通,不是死路,以南奕天骄气运,玄阶之路应当基本是一路坦途。 郭来抱住南奕大腿,不奢望躺上地阶,却也生出自己应能躺上玄阶上品的底气。 对比欲求真气法脉而不得的吴家家主吴尺,郭来觉得自己当真是赚大了! ………… 郭来正式修成真炁的同时,南奕眉头一挑,觉得自己开辟真气武道,当真是赚大了。 开辟新道,前头没人堵路不说,关键还能坐享其成。 当郭来修成原血真炁,南奕体内,因着「天子剑」聚众加持之力,也生出一丝依托于「天子剑」的原血真炁。 南奕体内之前便积有海量内力与真气。 只是内力、真气谈不上多少神异,于修士斗法无甚用处。再是海量,于南奕而言,都只能充当「全愈」天赋消耗所需。 可真炁却是不同。 真炁神异虽略逊法力,却也相当于法力之十一,已然堪用。而且随着郭来的推演完善,还能逐步增强真炁神异。 等真炁的质与量都起来以后,南奕就相当于有了备有法力槽,法力雄厚远胜他人。 要知道,此世修行,有气体魂心四相四关之说,即法力、道体、神魂、道心四个修行方向。 修士之修行,最终实是设法推开登仙四天关,进而登阶成仙,炼虚合道。 最常见的破关之法,又称定元之法,乃是以对应人体九宫的上中下三元,锚定过去现在未来之三身,于定元之时破开天关。 但九宫三元,以三宫定一元,最多只能定三元,破三关。 想要破开第四关,真正登临彼岸,成为天阶之上的伟岸存在,却是难之又难。 同时,九宫之限,意味着此世修士打从一开始,便会就修行方向作出取舍,难以兼顾。 如南洲仙门,以心修为主,辅以魂、体,便是在四相中放弃了气之修行。 换言之,在东南西北四方修行界中,仙门修士相对来说,法力最为有限,不擅久战。 可南奕靠着「天子剑」汇聚真炁加持,却能在某种意义上补全法力相对有限这一短板。 如此,气体魂心四相,南奕皆能兼顾,修行之路也就自然会比他人走得更加顺遂。 而且,真炁加持不单是备用法力槽这一点作用。 等其他源武者也修出真炁,各脉真炁皆汇聚于身,在斗法之时,南奕甚至还能挑选最合适的真炁来应对他人手段。 这对其他仙门修士,哪怕是同样打算走万相派路线的无相弟子来说,都在一定程度上属于降维打击。 只能说,建立教派作为一般要到地阶才会考虑的手段,南奕凭借「天子剑」提前走在这条道上,初时或许好处不显,但越往后走,便越有诸多好处丰富其底蕴根基。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 南奕心中高兴,却也不敢失了警惕。 「天子剑」的代价,乃是他身败名裂,无法维系真气武道领袖身份时,将福运变衰,连历九次死劫,堪称永劫无间。 当下在凡世,南奕真气武道业已成势,看似是基本不用担心此代价。 可南奕深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天子剑」的觉醒,属于机缘巧合,或有气运之助力,并非其本人踏踏实实修行所得。 而身受气运者,说不得何时便会卷入麻烦事中。 在黄阶阶段,他应是遇不到太大阻碍;可晋入玄阶,在真正的修行界,却未必是一路坦途,许会遇见诸多道争对手。 唯有不断道争得胜,才能不断汇聚气运,成为最终胜者。 而败者,只会成为他人脚下的踏脚之石。 南奕对自身处境心知肚明。 所以他一方面,怀有气运加身之觉悟,并不故意去违逆命数,讲究顺势而动。 另一方面,除去尽可能打磨自身根基外,南奕也在设法完善真气武道,争取彻底吃透「天子剑」,做到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有效开发利用,而非不求甚解。 南奕思绪转动间,郭来终于控制住心中喜意,并将蜕凡真身收回。 郭来看向南奕,朗声道:“好叫盟主知晓,今不负重望,已成功修成原血真炁,蜕凡入门。” 南奕含笑点头:“好。郭老你且在离京城中休憩数日,恢复修为,亦可与燕兄交流一二。等到月末下旬,再麻烦你动身南下,先与宋兄、清雪交流一二,再去魏郡主持传武事宜。” 郭来前番自爆原血之灵,相当于舍了蜕凡道基,使修为跌落,需重修以后再次破境。 但其本身道行年限早已达标,只要成功破境蜕凡,即可很快恢复蜕凡小成修为——因南奕只有蜕凡小成,主修真气武道者,境界上不得超过南奕。 南奕今已取得真气武道合法名分,可在各郡大展拳脚以传武。郭来既已蜕凡,正可替南奕主持传武事宜,从魏郡开始,陆续打开传武局面。 而后,南奕灵犀传音各源武者,提前定好时间,于当晚又在武灵界召开了一次源武聚会。 ………… 武灵界。 南奕现出身形后,又有雾气遮掩、面容模糊的九人陆续凝出身形,居于蒲团之上。 南奕也不废话,径直开场说:“今日召集大家,首先却是为次脉原血贺。次脉原血不负众望,已于今日率先修成真炁,为我等开辟前路。” 众人齐声道贺。 南奕接着又就郭来破境经验进行分享,主要是着重说了下欲将真气炼入蜕凡道基,会差临门一脚,需借外因破境。 其他源武者若是有需,可提前与他联系。 然后,南奕介绍了一下新近成为源武者的苏光,也给苏光简单介绍了各位源武者法脉名号,并请各位源武者各自报一下近况。 初脉秘魔燕青云言简意赅地说:“正于离京城中潜修《秘魔种剑真法》,等修至养气圆满,或可效法次脉原血,尝试凭真气为基破境蜕凡,以修真炁。” 修成真炁的前提是养气圆满,换一般修士,起码也得十年苦修才能攒出五十年道行,养气圆满。 南奕连破数次灵境,屡得灵境反馈灵性,方才早早晋入蜕凡期。 燕青云却是没这么多机缘,暂只养气大成。 不过燕青云跟着南奕经历过南若村灵境与公冶青天道争幻境,外加传武分润信力,虽未养气圆满,却也差之不远。 为了追赶南奕修为,燕青云除去蕴养「秘魔舍身剑」外,一应信力所化灵性,皆用来转化法力道行。 他知道自己能入道修行全然仰仗于南奕,虽修为浅薄谈不上为南奕护道,却也任劳任怨,愿意尽量配合南奕真气武道之所需。 燕青云心态甚好,并不怨怼,只当自己是在磨剑。等南奕修为精进之速暂缓,他追赶上南奕修为,自有足够时间蕴养自身法种。 等燕青云说完,次脉原血郭来,则道:“老朽真炁初成,却需些时日巩固修为。约莫月底,会动身南下再赴汉郡、魏郡。” 汉郡现下,是由宋忠、裴清雪两人负责传武。不过在汉郡,长生真气已然成势,说是传武,其实主要是秘传各自真气。 宋忠在汉郡各县行走,一方面是物色合适人选秘传冥凤真气,一方面也是在不断摸索掌控冥凤之力。 他微感惭愧。虽得了南天城人道气运分润,外加南海修行所得,却也只勉强相当于养气大成,在真炁一事上更是毫无头绪。 裴清雪倒是还好。她之前本就有修为在身,即便被凤凰血脉污染,不再能直接按着仙道修行之路走,但得了南天城人道气运分润,其实也足够晋入蜕凡。 只是她不想照着血脉之力的传承去走,仍在花时间掌控冰凰之力,故意压境,只为彻底掌控冰凰之力后设法将其化为真炁,正式转修真气武道。 ………… 几人介绍近况时,苏光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 武灵界中虽有雾气遮掩面容,但前四位源武者,身份基本谈不上隐藏,都是南奕在南天城带出来的班底。 只要稍微了解过南奕情报,都能将几人对号入座。 苏光看在眼里,第一反应便是草台班子。 毕竟南奕天骄之姿,道行精进不说一骑绝尘,也是远胜常人。 前几位源武者,基本不过养气层次,想追赶上南奕修为不掉队都不容易,很难说为南奕提供多少助力。 不过,眼见宋忠、裴清雪身上雾气交感之气焰隐现凤凰模样,苏光还是忍不住微生讶意。 真气武道能中和血脉异力一事,若大肆传扬出去,着实不好预料四海妖魔会有何反应。 苏光不禁有些好奇,南奕与杜衡前番在瀛州岛,究竟都暗中做了些啥。 朝廷官员只知《瀛州和约》顺利签下,却是不清楚其中详情。 但根据和约内容稍加推断,苏光猜得到,要么是杜衡、南奕私下收了南海好处,要么是他俩在南海另行备有手段暗中挖坑,否则《瀛州和约》条款内容不至于如此宽松。 而在思虑间,苏光此时虽仍旧觉得南奕前几位源武者是草台班子,却也觉得潜力不小。 只要三脉冥凤、四脉冰凰能修成真炁,彻底炼化血脉异力,哪怕不考虑南奕本身天资才情,整个真气武道都称得上未来可期。 等到裘长生开口,自言规则之力尚在琢磨,苏光更是微微点头。 次脉原血,能成功修成真炁,证明了真气武道并非歧途死路。 三脉冥凤与四脉冰凰,两人能否修成真炁,决定了南奕能否在妖族地界搅动风云,也相当于是真气武道能否坐稳旁门之位的关键。 所谓旁门,仙门之外皆属旁门。 但并非几个散修自行建立个宗门,便能称之为旁门。 要想坐稳旁门之位,为修行界公认,要么是功法传承齐备,要么便是功法独树一帜。 与此同时,如果门中修士让人觉得有地阶之姿,属于是普通旁门;如果已经出现有地阶修士,则称得上旁门大教。 南奕真气武道若能彻底炼化血脉异力,相当于将妖族血脉神通窃为己有,便称得上是传承齐备。 而五脉长生,竟能跳过源炁,直接以规则之力化生真气,就更是堪称神异。 若五脉长生成功修出真炁,苏光估计,或许有望和长青仙门的功法法力做个比较。 到了六脉真吾陶知命发言,感知到陶知命身上隐约显现的筑基修士之威仪,苏光更是心中一沉。 她知道六脉真吾多半是南奕的引路师兄陶知命。 诧异于陶知命竟也受了一道真气法脉的同时,苏光隐隐有几分紧张。 她看得出,南奕找的几位源武者,越往后就越不寻常,各有特点。 这种情况下,她作为后加入者,竟也颇感一丝压力,在想自己是否坐得稳源武者之位。 苏光毕竟是受玄黄星君牵引命数而成的源武者,见诸多仙神乃至星君月宰在南奕身上纷纷下注,心里天然便未小觑真气武道,颇为重视的同时,也忍不住在想: 为何玄黄星君会选择在她身上下注? ———— 章六四 八脉天华赌不输 六脉真吾陶知命,淡淡道:“游走各郡,目前已于苏、陈、蔡、徐、魏、吴、越七郡,寻得七人,分别传授真吾真气。” 陶知命自言,自己是在各郡物色根骨资质出众的少年郎,量身传授不同的真吾真气,合于一众少年之信念,期望真吾真气能在这些人手上得到推演完善。 南奕上次听陶知命如此说起,还没有多想,只当陶知命是求质不求量,不欲广传,只想量身秘传。 但在听「莫测戒」聊起过九虚命格之事后,南奕忽地心生猜测: 陶师兄所谓的物色人选,莫不是在寻觅穿越者?然后将真吾真气包装成“系统”,用来忽悠穿越者想方设法地升级“系统”? 南奕突然觉得,不无可能。 此方天地有缺,法则不全,故有种种诡异现象暗伏。所谓穿越者,正是诡异现象之一。 虽说随着月宰陆续证道,补全天地法则,使得穿越门槛越来越高,从上古年间可以身穿,到现在仅能魂穿。 但总体上而言,此世穿越者,恐非寥寥。 只不过没有正经系统相助,大部分穿越者皆是凡人心性,少有成气候者。 少部分虽有系统,却也是落入玄阶修士算计,为人做嫁衣。 是以,能谨言慎行,在初期隐藏住自身跟脚,并得入道修行机缘,最终成气候的穿越者,大约是数百年一出。 只是穿越者多,意味着南奕的穿越者身份,早晚也瞒不住。 《大离双龙传》写的是郭靖、杨康之故事,只要穿越者与南奕同样来自蓝星天夏,肯定猜得到南奕身份。 当然,也不排除穿越者来自诸天万界,不独蓝星一处来源。 毕竟,除了早已身陨的红楼之主,南奕大概确定来自蓝星外,其余穿越者,南奕既不认识,也不知底细,不敢妄下判断。 而在陶知命说完后,七脉龙血,也就是南奕分身程龙,沉声说道:“龙血真气,已在瀛州岛左近海域,彻底传开。龙属小妖,修龙血真气者十之七八;相当于蜕凡层次的小妖头目,也渐渐察觉龙血真气存在,十中有一,正在暗中尝试修炼。” “然后,传承龙珠,是每月归还一颗。南海龙族,不欲东海、西海妖魔前来捣乱夺走龙珠,动员族内玄阶龙裔镇守南海边境,却是疏于看管南海内部。” “如果一切顺利,或许得再过三四个月,才会被玄阶龙裔察觉龙血真气之存在。” “届时能否让玄阶龙裔接受龙血真气,不做打压,暂未可知。但如果玄阶龙裔当真想打压龙血真气,我便放出真气龙珠,引得龙属海妖争夺真气龙珠。” “除非玄阶龙裔以铁血手段强势清洗,否则休想禁绝龙血真气之传播。” 一颗真气龙珠,预期是让黄阶上品的小妖头目,轻松消化一道祖龙传承。 如果有小妖头目集齐七颗真气龙珠,独享真气灌顶,完全可以一口气消化掉七道祖龙传承。 只要他本身有着两道祖龙传承打底,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便能彻底化身真龙,晋入玄阶。 有此机缘做饵,玄阶龙裔就算有心限制龙血真气,也很难管束住手下小妖头目。 毕竟,只要化身真龙,便能与一众玄阶龙裔平起平坐。若是夺得七颗真气龙珠,想来是没有哪位小妖头目,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化龙机缘。 “不过届时,南海生乱,盟主或可再来南海一趟,寻些机缘。” 若修有吞噬之道的修士,斩妖除魔加以服食,亦可增长道行。 而寻常修士,虽不能直接依靠服食妖魔血肉精华来增长道行,却也能打杀妖魔,加以炼器炼丹,增强战力。 只是海外妖魔,虽不会太过抱团,却也不会放任修士在海外肆意猎杀妖魔。 唯有南海生乱,才好叫南奕南下,趁乱斩妖。 不过程龙乃是南奕分身。 他这么说,却非是说给南奕听,而是故意说给苏光听。 苏光作为新加入的源武者,相当于真气武道创业合伙人。 南奕此举,自不是给苏光下马威,而是要镇住真气武道的场子,提振苏光对真气武道的信心,让苏光相信,投资真气武道,绝对是稳赚不赔的好事。 而苏光此刻,也确实是心中暗惊。 她虽不知程龙乃是南奕分身,却也猜得到,七脉龙血,当是南奕出使瀛州岛之后留的手段。 在苏光感知中,纯论修为气势,程龙与她差相仿佛。 可程龙开口便是南海局势,俨然一副南海幕后黑手的口吻,却是叫苏光心头嘀咕好大的口气。 不过等听完程龙发言,苏光确实是心生惊讶,愈发好奇南奕与杜衡出使瀛州岛时,究竟暗中留了何等手段,竟似温水煮青蛙一般,暗中引导着南海局势。 虽然说,程龙口中的南海,只是指靠近大离近海的海域,并不包含南海深处,至多只涉及玄阶妖魔。 但程龙仿佛在说寻常家事般的口吻,确实是让苏光心中暗叹:“不愧是能引来仙神投注筹码的大气运者,还只是黄阶之身,其所辟新道,便已隐然有了欲在此世落子下棋的气度。” 这种气度,让苏光看到了自身日后晋入地阶的可能性。 她心中动念,暗自低语:这一次,也不会赌输。 脉楼赌坊,修士参与博戏,是在雅间中押注。 虽然外面不会知晓雅间中投的是哪方注,也不会知晓投注金额,却能通过雅间外部的光效变化,知道雅间所投之注是否押中—— 这是为了让「餋王斗」中的餋王归属,在场修士可以通过回忆光效,去判定鱼落谁家是否合理;不至于惹来闲话,说脉楼「餋王斗」中的餋王,最终去向不明不白,连是否公平发奖都无法保证。 苏光当时所在的天华阁,虽然一直不曾押中过,连赌连输,但在南奕及裘长生赶到脉楼前,其实并不是很显眼。 毕竟没有押中的光效变化,可能是押错了,也可能是没有押注。 大多数人都只会留意押中者,不会刻意关注是谁没押中。 而这少部分人里,又只有极少数,如洛家眼线,知道天华阁是苏光最喜欢的雅间,且留意到苏光匆忙回城赶赴脉楼。 可在裘长生入了雅间天夏居后,一直不曾断过的光效变化,表明其连赌连胜,很快引来众人关注,好奇其究竟能连胜多少场。 而雅间天华阁的连赌连输,也逐渐落入他人眼中,并令人咋舌。 于是坊间生出传言,有个逢赌必输的倒霉蛋,在脉楼不信邪,连赌连输六日,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大部分人不知道这个倒霉蛋是苏光,也就只是在说起乐子时,作为谈资随口一提。 但在林夜重新挑起苏光身上劫气,令苏光喜宴当场落空,成为离京城中新的谈资时,不少人前后一联系,顿时猜到:在脉楼连赌连输六日的倒霉蛋,肯定是身染劫气霉运的苏光,在尝试破财消灾。 虽说知道是苏光破财消灾的手段,但苏光人缘好,也就意味着很多人喜欢打趣苏光。 于是,苏光逢赌必输之说,一时间甚嚣尘上。 好多人一见苏光,便开玩笑问道:“苏光,你莫不是又要去赌了吧?” 这些熟人倒也罢了,苏光整天笑眯眯的,不仅不以为意,还会故意说道:“我过阵子准备出书了,你们敢和我赌么?” 众所周知,苏光新书筹备二十三个月,迄今字数仍未满万字。 听见苏光这么说,众人纷纷与其对赌。 苏光一边在心里偷乐,一边哼道:“我马上就要出书了,到时候你们赌输的时候,千万别后悔。” 苏光近日闲暇,正在润色完善《红楼梦》中。 要想写完《红楼梦》再出书,或许要些时日。但要是与她赌的人多了,她不介意先在《明报》上刊载《红楼梦》,狠狠宰一笔人。 不过在财度司,氛围就不是太友好了。 天启元年「几何罪」后,财度司大清洗,京中官员全数去职。 当下的财度司官员,都是由离皇自各郡抽调而来。 这些人,就算没有唯林夜马首是瞻,也与苏光不是很熟,少有走动。 哪怕苏光是曾经的财度司长,于他们眼中,都是个空降的司长。 尤其是正五品的郎中,不觉得林夜是为苏光扳倒,只认为苏光空降,是抢了他们的位置。 他们自忖,若是南奕早前来找他们私下相商,他们一样能立马掉头支持南奕,并设法攻讦挤走林夜。 所以,他们并不是很服气苏光。 哪怕不敢阳奉阴违,也喜欢拿苏光逢赌必输的事阴阳怪气。 因此,苏光近日,对逢赌必输一事,确实是比较在意。 在程龙说完南海近况后,苏光思绪转动,在心中哼了一声:这一次,也不会赌输。 她玉颌微抬,笑言:“在下八脉天华,见过诸位道友。” “今受盟主所托,负责于京畿之地传武,业已安排人手。不过广传之法,唯有长生真气。其他道友之法脉,却需诸道友自行行走传武。” 苏光与脉楼之主东凌天熟识,也对脉楼中人颇为了解。 南奕虽是脉楼客卿,却也懒得直接调动脉楼修士,只将传武之事安排给苏光。 在保持脉楼赌坊维系运转的基础上,苏光一边与财度司修士勾心斗角,不断收拢财度司大权;一边调动脉楼修士,在京畿之地四处传武。 再加上苏光人缘好、人脉广,曾经独自抗下「几何罪」,相当于使得京城世家全都欠她人情。 前有南奕为真气武道求得的合法名分,后有苏光亲自主持传武事宜。 京城众世家权且当做是在还苏光的人情债,来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凭苏光传武,丝毫不加干涉,不拖后腿。 而这,也正是南奕看好苏光,邀请其成为源武者的原因之一。 总之在京畿之地,真气武道眼下,已然如火如荼地传播扩散开。 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众多百姓,被其亲朋好友找上门,热情问道:“你知道长生真气吗?” “只要每天睡前打坐修炼,或者干脆以打坐代替睡觉,就能修炼长生真气,延年益寿,强壮体魄。” “自打修炼了长生真气,我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干活也有劲儿了,一口气扛几袋货,气都不带喘的!” “现在啊,我正好修出了一枚武种,只要你愿意接受武种,很快便能修成长生真气!” 对普通百姓来说,修炼真气难度并不高,只要观想源武者,即可打坐搬运周天,汲取体内精气壮大真气。 甚至于如果熟练了,还可以不打坐,直接躺在床上观想修炼真气。 而长生真气之功效,延年益寿尚且不好说,强壮体魄却是实打实的。 更不说还有圣旨昭示,证明长生真气确有实效,凡是有在干体力活的百姓,对长生真气几无一点抵抗之力。 只要没有世家或官府压制,再有人稍加引导,主持传武事宜,很快即可打开局面。 而南奕,只需悠哉悠哉地坐享其成,将心思放在修行相关事宜上,不必亲自去抓民间传武这等细枝末节之事。 然后,是当下最后一位源武者,孙九执的分身,九脉心猿孙不悟,开口交代了一番他的近况。 在杜衡「均仙索」代价结束之后,孙不悟重归黄阶下品。 黄阶下品,在仙门修行体系中称为藏精期,相当于是一个准备阶段,乃是没有觉醒天赋神通者,通过观想法门改易体质,使自身体质尽可能地契合源炁,减少正式接引源炁入体时的暴毙几率。 与此同时,传统武夫中,若修出剑意刀意等武道意志的传统武道宗师,也处于这一层次。 在内门弟子眼中,外门弟子与凡人相差不大,都是混迹于凡世。 而在外门弟子眼中,唯有踏入养气期才称得上入道修行。 所谓黄阶下品的藏精期,更是与凡人一般无二。 孙不悟作为三品造化青莲所化分身,从黄阶下品起步,却是称不得修士。 更不说,孙不悟还一心修炼《九脉心猿经》,只以心猿真气为基,走真气武道。 南奕等人可以借道洞天福地,走传送法阵很快赶至离京城。 孙不悟却是只能骑马、乘车或坐船,以凡人长途远行之方式,慢慢赶往齐郡。 等他抵至齐郡,恐怕得是数月之后。 不过赶路期间,孙不悟也并非啥也没做。 之前说过,与其他真气法脉偏向于属性加持不同,心猿真气,乃是在往玄虚处着力,善于勾动他人心绪,最适合传给此世传统武道宗师。 是以,孙不悟赶往齐郡,实是要一路打到齐郡,于沿途不断棒打传统武道宗师。 ———— 章六五 请先生赴死证道 瀛州岛时,南奕曾与孙九执与宋忠基于《志士仁人》畅聊过一阵,既是在谈心,也是在收心,让孙九执与宋忠,尽可能与南奕本身观念,能取得共识,求同存异。 闲聊中,南奕将负责提供人口红利的底层民众,称之为藿食者;将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称之为肉食者,可以以藿食者为食。 在拥有超凡之力、弱肉强食的修行界,肉食者食肉,具备天然的正义性。 南奕既不认为前世天夏的赤色之火,可以无缝衔接到此世;也并不认为在此世有因地制宜点燃赤色之火的必要。 恰恰相反,南奕一直以来,是怕宋忠被他所写的《志士仁人》,也就是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武侠精神给带歪,心思拐到赤色之火上,妄图以赤色之火树立道心。 在南奕看来,肉食者食肉,无可厚非。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肉食者既以藿食者为食,便该尽职尽责,为藿食者提供一定的便利乃至庇护。 如此,方是双方维系合作共生之局面,即藿食者以身为肉供奉肉食者之前提。 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的当是藿食者所代表的族群,而非肉食者在名义上组建的“国家”。 如果肉食者只顾食肉压榨,不仅不为藿食者提供便利,还反过来想方设法地加剧位阶固化,全无同胞情谊,视藿食者为牛羊猪狗,那么与其说双方是藿食者、肉食者之分,不如说双方已是两个不同族群。 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面对此等肉食者,拔剑斩之,即是大义。 换言之,南奕眼中的行侠仗义,实是出于生而为人的共情感,路见不平,生出不忿之意,遂以族群之大义,剑斩不义,求取念头通达。 在此基础上,他甚至可以无视肉食者编织的“王法”,以武犯禁,自然谈不上正义。 至于以武犯禁后该如何善后,南奕却是懒得考虑。他坚定认为,行侠仗义,只需救人一时,再授之以武种,传其真气武道,而不必想着救人一世。 简单说,他人若无自强自救之心,南奕也不会秉持圣母之心去做保姆。 但如果宋忠心思拐到了“正义”上,追求起公平公正的赤色之火,试图为藿食者做保姆。南奕不敢说他做法不对,却知这条道路坎坷至极,且对修行成仙没什么助益。 所以,自打发现宋忠隐约有点赤色倾向后,南奕偶尔会与其聊上几句,关注其思想观念。 而相较宋忠,孙九执却是不存在什么妇人之仁、圣母之心。 他只是因童年经历,对肉食者天然不喜,各种看不惯,却说不出为何看不惯。 南奕的话,于孙九执而言,就像是提纲挈领的思想纲领,令其恍然大悟: 原来,他之所以看不惯肉食者,乃是因肉食者不当人子,窃居高位却不尽责,只视藿食者为猪狗牛羊。 站在普罗大众的藿食者立场,他若向不当人子的肉食者出手,乃是在行侠仗义,践行侠道。 而践行侠道,就算孙九执道途主体不是侠道,也称得上是在修行。 如此,既能令念头通达,又是在认真修行,岂不妙哉? 本就是百无禁忌性子的孙九执,得闻南奕之言,醍醐灌顶,顿时去了颠覆旧有秩序的最后一分自责,并生出一股使命感:他不是在单纯发泄私欲,而是在行侠仗义! 错误的秩序,不能称之为秩序。 颠覆错误的旧有秩序,或许会有阵痛,却有望大破大立,于新生秩序中革除旧弊。 至于究竟该如何善后,却是不需他来大包大揽。 行侠仗义,广传武道,是给人自强自救的机会。 有选择之自由,肯定比位阶固化下的别无选择,要来得强出许多。 所以孙九执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加入南奕的真气武道做源武者。 然后,孙九执本体留在南海,与程龙配合,在南海暗中搞事,试图颠覆南海小妖在玄阶妖魔麾下麻木不仁的旧有秩序。 如果一定要追求公平正义,那么,让自己成为最大的肉食者,将原有的肉食者自云端打落沦为藿食者,方是真正有望实现的公平正义。 孙九执如此认定。 与此同时,其分身孙不悟,则是跟着南奕等人回返大离,专修真气武道。 孙不悟特意等到「均仙索」平均到他身上的养气大成修为消失,恢复黄阶下品之身,才开始以汉郡为起始,不断挑战传统武道之宗师,即传武宗师。 在南奕广传武道还只是内功武道的时候,因为郡守为其造势并站台,彼时还属于楚郡治下的诸多传武宗师,并未站出来反对内功武道。 毕竟此世民间风气便是,离皇的话可以不听,因为天高皇帝远;但当地郡守的话,却是不得不听。 所以南奕在楚郡时,只有一个被魔修宫劭设计蛊惑的魏郡魏刀,跑来表示不满,想打死南奕以恢复武道本来面貌,却被南奕一剑枭首。 等楚郡变为汉郡、内功武道升级为真气武道,汉郡本地的传武宗师,或是猜到了南奕的修士身份,仍旧不曾站出来反对真气武道。 这些传武宗师,十有七八,都是上了年纪的耆老。 年纪稍轻尚是中年的传武宗师,羡慕燕青云之余,大多都已悄然转修真气武道。 而这些耆老,大抵寿元无多,就算着手转修长生真气,等修出名堂,也多活不了几年。 他们许是觉得与其改换门庭延上区区三五年寿元,不若守住传统武道宗师之身的气节,至今也未转修真气武道。 燕青云负责汉郡传武事宜时,想着这些耆老毕竟是前辈,只要不站出来反对真气武道,他也就井水不犯河水。 但换成孙不悟,性子桀骜,却是不将这些人情世故放在眼里。 他的心猿真气,只适合传武宗师转修。为了在真气武道上走得更远,孙不悟以汉郡为起始,挨着登门踢馆,径直找上传武宗师。 要么随他转修心猿真气,要么,被他用心猿真气直接打死。 孙不悟如此放言。 他也丝毫没有柿子先挑软的来捏这种想法,其踢馆踢的第一家有着传武宗师坐镇之武馆,便是两口子皆为传武宗师的一对中年夫妇。 其中,女子姓贾名洁珲,擅使拳法,修有战天斗地的霸道拳意,是为女拳宗师;男子姓甄名仕淳,修有绵绵剑意,擅守御。 孙不悟登门踢馆时,甄仕淳与贾洁珲相互依偎,状似正待亲热。 结果孙不悟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踢开武馆大门,扫了两人兴致不说,更是令两人面色难看。 贾洁珲整了整衣衫,从甄仕淳怀里站起,看向孙不悟,冷声道:“尔是何人?擅闯本馆意欲何为?” 孙不悟只是懒得讲礼,直接踹门踢馆,却并不打算不发一言地抢攻。 在进了武馆后,他特意等甄仕淳夫妇收拾好状态。 见贾洁珲质问他来意,孙不悟随口道:“吾乃真气武道心猿法脉之主,孙不悟是也。今日来此,特请二位随我修行,共参大道。” 贾洁珲闻言,更是怒喝:“好个狂徒,我等看在前任郡守的份上,不去找尔等麻烦。尔却跑来此处踢馆,委实是不将我俩放在眼里!” 贾洁珲气急。 今年年初,她好不容易才说动甄仕淳投钱,建起一家武馆,准备开馆收徒。 结果郡守楚狂生,突然开始鼓吹起内功,并拉踩传统武道,说些“不修内功难成大器”的鬼话。 两边时间刚巧撞上,原本还有意拜入他们武馆学艺的百姓,纷纷跑去修内功,嫌弃他们武馆只教外功乃是在糊弄人。 武馆门可罗雀,使得夫妇两人投钱开建武馆的举措,瞬间成了笑话。 眼瞅着大半辈子的积蓄相当于是瞬间化为乌有,整个武馆就他们夫妇两人在,连一个学徒都没有,甄仕淳气得不想说话。 贾洁珲同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今日在武馆里,与甄仕淳耳鬓厮磨间,劝道:“武馆受真气武道挤压,开不下去,乃是难以预料的意外状况。此非战之罪,淳郎也别太放在心上。” “不过武馆空置,终是浪费。与其继续空置,不若交给我,改做其他营生。” 简单说,贾洁珲是想做甄仕淳的思想工作,一边劝导甄仕淳别怄气,一边打算说服甄仕淳将武馆转到她名下,由甄仕淳掏出剩下小半辈子的积蓄重新装修武馆,以她的名义改做其他营生。 结果突然蹦出个天杀的孙不悟跑来踢馆,不仅扰了她的兴致与计划,更是大言不惭地叫嚣着让两人认输,做其跟班。 新仇旧账两相交加,贾洁珲登时气急。 她作为女拳宗师,本就是霸道性子,当下也不再忍耐,丝毫不留手地勃发拳意,隔空一拳轰向孙不悟。 其拳意凌厉,不在刀意之下,仿佛万千刀芒凝聚为拳锋。 一拳之下,不仅是要叫孙不悟遭千夫所指,宣判其有罪,更是要叫孙不悟遭千刀万剐,粉身碎骨。 只是孙不悟继承孙九执性子,其心如铁。什么千夫所指,他横眉冷对间,却是根本不为所动。 在南海,孙九执故意勾动群妖心绪,不仅是真的遭群妖讥讽嘲笑,更是与诸多小妖头目斗过法、打过架。 莫说只是贾洁珲的虚幻拳意,便是当真粉身碎骨,孙不悟也是浑然不怕。 他不躲不闪,生生受了贾洁珲一记隔空女拳之拳意,然后裂起嘴角,冷声吐字:“就这?” 语罢,孙不悟抬起左手,状似随意地隔空一掌扇向贾洁珲。 在其对面,贾洁珲面色陡变。 她适才出手,是全然没有留手,想着孙不悟强闯武馆踢馆在先,她即便失手打死孙不悟,也是孙不悟取死有道。 而她的拳意,乃是寻隙而动,只要受拳者怀有心灵罅隙,即可顺着心灵罅隙宣判其有罪,并予以制裁,隔空亦能将人生生打死在耻辱柱上 结果,她一拳下去,只觉孙不悟之心,根本不是常人之心,而仿佛一座内蕴庞大人心怒火的火山。 然后,火山爆发了。 孙不悟一掌挥出,在贾洁珲眼中,就像是火山爆发后,万万人的人心怒火,凝聚为一道岩浆炽流,遮天蔽日地砸向她,叫她无处可躲。 她引以为傲的千夫所指之拳意,在万万人的人心怒火下,竟是如此苍白。 自知气机被孙不悟锁定,躲无可躲的贾洁珲,只能尖声道:“淳郎救我!” “唰”地一下,甄仕淳拔出了剑。 准确说,是抽出了腰带。 甄仕淳没想到贾洁珲身为女拳宗师,竟在一个照面下落入下风。 他俩适才正欲亲热,根本没有佩剑在身。情急之下,甄仕淳只得解开腰带,当作是软剑,甩手一挥。 好在传武宗师交锋,拼的是武道意志,重意而不重形。 莫说腰带,便是寻根树枝,乃至于飞花沾叶,皆可灌注剑意。 而甄仕淳剑意绵绵,颇类南奕所知的太极剑,比起进攻,更擅守御。 他挥动腰带,却是以剑意撑起了一方气场。 虽说有些画地为牢、自求羁押的狼狈样,却到底是替贾洁珲接下了孙不悟随手一掌。 就仿佛,即便真有火山爆发,也影响不到羁押牢中自寻清静的甄仕淳。 然而,这只是孙不悟随意一掌,只灌注武道意志,却未以心猿真气加持罢了。 在甄仕淳拔出腰带展开剑意后,孙不悟右手一旋,举起铁棒,灌注真气。 如果说传武宗师的武道意志交锋,只是在心神世界生出幻象。那么真气加持,纵不如法力玄妙,也一样会有异象显现,且相当于精神、物理双重伤害。 更不说心猿真气还能勾动他人心绪,相当于附带有精神伤害倍增之效,远胜单纯的武道意志。 孙不悟只是稍一举棒,甄仕淳夫妇便恍若听到了一阵龙吟,好似万万人的人心怒火,在真气加持下,彻底凝合,并于一处。 “若阁下不欲从我真气武道……” 孙不悟神色肃冷,吐出数字:“便只能,请先生赴死!” 他迈步前踏。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甄仕淳心上。 ———— 章六六 奕武领袖摊上事 孙不悟简略介绍完他的近况。 他自六月末出发,以汉郡为起始,每天不是在策马奔波,便是在登门踢馆。 半月过去,孙不悟目前已从汉郡打到了越郡,于江湖之中闯下杀星名头。 一应传武宗师,若有宁死也想守住名节,不肯屈从真气武道者,孙不悟皆是二话不说,一棒成全了对方。 于是到后面,见孙不悟是真的会下杀手,大多数传武宗师,要么是在识趣转修心猿真气后,改口真香;要么便是彻底关掉武馆,自言退隐江湖,避开孙不悟。 大离并不禁武。 江湖武夫,只要是堂堂正正地武斗搏杀,有旁人作为见证,即使闹出人命,官府也不会管。 但如果退隐江湖,将武馆关门解散,托庇于官府,孙不悟也不好强杀。 不过一代传武宗师,真要解散武馆闭门不战,照样属于将脸丢尽。 横竖都是丢脸之下,随着孙不悟不断连胜,且当真会下杀手,传武宗师大抵都承认了真气武道强于传统武道,老实转修。 甚至好些正当壮年的传武宗师,向武之心尚未被磨灭,愿意舍家撇业,干脆追随孙不悟脚步,一边亲眼见证孙不悟的连胜之路,一边紧跟在孙不悟身后请教,或与其他同行者相互探讨心猿真气修炼心得。 孙不悟乐见如此。 毕竟,真心修炼心猿真气的传武宗师越多,他所能得到的额外加持之真气,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而孙不悟之所以要挨着登门踢馆,除去心猿真气只适合传武宗师修炼,必须动用武力逼迫传武宗师转修外,也是想将诸多传武宗师的武道意志尽数融入心猿真气中。 孙不悟本体心猿,相当于蜕凡大成修为,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靠着心猿真气中和血脉异力。 这种情况下,如果孙不悟修行仙门功法,其实对其本体提供不了多少助益。 所以,他干脆专修真气武道,并不打算像郭来那般设法以真气凝练蜕凡道基,将真气武道衔接上仙道修行体系。 孙不悟准备走西境幻盟以魂修为主的修行路数,尝试在后续设法统合真气武道、幻盟功法、妖族血脉。 而在修行幻盟功法之前,孙不悟有两件事要做。 其一,是将诸多传武宗师的武道意志融入心猿真气,尽可能地增强《九脉心猿经》的底蕴。 其二,是先去趟齐郡,看看时隔数年,齐郡齐天城,可有变化。 他虽耳闻齐郡郡守,在他棒打元府后开设了慈幼庄,收养抚育弃婴孤儿。但慈幼庄具体成效如何,是否是形同虚设,都需要他亲眼看个究竟。 如果慈幼庄确实起到了实际作用,孙不悟便会在祭奠猴爷之后,再改道向西,往西境而去。 ………… 南奕心绪流转,捋了捋真气武道现状。 当下,真气武道,实是在往六个方向发力。 其一,奠定根基。 燕青云与郭来,主攻真炁修法,是为使真气武道衔接上仙道修行体系,奠定真气武道可称一方旁门之基础。 眼下郭来已经修成真炁,暂时也没什么要紧事,只等恢复修为至蜕凡小成,即可动身赶去魏郡主持传武事宜。 其二,纯正血脉。 宋忠和裴清雪,主攻真炁化法,寻求彻底转化血脉异力之法,不仅是为纯正血脉,并可于妖族血脉中借取传承,更是在完善招揽妖修的手段。 当下,南奕只能许以源武者之位,即一道真气法脉,才有望打动妖修。 但如果彻底走通真炁化法,找到关键窍门,或许不需许诺真气法脉,亦能拉拢妖修,加以招揽。 ——真气法脉上限十二,是指「天子剑」至多支持十二种加持链;但如果有人愿意自修,以武种为基,自行转化法力或血脉异力为真炁,不依靠传武加持,相当于只是单纯挂个名,却是无有上限一说。 其三,汇聚信力。 南奕分身裘长生,掌长生真气。若论战力,长生真气与内力无甚区别,更比不上其他真气。 但其他真气,基本只能在江湖武夫中传开。而长生真气,却是能在所有百姓中自发传播,为南奕带来难以计数的信力汇聚。 就算囿于眼界与阶秩,长生真气可能短时间内修不出真炁,仅凭其汇聚信力之效,也能得南奕看重。 当然,若能修成长生真炁,自然是更好。 其四,开拓前路。 不论是陶知命假以“系统”名义忽悠穿越者完善真吾真气,还是孙不悟试图走西境幻盟的修行路数,在南奕看来都是在替他开拓真气武道前路。 他本人暂只接触有仙门功法,囿于眼界,只想得出以真气凝练蜕凡道基,或可使真气武道衔接上仙道修行体系。 至于真气武道是否还有其他开拓方向,南奕自个,是暂时没什么思绪。 但没关系,他没思绪,却不妨碍陶知命与孙不悟,另有想法。 他开辟真气武道,当可坐享其成,化众人才情为自身底蕴。 其五,布局南海。 南奕未入玄阶,暂时不知玄阶之路,具体是该如何修行。 但见一叶而知秋,仅凭仙门盘踞洞天、旁门大教占据福地。南奕便知日后修行,少不了道场一说。 既如此,南奕未虑胜先虑败,想在南海提前布置些手段。如果日后他在海内混不下去,也可以先跑去竞争相对可能没那么激烈的南海刷经验。 再加上宋忠、裴清雪若能走通真炁化法,或可用来拉拢妖修,南奕便顺着彼时局势,在南海分出分身程龙,由程龙暗中布局南海,提前为自己备下后路。 其六,传武大离。 南奕能为真气武道争取到合法名分。但要想传武大离各郡,却需有人亲自主持传武事宜,否则就算没有当地郡守明面上的打压,也会有各种暗里压制。 像郭来,就算月底动身去了魏郡,也多半只能勉强打开魏郡传武局面,不会像汉郡传武那般轻松。 但换成苏光来传武,不仅京畿之地不会有什么阻碍,便是往周边数郡传武,也远比郭来主持传武事宜要来得强。 因为,不考虑瀛州岛新近提供的银矿,在大离原本的每年银矿产出份额中,正是由苏光出身的苏家占据大头。 而这,也是苏光能广结善缘,交好诸多人脉的原因之一。 换成没有跟脚可言的散修,再是长袖善舞,也攒不下多少人脉。 ………… 如果一切顺利,于今年成功传武大离各郡,那么明年往后,便可着手考虑传武另外三大王朝。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南奕暂且收回思绪,对众人道:“除去知会一声次脉原血已修成真炁外,还有一事,好叫大家知晓。” “我在南天城,曾入一灵境,于因缘际会下,与一姓孔名谦的修士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 “而好巧不巧,我新近得知,此人正在离京城中,且以散修之身,年方四十余,便已蜕凡圆满。” “我准备暗中跟进,盘其底细,择机了断我俩不死不休之因果。” “但按我估计,此人身份定不简单,说不得便是在筹谋所谓‘大计’。届时,离京城中,亦有可能出现乱子。” 南奕一边说着,一边随意挥手,在武灵界中生出孔谦之幻象。 而听完南奕所说,前几位源武者,面色都微微有些古怪。 他们都已认定,南奕身怀大气运,不管走到哪都容易摊上事。 在南天城,先是永恒明火教魔修汇聚,虽因明尊法谕不清不楚之故,误中副车,没有直接找上南奕,却也是实打实地袭扰南天城,炸掉南天塔,致使百诡破禁,逼得楚狂生动用郡守法印。 接着,更是赶上公冶青天布局南天城,献祭半城百姓,毁去楚狂生道行,号为“轮回之劫”。 到了南海瀛州岛,虽然当时没什么大动静,似乎没出乱子,却架不住南奕主动设计,传下龙血真气,埋下祸乱南海之祸根,暗中煽风点火搞事情。 就算南海现在没炸,也迟早会炸。 结果南奕刚到离京城半个月,又摊上事了? 众人心里嘀咕:能让南奕感觉可能会生乱子的事,肯定不是苏光被林夜勾出劫气这种私人之事,而是影响颇大,起码也不弱于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之举才对。 可堂堂离京,一国国都,会这么容易出现乱子? 众人有些犹疑,觉得就算是魔教魔修,也不至于跑到京城发疯才对。 事实上,仅凭第一反应,南奕也不敢做如此猜测。 但在“正常魔修不会在离京城发疯”和“能被仙神牵引命数特意关注的事肯定不是小事”两者之中,南奕选择了相信仙神。 仙神俯瞰人间,视界广阔。 哪里有乐子,或者大动静,哪里就肯定会有仙神的视线。 南奕如此坚信。 不过因此,他也确实有些迷糊,拿不准孔谦身上究竟会牵出怎样的秘密。 这时,看见南奕幻化出的孔谦模样,苏光微一回忆,说道:“我知道此人,乃是画诡阁幕后修士之一。” “他曾找我套过近乎,只是我懒得搭理他。不过据我所知,此人似乎正是画诡阁中负责探查情报的修士。” 苏光简单介绍了一番画诡阁。 画诡阁,与脉楼同为情报组织。但两边搜集情报的方法截然不同。 脉楼首先是一家赌坊。赌客既能以金银元换取筹码,也能以情报换取筹码。 如此形式下,脉楼掌有的情报,其实不算太过隐秘,更偏重于离京城中里里外外的各种事迹。 而画诡阁不同,主要是接人单子,再设法探寻查知具体情报。 或许不少世家暗中接触有画诡阁,但苏光觉得画诡阁的几位东家底细不明,比起脉楼之主东凌天来说,太过鬼祟,就不愿与之往来。 而修士又不健忘,虽只见过数面,苏光依旧能很快想起孔谦身份,告知南奕。 不过南奕在源武会上说起孔谦,只是想提前打声招呼,做个提醒而已。 能得知孔谦部分跟脚,知其实是画诡阁东家之一,省去一番功夫,便已算是意外之喜。 南奕并不打算让苏光掺和进来,只让苏光专心传武即可。 而后,他解散了源武会,令诸位源武者离开武灵界。 与此同时,一直被南奕遮掩起来的凰念儿,现出身形。 虽然南奕以「梦蝶」之术为凰念儿捏了一具真实投影之身,牵了一点凰念儿神识入驻其中。 但凰念儿的这一丝神识,仍旧是依附在南奕武灵界中。 若要仔细说道,对于本体困守凤凰传承灵境中的凰念儿来说,在南奕武灵界中,以及南奕所捏真实投影体内,就像是电脑开了两个浏览器窗口一般。 南奕请凰念儿帮忙看着点画诡阁。 他与孔谦结下因果,便有缘法在身。若南奕想靠近孔谦暗中「洞真」,多半会在阴差阳错下叫孔谦反过来注意到他。 而请凰念儿帮忙看着,虽然最终也难逃缘法命数,却不至于很快便暴露。 南奕虽想弄清楚孔谦身上秘密,却只是不想后续会在不明不白中成为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在不知孔谦具体筹谋何等“大计”前,他并不准备过早地打草惊蛇,便只能请凰念儿帮忙看着。 凰念儿爽快应下。 不过,修士神识观察外界,如有同一只乌鸦始终逗留画诡阁外,一定会被察觉。 凰念儿主动表示,她会尽可能地安排不同乌鸦飞过画诡阁附近,借此方式把握画诡阁修士外出情况。 只是凰念儿并不保证一定能拿到有用的情报。 画诡阁布置法阵,隔绝内外,自然也能屏蔽掉凰念儿的读心神通。 唯有孔谦等人离开画诡阁,在街上行走时,凰念儿才能暗中读心。 但凰念儿眼下毕竟只是一丝神识。隔着灵境施展读心神通,哪怕只是读心黄阶修士,也不可能施展太久。 须得用上片刻,便要休息好一阵,才能恢复神识之力。 加之凰念儿本身又不会一直守在画诡阁外,得等收到其它乌鸦的通知,才会不经意地自画诡阁附近飞过。 所以,凰念儿并不能确定自己读心时,一定能读到有用的情报。 南奕表示无妨。 他相信命数牵引下,该他知道的秘密情报,绝对跑不掉。 于是,画诡阁外,不时有几只乌鸦飞过。 ———— 章六七 双向奔赴选秀后 过了数日,在无法主动提问以引导他人思绪,甚至不宜长时间跟踪画诡阁修士的情况下,凰念儿靠着偶尔几次路遇,暂时只读到一件或许有用的情报: 即画诡阁的几位修士,似是在暗中推动请离皇选妃之提案。 然后离皇不知何故,态度有所松动,不再强硬拒绝选妃提案。 或许,是为了缓和与皇室宗老之间的关系? 若是这般,等到七月二十号,离皇应当会在小朝会上正式应允选妃提案,并安排人手加以筹办。 某位离开画诡阁的黑衣少年,在路过一棵道旁树时,如是想到。 然后,便为凰念儿暗中读心,神不知鬼不觉。 其实一般说来,修士在外行走,虽不会刻意防备读心神通,却也不会一直在心里心心念念地反复想着隐秘之事。 但画诡阁中许是适才有过讨论,叫黑衣少年疑惑于离皇为何会态度松动,于心中不断揣测,才让凰念儿察觉端倪。 她将此事告知南奕。 南奕若有所思,分析说:“如果画诡阁想推动离皇选妃提案,多半是会在选妃人选上做文章,想往离宫安插人手。” “可就算他们的人成了离皇妃嫔,还敢祸乱朝纲不成?” 南奕狐疑不解。 如果说是画诡阁某位女修想成为大离皇后,借此身份积累名望、辅助修行,倒也不无可能。 但后宫不得干政,就算是皇后,在民间一般也谈不上多大名气。如是为了积累名望辅助修行,照理说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地推动离皇选妃提案。 然而,画诡阁如果不是正经看上了皇后之位,就肯定是别有居心、心怀叵测。 可理性分析,魔修也是修士。 身为修士,魔修不管做什么,最终都是要落在修行之上。 诚然,魔修可以蔑视王法,不将凡世规矩放在眼里——就好比南奕一样是个百无禁忌的主。 但凡事都要讲究效益。 无视规矩的前提,是要有充足的预期收益,可以让人甘于冒险。 如果风险过高,且付出远大于收获,就算是魔修,也会掂量掂量性价比,不至于盲目搞事。 离京城乃是大离国都,南洲枢纽。 若画诡阁的几位修士,当真是想祸乱朝纲,准备在离京城中搞事的话,甚至都不该称之为犯蠢,而是简直就在发疯! 一旦离京城生乱,哪怕几乎不管凡世外门的仙门内门,也肯定会派出人手追杀搞事魔修。 南奕不觉得几位散修,哪怕是魔修,有在离京城搞事的胆子。 除非,借他们十倍于公冶青天的胆子。 公冶青天好歹是上古地阶修士残魂苟活至后世,习惯了以凡人为祭,且有着快速恢复修为的底气在。 在搞不到靠谱的后世散修传承以重走修行路的情况下,实在没办法,才想着献祭南天城,然后干完这一票便远遁海外。 ——楚郡作为大离最南端的郡治,假如没有陶知命算计公冶青天,公冶青天完全可以赶在仙门内门震怒前,遁逃南海。 可离京城…… 南奕真心觉得,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了,哪怕是魔修,也不可能想着在离京城搞事才对。 所以,画诡阁再是别有居心,也应当不会有特别激进的举措才对。 南奕心中揣测,仍旧只保持着暗中关注,不过分主动地去接近画诡阁或孔谦。 他相信,缘法使然下,就算他守株待兔,也肯定能蹲到关键情报。 而画诡阁的谋划,只要不是特别激进之事,又不会特意针对他南奕,南奕便沉得住气暗中观望。 当然,有着「灵境游」在身,南奕随时可以选择跑路,也是他稳得住的底气之一。 很快,到了七月二十号,离皇果然在小朝会上应允了选妃提案。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在大离各郡都选拔良家女子,只是在京畿之地择选,都仍旧迎来了百官重视。 毕竟,离皇至今没有妃嫔。本次选秀说是选妃,却有极大概率在最后走出皇后人选。 按大离祖制,凡后妃宫嫔,进者弗受,谨选良家女为之,可不论出身。 但对京城世家来说,虽然不能主动进献族中女子,却能让族中适龄女子参与选秀。 只要选上,就算后宫不得干政,也多少能为家族带来一定助益。 对世家家主而言,反正是无本的买卖,顺手便让族中适龄女子,不分嫡庶,赶去参与选秀。 整个离京城,因离皇选妃,变得愈发热闹。 但这种热闹,属于凡人,属于世家。 对大部分修士来说,离皇选妃,影响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 然而,画诡阁孔谦,许是觉得离皇选妃提案已尘埃落定,不必再过于避开南奕,竟似将心思放到了南奕身上。 当然,孔谦行事并不急躁,同样不想尽早与南奕正面照会,却是选择了迂回策略,盯上燕青云与郭来。 孔谦探得,燕青云两人乃是与南奕同来离京城,同居洛宅,且为真气武道源武者。 两人虽深居简出,却终究没到完全辟谷不食的地步。尤其他俩修炼真气武道,对气血消耗大,远比南奕饿得快,隔三差五,便会外出就餐。 孔谦捕风捉影,找到燕青云两人常去的饭馆后,便接连数日,都在这家饭馆就食,欲守株待兔,在不经意间近距离观察燕青云两人。 却不想,这一切都落在凰念儿眼里,进而为南奕所知。 南奕颇觉有趣。 两方都顾虑因果缘法,怕太过主动会叫对方察觉有异,想尽量迂回着来,趁着自己尚在暗中尽可能多地搜集情报。 南奕不敢直接用「人言纸」直接探知情报,只让凰念儿撞运气一般偶尔读心;孔谦则是避开南奕,想从燕青云两人身上下手。 南奕目光闪烁。 燕青云尚要在离京城继续研究真炁之法,郭来却是即将要动身南下。 不管孔谦近距离观察能看出什么名堂,他若得知郭来不日便要离开离京城,多半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有极大可能在半途对郭来下手。 所以,南奕稍一沉吟,便在两人常去的饭馆,约上一顿践行宴。 为免孔谦察觉端倪,南奕甚至都没提前告知燕青云、郭来两人详情,只按正常践行宴进行准备。 燕郭二人不觉有异。 毕竟,郭来修为恢复蜕凡小成,正该动身南下。 两日后,南奕一行人说说笑笑间赶到饭馆,入了雅间。 雅间是饭馆老板提前安排的。 燕郭二人隔上几天才会来打一顿牙祭,并没有固定雅间,都是提前打招呼后,由老板自行随意安排。 他们到了饭馆,神识随意一扫,没感觉有明显异常即会收回神识,并不会特意一寸一寸地仔细探察。 孔谦早有准备,特意收敛气息,又有乔装打扮,没穿标志性的破烂道袍,而是如寻常书生一般打扮。 虽然孔谦是一个人包了一间雅间,但他在雅间临江看风景,又点上一壶小酒慢酌,却也正常。 燕郭二人神识扫过,并未认出乔装易容后的孔谦。 不过,在南奕「洞真」视界中,即便孔谦收敛气息,也依旧有点点灵光存在。 他假作不知,只正常进行践行宴。 而在南奕几人走后许久,一直在另一间雅间收敛气息、独自小酌的孔谦,终于放开手段,「捕风捉影」,回溯场景以探知详情,仿佛翻阅全方位无死角录像一般。 这等手段,作用对象并非修士,而是取散逸灵犀回溯逆推,在黄阶层次,基本不虑被人察知。 虽然南奕几人并未在雅间中谈论要事,却提及郭来明日便要动身南下,赶回汉郡。 孔谦沉吟:“蜕凡小成,源武者……” 身为蜕凡圆满修士,孔谦自然不会将散修出身、堪堪恢复小成修为的郭来放在眼里。 但为求稳妥,孔谦还是找到了修《灵瘟圣典》的独眼驼背老者,即画诡阁三座林渎,邀请林渎与他一道走一遭,截杀郭来,逼探南奕情报。 林渎不屑道:“孔老二,你这胆子未免也忒小了。如是为了对付南奕,你叫我出手帮忙倒也说得过去。结果只是对付个蜕凡小成修士,你也犯得着请我压阵?”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孔谦不以为意,从容说,“南奕乃是大气运者。如果真要对他出手,我非得请动至少四位,合我共计五人,有着九成八的把握,方才想着正面与他斗法。” “至于说郭来,虽然眼下只有蜕凡小成修为,但到底也是曾经蜕凡圆满过,似是为了转修真气武道,才二次蜕凡重修。” “依我看,也不能太过小觑,或可将其视作蜕凡大成修为。” “再者,我此行是为将他拿下,好逼问情报,而非斩杀了事。要想活捉郭来,稳妥起见,还是麻烦林老三你,替我压阵。” “而且……南奕既是大气运者,虽行事跋扈,敢在城内悍然强杀林夜,却也定然不是莽撞无智之徒。” “就算他不知我等存在,也未必不会防范其他修士,于暗中跟着郭来护送一程。” “所以,我等届时先做乔装,由我假借世家名义,拦截郭来。” “若南奕未曾暗中跟随,便由林老三你暗咒郭来,给他下瘟种蛊,好助我拿下此人。” “若南奕是以郭来为饵,暗中设局,我俩联手,亦能全身而退。” 孔谦目光闪烁,未虑胜先虑败。 如果可以,哪怕只是对付郭来,他都想再叫几人。 但请人出手助阵,不论事情难易,都需提前备上一份出手费。 毕竟,他们几人因利相合,相互间不讲人情。请人帮忙耽搁修行,肯定要找补回来才行。 孔谦掂量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只叫上林渎帮忙。 林渎依旧面色不屑,觉得孔谦太过小题大做。 但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伸出右掌摊开,示意孔谦先给钱。 孔谦遂从乾坤戒中取出三枚金元,交给林渎。 林渎这才不置可否地随孔谦离开画诡阁。 因体貌不雅,且有恶臭,林渎深居简出,甚少出门。 他与孔谦,若以惯常打扮走在街上,一个浑身褶皱与老人斑,一个身着破烂道袍,俨然是一对流浪乞丐,根本不像修士。 不过收了孔谦三枚金元,林渎好歹是将异状收住,只驼着背走路。 孔谦亦是换下破烂道袍,穿粗布麻衣。 等出城一截路后,两人更是戴上了面具遮掩面容。 不过戴上面具的林渎,心情不太爽利。他扫了眼附近树上搭窝筑巢的几只乌鸦,哼哼道:“怎么最近感觉乌鸦蛮多。” 一边说着,林渎心中一动,给附近几只乌鸦挂上瘟毒。 孔谦看在眼里,随口道:“或许是受寒鸦树影响,变得更加聪慧,更加容易找到吃的,就多了起来。前些天,城中鸦群甚至还学会了抢人珠宝首饰,被我施术打消它们这一念头。” 说完,孔谦运转法力,隔空处理掉林渎下瘟的乌鸦,避免瘟疫传开。 此处毕竟是离京城附近,因果太重,由不得林渎肆意传播瘟疫。 孔谦虽不会对林渎做法说三道四,却会抢着处理掉这些乌鸦。 他内心感动:吾之行,圣德也。 林渎见状,心中暗骂了一声虚伪,却也没再对无辜鸟兽滥用术法。 毕竟,蹂躏普通鸟兽,于他而言其实也无甚滋味。适才出手,更多还是嫌弃几只乌鸦的叫声太过聒噪。 林渎随口道:“孔老二,等你逼问完情报,将那郭来让给我。听说他是一道真气法脉之主,正好让我瞧瞧,用他所炼之蛊,会与寻常修士有何区别。” “你我届时,可一起研究郭来体内真气。至于用他炼蛊,却是不急,容我想想可否有其他安排。”孔谦顿了顿,“而且,真要炼蛊,肯定是用南奕炼蛊十倍于郭来。” 林渎嗤笑:“净说些糊弄人的鬼话。就算我等联手助你,届时也至多能将南奕斩杀,哪敢留其性命?” 南奕有大气运加身。 但此世修士,凡是能修出名堂者,皆有气运。 再是大气运,也只不过会让人提高警惕,尽可能地准备周全再动手,而不至于叫旁人望而生畏。 不过,大气运者确实容易死里逃生。所以真要到对付南奕时,林渎等人一定是往死里下毒手,绝不会妄想着活捉南奕。 ———— 章六八 螳螂捕蝉黄雀后 林渎与孔谦传音对话间,提前赶向通往君山福地的官道左近埋伏,预先布置法阵。 但在法阵布置完后,过了半日,孔谦突然皱眉,说:“可能白布置法阵了。” “哦?怎么?难道不准备借道君山福地了不成?”在旁玩虫子的林渎,好奇问道。 虽然他们所在,不算是啥必经之地。如果不走官道,完全可以从荒野山林里绕行至君山。 但正常来说,都应该会打从这过才对。 孔谦略显不快地说:“郭来这人,不走寻常路,每走一截便会折弯,不仅没走官道,更是没走直线,兜兜转转折弯好几次。” 孔谦之前在饭馆包下一件临江雅间小酌,实是冒着可能会被南奕注意到的风险。 而他之所以甘冒此险,不仅是为了第一时间于近距离施展「捕风捉影」,更是为了收集南奕三人气息。 他眼下,正是以郭来气息为媒,「捕风捉影」,借此推算郭来行踪。 结果,郭来的行动轨迹,竟叫孔谦一阵无语。 曾几何时,南奕顶着魔修宫劭的神识窥探,无甚规律地兜兜转转,将一个时辰的路,绕出三四个时辰,硬是没叫宫劭猜到他的目的地。 而现在,虽然郭来大方向仍是赶往君山,但无甚规律的不断折弯下,同样叫孔谦拿不准郭来具体会打哪经过。 孔谦又不可能跑去君山脚下布阵埋伏,在算出郭来的行动轨迹后,一时无言,竟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在考虑自己以后赶路,若是不赶时间的话,要不要也这么玩。 虽然有些耽搁时间,但用来规避被人埋伏的风险,倒也确有实效。 像眼下,孔谦实时感应郭来行踪,虽然也能抢先一步埋伏,却没法布设法阵。 而没法布设法阵以逸待劳,顶多叫人初时遇袭稍显惊慌,却是谈不上多大的先手优势。 孔谦看了眼自己布置的法阵,眼眉微跳,却是有些可惜浪费的布阵材料。 这可都是白花花、黄灿灿的金银元啊。 孔谦吸了一口气,忍住想骂人的冲动。 林渎在一旁,暗自好笑。 反正是孔谦自个小题大做非要布阵,眼下就算浪费了布阵材料,也与他林渎无关。 他乐得看孔谦笑话。 不过看笑话归看笑话,林渎问道:“你别光算郭来的行踪,也赶紧算下南奕的。别你早就啥时候暴露了都不知道。” 此世修士,尤其是南洲修士,心眼都多,皆不是傻子。 就算孔谦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凰念儿发现,也会预先考虑南奕已然察觉他的可能性。 所以为求稳妥,他才特意请了林渎陪同,想着: 就算南奕有大气运加身,在根基虚浮的情况下,战力都能强于境界,也顶多相当于蜕凡圆满修士; 他与林渎两人联手,就算南奕有所谋划,只要不是请来玄阶修士出手,或诸多蜕凡修士组团围杀,便有全身而退的底气。 而前者,孔谦不觉得会有玄阶修士这么闲,硬是不顾自身修行地陪着南奕混迹凡世;后者,则是不大现实。 姑且不说南奕能否请动,真要是请动了诸多蜕凡修士,动静也绝对小不到哪去。 所以,就算南奕是以郭来为饵,暗中布局谋划,在不引起太大动静的情况下,也顶多请动一两位蜕凡修士。 更不说,孔谦同样收集有南奕气息,也能以「捕风捉影」推算南奕行踪。 “南奕似是有防备推算的诡器在身。我隐隐感觉,如要直接推算南奕情报,或会遭遇阻碍。”孔谦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若只是间接推算,倒是无碍。” “纯以南奕气息间接推算,其距离未变,应是尚在城中。不过具体所处方位,我顾虑惊动南奕,却是未加细算。” 林渎抬了抬眼皮,看向孔谦掐诀的右手,说:“只要你确定南奕气息货真价实,知道其没怎么走动就行,倒是不必非得去算南奕所处方位。” 孔谦点了点头:“放心,我现场收集的气息,绝无问题。” 林渎闻言,放下心来。 既然与南奕结下因果的孔谦如此确信,林渎自然是放十万个心。 毕竟,孔谦不会拿自个小命开玩笑。 而随着郭来逐渐接近君山,孔谦两人也在不断调整着埋伏之所。 虽然没有充足时间埋设法阵做先手布置,却也能打郭来一个措手不及。 在以有心算无心之下,且还是两位蜕凡圆满修士蹲守一个蜕凡小成修士,不论孔谦还是林渎,皆是自信满满,绝对能手到擒来。 ………… 却说郭来动身之前,南奕为其践行之后。 南奕几人离开饭馆,头也不回地赶回洛宅。 但在饭馆外不算太近的某处树上,有一只红黑色的乌鸦,正立在枝头。 南奕传音凰念儿,告知孔谦今日在店内的乔装模样。 过了一阵,当孔谦离开饭馆时,其心中正想着收集南奕气息后可以使上哪些手段,以及在犹豫是请李子隐帮忙,还是请林渎帮忙。 而他的这些思绪,不加防备下,全被凰念儿给看了去。 凰念儿并未跟踪孔谦,只是在孔谦离开其视线后,回返洛宅告知南奕。 于是,南奕不仅知道了孔谦「捕风捉影」之术的大概手段,也对李子隐与林渎,有了初步了解。 前者,出身青木宗,乃是一旁门小派的第二强者。虽然彼时蜕凡大成修为便已是第二强者,听起来会让人觉得小门小派太过寒酸,但李子隐走的是剑修之路,纯论攻伐之战力,确实极强。 而后者,修《灵瘟圣典》,搭配蛊虫之术,却是蛊毒皆精。 南奕此时,已知道了孔谦打算在前往君山福地的半路上设伏,只是孔谦最后会请动究竟哪位帮手,尚且不知。 不过,南奕略做思量,觉得李子隐性情淡漠,一点面子都不会给孔谦留,怕是极难请动。 他便将心思主要放在考虑孔谦会与林渎同行上。 而在南奕思索筹谋期间,凰念儿晚上赶去寒鸦树盘点鸦群,想通过读心神通简略获知鸦群今日所见。 结果,凰念儿发现少了伙安排在城外的乌鸦。 她心中一动,赶去城外。 凰念儿有着读心神通,巧妙运用之下,不仅可以让鸦群做其眼线,更是可以感应到自身是否被他人神识窥探。 她确定自己没被人暗中偷窥后,飞到消失乌鸦本该待着的一棵树上,稍加感应,发现那几只乌鸦被人法力碾压,已然化作齑粉,散于左近。 不过就算是齑粉,也会残留灵犀。 凰念儿虽无「捕风捉影」之术可根据灵犀回溯逆推,却是见多识广,能从齑粉之上察觉到一丝隐隐约约的瘟气。 如此,她即了然,知晓孔谦请动之人,果然是林渎。 只是……凰念儿稍有些不解。 看着像是林渎给几只乌鸦种下瘟毒,却被孔谦随手处理掉乌鸦尸体,避免传开瘟疫。 这操作有些离奇,叫凰念儿略感迷惑。 不过她也不往心上去,只管告诉南奕,叫南奕去琢磨揣测。 南奕沉吟许久,主要是在考虑请谁助阵。 他不在意林渎当时对乌鸦出手是否是手贱。 极端情况下,也无非是孔谦两人早已知晓凰念儿存在,并猜到他是打算以郭来为饵,遂故意演戏,滥杀乌鸦。 毕竟按正常逻辑,他俩如果知晓凰念儿存在,决计不会滥杀乌鸦,而是假装浑然不知。 这种情况下,他俩如果反其道而行之,随手打杀乌鸦,正可打消南奕怀疑。 当然,也可以基于反其道而行之,更进一步地反其道而行之。 但这种千层饼式的不断反转猜测,在南奕看来没什么意义。 反正最多,不过是双方皆已相互知晓对方情况,打明牌罢了。 就算孔谦等人知道他是以郭来为饵,最终胜负之关键,仍是取决于两方实力之高低。 孔谦请动林渎助阵,便是两位蜕凡圆满修士。如果他早知凰念儿存在,故意演戏,则有可能再请动一位蜕凡圆满修士。 再多,却是不大可能。 因为画诡阁摆在明面上,像林渎这等深居简出,基本不在画诡阁抛头露面,倒是好暗中离开。 但其他抛头露面者,一旦离开,久不出现,自然为人知晓。 同理,南奕虽可请人助阵,比如苏光、杜衡,但两人身为财度司、牧令司司长,行踪基本摆在明面上,也很难暗中离开。 所以,南奕一直在思索,如果要以郭来为饵,该请哪些人助阵。 就在这时,一只灵犀蝶穿梭虚空,飞到南奕身边不住徘徊。 南奕心中一动,从乾坤戒中取出代表脉楼客卿之位的紫金令牌。 灵犀蝶充当信使,除去可以将消息传给其他灵犀蝶外,还能传给自身标记之物。 而脉楼客卿令牌,正好能被东凌天的灵犀蝶联系上。 南奕取出客卿令牌,便见灵犀蝶振翅消失,旋即有一股灵犀流,自客卿令牌中流入南奕心神。 ——自身没有灵犀蝶的情况下,相当于不能互发短信,只能单方面收到特定来源的短信。 却是脉楼之主东凌天,正巧出关。 在得南奕之助获取余下半数红楼传承后,东凌天当即闭关,需快则半月、慢则数月,方才能破关而出。 而东凌天确实很快,半月出头,便将红楼传承彻底消化吸收,统合一体。 在出关后,东凌天并未大肆声张,而是邀请南奕脉楼一见。 南奕心下一喜,知是天意要让东凌天为他助阵,当即动身,悄然赶去脉楼七楼。 “恭喜道友道途完备、神通大成,破境有望。”看见东凌天气度卓然,南奕拱手笑道,“或许不需多久,道友便能破境筑基矣。” “道友谬赞,全是仰仗道友助我拿下传承之故。”东凌天回了一礼,并不自傲,和气开口,“不过今番功成,已无留在离京采集红尘气之必要,欲携脉楼上下,前往西境印证修行,找寻筑基契机。” “只是不知道友眼下,可还需要脉楼助力?” 东凌天闭关前,给了南奕客卿令牌,让南奕可以调动脉楼修士,为其助力。 南奕先是靠着脉楼情报,颇为顺利地说服九部官员,成功争取到真气武道的合法名分;接着让脉楼修士配合苏光,于京畿之地快速传武。 东凌天自觉,南奕后续应是用不上脉楼修士帮忙。但他要带脉楼修士赶赴西境,总是要提前给南奕打声招呼,遂邀南奕前来一会。 “幸得脉楼众道友相助,真气武道眼下已在京畿之地成功站住脚跟,倒是不需再帮忙传武。”南奕客套了一句,“不过奕明日怕是要与人斗法,不知楼主可能为我助阵?” 南奕将他与孔谦之间的恩怨,简单交代了一番,并说孔谦邀请林渎助阵,欲在明日埋伏郭来。 南奕没有说他具体是用何手段获取的情报。 东凌天也不在意,径直应下:“此事好说,明日我随道友一道,暗中跟在郭道友身后即可。” “不过脉楼乃我道器「红尘万象塔」所化,一旦收走,定为他人知晓,却是不好携带。” 似是怕南奕觉得他不愿诚心帮忙,东凌天话锋一转,立即笑道:“只是道友放心,就算不带「红尘万象塔」,只要对面当真仅有两人,我至少也能留下一位。” 东凌天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南奕却是相信。 因为,东凌天虽未开辟新道,却继承有红楼道统。得一方道统作为底蕴,加持之下,虽仍旧不能越阶斗法,却是远胜同阶。 而南奕,也并非只能找东凌天帮忙。 在东凌天答应助阵后,南奕又悄然赶去找杜衡。 作为陶知命的至交好友,杜衡也当南奕为自己的半个晚辈。他虽不便亲自出手助阵,却能将「均仙索」借给南奕。 如此一来,既有东凌天助阵,又借有玄阶诡器「均仙索」,南奕有了全身而退的把握,自然不再犹豫。 他回返洛宅,嘱咐郭来明日动身出城后,故意不断折弯,不给孔谦等人提前布设法阵的机会。 ———— 章六九 攻守易势孰能胜 南奕没有向郭来明说。 但郭来不傻,见南奕说得郑重,又想起南奕今夜在外奔波,登时猜到当是有人会在半道设伏于他。 会是谁呢? 在自己没有与人结怨的情况下,只可能是冲着南奕,却打算先将自己拿下问话的南奕仇家。 除了林夜,郭来感觉南奕最近没怎么得罪人才对。 所以,如果当真会有人冲着南奕而来,应该便是南奕在源武会上提及的画诡阁孔谦。 郭来知道孔谦乃是蜕凡圆满修为,却并不怎么惊惶。 既然南奕已经做出安排,敌明我暗,郭来自然不担心。 他也不管南奕究竟做了哪些安排,只于次日早,照常出了离京城,然后在出城后,每走一截路便取出一个骰子随意一抛,根据骰子点数调整折弯的角度。 待得日上三竿,眼看着便要钻进一片密林的郭来,忽然又取出骰子一丢,硬是折弯,贴着密林边缘晒着太阳走。 但郭来没走几步,忽有一道身影,自密林深处暴起跃空,施展术法「铄金毁骨」袭向郭来。 “兹有罪民郭来,践踏花草,碾压虫豸,罪不可赦,论罪当斩!” 伴着孔谦的振声宣判,倏忽间一道刀光凭空形成,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划破黑暗,似是自天际垂落斩向郭来一般。 郭来感到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猛然侧身,看向跃空而起的孔谦。 当此之时,郭来好似心神为之一夺,耳中只听得见孔谦震耳欲聋的宣判声,眼中亦仿佛只看得到孔谦,以及孔谦身前乍然亮起的夺目刀光。 郭来大惊失色。 他虽知道孔谦多半会埋伏于他,却也不知其具体会在何处设伏。 当孔谦暴起出手,郭来丝毫不掩饰自己骤然遭袭时升起的惊讶与失措感。 刀光急速逼近,沿途林木鸟兽皆被无情地碾成齑粉,仿佛一片绿洲被残忍地踏碎,并要紧接着踏向郭来。 竭力应对间,郭来只觉荒谬。 姑且不说“践踏花草,碾压虫豸”算是哪门子罪名,即便当真有罪,孔谦施术「铄金毁骨」摧枯拉朽般斩灭林木鸟兽,分明比自己罪孽更深重数十倍才对! 郭来油然感觉荒谬:这种玩嘴皮子的言灵类术法,可当真是双标至极! “吒!” 他怒喝出声,猛然爆发血气与法力,打破孔谦「铄金毁骨」所带来的恐怖威压,重获行动之自由。 但此时,刀光已然逼至眼前,由不得郭来及时躲闪。 所幸,郭来一路上兜兜转转不断折弯,不仅叫孔谦没能提前布设法阵,更是使孔谦最终埋伏的位置,离他稍有些距离。 这点距离,虽不能让郭来从容躲闪,却给郭来留了一点仓促应对的反应时间。 郭来猛然爆发全身血气与真炁,在千钧一发间,想也不想地使出自己最强的爆发类术法,「血刃噬」。 为了确保威能足够与孔谦早早蓄势的「铄金毁骨」相对冲,郭来甚至将自个诡器「血影幡」所积攒的血影傀,一并融入「血刃噬」中。 霎时间,血染于空,有一道血色的血刃之影,飞速凝形于郭来上方。 血气四溢,刃影狰狞。 血刃甫一凝形,好似还在滴落血液,便激射而出,迎向孔谦「铄金毁骨」之刀光。 血影刀光相会,熠熠生辉间,炸开惊人的能量激流,卷向两侧。 狂风呼啸,尘土翻腾,能量激流肆虐,使得周围树木全数爆裂,枝叶飘零,亦有不少鸟兽化为血肉碎末。 短短数息,本就自林中深处斩出一条通道的密林,边缘处彻底变得一片狼藉,充斥着浓厚的尘土味与血腥味 郭来一度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和恐惧的阴影。 但他不顾一切地灌注真炁,并将「血影幡」储备的血影傀全数抽空,终究使得「血刃噬」堪堪挡住孔谦刀光。 然而,一招之间,郭来是已经竭尽所能地全力爆发,孔谦却只是提前蓄势的一道术法,固然认真,却非全力。 郭来眼神中闪烁着不甘与坚定。 若他全盛时,同为蜕凡圆满修为,绝不至于如此狼狈,竟只接下一招,便隐隐有些力竭。 但他坚信,南奕以他做饵,就算有些风险,也绝对不会是让他送死。 所以,郭来神色坚定,毫无开口求饶之意。 孔谦不在意郭来的眼神变化。 他在空中一踏,无视仿佛要将空气一并撕裂的能量激流,沿着适才斩开的通道,俯冲向郭来。 且俯冲同时,孔谦覆掌一压,使出第二道术法,「作茧为牢」。 “尔既有罪,便该认罪伏诛。” 孔谦言辞中,并未掩饰自身的不满情绪。 看到郭来适才即将入林时,莫名其妙地摸出骰子来抛,并根据骰子点数折弯,孔谦登时想起自己之前浪费的布阵材料。 他含恨出手,毫不留情地攻向略显惊慌的郭来。 一时间,孔谦要将郭来一下打死的架势,叫人根本看不出他是打算活捉郭来。 但郭来的表现,不出孔谦所料。 换成寻常蜕凡小成散修,毫无防备下遭遇他提前蓄势的术法袭杀,最次也是身受重伤。 但郭来表现可圈可点,仅仅只是借助了一件黄阶中品诡器之力,便能堪堪接下「铄金毁骨」之刀光,连轻伤都没受。 不过,没有受伤,却近力竭的郭来,在孔谦眼中仍旧只是待宰羔羊。 他气都不带喘地补上第二道术法,「作茧为牢」。 此术,既可用于自身守御,亦能用来镇压困束他人。 郭来爆发全力,本想在接住刀光后抽身急退。 结果,浩瀚压力压下,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郭来若想迈步,竟似要背托着一方空间一起迈动步伐。 他只觉寸步难行。 然后,转眼功夫,孔谦便俯冲至郭来前方不远处站定,欲近距离施法,不给郭来躲闪反应的时间。 但就在这时,郭来后方不远处,显露出一道身形。 却是南奕法力勃发间,震破了匿息符与匿形符。 而比南奕术法更快的,是一道骤然闪耀的金光。 金光刺中孔谦,瞬间化作一道光索,将孔谦套了个正着。 不过这一次,金光不仅套中了孔谦,更是圈住了郭来。 光索绷紧,“与仙同甘”果断发动。 孔谦,郭来,以及南奕。 三人修为在一瞬间均衡,一个跌、两个涨,同时变为蜕凡大成。 在孔谦气势猛地跌落间,原本已近力竭的郭来,体内再次涌现出源源不断的真炁。 郭来狞笑,运使「秘魔残血剑」,祭出一道血色剑气,对身前不远处的孔谦表示热烈欢迎。 血剑直刺,转瞬即至。 孔谦仓促间施展不开其他手段,只得强忍修为暴跌之不适,继续加码「作茧为牢」,厉声道:“贼子安敢!” 原本能将郭来整个人都镇压得难以动弹的无形压力,改为镇压郭来祭出的血色剑气,使其划过一条弧线,最终没入孔谦脚下泥土里炸开。 但没了压制的郭来,运使「血影舞」,身周缭绕的血气化作血色气焰,并在高速移动间刮起诸多血色刃光,劈头盖脸地激射向孔谦。 又有南奕,凭「天子剑」借法,同样挥洒诸多剑气,如影随形般紧紧纠缠孔谦。 适才还气势汹汹的孔谦,在「均仙索」生效后,不过刹那,便不得不转攻为守,煞是狼狈。 他看向南奕,难掩惊愕地问:“你明明气息未动,远在京城,怎会出现在此地?” 孔谦以南奕气息为媒「捕风捉影」时,虽觉察到一股阻力,猜测南奕有防备卜算之法的诡器在身,并未细算南奕具体方位,却能明确南奕气息之本体间距多远,由此断定南奕应是在离京城中无误才对。 南奕嘴角上扬,并没有向孔谦解释的想法。 他暗中跟在郭来身后,实是与分身裘长生合体,由裘长生利用匿息符、匿形符尾随郭来。 等到适才出手时,方才从分身切换为本体。 之前说过,本体与分身合体时,只能以一人之体行走人间。 或是本体,或是分身。 孔谦推算的是南奕本体,与裘长生何干? 裘长生一路匿息,未叫孔谦察觉。 而南奕本体则相当于不存在,未曾在人间行走。孔谦只做间接推算,自然会误以为南奕本体不曾走动,便是待在离京城中。 当然,即便孔谦想直接推算南奕方位,有「莫测戒」在身,也能叫其推算落空。 南奕不做解释,只是冷笑道:“你我有不死不休之因果,缘法使然下,我既察觉有异,自然会出现在此地,取尔性命,祭奠南天城卖梨果农。” “好个狂徒,竟为区区一凡人,与我结怨。”孔谦气极反笑,“我看你是有取死之道!” 说实话,南奕彼时接下诡契,更多是情势使然,唯有接下诡契,答应果农诡灵为其报仇,与孔谦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才能顺利通关灵境,拿到十年道行之灵性反馈。 对于孔谦,南奕一开始还是秉持着无冤无仇之观感,只当孔谦惹到自己纯属孔谦他倒霉。 但在当真见到孔谦,与其打交道后,南奕油然生出反感,乃至恶感。 只因孔谦双标至极,且自视不凡的口吻,着实令南奕心中生厌: 双标狗,必须死! 南奕冷声:“凡人固然羸弱,可以被你视作猪狗。但在我眼中,你的性命,远比猪狗还不如。” 孔谦震怒:“放肆!吾行圣德教化,功在万民,岂容尔一狂徒诋毁圣道!” 孔谦不知南奕具体是何时察觉的端倪——但想来,多半是他昨日冒险收集气息,叫南奕察觉有异,生出了防备之心。 孔谦承认,南奕借取「均仙索」,算得上是一个妙招。 