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 给我们 从明天起做个正常的人 不熬通宵起床早饭 从明天起关心油价和天气 有本我在写的书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不再在后宫潜水灌水 把字数全变成我要写的书 那幸福的方块让我自豪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书里每个主角每个配角取个心仪的名字 龙套也有死去的尊严 不再把他们弃如敝履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诗画般的名字 祝你们在我的书里得到永恒 愿读我书的人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清明请假条 4月里除了下雨,日出,还有清明。 我的心和手不能握笔,都沾满菊花气息。 郁结 酒入愁肠,若不能啸做剑气,必留成他日泪根。 今日有苦有乐,悲大于喜。 码字前拼凑一联如下: 【新交朋友无私问候,双十年纪却似胸藏前世豪气,当喝一杯】 【旧时兄弟冷眼相对,半生交情还抵不过银钞数张,可叹两声】 没有横批,只因至此已经无言。 十二个小时的飞机,请一天假 实在把我折腾惨了,四川航空,坑爹啊。 不得不休息一天了。 小风期间推荐几本好书 都是好书,书荒的可以去瞅瞅,书名链接都会有,看到的朋友不去点两下,收藏一下,我知道你们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和嫦娥同居的日子》 下班回家,床上竟躺着个美女,还自称嫦娥。且看一个有大背景的小人物邂逅神仙姐姐后,如何一骑绝尘,君临天下。 http://book.zongheng/book/138995.html ——《绝品仙尊》 极品仙帝轮回修仙路,品的是天材地宝,极品美人,成就仙尊天位。小清新中带点猥琐,绝对有点纯洁…… http://book.zongheng/book/139404.html ——《武踏八荒》 无热血,不男儿!美人不多,但是绝对极品!将热血进行到底! http://book.zongheng/book/139542.html ——《仙庭》 一个现代高级内衣设计师,回到修仙界,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将内衣的理想传遍所有女修;逆袭高帅富,逆袭逆袭再逆袭!老书200万完本保证。 http://book.zongheng/book/205620.html —————————— 楼上都是人品书,不太监,可收藏 猥琐的再推荐几本神书 ————《超级家丁》点击和字数几乎相等的百万字神书,不解释,无需广告 http://book.zongheng/book/126081.html ————《武法武天》两百万完本老书,新书买断,可养肥。 他被驴踢破了丹田,却因祸得福。从此,一个极度风骚人物横空出世…… http://book.zongheng/book/214901.html ————《我的同居美女们》老金再战纵横的超级给力新书 在强者面前狐假虎威,在弱者面前扮猪吃虎…… http://book.zongheng/book/214882.html 上面三本书,你现在不收藏,以后总会收藏的,相信我。 百万字以及上架感言 看过很多的上架感言,没想过自己也有今天。 今天的上架感言,应该也是我百万字过程的回顾,回顾这段有奋起也有低落的十个月。 我很喜欢文字,我坚信繁复若星海的汉字是世上最牛的文字,没有之一。 正因为如此,汉字写出来的文章,远比其他文字的要更生动,更传神。 音乐能调整心情,文字能触动灵魂。 我不是妙手著文章的大家,我是纵横的新人,这是第一本书。 我就像一个海边的小孩子,把天地之间已有的沙子融合海水,加上自己的想法,笨拙却意欲完美的构筑出一个小小世界给伙伴们看。 看我书的朋友,你们就是我的伙伴,而我是那个专心致志垒沙成塔的小孩。 万幸的是,海边并不是我孤单一人,大家的收藏、红票、留言都让我觉得欣慰和温暖。 万幸的是,子虚这个沙之世界并没有被我半途而弃,必将持续到完成。 我为你们坚持写,我觉得自豪; 那些看到这里的人,你们也应该骄傲。 苟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眠,这就是我写书的信念。 不管如何,站在在这本书的分界线上,小陆再次由衷感谢大家以往的支持和跟随。 要特别感谢我的编辑听风小楼,感谢池边、维维、小狼、枫桦、仇天、清如许、青丘孤影、望劫……所有这些日子里帮助过我、支持过我的人,还有所有打赏过的读者,以及默默无闻跟随这本书一直到现在的所有人。 子虚作为小陆第一本书,写到一百零六万字,进入了大爆发大高潮,按情节距离完本最多也就五十万字左右,我敢说最后这五十万字必定是越发精彩,不容错过。 上架后,这五十万字即便按vip1的3分钱一千字,也就15块钱,若是vip2级的2分钱一千字来算,也就10块钱,一千个纵横币,淘宝上8块多就能买到。 小陆写两个月,也就是平均一个月只要四块多钱,顶天七块多钱。 钱不多,我不再细算,也许很多人几天的烟钱、饮料钱就远远超过这个数了。 说这个,只是想大家随我一起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们是有始有终的人! 如果说天堂向左,地狱向右,订阅在前, 一直支持小陆到今天的你们, 耐心看到这句话的你们, 随我前去又何妨? 病了,请假条 感冒的稀里哗啦的,抗了一天没好,只能去吊水了。希望晚上能好点,可以抓键盘码字。 大风忍不住推几本好书 ——《霸圣》 神偷回到三国当吕布,不一样的文风,会让你欲罢不能!不点点看都会不好意思的! http://book.zongheng/book/204732.html ——《和嫦娥同居的日子》 下班回家,床上竟躺着个美女,脱光没不知道,自己去看,那姑娘自称嫦娥…… http://book.zongheng/book/138995.html ——《绝品仙尊》 两百万点击,两百万字,不解释的仙侠好书! http://book.zongheng/book/139404.html ——《仙庭》 劝君不要点,绝世大毒草!yd之风扑面而来! http://book.zongheng/book/205620.html ——《极品雷师》 一雷破万法,魔胎筑道基。世间劫雷为我所控,想要度劫,先来问我吧! http://book.zongheng/book/219466.html 十二月八日住院通知 老陆已经确诊左眼视网膜脱落,需要住院手术治疗。 《子虚》的更新十二月以来就因为眼疾不正常,现在更是不得不暂缓,请大家谅解! 12月18日,正式出院 视网膜重塑手术正常完成,但左眼视力目前只有0.05,恢复期至少需要2-3个月。 这几个字是老陆回家后极为艰难的用一只0.3的右眼贴着屏幕敲出来的,第一件事! 《子虚》不会太监!如同我的左眼不会失去光明! 努力恢复更新,但会比较慢,大家多体谅!——————陆月衣2012.12.18日中午11点41分 老陆我回来了,还有活人否 左眼手术的三个月限制期到了,终于能上电脑了! 打算把这本书写完,新书也有了三万字手写版存稿了。 …… 特意问一句:老陆心戚戚,还有活人否? ——2013年2月25日 买断新书即将推出,国庆日首发五章! 新书已买断,国庆发书!敬请诸位届时移步,收藏! 拜谢…… 第一章 靠不住的男人们 颜子虚百无聊赖的抽着烟,用一根牙签拨弄着眼前小杯中蜡烛的烛心,火苗一跳一跳的,旋即牙签也点着了,颜子虚反手把牙签插进软软的蜡烛油中,顿时火苗分成了两朵。 该死的孟罗,连周末喝杯酒也要迟到。又拿起一根牙签准备点着的颜子虚心里暗暗腹诽。 “帅哥,请我喝杯酒吧?” 这是今晚第三个了。 颜子虚泛起最诚恳而无奈的笑容,“我的朋友马上就要来了,你美丽的容颜一定会让她羡慕嫉妒恨甚至……”说着颜子虚挤挤眼睛,一副你知道的表情。 “你说的那个她是我吗?”一个声音在颜子虚背后响起。 满脸恍然大悟的吧女转身离开,迟到而没有丝毫愧意的孟罗大大咧咧的坐下。 “及时的迟到,这个酒吧的所有美女都会以为我是玻璃了。” “你该请她喝一杯,她是这个酒吧最漂亮的推酒女郎之一。”孟罗熟练的点了根烟。“不过你如果留我这么长的头发去卖酒,她们一定都失业。” 完全不理会孟罗老调重弹的挤兑,颜子虚看着孟罗脑后梳起的小辫子撇了撇嘴,孟罗有着不亚于自己的容貌,偏偏还喜欢拿这个当话题,真实心理可想而知。 “好了,人妖何必说妖人。到底想喝什么酒?” “不要随便说妖的坏话。”孟罗摆摆手,“更何况,今晚请客就是个妖女。” 好像要证明孟罗所言不虚,刚吃了颜子虚一个软钉子的推酒女郎就端来了两杯酒,血红色的液体在杯中隐隐泛着光。 “我们店里新推出的调和酒,叫复仇之魂,我们老板请客。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老板想请你们去贵宾间聊聊。” 孟罗对着颜子虚挑了挑眉,一口把酒喝干,爽快的拉着颜子虚起身就走。 “你又打算给我找事做?”几乎是被孟罗半拉半推着走在推酒女子身后,颜子虚啜了一口那杯复仇之魂,一道凉意从喉头冷彻心扉,随即又化为一道热流直冲眉心。 心中一动,颜子虚眼中微不可见的银光一闪,瞬发了一个五级的真视之眼,前面引路女子脑后那束起及腰黑发的金环变成了一条小小的狐尾,可爱之极。 青丘一族吗?颜子虚退去真视之力,自己能看见,那身边这位永久加持了真视之眼的孟大少爷又怎么不知道。 走到走廊尽头一个门前,引路女子恭敬的推开了门。 门后是个很宽敞的客厅,装修得很是奢华,脚下地毯上织了百兽图案,壁炉里居然还是真火,阵阵暖意在房间里翻涌。 “啧啧,居然还有隔音术,真惬意。”一见无人,孟罗马上拿出地主风范,四下参观起来。 颜子虚则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捻起沙发上编织精巧的一条丝巾,一缕幽香直透心间。 “你欠了哪个狐狸公主的情债?拖我下水。” “颜少,这次你就猜错了,这房间我可是第一次进来。”孟罗随手翻着书架上的藏书,头也不回的说道。“最近我很缺钱而已。” “集云社九处的孟大主管,这个世上有什么秘密是九处不知道的?随手拿一条消息出来就能卖个天价,你还缺钱?” 孟罗转头摆出个很无私的笑容,“你知道我公私很分明的。那复仇之魂跟真正的狐族私酿比起来就是渣渣,你不想尝尝?更何况,能帮颜少推倒十个八个狐狸精,我是义不容辞的。” 孟罗丢下手中书,过来带着几分坏笑拍了拍颜子虚的肩膀,“大家都知道,那才是真正的清音柔体易推倒啊。” “两位久等,甄洛来迟了。”书架暗门转开,一位梳着灵蛇髻的绝美少妇捧着个碧绿小罐子,笑语盈盈走了出来。 “没想到享誉已久的神秘剑心二人组,竟然真这么年轻。”说话间,这叫甄洛的女子的面容竟然变得年轻不少,看上去变成跟颜子虚和孟罗年纪有些相仿。 “叫我小洛就可以。”说着又拿出两个白玉似的小杯,从碧绿小罐子里倒了两杯淡绿色的酒,一一送到两人面前。 “都说狐女心机灵巧,这酒还没喝就够难忘啦。”孟罗戏谑之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坊间流传的就是写你?”颜子虚酒量不如孟罗,仍然是小酌一口。 甄洛没有说话,只管替孟罗斟满酒,但是颜子虚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人媚意,自是在不言之中。 只要是女人,听到别人说自己漂亮也是忍不住要开心的。 颜子虚心里想起孟罗说过的话,不禁无语。 孟罗来者不拒的连续饮了十几杯,甄洛也就抱着那小罐子倒了十几杯,唯一让颜子虚惊讶的是,那小罐子看上去也就能装这么多酒的样子,偏偏总是稍倾即有,丝毫不见少,看来又是狐族的一件宝贝。 孟罗再次喝干杯中酒,终于停了下来将手拿着空杯把玩,眼睛亮亮的看着甄洛,笑着问道,“你们狐族长袖善舞,九尾玲珑,还有什么天大的难事?只怕我们也帮不上忙的。什么剑心组也是虚名。要是以后这酒多了没地方装了,再找我们俩来帮忙喝点倒是可以。” “劫世末世,哪有我们善舞之处?你们既然知道我们是狐族一脉,也知道我们只求偏安避世,无奈是飞来横祸,想躲也躲不了。承凤七点拨,才知道前段时间邪龙魂的事是两位帮的忙,所以才……” 孟罗听到凤七这两个字马上变了脸,“我说你们怎么能联系到我们俩呢?帮那家伙就差点把我们害死不说,到现在颜少伤都还没好完整,还在外面给我们惹事,说起来就有气。” 甄洛的神情顿时楚楚可怜起来,“青丘一脉以幻术为避世生存之道,素来没有恶名,两位能帮凤族遗孤,为什么对我们狐族又另眼相待呢?” “那只肥凤也不知用什么美食打动了颜少的心,才帮了她一次,也没得什么实惠不说,颜少还受了伤,纯粹就一亏本买卖。再说了,听说狐族最近麻烦不断,又掉东西又丢人的,倒是应了一句古话叫红颜祸水。你到现在都不肯交底,可见没诚意做买卖。” 听到这,甄洛急忙开口说道,“其实也是小事,正因为狐族最近有些困扰,就想拜托二位护送个人去趟千岛之国而已。 孟罗又摆摆手,径直说道,“要我们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两个条件。” “订金一百万,事不成也不退还。” “当保镖好说,去千岛之国也不算很远,两千万首付,事成之后再看所花的时间每天一百万。” 颜子虚到这时仍旧一言不发喝着酒,心头笑着任由孟罗去做。 至少事还没做,就已经是稳赚不亏的行情。上次跟那只小凤凰凤七收邪龙魂即便自己受了伤,可和狐族半点关系也没有,硬是被孟罗说得理亏了拿来敲上一笔。 说完条件,孟罗也不再啰嗦,没忘记喝完杯子里的美酒,就拉着颜子虚径直出了门,不留一点谈价的余地。 “戏演完了,你这么肯定还有下文?”街上凉风一吹,颜子虚又点了根烟。 孟罗抢过颜子虚手中的烟猛吸了一口,长长的吐了口烟。 “哪里有那么简单,这甄洛是现任青丘狐国之主,在九处的资料库里是排得上前十的精明人物,虽然没什么恶行劣迹在案,但也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搞不好我们是在陪她演一场戏都说不定。”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对了,你确定我们狐族最近有麻烦?” “几天前九处得到消息,第一位面里狐族主要隐居地被一股莫名势力偷袭,损失了不少东西。现在末世将近,世人都只知道醉生梦死,上古那些鬼仙佛灵道的玩意,也跟他们的血脉一样快研磨凋零光了。千岛之国又不在第一位面,想来那些只敢搞偷袭的人不会一帮人蒙着脸跑来现世演电影吧。” “在第一位面被偷袭吗?难怪现世出行要找保镖,”颜子虚摊摊手,“没关系,我预感这次去千岛之国会比较有趣,反正我也闲了很久了。” “既然你都说有趣了,那更没理由不去了,就当旅游吧,就算有什么麻烦,了不起一剑斩了。”孟罗说完眼光看到乌压压的云层深处去,半天才继续说道,“你也回去休息吧,什么时候一百万到手了,我约你打牌玩去。” “我看你是不折腾些事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吧。宁安宁这一走,九处还真没人能管得住你了。” “嘿嘿,你难道不是?”孟罗说罢挥了挥手,钻进那部血红纪念版的玛莎拉蒂走了。 酒吧贵宾包厢里孟罗颜子虚刚离开,甄洛有些微蹙的眉头就舒展开了。她随手拿起颜子虚没喝完的酒,想了想,一饮而尽,顿时一抹红晕飞上了她脸颊。 “姐姐看来是有点喜欢那个颜子虚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甄洛身边的那个引路小狐狸偷笑着说了一句。 “小碗,不怕我撕了你的嘴?” “不说了就是嘛。我们狐族喜欢就喜欢,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对了,姐姐你真觉得他们两个会答应?靠得住吗?”脑后束着金环的小碗调皮的也拿起孟罗喝过的酒杯,伸手向甄洛讨酒喝。 待甄洛斟满后,小碗小心的把杯子转了转,恰好避开了孟罗喝过的地方。 “凤七的事是个先例了,他们应该就是我需要找的人,再者我身边也找不到能帮我送这件东西的人了。” “可姓孟的那臭模样,我总觉得靠不住,那个一见你就闷葫芦的也还不是见我就开玩笑”说着小碗挺了挺还不是很丰满的胸脯,“姐姐可以让我帮你去送啊,我的七阶幻术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甄洛笑着看了看小碗的胸部,说道,“你呀,等过些年长大了再说吧。谁叫你先去捉弄颜少。再说,千岛之国本就有我们狐族的禁忌。我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做呢。” 小碗气鼓鼓的瞥了一眼甄洛那丰满到极致的胸部,赌气道,“我就是觉得他们靠不住。” “的确男人很多靠不住,可是有些看上去靠不住的男人偏偏值得托付,你以后就明白了。” ………………………… ………………………… 希望大家能陪子虚走下去,大家慢慢养也成,尽管无罪大神说文笔还行,我心颤颤。 收藏,收藏,收藏。 收藏的,赠送第三卷出现的的苍神剑、惊神甲和天神构装一套,嘿嘿(躬身退) 第二章 麻雀牌和美人舌 颜子虚的“觉醒”是在大半年前的二十二岁生日,至今颜子虚还经常清楚的回想起那一天晚上大醉之后的情景。 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以前做过的很多习以为常的事都会觉得做错了,这种是最浅层次的觉醒,用孟罗的话说就是倒霉蛋,血脉能力没有跟着觉醒,这种人会逐渐迷失自我甚至迅速沉沦,只会埋怨命运弄人,直到死也不会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倒霉。 孟罗一直说颜子虚的觉醒是最幸运的,没有前世的回忆复苏那种烦心事,却能几乎完整的逐步恢复能力。 有时孟罗问颜子虚,“你觉得我会骗你吗?”颜子虚的心里都会有个答案自己冒出来。 孟罗和颜子虚都知道,颜子虚觉醒的是心灵能力。 颜子虚觉醒之后,孟罗曾想动用关系把颜子虚调到集云社总部的九处跟自己一起共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物以类聚,抽烟喝酒也有个伴。 不过颜子虚却马上从集云社辞职了,孟罗想不明白却也没问,颜子虚自己心里明白,孟罗说自己幸运,其实颜子虚想要的是完整的觉醒,能明白自己前世是谁?至少能像那些妖怪血脉传承的人一样,比如那头胖凤凰,能知道很多很多年前,自己的祖宗是谁,自己又是谁。 有一天,颜子虚和孟罗在别墅楼顶天台摆酒一醉之后,孟罗告诉了颜子虚九处保守着的最大一个秘密,就是这日月所照的人间世界,不过是三千大世界中极其渺小的一方小千世界,但也是三千大世界中最为特殊的劫世。和尚们的嘴里对于‘时间’之观念,以劫为基础,三千世界没有一刻不在按生成、保持、崩坏、毁灭的过程迁流变幻,历经各种劫数。然而终有一天这三千世界将一同归于混沌并重新化出新的三千世界,这一天何时到来,就是以颜子虚、孟罗居住的这个渺小的小千世界为唯一的也是最终的衡量,所以这一方世界被叫劫世。 劫世里人类原本有四万五千年寿命,每一百年过去,所有人类的寿命就会减少一年,当人类的寿命减少到一百年之内后,就是天人五衰到来之际,三千世界包括劫世在内的一切都会突然有一天崩溃,重归于混沌。 混沌到来前,很多人就会觉醒,就像很多人死前会回光返照一样。 听完这些之后,颜子虚也大着舌头跟孟罗说了一个小故事。 有一个老人自己坐在一条漆黑的道路上。他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而且他忘记了他要去哪里,也忘记他自己是谁。他突然看到他面前有一个老女人,老女人问他:“现在,你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第三个愿望?”那个老男人吓了一跳。“如果我没有许第一个和第二个愿望,怎么会有第三个愿望?” “你已经用过两个愿望了。”那个老女人说,“但是你的第二个愿望是要我把所有的东西恢复成你许第一个愿望之前的样子。所以你才会什么都不记得。”她对那个可怜的老男人笑笑。“所以你只剩下一个愿望。” “好吧”,那个男人说。“我不相信你,但是许愿不会有什么伤害。我想要知道我是谁?” “真好笑。”那个女人成全了他的愿望,然后永远地消失了。“那是你的第一个愿望。” 孟罗没听到最后已经先醉倒不省人事,当然颜子虚也没有在意,至少已经给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一个回答。 颜子虚住在城西的一个别墅小区里,小区旁有个常年不见有人来的知福寺,整个别墅小区尽管临江又靠山,却极少有人住,多是有钱人家买来投资闲置着。 孟罗知道颜子虚不喜欢热闹嘈杂,所以大大方方的把一串钥匙给了颜子虚,说是连十年的物业费都交完了,几乎是请菩萨一样把颜子虚请进这至少值上千万的大房子。颜子虚知道人世间的金钱对于孟罗来说根本不值钱,也就心安理得的住下。 和狐狸精甄洛喝过酒之后第三天是周六,孟罗开着他银灰色的敞篷积架跑车来接颜子虚去打牌。 颜子虚牌技很差,不过孟罗牌技更烂。孟罗打牌完全随心所欲,自然赢少输多,所以邀他的牌友也很多。甚至有人私下叫孟罗做医生,因为你的钱包在别人那里受再重的伤,都能找孟罗帮你治好。 这次孟罗很随意的穿了一套极为休闲的衣裤,颜子虚左右找了找,问道“你身上哪里带了钱?钱箱子放车尾箱了?” “甄大美人打听到我喜欢打牌,约我和你玩一局。我想今晚应该会拿到那一百万订金了,加上我最近手头紧,所以干脆不带钱了。” 颜子虚知道孟罗这个圈子打牌有个怪癖,只喜欢现金,实在没钱就用实物抵押,从来不用支票之类的玩意。 “看来你是打算要把那一百万还给那狐狸精了?”颜子虚打趣道。 “你觉得我会输吗?”每次孟罗用你觉得三个字问颜子虚话时,就是冲着颜子虚某种大预言术之类的能力来的,而颜子虚只要是打牌的问题,每次都说的是同一句话,这次也没例外。 “当然不会。” “切,这事你就没对我说过几回实话。”孟罗嗤之以鼻。 “那孟少下次可以反着听。” 孟罗直接比了个中指,然后发动了汽车。 还是那间温暖的房间,不过鼻子一向很灵的颜子虚闻到了上次那条丝巾同样的香味飘逸在整个房间,不禁对狐族魅惑的小手段更加佩服。只怕这世界上能完美演绎一回生二回熟这句老话的就是狐族了。 这次早早等在房中的甄洛依旧笑语嫣然,留意到颜子虚抽鼻子的细微举动后,眼中媚意更浓。 “我怎么觉得这个甄洛好像对你有意思啊?”孟罗半开玩笑的撞了一下颜子虚,偷偷的说,却又让声音刚好能让甄洛能听到。 “是吗”颜子虚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真好奇,以后你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孟罗清楚的见到甄洛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面容又似乎变得更年轻了一些,如果上次是由二十六七岁的轻熟女变成二十出头,这次看上去简直就是妙龄少女了。 孟罗看到眼里不禁摇头叹道,压低声音说道,“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啊。虽说狐女善变,可是一旦遇到真命天子,就绝对痴心一辈子……” “我用九处的关系查了一下,这次狐族估计是真有麻烦,才找我们帮忙,所以……” 见颜子虚不接茬,孟罗又转了个话题继续唠叨。 “不过你说要是你身边有这样一个变来变去的女人,哪天你得罪她了,她一下变得跟你妈一样老,然后整天跟老妈子一样数落你,你岂不是想死?” “这事只可能会出现在你身上。”颜子虚没好气的回答。 甄洛这次没有摆酒,而是亲手冲泡了两杯淡红色的茶,小巧的白玉般的杯子呈上来。两只杯子外壁上各有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在嬉戏,煞是可爱。 不出孟罗意料的,甄洛早已吩咐小碗带了一百万现金进来,让颜子虚觉得有趣的是,小碗带着狠狠的表情把钱箱递给孟罗的时候,嘴里无声说了一句话,明显就是三个字,“输死你!” 小碗今天也换了一身古色古香的服装作陪,束发金环依旧灿灿的反着光。待她坐定,牌局就开始了。 孟罗喜欢打麻雀牌,所以甄洛准备这套一百零八张张麻雀牌不仅精巧合手,似玉非石,更是每张牌的背面都有古朴的“青丘”两字,孟罗一见就忍不住了。 “甄老板可是费了心思啊,这套牌看上去就像是你们的传家宝一样。怕也是价值不菲吧。” “贵客自然不能怠慢,添两分雅兴就好。” 甄洛对孟罗的回答每次都滴水不漏,可坐在孟罗下手的小碗可就不客气了,几乎张张都顶着孟罗刚出或是前一两轮出过的牌,而且掷牌有声,有时还得意的皱皱鼻子摆个鬼脸。 当小碗第五十次跟着孟罗打出前一轮一样的牌,行话叫“顶旧张”的时候,孟罗终于摆出一副郁闷的神情开口了,却是对着甄洛说。 “甄大美女的妹妹真是彪悍啊,打牌都是宁死不点炮的打法。” “怎么了?我不能这样打吗?”小碗看到孟罗的神情得意的回嘴,连孟罗挤兑她的话也当没听到。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孟罗神情一转,笑着说,“这好像是我上一圈出过的吧,那我就可以胡牌了。” 说着孟罗把牌一摊,竟然是清一色,还是胡的绝张。原来孟罗明明已经上一圈就已经自摸胡牌,却宁可故意丢出来勾引下家的小碗顶旧张,结果让孟罗接炮胡牌。 “你,你,太可恶了!”情势陡然反转,直气的小碗酥胸起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我这样打不可以吗?总算开胡了。” 孟罗得意的哈哈大笑,很少说话的颜子虚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颜子虚愿意陪孟罗打牌的原因之一,在牌桌上,孟罗就会显露出他孩童般的心性,到底孟罗也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颜子虚心里本来有点顾忌自己这好友经历邪龙魂一事后真的剑走偏锋,看来是多心了。 甄洛也乐得掩口而笑,圆场道:“好啦,小碗。你也替姐姐我省了钱不是。正好休息一下,我去准备几碟小点心,茶也冷了,你再冲一泡。” “就是,三个人出钱不要偏要一个人的,傻瓜。”小碗想通了些,又打击孟罗。 “千金难买我一愿意啊。”孟罗得意的直哼哼。“本来是我出错了牌,要的牌结果丢出去了,谁知道瞌睡马上有人送枕头啊。” 小碗知道是说不过孟罗了,干脆的转头去摆弄茶具添水,嘴里不知道小声念叨什么。 颜子虚笑着问孟罗,“怎么跟小女孩子过不去,对她有兴趣啊?” “笑话,我教小狐狸怎么打牌而已。”孟罗正在把麻雀牌一张张叠成宝塔状,听到这手一滑,塔就倒了。 没多会,甄洛就端了几碟点心过来,也是五颜六色,小巧可爱,却正合了喜欢美食的颜子虚的胃口,随手捻起一个放到嘴里,糯软香滑,一下竟吃不出是什么做的。 似乎看出颜子虚的疑问,目不转睛看着颜子虚的甄洛眼波流转,说道,“这是我选几种果蔬药材和糯米调揉而成的,我给取了个名字叫美人舌。颜少吃得出有什么吗?” 刚又捻起一个放到嘴边的颜子虚听了这名字,差点把手给咬了,“好像有石榴子的味道?” 甄洛看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还有呢?” 颜子虚抬眼看了看面容清纯却媚态四溢的甄洛,心里大呼这狐狸精厉害,定了定心神,仔细咂摸了一下口里余味,又试探的回答,“青莲子?” “颜少果然是行家,石榴子,青莲子用以润喉,还加了那么一点点红枣和当归用来补气提神,打牌累了吃几个正好。” 旁边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的孟罗邪邪的插了一句,“甄大美女给它取名美人舌怕也是有深意的吧。” “孟总在九处见多识广,应该知道石榴青莲红枣当归,不过是以前狐族女子希望情郎能‘留恋’自己,即便外出也‘早归’,拿几样东西凑个意头罢了。” 孟罗看到颜子虚听到这番直白的话,拿着第三个实在有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好的样子,虽然心里乐,终于还是忍不住过来大喇喇的一连海吃了五六个,一抹嘴说继续打牌,这才解了颜子虚的窘境。 四人重回牌桌,甄洛犹自问颜子虚,“听说凤七做得一手好菜,不知道我这手艺比她如何?” 孟罗一听到这还没来得及插话,颜子虚已经说了甄洛想听的答案,“唔,我只吃过凤七的饭菜,点心没尝过。” 孟罗不禁心里大叹,果然甄洛缓缓的说,“那不如改天我做做饭菜让颜少来品尝比较一下如何?” 说罢甄洛转头笑着问孟罗,“也请孟少一起品尝,怎么样?” 孟罗打着哈哈连连点头,“最好最好。” 这一番来往交锋,让自觉对付女人有几手的孟罗也不禁感叹这青丘一族之主果然不是一般人物,最让人佩服的却是让人感觉发乎自然,根本提不起防范之意,更不用说有反感了。 孟罗知道颜子虚觉醒后对于各种危险有一种天然的警觉,看来甄姬这种诱惑应该是狐女天性坦白,而不是别有所图,自己就不用替他过于紧张了,毕竟那几百平米的别墅一个人住的确有点空荡。不过甄洛身为青丘之主,善解人意又深知拴住颜子虚就得先拴住他的胃的道理,凤七那胖妞做了几道菜结果就让颜少受了伤,这次颜子虚不会把半条命搭上吧…… 下半局开始后,孟罗的心思就围着这些事打转,出牌更是随手掷出,本应该输得最多,可是甄洛也基本上没有把太多目光放到牌局上,眼波不停的飘到颜子虚的纤长手指和笔直的眉峰上,出牌有时就是连看都没看清就放了出去,哪里有要赢的想法。颜子虚的心思在尝过那“美人舌”之后就开始随着对面甄洛的眼光沉浮,那多久不曾乱过的心境,居然开始有些散动了,出牌更是没有章法。 小狐狸小碗其实是比较清醒的,可看到自家姐姐动情如此,自己上半局还被孟罗算计,看着孟罗是又气又恨,更微妙的是还多了一丝道不明的东西,于是也随着三人一起心不在焉起来。 最终是颜子虚实在撑不过甄洛的飘闪眼波于是提议休战,四人这才一致同意散局。各自清点了一下输赢,竟然无巧不巧的四人都不输不赢。 “天意成全甄洛,其他的就不多说了,改天再给颜少孟少做些粗浅茶饭,希望不会输凤七太多。”甄洛深深看了一眼颜子虚,说罢和小碗一起以狐族女子特有的方式施了一礼,算是送客。 颜子虚欲言又止,还是孟罗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拎着钱箱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青丘之主看得起我们,只要派下的事不要太难丢了我们性命就好。” 孟罗这番话也算是正式承认了甄洛的身份和交易,接下来扔下的一句话却彻彻底底把甄洛弄得满脸娇羞。 “不过我想甄国主也舍不得吧。” ………………………………………… ………………………………………… 烽火大神的《天神下凡》书评区置顶推荐,不灌水不烂尾。不信?您收藏了慢慢看。 第三章 番红花雄蕊煎蛋 牌局过后一周,又是周六。 口中无味正想要找孟罗去寻访美食的颜子虚听到了拿钥匙开门的声音。这别墅除了孟罗没有别人有钥匙,颜子虚不禁感叹正主来得及时,甚至想把古时一本小说里某个叫及时雨的好汉名头送给孟大少。 一下楼,才发现孟罗极有风度先让进门的居然还有几个人,正是甄洛、小碗以及一段时间没见的小胖妞凤七。 颜子虚脑袋里这才想起几天前甄大美人说过要和凤七比比烹饪手艺的事情。 颜子虚先看向孟罗,见走在最后的孟罗摊手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颜子虚又不觉有点头大。虽然心里揣摩着甄洛做菜比起凤七应该不会差,可是这两只狐狸加上一只心直口快直肠子的凤凰,今天纵然能饱了口福,这其他的罪绝对是逃不了的。 三女在一边聊天,一脸无辜的孟罗拉着颜子虚帮忙泡茶边撇清责任,“狐狸精叫我去的时候小凤凰就在了,我心想颜少喜欢美食,享享另一种齐人之福也不错,对吧?” 说着孟罗还掏出一张支票扬了扬,“再说甄大老板给的任务听上去实在清闲,报酬相比之下实在无法让我拒绝,我干脆都一车接过来让你拿主意好了。” 颜子虚瞟了一眼支票上那个2字后面一连串的七个零,心里那及时雨的三个字早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凤七因为在读高中的缘故,身上还穿着短短的校服裙,和小碗跑来跑去以及上下楼的时候难免裙角飞扬,两只粗粗短短的大白腿不时的引起客厅里无聊抽烟等饭吃的孟罗惹事般的咳嗽声。 起初凤七也只是翻翻白眼,后来见孟罗咳得越来越厉害,凤七索性走到沙发前叉腰看着孟罗,“怎么了,春梦罗,姐姐我哪里惹你了?” 就像孟罗从来不叫凤七的本名凤栖一样,凤七也从来不叫孟罗的本名,甚至有时合了某些外界流行的绰号,叫他春哥。 “以前你来玩这屋里就你一个我就不说你了,现在你能不能看在其他两位的形象上顾及一下观众的感受,我转视线的时候心理落差很大啊,你凤凰一族难道自古以来变成人形都是你这样?粗胳膊粗腿的。你吸收了那点龙魂,怎么也该有点龙凤呈祥的改观吧?” 孟罗的苦口婆心换来的是凤七更大的一个白眼,顺带自我称谓的升级,“姑奶奶知道你和火山高中那帮臭小子一样都是外貌协会的,想看我庐山真面目啊,门都没有。要是我变得像小碗这样去学校,不被烦死去才怪,哪里能好好读书。” 孟罗看着凤七胡乱扎起的满头红发不停摇头,还好上次颜子虚的建议被心有愧疚的凤七接纳,要不这头红发再配着亮紫色的眼影,一向自认有审美底限的孟罗就要叫苦了。 “要是你姐姐凤五也跟你一样,我看我动用九处的力量去找她就有点‘浪费’……”,孟罗小声的自言自语,又是刚好能让凤七听到。 “凤舞!不许改我姐的名字!”凤七挥舞拳头。“你答应过帮我打听她的消息,毁约小心被雷劈。”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凤五而不是凤舞?”孟罗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凤五,凤七,怎么都是单数,你不会还有叫凤一和凤三的姐姐吧?” 听到这,凤七反而脸色一变,转身拉着一旁啃着一个苹果,看戏看得有滋有味的小碗直奔厨房去了。 看来九处那些消息还真是有出处的,凤舞突然消失估计也是跟凰族有关,这麻烦事没完没了啊。孟罗心里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事跟颜子虚说说,抬头看到甄洛和颜子虚两个也走进厨房去了,叹了口气,闭眼摊在沙发上抽起烟来。 颜子虚基本上是当了甩手掌柜,还好别墅的厨房就是够宽敞,所以他叉着手靠在冰柜门上看戏也基本上不影响三个女人穿花蝴蝶般的烹饪表演,只是在要开冰柜取食材时会有甄洛略带害羞的俏脸和凤七一副你杵在着干嘛的两种极端表情在眼前晃过。 凤七在颜子虚帮过她之后就不成文的约定一般,隔一段日子就会来给颜子虚做一大堆颜子虚从来没吃过的好菜,只是不会定期,所以为了能随时在凤七来的时候能有所准备,美食控颜子虚总是采购很多各种各样的食材放在订做的巨大冰柜里,并且很小心的给冰柜加上了一个需要重复激活的小法术——六级法术晶化术的改良版。反正颜子虚和孟罗两个厨艺白痴是不会主动去开冰柜的,凤七来了,开冰柜,法术解除,冰柜里所有变成水晶形态的食材会恢复到施术前的状态——新鲜无比。 不过,颜子虚第一次品尝晶化过的材料所烹饪的食物时的犹豫,差点就战胜了美食的诱惑。 对于颜子虚这点法术的小滥用,孟罗是持肯定的态度的,当然,在确认颜子虚亲自食用完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之后。 这一次,确定了法术再一次正常解除,而甄洛和小碗也全然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颜子虚以保留对美食的神秘感为理由离开了厨房。 半小时后,颜子虚的饕餮盛宴时间到了,同时也是孟罗这种牛嚼牡丹的大胃王长见识的时候。 所有巧手者都希望自己的苦心能得到知己的认同,而甄洛、凤七这次不但互相之间较着劲,也有着与美食家之间的隐约较量。不过当凤七一盘普通青鱼里的多达十种稀有佐料调配被颜子虚正确吃出来后,孟罗还是差点连眼珠都要掉进碗里。 甄洛也明显和凤七有着同样的癖好,唯一不同的可能是颜子虚说出正确答案后凤七给予的是算我没白辛苦的表情,而甄洛却是喜形于色的笑出来。 不过这一次似乎两人都拿出了一些秘制的宝贝,颜子虚在看到甄洛做的一碟普通煎蛋就犹豫起来,只敢在颜子虚正确说完一个菜的特别后才敢吃这个菜的孟罗更是不敢伸手,哪怕那碟金黄色的煎蛋散发出的香味引诱得孟罗口水乱吞。 转而吃了一口白米饭压压口水之后,孟罗看着眉头微蹙着满怀期望盯着颜子虚的甄洛心里喟叹,对于这有洛神之称的狐姬来说,似乎颜子虚没能知道自己用心所在,远比手艺上压过凤七一头重要。 差不多犹豫了半分钟,就在孟罗要出声抱怨口水已经把肚子填饱的时候,颜子虚终于试探着问了甄洛一句,“这蛋里,放了番红花的雄蕊?” “切,哥哥鼻子不是很灵吗?这次居然连番红花的雄蕊的香气都没闻出来?”一直双手托腮的凤七终于长出了口气,也拿起筷子,“吃吧吃吧,不然那头牛口水都要流到餐桌上来了。” 颜子虚被凤七问的不由得苦笑,“书上见过,哪里有机会闻过。” 一秒之内已经把那煎蛋的一半塞入口里的孟罗用筷子扫开煎蛋上少许鱼子酱,夹起煎蛋下面的一颗土豆左右看看,直接丢进嘴里,一边支吾着问,“番红花的雄蕊是什么?” “姐姐知道你这里没稀有食材,就和我一样带些轻巧的佐料来了。”凤七夹了一筷子煎蛋,尝了尝,也连连点头,“不愧是姐姐,这次又便宜某个白痴了。” 餐桌上的孟罗能忍受凤七各种嘲讽而不为所动,这次也不例外,转头看向颜子虚。 颜子虚拿筷子点点煎蛋表面被切成小段葱花似的的佐料,说道,“这就是番红花的雄蕊,有异香,听说二十多万根雄蕊手工摘下再晒干后才有一斤,很稀有的佐料。” 孟罗瞪着眼睛,再次露出被凤七鄙视多次的神情,“那多贵?” “姐姐这盘煎蛋放了六个普通鸡蛋,而里面的那点番红花雄蕊至少可以换三千个鸡蛋。”凤七一直认为做菜给孟罗这种人吃是天大的浪费。 孟罗很识趣的没有再让颜子虚解释凤七做的那条清蒸鱼肚子里事先填充的十五种稀有辅材的出处,倒是心情大好的甄洛不经意的说了几样之后,孟罗傻眼的同时开始忍不住对颜子虚小声抱怨,以前只一个凤七偶尔来做两天菜,现在多了一个甄洛,嘴养叼了以后再吃外面的菜哪里还有胃口。 没有告诉孟罗这番红花雄蕊是当世百大稀有食材之中排的上前二十名的颜子虚,闻着番红花雄蕊散发的奇异香气,看着巧笑如花的绝美容颜,一时间神游天外,哪里还在意孟罗话里到底是埋怨还是高兴。 两人的神情被从落座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小碗看在眼里,不由得想起甄洛在出门时看似无意却骄傲无比的一句话,“男人永不满足的三个器官里,胃是最难却最容易征服的……” 不过,这句话也只适合自己这位姐姐吧。 一顿在这栋别墅里经常发生以后也将更加习以为常实际上却能让方圆千里所有顶级私人会所里的五星厨房都黯然失色的晚餐过后,凤七借口要去晚自习先走了,孟罗知道她是担心火山高中里那几个钱和脑容量成反比的富二代跟班,也没说什么,颜子虚则是不顾凤七的抗议照旧揉了揉她满头的红发,同样一句话也没说。 甄洛亲自端来四杯散发出淡淡水果味道的茶,学着颜子虚的样子在客厅里超长的沙发上盘腿窝下,丝毫没有掩饰眼里对凤七的羡慕。 “你们对凤七很好,感觉就像兄妹一样。” “怎么,一国之主的洛神,也期待这种小温馨?”孟罗端起一杯,毫不在意小碗在一旁小口品尝的优雅,一下喝掉半杯。 “不好么?” 直到甄洛和小碗离开,颜子虚都没动没说话,只是慢慢的感受在这三个字里慢慢散发出来的一丝沧桑味,喝着这单单放了山楂和无花果,简单得敞开心扉的茶。 等到孟罗送走客人,颜子虚才站起来。 “怎么?干嘛?” “你接了人家的钱,我吃了她做的饭菜,这茶也够明白了,还能干嘛?”颜子虚一把揽过孟罗的肩,“当然是开工了。” 客厅四周规则摆放的四件不起眼的小摆件瞬时发出淡淡的白光,用羊毛和蚕丝混编了四百道的昂贵地毯上同时闪过一个复杂图案,一秒过后,两人消失不见。 心灵传送系特有法术——星界旅团(施法者可带领最多三名自愿者离开物质界进入星界。因为星界与其他位面相连,只要知道正确方向,就可以从星界旅行至任何相连位面。) “每次都这样,你施放这个法术前都不问我,万一我不愿意跟你来呢?” 一间连一个窗户都没有的黑暗阁楼里,孟罗挣开颜子虚搭着自己肩膀的手,开始抱怨,“是不是甄洛给你那杯茶里放迷魂药了,刚吃完饭就来这随时可能要打架的地方。” 颜子虚随手施放了一个操控光亮的一级法术,墙上亮起的一团乳白色光芒马上驱散了黑暗。 “那茶就是放了山楂和无花果而已,哪里有迷魂药。”颜子虚迈步走向楼梯口,随即又停了停,回头送给孟罗一个纯洁无比的笑容,“要不,你自己走回去?” “到了‘熟人’的地头,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邪恶了。”孟罗没好气的回答。 “好了,甄洛那杯茶的意思就是告诉我——你查,我没有花样。” 孟罗嘴里反复念着山楂、无花果,最后无力的吐出一句,“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她说查你就查啊,还说没放迷魂药。” …… …… 第四章 熟人赠送的一百万 “熟人”其实是一个昵称,因为跟每个人都好像很熟,即使第一次见面都会让人觉得似曾相识甚至相见恨晚的他,就有了这个名字,原本的那个名字——苏仁,却极少有人知道了。 有这种天赋的人,自然会去做生意,自然会财源广进,也自然有了名言流传出来——世间万物都可以明码开价。实际上,在这个现实世界的镜像位面,拥有拍卖行、赌场、酒店和*等一系列金钱玩具的苏仁的这句名言为很多投机者所敬奉为第一宗旨,等同于丛林法则在某种程度上的另一种解释。 能用钱解决问题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动手分个生死胜负,至少苏仁觉得,在这个各种势力混杂的第一位面里,在自己控制的这座“亵渎”之城里,不会有。 今天的苏仁很明显没有好心情,哪怕在属于自己的高楼顶层俯瞰整个亵渎之城的无数灯火也没有让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平时身后巨大晶屏上那跟随自己财富增长无时不在跳动的十位数总能平息自己的焦躁,可今天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一条黑色的人影无声出现在露台,带一丝嘲讽的声音响起,“我一直以为那跳动的是你的快乐指数,难道我猜错了?” 苏仁不但没有觉得惊讶,反而像是看到什么开心的玩具一般露出笑意。 “你应该早点来,我至少会给你预留一个最好的拍卖场包厢。” “是吗,今天拍卖最贵的是什么?” “哦我的朋友,你知道的,我这里只有你们最需要的,没有最贵的。” “不请我进去听你的生意经?还是要我拆掉自己布下的灵能屏障?” “哈哈,那你会免费送我一个更强力,对吧,我的朋友。”苏仁笑着按动一个键,一层水波一样的光华在玻璃窗上一闪而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也随即打开了。 苏仁热情的拥抱了颜子虚,然后左右张望着问道,“我另一位好朋友呢?” “我把他拉进这个位面陪我,他有点生气。现在应该在你的酒吧里。” “现世集云社九处的代理主管,即使放在这个位面至少也是身价几百万财富点的人物心情不好,我更不能怠慢了。”说着苏仁按动桌上的一个通话键,交待了几句。 再一次展现了滴水不漏的处事之道后,苏仁抛给颜子虚一根雪茄,自己也点上一根,吐出袅袅烟圈的同时,开始打趣颜子虚。 “你也看到了,你的灵能防御屏障和你我的友谊一样牢固而正常,当然我不介意你经常来给他们充充能,最好带上你的兄弟一起来。” “孟罗不想来见你的原因之一,大概就是你总是把他量化成一个后面跟着一串零的数字。” “我的职业习惯,也是这个位面通行的原则之一。尽管你们现世喜欢称为潜规则,可在这个位面,我更倾向于明白消费。”苏仁着重加强了“明白”两字的音量。“不要否认,我的朋友,我感觉你比较适合这个位面的夜空,而不是那个唯一的作用就是末日倒数计时器的虚伪世界。” 颜子虚点了点那块跳动数字的晶屏,“末日倒数计时器归零的时候,你希望晶屏上能显示个什么数?” “我的终生目标吗?” 苏仁沉默了半天,雪茄烟雾把他的五官变得模糊。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不过我希望是零。” “为什么?”颜子虚原本以为苏仁会说出一个天文数字。 苏仁笑着解释,“现世有些话还是有些道理,比如那句——人生最悲剧的莫过于人死了,钱没花了。” 原本有些铜臭的话题还是用幽默的方式体面的结束了。 在苏仁坚持要赠送一个拍卖场贵宾包厢的热情之下,颜子虚捻熄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雪茄。快到八点十八分,这是苏仁最钟爱的私人拍卖会举锤时间,他一定亲自参加,雷打不动。 在一个预先摆放了红酒雪茄以及水果的贵宾包厢里,颜子虚见到了已经在包厢里自斟自饮的孟罗。 见到颜子虚后孟罗摊了摊手,沮丧表示在苏仁“关照”下自己没有在酒吧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很快,圆形拍卖场中央的巨大晶屏上开始滚动今晚各项拍卖品和简介信息,在包厢里更是可以在一块小型晶屏上随意调用资料查看拍卖品的详细介绍,这就是贵宾的特权之一。 首批拍卖是现世已经绝迹的各种红酒。 “拉斐尔酒庄、摩登豪杰酒庄……罗德岛酒庄一套五支美杜莎拉也在里面!颜少!” 好酒的孟罗看到这些名字开始坐不住了。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跟第一次来一样,你买的那瓶皇家鹰鸣还没喝完呢。” 苏仁的所有位于第一位面的拍卖行都采用了财富点制,根据客人的身份地位以及经济实力,拍卖行会预先赠送一定的财富点,客人还可以使用现世的金钱进行充值,100元1个财富点。 “可惜,苏仁这小气奸商送给我们的财富点只有一万点不到了。” “如果你肯加入他的扶轮社,我相信他很愿意把符合你身价的财富点送给你。” “我也想啊,不过入社第一个条件我就做不到啊。”孟罗有些郁闷。 第一条吗?颜子虚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信息互通吧,的确是孟罗的软肋,至少宁安宁知道孟罗要是把九处的信息拿来换那些“日用品”的话,就很难交差。 想到那个比伪娘还伪娘,至今也不知道他是否真是同性恋的真正九处大主管,颜子虚背心凉飕飕的。 “你还没有宁安宁的消息吗?他还在这个位面?” “谁知道,他只是交待我看好九处,他要来这个位面办点事。两个月了,一点回音都没有。” 颜子虚一条条仔细的看着拍卖的物品,这次的拍卖的主题是孟罗常说的“日常用品”,除了各种名贵酒之外,还有以第一位面的才能采集到的无忧草、梦引花为原料炼制的“快乐”——比现世各种毒品更纯净更安全——专为那些有钱人定制的“抗忧郁药”。 看到最后一页,颜子虚把眼光定格在一条标注为特殊拍品的条目上,只有寥寥数字:狐女元阴一枚,起拍价无,暗拍。 现世受亘古以来不变的“劫世”规则——“不可改变其中的规则”——保护,诸多种族、无数有大能力者都互相制约平衡着,试问谁会去乱动定时炸弹上绑着的时钟的那根指针?每一个混沌纪元之中的“劫世”反而是三千世界中最平静的。于是“劫世”的镜像位面——第一位面“混乱”上总是有很多劫世中少见的罪恶肆无忌惮的在阳光下行走,像大坝上的泄洪口,无时不在释放着狂躁、愤怒、仇恨等各种黑暗能量。 尽管知道这一点,可是看到这一条拍卖信息,颜子虚还是皱了皱眉头。 是天生狐族还是后天血脉觉醒者?是甄洛的族人吗?青丘一族不久前人祸连连不断,据九处的消息说狐族在这个位面的一处领地被不知名势力偷袭,尽管最后守住却损失惨重…… 无数念头在颜子虚脑中闪过,颜子虚不认为甄洛会放弃这个能挽救同族的机会,如果心里的直觉没错,她也许就在这个拍卖场当中某一处,想到这里,颜子虚心里跳了一下。 同样看到了这条信息的孟罗也绷起了脸,思索良久之后,他问了一句,“要我调用九处的活动资金吗?” “不用了,苏仁设定的这个0点起拍价有点古怪,以他这种赚取20%最终价手续费的人,不会不定个合理的起价。” “噱头而已,我看这奸商就是要吊足那些有钱的老色鬼的胃口。” “没这么简单。狐族领地被偷袭没多久,这种烫手拍卖很容易引起狐族的怒火,苏仁不会不知道,敢于出价的人也不会不知道。” “切,那倒是,这家伙比鬼都精,你这样说的话,他定价0点和暗拍的方式可能就是向狐族表示了他的立场。” 就在颜子虚和孟罗在说这些的时候,拍台主持人正后方的包厢里,苏仁正饶有兴趣看着手上的客人名单和账目信息,脸上笑意若有若无。 身后一个衣着普通的独眼老人,站在三步之外,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听完老人的汇报,苏仁点了点头,“通知狐族来人了就好,他们买不起就是自己丢脸。至少我卖的还是活的。”说着一丝寒意从他眼中透了出来,直投向第十九号包厢,“大和天际拍卖行这些矮子不敢卖的东西我偏偏就卖,这些蠢货正好帮我洗脱跟狐族遇袭有关的嫌疑。” 说罢苏仁眼睛看向颜子虚所在的二十一号包厢,尽管单向的玻璃加上颜子虚事先加上的心灵屏障阻隔了视线和一切意念的窥探,他的目光还是很有兴趣的停留了几秒钟。 “准备一百万点,在最后一项拍卖之前送给二十一号包厢的客人。”苏仁接着给身后的老人下了个命令。 第五章 两个百分之十 三十多项“日常用品”拍卖结束之后,一把好听的女声在圆形拍卖场内响起,“最后一项特殊拍卖品即将采取一次性暗拍竞价的模式开拍,请各位尊贵的买家在手中的晶屏上写好自己的出价并直接发送给拍卖师。另外,本次拍卖第一阶段将在暗拍之后结束,拍卖第二阶段将在十五分钟休息之后开始,财富点数低于100万的买家请离场到休息厅享用酒水和茶点,感谢大家的光临与支持!” “尽管我越来越不喜欢那奸商,可这赤裸裸的打脸退场白还是让我不得不欣赏他的风格啊。”孟罗很光棍的拍着手,“看来我们又要和上次一样离场了。可惜啊,看不到接下来要拍卖的东西。” 颜子虚没好气的说道,“苏仁就是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好奇心才能这样直接,就跟赌场里赌客都想知道自己下一把骰子会不会扔出三个六点一样。” 就在孟罗纠结是否要假意加入苏仁的扶轮社先弄些财富点到手再说的时候,包厢门在敲了两声之后被推开了,苏仁走了进来。 “你们不是有事要走吧,如果连剑心组也要离场,那我一定会被所有朋友笑话,再说接下来的东西里说不准就有孟大主管喜欢的呢?”苏仁大笑着示意身后的独眼老人迅速将一百万财富点打入了颜子虚和孟罗的户头,晶屏上第七个数字位上马上显示了一个1出来。 苏仁大方的坐下,做了个手势示意颜子虚自便,不用管他,然后自顾自的捻了一颗血樱桃丢进嘴里嚼起来。 颜子虚心里一动,干脆利落的在投标出价栏里输入了1009527,然后发送了出去。 苏仁嘴里发出啧啧声,笑着问道,“颜大少倾囊以助为红颜,要是真的中了,我在这里尽地主之谊帮你准备一个帝王级套房方便一亲芳泽也不是问题,可是,我的老朋友,那10%的交易手续费算一算把零头去了也有十万点啊。你打算用什么来付?我这里的规矩可是不赊账也不能现场充值的哦。” 颜子虚脸色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可是心里也顿时明白了所有的关窍。 “事已至此,那就一切都客随主便吧,最多我这兄弟给你打打工还债就是。”颜子虚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用手指了指孟罗。 “哈哈哈,爽快爽快。”苏仁一拍腿站起身来,也不和欲要发作的孟罗争辩,对着他富有深意的点了点头,直接走出了包厢。 虽然明白其中有蹊跷却一时还没想明白的孟罗一把拉住颜子虚要他解释清楚,颜子虚却示意孟罗稍安勿躁,只看下去就明白了。 果然没过多久,暗拍结果就出来了,拍卖场中央的巨大晶柱上显现出了一个紧闭着双眼却依旧散发出一丝媚意的萝莉女子的立体影像,身材娇小仿佛十四五岁的年纪,影像下方赫然显示着:中标人——二十一号包厢,1009527点。 整个拍卖场一片轰动,一百万财富点换算成现世的金钱就是一个亿,各种可惜、羡慕和觉得不值的复杂表情在众人脸上浮现,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楼上的二十一号包厢,互相打听是否有人知道其中一掷上亿的豪客究竟是谁。 通告全场的女声又再次响起,提示十五分钟休息后将进行第二阶段的拍卖,于是财富点不足以参加的很多人也在交头接耳当中起身开始离场,散座的竞拍者陆续走了个精光。 “这奸商到底搞什么鬼?他是想借我们的手卖人情给狐族吧。”总算明白过来的孟罗再次拉过颜子虚追问。 “何止卖人情,连我都被绕进去了。他卡着时间来送这一百万,而我急于投标,又不是自己的钱,肯定是全数押上,而且就算那九千多点我留下也不够付这10%的手续费的。他拍出了烫手货,我们和狐族救了人,可最终狐族还是欠了他的恩情。”颜子虚学着苏仁的样子丢了颗龙息草莓到嘴里大嚼,咕哝着说道,“他面子里子都占了不说,我们还欠了他十万点得靠你打工还。” “我给他打工?!你这没义气的想得太美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龙息草莓的热气从颜子虚嘴里喷了出来,像一团烟雾冲向孟罗已经狰狞的脸。“要不你瞒住宁安宁挪用一下九处的活动资金?” 孟罗顿时卡壳,狠狠的说道,“甄洛那两千万报酬你一分钱也别想要了。” 颜子虚不可置否的扁了下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如果我没猜错,待会你就会见到甄洛了。” 再一次验证了某人的心灵直觉在第一位面更加如鱼得水,第二阶段开拍之前,今晚目前得到最高关注度的第二十一号包厢的门又被两度打开,中间只差了不到二十秒,先后进来的甄洛和那名被唤作小婠的萝莉相拥而泣。 面对这种雨带梨花的场景,颜子虚和孟罗都有些手足无措,好在甄洛很快安抚好了小婠,两人把情况一说,也和颜子虚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眼眶微红的甄洛向颜子虚和孟罗道谢,颜子虚连连摆手,把苏仁出现的事也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唯独孟罗仍旧嗤之以鼻,“你以为那奸商会无利起早?不信你就问问甄洛准备了多少点数来救人。” “我得到消息后只来得及准备100万点,哪想到还不是我出的最高价,还好是颜少,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甄洛说着拉着小婠的手,这一下马上又把刚刚还惊魂未定的小婠弄得眼泪涟涟。 “其实现在想想,只是有惊无险罢了,即便我没来苏仁也还是会让你用100万点救到小婠,只是那样你们狐族可能并不会觉得他对你们有恩。所以,他不过是像孟罗说的那样,赌定我会救人所以才送我们一百万点,让我和孟罗欠他人情和十万点而已。真是好算计,那家伙搞不好现在正看着刚才的各人的出价在得意呢。” 和颜子虚说的一模一样,此刻的苏仁正捧着独眼老人送来的暗拍出价单乐不可支,突然忍不住一个喷嚏,抽手揉了揉鼻子后,回头对着老人说道,“九叔,我这次没亏吧。没想到这南宫老色鬼,刚才居然舍得50万点买一个刚觉醒血脉的小狐狸,当爹的是这样,难怪那个现世的儿子是母的就不放过。” 独眼老人恭敬的回答道,“以少爷的金钱债好还,人情债难清的理论来说,这次是大赚。”言语之间不提南宫半个字,似乎根本是不值得一说的事。 “袭击狐族月泉山谷的是谁查出来没有?如果这个没查出来不要紧,他们到底看上狐族的什么才是我最关心的。” “都没有消息。” “哦,那就把重心放在第二个问题上吧。” “对我来说,第二个有趣也更值钱。而且我能肯定那些人没有得手,还很生气。” “要什么,买就是了,抢?多没风度的事啊,还是蒙面抢。” 苏仁摇着头,说的话逐渐不着边际。 独眼老人知道自己这位少爷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去了,在习惯性的垂下头之前,向二十一号包厢方向望了一眼。 正在翻看接下来的拍卖品的孟罗心里莫名的一颤,正要抬头的时候,一件物品的资料顿时把他的眼光又拉了回去。 【鞍斩?影秀】,原为目木族十大刀匠之一的某一位打制的名刀,相传曾为一位叫伊达政宗的目木族大君所持有。现经第一位面不知名魂器师成功施展魂启之术。 起拍价:一百万点,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万点。 “居然是名刀斩鞍,失踪五百多年居然是在第一位面,还被魂启了……”喃喃自语的孟罗引起了颜子虚的注意力,也把头凑到晶屏面前来。 “哦,五百多年前的刀能被成功魂启而没有碎掉,看来的确有值得你这剑痴关注的地方。”颜子虚拍了拍孟罗的肩膀,“不过,买不起。” “不,你再继续看下面。”孟罗指了指鞍斩?影秀后面另外一件物品的信息,跟上一件几乎一样的介绍。 【九字兼定】,原为目木族十大刀匠之一的某一位打制的名刀,相传曾为一位叫土方岁三的目木族大君所持有。现经第一位面不知名魂器师成功施展魂启之术。 起拍价:一百万点,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万点。 “土方岁三,应该是目木族两百多年前的一个大人物吧。” “恩,两把目木族的名刀,几百年前的古物,居然都成功魂启了……”,孟罗没有发出看到心爱之物的啧啧声,一反常态的皱起眉头,“有些古怪。” “怎么了?”甄洛也过来了。 “现实里越是古旧的东西,越容易自己开启灵识,按一句老话讲就是成精,斩鞍和九字这种沾血无数的杀人武器更是容易在流逝的时间中慢慢生出自己的意识,所以很多说法关于神兵能自己择主也是这个道理,第一位面的魂启之术就像是人为的让它们成精。”说着,孟罗将晶屏上显示的斩鞍图像放大,手指沿着弯弯的剑体缓缓划过,就像是真的在轻轻抚摸冰凉的剑刃。 “可越是杀人无数的兵器就越容易在魂启过程中碎掉,像是有被杀之人的无数冤魂在诅咒,这些兵刃在现世受现世规则限制根本不能人为魂启,哪怕拿到第一位面也希望很小。所以根本没人会拿这些沾血过多的名刀去赌那一点点的机会,一般都是拿在第一位面新锻的兵刃去尝试魂启。” “现在一下出了两把都是魂启成功的,所以你觉得不对劲?”颜子虚接过话头反问。 孟罗点头,“嗯,就好像现在满街都是大美女一样让人觉得有点假。” 甄洛听到这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不是整容的厉害吗?对男人来说难道不好?” “当然不好!”孟罗转过头来义正词严的说道,“至少对后代不好。” 饶是甄洛冰雪聪明,也过了几秒才明白过来,顿时哑口无言。 “甄洛提醒我了,苏仁对于拍卖品是绝不肯说一个字的假话的,那么唯一的问题就出在这个‘不知名魂器师’身上了。”颜子虚点了点晶屏上的几个字。“我们还是看完这场拍卖再说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孟罗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两把魂启兵刃吸引过去,哪怕拍卖物品里那颗被称作可以延长二十年寿命的“纳岁丹”被拼抢到六百八十万点才被六号包厢里的人拍走也没有让他稍稍动容。 拍到【鞍斩?影秀】时,孟罗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中央晶柱上的出价信息,过了半晌,十号包厢报了个起拍价,让孟罗抓狂的是竟然等到直接十秒倒数结束也没有人加价。 就在孟罗大喊怎么没人识货而捶胸顿足的时候,第二把【九字兼定】的排卖也开始了。 同第一把【鞍斩?影秀】等了一会儿的时间不一样的是,晶柱上马上跳出了几个字:1000000点,二十一号包厢。 就在孟罗沮丧着拍了一下玻璃回过头来时,才觉得有些不对,而颜子虚和甄洛都笑着看着他。 “哎,我们是二十一号啊?!” “别急,要是没人抢,那你再谢谢甄洛不迟。”颜子虚笑着指了指拍卖场中的出价晶柱。 对孟罗来说几乎是度秒如年的十秒过后,晶柱上显示拍卖成功,孟罗这才带着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颜子虚和甄洛。 “你站在玻璃前捶胸脯的时候,甄洛把我们的账号换成了她的账号,刚好一百万点,刚好只有一个人想买,刚好那个人觉得一百万还是买那把年代比较久的【鞍斩?影秀】更加划算。” “所以这把九字兼定是我们的了?”孟罗还有些在做梦的感觉。 “准确的说,应该是你的。” 就在颜子虚打趣孟罗的时候,甄洛连忙说,“我也没想到能拍到。第一把时看到孟少那么喜欢,没想到又只有一个人出价,所以第二把才试试出了个价。本来这些钱也是要用来救小婠的。刚好物尽所用。” 是啊,这么多刚好,颜子虚心里却闪过苏仁那哈哈笑着的脸,如果这一切都有你安排的意味在里面,那你还真是又奇怪又可怕的家伙啊。 没多久,当黑绒布包着的【九字兼定】被送来的的时候,侍者也交给了甄洛一张小纸条。 颜子虚看到苦笑了一下的甄洛,顿时明白了纸条上写的内容,拿过来看之后,直接拍着怀抱【九字兼定】合不拢嘴的孟罗向甄洛说:“没关系,我会跟苏仁说让孟罗多打几天工。” 纸条上只有一串数字和符号,“10%+10%=” 等号后面跟着的是一个笑脸,一看就是苏仁的笑脸。 第六章 一千万也不卖 所谓魂启,是指将灵识赐予一件物品,启发灵识的物品会产生器魂,不过这个器魂是幼小而空白的,相当于刚出生的小孩子。器魂认主后可以花时间慢慢引导器魂使其强大。 而魂印是高阶的魂器师才能使用的秘法,据说在某些严苛条件下能让刚形成的器魂就具备强大的灵识和一些具体的能力,器魂成长也更快,唯一的弊病是魂印器魂已经具备择主意识,降服起来非常麻烦。 相传在第一位面就曾经出现过数把将强大的兽魂直接炼入武器中作为器魂的魂印兵器。只是魂印一说不但武器材料条件近乎变态,而且也要兽魂完全配合才能有机会完成,所以魂印武器即便在第一位面的历史上也是近乎于传说之间,常人根本难得一见。 拍卖结束后孟罗就谢绝了甄洛邀请两人去月泉山谷的好意,独自一人回到了两人在第一位面购置的房产里的一处静室,盘腿坐下后静静的审视手中的九字兼定。 刀鞘做工极其简单,没有任何装饰,刀柄上也没有柄鲛和柄卷。 剑刃弧度很小,长两尺八寸一分一厘,寒气逼人,火焰花纹的刃纹远看就像刀刃上生了黑色利齿一般让人心悸不已。 唯一特殊的就是刀柄上铭了九个古朴的文字——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还真是麻烦呢,孟罗心里极力回想着九处收集的资料里关于魂启武器的所有信息,试探着沉下心来,缓缓将手掌贴向剑刃,口里反复小声念叨着类似于咒语之类的话,如果仔细听可以听到翻来覆去就是四个字: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半晌过后,孟罗停下嘴里的念叨,还是不行啊,看来还是得回去找九处那些老古董弄些类似滴血认主的老土仪式才能与器魂接触吧。 真是冤死鬼的刀啊,只是魂启都这么难认主,脑中刚划过这个念头的孟罗正要把手挪开,剑刃上一瞬间闪过一丝血色光芒,一股巨大的吸力顿生,牢牢把孟罗的手掌钉在剑刃上。 “迷兮复惘兮” “吾心恋恋正如痴” “徘徊何所从” 醒过神来的孟罗发现自己突然置身在月夜战场的一处土坡断崖,混合了血腥味和泥土气息的空气变得黏糊糊的让人不舒服,俯看不远处随处可见的断肢、血迹斑斑的破碎兵刃、持续燃烧的各种军械,都在残酷的宣告上一刻此地生命的渺小。 “迷兮复惘兮” “吾志悯然却决然” “法度无犹豫” 断崖边,一颗半枯老树下,孤立的佩刀黑衣男人的嘴里又吟出相似的句子。 定下神的孟罗这时才发现男子的背后左侧竟然有一处枪弹轰击的贯穿伤痕,只是血已凝固,更显得伤口的狰狞。而他腰间的那把刀,正是九字兼定。 脑中轰然一响的孟罗顿时心里大叫,“这哪里是魂启,他妈的苏仁,这明明就是魂印兵器,而且不是兽魂,是两百年前的人魂!” 降兽还可以凭武力,而服人则要得其心,这人摆明就是两百年前就死掉了的土方岁三,目木族大君,一代剑豪……凭一缕执念就能将自己拉进这血色战场……怎么能降服?想到这里孟罗已经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心头却迅速冷静下来,甚至生出一丝说不明的喜悦。 “我应该已经死了。”土方岁三又说话了。 打定主意的孟罗缓步走上去与黑衣男并肩而立,淡红色的弯月透过薄云惨雾,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没错,因为来自身后的致命伤而死,对于以严法御下,逢战必身先士卒的你来说应该是难以接受的。” “既然已死,又何苦让我一人再受生前往事煎熬?”黑衣男人转过脸上,眼中厉光闪过。 气势一转的土方岁三顿时让孟罗感觉像身处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竹筏,随时会粉身碎骨,战场上也随即鬼声啾啾,连头上那枚弯月都一下子变得滴血般射出惨烈的光芒。 表面上神情自若的孟罗心里叫苦不迭,脑中无数关于土方岁三生前的信息飞速掠过,竟然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才好。 土方岁三拇指一动,腰间的九字兼定也铮然出鞘一寸,凛冽的剑意顿时充斥天地,只怕下一秒就要一下斩掉孟罗的头。 “你不想再见冲田了吗?”孟罗情急脱口而出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可是那不可抵抗的剑意却随之一滞。 好像找到窍门一般,孟罗瞎猫撞死耗子一般又胡乱找了几个名字扔了出来。 “斋藤、近藤、千鹤,你都不想见了?” 那狂风巨浪一样的气势遇到这几个字就像沸汤泼雪般一下子烟消云散。随着土方喃喃自语的将这几个名字在嘴间重复,九字兼定也叮的一声回鞘。 长长出了一口气的孟罗趁热打铁,“生为人杰,死亦鬼雄,他们若是和你一样英魂未散,未必没有再见的机会。” 尽管都是不肯定的词,孟罗却说得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一般,连与土方岁三对视的眼里也没有跑出一丝犹豫。 “真的?”土方岁三的眼中那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潭上也隐隐开始闪动希冀的粼光。 “嘿嘿,要是你见到伊达政宗这死了五百年的老独眼龙,一定吓一跳。”孟罗开始避重就轻,心里默念,我没骗你啊,我真的见过他的配刀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那把【鞍斩?影秀】的器魂十有八九就是他。 就在孟罗胡思乱想的时候,土方岁三解下腰间的九字兼定递到孟罗的面前。 “其剑如其人” “表里相一无所分” “君子当自勉” 念过这几句之后,土方岁三叹了口气。 “接过我的九字兼定,真伪自然分晓。” 就在孟罗和土方岁三的手同时握住剑鞘的时候,一切消失。 一屁股跌坐到地板上的孟罗连连喘气,手掌已经离开刀刃,可那冰凉的感觉好像还留在掌心。 这就成功了?将信将疑的孟罗再次伸手过去抓住刀柄,这次他学乖了没有摸剑刃。一股熟悉的感觉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心底,随手挥舞了几个剑花之后,孟罗百分百确定刚才就是被自己误打误撞的收服了这把九字兼定的器魂,不,应该是说是劝服。 如臂使指的熟悉感不断提醒孟罗这一切的真实性,禁不住大笑出声的孟罗这时才发现后背真的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看来你没有骗我,你真的见过伊达政宗的【影秀】……”一个声音幽幽的在孟罗脑中响起。 “我没骗你吧。”知道器魂能通过寄主分享信息的孟罗并不觉得奇怪,摊了摊手。 “没想到两百多年后,世界变了这么多……” “慢慢习惯就好,还有,我心里有些东西很私人,你最好不要去碰。”说这句话的时候,孟罗也有些不习惯,好像自家房里突然多了个客人一样。 “你心里不允许我知道的,我自然不能知道……如果可能,希望你能帮我再见冲田和斋藤……” “当然”孟罗满口答应。 “还有,你说的千鹤是谁……” “呃,这个,你该先问问从前的你,还有,拜托你不要每句话都说得这样意犹未尽好不好。”满头冷汗的孟罗迅速的转移话题之后,果断切断了心神联系。 抹一把额头的孟罗在心里暗暗咒了自己一句,千鹤就一虚构女主角你也能拿出来唬人,看你还看那么多动画电影不。 看似有惊无险却靠着极大的运气顺利与【九字兼定】的器魂建立心神联系之后,孟罗开始仔细分析这几个小时所得到的乱麻。原本一直由颜子虚擅长并且包办的事现在做起来让孟罗觉得头疼无比,好半天总算把几个线索撸清楚了。 狐族遇袭、小婠被卖、甄洛求助肯定是一根线,为什么在现世和第一位面都基本上低调隐世的狐族会被袭击? 为什么狐族被抢走的财物和人都石沉大海,偏偏小婠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被拿到苏仁这么大的拍卖场来拍卖? 甄洛要自己和颜子虚送的人到底是谁?甄洛居然肯为其付了两千万还送了自己价值一百万点也就是一个亿现金的九字兼定。 一切答案似乎都在甄洛那,孟罗这时才发觉其实颜子虚应该早已经想到这些了,送甄洛和小婠一行回月泉山谷就很好的说明了一切。孟罗再一次觉得颜子虚不来九处做事实在是糟蹋了他的天赋。 分开前颜子虚特意施放的心灵链接这时发挥作用,孟罗懒洋洋在心里的调侃了一句。 ——怎么样?颜大善人。 ——你终于活过来了啊。是不是被那把刀吃了? 孟罗撇了撇嘴,被颜子虚说到心里去,一提到吃字更是觉得无聊的时候应该找点东西吃,可是下楼晃荡了一圈才发现当初自己买下的这栋大宅十八间房里没有一丁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无奈之下孟罗将那半瓶皇家鹰鸣找了出来倒了小半杯,开始把玩那把九字兼定。 ——这把刀现在拿一千万点来我都不卖了。哼哼,魂印武器啊,哪里是魂启。 半晌没回话的颜子虚估计也震惊了,隔了一会才传念过来。 ——难怪你刚才没回应我。甄洛已经同意了,我在月泉山谷建立一个星界传送信标后就回来。 ——不用和我报备,我不介意你被另一把刀吃了。 ——我这儿有什么刀?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见打击得颜子虚又半晌不回话,加上一看到九字兼定就更加心情大好的孟罗暗笑着又继续不停的传念过去。 ——颜少,要不我们把这里的床卖了换套最好的厨具吧? ——反正浪费,至少甄洛在这里就有用武之地了啊。 颜子虚干脆利落的终止了心灵链接的法术。 ………… ………… 第七章 今天光棍节 月泉山谷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山谷,位于苏仁拍卖行所在的亵渎之城的西面数百里。谷中沿河散布着数百点灯火,一派宁静祥和的世外桃源气息。 即将回家的小婠显然心情很好,恢复了十余岁孩童的天真模样,拉着颜子虚和甄洛的手蹦跳着向前走,不时的催两人加快速度。 星光月夜之下,颜子虚很清楚的可以看到甄洛脸上带着一丝绯色,此情此景倒是真有点举家同归的感觉,颜子虚不说话也不点破,嘴角一丝笑意落在时不时偷瞥一眼的甄洛眼里,脸上红意更是一直消散不去。 “快到了快到了,小猜她知道了,和奶奶一起来接我们了。”小婠突然蹦得老高,兴高采烈的叫着。 没一会,前面路尽头落在颜子虚眼里的两个人影行近之后,果然是一老妇和一小女孩。让颜子虚诧异的是,小婠口里的这个姐姐竟然长的跟小婠一模一样,只是衣着不同才能让颜子虚在搂在一起又笑又叫的两人里分出哪个才是小婠来。 老妇也是喜不自禁对着颜子虚和甄洛施了一礼后,拉着两姊妹按甄洛的吩咐去换洗梳理去了。 这时才稍稍正色的甄洛邀请颜子虚来到自己靠山的居所里,说了句让颜子虚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客套话之后却马上意识到语病所在,带着一脸通红飞似的跑去倒茶去了。 看来现世中人对狐狸精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成见啊,颜子虚走到屋外巨大的木质楼台上感叹着,眼前一幅水墨画卷般的景色更是让他感慨现世和第一位面差距之大。 木台上整个山谷全景几乎一览无余,泛着月光的河水玉带般穿谷而过,山林中点缀着带有浓郁狐族特点的大大小小的木制小楼,数声孩童的嬉闹声更显得整个山谷的静谧谐美,更让人叫绝的居然月色下有个小小的黑影正好在夜钓提杆,一尾活跳的鱼在静止般的河面上划出一条漂亮的水线…… “那是守夜的古老头,自从上次遇袭之后,族里以他为首自发组织了十余人每夜巡守。” 不知何时来到颜子虚身后的甄洛递过一杯茶,袅袅的热气腾起,杯中数点原本卷曲的茶叶正逐渐舒展开。 “有些愿者上钩的味道。这些发出淡光的植物也是经秘法培育过的吧。”颜子虚喝了口茶,指着木台外问道。 “恩,本是第一位面常见的夜灯草,族里人特地改良后,没有狐族气息的外人靠近就会爆出十倍的强光,持续到第二日就会枯萎。” 原本正想走近看看的颜子虚听到这有些尴尬的顿住脚,引得甄洛笑出声来,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也随着这个小插曲消失不见。 甄洛走到颜子虚身边凭栏站住,舒展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傲人的胸部曲线再一次展露无遗,三人入谷时颜子虚的优势彻底荡然无存。 “小婠的事,谢谢你啊。” “嗯。” “你不是说还要设置星界信标吗?要不就定在甄洛家里好了,我不介意的啊。”原本就只比颜子虚矮一点点的甄洛狡黠的把脸凑得更近,熟悉的异香幽然袭来。 “好啦,不妨碍你忙了,我去洗澡。”完全占据了主场优势的甄洛得意的离开了。 世俗成见也不是没道理啊。垂头丧气的颜子虚吞了吞口水,正好这时孟罗的心灵传讯到了。 三十秒后屏蔽了心灵传讯的颜子虚更加郁闷,想了想,开始闷着头在木台上设置星界传送阵,而不是只能单向接受的星界信标。三分钟后,静寂的夜里依稀的水声传来,在木台上开始手足无措的颜子虚彻底败在孟罗所说的刀下。 待盘着湿漉漉长发却穿着严实齐整的甄洛再到木台上一看,只剩下一杯凉茶。甄洛怅然若失的拿起杯子,轻轻啜饮。 “这不会是你的习惯吧?” 颜子虚拿着两条尾巴仍在不停弹动的鱼站在甄洛身后,脚下传送阵的闪耀的晶石渐渐冷却。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用颜子虚的酒杯喝酒的一幕,甄洛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的?” “第一次见面我走的时候借杯子里的酒施放了一个遥感术,谁知道刚出门就失效。”颜子虚坦诚的说道,“我想只有两种结果,要不是你察觉了我的法术,要不就是酒被你倒掉。结果……” “结果现在发现是我有喝剩酒剩茶的习惯?”接过颜子虚的话的甄洛心里暗暗咒道,那也只有对你这个笨蛋。 “可惜啊,那晚我说了你的好话,你没机会偷听到。” “哦,是什么?” “我对小碗说,你是看上去靠不住的但应该靠得住的那种男人。今天证明我没看错。” “你刚才也看准了我是去问古老讨两条鱼做夜宵,顺便测试一下传送阵吗?”颜子虚扬了扬手中的鱼,嘴角有点坏笑,能小小报复一下这个肆意拿惊人美貌和妩媚仪态做武器的狐狸女让颜子虚非常有成就感。 在颜子虚的建议下,两人决定去河边试试颜子虚的火烤鱼手艺。守夜的古姓老人很配合的远远挪开,还特意多留了一条鱼给两人。 颜子虚很熟练的升起一堆篝火,一手拿着一条鱼悠然的烤着。甄洛双手抱着小腿坐在草地上,秀气的下巴搁在膝盖上表示对颜子虚不需要用法术就能熟练生火表示很好奇。 “现世没什么机会能练习这种手艺吧,你居然也不依赖法术。” 经历这段时间尤其是今天的几件事,两人已经完全撤下互相试探的心防,像也许会走上恋爱之路的普通男女一样无拘束的随意说着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很熟练的生火和烤鱼,烤肉我也在行。” “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甄洛更好奇了。 颜子虚凑近看了看鱼,闻了闻香味,果断又翻了一面继续烤。“不知道,也许是我十岁之前经常烤鱼烤肉练习的缘故吧。可我十岁前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 “那你什么时候认识孟罗的。” “我十三岁那年,在望都西区的烟雨街上。” “记得这么清楚,一定有什么好玩的事吧?”说完这句话甄洛马上后悔了,因为她突然想起西区可以算是贫民区,而烟雨街是有“艳遇”街之称的花街。 “好玩说不上,孟罗那年十一岁,跟人打架断了五根骨头,我照顾了他三个月。” 见甄洛不再问下去,颜子虚笑着把鱼又翻了个面,继续自个说下去。 “所以,后来孟罗认识了宁安宁,被拉进集云社的同时,我也跟着沾光混进了集云社。” “为什么叫沾光?”听到宁安宁这个名字的甄洛明显来了兴致,接着问了一句明显更关心的问题,“对了,宁安宁真是男人?” 颜子虚看着跳动火光下甄洛精致的五官,不禁叹了口气,“直到大半年前十个我加起来都打不过孟罗的一根手指头,至于你后面那个问题,对,那个男人……” 找不到形容词的颜子虚失语了。 “可惜外界都没有宁安宁的照片,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女人,不然不会有人为他写百句的《宁宁歌》。” 在颜子虚斟酌了很久之后,还是说了实话,“恩,其实这两个有人就是孟罗和我。” 甄洛愣了一秒之后笑得花枝乱颤,直接躺在草地上捧着肚子说道,“难怪那歌有点怪怪的,亏你能凑一百句。 颜子虚也笑着把烤好的鱼递过一条给甄洛,“别光说我,说说你自己吧。” “我?想听我的秘密吗?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刚才没有在我洗澡的时候离开。” 颜子虚抬头看着半轮明月,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河水潮湿气息和绿草清香的空气,回答道,“今天11月11日,是现世的光棍节,我不想和孟罗去喝酒。” 听到这认真的回答后再一次出现发呆表情的甄洛脸又红了,抬头直视颜子虚的双眼,同样很认真的说,“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想要你和孟罗护送的人就是小婠的孪生姊妹小猜。而小猜,加上我,就是九尾!这是我狐族最大的秘密!” “九尾的血脉其实是两个人,除开我甄姓一脉会固定继承二分之一的血脉,另外二分之一的血脉会出现在族中任意的女子身上。以血之感应找到九尾血脉的另外一人,是族长血脉觉醒后的第一任务。这次,刚好在雪家的两姊妹之一的小猜身上感应到了。等她满十六岁之后我就能使用秘术将她体内永久沉睡的九尾能力融合过来,这一世的九尾就会完整。” “原来这么复杂,难怪连九处的资料里都说不清九尾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母亲在去世时告诉我,九尾的宿命,就是保护好你身边的每一个族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谁能让你生命变得完整。 听到这里,颜子虚心里一动,听完九尾的秘密,一种危险感顿时在心底升起。数件事联系到一起,遇袭、小婠、拍卖、小猜、孪生姊妹……颜子虚想到最坏的可能的时候,顿觉得一股凉意从头直冲脚底。 一把扔掉手中的烤鱼之后,颜子虚拉起甄洛就跑,在心底开启了心灵传讯向孟罗报警的同时祈祷,这家伙不要把我也屏蔽了就好。 幸好,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没多时就在心里响起。 ——又怎么了,宁愿在‘温柔山谷’里度假也不来陪我喝酒,死没义气的 ——在传送阵旁等我们!保持心灵传讯!不然我也要断五根骨头了! 这是约定好的,一旦两人有一个提起断五根骨头这件旧事,就表示不是开玩笑,而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了。颜子虚也不再在心里给孟罗多解释什么,只是拉着甄洛朝先前老妇带着小婠小猜两姊妹去的那栋木屋掠过去。 “你们遇袭是有内奸透露了九尾的事!有人不想你变成完整的九尾!” “这个我猜到了,可是一时找不到是谁啊。” “偷袭的人已经知道抓错人了,如果我是偷袭者,一定会在小婠被拍卖前就施加追踪法术或禁制的!” 想通这点的甄洛顿时也表情凝重起来,对着不远处的古老比划了一个手势。 就在这时,数处山林中爆出了夜灯草的强烈白光,甄洛住所木屋前那一团白光更是让两人心底一沉。 最坏的结果往往来得特别快。 ———————————————————————————————————————————————————————————————— 2011年11月11日晚上11点11分,三个朋友叫我去网吧打起凡三国开四人黑,借这个章节送给那些今天还是光棍的弟兄们。 第八章 去你的一挑四 颜子虚瞬间激发了一个只能维持一个小时的短时心灵链接法术,交代了两句后两人没有丝毫停顿分别奔向各自的目标。 ——你去保护小婠和小猜两姊妹,我去传送阵接孟罗来帮忙。 甄洛的住所在一条单独的分岔坡路尽头,这时颜子虚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提前做好了传送阵,那数十处代表敌袭的白光提醒两人哪怕多一个帮手狐族的损失也会减少很多。原本安静的山谷中迅速响起的告警声和哭喊声以及数声惨叫已经在预示这一点。 颜子虚眼中连续闪过几道银光,活力术和防御屏障以及全域视觉迅速施放到自己身上,对方应该是擅于偷袭的刺客类敌人,小路上在夜灯草白光下显露行踪的三个黑衣人手中的短匕武器证明了这一点。 心底警讯提示最大的危险不是前面三个,距离三人五米外被兜帽几乎盖住整个脸的黑衣男子才是。宽松的袖子把两只手挡住了,看不清所持武器才更可怕。 一个单挑四个可不是十年前望都烟雨街上的小流氓乱殴,已经来不及细想了,没有减慢速度的颜子虚反而加速前冲,让前面三个缠住等后面那个出手时再判断对手肯定是不明智的。 发现颜子虚保持快速逼近后,三个持匕首的黑衣人脚步慢了下来了,似乎是为了保护后面的兜帽男子,他们停下来微微调整了姿势,等待颜子虚的逼近。 后排的黑衣男子的手从衣袖里露了出来,提着的是一盏第一位面才能见到的古怪油灯,绿色的灯焰开始剧烈燃烧,黑色的法术能量在其脚下直接形成了清晰可见的符文法阵。 该死!不是元素类,是位面召唤类敌人! 已经来不及感叹现世规则下这一类敌人比恐龙还少见,颜子虚开始怀念打架时有孟罗抗在前面的日子。眼前这个黑衣兜帽人无疑正享受着当年颜子虚的优厚待遇。 三角形排列的三个刺客动了,为首的直接跃起,手中泛着乌光的匕首划向颜子虚的咽喉,而另外两个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各自投射出两枚飞镖,直接封住颜子虚左右躲闪的空间。 再近一点! 踏入兜帽男十米范围,匕首离颜子虚的咽喉还有五寸的那一刹那,他显现了六级心灵法术,时间加速。 十米之内一切都静止了。 “任何一个事物,放大到整个世界,甚至整个宇宙时空,都绝非是物质的,不过是各种意志组成的核心以及包裹在外的层层表象,当你能用意志穿透事物的表象,直触其核心的时候,你就拥有了改变它的能力。这就是,心灵法术的伟大之处。” 九处最绝密文档库中一本不知年代,却伟大而疯狂的心灵法术著作中的精辟语句流水般淌过颜子虚的心田,外加一丝玩弄对手的畅快感。 去你的一挑四,颜子虚鄙视的看了一眼悬浮在半空中的那枚匕首的蛇形血槽,以及正被召唤出来的次位面生物半截还是黑色烟雾的身躯,再次显现了四级心灵法术——任意门,直接出现在了三十米之外。 感谢黑夜眷顾!木台上晶体化的传送阵完好无缺。赌中了这一铺的颜子虚没有理会即将从高速时间流中退出的敌人,激发传送阵,继续开始下一铺更刺激的赌博。传送过去两秒,传送阵冷却三秒,再和孟罗一起传送过来两秒,需要七秒钟。那个刚刚把召唤物拉出半截大腿的家伙肯定不够时间来毁坏这个传送阵,祈祷另外三个刺客的加速行动技能学得不到家还不如祈祷孟罗能听话的守在传送阵旁等着! 三秒。 五秒。 七秒后。 脑中仍在急速计算的颜子虚以躲在孟罗背后的姿态,再次出现在木台中央的传送阵中心时,没有看到空中密密麻麻的投掷武器正飞过来的最坏局面,显然,今晚幸运女神再一次宠幸了这两个光棍。 不过,传送阵正在徐徐黯淡的白光还是再一次引起了木台下远处四个刚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敌人的注意,不过这一刻,即便那个兜帽男已经完整的将被许多人称为sm女王的魅魔拉到了这个位面,心里松了一口气的颜子虚嘴角还是露出了笑容。 拍了拍孟罗的肩膀,指了指前方。 “轮到你了,我寂寞的兄弟。男人女人都归你。” “我靠,四个半你就怕了。” 孟罗一把抽出刚入手的九字兼定,不满的抱怨。 “如果你有精力,我想至少还有十组这样的菜给你当夜宵。”颜子虚回忆了一下当时出现在视野中的夜灯草警讯数量。 ——切,你有美人做夜宵,我就只有这些菜。 抱怨归抱怨,被颜子虚不停加持了活力术、加速术、防御屏障、身体平衡并且被一个已经冷却了的任意门丢到那兜帽召唤者身后的孟罗老老实实开始做事。 第一刀,就差点把兜帽男提着绿火油灯的左手完全斩断。 “你以为只有你能拉人打架啊?”颜子虚对着兜帽男开始言语打击的同时,又对着孟罗脚下直接施放了一个一级油腻术,地上顿时出现了散发着点点星光的乌黑油质聚合物,颜子虚平时和孟罗练习角斗时最爱用的恶心招数之一,简单可靠。 无数次练习加上身体平衡法术之下的孟罗几乎没有受到滑腻地面带来的任何影响,可已经受伤的兜帽召唤者在堪堪躲过孟罗第二击之后,摔倒在了地上。手臂的剧烈疼痛加上撞击,兜帽男的油灯直接飞出了几米外。 ——留活的。 颜子虚的心灵传讯救了兜帽男一命,孟罗对着太阳穴的一脚直接让他丧失了意识。 失去主人心灵操控的魅魔发出一声厉嚎,手中能量具象化形成的鞭子飞舞,缠住了孟罗的刀。 好不容易站稳身体的刺客三人组的匕首也赶到了,分别袭向孟罗的持刀右手、下体和双眼。 “我靠,这些地方是要留着泡妞的。”情急之下身体借着魅魔鞭子的力道扭曲变换了几个角度,最后高高跃起落到了魅魔身后的孟罗留下了一块被锋利匕首切下的衣服下摆。 黝黑纤细的脖项间,缠着鞭子的九字兼定横切而过,能给召唤、能量体生物带来额外伤害的魂印兵器让魅魔带着惨叫重新化作了黑烟,回归原本所在的次位面。 刀锋一震,绞碎的鞭子变成能量碎片消失在虚空中,孟罗向后跳出几步,再次不满的大叫,“除了丢恶心的东西,你就光看戏是吧?” 同样各自向后跳开脱离了地上那摊油腻物质的刺客三人组虽然蒙着面看不到神情,可眼神中明显露出了恐惧。毕竟原本以为是逃跑的人又回头搬来帮手,并且几乎在十秒钟不到的时间就解决了四人组中最核心的控场兜帽召唤男,连因失去主人魅魔都来不及放出招牌“魅惑”技能的局面,不是一下子能接受得了的。 “他们都站的不成队形了,还用我帮忙啊?”颜子虚的实话恰到好处的加深了三人的挫败感。 熟知颜子虚伎俩的孟罗把九字兼定扛在肩上一下下的敲着,笑着逐一看过三人,问道:“谁先来?” 离孟罗最远的一个黑衣人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转身就逃,瞬间被颜子虚的六级解离术击中,分解成了一蓬飞灰。 “笨蛋!”胸口黑衣上纹饰了一个奇怪的三片树叶状图案的黑衣人对着逃跑者吐了口唾沫,转而对着颜子虚和孟罗狠狠的说道,“我的神主会复活我的,你们这些没脑子的低等猿猴,等死吧!” “切,等死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吧。”孟罗讥讽的话音刚落,两个黑衣人的匕首割断了各自的脖子。 颜子虚和孟罗面面相觑,两种表现截然不同,可后者的果断和自信的确让人很不舒服。 “走吧,我们还得去帮甄洛。” “那他怎么办?”孟罗指了指地上犹自昏迷的黑袍男人,走过去揭开他的兜帽看了一眼后对着颜子虚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发现,只是他衣前的纹饰变成了六片树叶排成一个六芒星状。 颜子虚想了想,花了十秒钟对自己释放了心灵革新之后,对着昏迷中的兜帽男释放了一个很少用的附魔系心灵法术——脑力锁定,确保解除法术前兜帽男是无法自主脱离这种无意识的昏迷状态之后,拉着孟罗直奔动静最大的木屋群而去。 第九章 甄洛的血仇 由始至终只出了三刀,还有一刀不是对人而是弄碎一根即便放下不管也会慢慢崩散的能量鞭,这让孟罗很是不爽。这无关于自己是否有用武之地,而是一种被颜子虚随意拉来拉去的无力感。 “你刚才一个人也能解决这四个家伙吧?”不吐不快是孟罗的性子。 “嗯。”颜子虚很光棍的回答。 “那你干嘛不自己解决,非要先拉我过来,传送时还很无耻的躲在我身后。” “你发现了?” 对于毫不掩饰的耍无赖,孟罗很是无语。 “如果让魅魔魅惑住一秒钟你就得花一个小时才能把我的尸体拼拢。”颜子虚给了个不算很差劲的理由。“再说,现世可看不到这种召唤师弄出来的魅魔。身材还不错吧。” 脑中重现等同于全裸的魅魔形象后,孟罗点了点头,“除开那双蹄子脚其他还不错,背后的翅膀很拉风,尽管不能飞。” “慢着,你先前喊了那句是什么,你拿我跟他召的怪比啊。”终于还是醒过神来的孟罗再次气结。 “你比那魅魔强多了。” 每次被颜子虚气到不行的孟罗就会皱起鼻子再把眼睛紧紧用力闭上,似乎要把无处发泄的愤怒用眼皮压扁。“我就说你到了这第一位面就像变了个人。你跟那些平时白天不说话,夜里网上能把死人说活的人没差。” “你现在的表情倒跟十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两人以独特方式聊着,没有丝毫停留的赶到甄洛所在的小楼时,却奇怪的发现数名消灭了来敌后,同样赶来援助的狐族武士只是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在屋外站着。 颜子虚眼尖,看到了另外两名不同程度受伤的狐族青年武士环卫着的正是自己入谷时领着小猜来迎接的老妇,半边身子已然为鲜血染红,一道致命伤口自背后直透右胸,眼见是强自提了口气才没有昏过去,满眼关切的仍旧看着屋里甄洛所在的方向。 一名右眼被刺伤的武士正在给另一个被削去两指的年轻族人包扎,一边解释给颜子虚听,“族主赶到后,勒令我们先保护雪婆婆她们先走,然后激发了冰霜领域……” 孪生姊妹小婠和小猜扑在老妇身边痛哭,一人抓住一只手,小婠哭得声音很大,那小猜却是倔强着只是流泪,咬出血印的嘴唇把声音抿在了肚里。 孟罗向前踏出一步就要冲进屋里,却被颜子虚一把拉住。 “别去,放心,甄洛和我的心灵链接还在。不要小看这个冰霜领域。你仔细看看地面。” 原本深褐色的木台阶上竟然都是一层薄薄的冰霜,把台阶都染成银白不说,还隐隐有着向外逐渐蔓延扩大的势头。 灯火全被打熄的屋里虽然漆黑一片,但是在颜子虚的心灵视域里,整个屋子都被一团散发出极寒的白色能量笼罩着,隐隐的还有两三团淡蓝色或者绿色光团呈现出风雨飘摇之势,其余数团血色光团已经渐渐消散缩小成光点,即刻就会消失不见。 开启了真视秘法的孟罗也发出一声感叹,这无差别的攻击如果贸然冲过去纯粹就是连喊冤的时间都没有就变冰雕了。 ——还不完整的领域,勉强使用代价会很高。 颜子虚很用心的使用了心灵传讯,没有让身边命若游丝还心悬甄洛的老妇人听到自己的话。 ——什么代价? ——估计是燃烧本命元气、寿命之类,甄洛说过她的九尾血脉还不完整。领域对于现在她来说应该还太勉强了。 等到心灵视域中所有敌人光点全部消失,颜子虚迅速对甄洛心灵传讯。 ——甄洛,是我颜子虚,我进来了。 从身边的一名狐族青年手里取过一枚夜灯草灯笼,颜子虚示意孟罗跟上,小心翼翼的踩着冰冷滑溜的冰霜地面,向屋里走去。 屋内寒气依旧,夜灯草光照之下,一副惨烈景象。 十一个各种姿势凝固住的银白色人形冰雕占据宽敞大厅的各个位置,从衣饰可以看出只有两名是狐族人,一名武士在大厅最角落将右手长刀扎入了一名刺客腹中,左手还牢牢攥住刺客的手,胸口的匕首已经深至没柄。让颜子虚眼睛一痛的是离甄洛最近的那名狐族老人竟然是守夜的古老头,身上竟然扎着三四柄匕首,那刚不久前给颜子虚递过鱼的青筋暴起的手掌里还死死攥着一柄匕首。 原本一身青色衣裳的甄洛呆呆犹如木偶般站在大厅中央,脸颊间一缕血痕,肩头也有一处伤口,流下的鲜血将半身衣裳染出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黑色。 以五人之力掩护雪婆婆和小婠小猜逃出九人围攻,救人果然比杀人要难得多,心里暗自叹息的颜子虚不知道怎么安慰甄洛才好,半晌才缓缓说了一句。 “小婠小猜她们都没事,你做得很好了。” 甄洛眼光缓缓转到脚下的古老头尸体上时,不禁紧闭双眼,两滴珠泪倏然落下,还没落颊已经凝成晶莹的冰珠。 颜子虚一把扶过摇摇欲坠的甄洛,低声说道,“调整呼吸,平息气血,你要再多施放几秒,自己的血也要流干了。” 说罢示意随后进来的狐族武士马上找药品和干净的布条来包扎治疗。 数人来到屋外空地上时,看到甄洛还活着的雪婆婆终于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采,带着慈爱之意最终看了一眼小婠和小猜,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就闭上了双眼。这一幕被甄洛看到眼里,终于忍受不住,满眼泪水决堤而下,伏在颜子虚肩头大声痛哭。 脸色苍白的甄洛示意颜子虚将她扶到台阶上坐下。看着屋内三个仍然保持着死前无畏姿势与敌同赴黄泉的族人,甄洛拭去眼泪,一只手缓缓举起,朝向大厅。 然后用一种平静决绝的语气低声的对颜子虚说。 “让我族人的血肉因我而死却还不能跟敌人分开,是甄洛这一世的耻辱跟血仇。” 说罢掌心虚按,伴随着肩头伤口再次崩裂溅血,在肉体和心灵均超过负荷极限的打击下,甄洛软软歪倒在颜子虚的怀里,昏死了过去。 屋内冻结在一块的所有人形冰雕,一瞬间全部崩碎成冰末。 …… …… ps:这两章,写颜子虚孟罗打架很爽,写甄洛打架却很难受,已经尽力了,一口气吐出来了。尽量没写错别字,本身讨厌错别字的,但实在老眼昏花学识有限漏了自己没审出来的,见谅见谅。另外有情节漏洞没考虑到位的,欢迎找虫留言。 第十章 两只眼里都是火 真是犯傻的姑娘啊,伸手拂去她脸颊上残留的冰泪残片,颜子虚双手抱起柔若无骨的甄洛,带着数名狐族侍女和一干武士,朝她居住的小楼走去。 在听完甄洛那句又像自责又像誓言的话之后,颜子虚几乎可以感觉到命运的织机上,自己和狐族的两根丝线已经开始缠绕出历史的花纹,而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办法分开了。连自己的往世都未完全明了,能承受得了整个狐族的一段未来吗? 看来自己对于千岛之国一行还是过于乐观了,甚至可以说跟九处里储存的九尾的情报失实一样,错的很远。传说中拥有九尾即可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为获取这力量所带来的诅咒以及付出的代价,从现在看就已经让人难以承受。 一路沉默想着这些东西的颜子虚突然被静静跟随着的孟罗扯了一下衣服。这时已经走到甄洛居所外,被脑力锁定的兜帽男人依旧昏迷在路旁,颜子虚点了点头,孟罗走过去扛起来也带进了木屋。 将甄洛轻轻放在卧室床上之后,示意跟来的侍女进一步处理伤口和更换衣物,紧皱着眉头的颜子虚开始寻思怎么在这个召唤师身上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为了避免他像另外两个同伴一样自裁,孟罗将他结结实实的捆成了粽子团。 解除脑力锁定后兜帽男人就慢慢醒了过来,孟罗当即很是客气的拿着出鞘的九字兼定在他肩膀上敲了敲,换来的却是一双眯缝小眼的鄙视眼神。 “哟,蛮硬气啊,看来是亡命之徒啊,颜少。”见状孟罗也索性把刀收回刀鞘,靠在窗台边点了根烟,做出我尽力了没办法的表情,乐的看颜子虚劳神。 白了孟罗一眼的颜子虚抽张椅子坐在兜帽男对面,阴沉的脸靠近那双眯缝眼只到十五公分才停下,直接心灵感应。 ——我知道你不怕死。我有至少十种方法让你活着却宁愿自己已经死掉。 说着颜子虚毫不犹豫的对着他释放了体验剧痛,这个法术能让人重新体验记忆中最剧烈的疼痛,而且是加倍的痛苦。 兜帽男顿时五官扭曲,从胸腔深处发出挣扎的低吼声,原本就有些病态的白皙面容更加惨青,眼神中露出一丝真正的恐惧,似乎不是颜子虚威胁的话造成,而是对于脑海中那过往的惨烈剧痛,不一会就满脸都是因为痛苦而不受控制流出的眼泪、鼻涕和口水。 ——这种二级小法术只要我有兴趣可以无止境的放下去 十秒后,对着喘息声渐渐慢下来的兜帽男施放了一个心灵探针法术后,颜子虚为了表示自己所言非虚,没有丝毫停顿的又施放了体验剧痛。再一次响起的低沉吼叫声里,心灵探针的思想触手直接伸向了兜帽男的心灵深处。 颜子虚其实对于此类心灵窥视法术非常不喜,人类心灵就像一个深渊,越往下越触及其内心秘密,则看到的负面情绪更多。贪婪、凶暴、卑鄙之类的种种负面情绪让这个深渊比居住生存着无数恶魔的真正深渊位面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人的心灵深处具象化之后,就像在一个时时刻刻冒着腥臭气泡的泥浆中潜水,为凤七寻找邪龙魂时有过一次经验的颜子虚此刻更觉得上辈子学会这种法术而让现在的自己觉醒继承就是另一种折磨。 这个能召唤恶魔的男人的心灵世界恶心程度,比那名知道邪龙魂下落的人更甚。虽然上次那个胖子的心里充斥着欺骗以及出卖他人换取利益后得到的扭曲快感,也是不愿意再想起的情景。可是一进入这个心灵世界,颜子虚顿时明了那些只是小孩子玩意,如果都用马桶里的水做比喻,上一次的甚至可以喝, 一个无尽向下的螺旋监狱塔外漂浮着象征着兜帽男心灵防御意识的黑色能量碎片,体验剧痛已经成功让这个防止外来意念窥探的防御四分五裂。塔内被分割成无数块的牢房,从上向下一眼看不到尽头,塔底像一个黑色小圆斑。墙面是尸体的灰色,向下流淌着快凝固的黑色血液。每一个牢房中都囚禁着一段真实经历在不停重演,随意扫过一个的颜子虚看到的是这个男人的一个分身黑影赤身沐浴在瀑布般的血流中对着遍地残肢无声的狞笑着,踩碎了一具半截躯体唯一完好的头颅。 没有继续观赏这种无声胜有声的记忆片段,心灵探针直接刺向塔底——那传来着监狱主人现实中一模一样吼叫的地方。 塔底是个积有浓稠黑血的血池,血池当中跪着的正是双手抱头痛苦挣扎着的兜帽男人,双手的指甲抠入脑中不停撕扯,脑袋像胶制的一样被拉扯成奇怪的形状,更显得其面容悲惨可怖。 一个浑身流淌着黑色火焰的巨大身影不停在对其低语。 “对吾之恐惧即忠诚,对吾之忠诚即永生。” “受吾予痛苦,施吾予力量。” 似乎感受到心灵探针的接近,黑色身影突然抬起头看向了颜子虚意识所在的方向,随即发出一声让整个塔身都摇摇欲坠的咆哮,塔底血池中所有黑血一刻间被无形力量激荡推起,化作无数血珠溅到墙上,露出了地面上那闪烁着绿色光芒的召唤法阵——兜帽男所有技能的根源所在。 “你竟然敢窥探我,去死吧,卑微者!” 在颜子虚的意识之眼迅速扫过塔底仅有的三个牢房的同时,心灵探针碎成了无数闪着银光的粒子。 现实中回过神来的颜子虚大声吐出几口浊气,脑中一丝锐痛提醒自己,那个黑色流火的巨大身影肯定就是狐族两次偷袭的主使,一位力量已经大到无法想象的邪恶存在。仅仅凭借残留在属下脑海里的一缕恐惧所形成的投影,就能破除自己的法术还让自己精神受创,而且脑袋歪在一边双目翻白的兜帽男子明显也已经生机全灭。这一切让颜子虚有点虚脱的感觉。 “怎么了,才几秒的时间怎么好像一个人打完十几个那么累。”孟罗关切的问。“刚才这男人大喊了一声就这样了。” “没什么,还好只进去一丝念头,整个意识进去估计不跟他一起死也会变白痴。”颜子虚有点庆幸的摇了摇头,随即把大体情况跟孟罗说了一遍。 “那看清三个房间里了?主使者是谁?” 颜子虚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再次摇了摇头,“主使就是那个黑影,他妈的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黑影。”有些沮丧的颜子虚忍不住也用了脏话。 “什么样子的黑影?” “两只眼睛里都是火。”颜子虚没好气的回答。 “当然火大啦,这次袭击比上次更失败,还差点被你探查到什么。” “倒不是一点也没有。” 颜子虚将脑中随着心灵探针一起被震得粉碎的记忆碎片拼凑在一起,努力还原了所见景象。第一眼所见房间中是狐族众女全裸跪坐在兜帽男子四周,怀中那名裸女依稀就是甄洛的面容,身后垂着九条狐尾,尽显淫靡之态,纯粹是身体私欲的反照;对第二间的记忆有些模糊,似乎是他老态龙钟但是一身冕服,头戴帝冠,伸手一指万千军士前赴后继搏杀沙场,身后依旧身披流火的巨大黑影一挥手,兜帽男子浑身白气缭绕,回复青春的情景;第三间就更是只有隐约的影子,难以回忆清楚了。 “看来这家伙野心很大,不但有纳狐族所有美女为禁脔的梦想,还希望能给主子卖力之后做个永生不死的皇帝。” “就这些?”孟罗撇了下嘴,“你把他弄死了就得到这些东西?” “第一,我不知道他记忆中最强烈痛苦居然来自他背后的主人,第二,我更不知道他主子给他留下的恐惧投影居然能直接杀死他。” “你读书就养成这破习惯,喜欢先去看最后几章的结局。现在想从头读起都没机会了。” 听到孟罗东拉西扯抱怨后颜子虚随口反击道,“你拿着刀敲别人两下就完事的敷衍态度更可恶,好像事情简单得像在抢三岁小孩的棉花糖一样。” 孟罗还要说什么,颜子虚下一句话马上终结了这个话题。 “这家伙的心灵比烟雨街的下水道更脏,我不介意去你的美好心灵记忆里度个假,放松一下。” “其实九处就缺颜少这样的人才,宁安宁要是成立一个侦讯组,老大绝对是你。” 孟罗的马屁又拍到了马腿上,当颜子虚期许他下一次此类人物的心灵旅行要带上他时,他彻底闭上了嘴。 “甄洛醒了后叫我吧,我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那你现在干嘛去?” “睡觉!” …… “那尸体怎么办?没用了吧?” “靠,早知道不如当时杀了干净,又得背出去。” “喂,门口守着的那个,对,别看了,把狐狸尾巴变成腰带系着的,就是你。过来帮我个忙行吗?” ps:看到这里的同学,能收藏不,俺会努力! 第十一章 故里心期奈何别 第二天早晨颜子虚被一道寒意激得睁开眼时,发现九字兼定的刀尖离自己的眉心只有两寸不到的距离。 颜子虚拿食指拨开刀锋,说道,“玩了这么多年的把戏,还不够啊。” “以前拿根针几乎要刺到你才会醒,这次快多了。” “甄洛醒来了?” “当然,不然我怎么来叫你。昨晚狐族的人忙乎一晚上,你知道吗,从所有偷袭者衣服上纹绣的图案来看,被你弄死的那个男人就是他们为首的指挥者。” “谁都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 即使休息一晚之后,颜子虚的的脸上的凝重仍然没有消失,甄洛昏迷前那让人心碎的倔强和决绝以及送走自己族人的方式,变得像锁链缠绕在心头。这让颜子虚不禁有些自责,为什么没有坚持当时心里的直觉,让孟罗也跟随一起来月泉山谷,至少有孟罗去帮甄洛那一边的话,局面应该不会这么糟。上一次偷袭因为基本上没有遇到狐族有组织的抵抗,所以也只有受伤而没人丧生,这次虽然干脆利落的擒获了为首者,却没有换来太多有用的消息,而甄洛比上一次失去得更多。 趁着两人向甄洛的卧室走去的时候,孟罗简单说了说自己打听到的事,原来死去的雪婆婆和河边守夜的古老头就是小婠小猜两姊妹的爷爷奶奶,而甄洛更是自父母双亡后被雪婆婆抚养大,连一手好厨艺也传自她。 斜躺在床上的甄洛见到两人,挥手屏退了其他人,苦笑了两声说道,“昨晚的事,谢谢你们。”听到这一句和昨晚木台上几乎同样的感谢之语,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截然不同,颜子虚心里更多了一些自责。 眼前有洛神之称的绝世美人眼角下那一道细细的红线宛然在述说甄洛心里的痛——以甄洛的能力完全可以抹去这条伤痕——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你肩头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强制的使用领域让你全身的血液从伤口流走了大半,换成现世的普通人早已经没命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几天。” 甄洛摇头说道,“我已经让所有族人今天就离开月泉山谷,前往另一处狐族的居住地。” “你要放弃这里?” “我狐族避世已久,连我都渐渐丧失了警觉之心,这第一位面虽然山清水秀少有人扰,其实何尝比现世的人心少一些险恶。可能是几十年安稳平静的隐世日子,让整个狐族都有了我不曾犯人,人也不会犯我的想法。现在发觉错了,代价却未免让甄洛难以接受。” 说到心伤处,甄洛眼眶又有些红,手指抚过自己眼角的伤,“甄洛自出生以来二十年不曾起过仇恨之心,今日起,血仇不报,这道伤痕永远也不会消失。” “既然你决心已定,那我们有什么能帮你的?”孟罗接了一句。 “一切因九尾而起,所以只要我和小猜离开他们,他们自然安全。当下唯一让甄洛唯一觉得可靠的地方,就是现世里你们二位的身边了,何况小猜还要去千岛之国。”若是没有昨晚的事件,孟罗可以肯定甄洛说这些话时肯定又是另一番风情万种的景象,可现在听来,连孟罗自己都觉得像是托孤一般,不过话里的意思,好像还要多一个甄洛一起似的? “好吧,反正别墅空房子多,你和小猜来也不会挤。”颜子虚直接给出了答案。 看到一旁的孟罗面有异色,甄洛问道,“不知道孟少怎么想?原本甄洛是想独自前往千岛之国等待你们将小猜护送过来,可现在这样子,分散反而更不安全。而且小猜的性格,我怕她经历昨晚的事情之后会不肯离开我,毕竟她才十五岁。” 听着的孟罗连连摆手,头也摇不停,“我没有什么想法啦,那把魂印武器九字兼定就是我占了大便宜了。我也没想什么加报酬,更不会觉得麻烦了。”看到他窘迫的样子,颜子虚说了一句“白痴,甄洛说了要加报酬吗?你不想怎么说得出口。亏你还知道那把刀的价值能让你在望都和千岛之间跑上一年都不过分。” “魂印武器?现世有句话叫宝刀配英雄,莫过于斯了。”两人的话终于让甄洛脸上有了笑意。 说到孟罗喜处,他抱着刀又是一番忍不住得意的笑。 “既然两位都同意,那我马上安排族内疏散事宜,不出意外,应该晚上就能去现世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颜子虚和孟罗都在无聊的看着甄洛有条不紊的安排安葬死去族人等大小事宜中度过,其间孟罗闲到极致时唉声叹气的念了一首不知道出处的诗,“偷得浮生半日闲,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终日昏昏醉梦间。” “居然能记得住诗,我平时倒错看你了。”颜子虚细细琢磨这四句话,似乎听过却又有些不同。“你那里看来的,别人说给你听的吧?” 孟罗尴尬的摸了摸耳朵,嘿嘿笑着说道,“被你看出来了,这是我有一次跟宁安宁抽空喝酒真爽时他接了大老板一个电话后念的,我就记住了。” 颜子虚想了想,一拍腿笑骂道,“原来你说我是个老和尚,是抱怨听了我的才让你今天这样是吧?” “有吗?颜少,你知道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 “你少把事绕过去栽给宁安宁。我想起来了,这首诗根本不是这样的顺序,被宁安宁改了顺序,用来抱怨老板假日还打电话要他做事。你拿来用就不应景。” “啊?还有原版啊,我以为宁安宁的就是了。那给我说说。” “其实就是调换一下顺序: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过意思就截然相反了。” “是吗?我还是不太懂,反正就听到什么僧啊,闲啊。”孟罗笑着,颜子虚也忍不住笑起来,这样一闹,至少两个年轻人也觉得等待好像并不那么难熬了。 临近夜晚,最后一批族人包括小婠与甄洛依依惜别后,整个月泉山谷里已近人去楼空,只有甄洛的居所里四人。小猜眼红似桃,依旧不说话,只是扶着甄洛来到传送阵前。 甄洛看了一眼与昨晚此时似乎已成两个世界的家乡,似乎想笑笑却没笑出来,带着复杂的表情说了句,“走吧,今天无奈离开,只愿有一天能再回来。” 谁也不奢望会很快重返故里,可是甄洛和颜子虚都没想到多年后当他们再踏上月泉山谷的土地时,两人心境会比此刻更加复杂,其中诀别之意要比今晚更甚百倍。 回到了颜子虚的住所,孟罗承诺在回九处报备后就来尽保镖职责直到甄洛伤愈。甄洛则表示不需几天后即可出行千岛之国,颜子虚心里的石头这次放下大半,毕竟与偌大一个月泉山谷要保护那么多人性命相比,自己一栋小楼内三个有自保之力的人护住一个半大孩子总简单容易一些,更何况现世那些冥冥之中的规则压制下,兜帽男之类的人要在现世随意召唤深渊恶魔就非常麻烦,更不用说那个浑身流火的存在,估计在现世任意出现都难,更不用说肆无忌惮的出手了。只是自己这个家也保不准已经被查到,相比还是尽快离开去千岛之国更安全。 倒是甄洛感到荒唐的是,原本觉得将有九尾血脉的小猜特地与自己分开,藏匿于第一位面里本以为是世外桃源的月泉山谷,此刻却不得不两人一起回到现世依靠某些规则才能躲藏,可见命运安排根本不是人力能预测。 