「均仙索」作为玄阶诡器,就算偏向辅助,不重攻伐,也能轻易左右黄阶层次的战局。 孔谦原本蜕凡圆满的修为,被「均仙索」一套,立即被拉到与南奕、郭来同一水平。 瞬间没了修为优势不说,还会被南奕两人二打一。 倘若真是孔谦仗着修为优势,独自一人便来埋伏郭来,定会落得狼狈不堪。 就算不至于轻易身陨,也绝对会吃上不小的苦头,受伤匪浅。 但现在,被南奕两人按着头打、苦苦防守支撑的孔谦,仍旧气定神闲,毫不焦急。 他传音林渎:“林老三,出手吧!” 藏在暗处的林渎,怪笑道:“桀桀桀,孔老二,我就说你别净想好事,这不果然钓到了大鱼。” 而比他怪笑声更早一步抵达战场的,是两股突然从地里钻出的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纠缠在南奕两人身上,不断往两人体内渗透。 此乃瘟毒。 黑气刚一入体,郭来便觉得法力运行不畅,仿佛十成力,平白去掉了三成。 接着更有种种异样生出,恍如万蚁噬心。 不过痛感刚生,南奕随手甩出的一道琉璃净火,已经落在了郭来身上,替其祛除异状、焚灭黑气。 南奕有「全愈」天赋所化的琉璃净火,最是不惧此等左道异术。 他朗声道:“藏头露尾的无胆鼠辈,有种就现出身形,与吾正面较量高下。莫要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左道异术来丢人现眼。” 玄阶诡器「均仙索」,可以同时均衡多人的修为。但一经使用,却是没法在使用期间追加新的被均衡者。 换言之,南奕已没法再拿「均仙索」均衡林渎修为。 但南奕言辞豪迈,根本没将林渎放在眼里,仿佛林渎蜕凡圆满之修为,在其琉璃净火下,只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林渎闻言,怪笑道:“桀桀桀,好孙子,你要这么着急见爷爷的面,那你就好生看看爷爷到底在哪。” 话音落下,忽有无数蛊虫,自林中铺天盖地地飞出,遮蔽天光。 南奕一眼望去,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蛊虫。 更夸张的是,这些蛊虫,竟全都相当于蜕凡境界。 虽然绝大部分都相当于是蜕凡未入门,属于被林渎强行祭炼至蜕凡境界,徒有其表。 但亦有少部分蛊虫,是蜕凡入门与蜕凡小成,怀有异力在身。 以及极个别蜕凡大成与蜕凡圆满的蛊虫,纯论气息,隐隐还在郭来之上,或许蕴有奇异神通。 ———— 章七〇 十二金钗销魂阵 单个蛊虫,除非是蛊修本命蛊,否则就算有些奇异神通,也不足为惧。 但,架不住蛊虫数量多啊。 俗话说得好,蚁多咬死象。若没有适于清场的术法,面对遮天蔽日的虫群,就算南奕「全愈」天赋能克制瘟毒邪术、咒术,也不可能应付得了林渎积攒至今的无数蛊虫。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清朗男声响起。 “找到你了。” 却是东凌天隐于一旁,观望至今,终于找到了林渎具体的藏身方位。 林渎脸上的笑意顿时止住,转为一丝忌惮:东凌天竟已破关,且相助南奕? 他们只知道东凌天在半月前闭关,却不知东凌天之所以闭关,乃是在南奕相助下得到了剩下半份红楼传承,自然更没想到东凌天会在悄然出关后助阵南奕,不惜与画诡阁结仇。 这一下,孔谦两人原本的修为优势,彻底不复。 孔谦被「均仙索」拉到蜕凡大成,反倒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勉力应付郭来与南奕的联手进攻。 而林渎与东凌天同为蜕凡圆满,交锋之下,自然也抽不出余力去帮孔谦。 好在,没收到脉楼消失不见的讯息,便说明东凌天并未带走「红尘万象塔」。 ——离京城中若是有谁明显像是被南奕请动,画诡阁明鸾虽与孔谦不太对付,不会助阵孔谦,却也多少会传个讯息。 所以,孔谦两人知道,苏光、杜衡等人,都在离京城中,不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他俩只是没料到,南奕不仅借走了杜衡「均仙索」,更是将前两天还在闭关的东凌天请来助阵。 不过,按照东凌天往日情报来预估,林渎自觉自己对上东凌天,虽然拿不到什么优势,却也不至于不敌东凌天。 只要东凌天「红尘万象塔」不在,他俩便算是针尖对麦芒,姑且打个平手。 林渎内心想着孔老二自求多福吧,在东凌天出声刹那,果断指挥虫群调头飞向东凌天。 不过,东凌天却是没将林渎及其诸多蛊虫放在眼里,并不认为林渎能与自己半斤八两。 他朗声清喝,在找到林渎藏身方位后,一口气祭出了十二根金钗,于指尖跳跃急旋。 没错,为免提前弄出太大动静,东凌天确实并未带走道器「红尘万象塔」。 但,谁说他就一件道器了? 在「红尘万象塔」之外,脉楼中有修为在身的三十六位侍女,每日修行,亦是在为脉楼祭炼十二金钗。 按照修行界的定义,这十二根金钗,同样可称为道器,蕴含强大威能,各有神异。 东凌天以前出于藏拙的心思,外加十二金钗是通过门下侍女祭炼缓缓增强的威能与神异,便至今不曾动用十二金钗,只凭「红尘万象塔」闯荡离京城,打下脉楼的名头站稳脚跟。 但现在,眼瞅着不日便将携脉楼众修赶往西境,东凌天不再藏拙,正式祭出了十二金钗。 他要让林渎睁大狗眼瞧瞧,身为一方道统之主,哪怕同为蜕凡圆满修为,他也一样能轻易胜之。 东凌天右手一挥,十二根金钗瞬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轨迹,落向四面八方,仿佛扎入虚空,并转瞬勾勒形成了一座巨大的金色法阵,将整个虫群连带着林渎一并框住。 东凌天嘴角上扬,泛起一抹自信的笑意。 寻常修士布置法阵,需布下阵基、勾勒阵纹后,费心牵引气机,耗时良久,方能成阵。 但十二金钗相互之间自带气机勾连,既是各有神异的道器,也可充作阵器,瞬间布下十二金钗销魂阵。 十二金钗销魂阵既成,立即吸引了林渎与孔谦的目光。 只见阵中金芒闪烁,交织勾勒间仿佛是在谱写乐章,使法阵阵纹变得越来越繁复,也散发出不加掩饰下愈发恐怖的威压。 林渎见状暗惊,没想到东凌天竟有此等阵器,能瞬间展开布下如此高深的法阵——十二根金钗数量太多,林渎甚至不敢想这是道器,只当是阵器。 他心中升起一丝退意。 南奕请得「均仙索」与东凌天助阵,已不在林渎与孔谦联手之下。再想拿下郭来,已如痴人呓语。 与其强自斗法,不如果断撤离。 但身陷阵中,林渎不好遁离,只得先看看东凌天法阵成色。 他深吸一口气,强提斗志,双手掐诀,于口中念念有词,指挥着铺天盖地的蛊虫,化为一道道黑影,继续冲向东凌天。 然而金芒闪烁间,一众蛊虫先是变得异常沉重,仿佛被法阵镇压,寸步难行。 接着,金钗与金钗之间,勾连衍化的金色阵纹,像是化作游龙,在穿过虫群时大口吞食。 被游龙吞食过后的蛊虫,看似还在原处,却彻底失去了生机气息,哗啦啦地如雨一般洒落。 目睹此幕,林渎心中焦躁。 他没想到,自己瘟毒之术被南奕琉璃净火克制;蛊虫之术,又被东凌天十二金钗销魂阵克制。 如果坐视不管,他辛苦积攒的蛊虫,不等靠近东凌天,便会被十二金钗销魂阵轻易消磨殆尽,连一点用都起不到。 于是他咬了咬牙,决定毁去一处法阵阵基,好打破法阵之封锁。 林渎身形一晃,出现在其中一根金钗前方不远处。 他看着东凌天挂在脸上的自信笑容,心中恼怒更甚,双手合十,瞬间有滚滚黑气自掌心涌出,席卷向金钗,欲将其污染坏掉。 然而,这一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金钗成阵,轻取虫群,其实只是法阵自发运转下随意清场,并未全力以赴。 简单说,就是十二金钗只发挥了阵器之效,尚未全力展开道器道韵。 东凌天布下法阵,困住林渎,随手灭杀虫群的同时,实是在与南奕传音商量: “南兄,我若全力出手,必定惊退另外一人。眼下孔谦与林渎两人,我是留孔谦放林渎,还是拿下林渎?” 东凌天作为一方道统之主,全力出手,自信远胜于寻常蜕凡圆满修士。但孔谦二人也不是站着不动的活靶子,真要拼命逃窜,东凌天也只敢保证留下一人性命,叫其无路可逃。 东凌天本以为,南奕会优先对付孔谦,毕竟与他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者,乃是孔谦。 却不想,南奕闻言后眉头一挑,立即杀气腾腾地开口:“先杀林渎!” 双标狗必须死,但玩弄瘟毒的,更得死。 南奕穿越前,正值天夏惨遭疫情一年有余,甚至还看不到真正解决疫情的希望。 对于玩弄瘟毒者,南奕同样有着天然的恶感。 他的想法很简单。 与孔谦结有因果,换个角度想,就是孔谦哪怕逃得了一次,也一定会在缘法使然下再次撞上他。 但林渎没有结下因果,一旦跑了,就未必还有机会堵住。 所以,先杀林渎! 东凌天微感讶异,却也很是无所谓地应下。反正于他而言,杀谁都一样。 当林渎意欲使黑气卷向金钗加以污秽之际,东凌天彻底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 十二根金钗霎时迸发出冲天的璀璨金光,并散发出独特的道韵波动,交织成网,封锁此方空间。 金光昭昭,使得阵中黑气,如雪一般转瞬即化。甚至连林渎自己,受金光照耀,都有一股蚀骨销魂之感。 林渎惊骇失色,亡魂大冒。 他完全没想到,这十二根金钗竟不仅是阵器,更是各具神异的道器!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东凌天是为南奕助阵,不将杀招用来优先诛灭孔谦,居然拿来对付他! 林渎二话不说,当即解体大爆,欲舍了肉身,强行打破十二金钗销魂阵的封锁,只让自己的本命蛊遁逃而去。 但伴着金光冲天,东凌天清朗的吐字声,在此刻恍如催命。 “一张机,春风吹过花满枝。” 第一根金钗,道韵飘荡,恍如春风。只是沐浴“春风”下,林渎解体大爆,血肉刚刚散开,就被“春风”吹着重新塞回一处——只能说是塞回一处,而非原路塞回。 因为各种血肉肢体位置错乱,完全是被强行拼成了一个畸形怪物。 林渎想用类似自爆的解体大法冲破法阵封锁,竟赫然被第一根金钗生生给按了回去。 “二张机,夏雨洒落流水远。” 第二根金钗,微微一旋,阵中顿时金光如雨。 不论是变为畸形怪物一般的林渎,还是其诸多蛊虫,被“夏雨”一淋,都顿时化作了血水。 但林渎仍旧没死。 他适才之所以不假思索地解体自爆,除去他感知到金钗威能欲作逃离外,也是因其功法特殊,早已将自己炼作瘟蛊之体—— 林渎每一块血肉,不仅蕴含着恐怖瘟毒,更是其本命蛊的子蛊。 他解体大爆,乃是全身子蛊自爆。只要本命蛊能逃出去,便不算真正伤到根基。 而现在,虽然血肉化作了血水,但对林渎而言,只能算是存在形式略有改变,并不影响其子蛊本质。 不过,十二金钗销魂阵,也同样只是个开始。 “三张机,秋风扫尽残叶离。” 第三根金钗,紧随其后。 对于生命力顽强,化作血水都不当回事的修士,一阵“秋风”吹过,斩断血水之间的联系,强行将其斩为多个个体。 林渎心神,也连带着被斩成了多块,仿佛同一时间有多个截然不同的视角叠加。 不过他常年驭使蛊虫,早已习惯了分心多用,一时倒也不算遭遇重创,甚至还能神识扫向一旁,欲叫孔谦想办法支援自己。 然而,东凌天正式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时,是同时吓住了林渎与孔谦。 林渎被困法阵中,哪怕第一时间解体大爆,都没能打破法阵封锁,无法遁逃。 位于法阵之外的孔谦,却是惊骇之下,甩手丢出一个木偶。 木偶与孔谦容貌一样,一副舍生就义的慷慨激昂模样,竟将南奕与郭来的术法攻击,全都吸引了过去。 趁着攻势被引走,孔谦展开遁术,果断溜之大吉。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余音声中,孔谦根本顾不得搭救被他请来助阵的林渎。 哪怕遁去三里,脱离「均仙索」作用范围后,孔谦修为恢复了蜕凡圆满,也丝毫不曾停留,毫不回头地狼狈西逃。 林渎狂骂不已。 虽然他若逃了出去,也不会搭救孔谦。但他可是孔谦请来助阵的帮手,被孔谦这般卖掉,着实可恨。 已经变成好几摊血水的林渎,并不束手就擒,运使术法,又从血水身化黑烟,聚于一处,算是化解掉“夏雨”与“秋风”。 但第四根金钗,已然展开道韵。 “四张机,冬雪覆地白如玉。” 有“冬雪”降下,将滚滚黑烟复又压落,全然遮掩覆盖。 这一次,不同于“夏雨”只是将血肉化作血水。“冬雪”之下,生机命力飞速流失,竟让林渎一时提不起劲,只觉虚弱至极。 “五张机,晨曦初照万物苏。” 第五根金钗微微一动,使阵中道韵又是一变。 原本被“冬雪”覆盖住的林渎,在金光照耀下,竟有一种复苏转好的感觉。 这股感觉不是错觉,但林渎情愿它只是错觉。 因为,复苏之事物,并非是他。 就好比女子怀胎,怀的只会是吞噬母体以维生的全新生命。 林渎不寒而栗。 十二金钗销魂阵的前四招,对付寻常修士或许有用。但他乃是瘟蛊之体,生命力顽强,固然有些狼狈,却不至于伤及根本。 于他而言,只要能成功逃离此阵,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但这第五招,简直就是在挖他的根。 原本任凭东凌天如何施为,都一直在掌控之中的血肉子蛊,开始失控。 林渎心中发狠,趁着尚只是刚刚出现失控迹象的苗头,直接献祭将要失控的子蛊,反哺自身,重振元气。 “嘭”的一声。 滚滚黑烟炸开“冬雪”,在半空中重新汇聚于一处,凝为人形黑烟。 林渎顾不得化出血肉人样,而是一边献祭自身部分子蛊,一边耗损寿元施展「天人五毒」。 此毒,循依魂魄真灵而击,仿佛处于不同的维度,竟直接穿过法阵,直冲东凌天。 东凌天眼神一厉,施展「梦中游」,接连数次短途闪烁。 然而,「天人五毒」所化的黑烟,锁住东凌天魂魄真灵,不论东凌天如何闪烁,都如影随形般死死咬着他追,叫东凌天避无可避! ———— 章七一 魂归来兮同赴死 在上古,「天人五毒」乃是六道轮回教「罪人道」法门秘术,采千万凡人罪孽加以炼制。 时光荏苒,没了蓄养凡人采集罪孽的修行环境,这部分散落传承,竟叫后人改为《灵瘟圣典》,通过散播瘟疫来积攒罪孽。 基本上,《灵瘟圣典》是以「乐声不起」、「身光忽灭」、「眼目失瞬」、「道境不舍」、「凡水着身」五大法种分别炼制蛊毒,再以总纲「天人五毒」为蜕凡之法,炼就瘟毒之体。 但瘟毒霸道,一般修士未等修成便会将自己毒死。 林渎遂取蛊修手段,补全道途,在炼成本命蛊之后,化血肉为子蛊,以子蛊藏瘟毒,最终炼就瘟蛊之体。 纯论威能,「天人五毒」至邪至毒,寻常修士根本不敢沾染一丝。 唯一遗憾在于,五种瘟毒单独使用还算容易,想五毒合一施展锁定魂魄真灵的「天人五毒」,所需千万凡人之罪孽在后世实在难以积攒,唯有耗损寿元才能功成。 不过林渎中了十二金钗销魂阵的第五招,子蛊将要失控,便干脆献祭子蛊,折去自身五五二十五年寿元,祭出「天人五毒」。 此毒无视法阵封锁,紧追东凌天不舍。 就算东凌天可以靠着「梦中游」随机闪烁来不断躲闪,也会因此顾不得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叫林渎得到设法打破法阵封锁加以遁逃的空闲。 这是林渎忙于应付十二金钗销魂阵的间隙,紧急想到的脱身之法。 然而,又一次「梦中游」随机闪烁后,东凌天刚好闪现至南奕附近。 「天人五毒」所化黑烟继续追击东凌天。 南奕却是一个弹指,弹出琉璃净火,截住黑烟。 在孔谦逃远后,没了孔谦修为均高下,南奕重新跌回蜕凡小成。 其琉璃净火不再像先前那般能轻易祛除邪异,而是与至邪黑烟僵持在半空。 靠着先天克制,琉璃净火依旧能缓缓焚灭黑烟。只是黑烟格外耐烧,便与琉璃净火僵持住,呈现拉锯久耗之势。 不过,南奕有海量内力与真气供应支撑琉璃净火,不必上来就直接以法力维系琉璃净火,却是不惧消耗。 而且最关键的是,南奕截住了「天人五衰」,也就使得东凌天腾出手来,可以继续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不给林渎可趁之机。 “孔谦,东凌天,南奕!” 林渎恨恨吐出三个人名。 如果他今日逃不掉,身陨于此,死前定要将三人往死里诅咒! 东凌天没有管林渎的怨怼之意,而是冷声道: “六张机,黄昏萧瑟一念洗。” 阵中的金光,似乎染上了一抹炽红。 原本好似怀胎分娩的复苏感,转为了昏昏沉沉的迷醉感。 林渎恍惚中,只觉自己心神蔓延,似与万物为一,共同沐浴最后刹那的夕阳余晖。 当夕阳坠落,林渎心神意识便将随之永坠黑暗。 林渎早已被十二金钗销魂阵折腾得心力交瘁,心防不稳,吃了法阵第六招,竟没能快速回过神来。 不过,某种意义上,林渎已经不再是人身。 眼瞅着林渎心神即将彻底被夺,其体内本命蛊,竟瞬间颤动,将其惊醒。 “狗贼。”林渎咬牙切齿,却已然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瘟毒之术被南奕克制,蛊虫之术被东凌天克制,林渎眼下,竟已技穷。 东凌天毫不留手,继续催动法阵。 “七张机,月明星稀寒雾欺。” 金光变得朦胧。 朦胧中却又透出一丝浑浊,好似夜间灰雾,实是万道源炁混杂一般。 金光穿透林渎,让组成林渎身体的黑烟四散挥发间,也让林渎心神陷入了混乱的回忆。 混乱,是因为他仿佛同时开启了无数视角。 每一个视角,都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些面孔,曾在生前饱受瘟毒折磨,痛苦哀嚎,于林渎记忆深处留下异常清晰的色彩。 他们有的是凡人,神情满是恐惧和绝望;有的是林渎朋友,或者临时合作的队友,眼中满是不解和愤怒。 但现在,他们眼珠转动,不约而同地同时“看”向林渎。 然后,一窝蜂地冲向林渎,将林渎心神彻底冲垮,撕碎成难以计数的若干份,各自瓜分。 “八张机,人生百态各有别。” 伴着东凌天的幽幽冷声,林渎被瓜分成无数份的心神,各自牵引魂魄,将林渎神魂也给撕裂碎成了若干份。 这一次,林渎所修的本命蛊,也只能当个摆设。 因为林渎恶行太重、罪业太盛,被十二金钗销魂阵循依因果进行攻击时,根本无从抵御。 甚至不等十二根金钗全数绽放道韵,只是堪堪展露三分之二的法阵神异,便已叫林渎彻底销魂,就此身陨。 不过,在「天人五衰」被南奕截住,叫东凌天腾出手时,林渎找不到破阵逃生的可趁之机,便已然做好了身陨道消于此的心理准备。 当他神魂消散,果真身陨时,其提前备好的手段,亦随之而动。 “呜哇!” 林渎乾坤戒破碎,竟似发出了宛如数千婴儿尖声惊叫之声,甚是凄厉尖锐,以及哀怨憎恨。 有浓郁的怨气自破碎的乾坤戒中溢出,然后林渎本命蛊,一只表面密覆鳞片宛如黑羽的「冥蝉」,竟于振翅之时,猛地张开口器,将浓郁怨气全数吸入其腹部。 与此同时,聚在一堆的人形黑烟,也就是林渎血肉子蛊,尽数炸开,炸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落向冥蝉体表,使得冥蝉鳞片甲壳愈发显得幽深。 在传说中,冥蝉一旦晋入玄阶,即可不经过灵境,直接出入幽冥阴世。 传说真假尚不可知,但在南奕眼前,同时吞吸了子蛊黑气与莫名怨气后,冥蝉忽然鸣叫出声:“喳!” 在此世修行界,能称之为本命者,基本都可视作与命混同。 如本命道器,多有替命之效。 若无替命之效,则是人在器在、人亡器毁。 冥蝉既是林渎本命蛊,又无替命之效,在林渎死后,自然也存活不了多久。 它猝然长鸣,却是在燃烧最后的底蕴,施展源于冥蝉的本命神通: 「魂归来兮」! 此神通,若叫南奕来说,应该是属于控制类神通,还是超级强控。一经使出,相当于对受术者魂魄真灵进行强制牵引,引向某一固定方位。 受术者若在固定方位,不会感觉有异。但其魂魄真灵被钉死在这里,如果不能化解此神通,便难离开。 因为,不在固定方位的受术者,魂魄真灵会收到强制牵引。若顺着牵引飞往固定方位倒也罢了,稍有抗拒之意,魂魄便会踹开肉体自行响应牵引。 但黄阶修士神魂离体,失了肉身保护后,几乎飞不了多远,便会被源炁侵蚀殆尽。 所以,黄阶修士一旦中了「魂归来兮」,就等于被强制控制住。 林渎往常使用这招,便多半是为了强控敌人。 他一身神通法种,除了需耗损寿元的「天人五毒」可视作爆发神通外,其余瘟毒或蛊虫,都偏重拉锯消耗,而不擅长一锤定音。 为补全道途架构,完善技能体系,林渎选择以冥蝉作为本命蛊,额外多出一式「魂归来兮」。 他往常斗法,最喜欢将敌人魂魄真灵钉死于他预先布置的主场。 如此一来,既能享受敌人被慢慢磨死期间的绝望情绪,又能避免被敌人突袭强杀——林渎只要保持适当间距,被钉死方位的敌人,即便有瞬移类神通,也休想突袭他。 但现在,冥蝉燃烧一切地使出「魂归来兮」,既是林渎的最后绝唱,也是要将弃他而去的孔谦,强行拉回战场。 这一刻,明明林渎神魂已然消散,南奕却从冥蝉猝然长鸣中,仿佛听到林渎的嘶声呐喊: “桀桀桀,孔老二,我若死了,你也休想逃!” 「魂归来兮」,属于直接生效的神通。 在预感自己难逃一死后,林渎将孔谦、东凌天、南奕三人,定为「魂归来兮」的受术目标。 即便他很快就被十二金钗销魂阵彻底销魂,其本命蛊冥蝉,也成功施展出「魂归来兮」。 神通一出,南奕与东凌天脸色皆是猛地一变。 所幸他俩本就离林渎不远,稍走两步,即不受影响。 南奕稍作感知,说:“此术以气息为媒,林渎趁斗法时现场收集的我俩气息,约莫能将我俩钉在此处一个日夜。” 东凌天点了点头。 他与林渎纠缠更深一些,气息被林渎收集得更多,大约要比南奕多上一个时辰。 不过一个时辰算不得什么,东凌天乐道:“林渎怕是平素就有偷偷收集孔谦气息,照他这么一钉,即便我俩不出手,孔谦也得钉死在此处大半年。” 三人是同时被「魂归来兮」钉住,相互间有个大概感应,知道另两人被钉的有多深,或者说多久。 东凌天两人,与林渎只是初次打照面,即便被钉也只会钉住一日左右。 若是与林渎斗法落入下风,想逃离远遁却被强控一日,自然是雪上加霜。 但林渎既死,他俩也不必费心该如何才能解除强控,只管以逸待劳,等待本已逃离,却又不得不赶回来的孔谦。 林渎一记「魂归来兮」,能将孔谦钉在此处近三百日。 可只要孔谦赶回来,面对以逸待劳的东凌天两人,莫说三百日,便是三炷香也够呛。 此时,冥蝉已经燃尽了底蕴,猝然止声,失去生机气息栽倒在地上。 东凌天抬手,法力一摄,将冥蝉躯壳摄入手中,收了起来。 南奕并无异议。 东凌天前来助阵,本就是还南奕助其拿下红楼传承的人情——虽然之前脉楼修士任凭南奕调动,也有情报助力,助南奕快速说服九部修士,但这种举手之劳,自然不够还清南奕人情。 所以东凌天出关后,二话不说相助南奕,即便要与画诡阁两位蜕凡圆满修士斗法,也都不皱一下眉头。 加之林渎本就是死于十二金钗销魂阵,南奕自不会与东凌天争抢战利品。 相反,在孔谦赶回来的这点闲暇里,南奕对林渎死时破碎乾坤戒而溢出的庞大怨气,有些下意识地蹙眉。 适才怨气溢出只是须臾,便被冥蝉尽数吞吸。 南奕心思尚在以琉璃净火与「天人五衰」较劲中,未及细看怨气,便已不见了怨气。 但仅仅只是短暂出现的须臾功夫,其怨气之庞大,便叫南奕有些在意。 虽然不清楚怨气源头究竟是什么,但匆匆一瞥,亦知这些怨气起码得残害数千人才能采得。 不管这些怨气来自于哪些人,林渎藏有如此大量的怨气,已超过了正常修行范畴,完全可以定为邪修乃至魔修。 如果林渎是魔修,那么画诡阁,也定然是魔门组织无疑。 身为魔门,不仅在离京城中经营产业,更是暗中积极推动离皇选妃提案。 南奕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他甚至有心在待会从孔谦身上套取情报,比如突然问询孔谦相关事宜,再叫凰念儿暗中读心,探得究竟。 可惜,因是与东凌天同行,南奕并未带上由「梦蝶」之术捏得真实投影之躯的凰念儿。 而凰念儿神识若在现世没有承载之躯得以行走,也没法隔空施展神通窥探现世之人心。 南奕稍稍动念,便将此事暂且放下。 反正,画诡阁不过七位修士。 有林渎强行拉回本已逃走的孔谦,今日便能叫画诡阁七去其二。 不管画诡阁有着怎样的阴谋算计,肯定都不是直接冲着南奕而来——哪怕命数牵引下,最终会牵扯到南奕身上,都是后话,不急于一时。 天塌下来,个高的顶。 等高个子的巨人顶住第一波天塌冲击,他再站在巨人肩膀上思考何去何从,也为时不晚。 南奕气定神闲,同样开始准备斗法主场,静候孔谦。 他虽没有东凌天十二金钗这般可以充作阵器的道器,没法瞬间展开高深强悍的法阵。 但以「天子剑」自裴清雪身上借得冰凰之力,凭借其点化性灵之效,南奕同样可以提前点化出半个法域,即斗法主场。 不一会,万事俱备,只差孔谦一人入得彀中。 ———— 章七二 孔谦东南飞扑火 有着林渎殿后,见东凌天用以布阵的十二金钗竟全是道器,孔谦果断丢出一个替身木偶转移攻击,毫无心理负担地立即遁逃,往西北方向急遁。 彼时形势危急,只要被十二金钗销魂阵罩住,就基本称得上是插翅难飞。 他们两人,只有一个逃生之机,就是看谁没被十二金钗销魂阵锁定。 既然东凌天选择了先对付林渎,孔谦自然当仁不让地果断撤离,急遁远去。 至于为何会选择先对付林渎,而放过他孔谦,孔谦也很快猜到南奕想法。 很显然,南奕无非是想着他俩之间结有不死不休之因果,缘法使然下,迟早会有再见之机,便想着优先斩除林渎。 孔谦又气又笑。 既是对南奕仿佛吃定自己一般的傲慢态度感到气恼,也确实有着一丝成功得逃的庆幸窃喜之意。 他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 孔谦不认为自己埋伏郭来是个昏招。 虽然他没想到南奕会将昨前天还在闭关中的东凌天请来助阵,但也是做有南奕请动蜕凡圆满修士助阵的心理准备。 只是东凌天的本领远超想象,除留在城中未动的「红尘万象塔」外,竟还另有十二根道器金钗,可以用来布下法阵痛下杀手,方才出乎孔谦预料。 好在,孔谦一直不曾小觑南奕,即便看起来只是埋伏郭来,也特意请来林渎助阵,有了全身而退的把握,方才出手。 所以,虽有些波折,但孔谦到底也是全身而退了。 ——至于林渎是否能逃得性命,这就不在孔谦考虑范畴内了。 反正只要自个没事,便算是全身而退。 然而,南奕与他结下的不死不休之因果,仿佛一根刺,始终扎在了孔谦心头。 南奕仗着此因果,在二选一的关键时刻,竟选择放走他。 此举固然傲慢,却也确实让孔谦一时有些没脾气。 他脸色阴晴不定,满心都在想该如何才能处理掉这段因果。 若有东凌天在旁护持,孔谦感觉,除非画诡阁全体联手,否则真没把握必杀南奕。 然而,在最好请动的林渎身陨后,孔谦不用问都敢肯定,其他人定然不会再来帮他。 毕竟,画诡阁虽是魔门,却只能算搭伙修行的松散组织。 林渎若死,其他人不仅不会想着找南奕或东凌天报仇,反而还可能会考虑离开京城暂避锋芒。 除非南奕管上万婴灵丹的闲事,碍了画诡阁全体修士的前路,否则孔谦私仇,始终成不了画诡阁的公怨。 意识到自己很难找到助力,又不想冒险独自对付南奕的孔谦,苦思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此时,孔谦已遁去五十余里,不至于被南奕等人轻易追上。 他寻了处落脚地暂歇,想抓紧时间,趁早了结他与南奕之间不死不休之因果,绝除隐患,避免因果纠缠下,迟则生变。 而了结因果,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难的方式,便是设法杀掉南奕。只要南奕身死,自然是一切皆休,再不会与他有着莫名其妙的不死不休之因果。 可惜孔谦思来想去,始终没想到能确保击杀南奕的法子,最终决定放过南奕一命。 至于简单的法子,则是真的简单,只要他死上一遍便好。 不管南奕死还是孔谦死,都能自然了结这段不死不休之因果。 而在此世修行界,所谓「性命」,亦是可以拿来进行计算数量的事物之一。 若无提前备好的复活或替命手段,因突然遭袭而丧命,大抵会是真的身陨道消,死得不能再死。 但要提前做好准备,死上一遍、抵去一命,却也不算啥大不了的事。 为了不让南奕后续顺着因果缘法,继续纠缠不休的情况发生,孔谦毅然决定先死为敬,趁早消除隐患。 身为散修,孔谦虽靠着加入画诡阁小有机缘,得以早早修至蜕凡圆满,胜过不少同龄修士,却终究算不得底蕴深厚,没能提前备有死后复活之手段。 但他作为鲁郡孔家余孽,实是继承有孔家部分传承。 孔家,准确说乃是当年孔郡的郡守之世家,亦是坐忘仙门麾下世家之一。 只是孔家曾与衍天教交恶,大战过一场。又在大战之后,遭鲁家发难。鲁家夺走郡守之位不说,还欲对孔家斩草除根。 孔家当时的家主名唤孔融,动用特殊手段送走孔谦,并将孔家部分传承匆忙交给孔谦。 主要是一些孔家原本用来补全坐忘仙门术法法种,即辅以修行参悟的散修功法——在孔家失势之后,孔谦入不了仙门修行,便只能将这些功法拿来主修。 以及孔家最重要的一件道器,名唤「圣德教化经」,乃是一件书籍样式的道器,受孔家世代祭炼。 只要推行教化,即可自所牧民众身上采集虔诚信力,存储于书中。这些信力,既能辅以器主修行,也能用来加持器主言灵术法之威能。 于孔家而言,「圣德教化经」称得上是镇族道器,可以让孔家轻易坐稳郡守之位。 唯有一点问题,在于「圣德教化经」从民众身上采集信力,会强制转为虔信之力。 对孔家自身,虔信之力杂质更低,转化率更高,自然是好事。 但对孔郡当时的其他世家来说,就相当于是孔家人吃独食,把民众羊毛全给薅完了,连一根毛都不肯分给其他世家。 虽然可以靠着经营民众日常所需之产业,或别的手段汇聚信力灵性,却始终要少上一块名望影响力原本能带来的灵性汇聚。 时日久了,积怨太深,终为孔家引来祸端。 当鲁家发难,推翻孔家欲斩草除根之时,彼时孔郡,竟无一人站出来为其说话。 最终,整个孔家,仅只孔谦一人逃出生天,并以稚童之身乞讨为生,捱到十六岁成年,才得以入道修行。 如今,「圣德教化经」正是孔谦本命道器。 若以「圣德教化经」替命,或者说替死,便可让孔谦了结他与南奕之间不死不休之因果。 说实话,「圣德教化经」对孔谦有着非同一般的特殊意义。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孔谦并不想毁去「圣德教化经」来替死。 只是比起「圣德教化经」的纪念意义,孔谦更珍惜自己小命。 在亲身体会过一次南奕大气运在身的恐怖气运后,孔谦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不想再与南奕有所纠葛,便只得先死为敬——由「圣德教化经」接过因果后,毁去此器,了结因果。 孔谦在心里安慰自己:此器适合治理一方之世家,却不适合独自修行之辈。 纵使他靠着自身意志与武力来推行圣德教化,也始终不可能比得上当年孔家放牧一郡民众之气象。 而且,「圣德教化经」最好的功效,还是用来镇压家族气运,辅助家族修士之修行。 孔谦如今偶尔用来加持自身术法,不能说是没用,却也着实属于大材小用,且意义不大。 自觉自己已再难建立一个新的孔家,孔谦反复思虑,终是选择舍弃「圣德教化经」,力保自身不留隐患在身。 他寻了处落脚地暂歇,准备抓紧时间,施展「李代桃僵」之术。 此术,可以用来炼制替身木偶,即他之前用来引走南奕与郭来攻伐术法,进而争取遁逃之机的木偶。 若对本命道器「圣德教化经」施展「李代桃僵」之术,即可将他与南奕之间的因果转到「圣德教化经」之上。 只是,就在孔谦刚刚站定,准备「李代桃僵」时,却有一声蝉鸣,猝然在孔谦耳边响起。 “喳!” 孔谦微微一怔,旋即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制牵引之力,已然锁定住他的魂魄真灵。 赫然是为他殿后的林渎,竟使「魂归来兮」勾住了他魂魄真灵,并钉死在孔谦好不容易才遁逃远去的适才战场。 孔谦若是不想魂魄离体直接暴毙,便只能重新折返而回——可以回得稍稍慢些,却绝对不能不回。 “林渎!直娘贼!” 孔谦心态崩了,破口大骂。 他万万没想到,林渎殿后将死之际,竟丝毫不顾同伙情谊,临死也要拖他共赴黄泉。 如果林渎只以「魂归来兮」钉死南奕两人的方位,称得上将殿后之责发挥到极致。 结果,林渎竟还把他也给带上,非要他重返战场自投罗网。 孔谦心态崩了。 有一说一,他并不觉得自己弃林渎而去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为了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孔谦请林渎前来助阵。 而在孔谦看来,所谓助阵,本就是顺风时援手支持,逆风时帮忙殿后。 所以,他见势不妙下果断撤离,让林渎殿后,乃是理所应当之举。 再者,东凌天十二金钗销魂阵,彼时必然会锁定住一人,不叫其遁逃。 在此情况下,孔谦觉得自己与林渎,谁能得到逃生之机,乃是各有半数可能。 既然东凌天锁定住了林渎,那么自己果断撤离,并不能算是故意卖掉林渎。 结果,林渎殿后将死,竟丝毫不顾同伙情谊,对他用上了「魂归来兮」。 这赫然是逼着他一起去死啊! 孔谦面色悲愤。 他此时想再以「李代桃僵」之术,令「圣德教化经」替死,已经没了意义。 因为他眼下,已不得不重新折返东南方向,赶回之前战场。 而南奕与东凌天两人以逸待劳,定然会提前布下重重手段。 换句话说,孔谦现在,要么抗拒「魂归来兮」,神魂离体而亡,暴毙于半路上;要么便上赶着回返之前战场,自投罗网。 孔谦心乱如麻,一时有些失态,破口大骂林渎。 但骂上两句,知事已至此再骂也是无益,孔谦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飞速转动思绪,妄图死里求活。 不死不休之因果缘法,不等于必死无疑。 理论上,因果缘法交感命数,只是会让人无处可躲,无论身处何方,都会和另外一方牵有一根线。 然后缘法使然下,命线两方总会相遇。 但,也仅仅只是相遇而已。 牵红线者,不一定会立马爱上对方。 牵黑线者,也不一定会立马杀死对方。 只要操作得当,就算结有不死不休之因果,即牵有黑色命线,也能短暂脱身。 犹如孔谦适才,原本已经遁逃远离了东凌天与南奕。只要再给他一盏茶时间,即可令「圣德教化经」替死,了结因果。 只是没想到,或许当真是缘法使然,林渎竟对他使出了「魂归来兮」。 抗拒「魂归来兮」,是为必死。所以孔谦虽然稍微压了压遁术速度,却一步都不敢停,一直在往东南飞。 而重回战场,却未必是必死。 东凌天是为助阵南奕。 只要南奕不生杀心,东凌天自然不会坚持打杀。 所以,关键在于如何说服南奕不杀他。 虽说两人牵有黑色命线,注定相看两厌。但这份不死不休之因果,实是南奕继承自南天城果农诡灵。 两人原本,乃是无冤无仇的陌路人。 如果先死为敬,解去不死不休之因果,或能向南奕求饶,求南奕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孔谦陷入苦思。 他很快就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算先死为敬,没了不死不休之因果,也是已然结下梁子、滋有仇怨。 哪怕南奕不杀他,也决计不会轻易放他走。 付出买命财也不现实。 于南奕而言,只要杀了他,就有望拿到他身上财物——虽然孔谦知道自己若是不能死里求活,多半会尽力毁去身上财物,不给南奕留。 但花钱买命,很难说服南奕。 或许,得替南奕卖命,才能让南奕留自己一命? 孔谦目光闪烁。 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保全性命,就算给南奕卖命效力,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再者,南奕气运如虹,自己投奔南奕,或许不仅不会折损自身气运,还反倒有可能增上几分气运? 孔谦不断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 生死关头,他再是性情古怪,也不得不考虑伏低做小。 而且伏低做小只能算前提,真要说服南奕高抬贵手,必须要展示自身价值,以及提供足够有用的情报。 孔谦长叹一声,只好考虑该如何卖掉整个画诡阁。 ———— 章七三 孔家余孽今不复 孔谦去而复返,重回战场。 不过,不等东凌天、南奕两人出手,孔谦立即高呼:“我愿乞降,还望两位道友饶我一命啊。” 他生怕说慢了一拍,便会招致南奕两人的雷霆打击。 而南奕两人法力流转,正待施展手段时陡听孔谦乞降,又见其一副束手就擒模样,倒也略收法力,暂且压了压手段。 东凌天令十二金钗销魂阵蓄而不发,只将孔谦气机锁定。 孔谦坦然受之。 既已被「魂归来兮」钉死,是否再受法阵气机锁定,于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想跑也跑不掉。 南奕则是笑道:“事到如今再来乞降,道友这般说辞,怕是道友同门林渎泉下有知,亦会心寒啊。” “而且,我俩既有因果未结,不死不休,我又怎能饶你?” 孔谦立即回话:“道友此言差矣,我与林渎虽同在画诡阁,却非是同门,无有情谊,只能算同伙,因利而合。” “毕竟,倘真要是同门,林渎也不会使出「魂归来兮」将我拘来。” “至于说我俩之间的因果,实是诡灵诡契而结,本无怨仇。我愿舍去本命道器,了此因果,再乞道友饶命。” “只要道友饶我一命,我定洗心革面,于今后唯道友马首是瞻,甘效犬马之劳。” 闻言,南奕挑眉。 东凌天亦看向南奕,觉得孔谦说得有理,等着看南奕如何处置。 毕竟,孔谦与林渎今日虽显狼狈,却是因东凌天乃是一方道统之主,底蕴远胜常人,祭出十二件道器布设法阵,方才轻易拿下。 换作南奕请得其他修士,哪怕是仙门修士助阵,今日也未必能确保击杀其中一人。 而孔谦作为实打实的蜕凡圆满修士,一旦南奕将其收作麾下,不说如虎添翼,起码也是锦上添花。 东凌天如此想着。 但南奕挑眉间,却是在默运「全愈」天赋,确保自己全然冷静,不受孔谦蛊惑。 当孔谦去而复返,一副束手就擒不加防备模样之下,南奕「洞真」天赋,亦终于悄然窥探出孔谦底细。 【志名:孔谦。】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大离王朝-画诡阁修士;鲁郡-孔家余孽。】 【生龄:四十一岁又九月。】 【寿元:约一百八十三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蜕凡圆满。】 【道器:圣德教化经。】 【功法:妖言太典。】 【法种:捕风捉影;铄金毁骨;妖言惑心;恶语伤神;作茧为牢;同舟共命;兴风御流;独断是非;李代桃僵。】 有一说一,孔谦虽因身份问题,入不了坐忘仙门,只得将孔家原本拿来做参考辅修的《妖言太典》充作主修功法,却在道途架构上绝不算差。 其九大法种,涵盖探查、攻伐、蛊惑、诅咒、守御、疗伤、飞遁、破法、保命,基本没有明显短板。 相同境界时,就算孔谦战力略逊仙门修士一筹,也与旁门大派弟子相仿,远胜寻常散修。 比如眼下,身为一方道统之主的东凌天,靠着道器压阵,可以轻取孔谦或林渎性命。 但在孔谦求饶欲降时,东凌天不知不觉中,竟已受孔谦「妖言惑心」影响,觉得孔谦说得有理有据。 当然,这也是因为孔谦并未抱有强行蛊惑的心思,只是借助「妖言惑心」配合口才,尝试以理服人,说服南奕两人饶其性命,反倒显得愈发不着痕迹,神不知鬼不觉。 只可惜,南奕「洞真」天赋抢先看出孔谦有蛊惑人心之法种,只默运「全愈」,即可保证自己思绪如常,不受蛊惑,亦不会被孔谦轻易说服。 而见东凌天意动间,南奕仍旧在沉吟,孔谦也不觉有异。因为南奕作为结有因果的当事人,本就会比东凌天更难说服。 在南奕沉吟时,孔谦继续开口:“画诡阁在离京城,实有谋划,是为直入玄阶上品之机缘。若道友愿意饶我一命,我定将画诡阁谋划如实相告。” 万婴灵丹,服之可直入玄阶上品。但此丹讲究生辰八字相合,就算当真有成丹,南奕等人也不可能服食。 甚至于,孔谦连万婴灵丹丹材是何物都不敢提前说出,生怕南奕两人以正道修士自居,当场将他斩杀。 他现在只想哄着南奕等人立誓许诺,答应先饶他一命后,再交代画诡阁底细。 身为修士,尤其是正道修士,不修欺诈之道,最忌讳出尔反尔、毁诺背誓。届时就算他交代了万婴灵丹的底细,也会让南奕几人生出三分顾忌。 哪怕这三分顾忌未必真的能让南奕留手,也至少能让他,从十死无生变成九死一生。 孔谦心中暗叹,当下局面,他竭尽全力,也只能求取渺茫的一线生机。 “玄阶上品?怎么可能?”东凌天讶然。 南奕也很是疑惑。 想凭借凡世布局之谋划,一步直入玄阶上品,还是画诡阁几人一起的话,怕是将离京城全给献祭了都够呛。 此时,东凌天略有意动,有心想追问孔谦详细,但碍于南奕在侧,不好喧宾夺主,只得按下心思。 南奕不受「妖言惑心」影响,却是愈发冷静。 他知道,孔谦只是想保全性命,哪怕日后听任差遣,也比身死道消来得强。 如果要按戏本套路,就算他不想饶恕孔谦,也是在骗得孔谦交代清楚后,再另想办法弄死孔谦。 然而,修行先修心,除非本就走的是欺诈之道,厚颜无耻,否则这种言而无信的伎俩,只会有损道心。 比起知晓画诡阁具体谋划,南奕觉得,斩除孔谦更为重要。 因为,若有缘法在身,他后续迟早会得知画诡阁谋划。 但要为此陷入对孔谦是杀是留的纠结,有碍道心,却是反为不美。 所以,南奕心中转念,很快便决定,不去管孔谦抛出来的鱼饵,直接下杀手。 当然,为了斩杀更易、更突兀,南奕面上不动声色,接话道:“看你这架势,是要我许诺饶你一命,你才肯如实告知?” 南奕啧了一声,故作不屑:“依我看,道友此举,全无诚意啊。” 孔谦作诚惶诚恐状,颤声开口:“万望道友见谅。今道友为刀俎、小道为鱼肉,生死皆系道友一念之间。不得道友金口玉言,小道心中着实惶恐——” 孔谦言至一半时,得南奕传音示意的东凌天,压下心中好奇,竟突然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 “九张机,世事如梦终难留。” 金光如梦似幻,瞬间攻破孔谦心防,仿佛将其后半生记忆全数封印,叫其重新回到心底最深处封尘记忆所对应的那一天,也就是孔家遭鲁家突然发难的那一天。 南奕则祭出剑气,刺穿孔谦头颅的同时,搅碎神魂,绝其生机。 临死刹那,孔谦回光返照,冲破了东凌天法阵幻境。 但其神魂已碎,清醒亦不过弥留数息,只来得及喃喃低语:“何以如此之急……” 孔谦是真的有些茫然讶异。 他确实是抱有九死一生的心理准备,但他眼中的九死一生,是南奕问清楚万婴灵丹的具体底细后,会于气恼之下毁诺背誓,依旧将他斩杀。 他万万没想到,南奕竟是对直入玄阶上品之机缘不屑一问,甚至连骗都不打算骗他,直接骤下杀手。 带着一丝说不清是叹服还是遗憾的情绪,孔谦彻底身陨。 而在其神魂破碎、生机破灭的同时,孔谦法力随心,暂时解开了自个乾坤戒的乾坤法禁,叫戒中诸物散落于空间乱流,不给南奕留。 不过,乾坤戒中的东西可以一键清空,乾坤戒本身,以及孔谦贴身存放的本命道器「圣德教化经」,因南奕两人下手突兀,却是没叫孔谦来得及毁去。 ——道器可以收入乾坤戒中,但一般而言,为了时刻祭炼蕴养,本命道器都是随身携带;且黄阶道器自带大小如意之效,玄阶道器更是可以收入体内九宫,想随身携带也方便。 南奕法力一卷,从孔谦身上搜出了「圣德教化经」。 东凌天在旁看了一眼,不等南奕开口,主动道:“我取之前冥蝉躯壳即可。这件道器注重教化,与我道途不合,南兄自行收下便是。” 南奕也不客气。 东凌天家大业大,不缺一件用不上的道器。且冥蝉十分特殊,作为炼器材料亦可称极品,绝不算差。 既然东凌天主动谦让,南奕也就顺势应下,不再扭捏客套。 他仔细看了看「圣德教化经」,叹道:“倒也称得上气运之宝,就是太过霸道。正所谓满招损谦受益,此物罢黜百家独占信力,反为不美。” 此物于独自修行的孔谦而言,犹如鸡肋,更多是有着几分纪念意义。 但在开辟真气武道的南奕眼中,此物同样鸡肋。 他虽不知孔家当年之事,却很快意识到,若以「圣德教化经」辅助汇聚信力,只会埋下吃独食的祸根。 当年的孔家,作为孔郡郡守世家,好歹能动用「圣德教化经」镇族八百年,才爆发祸乱。 南奕自觉真气武道信力汇聚足够自身修行,却是不想凭借「圣德教化经」更上一层楼。 如此来看,似是只有改日再将此物卖掉,或做交换。 南奕又看了眼孔谦的乾坤戒。 两方容量,市价三十金,略逊南奕得自公冶青天的三方容量乾坤戒。 因郭来自己原本就有个两方容量的乾坤戒,南奕便将新戒收下,准备回头交给燕青云。 只是,虽然孔谦死前清空了戒中之物,不将自个身家留给南奕的同时,也将处理过的万婴灵丹丹材一并放逐空间乱流。 南奕却依旧从戒中残余灵犀,隐隐感知到浓郁怨气。 他想起之前林渎乾坤戒破碎时的庞大怨气,顿时有些蹙眉。 “怨气如此之重,看来画诡阁定是魔门无疑;所谓机缘,怕也逃不了魔门手段。” 这时,孔谦既死,没了其「妖言惑心」暗加干扰,东凌天思绪更清,也回过味来:“魔修猖狂,竟敢在京城行乱。” 南奕摇了摇头:“画诡阁的谋划,似乎并不是血祭凡人。我暗中关注,亦只知他们近日忙于推动离皇选妃提案。” “就算他们是魔修,但空口无凭下,便是告知戮魔司、武安司,亦不好定罪。” 林渎、孔谦两人,身死之时都将乾坤戒处理掉,算是替还在离京城中的同伙遮掩,丝毫不留证据。 南奕最多让认识的修士相信他,却没法当真举报画诡阁意图不轨。 不过他也懒得举报。 南奕虽得了文部闲职官身,却与武部、刑部没什么交集。他相信武部、刑部修士不是废物,不至于被画诡阁全然算计到死,也不需要他一个小修士来主持正义。 所以,南奕斩杀孔谦后,不着急立马赶回京城举报画诡阁,而是继续陪着郭来前往君山福地,类似于前世送行送到高铁站一般。 东凌天亦表示同去,自言想在君山福地买上些炼器材料,准备配合冥蝉躯壳。 这一次,因为不再走上一段路便故意折弯,几人后半截行程,倒是轻快许多。 到了君山福地,郭来找值守道童表示借道,欲往青玉福地;东凌天则是想买些炼器材料。 值守道童先是替郭来联系青玉福地,约定半个时辰后开启传送阵法;接着唤来一位君山弟子,另行引东凌天与南奕两人,往福地核心区域中专门负责对外出售材料的宫殿走去。 仙门洞天尚不好说,但占据福地的旁门,多会经营诸多产业。除去传送借道外,一般都会有精擅的修行技艺,如青玉福地擅长炼丹、君山福地擅长炼器等。 南奕虽无购买炼器材料的心思,但东凌天欲买,他也就跟着走上一遭,准备增长一番见识。 只是,明明君山弟子就在前方引路,不断解开阵法,南奕走着走着,却在渡河之后,突然跟丢了君山弟子与东凌天。 他下意识地止步。 身处他人阵法之中,若是意外走迷了路,最好便是候在远处,等待发现他跟丢的君山弟子来找他。 然而,南奕感觉自己并不是意外迷路。 ———— 章七四 再临君山结善缘 君山福地传送阵法,设在瀑布之旁。 瀑布之水,自虚无中倾泻而下,并流淌成一条河流,将传送法阵所在草地,分割成一块单独的河岸地。 得知东凌天欲买炼器材料,有君山弟子赶来,解开重重阵法,引南奕两人渡河,前往售卖材料的殿宇。 只是过河之后,踩上对岸草地的一瞬间,原本跟在君山弟子身后的南奕,忽然发现失去了君山弟子与东凌天身影不说,连自己所处,竟已不是在河边。 空间挪移? 南奕心中一跳,下意识地止步,看向前方。 一片草地变成了一处室内,而在南奕前方,一位身着君山道袍的中年道姑,盘坐于一张玉床之上,正睁着双眼饶有兴趣地看向南奕。 只是一眼,南奕便有一种自己仿佛里外都被看透的感觉。 而他的「洞真」天赋,被动解析如石沉大海,却是被动接收所得信息,已全然超过了玄阶下品。 不过,中年道姑身上并未散发玄妙道韵,应该只是位玄阶修士,只是不知是玄阶中品还是玄阶上品。 南奕深吸一口气,微微一惊后立即平复心绪,恭声道:“无相弟子南奕,见过前辈。” 南奕并不觉得君山修士会对他不利。 他好歹也是无相仙门的弟子,又没招惹过君山修士。无缘无故下,君山修士不至于突然害他。 所以,南奕虽惊不乱,很快平复心绪。 中年道姑颔首:“贫道忝为君山掌门,苏川药。此番突然相邀,惊扰小友,还望小友不要介意。” ——八宝道人赵致然,属于君山祖师;而苏川药作为名义上的君山掌门,实际上就是赵致然大弟子,负责处理赵致然眼中的琐碎杂事。 苏川药语气温和,完全没摆玄阶修士的架子。 而见君山掌门如此客气,南奕自然也不敢摆谱,忙道:“不知前辈相召,是有何事示下?” 苏川药笑着问:“小友身上的葫芦诡器,可愿借我一观。” 南奕闻言微怔,但还是恭谨取出「长生葫芦」,双手轻捧。 还是那句话,南奕不信君山福地的修士会对他不利;加之自身已然身处君山福地之中,态度上便颇为配合,毫不扭捏。 苏川药法力一卷,将「长生葫芦」摄入手中掂了掂,目露惋惜:“炼制得有些糙了。” 南奕闻言,面色讪讪。 他本就修行尚短,更是不可能有时间磨炼炼丹或炼器技艺。 他之前的炼丹炼器,纯粹是他借得广寒冰焰,凭借其点化性灵之效,强行炼制。 炼丹还好些。此世炼丹技艺,主要是体现在成丹数量与药性封存上。 南奕虽然技艺差,药性封存不了多久便会开始流失,但靠着「长生葫芦」封存药性,确保服丹时尚不曾流失药性,问题倒也不大。 但炼器却是格外注重技艺。 如果按照十分制,将相关技艺及格,或者说入流标准定为六分的话,那么南奕炼丹技艺,勉强还能有个两三分;炼器技艺,却是妥妥的一分——大略就是,姑且算是在炼器,但每次炼器,都相当于在糟蹋炼器材料的层次。 像沧海珠,在玄阶下品层次也称得上极品材料,叫南奕融入「长生葫芦」中,却仅仅只是令「长生葫芦」多出了一方葫芦空间。 苏川药说南奕炼器炼得糙,已算是非常委婉客气。 南奕面色讪讪。 不过在他心中,却是飞快转动着思绪。 南奕早就知道自己上次炼器,有些糟蹋了沧海珠。但在他看来,该用就用,早用早享受。 只要不是当真稀世罕见的材料,与其刻意留到日后发挥最大效用,不如趁早转化为自身实力底蕴的一部分。 等自个实力上去后,相应层次的材料又不是找不到。 所以,南奕根本没将苏川药委婉表示他炼器技艺差这事放在心上,而是一直在想,苏川药为何会突然把他拉过来? 从苏川药和善态度来看,不可能是对他不利。 也不可能是把他拉过来,然后说上一句无事发生——身为玄阶修士,苏川药不可能这么闲。 所以,排除所有的不可能,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苏川药找他,会向他示好! 南奕思绪电转,很快做出猜测。 而此时,苏川药掂量了几下「长生葫芦」后,将葫芦重新交还给南奕,并道:“不过炼制虽糙,小友思路却很清晰,在炼制之时极有分寸。” 南奕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擅长炼器,便在将沧海珠融入「长生葫芦」时,目标明确,只为「长生葫芦」增添储物之效。 至于沧海珠其它神异,他视若不见,任其化为「长生葫芦」底蕴。 这种底蕴,南奕未必有机会再次挖掘利用。 但在苏川药眼中,这种做法却颇为聪明,量力而行,保持了沧海珠其它神异的相对纯净,在下次炼器时,至少有希望加以利用。 苏川药微微一笑,从袖子中取出一块明亮的玉佩,法力一卷,轻轻地落向南奕掌中。 “我观小友炼器天赋其实不差,只是欠缺相应技艺传承。玉佩里有些许炼器技艺小册,不算精深,却能为小友打牢基础。今日有缘,便赠给小友。” 南奕上次路过君山福地时,同为穿越者的八宝道人赵致然,看了南奕一眼,嫌弃南奕炼器技艺太烂,便吩咐苏川药,等南奕再次路过君山福地时,安排些炼器技艺给南奕,算是结个善缘。 苏川药知道南奕乃是无相弟子,眼力过人,原本是想安排一出捡漏戏码,不着痕迹地交给南奕。 但等今日南奕再临君山福地,苏川药亲眼打量了南奕一番,看出其心思多,不牺牲个把人命的话,单纯的捡漏戏码,怕是未必会让南奕下定决心捡漏。 她略作思虑,干脆也不费心安排什么捡漏戏码,直接将南奕召到眼前,当场给出炼器小册。 苏川药自忖:反正又无加害之心,只是单纯结个善缘,直接一点亦是无妨。 她相信,南奕会自个脑补出合适的理由。 而南奕见苏川药给出一份炼器传承,心中一动,继续想道:苏川药为何会向他示好? 他只是蜕凡小修士,正常来说,根本入不了玄阶修士法眼。 就算开辟有真气武道,也只能说是影响凡世局势,对修行界影响不大——或许随着真气武道发展,仙门内门,有可能加以关注;但似君山福地这等旁门大派,非是凡世王朝幕后掌控者,自是不会在意。 但苏川药确实主动给了一份炼器传承,向他示好,结善缘。 南奕便只能往更为玄妙的层次猜测。 或许,就像是疑似有仙神在他身上下注筹码一般,君山祖师,地阶中品的八宝道人,亦能窥测天机,看出他身上命数之异常? 亦或许,八宝道人赵致然,并非普通修士,而是穿越者前辈,与他这位穿越者晚辈随手结个善缘? 南奕心念转动,不好轻易做出猜测。 但他虽不知道具体缘由,却能明确一点:此事定是出自八宝道人授意,而非苏川药本人做主。 因为玄阶修士,就大境界而言,处于炼气化神境,即从初步掌握能量到初步掌控神魂意识的层次。 这一境界,种种玄妙神异且不去多说,单从生命层次来看,按照南奕理解,主要表现在神经反应速度的跃迁上。 黄阶修士,主要修行是掌握法力,进而撬动法种中的规则之力,施展术法神通。虽然神经反应也比凡人快,但基本也就快个三倍左右。 在黄阶修士眼中,凡人动作迟缓,但到底也还是能交流;在凡人眼中,黄阶修士个个身手矫健、健步如飞,也可以用练过武来搪塞。 而晋入玄阶,生命层次彻底拔高,且不说别的玄妙神异,光是神经反应速度,也至少是凡人十倍起步。 纯以体感,玄阶修士与凡人,已称得上是彻底活在两种时间流之中。哪怕是玄阶修士的正常迈步,在凡人眼中也会形成残影。 所以仙凡分离,只让外门弟子混迹凡世,实是有着客观前提。 但玄阶修士神经反应再快,纯论生命层次,也是在常人好理解的范畴内。 唯有晋入地阶,炼神反虚,往信息生命的形式转变生命本质,才会彻底超乎常人之想象。 而像天机、命数、因果等等难以捉摸的玄虚之物,也是从地阶开始,才会变得醒目。 是以,南奕稍作沉思,便断定苏川药今日赠他传承,实是出自八宝道人授意。 他深吸一口气,并未做无谓的客套推辞,而是神情恭敬地接过玉佩。 “多谢前辈赠送传承,奕铭记于心,定不敢忘。”南奕顿了顿,“不知前辈可有差事需差遣晚辈?若是有晚辈能出得上力的事,奕自当倾力而为。” 苏川药笑道:“我君山福地不问俗事,少与外界有染,自不会有琐事需要小友帮忙。” “不过是些许小册,讲些炼器技艺常识,谈不上贵重,小友只管收下便好。” 南奕看向苏川药,态度谦恭,眼神却十分平静。 这一下,他是彻底确定:苏川药赠他传承,是因八宝道人欲随手与他结下一道善缘,而非君山福地另有他事需找南奕帮忙。 后者,属于利益交换。一分钱一分货,南奕甚至还得掂量下自己能不能接受。 前者,则相当于天使投资,只求南奕日后有所回报即可。 而且,前者还意味着,南奕不必太过拘束。 于是,南奕缓缓说:“前辈所赠,奕不敢忘也。不过晚辈斗胆,想请问前辈可有闲暇,可否为晚辈示范一番炼器之奥妙?” “嗯?” 苏川药笑意微怔,竟一时有些错愕。 她没想到,她以君山掌门之尊给足了南奕面子,并赠送了一份炼器传承给南奕,南奕竟还犹且不知足,敢打蛇随棍上,当场提出新的要求? 这种行为,要么是南奕极度贪婪,要么便是南奕并未将她放在心上,丝毫不惧她这一身玄阶上品之修为。 苏川药对视南奕。 从南奕平静的眸光中,苏川药很快看出,南奕确实不惧她。 因为,南奕猜到了,今日结善缘,实是出于八宝道人授意。 换个说辞,便是:八宝道人给的好处,与苏川药何干? 南奕道谢,是在向八宝道人道谢。至于苏川药,除去态度温和,不曾摆出玄阶修士的架子外,本身并未给过南奕好处。 既然本身没给过好处,南奕自然也就不欠苏川药。 他打蛇随棍上,提出新的要求,其实质是在向苏川药讨要红包一般。 ——苏掌门,祖师爷八宝道人都给红包了,您要不也看着给一个呗? 微微一怔的苏川药醒过味来,哑然失笑之余,也在与南奕对视。 这一次,是平等的对视。 如果说苏川药之前,是出于八宝道人授意,方才看重南奕,向其示好,小结善缘。 那么这一次,便是苏川药将南奕看作一位暂时还处于蜕凡小成的玄阶修士,平等而视。 她相信,以南奕这般心性,胆大心细,定不会在黄阶滞留太久。 而她略一沉思,便也应下了南奕请求,基于自身地向其卖个好。 “左右无事,倒是也可出手炼器一番。只是不知,小友是想贫道炼制何物?” 苏川药下意识地看向「长生葫芦」。 在南奕身上诸多器物中,唯有「长生葫芦」最具进一步炼制升级的潜力。 不过,南奕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让人炼制「长生葫芦」。 此葫芦,算是与他道途密切相关。待得他日,南奕还想将「长生葫芦」祭炼为道器。 虽然不是本命道器,但作为道器,仍旧是由本身亲自炼制,不假外人之手为好。 面对苏川药问询,南奕将刚得自孔谦的「圣德教化经」取出,说: “此器汇聚信力,兼有其它神效,称得上镇族道器。只是此器太独,又需教化一方,易惹祸端,却是不便使用。” “我本想将其择机出手,以物易物。但今日有幸面见前辈,便斗胆求助,看前辈能否将此器重新炼制,略作调整?” ———— 章七五 重炼武德造化令 「圣德教化经」,受孔家世代祭炼八百年,已然属于黄阶层次最为拔尖的器物之一。 它没跟着入玄阶,只能说是孔家历代家主晋入玄阶后,皆未将其带走,而是留在孔家,欲为家族后裔丰富底蕴。 只是连番变故后,孔家已成过往云烟,「圣德教化经」亦落入南奕之手。 此器于南奕而言,略显鸡肋,不是太趁手。若想使用,最好是重炼一番,调整神效。 但要想重新炼制「圣德教化经」,难度其实不亚于重炼玄阶器物。 反正,凭南奕自身,是不可能在蜕凡期重炼「圣德教化经」。 但现在,若君山掌门苏川药愿意出手,重炼「圣德教化经」,却是称得上手掐把拿。 南奕身处凡世,等闲遇不到几位玄阶修士,更不说玄阶炼器师。 难得见到苏川药,又笃定苏川药今日相召源自八宝道人授意,南奕便大着胆子开口求助——他自个解决不了的事情,于玄阶修士而言,很大程度上属于小事一桩。 苏川药哑然失笑,倒也不以为意,随口应下。 她取过「圣德教化经」,略作打量后,问:“小友欲就此器,如何重炼?” 重炼道器,虽可调整神效,却也得基于原本神效来微调,不可能改易太过。 而「圣德教化经」作为孔家曾经的气运道器,立足于信力采集存储,要做调整,也只能在此基础上做文章。 南奕想起自己半个月前初见十二金钗时的想法,稍稍沉吟后,说:“晚辈开辟真气武道,可设十二真气法脉,广邀道侣,聚众修行。” “真气法脉传开,便有诸多真武者修炼此法,进而提供信力。” “我欲将「圣德教化经」一分十二,化作十二块令牌,可称武德令;并以武德令取代源武者,充作真气观想法门之源泉。” “如此,十二武德令,即可借十二真气法脉相应真气与信力,加以祭炼。” “此外,若能使十二武德令具备变化之效,可在各自源武者手中变化刀剑等武器,可称妙极。” “最后,参考晚辈今日同行道友身上的十二金钗,十二武德令气机勾连,如能用来布阵,更是大善。” “当然,具体能如何重炼,还是由前辈来定夺。” 按照南奕对重炼道器期望值的优先度,首先,是将「圣德教化经」一分十二,从一本有着诸多书页的书籍,变成十二块令牌。 如此拆分后,每块令牌便相当于威能微弱的气运道器子件。 随着时间推移,借助诸多真武者的观想修炼来加以祭炼,可使单块令牌的神效与威能不断变强。 这种特性,属于气运道器共有的特性,便如十二金钗是靠着脉楼侍女的修行来加以祭炼。 只要真气武道不断成长,终有一日,单块武德令拿出来,都不输于一般道器。 其次,为武德令增添变化之效,则是想让武德令变化倚天剑、屠龙刀等神兵利器,再取代源武者,作为真武者修炼真气的观想之物。 正所谓香火有毒,与其让真武者直接观想源武者,不如观想武德令。 至于最后的布阵之说,则是见识到十二金钗销魂阵的厉害后,一时有些眼热。 当单个金钗威能都不亚于普通道器时,动用十二金钗展开法阵,东凌天可说黄阶无敌。 甚至是有着玄阶诡器护身的蜕凡圆满修士,也未必能扛得住十二金钗销魂阵。 南奕看得眼热,顿时心动。 不过听完南奕的需求,苏川药笑道:“一分十二,以及变化之效,这两个没问题。至于最后的布设法阵,需要一开始就按阵器炼法来炼制,想重炼成阵器,却是不大容易。” 知道自己确实是有些痴心妄想,南奕立即接话:“那就劳烦前辈出手,只按前两点进行重炼。” “重炼简单,就是需些材料。”苏川药说到这,顿了顿。 正当南奕准备开口问询相关材料作价几何时,苏川药复道:“好在,材料从你「长生葫芦」上取即可。” “你上次融入「长生葫芦」的材料,只取了自成一域之特性,而将余下诸多神效化作潜藏之底蕴。” “不过你这葫芦,不需要花里胡哨的太多神效。与其日后设法利用起来,不如由我取出,拿来重炼「圣德教化经」。” 南奕顿时恍然。 看似是重炼道器欠缺材料,正好来个两全其美。实则是苏川药好心,替「长生葫芦」来个纯化,增强「长生葫芦」日后晋级之潜力。 他当即取出「长生葫芦」,并诚心实意地再次表示感激。 苏川药笑了笑,不以为意。 她是看南奕心性上佳,定能晋入玄阶,便跟着八宝道人一起表露善意,结个善缘。 但南奕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在玄阶上品元神圆满的苏川药眼中,始终是将南奕视作晚辈后生。 她暂不觉得南奕有地阶之姿,随手结个善缘,就像是跟着八宝道人下注,自然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我待会引你去器房,留你在旁观摩。你能领会多少,便看你自身资质造化了。” 苏川药说着,瞥了眼「长生葫芦」。 “你先为「长生葫芦」灌注命力,免得待会炼器时,这葫芦喊饿。” 「长生葫芦」需每日灌注命力,不适合长期交予外人。不过只要南奕提前灌注好命力,苏川药速战速决,不耽搁太长时间,倒也无甚影响。 南奕老实灌注完命力后,突然想起郭来,便道:“前辈,晚辈有一同行之人,正在等待传送阵法,欲赶去青玉福地。可否容我耽搁片刻,通知他延后传送,等道器重炼完毕。” “可,伱直接传音即可。”苏川药看得出南奕有灵犀传音的本领,可以无视方位,便也没花功夫将南奕送去瀑布。 南奕闭目,很快便灵犀传音郭来,让郭来等他一阵,并将此事代为知会东凌天一声。 「圣德教化经」重炼后,分为十二武德令。南奕让郭来稍候,届时不仅能直接给郭来一块,还能让郭来给宋忠、裴清雪送去。 然后离京城中,燕青云、裘长生、苏光三人的武德令,南奕回去就能给。 至于在外的几人,南奕想了想,让裘长生多带两块,先给九脉心猿孙不悟送去。 然后陶知命还在大离各郡晃悠,不着急回内门无相洞天,可以灵犀传音,让其顺带着转去齐郡一趟,找孙不悟拿取武德令。 至于远在南海外海的分身程龙,则让宋忠有空,乘南海如今一月一个来回的船队赶去找程龙,转交武德令。 心中思虑间,南奕又一次略生感慨:不像前世盥洗室之主那般开局便有神圣位格,连物品转移的手段都得费劲摸索,暂时没法将武灵界开辟为物品交换平台,着实有些不方便。 等以后摊子铺开,十二源武者天南海北各居一方,再想互通有无,就更显不便。 眼瞅着真气法脉相应道器即将落实,南奕决定,在日后动身前往另外三大王朝找寻最后三位合适源武者之前,争取优先攻克物品转移这一难题。 而后,南奕收回思绪,看向苏川药,表示自己琐事已安排妥当。 苏川药颔首。 也不见其有何动作,两人所处,瞬间从静室变为器房。 器房环境简朴,看起来似乎并不常用,只在房间中央有一尊无盖的器炉。 忽然,器炉下方浮现阵纹,有法阵激活,从中涌出地火。 南奕这才意识到,整座君山,实乃火山。 不过有八宝道人坐镇君山福地,君山之上林木葱郁,却是丝毫看不出火山模样。 只有被君山修士用来炼器的地火,能让人想起此山原是火山。 “如今修行界,炼器之道,分为形意二脉。形脉讲究按部就班,中规中矩地炼器,并打入法禁。法禁越多,神效越强。” “不过形脉炼法,主要是用于炼制制式法器,真要是炼制诡器或道器,还是得侧重于规则之力,即意脉炼法,以意通神。” 苏川药将「圣德教化经」扔起无盖器炉,小火灼烧加热的同时,顺口替南奕做些讲解。 而靠着无相书院入门即传的、记载有各种修行常识的《无相宝册》,南奕对炼器之道,倒是也有着基础了解。 所谓形脉炼法,其实正是八宝道人赵致然,于千年前鼓捣出来的新玩意。 在八宝道人开辟形脉炼法前,此世炼器,都是围绕着规则之力转。 然后,八宝道人开辟形脉炼法,折腾出来法器禁制——所谓法禁,类似于符箓之符文、法阵之阵纹,其实质乃是模拟规则之力。 在炼器时打入多重法禁,即可炼成法器;再辅以流水线炼器,即为制式法器。 千年前,赵致然开辟形脉炼法,批量炼制制式法器,革新军备,使大离重振声势,东拒震朝、北击坎朝,最终以势压人,成功反攻并收复北地燕郡,且外扩了一圈边境线。 凭此功绩,八宝道人赵致然,于千年前受封大离国师之位。 回到眼下,之所以南奕一进器房,便感觉这间器房不常用,正是因为君山福地主要炼器场所,乃是流水线作业。 不过苏川药今天是要重炼道器,不是炼法器,便寻了间不常用的器房,一边重炼,一边一心二用,不时讲解上几句。 南奕目不转睛地看着器炉中的炼器实时情况,并将苏川药偶尔讲解的内容,牢牢记在心中。 在南奕眼中,苏川药文火炼器开局,实是在做预热,使「圣德教化经」慢慢进入规则之力高度活跃,不受载体模样束缚之状态。 等到「圣德教化经」书籍之载体仿佛若隐若现时,苏川药又取出「长生葫芦」,慢慢灼烧加热。 不过相对而言,「长生葫芦」没烧多久,便叫苏川药抓起葫芦,在「圣德教化经」上方做倾倒状。 明明葫芦塞都没取,却仿佛有一滩水倒在了书本上方。 然后,书本变作了浆糊。 苏川药将莫名倒出一滩水的「长生葫芦」,丢回给南奕。 接着转文火为武火,配合捏诀打下的法禁,将一团浆糊化作十二份。 法器禁制,是为模拟规则之力,于炼制法器时常用。但在诡器、道器乃至灵宝中,自有规则之力作为核心,会压制模拟规则之力的法禁。 不过,重炼道器,不时打入的法禁,其目的主要是为了刺激规则之力,令规则之力重新显化神异,也就是调整神效。 在南奕如痴如醉的旁观中,苏川药只花去四个时辰,即成功重炼「圣德教化经」。 “重炼之后,此器可称为「武德造化令」。相应神效,皆如小友所愿。” 苏川药重新给了南奕一本书。 但这本书,不再是「圣德教化经」,而是「武德造化令」以变化之效变化而成。 南奕接过此书,手腕一转,便将书本化作长剑,握于手中。 「武德造化令」,可聚可散。 聚于一起,神效及威能最强,代价也最重,与之前「圣德教化经」一样,会使真武者提供信力强制变为虔信之力,相当于吃独食。 所谓信力,实质是百姓散逸灵性流向对他造成正面影响的源头。但日常散逸灵性总数是有限的,且正常来说,会流向诸多不同去处。 如果信力强制转为虔信之力,相当于散逸灵性至少七八成都归了南奕,剩下两三成再流向大离王朝本身,基本就没给其余世家或修士剩的有份额,妥妥吃独食。 但怎么说呢,规则之力带来神效的同时,也会自带灾厄,就好比有光必有暗。 诡器,才是此世修行界法宝的正常状态。 而道器,则是靠着种种手段,在保留神效的同时,设法去除了灾厄。 理论上,不管「圣德教化经」还是「武德造化令」,都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灾厄。 所谓吃独食埋下祸根这一代价,实是信力转为虔信之力这一正面神效,天然带来的并非源自道器本身的负面代价。 简而言之,都不是源自道器本身的代价,想要消除也难以下手。 不过,若将「武德造化令」散为十二武德令,单块令牌虽会增加散逸灵性转为信力的份额,却远不至于直接转为虔信之力。 如此一来,“吃独食”代价得以自解,不复存在,堪称完美。 南奕把玩着「武德造化令」,喜笑颜开,再一次诚心实意地向苏川药表示感谢。 ———— 章七六 大离国师孰能为 旁观完苏川药炼器,在苏川药特意示范与讲解下,南奕甚至有些手痒,想立马炼器试上一试,加深体悟。 不过,已经打蛇随棍上一次的南奕,在收下「武德造化令」后,忙道:“前辈炼器传法,一应教诲,奕铭感五内,容当后报。” “若有用得上晚辈的地方,奕定当竭力为之。还望前辈不必客气,尽管吩咐示下。” 南奕再一次表示愿意出工出力,只因苏川药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玉佩中的炼器技艺小册,南奕神识简单扫了一眼。虽未细看,却知这份炼器传承颇为完备,纵使不涉及玄阶奥秘,亦在黄阶层次可称上佳。 南奕若只是寻常散修,哪怕没有开辟有真气武道,靠着这份炼器传承,都有望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炼器师。 就赠礼而言,这份炼器传承的份量绝不算轻。 更不说苏川药帮忙炼器,既重炼了「武德造化令」,又纯化了「长生葫芦」,于南奕来说算是帮了个大忙,起码可抵大几年的苦功。 若非南奕从八宝道人生平中,基本确定其穿越者身份,猜得到是老乡赠礼表善意,甚至会对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感到惶恐莫名,反生提防。 不过,就算是老乡赠礼,苏川药给的也实在太过大方。 或许对于玄阶上品的苏川药来说,她这只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但仍处黄阶的南奕,亦只想做点什么,才好让自己心里更加踏实地坦然收下这份善缘。 苏川药盈盈笑着:“凡世如今,又是一方大世。小友若真是过意不去,或可设法拿下大离国师之位,再在所着中,为我君山派宣传一二。” 闻言,南奕心中微生涟漪。 在中为君山派宣传扬名,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南奕突然想到,从他在此世写开始,或许就在向此世诸多穿越者前辈表明身份。 毕竟,不管是《大离双龙传》这一书名,还是郭靖、杨康这两人名,都是在自爆穿越者身份。 南奕甚至猜测,打从上次途径君山福地,便叫八宝道人赵致然,注意到了他。 ——地阶修士炼神反虚,身化信息态生命的同时,所见所感亦是各种信息流,不再拘泥于外相。 南奕从八宝道人眼皮子底下路过,八宝道人不需特意推算,便能一眼看清南奕跟脚。 南奕想通此节,略觉讪讪。 主要他一开始没想过此世会有多位穿越者,看惯了穿越,便下意识地觉得只有自己是穿越者,完全没想过在这块遮掩。 好在他已初步站稳脚跟,且穿越者身份在此世不算人人喊打,只是有点像唐僧肉遭魔修惦记,倒也无伤大雅。 不过很快,南奕心思落到了“大离国师”四字之上。 这是他第三次听人说起大离国师。 第一次,是从无相书院夫子洛苏那,得知了一些洛家旧事。 洛家先祖洛昭,千年前被八宝道人赵致然压了一头,一直对大离国师之名念念不忘,甚至立下家训,要求后世子孙尽可能地争取成为大离国师。 第二次,则是离皇仿佛开玩笑般的笑言,问南奕有意大离国师之位否。 而现在,赵致然借苏川药之口,亦让南奕设法拿下大离国师之位。 这让南奕不禁有些奇怪,“大离国师”,竟有着不为人知的特别好处不成? 南奕开辟真气武道,有少许希望受封大离国师。 虽然希望不算大,却比包括洛夫子在内的诸多修士全无希望,要强上许多。 原本,南奕并不想为“大离国师”这一虚名费心,更想在蜕凡大成或圆满后,尽早走一走另外三大王朝,寻觅适合做源武者的修士,传武辟道。 因为想受封大离国师,着实太过艰难,只有大离王朝与其他王朝全面开战后,南奕力挽狂澜,才有望受封。 南奕不觉得坎离震兑四大王朝会在几年内忽起战火,本不想上心此事。 但突然听见苏川药说起“大离国师”,南奕心中一动,竟是突然一个激灵: 难不成,蒸汽技术方兴未艾,四大王朝便会在命数之下,放弃安心发育,忽起战火? 南奕默然。 哪怕理性上觉得,就算四大王朝开战,也应该是在各国消化完蒸汽技术带来的工业革命红利,即几十年后掀起大战才正常。 但念头转动间,南奕竟不敢断言四大王朝不会在几年内忽起大战。 于是,南奕沉默了好一会,说:“若有望受封大离国师,奕自当尽力。” 是尽力谋取大离国师之位,还是尽力保证大离王朝在世界大战中占据优势,南奕一时有些说不清楚。 但如果,“大离国师”当真有着不为人知的重要好处,且时局突然变化,南奕有资格争取,自然会尽力争取。 苏川药看向南奕的眼神,似乎有些深邃。 在南奕应下后,苏川药开口道:“赠你的炼器小册,小友下来若有闲暇,可以多加揣摩。希望下次再见,小友能于炼器一道,不辜负自身炼器天赋。” 南奕听完,不及告辞,便见周遭景象突然变化,已从器房出现在了瀑布河流旁。 不仅之前收到灵犀传音的郭来还在等他,东凌天也早已买好炼器材料,一边打坐修行,一边静等南奕。 在南奕被苏川药突然拉走时,东凌天全无察觉。还是后面收到郭来传音,东凌天才发现南奕已经没有跟在他身后。 对于南奕在君山福地中是否有了什么奇遇,东凌天虽然好奇,却不打算主动问询。 不过,南奕要将武德令交予郭来,便简略道:“遇见一位君山派的前辈,请其出手重炼了「圣德教化经」。” 他给了郭来四块武德令,说:“郭老,劳烦你又等了我半日。这是武德令,回头可以仔细体悟。然后多余的武德令,麻烦郭老届时转交宋兄他们。” 郭来应了一声好,收下武德令,并不多言。 而后,郭来重新去找值守道童预约传送时间,东凌天与南奕两人,则离开君山福地,折返离京城。 途中。 想起东凌天后续准备去西境兑朝游历,南奕便提醒道:“时局隐有波澜,或有战乱之象。道友后续赶赴西境,还需多加留意。” 东凌天微微讶然,亦是不觉得四大王朝最近几年便会开战。 但不管是否开战,都与他关联不大,不至于让他首当其冲。东凌天颔首:“有劳南兄提醒,不过有脉楼众人相随,应是无碍。” 「红尘万象塔」自成一域,甚至可将脉楼修士收入塔中,随身同行。除非有玄阶修士针对,否则东凌天在凡世行走,遇不了什么危险。 而「红尘万象塔」与十二金钗,都是东凌天身为一方道统之主的底蕴显现。 南奕看在眼里,不禁有些遐想,当自己修至蜕凡圆满,位处凡世上限时,一身底蕴又会到什么程度? 心动不如行动,南奕干脆切换为裘长生之身,取了一块武德令细加感知。 武德令材质特殊,非金非木,经过苏川药炼制,具备变化之效,可以变作神兵利器,并充当观想之源。 只是长生真气不擅攻伐,唯重养生。若将相应武德令变作神兵利器,总觉得并不切题。 南奕琢磨片刻,想起自身觉醒「长生」天赋时窥得的甘木法理,心神一动,开始变化武德令模样。 他先将武德令变作戒指,接着勾勒纹饰,将甘木树干纹理刻于戒上,又将戒面化作甘木树冠之貌。 如此,即为「长生戒」。 因是南奕回忆甘木法理变化而成,「长生戒」成型之后,顿时有一股隐约显现的长生道韵。 南奕循着这股长生道韵,往戒中打入长生真气,彻底使得「长生戒」与长生真气之法脉,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所有修炼有长生真气的真武者,都忽然间心生明悟: 自即日起,修炼长生真气,不必观想裘长生,而是直接观想「长生戒」。 恍惚间,所有人识海中都突然浮现出「长生戒」之貌,并生明悟:执此戒者,可为长生仙。 ………… “执此戒者,可为长生仙?” 离京城中,离皇心有所感,忽然抬头南望,仿佛要隔空看向南边方向的「长生戒」。 自南奕传其长生真气之武种,已有十余日。 虽然离皇不欲观想裘长生,不曾主动修炼长生真气,但南奕当时给了他长生真气额外加持之力的两成。 ——即离皇、南奕、裘长生,于长生真气额外加持之力,分别占据两成、三成、五成。 有此加持,离皇虽未修炼,体内长生真气亦是每日壮大。 当南奕更改观想之源为「长生戒」时,相比普通真武者,离皇更是能感知到「长生戒」的实质,乃是孔谦气运道器「圣德教化经」的一部分。 “不过半月,南奕竟将孔谦斩了,连「圣德教化经」也给夺了?” 离皇讶然,愈发感到局势失控。 离皇乃是凡人,千真万确的凡人。 对于修士之间的私下举动,比如南奕与孔谦最近这段时间的各种拉扯,离皇一无所知。 但离皇,针对京城修士,尤其是画诡阁修士,布有一个局。 因为,离皇乃是重生者。 上一世,画诡阁暗中算计,最终促成了选妃提案,让钟离入宫为妃,成功引导离皇颁布政策,以确保各地民户账册及时更新之名义,叫各地新生儿一旦生下,不仅可以免费登记户籍名牌,还能发放育儿补贴。 画诡阁七宿,借此政策,得享搜寻万婴灵丹丹材之便利。 但上一世,身为凡人的离皇,也并非一直被钟离蒙在鼓里。 在察觉钟离魔修身份后,离皇果断设局,以妃嫔钟离意图刺驾之名义,斩杀钟离。 不过,离皇虽杀钟离,却因此得知婴丹之事。 原本该顺势诛灭画诡阁的离皇,鬼迷心窍下,竟将此事轻轻揭过,并未追究钟离来历,亦将画诡阁所作所为瞒下。 因为,彼时的离皇,入道修行几为执念。他得知婴丹中的诸生血丹,服之可滋长灵根觉醒天赋神通,进而入道修行,顿时便动了心思。 魔修之间无甚感情,离皇虽杀钟离,却依旧与画诡阁剩余几人沆瀣一气,混在了一起。 经过一番勾心斗角,离皇最终还是靠着诸生血丹入道,并从林渎手里,学得祭炼本命蛊之法。 但身为离皇,却以魔修手段入道修行,如此行径着实震惊世人。 碍于身份,大离修士倒是不好对付离皇。 ——因为离皇只是向画诡阁购买诸生血丹,但本身并未掺和其中,明面上没有把柄可抓。 可消息传出,不仅失了民心,亦极大动摇了大离国本。 加之北方坎朝消化完蒸汽技术带来的工业革命红利,国力大增,顿时趁势南攻,再掀战火。 西方兑朝与东方震朝,指责离皇勾结魔修,丢了卫家人的脸,同样兴兵来攻。 ——坎离震兑四大王朝,皇室皆为「八月司牧」,即赤运衔书卫鼎月宰的凡世血脉之后裔。 三大王朝齐攻离朝,加之离皇失了民心,离朝军队顿时节节败退。 但离皇生来聪慧,就算入道修行几为执念,也是经过了仔细思虑,有着确保安然无恙的底气,方才敢与画诡阁合作,吞服诸生血丹以入道修行。 同魔修与虎谋皮也好,三大王朝联手来攻也罢,离皇都未放在心上。 因为,离皇早有准备。 在大离秘库中,有一只玄阶奇虫,名唤春秋蝉。 离皇动用种种手段,成功将春秋蝉炼作自己的本命蛊,掌有神通「春秋大梦」。 此神通一经使出,即可逆转时光,让离皇得以重生。 ——因春秋蝉只是玄阶,这种重生,并不会影响玄阶以上的存在,也就是地阶修士与天阶仙神等等,并不会失去离皇“上一世”的记忆。 但对离皇来说,上三阶太远,也基本不会干涉凡世。只要下三阶跟着他逆转时光,足矣。 最终,天启四十五年,面对坎震兑三大王朝联手攻入离朝腹地的危局,离皇催动春秋蝉,重生四十九年前。 ———— 章七七 离皇重生春秋蝉 春秋蝉动,逆转时光四十九载。 离皇卫元昭,自天启四十五年重生正德十三年,重新成为平平无奇的普通皇子。 为了确保历史不发生变动,卫元昭重生后,基本循依上一世的经历,坐视了上任离皇正德帝的暴毙,并再一次赶在四堂弟抵京三天前,先入离京,登基为皇。 从图穆堡不战而和,到「几何罪」贬黜群官,坐上离皇宝座的卫元昭,除了发号施令更加得心应手,以及坐上帝位更加强势外,一应行事,并未跳出上一世的路线。 直到,天启四年。 重生后的离皇,主要是想算计画诡阁。他根据上一世的情报,准备在钟离入宫为妃的天启五年,设局拿下画诡阁。 为了确保局势在其掌控中,离皇重生好几年,一直不曾改变历史。 但在天启四年,离皇犹豫了。 因为这一年,楚郡郡守楚狂生,会上书离皇,在奏章中极言内功武道之妙处,并向离皇强力推荐南奕。 然而,在离皇的上一世,南奕就像其诸多穿越者前辈一般,如流星般一闪而逝,并未掀起多大动静,甚至不曾将内功武道更新为真气武道,便遭玄阶魔修劫杀而亡。 ——准确说,应该是玄阶魔修欲劫走南奕,却遭陶知命阻拦。虽然陶知命救不下南奕,却能让一众玄阶魔修带不走南奕。而南奕自知落入魔修手中,只有被献祭给明尊的命,便毅然开口,叫陶知命将其斩杀。 在离皇上一世,南奕早夭,其实无甚名气。 可开辟新道的内功一说,让离皇上了心,哪怕是自四十多年后重生,也依旧不曾忘。 因为,离皇重生布局,虽自信可以轻易拿下画诡阁,却始终解决不了入道修行会引人怀疑这一难题。 离皇计划拿下画诡阁后,在不走漏消息的情况下,尽可能包装为自己豁出胆子接引源炁,侥幸入道成功。 但他乃凡人,在成为离皇后突然不顾风险地接引源炁,虽然不是不可能,却肯定会引来众人怀疑。 而借助服食诸生血丹这类魔修手段入道,又很难经得起细查。 这是离皇重生后,一直在纠结的一个问题。 所以离皇对于理论上属于开辟新道的内功,念念不忘。 犹豫良久,离皇觉得南奕远在楚郡,应不至于轻易影响到离京城局势,不会影响他针对画诡阁的布局,遂最终决定,给南奕一个机会,给内功武道一个机会。 他想看看,如果南奕不早夭,其开辟的内功武道,究竟会有何等的玄妙。 于是,离皇改变历史,让原本应该走吴郡汇合水军,乘船赶往瀛州岛进行支援的缉罪司修士,改走楚郡。 如此,牵一而动全身,被魔修袭扰南天城的楚郡郡守楚狂生,请这批缉罪司修士,于途径南天城时,清理一波城外的玄阶魔修。 本就已经走掉不少人的永恒明火教魔修,经此一遭,更是纷纷放弃,不再干等南奕。 虽然这一世,仍旧有魔修宫劭,于三月二日以化身袭杀南奕,但比起上一世的多位玄阶魔修出手,可以说有天壤之别。南奕也因此,保住了性命,未曾死于天启四年三月二号。 而后,历史逐渐变轨。 公冶青天照旧,于四月七日篡位夺权,意欲炼化南天城,却被守株待兔的陶知命引入道争幻境。 但上一世,陶知命虽以有心算无心成功斩杀公冶青天,却因公冶青天竭力反抗,收获不算太大。 而这一世,有南奕及其他源武者相助,陶知命斩杀公冶青天更易,收获更丰。 然后,没有早夭的南奕,气运更盛,竟忽然放出了长生真气,使内功武道更新为真气武道不说,还凭借长生真气之特性,令百姓自发传武,瞬间有了如火如荼之势。 接着,南奕随杜衡赶赴瀛州岛,轻易谈妥《瀛州和约》之余,竟还在南海鼓捣出龙血真气,埋设后手。 当杜衡以灵犀蝶请示离皇龙血真气一事时,离皇极度错愕。 他错愕的不是南奕想在南海搞事的小心思,而是没有早夭的南奕,锋芒竟如此之盛,轻易影响大势。 离皇感觉,他好像从历史樊笼中,放出了一位非同一般的天之骄子。 但南奕锋芒愈盛,便意味着南奕开辟的新道,愈有可能让离皇找到入道修行的良机。 带着一丝纠结,离皇继续暗中关注南奕的成长。 而南奕自瀛州岛折返,并随杜衡抵达离京城后,果然是锋芒毕露。 面对九部官员的默契抵制,南奕先是争取千年夫子世家洛家的支持,接着找到前财度司司长苏光,凭借苏光的人缘、脉楼的情报,陆续说服九部官员,各个击破。 最终,在南奕相助下,苏光踩着林夜,重掌财度司。 在上一世,苏光是要在天启四年的十月,才找到机会,以传销之罪扳倒失去离皇好感的林夜——上一世,南奕虽早夭,使内功武道中道崩阻,但传武模式、传销机制,仍旧入了有心人的眼。 而这一世,苏光复起,竟使林夜提前三个月被贬齐郡。 而且在上一世,林夜得画诡阁拉拢,会赶去齐郡重新接元家被灭后留下的烂摊子。 结果在这一世,林夜被贬的第二天,便因招惹南奕,于稀里糊涂间,死于武夫之手。 林夜的死,出乎离皇预料。 也正是林夜死后,离皇感觉京城局势有些脱离掌控,不得已只好提前应允选妃提案,准备将布局拿下画诡阁的时间提前。 结果,他刚应允选妃提案没几天,孔谦便死了,还是死于南奕之手。 感知到「长生戒」的实质,乃是「圣德教化经」的一部分,离皇一度有些茫然。 他万万没想到,南奕竟将孔谦给斩了。 如果说林夜的死,尚是与苏光有关,那么孔谦的死,离皇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 他完全搞不懂,理应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孔谦,为何会跟南奕突然扯上关系,且轻易被斩。 ——离皇还不知道,甚至连上一世传他本命蛊祭炼之法的林渎,也在今日身死道消。 但离皇意识到,局势彻底失控。 林夜的死,不会过于影响画诡阁;可孔谦的死,必然会在画诡阁内掀起惊涛骇浪,进而影响离皇的布局。 离皇心情复杂。 南奕的强势表现,说明真气武道确实值得看重,也说明他改变南奕命运,算是一笔非常棒的投资。 如果他身具灵根,能提前修炼前世准备的《坐山诀》,修成「坐享其成」之术,甚至能凭借这笔投资直入蜕凡期。 可如今,一来,离皇重活一世,仍旧不敢贸然接引源炁去赌命入道;二来,他还没能从南奕手上取得源武者之位;三来,南奕竟已然要坏掉离皇针对画诡阁的布局。 为今之计,只能趁着画诡阁还不知道孔谦死讯,抢先下手。 离皇感知了一番「长生戒」方位,估摸着南奕若是要回京城,最快也得半日以后。 所以,留给离皇的时间,很可能只剩半日。 离皇深吸一口气,当即下令,叫人召礼部品德司郎中庄纯进宫。 庄纯,是负责选妃一事的礼部女修。 但准确说,庄纯已经死了。 现在的庄纯,实是画诡阁狐妖狐千却,以千面神通变化而成,假装庄纯。 离皇召庄纯进宫,意在召狐千却进宫。 不多时,狐千却受召,来到御书房面见离皇。 “臣庄纯,拜见陛下。不知陛下突然相召,是有何事吩咐?” 狐千却心中猜测,应该是为了选妃一事。 毕竟,她变化的庄纯,负责的就是选妃一事。除去此事,离皇也没别的事私下召她。 狐千却暗暗讥嘲:呵,男人。 本以为离皇一直没有妃嫔,是无心女色。现在看来,应该只是为了拿稳皇权,和皇室宗老较劲罢了。 如今坐稳了帝位,应允选妃提案不说,还迫不及待地召她进宫,想面授机宜,当真是个好色的急性子。 狐千却心中讥嘲。 但狐千却刚刚说完,便有一股无形压力突然涌现,瞬间将狐千却压趴在地上。 同时,一股奇异香气飘出,叫狐千却四肢无力不说,还令狐千却恢复人身本貌,露出了狐耳与狐尾。 狐千却震惊失色。 “迷狐香,假丹,还有灵币……你,怎么可能……” 趴在地上的狐千却,艰难地抬头看向离皇,只觉离皇无比陌生,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般模样。 瞬间将她禁锢的诡器不说,迷狐香属于只针对狐妖的香料,还有让凡人可以暂时使用法力的假丹,以及对应玄阶的灵币。 灵币作为灵境中都能流通使用的货币,配合特殊手段,可以代为满足大部分黄阶诡器动用时的灾厄代价。 换言之,离皇实是准备周全地,以凡人之身将她拿下。而如此周全的准备,说明画诡阁的谋划,在离皇眼中好似一个笑话。 “狐千却,臣服,或者死。” 离皇走到狐千却脑袋不远处,扔下了一纸契约。 并非普通纸张书写的契约,而是一件契约形式的诡器,一旦签订,即会缔结强有力的诡契。 狐千却没有管离皇的话,而是执拗问道:“为什么?你究竟是谁?” 她不信自己会折在凡人手中! 如果离皇不肯交代清楚,狐千却宁可死,也绝不会臣服于只是凡人的离皇。 离皇知道狐千却的性子。所以他淡淡开口:“如果你要朕说出一个能让你答应签下诡契的身份,那么你可以称呼我为画诡阁八座,重生者卫元昭。” 重生者?画诡阁八座? 狐千却愕然。 不等狐千却再次开口,离皇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抢先说道:“狐千却,原名胡白芷,为秦郡散修。弘治十五年,于秦岭山攻略一方灵境时误染血脉异力,终被迫化为狐妖。” 接着,离皇又道出了两件狐千却加入画诡阁之前,不为人知的小事。 狐千却顿时沉默。 她化为狐妖前的原本身份,还有可能是离皇找人调查的情报。但她化为狐妖后,以千面神通行走大离的一些经历,就不大可能是被人查出。 换言之,离皇竟当真是位重生者,于上一世设法从她身上获取的隐秘? “你为何能重生?”狐千却的语气,已然松动许多。 离皇依旧淡然平静:“朕乃离皇,自可调用大离秘库。前世找林渎学得本命蛊祭炼之法,再从大离秘库取出春秋蝉祭炼为本命蛊,便可催动春秋蝉神通,逆转时光,重生一世。” 包括离皇适才拿下狐千却所动用的种种事物,皆是出自大离秘库。 但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一只春秋蝉。 “春秋蝉,蝉动春秋,逆转时光。”狐千却似是在自嘲,“所以,上一世,你在加入画诡阁之前,便已想好了重生一遭?” “当然。”离皇止言,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狐千却猜到离皇是想说:他身为离皇,怎么可能当真与魔修沆瀣一气。 打从一开始,离皇便将目标放在了这一世,然后在上一世设法搜集诸多情报,既有画诡阁七宿的,也有坎震兑另外三大王朝等等。 只是,上一世早夭的南奕,于这一世撑过永恒明火教魔修惦记后,竟骤然绽放耀眼光芒,甚是夺目。 甚至于,连上一世堪称时代大势的蒸汽技术,也在南奕真气武道面前,隐隐有些黯然失色。 然后,南奕仿佛不带歇息一般,各种惹事,轻易改变命运、左右局势,只给离皇半日时间料理画诡阁。 离皇念及此,神色愈发冷肃。 他不想耽搁太多时间,便再一次逼问道:“臣服,或者死。” 狐千却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得知离皇乃是重生者后,她态度松动,倒是觉得自己输的不冤,也并非真正折在了凡人手上。 可离皇眼下仍是凡人,狐千却嘴唇翕动了好几次,依旧觉得臣服于凡人有些过分丢脸。 眼瞅着离皇杀意越来越浓,狐千却猛地咬牙,说:“敢问,上一世,我是否臣服于你。” “当然,否则我也问不到伱那些隐秘往事。”离皇嘴角微勾,散去了杀意。 而狐千却闻言,立马接话说:“既如此,狐某愿降,愿臣服于陛下。” 她在心里宽慰自己:非我先降,而是上一世先降。 ———— 章七八 进击离皇卖身契 狐千却不甚情愿地在「卖身契」上签名。 「卖身契」乃是黄阶上品诡器,一旦签名,并打入神识烙印,即会缔结强有力的诡契,无条件地服从器主的所有命令。 不过,「卖身契」的约束时长总数,是固定的,与人数无关。 若只一人签名,需卖身百年; 两人签名,则各自卖身五十年; 三人签名,则各自卖身三十三年又四月,以此类推。 总之,每当「卖身契」有新人签名,即会对诡器剩余约束总时长进行均分。 狐千却安慰自己:离皇骤然发难,应是做足了准备;等他将画诡阁另外六人也拿下,各自卖身时间不过十四年多。 就算十四年后离皇还有约束手段,也未必还会跟「卖身契」一样霸道,叫他们无条件服从离皇的所有命令。 其实按理说来,「卖身契」虽然效果霸道,但使用代价亦是不菲。 有残字灾厄,要求器主以自身一定分量的肢体为祭,才能生成诡契名额,让其他人签名。 而且,在诡器功效维系期间,自身用掉的肢体,无法用任何黄阶手段恢复;哪怕是黄阶之上的手段强行恢复伤势,也会在恢复以后,自然而然地再次消失。 总之,「卖身契」,乃是以器主卖身,换取其他人的卖身效命。 可卫元昭乃是离皇,身家之富远胜寻常修士,轻易便取出好些灵币,配合相应手段,充作黄阶诡器代价之代偿物。 所谓灵币,是灵境中都能流通使用的货币,泛用性比金元更强,相当于修行界的高等通货。 南奕在南天城凭借「万法禁行」之效逼死魔修顾永择时,曾得到一块血晶,就是灵币中的一种。 依靠耗费灵币,以及假丹之助,离皇虽是凡人,却能动用诸多诡器,云淡风轻地拿下狐千却。 很显然,于凡人之躯的离皇而言,氪金确实是王道。 在狐千却签下诡契后,离皇立即问道:“孔谦与南奕,可有旧怨?” 狐千却虽不解离皇身为重生者,为何会追问这些事,却如实道:“孔谦曾说起过南奕,看他样子,以前应该是不认识南奕。但孔谦曾言,他与南奕之间,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至于具体是因何缘由结下的因果,我就不得而知了。” 离皇蹙眉,没想到南奕只要不曾早夭,便会与孔谦有着此等因果。 “那你可知孔谦今日行踪,是否与南奕有关?” 狐千却眨了眨眼:“孔谦应该早就想对南奕动手了。只是之前不想陛下选妃一事节外生枝,方才按捺了一阵。” “今陛下已然应允选妃提案,孔谦应是按捺不住,想试着先下手为强。” “但微臣近日正忙着操持选妃事宜,偶尔才回画诡阁,也不太确定孔谦行踪。” “不过,明鸾今早曾来找我,传音让我留意品德司附近各部各司官员可曾正常点卯。” “如此来看,孔谦今日,应该是去尝试找南奕麻烦了。” 狐千却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离皇。 她总觉得离皇的表现,隐隐有些失态,略显焦躁,没有显露重生者堪称先知的雍容气度。 “找南奕麻烦,结果反倒把自己性命丢了。”离皇冷笑,“以孔谦的性子,肯定会叫上至少一人助阵,才会去找南奕麻烦。” “结果两个蜕凡圆满修士同行,竟还能折了自个性命,真是废物。” 离皇这一世,是想布局拿下画诡阁,凭借诡器「卖身契」,将画诡阁七宿全都收作麾下先。 结果,突然就稀里糊涂地至少死了一个孔谦不说,其他几人的命运轨迹也即将大变,脱离离皇布局之准备。 虽然离皇还未将画诡阁七宿全部拿下,但心里已然将这些人视作自己手下。 见自个放出樊笼的南奕斩了孔谦,离皇心情复杂之余,不禁暗骂孔谦废物。 而听离皇说孔谦已死,狐千却顿时愕然:“什么?孔谦死了?怎么可能?” 对于孔谦之死,离皇感知到「圣德教化经」易主,都犹且觉得难以置信,就更不说狐千却了。 在狐千却看来,南奕就算有所防备,于明鸾留意之下,也请不了什么人助阵才对。 退一万步说,就算南奕当真能悄咪咪请到一两位帮手,孔谦那边至少两位蜕凡圆满修士同行,打不过还跑不了不成? 倘若南奕请的帮手,能让孔谦跑都跑不了,那么问题来了,在有名有姓的修士都有明鸾留意行踪的情况下,离京城何时还能有如此厉害的散修? 狐千却不解,离皇亦不解。 但赶时间的离皇,已然顾不上解不解了。 寥寥几句问清楚孔谦与南奕恩怨后,离皇立马道:“去找钟离。” 在凡人眼中,离皇帝位至高无上。 但其实,正常情况下,离皇想要自由出宫,是难乎其难。 皇宫虽大,却像是一座牢狱,将离皇紧紧束缚住。 不过,有狐千却相助,就不一样了。 狐千却的「千面」神通,不仅有千变万化之效,能变作任意他人之模样,且连气息也一般无二、惟妙惟肖,更是不只能用于自己身上。 简单来说,只要用上狐千却的「千面」神通,离皇就能换个身份,大摇大摆地走出皇宫,不受拘束。 只不过,同一时间,「千面」神通只能用于一人身上。 在将宫中近侍处理好后,狐千却催动血脉异化,彻底变作一只狐狸;接着另施手段,缩小身形,变作仓鼠大小。 然后,将「千面」神通用于离皇身上,让离皇变作了庄纯模样。 对于女身跟女装,离皇并无排斥之心。因为,他在上一世做过多次演练,早已习惯。 将仓鼠大小的狐千却放进兜里,离皇以庄纯之身,堂而皇之地出了皇宫,去找钟离。 随着选妃一事的推进,钟离自然不会再整日待在画诡阁中,而是按照为其特意准备的假身份来行动。 在让狐千却传音钟离,将其约到某偏僻之处后,离皇直接找上了钟离。 ——既非原本面貌,也非庄纯之身,而是凭借「千面」神通,变作画诡阁阁主南君悦的模样。 钟离少时便被父母卖入青楼学艺,十六岁时正要参拍花魁竞价,为南君悦所救,并传授功法,修魅惑之道。 钟离乃是天生媚骨,修行顺遂,却因此道心有缺。 她并不像其他修士一样理性,而是颇为感性,竟因过往经历心慕南君悦,当真爱上了南君悦。 离皇虽然不知道什么叫作恋爱脑,却知道只要他能成功伪装南君悦,便能轻易哄得钟离在「卖身契」上签名。 在上一世,虽然钟离早早死于离皇设局,但离皇亦曾与南君悦合作甚久,相知甚笃。 这一世,离皇仗着对南君悦的熟悉,伪装成南君悦,在对钟离嘘寒问暖一阵后,祭出信任这一大杀器,轻易便叫钟离签下了卖身诡契。 ——面对恰到好处说出几句体己话的“南君悦”,钟离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将自己名字签上。 而等钟离意识到不对,离皇接连数道不留逻辑疏漏的命令,已然彻底打掉了钟离反抗之心,让钟离无条件认命,听其指挥。 不过,认命听令不反抗,只能说是基础。 为了激发钟离的主观能动性,离皇向其许诺:等他将南君悦也收服,便会为她与南君悦赐婚。 此言一出,原本已经陷入黯然的钟离双眸,竟重新焕发了光彩。 光彩变化,似是钟离在做思想斗争。 离皇不知钟离最后究竟是如何想的,但他能感觉出,钟离内心深处的抵触之意,松动了许多。 如此,即足矣。 赶时间的离皇,没空慢慢收心钟离。只要钟离不是太抵触,基本能够主动点配合听话,就暂时足矣。 而陆续收服狐千却与钟离后,接下来,则该是明鸾。 画诡阁七宿,依座次之序,分别是南君悦、孔谦、林渎、李子隐、钟离、狐千却、明鸾。 其中,南君悦、林渎、李子隐、钟离,属于常年都待在画诡阁中静修,少以在离京城走动。 剩下孔谦、狐千却、明鸾三人,经常在外行走,反而是偶尔才回画诡阁。 然后在近日,因选妃事宜,钟离也从画诡阁中出来,按照假身份在外行走。 在孔谦已死,以及狐千却与钟离已先后收服下,离皇自然要找上画诡阁最后一位落单修士,明鸾。 明鸾,修蛊惑之道,性子狡黠,善于把握人心、阿谀奉承,却多有虚言。 面对惯会扯谎的明鸾,离皇没法像对付钟离一般哄骗明鸾。 所以,他选择硬来。 钟离作为画诡阁当前谋划的关键人物,有着直接联系明鸾的手段。 在钟离将明鸾叫过来后,狐千却、钟离、离皇三人同时发难,瞬间制住明鸾。 只不过,在城中动用术法神通,就算是偏僻之地,也很快引来武安司修士。 彼时,狐千却仍是藏在离皇兜里,而离皇则仍旧维系着南君悦的模样。 钟离亦解开自个伪装,恢复自己平时打扮。 于是,当武安司修士赶至时,领头队长瞬间认出了是画诡阁阁主南君悦,以及钟离,在动用手段制住画诡阁明鸾。 虽然看起来像是画诡阁内部之事,但在城中无故使用术法神通,疑似斗法,仍旧会叫武安司修士准备拿下,逮回去审问过再说。 不过,就在这时,离皇取出了一块黑色令牌,漠然开口:“暗卫办事,莫来插手。” 领头队长认出了暗卫令,脸色微变,当即带着人撤走。 在大离,大离九部加上皇室,对应十大书院、十大仙门。 但十大书院,确实是十所书院,即十家仙门之外门。 而所谓的十大仙门,其实有着十一家仙门。 当今之世,乃是第十二世纪。 正所谓: 一日12时(辰),一月30日; 一年12月,一代30年; 一世12代,一纪30世。 一个世纪,即为年。 每当世纪更迭,即会有月宰证道封天。 在十一世纪,最终走出的月宰,是为「冬月司仪」,即冬令造化赛博月宰。 每位月宰,都会在凡世留下一脉仙门道统。十一位月宰,自然有着十一家仙门。 只不过,「一月司命」留下的道统九幽仙门,十分神秘,至今仍是秘传收徒,不曾组建外门书院,也使得皇室之外,大离只有九部。 然后,虽然大离九部没给九幽弟子留位置,但大离王朝亦为九幽弟子准备了一个特殊机构,号为暗卫。 为了抢时间,离皇没法按照原本的准备来拿下明鸾,只好在城中暴起发难制住明鸾的同时,取出暗卫令勉强搪塞此事。 此举会令武安司生疑,于事后悄悄调查关注画诡阁。 但离皇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管怎么说,先将画诡阁拿下,再来考虑后续。 如果他不抓紧时间,等南奕赶回京城,并传开孔谦死讯后,画诡阁几人,就会像到嘴的鸭子飞走一般,彻底坏掉他的破局。 待得武安司修士退去,几人带着明鸾回到钟离假身份的房屋中,并布下隔绝法阵。 离皇单刀直入:“明鸾,朕乃离皇。臣服于朕,可免一死。” 狐千却从离皇兜里钻出来,略收血脉异化症状,变为有着狐耳与狐尾的人身。 明鸾看着分立于离皇左右两侧的钟离跟狐千却,又看了眼「卖身契」,眯眼开口:“就算我不签卖身契,我也不信你会杀了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以凡人之身,先后收服狐千却跟钟离。但我看得出,你很焦躁,也很缺人。” “所以,就算我不签卖身契,你也顶多改为用其他手段来约束我。” 离皇能从大离秘库中较为轻易地随便取物,自然不会只「卖身契」这一件诡器有着约束手段。 只不过,「卖身契」所结诡契,效力最为霸道,能让人无条件服从命令,就算没法彻底杜绝结契人的偷懒心理,也至少能杜绝出工不出力,乃至阳奉阴违之现象。 于离皇而言,想凭借诡器收服蜕凡修士,自然是「卖身契」最为实用。 但明鸾不信离皇当真会杀她,对于离皇臣服与死亡二选一的说辞,也是颇为不屑。 “我今日认栽,你有什么约束人的手段,尽可用在我身上。” “但要我主动签下卖身契,却是休想。” ———— 章七九 画诡阁残局难收 明鸾虽被离皇突袭般拿下,却不肯轻易屈从离皇。 因为明鸾能感觉出离皇心中的焦躁之意,知道自己有着极大的谈价余地。 就算她不清楚状况,尚不知离皇重生者身份,一时显得有些迷糊,也绝不会轻易卖身于离皇。 离皇对此早有所料。 他知道明鸾性子狡黠,又修的是蛊惑之道,自不会被他三言两语便给轻易忽悠瘸。 甚至于,纯论道心,明鸾在画诡阁七宿中也算是数一数二,堪称圆满无暇,无有心灵罅隙,无法加以针对。 若是时间充裕,离皇还能慢慢与明鸾磨。但眼下赶时间,他自然没这个闲心来陪明鸾勾心斗角。 不过,真要离皇就这般诛杀明鸾,他也确实不愿意。 离皇微微蹙眉,决定先将明鸾搁置。 “明鸾,你若不服,朕回头再来处置你。不过,你且先告诉朕,孔谦今日对付南奕,是请的林渎助阵,还是李子隐助阵?” 画诡阁七宿中,孔谦、明鸾、钟离、狐千却四人,在外行走,便只剩南君悦、李子隐、林渎三人,常居画诡阁。 若孔谦出于谨慎请动一位同伙助阵,便意味着画诡阁眼下会只剩最后两人。 离皇得问清楚孔谦究竟请的谁助阵,才好确定接下来该如何去登画诡阁的门。 而明鸾闻言,霎时皱紧了眉头。 她只是不想轻易签下卖身契,避免无条件服从离皇命令后,会彻底丢了反抗可能性。 但单纯向她提几个问,明鸾也不会故意不回答。 因为明鸾知道,离皇手中肯定有逼问相关的诡器,没必要在这块也和离皇对着干。 只是,离皇之问,瞬间便让明鸾心中浮现若干猜测与分析。 “孔谦请的是林渎助阵。”明鸾快语连珠般开口,“你突然问起,莫不是孔谦已死于南奕之手?且因为孔谦之死,感到时间紧迫,才突然蹦出来设计对付我们?” 明鸾扫了眼钟离与狐千却,改口道:“不对,你应该是早就有针对画诡阁布局。反倒是南奕与孔谦之间的恩怨,出乎你预料,且在无心之下即将要坏掉你的布局。” 离皇面沉如水,说:“明鸾,朕知道你心思灵敏,伱不用向朕特意展现你的聪明才智,也不用指望着朕会因此惜才。” “你若不肯签卖身契,朕最多将你搁置于此,等料理完画诡阁其他人,再回来处置你。” 说完,离皇不再搭理明鸾。 他让狐千却催动「千面」神通,重新为他变化出新的样貌——墨发白袍,眸光明亮,脸颊清瘦,不失俊朗之气,却又透出一股不健康的苍白面色。 此人,赫然是李子隐掌门师兄,李子明。 李子隐原本,乃是一旁门小派天剑门的第二强者,是因早年遭魔修暗算伤了根基,修至蜕凡大成便难有寸进,才最终选择加入画诡阁,与其他人同流。 不过,画诡阁并不算正经门派。李子隐明面上的身份,至今仍是天剑门弟子。 而天剑门掌门,正是李子隐师兄,李子明。 当年与魔修一战后,李子隐伤了根基,出手相助的李子明亦有受伤,自此常年闭关,于疗伤之余,苦寻筑基契机。 李子隐性情淡漠,一心只想提升修为与实力。但唯独对掌门师兄李子明,李子隐最为敬重。 毕竟,当年若非李子明出手相救,他怕不只是根基受损,更是会连性命也给丢掉。 虽因李子明常年闭关不管事,李子隐悄悄加入了画诡阁,却仍旧会在李子明面前略显拘束。 而离皇,竟搞到了李子明的气息,让狐千却借以施展「千面」神通。 微微适应了一番李子明的行为习惯,离皇吩咐狐千却留在此处看守明鸾,只让钟离陪他同去画诡阁。 ………… 明鸾目送离皇与钟离出得房屋,赶往画诡阁。 而后,她看向身旁一脸讪讪的狐千却:“他真是离皇?” 狐千却叹气点头,不想说话。 明鸾狐疑道:“离皇不过一凡人,怎会对我等了若指掌?” 离皇变作南君悦模样哄骗钟离倒也罢了,竟连常年闭关的李子明气息都能提前备好,当真是令明鸾愕然不已。 毕竟,明鸾虽知李子隐出身天剑门,却也一直不曾见过李子明。 这意味着,离皇甚至比明鸾还要熟悉了解李子隐。 经常搜集他人情报的明鸾,对此有一丝本能的胜负欲,并在确实不如离皇的情况下,颇为好奇。 她虎视眈眈般看向狐千却。 知道是自己坑了钟离、明鸾等人,狐千却面色讪讪。 她想了想,发现离皇没有让她不准漏底,估计离皇是故意要借她之口交代重生者身份。 于是狐千却老老实实说:“离皇自称重生者,上一世故意与我们合作,且从林渎那学得了本命蛊祭炼之法,将春秋蝉炼作本命蛊。” “等摸清楚我等底细,准备好布局手段后,他催动春秋蝉本命神通,逆转时光重生布局,自然将我们算得死死的。” 言辞中,狐千却隐约是在为自己辩解开脱,表示而今局面非战之罪,乃是离皇身为重生者,防不胜防。 明鸾撇嘴,讥道:“重生者又如何?终是凡人之身,纵使重生,亦只不过换来一世天启先知,且所知有限,做不得算尽一切。” “只要历史稍有变动,不复先知优势,他也不过尔尔。” 狐千却讪笑,知道明鸾讥嘲只是在发泄怨气。 她们都不是傻子,虽然不解离皇前世为何像是没有关注到南奕,但都看得出来,离皇的先知优势,是在南奕身上出了岔子。 然而,就算离皇没有算到南奕,也能将她们算得死死的。 明鸾暂未签下卖身契,尚且可以幸灾乐祸一番,发泄莫名被算计到死的怨气,聊以慰藉。 已经签下卖身契的狐千却,却是笑不出来。 此世神诡暗藏,各种奇怪现象或伎俩都有可能出现。 甭管复活还是重生,都不会让修士大惊小怪。 复活且不说,所谓重生,于当事人可能算是重生;于外人眼中,只不过是有人得到天启,先知了部分未来之事,或可称先知者。 然而,牵一而动全身,很容易就会变化局势,更不说有些事乃是随机发生之事,本就未必会按先知预测的走。 再加上先知者活动范围有限,所知亦有限,做不到算尽一切,就整个修行界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神诡现象。 毕竟,先知不等于全知。 只是,先知者固然有所不足,却不妨碍被先知者重点关注的人和事,比如画诡阁的几人,着实难逃先知者算计,被其吃得死死的。 狐千却心中郁郁,一时间甚是迷茫,不知道自己后续道途,该如何走。 而暂未签下卖身契的明鸾,人虽然被制住,脑子里却是一刻不停地疯狂转动,尝试模拟分析局势,预测离皇后续对上南奕时,会有怎样的事发生。 她想看看,自己能否有脱身之机。 ………… 画诡阁门外,变化成李子明模样的离皇,负手而立。 钟离则因卖身契,被迫一脸顺从地待在离皇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一般而言,修士神识并不会时刻外放太大范围。毕竟神识感知中的信息太多,亦会对心神造成一定的负担,不适宜静心潜修。 不过,南君悦与李子隐在画诡阁中潜修,至少会用神识笼罩画诡阁。 所以离皇与钟离,立于门外,亦会让南君悦、李子隐关注到。 南君悦睁眸,看向离皇所处方位,有些诧异,既是不知钟离为何会跟在离皇身后,也是纳闷离皇是谁。 李子隐则是在神识“看”到离皇时,身子微微一僵。 李子明常年闭关,却不是一直在闭关。 李子隐自称在外行走游历,李子明也不疑有他,每次出关时都会以灵犀蝶通知李子隐赶回去。 这么多年过来下,李子隐完全没想到会在离京城中突然见到师兄。 他见离皇立在画诡阁门外,以为师兄是在无声地叫他出去,便立即赶到了画诡阁门外。 “子隐,见过掌门师兄。”李子隐有些尴尬,被自家师兄堵在画诡阁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离皇亦没有多言,只是漠然道:“在旁看着便好。” 李子隐沉默点头,然后身子往旁一挪,主动让出了进画诡阁的门。 离皇微不可察地颔首,旋即迈步直入画诡阁。 离皇之所以没让钟离传音李子隐将其设法骗出来,在于李子隐若是突然动身离开画诡阁,南君悦多半会心生好奇,神识稍微跟着李子隐往外扩。 如果离皇是在画诡阁附近等李子隐,同样逃不开南君悦神识窥探。 倘离皇隔得老远,不叫李子隐与南君悦神识看得到“李子明”,单凭钟离隔空传音,则不可能叫得动李子隐。 总之,基本逃不过南君悦神识感知,外加李子隐又不是恋爱脑,不可能被忽悠着签下卖身契,顶多暂时唬住,离皇也就不准备偷偷摸摸行事,直接十分干脆地登门,直入画诡阁。 ——其实他原本是有准备将李子明直接召进京城来对付李子隐,但今意外生变,仓促下只得由他自己变作李子明模样,只求稳住李子隐,等最后再来试着说服拉拢李子隐。 毕竟,李子隐虽然服食婴丹,却也并非行事完全无所顾忌的魔修,不必非得动用「卖身契」来确保其听话,可以直接以天剑门挟制李子隐。 思虑间,离皇轻车熟路地上楼,走向南君悦潜修所在。 南君悦以为李子隐“师兄”是神识探得他方位,要就李子隐沦为魔修一事找他谈话,亦主动从房中出来,表示迎接。 结果,离皇刚见着南君悦,便开口道:“我不是李子明。” 此言一出,南君悦怔然,跟在后面的李子隐也愣了。 离皇语气依旧淡定:“我只是借狐千却的千面神通,变作李子明模样。” 他知道自己只是凡人之身,靠着「千面」神通在见面时唬住人一时半会倒是没问题,但没有法力、没有神识,相处久了肯定会惹人生疑试探。 而他又不可能以武力收服南君悦与李子隐,打从一开始,便只是准备借李子明样貌来说服两人与他合作——所以离皇适才选择让狐千却看着明鸾,没让狐千却跟在身后。 总之,离皇上来就自曝底细,竟有些先声夺人,让南君悦与李子隐,愈发感觉摸不着头脑。 南君悦瞥了眼今天垂眸低眉、一反常态般完全没看向她的钟离,又重新看向得狐千却「千面」神通加持的离皇,微微抿唇。 李子隐则是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离皇的背影。 但「千面」神通下,离皇言行举止种种习惯,以及气息,都与李子明一般无二。 李子隐看在眸中,亦不知眼前的“师兄”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离皇之前让他在旁看着便好,李子隐心中犹疑,便决定暂且观望,看看离皇找南君悦意欲何为。 “那你究竟是谁?”南君悦面沉如水。 “我是谁并不重要,因为现在的你,并不认识我。”离皇淡淡道,“但原本,我将会是画诡阁八座。” 南君悦蹙眉:“原本?” “对,按照原本的时间线,我会在以后加入画诡阁,与你们为伍。但现在,命运已变,孔谦已死,我只好提前过来收拾残局。” 离皇的话,信息量有些大。但南君悦听懂了,诧异道:“道友是先知者?孔谦竟死了?与南奕有关?” 说完,南君悦便已从离皇神情上得到答案。不过就算这些事都是真的,在南君悦看来,也与他无关。 比如孔谦或死于南奕之手,与画诡阁又有何干? 画诡阁又不是正经门派,只是因利相合暂时勾结在一起的一伙人,不会去给孔谦报仇。 哪怕孔谦乃至林渎都死于南奕之手,只要南奕接下来不准备对付画诡阁,南君悦就不会在意南奕。 相反,离皇作为先知者,其天启的上一世经历中,不管是否当真是画诡阁八座,都显然对画诡阁有重点关注,布局算计。 南君悦只在乎婴丹之事是否被破坏,冷声问:“所以,道友究竟意欲何为?” ———— 章八〇 三年之约南君悦 意欲何为? 离皇听得此问,很想说:朕欲将尔等统统收作麾下,签订卖身契。 但他仓促行事,已无法再按原定布局尽享全功,只得退而求其次,将画诡阁落单的几位修士拿下,再与南君悦、李子隐谋求合作。 只不过,即便是合作,也当以他为主。 离皇答曰:“欲和阁主签订契约,请阁主将肉身借给我来操控,并由我假借阁主名义行事一段时间。” “放心,阁主若觉得我会以你肉身行危险之事,可以随时将我挤掉,重新接管肉身。” “只不过如此一来,我俩所签契约,亦会随之作废。” 离皇说着,又取出了一纸契约。 不过这一次,不再是诡器「卖身契」,而是「君子状」。 「君子状」可以签订契约,由器主提供之条件立约,换取他人践行契约之事项。 他人行约期间,可以随时毁约。但一旦他人行约完毕,轮到器主践约时,器主绝不可背约;如有背约,则魂魄归于「君子状」,将魂飞魄散而亡。 南君悦神识扫过「君子状」,大略感知了一番「君子状」神效。 他笑道:“哦?道友是打算凭何立约,来借吾身份行事?” 南君悦现在,颇觉有趣。 如按离皇所说,将自个肉身与身份借给离皇使用,只要提前确定好契约细节没有隐患,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修士答应离皇要求。因为,一旦将自己肉身借给离皇操控,就等于将自身底细和盘托出,全都交代给离皇。 若离皇当真是先知者,这方面顾虑或许可以去掉。 但除非离皇给出不容拒绝的好处,让南君悦也能为之心动,且证明他对南君悦确实知根知底,否则南君悦也不可能应下。 只不过,离皇敢如此自信地主动找上门,着实让南君悦有些好奇,愿意陪着离皇往下聊,期待这位遮掩本来面目的神秘人,能给出让他大开眼界、不得不认真考虑是否答应的理由出来。 于是,南君悦似笑非笑地看着离皇。 离皇则依旧遵循着李子明的说话习惯,漠然开口:“我知道,阁主在京城谋划,是为婴丹一事。” “此事,我不会干预。之后若是情况稳住,钟离依旧可以准备入宫为妃蛊惑离皇。” “当然,此事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起不了多大效果,也莫怪我没提前告知阁主。” 离皇先是就南君悦最在乎的婴丹一事,表明态度。 只不过,离皇只跟南君悦说了自己是重生者,却并未表明离皇身份。 南君悦眼下,暗中揣测离皇身份,只以为离皇是不想暴露本来面目的神秘修士,却完全没想过离皇会是凡人,乃至于正是他原本算计的对象,即离皇本人。 听见离皇说钟离入宫为妃没什么用,南君悦微微蹙眉,亦误以为钟离入宫为妃,是在离皇“上一世”便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在表明态度,表示自己不会破坏南君悦让钟离入宫为妃,进而蛊惑离皇来加快婴丹丹材收集的曲线战略后,离皇正式道出自己能给出的契约条件: “我欲请阁主签订之契约,只需阁主将肉身借我操控三月。准确说,我亦不会时刻操控阁主肉身,阁主平日里只管照常修行《元始天尊法》即可。三月之内,我只会在关键时刻,借阁主肉身与身份稍作行事。” “只要阁主答应这一条件,我将承诺,于三年之内,设法让当今离皇颁布传位诏书,将离皇之位传给阁主。” “如三年未成,则视为我背约未行,魂飞魄散而亡,且不得以替命手段替死。” 离皇语气平淡地许下三年之约的方案。 但其语气虽平淡,内容却劲爆,竟冷不防地让南君悦等人尽皆色变。 《元始天尊法》,是元始仙门养气期功法。 而元始仙门对应的外门,正是大离皇室。 换言之,南君悦若修行《元始天尊法》,只可能是皇室子弟。 也正是因为南君悦乃是皇室子弟,神秘人才具备夸口说服离皇在三年内传位南君悦的前提。 南君悦愕然色变,是没想到离皇当真对他知根知底,连他最大的身份秘密也知晓。 钟离跟李子隐则是惊讶于南君悦的皇室子弟身份。 众所周知,上代离皇突然暴毙后,皇室中的青年辈与中年辈,皆无入道修行者。 也正是因此,皇室宗老才会让上代离皇的一众凡人皇弟皇叔,先入离京者为皇。 结果,南君悦竟是皇室子弟? 李子隐目光微闪,很快想到了上上代离皇长乐帝,也就是当今离皇的生父,以藩王之身争得帝位后,曾下旨诛杀当时的原太子一脉。 只不过原太子卫世济身为修行者,虽然没能争赢帝位,却拼着重伤之躯带走了自家几位子女。 如果南君悦真是皇室子弟,身为修行者却不为皇室宗老所知,只可能是当年的太子后人,或名卫元悦。 若论身份,其与当今离皇天启帝,亦是堂兄弟关系。 可南君悦绝不敢暴露自己皇室子弟身份。 即便是在上代离皇正德帝暴毙,整个皇室都找不到入道修行者来继任帝位的关口,南君悦亦是隐姓埋名,取南方君主悦之意,自称南君悦。 但现在,神秘人竟敢夸下海口,让当今离皇于三年之内传位? 南君悦面色沉凝,看不出喜意。 离皇却微合眼帘,轻勾嘴角:“我说过,我乃重生者。上一世,阁主与我推心置腹,连自身跟脚都曾告知于我。” “这一世,只要阁主答应我的条件,签订契约,三年之内,我必让当今离皇为阁主之父平反,并立下传位诏书,传位于阁主。” “届时,阁主重归皇室,重入元始道统,可以沿着《元始天尊法》往后修行《元始宝典》,岂不妙哉?” 月宰道统不可私传,必须要布设祈天科仪传法仪轨,请得月宰传法,才能让新入仙门的弟子得授功法。 但卫世济当年虽然带着自家子女拼死逃离,却已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自知必死,卫世济以自身为祭,传功南君悦,拔苗助长地让南君悦继承自身修为与功法。 这种操作,类似于转移,并非传授,倒是勉强绕过月宰道统不可私传的限制。 不过,就算南君悦得修《元始天尊法》,不重归皇室的话,也无法重入元始道统。 在黄阶层次,蜕凡圆满的南君悦,以养气功法《元始天尊法》作为核心,另行补全九宫法种,倒也勉强堪用。 但他没有后续玄阶功法,外加早年被卫世济拔苗助长地传功,根基本就不稳,倘正常晋入玄阶,只会泯然众人矣。 南君悦心气不低,不想晋入玄阶后反而沦为寻常散修之流,方才因此想着借助万婴灵丹之效,争取一步直入玄阶上品,再凭借玄阶上品修为,回过头来慢慢补足根基。 而重生一世的离皇卫元昭,对此洞若观火。 眼瞅着局势变化下已无法按照原本布局拿下南君悦,离皇只得改变策略,从彻彻底底地收服南君悦,改为以他为主导的合作关系。 至于离皇之位,卫元昭上一世当了四十五年离皇,早就当腻了。 这一世,如果他能成功求得合适的入道修行长生之机,即便舍了离皇之位,亦是无妨。 更不说,到时的离皇之位,怕是会跟个烫手山芋一样。 离皇注视着南君悦。 南君悦面色沉凝,心中却是骤起波澜。 离皇之位! 南君悦此前并未奢求过离皇之位。即便是在上代离皇正德帝暴毙之后,他亦不曾表露身份。 因为卫世济一脉已被逐出皇室,他修有《元始天尊法》虽可证明皇室血脉,但不经月宰传法私修功法,却是犯了皇室忌讳。 一旦暴露身份,南君悦不仅不会被拥立登基,反倒会遭皇室宗老追杀。 但如果是当今离皇下旨平反,再传位于他,却是可以重归皇室。 一旦南君悦成为新的离皇,不仅可以直接得到元始仙门蜕凡期功法《元始宝典》,还能借助王朝气运辅以修行,补全自身早年拔苗助长而显不稳的根基。 同时,他也不必死磕万婴灵丹这条邪路,完全可以按正常途径晋入玄阶,转入元始仙门内门,修行《元始大道真经》。 念及此,南君悦着实心绪动荡。 他虽保持着面色沉凝,但他看向离皇,竟觉恍惚。 明明离皇神色古井无波,南君悦却仿佛能看到离皇脸上挂着无比恣肆的笑容,在笑着对他说:吃定你啦! 只能说,离皇不愧是重生者,竟比南君悦本人更加了解他;给出的条件,着实让南君悦难以开口拒绝。 南君悦其实坚信,如果有人比他自个都更加了解他,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敌人。 他若答应神秘人条件,哪怕契约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后续也一定会被神秘人牵着鼻子走。 但神秘人给出的条件,可以为他补全根基、圆满道途,堪称完美称心的康庄大道。 在神秘人表示婴丹之法后续无果的情况下,南君悦实在拒绝不了。 “你究竟是谁?”南君悦勉强再次开口,借着提问拖延时间,好让自己平复心绪。 而他这一问,是问神秘人除去重生者之外的本来身份。 神秘人敢许诺于三年内叫当今离皇传位,身份绝不简单,定是朝堂一员。否则,神秘人若连离皇的面都见不到,如何左右离皇决定? 但南君悦回顾大离九部所有官员,都感觉和神秘人对不上号。 离皇顶着李子明的脸,淡淡开口:“我是谁,重要么?反正立下三年之约,我若做不到,自会魂飞魄散而亡。” “阁主不必管我是谁,只要三月内容我假借身份行事,至多三年,便可坐享康庄大道。” 南君悦与离皇对视良久后,终于低垂眼帘,叹道:“君子一言。” “自当守诺。”离皇开口,抖手展开「君子状」。 两人各自打入神识烙印,很快便在「君子状」上敲定契约条款,缔结契约。 ——神识即是意识可控可感的精神力,离皇重生一世,虽未最终接引源炁,仍是凡人之身,但仅凭观想之法,亦有最为基础的神识,可以掌控使用诸多诡器或灵宝。 当「君子状」上契约缔结,契约之力联通两人识海以作监督时,离皇的一点神识,亦顺着契约之力的牵引,落入南君悦体内。 霎时,离皇就像是新得了一具分身,意念一动,即可直接操控分身。 只不过,时限只有三月,且南君悦随时可以挤走离皇神识,重新接管肉身。 因着上一世曾是修士,离皇对分心二用并不生疏。不过他暂时不急着借用南君悦身份,在契约缔结后,只让南君悦重新回自己静室修行。 至于他用「卖身契」收服钟离、狐千却等人的事,离皇没说,南君悦也没问。 魔修没有同伙情谊,哪怕钟离心慕南君悦,南君悦也不会在意钟离。 弱者,不值得在意。 南君悦回到静室平复心绪,一边猜测着神秘人究竟要借他身份干什么,一边习惯性地修行《元始天尊法》,调理体内法力。 离皇神识则在暗中关注。 虽然他即便是以第一视角内视旁观南君悦修行,也没法让自己本体凭此修行《元始天尊法》,但终归可以先混个眼熟。 这一世,眼见南奕如此之势,离皇竟有心凭借真气武道入道修行,不再服食诸生血丹。 若能功成,待他入道,自可修元始仙门的正道功法。 不过这都是后话。 回到眼下,在说服南君悦之后,离皇看向李子隐。 “子隐,你也不想你沦为魔修这件事,让你师兄知晓吧。” 此言一出,李子隐和李子明一样常年淡漠的神情,竟险些破功。 李子隐表情古怪地看向离皇。 离皇顶着李子明的模样说出这番话,着实让李子隐瞠目结舌,不知该怎样接话。 他勉强压下惊愕之意,说:“这位道友,莫不会也想和我立下三年之约?” ———— 章八一 离皇模拟长生路 “正是三年之约。”离皇颔首,“不过,却不是借你肉身与身份,而是要子隐你,听我差遣,为我护道。” “时限也非是三月,而是三年。” 李子隐闻言蹙眉。 李子隐虽然敬重李子明,不想自家师兄知道自己沦为魔修,却终究是以自身修行为重。 若只是做三月护道卒,他忍忍也就答应了。但是三年,直接涨了十倍多时间,便有些让李子隐本能抵触。 他忍不住地心中衡量,三年潜修,与不让师兄对他感到失望,两者究竟孰轻孰重。 好在离皇并非吝啬之辈,顿了一下后,立即接道:“只要子隐你如约护道,我不仅不会找你家师兄揭底,待三年之期满,还会另赠宝物,为你修复根基。” “我想,只要根基修复,即便不靠万婴灵丹,子隐你也能试着破境筑基才对。” 刚刚还在蹙眉的李子隐,顿时挑眉。 他之所以加入画诡阁,正是因为根基受损,修至蜕凡大成便再难寸进,且一直寻不到彻底修复他受损根基的方法。 如果神秘人能让他根基修复,即便婴丹之术作废,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一刻,李子隐与之前的南君悦,有着相同的感觉,都觉得离皇给出的条件,完全说到了他们心坎上。 只能说,离皇身为重生者,对画诡阁七宿,着实是太过熟悉。 李子隐深深看了眼离皇,终是幽幽吐字:“若是如此,便依君之言,为君护道三年。” 语毕,李子隐直接将神识烙印打入「君子状」中,等待着离皇完善契约条款。 因为李子隐有着随时毁约的权力,离皇并未在契约条款上做文章,堂皇大气,直接缔结简单而明确的契约。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在画诡阁七宿中,李子隐虽不是君子,却是最好说服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搬出其师兄李子明,又能确实给出助力其修行的好处,李子隐都会应下。 至此,除去容后处置的明鸾,画诡阁剩余几位修士,在名义上都可以算是被离皇收服。 只是没了孔谦与林渎,离皇本能地有些唏嘘。 提前一世准备的布局,只因一念之差放出了南奕,竟使他不得不仓促行动,未尽全功。 不仅在南君悦、李子隐乃至后续的明鸾身上,会有所退让,更是折了孔谦与林渎——离皇虽不确定林渎生死,但就算林渎没死,其若受了重伤,亦绝不会回返离京城,而是往其他地方逃窜躲藏。 于离皇而言,不回返离京城的林渎,跟死了无异。 苦心谋划险些全盘落空,离皇不胜唏嘘,一时想起了上一世经历。 上一世,离皇做好动用春秋蝉本命神通的心理准备后,加入画诡阁,以诸生血丹觉醒天赋神通,进而入道修行。 因为丹材需要特定生辰八字,离皇轻易知道了另几人的生辰八字,然后他发现,他与南君悦,生辰八字竟极其相近,于年月日时四柱中,只有时柱微有偏差。 这点偏差,虽然让他无法凭借南君悦的万婴灵丹安然无恙地直入玄阶上品,却也能在服食之后,先晋入玄阶,接着才爆体而亡。 于是上一世,在南君悦万婴灵丹丹成之日,离皇竟虎口夺食,凭借有心算无心斩杀南君悦,夺其万婴灵丹。 ——因为生辰八字并非完全一样,离皇就算夺丹服食也会最终暴毙,照理说不该夺丹,南君悦便完全没料到离皇会来这一手。 而离皇夺了万婴灵丹,却未立马服食,而是故意等到局势彻底崩坏的天启四十五年,眼瞅着三国联军即将杀到离京城下,他才服食万婴灵丹,强行晋入玄阶,又赶在爆体而亡前,催动春秋蝉本命神通,重生一世。 在离皇眼中,上一世,只为模拟修行,尽可能地搜集有助于重生后布局谋划的诸多秘密。 所以他与画诡阁沆瀣一气,并对万婴灵丹这等魔修手段听之任之,最终尽失民心,更引来坎震兑三国联手来攻。 不过重生后,是否服食诸生血丹,离皇一直在犹豫;但万婴灵丹,他是绝对不会沾惹,并会在收服画诡阁七宿后,统统叫收手。 毕竟,一般魔修或许不会被人针对,可离皇要是沦为魔修,只会给其他三大王朝联手瓜分离朝的出兵借口。 离皇只想入道修行,得长生之机,却不想成为天下公敌。 是以,离皇这一世,只计划将画诡阁修士收作麾下苦力,却不会再次让自己跟着沦为魔修。 再者,随着南奕表现愈发亮眼,离皇眼下,已有了几分或许可以依靠真气武道来入道修行的念头。 只是此事未必能成,离皇为求稳妥,亦只得先将画诡阁拿下,留作保底退路。 而现在,只差明鸾一人,离皇便算是在名义上说服了画诡阁剩余五位修士。 他让李子隐跟在他身后,重新赶往钟离假身份的房子中。 途中,离皇向李子隐表明了自己离皇身份。 除去南君悦那边,离皇暂时不准备告知外,其他人,离皇不介意表明离皇身份。 毕竟,离皇外加重生者的身份,可以让他人更加信服。 而在得知神秘人正是离皇后,李子隐颇为诧异。他确实没想到,神秘人竟是画诡阁原本算计的当今离皇天启帝。 对于离皇先知的“上一世”经历,李子隐亦是难免有些好奇,忍不住在想,“上一世”的画诡阁,最终会是落得怎样的下场? 直觉告诉他,不会太好。 不过毕竟是没有记忆、没有实感的事,李子隐倒是不太在意。只要离皇这一世确实能让他修复根基,其他的琐碎事情,李子隐并不放在心上。 一直以来,李子隐都是以寻找修复根基之法的名义在外行走。包括修为达到蜕凡圆满,他也是说自己根基小有弥补,从卡在蜕凡大成,变为卡在蜕凡圆满。 换言之,李子隐其实欺骗了自己师兄许多年。 如果离皇当真能给出彻底修复其根基的宝物,李子隐觉得,至少能让他一直以来的说辞,得以落实。 而卫元昭自爆离皇身份,让李子隐确实相信他能给出合适的宝物,也对为其护道一事的本能排斥,转弱了几分。 这时,离皇已再次回到之前的房子里,再见明鸾。 “明鸾,考虑了这么久,有何想说的,你可以说说看。” 离皇让狐千却收了「千面」神通,摆脱李子明冰山一般的冷漠脸,挂起淡淡的笑意发问。 而明鸾,看向离皇身后的李子隐,大感惊讶。 她跟钟离几人是落单被制倒也罢了,李子隐与南君悦一起待在画诡阁中,竟也会被制住? 明鸾不知李子隐是以「君子状」为凭立下三年之约,只道李子隐也是签下了卖身契,卖身给离皇。 她心中讶然:连李子隐也能收服,离皇凭借重生之先知,竟恐怖如斯? 明鸾顿时有些压力颇大。 不过她依旧咬牙:“有什么招尽管使来,但要我签下卖身契,却是休想。” 卖身效死,犹道途断绝,生不如死。 于明鸾看来,与其生不如死,不如赌离皇不会当真杀她。 离皇,也确实不会杀明鸾。 如果是单纯为了收作麾下增添战力,离皇还可以另使手段,将明鸾炼作傀儡。 但明鸾修蛊惑之道,战力不强,炼作傀儡丧失心智,基本就废了。而且,离皇看中明鸾的,本就是其把握人心、暗中蛊惑的本领。 只是明鸾精擅此道,反而不好忽悠恐吓。 离皇脸上挂着笑意,眸中却满是冷意地俯视着明鸾。 见明鸾眼神坚定不肯屈从,离皇只好用强。 他将暗卫令取出,丢给狐千却,然后当着明鸾的面,吩咐道:“你变作南君悦模样,持暗卫令赶去缉罪司,请动「洗心革面刀」,清算明鸾身上业力。” “等明鸾洗心革面后,将其带回,由钟离施展魅惑神通,控住明鸾签下卖身契。” 暗卫身份,只认令牌。持暗卫令,即为暗卫,自带神通「锦衣暗行」,可消除存在感。 至于「洗心革面刀」,则是缉罪司里作为刑具存在的一件玄阶下品诡器,能以他人业力为刀,斩其神魂。 此刀代价,乃是每月都需要动用一次,斩一个人来祭刀。 看起来不算是很严重的代价,但时间长了,缉罪司缉拿关押的魔修,哪怕隔上一阵便再斩一次,也有些不太够用。 偶尔实在没有合适的祭刀魔修,还只能找些身上业力浅的自家修士来祭刀。 是以,狐千却若将明鸾送去祭刀,缉罪司不仅不会拒绝,还会表示欢迎下次再来。 明鸾神魂圆融时,因其精擅蛊惑之道,自身的神魂抗性也强,就算钟离施展魅惑神通,也极难控住。 但叫「洗心革面刀」斩上一刀,重创明鸾神魂后,便可让钟离魅惑控制着明鸾签下卖身契。 虽然这样一来,明鸾神魂重创需要养伤一阵,但离皇可以等——毕竟,明鸾真要一直拖着时间不肯签卖身契,短期内也为离皇提供不了什么助力,不如设法让她签下卖身契后慢慢养伤。 明鸾闻言,顿时咬牙看向离皇,恼道:“够狠。” 离皇不以为意。 他就是故意当着明鸾的面说,只要明鸾不肯屈从,他大不了先将明鸾弄残,再强行收作麾下。 反正他要的只是明鸾卖身效命,又不需要明鸾归心。 只要最终签下卖身契,哪管明鸾是否出自本心。 这时,狐千却已经变作了南君悦模样,作势要带着明鸾出门。 明鸾见状,终于屈服于离皇阳谋,悲愤道:“不必了,我签便是。” 签下卖身契,尚且可以奢望着离皇日后心善,在用不着他们时解掉卖身契。 但要让「洗心革面刀」斩上一刀,重创神魂伤及根基,却是彻底连奢望都不用奢望了。 ——寻常没什么业力在身的修士,斩上一刀倒是也不打紧;但明鸾收集婴丹丹材,业力深重,着实受不住「洗心革面刀」一斩。 离皇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抖手展开「卖身契」,让明鸾在上面留下大名,并打入神识烙印。 等到明鸾签完,离皇环视一圈,挨着扫过李子隐、狐千却、钟离、明鸾四人。 从现在起,他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画诡阁幕后阁主。 “首先,婴丹之事就此作罢,婴丹丹材也全部处理掉;纯阴、纯阳诡丹,不得再炼制;诸生血丹,现有的封存后,亦不得再炼制。” “然后,选妃之事,尔等也别掺和了。包括钟离,全都待在画诡阁中,看南奕会否试探尔等。” “今孔谦已死,南奕正在赶回路上。他若回来,多半会跟画诡阁有所接触。” “届时,我将以画诡阁阁主身份,与南奕会上一会。” 离皇可以隐约感知到「长生戒」方位,进而知晓南奕正在回返离京城的路上。 至于林渎,离皇不确定林渎是否身死。不过林渎若是在后面回到画诡阁,便成了主动送上门的菜,轻易便会被拿下。 所以离皇并不将林渎放在心上,只想躲在幕后,会上南奕一会,再看能否自南奕手上拿下一道真气法脉,成为源武者。 其实离皇心气不低,即便是成为源武者,有南奕这位奕武领袖在头上,也会觉得非常不自在。 但离皇能屈能伸。 上一世,离皇能与画诡阁沆瀣一气,不顾民心尽失、世人非议,只求以诸生血丹入道修行。 这一世,他自然能屈于南奕之下。 只要能以真气武道入道修行,并搜集足够多的南奕情报,等下一世,离皇自然能进行更好的准备。 是的,在离皇眼中,这一世,依旧是供他寻觅更好的入道修行方案之用。 虽然重生后,重生至凡人之时,离皇并无春秋蝉在身。 但本命蛊祭炼之法在他脑中,春秋蝉在大离秘库之中,只要离皇成功入道,即可再次将春秋蝉祭炼为本命蛊,复得重开一世的本命神通「春秋大梦」。 是以,就算出了南奕这匹黑马,离皇也虽惊不乱,在仓促收服画诡阁几位修士后,只想着暗中试探南奕,为下一世做更好的准备。 而这,便是离皇的模拟长生路。 ———— 章八二 南奕回京炼丹器 受天地法则之限,离皇的模拟长生路,至多只能模拟七次。 因为,他只能做七次「春秋大梦」。 第一次,也就是上一世,可以重生于七七四十九年前。 第二次,可以重生于六六三十六年前。 第三次,五五二十五年。 第四、第五、第六……等到最终的第七次,更是只能重生于一年以前。 于离皇而言,在不能无限次重生的情况下,每一次重生机会都弥足珍贵。 但出于对南奕的尊重,离皇愿意用第二次重生机会,换取摸清楚南奕及其真气武道的底细。 等到下一世,他甚至可以走南奕的路,抄南奕的,尝试看能否觉醒南奕的天赋神通,进而替南奕开辟真气武道。 所以这一世,离皇会和南奕好好打交道。 ………… 南奕回返离京城,已是七月二十四日的傍晚。 他与东凌天道了别,并未直接回洛宅,而是出于防备画诡阁监视洛宅的考虑,遮掩身份,随意找了家客栈开房歇下。 孔谦来找南奕的麻烦,是为私仇,与画诡阁无关。 但孔谦、林渎皆死,本来无关的画诡阁,也大概率会沾上因果,变得有关。 虽然正常来说,孔谦、林渎之死,不至于叫画诡阁立马知晓。因为画诡阁不是正经门派,不存在本命魂灯这类专门用来展示生死状态的特殊法器。 不过防上一手,总是不至于有错。 南奕坐在客栈床上,心神沉入武灵界,呼唤凰念儿。 他昨日离开京城时,并未让凰念儿跟着同行,而是让凰念儿继续远远盯着画诡阁,想看看能否再捡到什么情报。 因为凰念儿本体尚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只是一缕神识寄托在南奕身上,心力有限,无法同时兼顾现世与武灵界。 南奕若在武灵界中呼唤凰念儿,还得凰念儿仿佛电视转台一般,暂时停下现世中的言行,转为在武灵界中活蹦乱跳。 南奕等了数息,看到武灵界角落中好似在盘卧的凰念儿,重新睁开了双眼。 然而,凰念儿竟有些精神恹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完全出乎了南奕预料。 “你被画诡阁发现了?” 南奕第一反应,便是凰念儿被发现。一缕神识便能借着真实投影之躯在现世溜达的凰念儿,可以凭借读心神通,悄然窃取情报,防不胜防。 但一旦被修士察觉端倪,哪怕只是微感怀疑地神识稍稍一压,都会让凰念儿目前套用的红黑色乌鸦马甲,状态极差。 结果,凰念儿却是有气无力地道:“应该没被发现,不过看到了不该看的贵人,受龙气法禁冲击,神识不稳,短期内会有些眼瞎。” 原来,离皇今日变作李子明模样,与钟离一道赶赴画诡阁时,正巧落入在画诡阁不算太远的一棵树上搭窝的凰念儿眼中。 凰念儿下意识地施展读心神通,想要窥探离皇与钟离的心思。 结果,凰念儿竟直接看到了王朝气运所化的气运金龙,即修行界俗称的龙气法禁。 气运金龙睁眸,对上凰念儿视线,顿时叫凰念儿的这一缕神识大震,险些彻底溃散。 却是因为龙气法禁有着诸邪辟易之效,在宏观上,只能正常容纳黄阶事物,藉此约束神诡,分离仙凡,保境安民,为生民立起一方安居乐土。 ——出现在凡世中的玄阶诡器,其实都是处于封印状态,或有着自封之力,不叫龙气法禁察觉;至于玄阶道器或灵宝,则是可以收入体内九宫,亦不会遭龙气法禁消磨。 而具体到个体上,相对平民百姓,权贵人物有额外的龙气法禁庇佑,在一定程度上,有“法不加贵人”的说法。 凡是针对“贵人”的术法神通,都会先过一手龙气法禁。 如此一来,只要在龙气法禁范围内,“贵人”基本不会受他人术法神通之影响。 只不过这个“贵人”,指的是官职达到正二品及以上,连正三品的各部侍郎,都不算是“贵人”。 凰念儿恹恹道:“我要稳住神识,约莫一个月左右,无法再次施展读心神通。” “然后今日午后,是一位青衣女子,应该是钟离,跟着一个中年道人到了画诡阁外。” “中年道人有着龙气法禁庇护,我只看出中年道人应该不是本来面貌,未及窥探心思,便遭龙气法禁反冲。” 凰念儿向南奕交代了她短期内能提供的最后一条关键情报。 南奕沉吟。 他觉得凰念儿读心神通突然被废,就像是命数交织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一件事,故意将他额外获取情报的渠道封掉,逼着他在两眼摸瞎不开挂的情况下,凭真本事博弈斗智。 不过此事既已成了定局,南奕也就不再多想。 他只琢磨中年道人究竟会是谁。 在离朝,正二品官员,乃是九部尚书;正一品官员,乃是三公,即丞相、太尉、御史。 总计不过十二人,究竟谁会是和画诡阁有往来的贵人? 南奕隐隐有些怀疑礼部尚书。 毕竟画诡阁能促成选妃提案,显然是在礼部中有所布置。若说画诡阁与礼部尚书暗中勾结,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在被度厄书院杜元甫卖过一次情报后,南奕恨屋及乌,看待对应礼部的度厄一系,也总是习惯性地戴着有色眼镜。 不过凰念儿读心神通暂时被废,没有确切证据时,南奕亦只是在脑海中过了一圈便止住猜测,并未妄作判断。 他收了收思绪,再次将武灵界中的凰念儿隐藏起来后,对还在离京城中的苏光与燕青云发出召唤,加上自个分身裘长生,聚起来开个小会,略作通气。 南奕先是简单交代了一番孔谦之死。 “我知孔谦会在次脉原血南下时设伏,便将计就计,请脉楼之主助阵,再有五脉长生配合,成功斩杀孔谦与画诡阁林渎。” “画诡阁总共七人,一下便在我这折了两人,可以说是已然结下了梁子。虽然画诡阁眼下未必知晓孔谦、林渎之死,但只要再过上一两天,既不见孔谦、林渎赶回,又没收到两人传回去的音信,自然会猜到这两人多半是折在了我手上。” “所以你们后续在离京城中行走时,务必多个心眼,别被画诡阁给算计了都还不知道。” “而且,这画诡阁多半是魔门,行事诡谲,近日促成离皇选妃提案,也不知究竟是何谋划。” 南奕将孔谦、林渎乾坤戒中都似充满怨气,以及画诡阁近来在幕后促成离皇选妃提案两件事,着重告知苏光。 苏光当即点头,表示会发动人脉,暗中盯着选妃一事,看看这场选妃究竟会有什么猫腻。 不过,不管是苏光还是南奕,都暂时没想过在官面上找武安司告知此事。 因为没有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找到武安司举报,并不会有实际意义。 而且修士深谙明哲保身之理,很少会自带干粮地主动替官府朝廷维护正义。 他们哪怕暗中关注此事,也更多是为了保持对大体局势变化的敏锐度,方便及时作出应对,而不至于事到临头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南奕只将画诡阁的事,给燕青云、苏光通气后,便自散会。 「与京城权贵勾结的画诡阁,促成离皇选妃提案?当真是有趣。不过,与我无关。」 南奕自武灵界收回心神,睁开眼时,眸光有几分闪烁。 他确信画诡阁在离京城中有所谋划,怕是想搞个大动作。 但事不关己,他只保持暗中关注,以及必要的防备。除非画诡阁找上门来,否则南奕不准备主动下场。 毕竟,若有这个闲心,他还不如把心力花在潜修蕴养法种,或钻研炼器炼丹技艺上。 念罢,南奕以银元为祭,在客栈客房中简单布下敛息隔绝法阵,然后取出苏川药所赠的内蕴炼器技艺小册之玉佩。 得蒙苏川药言传身教,南奕早在君山福地中便有些手痒,想再试一试亲手炼器。 就算离开君山福地后,他分心二用,在回京路上便开始变化武德令,定型「长生戒」,也未解手痒。 毕竟武德令乃是道器的一部分,变化定型「长生戒」,只需他观想道韵法理,融入长生真气即成,没有那种亲手打入层层法禁的手感。 南奕从乾坤戒中掏出一堆曾在瀛州岛随手搜集的普通材料,接着借法裴清雪,唤出广寒冰焰,开始练手。 在南奕看来,形脉炼器之法,就是模块化思路,将不同神异转录成不同法禁,再于炼器时打入多种法禁。 最终,多种法禁联动生效,就能模拟形成特定的神效,成为法器。 而如此炼器,在体验上让南奕想起了他前世所玩的卡牌游戏《冒险公社》。 相较《三国乱杀》等知名卡牌游戏,《冒险公社》名不见经传,堪称冷门小众。 但纯论博弈性,以及不同角色的平衡性,却是《冒险公社》完胜。 因为,这其中有南奕贡献的一份力。 南奕虽是玩家,却是核心玩家,向官方反馈调整了诸多卡牌效果,相当于是为爱发电的半个游戏策划,并鼓捣完善了许多卡组。 而形脉炼法,在炼器体验上让南奕找到前世玩《冒险公社》的感觉,不禁有些手痒,掏出炼器材料怒搓了几把,美其名曰练手。 由于不同法禁实是对应不同功能之模块,想炼制一件合格的法器,最少也需要九重法禁,带上充能、储能等等功能模块,才能形成完整闭环。 至于传统的意脉炼法,和画符差不多,都是讲究以意通神,倒是无需赘述。 接连炼废几次垃圾材料后,南奕找到手感,取了块黄阶中品小妖的鱼鳞,纯以炼器技艺,在不依靠广寒冰焰强行点化性灵之效的情况下,成功炼成了一块护心镜。 不过这种黄阶下品的法器,搁往常根本就是鸡肋。 一方面,黄阶下品,不入修士法眼;另一方面,凡人武夫没有法力,无法滋养法器,又用不了多久便会失去神异之效。 但如今,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倒是可以往江湖投放一批“神兵利器”,配合着打开各郡传武之局面。 就是眼下技艺还不纯熟,起码得等到炼制出二十四重法禁的法器,并适配真气属性,才好投放江湖。 ——法器禁制每满三十六重,会有一次质变。 三十六重法禁,是为黄阶中品;七十二重法禁,为黄阶上品;一百零八重法禁,即为玄阶下品。 而二十四重法禁,虽然还处于黄阶下品,但用来给江湖武夫,倒是正好。 南奕将此事记在心里,收好用来练手的炼器材料,复又从葫芦空间中取出炼丹药草。 因为南奕躲在客栈客房,是想暗中观望画诡阁后续动静,他暂时无其他事可做,便在一阵炼器后,转为炼丹。 而他之前移栽进葫芦空间的药草,经过长生气息冲刷,算算时间已将近一月,已然能用来炼制「九转灵宝丸」。 在驾轻就熟地先炼制一批九花玉露丸后,南奕着手炼制「九转灵宝丸」。 与只是凡阶的九花玉露丸不同,「九转灵宝丸」不仅入了黄阶,还是诡丹。 ——九花玉露丸虽有延年益寿之效,亦是法药丹方,但南奕为了圈钱,特意打散药性拆成多份,将其炼成了凡阶药丸。 需三十颗九花玉露丸一齐服食,才相当于一份黄阶法药。 而有着九花玉露丸收集银元,南奕想再增一门可以用来收集金元的产业,在炼制「九转灵宝丸」时毫不掺水。 不仅原有的祛毒疗伤之效更加强劲,连副作用也更显霸道,从单纯的精神亢奋,变为身体也跟着亢奋,阳根难落。 在成功炼完一批「九转灵宝丸」后,南奕琢磨售价。 按照炼丹丹材与成丹方式,一枚「九转灵宝丸」成本将近五银,市价多定为十银。 不过南奕想的是收集金元,毅然决定不单卖,按一金十枚的定价策略,打包装入若干玉瓶之中。 然后诡丹不是法药,没有药力流失,不必封存在葫芦空间中,可以直接售卖给城中丹阁。 南奕再次分出分身裘长生,让裘长生带着「九转灵宝丸」,悄然出了客栈,前往丹阁。 ———— 章八三 罗浮丹阁灵宝丸 南奕炼器加炼丹,花去两日多时间。 转眼便到了七月二十七号。 南奕觉得,画诡阁这时应该已经会猜测孔谦与林渎身死,并怀疑上他了才对。 只是南奕没有上帝视角,加之凰念儿又暂时用不了读心神通,实在无法确定画诡阁眼下具体情况。 不过他也不着急,只要在离京城中,有龙气法禁约束神诡,便出不了什么大的变故。 就算画诡阁促成选妃提案是包藏祸心另有谋划,正常来说也多半是与宫变政变有关,波及不到一般人。 所以南奕以不变应万变,只出于防范之心随便找了家客栈,避开画诡阁有可能的暗中监视,便开始炼器炼丹。 等到丹成,南奕解除合体状态,分出分身裘长生,兵分两路。 南奕将重要物件放在葫芦空间中,用去匿息符后找客栈掌柜退房,重新随便找了家新客栈——虽然他可以轻微影响客栈掌柜与小二等,让他们主观忽略客房客人长时间没有进出的异常,但终归不如住上几天便悄然换家新客栈来得稳妥。 裘长生则是佩戴着乾坤戒与长生戒,赶往城中丹阁。 丹阁,顾名思义就是卖丹药的地方。 因为修士与凡人世家子,皆是以金银元为为货币,所以不少修士都会经营产业,从凡人世家子手中赚取金银元。 其中,丹药产业,尤其是专门针对凡人琢磨改进的丹方,炼制轻松,几无失败风险,堪称暴利。 不仅南奕懂得炼丹圈钱,许多世家也都开设有丹阁,售卖独门丹方所炼丹药。 由于法药有着时效性,不能久放,所以一些紧俏的丹药,都是在固定时间炼制并进行售卖乃至拍卖。 当然,不同世家名下的丹阁,售丹时间一般会错开,不会定在同一天。 同时也会欢迎散修在自家丹阁里拍卖丹药,只收取一定佣金。 而最近将要拍卖丹药的丹阁,是为罗浮丹阁,将于七月二十九日售丹拍卖。 裘长生寻了过去。 在罗浮丹阁的大门前,有一块展板,写有将在二十九日明确参拍的丹药介绍。 不时会有一些世家家仆路过展板,看展板上是否有新增丹药。如有,则会回去报禀家中管事。 裘长生扫了一眼展板。 展板上最显眼的,无疑是罗浮丹阁自家炼制的罗浮散,计十八枚。 裘长生看了眼罗浮散效果介绍,感觉有点像是前世的五石散。不过五石散带有毒性,会服食成瘾不说,后期还会叫人浑身瘙痒、怕寒畏热、四肢无力、神志不清等。 而罗浮散乃修士炼制,大概率不会有明显毒性。 但是药三分毒,裘长生觉得,经常来罗浮丹阁购丹的客人,体内肯定积有一定的毒性。 