孟罗离开前,甄洛再次对其解释了九尾的秘密,又说明到千岛之国本就是要寻找一个原本就是狐族的隐者才能解开小猜身上九尾血脉的枷锁,促成九尾的真正融合。当孟罗问起是否有那隐者信息时,甄洛却摇摇头,说正是因为没有具体消息,只知道其多年前就一直在千岛之国的目木族领地隐居,所以即便甄洛感应到小猜身上藏有九尾血脉的另一半之后,也迟迟没有前去寻找,哪知道另一半九尾血脉在第一位面的小猜身上的消息走露,马上被眼馋九尾力量的人两次偷袭在先,造成现在的情形。 联想到孟罗手中九字兼定中铸印的魂魄就是目木族的一方大君土方岁三,颜子虚不禁想起宁安宁以前就跟两人说过的一句话,这世界也好,其他世界也好,都有一个不可改变的规则,那就是凡事都没有偶然。 听颜子虚说出这点关联之后,孟罗倒是越发兴奋,觉得搞不好有机缘能让自己手中的刀发挥更大的威力也不一定。颜子虚问起原因,孟罗不好意思的说,刀里的强大魂魄根本就是跟自己平起平坐一般,也不怎么鸟自己,搞得这把刀没见有一丁点魂印武器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刚开启灵识的低一级的魂启武器,只有对某些能量体或召唤物有更深的伤害罢了。 颜子虚也只能顺着孟罗的意思将事情往好处多想想,见识过那浴火黑影那强大存在的恐怖力量之后,三人无论是想获得魂印武器更多力量的孟罗,还是想变成完整九尾替族人报仇的甄洛,都跟颜子虚自己一样,深知当前只有变得更强大,才有可能在命运各种偶然中坚定的把持住那一份必然,活得滋润如意。 第十二章 白衣宁安宁 集云社的总部大楼和颜子虚的别墅小区同坐落在望都市的西区,中间车程不过十五分钟。5层的集云总部大楼,就紧靠着一年三百六十五个夜晚都会灯火通明的108层集云摩天商厦,犹如巨人脚背上的一口唾沫那么不显眼,15年没有整修的外墙虽然没有破败到裂纹从生,但绝对可以用寒碜二字来形容,望都很多普通市民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集云总部的所有内部人员却不敢有丝毫此类念头,那些少数有资格在集云摩天商厦谈完生意后喝杯咖啡的明白人,也不敢在云间端出架子指点脚下几乎要看不清的那栋5层小楼——因为现在那是宁安宁的九处大楼。自从修建了摩天商厦之后,除九处之外的集云社总部全部搬到半天云里100层以上的新居,唯独宁安宁说服了所有高层,独自把九处留下了。 孟罗知道这“说服”也仅是对宁安宁口里的“大老板”而已,其他高层哪里敢拖宁安宁这头不是母虎胜似母虎的后腿,平素就惧而远之,现在宁安宁主动留守,哪个不是嘴上说尊重宁主管的客气话其实暗里拍手称快。在一些高层心里,九处这种灰暗部门尽管是集云这杆不倒大旗下最强力的那支手,但是宁安宁的强烈个人风格跟处理事情的手段,就像那些小流氓手背上的刺青,上不得大雅之堂。 深知这点的宁安宁就干脆做了件让那些人更觉得“无耻”的事。两年前宁安宁向大老板申请了一笔所谓房屋维修资金的巨大资金,说是用来对九处大楼进行全面修葺。当大半年之后,那层包得哪怕在空中也看不到里面施工过程的绿色安全防护网拆除后,赫然出现在大老板和众高层以及验收人员眼前的,竟然还是半年前的5层楼,只是整个外墙刷了一层新漆而已。 对此,宁安宁的回复是九处这种部门都是暗地里做事,外表自然越低调越好。当验收人员要入楼时,却被宁安宁以防止九处资料外泄为由冠冕堂皇的拒绝,差点没把现场那些狠心掏了腰包的高层给气疯掉,偏偏大老板只是笑着拍了拍宁安宁肩膀两下,竟然就这么走掉了。大老板对宁安宁这种行为都能默许,其他人也只能灰溜溜的拂袖离开。这件事之后,宁安宁板着脸对着所有下属说了句很装逼的话,“很不幸九处至少两年内不要想去总部额外伸手要钱,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大家五年内的各种奖金已经没问题了。 至始至终参与了这件闹剧的孟罗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之一,那大半年时间里,宁安宁奇迹般在原有大楼地底修建了一个庞大的巢穴,各项设施一应俱全,甚至有一间堪比高等医院配置的临时产房,并不顾众人其他意见选定了“鸟巢”作为名字。一番举动后原九处精英全部搬入鸟巢,更大肆扩招人手,把九处规模扩大了一倍有余。对此孟罗都无微词——至少“鸟巢”比另外一个备选的“花盆”中听——唯独同其他人一样,对宁安宁之后动辄把九处属下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称为你们这些“鸟人”,真心感到无奈。但当颜子虚等一众人进入鸟巢后一年不到的时间随即觉醒,展现不同的血脉能力之时,谁都不再对某人的一些诸如“孵不出鸟的混蛋”之类的评价加身感到委屈,后来不知道谁透露消息说宁安宁居然弄了数千块梦原石掺到鸟巢的建筑材料当中,而这种第一位面出产的石头据说唯一的功效就是能让周遭的人每晚都做梦而已,荒唐之举偏有奇效,可有人尝试问宁安宁是否随身带两块更有帮助,得到的是劈头盖脸关于蛋类的形容词。 离开颜子虚的孟罗没有回家,而是转道回了鸟巢。不管是甄洛所提到的那位隐士,还是关于九字兼定以及目木族的有关资料,都是此刻需要准备的。 鸟巢地下第三层东侧尽头就是孟罗和宁安宁的办公室,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准备开门的孟罗,习惯性的瞥了一眼对面的门,发现一缕光从三个月都没有开启过的门脚缝隙里透出来。 犹豫了一下的孟罗拧开了没有锁上的门锁,推门而入。 烟雾弥漫的房间里一个人还在继续吞云吐雾,连桌上台灯的光都朦胧得像是隔了无数层纱。 “如果你能每天晚上都这么积极的来加班做事,也许你也和你那兄弟一样半年前就觉醒了。说实话,我很好奇你觉醒的能力是什么。”拥有一把阴柔好听的中性声线的人边说着边转过头来,漂亮得和甄洛有得一比的面孔,除了眉峰如刀。正是因为对白色有着近乎偏执喜好,得了个称号叫白衣恶魔,集云社九处真正的大主管——宁安宁。 “不过,要是你觉醒了就和小虚一样辞职跑掉,我倒是宁愿你三天两头的不在这里出现。” 不知怎么的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看到这人就放松下来,不再急着去翻阅资料的孟罗脸上重新露出无赖笑容,直接去酒柜里找出宁安宁的私藏,一人倒了一杯。 “大老板交代的秘密任务完成了?你回来那我就可以交差了,这主管的事不是人干的。” “少绕弯骂我,我走的这几个月,你管了个屁事啊。迟到二十二天,旷工十三天。”宁安宁停下来看着孟罗,“还要我继续说吗?” 孟罗耸了耸肩膀,“这些是我都给自己,也就是九处代理主管请了假的,他也都很爽快的答应了。十秒钟我还给自己批了一个月的假,算是我移交前的最后一个决定。” 宁安宁笑出声来,“很好,很好。有什么好玩的事,说来听听。你晚上来九处不会就为了写张请假条吧,要不就是想念我所以来看看我回来没有?还有,你背后那个布包里的九字兼定可以拿出来给我欣赏一下吧。” 瞪大了眼睛的孟罗直到把这段时间和颜子虚经历的事都说完,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宁安宁会知道自己背后黑布包裹得严实的是九字兼定。 如实的把颜子虚对兜帽男人意识深处黑影的感觉复述一遍之后,孟罗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在苏仁那也有眼线?” 拿着九字兼定欣赏的宁安宁眼也不抬的回答,“你太小看苏仁这个人,即便我有眼线也只会知道他让我知道的事情。” 说完,宁安宁从桌下拿出一柄刀,连同九字兼定一起抛回给孟罗。“这一百万点,折算成工钱从你头上扣,至少这辈子你免费为我打工是跑不掉了。” 【鞍斩?影秀】,先于九字兼定被人拍走的魂启武器,就这样同时出现在了孟罗手上。 “那个等了很久才出价的十号包厢里的人是你!?” “恩,其实我犹豫了很久给不给你这笨蛋买,还是没想到苏仁那个王八蛋摆出两把刀根本就是算准了我们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你不是执行大老板的任务吗?还有心情去第一位面逛拍卖场。”说归说,拿过刀高兴得嘴快咧到耳朵的孟罗显然根本没有在意什么免费打工的话。 “我的任务其实也跟你这段时间的事有关联,据我了解,那个黑影,的确是现在的你们不能碰的存在。” “你跟他打过交道了?颜子虚可是差点就被他弄成白痴。” “多加些小心就是。其他我了解到的事,等我向大老板汇报之后才能告诉你们。” “这么说你好像根本不觉得我们去千岛之国有什么危险?” “你能得到魂印的九字刀,而我只能给你魂启的影秀刀,说明你的运气好到根本不需要我多操心,你最好早点觉醒给我看,要不就早些进阶到合体阶段,一把魂兵还得背着跑多丢九处的脸啊。还有居然能忍心抛弃我的小虚,他那福祸双生的硬挺命格,你们两个凑在一起,要是在现世走动连两个小妞都罩不住,那就算是……”宁安宁似乎在斟酌着。 “算是你看走眼?”孟罗忍不住接了一句,马上心里开始后悔。 “算是你们倒霉!”宁安宁挥了下手,“滚蛋滚蛋。” 走到门口的孟罗忽然再次听到以往每每都让颜子虚头皮发麻的话语,“不过要是看到小虚,告诉他有空来我这坐坐嘛……” 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后面那句“我也很想他啊”被孟罗硬生生截断在门的那边。 合体吗?孟罗看了看手中两把刀,像是个原本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一下子怀中抱着两名拥有上亿身家的美女,有些傻眼了。 趁手、契魂、合体、入神,是九处有记载的一种修习兵刃者的古老传承。常见于现世流传的说法是一名武者能得到一件趁手的兵刃就是如虎添翼,可是九处的绝密资料中就记载了更为奇妙的修习路径,那就是得到一件自身具备灵识的武器,与武器之魂结合后可以得到更强大的力量,谓之契魂;合体则是使用秘法将契魂之后的兵刃纳入体内,以自生命元为鞘时时温养琢磨,神兵乃成;至于最后一阶段的入神,则变成精神所至金石为开,包括神念、空间甚至时间在内一切虚妄不可捉摸之物皆可随时随地一念斩开的地步,已是近于神话一般。 不过此刻的孟罗唯一能做的只有赶快将两把刀又用黑布裹好背上,再跑去九处那信息多如恒河之沙的资料库里淘淘金,希望能找出一两条有用的消息,免去千岛之国之行不必要的弯路和风险。哪怕宁安宁知道什么,此时也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实打实买了一把【影秀】却不如走狗屎运的孟罗的那把白赚的【九字兼定】,足够让这位大主管对于苏仁的好感度下降一个层次。已经占了大便宜的孟罗不会不知道卖乖的道理,此刻他觉得,再呆下去也许就真会变成失火城门外的那条小鱼了。 ----------------------------------------- 求收藏,求点击 第十三章 谁言茶苦其甘如荠 把孟罗赶出去之后的宁安宁掐灭了手中的烟,桌面上那本刚看了十几页的《将夜的余年》中落了一团烟灰,把一句话中的混乱一词烫得焦黄。宁安宁随手召了召,满屋子的烟雾听到号令般向他汇聚,一个浓郁的烟球随即在摊开的手心之中翻涌,出神的看了半晌后,宁安宁随手一捏,波的一声轻响,整个房间恢复清爽干净。 这两个初生的牛犊子,终于也要真正开始冒险了吗? 折上一个印记后宁安宁合上了书,把书放回到身后的巨大书架上,按动了一个隐藏的机括,书架缓缓移动,露出一扇传送电梯的门户。 迈步走进去后,宁安宁按动了唯一的按钮。 一个月的假吗?看来我又得找另外一个代理主管了,老板。 隐秘的传送电梯平行移动了片刻之后,转了个方向,随即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升去。电梯门再打开时,一个整层楼被打通而成的巨大空间出现在宁安宁的面前。空旷的大厅中,只有一张半圆环形的桌子和两侧数十排书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伏案写着什么。玻璃穹顶和落地的玻璃墙连成一体,千点星光和万家灯火在漆黑的天际处交汇成一片。 “你回来啦。坐吧。” 随着老人的话语,一排宽大的沙发和茶几从地面升起,茶几上摆放着一套老旧的陶质茶具和一个小小的木制茶叶罐,罐子侧面雕有古体的“甘荠”二字。 “是,老板。” “就我们两个,不用太生分。” “好的,义父。” 宁安宁熟练的开始烧水冲茶,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不一会,浓郁的茶香就在空气中弥漫开。 宁安宁端过一杯茶时,老人终于把笔停了下来,接过杯子滋滋的嘬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对泡茶的火候掌握是越来越好,可惜这个世界的水,再怎么样也喝不出以前的干净味道了。” “以前啊,哪里要这么高才能看到满天星光,坐在哪里抬头就看得到。可惜啊,好好的一个世界,这几百年怎么就走到另一条路上去呢。” 捧着杯子像个普通的老头似的小口喝茶,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的,就是集云社所有人嘴里的大老板,唯一能指挥得动九处宁安宁的男人——颜轩正。 “几千年前道家消失了,儒家死的死躲的躲,这些年连佛家的庙也快倒光了,现世的人心里空荡荡的,我看着也觉得这个世界空荡荡的,就跟我这个大厅一样了。” 老头儿继续唠叨着,宁安宁继续倒着茶,任由老头一个人的话在安静的大厅里回响。宁安宁知道这是自己老板的习惯,待会将有无数听来荒诞而奇妙,却一定是真实的故事从老头嘴里说出来,所以自己唯一要做的只需专心把茶冲好,润着老头的唇舌,让那些听来让自己或感动、或激愤、或悲哀的过去,能更加宛然如昨日。 宁安宁想,或许正是这个世界的厚重过往加载在他的言语间,才能让有些单瘦的老板无需显示任何特殊的能力,就能把整个集云社在各种困境面前变得牢不可破。 换过两次已经冲泡到无味的茶叶后,老头的话终于到了结束语。 “每次都听我说这么多,还陪我喝这么苦的茶,你不要觉得腻就好。” “没有。” “你既然回来了,相信应该把要做的事做好了。” “都办妥了。如果近期没别的事,我还想告个假,陪那两个家伙去一趟千岛之国。义父不反对的话,也正好去看看颜青儿小姐。” 听到这里,老头的眼光闪动了一下。 “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一点了,而且好像还找到了有趣的伙伴喔。”宁安宁嘴角露出久违了一晚的笑意。 “那就好。见到青儿的母亲,替我问声好。” 颜子虚自认识孟罗以来这些年间已经把照顾伤号的本事练得自认为很不错了,可是直到肩膀受伤的甄洛住进来需要每天换两次药的时候,又开始觉得自己笨手笨脚。雪小猜这个小小妞虽然开始倔强的要帮忙但是根本不懂包扎,一只手的甄洛又有心无力,只能让他这个男人来帮忙。可是雪一般的肌肤在灯光下一晃,颜子虚就总觉得眼花手抖,哪怕甄洛不叫疼,可纱布绷带缠起来那一丝丝倒抽冷气,颜子虚再笨也知道自己又绑得太紧了。 两人一来一去几次,小猜也看出几分,到后来甄洛伤渐好到无需换药,只要在洗澡之后重缠固定挂手的绷带,小猜反而躲着去天台上数蚂蚁了,留下两人更加尴尬,倒抽冷气声依旧不见少。 等到孟罗来了,颜子虚才肯和孟罗一起护着两个早已经在别墅里憋坏了的人出门走走。出门不远即刻见到江水,而这片别墅区本来就靠着大片的树林,再过去就到了一个山峦顶翠的森林公园,四人在这山水之间多流连几次后,不仅甄洛肩头的伤逐渐痊愈,那原本隐约的生分更是比伤消失得更快。小猜毕竟才十五岁,少女心性重新显露,只要孟罗的嘴不笨到提及那些旧事,总是能见到她反射着灿烂阳光的雪白牙齿。 然而好日子总过得比眨眼快,五天后当甄洛哪怕想让颜子虚来绑绷带也不好意思再开口的时候,颜子虚主动说起了远赴千岛之国的事,按颜子虚的说法,横竖要去,就干脆放松心态,小心的旅游一趟。 这提议孟罗自然没心没肺的叫好,拿出找到的关于千岛之国的各处详尽地图一大叠,风土人情说的滔滔不绝,显然功课做得相当不错。甄洛知道颜子虚是要安小猜的心,也随声附和着,哪想到小猜却是神色一正,说道:“一定要去找到办法让姐姐变厉害,这样才能给奶奶报仇,找不到小猜就一直呆在那里。” 三人竟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孟罗拿出地图问究竟是坐船还是坐船去,这才移开话题,颜子虚一番解释,两个不明就里的人才知道孟罗根本对飞机就有空间幽闭恐惧症,所以就有了那一问。 三人在根本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孟罗笑着拿出了已预订好的船票,全然没在乎小猜对他的嘲笑,而小猜这个五天前初到现世的小妞,也没想其实自己连飞机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 终于开卷的洛神九尾到这差不多了,关键的人物也出了场,这导火索希望能听到一连串的响。接下来去千岛之国就开新卷,大家应该知道是哪里,更加有趣的舞台也搬出来,写字算是个苦差事,尤其是卡住的时候,可是正应对这章的标题,我拳拳之心,但求人知,嘿嘿,其实这也是个很好的标题,中国字的歧义妙不可言啊。求关注,鞠躬退。 第十四章 剑心与凉风真世(上) 千岛之国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天华大陆给予它的一个别称。五块大岛连同周边近四千个小岛上所居住的八成都是目木族人,他们更喜欢自称为出云之国。 脚一踏上出云之国的土地,呼吸着湿润中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庆幸一路无事的颜子虚心情大好,笑着对着孟罗说了四句话:温泉洗落樱、淡茶逐烧酒,书罢不执刀、双擎三春手。不明就里的孟罗问了句什么意思其实也不是问什么意思的时候,一路上不知把孟罗带来的资料翻过多少遍的小猜马上抓住时机反口相讥,这几句话里包含了日出之国人自豪的四种“道”,即“茶、花、书、剑”以及著名的温泉和烧酒,不过小猜转头问最后一句什么意思的时候,颜子虚却不回答,牵着小猜的手随着人流大步往前走去。 九字和影秀双刀依旧黑布包着捆在背后的孟罗一路上被小猜挤兑,没有胜过几回,拎着行李,对着甄洛问道,“你明白最后一句的意思没有?” 甄洛看着自己青白似玉的纤长手指,心里恼怒颜子虚只敢说不敢做,脸上却泛着微红笑意,娇媚的白了孟罗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片刻后恍然大悟的孟罗大叫着追赶三人,“你们才当我三岁小孩好欺负啊,行李都让我一个人提?” 忽然间孟罗背后的九字刀微微震颤,心底传来感应。 ——孟君是带我回到故乡了吗?这里一切都给我熟悉却又很陌生的感觉。 ——废话,几百年了不见当然有变化了。 因为行李巨大而踉跄前行的孟罗没有好气的在心里回答。哑巴了这么久,带你回家了你才肯跟我说话。 ——孟君若能兑现诺言,我了却心愿后必当诚心辅佐。 辅佐你全家啊,孟罗一听更有气,有空我跟影秀刀魂碰个面,你们两个我随便选一个好说话的,要是惹得我心情不好,剩下的直接扔海里去给海兽剔牙。 暗自腹诽的孟罗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开始眼溜溜的打量这座名为神户的港口城市。 早早订下的房子就在海港边一座小山临近山顶的地方,处于隐秘考虑,颜子虚没有定酒店的房,而是要孟罗托九处找了栋私人小楼付了一年租金,房主是被女儿接去京都居住的一对老夫妇。 房子有三层,每层都不大,典型的老式目木族结构,卧室都是小小的,没有床,要睡时把被褥平铺到卧室中央地板上即可,不过整栋都是木制结构反让甄洛颇有熟悉感,走动时的咯吱声是带着一丝伤感的回忆。 房子外面就是一条弯弯的下坡道,沿路全是此类结构的房子,各类商店招牌都挂在各家的顶楼或是门口,据孟罗说这里很多人家都自己把一楼腾出来做点小生意,各种藤原豆腐店、中田五金店等等招牌一路向下,像是沿路举牌欢迎明星的粉丝队伍。 让人心旷神怡的是站在门外石栏边就可看到的远处海景,黄昏时分海天交际处夕阳把一切涂上一层橘红色的时候,看着那些出海陆续回航的船只,以及海滩上的点点人群,这时那块梗在心里的硬物才会稍稍柔软一点,让颜子虚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甄洛也喜欢这海景,但小猜却更钟爱屋后那个小小的院子里的一株很有些年头的樱花树,正是三月花开时节,满树的粉红像是停了无数只可爱的蝴蝶,风拂过时便一起振翅,可以牢牢的把这小狐妞的屁股和眼睛定在树下的石头凳子上,特别是那落日金辉洒上每一片花瓣的片刻。 甄洛口中的狐族隐者的信息少的可怜,除了知道20多年前在神户出现,而且非常好色之外,就只有甄洛脸上的些许尴尬。当问及名字时,甄洛更是迷惘的摇头,说道:“狐族的秘术可以随意变幻容貌,不是真视之术可以探查到的,更何况这位前辈有换名的癖好,听说惹下情债便会更换一个名字,所以……。” “那他20多年前出现时叫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恩,好像是叫寒羽良。” 那么,应该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吧,颜子虚和孟罗对视一眼。甄洛看着在不远处拾捡樱花花瓣的小猜,转过头来露出爽朗的笑容,“没关系,小猜还不到十六岁,时间还很多,更何况……”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沐浴在夕阳暖暖余光中的灿烂笑容里已经看不到前段时间的悲痛,只是那条细细的红线依旧。 “放心,我有办法找到这个寒羽良。” “真的?” 颜子虚神神秘秘的指了指孟罗,“一切都包在这个寒羽良身上。” 颜子虚所谓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让孟罗装扮成目木族人的样子,以寒羽良的身份招摇过世,弄得动静越大越好,搞不好这个要找的人就会自动跑出来找他们。虽然这搞不好三个字很明显的泄了颜子虚的底,可是孟罗一听到能借别人的名字去各种居酒屋喝酒买醉,更可以持刀去各大剑道馆寻衅,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甄洛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之后,也只得同意,尽管她心里还是觉得这个方法看上去就像是纯粹为了胡闹而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入夜后,两人身着目木族传统的服装,脚踩着木屐嬉笑着走在神户港的石板小巷中时,心情都变得不错起来,那一场月夜的屠杀被年轻的心性刻意忘却之后,似乎时光又回复到当年望都烟雨街上两人大路朝天各踩半边的那一刻,引得身边行人纷纷侧目。 日出之国是个非常守旧的国度,不比天华大陆的汉唐,在神户这个不大不小的港口城市更能看出端倪。女人基本上闲暇时都穿的是目木族的和服,色彩缤纷艳丽,而男人们也有佩刀而行的,常常可见的各处剑道馆更是可见民风强悍。 孟罗也将九字刀和影秀刀都插在了腰带上,俊秀的外表加上脑后那晃荡的发辫,更是像极了目木族的武士,引得不少靓丽的日出国女子指指点点,眼里露出炽热的眼神。 “看来我的计划可行,你倒是很能入戏。”颜子虚看到有些胆子大的女子直接抛给孟罗的媚眼,苦笑道。 “那就大醉一场,再去砍翻几个,让这城里都知道我20年前的寒羽良又回来了。”孟罗很是豪爽的拍了拍腰间的钱包,单手压刀连名字也没看就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居酒屋走。 颜子虚一把拉住孟罗,摇了摇头表示不会跟他一起去,抬手指了指周边同时心灵感应。 ——泡妞我不参与,你去本色演出就好,要打架的时候随时跟我说一句。 ——你担心甄洛和小猜? ——对,我和她也保持了单向的心灵链接,所以不喝酒最好。 ——那就给我放风吧,阿香 颜子虚再想问什么意思时,孟罗已经拉开居酒屋的门走了进去。 推门时扯动的一根绳拉响了一个铃铛,清脆的铃声中,一个身着褐色和服,左肩上有菊图案的中年女子笑吟吟的迎上前来,看到孟罗腰间的双刀先是一怔,随即又挤出了勉强的笑容。出乎意料的是,这间居酒屋里除了孟罗之外就只有一个客人,已经喝得趴在了柜台上人事不省。 “哦,生意好像不怎么好啊。”孟罗带着入戏的表情歪着嘴丢下一句,“连个美女都没有的冷清小店,难怪。” “要找歌舞伎就得去艺馆,那样说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冷冷的话出自一个和服的两边振袖被挽到肩后束住,连正眼都没有看孟罗,自顾自的在擦拭酒杯的年轻女子,梳着岛田髻,一条蓝色的发带编成蝴蝶状停在头顶发间。 孟罗本就想寻事的心听到这里马上转过身,叉着手重新回到酒台前坐下,笑嘻嘻的对着年轻女子说道,“我现在很想尝尝这里最厉害的酒,看有没有这里的女主人烈。” 中年女子一把拦过年轻女子,连连说着抱歉的话,随即客气的问要喝什么。 孟罗指着那个已经喝趴下的说,“和他的一样。”说罢开始肆无忌惮的盯着那明显对自己有敌意的年轻女子看。那年轻女子虽然被中年女子拉到了一边继续擦拭酒杯,却仍旧时不时甩过来一两束锋锐如刀的目光。 “那女孩子是你的亲戚?女儿吗?”孟罗一口喝掉了一杯叫作“朝香”的加冰烧酒,向中年女子打听了一句。 中年女子听了后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她叫凉风真世,是朋友,今天来这里是帮忙的。” 仔细打量过之后,孟罗觉得这个叫凉风真世的女孩子其实挺漂亮,带着半生荷包蛋黄般触感的小嘴唇里细细的贝齿明显紧咬着,于是孟罗,不,是“寒羽良”又往火上浇了一点油。 “如果你来陪我喝一杯的话,我收回先前那句店里没有美女的话。”讨打的腔调让孟罗自己都觉得自豪,甚至觉得颜子虚没在一旁看到有些可惜。 中年女子再次看了看孟罗腰间的刀,眼光怯怯欲言又止,凉风真世却将手中空杯重重的磕在台上,脸若冰霜,说道:“你们集英组太过分了,三番五次的来捣乱。这间居酒屋是菊代姐的生活依靠,是她的命,她已经说过不会卖给你们。如果你自认为腰里的还是武士刀的话,就来‘天然道场’找我打一场,分个高下。” 不顾菊代劝阻的一番话,把孟罗说得瞠目结舌,集英组?天然道场?几个问号在脑中转着圈时,脸上僵着的奇怪表情更让凉风真世觉得鄙视。 “怎么了?不敢?” “我就知道集英组不过是神户港的一群胆小怕死的螃蟹罢了。” 最后那一句大声的奚落还在空中回荡着尾音,门口的铃铛声又响了起来,四个同样穿着目木族服装,脚踩木屐腰间佩刀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为首的黑着一张蟹壳脸,明显被酒烧坏了的喉咙里像含着半口铁砂般说道,“我们是螃蟹?看来有了帮手说话声音都不一样啊。” 菊代看到这几个人进来顿时拉着年轻女子的手就要往店后走,蟹壳脸一挥手,身后两个脸上露出坏笑的年轻男人马上拦住去路,形成了四人将孟罗和两个女人围在中间的位置。 蟹壳男挠了挠胸口,打量着孟罗,“菊代,这就是你找的帮手?这么年轻居然还带了两把刀,看样子是挺不错的刀。” 说着蟹壳男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菊代,今天我就要看看你找的小白脸帮手有多厉害。” 孟罗再次哑口无言,心里不禁一阵狂叫,怎么日出国的男男女女都是这么一扎齐的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吗?酒才喝第一杯就要打架,还不是我主动挑的事,我才是来比横耍无赖的流氓啊…… 本还想着继续调侃一番凉风真世的孟罗面对接踵而来的误会索性闭上了嘴,无语的叹了口气。 ………… ………… ps:为了众妖孽们!我声明我不是日系风,我来日出国打保龄球的——摆整齐后,一击全倒 第十五章 剑心与凉风真世(中) 事情已经没有缩头的余地,看着蟹壳脸越凑越近,连嘴里那排稀松发黑的牙齿都颗颗在目了,孟罗强忍着念头,虽然很想回头看看身后的两个女子是不是也跟自己十秒钟前同样的糊涂表情,刀鞘前伸挡住了蟹壳脸的身子,接着晃了晃食指。 “长得丑出来晃本来就不对了,还晃到这来坏我的事。给你们五秒钟滚出去。” 蟹壳脸好像看到很好笑的事情一样,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你不是神户本地人吧,听到集英组的名号还这么嚣张,你不知道我们头是谁?” 孟罗悠哉的将食指沾了沾杯子里的剩酒,在桌上写着字,嘴里从五开始倒数。 气得眼角肥肉直抖的的蟹壳脸扬手示意,四周三人一齐拔刀,缓步逼向孟罗。 蟹壳脸将目光从不远处的凉风真世身上重新转向孟罗,呲牙笑着,“臭小子,看你长得比那个新来的小妞还漂亮,放心,他们会留着你的脸和屁股让我好好……” “一!” 这句一字刚出口,蟹壳脸的视线里马上失去了孟罗的踪影,随即耳边一凉,一把黑色火焰刃纹的刀已经由下至上切入耳廓半寸,血瞬间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孟罗鬼魅般出现在蟹壳脸的身后,左手刀鞘卡在他喉间软骨上硬生生把下半截话顶了回去,嚣张无比盯着另外三人,一副你们动我也动你们不动我也不动的神情。确认了三人气势消退之后,孟罗直接对着那半截耷拉耳朵说道,“真可惜,如果你在我倒数完之前快些说完那句话,我就能狠狠心把你耳朵全部切下来了。” 蟹壳脸面色惨白,喉头里咕噜咕噜想要说些什么,孟罗配合的稍稍把刀鞘头挪开了一些。 “你,你到底是谁?” “啊,你刚不是说我是她们找的帮手吗?”孟罗拿刀鞘指了指菊代。 “你不是?” “现在不是也是了,难道你还对我的脸和屁股感兴趣?”孟罗实在对这个只怕满脑子都是蟹黄的男人无语了。 冰冷的刀锋还贴在脸上,蟹壳脸连摇头也不敢,只是连连说没兴趣了。 孟罗还准备耍两句帅,对面不合时宜的传来扑哧一声,那凉风真世听到这几句根本无厘头的对话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顿时孟罗也失去了跟蟹壳脸继续玩下去的兴趣。 “五秒钟之内消失,没问题吧?”说罢孟罗退下刀锋,甩出一串血珠,然后仔细的在蟹壳脸的衣服上擦拭干净后,松开了他。 显然明白了自己四人加起来也绝不是对手,蟹壳脸捂着耳朵,恨恨的招呼了一声,四人马上退出了居酒屋。孟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还在叮当响个不停的门大声喊道,“我叫寒羽良,要找我来天然道场。” 转身看到凉风真世因为最后那句话又傻了眼的表情,孟罗很是满意的把刀回鞘后重新插回腰间,敲了敲台面上的空酒杯,示意添酒。 “现在,来说说我们的事吧。”孟罗好整以暇的摆出了一个很是灿烂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两枚弯月。 “你到底是谁?”刚厉声问出这句又觉得有些不妥的凉风真世,原本的气势一下子自己退去了大半截。 “我刚那么大声你都没听到?”孟罗毫不介意装疯卖傻。 “你帮菊代赶走他们就算我先前误会了你,可你为什么说你是天然道场的人?” “我有说过我是什么天然道场的人吗?这名字不够拉风,天然道场,嗯”,孟罗嘴里把四个字寻味了片刻,“是天然牧场一个品牌下的?” “我只是要他们来天然牧场找我。对了,你不是说过要我去天然牧场跟你一决高下吗?带路吧。” 孟罗一口一个牧场直接把那女子气的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孟罗伸手拦住了她的话头,“哎,如果你再晚些的话,我怕那些人叫了厉害的帮手来,直接拆了你的什么牧场也说不定哦。” “是天然活心流道场!”气归气,但是孟罗的话刚好正中要害,左右斟酌了一下之后,少女跺了下脚,小声跟菊代交代了几句,气鼓鼓的丢下一句走吧便径直走出了门。 孟罗得意的正要跟上去,忽然被叫住,只见菊代手里拿着一小罐烧酒,期期艾艾的说道,“我能看得出来,寒羽君其实是个好人,请不要为难真世,她,也是个好人。” 见孟罗盯着手中的酒罐,菊代赶忙解释说,“这是我请寒羽君喝的。” 孟罗对着菊代挤了挤眼,不客气的接过酒罐,拉开门追了上去。 菊代忧着心回到柜台里,推着那喝得醉得像死过去一样,刚才连姿势都没变一下的客人,小声的叫道,“牧村先生,醒醒,我今天要提早打烊了。 那一头乱发的中年大叔听了只是无意识的哼哼着,口水落到青色的袖上,润湿出一块黑色。 今天晚上一直都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的孟罗一边灌着罐子里的烧酒,一边不时按照脑海中那个角色的设定蹦出几句台词,譬如“还没到啊?”“你们牧场不是真的在山上吧“之类的废话。走在前面的凉风真世每每听到一句就会气得脚步走得更快,这也能让孟罗心里生出一点点成就感和感叹,还是做个人见人怕的厚脸皮小流氓舒坦啊。 逐渐离开热闹的港口区,转过两个巷口后,孟罗突然发现走在前面的正义小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门,台阶直上去可以看到一间大屋里灯火灼灼,直透过纸糊门窗传来的还有一声声的呼喝声以及木刀劈砍交错的清脆啪啪声。 一根四方门柱上立了块一人多高的厚木板,上面笔酣墨满的写了几个字——天然活心流道馆。 按照颜子虚的设想,这一段时间都要尽量多花钱多喝酒多惹事生非,可是一开始就鬼使神差的做了回免费打手,赚了个“好人”的名头,现在要去踢馆该不会又弄出什么古怪来吧。 就这么边想边拉开活心流道场最大的试剑场木门,抬起头来看着至少三十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尤其是那领路的凉风真世身边正在和她细说着什么的那名削肩如刀,眼光已经凝如实质的中年男子迈步向自己走来时,孟罗揉了揉眉头。 “我叫寒羽良,你们猜的没错,我是来踢馆的。” 不管一语激起千层浪,孟罗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输了,随便你们怎么办,我赢了,要不那边墙上最上面的牌子上得写上我寒羽良的名字”,孟罗指了指对面墙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写着各种人名的木牌,指尖对着的,是最上面那一块写着“大师范凉风信纲”的木牌,“要不呢,让那个笨蛋女人来给我做三天煮饭娘。” 孟罗把指尖移向凉风真世。 众人哗然,有些手持木刀的青年武士甚至马上要冲过来,被那中年男子一声喝住。 “怎么样?不算过分吧。其实我很倾向后面那个条件,当然如果赢得太容易,我也不介意教教你们。” 看到中年男子放下了木刀,将身边递过的一柄佩刀郑重的插入腰带中时,孟罗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所有人摔一个跟头。“不过呢,不是今天。今天只是借你们的道场给一些螃蟹修剪一下爪子罢了。” 说着,孟罗拇指向后比了比。 台阶下大门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不下二十人。为首那名黑衣人全身散发的戾气厚重到连身边的属下都不自觉的离开两尺之外,额间头发垂下几乎将整个眼睛都遮住,身边不远处站着的正是被孟罗切开半边耳朵的蟹壳脸,头上胡乱缠了纱布,一抹红从纱布里隐隐透了出来。 为首黑衣人的眼光扫过孟罗身后的天然活心流众人,最后停在了孟罗的刀上。 “你砍了蟹守,耳朵,所以,你的刀,归我。”伴随着桀桀的笑声,黑衣人慢条斯理的用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腔调和断句习惯说着话。 “你是谁?”孟罗脸上没有了戏谑的笑容,这个黑衣人给他的压迫感,让他知道今天晚上最难对付的对手不是身后眼光如实质般沉重的中年男人,而是眼前让孟罗鼻间似乎能嗅到一股淡淡血腥味的这位。 “集英组,三番队队长,狩野雄彦!” 第十六章 剑心与凉风真世(下) “你,不是活心流。” “总算来了个聪明人,寒羽双刀流。”孟罗胡诌着,迈了一步台阶。 “没听过。” “对付你,一把刀就够了。”随着第二步迈下,话里冷意更重。 “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黑衣人看似轻描淡写的退后了一步,却刚好把孟罗两步台阶所积累的威势完全消弭于无形。 发现了?只差一步就进入我的扑击范围,宁愿示弱也不肯冒险,是老谋深算的那种人,难缠的家伙啊。习惯雷霆一击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是孟罗在望都烟雨街十年流血经历养成的习惯,也是孟罗和颜子虚配合无间的第一原则。即便在九处获得了古老剑经传承之后,这个方式也一直被孟罗视为懒人的最佳战斗模式,简单则意味着安全。摆好架势做好准备再对砍,是孟罗身为小混混时所鄙视的风格,现在也是。 不等孟罗做下一步动作,狩野雄彦一挥手,手下众人马上让开了一片空地。转身走开几步,黑衣人铮然拔刀,摆定了姿势。 看到黑衣人这般架势,孟罗反倒不急了,回头对着凉风真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好像根本不相干的话,“那个凉风信纲,是你的什么人?” “呃?是我的父亲。” “那这位应该是你的叔叔吧?”孟罗看向凉风真世身边的中年男人。 “你怎么知道,父亲去北九州看望一位朋友去了,我叔叔凉风远雄现在是道场的代师范。”惊讶于孟罗眼力的少女不自觉的多说了几句。 “你们长得有些像啊,但他的年纪还不足以当你的父亲。所以,你觉得你打得过这个家伙吗?”后半句却是对着凉风远雄说的。 看着孟罗认真的神情,中年男人沉吟了一会,沉声回答道,“如果是我的兄长,胜率应该有七分,我的话,五五开。” “你倒是实在。”孟罗笑吟吟说道。 看到孟罗居然回头开始东拉西扯说些不相干的事,蟹壳脸不满的大喊,“臭小鬼,怎么你怕了?不敢下来了?” “如果我打赢了那人,你我也不需要再打了吧?”孟罗话里的自信让中年男人心里一凛,但肯定的点了点头。 “回头我写三天的菜单给你。”转头对着凉风真世抛下一句话后,孟罗径直往台阶下走去。 在黑衣人面前十五步停下,孟罗挑着眉拔出了九字兼定,却随手垂下,仍旧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 准备良久,却被孟罗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一紧一松,弄得心里已隐隐生出一丝焦躁的黑衣人把孟罗的松散架势看在眼里,眼中阴沉之光更甚,“废话,完了?” “没有,我还有个小条件,你赢了要我的刀没问题;我赢了,要是你大难不死,我只要你亲手切下那边那只螃蟹脸的耳朵就可以了,我没切干净的那只。” 慢悠悠一字字的说着条件的孟罗,身体也随着话语动了。 左手平伸到胸前,右手虚握刀柄后引,右脚挪后两步,身体下沉,摆了个似乎要以左手为弓,九字为箭随时射杀眼前敌人的架势。 一刀流奥义?无想箭!九处古剑经中十个仅有记载的固定招数之一。 九字兼定的刀尖微微震动起来,就连刀中土方岁三的刀魂也心头大震,似乎也认出了这个传自某位目木族剑豪的绝技,那刀尖的震动不是无意义的抖动,而是将敌手全身的所有要害都笼罩在内的随机变化。 ——看好了,这是你想要的证明吧。 嘴角开始微微泛起狰狞之意的孟罗对着剑魂说了一句。 黑衣人的眼中那一丝焦躁终于化作一声嘶吼,疾步向前一道刀光直向孟罗的眉心斩去。 包括凉风真世在内的所有人事后都没有言语能描述孟罗出剑的电光火石间,那一缕惊虹究竟是快还是慢。直到一道血箭由狩野雄彦的右肋下激射而出,数根黑发在两人交错而过的空中飞舞飘落时,集英组一众人才明白自己的队长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输了。 狩野雄彦垂着头,任由血一滴滴的顺着衣袂落到地上,脸上的不甘混杂着不可置信,半晌才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我们走!” 蟹壳脸一帮人正要上前搀扶,又是一道刀光闪过,伴着蟹壳脸的惨叫,数段白里带着艳红的绷带散落一地,中间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赫然在目。 “滚开!”黑衣人没有理会蟹壳脸的痛苦叫声,咬着牙,率众消失在巷子深处。 呆立原地的孟罗隐在阴影里的脸苍白得不见一点血色,看了看连一丝血痕都没有的九字刀,收刀入鞘后一句话不说,同样直接消失在黑暗中。 ——颜少,在哪? 过了一个街角开始急速喘息的孟罗似乎被刚才挥刀入鞘的动作耗尽了所有体力,胸肺间传来的犹如撕裂般的疼痛让他连心里感应都惜字如金。 ——怎么了?酒喝够了?想打架就要拉上我啦。 ——我倒是想,酒喝了,架打了,人也差不多了。 没多时颜子虚在一处樱花树下的小石桥墩上看到面无血色的孟罗,听完他的描述,颜子虚哈哈大笑道,“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有什么想法吗?” “我知道不会有好话送我。”孟罗耷拉着脑袋没好气的回答。 “你该告诉我你连干了十坛酒,或是连干了十个妞,要不就是连干了十场架。不是你自己说,我死也不信你喝了一杯酒,出了一刀就变成了这样子。” “我就知道那本剑经上的十个招式不是打架时能随便用的。差点把我所有的力气全部抽光不说,我的肺肯定受伤了。” “看你说话流畅不少,应该好些了吧。要不我跟你再去找回场子来?” “今天到此为止吧,差点玩出火。要不是那个叫狩野雄彦的家伙被我的气势压住,根本没想到我连挥第二刀的力气都欠奉,只要他不要命的再随便砍我一刀,我就丢脸丢到家里去了。” “那我扶你回去吧。”颜子虚摇摇头,伸手架起了孟罗。 “我说,颜少。” “嗯?” “不能把我直接传送回去吗?两个男人搂着让人看到很丢脸啊。” “你想一个人爬回去吗?” “……” 接下来孟罗没有出门,被逼休养了两天,始作俑者也无奈只能留下作陪,无聊的颜子虚以“没有扔下孟罗独自出门喝酒”为条件换取了孟罗对战狩野雄彦的回忆观赏许可。第一次以孟罗自己的眼睛视角,目睹九字兼定如何以超高速切开敌人胸腹的颜子虚如同自己施展了一次“一刀流奥义?无想箭”。退出孟罗的心灵回忆,又在自己心里回味了一遍的颜子虚不禁对这一招式的创始人佩服无比,同时不忘打击孟罗。 “你那一招我从你回忆里看来,根本就是残缺版的无想箭,如果你不去躲闪对手的刀,就能干脆利落的把他整个右胸切个透心凉,而他的刀也最多能在你脸上划道小口子。可你偏偏闪避了一下,虽然由脸颊受伤变成只是断了几根头发,可对手的伤害减少得更多。总体来说,还是你亏了。当然,还有一些你气息不匀、体力不够之类的其他原因啦。” 孟罗颇有些难堪的回答道,“第一次当然不完美。记忆真是怪,我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是感觉有些不足,完全没有你看得这么仔细,分析得这么犀利,一点面子都不留……” 听到孟罗的话,颜子虚心里一动,打断了他。“你想不想找个方法把你的无想箭练得完美无缺?还有个很好的陪练,比如说这个狩野雄彦。” 颜子虚没有想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会给孟罗带来多大的影响,事实上自两人按照这个方法练习无想箭开始,谁也没想过一个同一个绝招使用一次就能完全被看透的绝对强者会从颜子虚的这个偶然间的念头里诞生。自此以后,两人渐渐放下了低调行事的做法,打着寒羽良的名头开始成为日出之国的所有剑道场的大师范眼中的噩梦。不过,日后被无数目木族武士称之为“寒羽剑圣”的人,此刻仍旧坐在自家院中樱花树下,时不时干咳两声,刚被身边的人无情打击得如同暴雨下零落耷拉的芭蕉叶一般。 第十七章 修炼、鸭子与颊间一吻 颜子虚的想法说来很简单,就是全部念头都进入孟罗的心灵中,对孟罗的回忆施展一个心灵法术——机遇再现,让同样处于心灵状态的孟罗重新对战一次往日对手。 简单,却也疯狂。 首先需要孟罗完全敞开心灵,并将全部心念都收束集中到那一段回忆当中,而颜子虚也必须将全部心灵投入到孟罗的心灵世界,找到那段回忆的孟罗后施展“机遇再现”。 当颜子虚把计划步骤说完了一遍后,孟罗还没有说出心中某些“顾虑”,颜子虚一番话马上堵住了他的口,“这个时候的我相当于所有念头都进到你的心灵里全力施展机遇再现,虽然你心里不会有那浑身冒火的黑影那种恐怖力量摧毁我让我变白痴,但是外界有什么意外,我很有可能就会困在你心灵世界里,我的身体还是会变得流口水也不会自己擦。所以,如果你还有什么危险的顾虑,那我正好放弃这个尝试。” 看到孟罗连连点头,颜子虚又郑重的补充了一点,“机遇再现这种冷僻法术不算高阶,但以我现在的心灵力量也只够连续释放30次左右。估计30次之后我就得使用我的托愿水晶恢复精神力或者是等待精神力慢慢恢复。” “你是说睡觉冥想之类。” “恩,我希望这30次练习的机会,你别弄得像夜宵时吃碗面条那么随意。”颜子虚很明显觉得孟罗这性子靠不住,动用了威胁的语气。 “好啦,先试试吧,你这种语气搞得我很紧张,像是把终身大事托付给我一样。” “你先平静心情,要是你弄得我困在你心灵世界里,我会有办法让你马上自宫谢罪的。”颜子虚索性赤裸裸的以要害相逼。 “说了先试试,你不知道那个招式我昨天也是为了耍狠耍帅才硬着头皮用,结果跟精尽人亡似的差点软在地上,我心里也有阴影的好吧。” “那就开始吧。”说着颜子虚和甄洛以及小猜交代了几句不要打扰之类的话,找了间空闲的静室,布置下了以自己为原点周围十尺范围皆有效的强力心灵防御屏障,以抵御一切外界对精神的影响以及心灵窥视。 ——准备好了?接下来只能心灵感应了。 ——来吧,来吧,欧,别让我等了…… 颜子虚强忍孟罗的语气带来的心头恶寒,一瞬间再一次怀疑自己是否选择正确。 随着手接触到孟罗的肩膀,一切归于黑暗。 ——你在哪?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不是要我平静心情吗? ——不是要你脑中一片空白,你得取出你回忆的场景来,不然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以为我只要躺着什么都你来干就行了。 ——你如果再拿我当那些妞来调戏,我会直接删除某些回忆让你变成什么都不懂的处男。这是你的回忆你的地盘你做主,我只是给你体验不同结果的机会,你这白痴! 在痛骂声中,黑暗消退,颜子虚的心灵视界中显示的,正是天然活心流道场前的那条小巷里,孟罗施展无想箭一刀划过了狩野雄彦的右胸后,鲜血飞溅。 ——笨蛋!你要链接这个回忆中的你,谁叫你跟我一样在空中看回放啊。 ——拜托,我又不懂心灵法术。 ——只有抛开现在的你,和回忆中的你融为一体,才能体会到当时的你出招有什么弊病。不过那样你的动作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有我释放法术,你才可能完美的砍死他,像真的发生过一样。我以为你早已经懂了,你这白痴! ——该死的心灵法术,这些玩意只有你才懂好吧,据我所知整个汉唐国里、整个天华大陆也就只有你懂好吧。 ——我知道了,跟夏天的鼻涕虫是不能谈冰激凌的。简单点说好了,这里只有一个你,你不和那个影像链接上,那个影像就永远只是你的回忆投影。如果你还有兴趣跟我吆喝抱怨不如去用心体会,我教不了你更多了。 无数次沉默的尝试之后,原本只是在不停重复的场景突然一瞬间凝结了,尽管只有一瞬间,明白那代表了什么的颜子虚马上施放了准备已久的【机遇再现】法术。 一切声音彻底消失,连颜子虚的心灵感应也变得细如蚊蚋,孟罗知道终于成功链接上回忆中的自己,真正取得了这个身体的控制权。 这一刻孟罗脑海中空灵如镜,内心无比自信,原本散发着强大压力的敌手似乎一切动作都看来破绽百出。 这就是像是传说中时光倒流魔法吧!或是叫穿越? 这一次在我的心里,一定要完完全全的斩了你! 左手平伸到胸前,右手虚握刀柄后引,右脚挪后两步,身体下沉,孟罗对着与真人无异的狩野雄彦重新摆出左手弓,九字箭的架势。 一刀流奥义?无想箭! 狩野雄彦此刻听来有些可笑的吼叫声里,孟罗的身体迎着他的刀锋激射而出,惊虹一刀准确无比的自黑衣人的肋间刺入,挑破肺叶后,带着一片血光从后背切出。正如颜子虚所说,孟罗的脸颊上随着欣慰笑容同时浮现的,还有一丝血痕。 ——成功了,退出这段回忆吧。 松了口气的颜子虚感应了一句之后,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心知有些不妥马上退出孟罗的心灵世界后,果然看到孟罗仍旧闭着眼,虽然鼻息犹在,身体却一动不动。 用力拍了几下孟罗的脸,这才看到恍如梦醒般努力撑开眼皮的孟罗勉强吐出了两个字:“好困。”旋即又闭上了眼。哭笑不得但心中大石总算落地的颜子虚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在回忆中完美施展无想箭虽然现实中不需要耗费任何体力,可是却取而代之吸干了孟罗现实中的几乎全部精神力。 “还好你知道脱离,不然你就得重新经历一次那晚到现在的回忆过程。不过以你的现在的体力和精神力,原本还担心要一晚上我要重复麻烦30次算是白费心了。”颜子虚嘴角露出笑意,起身将酣睡的孟罗独自留在了房内,轻轻掩上了门。 庭院中夜风阵阵,花影婆娑里一个清瘦女子身形端坐在石凳上,双肩如削,黑檀般的长发上沾了几片落英,听到颜子虚的脚步声女子转过头来,正是担心二人而在院中守候的甄洛。 见到颜子虚平静的面容,甄洛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问道:“孟罗呢?” “像个玩累了的孩子一样在呼呼大睡。” “你不也是孩子心性,你们刚在做的一定很危险吧?”甄洛还是掩不住的有些担心。 “还好,现在想起来我们俩胆子真的很大。”颜子虚右手握拳,拿着食指关节轻轻敲着眉心,似乎在重新回味刚才的事。 “你说我们像不像是上苍的孩子,老天就是我们的父母,可是孩子太多了,父母也就好像变得冷酷起来,任我们自生自灭。” 颜子虚仰头看着深邃的夜空中无数闪着冰冷光芒的寒星,感叹着,“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是不是最眷顾的那一个。” “反正闲着无事,能跟我说说九尾吗?”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酸,颜子虚不好意思的笑笑,转了话题。“我现在像是被人一鞭子抽得跳出自己那口井的蛤蟆,总觉得不知道哪天就会被人弄成蛤蟆汤。” 甄洛被这话逗得笑出声来,理了理思绪,轻声说道,“狐族被称为九尾一族,很多人都误以为九尾是件传承已久的宝物。你已经知道了九尾其实是一种血脉能力的传承,就像你的心灵能力一样。九尾代表九种领域能力,分别是金、木、水、火、土、风、雷、空、时。据说第一代九尾拥有完整的九种领域,而之后很多代即使完整觉醒的九尾都只拥有了九种领域中的某几种,到了三千多年前那一代九尾天纵奇才,也像第一代九尾一样拥有了完整的九种领域,却诅咒自己的命运,将九尾传承变得需要族长和另外一名血脉拥有者融合。我应该是那种很没用的九尾继承者吧,至今只会冰霜领域,还是水领域的变异……” 甄洛停了停,伸手将被风吹散的一缕秀发重新拢到耳后,小巧秀气的耳垂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不过只要变成完整的九尾,我同样会变得很强大。因为不论融合前有什么领域,所有完整融合的九尾都绝对拥有最后两种,也就是时间领域和空间领域的能力,这是不会改变的。” “那岂不是跟神一样?”颜子虚有些咋舌。 “但是我的母亲,上一代九尾,就是在施放时空领域后就去世了,那时我很小。因为时间、空间领域无论哪种加起来都只能使用三次,最后一次领域结束之时也就是九尾生命消逝之时。这是神赐给狐族的礼物,也是诅咒,”甄洛说到这里,低下头看着脚尖,“那道时空领域就像是我母亲用生命为我撑起的最后一把保护伞。” 说着甄洛转头,眼中闪动着几点晶莹,“不过对我来说,三次就足够了,就像我母亲那样能够保护我的族人三次,我也愿意交换。” 颜子虚脑海中似乎能构现出一副悲憾人心的画面,难怪狐族都以避世为生存原则,用自己的族长生命换取的东西,代价未免太大。 不善于处理此时此景的颜子虚干咳了两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玩意,递给了甄洛。 “送给你。” 自己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甄洛擦了下眼睛,接过来看了看,不解的问,“这是什么?” “托愿水晶,我平时用来储存精神力的东西。”说着颜子虚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的银光,“里面我原本储存的精神力现在转换成了一个侦测敌意的心灵法术,三十尺内对你有敌意者靠近的话,它会发出刺眼的红光。” “这是,一只小鸭子?”似乎根本没在听的甄洛完全在努力辨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本来是我很久前买的一只塑料充气鸭子,后来用的少了,就把它晶化缩小了带在了身上当做储存精神力的托愿水晶。” 颜子虚越说越觉得这个仓促间为了让甄洛开心而送出的小礼物有些不妥。果然,甄洛恍然大悟后的一句话,彻底让颜子虚陷入尴尬之中。 “难道说,是你以前洗澡玩水的那种小鸭子?” 虽然夜色月光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甄洛咯咯的笑声还是把颜子虚弄了个满脸通红。 “你再笑,我就考虑给你换一个。” 甄洛一把将掌心中的水晶鸭子藏到了身后,瞪着眼说,“都说了归我了,还想拿回去,想都别想。”说着又把手掌拿到鼻尖前松开左看右看,另一只手的手指不停的点着小鸭子的嘴巴,“你那个小气鬼主人不要你啦,以后得听我的话啦,他刚才对我这么凶,你怎么不冒红光呢,嗯?” 水晶鸭子随着指尖在小巧的手中前后摆动,颜子虚心里渗出丝丝暖意,眼前一袭素雅和服的绝色女子,剥开那些心头缠绕的凡尘杂事,里面也是个小孩子呢。 “你集中精力,试着想它,它才真的属于你。” 甄洛听话的把水晶鸭子放到胸口,闭上眼集中精神,不一会,那枚小小水晶中竟然显现出一丝银光,在水晶中来回游走,犹如活物。 “如果你能看到一道银光,那就是已经被你激活了的法术能量。这个法术是一次性的,用完后,你可以通过冥想给它赋予你自己的精神力。你能释放冰霜领域,那么应该知道怎么冥想吧。” 颜子虚正解释着,突然甄洛双眼盯着颜子虚的眼睛,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同时郑重问了一句。 “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因为我只会一种冰霜领域,所以你觉得我没用?担心我不能保护自己,对不对?” 态度的突然转变让颜子虚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对视甄洛的眼睛,嘴里也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你喜欢上我了?” 悠悠的一句话像从遥远隔世传来,利箭般击中了颜子虚的心脏! 颜子虚呆立当场。 双唇在脸颊上的轻轻一啄,比云朵还温软,比夜风更轻柔,直接让颜子虚的全身血液瞬间停止流动,完全石化。 从凤七嘴里听到第一句描述开始,到偷喝杯中残酒“碧望心”,再到“美人舌”的调笑,直至月泉山谷里一条快要烧焦的烤鱼,原本要拨云见月的情感又意外经历了痛失挚亲之后,异国他乡的静寂小院里,万千男子眼里绝世而独立,有着“洛神”之称的青丘之主终于在月下樱影中,把红线主动系在了自己天命所归的那个男子身上。一切云山雾罩的朦胧与暧昧终于被一只小小的充气鸭子给打败,尽管这小玩意的旧主人,还是如中雷击般,傻傻的站在院子里吹风。 一轮上弦月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笑这小院中、樱树下的年轻人,身边玉人早已离开多时犹不自知,于是挽过几束夜风,戏谑的打落满树粉红,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以及摸着脸颊的手指之间。 二楼一间半开的房门重新虚掩上,半晌后,房内响起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完了完了,又要做亏本生意了。” 黑暗中的咕哝声里,藏了一弯如同天上皎月的欣慰笑意。 ………………………………………… ………………………………………… 快6w字了,今天也准备好合同准备和纵横a签。从头再看,原来第十八章开始才渐渐写出状态来。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各位亲们! 第十八章 剑经传承一悟间 尝过甜头的孟罗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要把古剑经中的十个招式统统在自己记忆中的狩野雄彦身上招呼一遍,尽管第一个招式只出了一刀就几乎把全身气力全部耗尽仍然让他心有余悸,不过颜子虚想出的这个办法就像往自己心里放了一只三月的小母猫。精神力过度消耗引起的头痛经过短时睡眠后稍减,孟罗就熬不过心里累累爪痕,直接在家赖着颜子虚继续“特殊”的修炼,脑中完全把那随口而来的三日煮饭娘一说丢去了九霄云外。 看上去装逼,但确实很牛-逼的一剑斩伤了连自己叔叔凉风远雄也只有五成把握能胜的狩野雄彦之后,又酷酷的离开,一切都给予天然活心流道场的所有人,包括凉风真世在内的人足够的震撼。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在凉风真世心里,给这个有点痞气但剑术过人的年轻男人低声下气做三天厨娘,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了。虽然所有听到孟罗提出这个要求的人,反都替孟罗捏了把汗,心里不约而同的是同一个问题,他真的能忍到第三天吗?真世做的东西在天然活心流可是有名的“致命武器”啊。 见识过颜子虚身边太多女人们的美食手艺,让孟罗心底出现了一种错觉,此刻正缠着颜子虚的孟罗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关于女人都应该会做得一手好菜的错觉,接下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此时这个孟罗自找的麻烦,正在因为孟罗连续两天都好像彻底消失,在吵着她的叔叔问该怎么办。凉风远雄拿这个有着男孩子性格的少女根本没有办法,只能尽自己能力所长,把她的注意力转到自己正在琢磨的事上——孟罗的那惊虹一刀,无想箭。 “从那寒羽的架势,使出的剑术就像是一刀流,可是一刀流注重‘式’,也讲究攻防兼备,没有寒羽那种一往无前的凶煞之气;他也说他是寒羽双刀流,这流派从来没听过,应该是他随口编撰的,他身携双刀却故意以一刀对敌,又力求一击破敌,应该是不想别人看出他的双刀流派,难道是武藏一脉的二天一流?” 凉风远雄一个人边琢磨边把这些说给凉风真世听,可十九岁的少女哪里有心思听这些满是揣测的分析,等待凉风远雄停下来时,不耐烦的少女早跑的不知哪里去了。 凉风远雄摇了摇头,继续坐在原地,最终得出个答案就是这年轻人一定是来自某个著名剑道流派,或是奉了师命去各处游历试剑的也说不定,虽然轻傲了点,可是剑术不凡也有自诩的资本,对自己的天然活心流终归没有太多影响,应该不至于真的将自己兄长那大师范的牌子给摘了去。那晚说出来的要把凉风真世赢去做三天厨娘一说,想到这里,凉风远雄摸了摸根根自立的短发,嘿嘿的笑出声来,想必十天后自己远行的兄长归来后,也不会太责难自己吧。 苦求颜子虚继续帮自己修炼无果,看出颜子虚因为昨晚之事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又不好点破,孟罗只好自己闷在屋里,拿着九处漫漫书海里不经意寻得的无名古剑经,重新开始审视这本残破黄旧的小册子。 在望都的烟雨街做小混混打了近十年架,孟罗讲究的无非是三个字,狠、快、准,尤其第一个字更是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必定视为第一法则。后来和颜子虚一起在九处做了不少不见光的事,宁安宁的要求也是干净利落。像是月泉山谷对上兜帽召唤男和几个刺客,两人完美的配合之下,几乎是直接把核心战力的兜帽男直接秒掉,强大无匹的杀势之下,一个刺客竟然被压力逼迫得转身逃走,两人心里明白,若是放任兜帽男以及他的魅魔发挥作用,魅魔一个魅惑技能将孟罗完全控制30秒后,接下来战斗绝对会是对颜子虚的虐杀。 基于以往经历,孟罗原本不讲究任何招式,对上狩野雄彦时,为求速战速决,孟罗脑中虽然想到了古剑经上那十个看得烂熟却从来没用过的招式,却没想到第一个招式就将狩野雄彦击伤退走,这让孟罗隐隐感到那本剑经并不是只点出了趁手、契魂、合体、入神这条修行之路,那十个招式也许就是达到入神境界的钥匙,而那些文字,应该就是使用这把钥匙的方法。 孟罗带了这份感悟,重读古剑经上的文字,“世人偏剑之利,术之绝,而不窥剑术之秘……提剑而起,心必如常,勿生起伏,无我执、忌慢心……不受世人之蔽,方为拔尖剑士……” 平素看了前面一段就会觉得枯燥索然,可今天读到这里不禁按上书卷陷入沉思的孟罗,显然有所感悟,再一翻到那第一个招式“一刀流奥义?无想箭”的人形御剑图案,一时心有灵犀,狠狠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大喊一声对了。 这第一个招式原本就是起手式,一旦执剑,就该摒弃其他想法,不沾犹豫、忧虑、逞强等诸多杂念,正是既开弓无回头箭的道理,所以才名为无想箭。孟罗可笑自己当日竟然当做了一击杀敌的绝招,虽然剑势凌厉,最后却全身脱力还伤了肺气。 终于明白过来的孟罗满心欢喜的再看这幅图时,那剑经却发生了变化,所有关于无想箭的招式图案全部消失,取而代之显现的是一篇蝇头大小的文字,密密麻麻竟然是一篇炼体提气的口诀。最后一段小字注明,“得入其门,则可修炼体提气之法。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气血充盈,方可契纳剑魂,寻常世人亦可一剑破矣。” 看到这些变化,傻在当场的孟罗终于明白自己对于第一个招式的正确领悟,无意间真正得到了这似乎有自主灵识的古老剑经的认可,并给予了孟罗传承的机会。现在不用想也知道,修习那篇炼体提气的口诀之后,再施展这无想箭时,绝不会有脱力伤肺之虞。 连忙叫来颜子虚详细说了这番经过之后,颜子虚也不禁感叹原本两人以为回忆中那重新施展的一式无想箭已经是完整无缺,得了那篇口诀才知道根本是徒有其表,若没有口诀修炼出强大体魄,一剑便脱力了,纵然斩了眼前一个敌人又如何,再来个三岁小孩随便拿把小刀也把自己捅死了。 奇怪的是,这时的那本残旧剑经,以前颜子虚也在孟罗手里顺便看过几眼,可眼前这变化发生之后,颜子虚竟然怎么也看不到那些炼体提气口诀,原本画了那招无想箭御剑图形的地方,只有一片空白。 “好了,这是你个人的造化,旁人看不到更能体现这本册子的珍贵。”颜子虚也不在意,“当初得了九字刀,宁安宁又送了一把影秀,你现在得到这古老剑经的传承也就不足为奇,天命所归嘛。你这家伙狗屁运气历来就好得不得了。” 颜子虚拍着孟罗肩膀,“现世里,有些法术在古老的劫世法则限制下根本不允许施展,所以做保镖这些事还是靠你动刀比较靠谱。你最好能做到一个单挑一群,那我就安逸了。” “既然你都说这口诀珍贵,那你一起修炼了岂不是更好?”孟罗不解。 颜子虚摊手露出惋惜的表情,“这些是配合武学剑道的东西,你我走的不是一条道,鱼和熊掌的道理。” 颜子虚没有告诉孟罗自从昨天晚上另辟蹊径的运用了心灵法术之后,自己也有所感触,那原本不能使用的九级法术的枷锁已经隐隐有些松动,只是继续打趣道。“放心,你就算进入到魂契阶段,也还是打不过我。” 其实孟罗以前就和颜子虚比试过几次,虽然有些玩闹的成分,可是颜子虚那些心灵异能层出不穷,每每都能花样百出的把孟罗弄得欲仙欲死,苦不堪言。颜子虚心灵觉醒后两人第一次较量,仅仅一个任意门法术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孟罗身后,手里还拿着不知道哪里召唤而来的“武器”——一柄榔头,直接让孟罗的右手肩膀痛了两天,最无语的是这柄榔头两分钟之后就自动消失了,据颜子虚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召唤武器”所得来的东西是哪里借的。至于那些恶心的星界油腻术、星质蔓生怪、精神暗示、减速术、恍惚术等等一大堆颜子虚嘴里刻薄形容为对付垃圾用的低级心灵异能,无一不是能让孟罗大开眼界的同时叫苦不迭的,最后为了结束折磨而举手投降。 自此孟罗彻底相信了颜子虚所说,只要自己一天不进入魂契阶段,就没有让颜子虚使用高级异能的资格。心灵异能,实在已经不是现世的普通人拿着趁手的兵刃就能抗衡的。 看到孟罗若有所思的样子,颜子虚默默走出去,替他关上了门。门关上之前,孟罗在房里问了一句,“我们真的走的不同的道路吗?” 颜子虚听出语气中的少许不甘意味,微笑着打起了禅机,“你拿刀修众生普渡,我用心修自身解脱。谁说不是呢?” “王八蛋,总有一天老子把你修成光头你就圆满了。”孟罗在房里大吼。 第十九章 餐刀伏敌首 看似被鼓励实则遭受了极大打击的某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彻底陷入疯狂的“修炼”当中。为了确保甄洛和小猜的安全,当然也带有赌气的成分在内,孟罗白日里守在樱花小院里蓄气炼体,颜子虚外出四处闲逛,暗地里打听多年前那个寒羽良的消息;到了晚上,则是颜子虚捧着杯茶在小院内,陪着小猜玩一种目木族战棋,而孟罗则是把寒羽良的恶名顶在头上四处寻衅闹事。 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颜子虚白天在他人嘴里得来的就只有每天晚上滋事的“寒羽良”的消息,似乎20年前的那个寒羽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唯一的收获,就是颜子虚发现小猜在下棋方面的天赋异于常人,起初几盘战旗还好,互有输赢,可是到了后面同为初学者的颜子虚根本赢不了小猜。颇有些意外的颜子虚干脆用海滩捡来的石子晶化后打磨了一副围棋,送给了小猜,这下算是找到了稳住这古怪脾气小妞的方法,小猜整日就跟入了魔一般,一头扎在那纵横十九道的黑白之间,也不找颜子虚对杀,似乎知道围棋之道的博大精深不比目木族那小孩子玩意的战旗,只是要颜子虚带了几本相关的入门书籍,自己琢磨去了。 刚开始一段时间,孟罗还是有过一次脱力求助的心灵传讯,要颜子虚去把他架回来,那时已经没有伤到肺这么严重,之后颜子虚再也没有收到这类要求,有时半夜孟罗回家时由屋顶窜跃而下,脚步节奏是颜子虚所熟悉的,但声响几乎轻到颜子虚快要听不到的程度,这时颜子虚明白孟罗的那篇口诀应该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四月把院子里樱树上的最后几点残红摇落后,这时颜子虚如果不借助心灵防御结界的报警,已经无法知道孟罗每晚是何时回家,而神户港周边集英组、浅野组等大大小小帮派已经被“寒羽良”骚扰得不胜其烦,视为眼中钉,放出话共同开了百万暗花来誓要除之后快。 一天夜里,孟罗没有出去,颜子虚知道该找孟罗好好聊聊了。 孟罗盘膝坐在房间里,出鞘的九字刀倒映着他灼灼目光,似乎在等着颜子虚。 近一个月刀尖舔血的挑战和高强度的炼体提气,极大程度上改变了孟罗原本懒散外露的气质,整个人宛如黑夜里的刀锋,锋芒不显却寒气割人。 “打一场?”颜子虚饶有兴趣的问道。 “好,我也想给你剃剃头了。”黑暗中孟罗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自信。 神户港口外往东数里的海滩上,有一处百米长的钓鱼栈桥,几近废弃,入夜后更是绝少人烟。海上微风阵阵,当空一轮满月,照着每一阵波涛袭岸,像是无数黑衣武士持着明晃晃的长短兵刃踏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在一齐冲锋。 “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是魂契初阶。”孟罗抱着九字刀,认真的说道。 “你忘了,我说过魂契的你还是打不过我。” “那我会更认真的,颜少。”孟罗干脆利索的抽出刀,“既然你都说了打不过你,那我就尽全力杀了你,应该没问题吧?”孟罗轻描淡写的说着,弹了一下九字刀刃,铮的一声清鸣后,九字刀的狭长刀刃上一抹月色光华一闪而过。 这一弹刀,顿时让颜子虚思绪回到数年前的混混少年时,两人一起打架时,孟罗就喜欢弹刀。那时的孟罗的打架功夫远远胜过颜子虚,受伤的次数也远远胜过颜子虚,往往颜子虚手中的刀一被磕飞老远,孟罗那把血意盈盈的刀就尽力回护,少了许多畅快砍人的机会,这种上阵就需要孟罗回护的情形一直到九处共事时也基本没太多改变,颜子虚心灵异能觉醒才彻底将这局面颠倒。被颜子虚随意击倒后的孟罗心里明白,原来那个在自己身后的颜子虚一下子就超过自己太多太多,尽管颜子虚一直把这种差距感掩藏得很好,哪怕在月泉山谷也表现出需要孟罗帮手。 直到无名剑经的传承真正落在了孟罗的手里,让酷爱刀剑的孟罗看到了在这条路上赶上颜子虚的机会。 所以明白孟罗心思的颜子虚也坦言两人终于走上不同的路,而不再是一前一后。 此刻孟罗时隔多年继续少年时的意气张狂,再次弹刀,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多年前你弹水果刀大杀四方,今天弹这价值连城的九字刀,才总算有了一点八方臣服的气势。” 颜子虚心头暖意犹在,打趣的话还未落音,就发现孟罗的刀尖已经近在眼前。刀尖上寒意令喉间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快! 眼瞳急剧缩小的颜子虚瞬间施展了任意门,出现在孟罗身后十米的位置,同时瞬发了一个油腻术在自己面前的栈桥上。 一边给自己施放活力术、加速术和惰性护甲,颜子虚心里第一次开始正确审视眼前这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孟罗。 “要是你刚才被我切开喉咙,那就太让我失望了。”孟罗眼里燃烧的炽热斗志,从这句话里显露无余。“刚才可不是我最快的一刀。你的瞬间移动现在还不能用吧。那就老老实实接这招看看。” 说着孟罗根本不在意颜子虚脚下的那片油腻,走近几步,直接摆出了无想箭的架势。 跟颜子虚在孟罗回忆里见过的架势一模一样,一刀流的奥义?无想箭! 接下来更让颜子虚惊讶的事发生了,原本需要一定时间蓄力的无想箭直接发动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九字刀再次化作流星箭,以远远超过回忆里的高速直刺颜子虚。 孟罗的身体随刀腾跃而起,无视了地上的油污,似乎化作那支箭的尾翎,稳定的把箭头一化三,三化五,分别刺向颜子虚的面门、双肩以及左右胸口。 该死!这家伙真的想杀了我吗? 颜子虚脑中一瞬间真的闪过了这个疑问,明显不同于自己见过的无想箭,更短的蓄力时间却换来更快的速度,这就是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孟罗所做到的吗?连颜子虚自己都觉得这个疑问的答案有些匪夷所思。本不该想起这些的他又突然想到宁安宁曾经单独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为什么不能让他做九处代主管?”显然,当时颜子虚误解了这句话的真意,当时宁安宁根本就不是反问自己的意思! 天纵奇才的孟罗今天用这一刀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纵然加持加速术,可是用“机遇再现”窥视未来然后再躲避这一刀已经没时间了,任意门还需要十三秒之后才能使用,在超感视觉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刀尖没有让颜子虚冷静的心里出现一丝慌乱,心灵异能的瞬发永远快过俗世的武道招式。 现在唯一能用的只有——时间加速。 最后锁定的是自己的右肩,显然这家伙还是不想一刀砍死我,带着这个念头,在九字刀雪亮的刀尖已经触及衣服那一瞬间,颜子虚及时的把自己拉入了加速流动的时间中。 似乎只要百分之一秒后就可以在自己右肩留下一个血窟窿的九字刀完全静止,六秒,虽然颜子虚觉得在高速时间流里要判断这个六秒是很古怪的事,但是的的确确有六秒钟可以选择,哼两句歌?还是仔细看看九字刀上的火焰刃纹?什么都能做,除了改变孟罗所在的时间流的任何事物。 时间加速的唯一弊端,却无损于它作为颜子虚反败为胜的第一底牌的地位。 悠闲无事的颜子虚一边欣赏孟罗飞掠刺击的漂亮姿势,一边带着轻松的心情念了一句可惜孟罗听不到的话——底牌就像底他妈裤一样,要有,却不能时时露出来告诉大家你有。 六秒即将过去,颜子虚没有选择远离孟罗,而是向后退开了三步,带着轻松的表情准备看孟罗脱力喘气的样子。 就算你炼体卓有成效,大半个月前你还不是全身脱力,颜子虚是这样想的。 无想箭前刺的势头已尽,发觉自己刺空的孟罗看到了颜子虚在自己面前三步之外,面无表情,眼睛里却露出一丝笑意。 不带任何停留,势尽力竭的九字刀往怀中一收,孟罗借着前跃的最后力道直接转身,九字带着一道寒光在孟罗胸前画了个半圆,再次斩向颜子虚的胸口。 竟然还有余力!这一刀完全出乎颜子虚的意料,虽然没有第一刀和第二刀那么快的速度,可是借了转身的腰腿之力,孟罗这一刀仍旧带起风声,瞬间跨过两人之间的三步距离,雷霆般横切而来。 这就是你的计策吗?揣摩到了颜子虚的心理所特定的战术,要命的最后一刀! 刀锋及身,颜子虚无奈的使用了一个非常耗费精神力的八级异能——阴影身躯,全身一瞬间化作阴影,同时运用加速后的身体全力后退。 然而刀刃还是从胸腹间滑过,在阴影身躯上切开了一道近半寸深,一尺长的伤口。 完全消耗精神力才能维持的阴影身躯没有流出一丝血,可无论维持或是修复均需要大量耗费精神力,更不用提那把带有伤害能量生物特性的九字切入身体时,犹如在颜子虚的脑子里同样切了一刀,锋利的疼痛以及灼烧感几乎让颜子虚维持不住显能了。 勉强运用精神力将伤痕补完后,颜子虚强忍着头晕和恶心恢复了原状态,衣裳上留下的裂口像极了孟罗现在的笑容,尽管颜子虚也能看到他抑制不住的胸口剧烈起伏。 精神力临近干涸,怀里新制作的托愿水晶自动开始为颜子虚恢复精神力,也慢慢平复九字刀给他脑子里带来的灼烧痛苦。 “你大意了,我说了要以杀了你为目标。”孟罗对于计策得逞很是满意,看到颜子虚退开并摆出防御的姿势,索性停下不再追击,而是努力的回复气力。修习那段口诀之后的他,自信在聊上几句的拖延当中就可以恢复到再使用一次无想箭的地步,那时就可以一击定胜负。 “为什么不继续?也许只差一刀你就能赢。”看到孟罗令自己咂舌的成长速度,颜子虚压抑住内心的欣喜,表示遗憾的摇了摇头。“现在,让我看看你魂契的实力吧。” 利用托愿水晶恢复了三分之一的精神力后,颜子虚决定验证自己那句不是魂契就永远没有胜利的机会,直接对着孟罗施展了心灵碾压——以狂暴无匹的精神意志直接向目标生物的心灵本源进行碾压,若意志不如施放者,将直接失去知觉。 不出颜子虚的意料的是九字兼定爆出了一道血红色的光芒,直接将心灵碾压的威力消弭干净。 哼,自动防御的魂印兵器还真是有点麻烦啊。颜子虚接着释放了早已准备好的另一个异能——心灵震爆。 空气中一道无形的震荡波直接冲向孟罗,以迅速摧毁对手精神力为目的,被颜子虚认为是心灵异能的代表法术,普通人绝对直接陷入呆滞状态长达数十秒。 而已是魂契初阶的孟罗的话,应该有两三秒吧…… 孟罗依靠九字抵挡了心灵碾压,只能依靠自己的精神力抵抗这套连招的第二次攻击。 这次没有让颜子虚失望,孟罗虽然没有如颜子虚所期望的那样,直接弃刀抓住脑袋满地打滚,可是强烈的精神震撼也让他满脸痛苦神色,持刀的手也晃个不停。 等到三秒之后孟罗从剧烈的晕眩中回过神来时,任意门恢复可用的颜子虚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就像以前两人的第一次比斗。 只是这一次颜子虚使用召唤武器得到并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不再是一把榔头。 而是一把大号的银质餐刀。 ………… ………… 我对于“底-裤”这词也要河蟹表示无解! 第二十章 爱生忧,忧生怖 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餐刀,孟罗无语的摇了摇头,反手把九字回鞘后,用食指拨开了这最终锁定胜局的“武器”,哭笑不得的一把勾过颜子虚的脖子,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去。 “好吧,你和你的刀都打败我了。扶我回去吧,我脑子里现在还是晕的,脚也软。” 颜子虚看着手里的刀也忍俊不禁自个笑出声来,随手抛入海中,扶起明显有些耍无赖的孟罗,两人踉跄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把我逼到了几乎耗尽精神力的地步,这段时间昼伏夜出的,长进不少啊。” “就知道你还有底牌,阴影身躯,啧啧,连我都是第一次见,颜少,你藏得挺深啊。” “差点就被你当鱼给剖了,还弄心理攻势要杀了我,有想法。”颜子虚嘴里丝毫不退让。 “刚才我的刀闪出红光,那是什么意思?”孟罗突然想到什么。 “你试着心神联系一下你的刀魂就知道了。” 九字刀中土方岁三的魂毫无反应,让孟罗吓了一跳。“被你干掉了?” 明明已经是魂契初阶,当世已经是少有人敌的武者了,可是偏偏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初哥,像是坐拥金山的暴发户,进城买东西不知道如何刷卡,颜子虚再次鄙视了一下这个不爱读书的九处代主管。 “以目木族剑道为借鉴,将用剑之人分出了四个层次:剑客、剑士、剑豪以及剑圣。你那本没名字的旧书里却是纯粹对于剑和剑术的层次进行划分,同样有四个阶段,趁手、魂契、合体以及入神。” 听到这孟罗插了句话,“什么叫没名字的旧书啊,现在有名字显出来了,叫天问剑?十篇。炼体提气之术是头一篇。”一想到不是自己谁也看不到那些文字,所以孟罗也就按住了要拿出来给颜子虚看的念头。 “依我看,趁手的剑和剑术都是剑客、剑士们用的,剑豪应该能碰到魂契的门槛了,但我敢肯定哪怕目木族最强的剑圣连合体之剑的边都摸不到。你现在知道你那本东西有多高深玄乎了吧?第一次看我就觉得不像是人练的东西,通篇都是虚理,至于那十个招式我不是习剑之人看不懂,直到你居然机缘巧合得了第一篇口诀传承,所以你小子总算有条漫漫长路要走了。” “原来你以前一直认为我是没追求的在混日子?”孟罗撇了撇嘴。“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九字的刀魂没有反应了。” “你回去再心神联系一下,魂印兵器的器魂被我一个心灵碾压弄死的话,也不是魂印兵器了。再说,我靠着你混了那么多年,最近这大半年时间才能俯视一下你,不满意了啊?”丝毫不担心孟罗会介意的实话,再次打击得孟罗直翻白眼。 “你那些终极法术,如果没有劫世规则限制,你刚才会不会气得直接用出来?” “哪怕在第一位面没有限制,我能运用的也最多只有八级心灵异能,说实话我觉得我的异能跟法术还是有些不同。” “为什么?” 颜子虚想了会,回答道“很简单,法术能传授和学习,心灵异能不行。至于你刚才的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了。” 言下之意,无需那些九级异能,你仍旧不是对手。想到这一点,孟罗不死心的试探着问了句。“合体之剑能打败你了吧?” 颜子虚听了笑得很是开心,“当然,如果你到了那种地步,你杀现在的我就跟切白菜一样简单。” “如果在第一位面,你能使用九级心灵异能呢?”孟罗继续幻想。 “我胜的希望应该还是很小。”颜子虚这下想得久了一点,最终很肯定的回答。 “你不会是在安慰我,给我一些飘渺的希望让我努力修炼变强吧?”孟罗斜着眼盯着颜子虚,似乎要分辨那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些境界在你的手抄本里有些描述,拜托你认真回忆一下。如果我没估计错,你到了合体境界,就算随便一刀,我那无视物理伤害的阴影之躯也会被你切出致命伤。合体之剑,嘿嘿,应该根本不是现世能修成的剑吧。” “魂兵纳体,神元温养”,想起这几句原话并念念有词的孟罗好像明白了什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腰间两尺八寸的九字刀,哭丧着脸说,“不是真的要我表演吞剑入肚那种杂耍吧? 这句话让两人同时想到一幅场景,打架时且见孟罗伸手入喉,拉出一柄黏糊糊湿达达的长刀,挥舞时刀光与水光齐飞。孟罗眼角开始抽搐,而颜子虚忍不住哈哈大笑,一个没走稳两人一齐摔倒在沙滩上。 不远处沙粒中一只小寄居蟹刚露出头,又被吓得躲了回去。 …… …… 回到家里分开前,颜子虚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如果你那把宝贝小刀里的来福宝宝有什么问题了,可以再来找我。” 孟罗想了会才明白来福是什么意思,那应该是另外一个大陆上的某种语言发音,天知道颜子虚怎么也有兴趣学习。 ——你不会是真的挂了吧? 有些紧张的孟罗再次心灵感应土方岁三的剑魂,依旧没有回应。回到房间里后,孟罗二话不说,掌心按住刀刃,用第一次的方法再次进入了九字兼定中的一方世界。 昔日残月染血的硝烟战场已经消失,原本尸横遍野的原野上一片绿草茵茵,土坡枯树也重新化作一挂绿荫,一间简简单单的茅草屋出现在两人握刀结盟的地方。 这家伙不是在睡觉吧?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孟罗有些郁闷,可是要在这个世界里大声喊土方岁三的名字更让孟罗感觉怪异。无奈之下,孟罗走进茅屋,透过木头窗棂的空隙,孟罗有些惊讶的发现土方岁三正跪坐在屋正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如当时第一次使用无想箭之后的孟罗,九字兼定在他身边刀架上,随着土方岁三悠长的呼吸,孟罗有些熟悉的淡淡血色光芒也在刀刃上一明一暗的起伏着。 似乎了解了部分真相的孟罗悄然离开,把本我意识抽离了九字兼定。 找到颜子虚,看到他脸色一副就知道你会来的表情,孟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下手也太狠了一点吧?” “怎么了?”颜子虚带着无辜的表情明知故问。 “你差点杀了他。” “你真正跨过魂契门槛的证明就是刀魂能主动为你抵挡全部的心灵类冲击,以及视其强大程度以及与你的契合度,为你抵挡部分的能量类攻击。”颜子虚摇了摇头,“如果我猜的没错,既然第一轮心灵碾压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就表示你的剑魂有能力完全并且已经替你抵挡住了。” 颜子虚笑着继续补充,“既然他都能抗住,你担心个什么劲。我以为你要质问其我他的东西呢?” “你很懂吗?天问剑?十篇你又没看过。” “如果你问入神之剑的事,我可是一点也帮不上你,合体之剑嘛,我大概知道一些皮毛,魂契之剑,哼哼。”颜子虚的语气很是不言而喻。 “那好,你先告诉我九字剑魂究竟怎么样了?” “虚脱。”一针见血的答案。 “那怎么我心灵感应他不回答。” “脾气不好。”无语但仍是一针见血的答案。孟罗想到第一次见到土方时的情景,不由得不信,说来自己与剑魂之间就是一个简单的协议,连契约都说不上。为何这次土方主动替孟罗挡了这一记心灵碾压,孟罗觉得事后还是要问问本人才知道。 “怎么样才能进入魂契的下一个阶段?”这才是孟罗真正想明白的问题。 “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你知道破解密码最直接的办法吧?” “暴力破解?” “对,你去他的意识世界打败他,很老套的桥段吧。” “有没有别的方法?”孟罗试着问了一句。 “要让死人安息,也只有让他心无牵挂。你当初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孟罗有时觉得颜子虚像个能看透人心的神棍,不得不点了点头,“我答应帮他找人,这下好,一个20年前的寒羽良就找的焦头烂额,又加上200多年前的冲田总司和斋藤一。” “这你也答应?” “我想既然土方岁三能被魂印到九字兼定中,虽然那把影秀刀我现在根本不敢去碰,但是我猜里面的器魂就是五百年前的伊达政宗。既然目木族的大君和剑豪都落得封为器魂,也许运气好能找到封印了冲田或斋藤的魂印兵器也不一定。我自认为运气一向还行。” 对于孟罗一直以来的这种跳跃式的古怪逻辑,以前颜子虚一直报以不屑的态度,平时都懒得评价,可是这次一番话,却让颜子虚沉思了数分钟之久,才睁开眼点点头。 看到颜子虚破天荒的认可了自己现在也觉得有些荒唐的推论,孟罗傻傻的问了句,“这你也相信?” “那时在拍卖场我就说过,不可能的事情连续发生的话,就一定有一个关键环节出了问题。我们既然来了目木族的聚居之国,你还带了两把魂印兵器,这样想也未尝不可。” 说着,颜子虚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苏仁的面孔,有那个家伙在里面,这件古怪事就更有意思了。 “你实在不想去跟土方岁三打?” “以德服人嘛。”孟罗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有时间了,你去第一位面找找苏仁吧,那两把刀都是他那里来的。”颜子虚提醒孟罗。 “第一位面啊,说去就去?”说着孟罗突然抬头看向颜子虚。颜子虚拍了拍木质地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亮起白光随即又熄灭的传送阵像在回应他的动作。 “你不是说整个天华大陆就只有我一个人懂心灵异能吗?这话我不敢苟同,但是身边有一架不是私人飞机却胜似私人飞机真的是件幸福的事哦,你说呢?”颜子虚眨了眨眼。 孟罗兴奋的搓了搓手,正要阿谀奉承一番,颜子虚示意他先冷静一下,接着说道,“你不肯跟那土方岁三打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我也不反对,不过我们还是先以寒羽良的下落为主。苏仁那太复杂,我有预感不是一去就能顺利解决问题,让剑魂归心的事先放放,你先把你那十篇剑经尽量弄明白再说。” 孟罗一想也对,毕竟土方岁三虽然还是爱理不理的在摆生前的剑豪架子,可是已经让九字刀拥有了强悍的主动抵挡心灵、能量冲击的能力。一想到那第二幅招式图画之后同样隐藏的秘密,孟罗就觉得心里有些小澎湃,反正有颜子虚在,随时能去找苏仁,也不急着这几天。 心情大好的孟罗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颜子虚面前小声的问,“你该不是不想离开甄洛吧?” 颜子虚脸色一红,狠狠的回了一句,“早知道那最后两招我应该一开始就用出来砸死你。” 孟罗临出门时又指了指那颗樱花树,得意洋洋的戳了戳脸颊,嘴里更是贱贱的发出啧啧声。颜子虚差点没一记解离术打过去。 …… 这个小插曲过后,四人的日出国之旅也要继续下去,孟罗真正踏上了与颜子虚平行而行的另一条道路,身负一半九尾血脉的小猜找到了打击孟罗之外的乐趣,一头扎进了围棋之中,甄洛和颜子虚之间的事即将成为公开的秘密,一切都似乎如颜子虚所说,这次旅行会很有趣。 可是每当夜深,颜子虚审视内心时,却总有一丝遗憾,自己在生日那天就瞬间觉醒了在九处资料中能查到的所有1-8级心灵异能,并且拥有心灵革新能随意变换心灵任意使用这些异能,而那些被誉为平凡与传奇分割线的所有九级异能也就在内心中某处历历在目,似乎唾手可得。可是那个潜藏于心灵某处的神秘的枷锁一直牢不可破,把自己的前世和十岁以前的回忆,连同这些璀璨如夜明珠的九级异能一起牢牢锁住,把自己钉死在凡人的座椅上动弹不得。 莫非真像大老板那次唯一的见面时所说的,“坐拥天命,却又不得不逆天改命,你有这种勇气吗?”自己真是大老板所说的那样子的话,为什么来到日出之国后,那层枷锁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可自己还是感觉不到内心有半点愉悦和期待呢? 坐拥天命,到底是指的什么?大老板那种人虽然看不透底细深浅,可是颜子虚感觉到如果要是某天大老板要动手抹杀自己,可能只需要一根小指头就可以,绝对拥有跟那个存在他人意识深处的浴火黑影同一个级数的恐怖力量,自己跟他们相比犹如蝼蚁望龙,哪里有半点资格说什么坐拥天命。 再次决心不再纠结下去的颜子虚晃了晃脑袋,自嘲般念了句已经不记得哪里看来的半边偈语,“由爱故生忧,由忧故生怖”,一头扎进了被窝里。 第二十一章 谁动了我的餐刀 日出之国的国主以天皇之名世代居住在平安京的皇宫里,皇宫占地近五十亩,因为大部分宫殿有着绿色的瓦顶,所以皇宫也被俗称为“青瓦台”,其中正殿是整个宫殿的中心,皇室的主要活动和外交礼仪都在正殿的“松之阁”举行,长和殿是天皇接受目木族十七藩大君朝见的地方,丰明殿内有大宴会场,常御殿为天皇内宫。此外,宫内还有花阴亭、观瀑亭、霜锦亭、茶室、皇灵殿、宝殿、神殿、旧御府图书馆等等。 现任国主虽年老多病,却意外的老年得一独子,宠溺非常,取了个小名叫七喜,就是快七十了还喜得贵子的意思,颇有点老国主自得的意思在里面。七喜太子自小就被人发现天生异瞳,左右眼瞳圈内各有四个小白点,看人视物并无影响,加上皇室大神师紫式部看了后也只是说了句太子天生就比旁人更能分清浊断黑白啊,所以再没有其他人敢取笑七喜太子的异瞳,只是由于老国主疼爱,七喜太子偶尔骄横瞪着眼睛胡闹的时候,宫内的侍从们就会借着他眼中那八个白点,偷偷的在私底下摇头,这八歧皇太子又不讲道理了。久而久之,日出国民间甚至有了种传言,说皇太子就是八歧大蛇转世,传言越传越离谱,最后传回到青瓦台内,被老天皇一怒之下御批了封口格杀令,这表面上的谣言才渐渐停息。 这一晚当皇宫茶室内传来呵斥声时,茶室外的宫廷侍卫长脑子里又情不自禁的冒出了这个念头,好好的喝着茶吃着宵夜点心,不知道谁又惹了这八歧小皇子了。 “真木,进来!” 正在胡乱猜测的侍卫长突然听到茶室内皇太子的清喝,心头一凉,赶忙推门进了茶室。 数碟点心被推落桌下散了一地,还有被打翻到了的茶正在桌上兀自蔓延,碧绿的茶水沁润着阴刻了猛虎、仙鹤图案的木桌,尚在升腾的热气让那已经水染变了色的虎头更是渐渐有了生命要活过来一般。 “真木熏,你盯着桌子看什么?看我的手!”十六岁的少年挥舞着手,似乎因为侍卫长的目光没有摆正而更加生气。 “殿下的手,怎么了?”真木满腹疑惑盯着七喜皇子的左手,没有伤痕、血迹,白皙纤瘦有点像女孩子的手,不过脾气可不像女孩那么温婉可爱了…… 就在真木熏又要开始走神的时候,少年索性将两只手都贴近了真木的脸,让他看个仔细。 左手空着,右手拿着一把银质的餐叉,餐叉上还沾了些千层鱼饼的碎屑。 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的侍卫长沉下脸,眼光扫了一遍四周已经由莫名其妙变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几名侍女,低声叱问,“谁偷了皇太子的餐刀?” 见众人都不说话,真木继续说道,“皇族近身侍从皆不可携带锐器,这是青瓦台的规矩,你们还敢偷正在用餐的皇太子的餐刀?” 说到这里,真木心里泛出荒唐的感觉,心想如果不是某个侍女疯了就是我快疯了。 被皇室大神师调到七喜太子身边不过三个月,真木熏已经觉得自己具备了失眠、健忘、注意力不集中等诸多的毛病,今天一番话出口,更是心有戚戚,暗中悲叹。 七喜太子干咳了两声,打断了真木的责问,带着奇怪的表情少年再次回忆了当时餐刀失踪时的情形,最后的结论推翻了真木关于偷窃的推断,“餐刀是我握在手里的时候不见的。” 非常肯定的语气,加上真木熏三个月来目睹了皇太子虽然骄纵蛮横却从来没有乱说话骗人的行事风格,更发头痛的侍卫长不得不重新开始推断、叱问这些已经颤抖如同鸡仔的侍女,“谁,谁抢了皇太子的餐刀?” 此时,真木熏已经觉得自己要崩溃了,给这些十七八岁的侍女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太子吃点心的时候抢他的餐具吧,而自己在茶室外守卫也没有放任何外人进到茶室里来,这难道是密室丢刀事件? 仍旧拿着餐叉在指间转着圈的少年托腮想了一小会,咧嘴笑着说道,“要是我扒了侍女的衣服搜不出餐刀,我就问你一个‘守护不力’的罪名,打你十鞭子,就再扣你一个月的薪饷。” 这话一说完,真木和所有四名侍女全部跪下了,且不说少年的决定是否公允妥当,但是他们五人知道,只要这少年做了决定,不说国主,就连素来仁厚的大神师也没有反对过,尽管前者出于溺爱,但后者绝不仅仅是出于尊重。 少年大大咧咧仰坐在地上,伸出左手食指,往四个侍女身上来回比划着,带着两分顽劣七分戏谑的神情,说道,“把衣服脱了。” 四名侍女脸上带着羞恼无奈的表情正要动作,突然目光齐齐看向少年还在四人身上隔空游弋的左手,一把湿漉漉的银质餐刀赫然出现,正是凭空消失的那把! 少年看着手里的餐刀瞠目结舌,一旁的侍卫长更是嘴巴张得可以放下自己的拳头,两人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甩掉餐叉,用右手拇指食指捻住餐刀尖端,看着犹自往刀柄汇集流下的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精编的席垫上,晕开一个个圆形的水渍,少年闻了闻自己的左手,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再试着舔了舔指尖,更加确定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自己的这把刀居然是刚去海里游了一圈,那滴落的数点水珠,百分百就是海水! “马上让人去请大神师来。” 思索良久,七喜太子对着真木熏下了道命令。 皇室大神师紫式部是个瘦瘦小小的干瘪老头儿,花白的须发平日总是不曾梳理的样子散乱于风中,日常觐见老国主还会戴顶可笑的高帽子,据说是几十年前出游天华大陆买来的。此刻深夜被紧急召来皇太子这里,那高帽子也没戴,寥落的一把头发在顶上随意的挽了个发髻,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左右晃动更是让人忍俊不禁想笑。 不过神师威严犹在,又作为七喜太子十岁就行了拜师大礼的师傅,真木熏收敛脸上表情,恭敬的鞠了一躬。 “太子殿下,为师的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这样几次折腾了,今儿又是什么事呀?”紫式部因为年青时在天华大陆云游多年,一口的异地腔调。 还拿着餐刀的少年把事情来龙去脉简要一说,老头的眉毛顿时挑了起来,拿过餐刀打量了半晌,饶有兴趣的说,“太子一说,老头子我也想看看是谁了。” 说着大神师直接用刀在食指上扎了一下,一滴血珠从指尖上滴落,在老头的目光凝视下却不落地,悬浮在空中围着餐刀飞绕了一圈后,随即像是有生命一般,以极快的速度越窗而出,瞬间消失在夜空里。 老头随即闭上眼,似乎在感受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嗯,是神户的海边啊,有两个人留下的痕迹,果然还是来晚啦。既然这样,还是不要怕麻烦算了。” 七喜太子像是早已习惯了老头的架势,没有什么特殊反应,真木熏第一次见到老头这样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好奇偏又看不出什么门道。两人只是看到老头眉头皱了一下,而看不到的是颜子虚和孟罗打斗过的海边栈桥上,一颗血珠定定的浮在空中,突然一下爆散成极细微的血雾,眨眼工夫又重新聚成一颗血珠,只是血珠里影影绰绰的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只一闪,血珠重新消失在空中。 一千七百多里之外的青瓦台茶室内,随着老头重新睁开眼,一颗血珠由夜空中萤火虫一般直飞进室内。随着老头的手一招,茶室里一个盛水的洗手银盆里水被牵引飞出,在七喜太子和真木熏的面前化成一汪薄薄的水镜。再一招手之下,血珠直接投入水镜中化作一抹血迹消散开时,整个水镜里就渐渐显示出影像来,正是颜子虚的阴影身躯被九字刀在腹间横切而过的情形,下一秒水镜再一变,又浮现了九字刀闪现红光抵挡了一记心灵碾压,最后画面闪过的是被无形的心灵震爆击中后颜子虚一闪出现在孟罗身后,逼住孟罗脖项的手中正是拿着餐刀。 三幅画面闪过之后,整个水镜重新恢复透明。大神师紫式部的脸上略有些微汗,控制空中的水镜重新投入到那银盆里之后,老头带着看明白了没有的询问之色看向身边瞪大双眼的少年。 “师父,这,这,这是先前在神户海边发生的事?那么远啊,我的餐刀怎么过去的?” “那个拿我刀的人又是瞬间移动又是变成黑不拉几的影子,这是什么流派的功夫?” “还有那个输了的人,他的刀居然能冒红光又是怎么回事?” 七喜太子一连串的问题让老头翻了个白眼,“这时候叫我师父,太子平素可是只喜欢剑道,对本门阴阳流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怎么现在勤学好问了啊?” 真木熏一头冷汗,也只有大神师才能以这种口气对七喜太子说话,而七喜太子也不会在意,反倒是急的不行,连番催促紫式部好好解释。 老头不停摇头,心里叹息着即便自己再耗费心血之力,以神念在千里之外感应能量和心念波动才能收集到这过去的小段时间发生的情景片段,可是身边这个不肖徒弟还是觉得比不上那把飞去复返的餐刀,总是别家的玩意更吸引人。 老头心里连说了几句情何以堪啊,这才解释道,“世间奇人异士多了,太子的餐刀不过是凑巧被那人召唤去了而已,去而复返也不过是有借有还。太子若要勤学我阴阳流的法术,想必日后也能有我操纵血珠来去千里的本事,更不用提身化阴影了。” 少年却不认可,反唇相讥道,“师父那本事不够帅不说,学了难道我以后施法就得戳自己一刀啊。不行,我一定要知道那人的刀怎么能放出红光来,你还没说这是什么流派呢?” 紫式部差点没气的一口心血吐出来,为了给少年看清楚才不惜耗费一滴心血借以施法回溯时光来影印这些景象,结果被少年断章取义将自己的努力视为弃履。老头嘴角抽动,喉间却一时梗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这顽劣少年了,一甩手扔下一句,“这不是我日出之国的剑道流派之术,太子就不用费心去学了。” 说完老头连头也不回径直走了。走出老远之后,站在花园小径上,这位日出之国大神师看向神户方向喟然长叹,“可惜两人都不是我日出国人,真是后生可畏。太子你空有全族人里都挑不出第二个的‘千从之瞳’,却不修法术偏爱剑道,可叹天意弄人啊。包罗万象,举一千从,唉,唉,唉。” 很是恨铁不成钢的老头垂头丧气的连说了几声唉,负手而去。 第二十二章 温泉有女自来 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皇室餐刀贼,更没有想到两人海边打斗被人千里之外摄气凝影看了个分明,颜子虚和孟罗一大早就被小猜叫醒,吵着要一起去泡个温泉,洗洗一个月不出门身上沾的霉气。 孟罗本还有些担心,毕竟每天夜里出去寻衅闹事,也混出了一个不良于白昼行走的恶名,可是当甄洛笑嘻嘻的把狐族幻术一施展,三人眼中的孟罗顿时变了个青白面色的陌生人,在小猜的苦苦哀求之下,甄洛狠心又给孟罗右边脸颊上添了块淡红的胎记,算是彻底消除了孟罗的顾虑。不甘独自毁容的孟罗威逼之下,颜子虚也欣然变成了一个焦黄脸皮,眉毛稀疏到几乎找不到几根的病汉,四人这才兴高采烈互相笑话着出了门,只引得路上无数痴汉暗自摇头叹息,这比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更令人扼腕的,自然是一大一小两朵了。 四人去的是神户最大的月岗温泉别馆,就在神户港旁边的远砂山的山腰,山峦叠翠中处处白烟袅袅,有些温泉位置好还能看到神户港的渔船进出,景色宜人。 虽然说这温泉别馆有77处带温泉的原始山林小屋可供随时居住和泡温泉,可是等到四人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游玩和上山,抵达温泉别馆才发现几乎全部客满,没得挑的四人接过了一个标注着“红尘”二字的钥匙牌,有侍者领着走了段路找着了温泉屋,四人循着腾腾热气找到屋后温泉一看,竟然是尴尬的共浴温泉池,温泉池中央虽然有一排稀疏的青竹屏,可是正中也是断开的,恰好容得一人通过。山林静寂,只听得到林中其他温泉屋远远传来的嬉闹声,可张眼四望,只有郁郁葱葱的林木和四起的白烟。 怕甄洛脸皮薄不好意思,颜子虚提议去大浴场,顿时被孟罗一番抢白。 “没听刚才那侍者说大浴场也是公共的啊,水温高到70多度,叫什么药出汤,得时时有侍者木板拍水降温才能轮流泡,每人还只能3分钟限时。” 小猜也接着反对,“我才不要和那些日出国的男人一起泡,这样,我和姐姐先进去,在屏风里面,你们进来只准在屏风外面,孟大狗眼睛不许偷看!” “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孟罗听了低声嘀咕,但是声音小得不敢让小猜听到。 最“吃亏”的甄洛脸有些红,没有反对,却也不敢看颜子虚,这让颜子虚没来由的也跟着脸上一热,只好把眼光四处乱看,这才发现这温泉屋后还有个休息的四柱小亭,其中两根柱子上各挂了块木板,写了几个字。 颜子虚走近一看,写的是“谁言天意冷,且试红尘汤”十个字。日出国习惯也称温泉为汤,正好应了这钥匙牌上的名字,颜子虚细细一读,倒看出了别的一些意味来。甄洛见颜子虚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了一句。颜子虚也没多解释,笑了笑说道,“天地如鼎,红尘如汤,这别馆的主人倒是有点意思。” 晚饭后小猜就拉着颜子虚要下棋,美其名曰吃的太饱不能泡温泉,得动动脑子消消食。颜子虚明白小猜是要拿自己试试手了,也不推辞,随口文绉绉的说了一句,“也好,深山夜寒,聊以遣兴。” 小猜回了一记白眼,啪的一声把第一颗黑子落在了天元上。 颜子虚见状笑着在左下星位上点了一颗白子,“哟,小猜这是要让我一子还是怎么,我贴六目好不好?” 又是一记白眼飞来,颜子虚也觉得对着初学的小猜用这言语乱心之术不太合适,两人便安安静静你一子我一子的较量开。虽然没觉得太大压力,可是越到后面落子速度越慢的颜子虚也有些惊讶,对面这十几岁的小女孩虽说落子速度飞快,可是攻伐凌厉,大开大阖,颇有些不计较边角价值的大将之风。到后面时孟罗在旁不停催促二女先下水泡温泉,小猜是充耳不闻,可颜子虚脑中一想到甄洛的曼妙体态,心境就有些散乱,一局快棋下来竟然是险险的刚好胜过小猜六目半,不禁让颜子虚有些汗颜,毕竟对面是刚入围棋之道不足一月的小姑娘,而自己接触围棋多少也有近三年的时间了。 小猜倒是爽快认输,推开棋盘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是一记白眼,不过是扔给了在旁边抓耳挠腮的孟罗,转身拉着甄洛换衣去了。 近夜后山林静寂,四周传来的嬉闹声、击水声更加清晰,不多会颜子虚和孟罗耳朵里也听到了小猜撩水以及甄洛的娇呼声,知道可以换衣进温泉了。 这时,山林中传来气势磅礴的一声鼓响,接着又是连续三声,再是五声,像是得了某种号令一般,原本不时有喧哗声传出的山林顿时人声全无,天地俱静。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不解的神色,温泉屋外又响起了夺夺的敲门声。 孟罗开门一看,一位身着目木族传统和服,怀中抱了一把颜子虚认得是叫津轻三味弦的乐器的年轻女子,脸上抹了层脂粉,眉眼恭顺的微微施了一礼,轻声道,“打扰两位的休息,本馆的夜演时间到了,如果不介意,小女子借贵客的木亭演奏一曲,稍添雅兴。” 没想到这月岗温泉还有这等别致的节目安排的孟罗连声叫好,那抱着三味弦的女子再度施礼,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的径直向木亭走去。 这时山林间又响起了一声、三声鼓响,心生旷意的颜子虚被孟罗拉扯着换下衣服,裹了一条宽大浴巾直接跳下了温泉。 一进温泉颜子虚这才明白白日里那些担忧和绮念根本无从着落,温泉里白气蒸腾,不说隔了一道青竹栏,就算没有,以颜子虚的目力在皑皑白雾中也看不清不远处的小猜和甄洛,就连近在咫尺的孟罗,五官在夜色中都有些模糊了。 四人各自情绪复杂,孟罗把鼓声缘由和小猜一说,两人是好奇接下来想必不会无趣的夜演,而颜子虚心里更是多了一丝更为复杂的情绪,有些惋惜也有些庆幸,若没有这温泉的腾腾白气,还不知道与甄洛双目交接时,自己该是什么表情才好。 就在颜子虚胡思乱想的时候,鼓声再响。 这轮却是不一样,咚、咚、咚,均速的三击之后,四周的静寂山林中不知何处,同时响起了数十道整齐划一的歌声,伴随着清脆而细腻的三味弦以及其他数种乐器的合奏,偌大个远砂山,直接成了月岗温泉的表演大厅。 凤凰欲出世年月何悠长 白银怎相似庭砂夜月中 院草复萌发天地行将绿 夕阳慎行美莫虚度光阴 八句歌词分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唱起,此起彼落犹如风行林间,来回反复,简单的话语竟被歌姬们或清扬、或温婉的嗓音唱出了时光沁润数十载才有的沧桑厚重,不时响起的太鼓声,将原本因为泡着温泉就自身可闻的心跳声激荡得几乎要一同跳出喉咙。 就在四人都逐渐陶醉于这几乎要充斥整个夜空的愉悦歌声中时,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全部停下,一把清亮激昂的中性声音在山林中独自冲天而起,这次却是用的目木族现在已经极少人在讲的古语,虽然颜子虚听不懂歌词意思,却很明白这一人的歌艺实在是到了一种巅峰境界,一人之音虽然明知相隔很远,竟然有把刚才数十人的合唱全部压过的势头,每个音节清清楚楚传递到耳中,就像人在侧旁叙说一个哀婉绵长的动人故事一般。 唱到末段,其他所有歌姬的和声又起,简单的哼唱如同故事即将讲完,四周听故事的人情不自禁的开始议论纷纷,有惋惜、有嘲笑,有爱怜。当独唱的声音渐渐远去,和声仍是回荡数秒不止,像是为整个故事圆满的划上了一个句号。 当四周重新归于平静,几秒钟后才有人开始鼓掌,陆续的掌声不断汇入,夹杂着叫好声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久久之后才逐渐平息下来,重新恢复到之前那片偶有嬉闹声的山林。 孟罗四人也是心情澎湃,虽然最后一段没听懂是唱的什么,可众人脸上的神色仍然抑制不住的欣喜,显然都觉得这趟月岗温泉之行物有所值。只是孟罗嘿嘿傻笑着问前面那段是什么意思时,又不出例外的被小猜一番讥讽,引得甄洛也心情大好的发出娇憨的笑声。 唯一没有出声的是颜子虚,不但没有替孟罗解释前面那八句歌词的含义,黑夜和白雾也把他的脸完全笼罩,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亭子,来到颜子虚背后不远处的持弦女子再次躬身施礼,小意的提醒道,“本馆夜演时长二十分钟,温泉不宜久泡,几位客人可以出来稍事休息,如需吃些小食,我可以代点,即刻就有人送来。” 再次被体贴的服务所折服的孟罗第一个举起手来,喊着我饿了正想要吃些什么又苦于没有菜单的时候,颜子虚却沉声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三人都被颜子虚这一问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颜子虚身后的歌姬也是微微一怔,马上神色如常的回答,“我叫葵,千叶葵。” “那么葵,你打算怎么杀了我们?” 说着颜子虚光着身子从温泉中站起来,笑着继续问道,“是按原计划用毒还是直接动手?” …… …… 今天写着感觉手顺,自个爽,嘿嘿,来个收藏吧,要不给个评论? 第二十三章 暗杀与口舌之利 颜子虚问话刚完,温泉池边的浴巾自行飞起,围在颜子虚腰间。颜子虚自起身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没有离开这名叫千叶葵的歌姬,当看着歌姬同样死盯着自己双眼不放,根本不看自己光着的身子时,颜子虚抢先动手,心灵显能的瞬间激发了解离术,一道闪烁着点点星光的绿色射线直接射向歌姬。 歌姬手中的三味弦瞬间发生了变化,三根弦突然之间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自动脱离了琴身,像三条闪烁着白光的银蛇,在歌姬身前扭曲盘结成一个螺旋,将出手初速并不快的解离射线挡住,绿色的能量随着白色琴弦来回流动了几次之后,最终完全消失。 目的暴露的歌姬一招手,三条琴弦飞回她的身上一阵乱舞,不良于行的和服马上碎成无数纷飞蝴蝶跌落一地,露出里面原本穿着的黑色紧身衣服,七片金色叶子状的熟悉图案赫然出现在她的胸前衣襟上。 ——照顾好甄洛和小猜!