这种时候,就需要有着祛毒疗伤之效的「九转灵宝丸」,为他们排毒养生。 裘长生转动着思绪,迈步入了罗浮丹阁。 因为没有现成的丹药用以展示售卖,丹阁二楼往上即是拍卖会的布局构造,一楼则是有着几间茶室,支持接待访客,请访客留下想要预订的丹药名。 裘长生一入丹阁,即有一位侍女迎上来,问他是想要寄拍丹药,还是预约特定丹药。 “寄拍自家炼制的独门丹药,不知贵阁鉴丹师可在?” 听见裘长生是来寄拍丹药,这些只是凡人甚至意识不到裘长生佩戴有「无颜面」的侍女,态度愈发恭谨: “请贵客饮茶稍候,一盏茶内,鉴丹师即会赶来。” 侍女们虽不知何为修士,却知凡是来寄拍丹药的,都是寻常世家子也需礼敬对待的大人物。 侍女将裘长生引到一间茶室,开始为裘长生沏茶。 而坐在柜台里面的丹阁管事,则是用一个印章,在一件法器上轻轻一按。 裘长生神识感应,发现这件法器在原理上类似于曾经陶知命给南奕的一叠定位符,可以在印章按下后,向特定修士表明方位。 然后表明方位是假,释放特定信号通知为真。 说白了,就是远程通知鉴丹师来活了。 毕竟鉴丹师也是修士,以修士身份之尊贵,平时自不会在丹阁中干等,只在收到通知时,才会去丹阁鉴丹。 而罗浮丹阁的鉴丹师,其实还是位在书院读书的长青学子,与南奕差不多年岁,正养气大成修为。 一盏茶约莫过去四分之三后,身着青色长袍的鉴丹师赶来丹阁。他看不透「无颜面」,一来便向裘长生告罪道: “罗子清来迟,还望道友见谅。不知道友今日来,是要寄拍什么丹药?” 裘长生取出丹药玉瓶,说:“是我炼制的独门丹药,名「九转灵宝丸」,有祛毒疗伤之效。就是有些副作用……” 裘长生加重了语气,将「九转灵宝丸」的副作用一五一十地告知,并请在拍卖时,务必公平介绍。 罗子清闻言,表情立即古怪起来。 虽然裘长生没有明说,但他明显看得出,裘长生寄拍「九转灵宝丸」,实是以祛毒疗伤之效为幌子,反过来依靠副作用来圈钱。 罗子清接过玉瓶,取出一枚「九转灵宝丸」后端详良久,迟疑道:“道友,一般卖给凡人的丹药都是法药。你这诡丹,我怕凡人吃不消啊。” 裘长生信誓旦旦地开口:“放心,此丹乃是祛毒疗伤之丹,就算常人也能服食,绝不至于用力过猛。” 罗子清讪笑:“若是法药,我自不怕。但诡丹有着副作用,这一块的风险,我仅凭鉴丹,不敢妄下判断啊。” 鉴丹,乃是观察鉴定。 罗子清作为长青学子,本身也有在学丹道药理,想鉴定出法药功效并不算难。 但诡丹,除去本身功效外,还会有着负面效果带来的副作用。 而副作用,单凭刮点药粉观察鉴定,却是不太好下定论。 罗子清细细感应「九转灵宝丸」,怀疑裘长生是故意炼出的此般副作用。因为他隐约看得出,此丹炼制时添有紫荆果。 紫荆果既无祛毒之效,也无止血之效,反倒是有提振精神、亢奋身心之效,恰与此丹副作用相合。 裘长生说:“不若这般,道友直接服食一枚「九转灵宝丸」,亲身体验一番,即知此丹可供凡人直接服食。” “啊?”罗子清有些懵,“道友这丹,副作用不太好体验吧……” 旁的丹效倒也罢了,就这副作用的亢奋期,叫他怎么个亲身体验法? 凡人所开的寻常药物,罗子清身为修士轻易便能化去药力。但「九转灵宝丸」乃是黄阶诡丹,罗子清不过养气大成修为,真要服食,亦难以轻易化解诡丹影响, 简单说,一旦罗子清服食「九转灵宝丸」,便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失态。 只是,裘长生竟讶然道:“我观道友元阳早失,乃是性情中人,且阁中好几位侍女都沾有道友气息,有何不好体验?” 罗子清闻言微窘,却也疑惑看向裘长生。 裘长生反应过来:“抱歉,此器有异字灾厄,佩时会正言不讳。” 他指了指脸上的「无颜面」。 佩戴「无颜面」,言行举止凛然生威使人顺服,且不会被人记住容颜面貌,却会想到啥就说啥,在说话时不考虑分寸。 罗子清闻言,面色稍缓,表示理解。 裘长生复道:“若道友心有顾虑,或可联系族兄罗子溪,请他来品丹一试。” 罗子溪是苏光好友,此前也曾跟着苏光去找林夜讨要说法。其比罗子清年长,业已蜕凡入门,虽仍旧会受「九转灵宝丸」影响,却也能运转法力化去药力。 罗子清摇头:“些许小事,不必叨扰族兄。” 真要把罗子溪叫过来,罗子清实在是不好意思说需要让他品丹试丹的是何效果。 “这样吧,我先为道友登记。至于具体丹效,我等晚上试上一试,再为道友备注。反正后天才拍卖,明天依旧来得及公示告知。” 罗子清最终决定,还是由他来扛下试丹的职责。 “只是不知,道友的「九转灵宝丸」,拍卖底价如何设之?” 裘长生想了想,指着被罗子清取出一枚「九转灵宝丸」的玉瓶说:“此瓶丹药,可散出,按一枚五银设竞拍底价。若九枚均价达到十银,则后续六瓶按瓶整出,设竞拍底价为一金;若均价未至十银,则后续六瓶放弃拍卖。” 一共炼有七瓶,每瓶十枚,计七十枚「九转灵宝丸」;供罗子清试丹用去一枚,还有六十九枚可售。 他只想凭借此丹收集金元,但新品上市,就算有罗子清证明丹效,也未必能让人信服。散出的几枚或许有人买来尝鲜,一瓶整出,还是以金元为底价,极易流拍。 不过裘长生心有定计。 若市场信心不足,难以达到他预期售价,有流拍风险,便直接略过不拍。大不了这次只散卖九枚,等购丹者亲身体验效力后,再看有意复购者会否在下次加价。 罗子清大笔一挥,记下裘长生的参拍底价。 丹阁拍卖抽佣百一,只要裘长生自信卖得出去,罗子清无所谓裘长生如何定价。 而后,裘长生懒得再去外面另寻住处,直接在罗浮丹阁茶室中表示暂歇,静待后日丹药拍卖完毕,再行离开。 罗子清无有异议。 有些常年在荒野修行的散修,偶尔来城中卖丹,也会直接在丹阁中歇脚数日。 他操持罗浮丹阁之经营,早已习惯。 稍晚些,罗子清叫了几位侍女去他房间陪他试丹的过程,倒是不必赘述。 待到七月二十八日,拍卖会的前一日,亲身体验过「九转灵宝丸」丹效的罗子清,在丹阁门口展板拍品信息上,更新了「九转灵宝丸」的介绍。 不过,罗子清有心想自己低价拍得几枚「九转灵宝丸」,在介绍时便着重描述祛毒疗伤之效,而对副作用含糊其辞。 ——罗子清看得出,裘长生此次只是试水,已做好下次再成功高价卖丹之准备;他便想趁着这次首拍,低价拍下几枚。毕竟,修士花钱如流水,世家子也得省着用钱呐。 只是,不论裘长生还是罗子清,都没想到「九转灵宝丸」其实并非没人关注。 却说南奕回了离京城,有心防备画诡阁,乃是在隐踪匿迹下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 但南奕暂只怀疑画诡阁幕后乃礼部尚书,完全没想到会是离皇。毕竟,画诡阁促成选妃提案,明显是在算计离皇,正常来说绝不可能与离皇是一伙人。 而离皇可以感应「长生戒」方位,进而知晓南奕所在客栈。 不过孔谦之死,让离皇怀疑南奕有不为人知的情报获取手段,顾虑打草惊蛇反而暴露,倒也没往客栈立即派遣人手。 直到裘长生离开客栈,到了罗浮丹阁。 离皇只能感知「长生戒」方位,以为裘长生即是南奕——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南奕本体,却是就此跳出了离皇关注。 见南奕到了罗浮丹阁,猜测南奕准备卖丹,离皇心中一动,让狐千却前来探个究竟。 哪怕南奕寄拍的丹药没什么特殊之处,离皇不在乎一点小钱,也准备买下再说。 而「卖身契」,除了让明鸾等人不得不无条件听从离皇命令外,也让离皇可以隔空传话明鸾几人。 在签下卖身契后,钟离不再准备参与选妃,回了画诡阁继续潜修。心情颓丧的狐千却,却还得伪装成庄纯,继续负责选妃事宜,不露异常。 收到离皇隔空命令,狐千却寻了个空,变作家仆模样的凡人,来到罗浮丹阁外看展板。 展板最新增加的丹药,正是疑似南奕寄拍的丹药,「九转灵宝丸」。 “这丹,怕不是有毛病?拿副作用当做卖点……”狐千却心中嘀咕。 罗子清的含糊其辞,骗不过狐千却。她看出「九转灵宝丸」不是个正经丹药,顿时有些鄙弃,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点点。 若叫南奕知了狐千却心思,定会反唇相讥:“白手起家经营产业,就算卖点不正经的丹药,也是正常劳动所得。虽不如某人仗着神通变化从他人家里肆意拿取的钱财多,却好歹问心无愧。” ———— 章八四 醉生梦死世家子 七月二十九日。 裘长生在罗浮丹阁三楼雅间坐下。 罗浮丹阁高四层,其中第二层乃是拍卖大厅,可供多人就座参拍;三四层则是回字形构造,为有意掩藏身份的买家提供雅间。 裘长生修士身份,又有意买些有趣的丹药,便得罗子清安排了一间雅间。 他候了一阵,等到拍卖时间将近,整个罗浮丹阁二楼的拍卖大厅,已然座无虚席——倒不是说前来竞拍的购丹者特别多,而是普通凡人世家子,就算没有资格坐雅间,也会带上一名侍从负责喊价竞拍,轻易坐满大厅。 罗浮丹阁的管事,作为主持人开始主持拍卖: “又到了罗浮丹阁一月一度的拍卖会,欢迎各位新老顾客前来捧场,也诚挚感谢来本阁寄拍丹药的各位丹师。” “首先,依旧是本阁独家售卖的罗浮散,食之可提振精神,焕发容光;同时自发转化水谷之精,大增饭量亦能保持俊朗身材。此外,对于最近流行的长生真气,经丹师确认,如在服食罗浮散后搬运真气,其效更佳。” 一位侍女用托盘盛着十八个玉瓶走上台,每个玉瓶中分别装着一枚罗浮散。 介绍完罗浮散的丹阁管事,捧起第一个一瓶说:“今日共有十八枚罗浮散,数量有限。现在,开始拍卖第一枚罗浮散,底价一银元,每次加价不低于十铜元。” 管事话音刚落,便有三人立马叫价。 “五银。” “六银。” “七银。” 然后,便无人再喊价。 “七银第一次!七银第二次!还有人加价吗?”管事配合着激动吆喝,“好的,七银第三次,恭喜63号客人拿下今日首丹。” 有专人记下购丹者编号与出价后,管事开始拍卖第二枚罗浮散。 裘长生观望了一阵,因为是固定拍品,罗浮散价格也比较稳定,均价在六银二十铜左右。 他神识感应,以罗浮散的药力来看,按他预估,成本价应该是一银五十铜的样子,结果差不多能四倍多卖掉。 而罗浮散之所以畅销,则是因为其丹效,类似于懒人健身,及气质加成,颇受自诩风流才子的世家子追捧。 裘长生啧了两声,在第十四枚罗浮散拍卖时,以六银拍下。 他打算看看管事所说的,罗浮散对修炼长生真气有加持,究竟是怎么个加持法。 而随着时间推移,裘长生看到不少丹药,成本价普遍在一银到二银之间。有的格外畅销连翻数倍,有的则是勉强才售卖出去。 畅销者,大抵都是功效独特有趣,偏重于为凡人提供特殊的便利。 如他以前炼制的九花玉露丸,延年益寿之效极少出现在凡阶丹药中,也算是这类。 不过九花玉露丸已算是打响名头,不愁售卖,加之本身定价就格外高,裘长生并未带到罗浮丹阁来卖,只将「九转灵宝丸」带来试试水。 裘长生饶有兴趣地看着,不时出手拍下个别丹药,准备后续研究参考一二。 不多时,轮到了「九转灵宝丸」开始竞拍。 丹阁管事捧起拆开单独盛装一枚丹药的玉瓶,介绍道:“下面拍卖九枚九转灵宝丸,作为本阁最新上架的新丹药,此丹祛毒疗伤之效,远胜寻常丹药,且药力极度内敛,并无药力流失之虞,堪称出门在外、行走江湖的保命救急良丹。” “不过此丹服食后,会身心亢奋,如吞炽焰,难以静心,不适合在清静场所服食。” 丹阁管事话锋虽转,却有些含糊其辞,不曾讲明「九转灵宝丸」的副作用。 这是来自罗子清的授意。 罗子清有心想自己再低价拍得几枚,稍微省些资财,不显奢靡浪费,便义正言辞地表示罗浮丹阁乃正经丹阁,只会就丹药正面功效着重介绍。 裘长生知道,却不以为意。罗子清最多拍下三五枚,不会给他全数私吞。大不了此次售丹算作试水,等下次再卖,自然能卖出高价。 在丹阁管事介绍时,不少人面露疑惑,窃窃私语:“这丹,莫不是走错了会场?” 虽然听起来像是保命救急的灵丹妙药,但一众世家子不混江湖,犯不着随身携带此类丹药;而寻常江湖武夫,一般也没那个身家来丹阁竞拍。 自诩风流才子的不少世家子,皆感疑惑,只个别心思敏捷者,暗自嘀咕“灵宝”之称与亢奋之效。 “现在开始拍卖第一枚九转灵宝丸,底价五银,每次加价不低于一银。” 丹阁管事开始宣布竞拍。 罗子清在四楼雅间中,本准备缓上三息再改变嗓音喊价。结果管事话音刚落,便有两人立马叫价。 “八银。” “五银。” 同时喊价却报了五银的那位,微微一怔,立即加价:“十银。” 第一人微显迟疑:“十一银。” 第二人毫不犹豫地再次加价:“十五银。” 第一人不再加价。反正还有八枚,不必硬跟。 其他人,包括罗子清在内,全都有些诧异。 其他人诧异的是,以前从没见过的新丹药,有必要如此激烈竞拍么。他们还在纳闷九转灵宝丸远高于其它丹药的五银底价,结果眨眼就到了十五银。 罗子清则是诧异:莫不是裘长生找了托? 但他旋即摇头。如果只有一人喊价,或许是裘长生自个找的托;两个人上来就竞价,则不大可能是托。 罗子清看向二楼大厅。 竞价的两人竟都是养气期的修士。 只不过前者只是位散修,而后者,头戴黑色斗篷,不曾露出面容。 丹阁管事继续拍卖。 第二枚九转灵宝丸,斗篷男子依旧叫到了十五银。 第三枚九转灵宝丸,最先喊价的散修皱着眉头喊价十六银,斗篷男子却立即加到了二十银。 散修忍不住道:“一共九枚,我只想买一枚做个研究。这位朋友莫不是打算全包,一枚都不肯让?” ——却是位有志走炼丹一道的散修,感觉「九转灵宝丸」丹材用料有些古怪,想买来研究一二。 他看得出「九转灵宝丸」乃是货真价实的黄阶丹药,与一般糊弄凡人的丹药不同,自不会在意底价。 而丹师购丹,如果是买并非畅销的丹药,相互间其实一般不会故意抬价。 结果斗篷男子非是丹师,不仅一枚不让,更是疯狂抬价,让散修丹师有点动气。 斗篷男子声音平静道:“我只买六枚。” 言下之意,让其他人六枚之后再来与他竞拍。 散修丹师目露不悦,却也不再多言。 不管怎么说,能毫不犹豫溢价购丹的冤大头,肯定不是他一个散修能招惹的。 罗子清也有些郁闷。 他还想低价拍下三枚自用,结果一般只是凡人冤大头竞拍的拍卖会,今日却有两个修士亲自跑来竞拍。 对于「九转灵宝丸」,罗子清亲身体验后表示确实不错。 不仅是单纯令人身心亢奋而已,丹药的疗伤之效,还会源源不断地提供活力,使“灵宝”难落,锋芒毕露。 罗子清身为养气修士,平常只是夜战三女,便觉力乏。昨晚服丹之后,竟是连斩七女才耗尽药力。且战罢之后,依旧精神抖擞。 但现在,碰到个遮掩身份的斗篷修士竞价,罗子清只好熄了捡漏心思。 斗篷男子拍下前六枚「九转灵宝丸」后,第七枚,由散修丹师九银拿下;第八枚,罗子清报价八银拿下。 到了第九枚,没有修士喊价,一群凡人世家子却是竞价起来。 他们虽是凡人,却有眼力劲,看得出斗篷男子与丹师散修气场强大,猜得到两人修士身份;又见四楼雅间都有人竞拍,虽然仍旧不解「九转灵宝丸」具体功效,却试探着竞拍。 一路叫价,最终有一人报价十三银拿下。 丹阁管事半是故意地惊讶道:“没想到九转灵宝丸竟如此热销。此丹寄拍丹师曾说,如果散出的九枚九转灵宝丸均价过十银,便以十枚为一瓶,整出六瓶九转灵宝丸。” “我本以为新品上市竞拍不会太激烈。可现在看来,是我眼拙,远不如客人们目光如炬啊。” “下面继续拍卖九转灵宝丸,十枚一瓶,每瓶底价为一金,每次加价不少于一银。不知哪位客人会率先买下整出的第一瓶九转灵宝丸呢?” 场面一时有些冷场,没人立即叫价。 不少世家子目露疑惑,愈发感觉奇怪。 底价一金而非百银,说明丹师更想金元结账。这种行为本身没什么问题。 但丹师如此架势,说明他对丹药的销售市场很是自信,认定九转灵宝丸会大卖,才敢直接整出。 可世家子又不混江湖,谁会备上一堆疗伤丹药啊? 要知道,一金元虽然不是拿不出,却相当于不少世家子半个月的月例。真要买上一瓶,意味着其他方面的平时开销,得被迫拮据一二。 这种情况下,除非丹师完全不熟市场,否则定是觉得丹药有吸引世家子的卖点才敢如此开价。 疑惑中,顿时有人起哄道:“管事的,你莫不是没把丹效介绍全?敢一瓶整出的丹药,怎么可能如此普通?” 这些人大抵都是罗浮丹阁的熟客,且罗浮丹阁本就不是十分严肃的拍卖会,一时起哄干扰拍卖流程,丹阁管事亦是无可奈何。 罗子清见状,传音管事可以适当提醒一二。 既然今日没能低价捡漏,他也不必特意藏着掖着。 于是丹阁管事说:“天可怜见,小的绝无半点虚言。此丹确实是祛毒疗伤之丹,也确实不适合在清静场所服食。” “但又不是说没有受伤便不能疗伤,没有中毒便不能祛毒嘛。偶尔夜深人静,想要玩乐一番却恐伤身时,也可提前服食,确保气力悠长、神完气足,不至于伤了身体元气矣。” 众人闻弦而知雅意,登时意识到,原来灵宝丸所谓灵宝,乃是攻伐玄牝之门的灵宝。 这一下,好些世家子登时不困了。 立马有人喊道:“加十银。”意即在底价一金元的基础上加十银。 “加二十。” “加二十三。” “加三十!” “三十三。” “三十五!” 最终,整出的第一瓶「九转灵宝丸」,被人以一金三十五银拿下。 接下来的五瓶,都未低于一金二十银。 裘长生在雅间中看着,并没有什么兴奋之意。 他身为修士,就算资财不丰,也不至于缺一点小钱。 「九转灵宝丸」于他,主要意义在于形成产业,可以细水流长地积攒资财。 而且,单枚均价十三银,看着多,相较于接近五银的成本,却只不过是翻了一番多点。 比起罗浮散在成本价基础上翻两番,「九转灵宝丸」尚不算暴利。 但看着好些世家子两三人合伙凑钱,合买一瓶「九转灵宝丸」,裘长生却是悠然想起了一个词:醉生梦死。 世家吸食民脂民膏,让这些朱门公子哥不事劳作,也能每月分得许多月例,肆意潇洒。 但相比寻常百姓,这些知道修行界存在,却只能做凡人的世家子,几乎失了心气,整日沉迷于玩乐,醉生梦死。 ——有心气的,就算没有灵根,也大都直接接引源炁赌命,赌赢了入道修行,赌输了当场暴毙;整日只顾玩乐,忙着传宗接代的世家子,游手好闲,自然没啥心气。 这批人,撑起了各类奢侈市场,最终又让民脂民膏,化作修士修行之资粮。 整个凡世的生态,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般,在某种意义上堪称井然有序。 只不过,暗流正在隐隐酝酿。 裘长生看得到,不少世家子身旁服侍的家仆或侍从,都悄然修炼有长生真气;反倒是这些醉生梦死的世家子,没一个修炼有长生真气,全然看不上。 他们也确实可以看不上。 费劲修炼长生真气,不如买点丹药。 而从知道自己没有灵根,也没有赌命胆量的那一刻起,这些世家子,便已自我放弃了未来。 或许偶尔,这些世家子看见忙碌的百姓,会哀叹: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知道的越多,便越烦恼。 但裘长生眸光清冷,只觉得这群醉生梦死的肥猪,是吃饱了撑的,在无病呻吟。 ———— 章八五 拍卖会迪化斗智 「南奕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的,跑来这卖小药丸?」 狐千却暗自嘀咕,感觉南奕行为有些莫名其妙。 很显然,狐千却此时正在罗浮丹阁中。 不过她并不是适才强势拍下六枚「九转灵宝丸」的斗篷男子,而是以「千面」神通,变作了一位世家子身旁的侍从。 当然,斗篷男子也确实与狐千却有关,是受其所邀方才前来的一位散修。 狐千却请斗篷男子替她竞拍六枚「九转灵宝丸」,并表示佣金之外的竞拍花销,皆可找她报销。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是想混淆视听,并试着打草惊蛇,故意让南奕怀疑上斗篷男子。 因为狐千却请斗篷男子帮忙,也是用的假身份,根本不怕南奕顺着斗篷男子暗中往下查。 但只要南奕动起来,不是一动不动地苟着,就有可能暴露信息。 在离皇的命令之下,狐千却变化成凡人,冒充一位世家子的侍从,很早便混进罗浮丹阁的拍卖会场。 而她虽是变作凡人,不使用神识,却可以通过离皇判断「长生戒」之于她的方向与距离,进而确定了“南奕”所在雅间。 ——因为南奕此前将长生真气加持之力分给离皇的样子太过随意,就像长生真气由他自己执掌,不曾有相应源武者一般;加之南奕的几位源武者,除去陶知命外修为尚不算高,很难掺合进蜕凡圆满修士的斗法,不像是陪着南奕对付孔谦、林渎的样子,离皇便误以为南奕是在击杀孔谦后,将「圣德教化经」重炼为「长生戒」自己佩戴。 只是,伪装成凡人在拍卖会场待着着实无聊,狐千却实在想不通,南奕为何会突然跑来罗浮丹阁。 就算南奕是想建立一个新产业来获取修行资财,这种跑腿的小事,也犯不着亲自来啊。麾下那些源武者、护道卒,难不成是吃干饭的? 不知自个跟的其实正是跑腿分身裘长生,狐千却甚至有些胡思乱想:南奕莫不是使了一招引蛇出洞,故意跑来罗浮丹阁? 不过,就算南奕是在引蛇出洞,狐千却也无所谓了。 她被迫签下卖身契,心情颓丧,只想摆烂。 若要问狐千却自个的真实想法,她压根都不会想着来试探南奕。 她现在又是请斗篷男混淆视听,又是伪装凡人暗中观察,完全是出于离皇的命令罢了,被迫服从命令。 如果南奕能让离皇翻车,卖身后身不由己的狐千却,甚至感到喜闻乐见。 但现在,狐千却只觉拍卖流程冗长,煞是无聊。 ………… 裘长生透过雅间单向透明的落地窗看向斗篷男。 斗篷男的斗篷,有着遮掩之效,能将裘长生神识隔绝在外,使其看不清斗篷男容貌。 但裘长生最早乃是南奕复制体,同样复制有「洞真」天赋。虽说复制时受限于本身阶秩,只得黄阶中品,却也同样勉强算是个信息挂。 在阶秩较低,难以被动便解析出斗篷男跟脚时,裘长生仗着身处雅间,有隔绝法阵屏蔽动静,主动催使「洞真」,窥虚知机。 虽仍旧未能透过斗篷看清斗篷男容貌,却成功解析出斗篷男的跟脚。 【志名:孟通。】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大离王朝-韩郡-圆通镖局总镖头。】 【境界:炼精化气境·蜕凡大成。】 【功法:圆神通明法。】 裘长生稍微品了品。 此人功法《圆神通明法》,可通过类似于替人圆梦对手段,进而主动收集一种特殊愿力。 他开设圆通镖局,通过送镖来做功课修行——即践行功法之课业也;同时为自己塑造急公好义的形象,经常主动帮忙,为他人排忧解难。 其战力未必有多强,修为提升却绝对不慢,正值中年,便已蜕凡大成,不逊于仙门弟子。 不过裘长生不在乎孟通的修为。 他看出孟通跟脚后,登时猜测,孟通多半是应了画诡阁之请,来罗浮丹阁故意拍下「九转灵宝丸」。 亦即打草惊蛇也。 若裘长生没有「洞真」天赋,少不了要暗中盯上两眼孟通,试探一二。但既然看破了孟通跟脚,裘长生按兵不动,继续以不变应万变,并不打算顺着孟通往下查。 因为他知道,孟通既然是画诡阁抛出来混淆视听的鱼饵,顺着往下查,肯定查不到画诡阁的头上,反倒有可能让自己暴露一二 只是,孟通出现在罗浮丹阁,便已然说明一件事:画诡阁,关注到了「九转灵宝丸」。 南奕隐踪匿迹回返离京城后,是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歇脚,且压根都没回过洛宅,只走灵犀界联系燕青云。 照理来说,绝不至于落入画诡阁的关注。 这种情况下,他来罗浮丹阁寄拍「九转灵宝丸」,却能很快引来画诡阁关注,只能说明画诡阁对他格外重视。 正如九花玉露丸在其所着中有出场,乃是桃花岛秘传的灵丹妙药一般;九转灵宝丸之名,同样在书中有提及,乃是全真丘处机炼制的疗伤圣药。 因着这点联系,不过在罗浮丹阁的展板上提前一天公示介绍,便能引来画诡阁关注,并安排好故意打草惊蛇、混淆视听的伎俩。 饱受重视的裘长生,不禁叹道:何至于此。 不过是将画诡阁七宿斩了两人罢了,都还没掺和进画诡阁的具体谋划,怎么就突然引来了画诡阁如此重视? 裘长生摇了摇头,懒得多想。 本体南奕将他派过来寄拍丹药,是在着手建立产业之余,顺手使了招“抛砖引玉”。 虽然引出来的孟通只是画诡阁鱼饵,但能明确自身已成为画诡阁重点关注对象这件事,已经称得上是“玉”。 接下来该如何筹谋,自有本体继续设计。 反正他作为分身,只要身处明面,哪怕按兵不动,都能误导画诡阁耳目。 ………… 拍卖会结束,拍得丹药的客人,在一楼凭号领取丹药并结账。 斗篷男孟通,领了六枚「九转灵宝丸」后离去。 狐千却伪装身份的主子,与人合伙买了一整瓶「九转灵宝丸」,正在讨论各自分得几枚。 狐千却因此,也就走得远比孟通要迟上一些。 但就算狐千却走得再迟,她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南奕”挪窝,仿佛“南奕”完全没打算顺着孟通往下查。 狐千却循着卖身契的隔空联系,阴阳怪气道:“离皇陛下,您这一招‘打草惊蛇’打下去,貌似人家压根动都不带动的。” “除了让画诡阁由暗转明、反而暴露一二外,根本没法将南奕钓出来。” 离皇并不动怒,语气依旧沉稳平淡:“这叫示敌以弱,让南奕小觑我等。” “南奕甫一回京,便隐踪匿迹遮掩身份,说明他早就在防着画诡阁。而不曾有过暗,又何来由暗转明?” “相反,使上一招‘打草惊蛇’,不管南奕有否被惊动,都会就此觉得我等手段不过尔尔,进而忽略掉暗中施展的其他手段。” “而且,没有行动,本身也是一种行动。” “孟通没能将南奕钓出来,要么是南奕或一眼看破、或直接猜出了孟通跟脚,知道孟通只是鱼饵;要么便是南奕性格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在看不清局势时宁可啥也不做,也不能及时做出决断。” “很显然,就凭南奕设计斩杀林夜时的快准狠,他就不可能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换言之,南奕当是确定了孟通跟脚,才有以不变应万变的底气。” “因此,唯一的问题便在于,南奕究竟是看破孟通跟脚;还是凭借纯粹的智计,自信自己没有料错孟通鱼饵身份。” “考虑到无相弟子以瞳术为基,南奕多半是强行看破了孟通跟脚。而「夜行斗篷」乃是黄阶上品诡器,南奕如能越过「夜行斗篷」的遮掩强行看破孟通跟脚,其瞳术神通之法种,只怕早就蕴养至黄阶上品。” “所以,除你以千面神通变化身份外,其余人,包括明鸾,都不适宜出现在南奕附近。” 离皇洋洋洒洒分析了一大通。 狐千却闻言沉默。 她不知道离皇分析的对不对,但她发现离皇说了半天,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把活全都丢给她来做。 简直压榨。 狐千却内心暗道:南奕啊南奕,你何时才能意识到,算计你的人是离皇,而不是画诡阁。 ………… “庄纯死了。” 苏光灵犀传音,向南奕告知此事。 南奕将苏光拉进武灵界,问道:“庄纯是谁?” “礼部郎中庄纯,是品德司负责离皇选妃一事的一位女修。” “七月二十四号,离皇曾召庄纯进宫,暗授机宜。具体离皇吩咐了庄纯什么事,不得而知。但庄纯出宫后似是有在暗中行事,当天下午,便以离皇密诏的名义匆忙入宫觐见离皇密谈。” “最近几日,庄纯操持选妃事宜,一直有些行色匆匆。” “然后,庄纯今日既未告假,又没前去品德司点卯。品德司司长心生不安,赶去庄纯宅院,发现庄纯已然死了。” “其肉身尚且完好,却失了神魂,已魂飞魄散而死。” “消息传进宫里,惹来离皇大怒,要求武安司彻查庄纯之死。” “不过庄纯院中法阵完备,并未受损,且昨夜至今一直没有异样动静传出,着实不知庄纯是如何失的神魂。” 苏光将京城最新发生的变故,细细说与南奕听。 在不知离皇究竟暗中吩咐庄纯调查何事的情况下,南奕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只问道:“选妃一事,可会因此作罢?” 苏光摇头:“礼部尚书司马乾元,坚持继续选秀,认为一旦作罢,离皇下次未必还会同意选妃提案。” “目前,选妃一事已由品德司司长亲自接手,仍旧照原有规划进行中,要在八月中旬完成选秀,并在下旬,正式择选良人册立妃嫔。” “不过,有些世家许是感觉苗头不对,将家中原本推出来参与选秀的女眷,又给撤了回去。” 八月,对应「八月司牧」,即赤运衔书卫鼎月宰。 大离皇室作为司牧月宰的凡世血脉后裔,自然是以八月为尊,不仅将八月上旬定为国庆节,连许多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活动,也会尽量安排在八月份。 比如,册立妃嫔。 所以即便庄纯离奇身亡,礼部尚书司马乾元,也依旧坚持继续选秀。 但戴着有色眼镜的南奕,总觉得司马乾元此举,意图并不单纯。 不过南奕并不打算试探司马乾元。 他神态自若地说道:“保持简单关注即可,不必专门打探什么。” “眼下,画诡阁在明,我们在暗。” “他们应该是有什么谋划,想搞事,却怕我们突然跳出来坏他们的好事,所以想提前排除我这个不安定因素。” “在孔谦与林渎死后,画诡阁今天甚至想了个法子想要将我钓出来。” “但他们忘了,主动权在我手上。” “哪怕我按兵不动,他们都会生出顾虑。既如此,我又何必跳出来站在明面?” “反正他们身上又没有什么好处让我惦记,我等只需要安静看戏,等关键时刻看看能否谋取好处即可。” 南奕再次重申了一遍行事宗旨。 不管画诡阁幕后是否是礼部尚书,他们都显然是在算计离皇,而不是算计他南奕。 因此,南奕十分稳得住。 在让裘长生跑去罗浮丹阁寄拍丹药,悄然混淆视听后,南奕便安心苟住,坐等离京城局势变化。 而且,离京城中涌动的暗流,完全没有影响到南奕。 在七月的最后一天,东凌天通过灵犀蝶给南奕持有的客卿令牌传消息,表示替他联系到了化蝶谷的修士。 化蝶谷,算是旁门中的一个小门派,不仅没有占据福地,甚至连一方灵池都没有,乃是将山门直接建在荒野深处的一处山谷中。 但化蝶谷的名气却不算小。 因为化蝶谷出产一种格外畅销的精怪,名唤灵犀蝶。 虽然尚未到所有修士人手一只灵犀蝶的程度,但等修到了蜕凡期,修行年月稍微长些的修士,却是都会养上一只灵犀蝶作为信使。 ———— 章八六 灵犀蝶与武德令 在南洲,灵犀蝶颇为畅销,大有供不应求之势。 每次化蝶谷的修士来京城,待不了几天,便会将携带的灵犀蝶虫蛹全部卖完。 灵犀蝶虫蛹化蝶,需要注入灵犀。若是修士注入灵犀助蛹化蝶,即会与灵犀蝶绑定。 绑定后的灵犀蝶,不仅无法转赠他人,还会脱离族群,成为专属于灵犀供应者的灵犀蝶,失去繁殖能力。 南奕早就想买一只灵犀蝶。 但离京城中竟无一份富余的灵犀蝶虫蛹。 直到八月国庆大典将近,才有化蝶谷修士悠然来到离京城。 南奕请东凌天帮他留意此事。 眼下,东凌天仍旧装作还在继续闭关,未有出关的状态。 他虽然计划携脉楼全体赶赴西境,却也不急于一时,准备在离京城再候上一阵,看南奕后续是否还需他出手助阵。 而东凌天虽然假装闭关不便出面,但以脉楼经营这么多年的人脉,还是能早早联系上化蝶谷修士,替南奕约上一面。 南奕本体依旧待在随意选的一家新客栈中,让裘长生赶去脉楼见化蝶谷修士。 化蝶谷修士,名唤于梦舟,应脉楼修士之邀,已在脉楼七楼等待购买灵犀蝶的客人。 等裘长生赶至,于梦舟并未因为裘长生只相当于养气大成的修为便生出小觑。 若裘长生当真是以养气大成之身请动脉楼,只能说明裘长生在脉楼眼中,比寻常蜕凡大成修士的地位都更高。 而且,化蝶谷修士修的是古法,乃方外之士,不曾想着借助官身聚拢名望,自然也不会出言不逊,会格外注意避免与人生出矛盾。 于梦舟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平淡开口:“不知道友要几份虫蛹?” “还请道友说下虫蛹定价。”南奕礼貌问价。 “前两份,一金一份;三至五份,两金一份;六至十份,三金一份。” “十份以上呢?”南奕习惯性追问。 于梦舟摇头:“单人限购十份。” “那便购上十份。”裘长生一抹乾坤戒,当即取出二十三金元。 就在一个月以前,南奕全副身家不过四十二金元。若要他当时掏出二十三金元买上十份灵犀蝶虫蛹,是决计不会舍得。 但月初,借着苏光逢赌必输的恐怖霉运,裘长生一路反押,血赚一千八百多金元。 虽说没有产业,这些资财就像无源之水,迟早会消耗一空。但一千八百多金,足够南奕筑基前的修行开销。 所以难得碰到化蝶谷修士,裘长生直接买上十份,把几位源武者的灵犀蝶,一并准备上。 毕竟,源武者虽然可以通过类似祈祷的法子灵犀传音于他,也能在武灵界中聚会共商,相互间却不能单独隔空交流,仍显不便。 于梦舟收下金元,挥袖间取出十份虫蛹摆放在桌上。 接着,他为裘长生讲解了一番,该如何才能注入灵犀。 裘长生依言行之,取了一份虫蛹注入自身灵犀。 冥冥中,就像是自身知觉蔓延出了一块,落在虫蛹中,取代了虫蛹原本灵犀,猛地蜕变化蝶。 虫蛹未破,却有点点灵光自蛹中流淌而出,最终勾勒形成一只若有若无的灵犀蝶。 此蝶,可收入识海,依托修士灵犀而生。 不过裘长生炼化出一只灵犀蝶后,竟想起了本体新近修持的「梦蝶」之术,隐约觉得两者有些共通之处。 「梦蝶」之术凝聚梦蝶后,灌注灵犀,即可衍化难辨真假的真实投影。 而照着于梦舟的法子炼化灵犀蝶,最终成蝶专属于自身,却将脱离原本族群,失去繁殖能力。 裘长生怀疑,在化蝶谷内部,应该有别的方法孵化灵犀蝶,且不影响灵犀蝶产卵。否则,化蝶谷也不可能给出虫蛹供外界修士炼化灵犀蝶。 只是为免其他修士饲养出灵犀蝶抢生意,化蝶谷修士显然是对虫蛹特殊处理过,且专门弄出了一种炼化之法传给外界修士。 不过这本就是应有之举,裘长生念头一转便自揭过,并未想着继续深挖化蝶谷饲养灵犀蝶的相应传承。 他在买下灵犀蝶后,将自身灵犀蝶的独特灵犀气息留了一份在脉楼,相当于是留手机号一般。因防备画诡阁暗中另有监视,裘长生甚至不曾去见东凌天,便离开脉楼。 他揣着余下九份灵犀蝶虫蛹,干脆回了趟洛宅。 先是教燕青云炼化一只灵犀蝶,并将武德令转交一块给燕青云,裘长生接着走进了南奕之前住的寝室中。 燕青云看在眼里,并未多言。 裘长生是南奕分身这件事,只有郭来比较确定。因为郭来曾为南奕助阵,见过被葫芦女召唤出的黑娃,且知南奕带回裘长生前,正是去寻黑娃。 但燕青云虽不知裘长生身份,却知裘长生所作所为定是有着南奕授意。 知道南奕眼下只让他专心提升修为,不让他分心俗事,燕青云不禁有些惭愧。 不知南奕「天子剑」天赋觉醒与他有关,燕青云自觉:自己只在南奕开辟内功武道早期四下传武,算是替南奕帮了些忙,之后便因修为跟不上趟,一直忙着专心于提升修为,难以为南奕提供助力。 燕青云能走传统武道修成宗师,心气自是不低。他不是唯我独尊的强势性子,倒是不介意做南奕麾下的真气武道护法,即源武者。 但同为源武者,眼见裘长生都在南奕授意下忙碌,燕青云自觉寸功未立,似是个吃干饭的,便有些惭愧。 他深吸一口气,运使「意气」天赋斩去愧意,化惭愧为动力,复以通明心思继续体悟《秘魔种剑真法》。 当下,之前本就离养气圆满不远的燕青云,靠着一月苦修,将初脉真武者反馈于他的信力,全数用于转化法力提升道行上,总算是修至了养气圆满,正在体悟蜕凡之法中。 虽然一身法种都没来得及蕴养,燕青云却也顾不上。 反正暂时不需要他提供战力,燕青云便准备先将境界提上去,修成真炁,能为南奕增上一分底蕴后,再来慢慢蕴养法种、补牢根基。 至于武德令,燕青云虽然收下,却不打算立即变化。他准备等南奕新书发布,再将对应初脉的武德令,变作「倚天剑」。 届时,他应该已经修成真炁破境蜕凡。 蜕凡期虽不像筑基期那般彻底定下道途,却也是在炼化源炁的基础上不断调整自身之道,找寻自我定位。 等他蜕凡,真气法脉之名号,或可由秘魔改为倚天,是为初脉倚天。 ………… 裘长生在本体南奕寝室中,设下游回印。 长生真气与其他真气法脉不同,乃是规则之力作为真气源流。 裘长生想修成长生真炁,也不像郭来、燕青云那般是将真气设法融入蜕凡道基即可。 因此,裘长生虽将心力都放在长生真气的推演完善上,却并未废掉之前所修的《游神法》。 裘长生将「游回印」法种蕴养至黄阶中品,可设下三枚游回印。其中两枚,分别在南山县和瀛州岛。 现在,他将第三枚游回印设在离京城洛宅之中。 有此退路,裘长生可于关键之时效仿郭来,再来一次引蛇出洞,主动离开离京城。 有着孔谦、林渎的前车之鉴,画诡阁要么放任裘长生离开,要么便是倾尽全力。 若是后者,裘长生随时可以施展「游回印」传送跑路,来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若是前者,就当是无事发生。 反正裘长生本就要去一趟齐郡,给陶知命与孙不悟送武德令。只是陶孙二人悠哉悠哉地转悠,尚需些时日,而裘长生走洞天福地借道传送,可以等过一阵再出发也来得及。 在设下游回印后,裘长生同样沉下心思体悟长生真气。 接下来,就看画诡阁会否在八月份搞事了。 ………… 韩郡,青牛县。 一家小酒馆中,一位名叫韩小四的小厮正在柴房中憨憨大睡。 陶知命悄然出现在柴房中,笑眯眯地道:“贫道替你遮掩了异常、料理了魔修,作为回报,就由你来试着补完真吾真气了。” 说完,陶知命手指一弹,将一枚武种种在韩小四体内,并在其背上画了几道肉眼不可见的剑符。 他看向齐郡方向,悠然迈步,忽地又从柴房中消失,仿佛从未在柴房中出现过一样。 但没过一阵,憨憨大睡的韩小四猛地惊醒,直起了身来。 “什么声音?” “不对,不是外面传来的声音。” 韩小四是被反复响起的一阵声音惊醒,但醒来后,他发现所谓的声音竟是直接在他脑海中浮现的信息流。 【真武系统(残)已绑定,请宿主确认是否激活。】 【真武系统(残)已绑定,请宿主确认是否激活。】 当提示信息又出现两次后,韩小四终于回过神来,大喜道:“前辈们诚不欺我,穿越后果然有系统!” 不过他脸色很快一垮:“不是最强签到系统、无敌系统也就罢了,怎么来个真武系统还是个残缺版?” “系统能回个话吗?能换个系统吗?再不济能将系统升级吗?” 系统没有回应,只有再次浮现的冰冷信息流: 【真武系统(残)已绑定,请宿主确认是否激活。】 “罢了,残缺就残缺,总比没有系统强。”韩小四叹气,“激活系统。” 随着韩小四意念变化,早就种入他体内的武种,登时涌出一股真气,散入其四肢百骸。 不仅最近几天辛苦劳累的酸痛感一扫而过,更是令韩小四油然生出变强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韩小四猛地捏拳,能感觉到真气在体内游走,听任差遣。 他穿越至今已有半个月,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没有穿越到北方坎朝。 坎朝蒸汽技术方兴未艾,正是传统工业疯狂洗牌的时期。他若穿到坎朝,起码能博一个荣华富贵。 结果穿到离朝,蒸汽技术的红利全被世家们分了,既没有彻底动荡原有秩序,也没给底层百姓留多少汤喝。 土着百姓或许觉得工厂招工是好事,能赚更多的工钱,让生活更有盼头。 韩小四身为穿越者,前世就在给人打工,这一世却是没这个兴趣继续打工。 他宁可试着接触江湖武馆,尝试修炼武功,也绝不会跑去工厂里当黑奴。 是以,韩小四凭借伶牙俐齿,找酒馆掌柜收他当小厮,准备攒够学费就去拜入青牛县的七玄武馆。 而现在,金手指虽迟但到,让韩小四愈发兴奋。 只是随着真武系统激活,还有不少信息流随之涌现,让韩小四生出明悟。 韩小四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淡了,转为一脸的懵哔。 “通过武斗正面击败他人,使他人心服,可积累真武点数兑换系统神通;通过完成系统任务,积累成就点数,可使系统升级,解锁更多功能。” “看起来倒是中规中矩,但系统被打碎,散落诸多碎片分别绑定宿主?需要战胜其它系统碎片绑定的宿主,才能彻底补全真武系统?” “靠,这年头的系统怎么一个比一个废了。虽然我也不看签到系统文,但真要穿越了,还是签到系统才爽啊。” 韩小四嘟哝着,埋怨自己激活的系统还得跟其他人竞争,就跟在养蛊一样。 “而且,多个系统宿主竞争,想走苟道流发育也不好,很容易被其他人占据先发优势。” “就是不知道其他系统宿主是土着,还是同样是穿越者。” 韩小四面色阴晴不定,彻底从觉醒系统的兴奋中清醒过来。 仅凭多个系统宿主存在竞争这一点,韩小四就意识到自己拿的不是爽文剧本。 而不是爽文剧本的话,韩小四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第四面墙后的读者存在,若有,不知道读者们会不会跪在真实。 但他知道自己很容易跪在真实。 如果其他系统宿主都是土着还好,自己可能还会有着主角剧本,就怕不止一个穿越者,最终沦为为王前驱者。 甚至于,韩小四也不是没有想过系统本质是养蛊系统的可能性。 但他如今一无所有,就是个普通人,根本没什么好失去的。 与其想七想八,不如依靠真武系统先变强,再在变强途中看看有无超脱系统的机会。 韩小四抿唇,于深吸一口气后,看向第一个系统任务: 【正名:请宿主确定真武系统气运加持之名讳,为证得真武之名迈出第一步。】 “第一个任务居然是改名?虽然奇怪,但似乎有点道理,顶着原身的贱名,显然不太好闯出名头。” 韩小四目光闪烁。 “既如此,从今日起,我便是韩立!” ———— 章八七 真武之子武道会 八月一日至八月十日,是坎离震兑四大王朝共通的国庆节,各有各的国庆大典。 在大离,主要是在八月一号,离皇与朝廷重臣,将于君山山顶举行祈天大祭,向「八月司牧」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是在现世的君山之巅,并不会到半山腰的君山福地中去。 而在剩下的九天,离京城中将会举办武道大会。 大离民间尚武,正是因为每年八月都会举办武道大会,来自各郡的成名武者,都将汇聚于离京城中展开激烈的角逐。 最终胜者,即为一年一度的武状元。 武状元若是选择边郡从军,可以直接得到正六品的武官身份,起步颇高。 不过大部分武状元都不会选择从军。 之所以诸多武者都对武状元之位趋之若鹜,主要是因为武状元能得到离皇御赐的封号,是为封号武者。 比起江湖武夫自封的称号,显然是离皇御赐的封号更有牌面。 京城百姓也对武道大会十分追捧。 除去可以欣赏到各种精彩的武技对决,感受武道宗师的风采外,主要是因为武道大会期间,朝廷将亲自下场开设盘口,供百姓下注押胜负、押连胜场数等。 是以,武道大会期间,纵不敢说举国皆庆,起码京城之中,称得上是其乐融融,全民关注。 裘长生依旧稳在洛宅中静修,不曾出门看热闹。 倒是南奕稍微转了转,感到有些牙疼。 陶知命周游各郡,在各郡物色合适人选传授真吾真气,以真武系统的名义,忽悠这些“天命之子”替他推演完善真吾真气。 姑且将这些真吾之子称作“真武子”。 一些得授真武系统比较早的真武子,已经养出一身不俗的真气,跟着当地武夫赶来离京城参加武道大会。 比如夏郡夏宇,周郡周元,秦郡秦羽,唐郡唐彡,苏郡苏玄,陈郡陈锋等人。 还有些人,如方郡方寒、韩郡韩立等,或是离得较远,或是得授真武系统较晚,赶不上武道大会,便不曾赶来。 但不管是赶来的还是没赶来的真武子,名字都让南奕感到有些牙疼。 这些人原名未必是如今的名字,尤其有些人出身贫寒,乃是取的贱名。 但在激活真武系统后,陶知命许是嫌弃部分真武子原本贱名不够大气,将第一个系统任务定为“正名”。 【正名:请宿主确定真武系统气运加持之名讳,为证得真武之名迈出第一步。】 好些真武子信起了玄学,在确定气运加持之名讳时,故意改成了听起来就很有主角气运的鼎鼎大名。 南奕感应到好几位六脉真武者抵达离京城,于稍加关注,得知这些人的名字后,登时有些不知该说啥为好。 不过南奕仔细一想,陶知命做法似乎没什么毛病。 陶知命修的是唯我之道,真吾真气脱胎于此,自然也是以“唯我独尊”作为内在真意。 其真气性质侧重于加持自身、压制他人,其实最适合的修炼方法就是一路武斗争胜,养出无敌气势与真意。 与此同时,修炼真吾真气的武者,也不能有明确的传武上级概念,否则会不利于养出无敌气势。 所以,陶知命隐于幕后,借真武系统的形式,催动真武子们内卷。 而在无敌之路的行走过程中,若真武子彼此间狭路相逢,每一位落败的真武子,都将化作胜者的修行资粮,推动着胜者变得更强。 为了让真武子有发育时间与空间,陶知命每郡只物色一位真武子。 可好些真武子信奉先发优势与滚雪球理论,竟趁着离京城举办武道大会,干脆跑来了离京城,准备提前扼杀自己的竞争对手。 其实真武子之间的内卷互斗,南奕身为幕后之人并不在意,只当是看乐子。 毕竟这些真武子连修行界存在都还不怎么知道,尚且停留在江湖武夫的层次,折腾不出什么动静。 但关键在于,这些真武子以前只是普通人,在各郡传武局面未曾打开前,并不知道真气武道的存在。 而在赶赴京城、得知真气武道存在后,按照陶知命编出来的真武系统说法,这些真武子竟将南奕认作是真武子的一员,觉得南奕占据了最大的先发优势,将南奕认定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换言之,因为无良师兄陶知命的恶趣味,眼下夏宇、周元、秦羽、唐彡、苏玄、陈锋等人,都在想着干掉南奕。 而方寒、韩立、赵昊、吴狄等人,也是迟早会盯上南奕。 看着这些名字,南奕不觉得压力大,只觉得牙疼。 好在,这些人也不会组团来战南奕,而是会先行拼杀,角逐出最终胜者。 ………… 随着武道大会的进行,擂台数量越来越少,真武子之间,也陆续开始对上。 有夏宇对战秦羽。 夏宇枪出如龙,一杆大枪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龙,气势凌人。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夏宇将真武点数用来加点枪法,施展开来就像是一条活生生的恶龙咆哮着冲向秦羽。 秦羽除了后退,不可能在夏宇枪法下保持无伤。 但秦羽压根不怕受伤,不仅不退,反倒是主动欺身上前,猛地扬起暗黑色短剑。 一寸短一寸险! 不仅是自身险,更是他人险。 得知真武系统存在多位宿主竞争,秦羽便心知肚明,不可能存在万无一失的稳健法子。 要想成为最终的胜者,就必须行险,设法占据先发优势,以兵行险招,求取出奇制胜。 所以,秦羽加点的是短剑之法,追求短兵相接、贴身攻伐。 他剑光扬起,在左手猛地探出抓住夏宇长枪时,拼着受伤,点向夏宇枪影薄弱之处。 夏宇长枪被抓住,面对秦羽剑光寒芒,拨动枪杆,以枪杆撞开短剑,接着猛地弃枪握拳,骤然轰出。 “拳镇天下,杀!” 夏宇眸光冷冽,丝毫不惧秦羽贴身攻伐。 因为除去枪法外,夏宇还加点了拳法。 但秦羽冷笑。 对自己不够狠,怎么可能成为最终胜者。 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秦羽同样弃剑,并成剑指。 “破空指!” 真气加持下,秦羽破空指直刺夏宇之拳。 两人真气修为其实相差仿徨,但力相等时,接触面越小压强便越大。 破空指霎时刺破夏宇之拳,如剑直刺,震散夏宇整个右臂之上的真气。 虽然秦羽食中二指也在反震之下被震断,但真气不散,秦羽依旧强提真气聚于掌缘,一掌打在夏宇胸口上。 夏宇口喷鲜血,倒飞着跌坐在地。 “你败了。” 耳边传来秦羽冷漠的声音。 看着左手、右指尽皆受伤的秦羽,夏宇正待开口,面色猛地一变。 【宿主战败,真武点数-100。】 【宿主战败于其他系统宿主之手,本系统随之转移,后续系统功能全数关闭,仅保留已有真气。】 【望宿主虽败不馁,即便没有真武系统辅助,也能登上武道巅峰。】 “败者,一无所有;胜者,应有尽有。” 秦羽漠然开口。 虽然行险一战受伤不浅,但只要胜了,等寻个没人的地方,自可让系统恢复伤势。 所以这个险,值得冒。 秦羽没有再看夏宇,而是远远眺望另几处擂台。 周郡周元,凭借一口玄黄气极为抗揍,以伤换伤下,同样击败了苏郡的苏玄。 倒是唐郡的唐彡,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面不红气不喘,便轻易胜过了怒发须张的陈郡陈锋。 似是察觉到秦羽的视线,唐彡看向秦羽,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摇动。 “你,不行。” 秦羽仿佛听到唐彡如此说,脸色更冷。 但他没有说什么狠话,而是默默离开,先回去客栈找系统疗伤。 如果成不了最终胜者,放再多狠话也是无用。 ………… 唐彡回到客栈房间,一位俏丽女子立即起身迎道:“唐彡哥哥,怎么样,又赢了吗?” “当然赢了,我可是有天命在身的天命之子。”唐彡下巴微抬,傲然笑道。 “我当然相信哥哥,就怕哥哥你说的另几位天命之子,会让哥哥你受伤。” “小跳你放心,就算都是天命之子,他们孤家寡人,肯定比不过有你相助的我。” 唐彡至今记得初遇小跳时,小跳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小跳,跳舞的跳。” 虽然名字不是叫小舞,但有着揉骨神通的小跳,同样让唐彡感觉自己捡到宝了,更加自信,气势也跟着愈盛。 唐彡说着,便欲去揽小跳。 不过小跳脚步一转,不动声色地避开唐彡手臂,绕到了唐彡身后,推着他在座位上坐下。 “唐彡哥哥,你累了吧,我先来给伱揉骨,刺激你体魄继续变强。” 绕到唐彡身后的小跳,柔声开口,眼神却满是嫌弃。 能有所谓的揉骨神通,小跳自然不是普通人,而是画诡阁钟离。 钟离修魅惑之道,轻易便将唐彡魅惑住。 但为了让唐彡能以较为自然正常的状态去试探南奕,钟离并未彻底魅惑唐彡心智,而只是以接近暗示的手段影响唐彡,让唐彡忽略种种异常不谐之处,接受她的存在。 然后,有钟离出手助唐彡洗经伐髓,唐彡不论体魄还是真气修为,自然都比其他真武子强。 就是有一点闹心。 暗示手段,固然让唐彡表现看起来正常,却不影响唐彡本性。 每次两人独处一室,唐彡本性流露,都想毛手毛脚,一点也不正经。 钟离每次都得施加新的暗示,让唐彡以实力为重,收住性子,优先接受她的揉骨神通刺激。 当然,钟离自然没什么揉骨神通。可她作为修士,哪怕只是以法力震荡唐彡周身,为其施加刺激,都能让唐彡感到浑身酥麻,进而爽翻。 ………… 又两日,十六进八的擂台上,唐彡对上周元。 “吾有一口玄黄气,可吞天地日月星!” 周元狂啸,真气勃发,竟在体表隐约形成金色气焰,令围观武者神色微变。 唐彡却是面色淡然,甚至不屑道:“尔等莽夫,只知逞凶斗狠,委实是白瞎了一身真气。” “都不知道你们以前都怎么过来的。真要是武斗搏杀,攻击技再强,打不到人都是白搭。” “要我说,控制技才是最强的。” 唐彡身形灵动,左右腾挪间不时在周元身上打上一掌。 只不过其掌力并不刚猛,周元真气勃发,接了唐彡几掌都无甚感觉,连挠痒痒都比不过。 但随着唐彡话音落下,他之前打中周元的位置,突然有真气炸开。 炸开的真气凝结成环,卡在周元身上,猛地卡住周元体内的真气流转,竟使周元气势陡然跌落。 周元大惊,真气强冲,只勉强冲破三个真气环。 然而唐彡一口气引爆九个真气环,就算被冲破三个,也依旧将周元真气牢牢锁在腹部。 接着,唐彡好整以暇地,在周元憋红了脸时,方才一掌轰在周元胸口。 “兄弟,你修的是真气,不是玄黄气。单凭自我催眠,是成不了事的。” “所以,你安心退场吧。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走到最后,让你到时候看个够。” 因体魄强健并未口喷鲜血的周元,听到这话,登时压不住伤势,喷血不已。 唐彡哈哈大笑:“真武尽头谁为峰,一见唐彡都被封!” “封号武者之名,我拿定了。” “真武之巅,也非我莫属!” 在唐彡长笑时,秦羽在旁旁观了唐彡与周元之间的武斗。 虽然唐彡这招真气成环严格来说,应该属于限制技而非控制技,但唐彡说得对:单纯的攻伐武技,其实有着很大的局限性。 他们靠着加点快速掌握的武技,基本都属于传统武道。 而传统武道除了武道意志外,大抵都是些直来直往的武技。 有真武系统在身,心神紧守,意志坚定,几人都不惧寻常武道意志。凭借真气加持,亦能轻易胜过传统武夫。 但当真武子之间互相武斗,有着真气这一全新事物在,传统武道的武技就显得有些跟不上趟。 陈锋、周元,都因此败在了唐彡手上。 秦羽见状,咬了咬牙,毅然决定先行撤离。 虽然不战而退会损失一些真武点数,但至少不会丢掉真武系统。 等他后面发育一番,未必不能和唐彡再次较量。 至于眼下,明知不敌还要硬上,绝非智者所为。 ———— 章八八 汝已有取死之道 秦羽杀进八强便悄悄溜走,不继续打武道大会的擂台。 最终,有真武系统在身的唐彡,力战群雄,即便是一些传武宗师,他也较为轻易地战而胜之,成功摘得桂冠。 八月十一日上午,武状元唐彡,得离皇召见,入了太和殿。 离皇例行公事地询问唐彡是否有意从军报效大离。 “回陛下,草民本心是想从军报效家国,但今正是实力精进期,不好中途止步,欲先行苦练武功,等到了瓶颈之时,再赶去边郡从军进一步锤炼武道。” 唐彡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暗道:下次一定。 离皇倒也不在意唐彡的托词,问道:“状元郎可有想要的封号?” 唐彡嘴角一扬,当即朗声开口:“草民钟意封号‘修罗’,恳请陛下御赐之。” 唐彡其实更想要封号“斗罗”,只可惜“斗罗”不像是个称号,只好退而求其次,求取封号“修罗”。 离皇颔首:“好,朕即刻下旨,赐武状元唐彡,封号‘修罗’。” “不知状元郎,可还有别的心愿想提?” 除去御赐封号外,每年武状元最令人艳羡的,在于可以向离皇自由提出一个心愿。 虽然太复杂太麻烦的心愿提了也不可能答应,但只要不是太过分,离皇都会应允。 对于有心扩张势力的某些武馆而言,这个机会更是十分重要。 只可惜随着真气武道横空出世,不仅今年的武状元之位被唐彡拿走,还可以想象往后的武状元之位,都将与传统武夫无缘。 唐彡昂首,说:“草民斗胆,请陛下下旨,准允我登门挑战教化司参知南奕。” 大离尚武,若是南奕开设武馆,有人上门挑战,并不会触犯律法。 但南奕没有开设武馆,而是躲在宅院中清修,按大离律法,却是不准武者登门挑战。 唐彡被钟离魅惑暗示,一心只想挑战南奕。 他以为,南奕也是有真武系统在身。 唐彡在离京城中得知长生真气存在后,嫌弃长生真气威能孱弱之余,却是好奇长生真气为何可以通过传武发展下线来获得加持。 他所修的真吾真气,经陶知命调整,已经没了传武发展下线的能力,只能通过不断击败他人,武斗得胜来获取真武点数。 毕竟,真吾真气的内核乃是唯我独尊。陶知命是希望这些真武子,将自身精神意志灌注于真气之上,在培养壮大无敌气势的过程中,最终升华意志,使真吾真气发生质变。 或许一个真武子的意志升华,不足以让真吾真气蜕变为真炁。 但多安排一些真武子,养蛊一般角逐出的最终胜者,在将他人真气化作自身修行资粮后,或许能攒够足够多的域外法则气息,彻底打破桎梏,使真吾真气蜕变为真炁。 因为重点是这些真武子魂魄深处的域外法则气息,以及久经磨练后的意志升华,所以陶知命传授真吾真气时,特意取消了真武子分发武种以传武的能力。 结果唐彡看到长生真气可以传武发展下线,登时眼红。 他以为这是真武系统经过多次升级后才能解锁的功能。 他若有此权限,立马就能着手建立唐门。 但他没有。 没有该咋办? 唐彡毫不犹豫地当场下定决心:抢他丫的! 只要击败南奕,就能将南奕身上的系统融于自身。届时,他身上的系统自然也能拥有传武权限。 由于钟离的魅惑暗示,唐彡完全忽略了,如果南奕系统等级在他之上,实力会不会也在他之上。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长生真气威能如此孱弱,南奕实力定也高不到哪去;真武系统在南奕身上就是浪费,合该由他拿走。 只是南奕待在洛宅中闭门不出,唐彡等得着急,只好在太和殿上向离皇提出请求。 而小朝会上,原本不在意离皇召见今年武状元,正闭目养神的一众官员,闻言都纷纷看向唐彡,面色古怪。 你修着南奕开辟的真气武道,跑去挑战南奕,咋整的跟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就想掀桌一样? 关键你把桌子掀了,后面不打算端碗咯?还是想着自己可以换张桌子,所以掀起桌来又快又狠? 抑或是被人迷了心思,被人当枪使犹不自知,或者主动上赶着给人当枪使? 一众官员心里揣测着,抱着看乐子的心态观望后续。 只有苏光纳闷之余,目光闪烁,于暗中灵犀传讯告知南奕。 在苏光向南奕转述期间,离皇虽是叫钟离跑去魅惑唐彡的幕后主使者,却在太和殿上故意问询了几句唐彡为何想要挑战南奕。 唐彡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向武之心甚坚,听闻南奕乃是自大离最南端崛起的武道新星,号称奕武领袖,便想会上一会,登门一战。 离皇有感于唐彡武者之心的纯粹,终于勉为其难地应下,赐下一道谕旨,允许唐彡登门挑战南奕。 虽然目前待在洛宅中的其实是裘长生,但离皇并不清楚。 对于裘长生的闭门不出,离皇只以为南奕是猜测画诡阁正布局算计于他,方才格外沉得住气。 离皇乐得南奕有此误会。 可南奕太过沉得住气,离皇虽能通过「长生戒」感应方位,出于稳健考虑,却也想戳上一戳,确定自己没感应错人。 恰逢武道大会在京举办,有好几位表现张扬的真武者,陆续抵京。 离皇稍加关注,便发现这几位真武者并非南奕麾下的寻常真武者,而是原本有着九虚命格,却遭陶知命忽悠,强行牵上特殊因果线的真武子。 离皇遂选中唐彡,让钟离出马暗中引导唐彡,在陶知命牵引的因果线上,另行编织,直接指向南奕。 离皇不指望唐彡能威胁到南奕,只想着利用唐彡逼南奕现身,好借此确认他感应「长生戒」,究竟是否是指向南奕。 ………… 由于苏光的实时转述,不等太和殿中散朝,南奕已然知晓了唐彡要来强行登门挑战他的事。 之前发现陶知命忽悠的一堆真武子,不仅纷纷改了很有气运光环的名字,还连带着将他也视作系统宿主,南奕便觉牙疼。 现在得知唐彡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想立马跑来挑战他,南奕更是啧啧无语。 他念头一转,即知唐彡幕后定是画诡阁在见缝插针。 南奕微微有些气恼:这画诡阁不想着赶紧搞事好让他有机会吃瓜看戏外带捡漏,反而一门心思想着提前把他揪出来,着实是有取死之道。 这一刻,南奕当真是一想到唐彡这个名,便觉得画诡阁全体有着取死之道。 南奕仔细想了想他该如何应对唐彡。 南奕原本的第一反应,就是叫裘长生直接出手。 反正唐彡要登门也多半是去洛宅登门,正好让裘长生出手收拾唐彡。 但南奕旋即转念,意识到不妥之处。 画诡阁暗中诱导唐彡,显然是想逼他现身于明面。 南奕虽不知画诡阁是感应「长生戒」来判断的方位,却知画诡阁此时,在大概率不清楚裘长生存在的情况下,多半会误以为待在洛宅的人是他。 如果南奕让裘长生出手收拾唐彡,反而会向画诡阁暴露裘长生的存在。 若想后续继续让裘长生混淆视听,南奕眼下的最佳选择,反而是亲自出面。 为此,南奕甚至放弃了用「梦蝶」之术召唤唐昊来收拾唐彡的想法——毕竟,让唐昊收拾唐彡,也会对外暴露「梦蝶」之术。 只不过,亲自出面的前提,是南奕眼下便需暂时回到洛宅中,静候唐彡登门挑战。 南奕猜测,洛宅附近现今正被画诡阁修士监视。 虽然修士为了避免外界信息过多影响修行效率,在潜修时一般不会外放神识太远。 但有所需求时,照样可以在不算太远的地方外放神识加以关注,暗中监视。 所以,南奕不能直接走回洛宅。 哪怕是动用了匿形、匿息符,就此回返洛宅也不够稳妥。 不得已,他只好另辟蹊径。 南奕运使「天子剑」,向裘长生借法。 虽然南奕平时借法,要么是借攻伐神通用以斗法,要么是借裴清雪的广寒冰焰用以炼丹炼器。 但如有必要,南奕也能向分身借法,将分身身上法种借来一用。 比如裘长生修《游神法》所结法种「游回印」。 虽然裘长生心思基本都在长生真气上,但其实也可以废掉《游神法》,另行在散修坊市找寻有无偏重长生之道的功法。 可就冲着「游回印」能在关键时刻跑路的效果,裘长生一直不曾废掉《游神法》。 现在,南奕借法裘长生,除去自己也能设下三枚游回印外,还可以传送至裘长生所设下的三处游回印所在方位: 瀛州岛,南山县,以及离京洛宅。 考虑到不仅现下要赶回洛宅,后续还得重新溜出来,南奕在自己目前落脚处同样埋设了一枚游回印。 然后有一点需要注意。 南奕借法「游回印」,与借法其它术法神通不一样。 一般术法神通,都是短时生效。而「游回印」提前埋设用以记录坐标的游回印,则是需要长期维系。 南奕借法「游回印」,必须一直保持借法状态,才能持续维系游回印存在。 如果他解除借法,由他埋设的游回印,即会瞬间失效。 换言之,南奕埋设的游回印,相当于是临时坐标,不能长期留存。所以南奕之前也一直没有借法「游回印」,直到眼下临时所需,方才借法一游。 在设下游回印后,南奕脚下迈步,已然传送至洛宅。 习惯性地重新与裘长生合体,南奕开始静候唐彡。 而唐彡,拿到离皇谕旨后,当真是片刻不曾耽搁,刚退朝出了皇宫,便立马赶来了洛宅。 “天启四年武状元、封号修罗唐彡,今奉离皇谕旨,特来向奕武领袖讨教一二。” 唐彡好赖是没有直接破门而入,只是扯起了大旗在洛宅门外叫嚷,将他讨要离皇谕旨求战南奕,说成是奉旨前来挑战。 洛宅中,正专心体悟《秘魔种剑真法》的燕青云,闻声皱眉。 他知道南奕没在洛宅中,正待开口,却见南奕从他之前歇脚的寝室中走出。 燕青云呆了呆。 虽然这间寝室是南奕歇脚的寝室没错,但最近这阵子,明明是裘长生待在里面才对。 怎么南奕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南奕向燕青云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勉励燕青云安心修炼即可。 然后,他才走到洛宅门口,赶在唐彡喊了三遍,正准备直接破门前,推开了洛宅大门。 唐彡微怔,收起脸上的跃跃欲试之意,神色一正。 他右手一扬,露出离皇谕旨,虽然眸光浓烈炙热,仿佛要生吞了南奕,嘴上却温文儒雅般谦逊开口:“今奉旨前来讨教一二,还望南兄勿怪,不吝赐教。” 南奕眼神平静地看向唐彡。 因为唐彡还只是凡阶武者,甚至都没有凝练出武道意志晋入黄阶下品,南奕只是轻轻一眼扫过,便以「洞真」看破唐彡虚实。 【状态:迷心执意;回光返照。】 迷心执意,指的是心念被诱导迷惑,因此陷入执念,难以正常思考。 比起迷心惑神等手段,迷心执意基本上属于暗示引导,很难被人确切察觉肯定。 不过南奕有「洞真」天赋,甭管是暗示还是直接迷惑控制,只要是异常状态,尤其还是凡阶武者身上的异常状态,可以说是一看一个准。 至于回光返照,则是指唐彡幕后的修士,不单是将唐彡当枪使,更是拿唐彡当钉子用。 他们只准备利用唐彡逼出南奕,便完全没考虑后续留唐彡一命。 为了让唐彡稳稳拿下武状元之位,确保唐彡一定能胜过其他真武子,不惜拔苗助长,透支唐彡生命力来快速增强其实力。 南奕看得出来,哪怕他放过唐彡一马,唐彡后续,都很难活到年底。 只能说,画诡阁里的修士,不愧是魔修作风,根本没将凡人的命看在眼里。 南奕悠然想起了魏刀。 曾经在南天城,魔修宫劭为了算计他,便是拿魏刀当枪使,让魏刀拦路挑战,给其化身制造出手袭杀的机会。 而现在,画诡阁的魔修,也是在拿唐彡当枪使,毫不顾惜唐彡的性命。 南奕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感慨。自己跟陶知命,最多拿凡人当肥羊;就算把好处大头的羊毛割完了,也起码给羊羔留下了一身肥膘,不至于一点好处都不留。 可魔修行事,完全是在拿凡人当人矿、当耗材。 不过,被南奕看着的唐彡,不知南奕是在心生感慨,只觉南奕目光渗人刺骨,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竟令他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唐彡强压下心中异样,不悦问道:“你在看什么?” 听见此问,南奕忽地有些哑然失笑:“我观汝,已有取死之道矣。” ———— 章八九 大势已去谪仙姿 唐彡心头大怒:胆敢抢我台词,汝已有取死之道! 不过明面上,唐彡只是冷哼道:“南兄倒是好大的脾气,我不过奉旨前来讨教一二,你竟要直接咒我去死。” 虽然不少修士正暗中以神识关注这边,但在唐彡视角,眼下其实并无他人在场。 可即便如此,唐彡也始终在明面上尽可能地保持谦逊有礼的形象。 不得不说,单论演技,唐彡其实颇为敬业。 只是南奕懒得配合一个将死之人表演,自顾自地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既铁了心要上门寻死,那便进来,由我送你一程。” 南奕让开了宅院门,让唐彡可以直接进得洛宅。 顺带着,宅院法阵也在南奕控制下暂时停下,让其余修士神识得以探入洛宅,藉此让画诡阁暗中关注者,确定洛宅中只有燕青云与南奕两人。 南奕在院中站定,看向唐彡,说:“就在这里比试吧,请出手。” 唐彡有些被南奕敷衍了事的态度刺激到,暗自气恼:你修长生真气,实力不过尔尔,只是凭借先发优势窃据系统之高位罢了,竟敢如此狂妄待我,当真是气煞我也! 唐彡冷声道:“南兄不使兵器,莫不是想以拳掌功夫胜我?” “草木皆可为剑,倒是不劳费心了。”南奕嘴角带笑,随手从旁边树上折了根树枝,表示以树枝做武器即可。 唐彡气极反笑:“好,那就让我好好领教一番南兄的树枝剑法!” 说罢,唐彡一抖手中的八棱亮银锤,踏步前冲,挥锤攻向南奕,就像陨石天降,颇具气势。 南奕并未展露修士法力之威,而是只以长生真气灌注树枝,轻描淡写地往前一拨。 虽然在诸多真气法脉中,长生真气最为中正平和,不显强势,甚至会让人觉得孱弱。 但这顶多是在攻伐上显得乏力罢了。 若论守御,长生真气并不比其它真气法脉差。 正如流水至柔,看起来柔弱,却有绵绵之势包容万千。 哪怕当真是天上陨石砸入深海之中,除了初时会掀起惊涛骇浪外,最终也将归于平静。 南奕按照太极剑的理念拨动树枝,以柔克刚,竟将唐彡亮银锤拨得团团转,犹如在戏耍唐彡。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南奕乃是修士。 就算南奕刻意只用真气,且修为暂时跌落至养气大成,其反应速度与眼界也都远在唐彡之上,轻易便能看出唐彡真气流转的薄弱之处。 他树枝拨动,每每都能点在唐彡最不好应对的位置,让唐彡打得极其难受,十分憋屈。 唐彡越打越气。 他本是走灵活武斗的路数,明面上以亮银锤主攻,实际上却是让自身真气凝结成环,在贴身时埋在敌人身上,等时机成熟方才骤然发难。 然后,如果敌人知道他有着真气成环的限制技也没事。若要防备他的真气成环,必然会在武斗时束手束脚,他以锤法全力猛攻,亦能轻易占据上风。 唐彡如此盘算,将算盘打得贼响。 结果到了南奕这,南奕树枝轻扫,便将他拨得团团转,从头到尾都没让他得以近身。 可以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南奕游刃有余,完全是控制了整个局势。 但心智被迷的唐彡,脑子里一根筋,不觉得这是因为他实力远不如南奕,只以为是南奕武技风格太过烦人,好似滑不溜秋的乌龟,既难以正面下手,又难以间接限制。 “有本事正面来战!年纪轻轻就打得如此老气横秋,一点锐气都没有,枉为武者!” 唐彡忍不住喝骂出声。 南奕却不为所动。 他也不转守为攻,只一直撑起太极剑法,叫唐彡进不得他三尺之内。 南奕想看看,拖到后面,唐彡幕后的修士又会如何? 而唐彡久攻不下,愈发焦躁,终于决定动用系统神通。 只是,真武系统原本的系统神通,乃是陶知命留下的几道剑符。 但在被钟离魅惑后,随着钟离给唐彡揉骨,唐彡新增的几个系统神通,实是向钟离借法。 ——准确说,应该是透支生命强行请神,借助钟离提前在他体内刻画的符文,隔空请得钟离出手。 回光返照的唐彡,在钟离引导下完全不知自己是在透支生命,反而沉醉于施展系统神通时充盈体内的强大之感。 因为强大之感充盈身心,唐彡甚至不再留意措辞,而是直接开口道出了心声:“汝枉为武者,已有取死之道!” 第一道系统神通,实是咒术「流年不弃」。 受此咒者,福运陡降,各方面抗性也将锐减。 于钟离而言,此术多是用来全方面削弱敌人,好便于她随后施展魅惑神通。 于唐彡而言,则是敌人有取死之道的明鉴。 与此同时,伴着唐彡的宣辞,其真气猛地透体而出,竟化作一道气流,如草绳一般缠绕束缚住南奕。 却是钟离第二道神通,「形影不离」,借助唐彡体内真气,强行施展开来。 然后,一簇针雨在唐彡手中炸开,激射向南奕。 这倒不是钟离神通,而是陶知命原本埋设的剑符之一,可以在契合使符者心意的基础上展开攻伐之术。 唐彡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将攻伐形式定为暴雨梨花针。 因为配合削减敌人福运的神通,针针暴击下,性价比当是极高。 唐彡气恼之下,早已忘了留手一说,直接使出他眼中的全力。 只是,南奕有「全愈」天赋在身,天然克制咒术魅术,就算是钟离本人正面与南奕斗法,都未必能占得上风,更何况是唐彡借法钟离。 不过南奕有心亲身感受一番,倒是没有立即破掉来自钟离的「流年不弃」与「形影不离」,而是生生吃下了这两记神通。 随后,在唐彡期待的目光中,南奕树枝一扫,正面迎上唐彡以剑符为基使出的暴雨梨花针。 暴雨梨花针的激射速度,在唐彡眼中是快若奔雷,堪称一闪即逝,几乎无法反应。 但在南奕眼中,暴射而出的暴雨梨花针,虽然快,却也并没到反应不及的地步。 他灌注真气,以树枝挨着点向暴雨梨花针。 虽然每点一根针,树枝都会有一小部分因吃不住剑符威能而炸掉,却到底是以一根树枝加长生真气,即成功接下了剑符所化的暴雨梨花针。 唐彡见状,目瞪口呆。 他再是受到迷心暗示有点一根筋,也被南奕接下系统神通时的轻描淡写给震住。 “你竟能接住系统神通?!”唐彡震撼,失声惊道。 虽然唐彡也想过摆脱系统桎梏的事,但按照套路,这种事情不都是后期才有谱么?一般哪有这么早就能和系统抗衡的说法! 南奕笑而不语。 有其他修士在暗中关注,他自不想陪唐彡闲聊,不会告诉唐彡真武系统就是在忽悠他当黑奴。 这可怜孩子还以为自己拿的是江湖低武开局的剧本,想着武道登顶后再慢慢转为玄幻或仙侠。 但其实,江湖从来都在修士眼皮子底下。 只要有武夫崭露头角,就算不被修士算计,也会被有心的修士记住名字。 想低调,就不能发育;想发育,就不能低调。 而剑符也是符。 基于此世天地法则,符箓想长期有效,就必须降低威能。所以陶知命留下的剑符,说白了就是黄阶下品层次。 对于传统武道的江湖武夫,黄阶下品剑符已然足用。 但对于南奕,哪怕只是运使长生真气的南奕,虽略显勉强,却也终究能无伤接下。 毕竟真气本就处于凡阶与黄阶的模糊界限上,面对由唐彡以真气为基使出的二手剑符,以量冲抵,倒也堪用。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唐彡犹且不肯相信,意欲再次激发系统神通。 “够了,你透支生命,身体本就亏空,命不久矣。与其在我这胡搅蛮缠,不如好生珍惜你剩下时光。” 南奕摇头,丢掉只剩一小截的树枝,随意挥手,便有一阵掌风将唐彡逼得连退三步。 每退一步,唐彡便恢复一分理智与冷静。 三步之后,唐彡面色难看道:“我透支生命,命不久矣?” “不然你以为,伱凭什么能轻易胜过其他人,于武道大会摘得桂冠?就凭你姓唐名彡么?”南奕笑道,“按说练武之人精强气壮,每日晨起都该有擎天之势。你仔细想想,你近日醒来可曾有过?” 唐彡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若南奕没有骗他,那么小跳每次给他揉骨,虽然会让他体魄强健、真气壮大,却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 不仅令他折损寿元,更是使他身体亏空、大势已去。 但唐彡想到小跳,也就是钟离之时,钟离埋在唐彡心底深处的暗示,再次悄然一动。 唐彡登时转念:「大势已去,犹处绝境。若就此败退,失了系统,无非是能苟延残喘,于死前放纵一段时间罢了。」 「与其如此窝囊地死去,不如死里求生,拼死一战!只要打败南奕,将南奕身上的系统与长生真气抢过来,说不定能以长生真气补足亏空!」 唐彡念罢,当即挺直身躯,准备将余下数道系统神通再次祭出,来一招“复活吧,我的神通”。 可惜他的意图根本瞒不过南奕的眼。 南奕摇头。 知道唐彡是被人迷了心智,南奕倒是没有感叹什么冥顽不灵,只是单纯不再留情面地直接以掌风吹飞唐彡。 唐彡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便被掌风带着飞出了洛宅。而后洛宅院门猛地关上,仿佛将唐彡与南奕,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唐彡从地上爬起身来,脸色一阵羞恼。 