等机会去取刀!她肯定还有帮手! 连续的心灵感应孟罗之后,颜子虚不禁有些头痛,眼前这长相普通的歌姬竟然能运用奇怪的琴弦完全抵消掉自己的解离术,她们算准了泡温泉的时候孟罗不会佩刀,虽然放衣物和九字刀的房间只有十几米距离,可是这时孟罗根本不敢离开温泉里同样光着只有浴巾裹身的小猜和甄洛。 尽全力解决眼前的敌人吗?一旦使用时间加速,那么要对付隐藏着的敌人就更被动了,还有几个隐藏的敌人呢? ——这帮孙子,来得真快啊,她们怎么知道我们来泡温泉?还有你怎么察觉到的? 孟罗气急败坏的心灵感应回了一句。 ——事后再解释,她们有备而来,不要妄动,固守。 看着歌姬只是让三条弦状武器围着自己身体不停旋转,有些犹豫的样子。颜子虚心里一动,脸色挤出一丝笑意,开始习惯性的心灵攻势。 “怎么不动手?衣服都脱了,还等什么呢?” 歌姬丝毫不为所动,突然绽放笑容,原本涂抹了厚厚脂粉而死气沉沉的脸显得有了些生气,“不愧是集云九处出来的,月泉山谷那次居然瞬间杀死我们的恶魔召唤师,哪怕现在这么被动的劣势还能谈笑风生,难怪神主也对你感兴趣,居然要我亲自动手。” “切,你不过比上次那个兜帽先生多一片叶子,想来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吧?”颜子虚不屑的言语伴随着一个翻眼的动作,显得很是不在乎。 “那种刚晋升的使徒死一百个也不可惜,你们两个坏了神主的大事,最好乖乖束手就擒,交出九尾继承人。”千叶葵显然了解过颜子虚和孟罗配合的威力,不但不过于靠近颜子虚,反而在抵挡解离术后还小心的向后撤开了几步。 见四人有所察觉而不得不改变了原定计划,现在颜子虚精明得不行,根本不离开温泉边半步,更是让千叶葵有些恼怒,原本隐藏的两个帮手现在作为压制也不能随意出现,局势一下子有些尴尬的陷入了僵局。 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的颜子虚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能在气势上占优的机会。 “笑话,你也知道要我们主动束手就擒根本是废话,我打赌你今天晚上就完不成你的任务,信不信?” 原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被识破本就落了下风,又被颜子虚这样一番打击,千叶葵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怒意,眼光闪动间不知在思索什么,却仍旧压住没有强行出手。 见到这细微变化的颜子虚哈哈大笑,知道自己猜测得没错,乘胜追击的说道。 “你那么鄙视只比你低一级的什么使徒,说明你是个很骄傲的人,骄傲的人当然要一击必中,所以你很细心的安排了所有计划。我说给你听听我想到的啊,你不反对吧。” 颜子虚一边伸手示意,让已经裹上浴巾越过青竹屏来到孟罗身边的甄洛和小猜不要动,一边以更犀利的话攻击对手的心防。 “你早就打探了我们的住处,却不贸然进攻,这说明你预习功课做得很好,直到你等到我们一起出游,见到我们来泡温泉,应该是正中你下怀吧,没有谁会泡温泉时还带着刀吧,我兄弟当然也不会。所以你临时替代了原本要来我们这夜演的歌姬,并安排了投毒计划,只等我们点食物,一切就是这样天衣无缝,对不对?” 眼角跳动的歌姬牙齿紧咬,一句话不说,却显然默认了颜子虚犹如读心一般的分析。 颜子虚摇了摇头,“太聪明太骄傲的人都很会算计,可能是我们来洗温泉太顺你的意了,你自觉这个计划顺水推舟又无懈可击,所以你没有安排太多的帮手进行强攻吧?还是你想以另外一种完美的胜利来证明什么,向你的主人邀功?” 双手一摊的颜子虚再次询问,“要不要打赌?今天我光着身子让你看了一回,你要是输了,就光着身子让我身后的兄弟看一回,怎么样?” 由于甄洛在自己身后,颜子虚再厚脸皮戏弄对手也不好意思说给自己看一回,所以孟罗自然又“被”推到了前面占便宜。 啪啪的拍手声响起,原本笼罩在颜子虚身上的冰冷杀意顿时消散,千叶葵脸上泛出了真心佩服的笑容,“我的三杀弦没有反应,可见你没有对我用读心术等任何心灵异能,光是一番话就让我认输的,你是第一个,第一位面被传为剑心组的心——颜子虚,佩服!你能识破我就非常让我意外了,因为我知道你的几个同伴都没有察觉到,还居然能猜到我安排的帮手不多,你临阵对敌的判断力的确已经到了令我有所顾忌的地步。” “太骄傲的人,往往不输则已,一旦输就会很惨。”颜子虚很诚恳的回答她。 拾起落在地上,已经没有琴弦的津轻三味弦,千叶葵爱惜的拂去了沾在琴身上的一点绿苔,“第一,这的确是我的武器,第二,我弹三味弦的本事已经不输神户任何一家艺馆的歌姬,第三,月岗温泉别馆真的有夜演后点送小食的服务。白天跟随你们来到这里,我以为我的计划几乎就是上天在特意成全我,得来全不费力,也根本不会有识破的可能,所以我把神主告诫我要小心你们的话忘在了脑后。” 说着千叶葵顿了顿,“现在我的确拿守着他们三个的你有些没办法,这样吧,你告诉我怎么识破我的计划,我就走,但是别拿什么我有杀气之类的话来敷衍我。” 颜子虚挑了挑眉毛,抬手指了指,“你先把那三条线收回去,转啊转的我头很晕,再说晚上有些凉,你不会介意再离我远点,让我这光身子再回温泉泡一会吧。” 听到颜子虚近乎无耻的打蛇随棍上的态度,还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拍着肩膀显得很冷的样子,孟罗在心里小小鄙视了一下,原本手里攥着的那根从青竹屏风上抽下来的竹棍也稍微放松了一点,而一直挽着甄洛的手不放的小猜则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眼中闪动着莫名光采的千叶葵果真如颜子虚所言,重新将三弦回琴束好,并且真的退后了五步。 “好了好了,再远我就得大声喊着跟你解释了。”颜子虚这话直接让甄洛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舒服的重新回到温泉池里,盘膝坐入水中的颜子虚清咳了一声,大模大样的说道,“第一,你弹得很好,也唱得很好,可是过于骄傲的你自负于你过耳不忘的能力。今晚夜演那八句词重复唱了三遍,你第一遍根本没有唱,连弹三味弦的手法也是采取即兴性、接近于快速打拍子的奏法,第二遍第三遍时你却突然改变风格,完全融入到合唱中,连弹奏也变得完全符合曲调节奏。这时你应该是已经根据别人唱的第一遍迅速学会了弹奏手法并记住了唱词。没错吧?” 千叶葵垂着眼皮,低声回答了一句是。 “现在想起来,值得我佩服的是第二段和声你做得根本没得挑剔。我也就没想太多,可是夜演完你来问我们需要点小食的时候,你尽管没有露出任何杀意,可是你说的太小心了。” “喂,说得小心也有错啊。”孟罗在一旁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然替千叶葵抱怨了一句,引得甄洛一阵无语,而小猜则干脆扔了个大大的白眼过去。 “还有还有,孟罗举起手来却一时想不出该点什么的时候,她眼睛里的神情有些怪,似乎有些开心,还有些走神。歌姬被老板安排了要代点小食本就很麻烦,可客人要给她添麻烦的时候,她不露出厌恶的表情就算是很有服务素养了,居然有些求之不得的感觉,不奇怪?” “少来了,你当眼睛真是心灵的窗户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孟罗典型的捣乱分子,不安分的又接了一句嘴。 “所以我最后决定采取言语试探,最后我光着身子站起来而浴巾还没裹上身的那一秒,她因为听到我识破的话又看到我突然起身,所以眼里露出了警惕,根本没看我的身体。” “呸,原来这才是关键。”连小猜也忍不住啐了颜子虚一口,“不怕丑。” 直到听到这里,站在不远处的千叶葵才低下头幽幽的叹了口气,“原来我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竟然这么多破绽……” 颜子虚笑笑,“我这人比较小心,太多小古怪了就拿话激你一下,错了又没关系,最多甄洛怪我骚扰歌姬,可毕竟安全第一嘛。”说着颜子虚看着甄洛笑了笑,甄洛也学着小猜啐了他一口,可眼里却全是欣喜和信任。 突然想起什么,颜子虚又转头看着地上断翅蝴蝶般的衣服碎片补充了一句,“那和服不是你的吧,就算你里面套了夜行服,那套衣服不显得大了,可对你来说还是长了点。所以严格来说,你进门就露馅了。” 听到这犹如被压了最后一根稻草,千叶葵抱着三味弦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山林中,庭院里空留下一句话,“这次输给你,下次你得更小心了,颜子虚。” 颜子虚终于长长吐出了胸腹之间的一口浊气,那种被窥探的感觉也跟着消失后,颜子虚说道,“好了,暂时没事了。” 孟罗说要去拿九字刀,一边埋怨是不是以后上厕所都得带着刀,突兀的问了颜子虚一句,“要是我不点小食他们不就拿我们没办法,不能放毒药了?再说你肯定是投毒,不是放迷药?” 很是有些恼孟罗这样鸡蛋里挑骨头,颜子虚没好气的回答,“你不点最好,白痴,她们很了解我们,随便送一份酒进来就说是老板赠送的,白送的你会不喝?那歌姬就像我们的朋友一样了解我们,连月泉山谷的事她都知道。今天我们能逼退她,全在于她过于自负,现在她居然舍得忍下心头气毫发不伤的退走,我不知道下一次袭击会变得怎么样,但她一定不会再犯今天类似的错误。还有,她那三根弦,根本就不是现世兵器,就算她要和我单打独斗,我也没把握一定能赢。” 连珠炮般说完,颜子虚有些疲惫的看着漆黑的夜空,想起那个恐怖黑影,手下都笃信能被他随意复活所以根本不惧死亡,难道月泉山谷里那些人真的复活了?所以这次的对手才能这么了解自己和孟罗? 第二十四章 乐也白衣悲也白衣 经历这些事之后,四人也没有心思再泡温泉,纷纷走出温泉池,因为裹着浴巾站在孟罗身边,氤氲的蒸汽几乎将单薄的浴巾全部润湿,隐隐露出绝美.体态的甄洛手里捏着颜子虚送的,已经被做成项链挂件的水晶鸭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颜子虚看在眼里,笑了笑,想到即便自己和千叶葵已经动手,这只挂坠中的警示法术也没有触发,那千叶葵的杀意似乎完全锁定在自己身上,颜子虚不禁更觉得侥幸,想必那已经准备在酒食中的毒药也好,迷药也好,也一定是极难发现,非专门的解药否则极难解除的。 换过衣服,坐在温泉屋里一阵思量,颜子虚也不知道是刚泡温泉的缘故还是别的,额头竟然微微起了汗渍,甄洛看在眼里,拿了条干净毛巾递了过来。 “还在想刚才那个千叶葵的事?”甄洛换了一套月白色的宽松和服坐在颜子虚的身边,衣服上一枝红梅自右肩直伸到右侧大腿旁,素雅中划过一道艳红的妩媚。大半白皙的肩膀露出来,那个水晶小鸭子安静的被一条惊心动魄的深沟夹在胸前。 心头阴霾重重,哪怕眼前良辰美景,温香软玉随手可及,颜子虚也只是浅尝一眼即止,心里仍旧沉甸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束起满头湿发的孟罗抱着九字刀坐在窗前木台上,扭头盯着来时的那条小路,同样沉默着。 原本脾气倔强古怪的小猜也乖巧的不敢多说话,身子小巧的她学着孟罗的样子坐在窗边,套了一条男子的半截上衣,过长的袖子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臂,匀称的腿悬空甩着,两只木屐仅仅被脚的拇指勾着,晃得厉害却总飞不出去。 孟罗嘴里忽然支吾了一声,颜子虚耳中同时也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两人同时转眼向来时的那条石子小路看去,一条白色的人影摇晃着,哼着不知名的断续音节,向他们的温泉屋慢慢走来。 颜子虚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这熟悉的姿势和那根本不成曲调的独特声音,只属于一个喜欢穿白衣的人——宁安宁。 孟罗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与颜子虚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确定,似乎满天黑云都将被这一道月白色的衣裳抹去,原本的那些彷徨一瞬间完全不见。 白衣人影走到屋前不远处抬起头,露出那张熟悉的笑脸,正是集云社九处的大主管宁安宁。 宁安宁举了举手中的酒罐,扬声说道,“还不开门请我进去喝两杯?” 进得门来之后,宁安宁也不客气,往甄洛找来的四个杯子里全部斟满酒,率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大赞了一声后,又给自己倒满,同样一口喝干,这才微微抬起已有两分醉意的桃花眼,看了看甄洛和小猜,赞许的点了点头。 可转头再看看向不知该先开口说什么的颜子虚和孟罗时,眼神转为严厉,直接喝斥道,“你们两个丢脸的笨蛋,居然还是我九处带出来的人物,真是失望透顶!” 一番话说得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宁安宁随手扔出的一样东西顿时把两人要询问辩解的心思压了下去。那三根依旧闪烁着银光的琴弦,正是刚才退去的黑衣女子千叶葵之物。 “就算两个娇滴滴的大小美人让你有所顾忌,但是也不至于胆小到连出手都不敢吧。”似乎已经知道了刚才事情经过的宁安宁继续对着孟罗开骂,“就算光着屁股也要去拿到刀,然后去砍了那个逼你不得不光屁股的人,这才配做我九处的代主管。你难道不相信小虚虚抗不过这十几秒的时间,连两个美人儿的命或是自己的命一起送掉?” 一句话正中要害,回想起当时情景的孟罗被激得心头血气激荡,一股懊恼油然而生。 “一个太听兄弟的话所以不去拼,一个太在乎兄弟的命也不准他去拼。亏你们居然也能找着方法逼走她。”宁安宁语气缓和下来,指尖拂过那三根琴弦后露出无奈的表情,“所以我一直说你们两块狗屎都是有运气的人,聚在一起就是谁也不能比的狗屎运。” “你杀了她了?”孟罗忍不住问。 “没有”宁安宁将那三根琴弦揉成一团,“我只是顺路打了个劫,这些人杀了也没用,懒得费事。” 颜子虚听到这句杀了也没用,心里想到什么似的咯噔了一下。 “他们是为了保护我和小猜才不得不这样,能不杀人岂不是最好,何况宁主管也说杀人没用。”九处宁安宁的大名甄洛早有耳闻,这平平静静的一句话既维护了颜子虚和孟罗,也主动出来承担了责任,那个外人眼里的天资聪颖的青丘之主又重新站在了小女人心态的洛神前面。 “我不是要他们杀人证道,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以杀止杀的世界。”宁安宁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说的颜子虚和孟罗两人如中雷殛,背心瞬时间冷汗淋淋。 “不明白这个道理,你狐族永远回不去第一位面。” 局面又沉默凝固,宁安宁似乎也觉得说话过重,摆了摆手。 “本来不喜欢像个老先生一样给你们上课,一个是我接班人,一个是我心头爱,还有两个差一点就要和我一样漂亮的美人儿,要是眼睁睁看着你们走弯路而被人杀了,这叫我情何以堪呢,所以只好勉强帮你们一把了。” 颜子虚和孟罗知道,一旦宁安宁开始用这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语气说话,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没脾气了,所以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孟罗更是积极的拍了一记马屁,将宁安宁空着的酒杯里重新倒满酒。 “所谓魂印兵器,其实只有【天魂】胎光、【地魂】爽灵、【命魂】幽精都齐全才能真正被称之为魂印兵器。” “魂启兵器是指兵器中只有一道如同初生婴儿般弱小无知的地魂爽灵,魂印兵器则是兵器中三魂合一强大而自主,如同是将一个人印入兵刃当中一样。” “这三根琴弦分开来两根都有地魂,一根有命魂,唯一的遗憾是三魂没有集中,而是分散在三根弦上,否则刚才这个女人也不需三根弦才能抵挡小虚的能量冲击。” 每说一句,宁安宁就一口喝干一杯酒,孟罗也连忙斟满。 喝到第三杯,宁安宁从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连同那三根琴弦一起丢给了孟罗,“自己回去好好看这本《云笈剑篆》,你要是像小虚那样喜欢去九处书库乱翻我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这三根弦怎么说?”本来高兴了一秒又重新皱眉的孟罗像拿着烫手山芋一般。 “送你玩,也许有好处。” 听了宁安宁这话,孟罗暗自腹诽,抢了别人的魂印武器给我玩着,这不是要那千叶葵找我的麻烦是什么。可想归想,收下是必须的,否则那本小册子《云笈剑篆》也许都要落空,见识过天问剑?十篇的奇妙之后,孟罗对此类古旧小册子的抵抗力为零。 对着孟罗说完一通之后,宁安宁又转头看向颜子虚,想了会却一句话没说又转头面向甄洛看了看,仍旧不说话只是摇头。 这下不只孟罗着急得抓耳,连甄洛也忍不住说,“宁主管有话可以直说。” “有些真相不知道就是幸福,比如说现世的人不知道劫世末日将近,所以才能过得安心。我确定你们几个不喜欢糊涂的活着,但是我不确定你们能承受多严酷的真相。” 宁安宁又喝掉一杯酒,这回自己给自己斟满,看着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缓缓说道,“你们都想要九尾完整觉醒,也找到了即将觉醒的另一半血脉。” 宁安宁带着一丝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小猜,“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自从九尾的血脉被诅咒为两半之后,被融合的那一半血脉将失去至少十六年的记忆和生命力?” 所有人当场惊呆,十六年的记忆和生命力? “没错,十六岁时九尾血脉也会自动觉醒,这时可以使用狐族代代相传的古法将两半血脉融合,狐族之主将拥有完整的九尾。这是你所知道的,对吧?” 宁安宁看到甄洛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呆呆点头,苦笑着继续说道。 “融合的唯一副作用就是被融合者至少得失去十六年的记忆和生命力,那份血脉被剥离的同时这具身体将失去出生到觉醒的所有记忆以及往后十六年的所有时间。” 小猜听到这里神情变得极为复杂,却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我会变成十六年之后的样子?” 宁安宁点点头。 “如果我满十六岁之后第二天融合,那么我就只剩下一天的记忆?”说这句话时,小猜眼里神情复杂。 宁安宁眼睛看向别处,再次点头。 小猜转身冲出小屋。甄洛面带不忍大声呼喊着,对着宁安宁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最好不要乱说。”说罢就追了出去。 看着颜子虚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宁安宁摊开手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无奈于颜子虚眼中的压力,宁安宁叹了口气,“我已经找到你们要找的那个狐族的隐者,那老头在你们到神户港头一天借着寒羽良的名头闹事之后,就躲到了平安京。是实话,真的。” 颜子虚听完最后几个字,也转头追了出去。 留下孟罗脱力似的傻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酒杯一口喝干,用力捏着空酒杯大声的喘气。 宁安宁拍了拍孟罗的肩膀,“那个贴着你坐的小姑娘有点喜欢你,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最该追出去的是你,而不是小虚。” …… 屋外小路旁的一颗冷杉树下,无声流着泪的甄洛抱着轻声啜泣的小猜,轻轻抚摸着她柔亮的黑发。小猜瘦削的肩膀轻轻抖动着,哽咽着说着已经断续不成句的话。 “我不是……不是怕老十六年……我……只是怕不记得大家……不记得死去的婆婆……不记得家……家的样子。” “我宁愿死……死掉也要让姐姐替婆婆……报仇的,我好想……小婠……” “不说了,乖,小猜最乖了。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姐姐不要这种办法。”甄洛同样哽咽着。 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的颜子虚只是看着,这一刻无需洞彻人心也能感受她们的痛苦,只能呆呆看着,像月余前在月泉山谷一般。 突然间,一股暴戾的情绪突然从心头狂涌而出,完全覆盖了原本充斥整个胸臆之间的无助无力感,像海啸带起的滔天巨浪,原本的灵智像独木小舟般飘摇挣扎于浪涛之间,又像被巨大压力紧紧拘束在一道薄如刀锋的极狭小空间中,左冲右突,各种呼啸、哀嚎、怒吼在耳边疯狂掠过,不管灵智如何清醒,呆着这刀锋空间里怎么也动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子虚终于回复正常,眼前不远处小猜依旧还在甄洛怀中呜咽,可颜子虚却有一种像是过了大半个小时的感觉。 看着甄洛安慰了半晌小猜,终于两人牵着手向小屋走去的时候,颜子虚突然发觉了自己内心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那心灵最深处的九级异能的枷锁,好像又松了一点。 颜子虚甚至已经可以看到心灵深处这些璀璨明珠,其实是无数盘旋围绕的符号与文字。 每一个,都在闪动着令人敬畏的光芒。 第二十五章 温泉水暖鸭沉浮 所有人重新回到温泉屋中后,正见到宁安宁摇晃着酒罐,将最后一滴酒倒入杯中,脸颊间一抹淡淡的红色映衬得他的桃花眼里闪耀的水光更加明显。 “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我又没说没别的方法可以想……” 甄洛的眼里重新冒出神采。 “如果你们跟我一起回九处见那个真的寒羽良,也许你们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宁安宁接下来的话虽然没有直接给予希望,但是也坚定了甄洛的决心。 “好,我和小猜跟你回去。” 宁安宁摇晃着手上的酒杯,看向颜子虚以及孟罗,“你们呢?” “你不是说那个人在平安京吗?”颜子虚想到了一点。 “几天前他要我给他一点时间,处理完一些私事就回望都。” 孟罗有些好奇为什么自己和颜子虚找了近一个月的人,居然肯放弃隐居跟宁安宁回天华大陆。宁安宁神神秘秘的再次拿出自己人缘好这种苍白借口搪塞了过去。 颜子虚拿宁安宁这种外交辞令根本没有办法,当他再问起千叶葵计划败露的那一会儿宁安宁是否已经到了附近,是不是正在偷看这个问题时,宁安宁的回答再次让他心生无力感。 “你觉得我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吗?错过小虚光屁股那精彩一幕我现在都很郁闷。” 颜子虚打断了还要继续下去的抱怨,直接拒绝了跟他一起回九处的想法。孟罗听到颜子虚的说法,也表明了自己想要在日出国再历练一段时间的想法。 看到甄洛眼里的失望,颜子虚笑着安慰她,“回头我在小楼里架设好传送阵,利用星界传送把你们先送回我的别墅,然后再在九处的鸟巢里架设一个传送阵。哪天等我和孟罗想回来了,也方便。” 看到小猜虽然还是白眼对着孟罗,但眼神深处也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明白这个小妞心思的颜子虚加上了一句,“最多半年,小猜,很快我就回来陪你下棋。” 这句承诺一出来,一大一小两个狐族美女才心思稍定,两人心中各自下了不同的决心,不再彼此劝说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都不约而同的以沉默表示出内心的坚定。 拍了拍手的宁安宁站起身来掸了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土,带着自嘲的笑容对着颜子虚说,“好了,我也不想再杵在这里做碍眼碍事的人了。明天我来找你们。” 看着宁安宁一袭白衣,手里拎着空空的酒罐消失在小路尽头的夜色里。颜子虚等四人重新回到温泉屋里的小桌前坐下,四人一番彼此之间的安慰之语按下不提,孟罗见到小猜强作洒脱的样子心中不忍,借着出去拿酒的理由离开了一会,稍后抱来的两大罐子酒直接吓了颜子虚一跳,一问竟然是跑去月岗温泉别馆的酒窖里偷来的。 夜深有酒够醉,连甄洛也不再拦着小猜,四人推杯换盏喝开后,彼此互敬。让孟罗颇为惊讶的是小猜举杯即干的豪勇酒风,连续十几杯下去,虽然这日出国的酒不比汉唐的烈,但是小妞的粉嫩小脸上愣是没有一丝酒意,就连白眼翻起来也还是犀利依旧。 孟罗问起甄洛,后者也是笑着只说自己都是第一次见识小猜的酒量,孟罗不禁咂舌说果然是酒中三子,红脖子汗珠子花裙子,个个都不好惹啊。虽然好酒的孟罗其实酒量并不如颜子虚,但绝不输阵,连喝了几轮下去,三两句间又被小猜激得拔出九字兼定一刀剁下一截桌子角,削了两个木头骰子。 这一闹,直把甄洛和颜子虚看得目瞪口呆,而当事两人继续旁若无人,围着掷骰子的碗,撸袖子的、抬腿踩在椅子上的,咬牙说狠话,四只眼睛斗着,哪里还顾得着平日里的风度高低和年龄大小。小猜也不知什么时候把温泉里舀凉水的木勺拿了进来,和孟罗两个连酒杯都省了,就着大酒罐子,哪怕两人已经连舌头都无法正常控制着说一句话,仍旧是骰子掷输了直接一勺子倒入喉咙中,好像那半人高的酒罐里全是凉水一般,。 甄洛满面绯红,眼睛里像藏着两颗夜里的明星,颜子虚按住杯子不许她再喝,甄洛也不反对,笑嘻嘻的踉跄着脚步,走到了屋后的小院里,踩着云朵一般轻轻旋转,嘴里哼起颜子虚似曾相识的歌谣。 凤凰欲出世年月何悠长 白银怎相似庭砂夜月中 院草复萌发天地行将绿 夕阳慎行美莫虚度光阴 起初两句还有些生疏,唱到后面逐渐流畅起来,最后两句时甄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句“莫虚度光阴”五个字已经悄不可闻。 整个院子里,温泉白雾不断缓缓飘过甄洛身畔,一袭月白身形如月中仙女一般朦胧,同那一枝夺目红梅一样让人转不开视线的,是泪眼婆娑下的勉强笑意。 颜子虚脑中轰然一响,一切归于空白,又似乎有什么冲破心里桎梏,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过去,紧紧把心思毕露的玉人抱在怀中。 随着甄洛一声欢喜的嘤咛,噗通一声,两人同时坠入温泉中。 乌云般黑发在水面散开,那一身白色衣裳也大半浮于水面,凝脂般的娇美身躯紧紧贴上颜子虚,那樱花树下轻轻一啄的红唇如今终于沾着泪水,覆在另一唇上。颜子虚双手握住甄洛胸前能让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丰满,雨点般的吻不停落在额头、眼角、脖间。 在甄洛嘴里无意义的轻微呓语中变得更加狂野的颜子虚一把扯掉了自己身上衣服,比温泉更火热的存在,坚决的破除障碍,在一声娇呼声里,直接进入那一道幽深神秘之中。 夜色中,温泉里一只闪烁着银光的水晶鸭子上下浮沉,春意无边。 小屋内,缺了一角的木桌旁,一把勺子空转着,勺子里残留的酒似乎在笑两个几乎同时伏倒在桌上的人。 这一晚,四人有笑有泪,唯独没有输家。 不知多久后,脸上带着一丝羞红被搀着回到屋中的甄洛,看着桌边两人松了口气,用嗔怪的眼神瞪了一眼颜子虚。 颜子虚洒然一笑,也不放开甄洛挣扎的手,眼中银光一闪,孟罗和小猜的身体就慢慢浮到空中,缓缓向两间里屋的床分别飘去。 随后一床毯子飘了出来,颜子虚扶着甄洛坐到了屋旁的木亭里,将其抱在怀中,小心的裹上了毯子。 甄洛看着眼光落在极远处海面上的颜子虚,“不想睡?” 颜子虚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甄洛胸前,笑着反问,“我现在不是正在做着美梦吗?” 说罢颜子虚轻声念着,指尖划过亭子四根柱子,显现出八句水晶般闪亮的文字。 洛神欲出世年月何悠长 白银怎相似玉躯夜月中 故态复萌发天地行将春 朝阳携行美何惧度光阴 “一个偷人家酒,一个写黄诗毁人家亭子。怎么不干脆把那个匾牌也换了?”甄洛俏皮的对着那红尘两字努了努嘴。 “这个我喜欢,就免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良久之后,颜子虚幽幽说道,“其实你不需要变成九尾。” 听到这话甄洛安心的闭上双眼,把头靠在颜子虚胸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一夜无语…… 第二天清晨被两人叫醒的孟罗揉着依旧有些痛的额头,看着窗外朝霞一脸茫然的抱怨起的太早。当颜子虚把依旧熟睡,连抱过来都不曾醒来的小猜放在他的背上的时候,孟罗才依稀记起昨天的“壮举”,看着缺角的桌子上勺子依旧,有些赧然的抓了抓脑袋,老老实实的背着小猜跟随甄洛出门。 颜子虚临出门回头再看时,两个半空的酒罐在温泉里起伏飘荡,散发出淡淡酒香,回想着昨晚的旖旎风月,颜子虚一脚迈出这间“红尘”小屋的大门。 月岗温泉的大门口,宁安宁带着了然的笑盯着几人,颜子虚和甄洛两人欲盖弥彰的表情虽被宁安宁看在眼里,但这白衣男人却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一般,绕过三人直接走到仍旧伏在孟罗肩上熟睡的小猜面前,又爱又怜的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不是也被你欺负了吧?”这句话让孟罗更觉得委屈,原本就因为头痛而挤在一起的眉眼越发不堪,“老大,这小妞喝酒疯起来跟拦路*似的,谁敢啊。” 甄洛听出宁安宁话里某个字的着重语气,偷偷的的拧了下颜子虚的手臂。 再次装作没看到的白衣男人哈哈笑着,拍了拍手掌,说道,“那好,走吧。” 回到港口樱花小院,颜子虚几乎耗尽全部精神力之后,架设好了传送阵。孟罗跟甄洛道别后表示要先去补眠,要颜子虚回来后再叫醒他。 一阵白光闪过,颜子虚随甄洛以及抱着小猜的宁安宁消失在传送阵里。 待到数个小时以后,神情疲惫至极的颜子虚再次独自出现在传送阵中,早已忘记叫醒孟罗这茬事的颜子虚,和衣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 历尽不同的荒唐,两人最终的睡姿倒是不约而同的大字型。 第二十六章 重踏修炼之路 连续架设传送阵和来回传送完全耗干了颜子虚的精神力,等到一觉醒来已经是接近黄昏时分,院子里早一些醒来的孟罗正在捧着宁安宁送的那本《云笈剑篆》琢磨。 “怎么样,领悟到什么绝招没有?” “这宁老大弄来的什么玩意,好像全部看懂了,可是脑子里却什么也没留下。”孟罗把书一摊,没好气的回答。 “云笈在汉唐古话里是指道教称藏书的容器,现世已经道术凋零,道家关于剑的古籍本来又少,能被九处的书库存着又能入宁安宁法眼的,不会是简单的东西。”颜子虚耐心解释。 “那我不如先研究天问剑?十篇,至少有图有真相的,还有点实用价值。” “也行,佛道两家,本来就讲究个苦修顿悟。这本剑篆你没事翻翻,也许哪天就开窍了也不一定。” 见孟罗点头,颜子虚又问,“接下来想怎么办?” 孟罗不解,反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打算?” “你也不想小猜失去记忆和十六年生命吧,那么只有两个字,变强。”颜子虚深深吸了口气,“要变得更强大,只有一个途径,像宁安宁说的,以杀证道。” 孟罗点了点头,“最近这个月的确有些窝囊,现在甄洛和小猜在九处的话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了,也正好放手一搏。” “你有这种想法就好,我俩也不用腻在一起了,宁安宁找了些事让我去一趟日出国的皇宫。你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做你的寒羽良比较好。” “什么意思?” 颜子虚笑着,“我觉得你踢馆踢得很有天赋,在天然活心流打了一架就领悟了第一篇炼体的口诀,这日出国里最有名的六大剑道馆你还没有去过呢,不想去试试运气?” 颜子虚的话让孟罗恍然大悟,“这个可以有。那土方岁三还要我找人,正好正好。” 豁然开朗的孟罗顿时就有些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去继续“寻衅闹事”的样子。 颜子虚火上浇油的添了一句,“哪天你真的像宁安宁说的到了魂契顶阶,能追到我身后吃灰了,我们再一起去第一位面。我可是问过宁安宁,第一位面才是能修炼出合体之剑的地方。” 孟罗学着小猜的样子,给了颜子虚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不在身边,可再没有人扶你。”颜子虚笑着递给了孟罗一张记录着日出国三大剑道流派所在地以及宗家姓名资料的纸片,拍了拍孟罗的肩膀,出门而去。 正值春雨频频的四月,樱花落尽,这十年来从来没有分开过的两人终于各自走上了不同的前路,能否殊途同归,两人心里倒是没有丝毫疑问,只是不约而同的觉得身边有些空荡。 日出国六大剑派,北辰一刀流、镜心明智流、神道无念流都在京都设有剑馆,二天一流的剑馆在平安京,天然理心流、柳生新阴流的剑馆则在江户。 看到与自己去过的天然活心流仅有一字之差的天然理心流,孟罗心里一动,不禁莞尔的同时想起当时一时口快立下三天厨娘之约,也许该去找那个叫凉风真世的直爽妞索要这迟迟未能兑现的报酬了,顺便打听一下天然理心流和柳生新阴流的事也不错。 天然活心流道场内依旧是木刀交击声、发力喝斥声不断,近一个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凉风真世今天晚上依旧觉得有些不能集中精力,索性放下刀坐在了道场门口台阶上托着腮帮发呆。 在那一晚自己的叔叔输掉赌约后,那个叫寒羽良的男人就像空气般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只是不断听到消息传来,神户港的各个黑道组织的经营场所甚至连总部都不断被这个人袭击,最为惨痛的是集英组在狩野雄彦败过一局后,连续有几名队长都惨败在同样的一刀之下,被其他小社团抢了不少地盘后一蹶不振,由占据神户港大半居酒屋、艺馆的黑道社团沦为三流货色。 回想着这一些,始终抱有一丝好奇的凉风真世,正要努力把脑中这些事驱散开的时候,台阶下大门石柱旁,再次出现了腰间配着两把刀的懒散身影,耳边也重新响起一直不曾忘记的声音。 “喂,我说,你们凉风家输了都是想赖账的吗?” 孟罗带着轻佻的笑容,以寒羽良的身份再次出现。不过这次,他很是得瑟的直接走进练习道场,来到挂着“大师范凉风信纲”木牌的墙边,回头看着大家,根本不在意所有人的眼里闪动着忌惮恼怒的光芒,扬起下巴问道。 “你们的大师范,应该回来了吧?” “寒羽良,你这次又想干什么?”凉风真世气恼的跟进来,走到孟罗面前插着腰倾身质问,差点没把手点上孟罗鼻子。 居然没看出来这妞居然有这么高,倒是有一双长腿,目光由凉风真世的指头游离到她的腰部以下,孟罗有些走神。察觉到孟罗“下流”眼神,凉风真世顿时凤眼圆睁,半天才从齿缝里磨碎了两个字,“流氓!” 本就是混混出身,一直以当个日出国的著名流氓为目的的“寒羽良”索性又把眼光“上流”到某个丰满适度的部位,稍作停留后却故意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这一切被本欲发作的凉风真世看到眼里,顿时气得直接举起了木刀,作势欲劈。 “真世!不准放肆!” 随着一声浑厚的斥责,另一侧的糊纸木门走进两人,一个是留着短发的凉风远雄,一个跟凉风远雄有两分相似的白发中年人。制止了凉风真世之后,也不管她苦着脸的样子,白发中年人直接走到孟罗面前,稍一颔首,说道:“我就是凉风信纲,真世是我的女儿,刚才失礼之处,请不要见怪。” 见孟罗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凉风信纲把目光放到了孟罗腰间的刀上,“想必你就是击溃集英组的那位寒羽良,你赢了远雄,自然有资格和我比一场。不过我活心流讲究活人之剑,好胜斗勇并非活心流剑之道。” 孟罗一听这凉风信纲的话圆满周到,但跟颜子虚这打机锋的宗师比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一声鼻子里的哼声算是先表明了立场。 “既然怕,那就算算利息,让这个坏脾气妞给我做三个月饭好了。” 凉风信纲笑笑,也不反对,只是打量着孟罗腰里的佩刀。半晌后,皱起眉头的他点了点头,“如果一定要比,那也行,能否冒昧的请你把黑鞘长刀借我一观。” 目木族剑士以剑道为人生宗旨,也以手中刀为第二生命,凉风信纲的这个看似冒犯的要求让所有人都有些奇怪,不过孟罗这个冒牌的日出国人倒也不在意,随手解下九字刀,手执刀鞘递到凉风信纲面前。 目光专注到九字兼定的刀柄上的目贯和目钉上一看,纵然涵养极好,可凉风信纲脸上仍旧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好,我同你比一场。远雄,除了你和真世,让所有弟子退场。”凉风信纲一脸郑重的吩咐下去。 空旷的习剑场里,凉风信纲施了一礼后说道,“不知胜了的要求是什么?” “很简单,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了。” 凉风信纲点点头,“我正好也有些疑问,很公平。”说罢结果凉风远雄递过的扎带将衣服的宽袖扎到肩后,满头及肩的白发也被一根黑绳紧紧束于脑后,光洁的额头上长眉及鬓,眉尾也有数根银丝,很是显眼。 孟罗很随意的摆定了一个姿势,九字出鞘后也随意的垂下,嘴里却没停下,“看不出你居然有这么大的女儿了,头发白了可是脸却不显得老呢,这样评论好像有些没礼貌,不过我真的没信心满头白发的时候脸上还能像你这样找不到几根皱纹。” 凉风信纲一脸平静,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目光始终停留在孟罗脸上,听孟罗说完也只是淡然的回答,“活人之剑,自然没有太多俗世之争。” 自从和颜子虚在一起以来,无时不刻不在斗嘴,所以孟罗在打斗前甚至打斗中间也不知不觉间有了言语相激相试的习惯,攻心,自然是没有什么比得上口舌之利。 孟罗仍旧不动,以凉风信纲给人的感觉以及其口口活人之剑自居,什么叫活人剑?当然是救人之剑才能叫活人剑,救人的剑在这种比试中十有八九不会先出手的。所以孟罗按下性子继续说下去,“其实你大可以开出条件赢了要我的这把刀,看得出你有这种理由开这个条件。难道和狩野雄彦开一样的条件让你心里有负担?” 孟罗的话让凉风远雄有些皱眉,可是场中的凉风信纲听了只是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虽然看不到异样,但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应,比起刚才的淡然回答,沉默已经是一种不淡然。 孟罗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只要问你几个问题的条件,没有人会觉得过分,所以你能耐心听我啰嗦,遵循你活人剑的宗旨,可要是我的条件是要他们两个的命的话,你会不会还是这么淡然,同样只要求我替你解开心头疑惑?你会不会想要先出手?不要说你的剑术没有先手进攻的招数,有而不用,仅仅因为我开的条件不够狠,有而不用,何不干脆没有呢?” 孟罗一番话极其无耻的利用了活心流不可能没有主动进攻的招数的事实,而凉风信纲以示自己风度的不攻被嫁接到了与活心流的宗旨大义相悖的话题上,一番扰乱心神的设计,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终于凉风信纲眼中多了一丝闪动,持剑的手指也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孟罗眼神顿时一紧,果然下一秒凉风信纲的剑已经出鞘,森森寒意带着一缕锐气扑面而来。 “作为主人,让客人三句就是让了三招,寒羽先生话中境界可比剑圣,剑术必定了得,也容不得我再让三招了。” 凉风信纲连说了五句话,随着说话的节奏竟然连续出了九刀,而且话里连捧带打的,把刚才不说话的心理劣势抢回来大半。也是因为孟罗的话里刺太过于犀利,凉风信纲知道再不出手,只怕会被一番话顶到墙上动弹不得,原本因不欲结仇和只求无过而起的防守念头全部抛在了脑后,务必要用第一轮进攻稳定下心神。 孟罗连挡九刀后跃开一旁,看到凉风信纲收回刀势,又问道,“既然动手,就是要占了先机才抢攻,九刀尚未建功,大师范怎么又停了?” 这一句话插得恰到好处,凉风信纲本是拉开距离调匀气息再上,被说得尴尬,那本来要平衡的气机好像又乱了,连站在一旁的凉风远雄也觉得自己兄长这下一步不论攻还是不攻都要落到孟罗话语彀中似的。 强振精神将孟罗句句暗讽抛之脑后,凉风信纲快速逼近孟罗后又是一连十二刀,刀势远比刚才九刀更重,叮叮叮叮的交击声不绝于耳。 孟罗疾步退开,突然间福至心头,心想着古人有语云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己和剑魂土方岁三的约定算得上是一种,今天要是不进攻光说着话就让对手气势丧尽而认输的话,应该算得上是不攻而屈人之剑,想到这又笑着说,“这十几下倒比刚才更多了点样子,不过既为活人剑,出手而不尽全力,除了浪费时间之外,要是还有个比我更狠的人在同时杀他们两个,你倒是该怎么才能尽快打败我救他们呢?” 第二次以凉风真世和凉风远雄为剑攻了过去,这个问题直接说得凉风信纲一愣,心头也有些松动,竟然顺着孟罗的说法有些意动,该不该直接动用活心流的剑术奥义呢? 孟罗说到这里,看着凉风信纲有些犹豫的样子,心头大为畅快,像是妙法自然的劈出了极为奥妙的一刀般有种彻悟的感觉。 百般思量,不过心头一念之间,就在凉风信纲转念决定要施展奥义败敌的时候,孟罗突然间反手将刀回鞘,一屁股坐在地上,顿时让凉风信纲包括在场的其他两人都呆了一呆,不知道他究竟玩什么花样。 孟罗也不抬头,心里那瞬间触动,让他一时间像是忘记了还在和平生见过的剑法第一人比试,直接拿出那本黄旧的天问剑?十篇,捧着翻阅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的是那本小册子上第二个图案也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同样是一篇蝇头小字,大致讲的是如何感知人心、操纵人心,虽然不同于第一篇是炼体的口诀,却也让孟罗喜上心头,更出乎意料的是原本空白的序页上也显出数十行字,孟罗一目十行粗粗扫过,发现竟然是写这小册子的人留下的,看懂其中意思让孟罗忍不住要大笑出声来,恍如一时间得了数十个大宝藏那般,心头快要爆开似的爽快。 将小册子宝贝一样重新放好,孟罗站起身来,九字兼定重新出鞘,直接摆出了无想箭的架势。 “凉风信纲,所谓一步错满盘落索。使出你的剑术奥义来!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其实你一开始就输了吗?” 庞大的气机完全笼罩了凉风信纲的全身,这时的孟罗无论是体力还是心境上都数倍于当初第一次使出无想箭的自己,又借助了新得了一篇天问剑的狂喜,生生将这一刀的刀意催化到近十倍于当初,遥遥相指之下,竟有了一种无可匹敌的意味。 一旁的凉风真世脸色雪白,忍不住大声疾呼,“不要!” 然而九字兼定已经脱弦利箭般瞬间掠过凉风信纲的头顶,孟罗与凉风信纲错身而立。 凉风信纲头顶上束发的黑绳忽的断开,一头白发崩散披落,直到这时,他手中的刀才刚刚提起一半。 孟罗想起海边栈桥一战之后颜子虚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摸得到魂契之剑代表的是现实的剑术顶峰,你很快就能走出所有剑术的桎梏,就算在现世所谓的剑道这条路上,现世也没有几个人在你前面了。” 赢了却心如止水,想着此时不知道是否已到了平安京的颜子虚,孟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这家伙,原来目光早不在这现世里了啊。 第二十七章 序言即遗言 带着奇妙的心情看着一脸颓意的凉风信纲,孟罗提着九字走到墙边,取下大师范的木牌,随手在无字的背面划了一刀,重新将木牌又挂回原处。 “这个世界,活人剑就该比杀人剑更狠,否则绝处的最后一线生机,都会因为犹豫而错失。”孟罗看着木牌拍了拍手,惬意的看着凉风一家,“既然已经付出输的代价,那么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鉴于我心情不错,你有什么要问什么我也不介意答一答。” 听到孟罗的话先是脸色更难看,随即有显露一丝喜意的凉风信纲神情复杂,见孟罗盘坐于地,也默默的走过去坐下,同样不发一言的凉风真世跟着自己的父亲一起坐下,脸色却还是带着忿忿不平的怒意,时不时看向自己父亲名字的木牌。 “我要去江户一趟,听说天然理心流和柳生新阴流的剑道场都在那里,我想问问情况,柳生也就算了,你们和理心流就差一个字,应该比较了解吧?” 这番话出来更是让凉风信纲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其实活心流就是理心流的一个分支,现任天然理心流的宗家是凉风真世的爷爷凉风有幸,我是父亲第四个儿子。” “两百多年前天然理心流的宗家不是近藤家吗?怎么现在是凉风家?”孟罗回忆了一下由于得了九字兼定,特意在九处查阅了当时资料,土方岁三正是在天然理心流学的剑术。 “阁下手中应该是天然理心流的剑豪土方岁三的佩刀吧。”凉风信纲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一个自己的问题。 不但是,而且还有土方的魂在里面,说出来吓你一跳,孟罗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两百年了居然保存这么完好,真是不敢相信,刚才我几乎都要认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凉风信纲自嘲的笑笑,“不过我也确实老了,错了那么多年居然今天才醒悟过来。多亏了你。” “输在九字兼定上,也算是缘分,虽然阁下不是用的理心流剑术,不过至少也是剑豪境界,输的不冤枉。”凉风信纲转头看向自己女儿,继续说道,“既然你要去江户,那么我让真世陪你一起去,一来是履行上次你和远雄的赌约,再者就是真世也该回去看看爷爷,回归宗家了。有关理心流的事,你在路上可以问真世。” 凉风真世刚要起身反对,却被自己的父亲厉声喝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孟罗轻佻的挤眉弄眼而怒火中烧,却不敢发作,突然想到什么,她昂头说道,“好啊,我跟你去。” 孟罗也不在意她眼中到时要你好看的神情,一拍大腿站起来,“既然导游找到了,那么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下一站就是江户的天然理心流道场。” 向门外走去经过凉风真世身畔时,背着凉风信纲,孟罗的眼光再次从她的胸口游走到大腿,放肆的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对于这些举动,凉风真世唇间无声的吐出几个字。 “你等着瞧。” 回到住所后,孟罗迅速的拿出记录这天问剑?十篇的小册子,翻到序页后,开始仔细的阅读。完整的看过两遍之后,心头震撼的孟罗不禁哂笑,颜子虚再一次言中,这天问剑?十篇竟然是天华大陆一位的剑道奇才游历日出国后,根据当时收集的日出国剑道流派中最著名的九大剑招奥义,对其优劣长短,或是补完,或是加强,并且嵌入天华大陆古传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的九字真言奥秘,归纳而成的一本关于剑的心得。 序言以天华大陆的古文体裁写就,寥寥数十字,写尽了一个一生伴剑的人所有自得与遗憾。 “余五岁持杀人剑,十五小成。战天下十年,始觉术法亦至尽头。空手屠圣,不过尔尔。传有入神之剑,然吾穷五十载,不见其门。终留一念,悟十篇之一者,赠尔,悟其二,须承吾衣钵,以入神飨师。” 孟罗读到这两句“我游历天下十年挑战后,剑的招数、剑的道法都自认已经学到了头,即便手中不用剑也能随意斩杀剑圣”,顿时脑中浮现一个寂寥身影傲立孤峰的场景,忍不住大声感叹,二十五岁空手斩杀剑圣,怎么也该是合体之剑了,这种天才却是花了五十年临死都找不到入神之剑的门槛,只留下这篇遗言。 再联想到自己,叹气之余,看着自动化出的一篇炼体口诀,一篇观心控心的口诀,孟罗还是抱着小册子没心没肺的笑出声来。 炼体口诀是九字真言中的“兵”字,代表强大生命力;观心控心的口诀是“皆”字,代表对外界种种的感应以及反应。 尽管渴望着尽快得到剩下的几篇,孟罗也没有去想这九字之外的第十篇是什么,至少不会比前面的差到哪里去吧,在床上睡着时,孟罗嘴角带着笑。 身畔九字兼定的刀柄上那铭刻的九字真言正对着孟罗的笑脸,鞘中传来一句无人能听到的低语,叹息里带着一丝希冀。 …… 平安京是日出国第三次迁都选下的都城,由于道路纵横交错,对称分割整个城市,被日出国人称为棋盘上的城市。四周有三座绵绵青山几乎要连在一块,城市正北有日出国第一大湖琵琶湖,在空中看来就像一道闪电的形状。平安京就像是扭曲的惊叹号下的那个小点,占地上千平方公里的小点。 46岁的村上春树是平安京皇宫边一家名叫角川书店的老板,角川是他已过世的老婆的姓,没有再婚的他嗜书为命,尤其是侦探悬疑类的书籍是他的最爱,书山文海里一个人独居的日子倒也不觉得很难过,只是现在喜欢读纸质书的人越来越少,日子有些清闲。 这天又是春雨如针,到中午也几乎见不到一个买书的客人,有些心灰意冷的工藤正要打算下午就关了门,把手中那本刚看了几页,心头正痒得难受的《挪威的森林》看完。 这时门上铃铛响了,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肩上湿了一些,原本青色的衣服显得有些深黑,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他,村上合上书,带着征询的神情正要开口。 仔细看就觉得长得很是清俊,放在女人身上甚至可以说是有着漂亮的面容的年轻人看了一眼他手中书的封面,点了点头,“岸边露伴的《挪威的森林》,很不错的书。” 很是悦目的长相,又说着知己的话,村上心里马上将对年轻人的印象提升到好感层次,也笑着问,“是要买书吗?” “是的,老板样子也是知书人,能推荐两本吗?”很有礼貌的回答。 “如果不介意,可以看看渡边淳一的《雪国》,得过大奖的。” “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大地一片莹白,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下来。”年轻人说得正是《雪国》的开篇第一句,不过他接下来的动作却很奇怪,打量着书店的楼梯,看了看楼上,那是村上自己的住所。 转过头来,年轻人笑着问了一句让村上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问题,“老板,楼上的空房间能租给我吗? 再次绽现的笑容有着某种的魔力,加上《雪国》这句话带来的知己感觉,村上似乎不可抗拒的同意了,直到自己颇为热情的带着年轻人到了房间门口,礼貌的看着年轻人道谢后关上门的时候,村上才有些疑惑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楼上有空房间,自己这可是书店而不是贴了求租纸片的单身公寓。 也没多想,回到柜台里正要继续翻开书的店老板,发现了台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叠钱,正是自己刚才和年轻人随口报出的一个月房租数目。 年轻人正是刚到平安京的颜子虚,没有使用心灵暗示的情况下顺利的在皇宫旁租下住所,符合颜子虚的一贯低调做法,楼下数千册书散发出的味道,让颜子虚想起那段沉浸在九处的书库里的日子。 转念间,颜子虚嘴角露出一些笑意,回忆起以前孟罗偶尔一次被自己拉住逛九处书库,随手拿了一本小册子,结果现在发觉就是放到外面去要惊世骇俗抢破头的无价之宝,是孟罗的运气好还是九处珍宝多,颜子虚也不知道该认可哪一方面。想起孟罗现在只怕每天都要翻出那两本小册子看看,颜子虚还记得自己这样评价过孟罗,纸也是木头打的,刀柄也是木头磨的,为什么偏偏你就不喜欢看书呢? 透过窗和淅淅细雨,看着不远处的皇宫的藏青色宫墙,颜子虚开始重新回想宁安宁单独交代自己的一番话。 百鬼图又被称作百鬼夜行图,日出国被人称为鬼神之国与其脱不开干系,其实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叫妖怪之国,虽然日出国人也崇拜汉唐国传来的神佛之说,却因其目木族人独特的地域文化影响,妖怪之说在民间更为盛行。 相传在皇宫里,就有一副长达十六米的画卷,满满的画了423种妖以及295种怪,小到一条幽灵毛虫,大到身高堪比高山的八首大蛇,应有尽有。这有着718种妖怪形象的画卷——百鬼图,能提供强大的鬼道之力,给予世人祝福、扶携、诅咒、迫害等等。 “这幅画卷如果真的存在,只可能在皇宫里,如果在皇宫里,只有可能在大神师紫式部手里。” “大神师是什么?官职而已,装神弄鬼来形容那老头最恰当,又好色又好酒。” “什么叫我怎么不去偷,什么叫皇宫又不是菜市场。小虚你这话真伤我的心。好吧,紫式部八年前才到圣阶而已。” “你到底去不去弄这百鬼图,九处的书库你前些年走大路一样进出,现在要你添砖加瓦替书库弄幅画回来就这样不爽利。亏我还想着用九处的力量来保护你的小情人,帮她解决九尾的问题……” “什么叫一个人,你身边不是有个耍刀的炮灰嘛。” 想起宁安宁这些话,颜子虚像当时一样无语的在心里再次回了一句话,你长得漂亮! 九处对习兵刃者,定了“趁手、魂契、合体、入神”四个阶段,而对于修习术法者,则按超凡入圣、得道成仙的古语也分了四个阶段,分别是“凡、圣、道、仙”四阶。 身负心灵异能,对术法研究颇深的颜子虚,很明白这简单的四阶,其中哪怕由凡阶入圣阶这第一步的艰难,甚至就可以用难于登天来形容。 习兵刃者,有一定的机缘和恒心,假以时日总能跨过魂契的槛,而颜子虚现在以八级凡阶异能,就能随意打的迈过魂契门槛的孟罗满地滚,可是至今也迈不过这圣阶半步。这术法的深奥艰涩,非大悟性大机缘者根本写不出那个圣字哪怕一笔。 八年前就到了圣阶,那还不是吹口气就把自己和孟罗躺着送回天华大陆了?一百个孟罗做炮灰也不够死的,这也是颜子虚执意要和孟罗分开的原因。 偷东西这事,不是多个帮手就好办的事,颜子虚有些一筹莫展的皱起眉头,烦闷之下,他走到楼下书店看看有什么中意的书可以看看消愁,顺便巩固一下主客关系。 …… …… 中间有一句话是向猫腻大神的《将夜》致敬,亲,你知道是哪句吗? 对,就是这句“你长得漂亮”,我家乡话也有这句,打击人用的,如果要表示鄙视不屑请用鼻孔看着对方,大声说——你长的漂亮! 亲,最后两字记得加重。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宁安宁说的运气 书店主人已经关了店门,痴痴的读着那本将女主角形容为林间小鹿的小说,见到颜子虚下楼,随意的笑笑,也没起身。 “是要吃饭了吗?出门向左有定食和寿喜烧,右边松隆子那家店的铁板烧和拉面味道非常不错。” 颜子虚谢过之后,想起了在神户港那段日子甄洛所做的饭菜,顿时对这些所谓的当世最一丝不苟的食物完全失去了兴趣。当初下船时兴致勃勃的说过“温泉洗落樱、淡茶逐烧酒,书罢不执刀、双擎三春手”,现在没有后面两句,前面两句像是无根浮萍、风中飘絮,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变得索然无味。 见到颜子虚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村上一副了解的神情,“难道要吃怀石料理?那得多走一段路了。” 颜子虚突然心里生出一丝厌烦,不过没有显露出来,“大叔知道怀石是什么意思吗?” 中年男人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老婆去世后,我基本上就是吃定食外送或者是拉面配清酒。怀石料理这种高级东西,我这辈子都没试过两次,唯一那次也是多年前追求我老婆,早忘记了。” 看到这,颜子虚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唐突,甄洛和小猜的离开,孟罗又不在身边,自己竟然心境变得这么不稳定。 深呼吸了一次,颜子虚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把话茬断了,只能接着说道,“日出国古时僧人清修守戒,每天只吃早饭和中饭,有些年轻僧人到了下午腹中饥饿,就用布包了烧热的石头放在怀里,顶着胃部用温暖减少饥饿感。现在反而成了精美菜肴的代称,大叔不觉得有些事变得很快吗?” 村上惊讶的看着颜子虚,却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颜子虚笑笑拉开门,“所以我还是和大叔一样,吃拉面比较自在。” 在村上还在思索拉面和怀石的出处有什么关系时,颜子虚已经冒着仍旧不停的春雨,走出了中御门二路,来到与之垂直相交的朱雀大街。 连大街的名字也和汉唐国一样,传闻日出国原本就是汉唐人从天华大陆迁居过去才由不毛之地变得逐渐繁荣,又因有很长一段时间日出四岛最南端的石锅岛,曾沦为汉唐的重罪犯人流放之地,以致民风凶悍好斗甚于汉唐。日出国女子亦多碧眼,却让颜子虚一直不解,莫非当时迁居过去的多是胡人血统? 颜子虚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乱走,肚中一阵咕噜声才提醒他自己原来出来的目的是一碗拉面,而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哪里有拉面的小摊小店。自嘲的笑笑,颜子虚只得再度转身,向来时路走去。 中御门二路商铺大大小小比邻栉立,万国旗般花哨的招牌布幅在春风细雨里对着颜子虚搔首弄姿,秀着各色身姿,这点让看惯了汉唐的中规中矩高度底色一致招牌的颜子虚感到了一丝自由,心底莫名的烦躁稍减。 穿过如织人流,颜子虚信步走向最大的一间拉面馆,正要拉开店门时发觉一个戴着奇怪高帽,穿着一件旧布袍,须发稀疏的老头走到近前,笑嘻嘻的看着颜子虚,似乎在等着自己为他开门。 看见颜子虚很配合的拉开门,并且露出让行的眼神,老头儿似乎很满意颜子虚的举动,却仍旧不动,侧身间一个六七岁小孩子从老头身后转了出来。 穿得花团锦簇跟老头儿有着明显对比的小女孩长着一张清秀的脸蛋,梳着唐轮头煞是可爱,眉眼间却露出一丝乖戾,见到颜子虚拉开了门,小女孩像是见惯不怪的也不管两人,自个儿走了进去。 老头挠了挠满是皱纹的眉角,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小孩子不懂事,请不要见怪。” “没有,长得很可爱。” 这一句话好像打开了老头的话匣子,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颜子虚,老头继续问道,“他父亲跟我有旧,托我教教小孩子认字写字,没办法。看样子你应该不是日出国人,来平安京旅游吗?” “老人家怎么看出来的,我从天华大陆来,嗯,我不过是个写小说的,来游历一下长些见识。”颜子虚沉吟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身份。 “汉唐人?好地方啊,我年轻时去过,啧啧。”不知道回忆起什么让老头嘴里咂咂有声,忽然来了兴趣一般非要拉着颜子虚一起坐,要请颜子虚吃拉面的同时恳请颜子虚聊一下汉唐的风土人情。 推辞不过老头的热情,颜子虚只得坐到了早已寻到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的小女孩对面。根本没有看一眼两人的小女孩拿着一根筷子在玻璃上划拉着,筷尖随着窗上汇集流下的雨水移动,自己一个人玩得兴致勃勃。 三大碗最贵的拉面上桌后,明显已经超过健谈范畴的话痨老头显然对汉唐文化也颇有些了解,问出的问题都落在点上,若不是颜子虚这几年在九处书库里消磨了些时光,有的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聊得兴起,老头硬逼着颜子虚答应了天气好时再一同出游一番,以示感谢今日颜子虚不嫌麻烦聊了半天。颜子虚心里虽然觉得老头有些太热情,可是这老头儿浑身上下除了一顶帽子有些怪之外就是一个普通老人的气息,无奈之下也只得把自己借住在角川书店告诉了老头,也算是符合自己游历的小说家身份。 老头听了连声说天气转好时一定来角川书店邀约颜子虚,见小女孩也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老一幼便起身道别,临走还真的替颜子虚付了拉面钱,这才牵着小女孩消失在店外人流之中。 离开时想起要带上一壶清酒和数样凉点,回去和书店老板打发一下时间的颜子虚,要付账时发觉同刚才老头差不多年纪的拉面店老板带着一丝奇怪眼神看着自己,颜子虚不解的问,“有什么不对吗?” 拉面店老板将打包好的食物递给颜子虚,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他们的朋友吗?”语气间敬意十足,甚至用了敬语。 愣了一下才明白是问刚才离去的老少二人,颜子虚摇头回答,“不是,进门前还不认识,怎么了?” “这样说来,你是外乡人吧?”店老板的神情越发怪异了一点,“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颜子虚回忆了一下小女孩穿着似乎是富贵人家的千金模样,可是老头给自己的感觉就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刚才老头也说平素教教读书写字,难道是什么书法大家?想到这里颜子虚再次老实的摇了摇头。 店老板叹了一声,接下来的话里却藏着一股自豪,“本来我不该多嘴的,大神师和小公主近来也很少来我这里吃我的拉面了,前两次还有两名侍卫在店外等,今天居然就只有大神师一个人带着小公主,看来皇家对我这二十年的老店还是很放心啊。不过也是,整个日出国谁敢在大神师的眼皮下乱来呢?” 店老板絮叨着,颜子虚却听得嘴巴都有些合不上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荒谬的事实了。正愁不知道怎么进戒备森严的皇宫,连拥有百鬼图的大神师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居然在皇宫边随便吃一碗拉面,就遇上了正主,还连带着小公主都见到了,最难以置信的是运气好到离开时还约定了下次的晴天之游。 颜子虚也听不进去店老板继续夸耀自己拉面如何出色,大神师如何平易近人的话,走出拉面店之后满脑子都感觉自己就像是饿到两眼昏花时被一块天上落下的馅饼直接砸到,还是瘦肉馅的。难道这就是宁安宁经常摇头叹息他唯一不及自己和孟罗的,两人所拥有的好运气? 颜子虚没有看到大神师紫式部走出店外后脸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否则这一刻也不会这么笃定自己的运气是好运。但是快走到角川书店门口时,颜子虚突然想起宁安宁的一句话,心里咯噔了一下。 八年前就是圣阶,被皇室尊为大神师,在自己眼里却是平凡得看不出一星半点异样,完全一副穷苦教书老头模样,虽然自己已经是凡阶巅峰,只要心里那九级法术的莫名枷锁解除,自己也能很快走进超凡入圣的殿堂,但是这层纸一天不破,颜子虚知道自己和紫式部之间就有如天壤之别,那老头在自己眼里就永远是一个平凡老头子。 看不清对方深浅,又想起宁安宁要自己来偷百鬼图的时候,心灵预感不像接受甄洛日出国之行的委托时,感觉到了会很有趣,而是什么感觉都没有。连自己引以为豪的那玄妙的心灵预感也没有反应,这不禁让颜子虚一身冷汗,像是满天沁凉的春雨落了一背。。 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跟圣阶相关的事情,自己心灵之眼就跟瞎了没两样,更不提今天肉眼的毫无察觉了。哭笑不得的颜子虚顿时不那么期待天气尽快转晴了,原本想到对方是不曾谋面的圣阶而不知道从何下手,现在情形一变,反而是见识过的圣阶更让自己不知道从何下手。 进了书店大门后,村上见到颜子虚提着的食物,一问缘由顿时被颜子虚的客气所感动,连番感谢之际看到颜子虚显然有些魂不守舍,书店老板关切的询问道,“下雨外出所以不舒服吗?”。 回过神来的颜子虚右手握拳敲了敲自己额头,也不管村上能不能听懂,自嘲的回答道,“没有,等到不下雨就难说了。” 第二十九章 纵横间一过河卒 所幸接下来两天都是下雨,不幸的是心里始终处于不踏实状态,导致的结果是一日堪比三秋,身体坐在书店里拿着一本《天神下凡(上)》发呆,心里面花枯花荣潮起潮落折腾下来,在书架一角藤椅上的颜子虚已经觉得鬓角快要冒出几根白发来。 书店老板会错了意,以为颜子虚是在琢磨腹中锦绣文章到了“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地步,几次走近却欲言又止,又瞅见他手里的书名,忍不住找了个话题说道,“书是好书,却只有上册,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剩余册数。” 从发呆中醒过来的颜子虚笑笑,见村上朝自己手里书努努嘴,赶忙回答,“噢,是吗?大概作者也在捧着要看的书发呆吧。” 看着自己唯一的租客这两天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村上正要转身,忽然听到身后问道,“老板对皇家的事了解多少?” 也想找个人活动一下舌头的村上饶有兴趣的反问,“想了解一些皇室轶事秘闻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些,不过你不是要写进你的书里吧?” 颜子虚对于日出国人心里那种皇室崇拜情结不禁有些无语。拉面店老板的自豪不说,哪怕收集了这些事却还是不愿广传的书店老板也是一样,颜子虚有些庆幸自己前两天的那壶清酒还留有半瓶,主动将两个杯子摆开的同时很是用力的点头。 轻易相信了颜子虚的书店老板开始举杯,几杯酒过后,带着微醺开始细数珍藏。 “天皇的独子七喜太子的诞生其实和大神师紫式部脱不了干系……” “不是大神师的,你这年轻人心思可够‘老成’的,是大神师给天皇配制了某种秘药……” “可爱的小公主虽然是天皇亲弟弟草录亲王的女儿,因为天皇以太子无人陪伴为由赐封为巾貌公主还召进宫来长住的原因,所以有好事者传说是因为大神师配的药稍‘厉害’了点……” “听说皇太子是八歧大蛇的魂转世,不过我不信这个。皇太子殿下确是素有顽劣之名,听说前段时间太子殿下的银餐刀失踪了两分钟,于是他下令把所有餐具上都镶上了一条银锁链。满桌子都是链子像是爬满了银蛇,八歧子的外号倒是越来越响。” 村上的话随着入肚的酒增多而越来越长,但是颜子虚听到最后一件事时心里一惊,失踪的餐刀让他差点没张嘴喊出来,难道我上次比着孟罗脖子的是皇太子的餐刀?忍不住的追问了一句:“大叔知道的事挺多的,这些所谓皇室秘辛怕是其他人编出来的吧?” 村上把脸一正,“别的不说,这餐刀失踪的事可是千真万确,皇太子的侍卫长真木熏可是我这里的客人,这件事他绝无可能乱讲!” 讪讪点头的颜子虚心想,这还没偷到百鬼图,就先“借”了一回皇室用品试手,世上古怪的事还真是说不明白。 半壶酒告罄,村上的舌头也有些大了,而颜子虚的心思也早不在这个上面。有些摇晃的书店老板咧着嘴请颜子虚帮忙照顾一下店面,只说过了中午就可以歇业,说罢就脚步虚浮的上楼休息去了,显然在一来二去之后已经把颜子虚当做了好朋友。 所谓酒是敲门砖,两砖头下去就把一个平素沉闷木讷的人变成了八卦大婶,是颜子虚未曾想到的。一边回想着村上心满意足上楼的样子,颜子虚坐在了柜台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读着村上放在柜台中的另一本散发出新鲜油墨味的书,书中猥琐的小市民情调不禁让颜子虚感叹,没想到推荐《雪国》的书店老板也喜欢这个,内心复杂程度令人叫绝。 颜子虚看了几页后有点兴起,继续翻页时店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穿笔挺黑色制服的年轻人走进门来,轻轻拉着门把以免门关时发出太大声响,抬头前习惯的整理了一下腰间的佩刀。注意到这个小动作的颜子虚和抬眼看到颜子虚的年轻人同时一怔。 颜子虚没说话,眼神里露出询问的神情,看样子应该是军人吧。 “请问村上老板在不在?” “哦,他头有点晕,在楼上休息,我是他的朋友。帮他照看一下店面。你是?”颜子虚履行适才答应过村上的话,尽职的做一个代老板。 “我叫真木熏,也是村上老板的朋友,当然,也是这个店的客人。他几天前就让我来拿一本早些时候特意预订的书,叫《通天之路》。” 颜子虚突然记起八卦大婶变身时说过的话,眼前这人正是皇家侍卫长真木熏,失踪餐刀的消息来源。恍然大悟的颜子虚赶忙把书递给了真木熏。 “噢,村上提起过你,书一直就在这放着呢。” 接过书喜不自禁的年轻侍卫长对着颜子虚连声道谢,又问起村上是不是病了,看到颜子虚做了一个干杯的手势,确认了村上现在的确不适合聊天之后,便笑着要转身离开。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真木熏又仔细打量了颜子虚一眼,似乎在确认回忆着什么,迟疑了那么一两秒之后,真木熏不好意思的对着颜子虚点头笑笑。 临推门离开前又拜托他一定要转告村上自己有空再来答谢。 颜子虚笑着点头不语,直到窗外年轻侍卫长再次转头招手仍旧神情不变,最终确定真木熏已经走远后才倏地皱起眉头。 那是怀疑的眼神,曾经有一霎那还有敌意闪过,让自己心灵侦测有了一丝反应。 自从毫无防备的见过大神师紫式部这个圣阶人物之后,颜子虚每天都保持敏锐的敌意侦测,并把察言观色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小心总是没错,可这个年轻的侍卫长那怀疑的眼神究竟是什么呢? 怀疑自己不是村上的朋友?颜子虚重新梳理着刚才真木熏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的时机,否定了这个猜测。自己做出喝酒的动作时,对方的笑很明显是了解村上酒量不好,是朋友间善意的笑。 想到他是临走才露出怀疑和犹豫,以及离开后对初次见面之人绝不会有的招手举动,颜子虚心里如坠冰窟。 由于记忆片段闪过导致怀疑和犹豫! 离开后反常的亲密招手是再次对比和确认! 颜子虚再联想到书店老板信誓旦旦的说,皇太子的侍卫长真木熏关于失踪餐刀的话不可能假! 唯一的可能,真木熏见过自己?! 努力平息心头汹涌狂潮后,颜子虚再一想,一定是真木熏觉得自己面熟才会有那些表情和动作。尽管两人千真万确是第一次见面,可这个推论并不奇怪,就像那时苏仁的拍卖场里连续出现两把稀缺的魂印兵器。 不可能成为了事实,那一定是因为某个环节出了变数,想到这里,颜子虚脑子里再次冒出了一个圣阶小老头的影子。除了那帽子,你真的找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能连那帽子也是故意为之,否则日出国皇室大神师这种身份的大人物,如果要是普通到没有一点能让人记住的地方,反倒是会让人觉得奇怪了。 想通这一切的颜子虚长吁了一口气,有圣阶的人物在,这种事很正常。到了这种境界的人所做的基本上都是颠覆平凡人认知的事。真木熏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他回忆中的那个人,要不是他回忆模糊了,要不就是紫式部用的方法并不能完全看清自己。 几乎猜对了全部事实,也只是雪上加霜。 颜子虚无奈的苦笑着,很想来一回仰天长叹的桥段,这个年轻侍卫长给自己因为一个小老头而无比沉重的后背上,多添了一根稻草。到了这步田地,颜子虚已经不敢再奢望偷百鬼图这种不可能的任务了,唯一能想的,是怎么让紫式部感觉到自己没有敌意,以免自己小身子骨埋在异国他乡。 且不论宁安宁到底为什么要自己来偷这百鬼图,如果说他不知道这可能性小得可怜那是鬼话,如果说他要百鬼图就是要收藏就更是鬼说出来的鬼话了。一瞬间轻松下来的颜子虚做了一个无比畅快的决定,去你的宁安宁和百鬼图,不干了还不行啊,小爷早不是九处的可怜孩子了。 要让人感觉不到敌意的最好方法,就是真的没敌意。颜子虚很识时务的决心做一回俊杰。 因为“背叛”了某人而重新镇定悠闲下来的颜子虚,丝毫没有毁约的罪恶感,这时颜子虚倒是想起了九处分开时宁安宁最后交给自己的东西,千万叮嘱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的一个小锦囊。 平素见惯了宁安宁装神秘的风格,颜子虚也没期望锦囊里是什么道阶法术或是仙阶法器,故而也不怎么上心。万不得已就只有要保命的时刻,可是在圣阶面前临时去掏锦囊岂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这时颜子虚想起了这个被用烂掉的桥段道具,既然自己都不打算继续了,那也算万不得已的时刻吧。颜子虚找到锦囊后随手拆开,果然只有一张小纸条。 小纸条上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象棋棋盘,楚河汉界分明,纵横之间,孤零零一只过河卒。 …… …… 这章写到了晚上近2点,纯致敬,非调侃,为了不让大家觉得我在拿纵横大神说事,请看最后一句本人自画像,亲们收藏一个,红票一张吧。 第三十章 皇宫一游(上) 很明显被宁安宁再次算中了这个结局,所以一只过河卒表明了两个意思,承诺在后,退则自践诺言;进则夺帅,一次一步,不死不休的过河卒。可是即便能凭借好运走到敌帅面前,凭什么去面对现世无敌的圣阶? 面对宁安宁这老套的道具里更加老套的激将法,颜子虚默默的坐在柜台里,看了一下午的窗外细雨。临到黄昏时,雨渐渐停下,浅灰厚重的云层里有些透出些余光来。村上揉着太阳穴下楼来,一见雨停了脸上泛出喜色,提醒同样看着窗外远处某一把仍旧撑着,如同雨中一朵黑莲般的大黑伞尖发呆的颜子虚。 “明天要是天晴了,生意应该会好些吧。”把书店大厅的灯点亮,顺手翻过“营业中”的牌子,村上随口说着。 “真木熏下午来过,把你给他留的书拿走了,还说有空再亲自感谢你,先托我转告。” “这小子,如果丽奈在家,他一定不会这样。”村上打了个酒嗝。 “丽奈?” “啊,这几天都忘记和你说了,丽奈是我的女儿,这段时间去我姐姐家了,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回来。”村上一敲脑袋,好像是本来要说却临时忘记了一样。 “要不是她没在,我当初也许就不答应租房给你了。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是个错误的选择。”酒醒后恢复以往的憨厚大叔形象,村上对着颜子虚不好意思的笑着。 “你担心我会追你女儿吗?”颜子虚没好气的回答。 村上见颜子虚的不屑态度有些生气,“怎么,没可能吗?真木可是来我这里买书时第一眼就看上我女儿了,所以才老借着买书的机会来店里。我女儿可是美少女,你这外乡人可不准把他拐跑了。” 颜子虚摆出知道了的神情,挥手打断了村上的自诩之词。这大叔国字脸一张,微塌的鼻子,颜子虚实在不敢联想他的女儿是何等的“美少女”。 “可惜丽奈这丫头因为她母亲五年前去世的事情总是对我有意见,现在长大了更是脾气大得很,想必你也管不住她。”村上最后还不忘给颜子虚洗脑。 有些受不了的颜子虚直接转移了话题,“真木的条件不错啊,你怎么反对?” 村上沉吟了半晌,憋出一句,“长得太矮。” 刚泡好一杯茶的颜子虚差点没把杯子掉地上,日出国男人普通都不高,村上也就跟真木差不多高,居然嫌弃别人这点。 见颜子虚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眼神,村上尴尬的咧嘴露出勉强的笑容,“我庆幸丽奈继承了她母亲的身高,不是像我。”委婉的话中意思竟然是长远考虑到了孙子辈的事情。 “你这么急着帮她挑肥捡瘦,她才多大,23岁?还是22?”颜子虚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我说过你不准打丽奈主意,所以,我不告诉你。”村上不客气的接过颜子虚递过来的一杯茶,匆忙喝了一口被烫得脸皱成一块。 “关心则乱,”颜子虚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念了一段喜欢《挪威的森林》的村上一定知道的话,“如果我捉不住她,留不住她,我会让她飞。因为她有自己的翅膀,有选择属于自己的天空的权利。” 村上张大嘴吸凉气,晾自己被烫到的舌头,说话含糊不清,“老哎噢。” 重复几遍之后,颜子虚终于明白村上说的是“少废话。” 以舌头被烫作为转折点,接下来浓茶一杯下肚后,关于书店老板女儿的话题终于宣告结束。同样喜欢的书的两人在饭后各自捧书相对,明灯下书架间偶尔响起一两声拍案叫绝声,茶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这就是颜子虚来到平安京的第三个夜晚。 第二天朗朗晴空,颜子虚醒来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一道日光苦笑了一下,随即抖擞精神下了楼。村上早已开门做生意,见到颜子虚就以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几秒,直接把一份请柬递给颜子虚,小声提醒道。 “外面有个皇家侍卫等着。” 颜子虚接过请柬道了声谢,也不好向村上解释什么,抽出了里面的一张白纸。 纸上简单的一行字:想必已知我是谁,今日要教公主念书,天好不可浪费,请入宫一行。 虽然没有落款,字却写得气势淋漓,坦诚相邀之意扑面而来,颜子虚一想也就明白了,这紫式部也算准那些在拉面馆的人们一定会点破自己的皇室大神师身份,故而直接邀请颜子虚入宫。 这就是开始试我的胆量了吗?颜子虚虽然觉得有羊入虎口的感觉,可是如今多想无益,昂首挺胸的去逛一圈皇宫,就算有什么,至少不丢了面子。自我安慰着的颜子虚挺了挺胸膛,出了门。 门外一个跟昨天真木熏一个打扮的年轻侍卫站着,见颜子虚出门来看着自己,手上握着那份请柬,赶忙问道,“您是大神师要请的客人吧,这边走,我给您带路。” 颜子虚心想着以前老见着书里说带人进宫的不是老太监就是小太监,这日出国却是皇宫近侍,莫不是这些侍卫都是太监?昨天那真木熏岂不是太监头子?脑海中浮现了真木熏光洁无须的下巴,颜子虚心里一阵胡思乱想,难道因为这样村上才不愿真木熏追求自己的女儿? 明知道自己这些想法绝对偏离了现实,可是一番荒唐的猜测之后,心里紧张之意又减少了几分。 侍卫引着颜子虚穿街走巷,绕了一个大圈后,从远离朱雀大街的一个小偏门里跨过了皇宫那道高高的外墙。一条半环绕的护城河环绕着无数森森古木,水映林碧。年轻侍卫见颜子虚看得出神,不无得色的向颜子虚介绍说皇宫里有30万株各类植株,掩映着皇宫各处建筑,整个日出国各种特色植物几乎都在皇宫里能找到,如枝桠弯曲的针叶松,各式李树和樱花树、柏树、竹子、仙人掌以及柳杉。 在年轻侍卫带领下一路走去,颜子虚看到不少青瓦白墙掩在林中,屋脊上的镇兽长着鳌头鱼身,两侧刻着菊花。 走过一道弯曲的水上廊桥,眼前出现半边小湖泊,不远处一排两层木制楼房静静卧在大片的青草上。 侍卫恭敬的施了一礼后说道,“大神师就在楼里教公主殿下读书,我就不方便陪你进去了。” 点点头的颜子虚信步向小楼走去,走到近前就听到笑声自里面传来,“有朋自远方来,希望不要介意老头子的不情之请才好。” 依旧带着古怪高帽的紫式部迎了出来,看到颜子虚面色自若,很是满意的问,“公主在里面练字,小友就陪老头子我晒晒太阳聊聊天好了。”紫式部伸手示意,两人遂走到湖边的廊桥上。 “昨天我们都没有自我介绍,今天既然都已经不是初见,俗礼也就免了。什么都是浮云,你我是一碗面的朋友,平辈论交也无妨。”老头说得很是云淡风轻,同时手还很是不雅的在背后挠着。 “平辈就是折节下交了,以大神师的声名,称一声先生都是我的荣幸。”颜子虚没有阿谀之意,纯以实力而言,能跨过圣阶这道坎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经历过漫长年月的苦修换来的,值得现在的颜子虚从心里佩服。 老头脸上笑意更浓,伸了个懒腰,“颜小友也算是汉唐年轻一辈里的才俊,依我看就算在集云九处里也是排的进前几名的,何必自谦呢。” “我半年前已经不是九处的人了。不过我没想到堂堂日出国大神师也在意汉唐一介小小的九处。”颜子虚的话里绵里藏针。 “在我眼里,九处哪怕只有白衣一人,都可以称得上汉唐的一条龙。今天又见到你,可见我所言不虚。” 老头停下扶了扶头上的帽子,眼睛里神光闪现,义正词严的问道,“不知道你来日出国,意欲如何?” 顿感压力倍增的颜子虚心想你老头还是不够大气,装着不认识我探了我的底,虽然请了一碗拉面但终究不够磊落,现在又借着一同出游的理由把我“请”进皇宫,再明面上审问一次,要是我说得不如你的意,你还不马上把我沉尸湖底啊。 想到这里颜子虚似乎从老头刚说的话里抓到什么关窍,籍着心头一点灵光,反问了一句不相关的问题,“承蒙先生看得起九处,我倒是想问问宁安宁现在究竟有多高明了,值得你这么高一个帽子送给他。” 颜子虚知道以自己的实力说假话,圣阶一眼便知,所以干脆绕起圈子,宁安宁真正的实力颜子虚是真的打心里不清楚,从来不在自己和孟罗面前显露,上次月岗温泉打败那个千叶葵都是等到了暗处才抢了那三根琴弦,现在向紫式部这圣阶打听,也不算问道于盲。 “你居然不知道?”紫式部看出颜子虚是真不知道而并非揣了明白装糊涂,也不好责怪他说话绕弯,只是笑笑,“看来这点我得佩服他,居然自己人都瞒得很好。” “能骗过自己人才能骗过对手。” 老头瞪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找不到话反驳颜子虚的这句屁话,只得没好气的说,“想不到你说话倒是犀利的很,携枪带棒。” 第三十一章 皇宫一游(下) 紫式部那晚被七喜皇太子逼着用一滴心血施展时空追溯法术,收集到了孟罗和颜子虚的影像后,更是偷偷以秘法远隔千里锁定了两人的气息。这段时间两人气息一直呆在神户没动,紫式部渐渐也淡去了关注两人的心思,任由这秘术的能量逐渐衰竭也没在意,可是忽然间颜子虚的气息一下子出现在了平安京里皇宫外,可以说是近在咫尺,那孟罗的气息也稍后离开神户前往了江户,紫式部没法子再反过来又加强秘术,只得追踪颜子虚在拉面馆演了一出偶遇戏一探虚实。 谁知哪天被刚读完书的小公主察觉,经常趁此机会出宫游玩的小公主便故技重施,硬是赖上紫式部带上自己,于是才有了拉面馆的一幕。 拉面馆里一见,紫式部知道颜子虚是真的不认识自己和小公主,应该不是想对皇室成员不轨,又察觉其实力虽然在年轻一辈中翘楚,但若是真的要动手也不会在自己手下撑过三个呼吸的时间,这才放下心来。唯一让紫式部想不明白的是,即便所有事实都摆在眼前,可是自己心里仍有一丝无法解释的忧虑,所以基于万全考虑,老头在离开拉面馆之际又订下了天晴之约。 明知颜子虚稍后就会从他人口中知道自己身份,也正好再试探一下他敢不敢来皇宫内赴约,现在颜子虚来了却表现得无畏无惧,甚至开始显得有恃无恐的样子,老头有些气结,这全身上下对自己最有威胁的只有嘴皮子的年轻人,不知不觉间竟然验证了当时拉面馆里的那一丝忧虑。 大半生都在研究阴阳流法术的紫式部终于在八年前到了圣阶,所以被日出国的天皇封为大神师,以前根本不问世事的他哪里有颜子虚这种握人心的能力,所以一旦抛开拉面馆的那层友好气氛,站到不同对立面,顿时在言语话题交锋上显出颓势。 颜子虚何尝没看出老头这点,现在想起宁安宁送自己的那幅画,只怕那一袭白衣的男人早就知道自己会迫于压力而心生放弃的念头,所以送出那幅画,一是激将之意,二是算准了紫式部不会随便暴起杀人,暗示采取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方法,把看似不可能的任务走出最完美的结局来。 且不管宁安宁真正安的心思是什么,颜子虚现在很是享受这种反转局势的快感。从老头的话里得知其对宁安宁的评价后,安心不少的颜子虚确定紫式部对宁安宁有两分佩服和三分忌惮。能让圣阶佩服和忌惮的,是什么境界颜子虚很清楚。 宁安宁这王八蛋肯定是圣阶! 紫式部45岁才到圣阶,宁安宁现在最多30岁! 一个圣阶居然让自己来偷圣阶的百鬼图!这跟哄骗刚学拿得起铅笔的小孩去参加书法大赛还说能拿冠军有什么分别,想到这层颜子虚决心不管结果怎样,为了自己的安全和报复,真要有事一定要尽量把脏水泼到宁安宁身上。 这边大神师紫式部也纠结是否真要非撕破脸,若是错怪了他,九处里的那个人真要跑来皇宫跟自己“讲理”,这花花草草遭殃还是轻的,想到最后最后只得再问,“宁安宁的事你可以回九处问当事人,至于你来平安京究竟目的是什么,我也只能问你这个当事人。” 颜子虚一听到这里,心想你话不投机灭了我的话,我还有什么机会回九处啊,不过表面上表现出思索良久的表情,开始用实话说谎,“我来平安京就是想历练一番,期望能有机缘,修为更上一层楼。” 接下来心里补充了剩下半句,谁知道被某人强行安排要偷百鬼图。 没有察觉出颜子虚有假话的老头脸色稍霁,却仍旧不放松,“没想过对我日出国皇室人员不利?” 对于这种问得没水准的问题,颜子虚很是无奈,老老实实的拍了一记马屁,“大神师坐镇皇宫,我就像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逞凶的机会。” 再次确认了颜子虚所言不假的紫式部神色终于和缓下来,低下头缓缓叹息了一下,隔了良久才说道。 “或许我有些小题大做,不过多年前我被人救过一命,这个情不还清我这辈子心结不了,只怕再难到达更高的境界。” “先生其实不是贪虚名之辈,却为圣阶之名所累,也难怪了,只怕刚才先生倒是宁愿我是想来刺杀皇室中人,好快些还清这个恩情吧。”颜子虚故作轻巧的说。 紫式部有些尴尬的笑笑,颜子虚知道自己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极为高明的主动说起了一件事。 “说起来惭愧,不久前在神户和朋友比斗玩耍,听说巧不巧正好把皇太子的餐刀弄得消失了一小会,还给大神师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了。” 老头听到这里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虽然是小把戏,但是天下万法,到深处必定归宗及源,要是我没看错,你身负的应该属于一种天赋异能,和法术还是有些不一样吧。” 颜子虚点点头,眼中真切露出佩服的神情。 不过老头说到这里接下来话里却露出寂寥之意,“可惜现在世上万法衰败,世人眼光心思都不在这个上面,你在你专有的路上独自行走,想必也不会是易事。” 颜子虚眼光闪动,及时接了一句,“希望先生能指点一二。” 看到颜子虚诚挚眼神,刚才自己审问了半晌没有结果的情况下,老头也不好意思拒绝,随手扔了一面三指大小的方镜子过来,“有什么想问我的,对着镜子说就是,皇宫周围百里之内都有效。” 心头喜悦的颜子虚接过镜子,翻手看到镜子的背面铜底上隶书写了个阳字,于是恭敬的对着这不修边幅的老头道谢。 老头摆摆手,不再搭理颜子虚,径直向小楼走去,“你别高兴太早,先说明,你身上带着镜子,到了哪里我可都知道。” 颜子虚听出老头有些逐客之意,嘿嘿一笑,也不在意,任由那年轻侍卫带着自己再度出了皇宫。 这边颜子虚刚走,小楼里就走出一个少年来,正是双瞳中各有四个白点的皇太子七喜,脸上带着不满之意的少年抱怨的说道,“师傅又装神弄鬼的,不准我出去见他又是什么古怪理由?他可是那个拿刀小子的同伴,可惜那小子没来。” “什么小子小子的,贵为日出国下任天皇,皇太子殿下的安全可是我不敢拿来冒险的。” 少年显然没有把这句话听到心里去,“你把阴阳镜的阳镜都给了他,倒是大方。” 老头嘿嘿一笑,凑到少年面前诞着脸笑问,“殿下要是喜欢,两面都送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少用这个骗我学你的法术,小爷没兴趣。你那套法术拿去教我妹妹好了。”少年转过头不屑一顾。 紫式部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外面颜子虚恭恭敬敬的求指教,自己面前这少年却送上门都不学,美玉在前却连动手雕琢的机会都没有很让老头郁闷,这时清稚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老师,写完了。” 巾貌公主双手举着一张名贵的和宣纸,歪歪扭扭的一大片墨迹里面只能认出一个夫字和一个月字。老头看着因为冒头而变成夫的天字,脸上泛起慈爱无奈的笑容,摸了摸公主脸上那小块黑污,大声称赞。 …… 回到角川书店后,呆在自己卧室里的颜子虚拿着紫式部送的小镜左看右看,除了镜背后的那个字,看不到什么特殊之处。然而颜子虚知道能让紫式部随身携带的东西,加上镜子背后的那个阳字,让颜子虚有些忍不住的幻想,难道这就是阴阳镜?宁安宁说过紫式部炼制的最得意的一件法器名字就叫阴阳镜,没想过居然是两块,当时颜子虚听了以为是一镜两面,像书里说的那样一面红一面白,见红生见白死。 放在手心里合掌即不见的小镜子闪着明晃晃的光,琢磨不出其他用途,颜子虚也不敢随便通过镜子去呼唤紫式部,加上紫式部明着说了这个镜子能让颜子虚的行踪无所遁形,拿着有如烫手山芋一般苦恼的某人随手将镜子扔到了床上,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不带着它难道你还能知道我去哪里了?反正我也没有答应一定要随身携带。” 正要推门下楼,颜子虚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好听女声。 “你以为那老头没有想到这点?你摸摸自己的口袋。” 被吓了一跳的颜子虚转身看到窗边自己的床上,一个仿似由无数水波流动汇聚而成的女人斜躺着,一手托腮一手自然的放在腰和臀之间那弯惊心动魄的弧线之间,巧笑嫣然的看着自己,。 不知道哪个痴情种子说过女人是水做的,眼前的景象完美的展示了这句话。不过颜子虚仔细一看后才发现那水却似是而非,自己床单半点也没弄湿,只是这女人整个身体在阳光下像极了全身玻璃皮肤下充盈的全部是蓝绿色的海水,而且是全裸的身体。 傻傻的一摸自己口袋,那冰凉的小镜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去,颜子虚倒没有觉得奇怪,毕竟不会比有个全身一丝不怪的水做的女人躺在自己床上,对着自己搔首弄姿更奇怪的事了,当事人心里甚至用了一个更好的词——风情万种。 在甄洛的训练下颜子虚已经自认对美女有了相当大的抵抗力,但是与娇羞妩媚的甄洛不同,眼前这一具身躯却是从发梢到指尖,没有一寸地方不在展示诱惑,纯粹的诱惑。 “你怎么知道镜子在我口袋里,千万别说你居住在镜子里。”颜子虚无可奈何的说道。 “镜子离开你五米之外就会自动回到你身上。我不住在镜子里,我就是那镜子。”妖娆女子坐起来了一些,胸前的弧线也随着跳跃了一下,看得颜子虚垂下眼光直摇头。 “就算你说的都对,你一直都是这个姿态出现在紫式部面前吗?”这是颜子虚很想知道的问题。 “那老头眼里我与朽木青苔无异,但是也很少让我出来。”妖娆女子娇笑着站起身向颜子虚走来,“我很高兴他能暂时让我跟着你,我的主人。” 最后两个字说的气息舒卷无比销魂,加上她的身体一旦离开阳光随即变成像穿了黑蓝色的紧身衣一般宛如有了实体,更是让颜子虚心里发出一声低吟。这该死的老头子,果然是丢给自己一烫手山芋啊。 第三十二章 痛苦并快乐着 接下来的几天,颜子虚都呆在书店里努力消除身边多了一个妖女如影相随的不适应感。书店老板村上很快察觉出颜子虚自皇宫一游之后回来表现出的不一样,当村上关切的问询时,颜子虚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哭笑不得的说自己写书遇到瓶颈了。 当那妖女只要你抬头就会随着你的视线移动时,你能正常的做什么呢,除了低下头。让颜子虚庆幸的是这妖女玩过几次后终于在颜子虚低头盯着书或者饭菜时,不会再从书页里甚至饭菜碗碟中突然露出脸来。 颜子虚也想过要把镜子送还给紫式部,可是那妖女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想法,“你以为他会如你意吗?他要是想收回我,一个念头我就回去了,你哪里拦得住。还有就是我可是跟着历代大神师耳濡目染他们的修行经历,你不是那种舍近求远的笨蛋吧?” 接下来颜子虚就觉得上当了,除了问她名字她回答了一句,“大神师都我取名叫伊岐娜美,你可以叫我娜美姐姐。”无论颜子虚问起关于皇室或是其他的问题,这妖女都是一句我还不想告诉你敷衍了事。颜子虚要是想生气,那完美细致与真人无异的身躯就会极尽挑逗之能事,最终非得让颜子虚举手投降还不够,必须得开口求饶才会消停下来。 颜子虚最终也放弃了从娜美的嘴里掏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的尝试,只求这阴阳镜灵不要打扰自己日常起居就好。娜美倒也讲究雅致,经常在颜子虚泡澡时出现,却从来不在他如厕时捣乱。 到了第五天,颜子虚总算大致上能做到基本无视身边幽灵般存在的娜美,在村上眼里总算是完全恢复了正常。这天晚上颜子虚捧着书在自己房间里正一个人看的过瘾时,突然听到一声叹息。 颜子虚头也不抬的问,“觉得无聊了?” “你从昨天开始到现在看我不过三次,每次说话没超过十个字,我也不想玩这个已经没意思的游戏了。”娜美的话里有些我为君容君不顾的悲戚。 “你要是做到在我洗澡的时候不进来打扰,睡觉的时候不当我的枕头套,我可以考虑好好和你说话。”颜子虚开出几个条件。 “男人不都是喜欢性感主动的女人吗?”显然有些意动的镜灵娜美身上多了一套玫瑰色的旗袍,后腰的一个巨大蝴蝶结递出两条丝带,优雅的穿过双肩挽在手臂上,原本或是透明水色的肌肤也变得和真人肌肤无异,旗袍的高开叉直到大腿,保留着一线动人心魄的诱惑。 “看情况。”颜子虚看着娜美身上那件旗袍,饶有兴趣的反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弄套日出国的和服穿,偏要穿汉唐的衣裳?” “日出国的女人们大腿短小腿粗,所以才需要宽松似裙的和服遮丑,你觉得我需要吗?”镜灵坐到了桌上,蜷起大腿,旗袍滑落到一旁,整条圆润修长的美腿完全暴露在颜子虚面前。 颜子虚只能把眼光停留在踩着自己在看的书的那只光脚上,偏那五个脚趾头也是浑圆可爱,五片小小的指甲在灯光下闪烁着贝壳似的彩光,像是刚涂了指甲油。 拿食指小心翼翼顶开那只完美如玉的脚,救出自己的书后,颜子虚没奈何的把身下的椅子往后移开两尺,椅脚刮过地板发出难听的嘎嘎声。 “你已经能脱离法器本体凝聚实体,按魂、灵、道、仙的简单法器等级划分,你至少该是灵阶中品法器,不,该称为法宝了。传说目木族有件同样是镜子的道阶法宝,叫八咫镜,我没说错吧。”颜子虚开始谆谆善诱。 “哼,那只是是外界传说而已,这八咫镜现在不过是个无主躯壳罢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颜子虚有些吃惊,娜美接着解释道,“那镜子原本是天皇要替历年死去的百万军魂镇魂才供奉在靖国神宫里,后来被一个外乡人潜入后直接烧了神宫不说,连主动防御的八咫镜都被强行摄走了镜灵。这件事太丢脸,天皇震怒下令调查也只查到是天华大陆的高人所为,最后打落牙齿和血吞,不了了之。” “这么秘密的事你都肯告诉我,不会就是为了证明那八咫镜现在是个废材,根本比不过你吧。”颜子虚撇了撇嘴,“看不出你自尊心还蛮强的。” “你年纪轻轻却不受姐姐我诱惑,这才有点伤自尊呢。”娜美说着一把坐到颜子虚怀里,拿食指挑起颜子虚的下巴,贴近他的脸颊小声说,“要不姐姐和你做个交易怎么样?” 颜子虚眼观鼻鼻观口,努力不去看近在眼前的傲人双峰,问道,“什么交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替紫式部那老头办事。” “大神师年轻时被当今天皇救过一命,所以立誓要替日出国皇室做三件事,这才作茧自困于皇家那几百亩的圈圈里,八年前跨过圣阶门槛,现在也还在门槛后一步不得寸进,天天纠结于皇太子和小公主之间。他何尝不知道脱不开这俗世一天,就永远上不了更高的那层楼。” 看着娜美的认真眼神似乎不像作伪,颜子虚也有些好奇这实力与圣阶只差一线的镜灵接下来要说什么。 “八咫镜镜灵被摄走后,大神师为了平息天皇的怒火,也是还了当年立誓的三件事之一,就远赴天华大陆摄取了两只精怪的魂魄炼成了阴阳镜。虽然不如道阶的八咫镜,但是我们两面镜子只要有机缘合为一面,就立刻能升为道阶,比八咫镜只强不弱。” “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和大神师一样只知道你一定是对皇家有所图,但是却不明白你究竟在谋划什么。大神师将阴阳镜给了你一半也是存了试探之心,你不会不知道。” 颜子虚不可置否的示意娜美继续说下去。 镜灵笑着在颜子虚怀里挪动了一下,坐得更舒适了一些才继续说道,“这几天看你对姐姐毫不动心,就不是想要阴阳镜了。八咫镜已废,只剩下草稚剑和八尺琼勾玉以及百鬼图了。” 颜子虚心里翻起惊涛巨浪,脸上却不露一点神色,刚要开口时却见到娜美面有得色的笑起来,“装得还真像,要不是姐姐贴得近听到你心跳乱了几秒,还真被你糊弄过去了。如果你的修为再高一点,年纪再大一点,我真要以为前些年那个毁去八咫镜的人就是你了,正好你也是天华大陆来的。” 彻底无语的颜子虚心里一阵颓意,终日都以把握人心自得,今天反而栽在了自己拿手的地方,被一个小小的镜灵戳穿了心思。 无语的颜子虚沉默了半晌,坦荡的说道,“那你要怎么样,现在就告诉紫式部弄死我?” 娜美不气反笑,“你这话里姐姐我倒是听出了小巷里流氓耍狠的味道啊。放心,我说过要做个交易的,不会把你逼上绝路。再说了,姐姐不把你勾到手怎么舍得放呢。” “好吧,你赢了。说说交易吧。” 娜美见颜子虚终于答应下来,这几天也逐渐了解颜子虚为人的她知道颜子虚不会在这时说谎,开心的拍了拍胸口,惹得颜子虚又一阵侧目。 “阴阳镜是大神师封印了一只天华大陆的名叫风厌的精怪才炼成,这精怪原本就没有性别,天生靠吞噬人类的各种欲望而生。由于当时紫式部没有能力炼成道阶法宝,所以将我分成男女两人,女子炼入阳镜随身携带,男子炼入阴镜代替八咫镜镇入靖国神宫。我要你做的就是让紫式部讨要阴阳镜,给我自由,作为回报我帮你想办法得到你要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了吧?草剑,还是八尺玉?不会是百鬼图吧?” 看着颜子虚毫不掩饰的眼神变换,娜美叫出声来,“你居然是想要百鬼图?” 表示很不能理解的镜灵盯着颜子虚,直到颜子虚苦笑着点头认可,才捂着嘴巴,疑惑的问,“百鬼图都不像草剑和八尺玉是道阶法宝,你想要一件区区灵阶下品的东西是为什么?那东西邪气森森的本来就很让我讨厌,我本来猜你既然修法术,那就是要偷八尺玉呢。” “我受人所托,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百鬼图。”颜子虚无奈的解释,心想谁能弄懂宁安宁的想法呢,到前几天自己也才从紫式部口里确认他竟然已经是圣阶了。现在得到阴阳镜的帮助,也许真有可能偷到百鬼图,可是有什么办法能让紫式部放弃阴阳镜呢?颜子虚看到了希望却因而更加受折磨。 好容易在保证尽力完成这笔交易之后让娜美离开了自己的大腿,颜子虚想起什么似的冒出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自由?听你的话里语气,似乎并不怪紫式部把你炼成阴阳镜。” 娜美想了很久,幽幽的说道,“做了几百年风厌,每逢夜晚在城市上空吸食人类心里满溢而出的那些欲望而灵智渐开,有一晚我突然很想做人。大神师给了我这个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修炼到道阶上品,纵然没有天分修成仙器天地任我自在,最不济也能选择转世为人。” 娜美缩在阴影中的沙发上抱膝而坐,看着颜子虚的眼睛里一团光亮执着而坚定,“我会想办法帮你弄到百鬼图,你记得你的承诺就好。” 说着娜美的身躯逐渐消失在黑色之中,不知道怎么搞的,颜子虚突然觉得怀里的那面小镜子变得似乎沉重了一些。 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后,颜子虚很是恼火的嘀咕了一句,“颜子虚你还真是像宁安宁说的那样一辈子桃花不断,劫运纠缠。” 第三十三章 对你的欲望没欲望 只要睡着就会做梦的颜子虚那一晚梦到夜空中一条五彩星河在天际划过,远处可见的那些星星闪烁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芒,可是当颜子虚想要飞近些看个明白时,自己脚下的土地突然就震动起来,整块大地崩裂开,一只巨大无朋的大鸟驮着自己向那条星河飞去。 在寒风如刀的夜空中不知飞了多久,一转眼就看到温暖的七色光芒闪耀在整个黑色空间之中,那些在远处看来闪着光芒的星星,竟然同样是一只只翅膀展开不知道有几十里的大鸟。唯一不同的自己脚下这只大鸟全身都是夜空一样的黑色,那些大鸟分别闪烁各色光芒不说,再飞近一些可以看清那些不停跳跃变幻的光就像影画戏一样,演绎出各种人的各色欲望、幻想,或是为金钱或是为美色,或是为温饱或是为权势。 看过兜帽男心灵世界——那监狱之塔的丑陋之后,颜子虚对这些光芒并不感到反感,这些平凡人的欲望对他来说甚至有熟悉温暖的感觉。看着这无数大鸟并不因自己而停留,依旧向着深邃的夜空中某一处飞去,颜子虚低下头看着脚下几乎要和夜空融合成一片的漆黑大鸟,这承载着自己飞行于天际的又是谁的欲望? 想到这脚下突然一空,那坚实如大地的鸟背上居然出现了一个狰狞交错的裂口,像大嘴似的一口将颜子虚吞了进去。大叫一声的颜子虚从床上直接坐起来,醒过神来看到娜美依旧穿着那身玫瑰色旗袍坐在床边,笑而不语的看着他。 最关键的是娜美的手正隔着那层薄毯,无声无息的停在了颜子虚的大腿上。 突然察觉这只正在占便宜的玉手之后,颜子虚很快将其拨开,有些恼怒的问道,“你进到我的梦境里去了?” 毫不介意颜子虚的态度,娜美优雅起身,在屋内来回踱着步,“人家倒是想啊,不过你连手那样放着都介意,我哪里敢乱来?自己做了噩梦反来赖人家。” 颜子虚也不想纠结哪边是因哪边是果,盯着娜美继续质问,“能从人心里吸食欲望的精怪,风厌的本体是不是巨大的鸟,像鲲鹏一样?” 娜美很是惊讶的转头,美目中闪动着光彩,“你怎么知道?” “先回答才能提问。” 对颜子虚用同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对自己说话表示不满后,娜美似乎是碰到了那些久未触及而蒙尘累累的回忆,一下坐回颜子虚的床上,也不顾颜子虚欲言又止的抗议,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吊灯的一点金属反光,开始述说。 “弱小的风厌只有在夜晚才会出来,在人类居住的城市上空,吸食那些因为熟睡做梦而无意识流散到空中的欲望念头;稍强壮一些的风厌就能够主动靠近人类,也会掠食其他风厌以迅速长大。传说成熟之后的风厌展开翅膀就可以将一个城市完全覆盖,所以到了最后一个城市只会有一只风厌。” “长成后的风厌会做什么?” “成熟后的风厌会只收集自己喜欢的某一种欲望,当满足了这个心愿之后就会飞到风之坟墓,连同自己喜欢的那种欲望一起安息。”娜美说着时,眼光似乎投射到无穷远处,那个叫做风之坟墓的神秘所在。 “风厌一族,传说是上苍为了他最疼爱的孩子——人类特意创造的,让人类那些多余的欲望不危害他们自身,的确是一个美好的目的。”娜美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讥讽,“谁知道人心的欲望深渊根本填不满,现在很多风厌都因为在空中吸食不尽人心满溢的欲望念头而活不下去了。” “有些年轻风厌为了饱餐一顿就冒险行事,浑浑噩噩的进入人心深处的欲望深渊,最终迷失其中根本逃不出来。” 这么听来怎么像是上苍为清洁世间人心才创造了你们,就像是吸尘器。颜子虚当然不会把这个念头说出口,而是问了一句,“这么说,你刚才没有进入我的内心?” 娜美笑笑,“按人类的标准,你也是天赋异禀的准圣阶天才,你的内心世界哪里有那么容易进去。再说严格来讲我已经不是一只风厌,你的欲望引不起我太多欲望。” 最后那句话颜子虚回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你积心处虑的玩诱惑游戏,只怕你做风厌时最喜欢收集的是人类的色欲念头吧。” 咯咯笑出声的娜美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展示她胸部的弹性,边笑边摇头坦承,“不愧是心灵异能者,比那闷老头有趣多了。你知道我第一次引诱大神师他说了一句什么吗?” “我记得那时他很苦恼的对我说他老了,他的欲望念头已经不新鲜了,然后还很小心说他平时很介意吃到不新鲜的猪肉,问我介意不介意。”想到这里娜美又笑得肩膀直抖,“那时开始我竟然会真的对某些欲望挑剔介意起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见颜子虚不理她只管自己穿衣,娜美低头玩着自己肩头穿过的柔软丝带。颜子虚穿上衣服之后这才正色对她说道,“传说中西方有一种龙族喜欢收集闪亮亮的珠宝,你的癖好我完全能理解,你自己不介意当一头好色的母龙就好。” 说完颜子虚直接往楼下走去,听罢气得跺脚却咬牙切齿说不出一个字的娜美脸色变幻了几次之后,才恨恨的定下心来跟下楼去。到现在娜美才发觉自己和颜子虚达成交易约定之后,似乎主动权完全交给了颜子虚,那家伙也不知道有什么底牌根本不在乎自己把他的不轨意图告诉大神师紫式部,而自己想要拜托他取得阴镜彻底自由的想法倒是成了作茧自缚。 想到这里娜美恨不得用肩头的丝带勒得颜子虚吐舌求饶才解气。 先一步下楼正在和村上聊天的颜子虚突然发觉村上的表情有些不对,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村上的视线正死死盯着一边嘴里咬牙念着什么一边下楼的娜美不放。 “呃,那个,她是谁啊?” 因为惊讶而说话有些不顺畅的村上根本挪不开视线,只是用手抓住颜子虚的手臂摇了摇。 颜子虚同样傻眼的盯着犹不自知正在专心下楼梯的娜美说不出话来,这个笨蛋居然在村上面前也显形了?! 感应到一冰冷一炽热两种都可以杀人的目光后,娜美抬起头,瞬时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脸上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扔了个嗔怪的眼神给颜子虚,笑着抢先说道,“讨厌,你居然都没有跟村上说起过我吗?” 说着带着袅袅香风走到颜子虚身旁,一把挽住他的臂弯,带着自豪对着村上继续说:“我就是阿颜的女朋友伊岐娜美,叫我娜美就好了。”自我介绍的同时娜美首次心灵感应颜子虚,警告的同时也用三根手指头捏住了他的手臂上一点皮肉。 ——你敢说声不是试试看! ——原来你也懂心灵感应,果然是跟人心打交道的精怪出身啊。 颜子虚毫不退让的回了一句,嘴里却挤出歉意的笑容对着村上连连点头,不停的解释说昨晚娜美如何临时起意赶来、如何赖着不走等等。 总算感觉到那三根带着强烈危险感的手指松开了自己,颜子虚这才心底松了口气,转头对着娜美说道,“我们不是要去大神师那里吗,你先去外面等等,我就来。”说罢推着她示意她先闪,乖巧的镜灵连忙向村上点头告别,直接出了门。 只差没出一头大汗的颜子虚装出神秘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娜美跟皇家有点沾边,所以我不好多说,你也能体谅我的,对吧?” 村上瞬间眼里闪现出一丝了然神情,然后用敬佩的男人眼神看着颜子虚,同样小声回答:“知道知道,了解了解。” 颜子虚露出感谢的神色,没有多说就转身出了门。看着颜子虚出门后村上的脸上才自言自语道,“难怪这小子说看不上我女儿,原来已经偷偷的骗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藏在屋里了。” 中年大叔眼里很是羡慕自己的年轻朋友能有如此艳福,但同时也果决的斩断了心中的那丝绮念。 出门后颜子虚一把拉住娜美走开几步后,扬声说道:“不管你是故意还是无心,你都是个在惹麻烦的笨蛋。” 娜美毫不在意,随手把玩手里一颗小小的粉红色钻石,心灵传讯道。 ——你看,这就是刚才村上老板无意间流露的欲望,还真是正人君子呢,知道我是你女朋友马上就打消了念头。 一见娜美满不在乎的神态颜子虚更加有气,正要继续说她几句,娜美又对他心灵感应。 ——现在可是除了你之外谁都看不到我,你还要一个人在书店门口自言自语多久? “你……”颜子虚突然有种虚脱的感觉。