但很快,唐彡意识到自己竟并未失去真武系统,只是因战败扣减了些许真武点数。 他先是一怔:南奕竟无系统在身?若无系统,南奕凭何修有真气,如此牛哔? 接着,唐彡顾不得纠结南奕的情况,急忙在心里盘算,自己能否靠系统保住性命。 虽然真武系统不会说话,但唐彡可以在心里预加点,试着想一些调整真气性质的方案,然后真武系统会有冥冥中的反馈,让唐彡知晓调整方案能不能成。 他之前研究出的真气凝环技巧,就是如此琢磨而成的。 现在,唐彡开始在心里疯狂琢磨方案预加点: 能不能直接调整出能恢复寿元的效果? 能不能改成吸星大法,通过吸取他人真气弥补自身亏空? 能不能通过杀人夺取吞噬他人魂力、命力,进而给自己续命? 唐彡念头狂转,不断预想方案感应真武系统的冥冥反馈,一时间就像是愣住了一般,呆站在原地。 然而,不等唐彡想到有可行性的方案,竟有一个客栈小二模样的少年,轻手轻脚地走到唐彡身后。 小二默不作声,走到唐彡身后时抄起手中木棍,猛地打在唐彡后颈,将唐彡直接打昏了过去。 而后,小二便脸露喜色: 「我果然没有猜错,南奕不是系统宿主,不会将人系统夺走。」 赫然又是一位真武子,一直不曾暴露身份,直到此时才跳出来捡了唐彡人头。 小二对唐彡等人嗤之以鼻:一个二个的改名周元、唐彡,真是生怕被其他系统宿主认不出身份。 这【正名】任务又不是强制性任务,完全可以先暗中发育,有了一番实力与底气后,再回过头来做第一个任务。 像小二本人,身为陶知命在京畿之地选中的真武子,就至今都没有改名。 他猜测会有其他系统宿主赶来京城参加八月的武道大会,便一直隐藏身份,想着等武道大会比完后,再观望后续。 同时,因为小二穿越后就在京畿之地,对南奕及其真气武道较为了解,基本确定南奕不可能是系统宿主。 他猜测其他系统宿主或许会在不清楚状况时找南奕麻烦,便耐心等到了现在。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小二成功捡到了唐彡人头,将唐彡身上的系统继承了过来。 从现在起,小二才敢自信表示,自己有谪仙之姿!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将唐彡送去医馆。 一记闷棍打昏唐彡后,小二将木棍缩进衣袖之中,连忙伸手扶住了唐彡。 远远看去,不像是唐彡被小二动作隐蔽地打昏,而是小二搀扶住被南奕打出洛宅的唐彡,将唐彡架到了自己架上。 最终,小二将唐彡送去医馆,用唐彡兜里的钱袋付了诊金,不留自己姓名,深藏功与名。 ———— 多事之秋,更新调整 国庆期间,老人被车撞了,琐事处理各种闹心。 然后国庆回来上班,正职工作的活,最近又疯狂扎堆,堆在一起根本做不过来,基本每天都得加班。周末又还要考试,还没看书,各种意义上的多事之秋。 思来想去,反正都扑街了,只能先忍痛放弃这个月全勤。 毕竟得优先顾好本职工作。 这个月后续更新,可能会有点随缘。 我尽量争取保证日更2k吧。 毕竟我也怕一旦断了,找不到状态就捡不起来了。所以会尽量保证更新。 然后再度重申一遍,本书不会太监。毕竟主要靠的是本职工作吃饭,而不是靠稿费吃饭,所以一开始写书就没选择主流白爽文题材,而是写更偏中老白读者的故事。 这种情况下,至少坑品还是能保证。 至少三百万的剧情规划,目前才九十万多点,还处于剧情前期,慢慢来吧。 希望11月不会太忙,捱过10月这个多事之秋先。 《神诡异仙》多事之秋,更新调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修文公告 近日加班迎检,活多事忙。 偶尔抽空更新,行文亦显仓促。 上章得书友回复:既不为赚钱,不如慢慢打磨。 笔者见之,心中甚愧,再三自省。 赚钱,确实重要。 但既然选了写本书,而不是去写更贴合市场主流的题材,便意味着非是为赚钱而写。 毕竟,真要考虑赚钱,写这种无套路可依循,想借鉴都找不到其它书借鉴,只能自行推演剧情的书,着实太费心力。 我又回顾了一下全文。 一直以来,收到最多的反馈,都是在说我不够水,尤其是副本剧情,基本没怎么展开描述。 过分灌水,会使文章无趣。 但不够水,相当于缺乏日常调剂,意味着故事不够丰润,即信息量密集,需要读者耐着性子慢读。 那么,为何会不够水呢? 反复思虑下,自我感觉,或许是创作心态上还没有摆正,仍旧在以中短篇思维写长篇,思绪不够发散,老想着控制在三百五十万字完本,一旦主线剧情进度稍慢,就想着加快进度推剧情。 但其实,读者应该并不在乎长篇小说宏观层面上的架构与剧情推进情况,只在乎阅读时能否做到沉浸其中。 只要质量稳住,不疯狂灌水或写些老生常谈乃至腻歪的套路循环剧情,理论上应该是希望全书字数越多越好。 这种情况下,好些小剧情被我以上帝视角简单带过,读者读时反而失之沉浸,不够丰润,有种只看大纲的错觉。 既如此,我便起了修文念头,想从头捋一遍,不再纠结全文长度及主线进度,适当扩充前文省略的一些内容。 只是这样做,有些对不起追读书友。 但看了眼自己追订,确信大多数书友都是养肥党,我还是决定从头修文,尽量将作品质量打磨上去。 因为我想着,愿意看本书的书友,应该也是老书虫居多,更想看到有新意的、能令人眼前一亮的故事推演,而不是看完目录就知道讲啥内容的套路故事。 当然,如此修文,肯定还是会对追读书友有影响。 笔者也只能请追读书友见谅,并请诸君放心养肥。 虽然养肥确实很影响成绩,但赚钱的事交给下本书再说,这本书,我还是想尽可能打磨好质量,不说成为什么小众经典,起码要在自个心里,也能达到整个网文圈中上水平的质量才行。 所以,最终还是决定修文。修文进度可以看目录,已修章节,会将章节序号改为数字。 至于何时修完,因为现有百万字计划扩充为一百二十万字乃至更多,但又得顺着修,所以暂时不好预估。不过争取年前能开始恢复更新,这样等年后,应该就能在一段时间内稳定更新了。 以上,真知稽首。 ………… 养肥期间,为转移大家视线,附一些自己比较推荐的仙侠文: 《我的模拟长生路》:死亡读档流,世界观设定自成体系。主角心性坚韧,轮回百世只求修成无上仙道。 《玄鉴仙族》:养蛊型修仙界,凶险残酷,描述李家代代牺牲艰难崛起的家族修仙文。 《旧日之箓》:黑暗修仙世界观下的搞笑主角各种搞事的故事。 《明日之劫》:黑暗沉重的背景,与沙雕爆笑的主角金手指,结合在一起,形成非常奇妙的化学反应 《飞天》:仙侠世界的争霸文,因为设定是信力可以辅助炼化灵力,于是主角一路争霸的故事。 《道君》:披着修仙皮的架空历史权谋文,适合年龄大些的读者,或官场文爱好者。 《仙笼》:左道旁门诡异画风的修仙世界,主角混迹市井江湖与道庭体系,授箓修行以变强的故事。 《走进修仙》:各个学科魔改成各個修真门派,然后以今法战古法开局,后期剧情越来越偏设定党向。 《道门法则》:官场元素与修仙元素结合,偏重成年人运用社会经验混迹江湖,适合年龄大些的读者。 《天朝仙吏》:古典风修仙界公务员靠查案打怪来升级获得法术的故事。 《福德天官》:香火神朝,主角地灵出身,混神职往上爬,种田修仙的故事。 《一人得道》:穿越南北朝修仙,结合历史来写修行界争斗的故事。 《长生志异》:类似清朝末年、西学东渐背景下的克系修仙文;加入宗派后有些拉胯。 《底层修仙者》:天庭以寿命药统治修仙界,阶级固化万载不变,主角穿越过去一心造反。 《道祖是克苏鲁》:主角略有些沙雕神经质的诡异修仙文,世界观与设定自成体系。 《杀生道果》:诡异修仙+气运流+中式神诡怪谈的大杂烩。 0226 指鹿为马 却说南奕,在传承大殿中,他以法力激活传承法阵。 此时此刻,殿内空旷,独他一人。加之早有准备,并不是突然坠入灵境,南奕神识外放,一直留意着身周变化。 伴着一道白光闪烁,南奕明显感觉到一股空间波动作用在自己身上。 虽说他还是不能抗拒这股波动,只能身不由己地被传送走,但相较早前养气期时连空间波动都无法察知,已然是不小进步。 思索间,时空转换,裹挟着南奕坠入试炼灵境。 只是,祖龙传承的试炼灵境,玩法并不与凤凰传承灵境一致,竟别具一格。 南奕被传送至试炼灵境,还未来得及重新外放神识,便有一股煌煌龙威压下。 准确说,南奕不仅神识没能外放感知,更是连眼皮都睁不开,置身黑暗,被龙威制住,动弹不得。 他心中一惊:祖龙竟将他的道身,亲自留在了试炼灵境之中不成? 不怪南奕如此想。虽然他一应感知全被压制剥夺,不知晓外界此时具体情况,但最初感知到龙威的刹那,南奕恍惚有种曾经直视明尊时,油然而生的渺小感。 好在,祖龙与明尊不同,即便真是道身露面,也没有自然而然地向外传播彰显自身道理,而是刻意收敛,只以龙威压住南奕感知。 这一刻,南奕就像夏虫撞上了冰山,不仅未窥全貌便已震撼欲绝,更是连思维都快被冻结。 不过,祖龙道身按规则行动,根本不管南奕心念变化,只按部就班,将南奕体内法种全数封禁。 然后,南奕不仅法种被封失效,更是连法力也紧跟着受到压制,变得惰性十足,难以调动。 可以说,南奕瞬间便从修士变为了凡人,难以自控地从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无力感。 不过,或许是真气武道不在祖龙道身干涉规则内,虽然南奕体内真气也有些受影响,却远不至于调动不得。 但不管怎么说,一入试炼灵境便被祖龙道身压制到凡阶层次,着实让南奕没半点脾气,深刻认知到自己实力微弱,离此世修行天花板还有很远很远。 几近冻结的思维窒息中,南奕勉强转动着思绪。 不知过去了多久,祖龙道身隐去,煌煌龙威也随之消失。 南奕终于得以睁眼,打量四周。 入目所见,却令南奕微微一怔。 他竟坐在南天城无相书院斋舍之中,恍若在上课。 然而,斋舍正前方的墙壁上,不仅挂有一黑板,更是在黑板上方贴了一行标语: 【今朝比勤奋,明日论英雄。】 这是南奕前世高中教室里张贴的标语,现在却与此世书院斋舍,结合在了一起。 这一幕,本应是不伦不类的场景,却在南奕眼中,颇为眼熟。 因为以前在斋舍上课时,他思绪飘飞,曾在某时某刻,确实想象过类似这一幕的画面。 如今亲眼见到,竟也不觉违和。 南奕心中,亦恍然升起明悟:祖龙的传承试炼,至少负屃这一脉传承,乃是基于每位试炼者的自身认知,衍化生成随机幻境,旨在测试试炼者与负屃传承中九道法理之相性。 简单来说,就是试炼共分九关,每一关都对应着负屃传承的一道法理,即一种血脉神通。 虽然试炼者最终只能挑选一道法理,但视乎试炼者表现,每通过一关,便可将相应法理,纳入备选。 而九道法理,强弱有别且先不说,肯定是通过的关卡、备选的法理越多,才越能在最后挑选出最合适的法理。 此外,由于南奕选择的是负屃传承,对应言灵之道,幻境衍化的九关试炼,也主要是考验南奕的话术能力,不涉及武斗本领。 或许正是因此,被祖龙道身直接压制到了凡阶层次? 南奕心中动念。 他之前暗中打听,只知祖龙传承试炼一视同仁,不论玄阶黄阶进行试炼,相对难度都差不多,似会动态调整难度。 但他没想到,自个一入试炼便会被压制到凡阶,连带着九大法种全数被封,宛若凡人。 不过「洞真」失效,也就同时意味着南奕不必顾虑其戒律,可以言虚说谬,肆意展现话术。 南奕长松了一口气。 知道眼下只是幻境,他竟陡然有了一股轻松感。 往日里在现世,他每次说话,都得再三斟酌字词。此举,倒并非是担心自己言虚说谬误犯了戒律,而是如履薄冰心态下,生怕自己言语不谨会留下后患。 但幻境,尤其还是基于自身认知时刻进行动态衍化的幻境,跟现世几乎不会有任何瓜葛。 南奕大可放手施为,言行恣肆。 他心中一松,整个人也从察觉自身法种全数被禁的紧绷状态舒缓开来,静待试炼第一关开始。 当南奕心生此念,试炼幻境随之生出响应,正式运转起来,很快便有一鼠头鸭身的妖魔走进斋舍。 他来到南奕桌前坐下,与南奕对视,并摆下一副棋盘,高声道:“久闻南君擅奕,今特来请君奕棋。” 南奕低头瞥了一眼,是前世象棋之棋盘。 只不过,南奕这边执黑,棋子摆放正常,只少了一枚黑将;而鼠头鸭那边棋盘,除去不见红帅外,还少了两枚红马棋子。 与此同时,在鼠头鸭身后,有一凶兽双头鹿,正鼻腔喷气,两个脑袋都杀气腾腾地盯着南奕。 南奕微微眯眼,试炼第一关的弈棋规则,便不言自明地在其心中浮现。 这一关,名为弈棋,虽是借了南奕认知中的象棋棋子之形,却并非是下象棋那么简单,而是以各自棋子为基,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进行创造性召唤。 然后,这场棋盘中的所谓黑将红帅,不消多说,正是指的南奕与鼠头鸭。 在象棋里,有红色主攻、黑色主守的说法,故而以红先黑后。 鼠头鸭执红先手,开局便以两枚红马棋子召唤凶兽双头鹿。 一旦开始弈棋,南奕十分肯定,双头鹿会毫不迟疑地扬起鹿蹄,直接踢他脑袋。 这是在逼着南奕进入守势,被动挨打,疲于应付其接连不断的攻势。 如果只看象棋规则里的先后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但用两枚红马棋子召唤双头鹿,就委实有些过分了。 前世赵高指鹿为马,好歹人家的鹿和马,都是哺乳动物中的偶蹄目,至少体型大差不差。 轮到鼠头鸭妖魔,竟找了个凶兽双头鹿,充当象棋里的红马棋子。 南奕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红马! ———— 0226.5 弈棋斗 “久闻南君擅奕,今特来请君奕棋。”鼠头鸭高声说着,目光咄咄逼人,似是在催促南奕尽快开始弈棋。 南奕微微眯眼,旋即摇着脑袋缓缓开口:“你棋子不全,还不能开始弈棋。” 鼠头鸭歪了歪鼠头,困惑道:“哪里不全?” 南奕呵呵一笑:“我听说,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那么请问,你马呢?” 鼠头鸭拍了拍身后的凶兽双头鹿,理直气壮地说:“红马在此。” 南奕冷笑:“你确定这是马?” 鼠头鸭一脸挑衅:“没错,它就是马。怎么,你不敢与我弈棋,想放弃不成?” “敢,当然敢。只不过,容我落子。”南奕说着,伸手捏起两枚棋子,略作掂量。 棋子十分坚硬。若以凡人之身,根本不可能捏碎棋子。 正常情况下,南奕需要艰难调动变得惰性十足几近若有若无的法力,费尽力气,才能勉强捏碎一枚棋子。 如此弈棋,状态不佳,难以施展手段,无疑会吃上不小的亏。 可南奕当下,手上一紧,只涌动真气,瞬间便将黑色棋子中的一车一马,同时捏得粉碎。 在这场对弈中,鼠头鸭掌有指鹿为马之力,可以肆意胡来地变化棋子,进行创造性召唤。 但在对等机制下,鼠头鸭变化了几枚棋子,南奕只要能捏碎棋子,便能跟着变化同样数量。 当然,棋子变化,必须遵循认知,发自内心地觉得可以变,想象蔓延,才能变化相应棋子。 这是本次负屃传承试炼第一关,弈棋对战的核心规则。 面对鼠头鸭先手,开局便以两枚红马棋子召唤的双头鹿,南奕冷冷开口:“请奕。” 不等鼠头鸭回应,南奕话音刚落,便有一辆黑色宝马狂飙而至,撞破斋舍墙壁也不停,轰然冲向鼠头鸭。 双头鹿乃是此世凶兽,凶性十足。 南奕若是只变化黑马棋子,他能快速联想到的马或者鹿,就算能与凶兽双头鹿对战,也只能说处于守势,无力反攻,只能疲于应付鼠头鸭后续必将接踵而至的一连串攻势。 但来自蓝星,南奕确实可以发自内心地认为:宝马也是马。 于是,南奕以一车一马为祭,召唤黑色宝马狂飙登场。 在本次弈棋中,双方变化棋子所召事物,不得高于凡阶。 双头鹿再是凶兽,也仍是凡兽,不具神通。 面对南奕前世机械之暴力,区区双头鹿,在数值上就有些不够看了。 所向披靡的黑色宝马,无视了双头鹿,赫然弃守直攻,一往无前地轰然冲向鼠头鸭。 双头鹿依旧可以攻向南奕,但有着数值优势的黑色宝马,更快更猛,只会更早撞上鼠头鸭。 而且,若不加防护,双头鹿未必能轻易弄死南奕,黑色宝马却一定能撞死鼠头鸭。 电光火石间,勃然色变的鼠头鸭,只得祭出一枚红相棋子。 相者,相位也。 气机相连,化生镜像,对冲一切攻势,是为相位防御。 大地震颤,忽有一道红色光幕自地底钻出,合拢形成碗状光罩,倒扣着护住鼠头鸭。 黑色宝马气势汹汹地撞向红色光罩,竟像是与一辆相仿的红色宝马迎面相撞一般,于刹那之间,同时报废,并掀起漫天灰尘。 不过很快,宝马车的残骸,就像游戏里会死后刷新的怪物尸骸一般,转眼消失。 只是,残骸固然消失,整个斋舍教室,除去棋盘与两方座位外,却也不复原样,于一片空旷下,尽显狼藉。 南奕视线越过狼藉现场,看向远方,却只见一片白雾,遮蔽视线。 看样子,此方幻境,须得等他通过试炼第一关,才会继续衍化后续关卡场景。 他又继续看向棋盘。 南奕适才弃守直攻,以出乎意料的黑色宝马,直冲鼠头鸭,逼得鼠头鸭祭出红相棋子护住自身。 如此,红方已经落子,便又轮到南奕出招,掌有棋局的主动权了。 但鼠头鸭适才只变了一枚棋子,南奕眼下再想进攻,也只得变化一枚。 在本次弈棋中,组合多枚棋子同时进行变化,才有更强的操作空间,有望在凡阶层次内,进行顶格召唤——比如适才的黑色宝马车,组合车、马两枚棋子即可召唤;但如果只用一枚黑车棋子,南奕最多勉强召唤一辆黑色摩托车。 简而言之,单独一枚棋子,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余地。 再加上鼠头鸭开局召唤的双头鹿还在,稍后即会再次攻来,南奕稍作思量,便决定缓上一手,暂不强行进攻,而是将这枚棋子的使用机会留下。 于是他将座椅往前挪了挪,表示黑将前行一步,结束回合。 鼠头鸭见状,立即眸光一亮。 他也不变化新的棋子,直接指挥双头鹿冲向南奕,扬起鹿蹄,猛踢南奕。 作为凶兽,双头鹿一蹄之力甚强,真要叫其踢实了,若无真气护体,南奕当场便会奔着粉身碎骨去。 不过南奕适才以黑色宝马反攻,成功为自己争得了仔细思考如何出招的时间。他此时已然早有准备,面色如常,当即吐出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他指尖发力,将一枚黑士棋子碾为齑粉。 瞬间,便有一道身影自地面暴起,激射向双头鹿。 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典故源头,春秋四大刺客之豫让。 在南奕前世天夏,豫让为报答智伯荀瑶知遇之恩,伏桥如厕、吞炭漆身,用尽各种手段多次行刺赵襄子。 其最后一次刺杀,是埋伏在赵襄子外出巡视所必经的桥下。 奈何,赵襄子宝马通灵,骑马走在桥边时,许是感知到杀气,竟忽然惊跳离开。 赵襄子猜到定是豫让伏杀自己,叫人搜捕,果然抓到豫让。 南奕顺应这一典故,召唤豫让,于地面暴起,激射向双头鹿。 双头鹿正迈开四蹄冲向南奕。 但当豫让身影暴起,双头鹿亦不由自主地惊跳起来,于受惊之下蹄踏豫让。 豫让只是蓝星凡人,哪里受得住异世凶兽之力,一踏之下,当即气绝。 正如南奕前世,豫让想刺杀赵襄子,从未功成。 他伏杀双头鹿,同样也像是在以螳臂挡车。 然而,从未刺杀成功的豫让,之所以名列春秋四大刺客,在于其伏桥袭杀赵襄子失败,为赵襄子派兵抓捕,最终选择自刎而死前的事迹,名扬青史。 彼时,赵襄子有感于豫让忠义,曾将刺杀失败的豫让无罪释放。 但赵襄子不可能总是释放豫让。毕竟,豫让为刺杀一事不惜毁容毁声,甚至甘愿埋伏到厕所粪坑里,其意志之坚,绝胜常人。 这次是宝马通灵,察觉杀气,才令赵襄子侥幸保住性命。再有下次,赵襄子觉得自己真不一定能避开来自豫让的刺杀。 所以,赵襄子对豫让怜惜叹道:“你为智伯报仇,不惜伏桥如厕、吞炭漆身,已全忠臣义士之名。但寡人待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你且好生思量,这一次,寡人不能再放任你回去继续谋刺寡人也!” 豫让说:“君王此前宽恕我,其贤良仁心,已得天下人赞誉。今日刺杀失败,我愿意伏诛。不过死前斗胆,想请得君王衣袍,容我刺上几剑。如此,我死亦无憾,可下报智伯矣。不知君王可愿成全?” 赵襄子感慨不已,为成全豫让志节,当场脱下衣袍,由侍臣交给豫让。 豫让接过赵襄子衣袍,拔剑起身,以剑刺王袍,仰天长叹:“苍天为鉴,容我以此回报智伯知遇之恩。” 语毕,豫让举剑,自刎而死。 此事流传青史,是为天夏典故「士为知己者死」。 南奕今番弈棋,取黑士棋子召唤豫让,初衷便是让其替死,化解双头鹿之进攻。 与此同时,言灵弈棋,自然有着言出法随的无形之力。 南奕唤出豫让、道出典故,同样能在冥冥之中,干涉幻境衍化,迫使此方幻境再现典故场景。 比如,先是双头鹿不由自主地惊跳起来,止住冲势;接着,豫让虽在双头鹿一蹄之下当场气绝,却也在死前,连挥数剑。 顺应典故的无形之力干涉下,豫让看似只是胡乱挥舞,却妙到毫巅、恰到好处地剥掉双头鹿全身皮肉。 只能说,赵襄子可以脱下衣袍交给豫让;而没有穿衣服的双头鹿,则唯有剥去皮肉,才算是顺应典故。 但双头鹿终究只是凡兽。 当其皮肉尽剥,整个身体血肉脏器都暴露在空气中后,登时惊慌起来。 而双头鹿愈是惊慌,其体内血液流动便愈急。当它前蹄重重落在地上,反作用力下,没了皮肉约束的双头鹿身子一震,体内血液登时便如激流撑破血管,当场炸开一捧血雾。 随着血液外流,双头鹿气息飞速跌落,很快便就此毙命,算是与豫让同归于尽。 只不过,南奕脸色沉凝,并不是太好看。 诚然,他召唤豫让,是要以「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典故,令豫让替死同时,换掉双头鹿。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南奕在大离,即便面对百姓惨死也能保持冷静,不是因为他无情,而是因为他乃穿越者,没有同胞之谊,多少有些失之共情。 但召唤前世先贤,如工具人一般使用,却叫南奕心里自发涌现一股不适之感,略感自责。 他觉得,这样不妥。 不过南奕深吸一口气,很快便摒弃感性干扰,理性审视: 即便召唤天夏先贤作棋子存在不妥,究其根底,也是在于负屃试炼中,鼠头鸭要凭指鹿为马的规则,与他对弈。 在负屃试炼中,法种被封的南奕,除去话术本领外,只能以自身认知及知识储备寻找胜机。 如果要对前世先贤道歉,南奕真正要做的事,当是以鼠头鸭为祭。 想通此节,南奕意志更坚,看向鼠头鸭时,眸光也更加冰冷。 ———— 0227 召唤坦克 眼下,鼠头鸭没了两马一相,南奕则是没了车、马、士。 双方三枚棋子互换,相当于是打了个平手。 而棋局至此,场上皆无召唤物,需要从零开始弈棋,则更加考验两方弈棋之思路。 鼠头鸭陷入沉思。 作为南奕的弈棋对手,鼠头鸭并非真实存在之妖魔,而是负屃法理所化幻灵,类似于南奕前世常说的人工智能。 虽说试炼幻境的整个试炼内容,在一定程度上是基于南奕认知进行生成与衍化,但负屃法理本身,并不会包括南奕前世知识之储备。 南奕以车、马两枚棋子召唤黑色宝马的操作,不在负屃法理的信息库范畴内,自然使得鼠头鸭有些卡机。 不过,鼠头鸭虽然不理解南奕为何能召唤出黑色宝马车,却能判断出,南奕黑车棋子所能变化事物,多半会超乎常理。 于是谨慎起见,鼠头鸭这次,只动用了一枚红兵棋子。 一位兵卒,自鼠头鸭身后的白雾深处,缓缓走出。 因为妖族并无真正意义上的凡阶士兵,所以鼠头鸭这一次,召唤的是人族战卒。 不过,负屃法理从上古存续至今日,信息库数据量远在南奕之上。即便是召唤兵卒,鼠头鸭也召唤的是人族历史上最为精锐凶悍的凡人战卒。 他相信,南奕如果中规中矩地跟着召唤士卒,肯定会落在下风。 在只动用一枚棋子作为试探下,鼠头鸭使出了把握最大的绝杀。 而南奕,也确实有些蹙眉。 他试着感应了一番,发现如果用一枚黑卒棋子召唤士卒,只能配备刀剑棍棒等常规冷兵器,不能配备热武器。 包括黑炮棋子也是,可以变出重炮,却不会同时配备弹药,形同虚设。 南奕觉得,这是在针对他,限制他以前世见识直接开挂。 在只能动用一枚棋子的情况下,南奕最多与红棋兵卒一换一,却是没法建立起什么优势。 南奕对此,并不满意。 既如此,南奕索性保留棋子,直接来个不召唤。 换成普通修士,被祖龙压制到凡阶后,未必能应付红棋兵卒。若敢不召唤反制,多半会被红棋兵卒痛下杀手。 但南奕真气在身,却是根本不惧。 若非象棋规则中,将帅不能对兵卒动手,南奕即便没有武器,也有自信反杀红棋兵卒。 眼下,就算他受限规则不能还手反击,只在方寸之间躲闪,也足以应付。 一言以蔽之,没法直接开热武器的挂,南奕便只好开真气武道的挂。 然而,南奕所作所为,总是不在鼠头鸭信息库中,顿时便叫鼠头鸭有些傻眼,再一次陷入卡机。 鼠头鸭只动用一枚棋子召唤兵卒,是谨慎起见,只想试探南奕反制手段。 结果南奕凭借本身身手,便能叫兵卒连他衣服都摸不着,登时便让鼠头鸭亏了一枚棋子。 如果鼠头鸭是真实存在之生灵,定会怒斥南奕作弊,根本没有按弈棋规则老实弈棋。 但他终究只是负屃法理衍化的试炼之幻灵,只知道照规则分析局势,却不知面对开挂选手,举报才是王道。 基于存在必合理的思考逻辑,鼠头鸭放弃理解南奕究竟是如何做到。 他只明确意识到一件事:稀里糊涂间,他已亏了一枚棋子。 接下来,不管鼠头鸭动用几枚棋子,南奕都能以多一枚棋子进行组合召唤,有着更大的操作空间。 更甚者,如果南奕还能在不进行召唤的情况下继续躲避黑棋进攻,借机积攒更多棋子,将直接注定鼠头鸭会以失败告终。 念及此,鼠头鸭认为,他必须争取毕其功于一役,不给南奕拖时间发育的机会。 所以,鼠头鸭咬牙,直接以剩余所有红棋棋子,即两车两炮两仕一相四兵,同时进行组合召唤。 他拜仕为将,点兵成伍,召唤炮车方阵。 具体来说就是,在组合棋子进行顶格召唤下,鼠头鸭召唤的兵卒数量,不再局限于棋子数量,可以召唤足可攻城拔寨的一整个炮车方阵。 很显然,鼠头鸭的思路是,如果只有一個兵卒进攻,会被南奕从容躲闪,那就直接拉满人数,不给南奕躲闪空间。 至于炮车,在南海妖魔暂未接入蒸汽时代新技术以更新信息库的当下,鼠头鸭召唤的炮车,其实更像是是投石机。 由于存在友军免伤机制,即便汇聚成伍的诸多兵卒正在围杀南奕,投石机也可以肆无忌惮地瞄准南奕开炮。 而且,为了防止南奕召唤宝马车冲阵,炮车方阵的众多炮车,还被一个代表着相位防御的红色光罩给护住。 可以说,感觉南奕一举一动超乎常理的鼠头鸭,在认定局势出现失控的第一时间,便果断选择了倾尽全力、赌上一切。 对此,面对大军围剿,以及遮天蔽日的投石炮弹袭击,南奕也只得跟着梭哈,将自个余下的黑棋棋子全数用掉,组合召唤。 他以车、马、炮、象,召唤象式坦克歼击车; 再以炮、卒,召唤可以花式锁敌开炮的火炮手; 然后以三喻多,以象谓之曰弹药象征,为坦克召唤配备等同于大量弹药的自动装弹机; 余下一黑卒棋子,则化作驾驶员,正好让坦克可以边移动边开炮,追击敌军; 最后一枚黑士棋子,则拜作军官,作为坦克车长,负责指挥作战。 当成百上千的红棋兵卒进入战场,形成炮车方阵时,一辆黑色涂装的象式坦克歼击车,同样自南奕后方的灵境边缘驶进战场。 这是传统意义上人多势众的军队,与浓缩精炼的作战小队碰撞,更是投石机与坦克重炮的碰撞! 南奕脚下一蹬,甩掉正与他纠缠的兵卒,猛地窜到象式坦克旁,飞速钻进了坦克之中。 然后,面对人头攒动的炮车方阵,象式坦克轰然开炮,爆发出鼠头鸭难以理解的凡阶之威,摧枯拉朽。 红棋一方的光罩,拦住了第一发炮弹。 作为相位防御,不论是什么攻击手段,都会被红色光罩百分百拦下。 如果还是类似宝马车冲阵之类的手段,都会被红色光罩拦下攻击,并一换一地换掉。 但坦克开炮,坦克隔着一段距离并不与红色光罩接触,根本不会被一换一。 就算第一发炮弹被拦,宣告无效,也不妨碍第二发、第三发炮弹落在炮车方阵中。 ———— 0227.5 报仇难 正待发起冲锋的红棋兵卒,还没来得及靠近坦克,便体会到来自蓝星的炮火洗礼。 这些兵卒,即便有侥幸没被炸得粉身碎骨者,也会被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掀飞。 至于红棋投石机一般的所谓炮车,基本只来得及开出一炮,便被炸成碎末。 而这些炮车发射出的石弹,虽然成功砸在了坦克上,但却根本没能破掉象式坦克的厚实装甲。 毕竟在蓝星,面对威力更胜石弹数十倍的盟军炮弹,直到二战结束,都没有一辆象式坦克被从正面击穿过。 最终,旁若无人的象式坦克,瞄准鼠头鸭,射出了最后一炮。 鼠头鸭目眦欲裂,很想质问南奕:你特喵管这叫凡阶? 但不等鼠头鸭当真开口,炮弹落下,于爆炸瞬间,直接带走鼠头鸭。 整个试炼幻境,也终于恢复了清静,不再有震耳欲聋的开炮声。 不一会,硝烟散去,红棋一方的尸骸也消失不见。 眼见此幕,南奕却是突然有些疑惑,怎么坦克没有消失? 难道试炼第二关,允许他继续使用坦克不成? 缩在坦克中的南奕,发现坦克没有消失,未及心喜,便已生出疑惑。 难道试炼九关,支持滚雪球发展?可以将前面关卡中的成果,延续到后续关卡? 如果当真如此,南奕下意识觉得,这样的规则机制,在画风上似是有点不太像负屃传承试炼。 不过很快,南奕眼前一花,已是突然变了场景,出现在一处荒野古道上。 而在他脚下,竟是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鼠头鸭。 当南奕低头看向鼠头鸭,鼠头鸭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颤颤巍巍地想递给南奕,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孩子,拿着这块令牌,赶回庄园,继承庄园庄主之位。然后,你一定要说服庄里出兵,为我报仇。” 说完,不等南奕做出反应,鼠头鸭两眼一翻、脑袋一歪,便就此彻底咽气。 南奕心中,则是随之升起一股明悟,领会到试炼第二关的具体规则。 试炼第一关,是为“弈棋”。 南奕与鼠头鸭,通过类似指鹿为马的联想手段放飞想象,变化棋子,进行召唤物之间的弈棋对战。 而试炼第二关,则是“报仇”。 在这一关,南奕的背景身份,变为鼠头鸭之子。 鼠头鸭想交给南奕的令牌,于第二关而言,是继承庄园庄主之位的凭证;于试炼本身,则代表南奕在负屃传承试炼的最后,接受传承之种时,可以挑选第一关试炼所对应的法理。 然后,南奕在试炼第二关,需要想方设法地为鼠头鸭完成“报仇”。 而其默认身份与任务,正是以鼠头鸭之子的身份,向他在第一关召唤出的象式坦克进行报仇。 明悟到这一点,南奕瞬间无语。 按照试炼规则的默认情景,他在第二关,实际上就是要与自个在第一关的成果,来个左右互搏。 愈是在第一关强势碾压鼠头鸭,轻松通关,便会在第二关愈发头疼。 偏偏具体试炼内容无法外传外泄,南奕未能提前打听到试炼细节,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等到这会,发现轮到自己对付象式坦克时,南奕都不知该说啥为好。 他先将令牌取走揣进怀里,再前后打量了几眼,举目远眺。 在试炼第一关通关后,白雾消散一片区域,就像是游戏解锁了新地图一般。 南奕眼下所处荒野古道,一方通往适才弈棋、而今为坦克盘踞之地,另一方则通往鼠头鸭适才所说的庄园。 南奕想了想,还是拎起鼠头鸭尸体,抓着其不知是鼠脖还是鸭脖的脖子,向庄园走去。 毕竟,不管最后如何完成第二关,总要先赶去第二关的地图上看看究竟才行。 等南奕拎着鼠头鸭尸体走到庄园,庄园震动,一窝蜂涌出了许多小妖,围住鼠头鸭尸体,哭天抢地起来。 南奕看了下,庄园小妖分为猫、鼠、鸭三伙势力。 三伙势力的头目,也即是庄园的管事,姑且称之为汤猫、米鼠、唐鸭。 在小妖们哭天抢地时,汤猫、米鼠、唐鸭三位管事,将南奕唤至一旁,悄声问询具体情况。 南奕不答,只先取出令牌,表示自己要继承庄园庄主之位。 三妖不吭声。 按照规则,持令牌者,即为庄园庄主。 但所谓庄主,只是一个名分,未必真能指挥得动庄园小妖。 试炼第二关,需要南奕展现口才,说服三位管事听其指挥,联手合作,共同出兵对付他在第一关召唤出的凡阶召唤物,为鼠头鸭报仇。 可现在出现了一個问题。 南奕在第一关进行顶格召唤,所唤坦克虽在名义上仍处凡阶,却显然有些超规格。 庄园中的三伙妖魔,虽是妖魔,却无血脉神通,而是类似凡人一般的凡妖。 即便南奕说服三伙妖魔出兵,即便按照规则庄园可以无限爆兵,但想指望他们赤手空拳对付坦克,也难免有些异想天开。 既如此,南奕思量过后,干脆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到鼠头鸭尸体旁,高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今鼠头鸭,亡于坦克之炮击也。所谓坦克者,巍峨炮车也。其甲坚,厚宛城墙,箭矢难破凡器难伤;其炮威,仿若雷霆天罚,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其速疾,迅如虎豹,穿梭战场横行无忌;再有庞大之身、恐怖之势,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私以为,倾尽庄园之力,也难敌坦克;我等赤手空拳,想要为鼠头鸭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不能为鼠头鸭报仇,我实无颜承此父子关系。”说这话时,南奕心中满是嫌弃。可没办法,在这一关,他背景身份,就是鼠头鸭之子;所谓报仇,也是默认以杀父之仇的名义为南奕发布试炼任务。 南奕要进行试炼,自然得基于背景身份展开行动。 好在,试炼第二关,只以“报仇”为主题。不管南奕怎么做,只要能完成“报仇”即可。 以鼠头鸭之子的身份报杀父之仇,虽是试炼第二关的默认情景,却并非强制任务。 于是,南奕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在说完“无颜承此父子关系”后,南奕面色一狠,左手掀起自身衣袍,而后催使真气,将右手化作掌刀,当场斩下一块衣袍。 他朗声道:“今日,我便与鼠头鸭断绝父子关系。这杀父之仇,就此揭过,不得再议!” 话毕,南奕看向汤猫、米鼠、唐鸭三妖,虎视眈眈:“尔等可有异议?” ———— 0228 巧舌如簧 当南奕说完,众妖哗然间,汤猫、米鼠、唐鸭三妖,也是目瞪口呆。 按照试炼第二关的默认背景,他们三并不会无条件支持南奕报仇,需要南奕一一设法说服,挨着攻略。 可话虽如此,见南奕三言两语间便想抹掉杀父之仇,三妖反而愣住了。 唐鸭结巴道:“你若不替鼠头鸭报仇,这庄主之位……” 不等唐 又一名境界至少在凝真中期的高阶修士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叫出声道。 年轻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脸不红心不跳,一点儿也不心虚,要不是王千知道自己是力王,他还以为他才是力王。 屋檐下呆坐的磁王,对这句话,只是歪了歪头,眼睛眨了一下,露出迷惘,朝着四周打量,间歇性失忆症此时又发作了。 说完,转身带着自己馆中的弟子径直出了歪斜的大门,越过旁边有些愕然的常吾时,与对方对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与朝这边走来的东方旭两人擦肩而过,后者记下了他们武馆名称后,继续前行。 赵武甲作为赵家的大宗师,给众人以信仰的存在,今天在没有见到正主的情况下就被人给打死了,这给他们的心理冲击不可谓不大。 伴随着他的话语,陈国勋身后的一员警卫走上前来,他伸手将一个金属盒子递了过来。 门斯的眼睛亮了起来,没有跟谁说一声,直接遁入虚空追向了桑若,除了门斯之外,还有两名巫师也相继消失。 而王千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热闹,对于这个陈浩,王千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因为王千跟他爹陈南有仇。 染毒的鲜血从他的肩膀上溢出,几乎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裳,他不顾自己的手被废掉的危险,把她从悬崖下面拉了上来。 杨宇庭的能力正是来源于杀戮之王的本源力量,这一刻竟是现学现卖,立刻掌握了刚刚杀戮之王的那一招。 每一匹狼都龇牙咧嘴,口水滴答的从嘴角流了出来,眼神直直的盯向众人,好似下一刻就扑上来一样。 第四天,lightweight组别的比赛正式打响。区别于前三天比赛的摩托车全部都是基于量产车型展开,今天比赛登场的摩托车才可以真正算作是赛车。 想必那个胖和尚和自己一样是个街溜子,瞎忽悠人,估计说的话都是模棱两可的,关键还要了二两银子,还不如自己这江湖郎中,主要是只要你一两银子。 秦霄白看秦霄琰这模样,不禁又乐了起来,倒是秦霄瞳,一直笑着看自己这弟弟妹妹们,露出欣慰的笑容。 凤武镇与振威镇,因为一座银矿而爆发的战争,也终于在12月底画上了一个句号。 韩枫一愣,好像于谦也是后面才出名的,这会儿好像还不是很有名气,尴尬一笑。 貂蝉若有所思地看着嫂子,嫂子忽然感受到了貂蝉的目光,脸上发烧,浑身不自在,脸色更加红润了。 看着阎云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他面色难看至极,难道真才恢复三成!就算四阶双能力者体质强大很难恢复也不至于成这样吧。 即使最终保不住莱西城,也可以大量消耗黄巾贼军的力量。”这番话说的头头是道,众人听了频频点头。 “呀咧呀咧,杀了就杀了呗,本来敢攻击寒灵殿监察使就是死罪,要是在寒灵殿执法队来处理,她的下场估计更惨,所以无所谓咯。”魅逝毫不在意的道。 0228.5 公私仇 对此,南奕早有思虑,便答道:“若叫小妖们直接学习凡人知识,自然是极难,几如妄言。” “要我说,师人长技以制人,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派妖潜进人族沿海地界,暗中掳走工匠学者,将他们转化血脉,看他们是否接受妖族身份。” “若是愿意,自可由他们来为妖族制造相应器械。” 其实工业体系,并非掳走个别工匠就能复制。更别提这些工匠,即便强行转化血脉,也未必心向妖族。 但南奕目标只是忽悠对工业体系一窍不通的试炼幻灵,并非真心要为妖族出谋划策。 只要能将试炼幻灵忽悠过去,算他通关即可。 而试炼幻灵,又只能基于常理进行逻辑分析。 在听完南奕解释后,三妖恍然大悟:“你这哪叫师人长技以制人,分明是偷人长技以制人嘛。” 南奕嘴角微微一扯,并不想接这话。 虽然他的方法,确实是偷人,但直接说“偷人”,未免有失文雅。 只能说,妖族不兴教化、不重礼仪,在很多时候,确实显得过于直白粗鄙。 三妖对视,虽未有交流,却是在暗中评估南奕所说方法的可行性。 过了片刻,汤猫开口说:“庄主,我们只是个小庄园,并不能就此推行偷人长技以制人之策。” “你需要赶去觐见妖族族长,报禀此事,让族长来安排偷人事宜。” “哦?”南奕眉头一挑,问道,“那我要如何赶去觐见族长?” 汤猫说:“庄主你需要先赶去附近的窝窟。窝窟窝主有传送之术,只要说服他,就可以将庄主你直接送至龙宫。” 试炼灵境衍化至此,开始进一步丰富幻境之中的妖族世界观。除去有传送之术的窝窟窝主外,还默认妖族族长实乃龙宫龙王。 在汤猫说完后,又一处区域白雾消散。 很显然,是试炼第三关,窝窟地图更新解锁。 这也意味着,试炼灵境判定南奕通过了第二关。 不过,相较于第一关通关后得有一令牌作为传承凭证,南奕通过第二关,并无收获。 他猜测,应该是按正常套路报私仇,打掉之前召唤的坦克,才能得到第二关对应的传承凭证。 南奕将话题引导至公仇大义,虽然避免了与坦克交战,并成功忽悠试炼幻灵判定他通过第二关。 但投机取巧下,通关不够漂亮,也就拿不到相应的传承凭证。 好在南奕没强迫症,看得开。 即便九份传承凭证全数拿下,他最终也只能在九道法理中挑选其一。 所以,南奕不用非得去争取完美通关,不必想着拿下所有传承凭证。 他正了正衣衫,离开庄园,赶往窝窟。 窝窟,是兔妖的地盘。 或许是基于南奕认知里的「狡兔三窟」,兔妖窝窟,掌握着传送之术。 然后,不同于猫鼠鸭庄园有大群背景板小妖,兔妖窝窟,只有一户兔妖。 南奕站在窝窟外往里一看,竟看到一块令牌,直接摆放在窝窟外面大厅的石台上。 另有一只小兔妖,正坐在大厅里玩泥巴。 至于窝窟窝主会否是这位小兔妖,又或许会否是在窝窟深处,南奕暂不可知。 但他一时有些错愕。 这架势,是想怂恿他当着小兔妖的面,抢走令牌不成? 眼下「洞真」被禁,南奕不知窝窟深浅,也不知小兔妖底细。即便这块令牌当真是第三关的传承凭证,看起来可以轻易抢走或盗走,他也不敢贸然尝试。 为免行差踏错,南奕沉下心思,仔细感知冥冥之中的试炼第三关要求。 第一关,名义上是“弈棋”,实际上是放飞想象扭曲概念。 第二关,名义上是“报仇”,实际上是考验话术诡辩忽悠。 至于第三关,名义上是“借道”,找到窝窟窝主进行传送。 但实际上…… 南奕仔细品了品。 首先,虽然说是找窝主帮忙进行传送。可话术考验是试炼第二关的内容,不应该在第三关重复考话术。所谓的找窝主帮忙,应该不涉及诡辩忽悠。 其次,试炼要求里只说将他传送走,并没说一定会是传送至龙宫。 南奕念及此,暗暗猜测,第四关具体会是怎样的试炼,多半是由他在第三关中的经历与表现,实时衍化生成。 龙宫地图,未必会是试炼第四关之所在。 略作思虑后,南奕定了定神,站在窝窟口问道:“你好,我找窝主有事帮忙。请问你是窝窟窝主吗?” 小兔妖抬头瞥了南奕一眼,说:“我不是窝主,窝主正在忙。你要有事找窝主,可以先进来坐下。” 南奕稍作沉吟,避开摆放令牌的石台,步入窝窟,坐在了一处石椅上。 而小兔妖说完,则又继续埋着脑袋玩泥巴。 南奕仔细看了眼,小兔妖玩的泥巴,其实是陶泥。然后小兔妖,正在将这堆陶泥捏成胡萝卜的形状。 只是小兔妖捏的胡萝卜,又大又长又粗,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大宝剑,而非单纯的胡萝卜陶器。 南奕又等了一会,待小兔妖捏完萝卜宝剑,开口道:“敢问还要等多久,窝主才会出来?” 小兔妖闻言,很是奇怪地说:“窝主为何要出来?都说了窝主在忙,怎么可能会提前出来?” “那我在这等……”南奕顿了一下,在想如何往下说。 不过小兔妖听出南奕想要表达的意思,直接接话道:“你等就慢慢等呗。如果伱确实着急,等不及的话,就自个直接去找窝主。” “那请问,该如何去找窝主?” 南奕扫了一眼窝窟。所谓窝窟,就是很大的洞窟,也可以说是倚山开辟的土石房间。 在窝窟最外面,即南奕眼下所在,是一大厅。 而往窝窟深处,则有两道门户存在。 南奕一来不知这两道门分别通往何处,二来,门户大小比照的是兔妖身高。 南奕要想通过,着实有些艰难。 好在,这两道门并不需要南奕趴下去钻。 小兔妖说:“石台上有块令牌,是通行证。你去拿起令牌,按在门上,就会进行传送。” “不过你得注意,两道门,一道是生门,一道是死门。” ———— 0229 生死门前 “两道门,一道是生门,一道是死门。” 南奕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一动,蓦然升起一股明悟:所谓死门,倒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试炼挑战会就此结束。 如他得有传承凭证,即可在传承凭证中挑选一道法理化作血脉龙种,涌现相应的血脉神通。 换言之,南奕眼下即便选错,也能有第一关对应法理作为保底。 由此看来,负屃传承试炼虽分九关,却不要求试炼者一定得连闯九关。 只不过通关越多,最后可供挑选的余地就越大。且九道负屃法理,越往后的,相对而言便越为强势。 比如无相仙门九大术法,其实也是以三个为一批,分别在养气、蜕凡、筑基期进行传授。 只是,生门死门,总不能是叫人凭运气去选吧? 南奕看向小兔妖。 小兔妖慢条斯理道:“里面每个房间都分了生死二门,需要你连走三个房间才能到窝主那里去。” “至于具体哪道门是生门,我也不知道,需要你根据房间中的谜题,找出生门。” “不过我这有一对兔子陶塑,每个房间,你都可以问其中一個陶塑一次问题,根据其回答获取谜题的补充信息,或直接判定生门所在。” 小兔妖从他之前捏好并上色的陶塑堆里,取出了两个兔子陶塑,分别是红色与蓝色。 南奕姑且将这俩兔子陶塑,称为红兔与蓝兔。 “就是你得注意下,这俩陶塑,一个只说真话,一个只说假话。但因为时间太久,具体孰真孰假,我也忘了,记不住。” 小兔妖一副浑不在意的口吻。 南奕知道试炼灵境是故意要在真话假话上做文章,也不与只是幻灵的小兔妖一般见识。 他只接过兔子陶塑,向小兔妖最后问道:“每个房间都能问一次问题,是包括眼下这个大厅对吧?” “当然。”小兔妖点了点头,将萝卜宝剑放到身旁,开始继续玩陶泥,漫不经心地应道,“毕竟大厅后面那两道门,具体哪边是生门,我也没记住。” 见小兔妖将萝卜宝剑放到身旁,开始继续埋着脑袋专心玩陶泥,南奕将视线转向放在大厅石台上的令牌,即小兔妖适才所说的通行证。 这块令牌,与南奕通关第一关所得令牌,差别极小,只在令牌铭刻的文字上有所不同,一个是【一】,一个是【三】。 南奕已经反应过来,他可以拿走这块令牌。但只有他成功通过一连串的生死门,找到窝窟窝主,才能真正拥有这块令牌,使其化作可供挑选负屃法理的传承凭证。 一开始,还不知晓第三关具体机制时,他甚至担心窝主会在令牌上布设陷阱,一旦他触碰到,就会自动将他传送至险境。 但现在看来,负屃试炼主要还是基于文字或言语做文章,不至于在无关内容上布设陷阱。 如此,倒是显得自个有些谨慎过头。 南奕心中自嘲,走到石台边,右手一探,抄起令牌。 他来到大厅里处两道门的中间,抬起左手,看向适才放在左手手掌上的兔子陶塑。 生门,死门;真话,假话。 不知孰生孰死,也不知孰真孰假。 在只能提一次问题的情况下,必须在一个问题里加入足够多的信息量,才能得到有效答案。 否则,问完后不知答案是真是假、能否相信,那问了也是白问。 南奕略一思索,选择蓝兔提问道:“蓝兔,请问红兔会说哪道门是生门?” 红兔蓝兔,不知孰真孰假。 如果直接提问,只能得到无效答案。 好在南奕数学还行,可以直接以数学思维进行提问。 设说真话的兔子为“正一”,说假话的兔子为“负一”。 “正一”乘以“负一”,答案一定是“负一”。 南奕不知蓝兔会说真话还是假话,但只要引入红兔,让一方站在另一方的角度去回答问题即可。 如果蓝兔本身说真话,便会如实道出红兔会说的假话。 如果蓝兔本身说假话,没法如实转述红兔会说的真话,只能继续说假话。 这即是“正负得负”之理。 当然,这么做只能确认两道门孰生孰死,却对两个兔子陶塑孰真孰假没辙。 在南奕提问后,蓝兔答曰:“红兔会说右边的门是生门。” 南奕点了点头,果断反其道而行之,来到左边的门前蹲下,将令牌按在门上。 然后一道白光闪烁,南奕瞬间便被传送进了门后的房间。 在新房间,同样是不知孰真孰假的两道门。 不过与刚刚大厅生死门不同的是,在新房间两道门中间的墙上,有着大段文字,正是小兔妖适才所说谜题。 南奕看了一眼,文字讲述的是有两个人就生死门孰生孰死展开激烈辩论,各自罗列了诸多论据信息。然而,双方罗列的论据,却是相互矛盾。 南奕升起明悟,在前往窝主所在的三个房间,每个房间相当于都备有一道场景模拟的谜题。 按正常流程,南奕需要分析谜题中的信息,判断当前房间的生门所在。 而兔子陶塑,本意是让南奕通过提问来获取补充信息。 但南奕如果有本事,也可以略过谜题不看,通过兔子陶塑直接问出生门所在。 只不过,提问所用到的话术逻辑,只能用一次。 比如南奕适才是问蓝兔:红兔会说哪道门是生门。 那么包括反过来问红兔,蓝兔会说哪道门是生门,或者把生门换成死门,都会判定为同一话术逻辑。 而同一话术逻辑的问题,即便问了,兔子陶塑也不会回答。 这是在限制南奕依葫芦画瓢,不让他以换汤不换药的问法直接锁定正确答案。 简单说,就是想强制南奕走正常流程,通过分析每个房间中的谜题来找到生门。 南奕撇了撇嘴。 东原西境南洲北荒,四大王朝境内的修士,有着不同的修行风气。 而在南洲大离,属于仙门修士的修行风气,用玩笑一点的话来说,即为研究舞弊之法。 不让开挂,属于玩不起的表现。 毕竟,除非提前堵好漏洞,否则规则之内,凭本事开的挂,一样是修行本事。 0229.5 虚实言 感觉负屃传承的试炼灵境,有在通过实时衍化不断打规则补丁,想强迫他走正常流程解析谜题,南奕只能撇嘴。 不过,之前用过的话术逻辑不能复用,大不了就再换一套话术逻辑。 南奕无视墙壁上的谜题,仍旧是看向兔子陶塑。 这一次,他选择问红兔:“红兔,请问你会说哪道门是生门?注意,我问的是「你会说」。” 以数学思维进行分析,南奕之前在大厅所提问法,核心逻辑在于“正负得负”。 而这一次,南奕换了个问法,核心逻辑则在于“平方为正”。 “正一”乘以“正一”,答案一定是“正一”。 而“负一”乘以“负一”,答案也一样是“正一”。 不管红兔本身会说真话还是假话,让他自行叠加转述一遍,最终都会是真话。 于是,红兔背后所代表的试炼幻灵,卡了卡壳,终究还是答道:“我会说右边的门是生门。” 南奕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没有再反向去选左边的门,而是径直走向右边的门,按下令牌进行传送。 当他出现在新房间,第一眼便是看向两道门中间墙壁。 仍旧是一大段文字。 具体文字内容,从两个人展开辩论,变成了两个人破解一道谜语。谜语谜底,能指出哪道门是生门。 但两个人却就谜语给出了完全不同的解释,与截然相反的答案。 总之,作为场景模拟的谜题,题目内容或许有变化,但本质上都是想让南奕从布满文字陷阱的大段文字中,找出正确的答案。 其实南奕并非不能走正常流程认真答题。 但关键在于,试炼中的这些场景模拟谜题,都涉及有许多妖魔相关秘辛。 南奕作为人族,对很多妖魔相关秘辛,都不甚了然。在这种情况下尝试正常答题,他连题目都未必能理解到位,自然不敢百分百相信自己的分析结果。 所以,该跳题速通,还是得速通。 南奕略一思索。 既然“正负得负”与“平方得正”都不能再用,那他只好换個思路解题。 已设说真话的兔子为“正一”,说假话的兔子为“负一”。 再设生门为“正二”,死门为“负二”。 然后,南奕在心里推演确认过逻辑后,问道:“蓝兔,如果说真话该去生门,说假话该去死门,那你该去左右哪道门呢?” 如果蓝兔说的是真话,他最终回答选择的门,即为生门。 如果蓝兔说的是假话,他不会如问题要求那般老实选择死门,还是会选生门。 这样一来,不管蓝兔说真话还是假话,最终都会指向生门。 简单说,这就是将生死门与兔子陶塑绑定起来,使其相乘。 “正一”乘以“正二”,是为“正二”。 “负一”乘以“负二”,同样是“正二”。 如此,南奕又速通了一个房间,到了第三,也是最后一个中转房间。 照旧先看向墙壁上的谜题。 南奕确信自己还是不甚了然。 毕竟他还只是修行界中的新人,连人族修行界常识,都靠的是《无相宝册》囫囵知晓个大概,遑论妖魔之秘辛。 如是在外界,南奕还能尝试通过「洞真」天赋寻求真知。 但在试炼灵境中,「洞真」被禁,全靠平素的知识储备,南奕想要轻松通过龙族负屃一脉的传承试炼,还是有些难度。 所以,该开挂开挂,该速通速通。 南奕转动思绪。 这一次,他还是绞尽脑汁思考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找到思路。 南奕揉了揉头,先将蓝兔摆放在左门门前,再将红兔摆放到右手门前,随后问道: “蓝兔,现在生门面前的兔子陶塑会说真话,对否?” 如果蓝兔说真话,且左门即生门,他会答“对”。 如果蓝兔说假话,且左门即生门,他也会答“对”。因为他会顺着南奕的问题撒谎,假装自己说的是真话。 如果蓝兔说真话,但左门乃死门,他会答“否”。因为现在生门面前的是红兔,说的是假话。 如果蓝兔说假话,但左门乃死门,他还是会答“否”。因为他不会如实说生门面前的红兔会说真话。 细究逻辑,这一思路,其实是将门与兔子陶塑分组绑定后,进行“生门*兔子*兔子”的连乘。 生死门与兔子陶塑,无非就四种排列组合。 如果蓝兔刚好位于生门前,那么有两种可能性: 生门*真兔*真兔=正二*正一*正一=正二=生门; 生门*假兔*假兔=正二*负一*负一=正二=生门。 如果蓝兔位于死门前,由于死门不参与连乘运算,根据蓝兔说真话、假话的不同情况,可得算式: 真兔*生门*假兔=正一*正二*负一=负二=死门; 假兔*生门*真兔=负一*正二*正一=负二=死门。 很显然,不管门与兔子陶塑是如何排列组合,抑或各自有着怎样的“正负属性”,在分组绑定后只要连乘,最终答案就一定与蓝兔所处之“门”的正负属性一致。 即蓝兔答“对”,便是生门所在;蓝兔答“否”,便是死门所在。 只不过,这种问法,同样也只能确定两道门孰生孰死,却拿红兔蓝兔孰真孰假没辙。 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南奕心思放在了确定生死门上,自然顾不上在意兔子陶塑说真话还是假话。 总之,在绞尽一番脑汁后,南奕靠着分组绑定再连乘的问法,总算是成功确定最后一个中转房间的生门所在。 他深吸一口气,将窝窟令牌按在了门上,就此速通第三关。 或者说,以数学思维,快速战胜文字陷阱,成功偷渡第三关。 如果叫其他传承负屃法理的龙族,知晓南奕在试炼灵境中的具体操作,肯定会高呼南奕乃是异端。 不过南奕作为人族,于龙族眼中,本来就是异端。 打从盯上祖龙传承的那一刻起,南奕便居心不良,想着将龙族血脉之种,直接丢给分身程龙,只让本体谋取睚眦与狴犴传承,以此化生新的天赋神通。 ———— 0230 无限剑制 速通试炼第三关后,南奕竟到了一处炼器房。 在房中,除了一尊立于火口上的炼器炉子外,还有一位身材壮硕、与人等高的兔子。 兔子拎着一柄通体乌黑的锤子,眉目间透着几许痞气与淫邪,似人而非人。 南奕一见,立即明悟此兔可称为兔三,乃兔家三少。 不过,在南奕出现后,兔三却是看向南奕手中的令牌。 这令牌,本来只起着通行证的作用。 但在南奕闯完第三关后,竟也化作了传承凭证,对应一道负屃法理。 只不过,许是因南奕用的是速通之法,兔三眉头一皱,似是有些想叫南奕退回令牌。 南奕不等其开口,二话不说,立即将令牌塞进了怀中。 兔三见状,顿了一下,随后道:“你既走的捷径,连一道谜题都不曾解过,显然是精于数理,却不通「文字陷阱」。既如此,便是留下令牌,最终亦是无用。” 南奕摇头反驳:“此言差矣,世间最大的「文字陷阱」,本就是数理之悖论。” “寻常文字陷阱,再怎么埋设陷阱,总会有解,能被人破解。唯有数理之悖论,永恒无解。” 见兔三脸上似有不服,南奕复道:“我且出上一题,看你能不能解。” “若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猜出我要做什么,我便将令牌还给你。而你却猜‘我不会将令牌还给你’,那么,我该当如何?” 这道题,算是南奕将前世著名悖论「鳄鱼困境」换了个形式描述。 如果南奕不还令牌,兔三就猜对了;但猜对以后,又会与诺言相冲突。 可以说,作为悖论,此题无解。 作为幻灵的兔三将思绪沉在其中,很快就陷入死机。 他头顶上的两只兔耳,化作蓝银色的草,狠狠抽在他脸上,方才将兔三成功打醒。 但回过神来的兔三,意识到自己丢脸,当即大怒:“好个巧舌如簧的小鬼,竟敢出题阴我,我看你已有取死之道!” 说着,兔三举起大锤,自锤上绽放幽光。 不过,南奕闻言,却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打便打,找这么个说辞真是可笑,明明是兔三想借黑掉令牌的由头找茬,却偏要说成是他出题挑衅。 早在传送进炼器房,看见兔三的那一刻,南奕心中便生出明悟,知晓试炼第四关的考验,名义上是“炼器”。 通过展现自己的“炼器”本领,说服窝主兔三帮忙。 只不过说服的方式比较硬核,属于物理说服。 而具体的形式,则与第一关有些像,乃是双方在各自身后召唤诸多武器投影,进行对轰。 只不过,这些武器投影,有着虚实两個状态,或称虚影、实影。 在对轰过程中,双方可以凭心念切换投影虚实,只在每次切换后须间隔上三息时间。 然后,双方只能在九条固定弹道上进行对轰。 看似是不用动脑的无聊对轰,但在几个细节规则约束下,却需不少心力。 首先,双方武器投影相撞时,若有实有虚,则实定胜虚;若双方皆实,则实影对冲消散,只论多寡。 其次,某条弹道上,单方压上的武器投影激射速度,与实影数量成正比,却与虚影数量成反比。 然而,双方想使武器投影保持实影,需要消耗特定的试炼点数。可这个点数,按游戏形式来理解,姑且称为影槽,其总量却是有数的。 唯有某条弹道上,己方武器投影与对方对轰的线,明显超过了弹道中线,才会按一定间隔频率恢复影槽。 所以,试炼第四关,虽只是让双方召唤诸多武器投影进行对轰,却须掐着影槽,计算九条赛道上保持投影虚实之利弊,九线操作,比拼心力。 而双方正式拉开第四关试炼考验,进行武器投影对轰,也是迟早之事。 只是不成想,明明是早已注定之事,兔三却偏要找个由头,说成是南奕主动挑衅。 却见,兔三口中说着“伱已有取死之道”,右手则高举乌黑锤子绽放幽光。 有紫雷自天际激落而下,轰在乌黑锤子上,却又弹开,不仅半分没有影响到兔三,更是以紫雷溅散开的雷芒,化作诸多锤子投影。 南奕则是傲然立着,目光炯炯有神,发梢飞扬,长吟道:“剑来!” 随着长吟声,其身后虚空开始闪烁微光,有诸多武器投影映现其中。 长剑、短剑、宽剑、细剑,乃至于石剑、木剑……形态各异的剑类兵器不断投影而出,环绕在南奕身后。 有辉光升起,点亮剑芒。旋即,无数寒芒交相辉映,如漫天繁星,如群山叠影,如波光嶙峋,璀璨而绚烂。 可以说,虽然只是试炼灵境中临时的幻化之力,但在声光效果上,确实拉得很满。 同时,趁着得了幻化武器投影之力,南奕右手虚握,于身前自下而上反手轻抹。 一柄长剑随即浮现,顺着南奕右手轻抹,自剑尖开始不断凝形,最终在南奕右手停下时,凝出剑柄,恰为右手所握。 它如月华凝聚,连剑身都仿佛散发着幽冷的寒意,正是南奕想象中的剑仙之剑。 南奕手持此剑,挽了个剑花,整个人都仿佛意气风发了数分,于眸中闪烁同样锐利的光芒。 虽然,一应武器之投影,只能沿特定弹道激射对轰,不能另行使用。 但这并不妨碍南奕将月华剑拿在手上,便觉自己有剑仙风范。 他把臂一直,剑指兔三。 其身后悬立的诸多剑器,也掉转剑头,横于空中,遥指兔三。 南奕嘴角含笑,意念一动。 剑器顿时化矢,如流星划过长空,留下一抹绚丽辉光激射向兔三。 只不过,剑光璀璨的同时,兔三的锤子投影也是层出不穷,似缓实疾,自特定弹道掠起幽光。 然后,适才还能将幻化之效拉满声光效果的两方,除了摆姿势外,都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武器投影只能沿特定弹道激射对轰,因着规则,争斗较量全在暗处。 于是明面上,也就是双方都有诸多流光,源源不断地激射向对方,恍若无脑对轰,只对轰交点,在弹道中线位置或进或退。 总之,试炼第四关,虽是基于「虚实交错」之法理进行衍化,冠以“炼器”之名,却实是在比拼心力,看谁会先在一心多用上撑不住。 0230.5 妖言惑 当然,兔三乃是试炼灵境本身幻灵,没有心力可言。 但其自会按照一定门槛,展现相应之表现。 只要南奕心力表现达到门槛,即可胜过兔三。 而南奕在分心多用上,不仅曾经死过一次,躲在武灵界中,对直接运使灵犀有过经验;更是正与分身程龙合体。 分身合体,只能展现一方之体。 但在意识层面,却可同时活跃。 于南奕而言,一心八用,也无非跟一心四用难度差不多。 所以,随着一阵拉锯,南奕的诸多剑器,终究是压过了兔三的锤子,如潮般涌向兔三,似要将其万剑穿身。 只不过,就在兔三即将被万剑穿身透体时,其两只兔耳,再次变作蓝银色的长草,猛地卷住万剑,紧紧缠绕不放,并狠狠甩到一旁。 与此同时,幻化之力消失,连带着南奕手中月华剑,都忽然散作光点,渐渐隐去。 南奕撇了撇嘴,似是有些遗憾。 不过到底是心力达标,在试炼第四关中成功取胜,物理说服了兔三,南奕心满意足,当即目光炯炯地看向兔三。 兔三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将他手中乌黑锤子丢向南奕。 尚在半空,幽光收敛,原本的大锤子缩小为巴掌大的小锤子,作为传承凭证,落入南奕手中。 兔三没好气地说:“我已知你来意。但龙宫重地,岂是你想去便能去的?” “而且觐见龙王,也不该让你上去说空口白话。你若真是有心,自该把事做好,有了实例,再去觐见龙王。” 兔三说完,不等南奕开口,大手一挥,直接便将南奕传送去了第五关。 而后,兔三看了眼自己变空荡荡的右手,干脆将手伸进炼器炉子里捞来捞去。 终于,兔三大吼一声,将右手从炼器炉子里拔出,捞出了一柄新锤子。 “复活吧,我的锤子!” ………… 南奕传送至试炼第五关,略做张望,却是在一处牢狱中。 南奕品了品第五关的剧情背景。 适才兔三说他要先弄出实例,非是让南奕在试炼灵境中上演偷人戏码,而是让南奕说服工匠心向妖族。 大略来说,就是妖族也不是傻子。偷人简单,想强行转化血脉,也简单。 可化妖之后,工匠能否心向妖族,却是有待商榷之事。 于是试炼灵境据此,衍化出了第五关。 当然,背景归背景,其实质衍化逻辑,还是基于负屃法理。 南奕提前做过了解,虽然问不到负屃试炼具体内容,却能知晓负屃传承具体有着哪九道法理。 具体法理称呼,用的是龙语词汇。 南奕按自身理解翻译成人话,九道法理当如下: 概念混淆,虚实交错,言出法随; 言语蛊惑,情感共鸣,思想钢印; 文字陷阱,悬念编织,知识迷宫。 因着九宫须定三元,每一元的三道法理,都会有一定的配合性。 只是试炼灵境衍化试炼关卡时,为便于族裔找到更合适的发展方向,故意隔开了法理顺序。 比如概念混淆,虚实交错,言出法随三道法理,便分别按在了试炼第一关、第四关、第七关。 试炼灵境基于试炼者自身认知衍化试炼内容,虽然有些天马行空,却总是要与对应法理相应才行。 所以试炼第五关,基于「情感共鸣」法理衍化,最终衍化出的关卡内容,在名义上是为“感恩”,实际上的剧情背景,却是叫南奕说服被掳工匠心向妖族。 试炼灵境虚设背景为妖族进行尝试,小规模抓了性格各异的九位工匠,让南奕亲自尝试说服,叫这些工匠心向妖族、“感恩”妖族,好印证其说辞有效。 当然,试炼灵境中,即便是人族,也同样是人工智能一般的幻灵。 叫南奕尝试说服,本质上还是在展现话术,叫幻灵从逻辑上判断分析,觉得相应话术确会有实效。 至于第二、第五关试炼,为何只以话术考核为主,则主要是为了法理相性。 运使神通强行蛊惑人心,自然是简单。但如果本身便精于话术,不用神通也能蛊惑人心者,得了神通,便是如虎添翼,非比寻常。 南奕闭目养神,自觉适才第四关试炼所耗心力已然恢复得差不多后,便挨着与九位人族工匠幻灵聊谈。 除去许之以利,挑妖族寿元大增等好听话外,主要还是在言语上淡化人妖矛盾。 然后,有胆怯懦弱、随遇而安者,南奕自是稍作威胁,叫其认清现状,说已然化妖,便得认命。 有自卑压抑、出身贫贱者,则叫其感受到妖族求贤若渴的尊重之意,让其放手施展才华改变命运。 有好奇求知、不甘为凡者,则可将话题引到修行,让其趁早出头,方便日后有积累去学凡人难以接触的修行知识。 有薄情寡义、自私自利者,则基于现状,告以管事之位尚未定,诱其心思,促其竞争。 有贪名图利、爱慕虚荣者,则配以小妖为其下手,诱之以名利。 有敬业专注,诚于匠道者,则让其尝试结合术法改良蒸汽技术。 总之,针对性格各施话术,南奕虽不敢自诩妖言惑众,却也称得上出言有章、口若悬河,不算是空口白话。 如此聊完九人,南奕通关之余,倒也勉强够着拿走传承凭证的线。 他走到牢狱狱卒身边,将其佩在腰间的钥匙摘下,说道:“劳烦带路。” 狱卒是位鸡妖,一直守在牢狱大门处。 当南奕通关第五关,狱卒仰头大叫数声后,牢狱大门随之洞开,露出外界天光。 然后,狱卒领着南奕去见妖族宰相,鸡旦。 当此之时,龙王年幼,妖族事务多由鸡旦在管,可视作摄政宰相。 南奕想要献策,首先得过鸡旦这一关。 在看见南奕后,鸡旦直言:“你欲献策,说师人长技以制人。可就算人族工匠愿意归心,我族不兴教化,后继乏力,焉有偷师他人而后来居上之理?” 试炼第六关,对应法理「悬念编织」,在名义上是为“献策”,说服宰相鸡旦认可南奕之策。 ———— 0231 悬念编织 「悬念编织」,落在虚处,可以牵引他人命数;落在实处,亦可化作困术幻术。 作为术法神通,「悬念编织」可谓妙用非常,不管是修持还是运使,都不简单。 但在衍化试炼灵境时,主要还是考验试炼者编织故事,或曰画饼之能力。 宰相鸡旦问:“焉有偷师他人而后来居上之理?” 南奕答曰:“纯以偷师,自是不可能后来居上。但人妖二族族情不同,亦不可等而视之。” “人族分离仙凡,方有凡俗技艺更迭。然修士掌权,纵是精研凡器,以火器为战器,亦不可能放任火器流入民间。” “故依我之见,诸多火器战器,只会为军用。我等偷师人族,亦只需确保火器战器,同样可为妖族军用。” 借着本次试炼灵境,南奕信口胡言同时,也稍微推演了几分现世未来局势。 在此世,蒸汽之道普及背后,实际上同样是修士在传道布道,制定规矩以牧民。 就此过上百年,因着生产力提高,凡人生活大抵是能渐渐得享便利。 但在火器这块,多半只会往重型化发展,研制诸多战争器械。至于枪械,则会受到当权修士的默契打压,难成火候。 南奕心中思绪电转,口中则是随口问道:“敢问宰相,若以鸡妖为例,自凡妖至小妖,初生神通,需得几年?” 宰相鸡旦不假思索说:“若是我族,需得两年半,方有神通初生。” 妖族诞下子嗣,可以直接称妖。 但同样会是从凡阶开始成长,或称凡妖,不得血脉之力显现。 须等凡妖灵智成熟,不复懵懂,方有血脉之力显现,渐生神通,成为名副其实的妖兽,再开始不断挖掘打磨血脉,成为小妖。 不同族属的妖魔,凡妖阶段灵智成熟所需时间长短不一,如鸡妖一族,需得两年半。 也有一些蛋生妖魔,是先在蛋里生出灵智,孕育多年,方才破壳而出,直接掌有血脉神通。 但不管怎么说,即便是天生妖魔,也是自凡阶始。 南奕便道:“妖族再是能生,也难有人族火器战器造得快。若两族交战,用小妖与火器战器兑子,无论兑多兑少,皆是先输一筹。” “是以,我等偷师人族,是为解决火器战器之有无,避免无谓兑子。” “毕竟,真要作为战器,便不会纯是火器,肯定还得刻以法禁,结合术法之力,更新战备军械。” “届时,火器战器之强弱,关键还是在于两族炼器布阵之本领,孰强孰弱。” 鸡旦踱步片刻,问:“依你之见,若要结合术法之力,可有说道?” 南奕闻言,精神一振。 他前面是在答疑,姑且算是将试炼幻灵给忽悠过去。 火器往重型化发展,化作战争器械,要想真正对修士或妖魔产生威胁,关键在于规模化,需做到饱和式攻击,叫人避无可避。 如若不然,正面相战,最多也就威胁养气修士。对于蜕凡修士,只要早早注意到,躲闪起来倒也容易。至于玄阶及以上,更是不消多说。 而规模化,实际需要完备的工业体系。哪怕是和术法之力结合,也同样是得基于工业体系流水化、大规模生产,才能在战场发挥重要作用。 若是照着传统炼器的思路,手捏火器战器,捏了也是白捏。 南奕没想过掏心掏肺地掏干货,故意瞒下这一点,表示偷师人族是为解决火器战器之有无,姑且是把不了解工业体系才是关键的试炼幻灵给忽悠住。 但就第六关而言,要想通关,关键还是在于画饼。 所以,南奕抛出结合术法之力这一噱头,诳住试炼幻灵。 他说:“以火器做战器,除去成本低廉外,关键在于威能稳定,可以提前造好待用。” “对人族王朝来说,叫修士打造法器,或者绘制符箓,同样不难。若论威能,也不会输给火器战器。” “可符箓法器效力会流失,不能久存,也就没法提前存储备用。” “换作火器,不必担心效力流失、威能衰退,自可造好备用。” “因着这一思路,欲结合术法之力,除去在打造战器时施以手段,主要还是结合不忧效力流失之神效。” “比如,毒。” “术法之毒,难以久持。而我妖族,却有天然之毒可以久放。” “再比如,助燃之法。” “倘若两族开战,我妖族小妖,多少有些修为在身。即便助力火焰燃尽空中之气,一时无法呼吸,也不妨事。” “但如此手段,却能叫凡人窒息,不让凡人驾驭火器战器,自可限制人族战器。” 助燃之法,只是顺水推舟,强化火焰焚燃氧气之效,不算太过神异,可以维系甚久。 但借着助燃之法,不叫数量庞大的凡人仗着火器战器之威参与大战,于妖族而言,却是重大利好。 毕竟,失了凡人相助,人族修士没有数量优势,也很难轻易逼退群妖。 鸡旦听到这,大喜过望,连道了三声好。 他将对应第六关的传承凭证,即一块腰牌抛给南奕,而后振翅之间虚空挪移,竟带着南奕重新来到了兔三所在的炼器房。 鸡旦说:“听闻你能幻化一物,名曰坦克,正是火器之战器。” “既如此,不若由你口述坦克结构,让兔三造出坦克,作为实物,再去觐见龙王。” 南奕闻言,双眼微眯。 此时,再次回到炼器房,却是试炼第七关,“造物”。 名义上是让南奕配合兔三造出坦克,但实际上,却是想让南奕,将坦克具体构造信息等,录入负屃法理信息库。 南奕眯了眯眼,断然拒绝:“抱歉,我也不知坦克具体构造,却是造不出实物。” 鸡旦呆了呆,拿着第一关的红色坦克说事,又劝了几次。 南奕通通一口拒绝。 「洞真」被禁,南奕不必非得说真话,自可咬定自己一问三不知。 即便是在试炼灵境,哪怕录入负屃法理信息库,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泄露给外界妖族,南奕身为人族,终是有所言有所不言。 当然,更关键的是,九道负屃法理,南奕只能择其一。 他本就没必要争取试炼九关全数拿下传承凭证。 0231.5 龙蛇变 第七关,对应法理为「言出法随」。 就神通本身而言,「言出法随」自然是极强,属于言灵之道核心神通。 但若没有「概念混淆」、「虚实交错」等其它神通配合,单纯一个「言出法随」,作为初始神通根本发挥不出神效。 南奕不打算选「言出法随」,自然不必如幻灵所愿,将坦克具体信息录入负屃法理信息库。 鸡旦拿南奕没辙,只得恨恨道:“那便跟我走。” 试炼第八关,对应法理「思想钢印」,与「言语蛊惑」、「情感共鸣」相合,可定一元。 不过最后三关对应法理,换算成仙门术法,是需要筑基期才进行传授。 在试炼灵境中,需要拿到与之相关联的两道法理传承令牌,才能有进行试炼考验之资格。 南奕之前没能拿到第二关的传承令牌,却是跳过第八关,直接到了最后一关。 鸡旦将南奕传送至第九关,海底龙宫。 南奕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然后才发现试炼灵境十分贴心地给了他水下呼吸之力。 南奕松开呼吸,略一抬头,看向龙宫王座上龙首人身之龙王。 龙王邪魅一笑:“先生所献之策甚好,孤已安排下去。不过孤听闻先生博学多才,除去所献之策外,可有其余知识教予本王?” 南奕缓缓摇头。 试炼第九关,是为“讲课”。 名义上是给龙王讲解新知识,实际上与第七关相仿,都是要南奕向负屃法理信息库录入新东西。 只要南奕能给出不在信息库中的全新知识,即可通关第九关,拿下传承凭证。 然而,南奕连坦克构造都不想录入,自然不会录入其他知识。 第九关,对应的负屃法理名唤「知识迷宫」。 只要自身掌握的知识远胜他人,凭此神通,即可轻易玩弄他人。 南奕有着来自蓝星的知识储备,理论上来说,挑选法理时的最佳选择,正是「知识迷宫」。 但是,负屃虽已陨,躲在太虚深处的祖龙,却并未身陨。 南奕往负屃法理信息库录入新知识,实际上也可视作在为祖龙提供资粮。 然后,录入信息库的新知识,在理论上也有可能外泄给外界的现世妖族。 南奕拎得清轻重,自是不会为了贪图一时之便利,而去做资敌之事。 所以,他既不可能将前世知识录入负屃法理信息库,也不可能将真气武道的相关内容上传入库。 这样一来,拿不出超出信息库储备的新知识,南奕也就拿不到「知识迷宫」对应的传承凭证。 是以,当着龙王的面,南奕只默默摇头。 龙王遗憾道:“我本道先生是大才,却不想,竟也是纸上谈兵的庸碌之辈,拿不出真本事。” 龙王顿了顿,又问了一次:“先生当真没有可教本王者?” 南奕还是摇头。 “既如此,便请先生挑选一道传承凭证,化为龙族血脉之种。” 龙王敛去笑容,淡漠开口。 随着其话音落下,南奕原本放在怀中的传承凭证,全都飞了出来,绕着南奕飞旋。 一共五份传承凭证,分别对应第一关,「概念混淆」; 第三关,「文字陷阱」; 第四关,「虚实交错」; 第五关、「情感共鸣」; 第六关,「悬念编织」。 南奕只扫了一眼,便径直伸手握向「悬念编织」之令牌。 