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颜子虚还是忍不住回头盯着娜美手里那颗小小的粉钻认真的说道,“你幻化出来的是千万男人做梦都想拥有的妖娆体态和绝世容貌,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抗这些诱惑,你用在别人身上没问题,但是村上是我朋友,好在你说他已经打消了念头,要是因为刚才那一幕你成为他的心魔,别说什么交易,我甚至不会放过你。” 没有想到颜子虚会这样认真严厉的训斥自己,娜美原本想依着自己的性子反驳或撒娇几句,但是看到颜子虚眼神中的一些东西,她却根本无法开口,只是叹口气让手中那珠子在掌心中,变成一缕粉红色的轻烟消失在空气里。 看到有些消气的颜子虚转头向皇宫走去,娜美心里冒出一股微妙难明的情绪,不过她没有多想,一旦回想起颜子虚说她是好色母龙的比喻,她又开始牙根痒痒,狠狠的说道,“哪天一定要得到你动心的念头,再当你的面吃掉。” 第三十四章 斗字诀乱劈墙 颜子虚通过阴阳镜转达了自己要入皇宫的消息之后,紫式部很爽快的答应在上次见面的小楼等他喝茶。大摇大摆的在侍卫带领下再次见到和上次表情并无一样的大神师之后,颜子虚这颗心总算落地。小媳妇一般跟在颜子虚身后,嘟着嘴不说话的镜灵一个人生着闷气,谁也不搭理,见两人赏景喝茶,过了一会连人都消失了,见紫式部不介意颜子虚更是放下包袱,原本就读书破万卷,肚里故事随手抓一大把,风趣诙谐的气氛里老头似乎也很享受。两人谈古论今之际不免说起那些俗世间史书上记载不到的圣贤大能,几番叹谓之后隐约之间颜子虚似乎觉得心底那层枷锁又松动了一丝,心想若是这样喝喝茶聊聊天就能破了圣阶那层薄纱,倒也不失为一大乐事。 听到颜子虚话里有空就想多来走动的意思,老头挥挥手算是同意,心头顺畅的颜子虚不失时机的送上几记山水不显的高帽,湖面上更是不时响起一老一少的爽朗笑声。 这边的某个马屁卒花了个多星期的时间,总算有惊无险的在平安京里站住了脚,过上了往来有鸿儒,谈笑无白丁的雅致日子。而在千里之外的江户城流萤桥畔的某个极偏僻的小院内,再次传来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斗嘴声。 “我说了不会吃的,不劳你费时费心费菜了。”苦着脸的孟罗看着凉风真世,每逢要吃饭的时候就头大,总是为同一件事纠结无比。 “这可是你说的啊,别怪我这个厨娘不做事。”说话的小妞皱着鼻子得意洋洋欣赏着对面的苦相,“那去哪里吃,今天我不想吃拉面了。” 自从吃过凉风真世亲手做的饭菜后,孟罗才明白为什么在神户港时,凉风真世的父亲和叔叔都根本不在意那个关于做一个月厨娘的赌约。凉风真世做的饭菜堪比救人良药,不论什么材料做出来的菜都是又黑又苦,根本不能入口。想起跟着颜子虚吃到的凤七和甄洛烹制的美食,孟罗欲哭无泪不说,这小妞还每天到了吃饭时候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即便孟罗认错说要取消赌约,凉风真世也不肯答应,除了退一步不再浪费买来的菜.逼孟罗以身试毒,每天在这个旧伤口上撒盐成了她的日常功课。 最关键的是这小妞除了去天然理心流道场看过一次自家爷爷后,剩下时间就寸步不离的彻底粘住孟罗,赶都赶不走。无论孟罗绞尽脑汁用尽办法,最后只得打算熬完打赌的这一个月再说。 唯一让孟罗觉得开心的是随着炼体、观心两篇口诀的熟练掌握,随意挥舞手中九字破空时竟然隐隐有了风雷之声,那无想箭根本不需要蓄力时间,配合观心诀判断破绽出现瞬间即可随手刺出。 弓步蓄力引刀的姿势被省去之后,无想箭被孟罗当做普通的前刺使出,这天孟罗心头想到这点,兴起提刀在院子里连续跃出三步刺出三刀之后,顿时感觉心头畅快无比,似乎感受到化奥义为平凡的诀窍,得意的哈哈大笑。 再翻看那本小册子,果不出孟罗料想,剩下的七篇小字口诀全部显现,想到当初那写这本册子的绝世剑道大家在序言里所说的话,孟罗这才在心里恭敬的对着那位大家磕了三个头,算是正式拜了师,认了传承。 小册上原本记载的九个奥义招式,已经变成口诀的无想箭和平青三眼两幅奥义之外,其余七幅奥义——天乱截无二式、燕飞、荒海浮岚式、天狗转刀法、九相雷闪、牙突零式、极意神妙剑的招式图样终于全部消失,若是凉风真世看到“荒海浮岚式”的字样一定会惊讶的质问孟罗这天然理心流的最终奥义怎么会流出到孟罗手里。 虽然现在的孟罗还不是很了解这些奥义的精髓,可是体悟前两篇天问剑?十篇之后,至少已经可以照葫芦画瓢的使出这些招式出来。不过孟罗体会到那位死去的师傅更为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后,似乎对这些随便拿一招出来都值得任何一个日出国剑道流派郑重流传的所谓奥义失去了原来的兴趣。 那九幅奥义下隐藏的九字剑诀,对于孟罗来说才是字字珠玑,倾城难换的宝贝。再度想起颜子虚所说过的这世上没有偶然,孟罗端详着刀身上那【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几个字,不禁感叹其所言极是。居然以九式奥义为门槛,得一式亦算是偶然,非得领悟了两式奥义之后,才能入得那位绝世大家的法眼,得以授以衣钵,想到这点,孟罗也心里微微有些得意,看来自己也算得上一个合格的超级天才了吧。 看来自己这师傅心里真的是把日出国的剑道流派视为草芥,居然拿他们的奥义为启蒙篇,进阶的才是天华大陆的九字真诀,其中凛凛傲意不言而喻。孟罗明白了这打脸的意味,又想到自己即将要去几大剑道馆踢馆,这举动应该会让死鬼师傅在天之灵满意的笑出声来吧。 心里打定主意后,孟罗也安心的在江户这间小院子里住下,每日除了惯常的吃饭时间为去哪里吃饭能让凉风真世满意而苦恼一会,剩下时间就是练刀,练刀,练刀。 让凉风真世吃惊的是孟罗似乎在追求极限一般,除了陪自己出去吃东西,每天几乎只有很少的一两个小时停下来,也不睡觉,只是抱着刀坐在院子里闭眼休息。然而这种远远超越普通人极限的修炼之法,却根本没有伤到他的身体一般,一连五天院子里都可以听到那隐约的风雷之声和偶尔响起的得意笑声。 “就是个疯子!”凉风真世拼着晚上失眠也一同熬过了五天,她不是不想去院子里阻止孟罗,起初还能隔着十几步骂上几句,到第三天那风雷之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连孟罗身边三十步都近不了,空气里无形的压力带着森森寒意,似乎脚步都僵到走不动了一般。 隔着数个房间,透过那走廊,凉风真世看到孟罗在院中或是踱步或停下,偶尔身影会在拿走廊尽头闪过,或静立在那方寸之间半天之后才隔空劈出一刀。感受着即便在自己父亲口里也没听过的无边剑意,亲眼目睹着孟罗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这小妞突然有些替天然理心流的爷爷担心,而自己能做的,好像也只有担心。 第五天晚上,孟罗突然叫上凉风真世,笑嘻嘻的问她去不去泡温泉。这时才能进到那院子里看上一眼的小妞惊讶的发现,三面院墙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极细裂痕。走近摸了一下,凉风真世失声叫出来,“你这疯子居然把墙劈成这样了,我怎么没见到你劈墙的呢?你要我怎么跟房东老板交代?” 孟罗挠头笑笑,“所以我要休息一下嘛,连续几天下来心里真的有些累,要不怎么问你江户最好的温泉在哪里啊,一起去?” 凉风真世不知怎么的突然心里有些高兴起来,虽然陪着孟罗闷在院子里自己也没有不愿意,但是每每陪着这个不握刀就是满脸懒散,连嘴角都总有一丝不在乎的微笑的男人一起外出走在江户城的街上,这小妞心里就如沐春风一般暖洋洋的,尽管她自己不肯相信也不肯承认,自那一剑无想箭赢了赌约之后,那一颗青涩少女心就系在身边的这个年轻惫懒男子身上了。 孟罗没有解释墙上那些极细的整齐裂缝都是自己刀风杰作,隐去风雷之声后自己刀尖上似乎多了一截肉眼不可见的剑刃,近尺长的无形剑刃在院墙上隔空切出的痕迹,让孟罗明白那天问剑十篇中的九字诀第三道——斗字诀,已然小成。虽然与死鬼师傅说的无形剑刃毙敌百步之外相差甚远,但仍旧让孟罗颇感欣慰,这才提议泡温泉休息,好好体悟一下那玄妙感觉。 温泉泡完神清气爽的两人一人拿着串铁板烧往那间小院走的时候,孟罗嘴里含着一块章鱼肉,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你这小丫头赖着不走,是不是怕我去你爷爷的道场乱来,先做做好人打打感情牌啊。” 温泉泡得脸上红通通一片的凉风真世啐了一口,把一块蟹肉当做孟罗狠狠咬下一半,“你是怕打不过我爷爷,所以才躲起来临阵磨刀,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孟罗嘿嘿笑着,也不分辨。走了一段,凉风真世心里绞成乱麻,似乎铁板烧也没味道了,打破沉默说了一句。 “我爷爷年纪大了,你赢了也不光彩。” 孟罗不禁笑出声来,拖长声音安慰她,“放心,我最后才去你爷爷那,我要先去柳生新阴流见识一下,他们牛气哄哄的传扬‘无刀取’的那本《月之抄》里,到底说了些什么狗屁道理。” “哼,无刀取是我们的古话,就是汉唐所谓的空手入白刃,最好你把刀都丢在柳生宗家,看你还有不有脸去找我爷爷麻烦。” 孟罗当然不会介意这小妞的诅咒,随手抢过凉风真世手里还剩下一个肉丸的竹签,一口吞下后,满意的打着嗝迈进了小院的门。 气的脸上忽晴忽雨的凉风真世跺脚叫道,“孟罗你这个没风度的臭乌龟,最好在这院子里缩一辈子。” 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也要陪他在这缩一辈子的问题,少女不再说话,想了想又对着院子里叫了一声,“不准再劈墙!要倒了!” 第三十五章 命魂铸九字 一个在日出国旧都的偏僻小院里对着斑驳老墙和院中半死老树练刀,一个悠哉的陪着紫式部在皇宫里对着绿水碧树下棋,两种完全不同的修行途径完美的诠释了同人不同命这句汉唐老话。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使用心灵链接说话,默默的在走着自己的路。 在颜子虚生日那天血脉觉醒得到心灵异能后,打过无数场架都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终于能跨前一步,轻描淡写的挥手击飞那些原本需要艰辛闪避的长短刀刃,而一旦能够跨过他说的那个门槛,将变成孟罗拿十把、一百把魂印兵器都打不过的男人,这一切是孟罗的疯狂源头,上天像是给予最后一个机会般让他得到九字兼定和天问剑十篇,在孟罗看来不过是让这个疯狂更多一些信心而已。 孟罗似乎能了解为什么宁安宁要让自己做九处的代理主管,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宁安宁愿意花一个亿买那把影秀刀送给自己,再想到颜子虚独自前去平安京时说过的那些话以及写满日出国最有名的剑道流派的小纸片,孟罗突然之间好像全部明白了,嘴角微微翘起,默默对着平安京以及汉唐所在的方向,很是牛.逼的说了一句,“还好哥的天才和疯狂对得住你们两个。” 说完后,孟罗紧紧握了一下手中的九字刀柄,自信满满的将全部心神沉入刀中,整个人瞬间进入完全静止的状态,纹丝不动的伫立在小院中。 “你终于还是改变心意了。”依旧站在土坡绿树下看着远方的土方岁三头也不回。 “我答应过你的还是会做到。”孟罗脸上并没有露出食言的尴尬,“只是我现在的时间不多,帮你找人这事估计还得去第一位面。” “把你收为九字的命魂之后我的皆字诀才能逐渐圆满。”孟罗脑海中自动出现皆字诀的内容,与当初只显示炼体的兵字诀时不同,接受这剑诀主人的传承之后,无数精妙的文字会适时自动出现在孟罗心灵之中,像老师一样授业解惑。 “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你可能没听过这句话,不明白我们汉唐这本叫易经的古书有多么奇妙,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汉唐的皆字怎么写,头上两个匕首都出现后,下面才会明白,一切皆真相大白。现实的九字刀我已经有了,怎么能少了心里的九字刀呢?” 孟罗侃侃而谈,“能让心无困扰的皆字才是九字剑诀的根本,能给我无穷体力的兵字并不是。” 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孟罗笑着说道,“你看,你不是我九字刀的命魂的话,我居然连刀都带不进来,有点太没面子了,尽管这是你的世界。” 孟罗一闭眼,无可匹敌的气势喷涌而出,将脸上瞬时变色的土方岁三一卷随即消失。 看着惊讶于四周景色瞬间变换,又因为猜到原因而面色更为苍白的土方岁三,孟罗老神在在的从身边老树枝桠上折了根两尺长的木枝,说道,“打架怎么能少了天时地利呢,欢迎来我的小院子。” 甚至连那些剑意裂痕都与现实中院墙一模一样,孟罗很是满意自己这个心灵投影世界,尽管院墙外的一片灰蒙蒙很好的说明了这个建造者的懒惰。 “你居然已经变得这样强。”土方岁三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紧紧捏着九字兼定的手上骨节都有些发白。 “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汉唐的这句古话你总听过吧,之前我是不是剑士无所谓,现在我有多强我也不清楚,但是杀你足够了。”孟罗随口胡诌着话,却显示出强大的自信。 “要杀巅峰剑豪,就请拿出剑圣的水准吧。”土方岁三脸色如霜,看着孟罗手里拿着的两尺树枝,没有丝毫轻视的缓缓抽出自己的九字兼定,摆定一个姿势。 “以前我也以为施展奥义时摆出个姿势帅到了极点,现在再看,真的体会到我那师傅为什么要拿日出国的九大剑道奥义当入门教材了。” “你是因为拜师了所以才这么快的变强吗?你师傅是谁?”丝毫不为孟罗的讥讽所动,土方岁三依旧稳定的把剑尖正指着孟罗的胸口。 “哼,我师傅早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活着的时候绝对是那个世界的最强剑者。”孟罗翻了翻眼珠,“所以我无聊时替他取了个名字叫轩辕,上古第一把剑的名字。” 看着土方岁三脸上的表情,孟罗撇了撇嘴,“我知道你认为我在胡说,不过没关系。” 听着孟罗似乎像个话痨似的说个不停,手中树枝也随着说话时的手势随意挥动,自己又蓄意已久,土方岁三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很多破绽和时机可以出手,可是每每要出手之时,孟罗说话比划手势带动树枝转动,无巧不巧的就刚好封住了自己的出手方向。姿势摆得越久,被树枝有意无意封住的时机发现的越多,土方岁三的心就越往下沉。 似乎每当自己心里出现要出手的念头的瞬间,对方就能察觉到并且完美的封死自己出刀的角度。 “没记错的你正好是天然理心流的剑术,我的那个厨娘的爷爷也是天然理心流,去打打杀杀欺负老人家也不太好,你刚好能帮忙。”孟罗还在继续说着,“你还不动手吗?还在找时机?” “天然理心流的剑道极意听说是一句歌谣,大概意思好像是以天然自然之理调和,临机应变,对敌人的动作采取自然而然的反应。我站这里不动,你也站在那里不动,这就是你的反应?”孟罗毫不掩饰话语的嘲弄之意,“要不我就先攻了。” 说着最后一句话,孟罗向前连续迈了七步,手中那仍有一些绿意尚未完全干枯的树枝斜斜的劈向土方岁三的脖子。 步伐简单,出手也不快,土方岁三把孟罗的动作看到眼里,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用刀由下向上削断树枝并且顺势砍掉孟罗的半边脑袋。 然后原本简单缓慢的动作突然让土方岁三眼睛一花,半路加速!脖间竟然感到刀锋带来的凛冽寒意让土方岁三心头一惊,手腕翻动,原本大开大阔的防御进攻转为了纯粹的立刀防守。 树枝与刚刚护住左侧脖子的九字兼定一触即分,发出类似金铁交击发出的铮然清鸣。土方岁三锐利的眼神发现那截树枝上不但未断,竟然只有浅浅的一道青白痕迹,宛如也是精铁打造的一般。最关键的立刀防住这一招后,刀锋上传来的巨大撞击力量竟然让土方岁三的虎口有些发麻。 一击之后,孟罗露出赞许之色,刚才半路加速其实是兵字诀和皆字诀糅合之后化出的全力一击,贯注全部剑意之后的树枝不会被九字兼定削断是孟罗的底牌,料定土方岁三会采取先断树枝后进攻这一策略,才故意反其道行之放慢出手初速。 “反应不错。”修习炼体的兵字诀之后,孟罗根本没有换气的麻烦或是脱力的后顾之忧,连续全力劈砍上百下都能在一息之间完全恢复如初。 说着第二击又动,这次完全是揉身近刺,孟罗整个人像是要把土方岁三撞飞一般,直冲向他怀里,身前递过去的当然还有那支堪比利刃的树枝。 一时间无法转腕防御的土方岁三只能挪步闪避,转身间,一道好像刀割一般整齐的裂口出现在他右肩衣服上。 剑意!这个词出现在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避过了那根小小的树枝的土方岁三心里,接下来小腹传来的巨大冲击力马上打断了他的念头。 一击不中后孟罗拧腰抬腿,一脚横扫把土方岁三直踢得整个身子重重撞到院墙上。 闷哼声中,靠着院墙勉强抬起头的土方岁三喉头一甜,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瞬间已经来到自己近旁的孟罗,一缕鲜血倔强的从紧闭的唇角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天然理心流教没教你腿法,这是我打了十年架换来的。” 得理不饶人的孟罗毫不留情的举起树枝,闪电般在土方岁三的左肩上刺了个血洞。 “这一下,我本可以扎在你喉咙上。” 一声咳嗽之后,再也强忍不住的土方岁三吐出大口鲜血,那一脚至少踢断了他不止两根肋骨,折断的骨头尖端已经扎破了他的肺。而最重的打击不在于孟罗的一脚一刺,而是在出手预谋、速度以及力量上都完全溃败,彻底的粉碎了土方岁三的信心,而隔空裂衣的那一下,更是把已经粉碎的信心烧成灰烬。 “你的剑意这么厉害,难怪可以拿树枝比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成了剑圣,难怪这段时间我感应不到你。”说几个字就要咳一下吐口血的土方岁三断断续续的说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死了两百年了,你居然还能把自己当活人样卖力的吐血,我也没想到啊。”一边说着打趣的话,孟罗同时散去剑意,任由那根树枝从手中掉落。在空中时,树枝悄无声息断成两截,落地后则完全碎成了两摊木屑。 “你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消失!”说罢孟罗再次用用心念卷起土方岁三的一缕幽魂,回到了原来的土坡茅舍旁。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两百年前的一方剑豪终于心悦诚服的闭上眼发出一声长叹。 土坡、茅舍、绿树,甚至远方的茵茵草地全部开始急剧的扭曲抖动,整个世界以土方岁三腰间的那把九字兼定为核心迅速的坍塌和缩小,九字兼定像是巨鲸吸水一般在一个呼吸间把所有一切变成了混沌虚空。早有准备的孟罗丝毫没有惊慌,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完成后,一把带着黑色刀鞘九字兼定就这么悬浮在他眼前触手可及之处,随着他的呼吸,鞘里的刀刃也以同样的频率呼吸着。熟悉亲切的感觉弥漫整个刀身,仿佛就是自己的一部分在那里沉睡一般。 孟罗满意的笑出声来,伸出右手握住刀柄,随着慢慢将刀鞘抽离刀刃,由刀鞘末端开始,像那根散碎于地的树枝一般,刀鞘逐渐散成一抹黑烟最终消失在孟罗的左手指间。 漆黑的刀刃像是重铸过,原本狰狞的黑色火炎刃纹完全消失了,修长的刀刃锋芒不显,却让孟罗看得再次笑开来。 “太给力了,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什么日出国的名刀九字兼定,而是我孟罗的九字刀。” 似乎回应着孟罗的话,刀刃上一层水波般流光闪过,三道细小的亮光在黑色刀刃上逐一亮起,分别是兵、斗、皆三个绿豆大小的楷字,而其中以兵字最亮,皆字次之,斗字亮光最弱。 孟罗左手往刀刃上一抹,黑色刀鞘重现,“哼哼,什么时候九个字都亮闪闪了,再把颜子虚拉进来闪瞎他的狗眼。” 第三十六章 影秀和独眼龙 重新回到现世的小院里,看着身后老树上那新折的断枝裂口,以及通体漆黑的九字刀身,除了没有那闪亮的三个楷字,其他一切都让孟罗觉得刚才的事情就真的发生在这个小院里一般,这种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觉让孟罗欲罢不能的想起了一直随身携带着却不曾碰过的影秀刀——宁安宁送给自己的天价礼物。 几乎百分之百肯定那把刀一定也是魂印兵器,里面有一个五百年前的目木族大君级别的人物幽魂寄居着,这一点让孟罗更加兴奋起来。一不做二不休,两百年前的剑豪之魂能让皆字诀趋于圆满,那么五百年前的一藩之君能让自己强大到达何种地步? 看着解开布包后露出的影秀刀,孟罗脑中回想着颜子虚跟自己说的一番话。 影秀,意思是日光下的刀影修长,又名斩鞍,因这把刀的主人曾经在战场上轻易将对手连人带马一起劈成两半的轶事而得名。 似乎能感受到九字刀在腰间的跃跃欲试,孟罗紧张而果断的握住了影秀的刀柄,没有任何异象,有些疑惑的孟罗想到了初碰九字兼定的情形,自己把手掌触碰到刀刃才被土方岁三的执念所摄,莫非也要那样? 刚刚把刀刃拔出一丝,露出那暗红色刃面的刹那间,比土方岁三强大数倍的狂暴意念直接吞没了孟罗。 仿佛被直接从十几米空中摔到地上,孟罗甚至能听到自己脑袋触地时发出的闷响。好不容易从眩晕中缓过神来,孟罗用力甩了下脑袋,颈骨又咔咔的响了一声,摸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后,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高高伫立的城墙门楼,门楼里一个身着日出国古时战铠的矮个子男人,背对着孟罗。 不论孟罗怎么集中心神想回到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都是徒劳,不用说这一切都跟那个矮个子脱不了干系。 男子头盔上有一道长约一尺的金黄色的金属弧刃作为饰物,灿灿的反着阳光。弧刃下鼻梁和双眼都笼罩在盔沿阴影之中。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孟罗,似乎在俯视城中芸芸众生的脸转过来后,一只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独眼盯住了孟罗,另一只眼被黑布眼罩挡住,原本古朴平常的脸看上去顿时添了两分凶意。 伊达政宗,日出国仙台古城的缔造者,一藩之君。 虽然孟罗早知道会见面,但实在跟意料的有些分别,对阵土方岁三时能轻松将其反卷入自己的心灵世界,可身处的这座古老城池好像就是那个被铠男子的一部分,牢牢的扎根在土地之中,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那是大崎八幡宫,我亲自督建的镇护神社,每年一月那里都会有‘焚正祭’,以祈求新年里幸福吉利。”伊达政宗打量了一番孟罗之后,抬手指了指城中一处人迹繁杂的所在,像是个主人在给客人介绍自家的名贵家具。 “不过八月的七夕祭才是最热闹的,纸笺、风幡、千羽鹤随处可见,我有时换上便服去跟着城中数万军民一起游行,在定禅寺外看满天的烟火。”好像沉浸在美好回忆里的矮个男子闭上了眼,好一会才重新看向孟罗。 “我虽然已经死了五百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魂魄会在我的佩刀里重新活过来。不过,既然我此时明白了这一切,又能再度站在我自己的城池之上,你一介外来人,凭什么认为能夺走我重新拥有的这一切?”说着,伊达政宗将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顿时城中远近所有的喧闹人声通通消失,街道上如织人潮都如中定身咒一般静立如雕像,同刚才席卷孟罗并将其摔在城墙之上的狂暴气势再次汹涌如潮,直朝孟罗扑面而来。 心里暗暗叫苦的孟罗抽出九字,凭借剑意才在滔天巨浪般的气势下切开一道口子堪堪站稳,然而想要往前迈步都觉得有些困难,更不用说近身斩杀了。两人之间的十几步距离,就像是十几光年一样遥远。 果然是大意轻敌了,孟罗情知这时后悔亦来不及,只得苦苦维持这个局面的同时,脑中迅速转动念头寻找破解这种不利局面的办法。土方岁三以剑豪之才冲锋陷阵,只是将才,而眼前这位却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帅才,又是功成名就的一藩大名,仙台古城和城中他分念观想出的数万军民这一刻都成了他的助力,想到这里孟罗不禁回想起当年望都烟雨街上自己和颜子虚两人对上足有四五十号小流氓的情景。此时仿佛又历史重演,只是现在自家后背再没有可依靠的换命兄弟,而对面却彷如麾下万人,气势无匹。 饶有兴趣看着孟罗手中漆黑如墨的长刀,伊达政宗也不拔刀,怜悯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赞叹却更多的是不屑。 “刀不错,剑意也不错。不过匹夫之勇,哪怕一位绝世剑客对阵数万不懂剑道的普通士兵,一刀一刀砍下去也要累死。这蚁多咬死象的道理,我十五岁领军连破相马氏四城之时就懂了。” 孟罗心里暗骂,小爷十二岁就知道叫上众兄弟一起去单挑的流氓套路,你这死矮子。 这个念头一起,孟罗突然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却一时又不是很明白,见伊达政宗似乎没有拔刀的打算,似乎很想看到孟罗苦苦支撑但最终被千钧之势压得粉碎的结果。 感受到手中九字传递来的感应,孟罗故意示敌以弱,将抵抗之意减了两分,还装模作样的紧紧闭上了眼。 果然将心思与九字链接上之后,外界的所有压力全部消失,在那个初见新炼九字刀的那个混沌空间里,一个身着黑色风衣长得跟孟罗有八分相似的年轻人很是不屑的眼光看了过来,手里同样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九字刀。 “你这白痴就准备这样抗到死吗?” “臭小子,你就是九字的命魂?难怪跟我有点象。你叫什么名字?”孟罗一听这口气顿时瞪了他一眼,不过看镜子的感觉让孟罗有些怪怪的,即便骂了一句也感觉好像是骂自己似的。 “你不是给我取名叫九字的现在就忘了?真的是白痴。”命魂似乎把那两个字当口头禅了,“我几乎就是你,当然和你像。你答应土方岁三的那事完结后,我就会变得跟你一模一样。” “这么说你现在还不完全是九字的命魂?” “承诺兑现就是福缘,不兑现就是心魔。你拖得越久,我一天不能变成完全的你,就有可能逐渐变成其他你不想见到的东西。”命魂很是风骚的摆了个姿势,“不过我倒是不在意啦。” “臭小子,回答一个是或不是就行了,少跟我说大道理。”孟罗不知道九字的命魂是哪里学来的这些道理,不过这个时候想起自己还在抵挡千军万马般的强大冲击,也顾不得再数落,接着问,“有什么办法弄死外面那个独眼龙?” 命魂把手一挥,空中顿时显现了九篇闪闪发光的蝇头小字,像九面盾牌似的围着孟罗缓缓转动,而其中两篇随着孟罗目光扫过直接变化凝成【兵】、【皆】两个大字,另外一篇【斗】字也在缓缓成形当中。 “剑意须磨练,那个独眼龙正在帮你充分体会稳固斗字诀,你这白痴难道不知道?” “对啊,我还没发现,现在感觉一下我的剑意延伸距离虽然没有变长,但是身体周遭的剑意好像凝练不少了。”孟罗像做贼似的出去体会了一下,伊达政宗的压力宛如铁匠的大锤锻打,一波波的冲击把孟罗的剑意敲打得薄如蝉翼,却更加牢不可摧,得知这点后孟罗又把主要念头沉回到这个空间里来。 命魂的下一句话却真像是当头一棒,把偷着乐的孟罗打击得不行,“古人云,君子当每日自省,我和你这白痴心神相通,有时你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但是又不是很明白的时候,不妨来问问比你清醒百倍的我。有句成语叫扪心自问,懂不懂?” 本来心情变得不错,但是如此赤裸裸讥讽之下,孟罗突然生出股冲动,很想把眼前这个长得和自己很像的家伙狠揍一顿,不过想到九字命魂就是将土方岁三的魂魄打散后以自己的一个念头为核心重聚而成,纵然有些腹诽的孟罗还是忍住了冲动。 脸色正在一阵青一阵红的纠结男突然发现自己身边九篇字诀中又有两篇逐渐出现了变化,分别是临字诀和者字诀,又以临字诀变化最为显著。双眼再次快速扫过一遍临字诀的文字,突然福至心头的孟罗像是猛然间明白过来,爽快的大笑声里,一个大大的【临】字豁然成形。 “原来临字诀讲究的就是不动不惑,天崩于前而从容自若的境界,非得这这皆字诀圆满才能体悟。”孟罗一边感叹一边将目光望向另外那篇者字诀,一路明悟破关之下,那篇者字诀的破碎重凝速度又快了几分。 “臭小子,看我出去斩了那个独眼龙,把这个象征着自由支配的【者】字写给你看看!” 说着顿感豪气油然而生,转念间孟罗所有神念重回伊达政宗面前,眼睛也忽的睁开,爆出灿然神光。 伊达政宗笑着说,“怎么,才忍了三个呼吸就想要拼命了吗?” 孟罗大笑着垂下刀,“坐拥宝山却伸手乞讨,我挨过骂了。你这五百年前就没命的一缕残魂,拿什么命跟我来拼?”将全部神念与九字命魂链接之后,面对狂暴压力犹如漫步花径般自在轻松的孟罗连说话都回复了以往的性子。 伊达政宗心头一凛,不管如何催发气势,孟罗都好像浑然无觉,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原本自己千万魂念攻击过去都能感受到孟罗的剑意相抗,现在居然如同流水洗镜,一点阻力都没有了。 “你居然能躲过我魂念锁定?”想不明白为什么一转眼孟罗就变了个人似的,伊达政宗强自保持脸色不变,可话语里却露出真正的心思来。 孟罗笑得更得意,“我的神念被你拉进你的世界是没错,可是我还有个兄弟在这把刀的世界里好好的呆着,你可没办法影响到他。很幸运的是,我刚发现这个兄弟其实就是我自己。” 似乎有些明白孟罗在说什么,伊达政宗面上露出狰狞之色,“既然如此,那我只能亲自动手了。” 说着,矮个男人伸手一把扯下了盖住右眼的眼罩,让孟罗有些吃惊的是,那只睁开的右眼里竟然没有眼瞳,只有一片白色。 第三十七章 恨不生逢廿年前 “据说你右眼是小时候得病才瞎了,现在看来并不像啊。”孟罗好整以暇的调侃着,也不急着动手,甚至有些可惜那千百魂念冲击结束得有些早,这种锻打剑意的机会并不是随时找得到的。神念与九字命魂链接后,孟罗随意内视就能看到那个【斗】字虽然已经成形,但是论光芒璀璨程度远远不及已经接近大成的【皆】字那么耀眼。 “想必你知道我五百年前的一些事。”伊达政宗脸上两只眼睛一黑一白,看起来怪异无比。 “小名梵天丸?”孟罗一只手捏着下巴,回想了一下颜子虚跟自己讲过的有关于伊达政宗的生平。 “我那要毒死我却最终死在我手里的母亲,怀着我的时候梦见万海上人前来转世,所以父亲也一直对外说我是万海上人转世。我一直不以为然,直到五岁时我的右眼变成这样。” 孟罗嘴里嗤了一声,“那你翻白眼比别人容易多了。” “口舌之利。”伊达政宗冷哼了一声。“就算你辩才无碍,难不成还能说得我头颅落地不成。” 孟罗仍旧一副懒散的神情,眼中却浮现一丝得逞的笑意。 斜刺里一把同九字一模一样黑色利刃破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伊达政宗的后脑。 “看刀!”眼见着下一秒伊达政宗的半边脑袋就要落地,孟罗不禁得意的大喊了一声,好像真的要用这两个字把敌人说得头颅落地一样。 原本静静站立着的矮个子男人动了,只是将头稍稍向前低了低,那把即将偷袭成功的黑色利刃一击立刻落空,马上又消失在空中,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很不错,你让我对你这些能力的兴趣更浓了。”伊达政宗依旧盯着孟罗,即便刚才闪过这一刀也没有将视线移动分毫。 “我母亲当年背着我偷偷在酒壶里下毒,你犯了和她同样的错误。我的观世白眼没有死角,哪怕在背后也是一样。” “我不会说对死了五百年的男人感兴趣的话。但要是随便一刀就砍死你了,我倒真的会有些小失落的。”孟罗嘴里仍然没有闲着,不过脸上的兴奋中多了一些凝重。以皆字诀和者字诀控制命魂的九字刀割裂虚空,砍出蓄谋已久的一刀,无功而返多少让孟罗有些惊讶于眼前这个敌人同样够硬的底牌。观世白眼,无死角的360度防御吗? “你妈只能毒你一次,而我可以砍你无数次。”说着孟罗擎刀直冲上前,暴风雨般的劈、砍、撩、刺不要命的往伊达政宗的身上招呼过去。 暗红色的影秀刀和全黑的九字刀交击声不断,清脆的叮当声密集如雨打芭蕉,珠落玉盘。更阴险的是孟罗时不时让命魂的另一把九字偷袭两刀,或是头顶直刺天灵,或是脚下横斫脚踝,端的是怎么卑鄙怎么来,到了后来偷袭的九字运用愈发熟练,攻击后也不隐去刀身,反过来变成了攻击的主力。 心念所至,那浮在空中的九字就劈出一刀,看不见的手臂也不怕被斩断,比起孟罗纵跃腾挪要方便许多。手持九字的孟罗索性退开了两步,极为无耻的绕着伊达政宗转起圈来。伊达政宗倒也沉得住气,根本不去管采取游走策略的孟罗,只是在他偶尔出刀试探时才躲闪或格挡一下。 浮空的九字攻击速度虽快,却没有孟罗本身持刀进攻那般狠力,只是角度刁钻,好像一个不要命的透明小混混拿了刀一顿乱砍似的,伊达政宗完全只有防御,根本找不到防守反击的机会更别说挑飞那本就浮在空中的刀刃了。 孟罗在不同的角度采取攒刺的手法试探过十几次之后,一时间找不到一直认为必定存在的死角,索性又开始逞口舌之利。 “什么观世白眼,就算是万海和尚传给你的东西,也不过是挨打的货。本来也对,和尚们的性格大都是隐忍不与他人相争。你反正也不能还手了,干脆认输得了。” 说的越多,伊达政宗的脸色越是结了一层冰似的难看,在孟罗换了口气准备继续嘲讽之时,伊达政宗全力荡开九字的凌空一击,并指如戟,暴喝一声,无数佩刀执枪的士兵虚影出现在城墙之上,宛如活人一般蜂拥而上,将孟罗团团围住,各种武器直朝被困在中间的傻眼男人身上招呼过去。 有些手忙脚乱的孟罗上下窜跃着砍翻了几个士兵虚影,那虚影顿时如同水中投石后的倒影,扭曲着消失。孟罗眼尖,看到这几个虚影手里兵刃的尖端上那一点如细小的亮光却不马上消失,像是断线风筝,又像是烟花过后的最后几点闪光一般,浮在空中袅袅飘落,渐渐暗去。 跳来跳去的猴子男顿时醒悟过来这是伊达政宗豁出去了,真的采用蚂蚁食象的策略,将原本用来如巨浪般冲击的无形魂念全部具象化,那像是细小碎钻一般的闪光,应该就是每一个魂念的精华。 心里痛惜不已,孟罗一边躲闪一边气得胡乱大喊道,“你这个败家的独眼矮子,杀了你这些都是老子的私人财产,你凭什么拿来砸我啊。你以为你富二代啊。” 虽然知道让士兵们兵刃尖端的魂念进入体内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眼睁睁又见数点魂念黯淡消亡,孟罗惋惜犹豫之间下手不免慢了几分,一道枪影穿过九字的防御,划破了孟罗的左肩皮肉,将一点闪亮的魂念送入孟罗身体之中。 就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孟罗全身一震,左肩顿时麻木得甚至连左手手指都不听使唤的抖动起来。一瞬间又有几点闪光袭来,孟罗情急无奈,只得右手挥刀迅疾的横切了一圈,将五六条士兵虚影斩杀。 把这一切看到眼中后,伊达政宗阴恻恻的笑着说,“十二个了,继续杀,这种士兵魂念我有五千之多,还有一万多更细小的平民魂念。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肩膀几条腿。” 听了这话孟罗鼻子都要快气歪掉,连续几刀砍翻一片,可是看到那些烟花般黯淡的魂念碎片,心里的惋惜更让他左右为难。要是得不到也就算了,偏偏自己这一刀刀下去,就像是在自己身上割肉,亲手点火烧钞票一般难受。 “他妈的,白眼矮子你死定了!” 突然间心头这股无名火腾地冒出来,孟罗似乎能听到心灵某处传来咔咔的冰块挤压声,脑海里一个晶莹剔透的【斗】字完全成形。 信手递出的九字刀同时也附加了一丝玄奥的魔力似的,宛如包裹了薄薄一层透明的冰,正是修习斗字诀后生出的剑意。只是这剑意已经不是无形之质,连那边和命魂九字仍旧纠缠不停的伊达政宗那只白眼里都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有形剑意! 完全附着在剑刃上的剑意不再像初成时只是在剑尖出冒出尺余长的一截,威力更不可同日而语。 最关键的是包裹着如冰剑意的九字刀刃划过一名士兵身体之后,那虚影之躯并不是如水波般扭曲消失,而是随着剑刃划过的方向快速的朝着九字涌去,那一点闪亮的魂念精华更是被直接吸附在剑刃上,好像磁石吸附精铁一般。 见状大喜的孟罗又连续斩了几刀,见刀刀都是如此,更是狂喜的连声长啸,九字刀挥舞得像是雪团一般,那些汹涌的士兵狂潮像白雪遇沸汤,快速的消融。要是此时颜子虚在场,一定会感叹,有形剑意在手,自己的解离术也好、心灵震爆也好,都要正式划入孟罗免疫的攻击技能范畴了。 见孟罗越杀越开心,伊达政宗无奈的散去了所有魂念,鬼影般的士兵狂潮凭空退去,只剩下孟罗笑得嘴都快合不拢的站在自己不远处。一切好像回归到片刻之前同样的情景,伊达政宗犹自和一把悬在空中乱劈的刀斗个不停,只是孟罗手中的黑色九字变了模样。 漆黑的刀身上包裹了一层极薄的寒冰不说,无数细小碎钻嵌在寒冰之中闪闪发光,又给九字刀添了一道美丽风景。 看着手上只属于自己的九字,孟罗心头快意之极,复又长啸了一声,志得意满之情溢于言表。 “我总算是知道古人为何有得志失意须长啸这一说了。” 孟罗忍不住再打量了一眼外形酷到不行的九字刀,抬头看着忙个不停的伊达政宗,略带嘲讽的问,“不可否认,我的运气确实太好。要是按照宁安宁说的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的话,白眼矮子,你的实力差我太多了。” 原本略占上风的形势再次急转而下,尤其是观世白眼视界里,孟罗那带着怜悯的嘲讽眼神一览无余,伊达政宗心神完全崩溃,怪叫一声再次荡开命魂的九字,团身跃起直朝孟罗扑来,暗红的影秀刀高高举起,作势欲劈。 眼中怜悯神色更盛的孟罗单手举起九字,迈步迎向那疾斩而下的影秀刀。 喀嚓一声轻响,像是骨头断裂又像是折断一截朽木的声音。一切好像被拖入比正常时间缓慢十几倍的时间流,伊达政宗的白眼全域视界里,自己无坚不摧的影秀长刀断成两截,那裹着寒冰和碎钻的漆黑的长刀像是最深沉的噩梦,如切奶油一般,在断了影秀之后,接着轻柔而缓慢的钻入自己身着的铠甲,坚定无比的切胸而过,在自己的背心钻了出来。 这缓慢情景的最后一幕,是身体分成两截后,下半截在空中怪异无力的转动,那没有血液溅出的切断面,宛如钻石般晶莹,随着九字剑刃牵引,化作数条细小星辰汇聚而成的银河,向那逐渐远去的漆黑刀刃奔去。 “原来我真的死了很久了,还想着这次也许能成就和信长公一样的霸业呢……” 随着这低吟声渐渐消失,伊达政宗死! …… 整座仙台古城轰然崩塌,连同全城一万五千多军民全部化作点点璀璨烟火,争先恐后的涌向依旧静静悬浮在孟罗身侧半空中的命魂九字。 刀柄上随着烟火聚集,一只晶莹剔透手凝聚成形,接着是手臂,肩部,不一会整个身体也逐渐成形,正是同样带着微笑、身着一声黑衣且与孟罗极为相似的年轻男子。 孟罗将手中九字一甩,那薄冰剑意中镶嵌的伊达政宗的全部魂念像一串血珠般飞溅到空中,又受到吸引似的融入了命魂的身体之中。 最后一颗魂念入体后,命魂的双瞳倏地一闪,竟然变得喝伊达政宗那只白眼一样。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满意的笑容露出时命魂双瞳再一闪,重新变成普通的眼瞳模样。 “为什么要把所有魂念都给我?”命魂很是好奇的问,不过这一次没有加上白痴二字口头禅。 “因为你是我的底牌啊,底牌又不是底.裤,不能穿在外面随便让人看的。”孟罗贱贱的一笑,随即又散去剑意,九字刀重新变成漆黑无华的普通长刀。 无语的命魂小声说了一句白痴,很是得意的孟罗摇头晃脑,却没有在意。 双手持刀,孟罗摆出全神贯注的模样,气势磅礴时大喊了一声,“皆(解)!!!” 冷厉如冰的剑意加诸剑身的同时,无数魂念如同碎钻般重新将漆黑的九字刀变得炫丽无比。 孟罗大笑着转头看向一旁的命魂,眉飞色舞的问道,“怎么样,屌不屌?” 命魂很是郁闷的耷拉下头,根本懒得理孟罗,本以为他有什么别的主意,搞了半天就是要拉风耍酷而已。 “命魂、地魂都齐全了,还剩下天魂,哪里去弄第三把魂印兵器呢?”不停调校自己的摆酷姿势同时,孟罗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问题。 命魂用鄙视的眼神回敬了孟罗,你当魂印兵器是白菜啊随便去弄,也不回答直接消失。 很是没趣的孟罗收起九字,重回现世后才发现外面天空已经泛出白色,竟然已近黎明。自己和伊达政宗这一仗感觉上不过半个时辰左右,现世里居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晚上。 手中的那把影秀刀仍然只出鞘半寸不到,原本暗红色的剑刃上覆盖了一层褐色锈迹,惊讶的孟罗用力将刀全部抽出鞘,剑刃出鞘时与剑鞘摩擦发出难听的咯吱声。出鞘的影秀刀根本不复半个时辰前在伊达政宗手里时的风采,而是破旧得如同一块存放了几百年的锈烂铁片。 端详了半晌之后,孟罗心情复杂的在院里老树下掘了个小坑,将影秀刀郑重的埋下。看着东方已有一丝淡红,一夜之间自己亲手将一藩大名重新送回属于他的那个时代,想到这里孟罗忽然很想叹口气,憋了半天终究没张开嘴。闷着躺在床上时,脑中绕来绕去就是颜子虚说过关于伊达政宗的一件事,关于他五百年前的一次感慨,“愿早生二十年,成就织田信长般的霸业。” 时势造就英雄,还是英雄成就英雄? …… …… 写到这里心里有些空,想说些废话。 想必亲们一定早看出“目木”二字就是“日本”的化形,而且樱花温泉以及各种人名也是,比如月岗温泉真的很有名,比如土方岁三真的是天然理心流的剑豪,比如伊达政宗真的是独眼,他妈真的想毒死他,各种比如,大家有兴趣可以度娘。还有些彩蛋,比如村上的女儿丽奈,大家百度村上丽奈就知道。嗯,不解释。 我把日出国的这些东西摆放整齐,不是秀给大家看,其实说到底就是像打保龄球一样,图的就是最后一下全打翻的这个乐。 希望大家图一乐,不乐也不必对号入座,恩,不解释了。感谢亲看完我的这些废话。 鞠躬,退。2011年12月16日凌晨2点。 第三十八章 娜美的所谓三步 颜子虚把日出国皇宫里的大神师紫式部正式当成了邻家阿伯,隔三岔五的就去串门。起初还有侍卫侍从纷纷议论,到了十几天后也就习惯了皇宫湖畔有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和紫式部一起喝茶聊天,原本不怎么搭话的七喜皇太子和年幼的巾貌公主都是孩童心性,熟络之后玩得更放肆。尤以太子在确认颜子虚还有个修剑道的朋友之后,只要见面就问何时能看到孟罗,话语里大有崇拜之意。颜子虚问起紫式部当今教皇太子剑术的师父是谁,老头嘴里回答二天一流的新免武藏的时候,也只是无奈摇头,颇有皇太子所托非人之意。 “大神师的眼界看世间剑术当然像小孩子把戏,不过这新免武藏应该也是剑道高人吧?”颜子虚担心孟罗到时要来平安京挑战,所以开口探探紫式部的口风。 “不是剑术高低的原因,新免武藏能以剑圣身份著写五轮书,以长短两刀领悟二极之意,也和我阴阳流推崇的意理有些相似,教太子当然绰绰有余。只是太子殿下沉迷剑道,那天生的千从之瞳不是明珠投暗吗?”老头说起来还是有些惋惜气愤。颜子虚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这老头当年因为救命之恩立誓,现在太子不给机会报恩,公主虽然认了老头当老师,却成日涂在脸上的墨比纸上的多,看来这恩情的心结一下子很难解得开了。 看到颜子虚强忍的表情,紫式部瞪了他一眼,反问道,“天生该学法术的硬是要去拿刀剑,这不是拿上好的精铁打了一把菜刀么。” 颜子虚也不好反驳老头自己打比方都是说的刀啊剑的,不知道怎么想到了在不远处和小公主一起习字的皇太子挥舞菜刀的样子,勉强忍住笑的同时连连点头说是。 看到颜子虚唯唯诺诺点头,紫式部捋了一把下颌没几根的白须,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在七喜皇太子听不到的距离,仍旧小声的问起颜子虚,“听说江户城出了一个陌生剑豪,像是外乡人却带着一个日出国的随行侍女,去江户的柳生新阴流剑道场闹了个天翻地覆,把柳生家的《杀人刀》、《生人剑》、《无刀之卷》说成一文不值,还一人空手弹断了号称柳生三天狗的三把佩刀,都是十万金的名刀,啧啧。” 老头说着好像不知在替那三卷书惋惜还是替三把万金名刀不值,不过颜子虚注意到老头的一双老眼里精光暗藏,提壶给自己倒茶后居然还替颜子虚添了半杯,便心里有了打算,坦然的看着紫式部摆出惊讶的神情给他看,还追问了一句,“江户柳生家?居然这样厉害?” 丝毫不作伪的语气让紫式部有些疑惑,以那时心血显影看到的孟罗的样子还略输颜子虚一筹,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也应该不可能变得能空手断柳生三天狗佩刀的地步。老头根本没想到颜子虚再次开始用实话说谎。颜子虚当初交给孟罗那写着日出国六大剑道流派纸片时,并不知道孟罗会挑上那一家先开刀,也不知道孟罗什么时候能变强,所以听到紫式部的话后,那惊讶确是出自内心,唯一与紫式部不一样的就是颜子虚很确定那就是自家的那个兄弟。 得了天问剑十篇,宁安宁还特意给了他云笈剑篆,以孟罗的天赋,即便有些惊讶但绝对是有可能的。颜子虚看着紫式部半信半疑自己的态度,保持面部表情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佩服孟罗,短短几十天时间居然变得强悍霸气到了空手弹断对手兵刃的程度,还是一对三。 紫式部见颜子虚似乎心里也考虑了一会,更是把颜子虚信了九成九,在老头眼里,连颜子虚好像也不太信这就是孟罗。 颜子虚强忍着心里想心灵传讯的念头,装模作样起身看着淼淼湖水中碧树倒影,感叹道,“要是我那兄弟能有这般强就好啦。” 听着这句看似感叹实则是颜子虚借机抒发喜悦之情的话,紫式部鼻子里哼了一声,彻底消去了疑惑,冷讽了一句,“你们两个安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不过你那兄弟也是去了江户我是知道的。不过,不要做对日出国皇室不利的事。你虽然是半步圣阶,但这半步却是天地之分。” 颜子虚想起前段时间老头说起对皇室不利的同样情景,只是当时是直截了当的问句,这时却变了带警示的劝说。不禁有些笑这老头倒是执着得有些可爱,颜子虚没点破,只是躬了躬身,“先生如能提携半步,我愿意执弟子礼。” 老头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别跟我摆汉唐的酸字。各修各的,你那些东西以自我为尊,假手他人有屁用。老实跟我喝茶下棋,有了长进也不用谢我。”老头话糙理不糙,几句粗话像是黑夜里惊雷一声,把颜子虚弄了个张大了嘴,眉头也紧紧锁住,眼神就像僵住似的死死盯着小桌上那个陶茶壶的盖子不放。 知道颜子虚心里有所得,紫式部摆出由他发呆去的样子,却也不由得心里赞叹,自己这几句话实际就是说中了颜子虚修习的心灵异能的要害,这年轻人能听出自己话里深意,倒也不笨。这段时间老老实实陪着老头,颜子虚总算尝到了第一点甜头。 片刻之后,颜子虚回过神来,不说话而恭敬的给紫式部倒了一杯茶,老头心领神会的毫不推辞,接过来美滋滋喝了一口,不客气的说了一句,“天还早,再下一盘?” ——看来老头挺看得起你的。我说的事你不打算反悔吧。 刚答应老头,正在专心摆棋的颜子虚一愣,没想到镜灵娜美这时传了心灵简讯过来。 ——我的姐姐,你是他炼的法器,居然敢这样嚣张说话? 虽然迟疑了一下,颜子虚还是哭笑不得的回了一句。 ——虽然阴阳镜是他炼的,但是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他的本命法器了?你觉得摆在靖国神宫里代替日出国神器八咫镜多年的阴镜,即便是替代品,他敢炼为本命法宝吗? 娜美的话里充满嘲讽意味,却说得颜子虚心头一亮,许多事情顿时串在了一起。心念急闪的颜子虚很快明白了镜灵话里的意思,同时随意拈了颗白子应了紫式部一手,紫式部下围棋水准极高,却总是输颜子虚一目半目,这也是颜子虚隔三岔五来皇宫的原因之一。一眼看出老头想摆星定式的颜子虚在心里捋顺了一些思绪,直切主题。 ——紫式部为了日出国炼了阴阳镜替代八咫镜,还主动切断和你们的心神联系,他只给你加持了简单的禁制,位置感应类的,我没猜错吧。 ——聪明的男人,我越来越喜欢了。不过只是对我的阳镜,代替八咫镜的阴镜可没这么幸运,为了防止再生意外,禁制多得苍蝇靠近都会让老头知道。 ——阴阳镜本是一体,这跟捆住你有什么区别。 ——想不想听听我的计划,我感觉现在可以开始慢慢实施了。 颜子虚听出这句里的决断之意,沉默了半晌,回复了一个字。 ——第一步,我帮你突破到圣阶;第二,你帮我找回八咫镜;第三,我找人帮你拿到百鬼图。 尽管娜美说的很郑重,可是颜子虚仍旧心底里生出荒谬的恍惚感,这三个条件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不可能轻易完成的,何况三个加在一起困难度就远远不是累加计算了。想到这里颜子虚在放下一颗白子后才发觉自己走了一记昏着,紫式部开心之余却又皱眉问道,“你小子不是故意放水图我开心吧?” 颜子虚半真半假的回敬了一句,“二十多岁就不能下昏着啊。”说着要去悔棋拿子,老头瞪着眼睛说了两个字,“试试?!”颜子虚畏畏缩缩的把手拿回来,老头这才继续落子。 这个小插曲过后,颜子虚开始专心陪紫式部下棋,以免节外生枝再出昏着让紫式部胡猜乱想。 ——怎么不回答了?不信我啊。看来只有做到第一步才能让你舍不得离开我了。 颜子虚心里回荡着娜美妖孽的格格笑声,手一个不稳,差点又落错子。 ——要不要打赌我能在一年之内让你突破圣阶?等我,姐姐今晚开始好好调教你。 被镜灵连番言语扰乱心神,颜子虚虽然心头抱着一丝希望娜美能言出必行,不过却是在突破圣阶上,这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尤物居然说着就变了味道,弄得颜子虚答也不是,不答则镜灵越发得意,言语间挑逗之意更甚。 最终遭殃的却是紫式部,颜子虚被娜美说得心神撼动,隐忍多时的棋力一时迸发出来,不到一百四十手时竟然杀得老头中盘推枰认输。老头用像是看到道阶法宝的眼光看着颜子虚,颜子虚无辜的摊开手,根本不解释,反憋得紫式部的手在空中连续指点了几下,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低头拂袖而去。 心里松了口气,正要和娜美说话时,颜子虚听到远远的传来老头闷声说了一句,“明天再来。” 第三十九章 贪字的由来 颜子虚不知道娜美被紫式部收入阴阳镜时是多少年的风厌,而那晚梦里展翅间几十里风云搅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想起那无数只成年的风厌排列而成的巨大五彩星河憾人心神场面,颜子虚倒有了些好奇,娜美到底有什么把握甚至敢打赌一年之内让自己走进圣阶那道门。 看出颜子虚心里盘算的女人脸上保持着神秘的笑容,直到入夜后,颜子虚按娜美所说沐浴之后进来房间,犹疑的坐在床上。仍旧身着一身玫瑰色旗袍的娜美浅笑盈盈的将手放在他肩上,俏皮的问道,“怕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洗澡也洗了,只差没焚香了。你还要怎么摆布我?”鼻间飘来根本不是任何一种洗发液能配制合成的淡淡香气,身高只比颜子虚差一点的娜美毫不顾忌的在颜子虚面前展示她的傲人身材,颜子虚借着说话的节奏调整心境。 好像根本没听出颜子虚的小怨言,镜灵伸出纤细的食指点了一下颜子虚的额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跨过那道门槛。” 看出猛然抬头的颜子虚眼里的愠怒之意,娜美毫不在意,接着说道,“不过我阅人无数,人心这东西,我比你了解的多。既然老头提过你是修习的法术皆由心灵生成,所以你不妨试试我的方法。” “最关键的是我看不透你心里的想法。整个日出国的能人异士我随着大神师紫式部见得多了,唯一能让我看不透的,只有两个人。” 很满意自己的卖关子成功让颜子虚转移了注意力,娜美故意停了小会,才继续说了下去。 “一个当然是大神师本人,另一个是个年轻人。”回忆起来的娜美有些蹙眉,似乎在找一个准确的词形容自己的所见,“一个让我感觉非常烫的年轻人。” “很烫?”第一次听到用烫来形容一个人让颜子虚更加觉得好奇。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连头都被兜帽全部盖住,袍子下摆和袖口上用金线绣着树叶和云朵。他像是能看到大神师怀里的我一样盯着我,只一眼我就感觉到全身发烫。” 看到颜子虚的表情,娜美对着颜子虚抛了个极其妩媚的白眼,“又想歪了?不是看到你的那种发烫,是带着毁灭气息犹如置身岩浆的烫。似乎那双眼睛能穿透阴阳镜本体看到我,即便那时我躲在大神师怀里。” “你觉得他的力量到了什么程度?” “至少是圣阶。” 听到娜美的判断,颜子虚沉吟片刻,第一时间想到了月泉山谷里恶魔召唤男心灵深处的流火黑影,但那种存在的力量应该是超过圣阶的,一旦到达现世,即便在现世露面也是会引起天地元气震动,所以又不太像。不过从衣服的样式来看,又好像脱不了干系。一时间颜子虚心里很是郁闷,怎么大家装神弄鬼扮神秘都要穿黑衣呢。 “好啦,不用多想了。那个年轻人只是和大神师用心念交流了一小会就走了。大神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来。我们还是继续做正事吧。”娜美打断了颜子虚的思路,直接坐到了他怀里,不顾某人的手足无措双臂如蛇般缠上了颜子虚的脖子。柔嫩的樱唇靠近颜子虚的耳朵,轻轻柔柔像是吐了一口烟雾到他耳中,“连我都怕,怎么当圣阶强者。” 唇瓣传来软软而糯湿的触感,一枚小巧的舌头顶开了有些紧的牙关,小蛇一般钻进了颜子虚的口中。 放肆的游走了一番,在颜子虚的逐渐迎合开始变成炽热的主动寻觅后,娜美挣扎着分开,带着一丝喘息和微红的脸颊盯着颜子虚不说话,似乎在开心的看着什么。 颜子虚的眼光从她的娇嫩红唇转到眉眼间垂下的一缕乌黑秀发,同样微微喘息着问,“这就完了?” 娇笑出声的娜美得意的在颜子虚的唇上快速印了一吻,“刚什么都不是,接下来才开始。” 说罢镜灵的姣好身姿再度虚化,化作五道轻烟分别从颜子虚的五官窍穴中飞快的钻了进去。 被刚才深吻完全卸去心防的颜子虚措手不及中,五感完全消失。 …… 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子虚才悠悠醒来,精神力完全枯竭的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汗透重衫。几乎陷入心灵停滞状态甚至连转脖子看看娜美在哪的念头都动不了。就像是经历了无数次非常耗费精神力的传送,其间恐怖的心灵空虚感远远胜过脱力产生的难受。 ——你醒来了? 娜美有气无力的心灵感应适时传递过来。 ——别说你比我更累。 颜子虚连心灵感应都觉得字字千斤,勉强回答了几个字。 ——我比你好不了多少,先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面面相觑的两人再见时,都有些脸红。回忆起昨天晚上的疯狂场景,都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先开口。倒是颜子虚想着男人总该主动点,清咳了一声,问了一个说完就觉得后悔过于弱智的问题,“你还好吧?” “现在轮到我考虑该不该继续下去了。”娜美有些哭笑不得。 颜子虚心里嘀咕没有那么夸张吧,嘴里却不敢说出来。昨天晚上梦境般的体验已经逐渐模糊,然而上百世的体验之后,颜子虚内心也对眼前的女子生出一丝莫名的情愫。 或是青梅竹马,或是半生怨侣,亦或是相亲相爱,每一世自己都和她爱恨纠缠,分分合合间上千年的时光流逝,其间唯一少不了的就是自己和她所行的风月之事。有的一世仅仅一回有几生却几乎每天颠鸾.倒凤,其中无尽旖旎根本不足以言表。荒唐近千年的人世喜怒哀乐之后,唯一留在心灵深处的就只有那一丝妖艳的粉色。 最为可笑的就是每一世颜子虚都会挣脱开来,以各种原因以各种方式离开娜美的身边,要不一袭僧衣生而不见,要不因病先逝天人两隔,阴差阳错的竟然百世而无一生能偕老,连颜子虚自己也觉得这巧合实在是荒诞如戏到了极点。 “每一次都选择离开我,你的心底那最后一根弦绷得还真结实。”娜美似乎看透颜子虚在想什么,再次坐到了颜子虚怀里,美目闪烁中认真的问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颜子虚很老实的摇了摇头。 “因为你心底的封印太过于强大,即便五感全部为我所控,即便颠倒沉沦百世我也不能让你彻底投降,你的第六感最终会取得胜利,想尽办法让你摆脱这个幻境。这就是你踏不进圣阶的最终原因。” “这就是我踏不进圣阶的最终原因?!”颜子虚自言自语的重复着娜美的话。 “对,你根本就是被强大力量所封印。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了觉醒,居然还走到了圣阶的门口,可是这层几乎透明的屏障相当于全部力量的浓缩凝聚,我没有办法帮你打破。” 十岁之前所有记忆的空白,二十二岁时莫名的血脉力量觉醒,一步登天的通晓除了九级心灵异能之外的所有法术,再加上这一句被封印的定论,顿时让颜子虚心头像是打翻五味瓶,百般滋味齐齐涌上来,一时间当场呆住。 还是娜美的话再度让颜子虚醒过神来,不带任何情.欲色彩,极为自然的把怀中佳人的纤腰搂住后,娜美舒舒服服的将螓首靠在颜子虚的肩头,开始述说她的故事。 “当初我还是一只浑浑噩噩的小风厌的时候,只靠吸食一个普通人一个晚上的欲望就能自由的在夜空中飞上数天。后来我渐渐长大,需要的欲望也从一个人一晚的量增加到了数晚、数十晚,到最后三口之家一个月的欲望也不能满足我的时候,我渐渐开窍,明白了我们风厌骨子里代代相传那些东西。” 娜美扭了扭腰肢,找了个觉得更舒服的位置,右手也开始玩弄颜子虚胸口衣襟上的纽扣,继续说道,“我们风厌,上古时的说法其实被称作‘夜风中无止境的欲望吞食者’,后来数千年文字语法以及音调的变换,就简化成了风中无厌,我更喜欢风厌这个名字,人世中还有了个成语叫贪的无厌最开始就是说我们这种贪食而没有止境的精怪,现世才变成贪得无厌,用来形容人类的贪婪。殊不知贪财也好,贪食也好,人类的这个贪字就是上古造字大能们以我们风厌的吞食作为灵感创造出来的。人的欲望因人而起,贪的上下两个人因此而来,中间那个其实是我们风厌刚诞生时的形态而已。” 听到这番解释而目瞪口呆的颜子虚犹疑着接受了娜美传来的一道意念,脑海中出现了一只可爱的小精怪形象,双头双尾,中间一截犹如弯弯扭扭的蛇身,煞是可爱。当双头双尾的精怪在空中摆出头朝下畅快吸食的姿态时,尾巴还舒坦的向左扭去,正是像极了贪字除去上下两个人之后的部分。 “自古居下位者欲望更甚,现世也有‘红眼病’或是‘仇富心理’一说,所以上古大贤大能们创造文字,也把我们头下尾上的摆着。”娜美的补充让颜子虚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身为上位者的欲望也不见得少吧?” 娜美笑了笑,又在颜子虚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像是奖励他居然懂得提问似的,“初生的风厌各种欲望都需要吞食,自然穷苦的人类欲望更多更杂。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虽然某些单一的欲望更加强大甚至更加扭曲,反倒不适合初生风厌吞食了。你要知道,上天创造风厌,就是为了要彻底吞食欲望,减少人世罪恶。我们风厌要是选择了一个人吞食他的某种欲望,就必须在那个夜里完全吞食掉,或者被这种欲望吞食。” “活活撑死?”颜子虚惊讶的望着娜美。 “对,食而不尽则死,是风厌生存的第一铁则,也是上天创造风厌后对其的唯一约束。我说过我们为清洁人类心灵而出现,如果一个下班后打扫不干净的清洁工第二天就会被老板炒鱿鱼也是同样的道理。” 颜子虚被娜美的有趣比喻弄得笑了笑,娜美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肆无忌惮的扭动身子,似乎有意无意的将丰满的胸部在颜子虚的胸口蹭了蹭,美目瞥见颜子虚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才满意的继续说下去。 “初生风厌靠吸食睡梦中无意流出的人类欲望长大,并且须要各种欲望都吸食才能逐渐成长。吸食后的欲望能支持风厌在夜空中漂浮,保护其不为阳光所伤害,并且逐渐长出双翅。成年那天,翅膀齐整的风厌会将雌雄两个头融合成一个,由分别吸食男女欲望变成那女老少通吃。这时的风厌会只选择保留一颗欲望的种子,以后的漫长日子里只能靠一种欲望为生。直到那颗种子变成参天大树,风厌这辈子的使命也就完成。那时的我们,会直冲云霄,结伴同行奔向安息之地。” 颜子虚又想起自己的梦里那条夜空里由无数闪烁光彩的大鹏一般的巨鸟所组成的璀璨星河,感叹上苍造物之神奇的同时,突然有几个不着边际的问题脱口而出。 “没有欲望保护的风厌被太阳晒到会死吗?怎么像是吸血鬼一样。要是人类都没有繁杂的欲望了,那岂不是风厌要饿死或是永远长不大?你们的安息之地在哪?是什么样子?” 娜美带着怜悯的笑意里多了一丝无奈,“若是人类没有欲望或是全部只有单一的欲望,这种欲望一定是美好而强烈的欲望,就像某个哲人说过的乌托邦已经来到,大家什么都有,共产共需。那时就的确没有风厌存在的必要了,连贪字也会逐渐消失在文字历史长河中,这也是上天交给我们风厌一族的使命完成之时。可是,无数年月过去,连我经历了近千年到现在也没看到这一天的影子啊。至于吸血鬼,不过是西方的风厌为了逃避责任而产生的无聊变异罢了,寄生于蝙蝠这种弱小而同样昼伏夜出的生物躯体里,不能再靠欲望抵挡阳光的灼烧,却还是要靠吸食人类血液中的欲望才能卑微的生存,即便人类不灭则自身不灭的变相永生,又有什么意义呢?不抵达安息之地,那颗风厌的灵魂就不能得到永远的安宁。” “你选择了大神师替你选择的路,不怕得不到永远的安宁?”颜子虚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紫式部并没有强迫我,这是我极少像你一样称呼他为老头的原因之一。我和吸血蝙蝠一样,也是属于变异的那一类吧。我很羡慕人类的生活,和身边的人一起靠努力度过重重困难而强大起来,而不是寄托于别人的欲望,虽然我灵魂深处还是希望能抵达安息之地。” 娜美说到这里,目光灼灼的盯着颜子虚的眼睛,似乎要看进他灵魂最深处一样,半晌才微启朱唇,轻轻的问,“我选择了你,你是我第三个看不透的人类。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变得强大,所以我宁愿赌上这把。” “我考虑了很久之后,在即将化为成熟风厌前的那一晚,自愿被大神师的法术炼化成了阴阳镜的镜灵。我的双头双尾,分别炼成了阴阳两镜。就像你说的,我喜欢吸食男人们的色欲,那种玫瑰红色的光芒我看了第一眼就嵌入到了灵魂深处,所以,我的身躯被炼入阳镜当中。” “好多所以,所以你喜欢穿玫瑰红的旗袍而不是和服,因为你骨子里是汉唐的一只好色风厌。”颜子虚忍不住调笑了这身世复杂,听了后却只有惹人爱怜之意的绝世美女,换来的是小鸡啄米似的亲吻,当然最多的惩罚还是落在了嘴上。 第四十章 梦里裂心之痛 千里之外的孟罗进入了七国争霸模式,时不时的就有消息传到皇宫,再由紫式部在白日里似乎是不经意的下出一手妙棋、或是心情大好的啜饮一杯好茶时转告颜子虚;颜子虚则是夜夜闭门修炼,准确的说是在几乎能杀死人的温柔乡里闭心修炼,每次耗尽全副心神。 色欲无用,接踵而来的是娜美挑选出来的金钱欲望,无论是街边摆碗还是家可敌国,同样的百世经历里唯一不变的就是金钱这根最粗的主线,同娜美的爱.欲纠缠变成了这个金色主旋律上唯一点缀的粉色音符。 将近一月的时间,直到娜美某天晚上眼里疲惫不堪却用带着一丝喜悦的言语告诉颜子虚,“我积蓄了十个世纪,吞噬的所有金钱欲望全部被你消耗光了。” 颜子虚看着内心深处那道禁锢着无数奇妙九级异能符文所在,依旧牢不可破,哪怕已经可以欣赏到那令人迷醉的神秘光芒,仍然是隔靴搔痒,只能空叹。每一晚让自己心神乏力到极点的体验过后,那可以让无数世人疯狂而迷失自我的金色欲望狂潮即便冲刷百世,也总是止步在一层看不见的虚无屏障之前,在这悠长的梦境醒来时就退潮般落去,消失得了无痕迹。即便是娜美选择为风厌本源种子的色欲,也仅仅只能在醒来后在那层虚无如同透明玻璃的屏障上,沁染出一丝丝的粉色痕迹,第二天早上醒来同样被完全消磨干净。 唯一能让颜子虚觉得有所回报的是,娜美在这些时间里居然领会到利用这种方法,去纯粹她内心积蓄的各种繁杂欲望,就像用颜子虚的心灵作锤,将各种欲望一锤一锤的还原成本源力量,再借以这段时间每晚都不可或缺的风月,将纯粹之后的本源化作色之力量,生生的走出了一条全新的,因为被大神师紫式部炼化而未能完成的成熟体风厌蜕变之路。 情知即便自己想退出也不再可能,颜子虚索性放开最后一丝期盼的拘束,毫无顾忌的投入到每晚和娜美所行的荒唐事之中,至少那因为精神力耗空的磨炼,也能看到自己精神力的容纳度被一点点水磨功夫逐步扩开,像一滴滴墨,缓慢而坚定的在绝好的汉唐宣纸上润染开一样,迟早会连成一幅八尺山水。 …… 孟罗的消息像其行踪一样诡秘,柳生三天狗折刃的事后,镜心明智流派再次全军尽没,桃井家的入赘女婿春藏直正的“位之陶井”名号被带给柳生家羞辱的同一人斩落泥尘,随即始作俑者带着全程蒙面的侍女,就像夜里悄然入地的春雨一般,不见了踪迹。 京都里三大剑派剩下的北辰一刀流、神道无念流里均是人心惶惶,乃至整个京都里大街小巷都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两家道场的门口木牌能再挂多久,而黑道里大小地下赌庄们都应景的开出了赌局,虽然买押踢馆之人输的盘口高悬,忿然下注者众多,但是真正大手笔的几路暗金却在得知某些所谓内幕后直接灌入了相反盘口,隐然改变着赔率。 数日之后,寒羽剑圣的名字直接出现在了各大地下赌庄标牌上。 远隔京都数千里的神户港里,只有一只耳朵的蟹壳脸被另一个满脸阴霾的男人不知是近日里第几十次踹翻在地;而相隔千里名字却仅一字之差的神户天然活心流以及江户天然理心流两大剑道流派,则不约而同的保持了诡异的沉默。 …… 白日悠哉夜晚苦哉的颜子虚闲时偶尔摆弄手指估计着时间,孟罗似乎也是在通过这些行踪告诉自己什么,一个月斩一家,好像这家伙也没忘记六个月的期限和那张自己亲手交过的小纸条。想到这颜子虚安逸的躺在床上,将手中未读完的一本好书《锦衣夜行记》盖在了脸上,趁着春日美好,紫式部今天出人意料的没有召唤前去下棋,而寻着了修行新途径的娜美又专心的在转化本源没空招惹自己,他舒服的呻吟了几声,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利于打盹的好姿势,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那条横贯天际的五彩星河再度出现在仰面朝天的颜子虚视线中。丝毫不减的渺小感依旧从心底油然而生,同样载着自己飞起的巨大风厌似乎在重复上一次的举动,盯着凛凛夜风,很快融入了那恒河沙数一般的风厌大军之中。 “是你吗?娜美。” 颜子虚的问询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除了风声。 所有风厌都没有扑动翅膀,似乎有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让它们无需扇动双翼就能漂浮,并且不可抵抗的将它们吸入那遥远星河的尽头。注意到了这一点的颜子虚同样看到了所有风厌的身下都没有双足。 “已经不需要再落地了吗?”无法明了此时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只是喃喃自语,用以驱散自己如同微尘一般随同这五彩之河缓缓流动所带来的空旷寂寞。 “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安息之地吗?”明知不可能有回答,颜子虚还是对着脚下如同大地一般宽广的脊背问了一句。 这轻轻一句像是投入水中的一颗细小石子,在斑斓星河中泛出无尽涟漪,先是脚下的风厌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巨大无朋的玫红双眸之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 随即异相顿生,前方无数只风厌同时转过头来,各种不同色彩的眼眸里同时出现了颜子虚的影像,每一个眼瞳中的颜子虚也同时在看着自己。 心神巨震之下,呆立如石像的颜子虚发现连指尖也无法动弹,只有心灵深处却传来无数个自己的声音,同时在说一句同样的话。 “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安息之地吗?” “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安息之地吗?” “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安息之地吗?” …… 原本以为这次的梦境会像前一次一样跌入风厌背上突然出现的巨大裂口而中止,自己也能在惊醒中回到现世,但是眼前的一切景象却跟预想的完全不同。 所有的自己、所有的风厌都保持着目光的注视,像无数巨山加诸于身,又像是都在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安息之地吗?” 忽然想到了什么,脑海中闪过孟罗、甄洛、小猜音容笑貌,却停在身穿玫红旗袍的背影上,那身影带着一点倔强默默的向前走着,后腰的巨大蝴蝶结丝带随着步子抖动,像极了一只真正的蝴蝶停在那娇柔的身躯上。 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颜子虚脸上绽放了一丝笑容,犹如那振翅蝴蝶翼端的半弯圆弧。为什么不呢? 对啊,为什么不呢?所有自己的影像都笑着问了一句,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这句话在轰鸣,连呼啸的风声都被盖过。 “为什么不呢?娜美。”似乎用尽了全部的温柔和怜爱,颜子虚对着脑海中的那个默默前行的身影终于说出了不带任何疑虑的七个字。 倔强的步伐停下,那一袭玫红身影缓缓转过来,一双闪动着欣悦、激动和解脱等万千蕴意的俏目里泪光盈盈,泫然欲坠。下一刻,娜美的影子以及所有自己的影子全部消失,无数的风厌也齐齐转过头去,继续神圣而肃穆的缓缓前行,唯有自己脚下的那只风厌眼神里变得充满着了慈爱祥和之光,似乎感受到风厌的眼神在看着什么,颜子虚猛然间转过头来,发现清晰宛如真人的娜美依旧带着同样的复杂眼神,俏生生的站在自己身后。 颜子虚笑着轻轻将娜美挽过来,搂住了她如削双肩,无语并立着,看向那无尽悠远的星河深处。无数风厌像是听到了最终的召唤一般,一起加快了速度,不可计数的五彩巨鸟齐刷刷的化作万千流光,直投向远方。 看着身边的风厌们成为一道道光线,可如履平地的颜子虚仍旧只感受到同样的夜风吹袭,好像仅仅只有数个呼吸之后,无数流光重新变成一只只风厌时,颜子虚眼前一亮,像是突然一步由黑夜跨入白昼般,一副全新的景象出现在面前。 就在颜子虚想要仔细打量这截然不同的世界时,伴随着心底里一声喀嚓的轻响,一阵千刀钻心的剧痛直接漫布全身,痛的颜子虚瞬间捂住胸口,弯腰跪在了风厌的背上。 像是心裂开了一道口子,剧痛携着无边黑暗再次将颜子虚拉回无边黑幕笼罩的夜空,耳边轰鸣之际只有一个急切的声音隐约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颜子虚,你别吓我啊!” “你到底怎么了?” 第四十一章 我和你一样 颜子虚终于悠悠醒来。 浑身上下似乎被切开了千百道口子,每一道口子都像是无底洞般疯狂的吸收着天地元气,纵然肉眼看不到异样,却让颜子虚酸胀难忍,浑身上下除了眼珠没有能动的。 一见颜子虚睁眼顿时破涕为笑的娜美马上靠过来,着急的问,“还好吧?你总算醒了。” ——我这是,我这是晕了多久了? 根本开不了口的颜子虚只能心灵感应。 “别说话了,十天,整整十天。你在床上睡过去后突然大叫了一声,就昏过去了。”娜美说完也不管颜子虚,丢下一句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就直接走了出去。 不想我说话累着也不用这么果断吧,不过大叫一声晕过去这种做派听了倒是非常的戏剧性啊。颜子虚觉察不出身体的异样,除了酸胀脱力之外就是有些虚弱。昏了十天,想必没饿死就该是万幸了,自嘲着的男人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与身体的失控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内心的无比宁静,再次靠近内心深处那封藏着九级异能的透明屏障,一道惊人的弧形裂口犬牙交错的张得如同深渊巨兽的嘴。似乎感觉到颜子虚神念靠近,那几道由能量符文组成的九级异能光芒更是有了生命一般雀跃无比,颜子虚也同样感受到熟悉亲切的感觉从那道裂口中散发出来。 一缕神念小心翼翼的穿过那直挺挺矗立在心灵世界里的裂口,触碰到那几道光芒时,血脉相连的感觉让颜子虚忍不住心都乱跳起来。没错,这是属于我的力量,圣阶的力量! 欣喜过望的颜子虚收回神念,再次仔细打量起那道虚空裂口,隐隐的危险感觉从恍如怪兽利齿的割裂扭曲中传来,每个破裂形成的尖角都散发出时空的流逝感。 “竟然是时空封印!”早在心里有了大致猜测的颜子虚还是惊讶于亲眼所见的事实,九级异能本就是能改变规则的存在,能封印住圣阶本源的它们,只有以圣阶以上的实力施展出来的时空封印。 “不过这个时空封印也太给力了点,就是不惜血本啊。”颜子虚感叹着摇头,虽然被破坏出一道巨大裂口,一个残破的球形的水晶玻璃封印阵已经可以看的见,但是那裂口处的封印力量却只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散逸,颜子虚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神念之躯触碰到那些缺口利齿,将会对自己的精神造成根本无法恢复的巨大伤害。 一个不起眼的小光团从一道玄奥扭曲如蛇的九级异能符文上分离出来,像是当年喝醉了酒的孟罗,摇摇晃晃却坚决无比的向颜子虚慢慢飞过来。心里一动,颜子虚伸出手去,那小光团犹如得到鼓励一般,稍稍加快了点速度,像是姗姗学步的幼童扑向父母在前方伸出的双手。看似惊险却毫发无伤的通过了时空封印裂口,最后一小段距离就像一个踉跄跌倒似的,无巧不巧的正好落在了颜子虚的手掌心里。 当颜子虚将手掌托到眼前想看个分明时,那小小的光团一跃而起,直接弹向他的眉心,倏地融了进去。 一瞬间成千上万的影像冲入颜子虚脑海,颜子虚像是头部受到重击一般猛然向后仰头,半晌才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气来。 竟然是整整一年的回忆!自己早认定已经无法找回的十岁那年的所有时光,在刹那间回归。颜子虚不自觉的将有些呆滞的眼光移向那些九级符文,转眼间又有九团光晕摇晃着飞起,光亮程度不一,其中一团已经像是摇摇欲坠的风中烛火黯淡无光,但无一例外的全部挣扎着,似乎是用尽全部的余力向颜子虚飞来。 难道是一岁到九岁的所有回忆?颜子虚的神念全力延伸,像是伸出宽广的臂弯迎接自己失散已久的子女,直接穿过那道危险的封印裂口,虎口夺子一般无视了那些寒光闪闪的利齿,一把接住了所有九个光团。 最后飞起的,也是最为暗淡无光的光团忽上忽下的勉强飞翔着,最后像是完全失去依靠般险险的落在了颜子虚的神念手心。 一个接一个的小光团似乎有灵性般逐个融入颜子虚的眉心,当最后那个脱险的只能挣扎着在颜子虚手心里弹动几下,而无力飞起时,颜子虚强忍着前面八段岁月回忆带来的强烈冲击,直接用手将其轻轻放入眉间。 出生的那段回忆呼啸着归来,比前面九段更为打动心神的场面重新记忆! 父亲、母亲慈爱无比的面容在心灵深处重现。 从牙牙学语、姗姗学步到摔倒时母亲欲搀扶的心痛和父亲的阻止,自己勉力爬起来后他们的大笑,母亲喂食时的亲吻,骑在父亲脖间上下颠簸并且尿尿的快意,不顾外人的议论带着自己离开家乡时的果决,被异乡人驱逐流落野外自己缩在父亲怀里躲避寒风时的温暖……一切的一切都悄无声息的重新滑过心头。 妈妈,原来你长得这般好看。 父亲,原来你的肩膀那般宽厚。 久久以后,颜子虚喃喃低语中再次吐出一口叹息,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眼泪盈眶。 …… 回到现世里,颜子虚闭着眼睛任由自己的泪水在眼皮的掩盖下渐渐干涸,即便知道娜美在一旁发觉后默默的等待也没有在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子虚沉声说道,“扶我起来吧。” 身边的娜美极轻柔的将其扶起,拿了一个靠枕垫在了他的背后,见颜子虚不太适宜,索性又抱了一床盖被垫上,这才轻轻送了口气。 “谢谢你。” 娜美没有说话。 颜子虚沉默了一下,开口把这一切都讲述出来。 “我出生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出生一个月就认得爸爸妈妈,三个月就能开口学说话,五个月就能勉强走路。四周邻居都背地里说我是小怪物……” “……可是我父母没有机会见到这一切,他们在我六岁时去世了,有人杀了他们,我记得……我都记得,我出生第一眼所见到的,到现在都记得,尽管模糊,但永远不会忘记……” 说到最后,颜子虚眼中闪烁着冷静如冰的光芒,尽管泪痕还依稀可见,“娜美,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世人眼中的怪物。” “我们,最终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颜子虚低下头去,依旧不发一语的娜美没有看到他眼里黑色的火焰一闪而过。 像是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这一切的娜美,端过了熬好的一碗浓浓米粥,舀了半勺试试才发现有些凉了。正要转身去热一热,颜子虚叫住了她。 “没事,我想吃了。” 拗不过颜子虚的坚持,娜美只好将粥碗递了过去,任由颜子虚一勺勺艰难的自己吃起来。 “十天我都喂过来了,现在你倒要逞强了。”娜美哭笑不得的摇头。 想通这一点的颜子虚脸上一阵讪然,顿时让脸颊有些发烫。他知道身边佳人在那个我字后面省略的是那几个字,不含任何绮念的温柔暖意自心田悄然升起。 看到这一幕的娜美故意笑出声来,“知道了?” 颜子虚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原本沉重而带着些许冷意的感觉顿时消失变换,久违的轻松感觉重新弥漫整个房间,一如窗外那穿过树荫,斜斜透射过来的橘色夕阳。 …… …… 都看到这里了,还不评论一下,好坏我都爱听,看到心里才有感觉去评论。心里感觉就是精华!我准备好加精,你有感觉评论木有? 第四十二章 一念圣阶 第二天颜子虚已经基本能下床走动,像是昏迷了十年的人试探着重新迈出人生步履,举步维艰的在房间里挪着依旧有些酸麻的双腿。书店老板村上得知颜子虚醒来的消息友情探望,并且笑叹颜子虚无边艳福也要有硬挺的命格才能享受,面对新交挚友的打趣以及身体情况的问候,颜子虚停下走动,弯腰将手撑着膝盖深深呼吸了几口,仰首回答。 “你试蹲厕所半小时再起来,就差不多了解我现在的感受。” 天地之间那些不可捉摸的元气仍旧在涌入颜子虚的身体,而这副身躯也像久旱逢甘霖的干裂大地,张开上千张嘴不停的在狼吞虎咽,带着即便变成一条圆滚滚的破麻袋炸开也丝毫不惧的干云豪气。颜子虚不担心这个,站在圣阶门槛上他心里生出许多明悟,昏迷这十天是这具身体给予自己心灵的自发保护。遇到无法承受的巨大痛苦就会选择躲避,是所有普通人无论肉体还是心灵的共性。为了躲避那时空封印裂开产生的强烈副作用,他的心灵和肉体不约而同的做出了踏入圣阶之前,最后一次平常人的自我保护举动——昏过去。 现在的颜子虚就算想昏也不可能了,仿佛在风暴中洗礼过的心灵之镜一尘不染,傲娇的任由身躯承受着已经不是那么痛苦的折磨,既然第一天的冲刷都熬过来没死没坏,第十天都已经减弱到这种程度了凭什么熬不过去?似乎能听到圣阶意念在不屑的鄙视这具相比之下还差的很远的肉体凡胎。 颜子虚摇摇头,不禁有些心惊后怕,如果说连续十天的天地元气冲刷都是在逐渐衰减,那么相比现在依旧汹涌如巨浪的冲击,第一天的情况该是何等的暴烈无匹? 伴随着十年记忆的回归,难道这十天就相当于十年的元气吞吐? 这样算来,今年二十二岁的他难道原本应该在十二岁那年就踏入圣阶? 接踵而来的无数问题盘旋脑海,却被一句话给打断了。 抬头间,一个相比十天前苍老无奈了许多的老头就这么自然的出现在了他身边,毫无征兆却又顺理成章。 “你还是突破到了圣阶了。” 紫式部的话语里少了小子之类的称呼,而是以平等的身份语气,陈述一个似乎他并不是很想看到的事实。 一瞬间圣阶意念流转,颜子虚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带着了然的心态回答着这看起来已经不再那么难以捉摸的圣阶强者。 “谢谢你。” 大神师的眼中露出复杂的神情,“如果你是因为真的懂了才谢谢我,我现在真的应该将你杀死。” 颜子虚一言不发的长身而起,左手合右手贴,深深弯下腰去,恭敬的行了一个颇具汉唐古风的大礼。 看到这里紫式部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唉,也罢,受之有愧啊。” “大神师言语提点,又保我这十天天地元气供应不绝,受一拜绰绰有余。即便是要杀我,也是为了日出国千万百姓能懵懂安居着想,并无过失之处。” 紫式部勉强笑了笑,“看来你都懂了。原本我就有一直对你有隐约的忧虑,现在我是彻底看不清你咯。” “大神师谬赞,唉,受之有愧啊。”颜子虚感觉到紫式部彻底挑明话题,也完全卸除了最后一丝犹豫的敌意,顿时说话也风趣许多,拿着他的原话回敬了过去,连语气也学得十足。 自己这十天来疯狂吸收天地元气,哪里能够瞒过可以敏锐感受周围百里之内元气细微变化的圣阶强者,而整个平安京据颜子虚所知就紫式部一个圣阶,第一天不来见自己,偏要等到第十天,其中用意不言而喻。二则,圣阶自身周围十里的元气能随意吸取,一里之内更是到了如臂使指随意拿捏的程度,村上的书店离皇宫不过三五里距离,只要紫式部一个念头,颜子虚不会有机会安然无恙的吸收这十天的巨量元气。要是紫式部稍有不良之意,只需将自己四周的天地元气先吸得涓滴不剩,让自己圣阶身体成形先天虚弱不堪,日后成长道路必将无比艰难,甚至可以引导更多的元气入体,让自己五内俱焚都不是不可以,更别提他随意来去,眨眼间就来到自己房里,而日夜守护的娜美居然毫无察觉,现在更是消失了一般。 看到他左右打量的样子,似乎感受到颜子虚的忧虑,紫式部摆摆手,“镜灵被我暂时禁锢了,有些话我不想她听到。你倒是挺惜花怜玉,现在这残破身躯,圣心意识虽然通透得连我也羡慕,可是毕竟还封印未除不够强大,居然有闲心担心别人。唉,女大不中留啊。” 听到最后一句感慨,原本察言观色能力就已经异于常人,现在又晋升圣阶,更是心有七窍,七窍皆玲珑,马上想到了娜美说过紫式部根本对她没有任何色欲,按理娜美凝结千万世人欲望而成的绝美身姿和倾城容貌,即便圣阶看了也难免闪过一丝绮念,只是圣阶心灵犹如流水过镜,不沾点尘,刹那即可恢复空明状态而已。娜美既然说连一丝色欲感受都没有,原本颜子虚还以为紫式部是修炼了某种大道功法,所有具备了这进入道阶大门才能拥有的色即是空境界,原来这老头竟然聪明的在炼制阴阳镜的时候存想了一丝视为己出的念头,把娜美当做女儿般看待,倒也不失为一条方便之路。 “捷径好走,终非大道。”颜子虚像是自言自语,却一语中的将老头说得一愣,思索半晌回神后露出赞叹之意。 “好好好,说得好,你有这个资格。”紫式部笑得畅快,似乎解去心头一结,朗声说道,“既然已经说开,我们就学学世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打和尚们的假禅机了。” “阴阳镜分两面,阳镜稍强,我原本以为色欲之身能让你作茧自缚,没想到你居然破了我的局,收服镜灵不说,还能一念之下入了圣。天华大陆的人都自诩法出汉唐,今天你倒是没辱了他们夸的海口。” “何谓一念入圣?”颜子虚有些皱眉,又敏锐的抓到了紫式部话中亮点。 紫式部也不矜持,舒服的盘膝坐下,开门授徒般捋着须,抑扬顿挫的说了一番。 “自古修法者讲究一念超凡,俗世人俗念繁杂纷芜,却依旧有超凡入圣一说,无非是这个念头的道理。不是有执着者得成功的说法吗,执着一念而破荆向前,不是流血而死就是迷途累死,而也会有成功达成目的者。我们修法之人代代传下的一条明道,免去了走死胡同的担忧,但是其中艰辛二字,破荆斩棘不足形容万一。难就难在如何执念,执何念。” 颜子虚前面听得明白,最后一句却有些拗口拗心,不过稍一思量倒也很快明白过来。不管他阴阳流如何执念,自己这心灵异能一派,倒好像是很简单,回忆起自己入圣一梦,几乎就只是做了个决定,这陪娜美走一趟的念头就像直达车票一样,轻松解决所有难题,还顺带打开了几乎以为牢不可破的封印,不可说不是万幸。 “万千俗念如锁,选一枚,是凡人必经的难;亿万钥匙中再选一枚破之,是修行必经的难。就算有师傅引路帮你选出了那枚锁,怎么找到正确的钥匙,就只能靠自己琢磨了。最关键的是,修行又哪里像是选锁选钥匙这么简单。” 紫式部的话再次让颜子虚听得心头称是,想起宁安宁的话,忍不住挠头说道,“我倒是运气好,有人帮我做了锁,还有人帮我做钥匙。我好像就是想了想要不要把钥匙插进去而已。” 颜子虚有些无奈更多是轻描淡写的回答,顿时引得紫式部一阵气急,挺起腰杆瞪眼呵斥道,“什么叫运气,狗屁!说你运气好的人,九成九是糊弄你当炮灰去送死!天下气运福泽众生,因果难明,谁敢事前说靠运气就能做成的,我第一个不赞同!我是没收徒弟,要是有徒弟敢这样说,我一巴掌打他进海喂鱼!” 看着老头呲牙耍狠的样子,颜子虚不敢明着去捋虎须,却仍旧小声嘀咕道,“说这话的就是宁安宁,他也是圣阶,你去跟他急啊。谁猜不到他是糊弄哄骗啊,关键还有威胁啊。” 装作没听到颜子虚细碎话语的老头仍气鼓鼓的盯着他不放,颜子虚只好摆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的无赖样,把自己千里之外的兄弟模样拿出来当了免战牌。 老头好不容易把脸上表情弄回原样了,语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沉声问道,“说吧,以圣心意念立誓,你来日出之国,来平安京,来皇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头停了停,还是坚决的说出了这句再听不到半分犹豫的话,“要是对日出国皇家意图不轨,哪怕你初晋圣阶还没复原,我也要当面格杀你!” 第四十三章 一只过河的帅(上) (今天第二更,晚上还有一更,爆!求收藏红票) 颜子虚听完这赤裸裸的威胁,心里却生不出半分惧意,尽管内心深处的圣心意识在不停的警告他,对面这个干瘦老头所言不虚,随时会暴起出手。 随时是个很微妙的词,它描述了一种奇怪的临界状态,它是一个点,一条线,所以书里才会有那么多精妙的比喻,你会想到一副张如满月的弓箭、一双春水浮桃花的俏目、一条颈部膨胀背部黑白眼斑怒睁的王蛇,还有,一个瞪眼的干瘦老头? 为自己面对圣阶还能胡思乱想感到一丝荒诞时,紫式部再度开口,“不要企图欺骗我,更不要让你的圣心意识蒙羞。” 一个危言要格杀你在当场的人,居然还关心你蒙羞不蒙羞的问题,颜子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九级异能依旧被困无法自由运用,打是打不过的,拖着烂布口袋似的身子,跑不跑得了还是个大问题。似乎陷入困境,而对面随时会让自己人死灯灭的老头也笃定自己只能有一个选择,保持着那微妙的随时状态;你随时会死,可是哪怕就差一点,生死一线,但是你还是活着,只要破解了他的随时,让他进入另一个状态,你就再不会死。 颜子虚明心入镜,再度回想自己书中读过的那些精彩语句的同时,清澈倒影出当前的局面。 于是他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有点皱巴巴的小纸条,递了过去。 白衣宁安宁送给他的锦囊妙计。 自己当初意识不到这纸条的功用,尽管一时窝火还当做是宁安宁为耍弄他一时兴起画的小纸条,可如今真正面临着随时会死的境地,不正是宁安宁说的万不得已的时候? 在颜子虚的心里,哪怕紫式部说得没错,说人运气好九成九是想糊弄你当炮灰去送死,不过就连紫式部也只是说了九成九,还有那一分是什么,紫式部没说,可是这时的颜子虚很清楚,就像当初即便窝火痛骂宁安宁,自己还是没有扔掉这张看似无用的小纸片,而是想了半天又好好的收进口袋。 现在那颗玲珑剔透的心里感觉到了,唯一的一线生机恰好就在这张纸条上,活泼泼的圣心意识再次验证了当初一颗凡俗之心坚信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张小纸片,也要相信。 因为那人是九处的宁安宁!即便九处所有人敬畏其如鬼神,私下里却仍旧愿意在他的无数对手提起他的时候点头,说一句:对,集云如禁宫,白衣披王侯。 紫式部杀气不减的拿过那张可怜巴巴的纸片,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又把它扔回给颜子虚。 “这就是你的目的?” “过河卒,一只想要将军的过河卒?!” 颜子虚心底一沉,接过纸片后不由得把目光重新转到那几笔勾勒出的图案上。过了一会,眉头已经舒展开的颜子虚带着几分轻松,把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寻着床头舒服的靠好,双手枕着后脑惬意无比,根本不再理会屋中站着的那位大神师散发出来的如有实质一般的压力。 “那就是你的目的?”紫式部再问了一句,改动了一个字,无边压力瞬间转为杀意,更甚于前。 颜子虚依旧笑而无语,哪怕那如刀的杀意让全身的寒毛都倒立起来,哪怕内心深处的圣心意识像是承受巨大压力的钻石一般,好像在发出嘎嘎轻响,似乎会随时碎成无数块崩散到虚空中,也不发一语,勉力保持着脸上的笑意。 颜子虚似乎在赌,更似乎是在等。紫式部不知道,自从颜子虚晋升圣阶就真如自己所坦言,他完全看不透颜子虚内心的真正想法,所以老头决心不再维持这个微妙的随时状态。一个晋升未愈的初品圣阶,虽然圣心意识完美无缺却几乎无法调用天地元气,形同凡人的初品圣阶即将陨落尘世,颇有些感慨的紫式部心意一决,就要打破这个看上去古怪无比的僵局。 就在这个时候,在颜子虚即将死去的一线之间,悠悠然然仿佛在千年之前就发出的一声轻叹再次让形势为之陡然一转。 一个身穿白衣,看上去寂寥无比的修长身形出现在卧室中央,一张俊俏得只能以妖孽形容的脸庞带着比弃妇更哀怨动人的神情望着颜子虚,三秒钟之后,已经重复过两次都带着不同含义的一句话抛向了颜子虚,“这就是你的目的?” 带着满足的窃笑,像一只成功引诱懵懂小鸡仔离开鸡圈的开心黄鼠狼,颜子虚很是得意的点了点头。终于达成目的将这盆并不太脏的水泼到宁安宁脚下,即便那一身洁白如雪的长衣上也没有沾上半点,可是颜子虚就是开心的抿嘴闷头在笑,直笑到双肩直抖连头也忍不住低下来,像一个被连绵阴雨闷在家中数月的人终于推窗见到朗朗晴空,抬脸爆出响亮的笑音。 宁安宁看着哈哈大笑的颜子虚半晌之后,也忍不住泛出笑意,转过头双手摊开,带着孟罗式却潇洒百倍的无赖,对着大神师紫式部说道,“其实,这是我的目的。” 一旁还在笑的颜子虚很是配合拿出那张纸片,和原来那副不同的是,原本孤零零逼进敌营的过河卒后面,不知怎的经了紫式部的手之后,便多了另外一颗紧紧跟着的棋子,一只过河的帅。 宁安宁就是那只能过河界的帅。 宁安宁头也不回,伸手在空中摆了摆,像是身后长眼一般制止了颜子虚的得意后,清咳了一声,很认真的对着紫式部说道。 “大神师,别来无恙啊。我们现在两个对一个,当然后面那个废物你可以不算在内,能不能看光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一分钟的时间,我和我的废物手下说会话。” 嘴角有些抽搐的紫式部半天才从嘴缝里挤出两个字,“自便!” 原本冷意森森的屋里重新回到了春天,几句话像长鲸吸水一般将所有压力化解得干干净净,然后宁安宁带着一贯的笑容靠近了颜子虚,蜷在床上刚才还得意着的男人不自觉的做了个吞咽动作,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圣阶了哦,小虚,是好像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了。居然敢拿半条破命来赌,我也有些小小佩服你呢。” 颜子虚眨了眨眼,不敢说话却再次干吞了一下口水,当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泄底的时候,颜子虚伸手抓了抓发痒的眉尖,很没底气的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偷看了那画,但是没扔掉。” “这么说,我该给你表扬咯,因为你成功的挽救了九处这三年来唯一一个新晋升的圣阶?没有让他在晋升十天后就被打成人肉筛子甚至是空中的一抹青烟?让我有机会可以跟你在这里嬉笑怒骂而根本无视后面那位只差一步就到中品的圣阶?就仅仅因为,你看了但没有丢掉我给你的那张小纸片?” 语调越来越高直至最后一句才直落千尺,恢复为宁安宁一贯平静的笑脸。 沉吟了半晌,宁安宁才继续说道,“那张画是九处最好的圣阶符咒师花了整整三天才做出来的,能让我即便在汉唐的九处,也能瞬间跨越万里海疆来你身边三尺之内。”说着宁安宁松手露出手心里攥着的一张几乎同样大小的纸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两幅可以拼成一副完整象棋棋盘的画上墨迹渐渐淡去,由浓黑化作淡灰,逐渐只剩下一些不可见的影子,那三颗棋子,一将一帅一卒则完全消失踪影。 一股让紫式部顿时觉得心惊的气息自两张小纸片上激涌而出,像是一架八匹神骏天马拉着的一辆古朴战车自画中迎面扑来,车上一名天神般巨汉半身裸露,肌肉虬结,脸上覆了一张古老的青铜面具,狰狞凶悍之气毕露,整个战车在整个房屋里来回盘绕了一圈后,大汉回应宁安宁的目光点了点头,便驾车视同无物一般穿过墙壁直冲云际。 第四十四章 一只过河的帅(下) “云荒瞒天车战法?!”紫式部认出这道符咒的来由,不由得失声喊了出来。 宁安宁转头对着惊讶的老头眯眼笑了笑,“还是大神师识货,我心里稍稍舒坦了一点。” “你们九处居然还有人会这套两千多年前的符咒?” “两千年前汉唐云荒出了一位棋圣,随身携象棋一副被御封为棋圣天下行走,声名大噪。当时的最有名的一派符咒宗师棋力同样深厚,不服棋圣名号,便借定军山八百里山脉为底,耗时六个月布下天地符阵,放言若是这位棋圣能走得出定军山,才有资格和他对局,名为对弈,实则众所周知是要剐下棋圣头上那天地行走四字。” 宁安宁说故事说的云淡风清却让颜子虚不禁心生向往,可听到这里宁安宁便住了口,让颜子虚心里难受,禁不住追问了一句,“后来呢?” 并不继续说下去的白衣男子看向了对面的紫式部,眼中光芒所含寓意不言而喻。紫式部咬了咬一口黄牙,接着说道。 “云荒棋圣苦思三月,创出瞒天车战法,八月十五那天借霜天月色,无视定军山八百里符阵,直接杀了那位符咒宗师。”说完紫式部又补了一句,“什么苦思三月,八月十五都是后人们添油加醋续补上去的,算不得数。” 宁安宁轻笑一声,“大神师听到这个倒真是有出入才对。” “那你说。”紫式部气鼓鼓的头一扭,不再搭腔。颜子虚却发现老头耳朵正朝着宁安宁,不禁觉得这老头刚才凶归凶,可是遇到宁安宁,却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个月也好,八月十五也好,最后云荒棋圣倒是如约前往,当着无数人面入了定军山口,外人不知道的是他眨眼间就过了八百里天地符阵,直接来到那位符咒宗师面前,两人下了一盘棋。” 生怕宁安宁又打住不说,颜子虚踩着他的话尾余音直接问,“棋圣赢了?” “数月辛苦一朝付诸流水,这种情形下谁不心神大乱,当然是云荒棋圣赢了。” “那杀了符咒宗师又是怎么一说?” “两人从此都再无踪迹,只有棋圣留下的一套瞒天车战法传世,当然别人都认为是棋圣杀了符咒宗师。一役之后,那时的汉唐皇帝赵祯便不再赐这天下行走的名号,还诏曰怀仁心者自然天下行走无碍,同时禁止当时所有人再讨论这件事情,久了就连这两位的真实名字都没有传下来。世俗比斗倒帮着成就了一代仁皇名号。” “据传云荒瞒天车战法有十六法,不知道刚才你弃之不用的是哪一法?” “哪里有这么多,虚实之间,两种罢了。” “哼哼,想必你也不会告诉我太多。”老头把下巴一昂,出言讥讽。 见状宁安宁看了一眼颜子虚,后者露出我也适应不了这老头的无辜神情,表示爱莫能助的样子。 宁安宁想了想,很实在的说道,“我本设计好只要你对那个废材出手,我就能感应到并且马上出现,我这半张符本来用处除了带我穿越汉唐来到日出国,还有抵挡半圣阶一击的威力。谁知道那个废材从他手中那半张符的变化猜到了我会支援他以后,竟然好整以暇的光等我出手救命了。他要是有三分战意,我也不会匆忙现身,仅仅只能化解一次败局了。” 宁安宁的安排听得颜子虚目瞪口呆,而紫式部脸上的阴云更盛。 “如果我出手,十成威力中符箓化形的驾车巨汉挡了五成,那剩下的五成你那么肯定这小子挡得住?” 宁安宁笑着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很认真的计算给老头听,“我只算了他三成,另外的两成想必大神师素有和善仁心,不会下手过重,就算那废材这么多天陪你下棋聊天的人情折扣吧。” 一番话说下来连紫式部听完也哭笑不得,连同颜子虚一起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嘴角再次抽动了几下,紫式部像是和宁安宁在这几成的问题抬杠一般,较上了劲,接着问道,“要是这臭小子连三成都挡不住怎么办?” 宁安宁这次回答得更加爽利,一拍手说道,“那就算这没用的废材倒霉好了,反正死不了。” 几乎要崩溃过去的颜子虚听着自己的称呼由小子变成臭小子,由废材变成没用的废材,似乎两人各自算计失败而生出的怨气全部发泄到了自己的身上,尤其是宁安宁最后那几个字,让颜子虚心里彻底生出挫败无力的感觉。 “关键不是在于挡不挡得住,而是我趁机可以全力攻击大神师这个问题。”宁安宁很适时的把话挑明了,等于在告诉颜子虚,你这个废材贪生怕死让我失去了一次趁对手无暇防备的先攻机会。 “好,很好,不愧是九处的白衣王侯,也不枉九处得了这云荒瞒天车战法。原本利用棋路上最自由的车来进行攻击的符箓,竟然被你别出心裁的分成两半,兼具窥探、传送和攻击三种功效,而且能躲过圣阶的感应,我这盘棋输的心服口服。” “哪里的话,大神师半步之外就是圣阶中品,兼皇室安危和太子太傅的烦杂俗事于一身,还能进境如此之快,也是我们这些后辈们敬佩的事情。”宁安宁的话滴水不漏,看起来是把老头认输的话抬高捧了回去,其实绵里藏针,话外之音里显然是点中了紫式部要是不趟这趟浑水早就破境如破竹,不至于八年还进不了圣阶中品这处死穴。 看到老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聪明如斯的宁安宁马上转了话头,“不过看在这些日子大神师对我九处废材点拨关照的份上,我们之间的这些事,就此揭过如何。毕竟我九处也白白浪费了一张千金不易的珍贵符箓。” 紫式部听了更是有气发不出,一张只花了三天时间写出来、攻击威力只有半圣阶的符箓救了一个新晋圣阶的命,居然还说浪费了,难道是要用这张符箓换了我的命才算值回本钱吗? 当下闷声说道,“那你们早日离开平安京吧。” 宁安宁低头看着头,弹了弹指甲叹息一声,“唉,大神师不尽地主之谊就算了,难道真的不想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紫式部心里咯噔一惊,表面上却平静如常,“你失去了这个先手的好机会,难道还想找我老头子玩小孩子打架,争个虚名?” 宁安宁当即摇头,“圣阶一出手,非死即伤。想要毫发无伤的击伤大神师的机会既然已经错过,我当然不会再做那些混混们死缠烂打的勾当。”说着顿了一顿,看了看紫式部的表情,才继续问了一句让老头如闻晴天霹雳的一句话。 “难道日出国就想永远拿个赝品镜子滥竽充数吗?” 听到这句话后,紫式部费力的调整自己惊讶而扭曲的表情,想到那八咫镜的过往,一反常态的指着宁安宁,连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 “难道那个,摄走八咫镜镜灵的汉唐人,是你?” 宁安宁依旧在弹着保养极好的指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过这一切已经足够让紫式部为之愤怒。 正是因为八咫镜器灵十年前被强行掠走,老头才远赴汉唐炼制了阴阳镜,由于没有到圣阶,所以阴阳镜的品阶也不高,而过了两年紫式部顺利到了圣阶后,由于八咫镜的事牵连而生的一系列麻烦彻底的把老头困在了皇宫中偿还日出国主的人情债。 现在事主就在眼前,可恨的是刚才还特地提起紫式部没有时间修行的事,更是让老头的心里怒火中烧,但是表情却益发的阴寒起来,消失不久的杀意再次出现,让屋里的温度感觉又降了下来。 第四十五章 死不肯出手的高级流氓 …… 今天本不想写,可是看了一会将夜,心头大定,趁着有爱,还是继续,晚上还有一更。 …… 宁安宁见状连连摆手,连声说道,“怎么我不玩小孩子打架,大神师反倒是急于这一时半会,至少也要等我把话说完。” 饶是涵养极好的紫式部,唯一的逆鳞就是这日出国的皇家一脉,八咫镜的旧事也好,皇家的安危也好,都是当年以圣心立誓自己给自己划下的牢笼,一旦破开,便不再是龙游浅滩铁定能走完最后半步直接进入中品圣阶境界,所以宁安宁看似拍老虎屁股的举动正好让他在颜子虚身上压下的杀再度蠢蠢欲动。 “修行路上斩心魔以杀明道也是正常,不过大神师要是几道法术把我轰成渣,这八咫镜之魂只怕是要陪我一起投胎转世,拿刀砍我几下兴许更为妥当。”宁安宁见紫式部稍稍按下动手的念头,说话里往自己这边秤盘上多加了一块砝码的同时,言语里又恢复了两分肆意。 “既然你连八咫镜的镜灵也随身带来了,那就更好办,说你的条件吧。” 紫式部明白眼前的白衣男人计谋深沉之可怕,所有事情环环相扣严丝合缝不说,见失去了先手机会,马上又拿出了另外的把柄让自己投鼠忌器,这份谋定而后动的坦然,不禁让老头心里对其的忌惮再多了三分,下定决心要是必须出手时绝对要拿出十分实力,毫不留手。 再想到宁安宁说过算自己对颜子虚出手最多也就八成功力,而自己那一刻真实想法不过是六成,完全落入宁安宁算计之中,想来居然还是颜子虚无意间救了自己一次,想着这些时紫式部眼中神光闪动,面无表情的等待着宁安宁开出条件。 “很简单,你给点时间让后面那家伙恢复成一个完整的圣阶了,我就给你八咫镜镜灵,然后我会离开日出国。” 紫式部盘算了一下,等颜子虚的身体完全恢复最多也就不过一周,于是抬眼说道,“好,君子一言,我信你。” 宁安宁听着这句熟悉的汉唐古话,微微笑道,“快马一鞭。” “你给我看看八咫镜镜灵,我马上就走。” 宁安宁似乎知道老头会防备自己,抬手释放出一丝丝紫式部非常熟悉的气息之后,紫式部脸色变了变,毫不犹豫的消失。 颜子虚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没有说一个字,虽然看起来双方进行着很公平的交易,圣阶换了八咫镜,可是在他心里似乎总有一些奇怪的感觉,似乎宁安宁的计划应该没这么简单才对。 转身看到颜子虚有些疑惑,宁安宁先在柜中拿出一瓶似乎早知道放在那里的酒,嗅嗅香气,虽然不太满意的样子,也还是倒了一杯,一口喝了下去。 “日出国的酒哪里是酒,要是在汉唐卖这酒,老板会被不明就里的客人当成卖假酒的黑心商人乱拳打死。” 看到宁安宁不理自己,颜子虚有些讪然,小意的低声问了句马上自己也觉得很没意思的话,“偷八咫镜镜灵的真是你啊?” 宁安宁自斟自饮又干了一杯之后,带着愁眉苦脸的神情看着颜子虚,“小虚,我骂也骂过你了,再说也不好意思。可是你好歹也是圣阶了,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颜子虚总算心里踏实了一点,宁安宁在你面前摆什么表情都好,一旦是笑,就表示不妙了。这一副哭脸,说明他其实心情还不错,也意味着大神师紫式部又要倒霉,甚至已经开始倒霉了。 颜子虚同样摆出一副苦瓜脸,开始毫无顾忌的说起欠揍的话,“你不是又要拿我当枪使吧,我还没完全好呢。你身上一定还有还有能穿越万里带我们回汉唐的车战神符吧,要不我们偷偷溜?” “就算我有,你说的我们是谁?”宁安宁似乎看穿了颜子虚的意图,不徐不疾的问道。 被点中要害的某人脑海里闪过娜美的影子,然后又闪过孟罗的影子,不禁郁闷你都知道是玩笑话干嘛还要打脸。 打了脸还要数指头印是否齐全的话语声又起,“就算我能忙里偷闲把你的小情人带上,你就真的见色忘义的把你那耍刀的兄弟丢在日出国?紫式部一定会找他撒气,更何况你那小情人还有一面镜子留在神宫里作苦差,别忘了。” “那你一定已经有万全之策了?”颜子虚实在不知道宁安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涎皮赖脸的凑上来,给宁安宁又倒了一杯酒,全没有一丝圣阶的风度。 “我给你的计谋就是你越慢恢复越好,一个字,拖!”宁安宁说出了一句让颜子虚根本没想到的话。 “进来吧,老头临时给你下的禁制已经撤了,我现在可没他那么霸道,只许你偷听不许你进来。”宁安宁对着门外说了一声。 看着唯唯诺诺的娜美推门进来,早知道她在门外偷听的颜子虚也有些不好意思。 上下打量了这段时间与颜子虚双修而更显得容姿无双的娜美几眼,宁安宁再次打趣道,“不错不错,我入圣阶也只是靠武力强行摄取了八咫镜灵显摆了一下,哪里比得上你入圣阶这般风月无边,有面子更有里子。” 雅致又有些糙的话让两人更加尴尬,颜子虚无奈之下只好开口转话题,免得宁安宁说更露骨的话。 “我以为你是要我尽快恢复,两个圣阶对付一个圣阶。” 宁安宁摇了摇头,说道。 “你初入圣阶门槛,又被拘束了本源法则,自然不知道这些。圣阶之后,再不是凡俗里凡人打架,双拳难敌四手这么简单。我知道,紫式部也知道,即便你完全恢复,我们加起来也不可能轻易打败他而全身而退。只要那老头愿意,以一命换我受伤或是换你半残甚至本源受损也不是不可能。修行到圣阶,更要懂得身体发肤的珍贵,又不是懵懂了壁虎蚯蚓,断了手脚还能再长回来。做人,就不要做等到失去才珍惜的人。” 宁安宁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娜美,见她若有所得,露出赞许之意继续说下去。 “这几天你调养好身体,我教你一些东西,若还是在自家圣阶面前藏着掖着,你铁定要在心里骂我白衣下包着黑心之类的话。等到几天后老头耐心耗尽发毛的时候,我把八咫镜灵交给你,我就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离开日出国。你以八咫镜灵做依仗,想必他心急也不敢吃这热豆腐,届时就算要对你出手,还得防着我再用瞒天车战法这一招偷袭他,攻击也就最多五成力度,你咬牙也扛得住跑得掉的。” “哪你到底还有没有第二张符?” 宁安宁笑了笑回答,“这符虽是三天画出来的,却让我九处的那位圣阶符咒师半年之内都不能动用圣阶的力量,你觉得我身上还会有第二张吗?虽然这张符浪费了有些可惜,但是成事在天,好歹也能让老头有些忌讳。对手不知道你没有,你就是有。这个道理在圣阶以上可比在俗世里更有用。” 娜美听得暗暗心惊,眼前白衣男人慢条斯理的说出这些计划,不仅仅计谋深沉的可怕,更厉害的在于计算实力的同时还算计对方心理,更让娜美觉得敬畏的是宁安宁招呼自己进门,并且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几乎所有计划安排,似乎根本不怕自己是紫式部亲炼的灵阶法器而走漏风声。 这份成竹在胸的无比气魄让娜美心悦诚服,庆幸自己早早做出了选择的同时,也庆幸紫式部给了自己主动切断心神联系的自由而仅仅保留了一道感知位置的低级禁制。想着这些,不停给宁安宁斟酒的娜美,第一次对大神师紫式部产生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些担忧更有一丝愧疚。 …… “你现在究竟是什么实力了?圣阶中品?” 宁安宁察觉到颜子虚问得话里有话,直接骂道,“你这废材是不是心里还在计较我为什么不出手,应该说是为什么不当你的面出手,故意绕弯子探我底。我要是能一巴掌拍死那老头我干嘛费这么多事。浪费我一张钱都买不到的符箓就为了看我跟猴子似的和那老头掐架,要不是你,我早逮到机会打落了那老头半口牙,带着你和孟罗还有两面阴阳镜一起顺顺利利回汉唐喝百年杜康了。你最好马上给我死了这些小心思。” 宁安宁再次用流氓做派忽略了颜子虚的问题,还顺带出尽了心头仅剩的半口憋气,心情大好的摇头晃脑向外走去。 “你去干吗?” “淡酒喝得不爽,大爷喝喝花酒去。”宁安宁头也不回推门下楼。 不一会楼下门店里传来村上有些见惯不怪的问话声,“请问你是颜君的……?” “我是他未来大舅子!” 伴随着开门而去的清脆铃铛声,理直气壮的尾音袅袅传来,留下楼上无语的两人,一位眼前发黑,一位眼睛一亮。 …… 看得爽的,无票给个评论也行。 …… 第四十六章 道以解惑 接下来的几天里,颜子虚身体复原的速度连宁安宁也觉得惊讶,而有宁安宁在,似乎一切困难都不复存在。初入圣阶的颜子虚就像重新变回一个小学生,白天和宁安宁一起在平安京周遭各处山水之间春游,晚上回家唯一的作业就是按照宁安宁仔细询问过晋升过程细节之后才做出的慎重安排——继续和娜美在心灵上穿越百世,简单来说就是厮混。 期间有天大雨,听着后院承雨的竹筒规律的敲击青石的咚咚声,看着宁安宁以娴熟的手法摆弄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套茶具,热气像各种思绪袅然升起,壶中青碧的茶叶随着看不见的力量上下沉浮,颜子虚心头杂念不生,感受着心灵正中那些玄奥符文带来的亲切感受,眼光盯着自己杯中淡绿的茶水,头也不抬问了一句,“圣阶究竟是什么?” “汉唐古书中以耳、口、王合成为圣,多说的是帝王之学,善用口耳者多通达事理,通达之极,称之为圣。若是一念通达无碍,就是圣的境界。” “古时读书人尊称的那些圣贤,也是?” “不修法,也就只有圣阶境界而已,没有圣阶力量。明白了某些事理和可以运用这些事理去改变可是截然不同两回事。” “所以一个读书人往往会被一个小混混一刀砍死。”颜子虚的比喻让宁安宁会心一笑,“难怪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汉唐帝国历代皇帝,包括当今的皇帝,哪个是靠境界坐上的那把椅子,都是力量。帝王之说里推崇的圣,不过是坐稳椅子后每天早上整理出来的那副仪容罢了。” 颜子虚听到这说法颇觉有趣,接着问道,“那什么又是法?” “这个更简单,修行者的修的法,就是方法,获取力量和运用力量的方法,无论剑法、术法都一样。等娜美帮你完全破除了体内的封印,你自然知道。” “为什么现在你和紫式部都知道了我体内有封印,当初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宁安宁悠哉的喝了一口茶,反问道,“你觉不觉得我神神秘秘?” 颜子虚老实的点头。 “因为你不如我,看不透当然觉得神秘。你体内那道封印力量强大,下封印的人比我和紫式部都高明,他不想我们看到这封印,我们也只能感觉到你有些古怪,却说不明白。现在那道封印被你自己冲破了,就像饺子皮破掉露了馅,我们当然能看到究竟是包的猪肉白菜还是牛肉大葱。” 宁安宁又指了指茶具,“更确切的说你现在是个冒气的茶壶,我只是没想到你能这么快自己烧开了,还让我出乎意料的发现里面不但是纯种大红袍,还是九龙窠大红袍。” 看到宁安宁得意的样子,自觉对茶叶也有涉猎的颜子虚不解问道,“大红袍是什么茶,我怎么没听过。” 宁安宁脸色变了变,随即无视了他的问话,转回封印的话题,“孟罗说过你十岁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是不是跟封印有关?” 颜子虚心思一沉,把十年回忆都已经找回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宁安宁更是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挑眉问,“被封印了浪费了十二年,觉醒后不到一年还是入了圣阶。要是没封印你,你搞不好十六岁前就是现在的境界了……” 宁安宁带着不爽的神情半开玩笑的咂舌道,“我以为我二十岁过了这道门槛就已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没想到你居然比我还要变态啊,小虚,你这让我情何以堪呢。” “大神师也说过要机缘,没有这道封印,我也许三十岁都只是凡阶也不是不可能。” “算你会说话,不过你还是挺变态的。不知道孟罗那小子到底进步得怎么样了?我对你真是太好了,小虚,你看我都没理会那个只知道耍刀弄剑的,你一有事我直接就飞过来帮你了。” 颜子虚不敢反驳,只是觉得好像危险的事都落在自己头上,也不算什么好待遇,不过宁安宁能舍弃原有计划现身护住了自己,这埋怨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那张浪费了一半的符箓明摆在面前。 “孟罗得了天问剑?十篇还有你给的云笈剑篆,不久前还挑了两家剑道馆,想必不会太久也能来平安京和我会面了。” “遂了你心意,也就只能按我的第二套计划行事了,慢就慢点吧,就当是再给点时间让孟罗长进。” 看到宁安宁不在乎的样子,颜子虚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给我一个锦囊,结果里面是符箓,那你给孟罗的那本好像根本没什么实际内容的云笈剑篆,不会也藏有符箓方便你随时窥视,好掌握孟罗的进境吧。瞒天车战法虽然让一个圣阶符咒师三月不能使用圣阶力量,可九处难道只有一个圣阶符咒师?” 越说越觉得靠近事实真相的颜子虚看着宁安宁苦着脸不停摇头,像是杯中茶水变质成了苦口良药,带着很是鄙视的眼光打住了话头,没有继续猜测下去。 不说离开九处已经半年的颜子虚,就算是天天呆在九处身为代理主管的孟罗,也根本说不清九处到底有多少力量隐藏在宽大的黑幕之后,只是眼前的白衣男子总是偶尔掀开那大幕就能亮出一两道吸人眼球的精彩表演,也无怪乎汉唐集云的九处这几年名号越来越响亮。 “好心没好报,成了圣阶就没大没小,以后大的不管小的,看你以后怎么哭着求我,要不是担心伤了你我还要连着孟罗一起得罪,谁愿意没事来这酒清茶淡的没落地界跟一个老头子玩啊。” “九处圣阶应该不少,我和孟罗有那么重要?玩笑归玩笑,你现在总该跟我讲讲百鬼图的事了吧?” “按理说,你也到了圣阶,也该是时候让你知道一些事了。”宁安宁一口喝完了杯中残茶,又点上了一根烟,云雾间开始慢慢掀开那层厚重黑幕的另外一角。 “凡、圣、道、仙是现世修行者对于漫长成仙之路的四大门槛简称,在世人眼里,得道者寥寥无几,成仙者好像几千年历史上无论正传还是野史都看不到影子,你说这是为什么?莫非无数惊采绝艳之辈都止步于道,硬是没跨过仙阶的槛?” 颜子虚静静听着,这两个问题无非是宁安宁基于某些心态,非得说出些挥洒千秋江山、指点万代豪杰的沧桑味,说到底不过是评书里见惯的自问自答。 等不到某个小板凳天真稚嫩的回答,白衣男子也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其实仙阶之上,还有天、神两步路可以走。我曾经告诉过你,入神之兵现世里不会有,跟仙阶的人物现世里看不到是一个道理。成圣者,可以一斑窥豹,要画出来还得凭自己的想象,多半要笔歪形散只唬得住普通人;得道者则是得了全豹的精气神,随手画只狗出来,都可以有这豹的十足威势,但即便拼尽全力画只龙,也只会招来冥冥之中一缕龙魂的嘲笑。” “世上真的有龙?” “凡俗里一切真实和虚妄,都是某些存在或多或少的投影。那些觉得有龙,相信有龙的人,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龙给了世人一丝半缕灵感,所以龙的说法才能半真半假的一直流传下来,只是变得东边的龙长了五爪金身,而西边的多了翅膀。” 颜子虚似懂非懂,觉得宁安宁像是彻底变成老神棍一般说着怪力乱神的子虚乌有事,转而问了一个对自己好歹有些帮助的问题。 “那什么是道?” “道就是船。为首者才能坐上的船。” 颜子虚不屑的回了句嘴,“你又用字形来糊弄我。你干脆说道就是路,往仙界走的路更直接。” “一样的理,我不过让你能听得更省力点。上古时候这现世一片汪洋大海,哪里有纵横交错的路可以走,船才能帮你去传说中的彼岸,让你脚踏实地的活,所以道字半边就是一条昂首的船,上古造字的圣贤们又岂会随便划拉两笔弄个字,不然其中经义又怎么会千万年都磨灭不了,代代相传。其实佛家经文才是保留古时圣贤大能们谆谆苦心最完整的,偏偏历代下来,和尚们自己都有些不务正业了,沾了红尘浊念,恨不得都把自己的庙都弄成品牌注册了赚香火钱。” “南岳大庙的香火旺,不就是因为大庙的菩萨才灵?”颜子虚听出一些愤青味道,出言相讥。 白衣男子双手合十,口里只说:“罪过罪过啊,小孩子口出无心,菩萨莫怪。要怪,他也算不得是我九处的人了。” 颜子虚听到宁安宁不负责任的祷告,无声的给了个鄙视表情。 “说说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到圣阶中品?” “谁说我现在是圣阶中品啦?”宁安宁的话里语气听不出是不屑还是委屈,“圣阶也好,道阶也好,能看得到下一个门槛就是中品,能摸到那门槛就是上品,可是力量和境界都没实质性的变化,你干嘛学那老头硬分出个三六九等来给自己安慰。” “这么说上品打下品也不一定能赢咯?” “跟舞刀弄剑的一起打架久了,脑袋里还想着的是流氓做派。”这次轮到宁安宁鄙视的眼神回敬过来了,“圣阶力量能部分借用天地法则,调用部分天地元气,用来随便打架是暴殄天物,你记住了。” “照你的说法,那等我入了道阶,就能随便欺负圣阶了吧。” 宁安宁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阶境界的本源力量在于改变原有规则,你到时候试试就知道什么结果。” “不会是有力使不出吧,那道阶和圣阶上品有什么区别啊。” “等你想打架了,去第一位面吧,那里为什么叫自由新世界,一部分原因就是你们这些手痒皮痒的人造成的。说说这段时间你对百鬼图了解多少?” 第四十七章 白衣恶趣 “几百个妖怪……” “还有呢?” “没了。” 颜子虚太监式的回答让宁安宁很不爽。 “日出国是妖怪之国,你当年在九处天天泡书库,现在也选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也是书店,到头来五个字就打发我了?” “老头天天防备我,皇宫里我被他盯得死死的,哪里敢轻举妄动……” 宁安宁不管颜子虚怎么扮无辜,丢了幅不知哪里掏来显然早已备好的一卷画轴过来,努嘴道,“自己看看,我叫人摹了副,缩小了点。” 百鬼夜行图整个日出国哪个不知晓,颜子虚不说也是因为民间里流传的那些故事也就是茶余饭后的插科打诨,上不得台面,只当得百姓家孩子夜啼止哭的说辞。已有的书里提到也只有部分,谁也不会把十六米长卷画到手捧的书里,且不说宁安宁怎么弄到的摹本,颜子虚慢慢翻开,虽说被缩小了,却也是近三米长的一副极好丝绢画轴。 颜子虚看着,宁安宁又重新烧了一壶茶,随着渐渐响起的咕噜水声,像个碎嘴老妈子哄自家不肯好好安睡的孙儿般说起些闲话。 “最有名的是雪女,听说走过时半空中能卜铃卜铃的掉细碎的冰屑,长得极白极美,与之亲吻过的男子就冻成冰块;还有雨女,雨天撑着大伞专等男子搭讪;骨女就有些像汉唐的画皮,生前死的极惨,所以要人皮披挂才能出来见人;文车妖女是古时日出国的皇妃,生前风华绝代……” 颜子虚听到这里抬头打断了他,“你说的都是女鬼女妖,还有别的没有?” 宁安宁顿了顿,很哀怨的眼神告诉颜子虚被打断的不爽,接着说,“酒天童子,长得极帅,却是恶鬼中的恶鬼,经常割下女人的乳.房下酒;座敷童子,总喜欢跟一堆小孩子混在一起,让你觉得多了熟悉的一个却不知道他是谁;茨木童子传说是酒天童子的部下……” 听不下去的颜子虚索性收了画轴,扔回给宁安宁。 宁安宁也不在意,“听我说就知道这百鬼图很变态吧。日出国居然用这百鬼图镇压国运,你说是不是脑子有病?” 心里计较着明知不是干净东西还偏要偷回去的人应该更变态,颜子虚端起杯子,好奇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弄到百鬼图的真品,偷还是抢?我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用。” “本来是想打紫式部那老头一顿,逼他交出来。现在不行就只好靠你谈价了。” “我?!” “我走后,你不管怎么样也要拖到孟罗来平安京那天,到那天你们如果都没办法用八咫镜灵交换到阴阳镜和百鬼图,就求老头让你们都看一眼之后拖家带口回九处吧。我也不强求更多。”知道宁安宁神神秘秘必定有其原因,反正也没办法逼他开口解释,颜子虚也乐得轻松自在,当下也没有什么比和孟罗会面更值得期待了。 坐在一旁的阴阳镜灵娜美低头弄着烧得通红的小炭炉,乖巧的没有说半个字,两个男人不避嫌的态度让她很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信任。宁安宁不过一面之缘,居然能看在颜子虚信任自己的份上,摆出如此态度,也不禁让她暗暗心折,言语之间露出要颜子虚带自己一起回汉唐的意思更是切中心窝,添炭拨火的手被映得有些发红竟微微发抖。 …… 悠哉过了七天,这几天里中御门二路上的几乎所有小店的老板娘都恨不得给宁安宁颁发年度最佳顾客证书,购物吃饭更是七折六折五折一路抛物线下来,某些还是独身的女老板像是第一次发觉没有老公的好,肆无忌惮免单加菜特意加送现金抵用劵,无所不用其极,长得最好看的松隆子被她家男人直接拖去旅游,门口一块牌子挂着“停业休整”,不写日期大有惹不起躲得起,一去不归的决心和气势。 偏这中御门二路上女店主占了多数,男人们站在柜台里苦巴巴的守着钱袋,生怕那白衣男人把这最后一点希望也夺走,白吃就白吃吧,家里那位不倒贴就行。 紫式部在皇宫里等到第五天开始一天比一天难熬,没人下棋喝茶聊天,连阴阳镜也截断了联系,一时间老头感觉有些像进了养老院,虽说不担心人去楼空,可等到第七天,老头终于忍不住晃晃悠悠来到了角川书店。 村上已经习惯了大人物的来来往往,紫式部亲自来访都只是再度验证了娜美的皇家血脉的真实性,更何况那位白衣大舅子的睥睨天下的气度和亲和力,在村上的眼里是什么——典型的皇家范。 丝毫不介意自己无形间成了颜子虚的半门房,村上恭敬的告诉老头,说道:“昨天颜君还说如果大神师来了,就请直接上楼。” 看到老头上楼三人眼神各异,娜美嗤嗤偷笑脸泛羞色,而颜子虚则是无奈的走到娜美面前,迅速的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这才回头看着宁安宁,说道:“够了吧?” 赢了某个恶趣味的赌约后不无得色,宁安宁满意的点点头,当着有些莫名其妙的紫式部,掏出一枚小小的黑色水晶球,塞到颜子虚手里后,拍拍手轻松的说道,“该做的都做了,大神师既然不想邀请我去皇宫做客,那我马上就回九处。” “你想爽约么?”认出那水晶球里封藏着何物的紫式部神色一变,伸手挡住宁安宁。 “我们的赌约不就是后面那家伙恢复成一个完整的圣阶后,你得到八咫镜,而我离开日出之国。现在条件未完成,我就先行离开,难道大神师还不满意?” 见紫式部一副不相信的神情,颜子虚开口说道,“大神师要是不信,我这就放开心神让大神师检查一下。” 将信将疑的老头伸出一道神念围着颜子虚游走一圈后脸上也有些不可置信之色,“照这种速度,再多十个七天封印也不一定能完全消融,你打得好算盘啊。”后面这半句却是对着宁安宁说的。 “算不算计大神师终归能拿回八咫镜镜灵就行。”宁安宁摊手挑眉,毫不在意紫式部对自己的观感,“想必大神师也知道我九处还有个家伙在日出国领略风土人情,大神师不看我的面子看八咫镜的面子,能闭一只眼的地方抬抬手。” 说完宁安宁拍了拍颜子虚的肩膀,对娜美点点头,身形一阵模糊,直接破开空间消失。 眼中残留着一袭白衣消失前一瞬间望向自己的笑脸,感应到宁安宁的气息已在百里之外,再一眨眼间已经遁出自己感应极限之外,老头气急反笑,对颜子虚说了一句明天来见我,随即拂袖而去。 第四十八章 黑衣尾行 宁安宁脱离平安京百里之外后,一反常态的慢了下来,像个挑山拣水的游客,停停走走到了平安京北面的琵琶湖千里湖畔,饶有兴趣的看着无垠碧水,望着山林里某处大声感叹着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声音表情极尽夸张。 林中树荫里现出一袭黑衣身形,从容自若像是百年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一片树荫,几乎大半的面容隐在兜帽之下,只有一道棱角分明的唇线,稍许泄出几分决绝果断之意。 宁安宁选了水边一块被湖水浸泡得浑圆性感的大青石坐下,食指中指也很不老实的挠着颇具象征意味的青石,下唇被牙齿半咬着又松开,眼中毫不掩饰的尽是调笑之意。 “追了我这么久,要是你不是绝色美人,我可有些生气,揭开帽子让我看看。” “凭什么?”一把雌雄莫辨的声线响起,听不出生气与否。 “就凭你问的这三个字,再配上你个性的唇,一定是匹上好的桃花胭脂马。” 宁安宁话音未落,一点寒光缓缓自黑衣人手里弹出,完全无视了中间这段距离,下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宁安宁面前,炸开成三点微芒射向宁安宁的双眼和嘴唇。 寒芒透过宁安宁面门悄无声息的没入身后湖水,青石上的白衣男子消失之际,更肆无忌惮的话语在黑衣人耳畔响起,一个手更是带着风雷之势袭向他后脑。 “很烈啊,我喜欢。” 黑衣人闪过这一击后,下一刻身形出现在了青石上,转瞬之间两人过了一招,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都没有后手跟上,只是调了个位置。 “追了这么久,打也不认真,到底想干什么?” “归顺,或死!” 这句话倒是简单明了易懂,不过用来收买或威胁都未免不够力,所以宁安宁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话痨得更为露骨,眼神也开始上下飘忽起来。 “要你来做说客是不是用错了人?说单字很用力的女人只有在晚上上床才比较有说服力。可惜了现在大白天,你难道喜欢幕天席地玩野外?你取下帽子脱了长袍也许能给我个理由配合你一下……” “不用考虑了,给你下这个命令的人肯定没寄希望你用口打动我,你还是省省,动手吧。” 踌躇了一小会,黑衣人掀开了兜帽,露出了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孔。 眉太直了点,眼稍嫌细长,鼻子普普通通,嘴唇线条又过于锋利,宁安宁眼睛第一时间把给出的五官判断融合起来——怎么竟是个美女?不知道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宁安宁有些走神。 黑衣美女冷静如冰的眼光看过来,似乎已经把宁安宁当做了死物。 山林里响起密集的窸窣声,无数针叶松的松针像是上百巢被激怒的碧绿青蜂,足有几万枚之数,在林间阔叶上打出密密麻麻的细孔,每一根都因为急剧抖动而发出嗡嗡声,舞出一片绿影,活过来似的循着飘忽莫名的轨迹扑向白衣。 黑衣女子一只手虚虚一按,湖水里凭空响起一声闷雷,五支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刹那间凝结成五座巨大的冰峰,像被巨大利刃整齐截断后抛起,随着女子手势微转,从另外一侧蛮横的撞过来。 这时才好像醒过神来的宁安宁仅仅左右各瞟了一眼的时间,就已经被蜂群和冰山夹在了中间,眼看即刻将要化成青、白两色中的一团肉酱。黑衣女子好像还不放心,宽大黑袍撩动间另外一只指尖缠绕着丝缕黑焰的纤手抬起,直欲掏出宁安宁白衣下的那颗心般勾成爪形,带起虚影揉身扑了上去。 好像根本没看到左右两侧的青蜂尾上针以及五座冰棱巨峰,颜子虚眼里只有那似乎要后发先至的洁白如玉手掌以及那不断生灭的黑焰,抬起右掌,缓缓印了上去。 砰然巨响,平地炸雷,一切异象起于天地复又归于自然。一大一小两只同样纤秀的手掌合在一起,无形间那五座银峰再度化成数团柔水,连同万千碧芒像是下了场青白混杂的大雨,把双掌紧贴的黑白两人淋了个通透。 宁安宁毫不介意眉眼间沾着的几根松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同样湿达达而身材毕露的黑衣女,口里啧啧有声。 “开灯看长相,关灯看身材。没想到你出乎我意料有张另类美人脸,身子却没让我失望。” 白衣男子意味深长的眼光像是能穿透身上这衫长衣,让黑袍女子脸上露出几分愠怒,娇喝一声,全身腾起黑色火焰,霎时将衣裳蒸干连同数百松针一齐化为轻烟。 原本凝集玉手的黑焰一散再聚不过眨眼,而就在这一眨眼之间,黑衣女顿觉手上一松,对面的白衣男人已经失去踪迹,而接着喉头一紧,原本对掌的那只手趁虚而入竟然到了脖项之间。 有美敌于前,不占便宜就是白痴。宁安宁感受着腹下紧贴黑衣女腰.臀而传来的美好触感,不禁有些心旷神怡,正要说些应景话,突然心里一道警意传来,顾不得再细细品味那柔软结实的复杂感受,松开还来不及用力的手臂,向后急急掠出数米,暗自可惜,望着左手心想要是早些递到那湿衣凸显之下更显罪恶诱惑的双峰上就好了。 “本来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原来也是喜欢舞刀弄剑的,唉,让给孟罗那臭小子好了。”宁安宁长吁短叹,看着黑衣女手中倒执的那把甚至可以称为匕首的短剑上跳跃的黑色火焰,露出哀怨眼神,“你们穿这宽敞衣服难道就没点别的喜好,藏东藏西的太不可爱了。” 见黑衣女还有要动手的意图,宁安宁再次向后掠出十几米,就这么踏在水面上,连连摆手。 “不打了不打了,法未过道阶,剑也被你炼得人不人鬼不鬼,跟我打也是浪费时间,除非你还想给我机会多亲热一下。不过你那把剑我还是挺有兴趣,能告诉我名字吗?” 黑衣女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宁安宁的话和刚才展现的实力对比,终究还是不说话。 真是不可爱啊,有些哭笑不得的宁安宁再度开出了一个条件。 “这样吧,你要是觉得未尽全力而心有不甘的话,我就站在这里让你劈一剑,一剑过后我要是还有一口气,你就得告诉我你那把剑的名字,要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也行。” “好。” 看着黑衣女倒执的短剑挽了个剑花,锐利的剑尖直指自己,而身边的空间似乎凝固了一般给自己套上无形枷锁根本动弹不得,那个好字话音未落那好像随手挥出的一道破空黑焰化成剑形,随着湖面上凭空出现的一道深深水壑,已经透胸而过。 毫无异样的宁安宁抓起胸口那朵还在跳跃的黑色火焰,用两个指头轻松捻熄,笑着问,“满意了?回答我吧。” 惊讶的黑衣女虽然很快恢复了平静的面容,可是眼里那明显的颓然却无法很快按下,低头看着手中仍旧翻腾黑色火焰一尺九寸的短剑,有些恨恨的说道,“秀雷。” “什么?”白衣男子涎着笑脸,侧过脸好像听不到的样子。 “剑名秀雷,我的名字也是叫秀雷,慕容秀雷。” “哦,看来是你的本名剑了。”宁安宁听到这句总算像是正常人的说话,点了点头,随即又好像是无心的感叹,“原来你会好好说话啊,只可惜火不是你的本命火。” 听着一句跳跃感十足的话,慕容秀雷脸上露出好像有所领悟的样子,剑身上的黑色火焰也一闪即灭,看了一眼那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浑身水渍和松针,风姿无双立于水面的白衣男子,突然心里生出一丝无力感,也不说话几下闪烁就消失在宁安宁视野之中。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另类御姐型,还是让给孟罗或是颜子虚那两个臭小子好了,白衣男人喃喃自语,看着即便佳人渺渺湖面上依旧没有恢复原状,一条十余米长的深深水壑像是给这无边琵琶湖脸上留下的一条细微伤痕,摇了摇头,就这么踩着粼粼波纹,一步步隐没在水天之际。 …… 数百里外慕容秀雷静静伫立在一处偏僻林间,看着手中短剑,低声道,“神主,第二人依旧失败。” 光洁如水的短剑刃面瞬间转为黑色,浮现一双鬼火跳跃的双目,剑身嗡鸣间响起金石之声,“不用说了,紫式部是靠了日出皇宫内的隐秘阵法禁制才压住你一头,这九处白衣比紫式部更为厉害。你召唤我之后,一旦我心神寄上你的秀雷剑,他马上有所感应,连出手都不肯了。哼,狡诈的小辈。继续第三人吧,不要再让我失望。” “……是。” 慕容秀雷有所犹豫,在黑色双目散去之前,终究还是只说出一个字,眼神中却像是打定了某些主意,收起短剑,重新掩去了那张五官有瑕却不失为别样美人的面容,融入林间荫凉之中。 (圣诞夜快乐!欢迎书评!) 第四十九章 天地为炉阴阳为炭 身怀八咫镜镜灵后,颜子虚更加有恃无恐,每天抱着免死铁卷般去皇宫堂而皇之的溜达。经历了一番事之后,在某个胆大的家伙入圣双眼里,那矮小少须的大神师其实很多地方对着了他的胃口,纵然是利齿齐整能喀嚓一声把自己干脆利落咬成两段,可只要兜里揣着那颗黑不溜丢的水晶珠子,这瘦虎也是纸虎,根本不敢有扑火之念。 当颜子虚拿这个问题厚脸请教时,老头则是带着一副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的表情说道,“我等了这么多年,还在乎你这几十天?肯定是我的东西干嘛还要去抢,你倒是不怕给了我镜灵后我名正言顺要了你的命?” 这句话没有换来颜子虚的正面回答,只是之后几天老头在棋局上每每被杀得落花流水,毫无半点情面可言。没有宁安宁在旁,颜子虚又恢复了冷静果决的性子,抓住紫式部在下棋上近乎自虐的弱点,无声胜有声的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到时你抓不到那白衣就拿我撒气是吧,那现在就先尝尝这个滋味。 不仅如此,颜子虚更是花时间想尽花样取得了七喜太子和巾貌公主的信任,一个汉唐的旧时剑侠故事和几句且听下回分解完全吊住了剑痴太子的心,小公主那稍微难点,不过收服哥哥做了内线后,一只萌到极点的小白猫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解决了问题。 换得了两兄妹有如跟屁股虫一样的忠心,紫式部完全没了折,一旦听到颜子虚故意当面问两兄妹到时有人欺负哥哥怎么办之类的话,而两兄妹毫不犹豫的说出我一剑砍了他以及让小猫咬他这种回答时,老头恨不得把两个小崽子屁股打烂,连一头撞死在湖畔的悦波亭柱上的心都有了。 好在颜子虚明白点到为止的道理,做了这些事又故意接连几天扔下老头不陪他下棋聊天之后,趁着这一天晴空万里而昨晚再次顺利的将心底封印削弱了两分,颜子虚很诚意的主动摆开了棋盘,笑而不语,带着不信你不上钩的神情望着紫式部。 唯独这事上没有丝毫圣阶定力的老头乖乖的坐到对面,一言不发的依旧执黑落下第一子,臭脸难看却不免露出心痒稍止的眼神。 “我就不明白了,难道皇宫里没其他人能陪你下棋?” 大神师眼睛抬也不抬盯着棋盘,半天才不情愿憋出一句,“天皇陛下不让我但赢不了我,再者有这么多闲工夫的,只有你一个。” “有闲不抓紧时间修行,你当初怎么过的圣阶我真是很好奇。” 老头哼了一声,“心里闲不下来,这样子再修几百年都没用,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反话。” 抬头看着天空中一抹淡淡云迹看似不变却时时在动,颜子虚心里叹了一声,有些替老头觉得可怜,原本修世外之法的人,竟然无异于拘禁在这数百里的皇宫里,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记起各种古书里描述的那些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敢涉足也无法跨越的三千世界,脸上浮现自嘲之色,落子间不免稍稍减了几分凌厉 “汉唐有本书里说过一段话,天地为炉阴阳为炭,造化为工万物为铜。只是不知道在这方世界里,我会不会像无数普通人一样,最终被造化炼成一摊不成器的废渣。” “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时不时酸不溜的拽文,伤春悲秋的讨厌得很。要是你年纪轻轻的成了圣阶都是不成器,我老头子还修行个屁,早早挖坑把自己埋了不是更省心。”老头说着下了一手,取了两颗白子下来,接着反问了一句。 “你要成器,那我倒要问你,你要成什么器?” 听到这个好像很具体但是又宏大无比的命题,颜子虚一时间愣住了,手中那颗白子悬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个问题要让孟罗来回答,他一定会说我要借这方天地把自己炼成一柄锋锐无双的绝世好剑吧,甄洛的话,应该是要成为独一无二的九尾,改变九尾诅咒的命运……颜子虚心里闪过无数念头,身边众人可能的答案都一一掠过,偏偏只要想到自己,却什么答案也给不了。 当初自己血脉觉醒后离开九处,心底里无非也是想弄明白自己的过往和将来会是怎样;现在一步跨过圣阶,得到失落已久的十年回忆不说,强大的力量本源法则也近在咫尺,可为什么自己就是答不出这个问题呢?难道是圣阶过得简单而太过匪夷所思导致的副作用?还是我本来就是个没有追求的人,不过是运气太好?抑或是找到杀害父母的仇人,可报仇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 颜子虚一只手放下又抬起,食指中指间拈着的棋子却始终不落到棋盘上。起初嘴里还自言自语的说着让我想想,好好想想,可是当紫式部眼光随着空中白子上下起落了七八次之后,终于失去耐心跟着点头的大神师这才发现颜子虚的目光根本没有看着棋盘,而是定定的望着自己这侧的棋钵中那一把黑子,心神早已经沉入了内心最深处,哪里还在陪自己下棋。 紫式部无语,恋恋不舍的看着已经到了胜负手的棋局,有些哭笑不得。一句无心问话,换了其他任何人估计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偏偏眼前这个家伙就当了真,入了迷。老头有些腹诽颜子虚就应该去当和尚,不然没事学和尚搞顿悟干什么。心里埋怨归埋怨,情知眼前的年轻人已经自己跟自己下起了另外一局难解的棋,大神师无奈起身。修行讲明心不惑,颜子虚要是自己解开了这个迷局珍珑,又不知道会前进多大一步,想起自身多年困于一步田地不得寸悟,老头颇有些羡慕。 似乎没有去想那枚镜灵晶珠此时唾手可得,紫式部挠了挠背后的某个痒处,一步一摇头的走出悦波亭,把那仍旧在傻傻发呆的痴人独自留在了亭中石凳上,还特意叮嘱了一句所有人不准去打扰,尤其是对那一对好像早已脱离掌控的兄妹,更是言辞间带了不可违抗的严肃,直说得蛮横贪玩的少年吐了吐舌头,却转头好好叮嘱自家妹妹看好她的小白猫,似乎那无辜的萌宠才真正是该提防的顽劣魁首。 …… 晚上还有更新,好不易分类推荐排头,总不能对不住人,鞠躬求评论! 第五十章 非典型圣阶忧郁症 颜子虚从上午时分一直坐到了天空披上满天星斗,才醒来看了看静悄无声的四周。不知道是否皇宫太大的缘故,悦波亭里只有风声伴着湖水冲刷着亭脚沾覆了黑泥青苔的石座,空寂无比。脑袋里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又好像跟白日里没两样,颜子虚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精神上或心理上的怪病,亦或是那晚破开封印留下的莫名后遗症发作了,心里一片混沌,拖着酸麻的双脚,跌跌撞撞如同半醉般向不远处那栋唯一看得到灯火的小楼走去。 进门第一个迎接颜子虚的是那只小白猫,雪团一般滚过来,昂起头喵喵的讨着要抱。扑鼻而来的熟悉香气和满屋子暖意,让某个忧郁男怔了一下。这场景,竟然是火锅夜宵?! 很满意于颜子虚表情的少年皇子一只脚踩在凳子上,高举的筷子上正挂着一夹长长的苕芋粉丝,腾腾冒着热气。丝毫不在意自己举动没有半点皇家风范的七喜太子一边把粉丝往自己碗里放,一边大声招呼颜子虚,哥哥快来正是时候。 老头没好气的在一旁喝着酒,也不管这有着千从之目的八歧子如何胡闹,只是自斟自饮,却不忘时不时给火锅汤底里添上几样下酒好菜。 明显是几张临时拼凑起来的巨大书桌上笔墨纸砚都不见了去处,素锦桌布上满满的摆了不下七八十样各式荤素食材,小到各色禽类的蛋,大到两尺多长叫不出名字的海鱼,琳琅满目直看得颜子虚眼睛发呆,心想也不知什么火锅能盛得下那醒目无比的大鱼。 转眼看到那三个巨大无朋的超大号红铜火锅,颜子虚才明白自己又杞人忧天白操心一场,明显是特意定做的三个火锅还分了大中小三号,火锅底座上阴刻了极其生动的仙鹤与虎造型,除了尺寸大得有些好笑,其他工艺倒是符合皇家的鉴赏水准。只是即便是最小的那号火锅,也能把巾貌公主命名为小雪的萌猫给整个炖了还不带露出半个爪子,这八歧子在胡闹折腾上的天赋倒是很让颜子虚有些敬佩。 小公主过来抱住了小雪,喂它吃了一条小黄花鱼之后,拉着有些呆滞的颜子虚入座,很乖巧的递了一双象牙箸过来,拗不过小女孩的好意,颜子虚伸筷子随手在离自己和七喜太子最近的大号锅里夹了样东西,入手感觉不对,拖出汤面一看竟然夹中半只乳猪鼻子,一根筷子无巧不巧还插到了鼻孔里,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的颜子虚彻底石化当场,还好胡闹少年目光瞥到后说了一句话才解了颜子虚的窘境。 “猪头还差些火候才好,哥哥要不先吃点别的。”八歧子的这份坦然让颜子虚汗颜,松开那只怕是古往今来第一只下了火锅的乳猪头,颜子虚的手在半空中游离了半晌,最后远远的伸向了离老头最近的那只小号火锅,伸进汤里夹了样感觉分量够轻的物事,小意的看了看是只鸡翅,这才不顾老头的侧目,放到了自己面前那只明显也是订做的大汤碗里。 “叫娜美出来给我夹夹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总躲着老头子我。”紫式部不爽的发话了。 颜子虚这才注意到不但所有侍从全都消失,连侍女也一个不见,很干脆的让娜美现了身。 镜灵显然也花了小会才适应这明显是七喜太子最新发明的人间奇景,不过素来知晓这皇子胡闹惯了的她比颜子虚调整得快,也了解紫式部的饮食偏好,穿花蝴蝶般在各种食材间来回几趟,紫式部的小号锅里汤面又看着上涨了几分。 慢条斯理吃着块被炖的不知何物的老头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白日见你失魂落魄的样子,你这弟弟倒是讲情义,逮着理由非得摆了这桌什么什么无敌火锅宴等你醒来,连晚饭都不肯我和他妹妹吃。你倒是悠哉,居然发呆到晚上临近午夜,要不是皇太子自己也饿得不行了,估计我还得陪着一起受罪。” 八歧子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继续跟碗里的半只猪脚殊死搏斗,连筷子都扔下拿着猪脚吃一口沾一下调料,看得紫式部皱眉不已,却不好说什么。 颜子虚同样有些赧然,岔开话题问道,“那些侍卫侍女们怎么都不见了?” “这么晚了守着的也只有各处的暗侍卫,当然明眼里瞧不见,侍女们是我吩咐散去的,这种不雅情形,实在是……有失皇家颜面啊。”老头最后用了个比较温和的说法,可接下来的话却让颜子虚再度觉得有些尴尬。 “他听了你那些狗屁评书故事里的狗屁江湖桥段,豪气干云的想要体会一下大块吃肉围炉痛饮的滋味,哼,未及弱冠之年难道我还真纵容他到底不成,亏他几乎搬空了小半个御用膳房的食材,倒是便宜了你。” 老头说着举起杯子欲饮,颜子虚陪笑着赶忙拿起杯子示意干杯,谁料手快半口酒才到嘴里,老头杯子到了唇边又停下说道,“太子既然这么听你的,你怎么不劝劝他跟你一样修法不修剑?” 颜子虚差点没呛到酒从鼻子里喷出来,咳嗽声中老头难掩得色的一饮而尽,看着娜美心疼的给颜子虚拍着后背,感慨的摇头,“唉,不中留啊,三个都不中留。” 一旁已经把大半猪脚都塞进肚里的少年大概听这腔调听得耳朵早起了厚茧,混不在乎的拿筷子戳了戳自己那个大号火锅里随着沸汤沉浮不定的猪鼻子几下,嘴里吞嚼着支吾回答了一句,大概意思就是学剑道有什么不好,日出国的男人八成都学剑,娜美姐姐还不是就喜欢佩剑的男子汉,诸如此类云云。 颜子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娜美,眼中一丝询问之色,可是镜灵只是平静的帮着给老头和自己加着菜,见颜子虚目光灼灼,索性夹了一筷子鱼蹲到桌下,陪着那位根本没吃什么的小公主一起,逗弄那只真的快要撑成一只球的小白猫去了。 联想到一些话而隐约明白了一些事的某人,只能再次举起杯子,带着很诚恳的歉意,安慰起已经有些醉眼朦胧的老头来。 临近午夜时分,紫式部彻底喝到老眼昏花摇头晃脑,只是看着娜美和仍旧抚着肚子继续奋战的少年叹着不中留啊不中留。满屋子缭绕的火锅香气里,颜子虚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故乡汉唐,只是那里的火锅和碗没有这么大,食材没有这么多,没有身边不停唠叨同一句话的小老头。 …… 没存稿,这章晚了二十四分钟,抱歉抱歉,求收养肥宰,评论必精! 第五十一章 为时不晚的恍然大悟 酒量和棋艺一样稳稳压过紫式部一头的颜子虚离开皇宫时很清醒,看着少年太子在屋外大喝两声之后赶来的暗侍卫们把老头搀扶着回了住处休息之后,便任由娜美挽着手臂,逃离了杯盘狼藉的皇家书塾。深吸了一口清凉的夜风,感受着手臂处传来的温软触感,颜子虚问道,“你是不是跟太子很熟?” 镜灵似乎早知道会有此一问,点点头回答道,“大神师不避讳我在他们面前出现。” “他本想以你显示阴阳流法门的奇妙,谁知道适得其反?” 镜灵听着颜子虚试探的口吻,娇媚的白了他一眼,“什么都瞒不过你,可以了吧?”说着却暗地里在颜子虚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居然被你发现了,我本来想等你完全恢复了再告诉你我的计划。” “我身体早已经恢复了,粉碎心灵残留的封印也只是几十天的事。说吧,你有什么办法能弄到百鬼图。” 娜美想了想,才唯唯诺诺的开口,“其实皇宫有一座据说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古老阴阳流阵法,世代大神师定期加持阵中禁法的威力。八咫镜是阴阵阵眼,供奉在靖国神宫;而八尺琼勾玉是阳阵阵眼,供奉在青瓦台主殿。八咫镜被宁安宁摄去后,大神师表面上用了阴阳镜的阴镜代替了八咫镜,但我知道那只是扰敌耳目,真正发挥阵眼作用的是阴镜下方一处密室里的百鬼图。” “八咫镜和百鬼图到底有什么功效,能作为阵眼使用?” 娜美像是说到某个痛处,惨然一笑回答道,“八咫镜镜灵最强的能力是摄魂,之所以供奉在祭奠百万死去将士英魂的靖国神宫,就是将所有日出国历代牺牲的军士魂魄吸纳于镜内,炼制无数无惧死亡没有痛感的死亡大军。散可作平安京的最后屏障,确保平安京在至少十位高手以圣阶巅峰功力连续轰击之下三天内无破城之虞;聚则能在数个呼吸间,取走一条圣阶性命。” “百鬼图则是经过数十代大神师努力,早已封印炼制了日出国所有妖怪的本源精魄,那些散落日出国各处的妖怪们所造成的杀戮和死亡,都能让百鬼图里的妖怪本源得到死亡的人类精元供给的滋养。只是在失去八咫镜镜灵的摄魂功效后,死亡大军就得不到镜灵维护,逐渐崩散解离,大神师只得用百鬼图得到的人类精元来勉强维持。” 说到这,看到颜子虚脸上表情越发阴沉,娜美有些心惊肉跳不再敢继续说下去。颜子虚见娜美停下,沉声道,“一将攻成万骨枯是现世几千年不变的法则,我不去评论,只是替那些死去却不得轮回的日出国人感到无奈而已。你继续说吧。” “八尺琼勾玉是历代天皇护身宝物,勾玉天性温和,活人心血,也有延年益寿功效,早和天皇一族血脉相通,以勾玉为阳阵阵眼,其实就是以天皇身体为阵眼,大阵不破,天皇就是不死之身,只要不是天赐寿元到了尽头,几乎没有横死的可能。” 颜子虚冷笑了一声,皇族得天独厚这话倒是不假,只是以举国之死人独换他一人活命,倒怕是只有日出国的皇帝才有这想法还能施之于事。 “初代阴阳流大神师立下祖训每代需继承道统的真传弟子都要游历天华大陆,而第二代大神师游历归来就布下这座阴阳流古阵,也就从那时开始,阴阳流宗主即是日出国护国大神师,无数年来不曾改变。” “难怪日出国隔一段时间总有一代皇帝要倾举国之力开启战端,恨不得杀人一万自伤八千,原来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血脉延续着想。这定期脑袋发热的疯狂血脉,还是不要延续下去的好。” 听出颜子虚话中冷厉杀意,娜美却摇摇头,说出了自己不同意见。 “这代草录天皇年岁已高,却不是疯狂之辈,当年宁安宁窃取了八咫镜镜灵,猜到几分真相之后天皇也只是暴怒了一阵,看着自己那个有些不成器的儿子叹息了很多天,简单勒令大神师一定要想办法补救,没有动大举发兵的念头。换了百年前那位嗜杀的裕仁天皇,早以此为借口出兵汉唐了。” 颜子虚再度哼了一声,讥讽道,“只怕是担心再动兵戈的话,没了八咫镜灵激发大阵保护,那人回头取了自己的性命吧?” 回想起百年前席卷天华大陆,不对,应该说是几乎把战火焚烧到整个现世的旷古大战,不禁心生鄙夷的同时又对那位好像永远藏有几张底牌的白衣男子多生了一分敬重,看似是为了自己晋升圣阶而肆意胡闹之举,现在听来却多了更多深意,只是不知道宁安宁以区区圣阶之力,如何能潜入神宫还大摇大摆摄走的八咫镜的镜灵? 似乎猜到颜子虚在想什么,娜美笑了笑,用同样敬佩的语气说出了颜子虚的心里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八咫镜灵简单的就被摄走,而整个大阵根本没有及时反应。有时想可能是宁安宁运用了某些上古秘法而不被感知,抑或是你曾经的顶头上司当时根本就超出了圣阶实力,要知道现世能运用的最大力量就是圣阶巅峰,超出这个级别都会被冥冥中的法则拘束,要不根本无法尽全力,要不就是根本用不出力来。唯一肯定的是,宁安宁摄走八咫镜灵一定有他的目的,绝不是单单是显摆实力。” 娜美说到这里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于天真荒唐,以前段时间亲眼所见的宁安宁样貌来看,数年前摄取八咫镜镜灵的他,也只有可能是晋升圣阶,所以这聪明灵慧的美女心里,还是认定宁安宁肯定学得了某些失传已久的上古秘法才能做到这一点,毕竟那两千年前的云荒瞒天车战法就好好的验证了这一点。 颜子虚听到娜美这样说,心里却冒出了一个荒谬却更让自己信服的念头,一个久违的感觉再告诉自己,那一袭神秘出尘的白衣下,真正隐藏的实力,绝对不止圣阶。 该死的流氓头子,死不肯出手暴露实力的宁安宁,就是他妈的道阶! 熟知宁安宁脾性的颜子虚得出了这个能让紫式部屁滚尿流的结论之后,只是在心底咒骂着,嘴里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让所有人都往错路上猜吧,如果那是你的想法的话,颜子虚鄙夷的对着心里的白衣吐了口唾沫,然后坚定的站在了他的身后,只是哥再不当你的挡箭牌了,想到这里,颜子虚对于那次死赖着不出手逼宁安宁现身的最后一丝愧疚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 亲们,你们认为呢?白衣到底是不是道阶?老话,评论必精,送分啊,亲 第五十二章 参差五指 五指分长短,后面有手腕。 颜子虚知道宁安宁说过的这句话有很多种解释,不过很多时候他都很自觉的把自己归纳到某根比较灵巧的手指上,比如骂阵时经常要用来隔空相望的食指,至于孟罗,中指的位置很适合他——一根指名道姓之后导致并吸引强烈仇恨的奇妙手指。不过九处的事经常需要多人合作,就像掰手腕的游戏,当你的敌手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露出来的五根纤细手指上时,你就赢了大半。很多事就像掰手腕,真正比的是藏在袖子里的那个大腕。 以前在九处时颜子虚就很明白这个道理,也很乐意见到九处的敌手们摸不清宁安宁的深浅,不过这一次他有些气愤,你爷爷的担担面,背地蒙我就算了,当面问还不肯说实话。心里有了计较,自然会比平时想得更多,所以颜子虚不厌其烦的恨不得把娜美心里的全部资料都掏出来,谋定而后动。 “三神器之一的草稚剑在哪里?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不知道,大神师极少提起这把剑。只知道还有个名字叫天丛云剑,锋利异常。”娜美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猜测,“如果我猜的话,草稚剑应该某个剑道高人手里,比如说现任太子的剑道师傅——二天一流的宗主新免武藏。” 颜子虚皱眉回忆起紫式部曾经提过的这个名字,虽然老头当时一副不屑的态度,可是能当太子的剑道师傅,想必也该是日出国最巅峰的用剑高手之一,这种舞刀弄剑拉仇恨的事,还是交给孟罗去做吧,打定主意的某人接着重复了一遍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你打算怎么弄到百鬼图?” 娜美踌躇半天才咬着唇说道,“你会带我回汉唐,对吧?” 无语于女人这时的磨蹭和脆弱,颜子虚心里说着这不是废话嘛可表面上却带着得意的坏笑反问,“要是我不带呢,你会不会在梦里杀了我?” 看到颜子虚这种表情和回答,娜美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无比踏实,作势要打的样子,嘴里恶狠狠回答是,脸上却笑得明媚动人。 “太子年纪虽不大但是心里应该很爱慕我,初见我时大神师的确是想我说服太子修法,可是那时我偏跟太子说我喜欢佩剑的男人,并且用托梦暗示,止住了太子对我的痴迷色欲,转为一心扑在剑道上前进动力。” “紫式部没怀疑你?” “没有,他只是要我抑制太子色欲之心,有机会劝说他弃剑修法,并不知道我把色欲之心转为习剑动力。” 颜子虚听了用紫式部的口吻戏谑的感慨道,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 身畔玉人顿时一番粉拳之后才稍整颜色,郑重的说道,“我打算再去暗示太子一个机会,让他跟大神师修习法术,兼修剑道亦可,了却大神师心愿,你就能借着这个理由和归还八咫镜,索要阴阳镜和百鬼图。” 颜子虚摇了摇头,补充说道,“老头不糊涂,只怕这样明着要希望不大,阴阳镜到手不成问题,可百鬼图就难说了,我还有个备用的计划,只要大神师不愿意,不管偷还是抢,也要想办法得到百鬼图。” “你早有计划了?那你还问我。” “我的计划是不得已为之,能按你的想法弄到百鬼图当然好,弄不到我可不会像宁安宁说的那样看一眼就走,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弄到手了看抱着天天看都行。”颜子虚心里腾起一道雄心壮志,宁安宁能晋升道阶时摄取三神器之一的八咫镜灵,自己过了圣阶怎么也得把百鬼图得到手,既然是宁安宁要的东西,拿了做底牌至少以后有什么要求他的事提条件时能壮壮胆。 至于紫式部,颜子虚和娜美不约而同的认为既然三神器之一物归原主了,换阴阳镜和百鬼图两件低一品阶的东西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心理阴影。娜美更是认为劝说七喜太子跟大神师修阴阳流法术,让紫式部完成当时立誓之约,就是还了老头一个大人情,宁安宁送还八咫镜灵,简直就是送给了自己一个脱身良机,哪里再去等这样的好机会。两人计划妥当,只待时机成熟,可怜紫式部蒙在鼓里,届时也只有大喊女大不中留的份了。 颜子虚心里想着的,却是自己那位兄弟,不知道魂契这步走到哪一段了,虽然心里知道他对于剑之道的天赋和领悟力根本是自己拍马都追不上,可分别才短短几个月纵然天赋异禀,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脑海里原本想早些和他会面的急切念头,又黯淡了一些,唯一确定的就是再见孟罗的时候,一定是他有十足信心冲着平安京里的新免武藏竖中指的那天。 “明天就开始吧。”怀着这些希望颜子虚对着娜美肯定的说,“让这趟日出国之旅结束得更有趣一些。” 娜美带着满意的笑容也不说话,只是把挽着颜子虚的手抓得更紧了。 …… 就在颜子虚还在悦波亭里发呆的时候,临近黄昏之时,角川书店的大门再次被一名村上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女子推开。村上见来人不像是好书的客人,一袭金线绣边的黑袍也显得神秘不凡,顿时想起自家楼上那个自从租住以来就顺带着开了不少眼界的年轻人,索性直接问道,“这位客人可是要找颜君?” 见有着锋利唇线的直眉女子也没否认,书店老板便笑着接了一句,“他早上就去皇宫了,现在还没回来。” 村上打量了这黑袍女子半天,虽然没有宁安宁那般眼毒口毒,却也心里暗自嘀咕,虽然这位女客不似伊岐娜美小姐那样天人容貌,却也是越看越耐看,别有一般让人心动的神韵,看到最后竟然忍不住直勾勾盯着对方,完全没想到这番举动会被平日的自己好好自嘲一番。 似乎有些反感柜台里中年店主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正是被宁安宁调戏过的慕容秀雷心底有些后悔不该过早除下兜帽,听完村上解释,便冷冷说道,“那我改天再来。” 连续失败两次都没有完成神主交代的任务,慕容秀雷决心改个方式光明磊落的出现在颜子虚面前,毕竟在自己事先得到的资料里,也只有大神师紫式部和九处宁安宁有值得自己留心的圣阶以上实力,被列为第三批目标的两人不过是凡夫俗子,带着一丝轻视同时也为了重振自己连续失败两次带来的挫折感,慕容秀雷才赶在天黑之前明目张胆的登门造访,却没料到竟然扑了个空。 暗暗有些咬牙的慕容秀雷捺下性子撂了一句话就走了出去,也不在乎村上会不会转告颜子虚。店里留下有些发呆的村上,一拍脑袋才猛然发觉自己忘记自我介绍,更懊恼没有问那位别样风韵的美女姓名,很重视自己门房身份的中年男人开始捧着脑袋苦恼,这样有特点的容貌,该怎么描述给颜子虚听才配得上美女二字呢? …… …… 您都看到这了,不解释,求评论收藏,鞠躬。 第五十三章 风波欲起平安京 使用自行改良过的牙突零式挑飞北辰一刀流宗主千叶周作的佩刀后,孟罗将黑色的九字刀缓缓垂下,看着对手迸裂出血的左手虎口,突然间心里生出一丝惆怅感,仅仅只出了一刀就结束的战斗连孟罗自己都觉得乏味无力到了极点,也无怪乎一旁照例蒙着面的凉风真世打了个哈欠,拍了拍面巾下咂巴有声的嘴。 北辰一刀流的玄武馆里除了千叶周作脸上露出颓败的神色,其余众人都只有惊讶,显然根本没有弄明白,自己心目中那个伟岸无敌的宗主形象怎么一瞬间就败了,像刚学剑道的小孩子一样连手中兵刃都无法把持住,虽然已经得知各大流派宗主纷纷落败的消息,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却仍旧让人不可置信,然后是愤怒…… 胆子最大的一人虎吼一声,拔出佩刀扑向孟罗,一瞬间众人的眼神再次闪烁出一丝希冀,那是宗主之下玄武馆剑术最高的大弟子坂本,千叶周作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孟罗就转脸看了坂本一眼。 只是一眼。 疾步向前的坂本顿时觉得灵魂深处像被劈了一刀,自己身体里那颗砰砰跳着的心直接裂成两半,全身力气像是水银泻地一般随着那看向自己的目光收回,消散得一干二净。 高举的刀嘡啷一声脱手坠地,钉在了梨花木地板上,一股冰冷刺骨的惧意瞬间爬满全身,迈出三步的脚怎么也走不出第四步。 坂本双手和下唇不自主的抖着,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鬼神之力,你不是人!” 最后四个字的呐喊换来了千叶周作的呲目暴喝,“住口!” 千叶周作的双眼死死盯住孟罗手里那把通体漆黑的长刀,他知道整个玄武馆里只有自己能看到,随着孟罗瞪坂本那一眼,漆黑刀刃上同样闪现了一个字,就像孟罗出刀击飞自己武器时一模一样,唯一有分别的是字形的不同。 孟罗心神深处,九字命魂不屑的开口讥讽道,“这段时间你早已经临兵斗者皆五字大成,后四字也接近圆满,耍帅的心怎么还是死不了?”言语间显然对孟罗将刀身上显示字诀的行为颇为不齿。 “你说得对,没什么意思,我们去平安京吧。”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孟罗的这句话,而每个人心里冒出的念头都不一样,其实孟罗前半句是回答九字命魂,中间那句是自言自语般的发泄,后面半句则是对一旁不停打哈欠的凉风真世说的。 而玄武馆一众却听成了孟罗对版本关于鬼神之力一说的肯定,更是心头大震,而那半句所透露的下一个目的地,让北辰一刀流的人心里如送杀神般喘了口气,同时各自猜测平安京里下一个倒霉目标是谁,各种猜测又纷纷指向了同一个人身上,稍沉不住气的几个年轻北辰弟子纷纷低头交换目光,齿间无声吐露的都是一个意思——他要去找武藏剑圣了!看他怎么死!——浑然不记得曾经在他们心目中,自己的大师范千叶周作也是堪比武藏的绝世剑客。 …… 孟罗前脚离开京都的玄武剑馆,正是慕容秀雷推开角川书店的门失望而归的时候,而片刻之后,第一位面的亵渎之城里某座高楼顶层的一块跳动着长串数字的晶屏下,苏仁对着刚汇报完某些情报的独眼老人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然后就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不语,被苏仁称作九叔的独眼老人同样垂手而立,早已习惯自家少爷这种下棋般的长考静思。 像是打定了主意的苏仁一根手指挑了挑眉间垂下的一咎黑发,笑着问道,“九叔,要是开个赌局,九处的代主管和日出国皇太子的剑圣师傅打一场,谁赢的机会大?” 老者回忆起那晚拍卖场里二十一号包厢中孟罗给自己留下的印象,综合刚才一刀击败千叶周作的情报,很肯定的回答说,“不知道。” 苏仁像是很意外的反问,“怎么会不知道,九叔不是说过他天赋了得?得了我半卖半送的两把古董刀后进境神速,为什么不赌你口中这个天才中的天才赢?” “京都去平安京最慢的海路也只要三天,以孟罗现在的状态必败,但是颜子虚在平安京,决斗的时间越往后拖孟罗胜的变数越大。” 像是对自己这位叔伯辈的保镖管家的推论很满意,苏仁接下来的话让老者有些啼笑皆非,“虽然我对剑道一窍不通,但我正是这么想的。那就开一场大大的赌局吧,放出消息去,就说新一代剑道天才和上一辈巅峰剑圣的世纪决斗,让下面把噱头做足点。把孟罗和新免武藏所有截止到今天的资料免费送给那些钱多得发慌的贵宾们。” 听出苏仁对于“今天”二字的强调,老者谨慎的重复了一遍要求,见苏仁默认,随即忍不住问道,“少爷笃定他们会打一场我不怀疑,可是依少爷所想,会赌谁赢?” “你看看,九叔你一把年纪了,武痴的性子怎么还是改不了,只要是刀枪剑戟相关的东西一来你就会动心。”苏仁没大没小的评价却让老者恭敬的点头道歉,停了几秒苏仁抬眼看了看晶屏上那总是赏心悦目的财富数字,得意的笑着回答了老者提出的问题。 “我不赌,我只赢。” …… 京都城郊大道上,一个有些踉跄,走几步歇一下的疲惫身形勉强拖着脚步跟着前面快步前行着的配剑年轻人。原本被蒙在面上的那块团花绣布已近乎湿透,早已成了汗巾,被紧紧攥在一只秀气的小手里片刻之后,终于被悲催的扔向空中,砸向前面不肯稍慢脚步的年轻男子。 “孟罗你这个王八蛋,你要不陪我休息一下,我现在就拆穿你,跟所有人说王八蛋孟罗就是那个狗屁剑圣寒羽良!” 听到这话终于回头的孟罗看着一个布团向自己飞来,也不闪躲,任由它中途散开后无力的坠在自己脚边,蹲在地上看了看那块湿透的蒙面布,饶有兴趣的抬头回答道,“自从打算去平安京见颜少,我就是孟罗,再没有狗屁剑圣寒羽良。你前几天赶都赶不走,喝醉了还说要嫁给我,跟我回汉唐。怎么现在没那股疯劲了?” 脸上一片羞红的凉风真世听到这气结无语,走到孟罗身前捡起了面巾胡乱擦拭着额头和鼻尖,更像是要擦去羞涩之意,然后故作平静的昂起下巴看着仍旧蹲在地上的孟罗。 “走啊,谁要你等我。要赶我走可以,把你的剑诀给我我就走。” 看着沾了泥尘的汗巾帮凉风真世画了个大花脸而某个逞强妞毫无察觉,孟罗笑着摇头也不回答,也不言语,起身前行,步伐随着软下来的心头也缓了下来。 “怎么,舍不得你的剑诀啊?”嘴角间露出一丝喜意的凉风真世言语里依旧逞强,似乎觉得抓住了留在孟罗身边的适当理由和把柄一般心中一阵得意。而埋头赶路的孟罗尽管可以拿出天问剑?十篇给凉风真世当做只有标题的无字天书看,好让她死心,可是心里却隐约有一个念头不愿意这么做。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着要走路去平安京。近千里路,走路至少十天半个月,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啊?” 跟着就跟着吧,虽然饭菜做得像毒药,又喜欢嘴里逞强,可毕竟是个长腿美妞,某个装聋作哑的男人表面上以俗套的说辞心里自我安慰,其实却是被她无意中说对了某个心思无言以对。 很多小男孩揪中意的女生辫子,在她的雪白衣裳上画乌龟,这种恶作剧真正的解释不是为了引起异姓关注,宁安宁曾经告诉孟罗他的所谓正确答案——男人都有恶魔心态,觉得女人要是连恶魔都喜欢,才是真心喜欢。孟罗有意无意的做了回恶魔,成功在凉风真世心里扮演了一次虐待狂。只可惜宁安宁不在,如果白衣在旁一定气得半死,连声感叹:孺子不可教也,哪有连着自己一块虐待的? …… 平安京里一切如旧,唯独某些第六感敏锐的大能有了一丝风声鹤唳之意,比如依旧每日有人陪着下棋的紫式部,纵然颜子虚坦然放开心神让自己查看那破裂封印的消融情况,可老头总是觉得有些不安。黑袍女子知难而退,白衣也无功而返,可是这两个影子就像黑白无常一般缠得自己心神不宁,似乎随时都可能给皇家带来麻烦。看着闲暇时把颜子虚和娜美亲哥哥亲姐姐叫得毫不作伪的太子公主两兄妹,老头就不由得心生无力回天的感觉,只是入圣多年,深知福祸相依道理的大神师同样知道一场混乱也许就是改变当前僵局的好机会,只要好好把握,一举冲破从而达到更高境界也许就在这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里。 眯缝着眼的老头很惬意的咂了一口茶,招呼了颜子虚一声,“来,再来一局。” 颜子虚跟身边缠着自己要讲汉唐剑侠传奇的八歧子说了一声,使了个眼色让娜美陪着他们,便悠哉的走进了悦波亭,看着老头把残局黑白子分开拂落各自棋钵,笑着问,“刚下完又来?” 老头摆手示意颜子虚坐下,不慌不忙的回答。“继续继续,搞不好这一局就让你输到哭都哭不出来。” 颜子虚听出些言外之意,却没往心里去,只是看着亭外不远处娜美同样望着自己的脉脉双眼,头也不回的答了老头一句。 “好啊,要不要这局赌八咫镜灵的归属。” 紫式部哑口无言,闷头落子。 …… …… 打雷了,下雨快收衣服。 日出之国卷快要完结,各位有空否,猜猜这一部分结局细节,评论加精别浪费积分 第五十四章 没事又多了一根稻草 平安京外数百海里,有座无名小岛,不过两平方公里。知道的人都叫它松崖岛,普通的名字来源于其四周陡峭的悬崖以及崖顶上远远可见的无数青松翠柏。纵然是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潮,海面上刀切斧削般的笔直悬崖仍旧高达近百米,让常人望而却步,附近的渔民们也从来没有想过岛上那密布的青松之间会有什么值得一探究竟,即便每日来往经过也没起过一丝上面是否有人居住的念头。 这日天气大好,近黄昏时落日将大片碧海染成粼粼金色的时候,一叶小舟载着一袭白衣引得无数归航的渔船上抛来疑惑眼光晃晃悠悠的驶近了松崖岛,舟上白衣男子无视那些渔民们的指指点点,潇洒的挥手致意后,转到了渔民们眼光不及的一侧。 宁安宁松开手里显然是新截的一段青碧长竹,抬头看着因为背阳而显得嶙峋暗沉的陡崖,自言自语道,“哪里不好隐居,偏选个风里浪里的岛。第一位面无数人迹罕至的好风景,何处不桃源啊。” 已然不是第一次来,却还是忍不住埋怨两句的男子再次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悠闲的踏过水面,贴近崖边时一跃而起,脚尖在几处凸起的岩角轻点借力几次后,白衣轻若无物的飘飞数十丈,隐没在崖顶青松之间。崖底海面上的无主孤舟上横着一枝绿竹,随着波涛轻送,逐渐飘远。 轻车熟路的在林间纵跃几次后,宁安宁眼前出现大片绿地,白衣止步于最靠近草地的一颗古松旁,微微欠身,朝着林间空地朗声说了一句,“故人来访,青后能否赏脸一见?” 不一会,一把柔和的女声响起,“要来便来,一叶障目的小法术哪里挡得住你白衣王侯。” 宁安宁脸上出人意料的有些讪然,唯唯诺诺的答了一句,“主人不点头,我再多几个胆子也不敢乱闯啊。”说罢一步踏前,虚空里水波般一阵流动,别致的一栋竹楼和楼前游弋着两只白鹅的一片池塘赫然出现在宁安宁眼前。 楼前门廊上一只竹椅上铺着素净的织锦,一位看似三十多岁再看又好像只有二十出头的美貌妇人头上结着飞仙髻,笑吟吟看着宁安宁,满眼打趣之意,手里捧着绣圈,宁安宁眼尖看出是《蜀绣谱》里一幅极为难绣的《千山夕》。 见宁安宁盯着自己手里的绣品不放,美妇随手放下,自身畔的小几上端起茶壶,往似乎早已备好的一个空杯里倒了杯茶,这才重新拿起那捧青缎,纤手扬起一根长长的丝线。 “看来青后早知道我要来。”宁安宁不再客气,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眼光开始打量四周,“怎么不见上半年那群鸡仔,不是被打了牙祭了吧。” “大白小白来后抢了前院池塘,还总是跟它们过不去,所以我在屋后也开了片园子,都放养在那里了,你自然看不见。”美妇人抬头嗔怪了宁安宁一眼,似乎是怪他明知故问。 “知道了知道了,青姨还是留着吃素的习惯,怪我来得太少,忘了。”宁安宁打着哈哈,端起杯子像是罚酒般一饮而尽,吃了一记眼光却悄然间把称呼改得稍微亲昵了一些。 “你呀,就是不肯好好说话。要不就是文绉绉的拘谨,要么就是装乖卖傻的故意讨喜,也知道来得少,就不能好好陪我说会话?” 池塘里两只白鹅趾高气扬的嘎嘎叫了两声,似乎也是在附和主人的意见。 “青姨说得是,我这还跟十几年前一样呢,在你面前总放肆不起来。”宁安宁这句话说得诚意灼灼,惹得美妇人也抬头好好看了他一眼。 “我早不是那时的青鸾之主,你也已经是现世里大名鼎鼎的人物,何苦那么小意的把气息藏着掖着像个普通人。” 普通人一般的感叹,感叹的却是不平凡的人生。要是颜子虚在旁只怕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给那两只大白鹅啄去,不会相信这年纪莫辩的美貌妇人居然曾是青鸾之主。被称为有着相似于凤凰血脉的鸾族拥有不亚于凤族的奇妙力量,其一族之主却隐居在日出国一介弹丸小岛上,怕是谁都不会相信。 “跟着我骑白鹤,上云霄;跨青鸾,远市朝。”宁安宁笑着指了指门厅内中堂位置挂着的那有些怪异的横幅一边吟诵一边问道,“青姨还是舍不得取下这幅字啊?” 美妇头也不抬叹了口气,“你每每来都要问我这句,就算是他送我的又如何,现今挂着也只是提醒我梦丹青曾经有个男人对你食言罢了。你不用替他做说客了,要不要我像第一年那样把你扔海里自己游回去?” 白衣嘿嘿傻笑着,真的没再继续往下说,曾经的丢脸经历让即便早已不是当年实力的他不敢也不能再做出这等傻事,只是同样叹了口气,心里对着远在汉唐的某个人说了句,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老板你可不要怪我没用。 “对了,青姨,颜青儿呢?”宁安宁口里问着,心里却暗自嘀咕,纵然不肯相见,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女儿跟了夫姓。 好像知道宁安宁在想什么,名叫梦丹青的美妇先是抬头对着那两只白鹅问了句青儿出去多久了是否该回来了,听到嘎嘎几声后才转头回答宁安宁,“青儿带着麒麟出去玩,该回了。正好你来,青儿最近老缠着我要出去散散心,我人老心定住着不想动,她年纪小忍不住也是应该的。你待会看着办吧,要是不麻烦就让她带着麒麟去日出国逛逛。” 隔了半天梦丹青才又幽幽补了一句,“去汉唐也行……” 宁安宁又惊又喜,随即心生苦恼,自己本来目的还没完成,如果带着那个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的顽劣祖宗,还加上一条正宗的兽血麒麟的话,宁安宁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就在宁安宁苦恼不已的时候,数声犬吠声在山林中由远而近,一个娇小的身躯带着身后一条黑影出现在竹楼前。 “麒麟还小但是已经可以化做犬形,想必去现世也不会有太多麻烦吧。” 只是点头的宁安宁看着草地上四只同样瞪着自己的圆圆眼睛,抓了抓脸颊,笑着打了个招呼,“颜青儿,记得我吗?白衣哥哥啊,还有麒麟仔,不到一年不见变样子了啊。” “我不叫颜青儿,我叫梦青儿,它也不叫麒麟仔,叫小麒。”说话的这个小女孩一身青色衣裳,十岁年纪,脑后留着两个辫子甩来甩去很是可爱,说话间声调稚声稚气却是成年人口气,那只黑色的小狗一身卷毛,像是配合小主人一般朝着宁安宁汪汪叫了几声,趴在梦丹青脚下乖巧的蹭了几下就不动了。 宁安宁有些无助的看向美妇,“怎么都改名了?” “要外出游玩,随我的姓也好,难道汉唐还有人有意见?”梦丹青头也不抬继续刺绣,只是随意把话里语气重了一点,宁安宁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怎么会。” 小女孩一听高兴得在门廊里乱跳,得意之余还拎起住小黑狗的两只前爪悬空转起圈来,可怜那小黑狗被甩得呜咽不止,哪里有半点麒麟的样子。 “青儿虽然二十岁了,可是鸾族血脉让她容貌过于不凡,加上常年和我在这岛上生活,心性虽然被我宠得有些刁蛮,但终究是不会防人的朴实性子,我怕去她现世会惹出当年我那些麻烦,所以用秘法封印了她一部分鸾族血脉,你不要觉得奇怪。” 宁安宁当然不敢有逆拂梦丹青的意思,心里一动,忽然间有了个主意,笑着问道,“青姨知道我俗事多,带着青儿在身边也不太方便,不过只要我保证能随时照应,青姨就该放心了,不会还有其他要求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现世人心险恶我自然知道,不过只要是青儿遇到危险,那封印自然解开,我鸾族入世游历,又怎么能当个软柿子由得那些凡夫俗子来揉捏!只是由你安排多个照应,我自然更安心些。” 宁安宁听出一丝狠意,回忆起第一年来访时一句话说错被直接丢到几十里外的海中情景,这才想起很多年前梦丹青还是青鸾之主身份陪在颜轩正身边时施展辛辣手段所留下的故事,心头原本的担心顿时烟消云散,暗暗自嘲道,宁安宁你操什么闲心啊,就算梦丹青如今修身养性隐于沧海孤岛似乎不食人间烟火般荤腥不沾,可何尝会转了性子让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吃亏,青鸾一族可是吃什么都不吃亏的。 白衣男子想到这点拍着胸保证会动用九处的顶尖力量,这才让梦丹青恢复优雅姿态,牵着梦青儿的手招呼道,“那就准备吃饭吧,吃完再说。” 不管远在平安京的未来苦主还蒙在鼓里,又会有什么怨言,宁安宁心里打定了不良心思,不过只是接下来的一顿素淡茶饭,还是把宁安宁弄得暗地里摇头,不禁替自己老板抱屈,纵然梦丹青贵为青鸾之主,绝世容姿根本不受时光侵染,为什么老板还是不愿陪她同住?抛开那些不可知的私人因素,至少这多年来都没有改变的素食习惯以及不见长进的烹饪手艺,加上这隐居地点的选择,总算得上是一个小顾虑了。 …… …… 再铺垫一章,还是挖坑埋雷。话说宁安宁的某个彩蛋,埋得够浅了,挖到了吗?觉得挖中了留言评论吧。 第五十五章 青鸾女和麒麟仔 宁安宁在松崖岛上待了一天后,借着给梦丹青采购一些生活用品的机会离开了小岛半天,趁此机会寻着九处眼线了解到孟罗和颜子虚的近况,禁不住咒骂了孟罗两句,虽然不是有关于虐待和自虐的角度,却也差不多同样是笨蛋之类的评语。 宁安宁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留在松崖岛上,等待孟罗的漫漫旅途快要结束之日再带着梦青儿和麒麟去会面比较好,虽然白衣自认为在潜龙隐匿诀的一刻钟时间内不会被紫式部察觉自己再度进入了平安京,可要是带着一个小女孩和一只黑狗高速腾挪跳跃百里,即便梦青儿做得到,那只化形为黑狗的小麒麟可难保不出什么意外。最终宁安宁还是打定了稍后就让自己后悔的主意——在松崖岛上再多呆三五天,就当跟自己的义妹处好关系,他日带回汉唐认父也能顺利一点。 梦丹青知道宁安宁行事谨慎,故而也不去管他,每日总是赶绣那幅千山夕,若不是宁安宁实在不会做饭,只怕要在喂鸡喂鹅陪梦青儿玩耍的日常任务上再加上庖厨杂事。前几项宁安宁倒是做的兢兢业业,哪怕大小白这两只气势逼人的白鹅每次都摆出爱理不理的样子,只是陪着梦青儿玩却是件烦恼事。小姑娘只准她问为什么不许你问为什么,只准她使性子不准你皱眉头,堂堂一介堪比世间王侯的昂藏男子,硬是被上树掏鸟窝下海捉龙虾之类的苦力活弄得焦头烂额,似乎从来不曾沾染世间灰尘的飘逸白衣也一天比一天皱巴。 偏偏小女孩根本对皱眉假装生气之类的把戏完全免疫,宁安宁想想也对,梦丹青何等人物,宠溺出来的女儿要是能轻易对付才怪,宁安宁心里想到一些人的悲惨未来再次偷笑。 让宁安宁决定早点出行是第四天晚上梦青儿的一个非常“合理”的要求——称称自己的保镖有几斤几两!在梦丹青的默许之下,用溜圆双眼看着宁安宁的小女孩毫不掩饰自己的捉狭眼神。 “要是你连小麒都打不过,怎么做我的保镖?” 难道要跟她说打过一条小黑狗就能当你的保镖?还是说你的未来两个保镖都不姓宁?苦着脸求助的目光完全被梦丹青坐看好戏的笑意打败。梦青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宁安宁企图耍赖躲过去的意图完全落空。 “如果你认输,我可以让小麒每天都陪你一起修炼,我可是修炼了很久才能打得过小麒的。你不要大意哦。” 汪汪叫了两声的麒麟溜圆的眼睛里满是鄙夷。 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要在一条化形犬身的麒麟身上证明实力的白衣男内心欲哭无泪,有些明白梦丹青在自己拿那幅字打趣时为何眼光闪烁了。 一人一狗在竹楼前大眼瞪小眼,两只白鹅在池塘边嘎嘎助阵,风姿无双的青鸾之主不紧不慢绣着即将完成的千山夕,梦青儿晃着辫子雀跃中大喊了一声,”开始!” 话音未落黑狗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般直扑宁安宁,宁安宁无奈间只得抬手一指,顿时将麒麟定格在空中,随后食指方向稍偏,黑狗划了个漂亮的抛物线落到了池塘里,噗通一声溅起的水花将水面那层满铺的青萍打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这总可以了吧?”宁安宁摊手对着刁蛮的梦青儿交差,却发现小女孩的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神色。 身后池塘里狂暴无匹的气息霎时间充斥整个松崖岛,一只比小黑狗大了上十倍的瑞兽麒麟蹄下云气蒸腾,雄姿英发的停在池塘上方,两只铜铃一般大的眼睛里满是人性化的神色,像是因为终于能暂时打破封印而惬意的甩着脑袋,仰天发出一声畅快的长啸声。 虽然不担心声音会传出结界屏障,可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是让宁安宁不禁长大了嘴巴。头一次见到麒麟兽身变的他,脸上终于露出凝重的神色,明白了为什么梦丹青一副毫不担心能看到好戏的表情,这只快成年的墨玉麒麟根本就已经是接近道阶的实力,哪里还有一丝落水狗的衰样。 一个清脆甜美不带丝毫稚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看你惹恼了小麒吧,这才真正开始呢。” 随着麒麟一起变身,亭亭玉立的梦青儿眼里带着三分嘲笑望着宁安宁,变得几乎和白衣一样高后,短裙下修长玉腿让眼前的男人嘴长得更大,那露出来的平坦小腹中央,肚脐眼处一枚黄金提坠下水滴状的红色宝石灿然夺目,高耸的胸脯更是跟她的容貌一样,颇有其母之风。 “还有空发呆吗?上!”最后那个字却是指挥那只让周遭的空气都沉重无比的墨玉麒麟。 …… 终于在梦丹青的出言制止下,宁安宁的悲惨保镖测试才算到头,梦丹青满意的看着手里已经全部绣完的千山夕,招手示意麒麟过来。带着不甘之意的小麒鼻间喷着白气,摇头晃脑的放下追逐宁安宁的劲头,来到梦丹青身侧,照旧用大脑袋蹭着,只是这次不是脚踝而是膝盖。 狼藉不堪的宁安宁白衣上带着几道破口和数缕焦痕,长长吁了一口气,自半空中徐徐落回地面,回头看着像被几十头牛耕过三遍的泥浆草地以及池塘边横斜歪倒的几棵古松,苦笑着摇头。 “好孩子,再打下去就好事变坏事了哦。白衣哥哥可是让着你呢。”青鸾一族擅与百兽.交流,梦丹青一番话彻底打消了麒麟的未尽之意,呜咽着发出讨好声,这次却是骄傲的向梦青儿邀功。 娇俏可人的少女对着麒麟竖了竖拇指,又对着宁安宁扬了扬可爱的下巴,自得之意溢于言表。 梦丹青把绣好的千山夕妥当的铺在了麒麟宽阔的背上,随手打出一道法诀,光华闪过后整幅青缎彻底隐没在麒麟那身触之柔软却可轻松抵挡刀劈剑刺以及圣阶下品法术攻击的甲胄之下。 梦丹青转面笑着对宁安宁说道,“辛苦你了。那幅绣品是我送给青儿防身之用,若是麒麟身受重创耗尽千山夕上附着的威能,我就会感应到。” 青鸾之主的一番解释让宁安宁哭笑不得,纵然谢意诚恳,却始终一时间无法驱散那心头的沮丧感,只得再度自我安慰果然是老板的一家子啊,同时坚定了明日就出发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孟罗和颜子虚的决心。 “劫世里总是藏头缩尾也不是长久之计,青鸾和麒麟一脉能否度过不久后的天地大劫,就靠你们自己去抓住那道只属于你们自己的机缘了。母亲总不能一辈子把你拘在身边陪着我。” 梦青儿听到这带着离别之意的话,顿时心生不舍,连同还不能人语的麒麟一起三人抱在一团半晌都没分开。还是梦丹青收敛了一下心神,抚弄着梦青儿头上散落披肩的柔顺黑发,勉强的笑着继续交待临行慈母的切切关爱,“记住娘说的,青鸾一族可以讲理,但是绝不吃亏。还有,见到了你那父亲,再自己决定是不是要继续跟娘的姓吧。” 听出梦丹青言语里上一辈纠结难分的一缕埋怨之意,宁安宁噤声无言,只见梦丹青随手泼洒出无数七色丝线,原本被毁坏得遍地狼藉的草地、池塘和古树,像是时光倒流般被那些七色丝线绣回原本的一派宁静平和景象。 即便如宁安宁的见识,看到这种神仙手段,也不禁百感交集,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 …… 神仙手段啊,留个言也是你们鼓励我继续写下去的神仙手段!鞠躬。 第五十六章 别惹她的狗 第二天清晨第一抹曙光初现,宁安宁就带着梦青儿离开了松崖岛。昨晚还隐隐在其母怀里啜泣了很久的小姑娘此刻脸上神采飞扬,抱着小黑狗跟梦丹青告别时哪里有半分舍不得的样子。宁安宁苦恼要怎么才能带上梦青儿的时候,梦丹青抬手之间小黑狗恢复了麒麟真身,似乎是知道主人意图,乖乖的伏下身,脑袋拱着这次却没有变化身形的梦青儿,似乎催促她快些骑上来。 “记住为娘说的话。”青鸾旧主难掩眼角盈光,只交代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 小姑娘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驭麒麟腾空飞起。 宁安宁本来就没有奢望能骑上这天地瑞兽,加上看见麒麟眼中的抵触之意,也不说话,对着美妇深深鞠了一躬,御风而起后看似极慢极悠闲实则两三步就赶上了半天云里的梦青儿,两人不约而同看了看脚下米粒般大小却仍旧挥手不已的梦丹青,径直向南去了。 尝试了几次加速前行却怎么也甩不掉后面那块飘飘忽忽的白色膏药,梦青儿才示意墨玉麒麟才缓下步子,等着宁安宁赶上来并肩而行。小姑娘很好奇宁安宁那身不知何时恢复清爽完整的白衣,宁安宁则有些羡慕这跨麒麟、动风云的排场,两人各自怀着小心思,都不说话。 “我们去哪玩?”变身后有着惹火身材的梦青儿此时不过孩童模样,忍不住还是先开了口。 “你没来过日出国?”宁安宁悠哉的反问了一句,尽力散开神识寻找孟罗所在位置的同时,有意无意的走前半步,引着麒麟向平安京西侧入城大道飞去。 “好不容易跟娘出来过几次,不过都是买东西,来去匆匆。”梦青儿说话用语遣词都是汉唐的调,估计是受梦丹青影响。宁安宁不敢揣测梦丹青究竟活过了多少个年月,但是若要是她喜欢,宁安宁毫不怀疑她能以更年轻的形象面对自己,再一想自己集云的大老板也是根本猜不出真实年纪的一个老头,这种观念改变下,一个十余岁的小女孩声调稚气却颇有古风倒也不足以为奇。 忍住了告诉梦青儿如今现世都叫妈不叫娘的说教念头,宁安宁嘴角翘起,尽管已经大致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再度问道,“身上有没有带钱?没钱在现世可是寸步难行。” 摇着头的小女孩似乎听出宁安宁话里不良之意,有些恼怒的反诘道,“娘要你照应我,难道我还要想着衣食住行这些事?本小姐出来可是要彻底玩个痛快的。” 说到这里梦青儿脸上难抑兴奋,虎着脸对宁安宁威胁道,“要是你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就让小麒把你痛打一顿,抢光你的钱再说!这次可没有娘在一旁帮你叫停了。” 看着梦青儿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宁安宁苦笑道,“我现在两袖清风哪里像腰缠万贯的样子,帮你娘买东西都是她给的钱。” “那你衣服怎么换的?你一定有储物的宝贝!”梦青儿一副劫道表情,狠狠的上下打量着衣衫飘舞恍如神仙风度的白衣男子,像是根本不介意把宁安宁扒个精光一探究竟。 宁安宁眼神一动,感应到了孟罗的具体位置,顿时对着低吼连连的麒麟摆出畏缩的样子,连连摆手道,“不打不打,你娘只是要我照应你,可没说要我天天陪着你。” 见梦青儿作势就要招呼麒麟开咬,宁安宁赶紧换口气接着说道,“我早安排了两个手下做你的贴身侍从,你放心,要什么有什么。” “真的?!” “真的真的,要什么有什么。”白衣演的逼真,感应着孟罗越来越近,脸上眉眼更是皱成一团,心底却腾起终于要解脱的快意。 见小女孩半信半疑的样子,宁安宁压低两分声音趁热打铁,“两个人伺候你总比我一个人强对吧,而且他们两个是我手下,而我都得听你的,你岂不是比他们两个辈分高得多?再说了,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你本事够高了,麒麟一爪子就拍死他们,现世已经没什么敌手,还要我这碍眼保镖做什么,能跑腿办事的侍从更实用,对不对?” 听着被无形马屁拍得舒坦之极的麒麟发出吼吼的得意声,梦青儿终究没拿住自己的主意,被宁安宁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心思,一人一兽都没发觉被白衣带偏了方向,来到了平安京郊外大道上。 在僻静处宁安宁示意梦青儿按落了云头,瞅见麒麟落地后马上变回了一只小黑狗,宁安宁心头大定,看到梦青儿左右张望了一下眼神中又出现疑惑,赶忙解释道。 “现世可不能把麒麟随意拿出来吓人,这个你娘总说过吧。” 梦青儿点头,“小麒感应敏锐,若有敌人对我起了杀心或是对他动武,它才会变成麒麟模样,恢复真身能力。” 宁安宁想着昨天被梦青儿设计陷害把黑狗扔进水里后变回原形的一幕,再低头看着可爱之极的小黑狗,心想谁敢没事惹你们两个啊,麒麟背上还有一副千山夕能随时给梦丹青报警,又想到随手修复被破坏得零落不堪的松崖岛,却好像根本不惧天地规则反噬的高明手段,白衣不禁替以后瞎眼招惹了小黑狗的那些人捏了把汗。 坐在大道旁一块草地上无聊逗着小黑狗的梦青儿不时的催问她的侍从何时能赶来这里,嘴里还咕哝着肚子饿了平时这会儿都能吃到娘做的点心,宁安宁好言安慰着,也坐到了草地上看着天空中不知是不是麒麟留下的那道长长云迹,随口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想着也好回汉唐早些跟梦青儿未曾谋面的父亲交待。 “你娘这次出来没交待别的什么吧,除了不能吃亏,猪肉牛肉准不准吃?” “可以啊,你这两天又不是没看到我吃鸡蛋和鱼。小黑也要吃肉啊,上次它偷偷吃了只鸡,被娘打了一顿,说它要就明着吃,不许背地里偷,不准养成跟现世里男人一般的习惯。现世里男人都偷鸡吃吗?你偷过没有?” 梦青儿的问话让宁安宁想起某段曾经在九处口头流传,关于大老板的私人感情方面的秘史,虽然难辨真假,可是结合梦丹青这番教诲,宁安宁有些哭笑不得,直接摇头。 “你娘还教了你什么,教没教打架功夫?” “没有,我娘只说青鸾一族血脉里自有三经六道的法门,能用时自然会用。她又不肯和我打,我就只跟小麒修炼,我的力气很大,小麒都比不过我的。” 宁安宁差点没和着一口口水把舌头吞下去,气力堪比麒麟?青鸾不是天生以术法取胜的吗?看来大老板和梦丹青的女儿还真是非比寻常啊。白衣尴尬笑着看了看梦青儿的小胳膊细腿,小意的问道,“要变身后才有那力气吧,要不家里东西岂不是随手就弄破弄碎了?” 梦青儿点点头说了句所以娘才把我青鸾血脉封了,随即又不耐烦的再次催问自己未来的侍从究竟什么时候能赶到,身边的小黑狗同样开始不安分起来,爪子刨着草地,埋头嗅来嗅去像是也饿了。 宁安宁再次感应了一下孟罗的位置已经在大道不到两里之外,便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来,上面歪斜几根线条间夹杂几个不明含义的古字,递到梦青儿面前,郑重的交代道,“马上你就能见到第一个侍从。还有这张符我前两天才临时做出来,能把你传到百余里外的平安京里见第二个侍从,你拿好,要用时撕破一角就是。” “你要走?”梦青儿这短短几天虽然尽是跟宁安宁做对唱反调,可是临到宁安宁要走,却还是有些舍不得的语气。 白衣见状拿这个古怪义妹也颇有些感慨,居然硬是没敢说出自己认了她的父亲做义父,当了几天不明不白的哥哥也能看得到她内心的纯净琉璃,只是想多了小女孩不知道何时换过姓来,这兄妹把手畅谈的狗血桥段还是能免则免吧,说实话宁安宁心里反倒是被‘欺负’得少许有些乐在其中。 “我哪里敢走,青后交代的事我敢半路撒手?保镖嘛,还是隐蔽点好,放心,有大事我一定到。”宁安宁半真半假的安慰着,心头却想着估计不会出大事吧,只要那两个笨蛋按我的要求去做的话。 说话间宁安宁已经看到了孟罗和凉风真世的身影出现在大路那一头,很是恶趣的交代了两句,梦青儿正中下怀,呆在了原地爱理不理的等着‘侍从’上前来请安,任由宁安宁先迎了上去。 看到宁安宁从路边走过来,孟罗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个拳头,瞥见远处还有位逗弄着一条小黑狗的女孩儿,支支吾吾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宁安宁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简单明了一说,孟罗顿时点头,听到还能省却剩下的百余里路程,凉风真世开心得快要跳起来,宁安宁看向自己时捉狭的眼光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交代完了后,宁安宁远远对着梦青儿挥挥手,欠身行了个礼,再次小声重复了两句重点之后,便脚底抹油很快消失在这僻静无人的大道上。 孟罗长长吐了口气,已经比颜子虚更习惯宁安宁神神鬼鬼的出现、消失以及安排些莫名其妙的任务的他,并没有介意这临时改变的行程,只是要消化那小女孩居然是大老板的亲生女儿,青鸾一族的未来之主这个消息,颇有些脑筋不够转弯,也来不及想为什么宁安宁会带着她在这里等候,以及为何明显的是在脱身开溜,心里只是反复念叨着宁安宁最后重复的两句摸不着头脑的话,琢磨其中深意。 “一定要把她带回汉唐九处;千万千万别惹她的狗!” …… …… 群英荟萃平安京,逐渐高潮,点评一下,挑错也行 第五十七章 该来的会来 孟罗的突然出现让颜子虚惊喜之余更多的事唏嘘,拍了拍孟罗精铁般弹得手隐隐作痛的肩膀,饶是脑后又长了几分的发束添了少许阴柔气息,颜子虚还是感觉到自家兄弟这段时间不见,全身气血旺盛已经到了一个阶段的巅峰,像是某些东西在其体内不甘蛰伏般意欲脱壳而出,不需问就知道孟罗已经是凭天纵之才加上苦修,累积了强大的自信心才来这和自己会面。 听完孟罗介绍身边大小两个女人,颜子虚刚要打趣几句,却马上被孟罗拉到一旁附耳低语说了一段,这才以同样惊讶的眼神看着梦青儿,再次给了小姑娘傲娇的资本,在颜子虚出于多个原因考虑之下恭敬行礼自荐之后,梦青儿像是从怀里小黑狗处得知了什么,轻蹙着眉头问道,“你身后的哪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姐姐怎么不跟我介绍一下,难道是你不能说的小情人?” 众人皆哑然,尤其是孟罗和凉风真世两个根本看不到娜美的存在,听完更加摸不着头脑。 一阵咯咯轻笑,镜灵显露出身形,意味深长的走近小姑娘身侧,躬身盯着小黑狗那圆溜溜的黑眼珠子里倒影出的自己,开心的说了句,“不愧是麒麟瑞兽,要我是百鬼图里那些普通妖怪,只怕被看一眼就要魂飞魄散死得冤枉了。” 小黑狗汪汪叫了两声,梦青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却还是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成年风厌虽然稀有,却入不了从小陪着麒麟一起长大的青鸾幼主的法眼。娜美不在意这些,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逗着她怀里的小黑狗,见自己的麒麟伙伴并不介意,梦青儿也听之任之,偶尔把目光转到娜美那实在是诱人到即便同性也难免不心生嫉妒的绝好身材和容貌上,心里暗暗比较着变身后的自己哪里更胜一筹。 因为某位白衣男人着急开溜而解释不够详细留下的叮嘱,颜子虚听了也有些纳闷,左右寻思了一下便认为是那小黑狗相对于更加没有杀伤力的小姑娘来说,更值得注意吧,毕竟娜美刚才也一语点破小黑狗实际是麒麟化形。 把心思转到孟罗身上后,颜子虚面对多日不见的孟罗再次感慨,两人简单的把这段时间里各自的际遇说了一遍,都为彼此觉得欣慰,尤其是颜子虚确认了孟罗要来挑战新免武藏这件事之后,摇着头说道,“这段时间关于有人要挑战剑圣武藏之事众说纷纭,连大神师也问过一次,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想着要从京都走路来平安京,怎么样,携美千里的感觉如何?” 那边梦青儿嚷着肚子饿了,娜美早已乖巧的摆出了糕点果子泡好了茶,几个女人窃窃私语倒是比他们更快融成一片,就连小黑狗在啃完了三块酥饼后也态度转变,连娜美和凉风真世两个美女伸手抚弄它的耳后毛皮,也变得不再抗拒,享受般发出呜呜声,像极了一条寻常宠物犬。 见女人和狗自得其乐,孟罗又抽空详细询问了一番关于皇家的事,听完了颜子虚初拟的计划后沉思了半天,原本以为一番历练之后孟罗会说出些更有建设性的提议,结果却见孟罗挠头说道,“反正越想越乱,就跟以前一样好了。我冲锋,你掠阵。” 六个字说得颜子虚心头一阵豪情暖意,回答说,“待会就去皇宫吧,你也见一见紫式部,咱们以前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今天既然有人放话开了赌局,我们就大捞一把再回汉唐去。”说到这顿了顿,还是加了一句,“你去约斗可以,日期可得等到我完全恢复圣阶力量那天。” 孟罗听出深意,笑着点头,“先拿你试手也行。” 颜子虚正笑着,忽听到身后梦青儿开口了,“你们要去皇宫?我可要跟着一起去玩玩。还有赌局,你们两个身上有钱没有,我要押注的。” 看着小姑娘极为认真而熟练的说出押注两个字,颜子虚好奇的问,“用我们的钱押注?那你押哪方赢。” 梦青儿脸上露出若是宁安宁在场一定会觉得似曾相识的笑意,“管他对手是谁,只要你们能打赢我的小麒,我当然押你们赢。钱的问题嘛,那穿白衣的已经做了我的保镖侍卫,你们又是白衣的手下,你们两个的命都是我的,你说钱是不是我的?” 梦青儿稚嫩的腔调里带着你们两个就是傻子般的嘲讽,却引不起颜子虚和孟罗半点恶感,只是觉得好玩的对视而笑,不约而同的点头。 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复后,梦青儿洋洋自得的继续咬了一口手里的半块酥饼,咯吱有声。 …… 数百里之外海面上,松崖岛。 一边在喂着两只白鹅一边若有所思的中年美妇嘴角露出一丝放心的笑意,放下了手中食碟,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两只白鹅说话。“既然一切都妥当了,我们也该走了。” 两只大白鹅凑到食碟前抢着碟中残余的谷物,扑棱着翅膀嘎嘎叫个不停。 片刻之后,松崖岛方圆数十里之内忽然浓云密布,大雨倾盆,稠密的雨线让周遭数里内的几条过往渔舟上的渔人们视线几乎看不到百米之外。猛然间海底传来沉闷的轰隆声,胆小的几个渔民惊恐的叫出声来,地震?地震来啦!纷纷躲入舱内抓着坚固物件的人们忐忑的等待接下来的自然之怒。 可数十下海底轰鸣声过后,就在雨线达到最密集的那一刻,没有任何人的视线投射之下的松崖岛整个晃了晃,眨眼功夫便缩小了千万倍,最后变作了一根晶莹闪亮的绣花针,落在了雨幕中浮空而立的一位青衣美妇手心。 梦丹青捻起那根绣花针,举止优雅的将其别在了胸口衣襟上,全身腾起的青色云雾将周遭沾衣欲湿的雨线轻轻荡开,就像有一块青色温玉将其包围在中央。远远的向着南面望了一眼后,梦丹青的身影瞬时消失在雨中,半空中那团残留的青色云雾也渐渐被密集的雨帘打得散落无形。几个呼吸后,只有海面那个巨大的漩涡还留下一道犹自旋转的浅浅水痕。 …… 这场豪雨根本没有让平安京里的人察觉到一丝一毫,除了紫式部有些不解的往北面看了一眼,相比北面这些许天地元气突然变化,更让老头烦恼的是得知孟罗即将抵达平安京的消息。 而极少来悦波亭畔的某个人出现后,让他的这股烦恼彻底转为了不安。 当今皇太子的剑术老师,十几年前就成就剑圣名号的二天一流当任宗主,新免武藏。 在日出国内,两条不同道路上各自一骑绝尘的人物,终于再次碰面,这次的理由破天荒的并不是为了胡闹惯了的七喜太子,而是两个外人。紫式部忧心的是颜子虚,新免武藏关注的是孟罗,两根终于纠缠到一起的导火索使得紫式部和新免武藏原本各自看不顺眼的两大宗主站在了同一个亭子里 尤其让老头不爽的是,新免武藏像是来追讨多年前的十块钱旧账一般,还是一块僵硬的木板脸,毫无表情。 听完新免武藏有关于因某个“熟人”而起的地下赌局的最新消息,紫式部头痛得拿拇指按住了额角,再次确认道,“不仅仅是草录亲王,真的连天皇也下注了?” “草录亲王十亿,天皇一块。”木板脸肯定的回答。 “哎,这倒是符合他们两兄弟的性格。都是押你赢?” 老头的这句话里的深意让新免武藏很不爽,根本懒得回答。 没在意这个沉默答复后究竟有多少愤怒,紫式部陷入沉思之中。 “天皇已经下令要第一时间宴请那位放话出来的年青剑士,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打断了沉思的老头同样以沉默作为答复,看到新免武藏不说二话直接转身离去,紫式部双眉几乎快要皱成一条线。 一介剑道比武,被另一位面的某些不良居心的人掺和成了汉唐和日出两国交兵一样,关键的是就算赢了好像也占不到大便宜啊,对方充其量是集云九处的一个无名后辈。想到这里老头又有些开心,似乎觉得能让新免武藏吃瘪一回也是件乐事,可随即又再度眉头紧锁甚于刚才,若是那把黑刀打赢了木板脸的武藏肋差,岂不是正合了皇太子的意? 一边涉及国体尊荣,一边涉及私人心愿,老头坐在悦波亭里踌躇间来回踱了半晌,也没打定个主意 就在这时,侍卫前来传报,说颜子虚带着一男三女已经进了皇宫侧门。 紫式部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嘿嘿一笑。几个臭小子倒是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好吧,摆明车马好好下一盘。 “吩咐下去,皇宫所有岗哨加倍,侍卫日夜轮休,提高警惕。” “还有,去通知宫内厅长官,就说天皇要宴请的客人已经到了,晚上可以摆宴。” 就在侍卫一一应承离开后,老头像是想起什么,拿起一张和宣纸折了一只歪歪斜斜的纸鹤,托于掌心吹了口气,光华明灭间那纸鹤像是活过来一般,扑扇着翅膀飞向平安京某处香火鼎盛的所在。 …… …… 新年快乐!陆月给您请个安,看到这里的各位大人,2012年哪怕地球毁灭您都会吉祥如意,身体安康的! 元旦快乐 今个要颠簸几小时回老家,乡下地方木有3g信号,大伙见谅,带了本本去写也只能明天发了。 告个假,各位吉祥! 第五十八章 不用数十二个 梦青儿显然很适应这种左呼右拥的场合,抱着小黑狗挽着娜美走在了最前头,凉风真世稍后,颜子虚和孟罗走在了最后面,孟罗很诧异的问道,“你每次进皇宫都有这种护送排场?” “不用再数了,就是十二个。”(这句话向金陵十三钗和里面的陈乔治同学致敬,他是最后一个大泪点) 颜子虚按住了孟罗想要再点一遍的手,小声的说,“侍卫们都是死脑筋,一定是老头说了守卫加倍之类的话,所以你初进皇宫,就见到这么隆重的欢迎仪式。” “十二个侍卫啊,连梦青儿的小黑狗都分了两个侍卫提防?”孟罗再问。两人对视了一秒,都没有忍住嘴角的笑。见到孟罗走皇宫如同进茅房,只差没有解开裤子随意泄愤,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学来的宁安宁做派,除了对日出国美女没有反感,其他都不会有积口德的想法,尤其是皇家这一档,更不会有太多好脸色。颜子虚也随着他,扮一个武夫形象倒是符合两人初拟的你冲锋我掠阵的原定计划,只是这计划实在是单薄得有点过头,就像汉唐某著名导演手里拿了轻飘飘一张薄纸,靠着草草几十句就得折腾出两个小时的电影来,就算墨镜底下是绝对大腕,也着实会让人担忧质量和进度问题的。 悦波厅畔的大神师在见到了孟罗之后表情很复杂,在他眼里孟罗并不是新免武藏的对手,木板脸的剑圣名号加身多年,虽然只是一个剑道的最高级别荣誉,可是老头读过新免武藏的五轮书,二天一流的某些奥义口诀也有所耳闻,自然知道木板脸的深浅,只怕已经是真的摸到了一丝圣阶的门槛。这场必输的比剑,为什么这两个年轻人还如此轻松,难道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颜子虚已经是圣心意识,只怕他待会夜宴时见到木板脸就知道结果了。 孟罗早听颜子虚说过紫式部的一些轶事,对于圣阶的尊重让孟罗很老实的行了个礼。老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湖畔传来一阵呵斥声,众人望去只见一个少年牵着个怀抱白猫的小女孩笔直向这边走来,强大的蛮横气场推得众侍卫根本不敢伸手阻拦,更不敢说是大神师的交代,只是跟在身后唯唯诺诺应着少年的责骂。 “这就是日出国的蛮横皇太子七喜,小名八岐子,天生异瞳千从之眼,却好剑道,是你的铁杆粉丝。旁边是巾貌公主,那猫我送的。”颜子虚的小声解释听在紫式部耳朵里,让老头一阵不爽的皱眉,句句实话又不好说什么。孟罗听了倒是很得意,踢馆打架居然有粉丝支持,还是皇家太子爷,忍不住对九字命魂得瑟了两句,换来一阵沉默的鄙视。 来到孟罗身边,少年绕着孟罗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最后目光停在了腰间那把九字刀上,朗声问道,“就是这把刀打败了柳生家、千叶家?然后要挑战我的剑道老师新免武藏?” 孟罗饶有兴趣的点头。 少年太子接下来的话让紫式部头痛不已,恨不得跟新免武藏打一场的人就是自己。 “要是你赢了,你可以做我的老师。” “打完我就回家,我可是汉唐人。” “你可以留在皇宫。” 孟罗笑了笑没有答话,紫式部也及时岔开了话题。 很多年之后颜子虚回想起这个晚上的夜宴和夜宵,如果要评选生平最无趣和最有趣的两顿饭,这个晚上的两餐都可以入围。 夜宴时天皇和草录亲王露了一面,非常客气的表示了皇家对这次比剑的重视,算是礼节上给夜宴带来了一个小高潮,之后就是沉闷无比的各自埋头,气氛诡异到了极点。七喜太子坐在主人位置,不说话;紫式部和新免武藏主陪,不敬酒;颜子虚和孟罗各自和自己的女伴聊天,最自在的是动不动就喂小黑狗喝一杯酒的梦青儿,吃到小黑狗有了八分酒意后,自顾自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没劲,两个便宜侍从当然乐得陪她退席,八岐子倒是眼光闪烁有了计较,新免武藏看到紫式部嘲弄的眼神依旧面无表情,跟孟罗交换了一个蕴意丰富的眼神之后,拂袖而去。 照例在悦波亭畔书塾小楼里摆开的火锅宵夜,再一次满足了八岐子的虚荣心,不用说第一次看到如此排场的梦青儿、孟罗和凉风真世,就连颜子虚再度看到比上次多了一倍的菜肴时也禁不住傻了眼,紫式部估计跟着木板脸武藏也没吃好,第一个举杯喝干,给足了皇太子面子,根本没在意这次是不是把整个御厨里的菜全部搬了过来。 梦青儿大叫一声霸占了最大的那个火锅,兴高采烈的往里面扔各种菜肴,看到同样的一个乳猪头爽快的入锅,颜子虚不禁摇头,而看到这一点的少年好像也不是那么介意自己的大号锅被抢了,咧嘴笑着招呼侍卫再去搬了个同样大的锅出来,同样丢了个猪脸进去,笑嘻嘻的看着梦青儿。梦青儿鼻子里哼了一声,少年笑得更开心。 孟罗和凉风真世半晌才适应这种非正式的皇家夜宵场面,倒是娜美给他们的中号锅里夹了好些菜过来,不好意思的凉风才回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做出过让孟罗满意饭菜的厨娘身份,赶忙找了双长箸,帮孟罗烫菜温酒忙乎起来。 颜子虚和孟罗多日不见,喝起酒来自然没得太多节制,天皇这一露面,是给太傅新免武藏支持,无形中也是直接对地下黑暗处那道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的暗花说了声打住,要武藏面子上赢得光彩,里子里头见不得光的伎俩怎么也进不了青瓦台。纵然暗花大得让人心痒咂舌,可坊间传说天皇忍不住也押注了一元钱,再没脑子的人也知道这事哪怕只有一分真,那一元钱就堪比日出国国库,暗花再滚十倍比起来连一根毛都不如。 知道这个道理的两个人推杯换盏显然都心知肚明这个道理,无形中也成了临时保镖的紫式部脸上表情像最好的一道下酒菜,老头唯一的慰藉就是孟罗此刻看起来必输无疑,三人各自心思喝下来,倒是风过和尚头,不露痕迹。 梦青儿只肯对娜美稍假辞色,也不知道是看在她同非人类血脉的份上还是小姑娘服气娜美的绝世容姿,娜美只得在所有人的锅前来回奔走,即便仍旧是举手间不沾烟火气息,却也头晕眼花有些忙不过来。凉风真世见其可怜,也加入其中,抽空还通关敬酒,豪爽个性随之显露。梦青儿逢敬必干,还主动一杯杯的把酒往桌上趴着只需张口的小黑狗嘴里倒,不知道多少杯下去那小黑狗无底洞般没有一点反应,让紫式部和巾貌公主啧啧称奇,可是即便是老头圣阶修为也看不出端倪来,朦朦的青光阻挡着老头的探知,若是紫式部看清青光下的麒麟形体,只怕是舌头都要掉到酒杯里去。 八岐子见到明显年纪只有自己妹妹大小的梦青儿随意喝酒,羡慕得不行,明显是美人胚子的小姑娘冷眼翻飞间,顿时成就七喜太子的初恋形象,原本隐隐系在娜美身上的青涩情丝,迅速的完成了战略大转移。在座的其他人哪里看不出来,只是摇头的摇头,装傻的装傻,各个角度都没看好这少年。 梦青儿和小黑狗,无意中成了整场宵夜的镇场核心,这让小姑娘很满意颜子虚和孟罗两个新手下的表现,活跃少年的青葱目光根本就像她第一时间放进火锅里,临散席都没想过去翻一筷子的一片大白菜,在火锅里被折磨到奄奄一息,蔫黄的缩在锅底再没了鱼跃浪尖的冲劲。巾貌小公主的白猫最无辜,像是八岐子的陪葬品一般半途中被小黑狗瞪了一眼,不单是吓得从桌子上掉了下去,到最后散席小公主都没把它从桌子底下弄出来。 梦青儿见麒麟喝得差不多了,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句饱了,走吧。颜子虚和孟罗只得抛开刚聊得有些兴起的紫式部,苦着脸做回侍卫。不管老头怎么问梦青儿是何方神圣,两人都不肯开口,像足了无良白衣的口吻和神情。 直到最后紫式部问起比剑之事,孟罗才大着舌头说,“急什么,先玩几天再说,莫非武藏剑圣等不起?”涓狂之气毕露无遗,酒气更是脱口而出直熏得老头身侧的巾貌公主连连扇手捂鼻。 老头正要开口,孟罗却半真半假的大笑说道,“现在又不能稳赢,不急不急。”一副毫不以临阵磨枪为耻的无赖模样让颜子虚心里偷笑,拽过他再对着紫式部露个歉意的笑容,两人拖家带口的在众侍卫的拱卫下回了形同旅馆的角川书店。 “你真打算先拖着?” “倒不是,总觉得跟你先打过一场,我这心才算踏实,哪怕输给什么新免武藏都不是问题。”屏退其他人之后,孟罗收了眼中醉意,认真的问道,“说说你的看法吧。” “新免武藏?!还是你带回来的那个长腿妞?” 孟罗歪着头咬牙不说话,颜子虚哈哈笑着道,“我只是缓和一下你的心情,因为接下来的话不好听。你跟新免武藏打,必定输。” …… 看到书评区有催更,掩面吞泪。昨天一回老家就病了,3床被子还打冷战。今天使劲吃火锅,熬了一章,莫怪。鞠躬退下!昨天欠的一定还,一定还。 第五十九章 无心一举两得 孟罗摆出一副好容易看到正室重病结果却告知是感冒的小妾模样,不满的说道,“我以为你是要给我个好念想,比如说再送我一把魂印兵器之类。”颜子虚心灵链接上镜灵娜美,嘱咐了两句之后,拉着孟罗沉入了自己的心神之中。 看着水晶球一般包着自己所有的九级异能符文,以及球面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颜子虚回头刚准备自嘲两句,却被孟罗的样子吓了一跳。 跟孟罗九分相似的九字命魂拿着极为拉风的九字刀,像个做某某胃泰的明星似的摆着架势给颜子虚看。 “这就是你的剑魂形态,不错嘛,拉出来显摆倒是蛮酷的。”颜子虚看着那把造型独特的九字刀连连点头。 舞了两个刀花的孟罗得意的说道,“要不要哥帮你一刀斩了那个烂鸟笼,放你出来?” 听了心里一动的颜子虚半认真的说,“你看看那裂缝处消散的痕迹,这是我以圣阶意识每天消磨的结果。你要是能一刀再劈开条这么大的缝,我就阿弥陀佛了。” 孟罗全副心神都寄于命魂之中,清晰的看到那晶莹的裂缝边缘无数晶粉般剥落消散的景象,嘿嘿笑了几声,退后两步后,九字刀反手如漆黑闪电般斩在了封印上。 没有金铁交鸣声,没有火花四溅,封印上连条白印都没留下,只是光华一闪,将九字刀无声弹起。 看到颜子虚带着很鄙视的眼神说这可是封印了我圣阶本源力量的玩意,你不要当它是西瓜皮,孟罗嘴硬顶了一句,“我了你个大西瓜,我怕斩坏了你里面那些宝贝才只用了三分力气。” 颜子虚做出悉随君便的手势,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竹制躺椅,抄着手躺下准备看好戏,知道孟罗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原本只是找个僻静处好好商量下一步计划,看到孟罗搓手活肩的准备架势,颜子虚也不去劝阻,再次冷嘲热讽道,“你干脆做几十个下蹲劈腿热热身,你以为在这里你真的是用肉体力量拿刀啊?” 孟罗听了傻了两秒,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讪讪答道,“忘了。” 随着漆黑刀刃上凝聚出一片透明如冰的刀意,颜子虚不禁微微点头,却没有动容,直到无数魂念如同细碎钻石般出现在那片冰锋上,颜子虚才忍不住站起身来,而刀身上逐一闪亮的九字道诀,更是推波助澜般将孟罗的气势拔高到顶峰。 孟罗一声长啸,吐气开声间九字刀带着千钧威势劈在了光滑如镜的封印上,隐约间颜子虚看到一座巨大的古城虚影在孟罗身后闪动了几下,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头痛,就像被那古城在脑门上砸了一下,不是用头撞城墙,而是扎扎实实不掺任何水分的城墙撞头。 很难表述这种痛苦的颜子虚捧着脑袋跪在了封印前,纵然已经被天地元气洗刷了多日,可孟罗这一刀的威力还是远远超过了颜子虚的预计,直接加诸到精神层面的冲击更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 被颜子虚的闷哼声吓了一跳的孟罗看到这一幕也不再敢出刀,连结果都来不及查看,赶忙把颜子虚扶了起来,只听到晕头晕脑的声音断续响起,“应该……有用,你……去看看。” 看到颜子虚连那张竹椅的形状都快要维持不住,即将消失在这心灵空间,孟罗气急败坏的反问,“有用?你被劈死了还有毛用!” 一把悠悠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有用是有用,不过要是这样再来两下,你就不只是吐血那么简单了。” 墨玉麒麟旁,长腿玉立,肚脐眼上一枚红宝石闪烁着光芒的梦青儿伸纤手拂过封印上那一道细如发丝的新裂痕,带着嘲笑的眼神看着目瞪口呆的孟罗和头昏眼花的颜子虚,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平素都这样莽撞?能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还四肢健全能自己拿筷子端碗,实在是老天瞎眼啊。” “你是梦青儿?你怎么进来的?”孟罗替颜子虚问了一句。 “他都吐血了,哪里还有心神防备我的进出。就算他不吐血,我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身形态的梦青儿说话更加放肆,好奇的打量了着颜子虚的封印,又走到孟罗身边,拈住九字刀的刀脊口里啧啧有声的研究了一番,丝毫不在乎孟罗快要爆发的眼神。 “我被我娘封印惯了,小麒也是,没想到你这个第二侍从比我更惨。不过所谓旧病成良医,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看法?嗯?嗯?” 梦青儿一会望着颜子虚一会望着孟罗,口里不停发出询问意味十足的嗯嗯声。 摸了摸麒麟的大脑袋,梦青儿一边绕着那封印踱着步,似乎要活动活动难得运用的真身形态,一边自顾自的说起来。 “首先,你们两个能做我的第一第二侍从,实在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再者就是按我说的做,也许不用他再吐血就能解开这道残破封印。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听下去。” 已经逐渐从眩晕中缓过神来的颜子虚不顾脑袋里还在来回冲击的剩余剧痛,听出梦青儿话里似乎有了定夺,老老实实的摆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似乎很满意颜子虚的态度,梦青儿大大咧咧的走到那张躺椅上斜斜坐下,也不在乎一瞬间那短裙下大半截玉腿横陈,连隐秘之处都快要遮挡不住,双腿交叉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若是我娘在,自然举手间就破去这剩下的封印。不过这封印晶壁可是宝贵之物,随意浪费也可惜了。你将你那把刀上的万千细碎魂念附着于封印破裂之处,自然可以看到结果。蛮牛似的乱劈乱砸,我说过你们的命都是我的,弄死一个亏的可是我。” 半信半疑的孟罗暗暗询问了一下九字命魂的意见,一直没有出声的命魂也同意梦青儿的说法,不过提了个建议是让孟罗将一万余枚较弱的魂念先拿出去比较妥当。打定主意后孟罗挥刀将得自伊达政宗的一万余枚平民魂念均匀的散布在颜子虚的封印裂痕上,瞬间异象生出,随着魂念前赴后继的扑向那犬牙交错的裂痕,无数细小的光华明灭在裂痕处闪动,那裂痕竟然真的有隐隐扩大之意。 不过孟罗心里有苦难言,无数魂念像是在裂痕处释放而出的时空之力里耗尽了所有生命一般,瞬间消散,连心神联系也同一时间断去。不过既然有效就能帮到颜子虚,孟罗咬咬牙一股脑将五千较为强大的魂念也一并送出,随时准备补上弱小魂念死去留下的空缺。 似乎知道了孟罗心态纠结变换,梦青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大声的说道,“别怕,那些弱小魂念死就死了,人活百年寿终正寝也是好事。你没发现即便是弱小的里面也有天才和怪胎吗?” 孟罗这才发现那些自己准备好去送死的炮灰魂念中偶尔有几个在封印裂口的时空之力洗刷之下居然逐渐强大,像是反而在时空之力中得到可令其壮大的力量一般,心头像是隐隐明白了什么,索性将五千强大魂念优先投了进去,任那封印吞噬消融。 梦青儿这时才满意的点头,嘲讽间多了一丝肯定,说道,“总算不是笨蛋。” 颜子虚原本也有些心疼,可看到孟罗反而一副死得越多越开心的模样露了出来,看到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融,这才出言相问,“这样没问题吧?” 梦青儿一个白眼,根本懒得回答。孟罗倒是喜不自禁,心神控制着魂念均匀密布,一边摇头示意颜子虚安心。 “本来就不是我的,这下反倒是进熔炉重炼过一般,这时空封印好生厉害,一个呼吸间就好像一年的时间过去,要是我运气好有几个魂念能熬到所有封印全部消融,你说等于是借你的时空免费修炼了多久?那就真的是赚到了。” 两万个不到的魂念,就这么被孟罗毫不在意的全部投了进去,开始还能满满的覆盖住封印上的所有裂缝,如同嵌了一道钻石纹边,可是随着封印消融,魂念逐渐开始变得不够用,原本无数明灭光华逐渐变得只有数百个较为明亮的光点在吸收时空之力,而孟罗脸上也露出紧张的神色,心里暗自想着,只要一个能坚持下去就够了,只要一个啊。 见到封印被消融了近一半,颜子虚已经能够完整的触摸到那些禁锢其中的九级异能符文了,正要开口让孟罗停下,梦青儿却制止了他,小声说道,“不到最后那一个,就不要停。这封印留在你心里终归不是好事,你不如遂了他不成功则成仁的心愿。” 看着如同养蛊选蛊王一般的情景,颜子虚想到什么似的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梦青儿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颜子虚一眼,问道,“当然是我娘教我的,你真的没师父教你这些吗?” 