这一神通,虽比不上最后三关之法理,不如仙门筑基期方才授下的玄妙非凡之术法。 但本身,也称得上是妙用非常,可虚可实。 往实里用,犹如困术幻术,能让分身程龙有一定自保之力; 往虚处使,牵引命数,可落子于无形,设局于幕后。 在南奕看来,「悬念编织」兼顾前期后期,本就在负屃传承九道法理中,仅次于「知识迷宫」。 南奕这一次,选择了稳一手,只白嫖传承,不敢过分争先。 修士修行,少有天上掉下的免费馅饼。 一应机缘,不是有因果纠缠,就会有隐患暗留。 而仙路争锋、大道争先,实是对修行路上机缘之取舍。 比如秦家茶会,饮悟道茶时,南奕可以选择化去药力只增灵性,不与他人共享灵犀、齐参法理以推演神通。 彼时,南奕虽不确定共享灵犀一定会被公冶青天注意到,却也知晓此事或有隐患。 但他一番思虑,还是选了齐参法理以推演神通。 毕竟,若放弃悟道茶辅助悟道之机缘,纯以水磨工夫慢慢修行,实在是太慢。 倘若南奕当时果真化去悟道茶药力,此时多半停留在养气期不说,还未必能从永恒明火教魔修宫劭手上逃得性命。 当然,真要如此,公冶青天也就不会提前十年篡权夺位。 只能说,一饮一啄皆有命数。 而修行争先,无非是机缘之取舍。 包括果农灵境,南奕也是靠着接过果农诡灵与孔谦不死不休之因果,方才得了十年道行,破境蜕凡。 但往前几次机缘,南奕心里有分寸,就算有着隐患,也至多不超玄阶层次。 所以他敢适当去争,不惧隐患。 可现在,面对负屃传承,他若选择「知识迷宫」,却是有可能在天阶的祖龙处留下隐患。 南奕只能稳一手,适当从心,只选择「悬念编织」。 至少,选择「悬念编织」所需付出之代价,南奕可以转嫁给分身程龙,保持本体一身清爽。 当南奕选定传承,整个试炼灵境都开始消散。 而他握住的那块凭证腰牌,则化作血脉龙种,自南奕手心钻进其体内,欲要扎根埋下,侵染南奕血脉。 南奕心念一动,赶紧将本体切换为程龙的莲花法身。 血脉龙种只微微一顿,便猛地扎在程龙体内的造化宫。接着,血脉之力自造化宫中疯狂涌出,原本外貌俊美,有着清秀童面的莲花法身,登时变得面容阴鸷起来。 其眸化蛇瞳,垂直狭长,深邃而凶戾; 其牙如兽齿,尖锐锋利,狰狞欲噬人; 其发似钢针,坚硬长直,锋芒寒光亮; 其肤生鳞片,质地坚硬,暗红覆周身。 更有峥嵘头角,顶开总角发髻,初初崭露。 因着血脉之力沸腾,程龙一个忍不住,甚至张口长啸。 但其口中长啸声,已有五分似龙吟、五分像嘶鸣。 随着程龙长啸出声,其体内血脉之力,也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如沸腾一般。 包括程龙身上异样变化,也暂告段落。 他睁开了眸。 ———— 0232 源武齐聚 南奕霍然睁眼。 入目所见,已不再是幻境龙宫,而是瀛州岛上的负屃传承大殿内部。 殿内,依旧十分空旷。 在南奕进行负屃传承试炼时,大离修士守着负屃传承大殿,没有让任何一位南海妖魔入殿。 哪怕面对群妖再三问询,大离修士也始终表示:待到月底交还第一颗传承龙珠后,自然会让出传承大殿;但在此之前,不论发生何事,都请众妖勿要惊慌、不必在意。 面对油盐不进的大离修士,群妖无奈,除了老老实实继续开采银矿外,亦只得在暗中以神识窥探大殿方向,想看看人族私下进行负屃传承试炼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因为与寻常灵境不同,从祖龙九子传承的试炼灵境离开时,试炼者只能出现在相应的传承大殿中。 如果南奕不加遮掩,直接从传承大殿中走出的话,即会被群妖暗中记住。 可惜,南奕行事又怎会如此大大咧咧。 他重回传承大殿后,先从分身程龙切换回本体,接着神识一扫,便直接传音守在殿外的杜衡,表示自己试炼已毕。 杜衡早有准备,在收到南奕传音之后,立即祭起一诡器,「琉璃鉴」。 此前,缉罪司修士赶赴瀛州岛支援时,沿途找各郡借调了不少诡器,五花八门,基本常见神效都有。 比如杜衡此时所用的「琉璃鉴」,正可掩护南奕离开传承大殿。 随着杜衡法力一催,「琉璃鉴」飘至半空,镜面立即绽放七彩光芒,将周围妖魔乃至修士的视线及神识,半强制性地全数吸引住——所谓半强制性,指的是给了旁人选择余地,除去看向「琉璃鉴」外,还可以选择扭头或闭眼不看。 至于相应代价,倒也不重,只是使用者运使诡器时,不能移动而已。 总之,「琉璃鉴」一出,暗中窥探者,尽数成了睁眼瞎。 南奕接着从传承大殿从容走出,混入修士人群之中,自是不被南海妖魔发现身份。 他与杜衡暗中传音:“杜师兄,奕不负所望,已用分身拿下负屃传承。” “很好。不过你且记得,先将相应真气衍生法脉,切莫痴迷新神通,误了时辰。” 杜衡没有细问南奕分身究竟取了哪道负屃法理。他只确认了南奕成功通过试炼,并已将血脉龙种转到分身身上后,便就此打住,只叫南奕莫忘了龙血真气一事的安排。 南奕自然应下。 龙血真气传武,需要源武者程龙分出武种,或称真气龙种。此事说急也不急,只要赶在月底之前,能暗中扩散真气龙种即可。 而龙血真气,这会儿都还没影呢。 需要程龙花上一番功夫,将血脉之力融汇内力,形成龙血真气才行。 回到大离修士驻扎营地,有法阵直接隔绝外界神识窥探后,南奕寻了个地,将分身程龙分出,不再合体。 然后,程龙开始潜心转化龙血真气。 有着之前转化冰凰、冥凤真气的经验,这一次,不说是驾轻就熟,也算是稳步推进,待到夜深,即已初步修成龙血真气。 而在此期间,南奕估摸着时间,以灵犀传讯挨着通知几位源武者,约定众人今晚聚会于武灵界中。 等程龙功毕,南奕心神沉入武灵界,正式召集一众源武者聚会。 因有新人加入,南奕这一次,还为所有人都模糊了面容。 只见, 南奕居于上首之位,身形挺拔,着一袭青色长袍。其衣袖轻轻拂动间,似带动着整个武灵界中的白雾起伏不定。 在南奕左右两侧,十二个蒲团分成两列摆放。许是因武灵界太过空旷,全凭雾气凝实程度分出天地之感的缘故,十二蒲团落地如山,亦仿佛镇压着组成武灵界地面的凝实白雾。 当下,十二个蒲团,已坐有八人。 他们面容模糊,似被雾气遮掩;身上衣衫也是各异,或男或女,或朴素或华丽。 然后,因着所修真气不同,气息与各自座位旁的白雾缭绕交织,也隐隐生出不同的气焰,弥漫身周。 南奕朗声道:“奕武之道,又有壮大。这次召请诸位,也是想大家相互之间,再简单介绍一二。” “秘魔,便由你先开始。”南奕看向燕青云。 燕青云点头:“在下秘魔,执掌初脉,目前正跟随盟主,在瀛州岛积累功勋,准备兑换《秘魔种剑真法》,研究破境蜕凡之法,修成秘魔真炁。” 十二源武者,作为真气武道之护法,执掌真气法脉,亦可称脉主。不过南奕并未将一般武者拉进武灵界,脉主之称,暂时只有源武者之间互称。 至于南奕,他拒绝了武祖、武尊、武帝等称呼,只以武灵盟主居之。 郭来接着说:“老朽原血,执掌次脉,暂在原楚郡、现汉郡南山县,替盟主操持产业,刚将九花玉露丸分批售卖完。后续准备进一步推演真气功法,尝试修出原血真炁。” 轮到宋忠,他只闷声道:“我乃冥凤,掌三脉,暂在南海瀛州岛修行。” 裴清雪则是脆声开口:“小女冰凰,忝为四脉脉主,正在汉郡南淮城传武。倘不出意外,汉郡郡治之所,将定在此城。” 南天城轮回之劫,带走南天城七成百姓性命。 这对诸多世家产业,无疑造成了重大打击。毕竟,百姓才是产业之基。没了熟手工人,又没了消费者,所谓产业,形同虚设。 再加上剩余百姓外逃,郡治迁址,原楚郡诸多世家皆在势力洗牌中。 是以,裴清雪之前并未跟着南奕走,而是跟着家里人处理家事。 不过,眼下都已过了半個多月,对郡治迁址迁至何处的博弈,也终于落定尘埃,选中了南淮城。 众人略微顿了顿,算是在消化裴清雪所言消息。 而后是南奕分身裘长生,继续开始简单介绍:“贫道长生,五脉之主,正于汉郡南山县左近,广传长生真气。” 接下来,左列蒲团的最后一位,则是陶知命。 他说:“号真吾,掌六脉,正在大离各郡游走,物色合适人选传武。” 0232.5 暗设局 陶知命自己,自然是不大可能花心思在《六脉真吾经》的推演完善上。 但接过南奕一道真气法脉,陶知命也不会就此搁置废弃。 他准备花几个月时间,游走各郡,寻找一些未得入道修行之机缘、却身怀一定气运的少年郎,传授《六脉真吾经》。 《六脉真吾经》,特性上偏向加持己身、压制他人,与修者自身信念息息相关。 因人之信念追求不同,此法最易生出诸多变化。 陶知命将其传授给身怀气运的少年郎,对这门功法会在诸位小有气运的少年郎手中如何衍变,同样有几分好奇。 而当陶知命说完,轮到右列蒲团第一位,即南奕分身程龙。 程龙说:“我名龙血,执掌七脉,正在瀛州岛修行。不日将于南海传武。不过所传龙血真气,专为龙属海妖而设,不与其它真气法脉相同。” 右列暂只程龙与孙九执,且两人中间还空着八脉之位。 孙九执说:“我为心猿,九脉之主,暂居瀛州岛修行。预计月底随船回大离传武。” 在八位源武者简单介绍,相互间对彼此有个大概了解后,南奕总述道: “瀛州岛事宜,业已安排过半,只要将《七脉龙血经》暗中传开,等到月底,即可随船返航。” “届时,我将赴离京,于离京推行真气武道,广传《五脉长生经》。” “至于其余真气法脉,主要是靠诸位私下里自行传武。具体如何传,乃是诸位各自修行之事,我也不多干预。” “不过要想真气武道登上大雅之堂,关键还是在推演完善真炁。唯有修出真炁,武道之路,方才能与仙道并列,改称「修炼」为「修行」。” 所谓「修炼」,是指局限于提炼能量这一层次。不论何种修炼,基本都是以肉体凡胎为基。 而「修行」,则上升到道途方向,修之行之,牵引规则,衍化法度。 倘若修成真炁,因着并无源炁背后的规则之力打底,在神效上,真炁约莫只抵法力十一。 但只要真炁能够参与进修行功法的修行流程、法力循环,便等同于跟道途完善挂钩。 随着道途完善修行有成,能自衍神通自生规则,真炁也将越来越具备神异之效,渐至法力五一乃至二一。 简单说,一旦修成真炁,真炁与法力在阶秩上,其实没有太大差距,都对应黄阶。 不像内力与真气,即便有些许神效,也只能算在凡阶层次。 所以,真气武道再往上走,必须要修出真炁,才能真正成就超凡脱俗之道。 南奕今天召集众人聚于武灵界,除去介绍新人外,主要便是督促一番郭来与裴清雪,叫两人对传播真气、推演真炁之事务必上心。 ——至于裘长生,作为南奕分身,就不需要刻意督促了。 然后,让身处大离境内的几位源武者先撤,南奕留下瀛州岛数人,借助武灵界,开始不着痕迹地聚会商讨真气龙种散布事宜。 南奕看向孙九执。 想在南海暗地里做文章,南奕人生地不熟,肯定不知如何布局是好,需要靠孙九执负责主要筹谋。 孙九执简单说了遍瀛州岛海域附近的妖魔现状。 在《瀛州和约》签订后,南海妖魔须向大离供应一定量的银矿。 这些银矿的开采,妖魔内部进行层层分工,压实责任,最终全都压在了小妖头上,规定每位小妖需要每月上缴多少银矿。 考虑到矿场大小有限,没法容纳所有小妖同时开采,所以定下的任务量,基本就是寻常小妖不眠不休五日所能开采的量。 同时按五日一批,为小妖们划分批次。 只是再怎么分批次,排在后面批次的小妖,也不会先跑很远,再赶来瀛州岛。 他们只会就近找地方暂时歇息,等待轮到相应的批次。 然后,大离设有积分榜,刺激部分小妖卷起来,更是使得这些小妖滞留矿场。 好在修行为重,小妖们再怎么卷,只要积分足够兑换辅助修行之丹药后,也不会当真赖在矿场里一直采矿不出。 孙九执如是说。 而在孙九执介绍完瀛州岛妖魔现状后,南奕也了然般轻轻点头。 当下,太多小妖滞留,等待着轮到他们批次去开采银矿。 这就使得离瀛州岛附近海域,全是小妖,找不到偏僻角落。 南奕要想暗中散布真气龙种,只能跑远一点做文章。 然后,采完银矿,在近日找大离修士成功预约兑换到丹药的小妖,同样在瀛州岛附近找不到可以安心消化药力的偏僻地儿,也得跑远才行。 所以,只要算清楚这些准备找地方消化药力的小妖去向,让程龙先走一步,故意如防贼一般鬼鬼祟祟、再三防范,却又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让小妖们暗中察觉,激发小妖们的好奇心,自可叫小妖悄然尾随。 最后,当程龙得宝一般得到真气龙种,只要小妖们整出“见面分一半”的仗势欺妖之举,程龙便能将真气武种“不情不愿”地分出部分。 如此,即可使第一批真气龙种,自然而然地传进小妖群体中。 而这些小妖,也几乎不会对抢来的机缘生疑。 南奕与孙九执略作交谈,很快定下初步方案。 这时,一直旁听的宋忠,开始推荐适合入局的小妖人选。 他最近伪装成妖修,陪着一群嘲风传承,即龙雀血脉的小妖称兄道弟。 虽因妖族民风淳朴,不少兄弟“你瞅啥”、“瞅你咋滴”间,稀里糊涂便丢了命,化为宋忠积累的“送葬之力”。 但终究没死的才是大头。这些小妖挖了许久银矿,积分足够,只等兑换新鲜出炉的丹药。 只要丹药到手,很快便会动身赶回曾经歇脚之风林岛——龙雀血脉之小妖,虽是龙属,却非海妖,自在海岛盘踞落脚。 而丹药兑换,又采取的是预购制,固定时间炼好交付,尽量避免药力流失。 如此,时间早有敲定,自好暗中安排。 几人又聊了聊,根据宋忠提供的人选,物色出最终安排的几位小妖。 在武灵界散会后,程龙开始施展血脉神通。 他自分身而出,即有着蜕凡小成之修为。只是之前未修功法,无从发挥。 但现在得了负屃传承,运使神通,就算还不熟练,也足够对寻常小妖施法,不会暴露。 「悬念编织」,修至深处,可以牵引命数,布局于无形。 程龙初得神通,倒是做不到牵引命数这般玄奇。但暗中引导思绪,埋下悬念,却属基操。 他将好奇之心、贪婪之欲埋在选定的几位小妖心底深处,随后便假装是完成采矿任务的小妖,离开瀛州岛,赶往风林岛方向。 并非跑到风林岛上,而是在风林岛左近海域寻找一处废弃的海底洞府,加以伪装布置。 又过两日,几位嘲风小妖拿到积分兑换的丹药,准备赶回风林岛老巢再行服食。 程龙通过灵犀带话,算着小妖将近的时间,开始故意鬼鬼祟祟地行动,像是在防贼。 只不过,程龙像是脑子不灵光,只在海中防贼,却未提防来自海面以上的视线。 嘲风小妖中,有一妖目力极佳。回返风林岛途中,他往下一扫,竟在海中半深不深处,看到行动鬼祟的程龙。 “一只负屃小妖,独自行动。”嘲风小妖好奇心起,“他在干嘛?” ———— 0233 真龙之种 所谓小妖,对应仙门养气期修士,实力低微。在弱肉强食的南海,小妖出行多为抱团结伴,很少有独自行动的说法。 而此刻,陡然看见一只负屃小妖独自出行不说,还行动鬼祟,似是在防贼。 一众嘲风小妖碰了碰视线,眼神闪烁,看向海中行动鬼祟的程龙,不禁有些浮想联翩。 几乎没怎么犹豫,他们便达成共识,决定尾随程龙,并看看有无黄雀在后之必要。 很快,小妖们轻轻潜入水中,悄无声息地开始游动。 作为龙雀血脉的嘲风小妖,他们虽非海妖,却也同样可以在水中自由行动。 一共四位嘲风小妖,保持着警惕,利用敏锐的嗅觉和视力遥遥追踪程龙。 而程龙,似乎是凭借一块鳞片在感应位置。 他走走停停,逐渐游向某处海底,在海底一处岩壁旁停下脚步。岩壁上长满了厚厚的苔藓和海草不说,更是久被时间侵蚀,坑坑洼洼,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 程龙却手持鳞片,运使法力,对着岩壁连续击打了十二下。 顿时,岩壁开始震动起来,震落苔藓海草,从中裂开,渐渐显露出一道宽敞的洞口,并扩散开一股略显苍茫的气息波动,显露其中弥漫的淡淡蓝色光芒。 程龙看似小心翼翼地进入洞府。 洞府内部空间较为狭窄,本应是黯淡无光,却有一个宝盒,散发出淡淡蓝光。 除去宝盒外,洞府中心有一座早已破败不堪的石制宝座。宝座的石块龟裂开来,上面的花纹和雕刻也早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些许图案。 一具不知死了多久,只剩鳞片与骨架的龙属妖魔尸骸,散在石座之上。 可以说,这就是一处货真价实的海底妖魔洞府,乃南奕借助诡器「人言纸」,方才成功找到的古老废弃洞府。 只不过,岁月流逝下,古老洞府除了妖魔尸骸外,根本不会有什么宝物或传承遗留至后世。 所谓散发淡淡蓝光的宝盒,实际上是程龙之前放在洞府里,故意布置成洞府传承的模样。 在程龙进入海底洞府后,四位嘲风小妖毫不犹豫地快速赶往洞府。 但之前为了避免被程龙发现,小妖们离得有些远,并不能立马杀到洞府。 当四位小妖不加遮掩地冲到海底洞府门口时,程龙假装吃惊,已将宝盒死死抓在手中。 然后,程龙施展神通,化「悬念编织」为困守之阵,堵住洞府入口御敌,阻拦四位嘲风小妖。 这种困阵,如果被人找到阵中隐藏的谜底悬念,即能轻松破阵;但只要谜底悬念没被找到,不论是困是守,效果都可称强势。 几位小妖不擅长动脑子解谜,只施展神通粗暴进攻,并叫嚣道:“兄弟,见者有份。今日既叫我们四兄弟碰上了,你休想独吞宝物!” “你被困在洞府中出不来,要是想着独吞宝物,惹恼我等,只会丢了性命。不如交出宝物,大家和气生财!” 程龙一声不吭,只管施展神通阻拦四妖。 他隐藏了修为,只比四小妖高上一筹,却仍旧属于黄阶中品,对应养气大成修士的层次。 一开始,任凭四妖如何叫嚣,程龙都是闷不做声。 但随着四妖显现疲态,程龙也故意展露颓势,从将四妖阻拦在洞府之外,变成阻拦在洞府入口通道的中间处。 他也终于松了口,说:“四位兄弟,不如缓缓攻势,先让我看看盒子里是啥。” 四位嘲风小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即稍缓攻势。 他们也对盒子里有啥好奇不已。 见程龙被困洞府,插翅难飞,四位小妖稍微收了收力,不再全力催动神通攻向程龙。 程龙腾出手,解开宝盒禁制,打开宝盒。 宝盒开启的一瞬间,四位嘲风小妖全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宝盒中竟是五颗似丹非丹的珠子。 程龙做出仿佛在聆听留言的模样。 四位嘲风小妖则是目光一闪,说道:“在场五妖,一妖一珠,正好均分!” 亦有小妖追问程龙此珠具体有何说道。 “你们先住手。”程龙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宝盒里有留言,自称此乃真龙之种,每颗珠子都一样,都是一道特殊传承。” “留言说解开禁制后须尽快吞服真龙之种,避免传承消散。”程龙警惕地看了眼四妖,“我可以让出四颗传承珠子,但你们得先退出洞府,留条路给我。” 为首的嘲风小妖皱眉道:“我等怎知你说得是真是假?倘若让出路后你直接跑了,岂不是叫你给耍了?” 程龙抿了抿唇说:“我先给出一颗,叫你们分辨真假。等伱们退出洞府,我会在离开此地时掷出另外三颗。如此,你们去追我掷向远处的传承珠子,我则就此遁离。” 说完,程龙从盒中取出四颗珠子,将宝盒与剩余一颗,十分自然地塞进怀里。 几位小妖不疑有他,只点头同意了程龙适才提议。 于是,程龙向为首小妖掷出一颗珠子。 为首小妖接住珠子后,大概感应一番,虽不能确定具体是何传承,却也确实感觉似与传承有关。 只不过,真要接受传承,须得静心消化理解。为首小妖暂且压下心思,只带着另外三妖缓缓退出洞府。 程龙则是扫了眼洞府现况。 这个海底洞府,是货真价实的古老洞府。 唯一属于伪装布置之物,只有所谓存放传承珠子的宝盒。 眼下,宝盒已被程龙收起。而本就破败的洞府,因为四妖不断进攻,即便有着程龙神通防护抵御,也变得更加残破。 等龙血真气传开,即便事后有人想追本溯源,查到这处洞府,仅从洞府残破模样,也休想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当然,这指的是黄阶。 黄阶只是手段神异,却还谈不上太过玄虚。程龙只要故意销毁线索,便很难被黄阶妖魔找上。 但到了玄阶,神通玄虚,直接卜算因果,从虚处着手,根本不需实在的证据或线索。 等到地阶,神通广大,更有诸如回溯时光等手段,防不胜防。 0233.5 南海事 好在大离一方只要确保古代洞府货真价实,不与人族扯上关系即可。 待龙血真气开始悄然传播扩散,大离朝廷自会请动仙门高层出手,干扰天机,为程龙遮掩跟脚。 届时,南海妖魔费尽手段,哪怕叫地阶妖魔出手,也最多查到最早的真气龙种,乃是程龙借着古代洞府之名义,悄然散出。 可程龙得了负屃传承,已然转为龙族。只要遮掩住其乃南奕分身这一身份,程龙所作所为,与人族何干? 他将余下三颗传承珠子远远掷出,趁势逃离。 因着传承珠子需尽快接受传承,几位嘲风小妖也顾不得拦截程龙,放任程龙远去。 而他们各自拿到一颗传承珠子后,一时间也有些迟疑。 他们从大离修士兑换所得丹药,药力尚能维系数日不流失。 可所谓的传承珠子,几位小妖略一感应,便知须在半个时辰内接受传承才行,否则传承消散不复存在。 这点时间,不说根本不够他们赶回风林岛,便是是否接受珠子里的传承,也叫四妖有些迟疑。 一来,要想接受传承,只能借着海底洞府就地修行,来不及赶回风林岛。 二来,小妖们虽然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对于陌生传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警惕心存在的。 不过他们看了看海底洞府,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古代洞府。再加上本就是他们主动从程龙手中抢夺的机缘,警惕心一闪即逝,并没有迟疑多久。 “之前那负屃小妖,说这玩意是真龙之种。敢叫这名,应当是好东西没错。”一位小妖说着,看向另外三妖。 为首小妖抿了抿唇,毅然开口:“这样,我先吞服此珠接受传承。你们在旁观察一段时间,若我身无异样,你们再自行决定是否吞服!” 说完,不等三妖回话,为首小妖便冲进海底洞府中卧下,吞服所谓的真龙之种,开始闭目凝神。 过了一会,见为首小妖脸上只有震惊之色,并无异样,剩余三妖也陆续吞下传承珠子。 而正独自一妖闷头直赶的程龙,感知到龙血真气多了四位下线,嘴角登时上扬。 接下来,他只需要隐身幕后即可,根本不必再出手。 程龙继续赶路。 他并没有往瀛州岛方向赶。 打从离开瀛州岛,开始独自布置改造海底洞府后,除去通过武灵界联系本体,或与其他源武者交流外,程龙便不会再和人族相往来。 在大部分小妖都滞留瀛州岛左近的当下,程龙需要跑到离瀛州岛远一些的海域,静心潜修,等待着龙血真气慢慢起势。 至于另外几道祖龙传承,他可以等大离修士离开瀛州岛后,再混在一众妖魔中挨着进行试炼。 前几道试炼,他独自进行即可。 只需要第七道试炼叫上南奕,与南奕合体,再闯试炼灵境,即可让南奕届时,拿下最后两位龙子睚眦与狴犴之传承,化生天赋神通。 ………… 临近月底,瀛州岛上越发热闹。 不仅有诸多小妖不分昼夜地开采银矿,或为积攒积分而奋斗,更是连不少人族修士都在忙碌。 一方面,有些修士在积分榜上挂了业务,需要掐着时间炼器炼丹等;另一方面,诸多修士展现修行技艺,尤其是书院修士并未从军,行事无拘束,也就方便了修士之间互通有无,隐约有几分坊市的味道。 南奕先是找到一位逍遥仙门出身的炼器师孟墨,以功法「游神法」外加一百银元,请其出手修补诡器「纯火焚金罩」。 在修行界,金元银元一样可作为货币。但法金术银,只有金元购买力强,甚至可在玄阶修士间流通。 而银元,虽可在黄阶修士间流通,却只能算基础货币。 寻常散修功法,可以多次转手,尚需数十银元起步;涉及诡器,更是以百以千计。 更关键的是,只凭银元,未必能打动卖家。多是以物易物同时,再以银元补差价。 好在《游神法》拜的是游神星君,虽是旁门功法,却称得上玄奇,很适合逍遥弟子参详。 南奕只能以「游身步」补全法种「无相遁空」,逍遥弟子却连「游回印」也能一并参详。 靠着出手《游神法》,再补了一百银元,南奕请动逍遥书院精擅炼器的孟墨,修补「纯火焚金罩」。 此器一旦祭起,隔绝内外自成一域,可免疫术法束缚倒是寻常;最玄妙的功效,当属转化伤害类型,将外来伤害全数化作火焚五脏六腑之伤。 此世修士,手段众多,各有玄奇,冷不防便会有着凶险恶毒蚀骨之邪术。南奕虽有「全愈」天赋不惧异常,却也不想亲身体验邪术蚀骨之力。 能有「纯火焚金罩」转化伤害,南奕也能多些底气。毕竟,火焚五脏六腑,于南奕「全愈」之下,却是不值一提。 只是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南奕引爆「大日吞火珠」,使「纯火焚金罩」略有损坏,转化伤害时金钟震鸣,从额外多出一成伤害,变为多出五成,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而修补诡器,乃是精细活。南奕不通炼器,即便以广寒冰焰点化性灵之效,也没法完成这种精细活。 如今机会合适,他正好找人修复「纯火焚金罩」。 考虑到此器自成一域,涉及空间之力,南奕最终找了逍遥弟子孟墨。 接着,南奕马不停蹄,又去找到戮魔书院的修士华故良。 南天城的戮魔书院,收容有一诡器,名「缘莲灯」。 武安监修士,曾借取「缘莲灯」,循缘索迹,直接锁定陆少煌方位,然后果断围杀陆少煌,逼得陆少煌被迫化妖,遁入凤凰传承灵境。 后缉罪司修士途径南天城,找各大书院借宝,将包括「缘莲灯」在内的一些诡器,借走带至瀛州岛。 而「缘莲灯」虽是收容于戮魔书院,却并非书院所有——书院修士,有时会将自个平素用不上的诡器放于书院,由书院统一收容并温养。 比如陶知命,亦曾将诡器「诚神镜」放于无相书院,方便书院问心,评估新弟子心性。 南奕找到「缘莲灯」的原主华故良,想以得自杜元甫的诡器「镶金运镯」,与之交换「缘莲灯」。 ———— 0234 法财侣地 「镶金运镯」,可通过每日献祭金银积累福运。 南奕瞧之不上,主要是因为他穷。 他白手起家,乃是靠着售卖《明报》与九花玉露丸积攒薄财。 供应其日常修行所需,比如掏出百银补差价,配合《游神法》请得逍遥弟子修复「纯火焚金罩」,倒是够用。 但想每日献祭金银,化财运为福运,南奕只能说够呛。 毕竟,他又不是世家子弟,远未到金银溢出之地步,不可能长期献祭金银。 可若只是临时献祭数日金银,所积绵薄福运,南奕也瞧之不上。 不过,「镶金运镯」虽然在南奕眼中显得鸡肋,却并不意味着它弱。 正所谓金银有价而福运无价。 靠着「镶金运镯」积累福运,不说洪福齐天,也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命全身。 像南奕偷袭强杀杜元甫时,以「秘魔舍身剑」之威,外加偷袭先手,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都足足斩出了三剑。 第一剑,杜元甫以本命道器替命,方才安然接住。 待到第二剑,再无替命手段的杜元甫,靠着「镶金运镯」多年所积福运,化险为夷,竟也是成功撑了过去。 须知,南奕是潜至杜宅门口暴起突袭,斩出威能仅次于自爆的「秘魔舍身剑」。在黄阶层次,不说所向披靡无可挡者,也算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毕竟,筑基以前的黄阶修士,基本都是防低血薄。若突遇袭杀,表现很难好到哪去。 杜元甫未有防备,仓促之下相当于是硬接「秘魔舍身剑」,却都能靠着本命道器与「镶金运镯」,连扛两剑而不死。 直到南奕斩出第三剑,杜元甫方才含恨而亡,在劫难逃。 而理论上,南奕连斩三剑「秘魔舍身剑」,也是靠着长生道果替命,才能以一命换三命。 再者,「镶金运镯」所积福运,除去遭遇死劫时用以化险为夷,搁在平时若遇不顺,亦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泛用性十足。 可以说,对于有钱人家,利用「镶金运镯」积攒福运,就跟买保险一样,花点小钱,买个心安。 只是可惜,「镶金运镯」再好,也跟穷人没关系。 在打听到「缘莲灯」原主,即华故良的基本情况后,南奕心中动念,欲以「镶金运镯」换取「缘莲灯」。 此灯可循缘索迹,只要沾着些许因果缘法,就能指向目标之所在。 而南奕现下有着「人言纸」,可凭空打探情报。若再配合「缘莲灯」乃至「洞真」天赋,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是全图挂。 虽说此灯有着“无缘方解”之代价,即与目标存在结下不死不休之缘,至多三日,必死一方。 但一来,只要南奕所找的目标非是活物,就不存在不死不休之说法; 二来,不过是一死而已。 在修行界,通常所说的死亡代价,都可以用替命宝物或替命之术替掉。南奕有「长生葫芦」,每月结一长生道果,正可用来替命,属于南奕施展「秘魔舍身剑」或使用「缘莲灯」等诡器的底气所在。 南奕找到「缘莲灯」的原主,戮魔书院华故良,不费多少口舌,即成功换得「缘莲灯」。 华故良,本是戮魔书院一讲师,于去年年底破境蜕凡。 一般而言,书院学子学业有成、修为有成,却未入朝廷拜得官身,多是因关系不到位,没能分到官身编制之空缺,只得暂时滞留书院,做个讲师,即固定一门课的讲师。 在破境蜕凡后,除去律民司、缉罪司两司编制可以继续争取外,华故良还能争取学官编制,考聘书院先生之位——书院先生,默认为黄阶上品,即蜕凡修士才能考聘。 但就在华故良晋入蜕凡期不久,瀛州岛生变。离京传来旨意,叫楚郡南天城众书院夫子先生,作为第一波援军赶赴瀛州岛。 华故良主动争取同行,也来了瀛州岛。 到了3月初,包括缉罪司修士在内的第二波援军,抵达瀛州岛。 华故良有意走动下,总算是得到了缉罪司编制的空缺,只等随船返航后,即可走流程,加入缉罪司。 但加入缉罪司,不比书院教书,须经常与人斗法,凶险暗伏。 南奕探听到这一消息,便找上门去,凭借「镶金运镯」化财运为福运之效,不费多少口舌,即告功成,换得「缘莲灯」。 他盘点了一番身上器具。 随着「秘魔法戒」赐给郭来、「无颜面」交予裘长生、「圆愿笔」交予程龙,南奕眼下,除去储物法器「乾坤戒」外,尚还有七件诡器。 新得的「缘莲灯」,配合玄阶诡器「人言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充当全图挂。 陶知命所赠「灵境游」,配合「诡马牌」,可以在不敌之时,果断跑路。 南若村灵境所得「莫测戒」,是南奕最早收获的诡器,主要是用来防备卜算。 新近修复的「纯火焚金罩」,虽非正宗的防御之宝,但配合「全愈」天赋,勉强也能当半个防御诡器用。 最后则是暂时放在裘长生那里的诡器「长生葫芦」。 对于「长生葫芦」,南奕最为重视。 其它诡器,在南奕眼中都只是工具,称不上不可或缺。 唯独「长生葫芦」,与南奕眼下事业息息相关。既能产出长生道果,供南奕替命保身,或作为赏赐,以资奖励;又能配合着供应九花玉露丸,为南奕搭建一门赚钱的产业。 此世修行,同样讲究“法财侣地”。 法,是修行正法。 南奕拜入无相仙门,在玄黄二阶,却是不必为功法一事烦忧。 侣,是修行同伴。 南奕眼下,上有仙门道友,下有源武护法,自是不缺相互扶持的同道中人。 至于“地”,在此世,非是指地盘,而是指势力。 经营产业或势力,按此世修行说法,被称为圈立道场。 寻常修士,若无世家产业可承,主要是拜得官身,借官身权柄化为道场之“地”。 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却是类似于经营教派,以真气武道为自身修行之“地”。 总之,因着天赋「天子剑」,不管是否拜入无相仙门,南奕在“法侣地”上,都是有着盼头。 唯独“财”,即修行资财这块,白手起家的南奕,最是紧张。 靠着《明报》薄利多销,南奕可以攒下铜元。 只是铜元于修行无用,南奕只得将铜元用于购买药材,再配合「长生葫芦」长生气息之侵染,炼制九花玉露丸,方才算是将铜元换成银元,勉强积攒薄财。 所以,「长生葫芦」万不可失。 即便丢了玄阶下品诡器「人言纸」与「莫测戒」,也绝不能丢了黄阶上品诡器「长生葫芦」。 南奕心中转动着思绪,确定身上诸多诡器,唯「长生葫芦」最为重要。 不过,他忽然意识到一事不对。 “等等,玄阶诡器,「莫测戒」?” 0234.5 莫测事 南奕面色微微一沉。 玄阶诡器具有器灵,对不少诡灵来说,相当于是换了种生命形式。 南奕初得「莫测戒」时,尚未入道修行,不知此事。 等拜入无相仙门,得《无相宝册》了解诸多修行常识,他却在不经意间忽略了此事。 当然,说是忽略,也未必不是「莫测戒」故意为之。 南奕低头看向「莫测戒」。 【志名:莫测戒。】 【志类:诡器。】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一枚诞生自南若村灵境的奇怪指环,骨质,内面隐约刻有四个小字:异乡人赠。】 【规则:欺世盗名。】 【能力·一:欺天莫测——使用后混淆天机,破卜算之法。】 【能力·二:邀名于世——行博名之举时使用,加深他人印象。】 【备注:能力不可独用,间隔时间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即便是在南奕见过的诸多诡器中,「莫测戒」也堪称特殊,特殊到甚至有些不像诡器。 因为,它几乎没有代价,只有两个能力不可独用这一点,勉强算是限制。 而对「莫测戒」几乎习以为常的南奕,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莫测戒」的非比寻常。 他看向「莫测戒」的第一个能力,「欺天莫测」。 或许,混淆天机的同时,「莫测戒」也将自身存在感混淆,令南奕平时几乎想不起此戒。 他看向「莫测戒」,轻轻开口:“你不解释一下?”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戒中传出,反问南奕:“有何需解释的?反正你迟早能意识到我存在。” 玄阶诡器皆有器灵。 所以「莫测戒」,实质上即是南若村诡灵。 非是明面上村民怨灵所化黄阶诡灵,而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之际,却被南若村村民分食的玄阶修士倒霉蛋。 彼时,修士真灵,一直潜伏在诡灵灵体深处,使得南若村黄阶的村民诡灵有着玄阶本质。 有朝一日,如若村民诡灵降临现世,该修士或许便能趁机重返人间。 结果,南奕带着燕青云,一剑砍死村民诡灵,彻底攻略南若村灵境之余,也在无形之中,破掉了这位修士的复活后手。 万般无奈之下,南奕尚不知名的修士,最终选择化作玄阶诡器「莫测戒」。 因着这位修士对南奕并无恶意,所以「莫测戒」几乎没有代价可言。 此时此刻,在意识到「莫测戒」乃是玄阶诡器后,南奕道心通明,很快捋清思绪,对「莫测戒」来历及因由有所猜测。 诚如「莫测戒」所言,它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因为「莫测戒」对南奕并无恶意,不仅功效上没什么代价,还有意为南奕遮掩跟脚,破解过好几次他人卜算。 某种意义上,「莫测戒」相当于是一直在为南奕默默付出。 只不过,「莫测戒」的默默付出,本质上是它自找的,故意混淆自身存在感,让南奕一直忽略它是玄阶诡器。 南奕抿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判「莫测戒」做法。 而「莫测戒」却是悠哉悠哉地继续道:“再者,我也不是没跟你打招呼。” “不仅在你离开灵境时叹了口气,还故意在指环内面刻了四個字:赠异乡人。” 【异乡人赠。】 【赠异乡人。】 初得「莫测戒」时,南奕便觉得戒上所刻四字,似是在一语双关。 只是南奕当时还未入道修行,不知修行常识,只以为诡灵化作诡器,便会身陨道消,彻底死透。 却不想,即便复活后手被南奕破掉,这位修士靠着身化诡器,依旧赖着不肯彻底身陨道消。 南奕有些感慨。 他此刻,心中有许多话想问「莫测戒」。 但最终,南奕选择先问修士原名,表示礼貌。 “逝者已矣,你直接称呼我为‘莫测戒’,也无不可。”「莫测戒」似是有些不太情愿说出原名。 南奕摇头轻叹:“如果道友愿意安心做一诡器,奕自可直呼道友为‘莫测戒’。但道友殚精竭虑,只为逆转生死,不受那身陨道消之结局,显然是不想安心做个诡器。” “既如此,我还是问得道友原名,才好称呼。” “也罢。”「莫测戒」原本懒洋洋的声音,忽地变得有些讪讪之意,“贫道原名,莫上骰。” 莫上头? 南奕怔了怔,感觉听完这名字,莫名便有些上头。 「莫测戒」愈发讪讪道:“是骰,骰子的骰。不是头发的头。” 南奕沉默。 他感觉,即便是莫上骰,这名字也同样让人上头。 不过,抛去姓名发音上的上头感不提,不知为何,南奕总觉得莫上骰这名,有些隐约眼熟。 他想了想,干脆直接问道:“莫道友,生前可是南天城人士?我观道友之名,总觉得似曾眼熟。” 莫上骰便说:“确是出身南天城,乃莫家修士、坐忘弟子。你在南天城时,曾见过我小侄,莫元歌。” 南奕顿时恍然。 莫家字辈,是为:宗允上元如,良甫叟伯楚。 南奕虽未见过莫家上字辈的子弟,却在了解莫家时,知晓莫家之字辈。所以,听见莫上骰之名,南奕多少有一些眼熟。 毕竟,南奕在南山县岁考之时,监考官之一,即为莫家莫如锋,乃一凡人。 而他的考卷,阅卷官之一,即为牧令监修士,莫家莫元歌。 如此缘法,倒也有些巧妙,让南奕多往心里记了一笔。 更不说,在南奕陪着宋忠去教化监报到并选择所入书院时,莫元歌还曾主动找南奕聊过几句话,推荐南奕在日后谋取官身时,考虑吏部考功司编制。 彼时,莫元歌如此对南奕说:“考功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但现在,莫元歌或许根本不会想到,短短几个月过去,南奕修为竟已追上了他。 如若两人再见,或许,莫元歌只会面色复杂地对南奕说:“考功司,容不下你这样的天骄。” 而除了莫元歌外,南奕对莫如锋,更是熟悉。 莫如锋曾出于书友身份的一腔热忱,在南天城雅集期间,为南奕引见南天书行行长卫元宪。 两人自此熟识。而后,在第一批九花玉露丸开始预购时,莫如锋也是最先响应者。 在南天城轮回之劫时,城中凡人之身的世家子,除去曾找南奕购买服食过九花玉露丸者,基本都因染有伤害时疫,尽皆化作公冶青天之傀儡,命丧当场。 莫如锋能幸免于难,多少也算是有几分因缘际会。 ———— 0242 沧海珠碎 然而,水灵体内法力流转,逃不出魏无涯「无相真解」之窥探。 他欲自爆,亦在魏无涯所料之中。 此世修士,可以斩妖除魔,取妖魔尸骸为炼器材料。 但妖魔也不是慈善童子,真要遭遇强敌,自知难逃一死下,十有七八,都会毅然自爆,不给他人留便宜。 所以收集此类材料,也不容易,若无绝对实力快速击杀,经常会劳而无获。 不过,魏无涯早有准备。 眼瞅着水灵即将自爆,魏无涯眸中金光一闪,却是瞳术「惑神击」。 无相仙门九大术法,最后三术,是为「无相合」、「无相借法」、「无相万相」,须晋入内门,方得传授。 但寻常仙门弟子,若无勇猛精进之心性或机缘,按部就班中规中矩修行,多是讲究十年养气、卅载蜕凡。 这么长的时间,自然不可能让人体九宫闲置,通常都会参悟异源术法以缔结法种。 只不过,即便是异源术法,多半也是选择参悟法理特性相近之术,好在晋入内门后,法种相合,融汇术法。 如魏无涯所修「叠石为山」,便是对应「无相合」;瞳术「惑神击」,则是对应「无相万相」。 「无相万相」,在南奕眼中,可以称为dos攻击之术,通过庞杂的灵犀消耗性攻击,干扰敌方心神,耗其心力。 不过道法万千,即便是同一门术法,在不同修士理解中,都会形成偏差,出现不同侧重。 魏无涯按照自身理解,为「无相万相」准备的前置术法,名曰「惑神击」。 顾名思义,此术注重惑人心神,可以在关键时刻扰乱他人心念思绪。 只是包括妖魔在内,平素紧守心神,就算吃了一记攻心神通,也不至于被彻底迷惑住。 所以魏无涯按捺至今,直到水灵即将自爆,才猛地使出「惑神击」。 固然,因是直接引动规则之力爆炸,自爆威能极强,即便黄阶修士自爆,都能在一瞬之间炸出玄阶威能。 但在自爆前夕,法力激荡间,亦是水灵心神防线最为薄弱之际。 甚至于,为了引爆法种,沧海珠内显化九道水流形成涡流状的同时,本身也是水灵将所有心神之力收回,用于引动法种深处的规则之力,不再对外设防。 魏无涯使出「惑神击」,瞬间迷惑住水灵心神,竟叫其不觉有异,仍旧以为自己正在自爆进行时。 随着“水灵”身躯彻底融入沧海珠中,沧海珠剧烈震颤不休,就仿佛有九条巨龙正在珠内挣扎,令沧海珠表面隐隐出现裂纹,似乎随时都会崩解离体。 最终,九条巨龙顺着涡流相会,强行拼凑成一条奇形怪状的庞然怪龙,彻底撑爆沧海珠。 那一瞬间,沧海珠爆出一道无比耀眼的璀璨蓝光;轰的一声,犹如水灵在发出最后的嘶吼,骤然激荡,疯狂冲刷四面八方。 自爆的冲击波席卷而去,吞噬周遭一切,将整个海域搅得一片混乱的同时,“魏无涯”亦首当其冲,被自爆冲击波撕成肉末。 接着,无尽蓝光自沧海珠珠碎之地长泻而出,化为恢弘耀眼的蓝色光幕,将混乱现场轻松抹去,重新涂成静寂海域。 看见这一幕,水灵十分欣慰,将自身最后一丝法力,连带着最后一丝意志,于刹那间—— 等等?我都自爆了,如何得见的这一幕?! 水灵意识到不对,猛然摆脱「惑神击」所造幻境。 但已经迟了。 原本一直与水灵保持一定距离的魏无涯,已然来到水灵适才所在之处,伸手抓住了水灵本体·沧海珠。 水灵回过神的刹那,魏无涯手中法力吞吐,已瞬间破去水灵如在虚幻维度的九宫法种,抹灭水灵意识,绝其性灵根基。 换言之,水灵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更死得憋屈,竟死在了自爆前夕。 虽说刺破九宫法种时法种反震,将魏无涯震出轻伤,但比起叫水灵成功引动法种中的规则之力自爆,这点轻伤,着实不值一提。 魏无涯取过沧海珠一看。 珠色湛蓝通幽,晶莹剔透之余,似有水流在内部流淌。 水流荡开波纹,就像是层层涟漪;轻轻晃动,便仿佛有海浪涛声。 他往珠内探入一丝法力。 有幽蓝色光芒洋溢开,将周围之景映照得朦胧而柔和;更似有水波舞动,不同水波对应不同性质,或清凉或湿润,或浩渺或深沉,不一而足。 魏无涯轻轻颔首。 就炼器材料而言,沧海珠确实可称极品,不仅内部自成一域,珠中沧海水,更是可以挖掘出诸多神异特性。 虽然寻常手段很难完美挖掘其特性,但反过来看,也可将沧海珠视作百搭的炼器材料,可以适应诸多诡器。 只是不知,南奕会将沧海珠用于哪件诡器? 魏无涯心中想着,开始折返南波岛。 在冲出海面后,他不断擦拭沧海珠,以此手段满足“洁行”戒律。 等魏无涯落在南波岛上,南奕见魏无涯一言不发,且在一直擦拭沧海珠,立即知晓其动用了诡器「明镜台」,须响应“闭口”、“洁行”两项戒律,或者说病灾。 【灾厄·病:心如明镜台,明镜却非台——无法向他人表露心意。】 【灾厄·病: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须时刻保持清洁之举。】 南奕二话不说,伸出右掌,示意魏无涯转劫病灾。 魏无涯斗法水灵,既是为南奕而战,相应病灾,自该由南奕代为化去。 两人对掌间,法力相连、气机相通,魏无涯心中一动,照旧先将“闭口”病灾传予南奕。 魏无涯每次动用「明镜台」,都须守一年戒律。 但不同上回,魏无涯眼下已是玄阶下品的筑基修士。 病灾转劫,自玄阶起,若是跨阶转劫,每差一品,转移时便会使病灾增至十倍。 如果南奕眼下也已筑基,病灾传给他,照样是一年;但他现在是蜕凡修士,差了一品,便是十年。 若南奕只是养气修士,差了两品,欲替魏无涯接过病灾,更是会变成百年。 0242.5 思绸缪 倘南奕剩余寿元不足百年,便没法接过魏无涯病灾。 某种意义上,这是在限制高阶修士将自身病灾轻易外传给低阶修士。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高阶修士生命层次更高,同样的病灾传给低阶修士,会变得更为强横。 好在黄阶修士生命层次未发生根本变化,将病灾传给凡人武者,不会有这种十倍增幅。 南奕照着上次的精细化操作,通过灵活转劫,将“闭口”病灾转给若干入睡奕武者,耗费一夜功夫,悄然化去此灾。 倒是“洁行”病灾,略微麻烦些。 南奕上次,是以长生真气为饵,冠以考验之名,哄得众多奕武者入水修炼一日内功,方才化去“洁行”病灾。 若让南奕继续组织人手泡河练功,虽不是不行,却也确实有些麻烦,还会引人关注。 好在,瀛州岛一行后,南奕得有龙血真气,正于南海暗中传播。 虽然距今不过一月时间,但小妖本就多抱团,正适合发展下线助力修行的传武模式。 加之龙血真气传武,去除了品行考核之门槛,传播更易。南奕略一感应,竟发现自身麾下,已有万余龙属海妖挂名。 而身在海中便算泡澡,满足“洁行”戒律。 南奕靠着一众海妖,耗费半日光阴,总算是悄然化去“洁行”病灾。 待得收功,两项病灾皆化去,南奕也自魏无涯手中拿回「缘莲灯」、长生道果、沧海珠等物。 他把玩了一番沧海珠,便由魏无涯带着,一路遁回南山县。 “南师弟,愚兄准备赶去内门好生修行,在此便预祝你修行顺遂,早日筑基。” 在将南奕送回南山县境后,魏无涯当即告辞。 南奕亦只得道:“承蒙吉言,奕也祝师兄早日定玄种、绽元神。” 一番客套后,魏无涯施展「无相遁空」,迅速离去。 南奕看在眼中,竟觉魏无涯遁空跑路的身姿,甚是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像是急于与他划清界限,好在日后不相往来。 南奕轻叹一声:何至于此。 魏无涯业已筑基,却还如此着急地了结人情因果,显然是将南奕视作灾星瘟神。 对此,南奕觉得自己很无辜。 他也想低调修行、稳健发育,奈何命数似被明尊编织,好几次都是被迫卷入麻烦事中。 但麻烦归麻烦,遭遇的事变多,只要不死,相比起按部就班的修行,在道行精进方面确实会更快。 若魏无涯不曾早早了结人情因果,等到南奕筑基,两人多加走动下,南奕有信心,让魏无涯赶上诸多“机缘”。 只要魏无涯命大,撑过这些“机缘”考验,届时多半都能晋入元神期。 不过魏无涯行事稳健,偏爱明哲保身,不等南奕筑基,便已上赶着早早了结人情因果,只与玄阶下品的水灵斗了一斗。 南奕心中无喜无悲,倒也不觉可惜。 反正等他筑基之后转入内门,还会结识更多修行者,倒也不必过分看重某位修士的个体战力。 虽然诡器「明镜台」,功效确实很强势,能让人难以反击。如果落在旁的仙门修士手中,倒也罢了,毕竟其他人打不过可以逃。 可无相仙门还有一招「无相伏」,能破法反制,将人其他术法也给破掉。两相配合,堪称同阶无敌。 如是寻常修士,一旦动用「明镜台」,两项病灾动辄一年起步,倒也称得上限制颇重。 但对早早点出开宗立派这一技能的南奕,却是问题不大。 不过,南奕对「明镜台」,倒是并无觊觎之心,只是有些想将魏无涯忽悠成工具人。 奈何魏无涯一心明哲保身,甘行苟道,也只得作罢。 六月十三日深夜,南奕步入南山县,悄然回到开明书馆中为他所留的卧室。 开明书馆,原是保安医馆,为医官许洛所有。 南奕将之改为书馆,亦为自己留了间卧室,并吩咐其他人不必打扫此屋。 所以进得屋中,其实满是灰尘。 南奕一挥衣袖,法力一卷,将屋中灰尘蛛网等,全数凝成球,甩到院里的草坪泥土上。 然后,南奕看向卧室角落。 在接手保安医馆时,院中栽有三株灵草。南奕彼时又未入道,既带不走,也没法炼丹,便干脆移栽到花盆之中,放于卧室角落。 虽然几个月都未浇水,但这三株灵草并不娇贵,只需吞吐源炁灵机即可存活,倒也安然无恙。 南奕看了眼三株灵草,确认无恙,旋即于床上盘坐,陷入沉思。 他当先思索的,并不是炼器相关事宜,而是船队临靠岸前,杜衡与他传音所说。 彼时,杜衡传音:“师弟,原本上岸之后,我就该带着你早日赶赴离京。但水灵来袭,我凭「均仙索」越阶斗法,却是正好可以借养伤名义,滞留汉郡大半月。” “在此期间,你且好生思虑,做足准备,想清楚抵京之后,该当何为。” “看在真愚道友的份上,我能为师弟你搭把手,却也帮不了太多。具体该如何施为,还需师弟你自行筹谋。” 南奕开辟真气武道,试图引领真气时代,对于离京正在盘算着如何瓜分蒸汽时代话语权的九部百官而言,无异于掀桌子抢蛋糕。 如果有的选,九部百官并不欢迎南奕入京,只想将南奕按在原楚郡现汉郡。 但因为信息差的缘故,不知真气武道存在的百官,最终默认了离皇发布谕旨,召开辟内功武道的南奕进京。 等他们知晓真气武道存在,却已经迟了。 不过这种情况下,九部百官,就反而希望南奕早点进京,好趁南奕立足不稳,设法扼杀压制。 杜衡使用「均仙索」逼退水灵后,正好名正言顺地多捱一阵,好借养伤平息诡器代价之名义,为南奕争取半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南奕自是得承杜衡的情。 可对于接下来的离京之行,南奕却也不好再麻烦杜衡更多,不便让杜衡为难。 那么,他又该怎样为离京之行做足准备呢? 南奕沉思片刻,终是有了些许头绪,旋即便在武灵界中,召裴清雪一见。 ———— 0243 南淮八艳 “冰凰,见过盟主。不知盟主深夜召见,有何事吩咐?” 裴清雪神识入得武灵界中,有些好奇。 她算着时日,知道南奕自瀛州岛返航,差不多该在这几天回到南洲汉郡。就是不知,南奕突然找她,所为何事。 南奕却是先从原楚郡、现汉郡局势变化聊起。 他之前人在南海,只听裴清雪简单说起过一二,不知详细。 如今虽是要即将赴京,但汉郡作为其真气武道基本盘,还是得问清楚才好。 于是,裴清雪娓娓道来,南奕则按自己的理解,逐一总结,了解情况—— 却说离京天使、吏部侍郎杜衡,携尚方宝剑,口含天宪,代离皇宣旨:任命汉青假郡守之职,考核六月。 这汉青,原是楚郡武安监监主,又称千户,统管众多修士,有足够的威望与暴力底蕴。 当楚家失德,能代楚郡郡守之位者,非他莫属。 只是,汉青要想正式坐稳郡守位置,完成考核,以汉代楚,必须稳住民间秩序,大力振兴经济,尽快恢复一郡之气运,使汉郡呈现欣欣向荣之势。 具体来说,就是趁着南天城不少世家产业遭受重大打击的节骨眼上,趁他病要他命,重新进行势力洗牌,然后将一部分世家搜刮的脂膏,反哺百姓,让广大百姓也能吃上一口蛋糕。 而且南天城遭劫,被公冶青天一口气带走七成百姓性命,再加上剩余百姓外逃,十室九空,自然使得南天城不再适合作为郡治之所。 于是,围绕着郡治迁址究竟定于何处,原楚郡诸多世家,分别依附团结于汉青麾下百户,好是一番龙争虎斗、势力洗牌。 汉青麾下十位百户,在南天城中有三位,如裴清雪之母,裴家裴云樱。 这三家势力同样受到南天城轮回之劫影响,大受损失。但毕竟是汉青麾下,也不至于被人落井下石,趁其病要其命。 而另外七位百户,分布于不同县城,方是竞争郡治迁往何处的主要选手,于暗中各种较量手段。 最终,坐镇南淮城的百户秦相如,技高一筹,说服汉青将郡治迁至南淮城。 这秦相如,乃是秦家秦方宇的弟弟,也就是秦南衣的小叔。 他提出,饱暖思欲也,反过来理解,只要顺乎心欲,满足广大百姓的精神娱乐需求,推广百姓喜闻乐见的内容,就能自然而然地使百姓在饱暖问题上少些抱怨,并刺激消费需求,提振经济。 他提议,借助新近流行的直描画技与连环画,在汉郡进行选美大赛。 首先,是海选。 在南天书行改为南淮书行,并恢复正常刊印发行秩序后,各县书生,可作画投稿,投递其所认为的最美绝色——当然,要取得被画者当事人同意,以及当地书行分行的认证。 南淮书行会专门开设新报《南淮画卷》,刊印投稿的绝色佳人画像。凡购买新报者,皆可凭票证寄信投票,角逐出票数最高的三十二位佳人。 然后,海选胜出的三十二位佳人,皆会以连环画的形式,为其量身编造介绍生平经历。 根据这三十二册连环画各自的最终销量,角逐出对应连环画销量最高的八位绝色佳人,号称南淮八艳。 最后,南淮八艳再在南淮城同台较技,比拼才艺,定下名次。 总之,秦相如凭借着这一套说辞,成功说服了汉青将新的郡治之所定在南淮城。 南奕对此,只觉表情难绷,甚是想吐槽。 但不得不说,这套相当于异世版本的选美大赛活动,俗固然是俗了点,却也确实有着刺激消费、提振经济的奇效。 代郡守汉青,身为实用主义者,只想完成吏部考核,营造出歌舞升平、欣欣向荣之势,好尽快恢复汉郡之气运。 他才不管这活动是否有辱斯文,正好趁着郡内世家势力洗牌的时候,大力推动。 而修士修行,需以名望佐之。 这南淮八艳的名号,对于女修士而言,同样是修行路上的好助力,远胜寻常灵丹妙药,基本上也不会说什么羞于参加。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秦相如给汉青献策,在势力洗牌割了不少世家的肉后,如何转移话题,控制世家之争的范围,勿伤大家和气—— 势力洗牌至此,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大家还想继续争,就去争南淮八艳的名次,给家中女修士助力修行,别再为产业之争伤了和气。 像秦相如的侄女秦南衣,与裴云樱的长女裴清采,都会参加。 其中,裴清采更是已经提供画像,作为《南淮画卷》的首位参赛选手。 她所提供的画像,正是南奕曾在诚友书店为其所作的《裴家千金绝情画》。 不过,南奕彼时作画,是在裴清采眸中倒影绽放淡漠绝情之神韵,却又可使人误以为是裴清采本身淡漠绝情。 但在《南淮画卷》上给裴清采刊印此画,准确说是制造相应印模的人,也是位画道高手。 他一笔未改,只借助印刷这一形式,恰到好处地削弱了南奕落在裴清采眸中倒影中的浓烈神韵,使路人可以轻易看出,是裴清采眸中倒影透露出的淡漠绝情韵味,以及裴清采本身眼神的幽怨之意。 如此,便有一股欲语还休却又不言自明的言外之意,溢于言表,为裴清采轻松塑造出一片痴心却被眸中人绝情放弃的人设,激发路人百姓的怜惜之心,狠狠拉票。 “是个高手。”南奕忍不住赞道。 不过,南奕并不打算做些什么,放任自流。 他过些时日便将赶赴离京。这汉郡之事,只要不影响真气武道的基本盘,南奕也就不放在心上。 更不说,他在裴清采画像中只是一眸中倒影。除去裴家母女等人知情,旁人又不会知道是他。 再者,直描画像也好,连环画也罢,都跟南奕有关。 南淮城推动此事,于冥冥中带来的信力加持,大头虽是落在南淮八艳等女修士头上,却也有小部分会归至南奕,使南奕坐享其成。 某种意义上,这是秦家跟汉青在向南奕示好。 0243.5 任自流 秦家秦相如,倒是与南奕无甚牵扯。 但秦家家主秦方宇,曾开悟道茶会,同时邀请了公冶青天跟南奕,发现那次悟道灵茶的效果格外惊人。 在轮回之劫后,公冶青天夺舍的霍子良的六道轮回教余孽身份曝光,自然使得秦方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南奕的资质才情,远非人杰二字所能囊括,乃是实打实的一代天骄,身怀大气运。 虽然秦家没法说服南奕收下秦南衣作道侣,坐不上南奕崛起的顺风车,却也不妨碍秦家示好南奕,结个善缘,以期不时之需。 毕竟,小小善缘,对秦家来说又没什么损失。可万一哪天结了善果,因此得到南奕投桃报李的回馈,那就真的是赚到了。 所以,明明传统画像也可以,秦相如征集投稿,却特意指定要直描画技作画,专门给直描画技捧个人场。 至于汉青,一来是要承陶知命的情。他能代郡守之位,成功捡漏,还得多亏了陶知命及时出手,送走公冶青天——旁人不知南奕在其中发挥的具体作用,但陶知命业已筑基,他们凑不到陶知命身边去,也只能通过南奕,表示表示。 二来,因南奕强杀杜元甫一事,汉青曾出面质问,逼着南奕使用「灵境游」遁入灵境来跑路。 汉青当时态度倒不算强硬,更多是在劝南奕配合着走一走流程。但不管怎么说,南奕也是被他逼着遁入灵境了。 为免南奕记仇,汉青倒也不介意示好一二,算是将此事因果妥善了结掉。 毕竟,不提南奕本身天资,光是冲着已然筑基的陶知命,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情况下,汉青也是想化去因果,避免日后因为此事而横生枝节。 至于说这么做符不符合程序正义? 嘿,南天城不了了之的旧案,与南淮城有什么干系呢? 这种陈年旧账,属于历史问题,却是不用在新城新政里继续揪着不放的。 总之,汉青的小小示好,算是给了个台阶,替往昔旧事翻篇章、消因果。 南奕对此虽不置可否,却也本就没有继续死揪着不放的想法,顺着台阶应下,便当是揭过此事。 毕竟,南奕也不是什么跋扈之人。汉青当时出面,乃是职责所在。 他彼时出手强杀杜元甫,本就提前做好了会招来武安监干涉,将借「灵境游」之效跑路遁走的心理准备,自然也不会因此记恨汉青。 总之,了解完南淮城近况,确定无碍于真气武道,甚至自己还能稍微坐享些信力,南奕也就放心地将话题引向离京。 “南淮之事,不涉及真气武道,也就无需在意,任其自流。倒是有一事,还需麻烦裴家帮衬一二。” “约莫捱到月底,我便将动身赴京。只是我出身太浅,乃一介草民,孤陋寡闻,不知离京具体情况,也就不好准备应变之策。” “思来想去,欲请裴家助力,为我耳目,介绍下离京诸多修士大概情况即可。” 真气武道在汉郡,可以说其势已成。再加上陶知命与魏无涯先后筑基,人虽离去,余威犹存。 汉青只想稳稳当当地完成吏部考核,正式接过郡守之位,无心节外生枝,自然默许了真气武道存在,不欲多事。 南奕明确了这一点,也就终于进入了正题,想找裴家帮忙,给些情报支持——不求知悉特别隐秘之事,但起码的离京城中有哪些人,明面上是否有什么恩怨牵扯,还是可以提前了解的,不至于进京以后仍旧两眼一抹黑。 裴家好歹是世家,虽只是一郡之内的普通世家,但基本的人脉还是有,可以找熟人问询离京城明面上的种种情况,汇总整理成册。 裴清雪自然应下。 她在裴家,地位没怎么受影响。虽然有些资源的投入,不可避免地全部划归其姐姐裴清采,但她折腾冰凰真气,本就不需要什么修行资源。 当裴清雪成为真气武道护法,裴家也就跟着站队真气武道,不说多么大的鼎力支持,起码帮些惠而不费的小忙,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后,南奕自个暂时没什么必须要料理的事了,便开始盘算起炼器事宜。 炼器之事,只要借来广寒冰焰,南奕亦可自行炼器,倒是不必非得假于人手。 但黄阶上品的诡器「长生葫芦」,若以玄阶沧海珠为引,炼器升华,虽可升至玄阶,却需玄阶炼器师出手。 毕竟玄阶材料为引,只是引子,并非百分百注定进阶。 南奕修为不足,若是自個炼器,虽能为「长生葫芦」增添神效,却没法将之推上玄阶。 但玄阶炼器师,南奕身处凡世外门,却难寻到。 是自行炼器,还是留待日后,请动玄阶炼器师代为炼器? 思虑再三,南奕最终还是决定自行炼器。 不提请人出手,会泄露「长生葫芦」根底一事。便是「长生葫芦」需每日浇灌命力这一点限制,也注定此器难以离身。 即便南奕当真请到了玄阶炼器师,炼器之时,多半会让南奕回避。可一旦回避,失了每日命力浇灌,稍有差池,诡器便会破碎。 南奕不欲冒此风险,终是决定自行炼器。 反正等他筑基以后,仍旧可以另寻玄阶材料,继续将「长生葫芦」推至玄阶。 至于沧海珠,一炼器材料罢了,倒也不必太过宝贵,非得等到日后再使用。 在南奕心中,该用就用。只要发挥实用,便不算浪费,不必追求百分百物尽其用。 念罢,他灵犀传讯,唤来燕青云与郭来,吩咐了几句,便在卧室之中,准备直接开始炼器。 南奕先是取出「长生葫芦」,左手托着,端详片刻,又将沧海珠取出,托于右手。 他的心思很简单,凭借沧海珠自成一域之特性,为「长生葫芦」增添储物之效即可。 至于沧海水潜藏的诸多神效,既已决定不急着进阶,南奕也就不必挖掘,叫沧海珠融入「长生葫芦」,化作底蕴,潜移默化便行。 ———— 0244 葫芦空间 南奕双手燃起广寒冰焰,将「长生葫芦」与沧海珠同时笼罩住,调和两物气机。 唯有两物气机相通后,方可炼作一体。 如果是正常的炼器新手,想将不同材料器物的气机调和混一,绝非易事。 但胜在沧海珠属于十分百搭的炼器材料,再加广寒冰焰支持傻瓜式炼丹炼器,南奕在这一步,倒是基本没费多少时间,便找到了感觉。 他心念专注,持之以恒地燃起冰焰,祭炼许久,终于将「长生葫芦」的青色外壳,燃成了一片朦朦胧胧的青色光辉。 与此同时,经过无数次灼烧淬炼,沧海珠也似变为了一捧蓝色流光,被南奕右手托住。 南奕将托着「长生葫芦」的左手挪到右掌下方,倾斜右掌,令蓝色流光自葫芦上方流淌而下。 一部分蓝色流光,仿佛穿过了葫芦塞,直接落入葫芦内部;剩余部分,则顺着葫芦外壁流淌,似缓实疾地渗入葫芦壳中。 蓝色流光落入葫芦内部,似在瞬间化开,洋溢出湛蓝色辉光,如同一汪广阔海洋被封存在葫芦之中。 而葫芦外壁上流淌的蓝光,则像丝丝细线一样纵横交错,宛若神秘纹路,且明灭不定,如同呼吸一般闪烁。 与此同时,「长生葫芦」散发出的气息越来越强,似有一股玄妙韵味扩散开来,弥漫整间卧室,乃至于整个开明书馆。 这股韵味,既有着森林的苍茫,又有着大海的浩渺。但最为鲜明的,无疑是其中茁壮的生机。 只是在此之前,这股常被南奕称为长生气息的茁壮生机,更像是源于单体的旺盛命力。 而现在,融入沧海珠中后,它变得庞杂,也变得丰富,就像是整体环境都在洋溢生机。 南奕见状,心中一喜,知道自己以沧海珠为引,总算是成功在「长生葫芦」内部开辟一域。 而且,还并非是乾坤戒这种只能存放死物的储物法器,可以适当容纳生命形式不是太复杂的活物,比如植物。 若按南奕前世看的都市相应说法,可以管「长生葫芦」内部空间,叫作种植空间。 不过既是在「长生葫芦」内部开辟而成,南奕也就直接叫作葫芦空间。 随着葫芦空间彻底稳固,「长生葫芦」散发出的玄妙韵味,也逐渐平息。 南奕缓缓收功,先是将卧室角落突然变得神采奕奕的三株灵草收入葫芦空间,接着仔细端详「长生葫芦」,陷入沉思。 南奕这次炼器,因他不顾修为地自行祭炼玄阶沧海珠,耗时足有十二日。 但耗时虽久,只要圆满完成其预期目标,便可称善。 于南奕而言,葫芦空间除去储物之效外,关键还是在种植药草上。 他现下,主要是两项产业。 一者是文抄,或通过《明报》每日刊售,或等后续合订出书,但终归属于薄利多销,赚的是铜元乃至铜币——连环画产业亦有部分分润,但不算多,也是以铜元形式走谢北河那边代为入账,便一并视作文娱相关的一项产业。 另一者是售卖九花玉露丸,通过多地购买药材,再炼制售丹,将铜元换成银元。 这两项产业,南奕并不打算改动。 包括九花玉露丸的药材购买,即便有了葫芦空间,南奕也会照旧。 毕竟,不买药材的话,南奕也没其他太好的法子处理一堆铜元。 但南奕略一思索,准备在葫芦空间里直接种植一批药草,用于炼制新的丹药,算是开辟第三项产业。 在许洛遗留的《炼药小册》中,有一丹方,名「三合灵宝丸」,有祛毒疗伤之效,主材正是南奕适才收取的三株灵草。 南奕只需将相应辅材药草种在葫芦空间中,即可源源不断地炼制「三合灵宝丸」。 ——此丹炼制所需的三样主材,只需摘取灵草部分草叶,不必全数用掉灵草,所以灵草种在葫芦空间里,一边摘一边长,便可长久炼丹。 而且,不同于九花玉露丸只是炼制后存放于「长生葫芦」中,稍微沾染了些许长生气息。 种在葫芦空间中的药草,不论灵草还是普通药草,受长生气息影响更重,不仅长得又快又好,在药性上也更强三分。 南奕照着丹方炼丹,所炼丹药药效更强,或可名为「九转灵宝丸」。 在《炼药小册》中,作为九花玉露丸原型的「花露妙体丸」,只是法药,并无代价;而需以三样灵草为主材的「三合灵宝丸」,却是诡丸,在药效神异之余,亦有一定代价。 当然,不同于诡器功效受诡灵影响颇深,丹药既是人为炼制,只要不是什么禁丹丹方,都会设法弱化代价,不会让服食诡丸的代价太过严重。 通常而言,所谓诡丸,其实只是有一定副作用。 比如「三合灵宝丸」,祛毒疗伤之余,副作用主要是令人精神亢奋,且使服丹者对伤口愈合的感知等变得更加敏锐,会感觉到特别痒而已。 而用葫芦空间加持过的药草炼制「九转灵宝丸」,南奕预估,副作用大概会更强,直接叫人亢奋不已——而且,不仅是精神亢奋、感知灵敏,更是身体亢奋,阳根难落。 虽略觉古怪,但毕竟很快便要赶去离京,南奕也就不管了。 反正,他只以疗伤丹药的名义售卖「九转灵宝丸」,至于副作用如何消受,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心中有了计较,南奕终于推门而出,来到最近悄然百花盛开的开明书馆后院院中。 燕青云等人,适才感知到南奕炼器期间所散发出来的玄妙韵味散去,知道南奕多半炼器完成,皆已来到院中静候。 南奕随手布置了一道隔音法阵,在院中坐下,看向想向他汇报情况的数人。。 按真气法脉次序,首先是燕青云开口:“承蒙盟主赐下长生道果,燕某最近调理身体,总算是将体内暗伤旧伤一并清除,通体舒泰。” “至于秘魔真气,除了偶尔挑些适合的好苗子传武外,燕某暂等着杜司长上报军功,好去兑换《秘魔种剑真法》,倒是没有太大进展。” 随着南奕修为精进,以及真气武道愈发形成规模,折腾出名堂,燕青云对南奕的称呼,不知不觉从郎君变为了盟主,武灵盟主。 对此,南奕也不好多说,只得默认这一称呼。 在正式开始炼器前,南奕曾灵犀传讯,将燕青云唤进屋,给了他一枚长生道果。 燕青云服食之后,主要是将南奕曾经强行借法「秘魔舍身剑」所造成的法种根基损伤,恢复弥补。 不过燕青云以前毕竟是开镖局混江湖的,说话好听,开口只道体内暗伤旧伤,并不直言法种根基损伤。 0244.5 将欲行 至于《秘魔种剑真法》,作为小功功勋即可换取之物,只要军功登记在册,不管在离京还是在南淮城,燕青云其实都可以进行兑换。 但相应军功,眼下还未传来成功登记入册的消息,燕青云也就只能耐心等待。 南奕说:“明日即动身出发,先至南淮,再赴离京。若你军功久未登记入册,大不了等到离京,再去换取《秘魔种剑真法》,用来琢磨秘魔真炁。” 所谓真炁,即是要参与进修行功法的修行流程、法力循环,使真气功法衔接上修行功法,自然而然地从真气升华为真炁。 说简单直接点,其实就是得调整蜕凡功法,尝试做到以真炁破境蜕凡。 得南天城人道气运之分润,又有传武信力之积累,燕青云不知不觉中,已是养气大成,约有四十五年的道行。 论及修为精进,燕青云实已胜过只在书院中修行的仙门弟子。若得了《秘魔种剑真法》,他按部就班修持,有南奕护法,破境蜕凡并无难度。 不过做了南奕麾下的源武者,自该助力南奕,研究完善真炁之法,为真炁武道之开辟做贡献,而非直接转修《秘魔种剑真法》。 在燕青云之后,轮到郭来。 郭来服食长生道果,补了不少曾经亏空之寿元。他如今虽仍是老者样貌,却老得不是很明显,精神矍铄,体态健朗。 郭来笑眯眯开口,却是先汇报的九花玉露丸盈利。 南奕现如今,是将文娱产业所得铜元尽数用于购买药材,再将这些药材炼制为九花玉露丸,高价售卖,割有钱世家子的韭菜。 第一次售卖,是在三月二十号,计30组,入账3000银元。 第二次售卖,是在五月一号,计49组,入账4900银元。 只要再卖上一批九花玉露丸,南奕便将有万银身家。由此可见,不论是在前世天夏还是此世大离,医药行业,都称得上暴利。 当然,这也有南奕取巧,主要靠「长生葫芦」的长生气息侵染法药·九花玉露丸,成本相对低廉,却高价售卖割韭菜的缘故。 但不管怎么说,南奕只要产业稳定,身家不说多富,却也比许多散修要强上许多,起码有着一定资财,足以不吝消费。 在盘完卖药进账后,郭来继续道:“盟主所赐「秘魔残血剑」,老朽业已参悟化用。至于原血真炁,亦有了些眉目,或可以血气之剑,化为原血之灵。” “此外,鱼骨剑中的怨气,也已用「血影幡」尽数炼化。” 郭来毕竟曾是蜕凡圆满修为,自爆原血之灵后,虽跌至养气圆满,与燕青云相差仿佛,但修行经验却远在燕青云之上,对真炁之法已然有了一定头绪。 然后,南奕在炼器之前,唤郭来进屋时,还曾将得自水灵的鱼骨剑赐给郭来。 魏无涯此前击杀水灵,自然也得了水灵体内剩余两样宝物,即一种异水以及鱼骨剑。 魏无涯只将异水收为己有。至于鱼骨剑,充斥庞大怨气,他拿之无用,干脆也丢给了南奕。 作为法器,哪怕黄阶上品法器,也一样有着时效性问题,需每隔一段时日便加以维护祭炼,方能保持神效。 如南奕已经赐给郭来的「秘魔法戒」,需以血气滋养,每月至少一次。 而鱼骨剑,则是需要添以怨气滋养祭炼,每月至少一次。 南奕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便干脆赐给郭来。 郭来本身有一件诡器,黄阶中品,名为「血影幡」,可以将血气、怨气、煞气等异气,转化为血影傀。 虽然血影傀实力不算太强,但配合郭来本身术法「血影舞」,在与人斗法时也能起到迷惑之效。 加之代价不重,只是每月出血一次,郭来便留到现在。若非不好找寻相性合适的炼器材料,郭来早就请人将「血影幡」升至黄阶上品。 南奕此前将鱼骨剑赐给郭来,也算是充分利用,将鱼骨剑内的庞大怨气,转化为血影傀。 南奕接着看向宋忠。 宋忠却没什么好交代的。 他相当于是半步妖修,以血脉异力化生真气,与仙门修行功法所化真气,并不相同。 燕青云与郭来,只要能将真气成功融入蜕凡法门中,即可修成真炁。 宋忠却是没什么头绪,仍在不断熟悉血脉异力本身神通之中。 所以这会儿,是南奕直接与宋忠说道:“宋兄,明日我便与郭老他们动身出发。至于你和清雪,届时还请留在汉郡继续传武。” 宋忠与裴清雪,毕竟染了凰族血脉,在气息上并非纯正人族。 在原楚郡现汉郡,两人靠着真气法脉中和血脉异力,保持人身,加之其他修士多少了解情况,倒是过得还行。 可要去了离京,离皇脚下,他俩气息有异,却是极易被人针对,成为攻讦南奕的切入口。 所以南奕干脆便让两人,以汉郡作为基本盘传武布道,慢慢经营势力,不必同去离京。 宋忠闻言点头,并无异议,自觉就像是在给南奕看顾后方。 最后则是裘长生。 裘长生乃是南奕分身。但其他人基本不知此事,所以裘长生也如常说起长生真气的现状。 上次在河边,叫诸多奕武者入水修炼之后,南奕广传《五脉长生经》,即长生真气。 作为基础真气功法,《五脉长生经》完全不挑人,只要观想裘长生,即可修炼长生真气。 而且之后如想转修其他真气,整个转修过程,也基本算是轻松无碍。 所以汉郡眼下,《五脉长生经》的传播,可谓如火如荼。修炼长生真气的真武者数量,甚至超过了燕青云麾下真武者。 在南奕等人从瀛州岛返回前,五月期间,因《游神法》不适合长久居于某处不动,裘长生在汉郡各县都走了走。 在四月中旬,原楚郡奕武者总数,不过两万余。 但两个月过去后,汉郡目前修炼长生真气的真武者,已将近九万,计有八万九千六百三十二人。 其中半数以上,甚至并非练武之人出身,乃是寻常百姓。 这种人,就完全是冲着修炼长生真气后的养生健体、延年益寿之效,才在日常劳作之余,入静观想,坚持修炼长生真气。 ———— 0245 传武大势 自长生真气传开,已有两个多月。 若非分发武种之限制,南奕仍未放开,只怕汉郡眼下,早已开始全民修炼。 毕竟修炼长生真气,又不费什么劲,除去入静观想外,只需要多吃点肉,饱食足食,即可每天晚上花点功夫,按部就班地修炼壮大长生真气。 再加上传武模式下,只需发展下线即可获得功力,配合着长生真气延年益寿之效,甚至连以前不练武的普通百姓,也会被吸引。 此时此刻,南奕甚至只需振臂一呼,即可建立教派,于声势上,不逊于郡中世家。 如此势头,其实由不得郡府不重视。 也就是知道南奕即将赶赴离京觐见离皇,加之南奕只是传武,既不曾当真建立教派,也不曾叫真武者、奕武者奉献家财,仿佛只是单纯在为了“人人有功练”而推广真气武道,不欲多事的汉青,才默许了真气武道在汉郡的自然传播扩散,不做多余表态。 不然,汉青作为代郡守,肯定是会管上一管的。 毕竟,真气武道的蓬勃发展,虽有助于汉郡人道气运的积累壮大,但相应的信力加持全归了南奕,叫官府分不了半点羹,官府正常是肯定不会干看着的。 但现在,整个汉郡,包括临近汉郡的几个郡,郡府及世家,都在保持观望,等着南奕进京觐见离皇后,看离京后续究竟会传来怎样的消息。 是九部百官压服南奕,使真气武道偃旗息鼓?还是南奕携真气武道之势,一飞冲天? 于修行界而言,凡人如羊羔。 所谓修行,所谓的建立秩序、教化一方,本质上就是在牧羊。 而南奕的真气武道,就像是一场疫病,在羊群中自发传播扩散。 一开始,没人将南奕开辟的内功武道放在眼里。 南奕的内功武道,内力神效只及法力之万一,在修士眼中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就算内功武道将全天下的江湖武夫都给迷住,其实也无伤大雅。 可在南天城轮回之劫后,趁着汉郡诸多世家与修士手忙脚乱间,南奕竟出人意料地将内功武道升级为真气武道。 至此,真气神效已达法力之百一,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凡阶与黄阶的界限。 这就已经会让部分直觉敏锐的修士,下意识地蹙眉。 但长生真气将江湖武夫之外的寻常百姓也给迷住,开始快速且自发地传播扩散,就彻底让后知后觉关注到真气武道的修士,瞠目结舌。 这架势,是要把全天下的羊,都给薅走不成?! 