颜子虚撇了撇嘴,看着孟罗回答道,“好像我俩都是自学。” 封印已经只剩下俩巴掌大的一小块,而孟罗的所有魂念已经只剩下五个还在支撑,虽然这五个魂念都闪动着夺目的光华似乎一时间没有英年早逝的危险,可是孟罗却大叫出声,“颜少,你别怪我不够义气啊,好歹给我留个后延续香火吧。” 颜子虚哭笑不得,原来孟罗全神贯注之下,根本没有听到梦青儿和自己的谈话,故意没好气的回答了一句,“我说的不算,你问她。” “你留下最后最强的那枚作为天魂吧,要是我没看错,你还差个天魂就真正魂契大成。”梦青儿这才及时说了一句,不但解了孟罗的窘境,更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说得原本苦兮兮的某人顿时醍醐灌顶般露出大悟之色。 瞥见颜子虚沉思的表情,梦青儿干脆的扔了一句过去,“别胡思乱想,天地命三魂齐备,他也不过有了跟那个木头脸一拼之力,至于能不能胜,就看他有没有其他底牌了。” 看着孟罗手忙脚乱的将最后一颗仅存的魂念收回了九字刀,一声嗡鸣声犹如龙啸凤鸣,响彻了整个心灵空间。随着孟罗得意的大笑,一座古城虚影之中,像是一颗太阳般闪耀着夺目光辉的九字刀悬在孟罗头顶,预示着天地命三魂的齐全,相比较之下,吸收了封印时空之力而新成的天魂竟然最为强大,命魂次之,那凝不成实体的古城作为地魂排在了最后。 梦青儿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同样懒洋洋如同看了一场平淡无奇的皮影戏一般的麒麟,话也不说直接遁出了颜子虚的心神,只丢下一句很骄傲的事实,“记住,你们的命是我的。” …… …… 赶飞机,这章过了,今天应该就这更,要是有,那是我良心大发还欠债。还有50多个精华,想啥呢,随手留个言呗。 第六十章 等我们吃饭 尽管梦青儿的非凡见识让颜子虚和孟罗觉得诧异,不过与其突然改变后的样貌身形相比又差了一些,但是审美观已经被甄洛和娜美陶冶得非常“高上”,两个男人更多的议论点居然是留给了那只瑞兽麒麟。孟罗回想起某白衣男人不够详尽的叮嘱,有些后怕,纵然是见过了凤凰血脉的凤七,又收服过邪龙残魂,可是活生生的麒麟,还是肉身魂魄齐整的黑麒麟,仍旧能让两个人心神震撼不已——果然是大老板的家底啊,连小孩的宠物都是神话级的。 再次评价孟罗和新免武藏之间的实力差距,颜子虚总算将天平的砝码往孟罗这方多加了三块,没有见识过圣阶实力的孟罗虽然知道颜子虚在这个事情上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堪比出家多年的老实和尚,可还是不服气的成分居多,颜子虚也不和他争论,只是说道,“托你的福,我已经能完全运用圣阶本源法则,三天后我们较量一场,你就能大概知道面对圣阶的滋味。” 孟罗跃跃欲试的想马上试试,颜子虚却摇了摇头,“你三魂才刚刚齐备,等你熟练掌握了魂契巅峰的实力,跟我打多少场都行,我不介意做陪练。”这才算按下了孟罗的兴奋劲头,没有多解释的颜子虚其实心里有了更多的打算,看到梦青儿让孟罗消解封印的方法后,颜子虚突然有了个念头,剩下的那巴掌大的封印拿来试试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待到孟罗意犹未尽的退出了自己的心神空间,独自进入九字刀中去琢磨天问剑?十篇之后,颜子虚开始后动用全部圣心意识,去体会那些已经释放出来的九级心灵符文的奥妙。 九个闪烁着银光的符文早已经融入了颜子虚的心灵,此刻被还原出来后静静的漂浮在心灵空间里,不复当初的灵动,却散发出无以伦比的强大力量以及熟悉的血脉相连感。每一道灵能的运用技巧静静流淌过心间,就像是自出生以来已经使用过无数次一般,然而真正第一次接触到法则本源的颜子虚,还是被这九道灵能的玄奥强悍所震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叹息才能正确的把心底错杂的情绪表达出来。 不知沉浸到这种感觉中多久之后,颜子虚悠悠的恢复常态,再一次审视了自己新获得的那些能力之后,便走到那块显然不是圣阶手段所能制造的时空封印残片旁边,保持着心头的一丝明悟,义无反顾的将手放在了仍旧在缓慢消融的残片裂口,任由那似乎可以割裂世间所有至坚至强物体的一抹尖锐,刺透掌心。 在心灵世界里,没有丝毫鲜血流出,颜子虚却能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吸引力将自己的生命力瞬间咬住,疯狂的吞噬着。像身体开了一个大洞,看不见鲜血狂喷,却能感受到心灵的逐渐衰老,某一刻颜子虚甚至动念想摸摸自己的额头和鬓角,看看是不是生出了细密皱纹白发。 就在心灵衰老到了一定阶段,颜子虚甚至以为自己的猜测错误的时候,一道警讯突生,九级异能符文像是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催动着,自主的飞到手掌边缘化作一团光圈包住掌心的伤口,衰老的速度顿时放缓,而随着那光圈阵阵闪动,颜子虚感受到有数道本源符文开始释放威力,抗衡封印中蕴藏的那股只怕凡人一触即死的恐怖力量。 也亏颜子虚胆子大,看到孟罗拿炮灰魂念送死的过程,居然想到了拿自己的九级本源法则来试手。这道时空封印虽然是无主之物,却根本是超越了圣阶,只怕是道阶的力量凝聚而成,虽然只是由极少的空间法则和绝大部分的时间法则联合生成,境界不同就像是蝼蚁望龙,若不是已经残缺不全,又被孟罗消弭了大部分,即便颜子虚赌上所有圣阶本源法则也是螳臂挡车,于事无补,此刻却硬生生的被九道圣阶力量扛出了互不相让的均衡势头,也只能说是某人的命真真是如宁安宁所说,狗屎运好到了极点。 感受着本源法则中的数道开始在封印锐角处那微不可见的时空狂潮中逐渐站住了脚,并且开始自主运用,颜子虚像是分出数个自己,运用着不同的手段在和一个拥有道阶力量却没有道心意识的绝顶高手对敌,这等修行方法也算是古今少有,只是从某些角度来看,有些死磨硬泡,失了圣阶颜面。 谁言天地无穷尽,一个呼吸是一年。也不知道自己的本源法则被冲刷洗练了多少个世纪,悠悠岁月流去,随着九道本源法则中逐渐凝练精粹,心灵衰老之势完全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些法则运用的无尽感悟和唏嘘。 【创世术】能创造一个星界位面,纵然这圣阶力量创造的位面在封印的道阶力量冲击下捱不过眨眼变灰飞烟灭,可眨眼毕竟是眨眼,就像百尺长绢的一头被抽取了一根细丝般几乎根本看不出区别,可这边一根接一根的少去,那一头又没有无数不知疲倦的春蚕在呕心沥血,终有抽尽的一天。 更何况【时间倒退】能将时间倒退六秒,【永恒之躯】能在六秒内抵抗所有伤害,这两个六秒加起来,足够颜子虚死皮赖脸的再抽去几根丝线了。 【超态变化】能每隔六秒让自身转化为一种其他的生命形态,颜子虚在绵长的呼吸岁月间几乎体验了世间可以想得到的万物形态,花鸟虫鱼千禽百兽,或是山间顽石,在掌心那一圈光华里仔细看去,真有无数生命生生灭灭,在时间长河里翻腾出各自不同的生命浪花。 【真实造物术】让颜子虚犹如万能的造物之主,反掌间形形色色的各种生物、死物层出不穷,像是海滩边抓起的细沙,在指缝间洒落入水的过程中变幻出万千形态。 【心灵交换】、【超能感应】对于这道阶力量派不上用场,却也能勉力支撑着,躲在其余法则背后,感悟这一个呼吸是一年的奇妙修炼过程。 最玄奥的是【同化术】和【心灵共鸣】两道本源法则,犹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 同化术能获取目标生命的部分乃至全部的能力属性,感受着跟造物术凝聚形成的那些生命的各种特长和属性,再作为那些生命逝去,与娜美百世纠缠始终是人身,若是一条鲤鱼,或是一个红顶白鹤感觉自然又有一番感叹。 心灵共鸣则将作用于自己的效果同样施加于对方,一丝力量毁去自己的同时也必定要一同毁灭,即便颜子虚不是习惯于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性子,可这道法则说要同归于尽就真真切切的是玉石俱焚,狭路相逢勇者胜,那丝线被抽去的速度又快了一分。 九道法则齐下,颜子虚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是在无数的生与灭的过程中,以惊人的速度、变态的方法修炼着自己的圣阶本源,感悟这迟来许久的圣阶力量…… 像一场生了二十二年的重病,颜子虚怀着病去如抽丝的无比耐心,硬生生的将原本两个巴掌大的水晶封印残片炼化得七七八八时,只见九个亮晶晶、光闪闪的圆球忽的飞起,那化作天地万物生生灭灭由繁华如荒芜的感觉像潮汐般退去,手心里的伤口早已不见半点痕迹,只有一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残晶发出灼灼的光芒。 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持后,那块看不出形状的残晶却隐隐透露出一丝让颜子虚觉得熟悉无比的感觉,残晶中央两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笔画,一个浑圆的圈中,一条直线穿越而过,空间和时间的韵意扑面而来。心里明白这就是封印自己的人所运用的空间和时间大道法则的具体表象,颜子虚心头感叹了一声,缓缓松手,任由这块对自己已经不能有任何伤害的大道碎片就这么漂浮在心灵空间里,九道因其力量而迅速提升力量直至大成境界的圣阶本源像是带着敬畏之意,恭恭敬敬的围绕着残晶缓慢转动着,形成心灵中一幅奇妙的图案。 “只怕要到下一个门槛上,才能吸收这块蕴藏了道之法则的碎片吧。”颜子虚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这一趟类似于闭关的心灵修炼究竟耗去了多少时日,颜子虚自嘲的笑了笑,好像每次都是这种会让身边的人担心不已的场景,只希望孟罗和娜美她们早早适应了才好。 想到这里,颜子虚心神流转,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娜美焦急的眼神和梦青儿小小年纪却老气横秋的端着杯子喝茶啜饮的模样。 还不等颜子虚开口询问,娜美一见到颜子虚醒过神来,马上急切的责怪道,“你总算醒来了,这一闭关可是整整三天啊。真是不挑时候。” 看到凉风真世甚至比娜美更着急的样子,颜子虚笑笑道,“又怎么了,上次十天你都等了,三天你怕什么。” “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黑衣人,就是找过大神师的那个,小半个时辰前来书店找你。孟罗见你闭关修炼,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凉风真世听娜美说完,踌躇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是个很另类的美女。”话语间显然有一丝酸意。 颜子虚想了想,反问道,“从头到尾你们都没说孟罗有危险,可见也不是那么的担心嘛,是不是?” 两人似乎这才意识到被颜子虚一言说中了关键,顿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颜子虚又指了指刚放下杯子的梦青儿说道,“梦大小姐都不怕自己的第一侍从丢了性命,你们还怕孟罗会亏了老本回来?” 梦青儿听到这皱起鼻子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没错,送死倒是谈不上,某个笨蛋既然兴冲冲的要去试刀,随他去就是。” 深知梦青儿虽然不显山露水的,可眼光老辣却已经是事实,既然她也开口赞同,娜美的紧张神情倒是松懈了几分,可凉风真世一句嘀咕却又让颜子虚哭笑不得。 “以前都是跟大老爷们打说没意思,难怪一见美女就来劲。不是找他也冲上去顶着了。” 娜美也啼笑皆非的撇了撇嘴,颜子虚安抚了凉风真世这直爽妞两句后,转头笑着问梦青儿,“既然我是正主,那要不要我也去看看,掠掠阵?” 似乎还比较满意颜子虚这侍从身份的表态,梦青儿只是不耐烦的说道,“东北边六十里的海边,你去了就顺便把偷偷溜去看热闹的小麒揪回来。” 末了还加了一句,“七点准时吃饭。” 知道小黑狗赶去也是梦青儿的一步后手棋,小姑娘只是嘴里要端着小主子的架子而已,颜子虚干咳了两声,笑着逐一看了房内神态各异却一般心思的女人们一眼,自信的说道,“那我快去快回,等我们两个,不,三个回来一起吃饭。” …… …… 昨晚飞机晚点,今个贪睡,这章晚了点,明天争取两更,至少6千字还了1号的那欠账。 精华尚多,评论何在? 第六十一章 黄雀 平安京郊外,落雷山,因山头树木常年被雷击而得名。 山顶几颗顶端焦黑的枯死老树下,慕容秀雷依旧一身黑袍,神情冷峻的看着孟罗。 “那就是没得谈了?”似乎是现世和人打交道久了,另类女的说话语速和字数正常了许多。 孟罗不可置否的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嬉笑着回答,“谈情说爱可以马上开始,谈婚论嫁也未尝不可,反正我孤儿一个。至于别的嘛,你背后大老板弄得狐族背井离乡,究竟狐族有什么宝贝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颜少和我两个小虾米,又有什么入了他的法眼,值得你们偷袭不成又明着来拉拢收买?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们两个再泡个温泉喝上几杯,也许我会过不了你的美人关,做你的入幕之宾也说不定。” 另类女沉默了一会,像是真的把孟罗的建议好好考虑了一番,这才抬眼摇了摇头,“主上看中的是颜子虚,你既然主动送上门,那我只好捉了你当交易筹码。” 听到如此郑重而开诚布公的说话,孟罗讪讪笑了笑,“原来我还不入流,那就是没得谈了。你要打,那便打吧。” “我的剑名秀雷,我叫慕容秀雷。”另类女嘴里很武侠的说了句类似比武前的开场白。不知道这是某个白衣男人残留的潜在影响,孟罗很摸不着头脑,只得接了一句,“刀名九字,孟罗。” 还在想要不要随便胡诌个听上去比较装b的流派名来压压气势,就像前一阵四处踢馆时顶着个寒羽双刀流那样,孟罗有些失神间,一把秀气的短剑已经到了面门处。 随手格开秀雷剑,剑身上猛然腾起的黑色火焰却不减来势,扑面而至,饶是孟罗脸侧得快,一朵小小的黑火已经点着了鬓角的一绺头发,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热力只是觉得冰寒刺骨的火焰顺藤摸瓜的沿着发丝竟然烧了上来。 九字三魂齐全后自信心暴涨的孟罗这时才收了轻敌之意,九字刀回撤,迅速的斩断了那一绺头发,这才免去了毁容的危险。 “看不出你还挺狡诈的啊。”孟罗瞅着九字刀刃上烧完了头发仍旧不肯熄灭,顽强的和刀刃上附着的那一层极薄的剑意作胶着之势的那朵黑火,心念所至,磅礴的剑意瞬间遍布整个黑色刀刃,肉眼可见的晶状剑意将九字的刃面拓宽了两分,那朵小小的黑色花朵顿时凋谢在水晶里。 偷袭无功,慕容秀雷索性将全部黑色火焰放出,短短的秀雷剑上妖艳无比的黑色花海此起彼落,带着森冷百倍的寒意再度一剑刺来。 “魂契不像魂契,入神不像入神,你练的哪门子剑法?”小心格挡的孟罗并不出手反击,只是好奇的想试试自己三魂齐备后九字的威力,好整以暇的抽空聒噪,好像并不在意另类女的剑法,只是没有宁安宁那般从容,再不肯让一星半点黑火沾到自己身上。 得了天问剑十篇后,孟罗的剑法造诣实际上已经是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不管慕容秀雷那把短剑角度再怎么诡异刁钻,也是随手格开,倒不是故意托大而开口说话,实在是将反击的那份余力全部换成了嘴上的喋喋不休。 见无论怎么发力孟罗也还是未尽全力的样子,唠叨的话题一下又跳回到了关于偷袭狐族的阴谋论上,慕容秀雷跃开两步,随手一挥间,再度施展出了当日对付宁安宁的手段。身边几棵老树上的焦黑枯枝一起嗡嗡震动,碎裂成数百块之后齐齐飞到她身边凭空悬浮,像极了几百枚短小的飞镖,剑身上黑焰猛烈蒸腾,每一块焦木飞镖上都像是尾端绽开了一朵黑色罂粟般沾了一团小小的火焰,在空中遥遥指向孟罗,蠢蠢欲动。 “妈的,玩大的啊。”孟罗唯一忌讳的便是这鬼火一般的黑焰,见慕容秀雷几百倍的放大了她的优势,顿时老老实实的双手握刀,天魂加持九字,整个刀刃上明晃晃的爆出一团夺目光华,身后古城之影也影影绰绰显露出来。 让孟罗咋舌的是慕容秀雷再度翻开一张底牌,原本右手执剑的她左手伸出,古怪的摆出了个双手执剑的不伦不类架势,下一秒双手再分开时,两只手里都同样拿了把黑焰飞腾的短剑,均是剑身全部缠卷着烈烈黑焰,根本看不出哪把才是实体,或是秀雷剑本就是雌雄双剑,左右都是实体。 一番景象变化也不过是一两个呼吸间的事,显然精通双手剑法的黑袍女揉身扑上,那几百枚焦木飞镖也有了生命一般循着各种不同的轨迹,从四面八方向孟罗袭来,一时间完全封死了某个聒噪男的所有退路。 此时百米开外的某棵大树半腰的一根枝桠上,一只小黑狗跃跃欲试也要一同扑出,一只手自虚空里出现,温柔的按住了小黑狗的脑袋,借势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卷毛,小声的安慰道,“别急,还不到我们出手的时候呢。” 说话的正是跟循气息而来的颜子虚,再度拍了拍小黑狗,伸手做了个耐心看戏的动作后,颜子虚随手布下了一个心灵屏障,再度完美的将一人一狗隐蔽在了茵茵绿意之中。 两把秀雷剑去势惊人,缠绕的黑焰似乎变成两条黑色巨蟒,一左一右分别噬向孟罗的面门和胸口两处要害,跟随而来的数百焦枝更是要把他扎出无数窟窿一般呼啸而至。 眨眼间孟罗所在之处方圆几尺之内尽成焦土,脚下寸寸青草被黑焰寒意一卷顿时僵直生硬,火苗扫过后马上随风散成点点灰烬,那两柄短剑上的黑焰汇集了数百飞镖上的黑色罂粟后,顿时化成一个巨大的火团,将孟罗立足之处完全包围,似乎已经将其中之人烧成了黑灰。 颜子虚脚下的小黑狗嘴里低声呜咽了两下,似乎在埋怨什么,然而耳朵听到的总比看到的慢上半拍,两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让小黑狗眼睛一亮,耷拉的脑袋再度支楞起来,颜子虚的嘴角也露出释然的笑意。 伴随着两声格挡,一团光华闪过伴随着孟罗爽快的笑语声,慕容秀雷的脸冰霜密布,显然离得最近的她很清楚刚才声势巨大的一击再度变成了徒劳。 九字三魂中最为强大的天魂再度发生了变化,身后的古城虚影早不见了踪迹,刀身上那团明晃晃的光晕也消弭不见,只有一身柔和如水,波光粼粼的战衣遍布孟罗全身。 式样古朴罡正的战衣正是天地命三魂聚化而成,没有战盔,只是额头上多了一道银色束带犹如纹身横贯整个额间,眉心处怒极而睁的第三只竖眼里只有莹莹眼白,中央一个跟孟罗九分相似的小小人影端坐着,双手里捏了一个法印,正是九字剑诀里【在】字的日轮印。 九字刀刃上也如同战衣袖口、衣袂上一样,扭动四散如同流苏细穗的,正是原本坚硬如水晶的剑意,像是活过来一般,不停生出又不停消散在虚空中,给孟罗再多添了三分飘逸。 “三天不见,居然能三魂合一实体化了,真是有点出乎我意料啊,只是这耍帅风格,倒还是他一贯的脾性。” 颜子虚像是对小黑狗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这几天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更酷跟拉风一点,没想到你倒是帮了我的忙,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嘛。我早应该想到的。”孟罗这句话说出来固然是打击了慕容秀雷,可要是他那便宜师傅冥冥中有灵听到的话,只怕要气的从地下跳起来骂,这三魂战衣凝聚了倒算是不错,若是仔细来看就能知道各处弊端。相由心生,战衣具体凝聚成什么模样,各自随了潜意识的不同,就能变得千奇百怪尽不相同。孟罗这身战衣飘逸归飘逸,若论起实际防御力来,还是差了许多,至少被孟罗完全无视的头盔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再要细说,任由剑意生成复散去而形成的衣袂流苏,更是除了造型拉风之外的作用就只有浪费了,若是换了某个实用主义者,一定是顶盔贯甲,除了眼睛之外全身上下都遮盖得严严实实才罢休。 慕容秀雷不知道这些计较,看到孟罗这手翻得极其漂亮和及时的底牌,不得不心里泛起再度放弃的念头,只是有些担心这次没有召唤神主的一丝元灵隔空寄体就落败,比起落荒而逃来也只是面子上稍微过得去而已。 想着宁安宁曾说过剑是本命剑,可惜火不是本命火的那句感叹,犹豫着要不要再度召唤神主元灵孤注一掷的时候,慕容秀雷耳际响起颜子虚的声音。 “无计可施了吗?想要跑可是晚了一点哦。” 数秒后,慕容秀雷眼前一黑,软软倒在了颜子虚的怀里。 孟罗看着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趁虚而入的自家兄弟瞠目结舌,也顾不上继续拗造型,呆了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颜子虚搂着慕容秀雷走近后,毫不客气的将怀中美女一把扔给孟罗,招呼了一声不远处正屁颠着跑来的小黑狗,回答道,“梦青儿说,七点前要赶回去吃饭。” 孟罗抬头望了望西边已经只剩一抹橘红的落日,再度傻傻的问道,“你刚才怎么出手的?我一下都没看清。” …… …… 打架了。一屌还比一屌屌。话糙理不糙,勿怪。 ps:书评区说,颜子虚是不是颜轩正的什么人?你以为我会说不是才怪,看下去,应该您没猜对。我承认我就是纠结男。 宁安宁境界很高?现世打不出正规的道阶法则操控下的道阶力量。这句话够严谨么,亲,所以境界再高,白衣就是一猥琐——百章无用男(白衣外号) 求评论鞭打,精华真多,烫手 晚上还有一章,如果我不被自己的烟熏死的话…… 第六十二章 圈套 对于孟罗“携美”而归,众人都只是偷笑,除了凉风真世,某个耍帅男只得拼命解释这其实是颜子虚的主意,然而颜子虚不说话孟罗变得越描越黑,索性也不再开口。 众人吃过晚饭后,颜子虚单独叫上孟罗,直接开启了创世术,将依旧昏迷的慕容秀雷扔进这新建的百十个平米的星界位面后,二话不说拉着孟罗一同走了进去。 在孟罗软磨硬泡之下,甚至将自己魂契战衣的所有细节都抖搂出来晒了个敞亮,颜子虚才满意的解释了一遍当时是怎么在孟罗感觉的一瞬间里制服了另类女慕容秀雷的。 听完后孟罗还是脑中一片浆糊,只听到这个术那个术然后又接了一个什么什么术,一大堆的术术术,唯一能明白的就是最后那几个字——黑袍女就晕了,孟罗一把拉住颜子虚的衣袖,苦巴巴的说道,“我也被你说晕了,基本上一句都不懂,你不是三天前还不能随意运用本源力量吗,我记得那块封印在我炮灰海的战术下还有一小块没处理呢。” “是,多亏你帮忙,这三天我大有长进。” “不是吧,才三天你就能这样?”孟罗比划着,最后用了句自己比较满意的形容,“跟对着她脖子吹口气似的,她就倒了?三天啊!” 看到孟罗竖起的三根指头,颜子虚笑了笑,回想起当时情景,若没有那封印中绵绵无尽的时空之力淬炼,自己要一招一式的练习那些术法,只怕三十年都不够用吧。没有理会典型自卑心理作怪的孟罗,颜子虚抬手给躺在不远处的慕容秀雷加一道隔绝五感的屏障之后,笑眯眯的问道,“这个练习场地好不好,九级心灵法术才能购置的场子啊,永不磨损,自动增值,还不错吧。” 见孟罗还在纠结于慕容秀雷是如何被推倒的问题,颜子虚自顾自的扳着指头介绍起创世术的优点:稳定的星界位面,面积按现世来算半径大约一百八十尺,折合约百米的一个圆,温度恒定,湿度刚好,土壤软硬度适中…… 说着颜子虚还一撒手像变戏法似的将一片小池塘以及几百棵高高低低,也不知哪里弄来的各色树种洒向四周,最关键的是显然是一栋日出国的别墅建筑也被变了出来,安放在池塘边。 “不知道是哪家大户闲的慌买下的,多年积灰,我算是物尽所用。” 听着颜子虚面不改色的说着自我安慰的话,孟罗这才用第一天认识颜子虚的目光盯着他,几乎忍不住要伸手探探他额头是否烫手,被颜子虚一把打开后,孟罗唏嘘不已。 “这三天你一定是像古时候武侠小说里说的,走火入魔。”看了一眼晕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慕容秀雷,再看了看那栋别墅,孟罗望着像是蒙了一层灰纱的雾色天空,憋出了句,“你居然想金屋藏娇了。外面娜美怎么办,九处的甄洛怎么办?” 看着孟罗痛心疾首的做戏,颜子虚耐着性子等他说完,这才回答,“我现在是完整的圣阶,你说是异能也好,法术也好,不过是我心里念头的一个表现。我心里只是开心才向你展示这些,你要是觉得扣我一个金屋藏娇的帽子就能帮你堵住外面那个长腿爽快妞的嘴,我也不反对。” 听完颜子虚好像前后不搭的说辞,不可否认被戳中了部分心思的孟罗干咳着笑了几声,小意问道,“那你让我进来是什么意思?” “你老要我解释一口气吹倒了那个黑袍女,我不如找个好地方向你演示,难不成就在书店里动手。还有打过之后,你心服口服了,我们再商量一下怎么大闹平安京。” 孟罗虽然已经魂契战衣成型,三魂齐备,九字诀除了最后一字外均已大成,可是瞅见跟自己看上去势均力敌的慕容秀雷一眨眼之间就倒下了,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当年被心灵觉醒的颜子虚任意蹂躏的时光里,不由得怯意的问了句,“我不会被你修理得像她那么惨吧。” 颜子虚又好气又好笑,明明已经是要放胆挑战日出国剑道第一人的狠角色了,对上自己却多数时候摆出一副无胆混混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让孟罗心里阴影如此严重。 颜子虚失意孟罗将魂契战衣披上,随手发了一道精神碾压和心灵震爆过去,就像当日在神户海边比斗时一样。只见孟罗额间那道银色纹路一抹光华闪过又瞬间消失,丝毫没有不适感的孟罗像是如梦初醒,眉心处那观世白眼却实实在在的告知自己颜子虚刚刚攻击的法术的确就是神户海边用过的那两记。 “这就挡住了?”孟罗还有些不敢相信。 “你那本小册子随便拿出去,整个日出国只要识货的就会抢破头。” 霎时间信心再度暴增的孟罗狂笑着提刀,催促着颜子虚,“来来来,把你推倒慕容秀雷的那套伎俩拿出来溜溜。” 颜子虚笑骂道,“同样的招数多没意思,给你来点新鲜的。” …… 湿漉漉的从水塘里爬出来的孟罗很清楚,如果没有魂契战衣的保护以及把精神强化了若干倍的三魂支撑,只怕自己也会落得跟慕容秀雷一样的下场,可是让孟罗心有不甘的是哪怕在自己的观世白眼里,也只是看清楚了颜子虚的一个动作,那就是变出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颜子虚…… 终于在孟罗各种威逼利诱之下,某个圣阶被迫做出了其他任何一个圣阶哪怕教导自己嫡传弟子也不会做出的事——慢动作重放。 任意门逼近对手的一瞬间将对手时间跳跃,然后将时间加速,自身被拖入高速时间流后完成分身术;两个身体在孟罗被时间跳跃完成后出现那一刻,各自施展法术手段将孟罗打飞。 完全被两个颜子虚带来的震慑感征服,孟罗根本没想其实他也有着同样形如分身的命魂,有着另外一把可以自主攻击的影之九字刀,只是法术表现力相比于剑术更甚一筹罢了。 “你对慕容秀雷不是用的同一招吧?”孟罗想到了一点。 “异曲同工吧,攻击她的只是一个我,一个与那只麒麟同化了一部分能力的分身。我的分身是隐身状态,还躲在树林里。打晕了她以后我解除了分身术和同化术,所以你没看到有两个我,我也不希望这个黑袍小妞看到我的分身。” “跟小黑狗同化?你同化获得了什么能力?”孟罗更加惊讶了。 “麒麟所具备的某种类似于龙威的力量,简单来说就是心灵震爆的麒麟变态版,很实用。” “你能算准这些?比如说你怎么知道麒麟有龙威,还能准确同化到龙威,而慕容秀雷刚好吃一记就会受不了。” 颜子虚的点头无疑让孟罗很受打击,而颜子虚接下来又说一句更是让人受不了,“万一我的超能感应得到的这些资料和判断出了纰漏,我至少还留了个分身可以再出手偷袭一次。” 显然,事实证明了颜子虚是对的,而且是留有余力的一记完美推倒。孟罗想着自己濒临强大威胁才爆发凝聚而成的魂契战衣不过刚好抵挡住了那团黑色火焰而已,又不免有些沮丧。 颜子虚见状出言安慰道,“法术和剑术各有所长,你刚才看到的就是我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最厉害的一张底牌,或者说是攻击套路之一了。你的魂契战衣,也就是魂衣才刚刚形成,势必比我更有攻击的灵活性和主动性。我也是一时手痒,其实我不出手,你也一定能胜过她,毕竟她唯一依仗的黑色火焰已经对你完全无效了,不是吗?” 孟罗心里略略好受了一些,慕容秀雷的剑术纵然精奇,却不是孟罗的对手,在魂衣很好的克制那黑色火焰之后,的确孟罗胜算已经有了八成。 颜子虚继续说道,“你的剑术讲究以三魂锻剑,再以身体的强大气血反哺三魂,日后你拥有一个强大的剑魂分身纵横百步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其实说来,我倒是真想学学你的魂契手段,尝尝以力证道,一巴掌把人拍晕过去的滋味,而不需要借助外力。” 孟罗嘴里嗤了一声,随口反击道,“你还是去向梦青儿讨了那只小黑狗来得更快。” 颜子虚一巴掌拍在孟罗的肩上,反讽道,“以后你在我身边,要同化找你就是,我怎么忘了。”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孟罗指了指昏在一旁的慕容秀雷,示意该怎么处理。 颜子虚沉吟半晌道,“你有没有兴趣试试调教美女的乐趣?” 孟罗盯着看了半天才确定颜子虚没有开玩笑,半信半疑的问,“你确定?” “我觉得这个女子是我们追溯那道浴火黑影的唯一线索,不知道怎么搞的,我老感觉在她身上有某些未来的变数。”晋升圣阶之后,颜子虚内心那股似乎能指引未来的某些触动更为敏锐,“这个所谓的神主到底想要干什么,留着慕容秀雷的命,也许更容易知道。更何况,她也是比较有特点的美女吧,给你做做练剑的对手刚好合适。” “你最后一句话前半截是说的实话,后半截就留给你吧。”孟罗想到凉风真世的脸,没好气的回答。 “你怎么就不体会我的苦心呢?给你打下一个大大的后宫难道不好?”颜子虚嬉笑着再拍了一下孟罗的肩膀。 “你有了甄洛,娜美也跟定你了,现在吃不消了?还是心里愧疚想拉我下水,到时回九处好跟甄洛解释说你看孟罗也带了两个回来了。这也太蹩脚了吧。” 听到孟罗没好气的抱怨,颜子虚笑着说,“反正劝降的事归你了,所有人都认为是你把她弄回来的,还是活着没少一根头发弄了回来。” “……”很是无语的耍帅男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早的就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圈套当中,直到现在才发觉,却已经太晚太晚。 …… …… 凌晨2点才码完,好吧,我食言了。依旧还欠一章三千字的。 第六十三章 借赌 一两个月前,无论是孟罗还是颜子虚,遇到慕容秀雷都只有鸡飞狗跳狼狈而逃的份,可是如今却主客颠倒,追着人砍的反成了阶下囚,若是换了心境高傲点的其他人,必定都觉得世事变换太快,难免心底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可是黑袍女慕容秀雷却在确认了阶下囚身份之后,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把颜子虚的这个星界位面当成了旅馆,安安心心的住了下来,丝毫不见忐忑沮丧之意。 孟罗还没来得及用上类似打赢我就可以放你走之类的激将法,慕容秀雷就答应了陪练的要求,这让孟罗不禁心头冒出一丝念头,难道这小妞就是故意落败被抓,另有所谋? 颜子虚听孟罗说起后,索性跟慕容秀雷开门见山,黑袍女只是摇头,脸色平静的说道,“神主深意,岂是我能妄自揣测的。你们既然留我性命,无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多留我一天,我也就多了解你们一天,我何乐而不为。” “你那么笃定我不会杀你吗?” “我的性命早不在你我掌握之中。”慕容秀雷望着颜子虚,说的坦然和决绝。 又是这样,颜子虚有些头疼,这令无数属下视死如归的神主,究竟有什么神通,莫非真是黄泉路霸,忘川水贼,能在阴曹地府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想到这,颜子虚只得安慰自己,断其十指不如伤其一指,把黑袍女暂且收押在自己的星界位面中,至少能免去她在外面捣乱所惹出的那些麻烦,平安京外已经是暗流涌动,能少一股就是一股了。 像是猜到颜子虚心里顾虑,慕容秀雷轻声说道,“大神师不杀,宁安宁不杀,你也不杀。莫非你们都不是嗜杀之徒,还是怕杀了我更遂了神主的意?” “对于一个能任意让手下死而复生的人,杀不杀的确没什么意义。不过我还是不相信。”颜子虚摇了摇头,“你的神主真的有那么大能耐,手下都是不死的亡命徒,那他还跟我们这些小辈们纠缠什么?” 看到黑袍女沉默不语,颜子虚语气坚定,“我倒是很希望,有一天能站在你所说的神主大人面前,数数他有几只胳膊。” 池塘畔青石上的黑袍女见撂下狠话的颜子虚离去,拔出秀雷短剑,黑火依旧腾起,却再也无法默运心神召唤神主,像是这小小的位面隔断了所有外界联系似的,感应着剑身里沉睡不醒的那一丝火焰元灵,慕容秀雷心里回想起某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可惜火不是本命火,陷入沉思之中。 …… “这么说她随时想走,就一剑自戮,再等着被复活就是了?难怪一副度假的神情。”娜美嘴里啧啧有声,听完颜子虚的话后一副羡慕的表情,被梦青儿狠狠瞪了一眼。 “估计是有元灵灯之类的法器吧,只是所有下属都配有元灵灯能保留一缕神魂不灭,倒也是不可小觑的大手笔。”梦青儿抓了抓小黑狗脑后软皮,继续说道,“只是元灵灯能保持施术当时的神魂记忆,连死去前一秒的记忆都能恢复的复活之法,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听到这里颜子虚回忆起自己的心灵异能中某些具备相似能力的异能,不禁有些头脑混淆了,莫非那个恐怖的存在,和自己一样精通心灵异能,那一次在兜帽男心灵深处一瞬间摧毁自己心灵探针和兜帽男全部心神的强大精神力,也符合这一推论…… 似乎要把这一时兴起的念头驱逐出心灵,颜子虚摇摇头,最后一个在脑海中生出的猜测是,那个浴火黑影派慕容秀雷接近自己,不可否认其中的确有的窥探之意,看来慕容秀雷一时半会之间是不能放了,只希望孟罗不要把她逼急了一剑抹了脖子才好。 …… 事实上慕容秀雷像一个半道被剪径的强盗掳回山寨做了压寨夫人的温良女子,除了没答应陪孟罗上床,当然孟罗也不好意思开口,其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应承了下来,自然包括陪练一事。两人打起来时这另类女狠辣刁钻的出手,恨不得斩杀当场的气势,才给孟罗发热的脑门上稍稍浇下一股凉水,少了几分绮念。颜子虚适时的在虚空中将两人刀来剑去的场面实时放给几个女子看,凉风真世才信了孟罗所说,不是在金屋里把酒求欢,行那偷鸡摸狗的事。 梦青儿也把两人身家搜刮得差不多了,嚷着要去下注,颜子虚心里一动,想起那位所有人的“熟人”,便开口问梦青儿,“第一位面你去过没有?” 梦青儿嗤之以鼻的表情下面挤出一句话,“梦想的新世界,垃圾的集散场。” 颜子虚有些疲倦于应对十二岁小姑娘的口里无比牛b的说出一些愤青论调,无奈的按了按眉心问道,“那你是没兴趣去逛咯?” …… 将三个女人好不容易安抚在酒吧里喝酒,并暗自祈祷着酒吧里不要有不长眼的小角色惹到梦青儿的小黑狗,颜子虚这才一抹额头上的汗,再度来到了苏仁的那间顶楼的房间。一排跳动得越发活跃的数字下,老熟人般递过一根雪茄的苏仁很轻佻的吹了个口哨,身旁一块晶屏上的影像焦点正对着梦青儿、娜美和凉风真世的三张窃窃私语的俏脸。 “不错不错,比上次来进步多了,可惜中间那个只能算极品,不能算极品美人。” 看得出娜美的特殊并没有让颜子虚感到奇怪,反而心头放下一块石头,反过头来叮嘱苏仁,“最小的那个脾气可不好,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仁毫不介意,“没关系,美女发飙也不是能天天见的事,再说你不会无聊到带她们来我面前炫耀一番再顺手砸个场子吧。” 见苏仁直接点题,颜子虚也不客气,直接问道,“孟罗和新免武藏决斗,你开了赌局吧?” 苏仁点了点头,笑着反问,“能透露点内幕消息吗?那可是你的过命兄弟。” “所以我来押注。”颜子虚挑了挑剑眉,似笑非笑。 听完颜子虚的要求,苏仁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我的高利贷,可是会让人倾家荡产株连九族的哟。你这么有自信?”抽了一口雪茄后,苏仁想到九叔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以及自己的回答,嘴角渐渐荡出一丝微笑。 “孟罗代表的可是九处,你不会担心他还不起吧。”颜子虚没有点出梦青儿才是这场赌注的下注人及获利者,以苏仁的聪明,难免不会猜到什么。“再说,孟罗上次还欠你两个百分之十的交易点数,他说这趟就一并还了。” 苏仁大笑,连声说道,“好好好,难得两位大少这么爽快,我答应你,说吧,要借多少。” 颜子虚当然不会像梦青儿回答自己问她想赌多少的那样说一句越多越好,看着苏仁背后那串跳跃的十位数字,伸出一根食指笑而不语。 “一千万财富点?嗯,现世也价值10亿了。” 见颜子虚摇头,苏仁饶有兴趣的继续猜道,“一亿?” 见颜子虚继续摇头,苏仁脸上的笑也有些勉强,“十亿财富点?!” 颜子虚这才开口答道,“我当然不会有要把苏大家掏空的想法,一半!”颜子虚指了指墙上那串十位数。 苏仁脸上摆出有些为难的神情,赔笑道,“倒不是我觉得孟大少赢不了,也不是怀疑集云社九处没有这个偿还实力,只是颜少总给我点信心我才好下这么大的决定吧。” 颜子虚将手中雪茄捻息后扔入垃圾桶,摊开的手掌中原本空无一物,随即一根一摸一样的雪茄从一端开始显露,深褐色茄衣上罗密欧的商标牌逐渐清晰,直到完整的一根雪茄出现在手心,颜子虚都没有说一个字。 将雪茄放到桌上,颜子虚这才开口说道,“苏大家早不是凡夫俗子,哪里还要外人给信心。” 颜子虚动用九阶异能超能感应的视域里,苏仁的资料除了名字以及个人爱好显露出金钱二字,其他所有讯息都是密密麻麻的问号,最让颜子虚哭笑不得的是就连性别和年纪这两项,超能感应所探知的也由于苏仁刻意的屏蔽而显露出“??”。 似乎被颜子虚这一手戏法所打动,又像是颜子虚的恭维起了作用,总之苏仁接下来很爽快的答应了颜子虚狮子大开口提出的五亿财富点的贷款请求。颜子虚顺口打听了一下现在赌局盘口的情况,苏仁很无奈的告诉他,“你这笔巨款投下去,原本孟罗25:1的赔率可是要变不少。要知道,日出国那位草录亲王才押了十个亿,不过一千万财富点而已。” 不可置否的颜子虚没搭腔,不管怎么样苏仁这个庄家总不会输,所以没兴趣听苏仁继续装可怜,达成目的的颜子虚头也不回的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苏仁的房间。 在颜子虚离开后,苏仁捻起桌上那支雪茄,嗅了嗅雪茄香气,很熟练的用雪茄剪夹去雪茄头,划了根长火柴点上后,吹去第一口杂气,再品了品第二口,缓缓吐出浓郁香醇的烟雾,对着似乎幽灵般从烟雾视线中露出笔挺如枪般身形的独眼老者,笑着说道。 “真的跟我的一模一样的味道。” “大少爷这句话我不是很懂。”独眼老者很老实的用陈述的口气问了一句。 “罗密欧的管藏雪茄一般熟成度不好,可我这批刚好是发酵七年烟叶的藏品,味道刚刚好。他随手给我做了一根一模一样味道的,还问我借五亿押孟罗赢,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老者有些不甘心的接话道,“看来少爷是觉得奇迹已经发生了?” “我真想亲眼看看新免武藏那块木板脸,输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浓浓烟雾里,苏仁笑得像个抱着鸡仔的黄鼠狼,丝毫没有在意身后晶屏上那串数字少了一半。 ps:请假一章,9张黑票,亲们太给力了吧 第六十四章 风满楼 四人众一番小酌,风波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苏仁特意交代了什么的缘故,梦青儿却有些不爽,埋怨着怎么还有不打架闹事,见一堆美女也没人上来动手动脚的酒吧,看到她恨不得跳到吧台中央大喊流氓地痞何在的怨气,颜子虚连忙示意娜美将其拉住,好说歹说甚至许了下次来不折腾一番不走的荒唐愿望之后,才算是把这小姑奶奶安抚住。 传送回到角川书店后,颜子虚这才把孟罗从星界位面里放了出来,把事情经过简要的向永远冲锋在前的第一侍从讲了一遍后,孟罗很无语的歪头看着颜子虚和梦青儿说道,“你们倒是舍得,居然借高利贷也要赌,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没等颜子虚回答,梦青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怀里小黑狗汪了一声,孟罗马上蔫着脑袋道,“虽然要输基本上很难。” “好好打,赌赢了少不了你们那份。”萝莉女王发话了,第一第二侍从无不感激涕零,娜美则在一旁掩嘴偷笑,只有凉风真世问了一句,“孟罗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挑战武藏剑圣?” 孟罗想了想,“三天后吧。” …… 消息传到紫式部和新免武藏耳朵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只是两人面上表情各不相同。悦波亭里的老头叹了口气,有些寂廖的抓起一把白子,又任其从指间洒落棋钵;木板脸只是眉眼跳了跳,手依旧稳稳的用白布擦拭雪亮如水的配刀“蝶切”。 尽管周边的人都知道武藏剑圣的佩刀就叫武藏肋差,可他还是中意蝶切这个名字。蝴蝶落脚,站立不稳,跌落之间被刀锋切成两半,缓慢而优雅的画面,新免武藏的剑道也已经到了这个境界。在他的眼里,挑了几家杂门剑道馆的孟罗,不过是另一只异乡的莽撞蝴蝶罢了,就像自己多年前那名叫蝶姬的汉唐侍女一样,隐忍数年后以为能一击刺杀得手,最后还不是在自己刀下一分为二,雪白的衣裳上点点朱红,飞舞得像蝴蝶的翅膀,被埋在院里的樱树下结成了第二年的漫天飞花。 不过男人是不配埋在樱花树下作为肥料的,新免武藏想着这些,往院子另外一侧的犬舍看了一眼。 三天时间眨眼就过,不说在草录亲王的坚持下,天皇默许了决斗地点就选在了皇宫一处偏殿内皇子们练剑的别馆里,硬生生把一次民间比武提到了更高的层次,各皇亲国戚们都纷纷讨要入场观看资格,孟罗很不客气的提出了附加条件让一众贵胄对这异乡人的恶感又多了一分。 没别的,我只有颜子虚一个兄弟给我收尸,剑圣再摆谱,四人抬棺总够了吧。孟罗这句话让亲王殿下好生郁闷,然而新免武藏倒也配合,传话说只带一个捧剑童子,言下之意是我可不需要人收尸,剑拔弩张之势呼之欲出。大神师紫式部两边撮合,自己讨了个观战位置,木板脸不介意,孟罗和颜子虚更不好意思拒绝,至于皇太子七喜叫嚷着要看,谁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说不行,到了最后定下来的时候,剑圣这方的观战席位还空了一个,却再没人来吃这原本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连草录亲王也笑着摆手说不给武藏大人添压力,硬是拒绝了亲自观看自己十亿赌注是输是赢的机会。 一直以为宁安宁会在这个关键时候即便不露脸也会送来某些暗示,然而决斗前的三天两人过得云淡风清,没有半点异样,逼于无奈之际,颜子虚带上了封禁着八咫镜灵的黑水晶球,来找已经多日不见的大神师紫式部,为了保险起见,颜子虚没有让孟罗随行。 见到紫式部时,老头正在喝茶,一壶茶喝得长吁短叹连门外老远都能听到,颜子虚心头暗笑,一脚迈进门便朗声说道,“大神师心情不好,就应该喝酒,而不是喝茶啊。” 老头头也不抬,皱着眉自顾斟茶,没好气扔了一句话过来,“你来干吗?” “后天决斗后,不论胜负如何,即是离别之日。今天我来履行旧约,顺带着提前向大神师告别。” 紫式部抬起头见颜子虚掏出八咫镜灵随手扔了过来,忙不迭的双手接住,确认了真是八咫镜无疑,这才半信半疑的眼神投射过来,像是猜不透颜子虚的用意。 收好八咫镜灵猴,紫式部沉默了一会,沉声问道,“你来见我,想必力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么快把八咫镜灵还给我,看来你对你的朋友很有信心啊。” “不是朋友,是兄弟。” 老头笑了笑,话锋一转,“新免武藏二十多年前斩杀佐佐木之后,再无人敢对他提出决斗二字。五年前正值天命之年而著写《五轮书》,一刀将隐伏身边多年的刺客斩成两半,杀心不减。你以为草录亲王为何不在场观看,你就真不怕你的兄弟命丧黄泉?” 显然是因为八咫镜的关系,老头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也让颜子虚沉默了好一阵,这才对着紫式部施了一礼,开口道,“多谢大神师关心。我记得来日出国之前,孟罗就说过一句话——就算有什么麻烦,了不起一剑斩了。他一颗剑心往前,我怎么好意思拖后腿。” 老头摆了摆手,知道颜子虚和孟罗均是心意果决之人,便不再争论这些,只是说道,“既然你提起辞行,我也不拿那些陈腐的老话来做什么表面文章,还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颜子虚不客气的端起老头另斟的一杯茶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唇,说道,“也就想饱饱眼福,一睹三神器风采,远观近看都好。” 紫式部的眼里,颜子虚这话就像棋近中盘时有意无意的往天元落了一子,看起来毫无用处却意味深长。 “草稚剑在新免武藏手里,八咫镜你刚看过了,八尺琼勾玉由天皇随身携带形影不离,你不会不知道这些,说下一句吧。” 颜子虚嘿嘿干笑了两声,也不辩解,这才说出宁安宁交代过的话,“那我也想看看百鬼图。” 就像颜子虚猜不透为什么宁安宁想要百鬼图一样,紫式部在终于听到颜子虚亲口说出他最终目的后同样绞尽脑汁也不明白,勉强替代八咫镜功能的百鬼图跟三神器相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语,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似毫无机心的坦荡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意图? “还有,后天若是孟罗侥幸赢了,我也不方便再见皇太子殿下,所以如果大神师没意见的话,我有个小礼物想今晚就送给七喜太子。” 颜子虚的话暂时打断了紫式部的思考,传讯下去后,没多久七喜太子就赶来了书塾。没心没肺的八岐子一见面就问颜子虚关于孟罗能不能赢的问题,全然不顾紫式部闭眼摇头做无语状,颜子虚将其拉到一边,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子后,少年手里攥着一个小物件坐到了紫式部的旁边不再插嘴。 瞥了一眼那水晶状小饰品,老头一副想看个究竟的样子,八岐子白眼狠狠砸过来,利索的把那小饰品收进衣兜,还宝贝似的轻拍了两下。 “也就是个水晶挂件,纪念品而已,大神师可以放心。”颜子虚笑着解释。 紫式部心神感应了一下,似乎感受不到任何法术能量,这才罢休,转脸对着颜子虚说道,“你虽然代宁安宁归还了八咫镜灵,可那本就是日出国的三神器之一。我刚才也感觉到镜灵由于远离八咫镜本体多年,已经虚弱无比,你这时候送还也不过是功过相抵。至于百鬼图,你再等下次机缘吧。” 老头一番话竟是没留半分余地,斩钉截铁的断了颜子虚的念想后还隐约有了逐客之意,颜子虚撇嘴笑笑,颇有些尴尬的告辞离去。 …… 距离决斗还有40小时。 …… 孟罗被颜子虚从星界位面放出来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微汗,看到颜子虚脸色凝重,开解的拍拍颜子虚,说道,“你去见了那老头,又有什么进展?” 颜子虚摊开手表示一无所获,想了想还是直接把紫式部的意思说了一遍。 孟罗听罢虽然笑着,可是眼神里却毫不掩饰的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既然那板着副死人脸的剑圣老头要杀我,连草录亲王也默许而避嫌,那我就更能放开手脚了。” “这两天临阵磨枪有长进没有?” “嘿嘿,你别说”被颜子虚提起这个话题,孟罗有些挠头,“里面那个秀雷剑有些古怪哦,也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道理,居然一次比一次难打。” “剑术?还是那黑火?”颜子虚有些好奇。 “都有变化。这小妞也是个武痴。”孟罗说不出变化的细微所在,只是笑着怂恿颜子虚去亲身体验一下。 颜子虚摇了摇头,“明天你好好休息准备一下,输了就算了,要是命都丢在这里,宁安宁不杀了我才怪。” 孟罗呸了几声,皱着鼻子说道,“什么丧气话,你少用激将法。要不要赌一把?” 孟罗兴起时就免不了这少年时养成的脾性,凡是跟颜子虚有不同意见的事未见分晓时,就要赌上一把,颜子虚这次也没怯场,点了点头,说道,“赌什么。” 孟罗猥琐的凑过脸来小声笑道,“里面那个黑袍小妞啊,估计不用美男计是搞不定的。要是我赢了决斗,你奉献身体;要是我输了,我牺牲色相。怎么样?” 颜子虚想想后戏谑的反问,“问题只有一个,要是你死了,怎么牺牲色相?” 孟罗知道颜子虚是开玩笑,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看到孟罗如此心境,颜子虚更加放心,以他的眼力,孟罗要输都已经很难,何况在颜子虚看来,那袭白衣是怎么也不会放任局面失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尽管到了现在,颜子虚还不明白宁安宁到底安的什么心。 两兄弟嬉笑怒骂间,一个娇俏的身影没入夜色,惹火身姿里一个蝴蝶结格外醒目。 第六十五章 摧城(上) 一边跟孟罗戏谑玩笑,颜子虚往窗外瞄了一眼,似乎要随着那并不可见的蝴蝶结一直走进皇宫一般,心里暗暗说道,我能做的都做了,要是连你也讨不到那三分薄面,咱们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次日无话。 到了决斗那日,颜子虚早早起来,发现失踪了一天的娜美已经将早餐端到了屋里,梦青儿正巧抱着小黑狗走了进来,蹙着眉埋怨怎么要决斗的那位第一侍从还睡得不醒。颜子虚心里一动,想起昨晚将星界位面的入口改了改,果然一进自己的私人领地,就看到孟罗九字战衣齐备,正和慕容秀雷打成一块。 看到颜子虚后孟罗收了刀,黑袍女也住了手,两人倒是默契得像是喂招多年的同门师兄妹一般,惹得颜子虚眼神怪异,孟罗脸上有些讪然,慕容秀雷反倒是目光纯净,像是根本看不到颜子虚眼神里的不良,让他的调笑意味全然落在空处。 “热身完了?离正午时分还有段时间,遗言什么的早点说啊。”颜子虚开着玩笑。 孟罗拍着胸脯,指了指身后的黑袍女,说道,“切,你问问她,那张木板脸的实力她也是见识过的,连她都说我有七分胜算,遗言遗言个妹啊。你准备好输吧。”孟罗背着慕容秀雷挤了挤眼睛,捉狭的神情一闪而过。 颜子虚淡淡的回答,“烟雨街上我们那时打架,可是捅了别人一刀才开口说你死定了。” 孟罗无奈的举手投降,连声道,“好好好,我知道了,真正的流氓是砍翻了对手才放狠话,而不是隔着街抡刀对骂。我没记错吧。” 看到孟罗跟着颜子虚相继出现,梦青儿这才大模大样招呼众人吃早饭,俨然一家之主,看到凉风真世还有些担心的神色,便开口道,“觉得打不赢就别去,去了打输了就别回来。”孟罗满嘴点心,连连点头,加上颜子虚老神在在的样子,长腿妞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默默的拿着块酥饼咬了一口。 桌子底下,娜美偷偷塞了样东西给颜子虚,入手冰凉圆润。颜子虚低头一看,是一面铜质小圆镜,篆刻着一个阴字。心头大喜的颜子虚放肆的在娜美柔弱无骨的小手上捏了一把,将阴镜收好连同那面方形的阳镜一同收好,这才把接下来的安排能说的那部分全盘托出,仔细说了一遍,凉风真世在得到孟罗性命确保无忧的承诺之后自然无所不从,梦青儿听到自己都不能在现场观战本有些不喜,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直到颜子虚同意带上小黑狗去,梦青儿这才答应颜子虚的安排。 …… 临近正午,皇宫内,真空剑馆。 被紫式部戏称为木板脸的新免武藏早已在空旷的剑馆里闭目端坐,一身黑色传统服装的他显得气定神闲,旁边的一名眉清目秀的白衣小童捧着他心爱的配刀蝶切,同样入定如老僧。 孟罗和怀抱小黑狗的颜子虚的到来并没有让新免武藏睁开眼睛,倒是那白衣小童听到脚步声后,眼皮抬起时一道凛冽至极的锐意闪过,新免武藏鼻间微不可闻的低哼了一声,小童赶忙闭上了眼睛,重新掩住了那锋利如剑的眼神。 大神师紫式部陪着七喜太子来得最准时,也是最晚。八岐子眼神里有些恍惚,似乎是一晚都没睡好,不停揉着双眼,还时不时打个哈欠。习惯了自己这个徒弟总能把皇室颜面无形中扫个精光的气场,老头扶了扶头上的古怪帽子,咳嗽了几声,开口道,“原本民间逞勇好斗之举,得亲王和太子殿下青眼有加,特辟真空剑馆一用,望两位点到为止,不要伤了武道和气。” 一番毫无营养的话除了打击了新免武藏和孟罗之外,还点明了皇家这次的态度,老头说得有点阴阳怪气却神气完足,显然是把仲裁的角色演得很到位,八岐子目光扫过新免武藏和孟罗后,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还没说话又打了个哈欠,惹得紫式部忍不住低声责怪了几句。 颜子虚看到眼里,嘴角带笑,看到孟罗拿着九字刀,赤脚站上了剑馆平整的木板地,心神却有些激动起来,脑海里不停闪过计划中并没有告知其他人,甚至为了不让孟罗分心,连他也一并瞒过的那一部分内容。 脚下小黑狗倒是乖巧,趴在地上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 “剑道本就是制胜之道,胜负既分,哪里还有什么和气。就算有,也不过是胜者庆贺或败者苟且的另外一种方式罢了。” 新免武藏从俯下身子双手捧剑的白衣小童手里拿起武藏肋差,迈步走向孟罗,话却是同时对孟罗和紫式部两人说的,锋芒毕露,犹如当头棒喝般借着紫式部的话尾抢占了气势上的先机。 颜子虚回忆起在角川书店里翻阅到的新免武藏所著写的《五轮书》中的一段,“抢人先机有三要。交锋之时务必活用于先。欲使敌人受挫,应予当头棒喝,使其无法回头。预知敌人之盛衰,至关重要。不予敌人可乘之机,抢先踩踏而胜”心里不禁一阵嘀咕,暗自腹诽道,无非是先发制人这四字汉唐成语,被你添油加醋说成一大堆道理,难不成著书就像是比奶妈的胸部,越大才越有料么,想到这颜子虚倒也不担心,比口舌功夫,孟罗也是有自己七成功力的,烟雨街的那些骂战磨练出来的三寸软刀,只怕用出来这木板脸还不一定接得住。 出乎颜子虚意料的是孟罗一反常态的没有多说话,只是拔出九字刀,力大势沉的一刀劈了下去,堵住了新免武藏的嘴。 心里回过神来,颜子虚想起早上对孟罗说的那番话,莫非这家伙记在心里,不发狠给对手添一两个透明窟窿绝不吭声? 新免武藏荡开这一刀后也心头有些惊讶于孟罗的力气,旋即收了口,拿出了三分心思跟孟罗游斗起来。殊不知孟罗也不过是用了六成气力试着砍了下去,见新免武藏牢牢接住这刀还犹有余力的样子,也散去了以力取胜的念头。两人各自怀着心思缠斗在一起,各自宗师门道,招式也返璞归真到了极致,看得一旁的七喜太子更是不耐烦的哈欠连连,恨不得两人各自摆出个姿势,像小说中的那样一招定生死才过瘾。 八岐子不这样想还好,原本还不时听得到连续数声剑刃交鸣撞击的决斗场面,一下变得缓慢起来,一老一少两名远远超过剑圣实力的决斗者,竟然不约而同的放缓了动作,就像是一局棋下到中盘,试探布局的阶段一过,接下来就是硬碰硬的逼对方亮底牌了。看着场上你来我往各自劈出一刀两刀就不再追击,回手防御,屁股上像长了刺一般坐不稳的少年开始偷瞄身旁神色凝重的紫式部,几度想要开口偷溜出去逛逛又不敢开腔。 “你不是喜欢剑道吗?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决斗在前,你反倒想跑?”老头目不转睛,低声训斥道。 少年无奈之际,又耐下性子盘膝托腮,继续看下去。 孟罗终究比新免武藏年轻气盛一些,旋身横斩之后,掀开了他自己的第一张底牌——另一把漆黑的九字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擎着,算准了新免武藏后跃的位置,自虚空里劈出了算计已久的一刀。 眼见着刀锋即将切入木板脸背后的血肉,孟罗眉头一皱,却见到本已不能及时防御的新免武藏反身一刀,重新将偷袭的九字击回虚空。 “这刀还算有点意思。”新免武藏笑笑,也不出手,像是等着杂耍艺人把所有把戏都演尽再打赏一般,好整以暇的垂刀而立。 孟罗心里命魂讯息疾闪而过,新免武藏刚才躲过自己必杀的那刀,外人看来就像是自己刀锋及体后突然变慢了无数倍,几乎就是停在肌肤毫厘之上,任由新免武藏回手弹开一般,实际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新免武藏也有类似自己的魂契战衣作为贴身保护,那层无形的防御层紧贴皮肤,能极大的减慢刀速,创造格挡反击时间。 颜子虚眼中不可见的银光闪烁,超能感应异能激发后,在灵能视域里,不远处的新免武藏身上像是裹了一层油滑的薄膜,密不透风,然而其他讯息还是不能显露出来,只有一排问号,显然也是圣阶实力的技能。 “原来你练过汉唐的金钟罩铁布衫,不过这种俗称乌龟功的本事,总还是有罩门的。”孟罗似乎也察觉到新免武藏全身上下被遮挡得密密实实,忍不住出言打趣,“比如说那颗乌龟.头!” 两把九字各自带着一道黑光,斩落新免武藏头顶。 “只是按你们日出国的规矩,我这把刀日后被叫做剑圣切,武藏切倒还凑合,要是被人叫做乌龟切,倒是不好听了。”毫不介意同时而至的两刀再次被新免武藏故技重施,硬生生创造出时间差格挡开,孟罗嘴里的话可是犀利尖酸,饶是新免武藏几十年的好涵养,也有些变了脸色,就连一旁的紫式部也有些忍俊不禁,那七喜太子早已没大没小的捂嘴笑成了一团。 颜子虚眼观六路,瞥见那对面静坐着的白衣童子也有些按捺不住,睁眼间再度射出一股冰凉剑意。 场中的孟罗同样感应到,目光转动时手中九字刀尖指了指场下童子,戏谑道,“武藏大人还不拿出真本事来么?” 新免武藏面沉如水,扯动嘴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十年前我创出二天一流,能让我动用第二把刀的,你是第一个。” 抬手一招,白衣童子原地消失,新免武藏手里瞬时间多了一柄刀。说是刀,却更像是汉唐古剑,笔直的剑刃连柄长约二尺六寸,没有护手。白莲似的光华在剑刃间上下流动,锐意四射。 “草稚剑?” “草薙(ti,同替音)剑!”新免武藏纠正的同时,虚空里斜斜一划,磅礴剑意带着断江裂瀑的锐利之势,已经到了孟罗的心口处。 魂契战衣瞬间激发!堪堪将那道凌空剑意消去,这番威力和速度,也把有些得意忘形的孟罗惊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这刚领悟不久的魂契战衣在,只怕一击间就被开膛破肚了,难怪先前颜子虚说自己必输无疑。 新免武藏那张木板脸上依旧扯着那一丝狰狞之意,也不在意孟罗亮出了新底牌,只是缓缓说着好像必成事实的话,“激我动用了三神器之一的草薙剑,你可有必死的觉悟?” 孟罗没好气的回答,“一攻一守两种手段大家都一样扯平了,说我激你用草薙剑?难不成你就一直做缩头乌龟被我打啊。” “哼,牙尖嘴利!”草薙剑在手后新免武藏的气势直接达到了巅峰,根本不屑于再和孟罗斗嘴,强行逼近孟罗,双刀挥舞之间带着誓要将孟罗一刀两段的必杀决心。 一旁的紫式部纵然因为孟罗连出奇招而吃惊不小,但是看到这里,却忍不住看了一眼颜子虚,低头微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叹息。倒是老头身旁的困怠少年忽然间来了劲头,瞪着千从之瞳,分明已经看的入神了。 见识到草薙剑凌空一剑的威势之后,颜子虚也有些惊讶,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半点慌张,沉着的等着自己兄弟拿出最后的底牌,同时也暗暗准备着,将早已谋划好的步骤实施下去。 纵然三魂契体后的战衣能极大限度的保护孟罗,可是那草薙剑的锋利实在是超过孟罗的想象,尤其是没有防御的头部一旦落入攻击范围,孟罗还是得小心翼翼的躲避,这时有些落入下风的耍帅男心头叫苦,后悔当初这件战衣怎么就没有顾忌到脑袋,要是头被削掉半截,再拉风也没用了。 被新免武藏压着打得心头无名火起,孟罗长身跃起,暴喝了一声,左手握住原本用来破空偷袭的影之九字,双刀齐下如同不要命的小混混一般,带着当年烟雨街上的狠厉劲,向新免武藏扑了过去。举手间根本不在乎草薙剑如何锋利,似乎就仗着九字刀比草薙剑长过那么一截,硬生生打出了以命换命的架势。 紫式部叹息声更重,连新免武藏眼中也露出一丝鄙夷神色,仗着自己独创的以自身为剑,剑意化鞘的保命秘法,也不在乎孟罗那两把漆黑的长刀上流动的剑意波纹,看到孟罗好像忘记了短三分的草薙剑更适合近身的道理,毫无惧意的迎了上去。 孟罗眉心的观世白眼里,命魂不停变换着法诀手印,九字剑诀以各种不同的组合默默变换着影之九字的构成方式,每斩出一刀划过新免武藏身体无功后,趁着刀锋被新免武藏护体剑意凝滞住的同时,命魂马上变换手印组合,尝试着破开其护身剑意。 颜子虚是场中唯一明白孟罗此刻心情的人,尽管他也不知孟罗具体在盘算什么,只是相信自己这个兄弟惫懒荒唐的个性下极少人知的那份罡毅血性一旦爆发出来,纵然拼了被新免武藏砍上十七八刀奄奄一息,也会让对手的脑袋变成滚地葫芦。 九分实力一分运气,颜子虚只盼望那一分运气不要来得太晚就好,心念悄无声息延伸出去,隐蔽的锁定了不远处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七喜太子,少年看得入神,根本没注意到怀中那个小小的水晶饰品闪过一丝光芒。 魂契战衣始终不敌草薙剑的锋锐,就在全力破解新免武藏护体剑意的同时,一招大意被草薙剑削过肩头,纵然剑魂流转瞬间补上破损,可是一抹红意还是染上孟罗肩膀。看了一眼伤口的孟罗闷声不吭,感受着命魂将左手影之九字斩到敌手身上那种细微变化传递到心底,期待和孕育的狂喜在心灵深处的无声呐喊着,孟罗势若疯虎,再度扑上。 颜子虚则悄然起身,退到了真空剑馆的门廊一处拐角处,点着了一根烟。 “怎么了?这种场面出乎了你的意料?”警惕的紫式部同样走了出来,看着颜子虚问道。 悠然吐了两个烟圈的颜子虚看着剑馆外郁郁葱葱的芭蕉林,回答的话风牛马不相及。 “很多年前,孟罗被打断了很多根骨头,光肋骨就断了五根,那时我们都很小。打他的人练过一些汉唐武术,比我们大了十岁还不止。孟罗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在下床前他整天看着天花板发呆,连我都不理。养好伤之后,他又去找了那个打他的人。” 说到这,颜子虚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手里的烟。 “你无非是老套的卖关子,要我问接下来的事,莫非我问了你就真的很有成就感吗?”老头无奈的抱怨。 “嘿嘿,你问我没什么成就感,我只是每每想起这件事,想到我有一个这样的兄弟,就很有成就感。”颜子虚转头笑着,弹飞了手中还有大半截的烟头,“孟罗再和那人打了一架,只挨了一拳,就在他身上捅了三刀。每一刀都很有水准,很天才,那人也躺了三个多月才好,再不敢惹孟罗。” 从烟盒里弹出两根烟,递过一根给紫式部,见他若有所思摇头,颜子虚笑笑反手将烟递到唇边,一边点火一边继续说道。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里面那位剑圣大人要是不能第一时间砍下孟罗的脑袋,就输了……”颜子虚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被明显是七喜太子发出的一声惊叫声打断,似乎是验证了颜子虚的话所言不虚。 颜子虚耸耸肩,很有礼貌的示意变了脸色的紫式部先行。 老头三步两步赶回剑馆决斗大厅后,这才发现解除了魂契战衣的孟罗右手软软垂着,鲜血淋漓直下,九字刀也落在了地上。可对面的新免武藏脸上更是惨白一片,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一把依旧散发着能量波纹的影之九字正正插在他的右胸,剑刃透过身体,在背后露出一小截剑尖来。漆黑的剑刃上没有任何血渍,不过紫式部却看到新免武藏的眼瞳血红一片,喉头间像是堵了什么,想说话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 “草薙剑扎一下还真痛啊,不过我的九字扎一下痛不痛不知道,可要命!”孟罗脸上抽搐着露出痛苦的惨笑,眼光转向门外迈进来的颜子虚,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紫式部面色沉重如千年不化的寒冰,大声召唤剑馆外的侍从前来收拾场面的同时,沉声宣布,“这次决斗的胜者,孟罗。”随着老头这句话落音,新免武藏胸口那柄九字刀忽的消失,像是被解除了身体的禁锢,面色苍白的新免武藏猛烈咳嗽着捂住胸口箕坐在地上,看着手掌拂过伤口后掌心那一抹鲜红,气急之下一口心血喷出老远,在上好的白梨木地板上洒出一副雪地红梅图。 颜子虚扶过孟罗,暗中施以心灵异能迅速治疗他的伤势,一边心灵感应道,“怎么样?” 孟罗装出伤重难当的样子一边咳嗽一边心灵回应,“没事,肩膀上一个窟窿而已,你帮我治着,几分钟就能跳能跑。一切按计划进行。” “你不要装得太过,肩膀一个洞你咳嗽个什么劲。” “……被那木板脸带的。” 就在两人心里私语,新免武藏重伤倒地而紫式部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整个皇宫里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所有演习过无数次熟知这个警报声代表了什么含义的侍从们都变了脸色,紫式部更是心神剧震。 皇宫遇袭! …… 这章6千字,马上日出之国卷快要结束。 随手打个abcd、1234、@#¥%都好,求评论,求动力,求所有字符! 10条评论我加更一章!说话算数。 100个铜板下章多1千字!说话算数。 求支持,求一切! 当然,您不评论不打赏,能看到这里,我还是得给您鞠躬,退了。 第六十六章 摧城(下) 第六十六章摧城(下) 颜子虚扶着半弓腰做痛苦状的孟罗,摊开一只手表示一切与我无关,然而凄厉的警报声让紫式部脸色黑沉得可以蘸笔挥毫,直接写出大大的“不信”二字。很了解此时该怎么表明立场的颜子虚摆出无奈态度,指了指重新化作人形正在试图搀扶起新免武藏的白衣小童,再一边指着自己和孟罗,一边开口解释道。 “能打的两个都在你面前,一个重伤员一个男护士。要有二心也拿三神器中最具攻伐威势的草薙剑下手,或是劫持太子做人质,何必搞得整个皇宫鸡飞狗跳。” 一番话出口,侍卫们顿时将有些吓得呆住了的七喜太子拱卫得更加密不透风,颜子虚有些郁闷的甩了甩头。 紫式部知道颜子虚说到了关键,也不好反驳,只是将最大的疑虑摆了出来,“将我和武藏剑圣两大高手拖住,甚至还击伤,作为缓兵之计一石数鸟,九处的白衣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颜子虚早料到紫式部会有此一说,这时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宁安宁根本不告诉自己他的真正计划和行踪的用意,很坦然的回答道,“要是有这个计划,把八咫镜灵放在身上作为要挟岂不是更好?” 紫式部顿时有些语结,颜子虚自己还没想通的问题,显然作为敌对方的大神师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反驳的言语,场面顿时有些微妙起来。在内心某处,老头是希望和眼前的年轻圣阶做忘年交,所以也不会在颜子虚交还了八咫镜灵的那晚,籍着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将剩下的那面阴阳镜送给了随后而来的娜美,促成一段好事。可如今正值公私不能混淆的关键时刻,心里有些矛盾的紫式部犹豫了几秒钟的空闲里,真空剑馆里传出怨毒的嘶吼声。 日出国剑道第一人此时看出紫式部的踌躇,不顾伤重濒死,嘴角带着飞溅的血沫叫嚷着让侍卫们抓住颜子虚和孟罗,赤红的眼珠里布满丝丝恨意。 “非我族类,其心必殊!紫式部你莫非在天皇血脉危在旦夕之际,还想着怎么去偏袒外人吗?” 紫式部听到这牙齿一咬,正要下令先捉拿了两人再说,颜子虚大笑了几声,抢先截住了话头。 “亲王大人选择皇宫里的真空剑馆作为决斗地,无非是想赢得堂而皇之;再者就是不想被一场决斗将皇宫绝顶高手全部抽空。现在摆明火头另在别处,大神师要是真的想抓我们顶罪替剑圣大人报私仇,无非是想把剑馆里再点上一把火,还让日出国皇家跟集云九处甚至整个汉唐反目。大神师可想好了。” 颜子虚话锋陡转,凌厉得字字如刀,戳在了紫式部和新免武藏的心头,木板脸整个五官都扭曲了,气的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原本压下去的伤似乎又重了几分。 见紫式部又有些投鼠忌器,颜子虚趁热打铁的把话头整个对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的新免武藏,冷声道,“剑圣重伤已成事实,不去好好调息疗伤,在这里玩借刀杀人的手段,不怕我们两个小辈逼急了,直接让你陨落当场么?反正以你现在伤势来看,再拖上几天不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孟罗受伤,我可没有,我只不过不想伤了武道‘和气’而已,新免武藏。” 称呼由对紫式部所称的剑圣大人,变成剑圣,最后急转直下变成直呼其名,其中鄙夷的意味厚重的甚至超过了整个剑馆里弥漫的紧张火药味,加上颜子虚眼角斜视间那赤裸裸的不屑,如同在看一具尸体般的冰冷眼神,以及加重语气的“和气”二字,这一切让新免武藏看到眼里,想到动手前自己对紫式部关于和气二字的解释,顿时喉头再度咯咯响了几声,双眼一翻,连喷血的力气都欠奉,直接气的晕死过去。 那白衣小童俯身上去手忙脚乱的擦拭着木板脸口鼻间不断溢出的鲜血,显然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了,一代剑圣功成名就三十年不曾有人敢挑战的威严,就这么被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刀下去,加上几句话,碾成了风中微尘。 颜子虚没有搭理孟罗偷偷比划出来的一个大拇指,转头看向紫式部,很无辜的解释道,“这可是决斗的后续效应,跟我无关的。” 紫式部摇摇头,似乎是在为不远处生命力已经降到最低的新免武藏落得如此下场感到惋惜,虽然老头素来不喜这木板脸,可是看到这番情景,心头也难免有一丝难过。 “我知道你三五分钟后就能把你的同伴治好,可如果动起手来,我保证他活不到三五分钟那么久。”紫式部一边说一边听着耳边侍卫不断传来关于遇袭的消息,除了第一条说敌人自天皇寝殿旁掠过后就不见了踪影,剩下的都是各处安全,没有敌袭。 颜子虚看出紫式部已经拿定了主意,很干脆的说道,“大神师有什么建议尽管说。” “你们两个让我施加阴阳锁,暂时封禁所有能力一个时辰,皇宫遇袭的警报解除前必须得留在真空剑馆,由侍卫们看守着。” 孟罗一听就不乐意,嚷嚷着要紫式部给个理由,颜子虚拦住了他,笑着说,“为了证明我们对天皇和皇太子没有任何敌意,这个要求也不算太过分。” 看着紫式部手中一团黑白两色光芒凝聚成一截圆形套索模样,颜子虚撇了一眼,接着说道,“大神师急着要寻敌,不想跟我虚耗时间的道理我懂,不过这阴阳锁禁锢我也就够了,我的兄弟伤重未愈,上锁后我又不能继续给他疗伤,对他来说这锁就免了吧。” 颜子虚回头望了孟罗一眼,耍帅男很懂事的保持着苍白脸色,按住伤口的指缝间一缕血线顺着手背往下流,显然为求逼真,用力又把原本已治得七七八八的剑创崩开了一些。 紫式部哼了一声,见自己最为顾忌的颜子虚肯上阴阳锁,心头的疑惑又少了一些,随手将法诀打入,黑白光华飞出,隐没在颜子虚体内。看到颜子虚毫不抵抗的样子,紫式部大声喝令继续加强真空剑馆的守卫,离去时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将颜子虚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才放心的直奔皇宫阴阳防御大阵的中枢而去。 一路上紫式部都在想,只要警讯一响,大阵中枢便会随自己心念而马上激发整个皇宫防御法阵的全部御敌功效,届时就像是有无数天眼在皇宫上空,任何风吹草动甚至真的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逃过自己的神念扫射,可自打警讯响起直到现在也有近两分钟时间,为什么法阵还是没有随自己心念激发,莫非自己重新替换成为阵眼之一的八咫镜又出了什么问题,即便八咫镜灵非常虚荣,可是百鬼图还是在八咫镜旁为其源源不断提供魂源的啊? 紫式部越想越不明白,心头一阵莫名的凉意升起,将整个脊背都浸得凉飕飕的,不好的预感随着靠近摆放八咫镜的靖国神宫,越发清晰起来。 神宫外侍卫众多,并无异象,可是当紫式部进入神宫的地下密室后,这才恼怒的咆哮起来,“臭小子,你真的是想死吗?” 密室中无数水晶铺就的法阵符文全部黯淡无光,正中央的供台上原本应该借助魂力稳定漂浮在半空中的八咫镜跌落在供台,最为关键的是偌大的供台上那张折叠摆放着的百鬼图,不翼而飞。 老头白眉竖起,左手攥拳狠狠的打在了右掌掌心,也顾不得多看,隔空摄取了八咫镜后小心收到怀中,飞速的撂下身后众多侍卫,直奔真空剑馆而去。 再度让紫式部发狂的景象映入眼帘,剑馆里哀恸声一片,七八名救护者脸上带着自责和悲痛的神色,默立在新免武藏身侧。八岐子还算镇定,盯着新免武藏看了看,又转眼打量了两个师傅里唯一剩下的那位,直勾勾的眼睛里也有些湿润。 “他们两个人呢?”顾不上心头对于新免武藏之死的感受,左右扫视没有看到颜子虚和孟罗的踪影,连小黑狗也不见了,紫式部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挫败感,喝问道。 众人皆不敢回答,一个侍卫大着胆子唯唯诺诺应了一句,“太子,太子殿下说没事了,所以就,就放他们走了。” 七喜皇太子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还是直勾勾的眼神有点呆呆的看着新免武藏的尸体。紫式部眼中清光闪过,疾步上前从他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水晶挂件来,正是前日里颜子虚送的分手礼物,当时太子不让老头看,紫式部也只是神念扫过后并无异样,故而没望心里去。 小挂件上此时却残留着一丝能量波动,明显是一只仙鹤模样的水晶块在老头手里砰然间碎成了粉末,明白那丝能量波动代表了什么术法的紫式部颓然垂手,将手中粉末洒了一地,嘴里喃喃自语,“心灵暗示吗?” 这一刻紫式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颜子虚要提前来送还八咫镜,为什么借着八咫镜松懈了自己心神后还特意请求见了七喜太子,为什么心甘情愿让阴阳锁加身又深陷重兵包围仍然无所畏惧,原来早已经给所有的锁配上了钥匙。 最关键的就是,自己的急于离去,给了颜子虚最大的可乘之机。 所有的水晶粉末离手后,紫式部脑海里响起了一个细微却清晰的声音。 “我走了,老头,不用送,有空来汉唐找我下棋。” 涵养胜过新免武藏再多,也不免在心头骂了一句,紫式部按捺住心头不断冒出的疑问,无力的摆手示意侍卫们各自归位,象征性的下了两道命令,彻底搜查整个皇宫和角川书店。 这时响彻皇宫的警报声终于消停下来,紫式部知道自己预设的五分钟时间到了。 回汉唐吗?往西面汉唐所在方向遥望了一眼,紫式部嘴角泛起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狡猾笑意。 …… 当大神师紫式部还在靖国神宫的地下密室里跳脚的时候,颜子虚和孟罗已经来到了中御门二路一处僻静的租屋内,距离角川书店有近百米之遥。屋里久等着的众女见到两人平安归来自然是喜不自禁,孟罗肩上的伤早已不再流血,为避人耳目也换了其他衣服,看不到半点血渍,在凉风真世眼里可谓是全身而退,高兴地差点没直接亲孟罗两口。 借助小黑狗双目将一切看得真切的梦青儿眼里也露出赞叹神色;身为计一部分计划的执行者,娜美更关心的是颜子虚身上的阴阳锁能否尽快解除,尽快离开日出国;唯独孟罗因为颜子虚并没有将所有计划全盘托出,仅仅交代了一小部分有关细节,所以不解的拉着颜子虚问道。 “那少年太子为何会主动放我们走?刚才你不是分身了吗?还有一个你呢?” 颜子虚见其他人都对整件事的安排有些似懂非懂,便三言两语简要解释了一遍,满足了几个好奇宝宝的要求。 “太子会放我们走是我前天送他的水晶小礼物里附赠了一个心理暗示法术,为了防止大神师窥察,我包了一层心灵屏障,可以防止心念探知和窥视。这个心理暗示触发条件就是紫式部对我不利而不在我身边时,太子会命令侍卫放我们离开。至于分身,我为了显能分身术借故出去抽烟,谁知道还错过了你那决胜一刀,有些遗憾。” 孟罗不搭理颜子虚的马屁,继续问,“你用分身去弄响了警报?” 颜子虚点头,“不是故意弄响警报,因为我偷了百鬼图,顺便给了八咫镜还没完全恢复的器灵两耳光,这才触发了警报。为了避嫌,我绕道去了天皇寝殿现了现身,正好避过紫式部,回到了真空剑馆正好带上被皇太子释放的你和小黑狗。” “还有你自己。”孟罗没好气的补充,一边用手戳了戳颜子虚,问道,“这个身体是中了阴阳锁的还是带我们飞出皇宫的分身?” 颜子虚用力拍了下在自己身上乱指乱戳的那只手,说道,“好了,这个是中了阴阳锁的本体,什么圣阶力量都用不出的普通人。还戳,你戳到百鬼图了。” 招呼大家一起牵手站到自己几天前才布下的传送阵上后,身中阴阳锁的颜子虚本尊如今只能老老实实的发号施令,心念召唤租屋外守候着的分身进来激发传送阵。 一只飞鸟扑棱着翅膀飞进屋内,结束了超态变化的心灵异能后,另一个颜子虚出现在所有面前,面无表情的站到了传送阵内,直接将手搭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孟罗肩膀上。 孟罗见状转头对着颜子虚的本尊戏谑笑道,“这个分身样子跟你一样,可性格真跩,有够酷的啊。” 颜子虚没有搭理孟罗的玩笑,只是说了一句,“事不宜迟,有什么回九处后再说,我们走吧。” 传送阵上一阵白光闪耀而起,数秒后,所有人消失在这个刚租下还不到一周的小屋里。 …… 角川书店里,老实巴交的书店老板村上看着大肆抄家的皇家侍卫惊慌失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靖国神宫地下密室的供台正下方,一处死灰色的巴掌大圆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圆斑扩大之处所有水分顿时蒸发,厚实的地面变成一层毫无生气的灰土死区。不一会,木质供台被扩张的灰色沾染,裂碎坍塌成一股厚重的灰土烟尘,连密室中的阵法符文也难逃被灰斑侵蚀的厄运。发现异常的侍卫迅速的通知了紫式部,老头赶到时,那灰斑已经涨大到了方圆数十米,映入紫式部眼帘的是壮阔雄伟的靖国神宫被那层灰色摧枯拉朽般击垮,散成漫天飞舞的灰土。 没有想到偷走百鬼图的颜子虚临走还留下了这样一手,刚闪过狡猾笑意不久的嘴唇完全耷拉下来,“反创世术!你这样也太绝了一点吧。”情知这块灰土死区里数十年估计都长不出一颗嫩绿草芽来的大神师嘴里忍不住念叨道。 青瓦台皇宫外二十里的一处山巅古松下,很有兴趣的眺望完这名为祭奠实为收纳阵亡军魂的靖国神宫倒塌实景后,一名白衣飘逸的年轻男子大笑了良久,几乎到了眼泪都要笑出来才勉强收住。抹了抹眼睛后,白衣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鬼画了若干线条文字的皱黄纸,自言自语道,“戏散场了,我也该回家了。” 一阵黄色光芒闪过,白衣渺渺。半空中裂成两条的黄纸随风飘荡,像极了汉唐旧俗奠念故人所烧的纸钱。 …… 汉唐,九处地下数十米,“鸟巢”。 很久没有动静的一处传送阵光芒闪动,乳白色光晕中,四个人影影绰绰出现在传送阵中央。 光芒还没完全消失,为首的人身子一软,直接躺在了顺势接住的第二人怀里。 “喂喂,颜少,哦不,分身,你怎么啦。咦,娜美,你身后的那两个人呢,梦青儿呢?颜少呢?” “颜少的本尊呢??” 几乎同一时间回到九处鸟巢的宁安宁刚摆脱眩晕,就听到了孟罗气急败坏的叫喊声,“他妈的我们把颜少、大老板的女儿都给弄丢了!!!” 第二卷日出之国(完) 敬请观看第三卷:第一位面,美丽新世界 ps:欢迎鞭打滴蜡,也就是留言投票。 写到这里也是20多万字,由于自己写得比较开心,所以也没有累的感觉。只是偶尔良心发现会觉得自己每天一更3000字的确有些少,不过只是偶尔,嘿嘿。 感谢大家能看完这一卷,下一卷到了第一位面,好玩的事好玩的人会更多,更爽。 就像主角总算练到10级出了新手村,可以好好的吃喝嫖赌一番了,咕~~(╯﹏╰)b 错了,我要说的是快意恩仇一番。 精心摆放的日出国被我最后两章1万字打散,就跟保龄球全倒一样开心,爽。某个读者说我是不是对日本有爱,我现在可以告诉他了。君不见,神宫倒后烟尘漫,白衣洒泪不复回。 我以另类方式,向昔日的八年致敬。 第六十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一次,颜子虚是被吵醒的,准确的来说,是被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吵醒的。如果没有身边托着腮帮子气鼓鼓看着自己的梦青儿在,颜子虚一定以为自己象某些书里所说的那样,穿越了。 头顶上茂密的树荫里星星点点的撒下无数白斑,很准确的告诉了自己正当晌午,这让颜子虚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了一部由一个大鼻子动作男星主演的动作电影,叫海上正午还是上海正午的已经久远的记不清了,可颜子虚很清楚的记得那个大鼻子男人的外八字膝和土土的本名——陈港生。 晃了晃有些沉的脑袋,看着不远处那张娇俏可爱的小姑娘脸上嘟起的小嘴,颜子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我解嘲的说道,“嘿嘿,老是这样晕,以后你就习惯了。”撑着身下又硬又凉的青石坐起身来后,又问了一句,“我晕了多久了?” “五分钟。”没好气的回答来自梦青儿。 一旦恢复意识,心里那阵吵闹声就彻底安静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颜子虚把自己被吵醒的情景告诉了梦青儿,心情极差的小姑娘才稍减不耐,伸出手来问颜子虚讨要百鬼图,一边抱怨说,“被那死老头下了阴阳锁还揣着百鬼图,连传送都会出问题,早知道就不牵着你站在最后一个了,现在出事了吧。你试试看能感应到你的分身和孟罗他们不,我的小麒也不知道被我甩到哪里去了。” 虚体内原本应该在一个时辰内消失的阴阳锁已经消失,可仍旧根本无法动用心灵力量别提圣阶本源了,一脸愕然被梦青儿看到眼里后,又是一声响亮的鄙视声在她齿缝磨碎后飞溅了颜子虚满身。 打开百鬼图画轴的梦青儿瞥了一眼顿时脸色发白,气急败坏的对着颜子虚大喊,“该死的乌龟兔子蛋,你把小麒害死了!” 半开的画轴里,排在第一位的本来是八岐大蛇的图像,而现在却变成了一只麒麟,而麒麟身上坐着的那个潇洒帅气风流倜傥的年轻人,嘴角还微微笑着的,正是自己!看到这幅画面后被雷到外焦里嫩的颜子虚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呆呆的问道,“我也被封到百鬼图里去了?” “我管你啊,你把我传来第一位面就算了,可是我的小麒啊,你还我小麒,你个乌龟兔子蛋的倒霉鬼。”梦青儿再看了一眼画轴上的麒麟,更是几乎要哭出声来,跳起来像是无尾熊一般抱着颜子虚的脑袋一顿乱捶乱打,末了还一口咬在了颜子虚的耳朵上。 静寂的晌午,第一位面的某处不知名的树林,这一刻的情景没有被记入史书,很久以后当青鸾族人们询问当时的具体细节时,已经获得第一位面大贤者称号的女王当然不会说那时年幼的青鸾之主正好将胸部贴在一个倒霉鬼的面门上,嘴里使劲咬着半只耳朵,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倒霉鬼又正好抓捏着她的大腿和腰哀嚎着向外拉。 被刻意模糊省略掉的这一场景,青鸾一族史书中取而代之的是丝毫不见负面情绪,平淡却霸气侧漏的一句话——青之贤者开始了征服未来新世界的第一步。 做了梦青儿“第一步”的踏脚石,始作俑者的颜子虚纵然心虚,也有些愤怒于这狠辣小妞嘴下不留情面,好不容易将自己也觉得用胸部捂住男人脸有些不妥的梦青儿从自己身上撕下来,还差点带下小半块耳垂。颜子虚根本没有注意到梦青儿小脸有些羞红,只是揉着耳朵,苦着脸一言不发。 调整了一下杂乱的心绪,重新拿回主人身份的梦青儿看着她无形中已经升位的第二侍从,用答错了你就自裁的语气问道,“现在该怎么办?”话刚出口小妞就有些后悔,这话问得好像轮到他做主了似的。 “能怎么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颜子虚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副最多再被你咬的样子。 “你被人坑了还不知道?”梦青儿又气不打一处来,“这百鬼图上一定是有某种古老禁制,不能离开日出国皇宫或是日出国。那老头给你下的阴阳锁估计也还有别的玄妙,你以为你算无遗策啊,居然胆子大到放开心神给人种下禁法。白痴圣阶!” 梦青儿的猜测已经很接近事实真相,紫式部给颜子虚施加的阴阳锁里其实包含有类似于次元锚的功效,即便颜子虚解开了阴阳锁,恢复了圣阶力量,也会被这道法术钉死而无法传送,甚至短距离的挪移都不行。偏偏使用传送的是颜子虚的分身,次元锚的法术才在传送途中被激发,导致队伍中最后那个牵着颜子虚的手的梦青儿一同无辜落难。 百鬼图的古老禁制则是颜子虚倒霉,连宁安宁和紫式部都不知道的某道远古大能留下的禁制,只要百鬼图离开日出国内某处神秘所在超过千里,就会自动激发,摄取携带者的力量源泉并封印到百鬼图上,不过这次陪着颜子虚一起悲剧的是墨玉麒麟。 “小麒被封印了力量就真的只是一只小黑狗了,在这如狼似虎的第一位面怎么活得下去啊?”梦青儿想到自己那只不知下落的童年伙伴,又话中带了哭腔,似乎是已经看到了小黑狗沦为狗肉火锅的悲惨命运,眼睛里泪花迅速汇集涌动。 颜子虚连忙好言相劝,“天地瑞兽,哪有那么容易死的,放心放心。小麒要是出了意外你就把我变成一只黑狗,这辈子都变不回人。一命赔一命总可以了吧。” 听到颜子虚半安慰的赌咒,梦青儿揉了揉眼睛,拖着哭音啐了一口说道,“你长得漂亮,谁愿意天天抱着你啊。”一句话出口小妞顿时又后悔了,为了掩饰脸上窘迫,便狠狠的对着颜子虚的小腿迎面骨踢了一脚。 这回看出也听出其中深意的颜子虚很知趣的装聋作哑,捂着着实有些痛的脚蹦跶了几下,两人才算消停下来。简单商量之后,都觉得当务之急是找着人问明白这里是哪,才好打算下一步怎么回去。 打定主意后,剩下问题就是找个方向一直走了。关于这个问题,颜子虚不敢擅自拿主意,被咬过耳朵踢过小腿,总换来了一个教训就是好侍从绝不要违了主子的意,哪怕是小主子。梦青儿也有些茫然,大眼睛左顾右盼除了碧绿就是青葱,茫茫林海要分出东南西北可以上仰树冠下俯青苔,可东南西北里何方有人迹,就不是同样沦为肉眼凡胎的她可以判断的了。 颜子虚见梦青儿坐在青石上四顾两茫茫,便小意的低声问了一句要不让他来选,梦青儿无奈也只得应允,这次没有放出选错了就如何如何的狠话来。只见颜子虚脱下梦青儿脚上极为秀巧的鞋子,口中做法般念叨了几句便凌空抛出,那只修有彩翼青鸾的小小玄色布鞋在午后阳光里翻了几个跟头,孑孓的落在地上,青鸾头部正指着西方。 被颜子虚近似于耍宝的白痴举动弄得有些傻眼的梦青儿转眼明白了他的意思,捂着嘴笑得颇有其变身后的三分妩媚,青石上伸出一只白嫩如玉的小脚,等着颜子虚给她穿回布鞋。 “你刚嘴里念的什么?” 拿着鞋子,看到阳光下那只光着的小脚丫白得耀眼,五颗小肉珠似的指头上片片指甲泛着贝壳似的光,颜子虚心想着梦青儿变身后衣裙都变得不合身,偏这鞋子没见着掉过,可见变身后纵然身材高挑傲人,也还是眼前这一双盈盈一握的秀足,不免有些痴。 半晌后才一边穿鞋一边老实回答,“我念的是错了怪鞋,不要怪我。” 再度笑得一朵小白花似的梦青儿很干脆的又给了颜子虚小腿一脚,算是回答。 …… 走了大半个时辰,有些脚酸的梦青儿微喘着对前面辟草斫枝一直没有吭声的颜子虚说,“我娘说过,第一位面比现世小不了多少,却人烟稀少,人们大都聚集在各个城里居住。就算是我的鞋子选了西边,脚不能生气,可我的肚子有些饿了总可以说吧。” “你没有听到鸟鸣声越来越少了吗?”颜子虚头也不回,继续在前面开路。 有人踪的地方鸟总是相对要少一些,明白这个道理的梦青儿便不再说话,紧紧跟上颜子虚的步伐。 转过一块至少七八人抱的巨大青石,颜子虚在半人高的茅草里突然止住了脚步,低头跟得紧的梦青儿一头撞到他的腰上,捂着有些生痛的鼻尖,梦青儿见挨了自己一脚的颜子虚没有跟不久前一眼原地乱跳,像是傻了一般一手扶着青石壁,呼吸沉浊。 听到身后梦青儿踩着伏地的草枝靠近的声音,颜子虚回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牢牢握住。梦青儿反射性的正要使力抽出,眼前豁然出现的景象顿时让她忘却了颜子虚的无礼举动。 再踏前一步就是千仞绝壁,而似乎永远走不到头的莽莽山林就像被人截断了一般,悬崖之下放眼眺去尽百里的风光一览无余,袅袅云气随着片片清风缓缓移动,密密麻麻的民舍坐落在纵横交错的道路两旁,无数飞檐斗拱的亭台楼阁点缀其中,正中望去一条半个小指粗细的护城河围绕着一座气象森严的内城。 “这是回到了古时汉唐的都城了吗?”颜子虚喃喃自语,看着脚下恍如旧时长安的巨大城市,握着梦青儿的那只手越发用力了。 “长安你个大头鬼啊。”梦青儿一脚踢醒了身边梦游似的男人,“这里应该就是我娘跟我说过的碧落城。你看城北那座九层高塔,那塔下就是碧落书院,听说里面所有的学生都得是圣阶才收。” 颜子虚回想起九处书库里读过的那些关于第一位面的资料,好像还真是在西边有座碧落大城,“等等,碧落城?那岂不是离苏仁的亵渎城有近五千里,中间还隔了条南北绵延万里的昆玉雪山?” 哭丧着脸的颜子虚顿时泄了气,居然被传送阵扔出来这么远…… 被梦青儿拉扯着来到了青石的另外一面,剥开石壁上攀爬附着的藤蔓,两句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斑驳诗句赫然出现眼前。 上穷碧落下黄泉,人生若只如初见 看完颜子虚撇撇嘴,不屑的说道,“什么啊,拼接体嘛。”说完转头却看到梦青儿眼睛发亮似乎感动到要扑上去一样,嘴里投入的说着截然不同的评论。 “果然跟我娘说的一样,真有这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啊。” “爱情故事?” “这是千年前一个男人上天下地寻找他不辞而别的爱人无果,伤心之余一剑劈开百里疆土,建造了碧落城的故事。相传这块青石就是当年他挥剑的地方。”梦青儿似乎怪颜子虚不解风情,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传闻这个男人死后,他的后代为了纪念他,才在这块大石上特意留了这两句诗。” “那个男人叫什么?”颜子虚看着诗句下方被茅草青藤掩盖了的一个名字,“望劫?” “望劫是他后代的名字,那个人名字叫望斜月。” …… 对于被纵横扣点锁点我表示无语,我这种连新书榜都错过的人,居然也有被技术部关照的一天,大幸。 某位要龙套的望同学,你在这第三卷第一章就隆重登场了,还是别人的儿子,恩,等着更加被虐吧,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章节名很好,自我满足。 第六十八章 狰兽 一块比普通石头大一点的青石,就因为两句诗和一个故事,让梦青儿小脸发红双眼泛光兴奋了很久,连肚子饿都放到了一旁,不禁让颜子虚感叹原来这小青鸾最看重的是精神食粮。想到当初在角川书店里梦青儿经常捧着的那些封面多是俊男美女的书本,心里便打定了主意,眼光离开了脚下大城中气势恢宏的内城,而投向了北面那座九层塔。 一路上梦青儿打开话匣子,给颜子虚恶补了一些关于第一位面的常识,虽然没有说出圣阶不如狗的话来打击人,却也颇为震撼,夹杂了一些小道八卦,让两人寻路下山的过程少了些枯燥。 两人曲曲折折又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才进到了碧落城里,人流往来之中颜子虚拖着已经走的气喘吁吁的梦青儿,一步三停脚的径直来到了碧落书院的门口。一到书院门口,梦青儿再也顾不上主仆面子,一屁股蹲下任由颜子虚提着自己的左手,再也不肯走半步。四周的行人纷纷侧目,幸好是在书院门口,要是停在了刚才经过的那所明显是青楼妓馆的所在,倒像是颜子虚死拉硬拽要逼良为娼了。 左右张望了一会,在书院那两只大石头麒麟的旁边墙上,颜子虚寻着了一面不起眼的告示招牌,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粘贴又撕去所残留下的纸头。翻看了半天,在一块巴掌大的小纸片上,颜子虚看到了一句招聘杂役的广告语——有宠物一只,需人喂食梳洗牵遛,包食宿每月五百赤晶币,有意者入东院找玉先生,见后勿撕,长期有效。 转头问过已经累得什么都说好只求能吃饭休息的梦青儿后,颜子虚拽着快要趴在地上的小青鸾,跨进了书院门槛。石头麒麟后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懒洋洋的问询,一个看上去像是守门老头懒洋洋的打开一只眼睛,半眯着问颜子虚找谁。 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颜子虚才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听完后老头颇有兴趣的在竹椅上直起腰来,问道,“那么多告示,你怎么就看了这条?” 颜子虚很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其他告示要找人做饭洗衣的我都不会。我看那张纸有些破旧了,想必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主人家应该很急,所以不会太挑剔我吧。” 老头笑笑也没说话,口里支吾了一声抬手指了个方向,就自顾自的躺了下去。颜子虚微微倾身算是回礼,双手拖起饿的头昏眼花的梦青儿,也不管她口里不停哎呀咦哟的埋怨,到最后索性一把背起她,这才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一路行去。 书院里石板道上行人不多,大多穿着古风浓郁的各色长袍,也有穿得精悍贴身的,像是现世各种国家各色朝代的衣服特点都有,看得颜子虚嘴里啧啧称奇。众人各自行路基本上都没拿正眼看颜子虚,饶是他腆着脸问了几个都没搭理,最后还是一名面容艳丽身上不符时令的披了一件白狐裘的削脸女子停下来,打量了颜子虚背上闭着眼睛小声喊着饿死了的梦青儿几眼后,笑着指了那位玉先生的居处后问道。 “这是你妹妹?怎么饿成这样了,多可怜啊。玉先生是你什么人,亲戚吗?” 颜子虚连忙摇头说了本意,捂嘴笑得肆意的狐裘女子看上去倒有几分娜美的味道,半晌后将一只指甲鲜红如血的手轻轻搭在了颜子虚肩上,凑近两分吐气如兰的笑道,“原来是想去帮玉先生做事啊,我倒是看岔了眼,小哥儿年轻轻的,胆子倒大哦。”说着还很有深意的往颜子虚下身瞄了一眼,似乎胆子大跟其他地方的大小也有关联一样,玉指拖过颜子虚肩头,摆出了勾引颜子虚的姿态却最后连姓名都没有互相递过,狐裘女再度媚笑着扭身走远。 “切,什么人嘛。”梦青儿像是感受到什么危险似的睁眼抬头,厌恶的用小手扇着原地久久消散不去的幽香,口里啐了一句。 “你有力气啦?自己下来走!”其实觉得那股香味还挺舒心,颜子虚没好气回了一句。 “你最好少拈花惹草蹭桃花,这个书院里的人可都不是普通人。”梦青儿最后普通人三个字说的很重,讥讽的味道让完全失去心灵力量的某个平凡男无言以对,双手把梦青儿的臀部向上托了托。梦青儿红着脸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却实在是饿的牙关乏力,哪里还啃得动。 “要不是你把所有的钱都押了赌注,我用得着做工赚钱吗?” “你想的美,这未来新世界不同于现世,九州十三大城,各自都有各自的钱币流通,虽然有的收现世的钱,比如苏仁的亵渎之城,可也是转成了财富点。我们现处云州,这座碧落城就是特例,根本不收现世金钱,自有一套五色晶币政策,赤橙黄绿青每样是前者的十倍。哪怕我在苏仁那赢了百亿现金,能带过来也是废纸一堆,还不是得你去想办法赚钱。” 梦青儿一瓢冷水泼来,颜子虚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身处异世,根本就是无政府状态的最好写照,顿时觉得有些想念起苏仁那张时刻笑嘻嘻的商人脸来,亵渎之城里自己好歹也是身家不菲的名人阔少,哪里像是现在一穷二白不说,还重新落回凡阶初段,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正是应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下半句,两处茫茫皆不见。 闷声不吭来到一处居所前,小木牌上写着个“玉”字挂在了门口一排篱笆上,屋子四周辟了两畦菜土,可种的是花草还是果蔬颜子虚硬是没认出一样来,显然都是这个世界的特产。同样饥肠辘辘的颜子虚眼馋的盯着一枚篱笆边的红色果子,那沉甸甸挂在枝头的红果通体晶莹,几乎能透过薄皮看到里面的汁液和果肉。 “你要是摘了它吃了,眼睛要瞎五日。” 虚掩的门里传出来一句话,像是在说果子有毒盲眼,又像是在说偷吃果子的惩罚,不管这句话到底是何含意,颜子虚的目光总算是挪开了。 拉门进去后,屋子里阴凉得很,可一张巨大的原木桌子旁坐着的中年人却还是敞胸露乳的嫌不够凉快一般,手里把着扇子猛扇,额间垂下的一绺油腻长发在右侧眉眼间飘荡飞舞着。 “我叫玉魂,你是看到了我贴的告示来应聘的吧。” 没有放下背上又累又饿已经进入梦乡的梦青儿,颜子虚只是点头,这名叫玉魂的中年男人用书院门口石麒麟后躲着的老头一样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后,干脆的挥手起身,示意颜子虚跟上。 绕过一层楼梯,来到地下室里,颜子虚来不及惊讶这个地下室的宽敞程度,眼前的情景已经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中年人需要这么大间的地下室,准确来说应该是地下兽栏。 一条身长足有四米的红色豹型怪兽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 “这就是我的宠物,放心,他一般不乱咬人,至少现在对你很友好。” 话音未落,一声比怪兽长相更为怪异的咆哮扑面而来,像是沉重的石块敲击声,将最后友好两字完全盖过,被吹得鬓发凌乱的颜子虚注意到眼前的血盆大口里那两枚锐利门牙,每一颗都有自己的拇指大小,双耳间一枚小角,身后拖着五条尾巴。 颜子虚忽觉背后一阵扭动,显然咆哮声已经将梦青儿好梦打断,抹着嘴角口水的小妞从颜子虚肩膀上露出头来,口里抱怨而嘟哝着。说来也奇怪,这只原本威风凛凛的无名兽居然退了半步,像是看到了比自己更凶狠的同类一般,嘴里呜咽着趴在了地上,脖项间一根儿臂触的金属链子泛着乌沉沉的光,拖在地上当啷作响。 “这不是狰嘛。”梦青儿自言自语道,“你养了一只狰做宠物啊,大叔。” 本就对颜子虚的淡定有些欣赏,看到梦青儿的出现直接让狰兽跪伏更是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而梦青儿口无遮拦的一句大叔彻底让中年男人摇头不已。 “我姓玉,你可以叫我玉先生,小姑娘。” “玉大叔,你有吃的吗?”梦青儿摆出了一个最萌最可爱的表情,眼眶里像是滚动着两颗大大的黑杏,晶亮溜圆。 …… 酒足饭饱之后,坚持要两人叫他玉先生的中年男人望着巨大的原木桌子上十几个空碗碟有些发呆,颜子虚打了几个饱嗝,圣阶力量丧失后本来几天不吃饭的体质好像也离他而去,再度回归到普通人一日三餐的感觉也挺不错,梦青儿则是拍着丝毫不显突出的小肚子连身赞叹玉先生的厨艺。 “你们能帮我照顾狰兽虽然好,可是这样吃下去,我估计还得请个厨师才忙得过来。这些菜本来是晚上我约了几个朋友聚餐准备的,五人份啊……” 颜子虚尴尬的笑笑,连忙解释因为饿了太久,一天没吃东西又爬山路,所以才会吃相凶猛了一点。玉先生看着根本没在意两人对话的梦青儿有些好奇,听完颜子虚的话又问道,“她是你妹妹?” 颜子虚斟词酌意半晌,在梦青儿你敢说是我就咬死你的眼光下唯唯诺诺回答道,“其实我是他的侍从。” 第六十九章 百鬼图来历 拐带幼女弄丢麒麟不管哪件都是无法对宁安宁交差的糗事,加上现在毫无自保之力,审时度势之下颜子虚很老实的在人前给足了梦青儿面子。看人下菜碟这事无数书中故事的猪脚们还是未发迹的市斤之徒时都做过,喜欢读书的颜子虚随手拈来,虽然不太熟练,倒也不生涩。 被逼于无奈之下亲自下过一趟厨房端出两三样小炒之后,侍从的身份正式更换为厨子,要一个力量尽失的伪圣阶保镖不如要个能烹小鲜的厨子,梦青儿嘴里还砸吧着说你居然隐藏得这么深的一手好厨艺,总算是留着还有几分用处。就连偶尔得尝一筷的中年大叔,也忍不住啧啧称奇,问起为何颜子虚不去撕那招厨子的告示,反而来伺候宠物,颜子虚挠挠头说我是老饕,要是替人一日三餐做饭只怕以后审美疲劳,并以此为借口坚持每天只给梦青儿做一顿两三个菜式,哪怕梦青儿吃得嫌不过瘾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齐齐用上,也不松口。玉先生私底下拍着颜子虚的肩头说美食如美色,都是一样道理,坐享其成才是享受,那调教的烦苦本就该是鱼公之流所擅长,非有怪癖者不喜。颜子虚见他说得挤眉弄眼一副同道中人的表情,苦笑点头之余,避过梦青儿耳目小声问道:“莫非玉先生是碧落城里青楼熟客?” 中年男人自得回答道:“略有小技,不足说不足说。” 同性便不好追问得中年男人究竟有何小技,何处有小技,只是寥寥几句,头发油腻的中年男人自觉跟颜子虚好像又拉近了一层,恨不得抽空拉他同去逛上一圈才好。 夜深之际,名字怪异性格也是乍冷还热的玉先生毫不顾忌的来敲颜子虚的房门,手里拖了一碟不知名的干果,另一手里拎着个小葫芦,酒香四溢。颜子虚倒是想起了某个书店里的实诚老板,也不推诿,端起杯子隔空敬了一下,仰头喝干。 酒过三盅,玉先生拈起碟中一颗芝马果把玩着却不吃,黯淡灯火里幽幽的问道:“你怕是从现世来的吧,我怎么看你和你的小主子,也不像是普通人。口音也不像九州任何大州口音。” 终于来了。 颜子虚心里抖了一下,养了条狰兽做宠物的男人终于开始盘根问底。 沉默了小会后,颜子虚赌了一把,不吭声直接从怀里拿出百鬼图画轴递了过去,那非绢非纸的触感消失在指尖的时候,心还是猛然跳了一下,直接堵在了嗓子眼。开诚布公是强者显露实力和自信的最好手段,当弱者时用无疑就是最大的赌博。猜不透玉先生到底存了什么心思,颜子虚只是凭了心际那丝模糊的感觉,拿出了自己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中年男人把芝马果放回碟中,接过画轴前不忘把手在有些脏的衣襟上擦了擦,这个小动作让颜子虚心里稍稍安定几分。 看着对面那位眉头越蹙越紧,直到将画轴合拢后却不递还给颜子虚,而是放在桌上那酒葫芦旁,颜子虚心里一凉,全身发冷如入冰窟。 “你不用紧张,你这画虽然贵重,也要看对什么人。我强取了也没什么好处,难得你们能帮我照顾偷光,我不会做画蛇添足的事自添麻烦。不过,你这爽快态度,可得改改,即便这碧落书院里没人觊觎你这画,难保碧落城里一王二侯四大家没有收藏珍奇字画的癖好。” 见颜子虚松下一口气,玉先生笑笑又捻起刚才一直没吃的那颗干果,丢到嘴里嘎吱嚼得脆响,呲了一小口酒后笑着说道:“收起来啊,傻了吧。好歹也是到过洞玄境,见狰兽而不惊的人,力量退了,再涨回来便是。何必这么拘谨。” 颜子虚像是锦衣夜行前路忽遇明灯,哪里还不明白随棍上的道理,不去动那画轴却问:“如果没猜错,先生应该是这间书院的教授,能不能告诉我这幅画究竟有什么古怪,能吸了我本源力量,若是要取回来,该用什么法子?” “教授就算了,我不过是教教那些眼高于顶的贵胄学子们认认飞禽走兽,辨辨山林间哪些野果不能乱吃哪些草药能止血解毒,一年下来愿意选修我这科的不过寥寥数十人,哪里比得上那些武道、术法的客座教授,连窗户外面的树丫上都恨不得摆上椅子收钱。” 颜子虚想起还没进门那句眼睛要瞎五日的诫语,看来确是说的果子,笑着跟他干了一杯。 “这幅画卷材质特殊,要是我没看错,该是天龙遗蜕,下颚处那块逆鳞的一小部分所炼制而成。龙威滔天,触逆鳞者必死。炼制这画的上古大能倒是仁心厚德,本是一大旷绝古今的凶物若是炼成杀伐之物想必是千军辟易,结果却是被制成了文房四宝中最为平和的一幅纸卷。只可惜本该用来书史载道最后还是变成搜刮封禁各种精元的工具,走岔了道。你那洞玄境的精元,也就是你说的本源力量被禁锢,不过是犯了龙威给的小小惩罚,没要你的命已经万幸了。” 颜子虚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一番话还是把他说的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这百鬼图在现世不过灵阶下品,竟然又如此来历,真是明珠投暗,蒙了数百年的尘土今朝得以散去。天龙遗蜕是什么概念,难怪能将未成年的麒麟本源给封了进去,麒麟已经是天地瑞兽不假,天龙却是能呼吸间引动天地异象的存在,不是一个级数的。 “在现世坐井观天也能年纪轻轻入了洞玄境,想必你也是修行的天才,既然到了这个世界,又入了碧落城揭了书院里我的告示,机缘一场我也不好意思真把一个洞玄境的人才委屈了天天帮我遛狰,你就当我记名弟子,去书院里旁听旁听,也许就能找着把你力量恢复的办法。” 总算得了些除那五百赤晶币之外的好处,颜子虚感激之余,想到现世的凡、圣、道、仙、天、神六大修法者的阶梯泾渭分明,可在这个世界里圣阶变成文绉绉的洞玄境,其他想必也不一样,便凑近问了一句关于玉先生自己的境界问题。 醉眼惺忪的中年男人说道:“知微、洞玄、至虚、无矩、夺天是我们对法术几个境界的大致叫法,并无具体等阶,还有修行法门不同更多分门别类的叫法,哪里说得清楚。书院里没有洞玄境上不了教席,至于我,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到了无矩境的人吗?” 似乎不想再多说,玉先生真醉假醉摇晃着空酒葫芦都是告诉颜子虚他要走了的意思,颜子虚起身替他开门,再次谢过后看着中年男人摇摇坠坠的消失在楼梯拐角。 …… …… 晚上12点前还有一更。 第七十章 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被轻易剥夺了轻易得来的洞玄境界又被莫名其妙扔到新世界后,事情总算在吃过一碟味道像是花生的芝马果以及三杯叫不出名字的浊酒后出现了转机。从来不曾上过学所以经常泡在九处书库里的苦孩子得到一个接受再教育的机会,书院这个只出现在古书里的名字近在咫尺,本来就觉得新世界像是几百年前的旧历王朝,九州十三大城里的碧落城给人感觉像是千年前的汉唐旧都,那时汉唐叫朱雀国,都城不叫长安,叫西京。 面对着这个没有宝马移动,点灯亮不过盈尺的世界,囫囵吞枣读过太多史书的颜子虚恍惚中再次有了是否重生或穿越了的念头。地下兽栏里鼾声微微撼动着地板,那是一只被取名为偷光的五尾独角狰,这能随意吞下半个自己的家伙会不会偷偷凿穿两层楼板,灭了自己豆大的生命之光,颜子虚胡思乱想中一阵困倦,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起,颜子虚牵着乌金链子准备带着偷光出门觅食,见过梦青儿后这异兽对沾染了青鸾气味的颜子虚倒还客气,没有初见时示威式的大吼大叫。在玉先生随和的叮嘱之下一人一兽相安无事出了门。 书院里青石路上关注的眼光多了些,窃窃私语的估计都是等着看颜子虚能捱多久的议论,颜子虚也懒得去在意,见大家都浑不在意自己遛的宠物是狰便安了心,看来邋遢中年人说的倒没错,整个碧落城里唯一一条系在狰脖子上的乌金链子就是出入证明,连书院门口依旧在门兽后面躲太阳打发日子的老头也没太多表示,同样只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瞟,算是给颜子虚打过了招呼。 来到城北郊外颜子虚才知道这差事哪怕有了梦青儿垫底也不是什么好活计,偷光一见山林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狂冲,儿臂粗的乌金链子绷得笔直还发出嘎嘎的刺耳声像是快要被挣断掉,好不容易把持到解开偷光脖子上的活扣,这畜生就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带出一溜红色残影,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对着狰兽消失的方向,颜子虚嘴里象征性的喊了一句玉先生交代一定要说的话,“不许吃家养的!”