急了,世家急了,外门凡世的黄阶修士,也急了。 套用一句俗话,这些人看着南奕赚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 如果南奕是写了什么绝世文章,名震大离王朝倒也罢了,只当是南奕文才惊世绝伦。 站在整个修行界的角度,每隔几十年,总会有类似天骄,仿佛得了星君青睐一般,少年成名,继而名扬天下,力压当代。 可南奕人在南海瀛州岛,压根不在大离境内,其麾下真气武道都能自然而然地自发壮大,简直是在影响其他修士道心。 同是修士,在十年养气、卅载蜕凡的一般修行进展上,大家或著书写文,或为官治政,或经商营业,辛辛苦苦修行,才能努力换来快人一步。 若欲保持修为精进,刚开始还能嗑点药,但长久来看,也唯有闯荡灵境,游走于生死之间。 结果到了南奕这,居然让麾下武者自发传武,大有一传十十传百,直接一口气薅尽天下羊羔的架势。 按照差不多每过一月便翻上一番的增长势头,哪怕南奕不嗑药、不冒险攻略灵境,乃至于每日功课都不做,纯靠信力聚集之灵性,都能在最多十年内自然而然地道行精进至蜕凡圆满。 不少修士只是心中一算,便不禁有些道心动摇,继而忍不住惊呼:岂有此理? 当然,这里的“岂有此理”,并不是指震惊不信,而是单纯地疑惑“道理何在”。 大凡修士,了解此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想探究百姓自发传武的原理,然后照抄化用,来一句“吾辈修士当如是也”。 修士聪慧,倒是很快便能理解自行发展下线这种传武模式的原理。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招用来骗钱倒是好用,可用来骗取百姓心甘情愿的信力,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真气武道脱胎于内功武道。而内功,诸多修士早就研究过了,除非法种法理合适,否则制造武种根本就是在自废法种。 换成真气武道也一样,除非有着刚巧适合分发武种之法种,否则根本没法照抄化用。 而近半年以来,偌大楚/汉郡,也就出过一個《九阳魔功》,算是勉强能跟风南奕所辟武道。 可即便是《九阳魔功》再现,这种鼓励修炼之人自相残杀的内功,也不可能做到让百姓自发传武。 对大多数修士来说,南奕这套传武模式,没法照抄化用,便只有打压,方是上上之选。 奈何南奕本身便是无相仙门之弟子,仙门不会出手打压,便只有世家,只有郡府,或会出手。 然而这个时候,南奕已入了离皇法眼,得了离皇谕旨,不日便将进京觐见。 于是郡府与世家,尽皆沉默,等待南奕入京后的事态演变。 反正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南奕薅尽天下羊羔。但就算所有凡人都修炼长生真气,他们也照样得吃喝拉撒睡,得打工或种地,仍旧活在修士编织的诸多规矩之中。 换言之,被南奕薅过的羊羔,并不会就此为南奕独有,仍旧能为其他修士提供散逸灵性——只是份额大减罢了。 是以,诸多修士虽然羡慕南奕,但也并未被南奕逼到不得不掀桌子的地步,仍旧能沉下心思观望后续。 南奕也乐得安静,尽量保持低调,基本放养麾下武者,不去组建教派刺激各大世家乃至郡府。 在等待杜衡平息「均仙索」代价的这大半个月,除去请裴家帮忙搜集离京城情报外,南奕足不出户安心炼器,只等着进京面圣,直接走上层路线。 不过传武一事可以低调,赚钱之事,却是低调不得。 ———— 0245.5 纷纭象 南奕明日动身出发,也就意味着他打算趁着今日,在南山县为一些往昔因果做个收尾。 除去给葫芦空间加土,并移栽一些「九转灵宝丸」辅药药草外,南奕叫郭来稍微跑了跑腿,只在南山县通知,于今日下午,临时售卖一批九花玉露丸。 前两次售卖九花玉露丸,分别是在三月二十日与五月一日,采取预售制,大单优先,全都是被世家子给购了去。 但第三批九花玉露丸的售卖,虽然不少人写信催问,却一直不曾在《明报》上定过时间,不曾预售。 南奕今天,干脆决定下午就售卖,不把消息往外传,优先满足南山县的需求。 虽说即便如此,购得九花玉露丸的人,哪怕不是世家子,也是豪门富户,不会是平民百姓。 但南奕是为割韭菜赚钱,积攒资财,没想着做慈善,也就没想着让平民百姓购得此丹。 反正相熟的朱献、周青等人,包括前期动用人脉,为《明报》售卖各种跑渠道的书行执事费进,南奕都早就送过九花玉露丸,并暗中以「全愈」天赋,为他们祛除身体暗疾。 他今日售卖九花玉露丸,权且当作是回馈《明报》刊售早期,南山县富家公子们的捧场。 至于这些九花玉露丸从何而来,虽然南奕回南山县后忙于炼器,不曾炼丹,但裘长生同样可以炼制九花玉露丸,自五月开始攒药,存放于「长生葫芦」中,正好用在今日。 具体的售卖过程,只是凡俗琐事,倒也不必赘述。 反正这批九花玉露丸,总共卖了66组,计6600银元,成功令南奕身家步入万银户范畴。 ………… 却说杜衡这头,为求稳妥,他是特意等平息代价,修为恢复蜕凡圆满,方才准备动身赴京;顺带着,他这也是给南奕整理收获,安排汉郡后续事宜的时间。 而且,杜衡待在南淮城,无形之中,其实也让不少世家,选择了保持观望,暂时不去联系南奕。 因为,杜衡在南淮城的半个多月时间,并非待在郡府或某家世家的府院之中,而是待在了从南天城遗址原模原样搬运至南淮城的诚友书店里。 ——在南天城明确废弃并迁址后,原武安监监主、现汉郡代郡守汉青,上下嘴唇一碰,幸存百姓的房产便等若烂尾楼,一文不值。 但世家修士的房产地契,却不会叫汉青一张嘴就给抹去。哪怕不能趁机吞并百姓房产,起码原有地契面积,即便迁移郡治也得认。 汉青不得不认。 南淮城扩建,还需世家出工出力,自然不可能吃掉世家地契不认。 至于蜕凡修士的地契,汉青不想惹来修士民怨,也一并认下,允许蜕凡修士在南淮城继承南天城地契之面积。 南奕彼时虽不在,却叫裴清雪替他操办此事。 在南天城,南奕有宅院一所,以及陶知命转赠的诚友书店。 裴清雪除去将两处地契并在一处相连外,更是不惜手段,将整个诚友书店原封原样地搬至南淮城。 当然,因地契相连,此时的诚友书店,其实与南山县的开明书馆相仿,乃是前堂后院之布局。 杜衡这段时间,说是住在诚友书店,其实也是在书店后院客舍待了大半个月。 再加上杜衡明确表示,他会等到月底再陪着南奕一同赴京。其他人自然明白,杜衡是在给南奕撑场子。 总之,到了次日傍晚,杜衡终于捱过了「均仙索」代价,即“与凡共苦”的二十一天。 而南奕跟燕青云几人,自二十七日清晨出发,给马儿拍下轻身符与神行符,快马加鞭之下,也是在傍晚抵达南淮城,赶至诚友书店,与杜衡汇合。 杜衡看向南奕,问道:“师弟你可准备好了?” 南奕应声即答:“差不多了,歇上一晚,明日即可动身赴京。” 杜衡点头,也不去管南奕究竟是如何做的准备。 他对燕青云尚有印象,瞥了眼南奕身边的燕青云,便又说道:“各项军功,我之前便用灵犀蝶报了上去。现在登记入册,已于前日传文各郡,可以在各郡郡府进行兑换。” “你若有心仪之物,明早可以先去趟考功监,直接换取。” 燕青云闻言,当即面露喜色。只要兑换了《秘魔种剑真法》,他虽不会依照此法直接破境蜕凡,却也能为真炁修法提供些灵感,不至于毫无头绪。 南奕也轻轻点头,表示还算不错。 虽说早换晚换都是换,但趁早换了便能趁早参悟,将赶路时间也给利用上。 闲话叙毕,将行李放在书店,几人又往裴家赶去赴宴——裴家家主裴云樱,为南奕等人备了一席践行小宴。 与此同时,这宴席也是在表示,裴家支持裴清雪,愿意与南奕的真气武道正式站在同一条战船上,在一定程度上共进退。 因南天城轮回之劫,裴家产业受损不小,可谓是不进反退。虽开始推动裴清采竞争南淮八艳的名头,也只能算是聊作弥补——哪怕产业有亏,起码换得裴清采道行精进嘛。 但也正是因为原有产业受损,裴云樱干脆下定决心,趁势调整家族经营产业结构,押宝南奕的真气武道,准备让裴清雪开设女子武馆,在招收平民女武师的同时,也以气质修炼、妆容升华为噱头,面向各個世家旁支庶女进行推广。 总之,裴家站队真气武道,准备了践行小宴,南奕自然得去。 临出门前,南奕在书店后院看了眼,粉墙环护之余,更有古木大树环绕宅院,形成自然屏障,隔绝尘世喧嚣,绿意盎然间清幽雅静。 很显然,裴清雪为此花了几分心思,并未因此院可能长久空置,便随手敷衍了事。 南奕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旋即动身前往裴府。 宴上,对于裴云樱准备让裴清雪开设女子武馆的想法,南奕表示支持。 之前在武灵界中,他有问过裴清雪在冰凰真气上的推演完善之心得。 裴清雪所得凤凰传承,名《冰凰圣母功》,掌广寒冰焰,有点化性灵之效,妙用非凡。 便是南奕,也常借法广寒冰焰,用于炼丹炼器等。 但这是凤凰传承、凰族血脉之神通,而非冰凰真气之力。 就冰凰真气而言,主要是有着宁神、巧变之特性。 巧变特性,由平民女武师钻研完善。而宁神特性,宁神明慧,可升华气质,倒是适合拿来吸引世家旁支庶女。 此世不算男尊女卑,女子起码能顶五分之二的天。 冰凰真气走团结女性的路线,发展空间还是很足的。只要南奕不被离京百官压服,彻底站稳真气武道的脚跟,裴家便算是押宝成功了。 等到宴毕,从裴府离开的南奕,乾坤戒中已然有了好几叠小册子,正是关于离京城诸多修士明面上的种种情报。 ———— 0246 功勋兑换 深夜,南奕神识一扫,将裴家整理的离京种种情报记在心头,旋即便开始静静思索当下局势。 现任离皇自小宗入大宗,原本,该是过渡之君,续嫡脉之嗣,争取诞下有修行资质的皇子,于皇子成年后让位。 结果,离皇以凡人之身,硬是仗着规矩二字,开「几何罪」,叫百官俯首,切实拿下皇权,不做无权虚君;同时,与皇室宗老交恶,至今不曾纳妃生子,不欲让位于皇子。 但皇权再好,也只不过数十载。离皇内心深处,对于超凡之力,始终有着向往之心。 所以听闻南奕开辟新道,离皇甚喜,当即便欲召南奕进京。 若前推五十年,文武百官绝不会阻碍此事,只会想着该如何才能在真气武道推广之事上分一杯羹。 然而好巧不巧,蒸汽技术方兴未艾,正被大离引入,全面推广之中。 对大离百官来说,蒸汽技术是外来技术,于国内传播过程中,自己可以谋取定义权与解释权,在一定程度上据为己有,助力修行。 可真气武道,乃南奕开辟,南奕本身掌握着最终解释权,很难被其他修士巧取豪夺。 两相对比,文武百官自然更愿意推广蒸汽技术,谋取蒸汽技术之红利,而非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地从南奕碗里分羹。 只能说,南奕也没想到,他开辟真气武道所遇到的第一场道争,竟是与蒸汽技术争夺时代大势。 未来百年,究竟是蒸汽时代,还是真气时代,眼下来看,只取决于南奕能否在离京城站稳脚跟,成功说服文武百官,以离京城为起点,辐射大离,全面推广真气武道。 当然,真气与蒸汽,两者并非不能共存。就像大离皇室放牧百姓之余,也并不影响世家垄断某项行业,同样能从百姓身上搜集散逸灵性。 但凡人心力总是有数的,日常散逸灵性,也有其上限。这边分的多了,另一头自然会少分一块。 除非确实抗衡不了,否则没谁愿意屈居人下。 好在,蒸汽技术并无修行层面的绝对领袖,大离修士再怎么谋取定义权、解释权,都只是窃据此道,而非道主。 同时,百官之间相互竞争,各自瓜分蒸汽技术话语权,等若是一团散沙各自为战,互有攻讦。 就算他们有着共同压制真气武道的默契,也做不到齐心协力,反而有可能互相拖后腿。 所以,南奕看似与整个大离修行界,即所有仙门外门修士进行道争,实则进退自如,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孤军奋战。 他简单捋了捋敌友。 从时代大势气运之争上来看,这一代的外门修士,即文武百官,欲瓜分蒸汽技术之红利,不想南奕凭空冒出来搅局,是为道争之敌。 而蒸汽技术引入,百业革新,会略微动摇大离王朝对底层百姓的统治力度,于皇室宗老,即元始仙门而言,是为弊政。所以从这方面来看,南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争取皇室宗老支持。 但离皇作为真气武道最需争取的支持者,偏偏又与皇室宗老有隙,在皇权归属上闹得很不愉快。 甚至离皇之所以下旨引进蒸汽技术,除去人口增长导致百姓就业压力大,以及北方坎朝因蒸汽技术国力大涨而不得不跟进外,本身也是离皇在让渡权力,凭此手段拉拢文武百官以压制皇室宗老。 如此一看,离京局势可谓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敌友难分。 南奕要想破局,唯有设法分化文武百官,打破大离九部的默契压制,再争取离皇的全力支持,由离皇亲自为真气武道站台。 后半部分,需等离皇召见,见到离皇之后再做细究。 前半部分,却是可以四处走动,筹谋一二的。 种种情报在心中流淌,南奕思绪飘飞,渐渐有了定计。 ………… 待得天明,南奕几人自诚友书店出,去了郡府,直奔考功监。 燕青云表明来意,欲以九转小功,折算一道小功功勋,用于兑换《秘魔种剑真法》。 闻言,郡府修士下意识蹙眉。 此法,乃秘魔剑宗内门秘传三诀之一,亦是《秘魔剑典》之根本,蜕凡之法门。 若无此法,修行秘魔剑宗外门三剑诀的散修,根本没法破境蜕凡。 但秘魔剑宗乃是大震王朝背后扶持的魔教,相应传承虽在郡府秘库之中,等闲却不会叫散修换取。 若燕青云是孤身前来,即便有功勋在身,郡府修士都会“卡要”一番。 不过有吏部侍郎杜衡与燕青云同行,郡府修士只是稍一沉吟,很快便不再犹豫,按照正常流程,将燕青云所需呈报秘库。 秘库值守修士也不愿多事。 于是半炷香后,有专人送来一册《秘魔种剑真法》。 燕青云收下功法,将法决真意纳入识海后,手中书册便即散开,化作无字之书。 此间事了,几人便骑马出了南淮城,往北而去。 一路上,燕青云都在分心二用,于马背上理解功法真意。 等他长出一口气,终于初步理解功法真意后,南奕随口问道:“此法有何说道?” 燕青云捋了捋思绪,说:“此法委实特别,乃是以法力缔结秘魔之种,再每日抽取一成命力,化为命火反复淬炼,计三十日,最终凝练秘魔剑胎。” “此剑胎,既是蜕凡道基,亦有替命之效,堪称秘魔剑宗功法之根本。” 南奕轻轻点头。 每日抽取一成命力,计三十日,与「长生葫芦」孕育长生道果一样,都相当于是以三十年寿元,换取一样替命之物。 只不过,秘魔剑胎除去替命之效外,本身更是蜕凡道基、真身胚胎,绝非长生道果可比。 但南奕有「长生」天赋在身,静止不动即可自发涌现生机恢复命力,即便每日为「长生葫芦」浇灌命力,寿元也在缓慢恢复中。 而燕青云,或其他修行秘魔剑宗功法的修士,却是要实打实损上三十年寿元,才能凝练秘魔剑胎。 当然,在秘魔剑宗完整传承中,有一门将秘魔剑宗直接打为魔教的《秘魔夺命剑诀》,可通过掠夺他人命力,增补自身寿元。如是传承完备,就一方道统而言,倒也不差,并无明显短板。 0246.5 往福地 只不过,《秘魔夺命剑诀》封存于秘库深处,几乎是别想再现世。即便有修秘魔剑宗传承的散修,侥幸得了《秘魔种剑真法》,也只得以自身命力凝练剑胎。 好在燕青云之前服食了一枚长生道果,蕴含旺盛命力,除去弥补法种根基外,尚有不少药力藏于体内,可在受伤或损失命力时,自发转化为生机或命力;即便他当真凝练秘魔剑胎,取药力为替,也不至于耗足三十年寿元。 原本,「长生葫芦」孕育之果,唯有南奕自己服食,才有替命之效;其他人服食,只能得旺盛命力。 但若是修行《秘魔种剑真法》,再服食长生道果,却刚好可以将长生道果转化为替命剑胎。 于此世修士而言,这种习惯亦算主流认知,或可称为“搭积木”——通过法种搭配,乃至于诡器跟功法之间的互补,逐步完善自身道途。 言归正传,因道行尚未圆满,只在养气大成,燕青云其实离破境蜕凡尚有一些时日,且他也并不会直接修行《秘魔种剑真法》。 但磨刀不误砍柴工,在等待道行圆满期间,他亦可通过参悟《秘魔种剑真法》,研究琢磨秘魔真炁该如何修成。 南奕略微提了两句,燕青云皆一一应下。 然后,几人眼下骑马,并非是要凭借马力赶赴离京。 大离幅员辽阔,要从大离最南端赶赴离京,即便是快马加鞭,于沿途驿站不断换马,也要大半个月时间。 同时,正是因为幅员辽阔,中央难以有效管辖地方,大离国体,才会与分封制相仿,令各郡政务由郡守自理,只每年上缴足量税金即可。 不过,凡人难以远行,修士却有捷径可走。 在此世,修士攻略诡灵境时,如能在规则限制下击毙诡灵,灵境会在现世继续维系一段时间,被称为元灵境。 根据面积大小,元灵境分为微型、小型、中型、大型、巨型。 同时,面积越小,维系时间便越短。 微型灵境,大约为一间房到几家小院大小,可以维系几天至一旬时间,一般只方便攻略灵境之修士,歇脚休息,修行数日。 小型灵境,大约是几条街到村落大小,维系时间以月为单位;如果离城不远,一般会在一段时间内,自发演变为修士坊市。 然后,在灵境之中布置「玄界御灵锁天阵」,可抵御现世同化压力,稳固灵境,延长灵境存续时间。 微型、小型灵境,没有布置「玄界御灵锁天阵」的必要,但从中型灵境开始,就会有人着手经营,布置「玄界御灵锁天阵」以维系灵境。 中型灵境,又称灵池,大小如小城区,维系时间以年为单位,多为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或玄阶散修抱团占据。 通常而言,灵池都会免费对外开放,欢迎修士于灵池之中吐纳源炁修行。 因为吐纳采集之源炁,会被「玄界御灵锁天阵」截留少许,用于维系阵法之消耗,相当于收取修士于此修行之租金。 灵境边缘截留比例小,多为灵境之主内部人员所用;灵境中间区域截留比例大,常对外开放,欢迎散修修行。 到了大型灵境,又称福地,大小如县城,哪怕不布置「玄界御灵锁天阵」,自发维系时间也是十年起步。 而巨型灵境,又称洞天,大小等若大都城,自发维系时间百年起步,再布置「玄界御灵锁天阵」,基本可视作永久存续。 像各大仙门之内门,即是洞天。 然后一些旁门大派,或大教,则占据福地。 最关键的是,洞天福地之间,可布置传送阵法。 虽说因各门各派关系之远近,并不是所有洞天福地之间都会直接连通传送阵法,但只要布置有传送阵法,整个传送网络便算是搭了起来。 最多中转三四次,一定能传送至目的地。 所以修士欲出远门,多是从洞天福地借道传送。 而在汉郡北端的望海山脉之中,正有一福地,名青玉福地,为旁门青玉宫所有。 次日下午,几人骑马赶至望海山脉。 望海山脉位于周郡与汉郡交界,峰峦叠嶂间,山势雄峙,宛如一道天然屏障。 放眼群山,皆是茂密森林,树木挺拔,枝叶繁茂。 不过青玉福地并不在望海山脉群山深处。 按照杜衡指引,几人骑着马,沿着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进入山林,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奇花异草,或是鸟兽穿梭其中。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在溪边一块空地上出现了一所村落。 非是开耕农田种粮的凡人村落,而是简简单单围起来,有着几间茅屋,以及一位道童值守的空旷村落。 ——说空旷也不恰当,虽然只有一位道童在外值守,却有数十匹马儿无拘无束地漫步其中。 比起像村落,或许更像是个养马场。 盖因凡马入不得灵境福地,骑马前来的修士,都会将马匹按市价卖予青玉宫。 然后传送至青玉福地的修士,离开福地之后若欲骑马代步,也会按市价买马。 这算是洞天福地传送体系运营至今,约定俗成的章法。 南奕几人将马匹卖掉,从村中灵境门户所在,进入青玉福地。 入得青玉福地,是在一片湖泊与一方凉亭中间。 湖水碧绿清澈,倒映出周遭树木,如同画卷;湖边凉亭则挂满了藤蔓,分外清幽。 南奕抬头,向远处看了一眼,得见一座由青玉构成的宫殿,是为青玉宫。 青玉宫以青玉为材,却非是青玉作砖堆砌而成,而是浑然一体,内蕴一股玄奥韵味。南奕遥遥远看,「洞真」视界之中,竟隐隐觉得青玉宫灵光辉芒,像是一只青玉蟾蜍伏于彼处。 而在青玉宫周围,则栽有不少珍奇异草或灵植,其中甚至不乏玄阶灵草,乃至南奕看不出阶秩的灵植。 南奕看得眼热,却也只敢远观。 作为福地之主,青玉宫中不仅有多位玄阶修士,更是有着最少一位地阶修士,才能占据福地。 南奕看似轻易进了青玉福地,其实也只有凉亭一片区域可以自由活动。 若要往青玉宫宫殿方向走,光是南奕「洞真」看到的阵法,便有三道。 0250 南奕贼子 天亮之后,杜衡赶去吏部牧令司履职上班,南奕则是转去了无相书院。 无相书院在各郡郡治之所,是为分院;而离京城中的无相书院,可称总院,亦可视作无相仙门外门总部。 各郡分院的教书先生,尚有可能转成文部官身,借助为官治政辅助修行。 但总院的夫子与先生,基本都是专注于著书作文积累名望,深耕文坛,不与官场有染。 南奕特来拜个码头。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无相仙门之弟子。哪怕无相书院南天分院连遭变故,使得南奕已然脱离无相学子身份,他也依旧是无相弟子。 既来离京城,自该拜会无相仙门外门总部。 更别说,南奕要想打破大离九部对他的默契压制,破局之策,亦得落在无相书院上。 当下,九部百官中的文部官员,也就是南奕的诸多外门师兄,虽然不愿南奕来京搅局,携真气武道与他们争夺未来百年人心气运之大势。 但再怎么说,大家都同出一门,同为无相弟子,有着一份香火情在。 即便单凭这份香火情,不会让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就此消弭道争。因为事关自身修行,唯有争出先后、分出胜负,才能心甘情愿地接受技不如人之现状,甘居人后。 可至少明面上,双方都会一脸和气。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南奕态度谦逊,没有对这些外门师兄出言不逊,对方也不至于直接就跟南奕闹得特别不愉快、特别难堪。 毕竟,现下道争,争的只是人心气运大势之归属,即凡人百姓散逸灵性所组成的最大一份蛋糕。 道争得胜者,气运加身,固然能在修为境界上勇猛精进。 但道争落败者,也只是分不到羹,无有气运加身助力修行,难以勇猛精进,只能慢慢积攒道行而已。 说白了,败者只是会丢了锦上添花的额外好处,不算特别特别重要,也就不至于一上来就伤了和气,闹红眼。 倘是换成根本大道两相冲突之道争,那才是狭路相逢往死里争,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总之,南奕当下处境,状况不是很乐观,却也跟凶险二字扯不上关系。 他心中从容,行事也就跟着不慌不忙起来。 南奕在用过早膳之后才来到无相书院,呈上拜帖,不一会儿,便被人引着见到了书院夫子。 离京城中的无相夫子,姓洛,名苏。 不过世人一般都只称其为洛夫子,少有呼其名者。 盖因洛家乃是千年世家,遵循家训,历代洛家家主之追求,便是受封大离国师之位。 只不过国师之位,少有许人,历代洛家家主退而求其次,便追求起无相书院夫子之位的代代传承。 每代洛家家主,都会在书院夫子之位上待很久,等到下一代洛家修士蜕凡圆满,能接过夫子之位时,方才破境筑基。 如此,洛家夫子之名代代相传,世人便渐渐只称当代洛家家主为洛夫子。 若非无相书院在各郡都设有分院,不止一位夫子,世人甚至险些以为洛夫子乃是千年以来无相书院唯一夫子,仿佛整个无相书院,都跟着姓洛。 当然,千年以来,并非每代洛家家主都能拿下离京城无相书院夫子之位,偶尔也会旁落于其他文坛大儒之手。 不过就算拿不下总院夫子之位,也至少能拿下某个分院的夫子之位。 南奕不清楚洛家家训为何要让历代洛家家主全力争取大离国师或无相夫子之名。 但他知道一件事,当代洛家家主洛苏,既然是离京城无相书院之夫子,便相当于理论上的无相仙门外门大师兄。 南奕得见洛苏,当即长揖道:“无相弟子南奕,见过大师兄。” 洛苏白须白发,一身青衫文质彬彬,看着便有股夫子气质。不过洛苏年方七十,除去发须纯白外,面色红润,天庭饱满,身材挺拔,甚至青衫之下肌肉强健,可称壮悍。 其发须如雪,一看便是刻意控制了发色、须色,纯白无瑕,既非花白,也不带杂色不显斑驳,只单纯为了在世人面前营造老夫子的形象而已。 听见南奕的发言,洛苏脸上笑意不减,心中却是一哂。 南奕自称弟子,唤他大师兄,而非以学子身份唤他洛夫子。看似恭谨,实则却是翅膀硬了,不想继续保持学子身份受书院束缚,而欲与书院平起平坐。 在洛苏看来,南奕此言一出,其实与其他学成毕业的文部官员,并无两样,都是割舍掉学子身份,转而与书院平等相处。 这么做没什么不对。 书院也确实可以与这些毕业生平等相处,公事公办,绝不开口闭口满是书院大义。 但不受书院束缚的同时,失之亲近,也就意味着书院可以冷眼旁观,两不相帮。 如此一来,是否偏袒哪一方,全看的是利益许诺。 洛苏心中哂笑,实是有些好奇,南奕就此登门,究竟有何自信说服书院助力。 自四月中以后,蒸汽与真气之争,在大离朝堂之上已日渐引起重视。 洛苏虽非朝官,不曾参与朝会,却也知晓:大离九部,文武百官,都觉得被南奕暗中算计了一手。 早在原楚郡郡守楚狂生上书离皇,仿佛献祥瑞一般极言内功武道之妙处,离皇便想召南奕进京。 只是碍于百官反对,离皇不便强行下旨,竟一直拖到了南天城轮回之劫,楚郡大乱。 直到此时,离皇才找到机会,将三件差事并在一块,既让吏部侍郎杜衡任钦差大臣赶赴楚郡一探究竟,也让杜衡出使南海,与南海妖魔签订《瀛州和约》,同时捎带着召南奕进京。 彼时情况略显紧急,文武百官不好再耽搁时间,应了前两件事,也就顺带着便应了召南奕进京一事,没再反对。 但要注意,这个时候的文武百官,面对的只是内功武道,所谓内力,神异不过法力之万一。 大离百官压根不曾将内力放在眼中,只是不愿多生事端,习惯性掐灭变数,才在最开始的时候反对离皇召见南奕。 0250.5 吃独食 即便最后被离皇找到机会,实在不好继续反对时,他们也没将南奕内功武道放在心上。 大不了,就让离皇练练内功,强身健体,能活得更久些罢了。 结果,四月中旬,当杜衡找到南奕时,提前得到陶知命通知天使来楚一事的南奕,已将长生真气广传开。 原本的内功武道,再怎么流传,都只是在江湖武夫中传播扩散。 而长生真气,却是在寻常百姓中也快速传播扩散开来。若非南奕分发武种这块仍旧卡得很严,整个汉郡全民习武,亦不是不可能。 偏偏南奕人又在南海,不在汉郡,长生真气的疯狂扩散,看起来就像是百姓自发传播,与南奕无关。 但所有修士都认定,南奕是故意卡在离皇召见、杜衡颁旨之时,将内功武道突然更新为真气武道。 等知晓此事,文武百官只觉被算计。 倘若早知南奕会将内功武道更新为真气武道,文武百官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离皇召南奕进京。 毕竟真气神异已达法力之百一,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凡阶与黄阶的界限;再加上真气武道于民间自发传播扩散所表现出的恐怖影响力,已经由不得修士视若无睹。 结果现在,引狼入室,悔之晚矣。 更让文武百官气恼的是,南奕还不是跑来争抢瓜分蒸汽红利的饿狼,而是上来就踢桌子,想直接夺了蒸汽时代之气运,鼓捣独属于他的真气时代。 所以,不是文武百官非要抵制南奕、打压南奕,而是在他们眼中,南奕早就看似无意、实则狡诈无比地隔空算计了满朝官员一手。 如若不然,明明之前几脉真气都是在秘传的南奕,为何会在杜衡抵达楚郡时广传长生真气? 替魏无涯化解“洁行”病灾,怕只是明面上的幌子。 作为奕武领袖,南奕真要有心,当有诸多法子巧妙化解“洁行”病灾。 可他偏偏冠以考验之名义,借机散布《五脉长生经》,放任长生真气于民间广传,并顺势跑去瀛州岛,躲过最初一阵的风头。 等南奕从瀛州岛折返汉郡,长生真气已然成势,且其势难挡,叫汉郡郡府与世家,瞠目结舌;也叫离京城中的文武百官,如临大敌。 他们,绝不敢小觑了南奕。 哪怕南奕看起来和善谦逊并不张扬,文武百官也将南奕视作心思狡诈的笑面虎。 毕竟,南奕的言行可能骗人,但南奕的修为、南奕的经历,却绝不会骗人。 诸多外门弟子只要有心,基本都已了解过南奕过往,知晓其大概情报。 在南奕陪同杜衡出使瀛州岛之前,光是南奕记录在案的经历,便有四次身陷灵境而最终无恙,并与筑基修士正面交手两次。 第一次交手,南奕利用「无相纸」摹拓“万法禁行”之效,取巧之下,逆斩筑基魔修顾永择; 第二次交手,南奕是遭筑基魔修算计,于城中受魔修化身突袭强杀,却能临机应变、死里逃生,即便是在魔修化身自爆之下,也不曾身陨。 至于以养气之身强杀蜕凡修士杜元甫等等战绩,相比之下,竟显得不值一提。 而且,在陶知命与公冶青天的道争幻境中,南奕发挥何等作用,固然不为外界所知;可南奕修为自此抵达蜕凡小成,却是隐瞒不住。 入道修行不过半年,便从养气期一跃而至蜕凡小成。 此等道行精进速度,说骇人听闻倒是不至于,却也绝对称得上天之骄子,绝胜常人。 对于天骄,诸多仙门外门弟子,不管有无打压扼杀之想法,都决计不会小觑于天骄。 因为,能成天骄者,不单是资质出众那么简单,更是得有大气运在身。 历代天骄扬名,都伴随着某些世家,或宗门教派的崩溃坍塌。 这些倒霉势力的血泪教训,广为人知,使得当世修士,要么绝不轻易得罪天骄,要么便往死里得罪,直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当然,大道争先,乃是修行路上常见之坎,并不算得罪。 只要公平道争,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属于再正常不过之事。 所以眼下,即便明知南奕乃是有大气运在身的天之骄子,文武百官为了自身修行,也全都默契地共同抵制南奕—— 哪怕最后争不赢南奕,身为修士,也绝对不会未争先退。 而在百官修士暗中关注之下,六月末时,南奕终于抵达离京城。 整个离京城,也悄然开始暗流涌动。 对于南奕第一站选择拜会无相书院,诸多外门弟子早有所料。 毕竟,洛苏身为无相书院夫子,专注于文坛耕耘,不需要教化百姓,自然也就不需与南奕道争。 南奕若想自大离九部中设法分化文部官员,正可从无相书院着手。 只是南奕究竟会如何着手破局,包括洛苏在内的诸多修士,其实都有些好奇,在暗中关注。 洛苏曾想过,南奕或许会考虑让渡部分话语权,拉拢无相书院为其真气武道背书,进而拉拢无相书院出身的文部官员。 如此一来,大离局势便从南奕一人独战百官,变成了十大仙门之间的博弈。 而这种博弈,在历史上已然发生了许多次。 于南奕而言,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让渡部分话语权,南奕仍旧能吃到真气武道红利的大头,却能让无相弟子跟着分一杯羹,化敌为友。 结果,南奕竟是个吃独食的。 在南奕开口自称无相弟子的一息之间,洛苏已然看出其意。 不过旋即,洛苏心中一哂,好奇起来:南奕究竟哪来的自信,能在不向书院让渡话语权的情况下,说服书院助力? 洛苏笑问道:“久闻师弟大名,不知师弟此番登门,意欲何为啊?” ——你的事都在京城传遍了,不必客套,直接有话说话便可。 南奕听出了洛苏言外之意,也不再废话,当即便道:“久仰洛夫子文名,师弟著有一,欲在结尾做些文章,特来向夫子请教。” ———— 0251 千年世家 仙门修士,普遍习惯打机锋,在话语里暗藏玄机,而不愿把话挑明了说太直白。 这种说话委婉的氛围,南奕不仅适应,也较擅长。 他今日前来拜见洛苏,如果开口以学子身份自居,尊称洛苏为洛夫子,就是有求于洛苏,把姿态放低,甚至愿意让渡部分真气武道话语权。 但他一上来就自称无相弟子,并称呼洛苏为大师兄,虽非直言,却是在表明自己与洛苏地位等同,皆乃无相外门弟子,没有谁尊谁卑的区别,自然也就不会让渡真气武道话语权。 其实,如果南奕只以炼气化神、登入玄阶为修行目标,倒是可以让渡部分真气武道话语权,与大家一起分羹,其乐融融。 可他若欲炼神反虚,晋入地阶,却是绝对不能让渡话语权的——至于设立十二源武者,乃是南奕招募武道护法,类似于授权代理,并不涉及根本话语权的让渡。 总之,地阶是要身化灵犀、炼神反虚,如若不能独掌话语权,就相当于自身之道,随时有可能被其他人灵犀污染。 这种情况下,不是一道之主,自是不可能晋入地阶。 玄阶修士,可以称为真人;地阶修士,可以称为真君或道君。 这个“君”字,正是主宰之意。若不能独掌话语权,非是道主,就不可能成功晋入地阶。 南奕自然不可能为了现下轻松,而绝了自身未来道途。 所以,他一上来,就用两个称呼,表明了自身绝不会让渡真气武道话语权的态度,或者说底线。 而在表明态度后的第二句,南奕对洛苏的称呼,从大师兄变为洛夫子,也非是在单纯地捧拥洛家千年夫子之名,而是在委婉表明来意—— 他确实很难说服整个无相书院,但他可以尝试说服洛苏一人。 毕竟,洛苏虽是书院夫子,但书院利益,并不与洛苏自身利益等同。 果然,洛苏听见南奕欲向他请教文章,面色当即微微动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哦?我倒是也看过师弟所著《大离双龙传》,不过还没看到后面,不知师弟结尾,欲做何文章?” 只要是收集过南奕情报的修士,自然也会看上几眼《大离双龙传》。 不过报刊形式,在一郡之地每日连载刊发倒是还成,想要传播至外郡,却是不太方便。 加之《大离双龙传》本身也还没连载完,离京修士正常来说,最多也就看了《大离双龙传》前几十万字。 对此,南奕考虑等《大离双龙传》不再修改,彻底定稿后,开始刊印成书,直接售卖书籍。 不过这些琐事,且先按下不表。 回到眼下,洛苏有些好奇,南奕是想在《大离双龙传》结尾如何做文章,竟欲凭此举动拉拢于他。 南奕便道:“千多年前坎离震三国交战,往来反复愈百年。只《大离双龙传》一书,自不可能一笔写完百年交战。” “所以我准备写成两部曲,《大离双龙传》以三国交战始,而后新书则以北逐坎军,收复燕郡终。” “如此一来,两本书之间,就需做好人物关系之衔接。” “其中一人,虽在《大离双龙传》结尾不起眼,只是普通少年,却会在新书里,作为新书背景中,亦是整个故事里最强的武道大宗师。” “其地位之尊崇,不亚于大离国师。” 在金老爷子的原著中,《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合称“射雕三部曲”,相应时间线取材自蓝星天夏历史上的南宋末年到元末,跨越一百多年,涉及南宋抗金、蒙古崛起、金朝败亡、南宋抗蒙、明教反元等一系列重大历史进程。 而南奕在魔改化用时,对标的是此世千多年前坎离震三国交战,将地图控制在三国边境地带。 虽然不可能与原著宋金元局势变化完全一致,比如对应金国的东方震朝,就不存在败亡国灭之说法。 但站在燕郡视角,将金国、蒙元化为震朝正金军与坎朝蒙元军,倒也不碍故事推演。 只不过坎离震三国交战初期,离朝大败,遭震朝攻破边关,轻易便丢了半个燕郡。 又逢坎军南下,战事更为激烈,表现在背景上,就是剧情节奏更显急促。 所以南奕将射雕与神雕,融合在一块,改编为《大离双龙传》。 但坎离震三国交战,初衷仍是为了默契化去日益增长的百姓数量,同时适当清洗各自国内不听话的世家,所以激烈战事只在前期,待得中后期,却是自然而然地和缓下来,变为拉锯战。 虽然离朝军队在拉锯战中自然而然地一败再败,彻底丢了燕郡,可燕郡遗民中,彼时也确实有不少武夫活动在敌后,各种搞破坏,没能叫坎朝彻底吃下燕郡。 南奕以此背景化用故事,创作武侠,倒也称得上应景。 只不过此世真实历史上,大离北复燕郡,主要靠的是当时的大离国师,即八宝道人赵致然革新军备,研制诸多军械,以势压人。 南奕魔改化用为,却也不得不弱化相关元素,强调武夫之武力。 好在他开篇便强调了只是,参考化用相关历史背景大势,却在人物与势力上自行编造,设计了诸如郭靖、杨康、蒙元军、正金军等等角色或势力,不与史实混淆,也不存在拿历史名人当反派丑角的行为,倒也不至于引来争议。 南奕眼下,其实《大离双龙传》早就写完不说,连《倚天屠龙记》,也让点点写了几十万字。 不过就和原著射雕分为连载版、三联版乃至新修版一样,《大离双龙传》眼下也只是连载于报刊,若欲刊印成书,尚需改文。 只不过金老爷子改文,是为了前后呼应,在连载版基础上增删改写,埋设诸多草蛇灰线之伏笔,增加作品的文学价值。 南奕却是为了修行。 或许最早,他文抄《大离双龙传》时,只是为了赚钱。 但时至今日,《大离双龙传》已与真气武道、与南奕道途,有机结合在了一起。 故事仍旧是故事,却不再是单纯的。 0251.5 祸福间 除却薄利多销与积攒名望外,南奕会根据真气武道发展现状,将书中一些武功传承,与他麾下真气法脉联系在一起。 似《初脉秘魔经》、《五脉长生经》这等称呼,只是用在他与诸位源武者之间,方便记忆。 而在向百姓进行传武之时,自然会将相应功法包装一番,另取名讳。 总之,在定刊出书前,一切都能改。 包括武当祖师张君宝,也能改为洛姓。 南奕大略介绍了一下张君宝在他所创作故事中的生平与地位。 洛苏却是不以为然:“洛家家训,源自先祖洛昭所留,要我等洛氏弟子,以受封大离国师为凡世追求;即便退而求其次,也得以书院夫子身份晋入玄阶。” “如若不然,皆视作不肖子孙,即便晋入玄阶,也会被先祖直接毙掉。” “但先祖所留家训,要的是货真价实的大离国师,而非师弟故事中不逊大离国师之尊的武道大宗师。” 洛苏语气隐约自嘲间,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奕。 对于洛家家训,历代洛家家主,自然不都是愿意乖乖听话的好孩子。 可洛昭直接在家训里表明,不照办的皆是不肖子孙,敢晋入玄阶就敢直接弄死,使得历代洛家家主,不得不以成为书院夫子为修行追求。 南奕原本还有些好奇,历代洛家家主为何如此听话。现在一听,惊诧之余,倒也觉得难怪。 在前世,经常有为人父母者,将自己的人生遗憾强加于子女身上,希望子女替自己圆梦。 而在此世,就更是夸张,可以建立千年世家,叫子孙后代每一代都为其圆梦。 洛家先祖,名为洛昭。 其与八宝道人赵致然,差不多属于同一代人,只比赵致然小上八岁。 然后,洛昭便一直活在赵致然的阴影之下。 不论洛昭做出何等功绩,世人评价都是仅次于赵致然。 如此一来,虽是世人诚心夸赞,却叫洛昭心中甚是不快。 仅仅因为他比赵致然小上八岁,比赵致然晚上一步修行,便被世人称作小八宝,这叫洛昭心里如何服气? 他虽没有因此生出心魔,却也存了比较之心,凡是赵致然有的,他都不愿输给赵致然。 不管是在道侣数量,还是官身职位上。 但别的都好说,唯独大离国师之位,洛昭是真的拿不到。 这个身份,莫说他与赵致然属于同一代人,无法相争;便是隔上数代,没有杰出卓越、超拔绝世之贡献,也很难受封。 洛昭最终,是带着遗憾,只以无相书院夫子身份晋入玄阶。 不过遗憾之余,洛昭为洛家立下家训,要求后世子孙,必须尽全力追求大离国师之位,哪怕争不到,也不得丢了书院夫子之位。 这种情况下,与其说洛家是千年夫子世家,不如说洛家千年以来,一直被洛昭残念支配着。 但在搞清楚洛家家训详情后,南奕心中升起一个疑惑。 洛家家训里说,凡是丢了洛昭脸的不肖子孙,敢晋入玄阶,他就敢直接毙掉——原话多半不是这般,但意思肯定无差。 然而,这个家训,是洛昭初入玄阶,筑基时所留。 当洛昭修至元神期,即玄阶上品时,得知转劫化劫之术后,又会如何? 转劫化劫之术的消息,南奕是从陶知命处得知。 陶知命作为跌境修士,早就曾到过玄阶上品境界,知晓此术存在,方能给南奕透风。 但凡世外门的寻常世家修士,南奕怀疑,多半是不知此秘辛。 换言之,历代洛家家主,除了先祖洛昭外,很可能已然无了。 当洛苏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奕,觉得南奕在其中欲给先祖洛昭安排角色,想以此作为拉拢他的条件,实在有些异想天开,煞是天真的同时,南奕心中,也觉得洛苏可怜。 准确说,是历代洛家家主都可怜。 为了给洛昭圆梦,被迫成为千年夫子世家不说,甚至晋入玄阶后,多半也成了洛昭修行资粮。 不过可怜归可怜,南奕却是没有提醒洛苏的必要。 身为洛家后裔,历代洛家家主在凡世修行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背负了相应馈赠幕后之代价。 洛昭不过比赵致然晚生八年,便一直活在了赵致然的阴影下,甚至当赵致然修至地阶中品,占据君山福地之时,洛昭却已无甚声名流传。 也不知,洛昭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凭借种种手段苟在玄阶上品、元神圆满,抑或已经晋入了地阶下品? 在修行界,在南奕目前层次,他只知洛家千年夫子,却是不清楚洛家先祖洛昭的情况。 毕竟,洛昭又不像赵致然,不仅曾是大离国师青史留名,如今也占据有一方福地,声名远扬。 不过从洛家依旧存在这一点上来做判断,洛昭多半,不是死了,便是还未晋入地阶。 因为,即便是在此世,千年世家也有着不小的含金量,属于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世家准入门槛。 玄阶上品元神期,寿五百至八百。 理论上,如果没有特殊手段,元神圆满修士,正常寿元不过八百载。 所以凡世的诸多世家,少有传承千年的千年世家,多是在绵延六七百年后,便因为种种“意外”断了血脉传承。 能传承千年,便有望成为修行世家——主要取决于世家先祖,是否能在不耗尽血脉后裔用于转劫化劫的情况下晋升地阶。 但出了地阶修士的修行世家,又多半会衍化为教派,不再局限于血脉传承。 所以千年世家这块招牌,含金量确实十足。 只不过,祸兮福之所倚。寻常世家修士,倘若天资过人,尚且有望在修为上反超先祖。 比如度厄仙门之许贤,即医官许洛的兄长,便是天资过人,多半是将许家先祖反过来化作资粮,方才一跃而至玄阶上品;同时对自家血亲格外惦记,不惜以玄阶上品之身,时刻推算黄阶许洛之踪迹。 但千年世家,却是无甚指望。 晚生千年,这些洛家后裔,即便洛昭已死,不必活在洛昭的阴影之下,也会活在洛家早几代的其他先祖阴影之下。 所以,洛苏未来,注定会沦为洛家某位先祖的修行资粮。 不过未来归未来,眼下,南奕还得设法说服洛苏,并重视洛苏外门大师兄一般的夫子身份。 ———— 0252 洛苏心思 洛苏言辞中的隐约自嘲,带着几分对洛家家训的不满。 甚至于可以说,洛苏对素未谋面的先祖洛昭并无敬意,遵循家训也只是迫不得已,并非真心想为其先祖圆梦。 所以对于南奕欲在中为其先祖美化角色的说辞,洛苏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南奕看出洛苏心中不快,倒也不以为奇。毕竟,仙门修士,不是谁都愿意在蜕凡圆满后依旧压着境界,只为等待接班人接班。 他只顺势说道:“武当祖师身份,毕竟属于背景板人物,地位虽尊崇,却少以出手。加之夫子先祖,本就是千年前名扬一时之人物,倒也未必需要此身份为其贴金。” “不过新书主角,与武当祖师同姓,或可安排师兄家中子弟,助其早日修至蜕凡圆满,好接过夫子之位,叫师兄得脱,破境筑基。” 于南奕而言,所著中的每一个角色、每一部功法,都可作为筹码,或反哺于真气法脉,或用来拉拢其他修士。 若非《大离双龙传》开书太早,彼时他尚未入道,不知著书邀名之法,南奕甚至连郭靖、杨康之名,都能改掉。 但现在,新书未曾面世,却是正好充作筹码。 而在南奕对面,闻听南奕之言,洛苏微微眯眼。 不过,不等洛苏开口,在其眯眼思量之时,南奕继续往后道: “当然,师兄若是有心,也可将武当祖师或新书主角之身份,取来自用。” “真气武道,势必成势。旁的法脉不说,长生真气不需锤炼武技、锻炼体魄,只需每日睡前打坐修炼,即可延年益寿。除去需耗些钱财,多加食肉汲取精气外,几无弊端。” “在下所著之书,既与真气武道息息相关,自也会随之流传,广为人知,聚拢名望。” “不过师兄已然蜕凡圆满,新书留名辅以修行之效,倒是未必有用,不如转给家中子孙,助其早日蜕凡圆满。” “再者,奕也不会在凡世久留,或许不需多少年,便会破境筑基,晋入玄阶,乃至地阶。” “师兄既与我同门,帮上师弟一把,待我日后晋入玄阶,或许还能与师兄有个照应。” 看出洛苏本身对夫子身份的复杂心思后,南奕重新称其为师兄。 而他尝试说服洛苏的筹码,除去能助洛苏早日从夫子之位脱身外,便是本身也能很快晋入玄阶,与之有个照应。 ——因为洛苏家中后辈离蜕凡圆满尚有些距离,南奕破境筑基的时间,未必会比洛苏晚。 只要洛苏眼下支持他,南奕后续,或可替洛苏应对其先祖洛昭之觊觎。 事关转劫化劫之秘,南奕这个心思并未宣之于口,暂埋心底。只有实在是说不动洛苏时,南奕才考虑亮出这张底牌。 但…… 耳听着南奕滔滔说辞,洛苏竟是深深看了南奕一眼,意味莫名。 于洛苏而言,洛家家训束缚着他,让他迟迟无法破境筑基,乃是其心中部分怨气之所在。 千年世家,说来风光,却是历代洛家家主心中永远的痛。 遍观大离,其他世家只要下一代修至蜕凡期,已经蜕凡圆满的家主,便会着手考虑破境筑基事宜。 唯独洛家,是要等下一代修至蜕凡圆满,接过夫子之位,才能破境筑基。 如此一来,洛家固然是传承稳定,绵延千年未绝,于历代洛家家主而言,却是在蹉跎时光。 毕竟,再是积攒底蕴,倘若一直压着修为不去筑基,时日过长,也反为不美。 但祸兮福之所倚。 洛家千年传承不绝,亦使得洛家近一两百年里的聪明人,注意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其他世家没能传承千年? 虽说只有洛家是代代皆有蜕凡圆满修士镇场子,不存在真空期,但其他世家也至少是代代皆有蜕凡修士执掌家族的。 可其他世家,传承几百年后,总是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断了传承,比如与其他世家争斗夺宝,动了真火,遂有一方阖家灭绝;或者修士身陨断代,而后家里一直没能出现有灵根资质的新生代,泯然于凡,被其他世家吞并产业;或者边境战起之时,被皇室点名,强制领军参战,最终不幸陨落于战场等等。 总之,单看任何一例,都没啥问题,都有说得过去的传承断绝缘由。 可若不拘细节,只看大势,那便是除皇室与洛家,以及极个别转为教派宗门的案例外,余者无论大小世家,皆会在五百年上下,自然而然地断掉传承。 洛苏是个聪明人。 出身千年世家,更是让他对寻常修士习以为常的世家兴亡自有缘法一说,产生了疑惑。 于是,他透过表象,总结规律,虽仍旧不知转劫化劫之术的存在,却知道,世家里筑基入内门的修士越多越快,那么这个世家传承断绝得也就越快,可能十数代就亡了。 所以,少时曾对家训束缚以至于自己无法早早破境筑基一事心怀怨怼的洛苏,随着年长,竟渐渐豁达淡然,并不心急。 而当南奕今日登门,听着南奕口中“待我日后晋入玄阶,或许还能与师兄有个照应”这句话时,洛苏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奕一眼。 世家修士与平民修士,基本上是两个派别。 或许有私交处得不错的,却很少有平民修士会对世家修士说相互照应之类的话。 毕竟,世家修士晋入内门,正常来说自有先祖照拂帮衬,哪还需要与平民修士相互照应呢? 南奕这般放话,明面上是他对自身修行速度的满满自信。但落在洛苏耳中,竟是隐约有些言外之意。 洛苏微微眯眼,深深看向南奕。 他的眼神,意味莫名,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做试探。 但迎着洛苏的注目,南奕心中一动,陡然想起了一则情报: 洛家的下一代家主继承人,并非洛苏之子洛青山,而是其孙洛无极。 原本,等到洛青山蜕凡圆满,洛苏应当在四十余岁。他若彼时破境筑基,也称得上是正值壮年。 结果,洛青山在外游历期间,遭逢变故,竟早早身陨。 这就使得洛苏,不得不继续当着洛家家主、无相夫子,等待着洛家出现新的修士来接过他的担子。 可是,洛青山之死,真的是意外变故吗? ———— 0252.5 财度司 南奕心里有些犯嘀咕,搞不清楚洛苏究竟知道些什么。 不过,这事并不重要。 因为南奕并不需要探究洛苏身上的秘密。甭管洛苏知道什么、有何心思,南奕只在乎自个能否说动洛苏相助。 只要洛苏愿意帮他,南奕就能化解九部官员共同抵制的局面,接着分而破之。 因为洛苏当了几十年无相夫子,不单是外门大师兄那么简单。若只论学业,当今文部诸多官员,几乎全都算是洛苏的学生。 只要洛苏开口,不是关乎性命或道途根本的要紧之事,文部官员多少都得给洛苏一点面子。 当下,文武百官,是不想南奕挤压侵占原本该属于蒸汽技术的气运红利,才与南奕有了道争冲突。 但此等道争,争的只是额外助力之多寡,谈不上事涉根本。所以南奕摸清离京局势后,自然选择了以洛苏作为破局的突破口。 洛苏深耕文坛,只在文坛养望,不曾涉足官场博弈,也就与南奕之间不存在道争。且其蜕凡圆满多年,根基浑厚,哪怕破境筑基也是易如反掌,本就不必凑蒸汽技术话语权的热闹。 若能说动洛苏相助,于南奕而言,可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洛苏。 洛苏沉吟片刻,缓缓道:“师弟才能惊世,乃我无相书院百年一出的天之骄子。老夫身为无相夫子,自当为师弟张目。” “不过此等道争之事,各有立场,老夫也不便叫他人退让于汝。” “但卖个薄面,叫文部诸员观望一月,倒是尚可。” 南奕眉头微挑,当即拜谢:“多谢师兄张目,奕感激不尽,定铭记于心。” 洛苏纵是无相夫子,也没法叫文部官员直接放弃道争,但只要能让人保持中立,观望一月,破了九部百官联手打压抵制之局面,南奕也就能展开反击,分而破之。 洛苏随意问道:“于蒸汽之术,九部各有诉求。文部观望之后,不知师弟还打算从哪部入手?” 南奕笑道:“自然是商部。” 九部之中,工部牢牢抓着研发制造之权,已然高枕无虞,没什么攻击性。其他几部,虽有所需,但也没到锋芒毕露般针对南奕的地步。 唯有商部,期望大力推广蒸汽技术以使商人牟利、增进税赋,借此之势牧道于民,对开辟真气武道裹挟民众的南奕格外警惕,也格外针对。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南奕想分而破之,自然得击破对此事最为上心的商部。 在天启元年,「几何罪」一案之后,商部财度司彼时官员全数去职,由离皇从各郡重新抽调财度一系官员。 新任的财度司官员,为离皇干活,自然恶了离京城中的诸多世家。 如果南奕针对商部财度司展开反击,其他世家出身的官员,多半也会乐见其成,放任南奕施为。 可以说,稳住文部,攻讦商部,正是南奕此前谋划的破局思路,走阳谋大势的路子,针对无相夫子洛苏的诉求,以及商部现任财度司司长林夜的根基不稳来发力。 “我欲结识前财度司司长苏光,不知师兄可有门路?” 苏光,年三十有八,乃是少见的拜官从政之女修。 其性格落落大方,广结善缘,少与人结仇,因而在仕途上也颇为顺利,年纪轻轻,便已是商部侍郎,兼任财度司司长,官拜正三品。 彼时,苏光甚至是整个大离官职最高的女修,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结果,升任商部侍郎不久,苏光便赶上上代离皇暴毙、当今圣上即位;又碰到离皇为了拿实皇权,不做无权虚君,上来就拿财度司开刀。 面对京城人均税款为何比大离人均税款少这一灵魂拷问,苏光目瞪口呆,愣是一个字都没敢开腔。 她当然知道京城权贵最擅偷税漏税,她也当然知道离皇希望她站出来举报所有京城权贵,好叫离皇有借口整顿官场。 因为苏光毕竟是新上任不久,只要她开口举报,言说此乃陈年旧账,非其在任之失职,愿为离皇查清此中详情,不仅不会被贬,还能有望更上一层楼,攫升商部尚书。 正如现任财度司司长林夜,正是在重新盘点天启元年财度账册时勇于举报,才破格提拔,坐稳了司长之位——虽然林夜当时也只敢举报小猫小狗三两只,不敢当真激起众怒。 但苏光毕竟不是林夜。林夜乃是抽调之官,全无根基,为了争取破格提拔,才壮着胆子挑出一些软柿子举报。 而突然迎来离皇质问的苏光,心中盘算后,觉得比起当离皇的刀子,还是不得罪京城权贵为好。 所以她沉默不言,在离皇失望目光下,被离皇罢职贬黜。 不过苏光虽被离皇去职,因其没有选择举报京城权贵,倒是不损人缘,依旧是京城各大世家的座上宾。 反观林夜,虽靠着勇于举报坐上了财度司司长之位,恶了城中世家,却也不敢彻底得罪世家。 如今,林夜明知道离皇心慕真气武道,想要南奕进京,却不肯替离皇发声,无疑是丢了离皇圣眷。 如果南奕能扶持苏光,令其重新起复,挤掉林夜,即可化解来自商部的压力。 洛苏了然开口:“苏光前些天出城去了,不知眼下是否已归。老夫稍后遣人探查一番,明日再给师弟答复。” 接着,洛苏话锋一转:“师弟初来离京,想来是暂缺一处长期歇身的落脚之地。正好吾孙在外游历,宅院闲置。师弟若是不弃,不如去吾孙儿宅院暂居?” 大概了解南奕应对朝堂之事的谋算后,知道其胸有腹稿,洛苏也就不再多言,将话题转向了南奕先前所说的新书角色改名一事。 以洛苏观之,真气武道,势必成势。 除非离皇震怒,将真气武道斥为魔道,以雷霆之势镇压,否则百姓为了延年益寿,多半都会自发修炼长生真气。 就算百官联手压制,成功压住真气武道的发展势头,不让真气武道轻易遍传全国,也拦不住其自发传播扩散。 洛苏虽然之前没想过相助南奕,但如今被南奕说动,生出助力心思,倒也觉得投资南奕颇为划算。 他现在出手,可能不算是雪中送炭,却也绝非锦上添花的绵薄之力。 以南奕天骄之资,结个善缘本就不亏。更别说真气武道大势若成,能从真气武道上分润好处的话,还有可能功在千秋、利在长远。 ———— 0257 破财消灾 南奕进入天华阁时,裘长生也入了脉楼,直奔五楼。 只不过,前四楼都顺风顺水,却在欲登五楼时,被拦了下来。 裘长生源自诡灵葫芦女所召道兵,乃南奕养气小成时的加强版复制体。他被南奕炼作分身后,靠着广传长生真气的信力反馈,倒是水到渠成地达到养气大成修为。 但养气大成,在脉楼正常只能入四楼。 裘长生佩戴「无颜面」,言行举止凛然生威,能使人顺服,且不会被他人记清容颜面貌。 只是容貌虽能遮掩,其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养气大成,不会让人判断不准。 前脚刚将南奕引至天华阁的脉楼管事,后脚便把裘长生拦住,不让其上五楼。 “道友见谅,若只养气大成修为,还请在四楼参与博戏。” 裘长生被拦下后问道:“四楼能否投注「餋王斗」?” 脉楼管事摇头,解释道:“「餋王斗」只在五楼举办。道友若想进行博戏,可在四楼投注「千鸡辨」。” 裘长生无奈摇头,只好从乾坤戒中取出洛苏给的那块金色令牌,而后道:“如此,可否上得五楼?” 持此金色令牌者,视作脉楼贵宾。 见裘长生取出贵宾令牌,脉楼管事虽一时不清楚该令牌源自哪位,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请裘长生上了五楼,为其单独开了雅间天夏居。 不一会,南奕与裘长生,一个在天华阁,一个在天夏居,分处两地,却又仿佛隔空对视了一眼。 脉楼的雅间,能将神识隔绝在内,除非开门,否则根本没法对外神识传音或者干扰场中比赛。 但裘长生乃是南奕分身,又是源武者之一。 当两人相距不远时,心有灵犀,根本不必神识传音,就能互相知晓对面情况。 不过两人都未急着投注,而是等新的一场「餋王斗」就位,才开始投注。 在天华阁,苏光并无分心他顾的想法,甚至根本没将南奕进入天华阁之事放在心上,只是等着每次投注时,机械无比地随手丢出一块筹码。 南奕找雅间侍女换了一堆筹码,坐在另一处位置上,跟着苏光投注。 苏光投多少,南奕便跟着投多少。 连着跟了好几次,苏光才终于瞥了南奕一眼。 不过其眼神死寂,仿佛看了,又仿佛没看,很快便收了回去,继续透过雅间单向可视的落地窗看向「餋王斗」现场。 南奕不以为意。 他已看出苏光眼下状态极差,完全是强撑着不歇,坚持等破财消灾化去霉运后,才肯松懈。 包括苏光之前面色苍白,眼神黯淡,气息颓然,甚至连南奕在一旁坐下都视若无睹,也不是因为苏光输麻木了,而是她匆忙赶到脉楼前,就已经是这般模样。 所以南奕不发一言,只默默跟注苏光,与苏光一起体验连输的别样感觉。 苏光完全是放弃了思考,每次都随缘投注。 如果投弱势一方胜,弱势一方就会顺理成章地落败被食; 如果投强势一方胜,强势一方便会巧之又巧地被对面反杀。 总之,怎么投都会输,俨然有种身在网中不可得脱的窒息感,仿佛被命运洪流碾后裹挟走的漂浮杂物,身不由己,无力挣扎。 南奕心平气和,虽在不断跟注连输,却细心体会这种平时少见的微妙感触。 不过,连输之下,身前筹码越来越少,很快用尽。南奕只得找雅间侍女,又兑换一批新的筹码继续输。 虽然每次投注都只投一块筹码,但架不住连输,筹码如流水一般只见去的、没见回的。 好在南奕靠着售卖九花玉露丸,早已是万银户,虽称不上身家丰厚,却也能算是小有身家。 即便每隔上一阵子便得兑换新一批筹码,南奕亦是淡然至极,一直跟着苏光下注,仿佛输的不是自己的钱一般。 当然,南奕确实是在跟注苏光,继而不断连输。 但他又不是真正地输。 因为南奕投注的同时,裘长生也会在天夏居中投注,投与南奕完全相反之注。 南奕未必输麻了,反向投注的裘长生,却是确实赢麻了,赚得盆满钵满。 于南奕而言,他这般两头下注,无非是把钱左手倒右手,甚至还因为赔率,能额外赚点。 但他却在表面上,与苏光有了份一起输钱的情谊。 虽然苏光眼下忙着破财消灾,心力不济,无暇多思,但等后续苏光回过神来,有着这层情谊在,起码不至于视南奕为没打过交道的陌生人而直接撵走。 与此同时,裘长生在天夏居连赢,卷走颇多筹码,又持有贵宾令牌,非是正常情况,亦当引来脉楼的关注。 南奕故意让裘长生反向投注,借苏光连输之势来连赢,却是抱着投石问路的心思,想试着与脉楼之主搭上线。 虽然持有贵宾令牌,即可在脉楼购买情报,但主动凑上去买情报,又怎比得上让脉楼反过来联系自己呢? 在脉楼,裘长生的身份,自然是瞒不过脉楼之主。 虽然洛苏一直没来过脉楼,其令牌编号,脉楼管事见了,甚至一时不知对应哪家家主。 但脉楼要查,还是会很快查到。 再加上裘长生佩戴的「无颜面」,只是黄阶中品诡器,对应养气期,能叫养气修士难以看破遮掩,却防不住蜕凡修士有心窥探。 脉楼之主身处脉楼,乃是在自家主场,神识一扫,便轻松看破「无颜面」遮掩。 南奕蜕反之时,面貌从于心相,化心相为本相,略有变化,约莫有三分像是其前世。 裘长生继承南奕原身,也就是南一的相貌,与南奕如今面貌可谓极其相似。 脉楼之主纵是不知两人实乃一人,看不出裘长生乃是南奕分身,亦知两人关系匪浅,于心里猜测,觉得裘长生应是南奕胞弟。 虽说裘长生一直连赢,宛如敞开口袋,大摇大摆地从脉楼手中抢钱,明摆着是在用作弊手段,一度让收到消息的脉楼之主生出恼意,特意来看究竟是谁这般放肆,竟敢在他的地盘上不讲规矩。 但仔细一看,察觉裘长生与南奕关系匪浅,且南奕知道分寸,脉楼之主登时意识到:南奕醉翁之意不在酒,乃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0257.5 乍然富 裘长生虽然连赢,但因着南奕在另一头猛输,也就不算是用作弊手段故意挑衅脉楼,并非想着不讲规矩地从脉楼卷钱跑路。 此外,在天夏居,每场「餋王斗」,裘长生都只以一块筹码作为初始筹码,不断投注。 每赢一组,他便将赢来的筹码全数押注下一组。 随着筹码越积越多,脉楼先是为裘长生更换大额筹码,最后干脆改为将裘长生筹码余数记在木牌上,让裘长生直接投注木牌,免去天夏居中筹码堆积,难以快速投注之麻烦。 等到每场「餋王斗」结束后,裘长生只保留最小额的一块筹码,然后将剩余筹码兑为金元,收入乾坤戒中。 如此这般,虽是敞着口袋从脉楼手中抢钱,但赢得颇为克制,也没有让脉楼反过来亏钱。 因为裘长生再是连胜,初始筹码太少,在前半场并不会太过突出。 要到后半场时,随着裘长生筹码体量激增,才会将其他赌客的钱财,接近于尽数收入囊中,不给坐庄的脉楼分钱。 而且,因为有时候苏光会投注明显强势的一方,导致博戏频繁爆冷,让庄家得以血洗赌客。 所以脉楼其实不会亏,只是没有像南奕没来的前三日那般赚钱。 再加上南奕在另一头猛输,裘长生与南奕,总体上虽然有赚一些,但也不算过于夸张。 脉楼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由得南奕跟裘长生折腾,只当是把每场「餋王斗」的彩头,即最终的餋王,送给裘长生,结个善缘。 脉楼的「餋王斗」,一天计有八场。 最终,裘长生是在脉楼连赌三日余,总共以全胜场次赢下二十六条餋王后,才在第二十七场「餋王斗」时,梭哈失败,输掉了第二十七场中的筹码。 不过,裘长生梭哈失败,也就意味着苏光,终于押对了一次。 在那一瞬间,天华阁中的苏光与南奕,皆是一怔。 两人原本早就习惯了连赌连输,输完后继续丢新的筹码。 结果,投注桌突然吐出了筹码,让两人见到了回头钱。 原本情绪陷入死寂的苏光,在看见回头钱后,终于在微微一怔中,回过了神来,长舒一口气,仿佛卸掉了天大的负担。 “可算是把钱输够了……”苏光喃喃自语,“只是破财消灾的耗时,竟比预先估计多了一日?” 此时的苏光,还没反应过来南奕在旁,直接自言自语说出了声。 南奕一听,心中琢磨:似是因自个从中作梗,借机小赚一笔,导致苏光在通过破财消灾化解霉运时,打了折扣,凭空多输了一日,才彻底化去霉运。 不过,就算是多输了一日,苏光也一直能源源不断地取出银元兑换筹码。 由此可见,苏光身家之富,远超南奕想象。 这时,苏光也意识过来南奕的存在。 她虽忘了自己是否同意南奕进天华阁,也不清楚南奕来意究竟是啥,但既然南奕愿意陪着她连输三日,以此方式打招呼,结下一份一起输钱的情谊,苏光自然也不会忽视南奕。 不过她状态确实极差,只得歉然道:“还请道友见谅,我从灵境之中狼狈逃回,身染恐怖霉运,时刻不敢松懈,全靠破财消灾才堪堪化去霉运。” “此时心神疲乏,恐难与道友相谈。不若道友先去别处候上一候,容我休憩半日,再来会上道友?” “好说好说。”南奕和善笑道,“我就在这脉楼中候上半日,等苏道友恢复心神之力后,找脉楼之人叫上我即可。” “多谢道友体谅。还请道友留个名姓,我届时好来寻你。” “在下南奕,无相弟子。”南奕言简意赅地报了姓名,随后便暂时告辞,从天华阁中离开,等待苏光恢复状态。 苏光前些日子身染恐怖霉运,当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根本不敢有丝毫松懈,连睡都不敢睡,提心吊胆地赶回离京城脉楼,第一时间借助破财消灾的形式化解霉运。 强撑数日下,其心神困乏至极,很难再与人正常相谈。 面对苏光表示她欲休憩半日,南奕自然识趣告退。 不过出了天华阁后,南奕不加掩饰,直接便赶去了天夏居。 打从裘长生不得不取出洛家金色令牌才能登上五楼的那一刻起,即便没有人看清裘长生面貌,其与南奕关系,便注定会暴露——因为南奕没有遮掩面貌,而洛家近日也是在摆明车马地相助南奕,主动约束文部官员。 所以持有对应洛家之金色令牌的裘长生,肯定是南奕同伙。 南奕眼下得了空闲,知道裘长生身份瞒不过脉楼,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到了天夏居,与裘长生汇合。 在将筹码兑换回钱财后,南奕身家和数日前相比,仍旧膨胀了十余倍,抵至一千八百三十六金元,称得上乍然暴富。 法财侣地中,修行资财,一直是南奕薄弱环节。 靠着售卖九花玉露丸,南奕近半年来倒也成了所谓的万银户。可折算下来,其实也就是一百金元多点。 这点钱,买一件黄阶上品诡器,或许还算是绰绰有余。但要想买两件黄阶上品诡器,却是想都别想。 考虑到这只是南奕白手起家近半年收益,其实不算少。可南奕当下,早已是蜕凡修为,对应黄阶上品。 这点身家,就着实赶不上趟了。 固然有他道行精进太快,攒钱时间太短的缘故,但身家太少终是底气不足,真要遇到需求之物,根本买不下来。 所以知晓苏光身染霉运,连赌连输后,南奕心中动念,生出计较,一边让本体陪着苏光连输,混个脸熟;一边让分身反向投注,在保持克制的情况下,小赚一笔。 同时,也藉此故意引起脉楼之主的注意。 待南奕在天夏居盘清收获后,过了片刻,有雅间侍女进来表示,脉楼之主有请。 接着,南奕便在侍女引领下,来到脉楼七楼。 到了七楼,没了诸多琉璃灯饰,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感觉,像是寻常楼阁,而非赛博片场。 但其实,在脉楼中待了四天三夜后,依靠「洞真」天赋的被动解析之力,南奕已然知晓:整个脉楼,本身便是一件道器。 ———— 0258 红尘幻境 所谓道器,多是指本命道器,或与自身道途息息相关,通过种种手段,将诡器之流炼作道器,保留其正面神效的同时,尽可能地化去负面效果。 比如脉楼。脉楼立于京城,开设赌坊,实则就是脉楼之主在借此手段蕴养道器。 脉楼高七层,且越往上面积越小,实是一座七层宝塔。 此塔名唤「红尘万象塔」,自成一界,能收万物,内蕴红尘浊气,可以红尘浊气衍化种种玄妙,比如生成幻境,亦或是以红尘浊气污人道心。 再者,还有脉楼雅间隔绝神识之效,南奕初时以为是布设法阵之功。结果后面才发现,似也是「红尘万象塔」红尘浊气之运用。 南奕待在脉楼之中,实则就是待在「红尘万象塔」内部。 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加之南奕因「洞真」天赋故,直感敏锐,其实有些隐约的不适感。 虽然「红尘万象塔」未必能轻易镇压南奕,可真要突然发难,叫南奕落得满身狼狈,却是再轻松不过。 所以,脉楼虽是离京城出了名的赌坊加情报组织,甚至给离京各大世家家主都赠过金色令牌,洛家洛苏,却是一直没有来过脉楼。 当然,洛苏本就不必亲自动身。他若需要什么情报,自可叫手下操办。 南奕恍然想通洛苏为何一直不曾来过脉楼的原因时,也在心里暗道:如非必要,还是不来脉楼为好。 思索间,南奕被侍女引至脉楼之主所居的七楼房间外。 侍女恭谨退下的同时,南奕则是信步走入房中。 房间似是静室,未加装饰,几无一物,只在房门对面墙上挂了一副画。 画作颇类《清明上河图》,绘制离京城主街沿街的种种繁荣景象,既有数量庞大的各色人物乃至牲畜,也有各式各样的楼屋建筑及车轿。 而且,画作并非静止之画,诸多小人仿佛生活在画中世界一般,不断游走行动。 然后,脉楼之主双手负后,背对南奕、面朝画作地立在屋中。 其锦衣华服、器宇轩昂,单是立着,便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昂扬肆意的气焰,乃至于有种“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的气场。 直到南奕进屋,脉楼之主才转过身来,含蓄笑道:“脉楼之主东凌天,见过南奕道友。” 南奕做了个时揖:“无相南奕,见过楼主。” 东凌天只是旁门修士,并非仙门弟子。但他既然能在离京城中站稳脚跟,又早已蜕凡圆满修为,持有道器「红尘万象塔」,南奕自不敢怠慢、小觑于他。 这时,东凌天随手一挥,屋内便出现了两个蒲团,供两人坐下。 在「红尘万象塔」中,东凌天相当于是名副其实的东道主,传送挪物,并无难度。 南奕客随主便,遂在蒲团上坐下。 他让裘长生反向投注,除去小赚一笔外,也是在故意引起脉楼之主东凌天的注意。 不过,说是引东凌天的注意,但南奕本身,并无特殊的诉求。 他纯粹是对自己身份有信心。 南奕如今,相当于在与九部百官道争,其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搅动离京局势。 他的身份,不说是特别重要,也算得上是非常敏感。 而脉楼,实乃情报组织。 南奕相信,脉楼肯定会对自己颇为关注。 他近日所为,可以说是在引起东凌天的注意,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相当于是在向东凌天打招呼,给东凌天递了个接触自己的由头。 只要东凌天有心近距离接触南奕,就可以顺着这个由头,与南奕相结识。 比如眼下。 东凌天瞥了南奕乾坤戒一眼,笑道:“道友倒是好手段,竟能在我脉楼抢钱。” “因缘际会,不值一提。”南奕亦是含笑开口,并不觉得东凌天会在乎此事。 一千八百金,对南奕来说属于一笔巨款,堪称乍然暴富。但要拿来和脉楼流水比,却是排不上号。 再者,借苏光连赌连输之势反向投注,非是常态,难以长久为之,东凌天自然不以为意。 但正如南奕所料,事虽小事,却不妨碍东凌天借这个由头,找上南奕。 “听闻开辟教派者,或可汇聚信徒灵犀,于虚无之中衍化灵犀界,又称虚灵境。” “而我脉楼,采人心愿力、红尘浊气,聚拢灵犀,同样衍化了一方红尘幻境。” “只是此法剑走偏锋,所衍幻境或有瑕疵,尚需印证。原本以为,凡世应该出不了熟悉灵犀界者。却不想,道友竟以黄阶之身,开辟教派。” “是以,我有一不情之请,想请道友入我画中,印证修行。” 东凌天说着,微微侧身,指了指背后墙上悬挂的画作。 此画,正是东凌天所衍灵犀界,红尘幻境之显化。 「红尘万象塔」,既是东凌天道器,自与其道途息息相关。 他至今滞留凡世,正是为了蕴养「红尘万象塔」,并完善红尘幻境。 在玄阶,即炼气化神境,分为筑基、玄种、元神三关。 元神期修士,修行目标是为孕育元神法相,展开道法领域,进而在天地之间留下自我印记。 东凌天自知自己乃是散修,功法传承不如仙门弟子精妙。想要不输于人,唯有剑走偏锋,以灵犀界入手,积累足够底蕴,再于晋入玄阶之后,尽早修至元神期。 届时,红尘幻境衍化为红尘法域,东凌天至少能在玄阶上品层次自然而然地站稳脚跟。 毕竟,即便是仙门弟子,元神期时也未必能成功孕育元神法相,更遑论展开道法领域。 所以,东凌天完全是将自身玄阶道途,压在了红尘幻境之上。而红尘幻境的完善程度,实际上就是东凌天底蕴积累程度。 原本,若无南奕存在,或许等到某个时候,东凌天自觉底蕴积累已至瓶颈,便会顺势破境筑基。 因为开辟教派,衍化灵犀界,正常乃是地阶修士之修持。 东凌天身处凡世,不可能找到地阶修士为其印证修行。倘若遇了瓶颈,底蕴积累再难精进时,自然只得破境。 但南奕的出现,让东凌天有了印证修行,尝试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恰好南奕主动递了个由头,东凌天心中一动,遂起念请动南奕,试着走上一番红尘幻境,看能否找到幻境瑕疵,印证修行。 0258.5 红楼梦 而听见东凌天相邀,南奕则是了然点头。 在南奕眼中,东凌天此举,一是试着印证一番修行,二则是要掂量一番自个的本事,看看是名副其实,还是名不副实。 他笑着开口:“若道友不嫌弃在下修为尚浅,能为道友印证修行,是奕之幸也。” “只是道友应也知晓,奕近日,需为真气武道立项之事奔波,设法说服九部官员,心力实在有限。” 知道南奕是在提条件,东凌天闻言,当即便道:“道友若能助我修行,脉楼之力,皆可为道友所用,听道友调动。” 作为在离京城中站稳脚跟的一方势力,即便是旁门散修,脉楼也不容小觑。 除去蜕凡圆满的楼主东凌天外,还有一位蜕凡大成的副楼主,一位蜕凡入门的脉楼管事,三位养气圆满的脉楼执事,数十位养气未圆满的小生或侍女。 某种意义上,整座脉楼,其实就是一方宗门。只不过只有黄阶修士,而无玄阶乃至地阶修士罢了。 这是因为,东凌天昔年,于一方灵境中得了红楼盟传承。 红楼盟,曾是西境占据一方灵池的旁门之一。 只不过,其盟主不知转劫化劫之术,在约莫一千八百年前尝试破境分神时,出了岔子,不仅没能晋入地阶,还拖着整个红楼盟陪葬。 时光荏苒,有后世散修东临天,于相应灵境侥幸得了红楼传承,遂散功重修,改名东凌天,以「红尘万象塔」建立脉楼,重续红楼传承。 此世散修普遍缺乏核心功法传承,而红楼传承虽是旁门之法,到底也是源自曾经占据过一方灵池的宗门。 东凌天凭此,拉拢资质不差的散修转修红楼功法,渐渐有了脉楼如今之势。 南奕麾下源武者,不考虑六脉陶知命,在原本蜕凡圆满的郭来自爆蜕凡道基,即原血之灵后,大离境内已然并无蜕凡战力,皆在养气层次,跟不上南奕修为精进之步伐。 