这才开始纳闷,即便这狰已经开窍听得懂人言,那也该说不许吃人之类的话,主人这句不伦不类的话倒像是这狰兽劣迹斑斑,经常偷偷溜回城里摸鸡偷狗一样。 或许这就是新世界的奇妙吧,已经有了一定免疫力之后,颜子虚见怪不怪,找了处柔顺草地躺下后,开始意淫下午学院随堂听课会有什么更美好的事情发生,像现世无数网文里说的那样,也许书院里真有什么一流的秘笈、绝品的美女正乖乖的准备好了要投怀送抱呢,要不就是一件牛x到遇神杀神的仙器感应到了自己的出现,蠢蠢欲动的等候认主? 朗朗晴空下,带着随遇而安心态的伪圣阶男,睡了个舒坦无比的回笼觉,直到某个探手把玩温香软玉的梦境被打断,这才发现原来是一条半尺长的舌头在舔自己,一只巨大的兽头正在拱着自己的胸腹,哪里是什么美人在怀。 颜子虚没好气的推开狰首,笑骂道,“你这畜生倒是吃饱了还懂得回来。”像是听懂了畜生二字,偷光很霸气的作无声咆哮状,颜子虚看得真切,血盆之口旁边夹杂了几根不知是兔绒还是狐毛。 见这狰兽灵性到如此地步,颜子虚试探着轻轻打了它一记,嘴里狐假虎威呵斥道,“怎么,还有意见?这记巴掌是代梦青儿赏的。” 偷光埋头,颜子虚很得意拿到了鸡毛令箭,试着用摸猫捏狗的手法挠挠它的后颈软皮,换得了几声表示舒坦的低声呜咽,一人一兽总算初步和谐成功。脑子里闪过自己骑着它在山林间窜跃的画面,颜子虚心底里狠狠发誓,等老子拿回洞玄实力,看你不乖乖四爪朝天打着滚讨好我。浑然没有发现已经沦落到要跟一只异兽斗心眼的某人再度挠了挠偷光,笑得灿烂。 …… 现世里九处已经是鸡犬不宁,孟罗和娜美等了颜子虚一天一夜不见回来,便急的上了火,只差没揪住宁安宁要他赔人,那昏过去的分身依旧没有醒来,成了宁安宁安慰众人的唯一借口,本尊死亡分身就会变成本尊的理论被宁安宁说了不下数十遍,还是没有一个人买他的帐。孟罗甚至说谁知道本尊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个分身就是本尊,那为什么还不醒,一番话惹得娜美差点当场哭出声来,凉风真世再安慰也没用。原本在九处苦等却等来这副场景的狐族洛神更是赶来后呆立当场,三魂不见了七魄跟傻了没什么两样,任凭小狐狸小猜怎么摇手都没反应。 最后还是大老板颜轩正得知了消息,赶来瞅了一眼,面沉如水说了一番话才算是有了个交代,大体也是和宁安宁一个意思,颜子虚应该没有什么危险,至于分身不消失也不醒来,是跟颜子虚修习的心灵术法有关系。孟罗众人还不饶,颜轩正放开威严瞪了他一眼,说道颜子虚的命格比你们几个加起来都硬,你们能平安传送回来,他会死才怪,只怕过段日子再回来时又多了无数福缘,吓你们一跳。孟罗和四位大小美女这才定下心神,想到大老板的亲生女儿也跟颜子虚一道上了失踪名单,脸上讪讪有些不自在。孟罗嘿嘿笑着附和称是,说颜子虚只要晕过去就是有奇遇,上次晕十天就破了圣阶,这次要是晕上两个月,只怕马上得道成仙了。 小猜给了孟罗一记白眼,孟罗才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欠妥,赶忙嘴上自己抽了一记,不再吭声。 宁安宁趁热打铁再度安抚了一下大家情绪,说已经撒了天罗地网去打探消息,有情况就会马上通知大家,众人才不再闹腾。 颜子虚分身所躺的床边,甄洛神盯着那俊秀面孔双目泫然,由始至终都没有说半个字。 娜美手里紧紧捏着两面阴阳镜,泛白的指尖微微发抖。 第七十一章 跟幻想的不一样 颜子虚在碧落书院的第一堂旁听课在南院。碧落书院分东南西北四院,玉先生是东院教席。手里捏着中年男人给的旁听牌子把玩着,青色牌子非玉非石入手滑溜,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自己要去旁听的这堂课的授厅所在,颜子虚推开那厅门后,顿时吓了一跳。 最多只能容纳二十人的授厅里已经快座无虚席,零落的几个空位上也都摆上了纸笔文房,显然是留座的。站在齐刷刷的目光里踌躇了半晌,烟雨街打架时杀人目光里来去自如练就了厚脸巧舌的迟到男,根本没想到第一堂课就要悲催的弄张站票收场,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形在人群中站起,白生生的手臂从一袭白狐裘中伸出,优雅的对着他挥了挥。 是那天问路时热心回答的狐裘女。 颜子虚心头大定,各种猜测打量的眼光里熟视无睹的穿行过去,坐到了那白狐裘边,熟悉的幽香再度飘入鼻间。 “你居然是打工的书院学生,看来我那天还看错了哦。” 好奇的眼光加上富有深意的笑,确实是身无分文的颜子虚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很穷。”没有将昨天才因为遛狰赚来的旁听优惠情况说出来。 “青色的旁听牌子?看来你挺对玉先生的口味嘛。”狐裘女从牌子上看出端倪,点破了颜子虚的小心思。 什么都不懂遵照梦青儿吩咐低调扮鹌鹑的颜子虚这才转头看着狐裘女,小声问道,“青色牌子很牛吗?” 身后一只肥胖到五个指头都快分不出长短粗细的手迅速的抢过了颜子虚手里的青色小牌子,回头看去是一张圆滚滚的大饼脸,“真的咧,这青牌子整个学院都只出现过不到五次,你是一王二侯哪一门的子弟?四大家的我基本上都熟,以前没见过你啊。” 狐裘女一把抢回牌子,冷冷的斜了那张胖脸一眼,后面那位顿时灰溜溜的缩回了自己的位置,可眼里的羡慕之意不减分毫。狐裘女并不打算将牌子还给颜子虚,笑盈盈的望着他,眼里分明在说胖子问的就是我想问的,看你打算扮鹌鹑扮多久。 无奈之下颜子虚只好将情况简略说了一下,身后那胖子顿时有了兴致,不过这次却是谄媚着对狐裘女说,“锦绣姐,不是说这可以任意旁听的青牌只有院长和教务长以及四大分院首席才有一块嘛,当然中天院那块不能算。怎么他也有?你认识他啊?” 再一记白眼后,狐裘女刚要说什么,授厅的门再次推开,一个清癯老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整个厅里马上鸦雀无声。狐裘女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了四个字,下课再说,随手将牌子竟然塞到了胸前那一抹白腻之间,顿时让颜子虚哭笑不得,只得规规矩矩将目光转到了那明显是在南院颇有威信的老教席身上。 清癯老者开口后,颜子虚才只得这堂课说的是《素问》,也就是现世常说的《黄帝内经》的上篇,颜子虚在九处珍本库也随意翻阅过,不过都是汉唐王冰千年前改编过的二十四卷,老者却是说得有所不同,显然是连九处也认为已经失散的古九卷内容。原本对脏腑经络之类的医学并无太多兴趣的颜子虚也听得有些入神,尤其是老者加入阴阳以及天地自然的独到见解,倒也不显得过于冷僻生涩,偶尔一两句还能让修习术法的颜子虚心有触动,难怪早早的就座无虚席。 尤其让颜子虚佩服的是老者全程脱稿,言语间没有半点停滞,侃侃而谈,末了也不管众学生听懂没有便背手离去,清傲做派十足,场上倒是目送其离开后不约而同数人喘粗气声,让从来没感受过师者威严的颜子虚颇觉有趣。 众人陆续散去,狐裘女和身后的胖子都不走,颜子虚没拿回牌子自然也不能走。三人等到授厅里没有旁人了,狐裘女才笑着说,“碧落夏家的二少爷也不认得的,却能有书院里为数稀缺的六块青牌。你不说实话,姐姐我可是不还的哦。” 那青牌沦陷在让人眼晕目眩的一道深深沟壑之中,只露出小半个角,颜子虚没想到自己扮鹌鹑反被人捉弄,只得摊手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一无世家背景,二无高人撑腰,一介迷途的懵懂书生,连一王二侯大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开,两位哥哥姐姐就不要猜了。” 那胖子一听颜子虚叫他哥哥,顿时脸上放光,也不管自己年纪看上去就比颜子虚小很多,老气横秋的说道,“想必你也不是一王二侯家的子弟,口音不像,做派更不像,看在你叫我哥哥的份上,我收你做二弟,不对,我家还有个姐姐,你就是夏家老三。跟着我没错。” 颜子虚有些直眼,狐裘女却随手打了一记爆栗在这位夏家老二的额头,笑骂道,“你这没心眼的二货,放到现世里被卖了都活该,真不知道夏夏怎么会有你这个蠢笨弟弟。你是看了他有青牌,想到书院里前面那几个拿青牌的狠角色,才赌这一铺先下手为强吧。” 被戳破小心思的夏二少一脸讪讪,不好意思的干笑着,圆滚滚的手指摸着鼻尖。 “走吧,昨天我给你指了路,你还没谢过我呢,今天我又给你占了个座,你如果不请我吃晚饭是怎么也说不过的吧。” 狐裘女依旧没有将青牌交还的意思,反而是俏皮的将那露在外面的半截塞得更进去了一点,看得颜子虚是闭眼叹气,胖子傻笑花痴。 就在颜子虚解释说我实在没钱,只能请你们回玉先生那我做几个菜顺道吃个便饭,而夏二少豪气干云的嚷着他请客去碧落城最大的酒楼独一苑好好吃一顿的时候,授厅的门口出现了三个身影,很是嚣张的堵住了唯一的出入口,眼睛里不怀好意的淫邪光芒加上狐裘女嗤之以鼻的不齿声,颜子虚差点没把脑袋往书桌上撞。 用膝盖也能想得到,没有仙器秘笈,自己这书院第一堂课,刚遇到饭局“勒索”还没摆平,又来了见色起意的寻衅之徒。看惯了烟雨街上妓院里那些红牌的恩客之间的嫉恨目光,颜子虚头痛不已,这场架十有八九是跑不掉了。 最麻烦的是,颜子虚注意到那些眼光中的不良之意在瞟到自己身上后更甚,顿时有不祥的预感,莫非要传说中的冤大头附身? 想要跑已经不可能,颜子虚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把一直随身携带的百鬼图藏个好地方,然后保持着脸色无辜表情,小声的问身后的夏二少,那些人是谁? 胖子挑着下巴响亮的从鼻子里喷出个哼字,大声的说道,“你修鱼家想在四大家排名上往前挪个位置的心思路人皆知,去年输给了我姐姐就够丢脸了,难道今天想在书院里公然挑衅院规,私斗?” 几句话条理清楚利索,丝毫没有身材上的臃肿感,不由得颜子虚不佩服,不料身边的狐裘女却鄙夷的小声说了一句,弄得胖子身子一歪,被打击得够呛。 “学你姐去年的话,亏你还记得。” “锦绣姐姐,你不要这个时候泄我的气好不好,好歹后半句是我自己的吧。” “那些废物你理他们只会让他们得意。” “前面两个修鱼家的两兄弟废物没错,后面那个狐狸眼叫姚北斗的可别小看了他,据说差不多两个星期前跟人在北院决斗一拳打得对方直接休学。输的那个可是洞玄下品实力。”夏二少显然消息灵通,话的声音虽小可说的详尽明了。 门口两个姓修鱼的显然对于狐裘女和夏二少小声议论并不把二人放在眼里恼怒不已,个子稍高的抬手指着了颜子虚,眯缝着的眼睛里闪动着阴恻恻的光芒,说道,“玄锦绣,你不要以为跟夏夏手帕交,她弟弟又天天狗腿贴着你,我们两兄弟就奈何不了你。这个小白脸长得挺不错的,新欢啊?跟胖子不同的口味你也喜欢的话,那我们两兄弟可以帮你好好安排一下罗。” “你……”狐裘女玄锦绣被指名道姓赤裸裸的调笑,一时语结,眼中冷意刚起,却看到黑呼呼的一片墨汁从颜子虚的手里泼洒出去,纵然是那两兄弟闪得快,及时退后了几步,却也被溅了几滴在衣襟上,说话的高个更是鞋子上染了一大团墨渍。 颜子虚望着自己手里现世用的极少,却不得不在碧落书院里每天都带上的砚台,有些夸张的举手看着砚台的底部,嘴里自言自语道,“哎呀,原来我买的砚台是便宜货,连墨汁都漏光了啊。算了,漏了就漏了,总要泼掉的,反正墨也便宜,又臭不可闻。” 颜子虚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遇到不长眼的花花大少,还是相貌与脑容量成正比的那种初级货色,自信骂阵不输人的他自然不会任由那修鱼家的大少污言秽语,故而一甩手将砚台里剩下的墨汁全数甩了出去,倒也奏效。 “姚北斗,你挡在后面就算了,怎么不出手?”气急败坏的兄弟二人迫于自身修习的术法一旦出手就会被夏胖子说成私斗,措手不及吃了亏,一时间又不能学颜子虚找到墨汁砚台什么的扔回去,便把气撒在了身边邀来的打手身上,似乎怪他挡住了退路,才没完全躲开墨汁。 站在两人身后的狐狸眼浑身干净爽利,掏着耳朵懒洋洋的回答,“两位少爷,你们开的价码只是要我跟一个人决斗,是对面那个胖子还是小白脸,你们选就是。我还想继续在书院读书,私斗的罪名谁都不想背吧。” “就是他,跟八爪鱼似的喷墨汁是吧,打得他休学,我再好好修理他。”修鱼家大少狠狠的指着颜子虚说道。 “好,我的规矩是一个月只决斗一场。”说着狐狸眼弯的更厉害,显然是笑着看向颜子虚,抛出了剩下的半句话,“小白脸,二十天后我来找你,学院试炼厅,我们打一场。” 姚北斗撂下了狠话,达成了修鱼二少的最终目的,三人转身离开。狐裘女和胖子面容都有些不自然,显然,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场面也不是两人所愿意见到的。颜子虚倒是面色坦然,心想也许不用二十天小爷我就能回现世了,决斗决斗你妹呀,收拾着东西,笑着说:“走啊,去我那吃饭。” 第七十二章 碧落城的深水 三人回到玉先生家里时,主动担当起下午遛狰任务的梦青儿还没回来,悠闲得不像个教席的中年男人在院子里那一大片花花草草里一边浇水除虫一边自言自语,看到颜子虚带了狐裘女和胖子回来,也只是随口打了个招呼让他自己带人进去坐,桌上有茶,就像颜子虚也是半个主人一般随意。 夏家二少小心翼翼的扯扯颜子虚的衣袖,惯常的压低声音说道:“碧落书院最神秘莫测的教席之一,你是从他这里拿到的青牌我现在有三分信了。很多人提醒我不能惹他的,不是他养狰为宠,而是有消息说他就是七百年前的百草圣君,一日狂性大发连屠三城,尸骨无存,所以也被送了个名讳叫百毒人屠。” 胖子声音虽小可被狐裘女听到,又是狠狠一记敲在脑门,呵斥道:“舌头短点会死吗?”胖子吐了吐舌头,对着颜子虚作了个鬼脸。 狐裘女玄锦绣说道:“不要理他,别人送了他一个百晓生的诨号,就当真了。什么路边听的,风里吹的都拿来传。总有一天被你姐姐撕了你这张嘴。” 夏胖子明显不介意,反当做乐趣,似乎隔一阵子不被敲上一记爆栗就浑身不舒坦故意找骂,颜子虚也看得出他不是真蠢,所以只是笑笑拉着他进了厨房,给了胖子一个口水飞溅的机会,留下狐裘女一个人喝茶。 一边亲手烹饪一边听着夏二少海阔天空胡侃,颜子虚逐渐对这个碧落城乃至这个世界有了大致概念。 这碧落书院除了东南西北四院外,还有个极为隐蔽的中天院,除了少数天赋极佳的学生被选入中天院修行学习,几乎所有学生都不知道这个第五院究竟在哪,据说就连教席中也就大院长曹孟德,教务长曹子建,以及东南西北四分院的院长知道。 听到这里颜子虚有些好奇大院子和教务长的名字和关系,胖子像是知道颜子虚有此一问,解释道:“我知道现世也有过这两个名人,不过此曹孟德非彼曹操,不过是个人名。当然在碧落城里也是大大的名人。东院孙伯符,南院孟获,西院刘玄德,北院刘伯和,你不要笑,我也知道这里面有蹊跷,可是能一起把化名用到这般份上,也只能说是让人佩服的事。” 颜子虚连连点头,对刘伯和这个名字有些生疏,想了半天才明白,竟然是刘协的表字,顿时无语,对于碧落书院的高层大佬的趣味顿时生出七分敬仰和三分荒诞,一边切着菜一边戏谑说道,“神秘的中天院,该不是被八散人把持,以左慈左元放为首吧。”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夏胖子神情古怪,嘴里嘀咕道:“我打探到的消息还真跟你说的差不多,中天院没有为首的分院长,但是据说还真有八位教席。” 颜子虚笑笑不可置否,转而问了些碧落城里一王二侯四大家的事,都是胖子碗里的事,一番滔滔不绝的介绍加评论,倒也让颜子虚大致知道了修鱼家两位公子为什么敢在书院里那般嚣张,原来是顶着富可敌国四个字,暴发户的风范也说得过去。 碧落城主望劫因为姓望,武力值不算高可智谋仁厚双管齐下倒也能镇抚这云州方圆数千里,虽然不曾称王,民间和下属便送了个一王的别称;二侯许白熊,赵谦一武一文两世家,跟了老城主望斜月定居此地,望家为王,自然跑不了这个侯字送给他们两位。许白熊名字里有个白字,人却黑得一塌糊涂,最不喜白色,据说恨不得天上太阳也是黑的才好,颇有几分痴傻意思,自诩为乌侯,又因为的确力大无比号称手裂狮熊,多被谐音称为武侯;义兄赵文谦素来温文尔雅,故而被叫做温侯,都跟姓氏不沾边。 四大家里夏家实力最大,夏胖子的姐姐夏夏不是昵称,姓夏而单名一个夏字,被称为云州第一才女,智计谋略是十二岁时连城主望劫都自叹不如的,只是感慨了一句可惜是女身,偏还晚生了三十年,不然是宁可耗尽倾城之力也要迎娶进门的,众人觉得惋惜的一点就是夏夏腹中锦绣值得倾城交换,容貌却担不起倾国倾城四个字,普通模样而已,让无数浪荡子弟落魄书生不知平白少了多少绮思念想,夏夏得知后却自称是福,就这一个福字让膝下无子的温侯赵谦听闻后便死活要认她做义女,夏夏答应那天温侯借了望家内城大演武场摆席宴请全城三日,喝干了侯府三年存酒,温侯抚须长笑,只说前四十年唯独就这件事赶在了望家前面,却值得自豪整个下半辈子。这件事让夏夏之名响遍云州,四大家首位便牢牢姓了夏,至今整整十年。 南华世家多修行之辈,据说双十年纪里洞玄境的就有不下十人,加上老一辈均在九州云游广泛人脉不可数计,虽然不喜争名夺利对于世家排名并无太多兴趣,却硬是十年来没人敢争这第二把椅子,当然除了近三年才因为矿脉生意迅速积累惊天财富崛起的修鱼家,不但不把南华世家放在眼里,更是因为和望家携手打理矿脉生意,胆子大得只是不敢明面上与二侯相争,连夏家二少都摆明了要欺负,眼睛里哪里看到了南华家。 颜子虚听到这里,吩咐说的有些义愤填膺的夏二少端菜上桌,一边打趣的问,“四大家还有一家呢?不是已经被修鱼家吞并了吧。” 夏胖子端着盆红背桃花鱼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了半天,才一边回答一边提问道:“纳兰家书香门第以明哲保身为家规,只怕早做了墙头草倒进了修鱼家怀里,不说也罢。对了,桃花鱼不是只有清蒸才好吃的吗?你这手红烧做得味道如此之重不怕吃不到那鱼的清香味?” 颜子虚摆了摆手示意他吃过就知道,夏胖子自诩吃过独一苑的所有招牌菜肴,故而有些不屑的样子,冷不防颜子虚问了一句你姐姐叫夏夏,你呢?支吾了半天夏胖子嘴巴挤出含糊不清的两个字,端着鱼落荒而逃似的跑出了厨房。 口里念叨寻味了几遍后,颜子虚想明白了胖子所说的那两个字,分明就是夏复二字,姐姐取音之相近叫夏夏,弟弟取形之相近叫夏复。颜子虚嘴里念着夏复,下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手扶着门框才算站稳。这种取名方法,难怪刚才夏胖子说起世家之事,没有提及他的父母,原来这口怨气还没消呢。 待颜子虚出了厨房入了厅堂,这才发现梦青儿早已经回来了,正在原木大桌前和玄锦绣以及玉先生聊得和气融融。看到颜子虚来了,小青鸾摆筷斟酒做得自然无比,反倒让颜子虚有些纳闷不好当面问出口。 玉先生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笑着伸了第一筷子,正是夏复胖子觉得烹饪手法有误的那道红烧桃花鱼,一口下去中年男人呆了半晌,笑而不语。夏胖子犹疑着也尝了尝,这才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原来颜子虚昨日试过了玉先生自己调配的酱料,也不知是拿了那些花草做底,颜子虚试过后就留了心,放了些在桃花鱼里,不但没有压过桃花鱼肉特有清香,反而因为红烧力大,让整道菜口感浓醇香咧家常味道扑面而来,相比独一苑里的雕花桌镂云台,更适合摆在毫无装饰的原木大桌上。 “变通二字放在厨艺上能做到你这种地步,我真是口福不浅呐。”尝了另外两道也明显被颜子虚加以其他手法烹饪出来的菜肴后,玉先生终于忍不住称赞了一句。梦青儿乘势要求涨工钱,玉先生想也没想便答应了,说只要颜子虚每天做一餐,便值得每月多加五百橙晶币,一下比前一份工加了十倍,颜子虚毫不脸红照单全收,只是不肯在每日一餐的数量上退让半步,让中年男人沮丧无比。吃的呼哧作响的夏二少冒了一句,这手艺就算是独一苑也能昂首去得,五百橙晶币算什么,玄锦绣瞪了他一眼,夏二少想起自己反驳的人有可能七百年前一语不合暴起杀人的性子,当即噤声埋头猛吃,梦青儿虽然不明就里,也看得莞尔。 一顿饭很快过去,玄锦绣偷偷将胸口的青牌还给了颜子虚,小声说了几句便拉着夏复离开了。手里握着犹有佳人体温的青牌,颜子虚正忍不住想拿到鼻间闻闻香味,梦青儿扯了扯他的衣角,一脸严肃神情。 “怎么了,今天这样子不像你平素的表现啊。”颜子虚打趣道,“我做侍从的低调是应该的,你怎么带着偷天出去一趟回来连性子都变了,我记得你昨天还说玄锦绣的坏话来着。” 梦青儿没在意颜子虚的挤兑,蹙着眉说,“你能放心的人我不放心也是说说而已。我今天出去打听了一些消息,碧落城没有传送阵,更糟糕的是云州跟扬州的关系已经很紧张,碧落城与苏仁的亵渎之城分属两大派系,随时会翻脸为敌。” 颜子虚想起亵渎之城是扬州最大的自由都市,不禁反问道,“苏仁不是自称最爱赚钱的和平商人吗?怎么也搅进这趟浑水了。” 梦青儿不知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回答道:“据说碧落城里修鱼世家开采出了云州目前为止最大的晶石矿,旁边还有两条伴生的富精金矿。这些矿脉足够买下十个苏仁拥有的亵渎城,你说苏仁该怎么办。云州和扬州起了战事,周边几大势力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这个世界要打仗不是我担心的,我只是担心战火一起,州境封闭,你如今变回凡人我没有小麒也是个没用的小姑娘,烽烟乱世里我们两个该怎么办?” 颜子虚沉默良久,挤出一个笑容,摸着梦青儿耳后的一条发辫说道,“既然苏仁能选,我们也能选。现世回不去,就先试着保命再说吧。你突然间转了性子对着玄锦绣和夏家二少爷和颜悦色,不也是这个意思么?” 梦青儿没好气的打开颜子虚乱摸的爪子,哼了一声,“你明白就好,再叮嘱你一句,既然我们有了被困于此地的打算,书院里藏龙卧虎,你不要惹事就好,我小胳膊小腿的,你被打得残废了我可没力气拖你回现世。” 听出梦青儿话里关切之意,颜子虚心里升起一道暖意,却有想起书院里那瘦削身形如刀的一张狐狸脸,苦笑着在心里说道,大小姐你这句话说得晚了点,我好像刚刚就惹了一个貌似我现在根本惹不起的人。 第七十三章 玖拾亭夜话 明知道惹不起,可还是差点没整个砚台飞过去,这就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颜子虚所坚持的道理,书上找不到。要让别人怕你,第一件事就是让别人知道你不怕他。扮猪吃虎是玩弄人心的小把戏,失去本源力量的颜子虚玩不起,但是泼墨的力气还是有的,虽说被奚落成喷墨的八爪鱼,但至少还了玄锦绣占座的人情,露了露傲骨,哪怕二十天后真被狐狸脸姚北斗一拳打到吐血,回想起自己还有过一分硬气。再说了,颜子虚很了解修鱼家两位少爷的脾气,现世里见得多了,服软只会让他们更嚣张,该挨的拳头一个指头也少不了。末了还是很没志气的自我安慰了一句,哪怕二十天后带着梦青儿偷溜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偌大的云州谁认识他颜子虚啊。 夜深人静,颜子虚捧着百鬼图左右打量,看着画面上自己骑着麒麟洋洋得意的样子,恨不得抠下这一块来,瞬间恢复所有力量,带着梦青儿回九处交差,当然回去前至少要去会会那位一拳打得洞玄下品吐血休学的狐狸脸。以前得到的消息这百鬼图是十六米长卷,可手中的这幅画轴不过只有两三个巴掌长一个巴掌宽,实在跟十六米的恐怖数字差的太远,颜子虚翻来覆去摆弄半天也不知道缘由。在传送中途被甩出来醒来前吵吵争论声应该也是这百鬼图搞的鬼,想到玉先生所说这非绢非纸的画面竟然是天龙逆鳞炼化而成,可在自己手里却形同废纸一般,偏偏还撕不得扔不得,天天不得不宝贝似的贴身收藏,的确有些憋屈。 颜子虚本想厚着脸皮找玉先生再问问,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坐在椅子上没动。不说夏复所说百毒人屠的故事是否真实,光是那面能随意旁听各院教席授课的青色牌子,就足够分量证实中年男人的神秘了。那晚玉先生摆明了不想说透,无非也是存了个小意的心思,不清楚底细的人最好是留在身边好好看着,即便最后成了敌人也不用提防暗处捅来的刀子,颜子虚很明白这一点,心想那晚开诚布公虽有效可还是不够彻底啊。 像一个对于未卜前途忧心忡忡的普通人一样胡思乱想了小半夜,颜子虚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虽然心灵力量全失早已不能感应危险,可是颜子虚还是收好画卷站起身来,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双耳之上,如同侧耳倾听九天仙籁一般纹丝不动。让颜子虚这般的原因只有一个——脚下那地板因为偷光鼾声引起的细微震动突然消失了。 楼下吱呀轻响了一声,颜子虚马上回想到大木门关闭时就是这种声响,眼光从窗户缝隙里望了出去,只见一个身影笼在一袭青布斗篷下向外走去,月色下看那走路姿势分明就是玉先生。 在玉先生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青石路的拐弯处时,颜子虚压抑不住好奇心迅速的下楼,远远的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已经接近午夜,玉先生的居所本就在东院的一处僻静角落,青石路上没有其他人影,看着那青布斗篷过了拐角,颜子虚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刚过拐弯处那棵枝条低垂及地的老柳树,就看到一张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颜子虚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露出很吃惊的表情,拿出十足的演技糊弄道,“哎,玉先生你怎么在这里,也是睡不着出来散步啊。” “好啦,你出门我就知道了,明天记得提醒我给门轴点些菜油。”玉先生开门见山。 颜子虚换了无辜的表情,尴尬笑着等候发落。 “连偷光都要熟睡到明天早上的梦蝶香居然没让你睡过去,看来你身上还真有些值得我期待的地方。既然来了,叫你回去也不太好意思,那就一起去吧。”玉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颜子虚的怀里,颜子虚顿时明白又是百鬼图的功劳,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事到如今不点头也不行了。 见颜子虚答应,玉先生将青布斗篷往他身上一罩,颜子虚整个人顿时消失不见。 玉先生一边加快步伐一边叮嘱道;“记住躲在我斗篷里不要开口,只能看,什么都别做。如果实在有什么要说的,捏着我给你的那块青牌在心里默念就好。” 颜子虚像是化作青布斗篷罩帽上一根不起眼的线头,就像是被缩小了放在玉先生头顶似的,除了他的脸之外,四面八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别有一番奇妙感觉。 玉先生脚步越来越快,到了后面几乎是脚尖还没踏实地面便又抬起迈出了第二步,以颜子虚的角度看来就是御空而行,那两只脚根本没沾半点尘土,四周景色快速向后掠去,偏偏耳边静寂,听不到半点风声 对于书院不熟的颜子虚认不出最后玉先生停下来时身处何处,想起胖子夏复说过各分院的特点,东院有竹,北院临山,南院傍水。如今放眼看去大半个书院都在脚下,显然是到了北院靠着的那座山上,只是按夏复的说法这山名取得奇怪,缘于大院长曹孟德某天感慨南行终须至北,故而给北院这座山取了叫终南山。 山间小亭四下都点了灯笼,照的小亭里石凳上两人的面孔清晰,不过颜子虚却一个也不认得,不由得捏着青牌心头暗问,“这两人是谁?” “左边那个坐着跟只猿猴似的老头是刘玄德,右边的伪娘是孙伯符。记住我说的话,只准看。”玉先生说完便切断了心神联系。 伪娘?颜子虚不由得咋舌,就凭那眉眼如画一点绛唇,分明是张美人脸,哪里猜得到是东院院长孙伯符,不由得一头冷汗,看到孙伯符颌下无须脖颈光滑,衣着阴柔华丽,那箭袖里探出的兰花指更是让颜子虚眼角抽动了一下。 兰花指点着的正是玉先生,“早早约好的偏偏你就要迟到,索性像刘伯和那样明说要晚些来岂不是更好。” 听到这捏着嗓子拿腔拿调的说话声,浑身打了个冷战的颜子虚彻底认输,真的是伪娘,要是这细细的鸭嗓能换成正常的女声,那个伪字至少看上去可以去掉了,后来他才知道孙伯符这口腔调就是没有刻意为之的本音,谁要是以此为笑柄,一定会被整得欲仙欲死,这是东院一条不能上台面的铁则。此刻颜子虚听了,心里腹诽,还不如用正常男人声线好好说话呢,眼睛和耳朵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实在别扭。 “刘伯和缩头乌龟惯了,不习惯出书院也是正常的,我也懒得说他离得最近还要摆谱;至于孟获不在我倒是有些奇怪,孙美人不妨告诉我为什么啊。”玉先生大大咧咧的坐下,捉狭的眼神盯着孙伯符。 夜半山风凛冽,端着杯不知哪里弄来的热茶正老神在在的品着的刘玄德发话了,“我猜孟大蛮子还不是看不惯你们两个,一个好好的要做伪娘,另一个就偏偏摆出好这一口的样子美人美人叫不停,上次来还是吐了两回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老马猴你少废话,没眼光就算了,赤裸裸的嫉妒什么。”孙伯符兰花指隔空再戳,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刘玄德双手捧着的杯子上现出一道细细的裂痕。颜子虚躲着看得真切,那曲折裂痕像是石沉湖底一般隐没在杯子表面,刘玄德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后倒真的不再多说话,似乎也担心自己身上无端端被弄出条缝来。 “好啦好啦,孟大蛮子不懂国色天香的道理,活该他两百年单身。我们说说正事吧。”玉先生知道孙伯符的实力,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不做痕迹拍了一记马屁后,转开话题。 “大院长为了调解云扬两州的紧张关系去了扬州,估计现在已经过了昆玉山脉。临走叮嘱我转告你们,好好看着书院。”孙伯符弹着指甲,悠哉的说着,眼光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头也不抬。 “好好看着书院?就这六个字值得你借着大院长的话深更半夜叫我们出来吹风?”另外一个声音传来,亭子里忽的一下多了两个人。一个消瘦得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男人宽袍大袖坐在了剩余的两个石凳其中之一上面,脸上完全没有迟到者的神情,反而摆出早早到了不过这时才发话的神态。一个昂藏巨汉似乎懒得坐那巴掌大小的石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倚着一根亭柱。 颜子虚注意到巨汉特意选了孙伯符正后方的亭柱靠着,特意为了避开他的脸似的,想必这巨汉就是南院孟获。另外那个一来就让亭子里的气温再度低了几度的,只能是北院刘伯和了。四大分院的首脑都到齐了,而玉先生一介教席却能平起平坐,此刻的身份只剩下一个——最隐秘的第五院,中天院,这样才在情理之中,能拿出青牌送给自己也就说得过去了,颜子虚心里想到这不由得暗自心惊。 “望家要是真为了那几条矿脉挑起云扬战火,碧落书院总得表明态度。大院长悄然远走扬州只留下这句话无非是要我们几个先不要走露了风声,更不要急着站队押输赢。我话传到,你们说句话表个态我就完事了,你个病佬挑我的话刺做什么。”孙伯符说完斜了身边的消瘦男子一眼。 “谁不知道你孙伯符跟温侯交好,这意思怕不是大院长的,倒出自他人之口吧。”宽袍大袖的消瘦男人针锋相对,话里又绕了温侯赵谦这巨头进来压住了秤杆。 玉先生及时截住了话,不等得孙伯符习惯性的挑眉翻脸掀桌子,赶忙开口道,“我相信这是大院长的意思没错,中天院那八位虽然不理院事,但想必也至于反对我的意见。至于你们照不照那六个字去做,怎么去做,我管不了。上次这种聚会你们背着大院长拆了南院的风息水榭,还不是连累我也跟着赔钱修个一模一样的。今天又要拆这玖拾亭,可别再拉上我。” 说吧玉先生纵身跃起,斗篷大张如鸟翼,竟然是直接从这半山腰里向着山脚跳了下去,唯恐身后亭子被那两位一言不合拆成瓦砾,又害自己赔钱。 第七十四章 第十层中天 不出玉先生所料,刚刚跃出小亭,颜子虚就见到几道半月形的黑色光华激射而出,一道削落了终南山上几根无辜的松竹树冠,一道垂直向月直冲天穹,有一道追着玉先生而来后发先至从耳际飞过。几道纵跃的身影也各自闪动了几下消失在夜色月华之中,身后那个小亭发出嘎嘎几声酸牙涩响,轰然倒塌,远远看去,黑白山水画上多了一小团逐渐淡去的灰雾。 玉先生的心神密语传来,“唉,又是一个月薪酬没了。” “四大院长好像关系很复杂,不过玉先生你的背景更复杂。”颜子虚听到这叹息语气不禁莞尔。 “都闹腾几百年了,他们也不嫌累,越活越回去。” 颜子虚不敢顺着这话茬往下接,都是老古董级别的大人物,再怎么闹腾算起来都是颜子虚的长辈,他就算躲着看戏也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学生身份,只是回想起那名叫玖拾的可怜小亭,问道,“这亭子名字有些意思,是取自行百里者半九十的意思吗?” 玉先生哼了一声,“你以为这亭子也是曹大院长取的名?哪有那么深远含义,刘伯和对北院学生要求甚高,放言道九十分才是他心里的及格数,北院有多少九十分的学生,他就把这亭子放在终南山的对应位置,直到这亭子某天能摆上山顶他再正式给亭子换个好听的名字。无聊。” 颜子虚吐吐舌头,想着自己这全院旁听的身份,会不会也被算进北院的一份子,又注意到那小亭被毁去前已经是半山腰往上的位置,不由得多了些压力,不由得心想北院的课还是少去听的为好。 玉先生的似乎猜到了颜子虚的沉默心思,又打趣的往他背上多加了一根稻草,“放心你不是北院的学生,我是中天院的编外教席,所以严格点,你应该算是中天院的学生,近十六年来的第一个。” 颜子虚差点没栽倒在地,自从听了夏胖子说过中天院的超然地位以及八位神龙级别的教席身份,第一次背书包捧文房四宝进学堂的文盲男就从来没想过中天院这三个字能与自己挂上钩,如今偌大的帽子扣在了头上,颜子虚有些不自然的回答道:“我以前没读过书的。” 玉先生好奇的问,“那你该读书的时候在干嘛?” 再次戳中了短处,颜子虚脑海里闪过烟雨街的数千个日夜,老实回答,“当小流氓。” 玉先生大笑,连声说好,“那你更不用怕了,中天院的学生第一个任务就是接受四分院各种优秀学生的挑战。说白了就是打架,你的本行啊。不过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拿回洞玄境的实力才是。” 玉先生说的轻巧,颜子虚脸色难看,想到那张狐狸脸,问了一句。 “姚北斗是哪个院的?在整个书院实力排行多少?” 玉先生想了想,说了一个让颜子虚并不觉得意外的答案,“笑起来像只狐狸,打起架比老虎还凶的姚北斗?你听他绰号就知道了,北院数一数二的刺头学生,刘伯和这根病竹竿的心头爱将,去年就一直想把他送入中天院,我头发都拔掉大把才想出各种办法给推了。你惹了他了?” 颜子虚把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简要说完,玉先生的脚尖就落在了居所前的篱笆上,飘飘然一步跨到了门廊上,玉先生并没有急于拉开那张吱嘎作响的大门,而是对颜子虚说道,“今天半山亭这些事你看到了,就是机缘所致。我知道你急于拿回实力回去你的那个世界,这两天我暗地里也观察你很久,其实你惹姚北斗那幕我看得清清楚楚。事到如今,你得了我中天院的牌子就不算外人,我只问你一件事,要是我帮你拿回洞玄境实力,你愿不愿意替碧落书院做件事?” 终于说了该说的话,颜子虚把两天里这些事串起来,甚至怀疑玉先生就是故意把那张木门弄响的,所有一切包括今天晚上不过都是入学考试而已,颜子虚想了想之后,点了点头,突然想起自己还躲在玉先生的斗篷里,又简单说了句,“可以。” “要是你答应得太快,我还真就会说这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果然是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那我就正式把那块青牌送给你。你也不用出来了,我这就带你去中天院。” 玉先生说走边走,干脆果决。颜子虚却感受不到即将恢复实力的兴奋和喜悦,只是隐隐约约感受到即将压到自己肩上的压力之大,不是以往任何一件九处的任务所能比拟。颜子虚脑子里飞舞飘荡的都是那几个关键点——能随意买下十个亵渎城的云州超级矿脉,碧落城一王二侯四大家,碧落书院,以及四大分院长都明显敬畏三分的曹孟德不惜越过绵延万里的昆玉雪山天堑前往扬州——就因为玉先生肯替自己一个刚认识两天的陌生人如此兴师动众,颜子虚直觉认为这些关键点似乎都即将跟自己扯上关系,变成烫手山芋。 终于颜子虚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我?” 玉先生脚步不停,回答得无比简洁而深奥,“因为你是外人。” “整个碧落书院都不可靠了吗?”颜子虚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和疑问。 “嘿嘿,有时候事实就是这么可笑,不然为什么曹大院长要独自出行,还留一句话给摆明了会惹出麻烦的伪娘孙伯符,特意要他转告我们。” 颜子虚不明白,也懒得去多想。玉先生将自己当做了这盘无比复杂棋局上的一颗胜负子也好,不久以后的弃子也好,拿回自己的实力是当务之急。颜子虚也有自己最后的保命底牌,玉先生一定算不到自己的洞玄,可是随时能架个传送阵一走了之的洞玄。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没进过书院的颜子虚在本该好好向上的那个年纪学到的唯一真理。 玉先生没有察觉到颜子虚此刻的心里虽然翻江倒海却已经竖下了一根定海神针,加快脚步十几个呼吸后,便来到了学院正中亭台楼榭之间的那座九层古塔之下。 青布斗篷掀起复又放下,颜子虚看着古塔飞檐挑角下随着夜风微微摇晃却没有发出声响的铜铃,以及月色下清晰可见的九层游廊,犹疑的问道:“这就是中天院?” 玉先生笑笑,迈步上塔,边走边回答,“看来号称百晓生的夏复也没跟你说过这个传说,可能是太子虚乌有,连他也不好意思说吧。中天院确实就在这塔的顶端。” 颜子虚跟着玉先生进塔前,仰首看了塔门一眼,斑驳拱门弧形最上的那块青黑色砖石上,简单周正的刻了两个字,无量。 无量两个字无论做前缀后缀都能带出一大串各具特色的词语,对于文字有着一种特殊偏好的颜子虚一边爬着楼梯,一边情不自禁的开始组词造句浮想联翩。书院里的古塔门头上写着无量二字,在某人看来实在是带了太多现世味道,无论是无量天尊还是大海无量,无论是那些被一只猴和一只猪偷吃过的果子的真正主人,还是那位骑在马上女扮男装英姿飒爽的公主,都能让颜子虚回忆起太多的往事。颜子虚跟着前面中年男人埋头攀爬,脑子里却渐渐被那无量二字弄得恍惚起来,忽然间心头重重一跳,魂魄也似乎要脱体飞去,脚步不由得虚浮起来。 前面走着的玉先生察觉到异象,冷哼了一声,整个塔里顿时嗡嗡声回荡不止,木梯的某些年久失修处竟然簌簌的落下大片灰尘。颜子虚脑袋里顿时杂念不生,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一侧扶手稳住身子,喘了一口气。 “想不到你居然和那两个字有了些许感应,看来你跟那八位中脾气最差的那位还能有些别的机缘。这我就更放心了。”帮了颜子虚一把的玉先生继续领路,也不管颜子虚听没听懂,目光里好奇的光芒一闪而过。 发觉自己心神被那无量二字吸引差点走神没掉下塔去,颜子虚不敢再胡思乱想,亦步亦趋的跟着玉先生上了塔顶,深吸了一口清爽夜风,略微不满的抱怨道:“我现在就像你拿了根竹竿上绑了条胡萝卜,让我身不由己向前冲的蠢驴。刚才就差点左脚踩右脚摔掉半条命,你就不能看在我好歹也是中天院近十六年来第一个学生的份上,多给点消息好让我有些准备?” 玉先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骂道,“以往即便是被看中有资格入中天院的学生,也是要手脚并用爬上这九层塔,那八位连同我在内都会每层设下一道难关,闯得过才算及格,最终还得在这塔顶悟得入门诀窍,自己踏进中天院大门才行。我看在你是力量尽失的份上自作主张帮你免了那些难关,还及时帮了你一把清了魔障,你现在居然埋怨我,可见好人做不得。” 颜子虚不以为然,反驳道,“要给我牌子是你自愿,帮我得回洞玄实力是笔交易,替你遛狰做饭的工钱你还欠着我呢,说来说去至少现在我不欠你什么,我埋怨两句怎么不行了。” 玉先生笑了几声,双肘撑着身子靠在了栏杆上,悠闲的摆出准备看戏的神情,说道:“行行行,你舌绽莲花能够合纵连横是最好,我将来期待你做的那些事也免不了口水之争。只是现在,你得靠自己走完最后一步了。” “什么啊,送佛送到西,我现在普通人一个凡胎肉眼,你不会要我自己找到中天院的那张大门吧。” 颜子虚继续的抱怨并没有让玉先生心软,反而话痨般开始说起些中天院的轶事,算是回复了颜子虚刚才的请求。 无奈之下颜子虚只得老老实实左右打量,看是不是有暗门机关传送之类的玩意,能敲开中天院神秘隐蔽的那道门,可来回也就不过二十步方圆的塔顶,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得住东西,颜子虚来回找了三遍,只差没翻过顶层飞檐去塔顶撬开那颗人头大小的琉璃珠子看看究竟了,依旧一无所得。 “你不用说故事了,给些提示总行吧。” “这就放弃了?你不想拿回洞玄实力了?”玉先生一脸得意的笑。 “你刚说的十六年前的那位,我该叫师兄吧,他都至虚下品境界了,还冥思苦想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恍然醒悟窥得门径,我现在跟他相差十万八千里,你给我十天我也想不出那道门在哪啊。” 玉先生砸吧砸吧了嘴,说道:“洞玄也好,洞玄之上的至虚也好,跟怎么跨进门没关系。我告诉你,封鱼师兄现在还在中天院里,你要是进去了我算算啊,该叫他六师兄。你六师兄最佩服的五师姐姜凤雏,小名萍萍的,当年和你一样站在这一百五十尺塔顶,那时她只是知微上品境界,连洞玄都不知道是什么。可她只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找到了那道门。” 玉先生竖起了一根手指。 “也是一炷香的时间?” 玉先生笑着摇头。 “一盏茶的时间?” 玉先生还是笑着摇头,缓缓吐出几个字。“一眨眼的时间。” 颜子虚呆在当场。 中年男人见状心有不忍,接着说道,“也罢,我再破例给你点提示。你刚才在楼下看到的是两个什么字?” 颜子虚听罢嘟哝了一句,“还有什么字,无量。难道你看到的和我不一样啊。”无心说出后半句之后心里灵光乍现,颜子虚猛然抬头望着微微点头的玉先生,心里顿时像明白了什么,眉头紧紧蹙起,旋即舒展。 看到颜子虚有所领悟的样子,玉先生问道,“现在明白了吧?你六师兄封鱼当年看到的是浮屠二字,而你五师姐萍萍看到的是她的本名,凤雏。” 颜子虚捏着下巴一边点头,一边来回踱步,玉先生则很有耐心的看着他。 “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那就自己跨进那道门吧。” 颜子虚踱到玉先生身边,脸上笑眯眯的凑近了直视玉先生的脸,鼻尖差一点就碰到那额头垂下的一绺油发。 “我只知道你们这帮家伙吃多了撑的没事耍我,萍萍姐好歹也有知微境界的力量,我现在毛都没有,知道个妹呀。” 突然爆发出一阵咒骂声的颜子虚双手迅速穿过玉先生撑在栏杆上的双肘,勾住他左右肩膀,身子前压,两人以极其不雅的亲密姿势翻过栏杆,从一百五十尺的空中向下翻落。 …… …… 没想到颜子虚这种方法进中天院的各位,能否收藏,或留个言? 不然,陆月我也只能用这种姿势“求”你了。 第七十五章 破阵子 抱成一团在柔软草地上滚了几圈的两个男人分开后,玉先生哭笑不得的掸去身上的草叶,看着摆出一个大字型一动不动的颜子虚没好气的说道:“你明明已经知道了破门的诀窍,为什么还要来这一出。” 颜子虚望着夜空中的月亮,九层塔上原本细如美人眉的钩月一下明晃晃饱满得像是银盘,便知道自己已经赌中了这一把,成功迈进了神秘中天院的大门,心情大好的颜子虚忽然想起了温泉那晚甄洛神的挺翘双峰,不由得嘿嘿的笑出声来,顺受扯了一根嫩草茎干放到嘴里细细嚼着,回答道:“中天院既然不在碧落书院里,那就只可能在某个大能开辟出的位面里,那八位教席想必有一个很擅长这方面的法术吧。那八位的八种考验既然都放置在了前八层,那么第九层根本就是个入口,虚空里任意一个方向迈出一步就能到中天院。没错吧?” “我是个引路人,哪里有资格在第九层设禁制。的确,历来第九层都是什么也没有的。”玉先生点了点头,“可是你抱着我一起跳,实在太没风度,那八位师长要是知道你这般无赖,一定会气得不行。” 颜子虚斜了一眼,站起身松着筋骨回答,“九层高的塔,万一猜错了摔下来小命交代了一半,多划不来。” “不是还有我在吗?我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是啊,所以我拉着你一起啊,保命这码子事我向来很主动。”颜子虚的回答让中年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默默的领着他往这片斜斜的小草坡上走去。 好奇的颜子虚四处张望,发现这片草坡除了落地的那十几丈方圆的草地外,四处都是缓缓翻腾的云雾,障蔽了四周的风景,或者说四周也许根本没有风景。曾经运用创世术制作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星界位面的颜子虚很清楚这一点,暗暗腹诽这个次位面的创造者的同时忽然想到了依旧被自己禁锢在那有着池塘别墅的次位面里的慕容秀雷,不禁有些歉意,自己这力量一失,也不知那另类女会怎么样,原本没打算杀她却若是因为次位面的消亡而祸及池鱼的话,颜子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取回洞玄实力后一定要先开启次位面看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些云雾随着玉先生前进的步伐而有灵性般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窄窄小路。两人走到小路尽头的一方一人多高,光滑照人的玉石面前后,玉先生开口对着玉石说明了来意,半晌后玉石表面顿时生出古怪,原本坚硬锃亮的玉石居然变得凹凸不平,随即一张有着八字眼山羊胡的愁苦老头脸浮现在玉石表面上,石头内部也轰轰的发出低沉的闷响,“断家小子,你这般护着他,坏了中天院的规矩,不怕许子将打你的头吗?” 玉先生笑着说,“管先生早有打算,何必拿许先生吓我。” “左老儿惯坏了你,我懒得管,这个小子既然能引得一层塔的横批石有所感应,交给我看看也无妨,大不了叫华老头替他恢复了洞玄境界,再走一次九层塔罢了。” 玉先生一听大喜,心想颜子虚果然是运气好,催促着他朝那玉石里走,颜子虚却看着玉石表面凹凸显现的老人脸有些犹豫。玉先生又好气又好笑,想着这小子抱着自己滚落九层塔的壮举,现在八大教席中脾气最乖僻的管辂开口等于保他,却还瞻前顾后做鼠辈状,忍不住飞起一脚正中颜子虚的屁股,踹得他整个身子凌空飞起。 石面上水纹光华一闪,老人脸和颜子虚齐齐不见。 …… 颜子虚再一次感受到身不由己的苦恼,而且是在宁白衣之外的人身上,这让他觉得有些无语。宁安宁曾经对他说小虚虚你天生就是个小受啊,你还是顺从你内心深处的呼唤,安心做一个小受吧,颜子虚一直不知道宁安宁口里这个词什么意思,后来隐约觉得白衣说的那个受应该就是逆来顺受的那个受,今天吃了玉先生一脚,这层感觉又深刻了几分。 竹林里一小堆火将熄未熄,白灰残竹间闪动着几点暗红,八字眼老头苦着脸拿了根竹枝在余烬中扒拉了几下,一坨灰扑扑的泥团滚了出来。一只瘦如鸡爪的手熟练的剥开泥团,露出里面荷叶紧裹的物事,一只热气腾腾香味四散的竹鸡。 “小子,我屋里有些调味料,帮我取来。”八字眼老头毫不客气的指使颜子虚。依言取来了一挂叮当作响的各色小罐后,颜子虚只见老头伸出小指上寸余长的指甲在七八个小罐里各挑取了一些颜色各异的粉末,撒在了烤好的竹鸡上,便津津有味的独自吃开来,好像完全忘记了身边有个刚帮过忙的颜子虚。 片刻之后,老头一拍双手,口里打了个呼哨,只听到竹林里西索声响起,一只三尾白首的野猫窜了出来,用警惕的眼光看了看颜子虚,似乎有些提防这陌,然而看到老头吃剩下的骨头后顿时双眼露出悲戚之色,嘴里咻咻的叫着,似乎在抱怨老头又只留下残羹冷炙给它。八字眼老头用指甲剔着牙,眯缝着眼睛说道:“谁叫你来的慢,骨头比肉味道好多了,吃不吃随便你。” 野猫嘴里悲鸣两声,终究还是受不了空气里残留的香气诱惑,身体直立而起,两只小小的前爪捧起一根骨头啃了起来,嘴里喀拉喀拉声传来,颜子虚不禁啧啧称奇,这看上去像野猫的小家伙通人性倒算了,还不挑食。 老头似乎猜到颜子虚心思,拿起一根腿骨甩了过去,小猫用爪子灵巧的接住,继续咬得卡兹作响。“你以为他蠢是吧,连骨头都吃。我告诉你,我烤的那只叫灌灌鸟,肉虽然好吃,可骨头更珍贵,人吃了能解不惑,这小东西吃多了只怕就会变成天狗里最聪明的一只。你说我该给它吃肉还是吃骨。” 听老头说得头头是道,颜子虚这才知道自己眼拙没有看出来,可是看到那长得实在像小野猫的三尾天狗不停啃着骨头,颜子虚执拗性子上来,反问了老头一句,“也许他只想吃美味的肉,对成为聪明天狗并没兴趣呢?你又不是他,哪里知道他的想法。” 老头似乎被颜子虚的歪理哽住,半天没回答上来,笑笑指着颜子虚说道:“有意思。我非天狗焉知天狗之乐,说得好。” 话音未落老头脸色一沉,不怒自威的气势从他干瘦的身体里激荡而出,整个竹林顿时此起彼落的响起亿万竹叶摩擦形成的巨响,犹如浪涛般四散开来。嘴里叼着半根翅骨的小天狗激灵灵抖了一下,飞也似的逃开了,临走时小爪子没忘记捞住了那根最大的脊梁骨。 “被断玉魂送来中天院,却是个什么力量都没有的蜡枪头,我倒看看你除了口舌之利外还有什么本事能入洞玄境。”老头甩手扔出一卷帛书,“这卷《破躁经》给你,三天内能走出这片竹林,我就认可断小子的意思,要是你比天狗还蠢,就等着三天后竹林由震林变巽林之际,被竹叶削成三万六千片吧。” 颜子虚原本听了玉先生说过自己和八位中天院教席中脾气最坏的那位有些机缘,故而见了管辂的面之后也没示怯,斗胆驳了两句,没想到却是这般下场。老头翻脸比翻书还快,走得更快,丢下帛书后颜子虚只是一怔,便不见了他的踪影。只有那只小天狗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显然已经吃完了掠走的那根骨头,又跑来火堆旁挑挑拣拣,似乎在看还有没有沾了些肉丝的骨头。 四下望去皆是茫茫竹海,颜子虚不甘受困,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走了下去,不一会就再次回到了小屋前那堆已经冷却的灰烬旁,看着小天狗啃吃剩下的碎骨。数个方向都试过后无一例外回到原地,情知已经陷入管辂老头以竹林为底布下的某种阵法之中,颜子虚低头叹了口气,想起刚进的那小屋四壁伫立,除了厨房里一个水缸盛了半缸清水,灶台上一口铁锅,其他什么都没有,不远处自己提来的草绳上挂的那几个小罐子也无非是些盐巴之类的调味品和几种说不上名字的混合香料,若是不依照老头的说法及时走出迷阵,只怕真的会碎尸万段。 弹了弹身边一棵青竹,竟然发出金石之声,竹身彷如金属打造的一般,即便有锐器傍身,三天内也不可能斩尽这无边竹林,更何况颜子虚现在身无长物,除了一张贴身收藏的百鬼图。颜子虚无奈选了根粗大的竹子依靠着就地坐下,开始安静翻看手中那卷《破燥经》。 “夫风以时动,爻以象应,时者神之驱使,象者时之形表,一时其道,不足为难……”开篇第一句就让颜子虚有些意动,虽然猜到这卷东西跟破竹林迷阵有关,可是其中精义显然让颜子虚有些出乎意料的收获,原本就对占卜巫卦之术有些研究,此时翻阅这卷破燥经后再联想到以往读过的那些典籍,颜子虚很快便沉浸其中,颇有些物我皆忘的痴迷。 第一天很快过去,全本通读了一遍后,颜子虚起身舀了一勺清水喝了两口。小天狗隔着数丈远小眼睛打量了他半晌,见其目不斜视,便偷偷在他身边木勺里喝了几口水。 第二天,颜子虚时而闭目沉思,时而弹指轻扣竹节,嘴里念念有词之余还不是翻阅帛书里某处辞句反复吟诵。夜幕降临时,小天狗叼了一只比他身形大过许多的五彩灌灌鸟扔在颜子虚身旁,坐立苦等了三个时辰后颜子虚大笑着将破燥经收入怀中,生火拔毛,一人一兽分食得不亦乐乎。 第三天整日无事,在颜子虚的唆使下,小天狗抓来了两只比昨日更大的灌灌鸟,颜子虚精心烘烤之下,小天狗兴奋的分得了恐怕是生平第一只完整的烤灌灌鸟,吃完后望着颜子虚,竟然两只前爪作合十状,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感动得都快哭了。 颜子虚笑着摸了摸小天狗的白毛脑袋,说了句,“傻瓜,不就是一只烤鸡嘛。”说罢无视于小天狗目瞪口呆的表情,将整卷帛书投入火堆,任凭火舌一卷,将帛书瞬间吞没无形。 这天午夜一过,竹林里一声雷响之后狂风大作,地面积存的无数竹叶凭空飞起,像万千锐利至极的飞刀,将整个小屋削成了细碎如尘的粉末,融入狂风当中消失不见。 竹林外小径上,毫发无伤的修长身形肩头,一只可爱的小天狗伸完懒腰,又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第七十六章 考验 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三天的成果,颜子虚最后看了一眼竹林,雷声和竹叶在风中高速运动割裂空气产生的呼啸声都变成了午夜里一个短暂的梦,跟自己再没有任何关系。再转过头来时,面前不远处一个穿紫蓝色衣服的美丽女子像是已经等了他很久,静静的看着他,浅紫色的眼眸在月色下闪动着赞赏的光芒。一袭蓝色斗篷掩盖住了她的娇小身躯,颜子虚一眼就看到了她胸前的斗篷系扣处,有一条金色的蛇形链子灿灿发光,蛇头反过来一口咬住自己的尾巴,将斗篷牢牢系在了白皙的脖间。 “我名字里有个紫字,他们都叫我紫虚上人。你能进中天院的门,又过了管辂的竹林阵,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一声紫姨。” 颜子虚望着那张不过双十年纪的秀丽面孔,脑子里想着的是两个他们分别指的是谁,嘴里却不由自主的唐突了一句,“我觉得叫姐姐更合适。” 紫衣女子并没有因为颜子虚话里的讨巧而蹙眉不喜,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这句是真心话,但却是真心的奉承话。看在你这句奉承话的份上,我劝你不要再向前走。” 颜子虚不解,顺着小径望去,小径另一头隐没在一座小山的山脚,看不出有什么危险。 “断玉魂平日对我也还算尽心,我不希望他的朋友无谓丧命。你虽然能过管辂的竹林阵,也是有了破燥经的帮助在先。那条路上有我们八人之中符道第一的南华老仙新画的符,连我都觉得有些棘手,你想走过去,机会不到一成。”紫虚上人耐心解释着,“你要是愿意就此退出,我可以送你回去你来的地方。” 紫衣女子最后那句话让颜子虚内心顿时有些意动,他追问了一句,“你能送我回去我的那个世界?我还有一个同伴,也要跟我一起走的。” “是那个小姑娘吗?我可以让她跟你一起回去。”紫衣女子平静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和自信,眼光中闪动着一丝忧虑,似乎前路真的凶险万分,不愿意颜子虚孤身犯险。 肩头的小天狗咻咻叫了几声,似乎也在劝说颜子虚,两只小爪子指着那条小径尽头连连比划,圆溜溜的眼珠里同样满是担忧。 “我想问问,为什么南华仙人要这样做?” 紫虚上人垂下眼皮,回答道:“因为你进中天院的方法太过于无赖,又只用了两天就读懂了破燥经。惊采绝艳的天才在南华的眼里,总是不应该活得太久太潇洒。” 这种解释让颜子虚觉得有些矛盾,中天院挑选的本就是云州顶尖的年轻一辈,怎么这八位里还有脑筋如此别扭的一位?见颜子虚有些犹疑,紫衣女子接着说道,“你不用怀疑,要是你见证过六百年前南华的这个古怪癖好制造出的旷世之争,知道了你那个世界里有多少绝世人杰因此相继夭折,就会老老实实的回头了。” 颜子虚突然想起九处某本野史秘辛里提过的三国之争,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不由得脱口问道,“天华大陆六百年前那场百年战火,真的是他的杰作?” 紫衣女子并不回答,仍旧笑着等待颜子虚的选择。 足足沉默了近半柱香的时间,颜子虚抬起头,目光坚定,“要是我走过那段小路,想必你们就会帮我恢复实力吧。”像是知道颜子虚接下来要说什么,紫衣女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能干涉其他人,至少管辂不会阻拦,可就算你走了过去,你怎么能肯定华佗就会帮你。” “在我生活的那个世界,我自小就知道谁实力最大就得听谁的。既然要求人,我自然准备好了付出相应的代价。我这个样子就算回去了现世,也只是大家的拖累,梦青儿那小妞不会要一个没用的侍从,甄洛要报仇的代价也会更大,所以不管怎么样,我来了就要试试。哪怕……” 紫衣女子接着颜子虚未完的话说道,“哪怕会死?” “哪怕会死。”颜子虚一脸平静,“我最看不得身边的人失望。所以我只当你这些话是另外一种考验,对我决心的考验。” 紫虚上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原本秀丽的面庞更加动人,“好吧,如果你这样觉得会好受一点的话。很久没看到这么在乎同伴的傻瓜了,偏偏你还是个聪明人。”女子摇摇头,笑意更甚,“君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夜寒露重你披着这个,希望你能在那条小径尽头还给我。” 紫衣女子身上那袭斗篷转眼间系在了颜子虚的身上,感受着那金色衔尾小蛇入手带来的冰凉,颜子虚再抬头时,女子已经芳踪渺渺,月色下一句嘱咐余音袅袅。 “力有未逮之际,拧开系扣,可保你小命无虞。” 唉,神仙做派都是这样偷偷摸摸小里小气的吗?颜子虚暗自感慨,明明可以帮我的却还要弄得这么麻烦,看着后辈们掉到坑里就那么好玩,还是说活得太久需要找些乐趣打发时间? 见颜子虚打定主意要去爬那座并不高的小山,肩头的小天狗左肩跳到右肩,来回乱窜甚至扯颜子虚的耳朵,不肯他迈步。无奈之下颜子虚只得将小天狗一把捏住塞到怀里,嘴里恐吓了几句又承诺到了山顶一定再烤些鸟兽犒劳他,好不容易才让这通灵小兽安静下来。只是随着颜子虚离小山越近,小天狗身上越抖得厉害,却怎么也不愿独自逃开,露着半个小脑袋在颜子虚胸口向外张望。 “你倒是够义气,一只烤全鸟就肯与我共患难,好吧,我答应你要是我这次留得命在,以后一定让你跟我有福同享,绝不会像那管老头一样我吃肉你啃骨。” 颜子虚名着调笑实为给自己打气,走到那小山脚下,望着一溜不算太陡的石阶,迈出了第一步。 一根巨大的针从迈出的左脚直刺而入,破顶而出。 突然而来的透体剧痛让颜子虚差点把脚收回来,隔了很久才吐出一口实在憋不住的浊气,这一步像是跑了数十里地一般让他剧烈的喘息起来。再隔了半晌,尽管颜子虚做好了万千准备后才将另一只脚踏上这第一阶石阶,又一根针扎了进来,如遭雷击般颜子虚摇摇晃晃的还是一屁股坐在了第二阶台阶上。 万幸的是没有针从屁股上扎进来。 难道得用屁股爬上山吗?颜子虚苦笑着对着怀里正咻咻叫着给自己鼓气加油的小天狗自嘲了一句。 第二步是拦腰一刀,颜子虚甚至忍不住低头去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分成了两截,额角的汗大颗渗出。 第三步是巨锤贯耳,再一次把颜子虚砸晕在了台阶上,摇摆间一只脚向后踏了一步,什么都没有发生,后退即是乐土的强烈欲望顿时充斥心头,不过这一次颜子虚没有想太久,而是决绝的将脚踏到了第四阶上,有种就痛死小爷,颜子虚向着小山顶心头无声大吼了一句。 第十九阶,经历了十八般武器贯体之痛后,这一次双眼像是被烧红的铁钎捅入,像是回应颜子虚的无声怒吼,这次不比前面只是宛如实质的剧痛,纵然双眼紧闭,颜子虚感觉到两股热流自眼角倔强流下,一股血腥味道充斥鼻间。 眼前一片漆黑的颜子虚伸手在脸上胡乱一抹,五指间黏糊糊一片。 …… 山顶一间草屋里灯火如豆,一个满脸褐斑的老者正在用木棒一下下杵着怀里的草药罐,骨节毕现的手忽然缓了缓,沉声说道,“第十九阶了,这小子还挺倔。” “南华你的考验是不是过于严苛了,十六年前封鱼上山,你也不过是在九十九阶的最后几步才用上真符之力。”说话的女子一身紫衣身材曼妙,正是给了颜子虚斗篷的紫虚上人。 隐没在浓黑角落之中的一人哼了一声,语气生硬冰冷,“先是断家小子破例,管老儿送破燥经,你又妇人之仁给了他保命的衔尾金蛇,要不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送人情帮他作弊,我又怎么会第四阶就让他吃苦。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先坏了中天院的规矩,怨我做什么。他忍不住了自会退去,自寻死路也怪我吗?” 一片沉默后,捣药老者身旁坐着的八字眼老头用长长的指甲抠了抠眉毛,幽幽的说道,“只希望他爬完第九十九阶后,还有一口气。不然华佗老儿你捣再多的药也没用。” 角落那人再度不屑的开口,“管老儿你十六年没收徒弟就手痒了吗?你要是舍得不给他破燥经而让他在你的竹林里连破八阵,我一定对他倒履相迎。也莫说八阵了,哪怕是乾坤二阵之外的任意四阵我都不用在这里听你们怪我做恶人。左慈在闭关参悟《上清灵宝道藏》最后一卷,你们还想替那小子抱不平跟我打一场不成?” 管辂挑起眉毛正要出言反驳,却听到捣药的华佗再度开口,“第六阶,这小子居然越走越快。” …… 踏上第四十九阶的颜子虚已经七窍重复受创多次而流血不止,整个胸口血迹斑斑,连怀中的小天狗头上的白色毛发也被染得通红。小天狗嘴里呜咽不止,竟然也在流泪。不过此时颜子虚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是双手撑着膝盖躬身喘息不已,勉强积蓄着迈出下一步的力气。山顶众人听不到,怀里天狗也听不到,这一刻支撑着某个悲催男继续走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拼了命也要走到山顶,用最后残留的所有力气给那个南华老仙兜脸一拳,如果可以的话再加上一句你妹的小爷跟你有仇吗。 第五十九阶,左臂骨骼筋脉尽碎。 第六十九阶,右臂。 第七十九阶,左肺被两根肋骨刺破。 第八十九阶,呼吸困难,咳嗽间大口吐着血沫,双肺像是两个漏气的残破风箱。 第九十四阶的时候,神智模糊的颜子虚似乎能听到左大腿骨发出一声悲鸣的脆响,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是他好像早有准备的跳了一步,像是借着腿骨断裂的那一丝力气奇迹般跳了一步,昏倒在第九十五级石阶上。 左小腿骨清脆的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怀里的小天狗在颜子虚倒地的刹那跳落地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声,围着昏死的颜子虚来回绕着圈,两只爪子抱住颜子虚的左手手腕,用力的想拖动他走完最后的几步。可即便小天狗能扛得动肥大如鸡的灌灌鸟,也只能将颜子虚的手臂抬离地面半寸,再不能挪动分毫。情急之下小天狗想起紫虚上人的话,又用力去掀颜子虚的身躯,似乎想要把他身子下压住的那枚衔尾金蛇扣拿出来,可忙乎半天也还是徒劳。 无奈之下小天狗再度悲鸣,双目尽赤,朝着不远处的那间草屋疯了似的疾冲而去。 草屋里华佗停下了捣药的手,抬头看向黑暗角落说道,“够了,他不过是力量尽失的一介凡人,九五之数已经是极数了。” 角落里原本怨言不止的那位没有答话,身形晃动间竟然就这么消失不见。 紫衣女子早在小天狗第二声悲鸣声响起之时就一晃出现在草屋外,一只纤手提起拼命挣扎的小天狗,温柔的拭去小兽眼角淡红色的血泪,轻声说道,“好啦好啦,连你都这样感动,难道我们连你都不如吗?” 昏迷过去的颜子虚没有听到这句话,失血过多的他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自己骑在巨大如鲲鹏的风厌身上,眼前的无数流光消退后,黑夜里赫然出现另外一个世界,温暖而明亮,陌生却似曾相识。 …… …… 头痛到晚上10点多才好些,勉强写了4千字,已是21号凌晨2点。惭愧。 第七十七章 扇火话痨 九十九级台阶像是让颜子虚在千军万马之中扮演了一名最后的孤绝勇士,由起初心灵的折磨变成肉体上的痛苦,乃至最后肢体的摧残,即便是一场可以随时退出的考验,可是在双手筋骨尽碎之后,无法摘下胸口金蛇系扣的颜子虚选择了豁出最后一口气,哪怕他很清楚这场考验对于形如普通人的自己来说注定要以失败收场。即便是体魄强健如修习了天问十篇的兵字诀后的孟罗,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那一步。第九十七级后五官四肢尽废,接着是剜心之痛,最后是第六感沦陷也就是直觉上的无尽恐惧和迷失,这就是南华的战之真符,一个人的杀戮战场,堪比真实的血色地狱之路。 浑身药香的颜子虚醒来时,管辂、紫虚上人和华佗都多少带着赞许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管辂继续用黑乎乎的指甲掏耳朵,华佗拿起身边另外一束药草放进了药罐继续捣药成泥,只有紫衣女子眼中充满母性温柔,怀里抱着见颜子虚醒来兴奋不已的小天狗,轻柔的说道。 “醒了就好,不然你的小跟班只怕要咬碎这里所有的东西才解恨。” 颜子虚回想起以前的昏迷过程,疑惑的问道,“这是在哪里?我昏了多久了?” “中天院啊,你能拿回你要的东西的地方。一炷香之前,你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和一只右脚。”紫衣女放手让小天狗窜到了颜子虚平躺的木床上,小兽把脑袋在颜子虚的脸上来回磨蹭,亲热的不行。“还不谢谢华佗?不是为了治好你的伤这种小事,而是谢他答应帮你。” 一番话顿时让颜子虚生出再世为人的感觉,似乎刚才那一段山路不过是夜里的一场噩梦,身上干干净净连一丝血渍也没有,手脚也活动自如。颜子虚一咕噜爬起身来,也没有下床,直接跪坐着对着三人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管辂嘿嘿笑了几声,“这小子倒聪明,连拜师的礼也一并行过了。”言下之意是我可不管你们怎么想,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想起紫衣女子上山前说过的话,颜子虚赶忙将身上的斗篷解下,连着那金蛇系扣一并物归原主。紫虚上人笑笑接过斗篷,却不接那系扣,“这个你既然没用过,仍旧留着吧,也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场。”说着颜子虚手里那小金蛇像是活过来一般,蜿蜒着爬过颜子虚的手,在其左手腕上重新结成头衔尾状,变成了一个精巧的手镯。 “啧啧,到底是紫虚上人,姜萍萍讨了那么多年都没得手的,转眼就送人了。”管辂在一旁抱不平。紫虚上人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师兄不也是偏心的人?破燥经送出去烧了就烧了也不生气。”管老头干笑了两声,好歹自己这个小师妹叫了一句师兄,说的也是实话,便不再斗嘴,看到颜子虚对于手上多了个女式镯子似乎有些不适应的样子,管辂出言相讥,“小子不识货,你那萍萍师姐看到了要是硬抢,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姜萍萍已经是至虚境界的人,不会硬抢,你是聪明人,想必智取的话也不会怵她。” 颜子虚这才安下心来,保命的东西在手自然不嫌多,他不是觉得镯子过于女气而尴尬,关键是镯子并不是随他心意变化,套在手腕上略大了些,来回滑动有些不习惯。 一直捣药不语的华佗显然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慢条斯理的做完了手头功夫,便一言不发的走到颜子虚身边,伸出一只手来,说了五个字,“百鬼图给我。” 接过百鬼图后打开来看了看,华佗看了看紫虚上人和管辂,说道:“你们要是没别的事了,我这就带他去我那,治好了还给你们。先当谁的徒弟,你们看着办。”这位满脸褐斑老头仅仅在颜子虚拼死上台阶时稍降辞色,此刻又恢复了平素里近似于冷漠的神情,见两人都不说话,便抱着药罐拉住颜子虚一闪不见。 草屋里只剩下两人。八字眼老头看了看双十女子一眼,出言试探,“师妹,你已经收了一个凤雏,不会要跟我抢吧。” “师兄难得有收徒的念头,我自然不会夺人所好。师兄还是担心其他人吧。” 管老头蒜鼻头一扬,开口说道:“大师兄刚好闭关不能收徒,于吉十六年前刚收了封鱼,你有姜萍萍,都可以划开了。华佗生性只爱炼丹炼器,烧火童子倒是愿意收,哪有时间教徒弟。司马徽这老小子自由散漫惯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云游呢,自然不会同我抢。剩下也就只有南华和许子将了,南华差点弄死这姓颜的小子,再让他收做徒弟每天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回事,所以我只要弄妥当那个话痨许,就可以了。” “对吧,师妹。”管辂自顾自分析了一大堆,最后却还是不确定的口气腆着脸问紫虚上人,“师妹你绣口玉言,巫卜无双,也知道我两百年没遇到合手的良材璞玉了,帮我算算吧。” 紫虚上人笑了笑,回答的话让管辂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在我看来,也许结果刚好跟师兄想的相反哦。” 紫衣女子的身影也渐渐淡去,管老头急切的追问了几句无果,不由得恼怒起来,自言自语道,“管他的,先搞定许子将这个话痨再说,这次哪怕南华要跟我抢,我也要翻脸不认人了。”说着八字眼一竖,跺脚迈步,一步就隐没在如霜月色里。 草屋恢复了往日寂静,不远处那最后十余级石阶上,就着天上圆月辉光,能看到凹凸不平的青石面上大团暗红色的血迹犹在,触目惊心。 …… 话痨是中天院八散人中一致公推给许子将的绰号,就连生性不喜玩笑的华佗也没有反对,紫虚上人只是掩嘴而笑,哪怕许子将说了大堆的理由借口,也没能摘下自己头上的话痨帽子,反是无形中再次证明了送出这个绰号的左慈无比正确。 许子将不是不知道自己天生话多的特点,可就是忍不住想找人说话。一天不和人闲聊上几个时辰,他心里就憋得难受。在许子将心里,比修行进境原地不动还难受的,就是没人聊天了。南华老仙每每说起他就嗤之以鼻谓之为怕寂寞的老男人,南华和左慈的实力比自己实力稍高,即便一个送绰号一个诋毁自己,许子将也不能去捋虎须;紫虚上人是八人中人缘最好的,偏是个女人,没事去找女人花前月下不是许子将愿意做的事;管辂脾气怪异堪比南华,一言不合甩手就走的人自然难得聊在一块;于吉师徒两个都是练功狂人,不可聊,所以试来试去试了几百年,许子将还是和华佗黏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没别的理由,华佗也需要扇火看炉的帮手,只要偶尔嗯嗯几声就能让炼丹炼器轻松一点,许子将自然是最好人选。 当华佗带着颜子虚和一只显然已通人性的小天狗出现在许子将面前时,在丹炉前不分昼夜扇了三十六个日夜的话痨喜出望外,丢了手中的七宝雷火扇,连即将成丹的那炉坤阴焚雪丹也不顾了。 华佗眼疾手快闪过去接住了还没落地的扇子,脸上褐斑直抖,气得脸都要歪了,一句话还没出口,许子将意识到自己过于兴奋险些酿成足以让华佗发狂的大错,讪讪的回到丹炉前重新抢过七宝雷火扇,却不忘回头对着颜子虚说道。 “我叫许子将,没请教?” 看到这一幕的颜子虚有些哭笑不得,这扇火的老头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行为举止却跟一个毛头小子没两样甚至更为可笑,但是听了他的名字却知道也是中天院八位够年份的大能之一,不由得收摄心猿正色回答,“学生颜子虚,初次见面。” “哦,你就是传音石上断玉魂那邋遢小子说的颜子虚,好好好,过来陪我说说话。”许子将三句话直接点题,绝不拖泥带水。 颜子虚乖乖的坐在了丹炉旁,华佗见许子将坐回原处,知道他只要有人陪着说话哪怕坐上一年也不会挪动分毫,放心的示意颜子虚过去,自己捧着药罐就出了丹室的门。 颜子虚被冻得不住的搓手,好奇的看着露天丹房内那座一人多高的寒玉丹炉,那寒玉丹炉冒出阵阵幽幽蓝光,月色携夹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从天井中穿透而下像是一道光柱,正射在丹炉顶盖的那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雕像上,那只活灵活现的凤凰在月色雪片中像是马上就要活转过来,顷刻挣脱束缚一飞冲天。 “这是华佗的宝贝之一,九转凤寒玉冰炉,丹火是青州八千尺海底冰眼里的琉璃焰,专门炼制性阴的丹药。华老儿说借了月色和天地寒气药性更为融合,所以把丹炉放在这天井中,又施法在这座山头降了一个多月的雪,我帮华老儿扇了三十六天不枉我屁股都快坐出茧子来,这炉坤阴焚雪丹总算是快出炉了。”许子将主动配合颜子虚好奇的目光做着介绍,让他不禁想起了某个认识不到两天就聊得水深火热的胖子,那夏家二少说起话来也是这副滔滔不绝的德性。 “以前我就听说每个读书人都会有个绰号叫胖子的同窗,这话看来不假。”颜子虚小声嘀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许子将耳尖听得真切,见颜子虚有些走神,便心头痒痒借题发挥,“你想起谁了?你的胖子朋友?你是怎么被断玉魂看上的,居然破例收了你进中天院,要知道这里已经十六年没进过新人,真是闷得鸟毛都要掉光了。” 听着许子将居然热心肠连续枯坐扇火三十六天,摆明了是寂寞苦求伴,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又感慨良多,颜子虚闲着无事为替其解闷便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如何峰回路转,如何跌宕起伏,添油加醋开枝散叶的说了尽一炷香的功夫才说完,直听得许子将双眼放光,倒不是颜子虚口才如何了得,故事如何精彩,实在是话痨见话痨,王八眼瞪绿豆,许子将只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实在是对自己的胃口,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中意,口里只是不住的说好,就连颜子虚说到自己四肢断了三肢,七窍流血不止的时候,老话痨还在走神的说好。 颜子虚不好意思反问到底哪里好我都要死了,只是坚持着把自己故事说完便住了嘴,听着许子将嘴里刹不住似的还蹦出了一个好字,眼角跳动了两下,暗自腹诽道这老头怕是扇火扇太久上头,脑子被烤坏了。 第七十八章 师兄师姐 许子将喜欢聊天,也喜欢评头论足指点江山,一副酸儒模样。他每个月都要出一篇月旦评,说说天下的风云人物,颜子虚很奇怪他是怎么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的,问起他来,这老头总是摇头晃脑跟七宝扇似的,装神弄鬼不肯明说。不过据其自称那月旦评每月初一便挂在九层古塔的一层,几十年来一直就被当成天下风云一辈的裁定标准之一,也没人敢有半点异议,想必也不同于现世的八卦周刊。 今天午夜一过就是初一,看到话痨捻须闭目点头不止,口里说出的评论自动在半空中变成珠玑文字后隐没在半空中,再想到如他所说书院古塔一层就会出现一块玉版记载着这些文字高悬三天,对于这种高明手段颜子虚也不禁有些佩服,光凭这两手到现世去也算得上神棍中的厉害角色了。 颜子虚盘膝坐在丹炉前无聊,问起许子将中天院里自己之上那六个师兄师姐的事,话痨伸出五个指头,滔滔不绝起来。 许老头五个指头分别代表的是封鱼、姜凤雏、陆重睛、傲狠以及龙葵。当颜子虚插嘴说起玉先生曾经提过有六个师兄师姐时,许子将脸上露出一丝悲伤神色,感慨的说道:“碧落书院已有近一千五百年历史,七百年前我们八人半隐退于中天院之时,左慈老儿将一名年仅三岁的幼童带入中天院,也就是你的大师兄姬烽火。你大师兄不世天才,十一岁便学尽了左老儿所有的本事,转而跟随其他几位学习。离至虚境界只差半步之际,也就是他十六岁生日那天离开中天院,执意独自远游十六个月,踏遍云州一百零三城,以至虚上品回到中天院后闭关三天便悍然踏入无矩境界。” 许子将说到这里仰头望天叹道:“那时左老儿就将他年轻时的佩剑‘劲草’送给了你大师兄,赠言曰天下去得。”说到这里,话痨出乎颜子虚意料的停了下来,陷入更深的沉思与回忆当中。 颜子虚嘴里咀嚼着天下去得这四个字,天下去得去得天下反复默念若干遍之后,那份睥睨九州任君予夺的深意期望和信心勃然而出,也不禁心神撼动,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唉,可能就是像南华死老头常说的那样,天妒英才易早折,他二十八岁那年遭遇一场大变故,自行兵解转世了。无主的劲草剑被他死前送回中天院,当着左慈老儿的面几百年雪亮无痕的剑刃瞬间蒙尘染锈,自甘沉寂于西面的堕剑峰。”说得有些意兴阑珊的许子将指了指远处黑夜中某个方向,黯然说道,“除了左慈老儿之外与姬烽火最亲近的司马徽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怕也是存了找回转世的姬烽火的念头,可是冥冥中不知被谁搅乱了因果蒙蔽了天机,不但我们算不到你大师兄转世之人的姓氏和人家,这么久了连司马老头本人都音讯渺茫,生死不知。我估计左老儿这次决心闭关破境,还是和这些事脱不了干系,都几百年了,唉。” 许子将唉声叹气不欲再说,连那最关键的地方也用大变故四个字一笔带过,显然是有些伤心旧事不想细讲,所以颜子虚没有继续追问,主动的把话题转到了自己一个都没见过的师兄师姐身上。 “封鱼师兄和姜萍萍师姐的事我听玉先生说过一些,陆重睛、傲狠和龙葵三位的事我是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面。想必都是人中龙凤,彪悍人生吧。” 许子将见不再说姬烽火,兴头又高涨了一些,手里不闲着运使七宝雷火扇准确的每十个呼吸为丹炉内填入一丝小指头粗细的至阳雷火,嘴里吧嗒了两声,一副口干舌燥的样子。颜子虚乖巧的添置来一壶茶水,恭敬的递过一杯,话痨老头这才继续说下去。 “陆重睛是一只修行多年脱去兽身后转世为人的重明鸟,他算是我们几人寻找姬烽火转世之身的意外收获,那年凉州北大旱三年,紫虚上人正好路过便斩了一只鸣蛇解去凉州灾情,顺便就带了三岁的陆重睛回来,据紫虚说那鸣蛇因为同陆重睛前生的重明鸟相斗,被啄瞎一目的同时逼得重明鸟伤重不得不转世为人,而凉州北部大旱正是鸣蛇盲一目后凶性大发所造成的。”许子将喝了口茶,又扇了一扇子,继续说道。“陆重睛天生就有重明之瞳,擅辨真伪,百余年前出了中天院,现在应该在荒州凉州一带修行吧。” “怎么中天院的学生都要外出修行的吗?”颜子虚有些好奇。 “这是你大师兄搞出来的不成文惯例,面临破境之时就外出修行,你二师兄陆重睛是以姬烽火为修行目标严格自律的人,这些年也不知道荒凉二州多少妖鬼魔兽倒霉死在了他手上。” 颜子虚蹙了下眉头,他不是好杀之人,对于这种凡属异类一律格杀的证道途径隐约不喜,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许子将眼睛溜尖,一眼瞥见颜子虚稍纵即逝的表情变化,原本要说起三师姐龙葵的情况,忽的转口直接说到了四师兄傲狠的身上。 “你四师兄傲狠人如其名,是南华除了姬烽火之外唯一教过的人,但是两人互相都不承认师徒关系,脾气不是一般的相似。他早在陆重睛之前就离开了中天院,现在是青州之主林寿兀的乘龙快婿,属下三千铁兽骑千军辟易,他那杆荆棘织边黑底大旗上绣的青狼头,是青州所有人妇夜里用来喝止小儿啼闹最好的说辞。” 说到这,许子将停了停,一边打量颜子虚神色一边继续说道,“你这四师兄可谓中天院所有学生中当今最为位高权重的一个,虽然行事有些乖张冷酷,但是论心性坚韧决绝,是你所有师兄师姐中最冷厉的一个。我记得他二十三年前还是至虚下品境界,在剿灭青州有名的山林啸匪连云十三寨最大的一次战斗过程中,带领不足八百铁兽骑突入八千敌阵腹地,不眠不休鏖战两天三夜,砍下五千余颗大好人头后直接破境至中品,可谓是深得杀道精髓,比起你二师兄来有过之无不及啊。” 颜子虚这次面带微笑,嘴里哦的应了一声,丝毫没有反感神色,似乎对于傲狠剿匪比起陆重睛屠兽来更容易接受。“劫匪啸聚山林无视青州律法,傲狠师兄对于掠人财物性命的匪盗不留情面,就是造福青州普通百姓,又能提升修为,一举两得,好事啊。”他一边给老头倒茶一边随口称赞。 “要是哪天面临破境需要你去砍上几天人脑袋,你干不干?”许子将一脸深意。 颜子虚并不回答,反问道:“龙葵师姐走的不会也是这条砍脑袋以杀证道的路子吧?” “龙葵当然不是。你龙葵师姐入中天院修行一百三十年在我面前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二十五年前走的时候只是刚好达到离院独修的最低标准,也就是洞玄巅峰。这小丫头什么都学,根本不在乎贪多嚼不烂,机关巫卜符箓奇门毒药林林总总这么多年她到底什么最精通到最后我们几个居然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她离开这里时南华老鬼破天荒送了把青蜂给她。” “那龙师姐现在人在哪?” “不知道。”许子将很老实的说出一个让颜子虚错愕的答案。 “连你都不知道?是不想告诉我吧。”能不出门点评天下风云人物的人居然坦白的说不知道,实在有些难以接受,颜子虚第一个反应就是许子将有所保留。 “你龙师姐见到你这么聪明,一定很高兴。” 话虽多却有所保留,这才是最值得佩服的地方,颜子虚望着鹤发童颜的许子将这样想。 “这么说我能见到的师兄师姐就只有封鱼和姜萍萍了?” “你不厌其烦问了这么多关于师兄师姐的事,到底什么打算?是想借此从侧面了解我们八个老家伙吧。如果想知道我们的事就明说嘛。” 颜子虚有些讶异,“你会明白告诉我吗?” 许子将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本厚厚的大书,丢到颜子虚手上。颜子虚一个不留神差点没接稳落到地上,翻开一看书页尽是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用极小的花窗体密密麻麻的写着些什么。颜子虚翻到最前一页看了看目录,竟然记载的是许子将一百五十五年前至二十五年前这百余年间总计一千五百六十篇月旦评,最近一篇是二十五年前的,通篇只有二十六个字。 九州云历一十二年一月二十三日,壬辰龙年正月初一,新年大喜。 “这几十个字是龙葵帮我誊录的最后一篇月旦评,也是她唯一自行撰写的月旦评。”许子将想到这嘴角带着笑意,像是一个普通老头忽然想起以前孙女的某个恶作剧而露出的笑意。“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她很高兴,离开并不悲伤。” “听起来你好像很舍不得龙师姐。” 许子将点点头,指了指那本大书很认真的说道,“唯一一个规规矩矩替我记录了一百三十年月旦评的学生。我当然舍不得。” “我也可以帮你誊录啊。”颜子虚这句话让许子将有些感动,而下一句却是瓢凉水。“就当是练字也不错,也许龙师姐当年也是这样想的。你看这最后一篇的字比第一篇好了不知多少倍。” 第七十九章 被点破的心思 ps:过年,昨天陪未来老婆大人打牌走亲戚,断了一更,见谅则个。 许子将没好气的翻个白眼,算是给颜子虚的回答。知道这炉焚雪丹已经到了开炉的关键时刻,四个时辰后的日出之时就是决定成丹数量和品级的关键一刻,颜子虚索性坐在一旁接着雪夜月光,耐心的一篇篇翻看起那本厚厚的月旦记。看之前他偷偷瞄了一眼一旁专心扇火的许子将,有些纳闷这么大一本厚书老头是怎么从身后抽出来的,不禁想起现世某出戏里某副麻将牌和一只鸡腿。 华佗在不远处的密室里已经来回踱步不下百圈,最终目光落在桌上那副百鬼图上时,眼光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抬手间,一道小蛇般扭动的烟火在掌心炸开,分作数道溅开隐没在黑暗中。 不一会,紫虚上人和管辂的身形不分轩轾几乎同时出现在密室里光亮处,稍后出现的是南华老仙的身影,他根本不在乎管辂有些诧异的眼神,依旧避开光亮尽量将身形隐蔽在角落的黑暗中。紧接着是一个矮壮的老者身影由虚变实,只见他头上寸余长的短发根根直立炸起,国字脸庞上一道浓黑蚕眉下的双眼精光闪闪,打量了一下四周便精力充沛的瓮声问道,“华佗,这么晚了用集火令找我们来,不是又有什么古怪丹器要炼,想找帮手吧?” “于吉老儿你上次帮你徒弟封鱼讨要的那颗问鼎丹好用吧?想要还人情不用这么直接。”管辂还是在用指甲掏着似乎永远掏不干净的耳朵,出言相讽。左右张望了一下,管辂想起什么似的出声问道,“许子将那话痨呢,我正想找他。华佗老儿,他不是被你抓了帮你在炼甚么焚雪丹的吗?” 华佗正要开口,忽然察觉到身边另一道身影破空出现,顿时闭口不语,周围几人也认出了那个人,整个密室的气氛似乎随着这条人影的出现而顿时凝重起来,就连角落里谁也不理的南华老仙也扭扭身子,正了正身形。 来的是个十六七岁少年。 年轻书生模样,满头乌发被一块方巾随意束在头顶,齿白唇红俊朗风神,笑吟吟的拿起桌上那幅百鬼图反复把玩,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出言道:“华佗你哪里弄来的天龙逆鳞,好端端的杀伐之物偏炼做了文房四宝,四不像啊。” 华佗恭恭敬敬对着少年行了个礼,“师叔这么快出关了,想必破境已毕。” 少年脸上笑嘻嘻的说出截然相反的事实,“夺天境界向前走一步哪里那么容易,这次是差点被心魔毁去这具身体,不得已损了百十年功力,还好及时脱了身。南华,要不要趁我不进反退的时候,跟我打一场,坐了八散人首席的位置,抢到这归藏仙府的所有权?” 见到南华面沉如水不答话,少年这才笑着转头将百鬼图扔到了华佗手里,看着低眉顺目站在自己近旁的华佗,用无奈的口气说道,“华佗,我已经转世重修,上辈子的因果不要再拉拉扯扯放不下了。你几百岁的年纪老叫我这个十八岁不到的人做师叔,难不成想我折寿。” “师叔转世重修,十六岁再踏夺天境,既然前事未忘又还是承了左慈之名,这声师叔就受得起。” 少年大笑,“好好好,难得你为件事找这么多理由,随你好了。”说着居然大大咧咧在半佝着的华佗老肩上拍了拍,荒诞场景让一旁的紫虚上人也忍不住掩口。 这个少年就是左慈左元放,十七岁,说是为了斩断上世因果机缘自行兵解转世重修,众人不点破然而都知道他是想试试和姬烽火一样自行兵解,亲身了解一下转世的玄奥,说到底还是因为姬烽火不知何故兵解转世,还遍寻数百年不得而存了一丝遗憾。虽说十八岁便惊世骇俗的闯入夺天初境,化为中天院的归藏仙府也再次认主,可是仍旧和上世一样,无论如何闭关苦修,夺天初境之后原地踌躇不得寸进。 跟紫虚上人、管辂都打过招呼之后,左慈说道,“能来的都来了,连我都恰好在出关之际收到了你的集火令讯号,可见你要说的事谁也躲不了。说吧。” 华佗将事情前后概要对着左慈说了一遍,又挥了挥手中画轴,打量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这个叫颜子虚的年轻人身上有许多古怪之处,身世曾被某种力量蒙蔽过不说,哪怕现在看起来也还有连我也隐约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紫虚上人和管辂你们比我更擅长推演过去将来,想必知道我的意思。” 管辂和紫衣女子不由得点头。 “除开元放师叔,大家都是无矩境界,虽然高低有别,但是对于一个从洞玄境界跌落的普通人,在推算他的过去未来时居然能把握到一丝飘渺至极的天机意味,是不是很有趣?还有,南华别有心思布下的战之真符,他居然能强行走到九五之数,所以我很想知道这个黑匣子打开后里面藏的究竟是明珠百斛,还是魑魅魍魉?” “所以我想收他为徒,亲自弄个明白。”管辂一梗脖子,接着华佗的话尾理直气壮的说出了他憋了很久的话。紫虚上人在一旁看着管辂只差没摆出谁跟我抢我跟谁急的样子,不禁莞尔。 华佗看着左慈陷入沉思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当年我们的第一个徒弟姬烽火兵解转世,我们在推算他转世之身的时候,是不是在无所得之际也感受到有些类似的天机意味?本来我想先请大家一起恢复了那小子的洞玄实力后,再告诉师叔你,可是你居然无巧不巧的这时候出关,也算是天意使然吧。” “你们难道认为颜子虚是姬烽火转世?”左慈说出了一句华佗不敢说的话,众人都一时间沉默下来。 左慈收起嬉笑少年神态,像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古董般发自肺腑的长叹了一声,“其实我一出关就感应到了许子将的身边还有个年轻人的陌生气息。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不是转世的姬烽火,不是。” 他不是姬烽火。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顿时神色各异,连南华老仙脸上也露出一丝失望,而紫虚上人更是芳容落寞,一旁偷偷打量她的管辂则是神情复杂难明。 “断玉魂送这个叫颜子虚的年轻人进来算是误打误撞,恰逢云州有变。你们几个以不满断玉魂徇私之名而设的种种关卡以及背地里各种小心思,我刚才都借用归藏仙府之眼看到了。管辂送破燥经,紫虚你更是大手笔,连八识锁龙扣这件贴身几百年的宝贝都送了出去,南华看上去最不近情理其实最舍得,要是我没看错,第九十九级台阶那最后一笔符意是末那归心法吧?嘿嘿,可惜那个年轻人没有像你预计的那样走完最后一阶,没福气享受你灌顶直接开第七识末那识的好处。在你看来,烽火转世就算只是个普通人也能走完第九十九阶,对不对?” 左慈虽然在说调笑的话,可话里却带着厚重的怜悯自嘲之意,被戳中心思的南华没去管紫虚上人和管辂惊讶的眼光,把头一低,谁也看不到他的脸色。 “我们倾注了大半精力和希望在姬烽火身上,以至于身心入障应劫,统统都境界停滞不前。我知道你们希望有朝一日能破开这层心魔,所以才有那些举动。”少年眉头紧紧蹙成一个川字,“我也没资格说你们,只是在比你们走快了一步的地方停下而已。” 密室里五人的脸色在微弱闪动的灯火下各自阴晴不定。 将话题引入死胡同的少年第一个出声打破僵局,“不过即便他不是姬烽火转世,既然能让你们感应到一丝类似的天机蒙蔽意味,那么也许我们就能够藉此机会,打破数百年无子可落的死局,让棋盘上这条大龙死而复生。” 左慈脸上再度露出年少轻狂的笑容,“有机会再同下一局棋,我们几个可得好好落子,免得跟我一样,兵解转世都逃不开烽火那小兔崽子留下的谜团,还有——” 左慈笑着又拍了拍华佗的肩膀,“被你这几百岁老头叫师叔的命。” “这么说,我们几个又要一起收徒弟?”管辂老头有些不情愿,“我可是第一个跑到山门石面前回应他的人,又是第一个送破燥经的。” 少年看着歪嘴拧头掏耳朵一副不乐意样子的管辂,轻轻一笑说道,“你这邋遢鬼,几百年了都不愿意花些功力修整一下仪容,你再这样掏耳朵,就算以后掏心掏肺也别期望某人对你稍加辞色。” 看到管辂老脸羞怒瞥了一眼身旁似乎根本没听到这些话的紫衣女子,正要反唇相讥,左慈紧接着说道,“这样,你第一个教他,当大师父,总可以了吧。” 管辂这才悻悻点头,想着自己也打不过左慈,现在这少年转世之身说起话来比前世更直指人心,犀利得一塌糊涂,斗嘴也只有尴尬的份,便见好就收不再言语。刚打算把那根黑黝黝的小指甲伸进耳朵里,忽然想到刚才的打趣话,管辂顿时又闪电般把手收了回来,还好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重新拿起百鬼图的左慈身上,没有人在意他的动作和暴露出来的小心思。 第八十章 左慈出关许子将认栽 “还有没有人要抢徒弟的?” 左慈一边饶有兴趣的在百鬼图上走马观花,一边随口问道。说来奇怪,原本颜子虚看起来不过几个巴掌大小的画轴随着左慈目光的移动,竟然越变越长。少年还嫌看得不够过瘾,便将画轴往空中一抛,隐隐一阵天龙天威无声冲出画轴,那本就如风中烛火的灯焰顿时熄灭,密室来不及陷入黑暗又重现光明。 小小的百鬼图在夺天境界的人手里光芒大放,顿时变成一幅十六米长的长轴扭曲盘绕在空中,形似神龙。左慈玩心顿起,张口吐出一口白气,直喷在画轴上。那十余米长的画卷外观再变,一条活灵活现的天龙金身便出现在众人眼前,鳞爪毕现,角须分明,摇头晃脑的围着左慈来回飞腾,两只龙目中精光灼灼,似乎下一刻就有龙息将要喷出来一般。 “好东西啊,几千年了灵性犹在,与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为伍真是委屈它了。”少年眼尖看到了两只龙目中影影绰绰各有一个年轻人和一只麒麟影子,转头问华佗,“天龙逆鳞,犯我龙族天威者必诛。他的洞玄实力是被这逆鳞残留的龙族不可忤逆的高傲性子禁锢住了不错,这麒麟又是哪里来的,虽然比天龙略低一个档次,却也是不可多见的神兽,怎么跟一些人间的妖魔鬼兽一起被困在了这逆鳞里?也罢也罢,索性一道做了顺水人情吧。” 左慈历经两世,想说就说、说做就做的果断个性不改分毫,自言自语间也是询问周遭他人的意见,看到无人异议,便双手打出繁复的法诀,不时喷出一两口纯白中带有一丝丝淡淡的紫色宛如实质般的本命元气,包裹在犹自悬游空中的天龙金身四周,更是衬托得那只金龙像是活过来似的,爪踏云雾,头尾若隐若现。 南华见到少年吐出第一口淡紫色云气,便小声哼了一下,情知左慈即便闭关破境遭遇心魔大劫,也没有对实力有太多影响,而自己虽然是无矩上阶,可即便和其他几人加起来也不是左慈一人的对手,便欲抽身离去。 少年背对着南华,却好像能清楚看到南华此刻心中所想,朗声笑道:“南华你要走也行,华佗要人帮忙你肯现面就已经是给足他面子了。我说的话想必你也没意见吧,我帮那颜子虚恢复洞玄实力后,管辂第一个教他,你就做他第二个师父吧,别浪费了你动用末那归心法的苦心。” 天龙光芒照耀之下,南华的身形一览无余,青黑色衣服下笔挺如枪的高挑身躯,剑眉高鼻除开星目间一丝桀骜的阴冷气息外,怎么看都是个三十多岁的美男子,只是额间颇具蛮族风格的青铜护额上雕琢的那只上古异兽犼鸷猛凶悍,给他的脸平添了几分骇人之意。听到这几句话,南华只是狠狠的盯了管辂一眼,便消失在偌大的密室中。 “瞪我干什么,不满意就来明抢呗。”管老头被那一记眼光看得有些冒火,口里咕哝着的同时打定主意,要给自己那六十四万根八卦签所化的竹林里再添几道新领悟的厉害禁制,省的这不讲道理的阴狠角色真的不甘居人后会要来抢徒弟。末那归心法,啧啧,这种传说中佛家的嫁衣大-法都舍得用出来,看来南华老儿也是不计本钱做生意了,管老头心里暗暗念叨,想到姬烽火那时居然能让南华这最看不顺眼天才人物的怪胎倾心传授毕生所学,又回忆起姬烽火跟着自己学习时的情景,老头忍不住又唏嘘了一阵,大概也只有姬烽火这类惊采绝艳似乎无所不能的人物,才能把中天院里这八位性格各异的散人凝聚成团,不留私藏吧。 不过时隔七百年,眼前好像又出了一位。想着此时正陪着许子将聊天守丹炉的颜子虚,管辂心里没来由的再次怀疑那小子就是姬烽火的转世,尽管左慈已经很肯定的否决了众人心头的猜测。 夺天境界,就是意味着站在了世间万物的巅峰,可与天公媲美,行事带了一丝造化之力,就像左慈吐气之间那一丝丝淡淡的紫色所代表的涵义。紫色,本就是贵不可言的色彩,紫气东来这句话正是那草芥一般的人世普通老百姓们对仙家世间行走的残留记忆诉诸于文字的具象化表现。 “我把颜子虚的洞玄本源和麒麟精魄剥离出来也需要几个时辰,你们几位不必陪着我,也让我安静想想把这天龙逆鳞重新炼化成一件什么好使的器物。” 少年的话如同逐客令,华佗等三人也没有异议,鱼贯出了密室,在紫虚上人的建议下,三人决定同去天井。紫虚上人说是想取几颗即将出炉的焚雪丹,华佗自然没有异议,管辂知道自己师妹有心要再去看看颜子虚,也不点破,当下便一起来到了摆放了九转凤寒玉冰炉的天井。 颜子虚正捧着那本月旦记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开口问上一句,而许子将则老神在在的扇着七宝雷火扇,像是私塾老先生一般慢条斯理的说着当年旧事。唯一不安现状的是小野猫般乱窜的小天狗,一会站立身躯用小爪子去捧接雪花,一会凑到丹炉前去瞧里面的状况,更多的时候是跑到颜子虚身旁像个平纸磨墨的小书童,用灵活堪比人手的爪子替颜子虚去翻那薄薄的绢页。 看到三位对自己都有恩惠的神仙人物再度一起到来,而且都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颜子虚颇有些受宠若惊,赶忙站起身来微微颔首见礼。 “小子,我们说定了,明天开始你就跟我学五行八卦之术。”管辂也不客气的走到颜子虚身旁,摘下他腰间别着的青色旁听牌子,打入一道法诀。“以后要来我的竹林,拿着牌子心头默念就是。” 颜子虚连身答应,眼光却带着询问意思看着华佗,心想我那洞玄境界怎么办,至少给我点自保的能力吧,那道竹林只变换一次阵法就差点把我切成刀削面,要是这邋遢老头再古怪点让我连闯八阵,再聪明的脑袋也难保不出事。 像是听到了颜子虚的心声,又瞥见木讷的华佗没有开腔而颜子虚脸上像是蔫了的茄子似的,紫虚上人微笑着解围道:“左慈已经出关了,原本需要我们六人合力华佗才能完美无缺将你的洞玄实力剥离出那块天龙逆鳞,现在只需左慈一人即可办到。你再耐心等等,天亮就应该有结果了。” 颜子虚听到了今晚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后最值回票价的一句话,喜不自禁之余,再次对着三人不迭的道谢,小天狗也像是替他高兴,在他肩头上下蹦跶,三只毛茸茸的大尾巴跟着甩动个不停。 “左元放舍得出关了?”表现得更为激动的是许子将,话痨差点又把手中的扇子给扔了,嚷嚷着要去找左慈收赌注,在华佗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里老头才醒过神来,悻悻的坐回丹炉旁,嘴里嘀咕着,“连左慈也会输给我,不知道当初怎么就输给了你这木讷老头,弄到如今自作自受。” 心情大好的颜子虚追问缘由,许子将虽然抱怨却还是极认真的给丹炉里补了一扇子雷火,这才犹自不甘的说道,“我跟华佗前段时间打赌,我说只要他肯陪我说话,我便肯帮他炼丹。他这炉丹需要连续照看近两个月,便拿这个同我赌了。哪里知道他竟然脑袋开窍,给了我一块传音石,让我对着块石头跟他说话。这也就算了,陪我说话也只是嗯嗯啊啊几个字翻来覆去都不嫌烦。最后我懒得跟一块嗯嗯啊啊的石头磨叽,索性砸了那块石头认输,这才不得不帮他扇火一直等到炼完这炉丹才算完。” 一旁已经笑得不行的颜子虚没有想到看上去老实得近乎呆板的华佗居然还能想出这招来整治话痨,不由得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谁叫你不定好规矩呢,传音石当然也算陪你说话。” 许子将一听更郁闷,冲着华佗嚷道,“我只差几个时辰就帮你扇完这炉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谁给你出的传音石这馊主意了吧?别用你自己想出来的这种说法侮辱我。” 饶是平素不怎么苟于言笑的华佗也把一张老脸挤出条条皱纹笑着回答了一句,“萍萍教我的。” 许子将齿缝里挤出几个音,“姜凤雏这死丫头。看我明天怎么整治她。” “她说她等你去跟她打赌。”华佗及时说道,显然那姜萍萍早猜到许子将有此一问,故而已经将话留在了华佗这里。 听着许子将咬牙切齿的说着要把自己的这位师姐如何如何修理一番,颜子虚的心里却冒出另一个答案,只怕这个心直口快不乏耿直的话痨先生,还有更大的亏要吃。 现世不是有句老话叫好男不同女斗来着。在几位师长口里听了这些只言片语后,颜子虚直觉告诉自己,那位以知微境界入门让至虚境界的封鱼六师兄佩服无比,能一眨眼功夫就识破了九层塔中天院门朝哪开的五师姐,绝不是易与之辈。 …… …… 今天拼命两更六千字,明天又有事走亲戚,估计能更新也要很晚了。再抱拳。 这几章我自己写得挺有意思的,大格局下的铺垫长点,不比那旮旯小气日本岛,看官慢慢来,别急。 另外,子虚跟烽火有渊源,但颜子虚真不是姬烽火转世。哈哈。 第八十一章 昔我往矣 密室里,左慈喷出第四十七口淡紫色元气后,终于停了下来。 腾浮在半空中的那条小小天龙已经宛如真正活过来一般,龙头正对着少年,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期盼。仔细看去,每一片龙鳞上都影印着一只百鬼图所封印的妖鬼精魄,除开下颚那块逆鳞处。 左慈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白,然而已经到了关键处,也顾不得休息片刻,加之心中早有打算,再次张口间,一枚小小的飞剑脱口而出。飞剑迎风长到两尺余长便不再变大,浑圆无刃的剑型颇为古怪,护手处也只是稍稍隆起一圈,剑柄末端像骨头微微分出两个半圆。若不是剑尖锋利,一条黑线穿过整个剑脊,灰扑扑的剑看上去倒更像是一根人骨磨制而成的骨剑,带着瘆人的味道。 看到飞剑带着好不容易出来透气般的灵动和解脱,在空中朝着比它长了十几倍的天龙也不畏惧,竟然又股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劈过去的勇猛势头,左慈哂笑道,“魏文长啊魏文长,你这根反骨让你无谓丢了性命,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是桀骜难消。逆鳞反骨,倒是绝配,只是那人有没有强横命格收你,就得看天意了。” 话音未落,那枚反骨剑像是听懂了左慈话中讥笑意味,剑身一晃竟然直刺天龙下颚逆鳞,带着一往无前的成仁势头。少年不禁莞尔,抬手一招便将飞剑定在空中动弹不得,同时第四十九次张嘴,这次口中飞出的却是一滴紫红色的血液。 圆溜溜的血珠慢悠悠的飘到剑尖位置停下,左慈手刚放下,反骨剑便穿过那滴紫红色血珠,剑身瞬间也被染成紫红色,前冲的剑势中更是带上了一缕纵然天地崩灭亦不反顾的睥睨之意。 骨剑从逆鳞处没入天龙躯体。 原本神态傲然的天龙勃然大怒,躯体扭转间龙鳞片片暴张,丝丝缕缕的紫红色血雾从鳞片之间升腾而起,骇人无比。左慈见到这番情景,脸上却露出释然的神情,似乎原本还担心那骨剑加上自己的一滴心血压制不了这天龙逆鳞之暴怒。看来被炼做画卷多年也还是消磨了不少龙族倨傲的王者之气。 少年好整以暇的看着片片龙鳞上那些妖鬼精魄被淡紫色血雾浸染洗去,逐渐恢复金光灿灿的本色,默默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似乎被腹内骨剑绞得难受至极,天龙双目怒睁爆出不可直视的金光,一左一右再次显出颜子虚和麒麟的影像,似乎要把这压箱底的两个强大力量本源一起点燃,来抵抗那来自于体内的无比剧痛。 左慈拿准时机,脑后那方青巾旋即飞起变大,一把包住了半空中挣扎不已的小小天龙。 一边继续变换双手法诀手印,那方巾上不同位置呼应般闪动着各种玄奥难明的复杂符纹,明暗之间原本还能看出龙身的那团物事似乎逐渐平息,不再剧烈扭动,慢慢融成一团复又拉长,显出狭长的形状。 在青色方巾下慢慢成形的,正是一柄剑。 自古炼剑者无不用天地间各种奇火,而少年左慈今日却一连舍去反骨、方巾和一滴夺天境界人物包含有丝丝造化之力的心头之血,强行将天龙逆鳞借了骨剑之形重新炼化,也算是震古烁今的一大创新。 心头大石放下一半的左慈喘出一口气,额角已现出微薄汗意,似乎这数十道法诀压制比那四十六口本命元气更耗费精力,正张嘴吐出一口本命元气要帮这柄剑最终定形之际,变化骤生。 一位青衣美妇的虚幻身影突然出现在密室中央,冰冷双目中杀意凛然,娇叱一声便向左慈出手。 一道闪亮光芒化为青鸾形状,重重的撞在措不及防的少年胸口。 左慈身形晃动了两下,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紫红色血液,脸色顿时雪白如纸。 “梦丹青!?”左慈重伤之余,口里叫出了一个名字。 正要乘势取了少年性命的美妇目光闪动,手里也慢了下来,一道威力更甚的术法引而不发,呵斥道,“你这少年究竟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既然已经是夺天境界,为何还要用麒麟瑞兽精魂炼器,就真的不怕走到最后一步天地大劫时多添一道孽雷?” 左慈苦笑着一手拭去了嘴角血渍,抬手指了指半空中的青色方巾,咳嗽着说道:“我兵解转世你不认得我也就罢了,那方青巾你亲手绣制,难道不记得了?” 青衣美妇正是梦青儿的亲生母亲梦丹青,梦青儿随宁安宁离开她之时,梦丹青在麒麟背甲里放了一幅刚绣好的千山夕图,实则是护女心切竟然将自己的一个分身偷偷纳入其中,一旦麒麟遭遇生命之忧,那个潜匿的分身便能自动激发保护爱女。 “你是左慈转世之身?”认出了那方朴实无华的青色方巾正是自己多年前所绣,青衣美妇眼波流转,不可置信的呢喃了一句。 “前世我跟你一场纠结,如今初见面就差点要了我的命,你我还真是没有缘分。” 梦丹青听到这熟悉的说话语气,手中术法彻底消弭无形,走到那变大不少的青色方巾面前,清晰看到方巾一角不明显的绣着林夕二字,正是她姓氏的拆分。看到自己当年绣品上习惯的留字,梦丹青不由得心生感慨,转头又见少年左慈嘴角血痕犹在,心肠一软,带着歉意和不解轻柔的问道:“我那时新学刺绣,随手绣的小玩意,你这么多年带着竟然还炼成了法器,我……” 见梦丹青语塞,左慈笑着摇头,用情人般的温柔声线回答道,“我知道你不当真,开玩笑似的丢给我。可我哪里舍得扔掉,朴素古雅正好适合束发,我自作主张炼成护身法器取名逍遥巾。只怪我惫懒成性不想更换,一戴就是两世。” 望着已有数百年的旧物和故交,听着这看似洒脱却深意如海的自嘲,梦丹青百感交集之下,眼中的温柔眼波竟是让整个密室里温暖如春,嘴里反复默念着逍遥两个字,竟然咀嚼出一丝无奈的苦意。 “你还好吧?他呢?”左慈半晌后才问出一句世俗里已经用滥的陈辞旧调。 “不说了。”梦丹青轻摇臻首,沉默了数息后抬脸,目光里已经温柔不在,仅剩下果决和歉意。“我至虚境界而已,又是一介分身,撑不了多久。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女儿的宠兽麒麟,抱歉打伤了你,如果有机会再见,我加倍偿还。” 说到这里,梦丹青的身形闪动了几下,显然千山夕里的力量已臻耗尽,望着左慈俊秀却满脸苦涩的脸庞,分身留下一个凄婉笑意消失在密室之中。 左慈目光看着梦丹青分身消逝之处,沉默良久,嘴角刚刚扯动露出半个苦笑,便又吐出一大口血来,显然心神激荡之下压抑不住身体元气,再次触动了脏腑的暗伤。 “要加倍还我吗?你的丹青慧剑还是像当年那样锐利无双啊。”少年喃喃自语,不停顿的喷出第四十九口本命元气。空中的青巾再生变化,连同裹着的反骨逆鳞瞬间化成一柄三尺连鞘青锋,落在了他左手,同时入手的还有两枚珠子,一枚黑色隐隐透出麒麟气息,一枚颜色却混沌难明,各色瞬息交替一时间竟然难以看得分明。 左慈眼神根本没在意那两枚包含着颜子虚和麒麟本源的珠子,只是痴痴的看着手中长剑。 青色剑鞘朴实无华,像是被时光冲刷了数百年一般古旧沧桑。 随手拔出长剑,密室中龙吟声萦绕不绝。 清湛如情人分离时决绝眼波的雪亮剑刃上,一块菱形痕迹宛然,犹如心头那块纵然转世亦不能抹去的旧伤。 昔我往矣,青巾何存。 今我来兮,悠悠故人。 九州云历三十七年,左慈于归藏仙府内锻得“昔我”剑,沥血踏出夺天境界第二步。 第八十二章 今我来兮 伤我的不是你差点要我的命,是认出我却再次抛下我的心。 日后让扬州最著名的挽红倚翠二桥间无数青楼歌伶们神伤不已,甚至被某个眼光独到的商家重金聘请落魄才子凭借这寥寥数十字臆造出近百万字的情爱小说,一时间甚至卖到盗版横行扬州纸贵的一句话——被扬州花魁裴红鱼赞誉字字堪比扬州二十四桥明月的二十四个字——此刻仍在他心中酝酿不说,手中那柄气息翻卷的沧桑古剑递到另外一个正捧着本大书满脸狐疑的人面前时,身边那些识货的一众人等都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更多的惊讶还是因为两三个时辰前的那头束起的乌发,此刻竟披落肩头白得胜过天井中还在飘落的雪花。 “师叔?”华佗不知密室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嘴角微动不知怎么问下去才好。 左慈目光扫过,原本密室中身形还没完全出现就使得包括南华在内的众人心神撼动的强大气息此刻涓滴不剩,变得跟捧着大书发呆的颜子虚一样有如普通人,微笑着说道:“不妨事,哪天你们过了夺天初品境界,自然明白我此刻的感受。” 说着那柄剑再次向着颜子虚递过去几分,眼神中九分淳厚一分玩笑。 紫虚上人看得出那柄剑的厉害,看似普通人的左慈能平平稳稳的拿着,境界上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颜子虚接过去后会发生什么事让这紫衣女子有些情急想出言提醒,可不知怎么的舌头竟然被定住了一般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看到左慈有意无意的笑着瞟了自己一眼,紫衣女子顿时背心微凉,心里猛地一沉,这就是夺天境界第二品的实力?