而且,为了修成真炁,郭来与燕青云,都需暂缓蜕凡时间,潜心苦修,设法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之中;宋忠与裴清雪,则因血脉异力,不是太适合离开汉郡。 若能得脉楼助力,与脉楼建立合作关系,可以极大缓解南奕眼下几乎无人可用的局面。 更关键的是,脉楼收集的诸多情报,正可为南奕所用,便于南奕针对性分化文武百官。 “道友如此盛情相邀,奕自无不应之理。”南奕说着,顿了顿,“只是奕还约了苏光道友,定在半日后相谈,却是有些怕误了时辰。” “道友放心。”东凌天含笑道,“我这红尘幻境,虽不至于一梦千年,却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不会耽误道友太多时间。” “好。不知道友之画,如何入之?” 南奕抬头,看向墙上悬挂的画作。 画中长街,甚是繁忙,车辆马匹络绎不绝,行人穿梭往来,有的匆匆赶路,有的闲庭信步,不时驻足欣赏风景,俨然像是个生灵活现的、充满市井气息的红尘景象。 南奕有些好奇,他若入得画中,究竟会遇到怎样的红尘幻境? “只需道友神识探入,感应灵犀,沉浸心神,即可入画。” 听完东凌天介绍,南奕在心中吩咐了裘长生一句,叫裘长生看着点,一旦东凌天行为有异,便直接将他惊醒,强行脱离红尘幻境。 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东凌天有求于他,应是不至于有坏心,南奕心中也会斟酌一二。 好在裘长生与他同在脉楼,相隔不远,可谓心有灵犀,能轻松无比地灵犀传讯。 只要裘长生暗中戒备,南奕也就不必有太多顾虑。 退路备好后,南奕起身,在画作面前站定,略作感应,旋即心神一头扎入其中。 ………… 一入幻境,南奕便感受到与现世截然不同的氛围感。 非是虚幻之感,而是比之现世,甚至能更加给人真实感触的氛围感。 因为红尘幻境,实是灵犀界,即信息交感之界,不经五感转化,反而愈显真实。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繁华市井、喧闹集市,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又闭眼,细细感知。 整个红尘幻境,实是以人心愿力、红尘浊气,混杂灵犀凝聚一道法度,再基于此法度衍化而成。 东凌天所求,即是让南奕寻到此法度不尽完善之处。 而南奕的武灵界,其实也可以凝聚一道法度。只不过南奕真气武道的基本盘还能继续扩大,不着急仓促凝聚法度。 在红尘幻境中,主要是心神意识与灵犀互动,不存在神通术法的说法。 但南奕如果有心,可以一念之间,让自己在幻境中拥有强大法力。 只是这种虚幻法力,源于幻境中灵犀转化。而红尘幻境中的人心愿力、红尘浊气全都有毒,南奕作为外人,最好是紧守心神,只以普通人的言行,走上一遭幻境剧情。 如果他被幻境剧情逼迫得放开心念,直接引动灵犀变化,即类似前世中所谓的机械降神,就意味着他在与红尘法度较量中,落入了下乘。 当南奕捋清红尘幻境大概底细,红尘法度勾动间,开始围绕南奕衍变幻境剧情。 一个瘦猴样的商贩从集市里跑过来,着急忙慌地拉扯南奕衣袖:“大郎,你怎还在这里?快跟我来,你二弟快被贾家人打死了!” 我二弟? 南奕心中思虑,脚下却是顺着商贩拉扯跑动起来。 不管如何,先参与进幻境剧情,再做计较。 很快,南奕跟着商贩,冲入集市之中。 在一圈人群包围中,有几个家仆打扮的汉子,正在暴打一个卖炊饼的货郎,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货郎寡不敌众,只得紧紧抱头,倒在地上蜷缩身子,试图护住要害。 南奕见状,当即冲上前去,一脚一个,将贾家家仆全部踢翻。 这幻境中,只要他忍住不开挂,不机械降神,即不会有事。 所以南奕跟着剧情走,见几位贾家家仆暴打他二弟,当即毫不客气地出脚。 冷不防下被南奕踢翻的家仆大怒,从地上爬起来,欲将南奕一并暴打。 然而,南奕身为奕武领袖,汇聚诸多武者武斗经验,即便幻境之中只是常人身子,纯论技巧,也足以应付寻常打斗。 几位骂骂咧咧的家仆,很快便被南奕打得闭上了嘴,只在狼狈逃离时撂下狠话: “很好,南家兄弟,你们竟敢不给我们贾少爷的面子,等着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 0259 调教幻境 贾家家仆狼狈退下后,南奕看向之前被打的卖炊饼的货郎。 幻境中,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奕原身的弟弟南二。 在现世,南奕回南石村后,还没等见到南二的面,医官许洛便已然施术,激活赐灵法阵,夺走南石村所有村民性命, 而在幻境中,虽然他收到消息很快赶来,南二却已经被贾家家仆打得内脏破损,奄奄一息。 南奕在南二身旁半蹲下来,握住了南二的手。 南二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间,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南奕。 他勉强扬起嘴角,艰难说道:“哥,没事,这都是命……你不必介怀……还有,莲儿她,你也别怪她,都是我没有本事……” 南二说着,咳出了血,嘶声道:“贾家势大,哥你别和他们斗,趁现在收拾好行李,赶紧逃。你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别为了我和贾家斗,不值当,不值当……” 渐渐,南二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也似有些模糊起来。 南奕知道,如果他不出手,南二将很快死去。 但只要他心念一动,机械降神,立马就能让南二恢复如初。 可南奕却一直都没出手,只是默默握着南二的手,看着南二合上了眼,停止呼吸。 一来,这只是幻境衍化,想借机攻破南奕心防,叫南奕忍不住开挂,救下南二。 二来,南奕终究不是原身南一,即便看着原身弟弟即将死在自己面前,心中也无丝毫波动。 他只是稍微配合着,在幻境中南二命若悬丝的这段时间内,不做别的事。 当南二彻底咽气后,南奕站起身来,询问之前跑来通知他的那位商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在幻境中,南二是位卖炊饼的货郎,取了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名叫金莲儿。 而后,幻境中有个贾家,地位显赫,却有个混世魔王般的少爷贾宝元,诨号贾包圆,最喜圆润饱满的民女人妻。 今日之事,缘起贾宝元看上了金莲儿,直接强行闯进南二家中,欲行云雨之事。其不加遮掩,闹得动静颇大,自然会有人来给南二通风报信。 贾宝元不以为意,只顾左右运球、上下包圆。贾家家仆却追了上来,照着南二往死里打。 有邻摊商贩看不过眼,遂跑来找南奕,将南奕正式引入幻境衍化剧情中。 南奕对此,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这红尘幻境,似是要勾动修士道心破绽,污人道心。 只是红尘浊气采自凡人,多为凡人欲念,对付初入修行的养气修士,或许堪称一大杀器;但对道心圆融,没有明显破绽的修士来说,再是量大,也难堪大用。 东凌天知道这一不足,特意请南奕入此红尘幻境走上一遭,并让红尘法度根据南奕身上散逸灵犀动态衍化幻境剧情,其实相当于请南奕进入开发者模式,给红尘法度挑刺找茬,好印证修行。 南奕得了东凌天许诺助力,就好比收钱办事,虽然内心毫无波动,却也会顺着幻境剧情走,好看看红尘法度究竟能玩出些什么花活。 南奕叫商贩等人帮忙料理南二尸体,自己则在问清楚南二家方位后,直接赶去。 南二家房门大开,南奕根本不需要敲门便能直接进屋。 贾宝元已经刮完风下完雨,拍拍屁股便走人,只剩金莲儿仍在床上哭哭啼啼个没完,连衣服都没穿,仅是扯被子大略裹住了身。 在南奕进屋后,金莲儿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连忙挪动身子到床边缘,不顾被子滑落春光外露,探出双臂,紧紧抓着南奕手腕问道:“哥哥,二郎他没事吧?” 此刻的金莲儿,披散着一头如瀑般的凌乱黑发,脸上泪痕斑斑点点,眼神中满是深深的绝望和无助。 她曲线玲珑,既婀娜,又丰腴,肤如凝脂,像陶瓷娃娃般脆弱而精致,在云雨之后,更是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动的妩媚气息。 而当梨花带雨、山峰半掩、波光粼粼时,金莲儿愈发显得柔媚无骨、娇弱可欺。此般景色若叫常人看了,定会气血上涌。 南奕看了,却是轻轻蹙眉。 他又不是聊斋中没近过女色的寻常书生,哪怕明知是鬼,或者明知是妖,也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南奕前世开过眼界,曾纵横步兵战场,提枪开炮,大战圣光三百回合。此时身在幻境,纵是美色在怀,也依旧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二郎已经死了。”南奕说着,便欲将手腕从金莲儿手中抽出。 怎料,脑海中突然传出凰念儿的声音,叫南奕手上一缓,慢了一拍,没能及时抽出来。 却是金莲儿见他手腕抽动,紧张不已,立马从原本双手抓住南奕手腕,变成将南奕右手死死抱在怀里夹住不松开,大有整个人都要吊在南奕手臂上的架势。 “哥哥,二郎走了,难道你也不要莲儿了吗?”金莲儿哭泣起来,“你若不管莲儿了,莲儿定会被贾宝元那厮带回贾府,肆意欺凌。” 南奕脑海中,凰念儿则是以看戏心态乐呵道:“别呀,你抽出来干嘛?反正你只要忍住,不放开心念强行干涉幻境运转,就不会有事。不如陪这金莲儿好好玩玩。难不成,你还怕与她玩的时候,道心出现罅隙?” 红尘幻境作为灵犀界的一种,会捕捉南奕自发散逸的灵犀进行交互。而有了灵犀交互,南奕武灵界中的凰念儿,便顺着过来看戏。 她打趣说:“正所谓堵不如疏,南奕你太过端着,假正经,委实无趣。不如学你那位陶师兄,酒色穿肠过,心中淡然视,反令道心愈发无暇。” 对于凰念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歪理邪说,南奕心中驳道:“堵不如疏,前提是有水患未息。今无水患,何必强行疏通河道?” 同时,幻境中,南奕淡淡开口:“我现在要去贾府,难道你就这样,让我拖着你去不成?” “哦哦。”金莲儿这才恍然,止住了泪,开始慌不迭地穿衣服。 “等你六十个数。” 南奕说着,去了外间等待。 0259.5 试深浅 凰念儿见状,啧了两声,念叨道:“你真的是太端着了,假正经。我看其他修士,平时也有说有笑的,没像你这般端着。” 南奕不接这话。 除去天生嘴欠外,凰念儿因为长期无聊,还有些话痨。越是搭理她,她就越会胡说八道,聊个没完。 反正,除了涉及修行探讨外,南奕基本不会接凰念儿的话,只偶尔放开束缚,让凰念儿可以神识旁观。 他问道:“这幻境法度,你怎么看?” “这种修法,偏重魂修,应是西境幻盟的路数,讲究以神幻之。不过这人许是法度有缺,自行补全下,又多少走了点心修的路子,以心迷之。”凰念儿没怎么犹豫,略作感知,很快给出结论。 气体魂心四相中,南洲仙门以心修为主,注重道心;西境幻盟以魂修为主,重视神魂。 东凌天作为南洲修士,在得了红楼传承后,掺杂自身理解,倒是显得有些两头不沾,不伦不类。 南奕若有所思。 所谓以神幻之,应是追求幻境真实度,让闯入者哪怕明知道身陷幻境,也分不清真假,最终在不知不觉中动用法力——在幻境里以红尘浊气转化虚幻法力,自然会使人染上红尘浊气之毒,道基受污。 而以心迷之,则是偏重幻境衍化,试图通过幻境衍化寻觅闯入者道心破绽,进而见缝插针。 两种路数,对应的是两种理念,各有千秋,很难说孰优孰劣。 但红尘法度的根基,乃是西境幻盟的路数,比起幻境衍化、以心迷之,更契合以神幻之、真伪莫测。 东凌天只是黄阶修士,又无人指点,一直没能意识到此中关键。 但在凰念儿眼中,却是轻易看出其症结所在。 凰念儿锐评道:“他这一手动态衍化,倒也称得上巧思。可要按西境幻盟的路数,只会骂他剧情衍化太刻意。” 动态衍化,专攻敌之心灵罅隙,不是不行。但对于喜欢时刻自省的修士来说,刻意衍化的针对性剧情,会天然带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假感。 于西境幻盟的修法习惯而言,说白了就是难以接受、不太兼容。 南奕了然点头,略有所悟。 这时,金莲儿给自己套好了衣服,走出卧室。只是她没来得及整理头发,依旧双眼红肿,一副梨花带雨惹人怜的模样,紧咬着嘴唇。 南奕懒得给她整理妆容的时间,见她穿好了衣服,便即迈步,朝外走去。 接下来,该是贾府相关剧情。 对于穿越者南奕来说,亲人惨死,勾不起怒火;美色在怀,挑不动情欲。那么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权势? 南奕盘算着红尘法度会如何衍化剧情,却并未直接赶去贾府,而是先去了趟集市附近,找到一家铁匠铺,买了三把长剑。 他是来给红尘法度找茬的,愿意配合着红尘法度进行剧情。不过,在得了凰念儿提示后,南奕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红尘法度的别扭之处。 目前而言,幻境所衍剧情,都只是基于凡人层次,扰人心绪。 虽然有南奕相当于是进开发者模式,幻境不曾全力衍化剧情迷惑其心神的缘故,但强度不足,始终是其硬伤。 所以,南奕决定直接给幻境上点强度,起码不能只是停留在凡人层次。 比如,权就是拳,拳就是权。 当然,汇聚诸多武者武斗经验的南奕,拳脚功夫固然也有,却终究不是太擅长。 而且,就幻境之中的常人身体素质而言,赤手空拳下,多半会是双拳难敌四手。 于是,南奕买了三把长剑。 他将其中两把连着剑鞘丢给金莲儿,让金莲儿做个捧剑跟班,接着,剑指贾府。 而南奕动向,一直有人暗中通报贾府。得知南奕买下刀剑,似有行凶之念,贾府顿时纠集了诸多家丁。 他们认为,家仆多是端茶送水的打杂小厮,不通武艺,方被南奕轻松打败。 但家丁肩负着护卫宅院安全的职责,会请专门的教头教授武艺,却是能叫南奕好看。 一众贾府家丁,气势汹汹地杀向南奕。 两方长街相逢,家丁们纷纷挥舞手中兵器,犹如训练有素的猎犬,于呼啸呐喊声中,散而不乱地猛扑向南奕。 他们纵横交错间,攻势连绵不绝,如潮水一般汹涌,竟似战阵之法。 然而,南奕面色从容,却是悠然抬剑,轻轻一挥。 没有凛冽锋锐的剑气剑风,没有犀利狠厉的剑招剑技,甚至连决绝的气势也没有。 南奕只是站在原地轻轻挥剑,仿佛用帕子轻轻擦拭窗户灰尘一般,衣袖飘飘间,尽显悠然。 可离他尚有一段距离的诸多家丁,却像是突然失了魂,脚下一僵,便在惯性前冲下猛地扑倒在地上,如同秋风吹折的杂草,伏尸十里。 众家丁的这一扑街,顿时叫适才还在呐喊不休的长街为之一静,亦为之一寂。 而后,忽有咔嚓声响,却是南奕手中长剑,先是如蛛网般裂开,接着片片破碎,散落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 随着碎铁片落地轻砸轻撞的哗啦声,原本仿佛突然陷入停滞的幻境,又像是继续流动起了时间。 南奕丢掉只剩剑柄的长剑,回手往后一抓,从金莲儿怀里取过第二把长剑。 他适才一剑,没有开挂,没有强行干涉幻境运转。 他只是,斩出了剑意。 斩出传统武道,养意志、壮气势之后,凡人武夫也能有望斩出的剑意。 南奕曾借鉴燕青云之剑意,辅以「天子剑」本身特性——纳万道,容万灵,集众人之力,成一人之尊——悟出一式容之剑意。 众家丁似结战阵之法,攻势如潮,汹涌澎湃。 可当南奕斩出容之剑意,众家丁之势,便如不起眼的石子,落入渊海之中,连个浪花都翻不起,便了无声息也。 南奕继续迈步走向贾府,视诸位贾府家丁尸骸如无物,踩着尸骸所铺之路,来到贾府门外。 在这里,贾府传授诸位家丁武艺的教头林岱宇,身着青袍,腰束黑带,已然恭候南奕好一会。 待得南奕将近,英姿飒爽的林岱宇倒拔垂杨柳,从贾府门前杨柳树树心位置,掏出一根蟠龙棍。 从林岱宇倒拔垂杨柳的那一刻起,其气势开始疯狂暴涨。 但等到她从树心里掏出一根蟠龙棍后,双手持棍,一身气势反而转为内敛,化作武道意志之资粮。 南奕见之,赞许点头。 这红尘幻境临机应变倒是迅速,见他展露剑意,便立即调整机制,将林岱宇加持为凡人武夫中的武道宗师。 红楼传承,作为西境幻盟之传承,本就该以神魂为重。 而武道意志,就凡人武夫而言,倒是最为贴近魂修路数。 在以人心愿力加持林岱宇为武道宗师,又以红尘浊气凝聚为蟠龙棍后,幻境根本的红尘法度,在南奕眼中,勉强算是上了道。 虽然,因人心愿力驳杂,林岱宇的武道意志并不精纯。 可至少,上道以后,可以继续调教。 等到林岱宇调息完毕,南奕不急着剑意强冲,而是手抖长剑,如毒龙一般点向林岱宇,欲先以剑招,慢慢盘一下林岱宇深浅。 ———— 0260 玄鉴唤灵 林岱宇手握蟠龙棍,把棍一旋,沉肩提臂,挺棍前探,迎向南奕剑尖。 南奕剑招连绵,犹如毒龙出洞,迅疾而凶猛。他手腕一抖,便是数点寒光,笼罩林岱宇整个上半身。 林岱宇则是舞动长棍,化作一条游龙,张牙舞爪,撞开点点剑光。 与此同时,两人在招式对碰间,不断注入武道意志。 随着武道意志加持,剑光、龙影仿佛愈发凝实,伴着呼啸声与碰撞声,交织出一片刺目的光芒。 在林岱宇手中,游龙翻江倒海,却又在回环往复中积蓄势能,发出昂然龙吟。 而南奕剑光挥洒,连成一片,则像是一道白光辉耀一方,并不住蔓延,势要容纳一切、横扫黑暗。 最终,到底还是武道意志不够精纯的林岱宇率先败下阵来。 南奕剑光绵绵,初时不显山不露水,却似有一股大势,不断滋长,无孔不入。 游龙再是翻江倒海、翻云覆雨,也终究变得越来越施展不开,容于尺寸之间,艰难强撑。 霎时间,就像是一口气长泄而出,游龙突然萎靡不振,再难腾挪。连带着林岱宇也口吐鲜血,不堪南奕剑意之重负。 南奕停剑,没有将剑尖直接戳在林岱宇身上。 可其浩荡连绵之剑意,已在适才武道意志之比拼中趁势冲杀,随着林岱宇的突然萎靡,尽数注入林岱宇体内。 当南奕止剑,其剑意肆虐,已将林岱宇彻底碾过,外表虽看起来没事,却是彻底软做了一滩烂泥。 而南奕手中长剑,也在失了南奕刻意维系后,碎裂成万千碎屑,被南奕随手一丢,洒落点点滴滴。 南奕从金莲儿怀中取走最后一把长剑,跨过林岱宇尸体,信步走入贾府。 贾府寻常侍女家仆,在林岱宇落败的刹那,作鸟兽逃。 倒是贾家血脉,尚且壮着胆子不曾逃。 因为贾宝元的小叔,一个名叫贾道理的跛脚道人,收到消息,及时赶回了贾府。 虽然贾道理在形象上不是太好,可自知逃也没用的贾家人,只能将希望放在据传得了仙人传承的贾道理身上。 南奕步入贾府,看向跛脚道人贾道理,并最终落在其手中的一面鉴子上,轻蹙眉头。 同样看到这面鉴子的凰念儿,则在南奕脑海中恍然道:“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位东凌天,既是找你印证修行,寻觅红尘法度之不足,也是试着让你替他攻略红尘法度,好收取藏在「红尘万象塔」中的另一半传承。” 东凌天昔年,在灵境之中得了红楼传承,并以此为基,于离京城中建立脉楼。 但其传承不全,还剩了一半,其实是藏在「红尘万象塔」深处,处于封印之中。 东凌天说大离境内,少有黄阶之身便开辟教派熟悉灵犀界者。这话确实不假,南奕也确实是最适合的、能为他印证修行之人。 只不过,除去南奕以外,东凌天本身,其实也可以入红尘幻境,自证修行,自行调整完善红尘法度——当然,东凌天囿于自身见识与知见障,即便自证修行,也很难找到自身不足。 而在印证修行之外,完善红尘法度的过程,本身其实也是在破解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的过程。 东凌天不是没有试过,甚至是尝试过许多次,只是一直没有成功罢了。 如今适逢其会,东凌天便干脆起了心思,想着让南奕试试看。 对破解封印难度深有体会的东凌天,并不指望南奕能成功。因为南奕不可能为了帮他忙,而选择豁出一切。 可心血来潮下,东凌天还是想试上一试。 如果南奕能成功,便等于是替东凌天破解掉后半份红楼传承的封印,堪称大喜之事;如果南奕没成功,但只要印证修行能试出红尘法度不足之处,也绝不会亏。 所以,他才会慷慨许诺,只要南奕愿意进红尘幻境走上一遭,整个脉楼之力,皆可为其所用。 毕竟,脉楼作为情报组织,若是能与南奕合作,接触一手情报,绝对是利大于弊。 倘若南奕破解封印能功成,更是替东凌天解决了天大麻烦,即便需要脉楼后续倾力相助南奕,东凌天亦不后悔。 对此,捋清东凌天真实意图的南奕,心中了然,愈发有数。 凰念儿嘀嘀咕咕道:“不知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究竟是何传承,竟叫那东凌天束手无策。” “不过,你要当真有着大气运,能破掉余下半份红楼传承之封印,倒是也能捞上一点好处。” “按理说,「红尘万象塔」归属于东凌天,只要你破掉传承封印,他便能及时收走传承。”凰念儿嘿嘿笑道,“可究竟何时攻破传承封印,终是取决于你。” “哪怕东凌天一直关注着你的进度,也一定会有一个时间差。” “抓住这个时间差,固然传承大头不归你,可分上一杯羹,截胡一道传承,却也不无可能。” 南奕哑然失笑。 倘真能截胡一道传承,自然是极好的。 可现在的关键是,他未必能破掉传承封印。 在一开始,南奕只是为了脉楼助力于他,方才答应的此差事。 他以为帮忙印证修行,并不会太费功夫。 可得知红尘幻境中藏着半份红楼传承,所谓攻略幻境,实是破掉传承之封印后,南奕着实有几分错愕。 他看向贾道理手中的鉴子。 此鉴,既是幻境中红尘法度之显化,也是余下半份红楼传承之显化,姑且称为红尘宝鉴。 红尘宝鉴并非诡器灵宝之流,但在幻境中,却可将其视作仙家法宝。 不管南奕具体是如何攻略幻境,哪怕幻境没有衍化出贾府与红尘宝鉴,也一定会在最后对上一件红尘法度显化之宝物。 接着,南奕须得设法击破红尘法度显化之宝物,才算是破掉传承封印,进而能染指红楼传承,截取一二。 在这一阶段,南奕其实可以适当强行干涉幻境,为自己生成法力与神通,好与红尘宝鉴相斗。 如果「红尘万象塔」为其所有,他强行干涉幻境,给自己适当开挂,虽会招致部分红尘浊气融入本身灵犀,但在某种意义上,却也相当于与「红尘万象塔」互换股权。 昔年的红楼之主留下传承,自然是希望得其传承者,能再续红楼道统,而不是吃干抹净后啥也不认。 所以红楼之主故意设下如此机制,好叫得其传承者,与「红尘万象塔」休戚与共,不得不重建红楼、重续道统。 0260.5 谋传承 而南奕眼下,如果只想白嫖传承,就必须以凡人之身,击破红尘宝鉴。 或者退一万步说,「红尘万象塔」早已为东凌天所有。南奕即便想试着帮东凌天破解剩余半份红楼传承之封印,也犯不着搭上自己未来道途,去和红楼道统互换股权。 这就使得南奕眼下压力颇大。 在南奕思虑时,幻境之中,跛脚道人贾道理,试图劝退南奕:“南公子,对你二弟的遭遇,跛子我深感遗憾。但事已至此,你也叫贾府狠狠落了面子,颜面无存。不若大家各退一步,揭过此事?” “须知,仙家法宝威能太大,若公子当真步步紧逼,跛子也只能祭出宝鉴相助贾家,平白伤了大家和气。” 南奕置若未闻。 若是现世之中遇上类似情况,他或许还会斟酌一二。 可在幻境之中,退让根本没有意义。 他要么放弃幻境直接退出,要么便是出手一试,以凡人之身硬战红尘宝鉴。 而有着随时可以强退幻境的权限,南奕自然是选择试上一试,先看看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究竟是何传承再说。 他对贾道理说:“原来,我们之间还有和气?” 贾道理冷下了脸,满是可惜地叹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呐。” 一边叹息,贾道理一边举起宝鉴,催动法度。 只见一道玄光自宝鉴镜面绽放出,照在一处,竟逐渐凝为一白袍男子之身影。 此人简单穿着一袭白袍,眉毛宽长,两颊削瘦,肩膀宽大,气度雄远,怀中抱着一剑,藏在鞘里看不见形态。 他眼帘轻阖,似在长眠。 但不过须臾,身影彻底由虚化实的瞬间,白袍男子霍然睁眼,竟似有一股锋芒锐气乍然惊起,如剑一般直冲云霄。 “月阙剑,李通崖在此。” 白袍男子如是说。 南奕面色沉凝。 适才此人睁眼的刹那,他竟觉得其有一股筑基修士之威仪。 不过,许是因「红尘万象塔」早已跌落至黄阶,不复玄阶之力,又处在离京城龙气法禁之下,压制重重。 李通崖筑基威仪,只在睁眼刹那隐约涌现,等其气息平稳,终是只在蜕凡圆满层次。 而红尘宝鉴唤出李通崖的形式,竟像是以道兵之术为基,召唤旧日英灵。 关键在于,南奕当下,已分不清李通崖究竟只是幻境中的红尘法度显化,还是当真召唤了一位旧日英灵——这正是西境幻盟那边的幻境路数,讲究以神幻之、真伪莫测,即便是相当于开发者模式的南奕,眼下竟也分之不清。 但见,醒来的李通崖,右手抱着剑,左手则是轻轻抬起,摊开在眼前。 他看着自己左手,竟像是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等其回过神来,看向南奕,却是温声道:“道友施展不开,仅以凡身,还是退去为好。” 此时此刻,真实与虚幻,已然在李通崖身上混淆。 明明身处红尘幻境,他却像是真实英灵之投影,一眼看破南奕此时跟脚。 这一刻,南奕总算是理解了,为何东凌天攻不破最后半份红楼传承的封印。 如果最后一关,是面对旧日英灵之投影,即便不始终是月阙剑仙李通崖,会有其他英灵投影随机登场,都称得上绝难。 一方面,哪怕最终只是蜕凡圆满层次的英灵投影,都有着极强斗法经验,远比普通一道蜕凡圆满术法更难对付。 另一方面,欲击败英灵投影,必须将自己同样加持至蜕凡圆满,才有望获胜,绝不可能以弱胜强。 可是,如果在幻境中将自己加持至蜕凡圆满层次,会使自身灵犀与红尘浊气浑融一体、难分彼此,相当于与红楼道统互换全部股权。 即便是东凌天,已然重续红楼道统,他也不愿百分百地合道于红楼道统。 东凌天的底线,是互换五成股权,大约就是在幻境之中加持至蜕凡入门层次。 而南奕,更是只想白嫖,只愿在红尘幻境中保持凡人之身,至多展露武道意志。 眼见红尘宝鉴召唤蜕凡圆满之英灵投影,南奕登时便欲放弃。 这咋打?根本没法打! 幻境之中又无“万法禁行”之手段,南奕有着自知之明,自不会明知打不过还冲上去白挨一顿打。 但就在这时,凰念儿又惊又喜道:“竟是真实投影之术?南奕快冲,冲了它,拿下这道传承!” 南奕无语:“人是英灵投影,似还有着剑仙之称。我今一介凡身,如何斗之?” “你不懂,有了这道传承,你就可以让我在现世溜达。”凰念儿吐露心声,并接着道,“而且,你著书写文,以文辟武,著有诸多角色。这道传承于你道途而言,也可作为极大补全。” 南奕闻言,双眸微亮。 真实投影之术,不仅能召唤英灵,还能召唤笔下人物? 只是心动归心动,南奕却是摇头。 白嫖是前提。脱离白嫖,一切免谈。他是不可能为了一道传承,而使自身道途受红楼道统污染。 凰念儿知道南奕顾虑。 但她自有妙计,美滋滋地道:“你不愿放开心念干涉幻境,是怕灵犀受污不纯。但是我不怕啊!” “这是灵犀之界,纯以灵犀交互。可我身在凤凰传承灵境,灵犀实是归属于凤凰。它有本事,就去污染凤凰去。” 南奕恍然。 如果凰念儿出手干涉幻境,红尘浊气得先过凤凰那一关——而这,又显然不可能成功。 换言之,凰念儿仗着凤凰之势,狐假虎威,自是不惧红楼道统之污染。 原本,凰念儿藏着此事不说,是她不一定会出手相助南奕。毕竟对她又没好处,她平时口头指点一二便好,没必要上赶着相助南奕。 可在见了红楼传承中有真实投影之术后,南奕尚只是微微心动,凰念儿却是见猎心喜,当即便对南奕表示:无所谓,她会出手。 然而,听闻凰念儿会出手,南奕却谈不上兴奋,压根不觉得红楼传承唾手可得,反而很是怀疑地问道:“你能行?” ———— 0261 火凤燎原 “你能行?”南奕话语中的怀疑之意,完全不加掩饰。 不是他瞧不起凰念儿。若论修为境界,凰念儿肯定在他之上。 可凰念儿主修读心神通,明显是不善斗法的样子。甚至连凤凰,也是让凰念儿负责守着凤凰传承灵境,相当于叫其管理人事。 南奕真不觉得,在同一修为层次,凰念儿能胜过有剑仙之称的李通崖。 “瞧你说的,我是不能打,不代表凤凰传承里没有能打的。”凰念儿故作不满道。 她负责分发凤凰传承,对凤凰传承熟络至极。若只是通过灵犀干涉在幻境中加持神通,凰念儿完全可以为南奕加持其他凤凰传承,而不必局限于她自身所修神通。 南奕这才放下心来,说:“那便试试。” 话音落下,凰念儿开始干涉幻境,为南奕进行加持。 而在多门凤凰传承中,凰念儿选择了最重攻伐的《火凤燎原法》。 随着凰念儿为南奕加持法力与神通,一缕炽热的火焰自其体内喷涌而出,迎风见涨,散出两翼,仿佛南奕整个人都被一只火凤包住。 南奕眸中闪耀起炽芒,身上气息滋长,气焰升腾,好似火山爆发,转瞬便变得磅礴嚣张,如吞山河。 这一刻,因凰念儿仗着自身不惧灵犀之污染,全力加持南奕,竟使幻境中的南奕修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直接抵至蜕凡圆满,比他现世修为都还要来得更高。 火凤体内,南奕长发飞扬,隐现炽色焰芒。 他忍不住放声长啸,伴着猛烈涌现的法力,体悟玄妙。 《火凤燎原法》作为最重攻伐的凤凰传承,不仅赋予了南奕自如掌控操纵火焰之力,更是有着越战越强之特性,可以在斗法过程中不住积蓄火势,直至最终燃尽一切阻挠之敌。 这一刻,不仅前所未有的庞大法力在体内流淌,南奕眸中,更是仿佛换了个视界。 一切事物,皆可焚燃。唯一区别,只在于燃点高者,需积蓄更长时间的火势。 而凰念儿看着南奕的变化,也十分满意。虽然她自个不善斗法,没把握在同一层次斗赢月阙剑仙李通崖。 但她不仅可以为南奕加持凤凰传承,还能让南奕一直处于全盛状态。久战之下,绝对能耗赢李通崖。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通崖斗法手段再强,作为英灵之身,其法力也是源于红尘幻境供给,有着相应上限。 对此,在旁饶有兴趣看了半天的李通崖,心中已然有数。 不过,他面色从容,只是含蓄一笑:“道友手段,倒是玄妙。” 幻境中的斗法,非是生死之战,更类似于两方摆明车马正面相争,看南奕能否攻破红尘幻境所召英灵,解掉红楼传承之封印。 所以,李通崖并未打断南奕蓄势过程。 南奕则在略微熟悉《火凤燎原法》后,执后辈之礼,恭敬道:“请赐教。” 待得李通崖点头,南奕丢掉手中长剑,干脆以火焰凝聚了一把法剑。 他挥动法剑,炽热的气息随之而生,继而有熊熊烈焰升腾。笼罩在南奕体外的火凤,沿着这条火焰路径飞出,拖曳焰尾,翱翔天穹,袭向李通崖。 火焰升腾,带动着幻境之中气流激荡,风起不息。 而在风中,李通崖白袍飒飒而动,似是忆起了往昔。他脸上流露出温和的笑容,怀中长剑则是自鞘中跳出一尺。 “锵!” 青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扫开焰芒,直冲火凤。 火凤被倒冲得翻了几个跟斗,凤羽四溅,散落漫天,好不狼狈。 可转瞬,散落四方的星点焰芒,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又从四面八方涌向青白色的剑光。 原本如激流倒卷,逼得火凤不住倒翻跟斗的剑光,不一会儿就像是根基被蚕食,后继乏力,在空中绚烂炸开。 那一刹那,整个幻境,都仿佛是青白一片,别无杂色。 然而星星点点的焰芒,再次忽然涌现,并飞快蚕食着剑光余芒,很快又将天幕染成炽色。 李通崖又出了几剑。 每一次出剑,青白剑光辉耀天地,大有横扫六合独霸寰宇之气势。 可火凤飞舞,始终不曾被剑光彻底吞没不说,散落四方的焰芒星点越来越多,仿佛扎根幻境,只要青白剑光稍微势颓,便会燎原而起,几乎将整个天穹都燃成了一片火云。 而且,南奕身周气焰继续升腾,从未显露半点颓势,在斩出第一只火凤后,不过一会,更是扩张形成了一片恢弘火海。 他法剑绕圈而挥,将身周火焰搅动,汇聚成一道火焰旋涡,使无尽火焰涌向法剑。 南奕把手一抛,法剑长鸣,化作第二只唳声长啸之火凤,飞向李通崖。 在火凤展翅间,幻境沿途事物全都被其吞噬。 目睹此幕,李通崖发出了一声既像满足又似遗憾的叹息。 满足于自阴世长眠中醒转片刻,活动筋骨;遗憾于未尽全力,始终不得尽兴。 斗至此时,在凰念儿加持下,南奕仍旧是全盛状态。 可李通崖连出数剑,法力已然余下不多。 李通崖回身看了眼贾道理手中的红尘宝鉴,似是追忆,似是自嘲。 最终,他轻哂一笑,对准第二只火凤斩出最后一剑,并身合剑光,以身为祭,爆发绝强威能。 明明李通崖法力寥寥,只是勉强斩出的最后一剑,却在以身为祭后,气势如虹,锐不可当。 南奕灌注全身法力斩出的第二只火凤,竟在李通崖最后一剑下,威能对冲,被强行抵去。 不过,当李通崖舍身祭剑就此不复,盘旋飞舞于天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第一只火凤,终于再无阻碍,自天扎下,直冲向失了李通崖守护的贾府众人。 火凤长唳,如流星划破夜空。炙热的火焰在空中燃烧,拖出长长焰尾,自天划下,就像是要将整个幻境斩为两半。 贾府众人尚来不及逃窜,火凤眸光一闪,便叫整个贾府被火焰吞噬,化为一片焦土。 唯独剩个坡脚道人贾道理,身体颤栗、目瞪口呆间,眼睁睁看着火凤自天扎下,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举起手中宝鉴,试图阻挡。 可是,在李通崖以身祭剑后,红尘宝鉴已是徒有其形的空壳子。 火凤双翼并拢,蓦然一扎,直撞宝鉴,将红尘宝鉴扎得四分五裂。 0261.5 化梦蝶 刹那间,整个幻境都仿佛定格于这一幕。 下一刻,从宝鉴碎裂之处冒出几束光,并跳出一白色光丸,亮盈盈光坨坨,大放异彩,散发玄妙道韵,充盈幻境。 时间似在不知不觉中恢复流转。 火凤猛地倒卷,穿过白色光丸,口衔一点白光,不断缩小身形,最终一头扎入南奕体内。 与此同时,幻境天穹上方,出现了一只硕大的手掌,仿佛轻轻一捏,便能将幻境世界抓住一般。 不过,随着手掌压下,倒是越变越小。且似缓实疾,转眼便出现在贾府废址之上,一把捞走白色光丸。 这手掌的主人,不是他人,正是脉楼之主东凌天。 当东凌天取走白色光丸所蕴传承,整个红尘幻境随之消散,南奕心神也就此回返现世。 不过一时之间,南奕与东凌天两人,都未说话,都在专注于消化红楼传承。 南奕识海中,赫然是一道玄色光点,正在大放幽光。 在八方法脉卦象中,玄色光点,是为乾卦,天属,即源于月宰法脉亲传之术。 而一般而言,即便是仙门传承的九大法种中,也只有三道法度,是为乾卦。 如无相仙门,便是「无相妙法」、「无相伏」、「无相借法」三术。 倒不是指这三道法度,比之另外六道法度更为重要。而是指,乾卦法度所衍神妙,完全是基于月宰本身所代表的天地法则。 初时未必极强,上限却是极高。 南奕有些讶异,没想到看似不甚起眼的红楼传承中,竟有一道乾卦法度,还叫自己截胡了去。 南奕细细体悟。 此法,源于「五月司幻」,即妙觉止念流照月宰。 其名曰「月华流梦」,采月华之力,凝聚梦蝶,即可以蝶梦人,衍化真实投影。 施展此法,需提供足够灵犀,才能创造难辨虚实真假的投影。 南奕没有英灵印记,即便想召唤英灵,短时内恐也没辙。但他著书写文,却可为自身笔下广为人知的人物,衍化真实投影之化身。 不过眼下有一个问题。 此世修行,是在人体九宫缔结法种,方能修持神通术法。 若九宫俱有法种,除去法种相合,即融汇相近术法神通以不断补全法种外,便只有散去法种腾出位置,才能修持新的神通术法。 而南奕当下,体内九宫,分别对应「洞真」、「全愈」、「天子剑」、「长生」、「无相为相」、「无相妙法」、「无相遁空」、「无相伏」、「无相引」。 九宫已满,即便截胡了「月华流梦」,南奕也必须选择法种相合,或者散去一法种。 他感应了一番,竟只有「无相妙法」,乃是衍化模拟之术,神效相近,可与「月华流梦」相合。 然而,这两道法度同为乾卦,一个源自「九月司秘」,一个源自「五月司幻」,兼容性着实不高。 毕竟,乾卦法度,一应神效,根基在于月宰对应的天地法则。 就算法种相合,也只能选择一道法度作为根本,没法请动另一位月宰对应的法则之力衍生神效。 南奕细细思量,就自身道途,进行取舍。 在无相修士的斗法模式中,「无相妙法」,主要是配合「无相为相」,主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管遭遇怎样的术法来袭,只要反应够快,都能应付过来,及时以术法对攻,威能对消,让自己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施展「无相妙法」期间,无相弟子自身也难以施展其它术法神通,偏重自保。 而无相仙门的「无相伏」,作为破法反制之术,则是配合「无相真解」,在自己放手进攻的同时,反叫他人难以应对招架。 不过,南奕有着「全愈」、「长生」两大天赋在身,既能主动疗伤,也能被动回血,在自保方面已是绰绰有余。 如此思之,在法种搭配上,倒是可以舍掉「无相妙法」,选择「月华流梦」,以真实投影之术作为自身道途的拼图之一——不提凰念儿对此术的重视,南奕本身也觉得,「月华流梦」与其真气武道颇为契合。 决意既定,南奕立即接引「月华流梦」之法度,落向人体九宫之希夷宫,缔结法种。 然后,非是以「月华流梦」融入「无相妙法」中,而是反过来,以「无相妙法」融入「月华流梦」之中。 为便于称呼,两者相合,最终衍生出的全新法度,南奕干脆称之为「梦蝶」。 【志名:梦蝶。】 【志类:术法。】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邀月为梦,我之梦为蝶矣——采月华之力,凝聚梦蝶;再灌注充足灵犀,以蝶梦人,衍化真实投影。】 【灾厄·禁:浮生幻梦,蝶之梦非我哉——不可灌注自身灵犀,衍化本人真实投影;如有犯之,立毙一命。】 【灾厄·绝:梦里不知身是客,独自贪生——一道灵犀,仅可衍化一位真实投影之人。】 当「梦蝶」归位于希夷宫,南奕缓缓收功,放开了对武灵界的压制,让凰念儿得以重新自武灵界中感知外界。 凰念儿高兴道:“南奕,回头得空,记得给我衍化一道化身,就用《大离双龙传》中给我准备的那个身份。” 前面说过,南奕写到后面,其实已是他修行路上的无形筹码。书中角色,若有对应之人,多多少少能为对应之人博取名望,助力修行。 所以,除去几位主角姓名不变外,部分配角或武功,都被南奕做了替换。 其中,深谷剑冢之中的神雕,在凰念儿讨要之下,也给改成了异种嘲啼鸟,作为凰念儿马甲。 南奕若以「梦蝶」之术衍化嘲啼鸟,便可让凰念儿一点意识寄托其上,在现世行走。 不过,凰念儿念叨之时,南奕仍旧在沉思。 他在想,灌注灵犀,即可衍化真实投影。 他笔下的人物,能就此衍化具现。 阴世长眠的过往英灵,若能得相应印记,也能召唤现世。 然后,所谓灵犀,无非就是信息。 既然英灵都能召唤,那他麾下武者,灵犀早就存于武灵界中,岂不也是能据此衍化真实投影? ———— 0300 南奕回京 南奕回返离京城,乃是在七月二十七日的上午。 在与东凌天道别后,南奕并未直接回洛宅,而是出于防备画诡阁监视洛宅的考虑,遮掩身形,随意找了家客栈开房歇下。 孔谦来找南奕的麻烦,是为私仇,与画诡阁无关。 但孔谦、林渎皆死,在南奕眼中,本来无关的画诡阁,也大概率会沾上因果,变得与他有关——毕竟,画诡阁阴谋不轨,在此期间肯定是敏感多疑,不会说死了人都当无事发生。 虽然正常来说,孔谦、林渎之死,不至于叫画诡阁立马知晓。因为画诡阁不是正经门派,不存在本命魂灯这类专门用来展示门人弟子生死状态的特殊法器。 不过防上一手,总是不至于有错。 如果画诡阁已经知晓,就先避开可能存在的监视;如果画诡阁仍未知晓,或者说还未确定孔谦与他交手结果,就尽可能地拖一拖时间,往后再暴露在画诡阁眼中。 南奕坐在客栈床上,心神沉入武灵界,先选择了呼唤凰念儿。 他之前离开京城时,并未让凰念儿跟着同行,而是让凰念儿继续远远盯着画诡阁,想看看能否再捡到什么情报。 因为凰念儿本体尚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只是一缕神识寄托在南奕身上,心力有限,无法同时兼顾现世与武灵界。 南奕若在武灵界中呼唤凰念儿,还得凰念儿仿佛电视转台一般,暂时停下现世中的言行,转为在武灵界中活蹦乱跳。 南奕等了数息,看到武灵界角落中好似在盘卧的凰念儿,重新睁开了双眼。 然而,凰念儿竟有些精神恹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完全出乎了南奕预料。 “你被画诡阁发现了?” 南奕第一反应,便是凰念儿被发现。一缕神识便能借着真实投影之躯在现世溜达的凰念儿,可以凭借读心神通,悄然窃取情报,防不胜防。 但一旦被修士察觉端倪,哪怕只是微感怀疑地神识稍稍一压,都会让凰念儿目前套用的红黑色乌鸦马甲,状态极差。 结果,凰念儿却是有气无力地道:“应该没被发现,不过看到了不该看的贵人,受龙气法禁冲击,神识不稳,短期内会有些眼瞎。” 原来,离皇变作李子明模样,与钟离一道赶赴画诡阁时,正巧落入在画诡阁不算太远的一棵树上搭窝的凰念儿眼中。 凰念儿下意识地施展读心神通,想要窥探离皇与钟离的心思。 结果,凰念儿竟直接看到了王朝气运所化的气运金龙,即修行界俗称的「龙气法禁」之根本。 气运金龙睁眸,对上凰念儿视线,顿时叫凰念儿的这一缕神识大震,险些彻底溃散。 却是因为「龙气法禁」有着诸邪辟易之效,在宏观上,只能正常容纳黄阶事物,藉此约束神诡,分离仙凡,保境安民,为生民立起一方安居乐土。 ——出现在凡世中的玄阶诡器,其实都是处于封印状态,或有着自封之力,不叫「龙气法禁」察觉;至于玄阶道器或灵宝,则是可以被修士收入体内九宫,亦不会遭「龙气法禁」消磨。 而具体到个体上,相对平民百姓,权贵人物有额外的「龙气法禁」庇护,在一定程度上,有“法不加贵人”的说法。 凡是针对“贵人”的术法神通,都会先过一手「龙气法禁」。 如此一来,只要在「龙气法禁」范围内,“贵人”基本不会受他人术法神通之影响。 只不过这个“贵人”,指的是官职达到正二品及以上,连正三品的各部侍郎,都不算是“贵人”。 凰念儿恹恹道:“我要稳住神识,约莫一个月左右,无法再次施展读心神通。” “然后昨日午后,是一位青衣女子,应该是钟离,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道人到了画诡阁外。” “中年道人有着龙气法禁庇护,我刚欲窥探心思,便遭龙气法禁反冲。” “不过在反冲之前,我从钟离那里探得一个心念。”凰念儿顿了顿,模仿着钟离惊讶迷茫的口吻道,“他居然还能变成李子隐师兄的模样。他究竟知道多少?” “由此可见,中年道人并非其本来面貌。” 凰念儿向南奕交代了她短期内能提供的最后一条关键情报。 南奕沉吟。 他觉得凰念儿读心神通突然被废,就像是命数交织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一件事——对方亦有大气运在身,与他对上,气运应激之下,便将他额外获取情报的渠道封掉,不准他开挂。 此事已成定局,南奕也就不再惦记,只在心里琢磨着中年道人究竟会是谁。 在离朝,正二品官员,乃是九部尚书;正一品官员,乃是三公,即丞相、太尉、御史。 总计不过十二人,究竟谁会是和画诡阁有往来的贵人? 南奕隐隐有些怀疑礼部尚书。 毕竟画诡阁能促成选妃提案,显然是在礼部中有所布置。若说画诡阁与礼部尚书暗中勾结,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在被度厄书院杜元甫卖过一次情报后,南奕恨屋及乌,看待度厄一系对应的礼部,亦是习惯性地戴着有色眼镜。 不过凰念儿读心神通暂时被废,没有确切证据时,南奕只是在脑海中过了一圈便止住猜测,并未妄作判断。 他收了收思绪,再次将武灵界中的凰念儿隐藏起来后,对还在离京城中的苏光与燕青云发出召唤,加上自个分身裘长生,聚起来开个小会,略作通气。 南奕先是简单交代了一番孔谦之死。 “我知孔谦会在次脉原血南下时设伏,便将计就计,请脉楼之主助阵,成功斩杀孔谦与画诡阁林渎。” “画诡阁总共七人,一下便在我这折了两人,基本可以说是结下了梁子。虽然画诡阁眼下未必知晓孔谦、林渎之死,但至今不见孔谦、林渎赶回,又没收到两人传回去的音信,多半会猜测这两人是折在了我手上。” “我不好说他们会否在意追究,但你们后续在离京城中行走时,还是务必多个心眼,别被画诡阁给算计了都还不知道。” 0300.5 猜疑链 “在孔谦、林渎乾坤戒中,都有浓郁怨气残留,起码对应数千条人命。由此来看,画诡阁定是魔门无误。他们近来促成离皇选妃提案,也不知究竟是何谋划。但行事诡谲,恐有阴谋不轨。” 闻言,苏光皱眉,思索片刻后表示,她会叫相熟之人提高警惕,暗中关注画诡阁,并盯着选妃一事,看看能否看出什么猫腻。 暂且来说,不管苏光还是南奕,都没有在官面上找武安司告知此事的想法。 因为在没有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找到武安司举报,意义其实不大。不仅是会打草惊蛇,更可能会被画诡阁倒打一耙。 还是那句话,魔修又不会在头上顶着个红名,正常情况下跟普通散修区别不大。 苏光可以叫相熟之人暗中提高警惕,但在明面上,却是声张不得。 除非,能拿到确凿证据,有如山铁证,再找武安司一举拿下画诡阁众人。 总之,南奕等人现下,即便是对画诡阁保持关注,也只能说是保持对大体局势变化的敏锐,确保一旦发生什么,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不论是撤、是打,还是举报。 “好在,不论画诡阁有何谋划,其谋划多年,肯定都是冲着离皇去的,与我等无关。”南奕面色从容,“你们只要出门在外时多个心眼,别遭人算计了就行。” 南奕确信画诡阁在离京城中有所谋划,怕是想搞个大动作。 但他只是因孔谦旧怨而与画诡阁可能结下梁子,牵扯不深,照理说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所以南奕心中并不慌,仍旧有着坐观其变的底气。 只要画诡阁不找上门来,他大可隔岸观火,先搞清楚状况,再看情况出手。 奈何,画诡阁的人不是呆子,多半不会无视他的存在。就算为了大局考虑,暂且不全力找他麻烦,也肯定会分出部分精力来探他的底。 南奕有些头疼。 他与画诡阁,现在就像是黑暗森林里的猜疑链,因为不能确定对方的真正想法,所以必须投入一定精力去试探对方。 这是无解之局面。 除非离开京城,否则南奕哪怕不想相互试探,也必须得进行试探。 至于究竟该怎样进行试探? 南奕眸光闪烁,已然有了想法。 不过,在源武会解散后,南奕看了下天色,时间尚早,便不急于一时。 趁着暂时有空闲,南奕干脆以银元为祭,在客栈客房中简单布下敛息隔绝法阵,然后取出苏川药所赠的内蕴炼器技艺小册之玉佩。 得蒙苏川药言传身教,南奕早在君山福地中便有些手痒,想再试一试亲手炼器。 他之前虽取了一块武德令,定型「长生戒」,却未解手痒。 毕竟武德令乃是道器的一部分,变化定型「长生戒」,只需他观想道韵法理,融入长生真气即成,没有那种亲手打入层层法禁的手感,更不算是正儿八经的炼器。 趁着眼下一时空闲,南奕从乾坤戒中掏出一堆曾在瀛州岛随手搜集的普通材料,接着借法裴清雪,唤出广寒冰焰,开始练手。 在南奕看来,形脉炼器之法,就是模块化思路,将不同神异转录成不同法禁,再于炼器时打入多种法禁。 最终,多种法禁联动生效,就能模拟形成特定的神效,成为法器。 而如此炼器,在体验上让南奕想起了他前世所玩的卡牌游戏《冒险公社》。 相较《三国乱杀》等知名卡牌游戏,《冒险公社》名不见经传,堪称冷门小众。 但纯论博弈性,以及不同角色的平衡性,却是《冒险公社》完胜。 因为,这其中有南奕贡献的一份力。 南奕虽是玩家,却是核心玩家,向官方反馈调整了诸多卡牌效果,相当于是为爱发电的半个游戏策划,并鼓捣完善了许多卡组。 而形脉炼法,在炼器体验上让南奕找到前世玩《冒险公社》的感觉,不禁有些手痒,掏出炼器材料怒搓了几把,美其名曰练手。 由于不同法禁实是对应不同功能之模块,想炼制一件合格的法器,最少也需要九重法禁,带上充能、储能等等功能模块,才能形成完整闭环。 至于传统的意脉炼法,和画符差不多,都是讲究以意通神,倒是无需赘述。 接连炼废几次垃圾材料后,南奕找到手感,取了块黄阶中品小妖的鱼鳞,纯以炼器技艺,在不依靠广寒冰焰强行点化性灵之效的情况下,成功炼成了一块护心镜。 不过这种黄阶下品的法器,搁往常根本就是鸡肋。 一方面,黄阶下品,不入修士法眼;另一方面,凡人武夫没有法力,无法滋养法器,基本上用不了多久便会失去神异之效。 但如今,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倒是可以考虑往江湖投放一批“神兵利器”,配合着打开各郡传武之局面。 就是眼下技艺还不纯熟,起码得等到炼制出二十四重法禁的法器,并适配真气属性,才好投放江湖。 ——法器禁制每满三十六重,会有一次质变。 三十六重法禁,是为黄阶中品;七十二重法禁,为黄阶上品;一百零八重法禁,即为玄阶下品。 而二十四重法禁,虽然还处于黄阶下品,但用来给江湖武夫,倒是正好。 南奕将此事记在心里,收好用来练手的炼器材料。 在炼了这么一会器之后,时间已经来到午时。 南奕运使「天子剑」,开始向裘长生借法。 虽然南奕往常借法,要么是借攻伐神通用以斗法,要么是借裴清雪的广寒冰焰用以炼丹炼器。 但如有必要,南奕其实也能向分身借法,将分身身上法种借来一用。 比如裘长生修《游神法》所结法种「游回印」。 虽然裘长生心思基本都在长生真气上,但其实也可以废掉《游神法》,另行在散修坊市找寻有无偏重长生之道的功法。 可就冲着「游回印」能在关键时刻传送跑路的强力效果,裘长生,或者说南奕,便一直不曾废掉《游神法》。 ———— 0301 罗浮丹阁 或许是因「游回印」神效特殊,南奕借法「游回印」,与借法其它术法神通不一样。 一般术法神通,都是短时生效。而「游回印」提前埋设用以记录坐标的“游回印”,则是需要长期维系。 南奕借法「游回印」,必须一直保持借法状态,才能持续维系“游回印”存在。 如果他解除借法,由他埋设的“游回印”,即会瞬间失效。 换言之,南奕埋设的“游回印”,相当于是临时坐标,不能长期留存。 此外,在借法期间,他与裘长生,还将共享“游回印”坐标。 也就是,南奕可以传送到裘长生埋设的“游回印”处,同时,裘长生也能传送到南奕借法埋设的“游回印”处。 因为长生真气与其他真气法脉不同,乃是以规则之力作为真气源流。 裘长生想修成长生真炁,也不像郭来、燕青云那般是将真气设法融入蜕凡道基即可。 所以,裘长生推演完善长生真气,并不需要废掉之前所修的《游神法》。 只是他这后面不曾投入心力在《游神法》上,「游回印」法种至今也只在黄阶中品,只能设下三枚“游回印”。 其中两枚,已经设在南山县和瀛州岛。 当南奕借法,并在客栈客房设下“游回印”时,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洛宅之中的裘长生,亦在洛宅客舍设下他的第三枚“游回印”。 然后,裘长生直接传送到了南奕面前。 南奕之前,为了干扰孔谦的推算之术,将「莫测戒」放在了裘长生身上。 虽然南奕今天,是遮蔽身形悄悄进城,并且没有回洛宅,而是直接找了间客栈歇脚。 但没有「莫测戒」在身,南奕的安全感始终不高,生怕画诡阁中还有精擅推算之术的修士可以直接推算他的行踪。 所以他思来想去,干脆让裘长生与他汇合,然后直接合体。 合体之后,只能以一人之身在外行走,或本体,或分身。 南奕选择以裘长生之身在外,他的本体在一定程度上,就相当于不存于世。 再加上「莫测戒」傍身,防玄阶修士推算可能未必好使,但是防这凡世之中的黄阶修士,应该还是没啥问题的。 总之,在合体后,裘长生将本体衣裳这些收回,并理了理一身行头。 比如将「长生葫芦」变小后系在腰间,「长生戒」与乾坤戒,则戴在手上。 他如今已是蜕反修士,倒是不必像之前养气时那般谨小慎微,什么东西都想藏着,生怕被人看见。 然后,裘长生将一直戴在脸上的「无颜面」也取下收入乾坤戒中,露出与南奕如今面貌颇为相似的一张脸。 从现在起,裘长生便是“南奕”。 只要稍微捣腾一下妆容,再故意做些遮掩,除非是对南奕非常熟悉的人,否则一般人,不大容易分清裘长生与南奕。 唯一明显的区别,只在于裘长生修为不高,还是养气大成,比不上本体南奕的蜕反小成。 但没关系,只要用上匿息符,把气息压到养气小成乃至更低,旁人只要不深入探测,多半会以为他是敛息功夫了得,而不会想到他是真的菜,才养气修为。 至于深入探测?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除非明确为敌,即将要斗法交手,否则绝不会如此直接。 所以南奕若以裘长生之身行动,短时间内,倒也不用太担心被人识破跟脚。 如此一来,裘长生接过“南奕”身份,在外行走,正好可以用来试探一二,看看画诡阁对他的关注与监控力度,究竟有多强。 裘长生拍了拍系在腰间的「长生葫芦」。 一个月前,给「长生葫芦」开辟葫芦空间后,便往里加土,移栽了一些药草。 这些药草,经长生气息冲刷一段时间后,便可用来炼制「九转灵宝丸」。 南奕有时不忙,在做完每日功课后左右无事,就会炼上一批丹药,或是九花玉露丸,或是「九转灵宝丸」,存于「长生葫芦」之中。 与只是凡阶的九花玉露丸不同,「九转灵宝丸」不仅入了黄阶,还是诡丹。 ——九花玉露丸虽有延年益寿之效,亦是法药丹方,但南奕为了圈钱,特意打散药性拆成多份,将其炼成了凡阶药丸。 需三十颗九花玉露丸一齐服食,才相当于一份黄阶法药,亦即真正的「九花玉露丸」。 而有着九花玉露丸收集银元,南奕想再增一门可以用来收集金元的产业,在炼制「九转灵宝丸」时毫不掺水。 不仅原有的祛毒疗伤之效更加强劲,连副作用也更显霸道,从单纯的精神亢奋,变为身体也跟着亢奋,阳根难落。 当然,售价也是实打实地强于九花玉露丸。 按照炼丹丹材与成丹方式,一枚「九转灵宝丸」,涉及到更多的黄阶下品灵草,光是成本折算下来就将近五银。 对外售卖,哪怕不溢价,市价也当是定为十银一枚。 不过南奕对于「九转灵宝丸」的定位,是作为收集金元的产业存在。 所以在定价方面,南奕不准备单卖,而是十枚为一组,直接定价一金。 回到眼下,裘长生准备将「九转灵宝丸」售卖给城中丹阁,借以试探画诡阁对他的关注力度。 因为诡丹不是法药,没有药力流失,可以不必一直封存在葫芦空间中。 裘长生将南奕这个月炼制的「九转灵宝丸」倒出,按十枚一组,打包装入若干玉瓶之中,再收入乾坤戒内。 接着,裘长生便下楼退房,出了客栈,前往城中丹阁。 丹阁,顾名思义就是卖丹药的地方。 因为修士与凡人世家子,皆是以金银元为货币,所以不少修士都会经营产业,从凡人世家子手中赚取金银元。 其中,丹药产业,尤其是专门针对凡人琢磨改进的丹方,炼制轻松,几无失败风险,堪称暴利。 不仅南奕懂得炼丹圈钱,许多世家也都开设有丹阁,售卖独门丹方所炼丹药。 由于法药有着时效性,不能久放,所以一些紧俏的丹药,都是在固定时间炼制并进行售卖乃至拍卖。 当然,不同世家名下的丹阁,售丹时间一般会错开,不会定在同一天。 同时也会欢迎散修在自家丹阁里拍卖丹药,只收取一定佣金。 而最近将要拍卖丹药的丹阁,是为罗浮丹阁,将于七月二十九日售丹拍卖。 裘长生寻了过去。 ———— 0301.5 灵宝丸 在罗浮丹阁的大门前,有一块展板,写有将在二十九日明确参拍的丹药介绍。 不时会有一些世家家仆路过展板,看展板上是否有新增丹药。如有,则会回去报禀家中管事。 裘长生扫了一眼展板。 展板上最显眼的,无疑是罗浮丹阁自家炼制的罗浮散,计十八枚。 裘长生看了眼罗浮散效果介绍,感觉有点像是前世的五石散。不过五石散带有毒性,会服食成瘾不说,后期还会叫人浑身瘙痒、怕寒畏热、四肢无力、神志不清等。 而罗浮散乃修士炼制,大概率不会有明显毒性。 但是药三分毒,裘长生觉得,经常来罗浮丹阁购丹的客人,体内肯定积有一定的毒性。 这种时候,就需要有着祛毒疗伤之效的「九转灵宝丸」,来为他们排毒养生。 裘长生转动着思绪,迈步入了罗浮丹阁。 因为没有现成的丹药用以展示售卖,丹阁二楼往上即是拍卖会的布局构造,一楼则是有着几间茶室,可以接待访客,请访客留下想要预订的丹药名。 裘长生一入丹阁,即有一位侍女迎上来,问他是想要寄拍丹药,还是预约特定丹药。 “寄拍自家炼制的独门丹药,不知贵阁鉴丹师可在?” 听见裘长生是来寄拍丹药,这些只是凡人的侍女,态度愈发恭谨: “请贵客饮茶稍候,一盏茶内,鉴丹师即会赶来。” 凡人侍女们虽不知何为修士,却知凡是来寄拍丹药的,都是寻常世家子也需礼敬对待的大人物。 侍女将裘长生引到一间茶室,开始为裘长生沏茶。 而坐在柜台里面的丹阁管事,则是用一个印章,在一件法器上轻轻一按。 裘长生神识感应,发现这件法器在原理上类似于曾经陶知命给南奕的一叠定位符,可以在印章按下后,向特定修士表明方位。 然后表明方位是假,释放特定信号通知为真。 说白了,就是远程通知鉴丹师,某某坐标来活了。 毕竟鉴丹师也是修士,以修士身份之尊贵,平时自不会在丹阁中干等,只在收到通知时,才会去丹阁鉴丹。 而罗浮丹阁的鉴丹师,其实还是位在书院读书的长青学子,与南奕差不多年岁,正养气大成修为。 一盏茶约莫过去四分之三后,身着青色长袍的鉴丹师赶来丹阁。他一来便向裘长生告罪道: “罗子清来迟,还望道友见谅。不知道友今日来,是要寄拍什么丹药?” 裘长生取出丹药玉瓶,说:“是我炼制的独门丹药,名「九转灵宝丸」,有祛毒疗伤之效。就是有些副作用……” 裘长生加重了语气,将「九转灵宝丸」的副作用一五一十地告知,并请在拍卖时,务必公平介绍。 罗子清闻言,表情立即古怪起来。 虽然裘长生没有明说,但他明显看得出,裘长生寄拍「九转灵宝丸」,实是以祛毒疗伤之效为幌子,反过来依靠副作用来圈钱。 罗子清接过玉瓶,取出一枚「九转灵宝丸」后端详良久,迟疑道:“道友,一般卖给凡人的丹药都是法药。你这诡丹,我怕凡人吃不消啊。” 裘长生信誓旦旦地开口:“放心,此丹乃是祛毒疗伤之丹,就算常人也能服食,绝不至于用力过猛。”罗子清讪笑:“若是法药,我自不怕。但诡丹有着副作用,这一块的风险,我仅凭鉴丹,不敢妄下判断啊。” 鉴丹,乃是观察鉴定。 罗子清作为长青学子,本身也有在学丹道药理,想鉴定出法药功效并不算难。 但诡丹,除去本身功效外,还会有着负面效果带来的副作用。 而副作用,单凭刮点药粉观察鉴定,却是不太好下定论。 罗子清细细感应「九转灵宝丸」,怀疑裘长生是故意炼出的此般副作用。因为他隐约看得出,此丹炼制时添有紫荆果。 紫荆果既无祛毒之效,也无止血之效,反倒是有提振精神、亢奋身心之效,恰与此丹副作用相合。 裘长生说:“不若这般,道友直接服食一枚「九转灵宝丸」,亲身体验一番,即知此丹可供凡人直接服食。” “啊?”罗子清有些懵,“道友这丹,副作用不太好体验吧……” 旁的丹效倒也罢了,就这副作用的亢奋期,叫他怎么个亲身体验法? 凡人所开的寻常药物,罗子清身为修士轻易便能化去药力。但「九转灵宝丸」乃是黄阶诡丹,罗子清不过养气大成修为,真要服食,亦难以轻易化解诡丹影响。 简单说,一旦罗子清服食「九转灵宝丸」,便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失态。 只是,裘长生看得出,罗子清元阳早失,乃是性情中人,且阁中好几位侍女都沾有其气息。 只要罗子清想,服丹体验,并非不可为之事。 不过这种事,能体验不等于愿意体验,终究要看对方自愿。 所以,裘长生笑了笑,复道:“若道友心有顾虑,或可联系族兄罗子溪,请他来品丹一试。” 罗子溪是苏光好友,此前也曾跟着苏光去找林夜讨要说法。其比罗子清年长,业已蜕凡入门,纵使受了「九转灵宝丸」影响,也能运转法力化去药力。 罗子清闻言,立即摇头:“些许小事,不必叨扰族兄。” 真要把罗子溪叫过来,罗子清实在是不好意思说需要让他品丹试丹的是何效果。 “这样吧,我先为道友登记。至于具体丹效,我等晚上试上一试,再为道友备注。反正后天才拍卖,明天依旧来得及公示告知。” 罗子清最终决定,还是由他来扛下试丹的职责。 “只是不知,道友的「九转灵宝丸」,拍卖底价如何设之?” 裘长生想了想,指着被罗子清取出一枚「九转灵宝丸」的玉瓶说:“此瓶丹药,可散出,按一枚五银设竞拍底价。若九枚均价达到十银,则后续六瓶按瓶整出,设竞拍底价为一金;若均价未至十银,则后续六瓶放弃拍卖。” 一共炼有七瓶,每瓶十枚,计七十枚「九转灵宝丸」;供罗子清试丹用去一枚,还有六十九枚可售。 他只想凭借此丹收集金元,但新品上市,就算有罗子清证明丹效,也未必能让人信服。散出的几枚或许有人买来尝鲜,一瓶整出,还是以金元为底价,可能会流拍。 不过裘长生心有定计。 若市场信心不足,难以达到他预期售价,有流拍风险,便直接略过不拍。大不了这次只散卖九枚,等购丹者亲身体验效力后,再看有意复购者会否在下次加价。 (本章完) 0302 礼部变故 罗子清大笔一挥,记下裘长生的参拍底价。 丹阁拍卖抽佣百一,只要裘长生自信卖得出去,罗子清无所谓裘长生如何定价。 而后,裘长生懒得再去外面另寻住处,直接在罗浮丹阁茶室中表示暂歇,静待后日丹药拍卖完毕,再行离开。 罗子清无有异议。 有些常年在荒野修行的散修,偶尔来城中卖丹,不愿去 高世曼来不及感叹这么许多,她使出浑身解数,使得自己的时报在市场的占有率达到了七成以上。没有办法,你会人家也会,不会的人家会学、会抄,时人聪明,她也没有办法。 老实说,她不懂权墨对安歌存的是什么心思,如果说是喜欢,权墨对安歌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如果说是不喜欢,可权墨就像个变-态一样掌握着安歌的一举一动。 今天下午那节课上,“旧神”要求他们在白纸上写下一种自己想要控制的事物时,贺静怡几乎没有思考,就写下了“金钱”两个字。 李三双拳如龙,猛然朝着压迫而来血天掌轰击而出,三系罡气好像两道光柱,直接冲击在那巨大血手上。 不止是他们,阎莹莹,乌香雨等人也是在关注的,但与那些通灵武者所关注的点不同,她们所关注的,是陈洛的安危。 安歌看着他越发灼热的目光,犹疑了片刻,脸上发热,还是义无反顾地伸手,纤指隔着病号服触碰过他的胸膛。 高世曼眼中噙了泪哽咽道:“你受伤了,我穿的多,给你盖着,你别说话,那些人就在不远!”秦二与李陵都穿的少,高世曼想着春捂秋冻仍未脱下冬衣,所以脱下一件让李陵保暖。 她抚了抚额,无奈地看着世昕,她想劝劝他,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这话可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是。 “无论你信与不信,我赫连铁树一生,没有对不起你!”赫连铁树喘着粗气,道。 说到这里,郁卿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颜子期微微侧头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 肖元双腿交叠,靠坐在沙发上,手指放在下巴,眯着眼想着九溪知道他就是游戏里的人的神情,应该很惊讶吧。 而穆挽在单行槿的悉心照顾下,身上的伤慢慢恢复了,还被单行槿养胖了一圈。 细想来也是,如此数量巨大的黄金,肯定不会是一朝一夕就能运进京来的。 “咳咳咳!”林雨一下子被米粒给呛到了,放下手中的筷子就要去抓水杯。 “老头子,你那是黄蜂尾后针,射出去自己也搭上,当年你斗巫主就干过这蠢事,今天遇到衙主,你又想要发浪。”花萝茵吓得大叫一声。 其实不然,颜子期刚才那样对任初安更多的是为替颜成化报仇铺路。 只有一些有着悠久历史的势力,才能从上古时期残留下来的典籍中获取一些信息。 易抽了抽嘴角,他觉得自己还是马上离开的好,要不然待会儿顾颜之要是再说些什么夸赞他的话,季昀琛一定不会让他走出这道门的。 芥子袋犹如躺在母亲腹中的婴儿,在这团宝气包裹下,静静悬浮。雷长夜几乎可以看到芥子袋正在以肉眼难见的频率呼吸。 “青石玉台,就是这里了,那睡在棺椁里面的老棒子提及到的离去之路,就是这里错不的。”化为人形的降神-风狻猊兽,经过几分钟适应,终于彻底适应了人类的新躯体。 0302.5 隔岸观 言归正传,在了解清楚礼部变故后,南奕心中揣测,觉得此番变故,或许是受到他斩杀孔谦、林渎所带来的连锁影响。 毋庸置疑,画诡阁暗中促成离皇选妃提案,肯定是对此有所谋划,绝非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做。 但在选妃尚在进行时的节骨眼上,南奕斩杀孔谦、林渎,相当于打草惊蛇,极有可能让画诡阁心生不安。 “恩!boss手上的那把长剑不错,你不嫌弃的话,等下我帮你在系统刷新之前把它抠下来给你。”胖子友亮笑道。 随即沐白以精神力幻出一柄飞剑,脚踏飞剑向前直扑,挥拳“轰隆”击破一座石碑分影,人就如金甲魔神一般劈剑斩向那拦路之人。 沐白心念一动,又回到界木幼苗穿破神府进入内界的时刻,刚才经历的一幕再次重演,这就是初步的时间之力,时光倒流。 擎天不惧反怒,擎起天魔殿来就要朝着那白虎巨爪拍去,突然沐白更先他一步,五行拳拖着炸裂的光芒轰隆撞击在那白虎巨爪上,像是金石撞击一般。 见沈萧已死,那数十强者却是顾不得感慨,只听有人一声爆喝,数十强者就一跃而起,合力扑来斩杀向沐白。 两人的战争一触即发,倾城觉得好笑,原来他呢私底下是这样的,一点也不符合他们对人的感觉。难道这就叫做反差萌? “你在意异地恋吗?”唐悠悠淡淡的问道,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考核我们彼此的是否真心相爱着对方。 直接把还剩三分之一气血的血红廉蛇劈成两半,我看的咂舌,这样攻击也太强了吧!我立刻投上稀意的眼神。 沈宁原本正打着哈欠低头玩手机,突遭此劫是一脸懵逼,等发现余敏仪居然也在这张桌子上,他这才反应过来。 如此一来,左林便处在了一队当中最为尴尬的处境,好在队中的神修修为高深,另外两个魂修也是唤出各自魂灵,将扑面而来的一团红雾斩灭消散。 这是他第一次来!心中翻涌起无尽的怒火和复杂的情感!他努力克制着,克制着。 秦深听完他们的问题,破口大骂,最基本的工程造价及材料评估都计算不好,导致上亿的差价。 陈年的思路很明确,首先自己需要真正意义上能一锤定音的武器,凭自己现在的武器无法压制本源魔神的“魔器”。 萧会凌也的确在筹备求婚,他想给苏月该有的仪式感,因此也邀请了林阮参与其中。 公主的头上,闪耀的钻石王冠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彰显出她的皇室身份,和这场盛大婚礼的神圣。 林半夏突然定住了,她苍白着脸色,克制着内心的崩溃,脑海里闪过父亲杨易明道貌岸然的样子。 不过,天字派强势这么多年,明显不是吃素的,纷纷祭出本命宝剑,做好开战的准备。 来自其余门派的压力,让太玄圣主面色愈发难看。事到如今,为了门派的名声好看,他不得不全力出手。 咫尺距离,季如风抱住了布偶猫,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它,“……”就像见到了一个阔别多年的老朋友。 “好。”齐心脸色发红,不过转念想也没有必要不好意思,毕竟楚笑微武功高强,不是她能比较的。 二人哭笑不得。北宫灵雨只解释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爷爷找我呢!我一会儿就回来!”晨曦再次说了一遍,然后起身便要离开。 0303 醉生梦死 七月二十九日。 裘长生在罗浮丹阁三楼雅间坐下。 罗浮丹阁高四层,其中第二层乃是拍卖大厅,可供多人就座参拍;三四层则是回字形构造,为有意掩藏身份的买家提供雅间。 裘长生修士身份,又有意买些有趣的丹药稍作研究,便得罗子清安排了一间雅间。 他候了一阵,等到拍卖时间将近,整个罗浮丹阁 九十九分跟五十九分,也不意味着九十九分的,就一定会比五十九分的活得更久,其实这一点严格来说,哪怕是拿了满分的人一样。 花灼只好苍白着脸将那些火球召回,同时心中涌上一股深深无力感,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这次似乎真的是自己的精神力判断出现问题。 若是旁的还好,偏偏是这个李先生,而且,林湾是第一天来,听林金莲说的,似乎也不是假话。 岐伯曰:「阳根于阴,阴根于阳;养阳则取之阴,养阴则取之阳也。以阳养阴,以阴养阳,贵养之于预也,何邪能干乎?闭目塞兑,内观心肾,养阳则漱津送入心也,养阴则漱津送入肾也,无它异法也。 介绍:牧,是牧畜的牧,获得牧墓人的力量后,可以放牧死者,同时,被自己放牧的亡者越强,就能反馈更多的力量于己身。 她周身冒出红色火焰,对面的阿青还是趴在桌上痛哭,周围人却看向她,纷纷露出恐惧的神色。 那道粗砺的男音脾气较为火爆,没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响起了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响声。 花灼疯狂点头,三步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如意抱起,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相信,无论是我猜测的哪两者,能成为这样的人,你都是在时代潮流中,有足够理智抵御住疯狂,内心强大的人。 “确实凶残,但是都是为了人类。”真司仿佛看惯了大场面,开口说道。 辛奇格勒把盈盈让盈盈坐在灵心下面,催动自己的魔法,灵心本能的抗拒,不动的闪躲,辛奇格勒发狠,调动全身的魔法包裹住灵心,一条有灵气汇聚的光束直冲盈盈头上,源源不断的纯净灵气流入盈盈身体。 现在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吻上去,二是推开咪咪。又是一次理性和感性的厮杀,但这次在酒劲的帮助下,似乎是感性赢了。因为我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就算我吻上去,我也不用付任何的责任。 “笑话,我会害怕,卓南别怪我没提醒你,一会跟紧了我,也好让我保护你。”袁英昂着头,一副不屑的表情说道,黑夜里袁英的两只大眼晴,好像星星一般闪烁着,让卓南有些奇怪,盯着她的眼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卓南正色说道:“嫂子,您真不用客气,那些钱是天哥交待让我交给您的,那是我必须干的事情,我现在还有事,就先不和您说了,一会再打电话给您。”话音一落,也不管那边的反应,卓南直接挂上了电话。 “啪……”蓝正豪一巴掌打在了蓝倩的脸上。蓝正豪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反观蓝倩,泪水顺着眼角慢慢的流淌,右侧的脸颊已经现出了鲜红的五指印,眼晴死死的盯着蓝正豪。 “雷局长,我没有开玩笑,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直接就看向了不出生气的雷傲。 杰克逊不得不放低姿态请求布拉德利,这是教皇交给自己的任务,现在这把圣剑在自己的手里丢失了,回去以后是要受到责罚的,他还想做下一任的教皇,要是这件事处理不好,有了这个污点,以后对自己极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