紫虚上人心头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一句五言诗来——谁开仰山云,此岂吾力及,走神片刻察觉到自己的舌头又听使唤了,脸上一热便退了半步,安下心来静观。 “你的百鬼图,我替你炼成了一柄剑。剑被称作百兵之君,终归是杀伐之物,剑术不离杀戮之道,我知道你虽不修剑术,可是九州上下多少人佩剑以修身正性,随身佩把好剑亦无不可。我问你,拔剑上中下三品,你知不知道?” 刚放下大书伸手准备接剑,又听到问话,颜子虚心里隐隐猜到这白发少年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左慈,便垂下手来,思索了半晌才老实回答。 “不知道。” “你倒是实在。”左慈笑了一声,接着解释道,“防身也好,拱卫周遭也好,哪怕不为一己之私或是借了天下苍生的名义,都不过是中下品。” 颜子虚有些不解,少年所说的几乎涵盖了拔剑所有用途,难不成上品是将佩剑用来切水果割袍袖,还是纯粹做个摆设,永远不用? “合君子不器之道,就是上品。”左慈轻巧的一句带过,便将手中长剑交到了颜子虚手里,顺手递过的还有两颗拇指大小的珠子,正是颜子虚和麒麟的本源。“剑名昔我,你要是不喜欢,改了就是。” 紫虚上人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柄剑安安静静的躺在颜子虚手里,并无半点异动。强大的气机仍旧牵引着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剑身所在。紫衣女子又不由得担心这摆明至少是道阶品质的剑器要是随意佩在腰间走出门去,不惹得宵小之辈觊觎才怪,就算是成名已久的剑道大家,看了眼红也不足为奇。 左慈这时又叹了口气,“埋劲草剑的那座山上还有些御剑之类的法门口诀,你要是有兴趣,就让卓君紫带你去翻翻看,有合适的就取了,不用陪着劲草腐朽成泥。”说罢左慈似乎又陷入到回忆当中目光远望,不顾身边管辂和华佗都张口欲言的样子,摆摆手缓步穿过天井自行离开了。颜子虚目送着那头白发在黑暗厅堂里穿行远去,衬着左慈有些沉重的步伐,十几岁少年的身形此刻看来竟然有些佝偻萧索之意。 看到颜子虚打量着蕴含着自己本源力量的珠子,管老头不屑的嘲笑道,“难道还担心里面有毒啊?吞下去啊。” 闻言颜子虚也不再犹豫,把带有麒麟精魄的漆黑珠子贴身收好后,便一口将珠子吞了下去。 珠子入口即化。 管辂等人看来颜子虚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双目多了几分神光湛然,衬得面目更加俊朗而已。颜子虚本人却像是久旱大地逢甘露而得以万物萌发,一片荒芜的沙漠顷刻间变得绿树丛生百兽欢腾,就连管辂华佗以及真名叫卓君紫的紫虚上人,在他的眼里看上去都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就像素描而成的潦草人像被国手大家重新修绘上色,活过来一般,至于更多细微的变化在哪,像是久违多年的故友重逢,执手对视,一切只在心领神会之中,言语不足以表。 连颜子虚自己也觉得心里多了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一时间想起左慈给手中长剑所取之名,顿时心头明悟笑而不语。这一口吞下去的,不正是昔日的自己吗?拿回过去的自己,此刻站在雪夜天井里的,却不再是过去的颜子虚了。 如同船行江面,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随着起伏荡漾的水面那水中的另一个颜子虚渐渐模糊。船渐行渐远,那水下的倒影却不随船而动,停留在原处距离越来越远,就像是跟一个同自己毫不相干的旁人告别般的感受浮上颜子虚心头,一片释然。 弃我去者昔日之我不可留。 一念通透的颜子虚心头畅快之际不由得仰头长啸了一声,磅礴气机勃然而发,生生将脚下的小天狗向外推开了一尺,咻咻叫个不停。华佗和卓君紫交换了一记诧异眼神,管辂惊呼之余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而话痨许子将则是又差点把手上扇子给丢了。 这小子刚拿回洞玄实力,居然这时勘破心境,冲击至虚? 大伙还在犹疑左慈是否在还给颜子虚的本源珠里连卖带送多给了什么好处的时候,颜子虚心神内视,那块突破圣阶也就是洞玄境界时内心残留的封印残片水晶竟然在这时蠢蠢欲动,硬生生的抗住了颜子虚意兴盎然的破境势头,残片菱角处再次爆出不可逼视的光芒,似乎爆发隐藏已久的最后一丝法则力量要冲破颜子虚心灵世界,破空而去。 乱我心者今日之我多烦忧。 灵犀所至,昔我剑铿然出鞘。龙吟与长啸共鸣,执剑在手的颜子虚意气风发的捏了个剑诀,口中叱了一声,“斩!”昔我剑竟脱手凌空飞舞,化作一条苍龙被颜子虚长鲸吸水般一口吞到了肚子里,倒真是应了某日颜子虚孟罗两人在神户海边的戏谑之语,不过表演吞剑的主角换人罢了。 一道剑气透胸而出,尺余长的剑光并无实质,却笔直凝立于颜子虚胸口,聚而不散。紧接着又是两道,十道,百道。越来越多的剑光绽放于他的身躯各个部位,逐渐凝聚成一个密集的光团,像一只由成千上万支剑尖收拢而成的巨卵,把颜子虚牢牢的包在了中央,连衣角都看不到了。 “这种冲击至虚境界的方法,我倒是头一次看到。”许子将喃喃自语。 管老头难掩眼中惊讶神色,口里却不肯服软,“不就是破境吗,自虐似的搞什么万剑穿心干嘛。”而卓君紫却不由得望了一眼左慈身影消失之处,心头暗暗钦佩,不管左慈是否算到了这一切,他走得毫不牵挂,比起自己瞻前顾后的忧虑,单论心境就不知高明了多少。 剑光巨卵中传来清脆的一声“破”,十二万九千六百支剑尖同时迸裂消散,化作漫天流萤,在天井中随着雪片在清皎月光中轻轻飞舞,煞是好看。与此同时,颜子虚内心深处那块坚不可破的封印残片也瞬间灰飞烟灭,仅仅留下一缕时空法则的精粹体验,一部分融入颜子虚心念当中,另一部分则悄悄融入颜子虚体内的昔我剑里。 颜子虚心念转处,抬手间光洁如玉的掌心一小块涟漪泛起,一枚剑尖如小荷吐角,亭亭初立。缓缓伸展而出的剑身比先前又长了七寸,护手的圆形剑格散成九瓣呈花苞吐蕊状向剑尖处延伸寸余,明锐剑锋近侧虚空里竟然有无数细小雷霆纠结而成的银色带刺藤蔓,一处凋零一处复又衍出,生生灭灭间,近四尺的昔我剑在颜子虚掌心处绝世而独立,剑刃上那块菱形的逆鳞痕迹淡去了许多,连线条也变得柔和宛如龙女秀目,英姿妩媚。 合体之剑。 要是孟罗知道自己就这样阴差阳错得到了合体之剑,却依旧是一个什么剑招都不会的剑术白痴,不知他脸上会有何种精彩表情。心头再生明悟的颜子虚静静立在天井中央,看着手中长剑,苦笑不已。 “仙器!?”连痴迷于炼丹炼器的华佗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自己老眼没有看错,这种感觉分明就是仙器才有的空灵感。一旁的许子将手中的扇子终于落到了地面上,张开的嘴比起另一侧管辂有过之无不及。 “不是,不是!是半步仙器,空有仙体却无仙灵。可惜啊,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华佗口中自言自语,着魔般的眼神死死盯住昔我剑不放,连许子将把持不住惊讶失手把七宝雷火扇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眉头一下紧蹙一下松开,嘴唇微动似乎念念有词,却听不到话语声,一副疯癫模样。 这时卓君紫却好像见到更不可思议的场景似的掩住了嘴,纤手指处,正是那座高大的九转凤寒羽冰炉旁。 众人眼光看去,包括颜子虚自己在内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唯独双眼死盯着昔我剑不放的华佗慢了半拍,等他察觉异样不由得也把视线转到丹炉旁是,更是如遭雷击般抖个不停,牙关不利索的敲打出结结巴巴几个字,“仙……仙灵脱……脱体?” 这时,最后一颗随着雪花坠落的剑光流萤才不甘心的结束飘舞,飞落在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手臂上,忽的融入进去,消失不见。 几片雪花跟着落在那女子浑圆肩头,似乎惭愧于比不过女子欺霜赛雪的柔嫩肌肤,黯然化成数滴透明雪泪,从她胸前高耸双峰间滑过。卓君紫轻咳了两声,三个看到这幕情景有些眼光挪不动步的老头讪讪的各自扭头。 那女子一脸茫然的望向咳嗽的卓君紫,清澈的双眼中除了疑惑,甚么都没有。这时才清楚看到她面容的颜子虚心神一震,那熟悉的眉眼竟然有三分黑袍女慕容秀雷的模样,只是比起算是另类美女的慕容秀雷,这个女子实在是妩媚得多,尤其是在全身赤裸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在众人面前露出初生孩童般无辜而纯净的眼神,就连颜子虚自己在看到那如玉双峰上两点嫣红之后,也不得不稍稍移动眼光,不好意思继续把视线和念头随着那几滴雪水,从胸部向下一路坠去。 “这是昔我剑的剑灵?”无语之际颜子虚问了一句自己也觉得很笨的问题。 果然华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颇有些自家老婆姓甚么还要问别人的责怪意思。然而这一眼刚瞪完,那座九转凤寒玉冰炉里一声轻响,像是屋檐间数根冰锥一齐落地发出的声音,一阵丹药香气扑鼻而来,那炉坤阴焚雪丹正好这时丹成出炉。最终丢了扇子的话痨许子将毕竟还是完成了他的扇火赌注,颜子虚这时才注意到东方一缕鱼肚白正自成形,竟然已经是黎明时分。 同样注意到丹炉异样的女子好奇的看了一下身旁的九转凤寒玉冰炉,一只雪白莲藕般的手臂直接穿过了丹炉内犹自未灭湛蓝色火焰,抓了一把物事出来,正是十二颗坤阴焚雪丹。毫发无损的火中取栗之举就够让华佗震惊的了,那湛蓝色冰焰一小朵就能让整个山头都变成极寒冰峰,那少女竟然脸不改色就把焚雪丹取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无畏,在华佗看来后者的成分居多。 还在暗自琢磨这些的华佗下一秒就彻底抓狂了,只见那少女捻起一颗焚雪丹凑到近前仔细闻了闻香味,甚至举起来就着头顶月华看了看,顺手就丢了一颗进嘴,嚼得津津有味。 华佗大叫了一声窜了过去,也不顾甚么礼仪举止,劈手抢过了剩下的十一颗焚雪丹,嘴里还大声抱怨,“就算你是仙器仙灵,也不能不问自取吧,再说这丹药这样吃下去除了拉肚子拉上一年半载我也想不到能有别的用途了。” 少女受到惊吓一般身子一闪,随即又出现在颜子虚的身旁,双手抓住他的手臂,整个身子躲在他背后,怯怯的看着不远处那个满脸褐斑和皱纹的老头小心翼翼的把十一颗丹药装进一个玉匣里。 颜子虚趁势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少女身上,肌肤偶尔触碰,指尖传来的是如同常人一般的温暖和柔软。这真的是昔我剑的剑灵?还是躲藏在自己的星界位面里的慕容秀雷?颜子虚想起先前做过的决定,突然发现自己宁可选择后面的那个答案。看着少女懵懂却明亮的眼睛,感受着手臂传来的柔软触感,颜子虚对着她笑了笑,少女眨了眨眼,惊恐的神情退却,她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小白花。 颜子虚尝试着用心神将昔我剑收入掌心,身后少女还是怯生生的抱住他的臂弯不放,并没有随着长剑消失。不知道怎么的,颜子虚心里如同大石落地一般轻轻松了口气。 “我说小子,你的剑灵有些痴痴傻傻的,是不是你突破至虚境界出了什么问题啊?”管辂眼神有些奇怪,“别老想着怜香惜玉,明天准备好了就来我的竹林……不对,是今晚。” 管辂纠正了自己的错误之后径直走了。 华佗收好焚雪丹后打出法诀将整个寒玉冰炉也收了,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就在这,你想学炼丹炼器就自己来。”说罢揣着丹炉和丹药宝贝似的也溜走了。 许子将摇头晃脑的连续叹了几口气,看了看卓君紫再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我走了。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说说话的伴。” 颜子虚看着几个老头一个个说走就走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求助的望着卓君紫。 “当年你大师兄姬烽火的劲草剑被他送回来时剑灵已经被毁,大家有些睹物思人罢了”紫衣女子幽幽的说道,“那柄剑的剑灵童子当年偷起华老头的丹药来也是下手极狠一颗不留。” “你身上因祸得福的命格高居中宫,也不是说这是坏事。我只是担心你有一天气运衰竭,大祸不能转为大福的时候……”卓君紫话说到一半即止,脸上的忧郁表情却明明白白把没说完的写了出来。“所以——” “——我会好好的学会你们所有的保命本事。”颜子虚抢先接住了话尾,笑着堵住了卓君紫的口。 卓君紫轻笑了一声,脸上愁云一扫而光,“你那中宫命格之下的桃花运,我就不多说了。想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颜子虚摇摇头,“几年前我可没感觉到。” 卓君紫嗔道,“人家一世摘得桃花一束,这辈子不过开一次。你倒好,百世累土辟出一座桃花源,百树千枝万朵能开上一辈子,哪个能比?”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横了颜子虚一眼。“你还是早些去安妥了你的小主子,再来中天院学保命本事吧。” 这时颜子虚想起还留着东院玉先生居所里的梦青儿,摸了摸怀里的麒麟珠,连忙点头称是,匆匆暂别了卓君紫,拉着剑灵少女就往外走。 凭借着那块青色牌子瞬间回到九城古塔顶端后,被凉风一吹颜子虚脑袋清醒了一些,回想着这一晚上的连番变化,由跟踪玉先生、偷听四大分院首脑密谈到中天院的种种不可思议际遇,恍然间有如黄粱一梦,只是身边的女子还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时提醒着他,不是该怎么向梦青儿解释如何一夜之间取回洞玄实力还顺带突破到至虚境界的问题,而是该想想,怎么先给这身材好得不像话,心思却比白纸更单纯的剑灵少女弄件衣服穿上才是要紧事。 第八十三章 解惑 回到玉先生居所前,颜子虚又开始犹豫起来。堪堪被外衣挡住半截大腿,时不时就春光外泄的少女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身上,胸部也时不时让颜子虚心头意马狂躁不已,直欲脱缰而去。迟疑小会后,颜子虚留下一封便笺,用那颗黑色麒麟珠压在桌上,便转身离去。 这边刚走,玉先生的身形就出现在桌旁,看完了便笺上寥寥几行字后,把便笺和麒麟珠一起送去了犹自熟睡的梦青儿枕边,轻轻掩上了房门。 “我还担心你会功成身退带着小姑娘就溜回现世去呢,看来我枉自做了回小人。”中年男人看向九层古塔方向,脸上露出同情的笑意,“不过要是得了那样的剑灵,我也不会舍得轻易就走的。” 捏着青色牌子再次回到中天院那片竹林外时,颜子虚扯开嗓子喊了几句,才见到管辂面带不悦的眯着眼睛走了出来,“你都是至虚境界的人了,又学了破燥经,自己走进这竹林会死吗?昨晚被你折腾了大半晚,我不要睡觉啊?” 面对管辂的怨气颜子虚只能点头哈腰陪着不是,这老头典型的面冷心热,看对了眼的人再骂也不会怎么地,要是真的有火只怕颜子虚喊破喉咙也没半个字飘出竹林,更别提亲自走出来迎接了。 老头打量了露出小半个身子的剑灵少女,鼻腔里又哼了一声,挥手间只见竹林齐刷刷的左右分开,露出一条小道来,不远处正是一座不久前被困时一模一样的小屋。颜子虚带着少女走进屋正想着屋里什么都没有怎么休息的问题时,却发现这间小屋却跟上次的不一样了,各种起居用品一应俱全,朴素洁净的床被跟管辂脏兮兮的个人习惯比起来是天壤之别。回头刚要开口称谢,管辂不爽的臭脸已经消失了。颜子虚对着竹林空处问了一声,“大师父,你这就走了,我的修行什么时候开始啊?” 半空中飘落一句回答,“看在你叫师父的份上,给你时间先搞定你的剑灵吧。” 颜子虚像是被戳中了心思,脸上有些发烫,原本没有其他意思的话听起来也好像充满了打趣意味,那少女跳到床上捧着被子笑嘻嘻的歪着头望着他,颜子虚这才发现她一头黑亮的头发瀑布似的垂落下来,直到腰间。 “从出现到现在你一直不说话,现在没旁人了,你总该说说你是谁了吧?”颜子虚整了整心神,耐心的问道。 “你是不是那个黑袍女秀雷?”见她不说话,颜子虚出言提醒。 少女听到秀雷两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想了半天后才慢慢说出几个字,“秀雷?是我的名字?”声音如清晨山涧的鸟雀清鸣。 颜子虚还没来得及接话,少女脸上瞬时绽放纯洁无邪的笑容,“你叫我秀雷,我就是秀雷。”无奈的颜子虚正要解释他刚才是问她叫什么,而不是告诉她叫什么,右手再次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剑锋上依旧雷光藤蔓此起彼落的昔我剑强行脱体而出,朝着少女飞去。 “小心!”颜子虚不由自主的出言提醒,随即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锋利无匹的昔我剑被少女抱着怀中时马上像是重剑无锋一般,少女像是得到最心爱的大玩具似的开心得不行,口中念叨着秀雷秀雷,那柄剑也如有灵性般回应着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声。少女盘膝坐在床上念了几次后像是完成了什么得意之作一般,突然把剑高高捧起,兴高采烈的示意颜子虚,“你看。” 剑柄上多了两个秀气如雷光灼烧留下的字迹,秀雷。 少女再一招手,青色古朴剑鞘自颜子虚左手掌心飞出,恰好套在剑身上。少女打量着剑鞘上铭刻的昔我两字,嘴里念叨了几遍昔我、秀雷、昔我、秀雷之后,便把手一抬。 “给你。” 看着少女郑重的把剑递还给自己,颜子虚有些头大,这才领会到刚才管辂老头离去时话中含义,原来他们早就看出自己这把剑有古怪。现在看来,不仅这剑灵少女天真得过于懵懂,就连已经能与自己合为一体的这柄剑,也好像不太听自己的使唤,刚才看到昔我剑朝着少女飞去时,颜子虚心神默运想把剑召回来,哪知根本没有反应,看来昔我剑听从少女的指挥更甚于自己。 忽然想到了什么,颜子虚抬手开启了自己的星界位面,迈步踏进去一看,灰蒙蒙的天地间什么也没有,当初在日出国掠夺的别墅池塘古树,统统随着黑袍女慕容秀雷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位面,明显是刚由法术建立的全新位面。 有些失落的颜子虚随手关闭了这道术法,叹了口气。你不杀慕容,慕容却因你而死。颜子虚已经不想去猜测眼前的少女究竟和黑袍女慕容秀雷有什么关系,究竟是在传送阵出问题时就已经死去,还是在自己冲击至虚境界万剑贯体时死去的,已经不再重要。看着眼前好像只有两岁孩童心性的美貌剑灵,颜子虚摇了摇头,到现在他也没有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杀了明显是那个恐怖黑焰身影的手下,出手凌厉凶狠却让人心有怜悯之意的黑袍女。在某些方面,例如说话节奏语气,剑灵少女倒是很像慕容秀雷。 “你叫我秀雷,那我该叫你什么?” 少女的问话打断颜子虚的思绪,不得已之下颜子虚只好告诉自己,昔我剑是昔我剑,剑灵是剑灵,剑灵名叫秀雷,这样也不算改了剑的名字。那个白发少年的相助之恩沉甸甸的摆在眼前,颜子虚实在不愿意把他取的名字随意改了,何况这昔我二字也是促成他晋升至虚境界的关键,算是个值得纪念的名字。 “我叫颜子虚。” “你是我的主人,我不能叫你的名字。”少女出乎意料的摇头说道。 “叫名字很好啊,要不叫我子虚也行。” 少女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那你想怎么喊都行。”颜子虚有些疑惑为什么她在这点上会坚持。 少女有些为难,昂着头想了老半天,咬着嘴唇反问道,“我心里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想不起来。那我怎么叫你你才会开心?” 颜子虚心头咯噔一下如坠冰窟,少女这句话让他顿时猜到了答案——剑灵定是慕容秀雷无疑。纵然被彻底磨灭了前世记忆,在自己这番变故中灵魂转化为昔我剑剑灵,可是灵魂里残留的那一丝不可逆忤主子的强烈愿望竟然如同无法磨灭的烙印般被继承了下来,转为对自己的称呼这种小事上的固执和坚持。到底是何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才能让灵魂烙印上即便记忆全失也不能抹灭的恭敬与迁顺?颜子虚心头泛起怜惜之余更是对慕容秀雷背后的那个存在又多了一丝忌惮。 “我的兄弟叫我颜少,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这样叫我。” 即便声音轻柔如天上的云朵,还是无法动摇剑灵少女。她依旧摇头,半晌才瞪大眼睛怯怯的问,“我叫你少主可以吗?”颜子虚想起那个神主的称呼,不由得心头冒火,态度顿时强硬起来,“叫少爷也比少主好听,少主少主把我叫成某个宗派掌门儿子似的。” 少女顿时脸色露出委屈的神色,低着头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少爷别生气。我心里不想让你生气的。” 颜子虚这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可更多是一股郁闷积压在心头。好不容易得了把合体仙剑,不会剑术拿来耍帅显摆一下总是可以的,剑灵长相身材俱佳绝对是值得所有男人骄傲的事,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让他又爱又恨哭笑不得的性子,难道还要走一回养成路线吗?回想起那几个老头的神色和卓君紫的解释,颜子虚不由得叹了口气,路边捡的小白花果然带刺,棘手啊。 颜子虚苦恼之余,叮嘱了剑灵秀雷不得乱跑,尤其是不得光着身子乱跑,乖乖在这里等着之后,便靠着那块青色铭牌传送之力来到了华佗炼丹之处。原本飘飘扬扬的白雪已经停下,满脸褐斑的老头正在捣鼓着数十种叫不出名字的药草,身边各种大小瓶罐四处摆开,那只小天狗正在帮着搬来一只玉盒,见到颜子虚顿时玉盒一扔就窜上他肩膀来,亲热的抱着颜子虚的脑袋一顿猛蹭,咻咻叫着似乎怪他怎么丢下它自己走了。 颜子虚心头一动,问道,“华佗师父有没有什么灵药能让它开口说话?” 正心疼的检视玉盒里数颗药丸的老头没好气的回答,“修为不到化不了人形,能说人话还不是只畜生。” 颜子虚大喜,“那就是可以啦?那我就帮我这小朋友讨上一颗,不知行不行?” “行,你什么时候来我这里把我本事学到家了,我免费送它一颗。”华佗开的条件要是让管辂听了一起破口大骂他耍阴招借机抢徒弟。颜子虚高兴的摸了摸同样高兴到不行的小天狗的脑袋,把真正的来意——问问哪里能找到卓君紫——说了出来。 华佗指了指东面,头也不抬的说道,“中天院八座山头就像长了八根指头的手掌,我们几个每人一个山头。你把断玉魂给你的竹玉牌拿来,我帮你定下其他几个的传送位置,你拿去就像去管辂竹林那样用就行了。” 颜子虚自然感激不迭,华佗又补了一句,“司马徽云游多年,他那座山没人。南华性情怪异,整座山峰被禁制住了,你不要乱闯,要去只能老老实实从卓君紫的山脚走路上去。”说着华佗找了个玉盒递给了颜子虚。 “里面有三颗焚雪丹,帮我送给卓君紫吧。” 颜子虚点头时,华佗又想起什么,抬头盯着他问道,“你的剑还好吧?” 见颜子虚点头,华佗想了想还是郑重的说道,“我左慈师叔送给你的昔我剑,虽然品阶不凡但是离仙器还差一些火候,你冲击至虚境界竟然顺带着让那柄剑无端升了半阶,多了个剑灵出来,这种古怪事我活了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到。大凡一蹴而就的事情多半根基不稳,我猜你去找卓君紫也就是因为她昨天晚上跟你最后说了些什么吧。剑与主人心神相通,剑灵与剑心神相通,按理说就算你大男人一个变个剑灵出来也该是男身,唉,不多说了,左慈师叔都放心的事,我也不该多疑。你好生把握就是。” 华佗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颜子虚本已猜到了大半,现在华佗又解释了小半,整个古怪也接近水落石出的地步,所以他道了声谢,安抚了小天狗几句让它安心留在华佗身边帮忙,便御使青色竹玉牌,来到了卓君紫的山峰之上。 第八十四章 劲草 ps:不好意思,断了几天,人家的孩子早早过年,我确是过了个晚年似的。正式宣布更新恢复,咳咳。 刚一落地,颜子虚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跟华佗那冰雪山头以及管辂的简约竹林相比较,这里简直就是洞天福地。绿草地上百花丛生,七色缤纷,点缀得恰到好处的松柏掩映着一座三层小楼。左右半空中各有一座苍翠欲滴的山峰悬空而立,各自垂下一条银链似的瀑布,水雾飞溅弥漫开来,把一切润色成让人叹为观止的大好山水。 还来不及赞叹一句,一道疾电般的剑光从右侧浮空山峰中飞出,呼吸间就来到了颜子虚近前丈余。剑光隐没,一名娇俏的红衣少女带着好奇的表情上下打量着颜子虚,直到看见了颜子虚左手上稍嫌宽大而垂落的金镯。少女脸色稍变,单手倒拽的那柄兵刃猛然举起。颜子虚这才发现那哪里是长剑,分明就是一柄足足有两个她那么长的超大镰刀 心里已经猜到这应该就是六师姐姜凤雏,还来不及借着她那把异形兵刃开口搭讪,一道匹练般的光华已经拦腰斩至,哪里有开口的机会。抬手正要解释的颜子虚瞥见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心念疾闪间顿时猜到了姜凤雏动手的原因所在,心里一横,已经抬起的手就对着那柄巨镰迎了上去。 雪亮的镰刃在停在了距离金镯不足寸余之处,劲风拂过,颜子虚的衣袂猎猎作响。 红衣少女翻腕将巨镰收回身后,笑容如花绽放。“你就是那帮老家伙新收的小师弟吧?”像是根本没有出手过一般再次看了看颜子虚,无辜的表情做得十足。“胆子倒是挺大,难怪不怕南华老怪物的战之真符,敢拿命走那九十九级台阶。” 颜子虚嘿嘿笑了笑,听过话痨许子将说过凤雏的故事后,对于这红衣少女的性子也有少许了解,直剌剌的个性挺对他的口味,虽然出手突兀,但是终归没有真想把自己斩成两截的意思。他点点头道,“见过六师姐。” “初来乍到,来我师父这拜山总不能空手吧。”姜凤雏脸上露出狡黠之意,煞有其事的上下打量颜子虚一番,托着下巴指了指他手腕金镯,“看你身无长物,只有那金镯值几个小钱,拿来权当是拜山礼物吧。” 这姜萍萍绕了个弯子还是在打八识锁龙扣的主意。颜子虚笑笑,伸出手去,八识锁龙扣在手腕上晃荡了两下,闪着璀璨的光,宽松的样子似乎轻轻一撸就能随意褪下。姜凤雏似乎没有料到这个结果,犹疑了一下后跺了跺脚,鼻尖里轻轻哼了一声。 “狡猾的小子。” 颜子虚见她顾忌卓君紫的面子,不好意思真的初次见面就抢小师弟的东西,便施了个礼说道,“这镯子只能自主护我一次,师姐刚才那一剑不忍心劈下来,可见宅心仁厚。其实我是真的觉得这镯子跟师姐挺相配,刚才也并不是刻意做作,实在是这镯子有灵性似的看着松宽可怎么也取不下来。” “什么镯子镯子,八识锁龙扣相传连龙都能锁得住,你取不下有什么稀奇。”姜凤雏似乎确认了颜子虚所言不虚,随口回答道,“我师父只怕是猜到我会向你索要,故意让你取不下来。” 红衣少女说到这回头对着不远处那三层小楼大喊了一声师父偏心,便头也不回干脆利落的御剑而起,身形重新化作一道电光投入右侧的浮空山峰里去了,来去随心而欲不由得让颜子虚想起断玉魂说过,这少女登九层古塔在第一层竟然看到的是自己的名字,可见她心境澄明,也难怪能以知微境界就被选入中天院。只是不知道姜凤雏现在的境界如何了,颜子虚回想起自从坠入这个新世界以来的各种际遇,身边几乎都是人中龙凤,个个都不是易于之辈,想起当年和孟罗一起在烟雨街厮混的那些轻狂年月,不由得有些感叹。可惜的是自从恢复力量后,包括和孟罗之间永久固化的心灵链接在内全部旧时的心灵法术全部失去了效力,连那些亲自架设的传送阵都石沉大海没了半点感应。 上苍似乎真的是要让我从头活过一回吗?颜子虚苦笑着,这也算是穿越了吧。忽然间又想起另一座山头竹林里以无暇身姿突兀出现在自己身旁的昔我剑灵,心神之间那一缕牢靠的心灵感应坚不可破,不仅让颜子虚深信可以随时召唤昔我剑破空而至,更多的是让自己能清楚的感应到剑灵少女纯净如水晶的心里,若有若无的那丝情愫。 正在走神的时候,伴随着一声轻笑,紫色身影翩然而至,“能让萍萍吃哑巴亏的人,实在不多。” 正是卓君紫。 “我送你的保命锁龙扣,就那么让你不自在?”卓君紫口中带着一些抱怨口气,脸上却仍旧笑盈盈。“要不是左慈说了你不是他,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真是让我不想起当年的姬烽火也难。” 颜子虚正在努力尝试要把镯子捋上去些,听到这顿时有些尴尬,随口问道,“当年大师兄也像我现在这样?” “我那时还小,打趣般送他一件东西,谁知他就算再不习惯,却也还是随时带在身上。”卓君紫笑道。 “什么东西?也是个镯子?” 卓君紫摇摇头不回答,迈步向小楼走去,示意颜子虚跟上的同时换了话题,“来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为了你的剑灵吧?”卓君紫停下脚步,回头带着三分玩味望着颜子虚。 被说中心思的人点点头。 卓君紫沉默了片刻后才回答道,“你的本命剑灵跟你天生心神相合,多少修行者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反而苦恼?左慈两世随身的逍遥巾都炼做了你那柄剑的剑鞘,也不知道你哪一世积累的福缘,突破至虚境界时还顺带炼出了本命剑灵,那逍遥巾自然也成了你的本命宝贝。我原本以为你这次来是像左慈所说的那样,拿几本剑诀去呢。” 颜子虚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自己的确好运到家,稀里糊涂连番得的都是天大的好处,所以也不好意思把心头的那些小心思再拿出来问,只是支吾着说那剑灵应该是一位被封印在体内某处的故敌,也是碰巧才借着破境之力炼入昔我剑内。 卓君紫说道,“也好,能以这种方式化干戈为玉帛。昔我剑内一半是天龙逆鳞,一半是文长反骨,如今都能与你身心命缘同化,冥冥中自有安排。你一切随着心头意思去做就是了,自在就好,倒行逆施的勉强自己反而不美。” 颜子虚突然觉得卓君紫话里像是多了些鼓励的意思,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嘴里却突兀的问道,“要是一念之下想五步溅血,十步杀人,也做?” 卓君紫像是根本没察觉到颜子虚的玩笑之意,一脸平静的回答道,“能让你生出这个念头,必定做的理由,为何不做?” 颜子虚感受到话中少有的罡烈之意,不禁讶然于卓君紫平素弱不禁风的身子里居然能把性命生死之事说得如此举重若轻,这时才想起眼前的紫衣女子也是中天院八大家,归藏仙府的主人之一身份,神色不免一正,散漫念头收敛了一些。 卓君紫前面腾空带着路,莲步轻移之间看似缓慢悠闲,却让颜子虚不得不尽全力施展浮空术才能跟上。绕过了姜萍萍所在的那座浮空山峰后,再次前行片刻,便看到了另一座山峰叠峦拔翠伫立在云雾之中。 靠近些后,一股沧桑凄苦的锋锐之意袭来,颜子虚不由得眉头一皱,眼前的山峰莫非就是埋着劲草剑的堕剑峰? 卓君紫抬手指了指山峰某处,说道,“那就是劲草埋剑之处,里面有数十篇各种剑诀以及相关的修行法门,你自己选几篇合用的。”说完脸上一喜一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颜子虚知道多半又是姬烽火的过往旧事,也不好多问,看到她甚至不愿意按落脚步去那山头看看,便自行飞掠过去,不忘转脸对着卓君紫感激一笑。 只见半空云雾缭绕,紫衣飘飘,仙女一般的风姿却不脱凡俗普通女子脸上常见的惆怅。突然间记起华佗的嘱咐,颜子虚掏出那三颗焚雪丹,心念包裹着远远递了过去。卓君紫也不伸手,同样御使心念接住。两人心神一触即分,颜子虚心头不由得传来不远处这个女子玄冰为骨暖玉为肤,外表虽然随和温暖实则内心深处却孤寒寂冷的奇妙感觉,失神片刻后再看时,卓君紫已经不见踪影。 第八十五章 开溜后的小纸条 整个山峰虽然碧绿盎然,却无处不被那股沧桑凄苦的锋锐剑意包裹着,几乎每棵树上都有青翠的树叶不时落下,像是在肉眼不可及的林间暗处,有个舞剑的幽灵在不知疲倦的演习剑招,剑意四散如同十月秋风,剪刀般让无数正是生机旺盛时分的叶子纷纷坠下。 颜子虚漫无目的走在看似春夏却萧索胜过秋冬的林中,脚下步伐带动新坠的绿叶,露出下面一层松软的枯黄来。想起那位白发少年离去时的微佝背影,自家这最为惊采绝艳的大师兄生平又浮现心头,颜子虚顿时觉得心头有些砰砰作响,能看到那柄自行归家锈老深山的古剑似乎也变成行瞻仰古迹之事,让人心神不能自已。小径转过一个弯,眼前平坦山坳处,一抔黄土新坟上寸草不生。颜子虚心里冒出个确定的念头——劲草的剑冢到了。 走到近前,离那抔黄土还有一丈距离,颜子虚便再走不过去,一种不容抗拒的拉扯力量让脚步变得沉重而自然停了下来,一旦停下那力量就自动消失得无影无踪。哭笑不得的颜子虚左右张望,因为他仔细看过了四周,根本没有发现卓君紫说过的剑诀典籍和修行法门。没有刻画着手舞足蹈小人的石碑,没有玉简破土飞来,更没有扫地的老和尚或道士一旁冷眼旁观。 想用九百九十九个响头诚心磕出某些物事来的石头也没有半块,林间风起吹动几片叶子划过颜子虚脚边,额头上几乎要有冷汗留下,莫非这就是书中常说的机缘未到吗?颜子虚摸了摸有些发痒的眉间,无奈的自嘲。 “师弟是来参悟剑诀的吗?”这句话让几乎要怀疑卓君紫和左慈是否在耍自己的颜子虚总算有了个自我安慰的台阶,而接下来的话让他更是心里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暗暗说道,颜子虚啊颜子虚,看你还着迷那些杂七杂八的低俗定式小说不。 “收藏剑诀的涩衣阁在山头另外一侧,剑冢转过去百十步就到了。” 说话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昂藏巨汉,带着些不好意思挠着头,似乎觉得那句师弟占了颜子虚很大便宜似的笑得甚至可以说有些羞涩。 “你是……封鱼师兄?”颜子虚不是蠢蛋,微微颌首试探的问道。 足足高过颜子虚两个头的昂藏巨汉再次挠挠他根根短发戟立的巨大头颅,毫不在意的笑着问道,“师弟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哪位师叔的门下,怎么称呼?” 一番寒暄之后,颜子虚总算明白许子将口中的武痴于吉门下弟子究竟对于武道痴迷到了何种地步,心思敏捷能准确猜到来的人是自己的师弟,却根本不在乎自己对于师弟姓名的后知后觉,哪怕听颜子虚说完故事梗概,也只是高兴的恳请他以后有空的话陪自己试手拆招,眼中只有又多了个修行伙伴的兴奋,其他羡慕嫉妒恨之类的情绪一概没有。颜子虚点头答应他后,身高堪比巨人的封鱼再次笑得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让颜子虚除了感受到拳拳赤子心之外没有觉得半点不妥。 顺着这位六师兄的碧落城门闩木般粗细的胳膊所指,颜子虚一边道谢一边向着他说的涩衣阁走去。突然想到什么,看着巨汉颜子虚问了一句,“六师兄是什么境界了,打得过萍萍师姐吗?” 封鱼有些纳闷颜子虚怎么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不过仍旧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资质愚笨,修行十六年了至今还是至虚中品。萍萍师姐虽然只是洞玄巅峰,不过我还是打不过她。” 颜子虚嘴里哦了一声,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正要告辞却突然回味到最后一句话有些不对劲,至虚中品打不过洞玄巅峰?于是用疑惑的眼光仰头望着封鱼,只看得他脸上有些泛红,垂下头来嘴里支支吾吾。 “师姐聪慧无双,我跟她打赌每一次都输,再说她的夜镰的确锋利,师父也说夜镰在全九州奇门兵刃中论锋锐排得上前三。” 颜子虚恍然大悟,原来封鱼竟然对那红衣少女早已情丝暗牵,倒看不出来这具巨大的身躯里竟然也有细腻的男女之意。心里有了计较之后,他告别执意要留在剑冢附近利用沉重剑意修行的封鱼,独自走向山头另一侧藏有剑诀的涩衣阁。 龙泉闲古匣,苔藓沦此地。何意久藏锋,翻令世人弃。 铁衣今正涩,宝刃犹可试。倘遇拂拭恩,应知剸犀利。 两侧门柱上简易的刀剑刻痕组成了左右两幅像对联又像诗的长句,横匾上三个字正是书的涩衣阁。颜子虚眼尖,正看到涩衣阁这略带女性意味的名字侧旁三个小字正是卓君紫的名字,不由得一笑,抬脚迈入,第一眼便看到白发少年那双清亮如琉璃映月的眸子,灼灼的正似笑非笑望着他。 “你来了。” …… 现世,集云九处,地下鸟巢某处。 “我不管,十年薪水也好,二十年薪水我都无所谓。”孟罗说着这话的时候漆黑的九字长刀夺夺的用力敲打着身侧的桌子,让他的语气愈发显得强硬。宁安宁无可奈何的拂掸着他胜雪衣袂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苦恼的皱着眉,嘴角向下抿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能让无数女子着魔的表情让孟罗看到眼里却更是火上浇油。 “你不要摆姿势给我看,反正我马上就要去第一位面。颜子虚的传送阵都失灵了,连他昏迷多日的分身也突然变成一缕烟似的消失了,你老是要我冷静冷静,我不管你想什么方法我只知道我要去第一位面。” “你去了,你和小虚的女人都丢给我?”宁安宁横了他一眼,“跟你说吧,我已经把情况跟大老板说了,他也同意我们去第一位面找回小虚和青儿小姐。我现在不是担心别的,是想着怎么安抚那几位大小姐啊。” 孟罗一听总算把拉长的臭脸缓和了几分,知道宁安宁说的是谁,嘴里却不放松,“还是那几个字,我要去第一位面,其他的一概不管,拖后腿的更不要提。” 听出孟罗话里意思,白衣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想甩开他们开溜。你现在口气硬,有种当着凉风真世的面说最后那句。”宁安宁叹了口气,说道,“要走不难,只是这不得不用的方式,实在有够丢面子和不负责任啊。”对于宁安宁形象问题的计较,孟罗给予的回答同样是一声冷哼。 当晚,九处主管和代理主管一同失踪。 留下的一张小纸条上潦草写着几个字,言语含糊不说,笔划里更透着慌张。 “我们去找他们。” 第八十六章 暗之女王的忠告 晚饭后,苏仁按例坐在亵渎城中最安全的一张桌子前翻阅着那些侧边描绘着含笑月季的函件。九州之类各种情报信息被无数只“鸟儿”送到这张普通的老槐木桌前,每天都有数百份,而最多的时候曾经有过上千份之多。含笑月季是价值最低可以留到闲暇时过目的,再向上是天竺观音,霸王葵,双色兰。最难看见的量天朱砂花前几天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朵,今天虽然没有在侧边上再次看到那对着天空张牙舞爪的血色花瓣,可是苏仁的眉头仍旧久久不能舒展,今天一条讯息只有寥寥几个字——现世集云九处主管宁安宁携孟罗已抵达亵渎城某处——却被描上了双色兰的图案,可见其蕴含的意义之重。再联系到昨天自己亲眼看到但论价值甚至不能上含笑月季册子的信息,苏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苦笑了一下,苏仁心想着那道颜子虚亲自贯注了防御威能的屏障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效力全消了呢?他眼光似乎要透过浅灰色的天花板以及数百尺的厚厚砾石,直看到那个跳跃着一长串数字的房间。 但愿那位白衣王侯来扬州,仅仅是为了寻找颜子虚的下落吧,苏仁带着侥幸心理安慰自己,却马上被心里的一个声音否决了这个念头。宁白衣那多事的性子,加上一个不怕惹麻烦最近又修为大进的孟罗,背后还坐镇着一位多少年不曾出山过的老头子,苏仁心里一边希望那两把半卖半送的魂印兵器能稍微发挥些余热,一边翻开了左手边那本薄薄的量天朱砂册,看着上面墨迹犹新的两句话和后面几乎紧挨着的日期标注,陷入沉默之中。 “曹孟德离开云州碧落,步行越过八千里昆玉雪山,目的地扬州。” “左慈出关,夺天境走出第二步。” 半晌之后,苏仁抬手合上量天朱砂册,嘴里喃喃轻语,“大姐,看来想不烦你也不行了。这些老古董都一个个露脸,不是无矩就是夺天。你老是躲起来研究那些有的没的玩意,丢下我一个可不行啊。” 苏仁嘴角翘起,拿着册子迈步走入黑暗之中。老槐木桌子上那盏灯火努力跳跃了几下,映出墙上一扇隐约可见刻满符文的暗门正缓缓掩上后就再继无力,被漆黑之手一把捻熄。 跨出虚空中离地两寸显现的门槛后,苏仁一脚踏空有些踉跄,抱怨了一下某人的发明不够贴心不够人性化之后,便沿着眼前出现的河岸朝着不远处那片柳林走去,头顶上第一位面的那枚辉月再次提醒他这里已经是自己敬畏有加的那位大姐的地界,无论何时进来这里哪怕外面如何阳光明媚,这里永远是月悬如镜的深夜、小河以及柳林。 那辆巨大马车也永远停在簇簇绽放的黑色曼陀罗花中,四匹黑曜石般反射着月光的神骏大马打着响鼻踢腾着马蹄,永远以警惕的眼光看着他。苏仁对着马儿们回应出一个善意笑容,朗声说道,“大姐,我来了。我最近书法练得勤,有些字写得自我感觉不错,你要不要看看?” 苏仁说着朝根本没有车轮像座巨大黑石般静静伫立的车厢,挥了挥手里那本每页侧边都画有量天朱砂花的薄册子。 “进来吧,记得上次你答应我的事,没带那东西就小心我揍你。” 车厢里传来的女声只有十八九岁,语气彪悍之极。 苏仁几乎要抬手抹汗,再度苦笑,抬脚进了车厢,右手借力的那根竖柱入手冰凉宛如黑曜石,如那扇门一般雕满了复杂的纹路。其实仔细看就知道,整个车厢都是同样材质,一整块巨大的黑曜石镂空雕成,符文密布。苏仁一直很想知道这辆没有轮子,车底只有一丛丛曼陀罗的车厢上的阵法一旦发动究竟是什么情景,以前问过车厢主人,她没有回答更加肯定了苏仁心底的那个腹诽——贪多雕刻诸多阵法,极有可能是一个不慎引发连锁爆炸。 今天看来好像符文复杂程度更甚从前,所以苏仁进得车厢后发现里面的空间比上一次来又大了一倍,并没有觉得奇怪。绕过十几盆明显经过嫁接看不出是什么的植株后,小心翼翼抬脚跨过地上随意放置的各色瓶罐,险些碰倒桌上一块棋盘上似棋非棋摆放着的几十个小雕像中的一个后,苏仁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四处打量,像上次一样在比外面看来大了十几倍的复杂车厢空间里,寻找彪悍开腔的车厢主人。 一只秀巧的绿色小手套从一块屏风中伸出来向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撸起的袖子露出一截白藕般的小臂。戴着手套的食指指着某处,“去茶室坐坐,我配好这块瑞丽塔晶屏就来。” 茶室二字苏仁能听懂,至于瑞丽塔晶屏是什么苏仁并不关心,也许又是某个毫无用处的器物取了个好名字吧。他深知自己这位神秘大姐的脾性,一时兴起就会为某个突然划过脑海的荒唐念头付诸海量的时间和同样多的金钱,前者苏仁不介意,后者就有些肉疼,因为这时的大姐眼里就会看到自己——随时准备着的摇钱树,然后苏仁就得绞尽脑汁在这个车厢里翻出一两件值价的物件拿去拍卖场哄骗那些有钱人,同时还得再接受大姐以此为借口的二次剥削,所幸苏仁眼光不错,大姐的手艺更不错,炼丹炼器配毒以及各种杀人放火居家旅行都用得上的小玩意哪怕是大姐随手丢弃的瑕疵品,也能卖出个天价。所以苏仁每次在这个车厢里都是痛并快乐着,伤神费心程度并不亚于管理偌大的一个亵渎之城。 双手正挽弄着头发,嘴里叼着一根普通簪子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走进茶室,看着刚泡好两杯茶却试探的嗅着味道迟迟不敢入口的苏仁,没好气的说道,“不是提神茶,放心喝。” 苏仁不好意思的笑笑,讪讪说道,“上次那杯提神茶太醒脑,我回去足有三天没睡得着,所以才……” “我为了赶工才特意配置的提神茶,谁叫你泡茶时不问我。” 望着身后架子上一溜十余个同样形状没有半点标识的茶叶罐,苏仁老老实实闭嘴,“那我这次没选错吧。” “你拿的第几个?”少女看着苏仁,分辨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茶香。 “第三个,我闻到了五色茉莉的味道,没有上次提神茶那种小苍菊的味道。”苏仁自信满满的抿了一小口。 少女一脸平静的点头,说道,“我最近忙得没日没夜,这个苍月空间又没有昼夜更替,所以月事有些不对时间。你不是女人,应该没什么关系。” 苏仁听罢差点把杯子扔掉,像是喝到极苦极涩的药汤般眉眼都皱到一块,几乎要哭出声来,“我的姑奶奶,你让我这好茶的人坐在你这茶室里情何以堪啊。” 少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白嫩的小手伸到苏仁面前摊开,说道,“答应我的熔金玫瑰石交出来,我就告诉你你喝的其实不是。我龙葵的茶随便能喝的吗?” 彻底败下阵来的苏仁耷拉下头,默然掏出一颗红中泛着淡金色的小石头,交到少女手里。 少女捻起石头就着光线检查着成色,嘴里发出赞赏的啧啧声,“不错,金丝柳絮纹,品相还行。这下我的那把染色喷枪可以完工了。下次你来我这辆大车就不再是黑噗噗的颜色啦。” 见到少女总算心情愉快了些,苏仁强压下喉间这颗只为了给你的车厢染色的石头可是价值百万的话,吞了下口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把手里的册子递给了这个亵渎城真正的女王。 看着少女一页页翻看着册子上每一条都足以改变某些人的下半生的讯息,苏仁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紧张,这种情绪似乎也只有在自己这位视为亲姐姐的少女面前才会有。随着那双大眼睛里逐渐放出光彩,这份紧张逐渐变成兴奋和期待。听到少女问出似乎无关紧要的一句你这熔金玫瑰石就是云州修鱼家发现的那条超级矿脉中出产的吧,苏仁心生佩服之意,点头不已说道,“准确的说,是伴生的二级矿里出产的。” “特意挑了那个矿里出产的熔金玫瑰石给我,还把量天朱砂册给我看。你早有打算了,是不是?” “鸟为食忘,我不怕死,还很贪财。”苏仁老老实实的回答。“最关键的是这条所谓的云州矿脉离扬州实在太近,根据传来的矿脉走向资料,地底的脉尾根本就延伸进了扬州境。” “九州之间哪里有明显的州境之分,无非是那些小城的势力归属才笼统划分出这条随时会变的线。矿脉所在地属于云州羽仙城,城主庞显达据说人如城名,轻飘得比墙头草还容易左右倒。” 苏仁轻笑了两声道,“他的弟弟庞令明倒是有些声名,不像他那个泼油救火的大哥。” 少女没有接茬,看着最后两条字句,眉头微蹙即分。 “二十五年了,终于有机会再见到院长大人了。老人家还是那般执着性子嘛,几百岁了还在履行年轻时的誓言,步行过昆玉雪山。”冷冷哼了一声后,少女贝齿间吐出一句话,“吾登高山临深溪,遂知天高地厚。” “大姐决定了吗?”苏仁端起面前的茶杯,不再顾虑里面究竟是什么,一口喝去大半。 “院长大人自傲于数百年来一直脚踏实地,这次却因为世间最大的虚名不远万里之行来扬州,我岂能不倒履相迎。他向来觉得九州不过是纵横一握的棋盘,亵渎城在他眼里不过细砂一粒,不过——” “——让人觉得疲惫的不是绵绵青山,而是脚下的那颗细砂,所以——”苏仁恰到好处的接了一句后留下意犹未尽的话尾。 “——我就来让院长大人知道他也该到累了的时候了。”少女笑颜如花,话语里却冰凉得像是手心那块紧攥的熔金玫瑰石。 心情大好的苏仁总算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好奇的托着腮帮子问道,“享誉九州的云州碧落书院的曹孟德院长,究竟什么事让大姐你这般记仇?你怎么又能进到那座神秘的中天院的呢?” 龙葵已经将思绪沉浸到那八座云雾山峰之间度过的百余年快乐时光之中,脸上显露出不符稚嫩面容的唏嘘神色,淡淡的五色茉莉茶香里升起飘忽的声调。 “你记住了,尊重女人要有两个忌讳,一是永远不要去议论她的容貌和年纪,二就是无论她做什么,她开心就好,永远别说她不务正业。” 第八十七章 孟德心思 绵延近万里的昆玉雪山被视为云扬二州的天然屏障,半山之下就已经常年风雪肆虐,坚冰披挂的山岭即便是扬州最利欲熏心的走私贩子也不敢随意翻越。一年之中唯有七月里的几十天时间那条雪线才会褪到山腰以上,像冷若冰霜的女子一时意动,撩起那袭无人敢轻浮冒犯的白色面纱,瞥上世间凡夫俗子一眼。即便是在雪线上移的日子里趁机翻越昆玉雪山也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山峦峡谷间大风凛冽如刀,被这种走私贩子称为风峡刀的冷风吹到,寻常人连匍匐在地都可能被刮到坚硬的岩石冰壁上撞得皮开骨裂,数十个呼吸间冻成一个红白相间的冰雕。只是这昆玉雪山之上天材地宝实在太多,不少是修行必需之物,即便是在这随时能取人性命的风雪严寒之下,反倒有个极为神秘的教派扎下了根,相传其宗主律下极严,更少有门人出游现世,故而世人也只说昆玉雪山有个雪山派,市井闲人无趣时拿来嚼舌的相关故事虽然多,而绝大多数都跟这雪山派三个字一样,纯属臆想罢了。 原本常年无人踏足的积雪之上,这一日却有了光顾的客人,一名中年儒生风神朗秀,干净的鞋袜上片泥不沾,根本不像是一路冒着风雪走来的样子,可偏偏身后雪地上的一排长长鞋印清晰醒目,无论是松软的雪地还是坚硬的冰上都不多不少下陷四分。中年儒生头顶之上碧空无云,耀眼的日光照在那些鞋印上,甚至能看到个个针脚印记。儒生单手握着一卷书,嘴里朗朗开诵,“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乐在其中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在乎身处险恶冰峰,倒像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读书一般自在。 似乎被中年儒生嘴里带着金石铿锵之气的八个字所吸引,一个细小的黑点在云海的尽头出现,转瞬之间就来到了儒生所在的这一处山峰之上。十六只黑色马蹄踢踏着细碎的冰屑,响鼻声伴随白气此起彼落,四匹马儿敌意的望着不远处的中年人,哪怕他脸上对于自家背上渐渐隐没在黑色石质般肌肤下的巨大双翼露出的是不加掩饰的喜爱。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云州碧落书院的曹大院长这么喜欢登山,看来是以仁者之居了?”巨大的车厢里传出略带慵懒嘶哑的女声。 “苏仁的大姐,真正掌握全扬州商脉的暗之女王,来这雪岭之巅不会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吧?”曹孟德笑着一合五指,掌中书卷顿时散作云气。 “知者动而仁者静,知者乐而仁者寿。院长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女声接着说道,“可你不老老实实呆在碧落城教书,劳神费力不远千里前来扬州,难道就不怕折寿?” 依旧神色自若的曹孟德像是根本没听出话里的讥诮和威胁之意,“阁下选在这里等我也算是用心良苦,认真算起来十步之外就是扬州。我虽然老,再走十步的力气还是有的。” 车厢里沉默了一小会,传来声音道,“你我都知彼此来意,既然院长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多说。昔日我与碧落书院还有一段渊源,今日借着这个机会,言尽于此。” 曹孟德眼里露出一丝惊讶,旋即转为耐人寻思的好奇之色。“阁下进过碧落书院?”见到车厢里没有传出反对话语,便接着感慨道,“没想到声名鼎鼎的扬州暗之女王,与司马仲达并称为扬州昼夜之柱的人物,竟然也自称与我碧落书院有一段渊源,哈哈哈……” 他笑完神色一转,眼神变得凌厉异常,“我不知道该说碧落有幸好还是不幸好。”声音中透着浩然正气,震得脚下冰雪索索直抖,整座山头竟有些摇晃欲坠之意,不远处轰隆隆的响声传来显然某处松散积雪已经开始崩塌。 慵懒的声音再度传来,“只要我不出来这个车厢,院长大人就算把你最得意的那篇《怀沙赋》全部念完也震不下我半根头发。据说您这次来扬州要让黎民百姓免受刀兵之苦,依你多年来不曾改过的脾气恐怕会适得其反哦。”一句话前半段涉及天下用了敬语,后半截评论个人则直呼你,其中涵义不言而喻。 曹孟德哼了一声道,“我碧落书院的学生,个个都知道碧落的十二字训,我不管你是东南西北哪院的弟子,为了羽仙城畔的那条矿脉的财富而失格于天地,就不配当碧落书院的弟子。”他话说得重,气机牵引之际四周又传来轰隆隆的积雪崩塌声,原本朗朗晴空也铅云卷积,原本白皑皑刺眼之极的雪峰之上顿时黯淡下来。 “哈哈哈,”张狂尖锐的笑声在车厢里听来略略显得有些闷,“天地要乱,岂是你那十二个字能阻挡的了的?七百年前碧落书院那位绝世天才陨落,中天院八散人极力掩藏的真相只怕又要重演一次,如今没有姬烽火再死一次,我看你们谁来扛这注定要倾塌的天穹!”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的字字如铁。 被说中极隐秘的心事,纵然是在这百里无人的极寒高峰之上,曹孟德还是忍不住下意识的左右扫了一眼,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紧锁着眉头问道,“这七百年前最大的秘密全九州知道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五个,你以扬州暗夜女王成名不过二十年,就算你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打听得到,你究竟是谁?” “院长大人世情通达,总会猜得出我是谁的。所以当前最紧要的事,不是猜我是谁,也不是在乎云扬二州是否要起战事,更不是去借仁德之名做那些狗屁的调停善举,而是去羽化城看看是否有那些家伙的身影,是不是?”车厢里调笑的语气利如短匕再次戳中曹孟德心窝,让他脸上神色更加铁青,这次却强忍着没有动怒。 “那些家伙可不像我这种卡在钱眼里不务正业的人,”女声自嘲般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可是,天魔一族啊。” “天魔也好天妖也好,不过也是修行之辈罢了,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殊,”曹孟德说着迅速的将近些年来的书院杰出女弟子名单在心头浏览了一遍,厉声喝问。“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 车厢里传来古怪却不失哀伤沉重的笑声,半晌之后才幽幽的回答,“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我留下最后三个字,其他统统还你。”说罢,四匹黑马像是听到无声细语不约而同的扬起前蹄,背上升腾出大片黑雾凝结成两扇漆黑如墨的羽翼,拖曳着巨大的车厢凌空而起,眨眼间就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寒风中。 铅灰色的乌云终于积累得够多,发泄般将鹅毛大雪自怀中洒落。尽管凌虐风雪侵入曹孟德四周一丈就消弭于无形,可他的身形像是一时间老去了数十岁似的,深深垂下的头即便身边有人也看不到此刻的表情,呼啸的风声中听不到他唇间的喃喃细语。 第八十八章 龙葵意图 马车已经远去,听不到曹孟德的自言自语。雪峰之上的儒生,自然也听不到车厢里那道慵懒感性到可以让人遐思翩翩的声线下一刻就变成了少女般略带着任性。 “好了。你不用装鹌鹑了。” 鹌鹑指的是一直缩在车厢里大气也没多出一口的苏仁,他直起腰来做着惊魂未定状,说道,“我以为大姐你要让这位院长大人吃点苦头呢,原来只是来结清旧账的啊。”苏仁习惯性的用拇指拨弄着右手食指上那枚白玉扳指,不无遗憾的回味着龙葵刚才不知怎么变出的那道迷人嗓音,阅人无数的他很清楚这种声线在婉转承欢时会有多迷人。不过苏仁仅仅只想到这一层,心底里对眼前的这位女子的潜藏的依恋纯净清澈,永远不会让他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 “你刚听到了九州最有价值的秘密,没有之一。怎么我看不到你平素的欣喜呢?” 苏仁转动那枚扳指的速度加快了一些,苦着脸答道,“以往大姐给的东西即便是一句话也能拿去卖钱,今天这个天大秘密用一百朵量天朱砂也不足以形容其震撼程度,我怎么想也只想到让我亏钱,怎么卖?” 龙葵手里摆弄着一块巴掌大周正如方镜的晶屏,嗤笑道,“说得也对。九州内乱能让你藉此发一笔大财,可要是战火由外面烧起来,整个九州都变成了一块火上的烤肉,你手里的金饭碗迟早也会熔成一块四不像,就看你想不想——” “——变成仗剑平天下的英雄?”苏仁抢过话头,随即摇头不已,“我那金碗就算炼成一把金剑,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蜡枪头,更别说我天生只会做生意,又不姓姬,不是当英雄的料。” 龙葵听到苏仁自嘲的话里那个姓氏也露出苦笑,将桌面上各种奇怪部件组合到那面四方晶屏上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苏仁看在眼里心里生出复杂情绪,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丧气话过于颓废而有些懊恼,嘴里悻悻的问道,“姬烽火真的有那么强,只凭一己之力就平复了七百年前那次天魔入侵的危机?” “我进碧落中天院时,我这位师兄都死了五六百年,八位师父在我们面前都绝口不提当年的事,按理是我不该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更不用说天魔一族这种禁忌的存在。不过那时我一位师父实在太喜欢说话,我才从中发现一些蹊跷。” 龙葵脸上微微笑着,想到当年她处心积虑用各种手段诱导话痨许子将说出心底秘辛的情景,脸上那副巨大的工作用墨晶护目镜也没有阻挡住那股心底由衷而发的喜悦之意。 “虽然他偶尔兴起嘴里说漏,却总是点到即止,绝不会和盘托出。直到某一天我发现了他的回忆。” “回忆?”苏仁不解的问道。 “现在想起来,那本事无巨细记录了当年各种大小事件的厚厚回忆录,应该是我这位师父故意让我发现的吧。”龙葵变戏法一般将桌上最后一枚古怪部件装进了手中方屏里,长长出了口气,这才把头转向苏仁,像拿着的是一块糖而苏仁就是三岁孩童般挥了挥手,问道,“想不想要?” 苏仁双瞳放光,见钱眼开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深知龙葵做的每一件东西都各有妙用的他只差眼珠里都伸出手来,啄木鸟般点头不止。“当然要,大姐做的哪样不是精品孤品绝品啊。”顺利将方屏拿到手上之后,苏仁有些奇怪一向要在此时提出要求的龙葵为何这次没有开口,心里觉得不太适应的他带着讨好的笑容试探着问,“大姐没别的要说了吗?” 送出方屏后便有些失神的龙葵被他一句话打断了思绪,恍惚间轻声道,“说什么好呢?” 苏仁想到刚才自己的问题还没有答案,心里冒出一丝酸意,也不知道龙葵是故意避而不谈还是别的原因不回答,心里想着重新问她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另外的问题,“为什么羽仙城外那条巨型矿脉会引得天魔一族觊觎,曹孟德大院长亲自前来如果不是为了调停纷争,那是?” “小弟,你听说过源质矿石吗?”龙葵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苏仁点点头,“当然听过,可这种传说中的矿石从来也没人见过,据说源质矿石提炼锻造而成盔甲沉重到只有神才能穿。大姐你不是说那条矿脉里会有这种矿石吧?” “源质矿石的确很少见,但我那八位师父就见过。这种矿石只有在海量金属的聚集地才会偶尔出现,它就像金属元素的君主,当属下臣民达到一定数量,才会从另外一个位面降临。如果我没猜错,羽仙城那座巨型矿脉里很可能就有一块源质矿石。” “一块?” “没错,它会吸收周围的金属元素而逐渐壮大,但永远只是一块。我想如果给它足够的时间,整个九州大陆可能都会变成一块巨大的源质矿石。”龙葵笑笑继续说道,“不过你都说了它是打造诸神盔甲的材料,哪里能容得它壮大如斯。最关键一点特性就是,若是用九州大陆的源质矿石打造而成的传送法器,不但能从任意位面开启直达九州大陆的大型传送门,除了传送能力惊人之外更是坚不可摧。” “那天魔一族就是想找到源质矿石制成直达九州的传送法器,随时可以打开传送门掠夺我们?”苏仁想到了其中关键,说出了自己心里所想,“难道七百年前那姬烽火就是为了一块源质矿石的争夺,才死在天魔一族之手?” “那场变故的确因某处矿脉里发现了一小块源质矿石而起,但是我姬师兄的死,连我师父的回忆录里也支支吾吾所言不详,似乎另有隐情。不过我想纵然不是死在天魔之手,也跟那些好战嗜杀的家伙脱不了干系。”龙葵看着苏仁,似乎猜到他下一句想问什么便苦笑着说道,“羽仙城这条矿脉比起七百年前那条,只怕大了一倍都不止。因为记载中那条矿脉才一条伴生矿。” 苏仁欲言又止,龙葵便继续说道,“七百年前产出的源质矿石不过拳头大小,那时天魔一族最终派来抢夺的高手为首的却已经是夺天境界,其余十人最不济也是无矩初品。” 停下来的龙葵似乎要给苏仁自己想象的空间,特意略去了那一场争斗的叙述。沉默的车厢里没有余音缭绕,苏仁却隐约嗅到血与火的味道,清晰可闻的砰砰心跳里好像也有着刀剑交鸣的声音,而从对面的少女双眼里甚至能看到景仰的亮光闪动。 “大姐你说了这么多,曹孟德到底想做什么你到现在还是没告诉我。” “曹孟德想要毁去源质矿石。”龙葵没好气的瞪了苏仁一眼。 苏仁捏了捏食指上的扳指,笑问,“那大姐你呢?” 龙葵将脸颊旁一缕天生略带些红色的头发拨到了耳后,很是自得的回答,“源质矿石提炼成源质锭的方法全九州也没几个人知道,偏偏我就是一个。何况这源质锭有不可再塑性,炼成其他东西后哪怕你抢走了再想熔了做成别的,想都别想。所以嘛,我要做的,当然是抢先一步得到矿石,再把它做成我想要的东西。” 苏仁不禁好奇,追问道,“大姐想做成什么?盔甲还是兵刃?” “你想都不要想拿去卖,”少女再次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要把它融进我的马车,做一个谁也打不破的车厢!哼哼,做成盔甲当然无法负荷源质金属的重量,马车车厢可不一样。” 苏仁低声咕哝着反驳道,“你这四匹黑曜马也不一定能拉得动。” 龙葵一拍桌子怒道,“笨蛋,四匹黑曜拉不动我就配种生他四十匹,总能拉得动。” 看着苏仁目瞪口呆的样子,少女马上意识到自己情急说出的话有了歧义,桌子下狠狠一脚过去,正中苏仁小腿迎面骨痛得他闷声叫屈不迭,“大姐我什么都没说啊。” “你说了。”龙葵蛮横的一叉腰,拉开车厢窗户,顿时呼呼风声从那道细小的缝隙里透了进来,扬州城的连排民居在云雾间看起来小的像一串蚂蚁形成的黑线。“已经进了扬州地域。你要不要在这里下车?” 苏仁老实抱拳求饶,连声道,“大姐说的是,哦不不不,我是说你说我说了说的是,不是我想下车这句。” 看着苏仁慌不择言的样子,龙葵富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话让苏仁彻底噤声,只是拱手讨饶不已。 “怕什么,好弟弟。我知道你早就过了至虚境界,这点高哪里摔得死你。” 第八十九章 读书还是学剑 堕剑峰上,左慈对颜子虚说了句你来了之后,便站起身来,原本就明亮得像眼眶中镶嵌了两颗璀璨宝石的双眼中爆出一团异芒,颜子虚眼前一花不自觉的闭了闭眼睛,试探着再睁眼后,厅堂还是老样子,左慈也还是笑吟吟的坐在近前的椅子上,四周一切都没有改变却让颜子虚心底生出一切都好像截然不同的感觉。 “我已经让归藏仙府改变了这间屋子附近的时间规则,以我这个分身的力量你可以在屋子百步之内安心学剑三个月,而外面的时间仅仅流逝三个时辰。” 白发少年端坐在宽大木椅之上,随手指指厅中一侧的书架说道,“那里有我这几百年来收集的各类剑诀,你去看看愿意学哪种。” “为什么?”颜子虚有些好奇,这三个字出口后他还想解释自己这个有些过于简化的问题,却见到少年似乎早有准备他会有此一问,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如果我说我很好奇你究竟能创造出多少让我惊讶的奇迹出来,这个答案你一定会觉得不满意。不过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如此轻松勘破洞玄到至虚的那层惑,所以我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三个月之内你能让我从这个椅子上逼得站起身来,我不但会原原本本回答你为什么,还会告诉你我两世迈入夺天境界的经验,我想修行之人应该没有人不想知道吧。” 左慈的提议无可挑剔,尤其是一个有恩于自己还是生平所见过的最厉害的修行前辈,颜子虚虽然很想知道左慈本尊为何行色匆匆的离开中天院,不过敏感回忆起曹孟德同样神秘离开碧落书院的情景,颜子虚很识相的闭上了嘴。即便左慈的话不含一丝恭维成分,他还是明智的在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少年面前选择了低调听话的姿态,加上少年直接闭眼进入冥思状态也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颜子虚老实如他所说来到了那一排书架旁,开始挑选剑诀。 说实话颜子虚除了能装模作样拿着剑摆着架势之外,对于剑术一门可以说是真正的门外汉,所以看到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名字的书册摆在架上任君采撷的样子,虽然不敢腹诽这些书是大路货色,但是再度回想起孟罗给自己看过的那册天问剑?十篇,他还是有些怀疑自己会否随便拿起一本就像被投来一个大大的白眼般只有满页空白,无缘目睹其玄奥内容。小意的瞥了一眼依旧闭目养神的左慈之后,颜子虚闭眼随手抽出一本翻开,入手的沉重感让他甫一睁眼就几乎发出一声呻吟。 这也是剑诀?足足有四五百页的“巨著”让他第一时间认为即便是与剑有关,也该是一本剑侠小说,再度翻回封面看着封面的几个字《论剑诀与符术》,颜子虚苦笑着望向左慈,无奈的问道,“这本我光看完就得三个月吧?” 少年闭目养神状依旧,微微张嘴回答道,“当年我师父给我选入门剑诀时,足足给了我十几个书架,里面连云州剑馆里随处可见的十三种基本剑法都有,比我现在可要不负责任得多。反正你喜欢哪本,我都可以教你。” 哑口无言的颜子虚听到这般玩笑似的解释,心头啼笑皆非之余也对于左慈这种教授方法生出一丝兴趣来,心里暗暗说道,难道我全要学,你也都教我吗? “要是你觉得这三个月时间够多,我全教你也可以”少年像是听到他心声一般,继续说道,“反正你有至虚境界垫底,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三个月后你要是不能让我从这张椅子上站起来,我便让你去跟管辂学他的奇门阵法。” 左慈这种似乎这书架上近百本剑法书册他都烂熟于心的说法让颜子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想了想这才问道,“既然你说我从洞玄入至虚是你所见过最快的,可是说真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至虚境界到底是什么。自从那天莫名其妙破境之后,我甚至连以前的那些心灵异能都几乎忘记了似的,不去想就记不起来,可是一旦我想却又能运用自如。” 左慈笑着睁开眼反问道,“那我问你,洞玄又是什么?” 捧着那本大部头想了想,颜子虚合上书册重新将它放回书架,走到厅外轻如薄纱般的云雾中,手掌一翻掌心微凹,对着左慈说道,“身在云中而知雾在手,可算是知微。” 左慈点头,对于颜子虚这种比喻论道方式露出赞赏的眼神。 颜子虚放下手,从春寒料峭的厅外走进无风的厅堂之中后复又翻手虚抬,一团淡淡的云雾犹如棉花团一般在他手中聚而不散,轮廓清晰可见。“四万八千颗小水滴,洞玄。在我来的那个世界里,也叫圣阶。” 白发少年咧嘴而笑,拍手称赞了几声后抬手招了招,那团云雾乖乖的飞到了他的手里,旋即聚合成一滴小小的水珠浮在空中。 “这颗大水滴中正好有八万四千小虫。”少年眼中带着狡黠意味。 左慈的话像是禅机,又像是在开玩笑,每个字却都重锤般敲在颜子虚的心上。这团云雾真的是四万八千颗小水滴,用心念生出它们的颜子虚不会不知道,可是左慈的话呢? “你信不信?” 这四个像是电光般驱散了颜子虚心头最后的一丝疑惑,颜子虚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不回答信与不信,而是点点头,答了两个字,“没有。”与洞玄比起来,至虚是一层更为玄妙,不可言喻的的感觉。这一刻不知怎么的,颜子虚预感到即便是下一个境界“无矩”也不会这般奇奥难明,可能刚好相反,那会是一种需要身体力行才能突破的桎梏,就像回答完左慈后他心里突然冒出的那个坚定想法。 左慈重新闭上了眼睛,恢复到闭目冥思的状态。 颜子虚则是重新从书架上抽出刚才那本厚厚的《论剑诀与符术》,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后,再随手从书架最低一层抽出一本,毫不在意的看看了书名后旋即慢慢品读。从这本很久以后颜子虚都记得的薄薄小册子——《剑法中的通用密码》开始,书架上共有九十四本书册,他不眠不休连续读了二十七天。 屁股下垫着的那本是最后一本。 第九十章 当年和当年的传递 一切似乎回到了当年在九处书库那一排排书架间流连忘返的日子,连鼻子都能重新回味书页间的岁月气息,指头捻起一张纸翻过去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心灵像是多了一丝滋润。尽管离传说中那种抛开手中物天下尽无书的彻悟境界只近了那么一点点,颜子虚很快发现剑诀其实也是书,只是越高深的插图少一些而已。 唯一不同的是,自从心底那个时空封印完全破碎后,多了一种以前在九处书库看书时没有的恍惚。似乎能想起从前曾经有过抱着一大堆书乐不可支的日子,这让他觉得有些感叹,在这一闪即过的回忆如同梦境的回忆里,那些小小的书里每一页都有插图,人来人往、刀来剑往,每个模糊的画面都让他觉得世界无比蔚蓝,充满鸟语花香。 这种莫名氛围里,原本有些陌生的剑诀好像多了一丝亲切感,像是重回多年前跟某个邻家小女孩儿懵懂捏泥巴,完全没有初见的生涩,一切都发乎自然顺畅无比。颜子虚毫不在意自己似懂非懂的某些玄奥词语,以至虚境界加上那包含四万八千虫的水滴的感悟,足够他以一缕轻烟的潇洒姿态轻松闯过九十四本书册构筑出的这个庞大复杂到让人疯狂的世界。 没有荆棘扎身,无需火中取栗,堪比马踏花径眼高低,看得娇羞共从容。也只有左慈这般两世夺天的人,看到颜子虚举重若轻的脱去至虚境界前的那层惑后,才会生出奇想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胆之举——摒弃入门阶段,直接将寻常人苦修十年也不一定能懂的艰深剑诀和修行法门放到一个仅仅知道握剑方法的人面前。 虽然闭目无视,但是颜子虚每一丝变化都清楚的反映到白发少年的心底明镜上,由开始的平静自若到后来逐渐变得如痴如醉的沉浸在那大堆书册之中,他大多时候翻页快速随意得能让著书者气急吐血,而某些时候也会屁股中了一箭般跳起来再去翻找某本已经翻过的书,哪怕只是翻到某页扫过一眼后露出欢喜神色甚至鄙夷的抽动嘴角。左慈看得真切,整个过程中颜子虚停下来皱眉的次数极少,仅有的两次是在阅读两本极薄的书册。 一本只有两页纸的叫《长剑剑术总歌诀》,他停下皱眉沉思了近一个时辰后也随手丢到了一旁;另一本封面蓝底无字虽然有十余页,但与其说其是书册倒不如说是书帖更准确,每页只是龙飞凤舞写了两个字,连起来就是一句话,像某人无聊时练笔胡乱写的句子被更无聊的人收拢装订在一起。 “快到晚上了窗棂上别忘记切枝桃花插上。” 颜子虚看到那本无字的时嘴里念念有词,没有鄙夷和欢喜,眉头蹙起松开再蹙起反复数次。看到他最终还是把这册书帖放到一旁,左慈忍不住睁开的眼角细缝又闭上,心底不为人知的叹息了一声,满是遗憾。 待二十七日很快过去,那一大堆书册如同残垣断壁般堆在颜子虚身旁,那本厚厚的《论剑诀与符术》也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如梦初醒般活动了一下脖颈,在一旁抓起一物径直走到左慈近旁敲了敲桌子。 左慈睁眼一看,映入眼帘的正是那本只有几十个大字的无名字帖。 “是不是最高深的剑诀都要搞得这般神秘?故弄玄虚其实不是个称赞的词。”颜子虚笑着再度把书帖上那几十个字连起来念了一遍,“快到晚上了窗棂上别忘记切枝桃花插上?我可以由此想到很多种情景,有些甚至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拿出来说,要是写这个的人已经归去了我倒还不怕亵渎古人。就怕这人要是还在人世,要是不小心像你一样的夺天境,要是不小心还让他知道了……” 左慈打断了他的揣测,饶有兴趣的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对这个会没太多兴趣。”少年的眼光停留在字帖上数秒后重新望向颜子虚,黑色中带着丝丝紫意的瞳孔里透露出认真意味。“你知道这是谁留下的吗?” 颜子虚等着左慈自己的回答,从那认真的眼神他看出白发少年并没期望这个问题能得到正确的答案,而且极有可能自己还真的拿古人开了玩笑。 “我上一世年轻时有一位交好的故人,陪我做过许多荒唐事,最荒唐的现在想起来莫过于把他喝醉时写的三幅字裁剪下来,留在这作为他的衣钵传承等待合适的人出现。”左慈点了点那本无名书帖,眼神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笑着问道,“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那你就是他的衣钵传人啦。” 衣钵两个字说得很重,语气透露出些古怪,以至于颜子虚反问道,“就这几个字,没有其他钥匙之类的?我还以为对这个书帖有感应的人就能找到隐藏的法诀什么的。” 看到颜子虚失望的神色,左慈不禁笑道,“他当年倒是留下了一句话。” “是什么?”颜子虚眼睛一亮,“我就说不会那么简单只会让我天枢穴一热就没反应了。” 左慈听罢摇头,“他说如果我胆敢窥视书帖中隐藏的秘密就是正式承认当了他的徒弟。” “就这样?”满怀希望的某人一脸失望,“难怪以你夺天境界的修为也说不出有什么奥妙。原来不是看不穿,而是不想叫人师父。” 左慈也不生气,“三本书帖中一本被你大师兄姬烽火带走,还有一本被你师姐姜凤雏拿去了,留下这本你既然能有所感应就送你了。我也算完成了一个未了的心愿。” 颜子虚再次把那句脱离了原本语境而其中深意难明的话念了两遍,不甘心的问道,“你说的这位故人叫什么?剑法很厉害?” “很多年前他说他的剑在所有光头里是最厉害的,”左慈点头道,“那时他自称智生大师。就算他只能算是个好酒好色的光头,连和尚的边都摸不到,但这句话不是诳语。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说到这,少年脸上泛出苦笑,多年前那个光头下俊秀而带着些邪气的眼睛再次浮现在眼前,还有他常挂在嘴边拉着自己一起逛扬州青楼妓馆的名言——和尚就该救世济人,练剑不如练棍,多给她们带去欢乐才是我的修行大道。 “九十四本书都看完了的话,试试出手吧,你还有六十三天时间做到我对你的要求,更应该说是期望。”正襟危坐在宽大木椅上的左慈招了招手,示意颜子虚放手来攻。 即便起步门槛极高,已经是实打实的至虚境界,可是眼前挑战的这个分身的主人可是足足高了两个层次的夺天境,而且听说夺天境界分为九步,每走一步都比起前一步来说有天地之差。颜子虚实在无法想象夺天境走到了第二步的这个白发少年究竟已经是何等的恐怖实力,加上他没有孟罗那般运气能让天问剑?十篇自动认主,即便手中花和尚智生留下的无名书帖连左慈也认可了价值更是坦承当年姬烽火都拿走了一册,可是心里的挫败感还是不可抑止的慢慢膨胀开来。白发少年如老僧入定般就坐在五步外浑身露出破绽,可是颜子虚硬是不知道这第一剑该怎么劈过去,更关键的是,自己手头也没有一柄剑啊,难道要让这个厅堂里的物件听自己御使,玩一回飞剑的把戏? 想到这正感应身边物件哪一样能成为趁手的飞剑替代品时,左慈未卜先知般断绝了他的念头。“这间屋子里除了那九十四本书是被我从现实里搬来的真实物件,其他所有东西包括我身下的椅子都不过是现实中的倒影,可以说并不真的存在于你的身边。如果你打算了弄碎我的椅子让我起身,我劝你还是另外再想办法吧。” 一番话说得颜子虚一阵腹诽。进入至虚境后,心中原本能够信手拈来的那些心灵术法都变得有些似是而非,即便运用也失去了原本的灵动自在。这种随心所欲感如今只能在那柄昔我剑身上才找得到,可左慈的这个虚境似乎比创世术更为玄妙,连心神相通的本命昔我剑都感应不到了,只有剑灵少女秀雷还在心里保留着完整的血肉相连感,可是颜子虚放弃了召唤剑灵再通过剑灵召唤昔我剑本体的念头,想到少女在自己离开时依旧是近乎于全裸的样子,颜子虚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不愿意让她出现在这里,左慈的面前。 想到这颜子虚有些疑惑,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在多年前有过,那是少年颜子虚和孟罗一起逃命,无意闯见烟雨街上素采楼里的言小小出浴后心头一瞬间闪过的触动。只穿着一件宽大上衣的言小小拉开浴帘,扑面而来的腾腾热气里那张有些惊讶的脸如今已经模糊,可那双被雾气沁润濯洗得闪亮如同两颗透彻的黑宝石般的眸子,在这一刻与剑灵少女秀雷初见时带着些惊慌失措的眼睛重合在了一起。 这一刻,腹部两处天枢穴突然再次生出一股热流。 颜子虚像被一根无形丝线提起右手,食指虚空横划,接着曲起的中指脱离拇指的扳扣迅速弹出,最后是食指中指并起如剑,竖着重重斩下最后一笔。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恰巧在空中写出了一个“上”字。 三道白虹恍如秀雷出鞘,纠缠着细密雷光藤蔓,没有骇人杀气却像是情人递出的三支带刺玫瑰般优雅温柔,印向觉察到异样而睁眼并且嘴里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的左慈。 手一抓便将三支横竖错落的白玫瑰抓到掌心中,看着三道剑光宛如或转过来的小蛇在掌心轻轻扭动了两下才不甘心的化成白雾,连左慈也禁不住开口赞了一声,“好!” 那智生和尚天性风流不羁,故而在一次醉后与左慈戏言也要留下自己的传承之际仍旧不改嬉笑洒脱本色,竟然把人生感悟化作三句话分别写下,而颜子虚所看到的这数十个字乃是他青楼妓馆流连之时某句玩笑话,虽然同样凝结了他的修行感悟的一部分,可若是没有类似的人生际遇,是绝对不能感受到其中玄妙的。姬烽火和姜凤雏都没有逛青楼妓馆的历史,而恰巧颜子虚正好在望都的烟雨街这种胭脂地做小混混,耳濡目染自然对风尘女子颇有些自己的感慨,更巧的是他那柄昔我剑的剑灵惊怯的神情又与当年的歌伶言小小某一刻极为相似,这才因缘际会的让颜子虚挥出了三记指剑,一个上字也是这狷狂的智生和尚在书帖里残留的一丝灵念所致,他和左慈当年就戏言在前,这时自然更不会任由得自家一脉三分之一个传人的颜子虚示弱。 看着三剑过后,手里仍旧拿着那书帖的颜子虚气势陡然一变,身后竟然隐隐有了智生和尚花间醉步嬉笑怒骂的影子,白发少年欣然一笑,心里知道自己这位生死不知的好友总算三份传承都后继有人,再无遗憾。 第九十一章 约定扬州酒 三指划出后,再生变化。 颜子虚背后的影子向前一扑,顿时嵌入他的身体内,浑身上下那流连风尘的浪荡意味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世外高僧的空寂出尘,两只眼睛更像是放置在诸界之外的明镜,闪烁着通透、睿智的光芒。 连左慈这一霎那都有些失神,嘴里不由得喃喃念道,“智生?” 异于常态的颜子虚嘴角带着浅浅笑容,并不言语,眼光在左手卷握的无名字帖上瞟了一眼后,右手复又凌空弹动。一道圆环状的光芒在手头闪耀,逐渐变大。颜子虚右手探入那圆环中,像是被隐没在另外一个空间里,缓缓抽出的正是一柄近四尺长的纤秀长剑,雷霆藤蔓明灭间竟然带着轻微的噼啪声,显然比在其主人手里时威力更甚。 左慈心里一片空明,看到自己好友这一缕残留的灵念竟然如本人般懂得“取巧”,与自己的传人合二为一之后,毫不犹豫硬生生破空拔来了已经与仙器等级无异的昔我剑——智生和尚当年斩魔卫道时最常用的正是这种绝不拖泥带水,果断发挥最强战力的作战方式——他不禁摇头,眼神凝重的等待颜子虚和智生一起挥出接下来势必雷霆万钧的胜负一剑。左慈虽然没有强行去勘破书帖上那道微弱灵念,却也知道多年过去这灵念亦如风中残烛难以持久,故而先前见颜子虚放下了书帖不免生出遗憾。如今旧时故人一心要助新收的传人不惜合体出手,虽然勉力破空招来了昔我剑,可剩下最多也只有这一剑之力了。想到这里,少年无意间又瞅见自己肩头垂下的白发不免多了些其他心思,伤感之余也不抢攻,反而静静等着数百年后故人的这一记强弩之末的挥剑。 昔我剑慢慢举起,再闪电般横斜削出。 不是斩向左慈,而是斩向他座下的宽大木椅。 左慈一眼瞥见昔我剑锋去向,顿时明白智生灵念根本不是要借传人之力和自己畅快一拼,而是要帮他完成约定——让左慈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刚想到这点正要再说一次我座下椅子乃是现实投影,昔我剑再锋利也砍不碎时,左慈双目瞳孔一缩。 斜着切出的昔我剑半路前竟然再次出现一道空间圆环,一眨眼间,刚出现在左慈面前的昔我剑竟然再次消失在这个空间里。颜子虚的睿智眼神再转,恢复了他自己对整个身体的控制。刚才这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他先是跟随智生和尚一起御使体内元气弹指挥出了三剑,然后亲身感受着智生和尚如何熟练御使空间之力召来昔我剑,再转瞬送走。时间虽然短,却犹如得到智生和尚亲传一般受益之多难以言喻。 呆立当场的颜子虚手还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另外右手食指中指仍旧合拢,做着切破虚空的剑诀。 左慈站起身来,笑而不语看着颜子虚身后,像是在目送故人远行。 颜子虚也收回右手垂在身侧,转身对着身后那个一身皂黑僧衣的和尚虚影,深深的鞠了一躬,行了师徒大礼。 虚影欣然受下,再笑望了一眼左慈后露出一切无需多言的的神色,渐渐消失。 厅堂里所有景物一瞬间如水波倒影遭遇涟漪般闪动了一下,再次恢复正常,除了白发少年手里多了一枚四方晶体。身后木椅喀拉一声碎成指头大小的无数木片,散落在一柄雪亮的四尺青锋四周。 “这假和尚倒是走得洒脱,”左慈笑骂了一句,语气却带着些唏嘘,“你能得到他的认可和剑诀感悟,这一剑虽然是他帮你,却也算是完成了约定。我把剩下的时间送你,什么时候你觉得时间不够用了,可以用它里面存的这六十三天。” 接过左慈递过的那个小小的四方晶体,看着里面宛如微缩了的这个厅堂,只是没有了那把已经碎成木片的大椅子,颜子虚点了点头,问道,“你要走?” 左慈笑笑回答,“我本是一介分身,这六十三天已经是我这个分身所剩的所有力量,如今送你了就光剩一道神念意识,除了回归本体哪里还有别处可去。” 见颜子虚不说话,左慈示意颜子虚一起走到了屋外空旷处。看着山峰满目青碧映衬着渺渺云雾,他带着期待神色拍了拍颜子虚的肩膀道,“你听得到你封鱼师兄在山头那边劲草剑冢处练锏的声音吗?” 颜子虚侧耳听了听,除了风声外隐隐有钝器舞动的破空声。 “封鱼心思细密但性子拙朴,虽然早早进了至虚境地却一直没有破境,反倒是你五师姐姜凤雏锐意进取,虽然只是以知微境界入中天,但十年内赶上封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左慈负手点评着,“不过今天有了你这个知微、洞玄、至虚一蹴而就的怪才小师弟,我估计要是你大师兄还在的话,也会没事来找你切磋吧。” 颜子虚见少年嘴里再次提到了姬烽火,想到山头那一边萧索凝重的冷冽剑意,便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困惑了许久的问题,“大师兄究竟怎么死的?” 左慈回头认真的看了颜子虚很久,似乎要把他整个人的过去未来都看清楚一般,目光清亮。“你知道天魔吗?” “天魔不过是我们给他们的称呼,现在了解到他们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类而已,就像你一样。你来自现世,而天魔来自一个恐怖的世界。据说那个世界由酷热和严寒两个极端环境组成,如同冰与火。所以那里的人不论男女都肌肤白皙,瞳孔幽蓝,性格更是如岩浆般暴烈,玄冰般硬冷。为了生存他们不惜掠夺侵占其他世界的一切,包括生命。天魔力量越大则身上凝聚的魔纹越密集,我们修行以借用天地元气为基础施展各种术法,而他们则吞噬元气凝聚魔纹为己用。等级越高的魔纹如同柔软的贴身盔甲可以保护天魔,更可以帮助他们释放被我们称为魔法的术法。” “大师兄姬烽火是死在天魔手上?” 左慈似乎不愿意提及这部分,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细说。 “天魔魔纹吞噬元气,所以无论是法术形成的传送门,还是法器构制而成的传送阵都无法长时间提供天魔的帮助,这才让我们称之为魔界的天魔大军不能肆意侵略各个世界,而需要借助另一样东西——源质矿石。这种可供提炼的源质金属的矿石极为稀少,而且源质金属炼成的传送法器具有单向性,也就是说——” “——我们这个世界的源质矿石炼成的传送法器只能开启传送到这个世界的传送门?” 左慈点了点头,很满意颜子虚的接话,继续解释道,“不单传送法器,九州的源质矿石提纯炼制的兵刃、盔甲也只能在九州才会坚不可摧。不然,魔界那位至高君王早就浑身源神铠,手提源神刃来我们这里大杀四方了。据说魔界虽然环境恶劣,源质矿石却比我们这里多得多。幸好冥冥中神祗定下的法则还算公允,不然数百年前天魔早就把九州夷为平地了。” 察觉到其中关键的颜子虚接着问,“那,源质矿石哪里出产?” 左慈抬手平平一挥,笑道,“到处都可能有,这矿石只在超大型矿脉的深处才可能出现。” 颜子虚听罢心中一震,心里顿时想到了梦青儿跟自己所说的修鱼家发现的那条云州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条矿脉,以及曹孟德院长的悄然远行,一切都指向了左慈今天所说的那两个字,天魔。 见到颜子虚神色有异,左慈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曹院长离开碧落书院前往扬州,跟这个有关吧?” “原来你都猜到了,”白发少年低下头来,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一颗细石子,“原本我亲自是要留在这里教你的,分身实乃不得已。” 左慈眼中再次冒出期望的光彩,“我虽然知道你不是姬烽火转世,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超越你的大师兄,超越我们躲在归藏仙府碌碌无为数百年的八个老人。这样的话,即便天魔注定要入侵九州的话,你能保护好身边的人,更不至于丢了性命。” 笑了笑后左慈打趣的说道,“要是我没看错,你应该很适应九州,没想过急着回现世吧。” 颜子虚咋舌之余挠挠头,不自在的跟着笑道,“我这至虚境界,哪里有那般能耐。” 左慈脸色一下转为凝重,平静的问了一句让颜子虚脑中轰然巨响的话,“要是我告诉你,九州作为现世的最后一层屏障,像是现世之影,跟你的那个世界有着唇亡齿寒的关系呢?” “当今劫世将至,三千世界和亿万万生灵都将重归混沌,天魔七百年前失败了一次,为何今时今日仍旧急着要侵占九州?九州世界为何跟现世那么容易连通?就连你传送阵失事也是落在九州之上而不是其他世界,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左慈快速说出的每一句问话都重重敲打在颜子虚心头,让他不得不选择那个唯一的事实——九州是现世之影,最后一层屏障。 “现世是绑在三千世界之上的一颗大炸弹,混沌规则就是神祗给这个炸弹拨下的定时针,时刻滴答作响。天魔一族无非是想孤注一掷,试试拆了这个定时炸弹罢了。”左慈无奈的苦笑着,“我明白这一点,也想在劫世来临时活下去,却看不得天魔众人选择的这个必须牺牲九州的方法而已。” 颜子虚反问道,“天魔为什么不直接开启传送门去现世呢?” “现世法则。”少年摇头道,“洞玄以上的力量将扰乱现世元气,都不能长久存在,这就是现世的唯一法则。在现世,运用洞玄以上的力量施展术法,力量等级越高施法者被炸成碎片的可能性越大。源质矿石在现世里即便炼成传送法器,因为品质太高其开启传送门时引发的元气扰动堪比至虚巅峰的术法,只会在规则制约下炸成碎片。你们现世有过数次恐怖的惊世大爆炸,你难道忘记了吗?” 看着左慈的笑脸,颜子虚无奈之下再次默然点头。那几次大爆炸被现世的某些人冠以各种让平民百姓信以为真的借口糊弄了过去,现在颜子虚回头再想,十有八九是左慈所说的原因。 “所以按你的说法,现世就像一个散发着衰败气息的养老院,只能混吃等死?”颜子虚颓然说道。 左慈再次摇头道,“你想错了,现世的秘密可不止这些,再说了你不知道秘密都是保留在老人们的心里吗,养老院应该是古老秘密保存最多的地方。” 看着左慈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样子,而且山风吹过,少年的身体似乎也轻微晃了晃。眼见分身的力量即将用尽,怕是也没有时间再聊下去了。 再次拍了拍颜子虚的肩膀,白发少年很洒脱的选择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作为临别赠语,“修行之地天下比比皆是,不一定要躲在归藏仙府里。哪天你走出中天入世修行,再碰面我一定请你去喝扬州最烈的酒。” 少年的身形渐渐消失,颜子虚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舍之意,心里没来由的想到如果自己那过命兄弟孟罗在,三人定会揽肩痛饮三百杯,一齐醉倒在扬州最红的青楼里。 第九十二章 青容恶来 扬州最红的花魁是裴红鱼,最有名的青楼自然是裴红鱼的千妤楼。据说这千妤楼早有大半被裴红鱼买下,又是头牌又是老板娘的身份更是让扬州无数浪荡子趋之若鹜,其中隐藏的心思不足为道。不过,自从能与夜之女王并肩的那位白昼之柱司马仲达不知为何最近也迷恋上到千妤楼花钱喝酒后,这些虾米鱼虫倒是少了很多,进门就嚷着要红鱼姑娘陪酒的轻狂少年更是极少再见。裴红鱼开门做生意不会随意摆臭脸,可是司马仲达手下的“猎狗”典恶来却不会手下留情,吃过猎狗的巴掌最轻的也掉了半口牙,哪里还有不识相的再敢在千妤楼大堂里乱嚷嚷。 这天听闻楼下传报“猎狗”大人又守在了大堂角落惯常坐的那个角落桌子上喝闷酒,而且还照例交了一万青晶币,谁都知道这笔钱就是替他家主人司马仲达预付的,楼下跑堂小厮也好鱼公也好都知道自家主子裴大家又得屈尊迎客了。不少多事的还扳着指头算,今是这个月第三遭了,这仲达大人胃口越来越好了。悄悄话被裴红鱼的干妹妹裴青容听到了,不由分说两指头拧着那正听得偷笑的一人的耳朵好一顿扯,这才让众人散了。裴青容末了还在后面压低声音骂道,以后再背后污姐姐的清白,一定要把耳朵撕掉喂狗。众人虽然敬畏裴红鱼,却少不得心里暗诽终究是青楼女子哪里还有清白不清白的,尽管裴青容一再说司马仲达和姐姐不过是喝酒聊天,不曾有男女之事可在这些人心里信不信就难保了。 小姑娘裴青容才十六岁,以前只有个花名叫杜鹃,后来十岁跟了裴红鱼被收了做干妹妹,才姓了裴,青容两个字也是裴红鱼取的。从真正有了名字开始,小姑娘就眼里不容沙子般再听不得半分说她姐姐的不好,加上素来看的都是男人的污浊形象,只恨不得世上没有任何男人跟自己抢姐姐,这司马仲达虽然长得英武在裴青容心里也如同色中饿鬼,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要对裴红鱼下手,更不要提总是占着厅堂最西南角的那个屏风隔断喝闷酒的“猎狗”了。这猎狗相貌已经可以用丑陋二字来形容,朝天鼻找扫帚眉漆黑如炭,随手一扇就把那些绸衫公子们打得满嘴血,哪里能让小姑娘有半点好感。 这时,裴青容见到猎狗点了四壶千妤楼的上好陈酿满山春又开始闷着头自斟自饮,想到他主子一定会在一个时辰后来千妤楼见自己姐姐,小姑娘一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走到了猎狗桌前端起酒壶给他斟满一杯,说道,“春凉酒寒,满山春这酒也是要温过后才好喝的。要不我替你去把酒温温?” 猎狗抬头看了一眼裴青容,原本对千妤楼所有人除了裴红鱼外都没有好脸色的他今天破天荒的没有显露不耐烦的神情,而是用刚才就全程看着裴青容拧小厮耳朵叉腰数落众人的小眼睛看了看她,半晌后呆呆的点了点头。 裴青容话说出口到他点头这几秒钟恍如身处油锅,这时才后怕得背上都有了些湿意,见猎狗终于有了回应顿时抱起桌上三瓶未动的酒壶,飞也似的跑开了,心里砰砰跳得像藏了一只野兔子,丝毫没有注意到猎狗的眼光在她胸口被酒壶挤得下凹的柔软处看了一眼,又目送着她已经渐脱青涩的屁.股消失在屏风外。 就在裴青容把酒壶拿到了后厨房才渐渐平复心跳,正努力在有些空白的脑海中回忆起主动温酒的初衷究竟是兑些醋还是扔把盐进去,亦或是拿些自己以前好奇藏下,楼上那些姑娘们耍心思用得着的迷药、泻药之类给这头猎狗服下的时候,千妤楼的宽敞厅堂里又多了两个人。 都是白色衣衫,扬州常见的长款,可丝绸的质地一见就不是普通货色。眼尖老道的鱼公见到便主动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的直接问可有相熟的姑娘。左侧这个身材稍高的白衣男子看上去比右侧那位年纪略长,脸上表情也是从容自若丝毫没有不自在的局促,更加上这身白衣穿在身上几乎是鱼公都要赞叹生平见过最会着素而不失贵气的人,所以鱼公这话也是朝着左侧这人问的。 右侧的那位身体相比之下更为健硕些,一身白衣穿在身上肩胸处都映衬出衣衫下富含爆发力的肌肉形状,顿时引得大厅里某些跟镴枪头少爷们混的太久的姑娘的炽热眼光,有的干脆趁着恩客没注意直接半咬下唇把一记媚眼抛了过来。 “当然有,你们裴大家可是我的好朋友。”稍高的白衣人朗声回答了鱼公,特意把最后三个字说得重了些。原本嬉闹娇嗲声响做一团的千妤楼大厅顿时有一两秒时间陷入沉寂,所有的眼光都在快速打量过两人之后迅速的移向西南角的那张桌子旁喝着闷酒的魁梧黑汉。就连鱼公的脸色都闪过一丝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茬才好,呆了下才老实的回答,“我们裴大家今天已经有人约了。”说着鱼公将手畏畏缩缩朝着西南方向快速指了指,遂即脚底抹油闪到了僻静处看热闹了,连两人的姓名都没有问,在他心里这扬州城里应该没有男人谁敢和司马仲达抢姑娘,唯一与之齐名的夜之女王想必也应该没有女扮男装来逛青楼的癖好。 左侧白衣人呵呵一笑,整齐莹白的牙齿让原本就漂亮的面孔更是散发出强大吸引力,有些年轻人见怀里玉人都有些目眩神迷状,顿时在心里暗暗叫骂,这该死的猎狗怎么还不来压场子扇耳光,要扇就先扇这个笑的,满口牙全扇掉才好。 这时西南角的屏风里传来了一声椅子脚刮擦地面发出的嘎嘎声,厅堂里再次鸦雀无声。司马仲达的“猎狗”典恶来快斟快饮连续干了七杯后,虎躯一挺挤开椅子站了起来。 隔着数张桌子和十几个人头,猎狗和白衣人目光一撞,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与猎狗脸色阴沉不同,白衣人放开心神围绕着整座千妤楼绕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跟自己猜想中一样的结果,便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左侧的白衣人正是宁安宁,右边的不用说当然是跟他一起用寻人为理由玩失踪的孟罗。 宁安宁小声的对孟罗说道,“这人就是扬州城里号称昼之柱的司马仲达手下的典恶来。绰号“猎狗”。 孟罗眼光没有看那黑大汉,却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熟练无比的一一扫过厅内各色女子的脸、胸以及腰.臀和腿,听完宁安宁的话不屑的回答笑道,“难道今天你要跟狗抢?”说着不自在的用手耸了耸一边肩膀又扯了下衣襟,似乎这显露出他好身材的白衣让他不自在得很,恨不得想马上就脱下来的样子。 “我原本也这样想过,不过能约下裴红鱼的人肯定不是猎狗,只会是猎狗的主人,司马仲达。”宁安宁笑着再看了典恶来一眼,这一眼彻底让原本就对两人窃窃私语有些恼怒的猎狗失去了耐心,大迈步走了过来,用震得四周人耳际嗡嗡作响的沉闷声音喝问道,“她不会见你们,再不走,打到你们走。” 孟罗花了些时间鉴定完了厅堂里的所有姑娘后,瘪了瘪嘴做出不满意的样子,完全不理会典恶来的话而扭头责备宁安宁道,“很一般嘛,有些都比不上烟雨街的好看。” 正摆出轻狂模样的孟罗话音刚落,便觉得一道黑影朝自己脸上砸来。定睛一看,正是典恶来的大手,带着呼呼风声如山之势,像是要直接一巴掌把孟罗扇到门外去。 孟罗抬手格挡之际,眼角却瞄到一副让他气急的景象——宁安宁正好整以暇的双手交叉抄到胸前,缓步向厅堂中那道楼梯走去,竟然完全不理会孟罗而要趁机登楼。 “喂,你这样太无耻了吧。” 孟罗这句话像是对猎狗说又像是对宁安宁讲,情急之下正要架开猎狗劈头盖脸下来的巴掌,去追转眼已经飘飘然踏上了第一级楼梯的宁安宁。 只听得砰然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和声响甚至让隔壁桌的一个胆子较小的姑娘惊叫一声险些晕了过去。 白蝶片片飞舞,孟罗右手的衣袖在巨响声中被直接震成碎片,极为狼狈的露出大半只胳膊来。更夸张的是孟罗坐着的椅子喀嚓一声散了架。看出孟罗也不是易于之辈,猎狗挥出这一掌已经是寻常时的数倍力量,却仍旧没有建功。不过他注意到,架住了这一掌的小子虽然狼狈,但是双脚却牢牢的钉在了地上,以至于整齐的石板地上都炸开了细微的裂痕。这让素来对自己的力气非常有自信的典恶来简单的心思里都泛起了赞叹的念头,叫了一声好。 心思有点不够用的猎狗依稀记得司马仲达教过自己这条:如果发现别人力气跟你差不多就试着做朋友,否则下一拳要从背后来。此时的情景,对于从来没人能若无其事挡住自己一下只是弄碎一条衣袖的猎狗来说,他选择忠实的按照主人的叮嘱迅速改变了态度,竖起大拇指挤出一个自认为是笑容的表情说道“你,不错,我请你,一起喝酒。”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孟罗对于眼前这明显脑子不如自己的粗人也下不去手,正逢乖巧伶俐的裴青容抱着三瓶已经暖好的酒气喘吁吁的来到了两个男人面前。猎狗一把拿过一瓶温酒不由分说塞到了孟罗手里,然后再拿起一瓶对着喉咙咕噜噜灌下一大口,粗豪的对着小姑娘裴青容笑道,“你,不错,来陪我们喝酒。”说罢猎狗竟拉过裴青容硬推到孟罗怀里,想着仲达主人若在也定会为他这招交朋友的方法叫好,脸上不由得显出自得之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千妤楼所有的小厮鱼公以及自己那些姐姐都对自己打着眼色,裴青容想到自家姐姐不得不对着司马仲达曲意奉承的样子,心里苦叹了一声,暗道这白衣男子虽然狼狈,却好看胜过猎狗百倍,加上又能挡住猎狗一击,倒不像那些身子掏空的酒色之徒。 贴着孟罗宽厚的肩膀,小姑娘胡思乱想着只觉得心里那只兔子又跳得凶了,不自觉把仅有的一瓶酒抱得更紧了些。 第九十三章 妖靡百合 看到黑魁大汉典恶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的跟半只衣袖的孟罗喝上了酒,千妤楼里面这座容得下一二十张小梨木龙凤百合桌的羞花厅里,落了一地眼珠子。很多人都没看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良宵苦短加上千妤楼的固定戏班子又及时在管事招呼下登场,依依呀呀的唱起了《扬州慢》。扬州本地独有的俚语口音里鼻音极重,为首的歌姬又长得一副好腰肢,不一会就把羞花厅里的气氛弄得跟往日一样酒酣人肆意。很多个龙凤百合桌的那层薄纱屏风直接把桌子围了个密不透风,这是千妤楼首先兴起的规矩,对于那些入房颠鸾.倒凤前想先听曲饮酒乐上一时的豪客们,多了这张屏风也更显得助兴,而四周伺候的小厮侍女鱼公们见到薄纱起也乐得不再上前絮叨伺候。 各色纱屏一一架起,灯火下就像羞花厅里真开了几十朵巨大的百合花,花瓣上多画有美女,或是湿衣戏水,凹凸有致;或是风中秋千,裙袂飞舞,每一个凝固的动作无不显示出女子姣好的身子,有些画得狂浪的甚至纤毫毕现。 这些百合花花心中的恩客们耳边听到的是靡靡之音,眼角瞥见的是助兴美人图,怀里活色生香的姑娘酒酣之际不但脸蛋儿红润得漂亮,胸口衣衫拉扯处两弧白腻手可盈握,有的性急的已经撩起裙袜,露出白生生的腿盘在男子腰胯之上如蛇般扭动起来。若是从这羞花厅穹顶上看下去,活生生就是一副大春.宫。 裴青容有些胆怯的坐在孟罗旁边,老实的给他和猎狗斟酒。典恶来喝酒极为爽快,碰杯即干绝无二话。孟罗三杯下肚也抛开了原本心中的那些顾虑,既然眼前这脑袋有些轴的黑汉还有些酒中豪气,他也乐得跟他推杯换盏吃起了免费花酒。裴青容借口去厨房弄些下酒的东西脱了身,可不一会还是坐回了孟罗身边的位置,端来的几份点心和下酒的凉碟小姑娘心里对自己说是看在那一万青晶币的份上,可是大半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孟罗脸上,见他吃的开心时眼角弯弯眯起,顿时心里那根理顺了的线又绕成了一团乱麻。 典恶来喝得痛快,彻底把如何背后给孟罗一拳的这茬事抛到了脑后。第一次按司马仲达的这句叮嘱做事就交到了一个朋友,让猎狗非常高兴,嘱咐裴青容再拿了几壶酒来,典恶来小眼睛里放着光,开始推心置腹无所不谈。虽然酒涨大的舌头说起话来越发不流利,可对面的孟罗看着他端着杯子使劲嚼出一个个字的费劲样子也忍不住心里嘀咕,这黑大汉看来真的少根筋,硬是在努力上演一巴掌拍出个生死之交的桥段。 在典恶来说完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最喜欢的是主人仲达家里养的那三只白玉狮子獒后,孟罗才来得及说了句谁的听得出来的事实——我不是扬州本地人。黑魁汉子将手指向了裴青容,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话,让孟罗嘴角隐隐抽动。 “她,我喜欢,很久了。不过今天,送你。”猎狗豪迈的一甩手说出最后那两个字,裴青容的脸唰的一下白了。虽然知道自家姐姐裴红鱼决不会答应让自己出来接客,可看着一旁脸上笑容僵硬的年轻男子,她突然心底泛出一个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的念头,顿时发白的小脸上又变得通红,心里想着要赶紧跑开才是,可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只得埋下头拿手捻弄着绣了一朵报春花的衣角,心里对自己说道再等等,听听他们下面怎么说再跑不迟。 孟罗打量了身旁刚刚开始发育身体的裴青容一眼,小声问道,“你多大了?看你的衣服样式,不是这千妤楼的坐馆姑娘吧。” 裴青容小声回答了一句,甚至被淹没在唱曲声里,孟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这才知道她就是宁安宁要找的裴红鱼的妹妹,这便转过头对着桌对面的黑汉子摆手道,“不行不行!她又不是青楼女子。裴大家的妹妹怎么可以随便送我。” 猎狗瓮声瓮气的回答,“可以,仲达主人都要,买下整个院子了。他说买了就,就随便让我选。” 不仅是裴青容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就连孟罗也觉得奇怪,司马仲达号称扬州城昼之柱,不会真为了逛窑子追花魁真的去买座妓院吧。 楼上的某处宽大厢房里,宁安宁因为同样的话而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他对面的坐着的一名女子容颜绝艳,一身红衣衬得肌肤傲雪。 “他要买下千妤楼,是不是知道了红鱼你的事?”宁安宁站起身来,走到一架古筝旁由琴足摸到燕柱,手指最后顺着一根弦来回游走了片刻,轻轻拨了一下。 “咚” 裴红鱼联想起这只手以前在自己身体上温柔游走时的情景,脸上微赧。“不会的,我行事一向谨慎。就算有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也应该是那位夜之柱的暗女王,不该是司马仲达。” “可偏偏就是司马仲达,所以啊,我看这扬州城,就要变天了。” 裴红鱼笑了笑,问道,“不知道你的伞,能不能替我们这帮弱女子挡挡风雨呢?” 宁安宁同样笑了笑不做回答,转身坐到古筝旁,叮叮咚咚的开始拨弄。虽然不成曲调却暗合某些节奏,弦音悠扬一般人也看不出他其实根本没有学过古筝技巧,纯属乱弹。 裴红鱼脸上笑意和赧色更重,在一旁拿起一面琵琶,跟随者宁安宁的曲调开始合奏。玉指翻弹得并不急促,可每个音符刚好与宁安宁的古筝音调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两个人曾经如此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一曲奏罢,厢房外就响起了拍手声。 一把好听犹如丝绸般柔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房门也被推开。进来的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身着狐裘大衣,似乎这外面是寒冬腊月一般,脸上丝毫没有擅闯的不好意思,反而是来到自己家里般自在无拘,随手脱下毛绒绒的狐裘外衣扔在一旁的椅子上,内里衣衫华丽贴身,更显出瘦削的身子骨来。 “我也算是听过曲儿的人。裴大家这首合奏却是闻所未闻,可见姐姐以前藏了私。” 少年的话朝着裴红鱼说,眼睛却是望着宁安宁,打量两眼后少年继续说道,“能把白衣穿得这么好看,看来我这身白狐裘要改改色了。一来就有了两件事让我觉得心里面泛酸,姐姐果然是唯一让我看不懂的美女啊。” 裴红鱼跟少年见过礼,不卑不亢答道:“裴红鱼一介弱女子,哪里敢让仲达大人心里难受。唯一看不懂的美女这句更是受不起,想来那暗之女王之称的女子才可能配得上这句赞赏。” 少年嘴里嗤了一声,“那个女人除了苏仁可能谁都没见过,是不是长得大葱鼻招风耳都难讲,姐姐再谦虚的话,就是辱没这位哥哥的眼光了。” 一句话将恭维不做痕迹的转到宁安宁身上,眼里更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之情,再过一分就会让宁安宁觉得是嫉妒的羡慕。 宁安宁哈哈大笑,“宁安宁,见过司马仲达大人。” 少年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其实他从那袭白衣就猜到几分宁安宁的来历,却没想到宁安宁竟然开诚布公的说了出来。 看到裴红鱼脸上同时露出惊喜神态,少年心思一转顿时想通了关窍,暗暗叹了口气。刚才行到屋外时恰巧听到裴红鱼说到挡风雨,宁安宁不做回答却和她一起弹了一曲挑不出瑕疵的合奏给自己听,更是随即坦承身份,无非就是告诉裴红鱼的同时告诉自己,裴红鱼和这座青楼一时间是别想轻易到手了。 少年笑了笑,便朝着裴红鱼说道,“姐姐上次亲自冲泡的那壶茶,千红一窟,味道好的很,不知道这次来还有口福尝到不?” 司马仲达语气委婉,还带些恳求之意,加上他身子瘦削不禁风的样子难免不惹人怜惜,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他是扬州城最能翻手云覆手雨的一方豪权,把这小皇帝当做普通少年看待。裴红鱼虽然知道他要支开自己,却也不好拒绝,目光扫过宁安宁后便走出厢房自去摆弄那冲泡手法极为繁琐的千红一窟。 见裴红鱼离开,司马仲达朝着宁安宁笑了笑,“我家恶来正在楼下和一白衣人饮酒,想必也是哥哥的朋友吧。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请你们明天来我家坐坐吃个便饭。要是有时间,我就陪哥哥逛逛扬州城,哥哥素有白衣王侯之称,难得见到,总得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怎么样?” 宁安宁看着少年似乎出自内心的纯真笑容,心里虽然知道来者不善,却不加犹豫的一口答应,想起孟罗来时曾抱怨过自己的话。 “你就是喜欢藏着掖着,现世不好展露实力,到了这里你总该真正拿出实力来了吧?” 心头苦笑了一下后,宁安宁默默回答道,“这趟来,可不是扬州城变天这么简单的事了,搞不好整个九州都要被翻个底朝天。找到颜子虚不难,只怕我们几个都难以从容离开了。” 不过刚才耍豪气自报家门的冲动劲,实在不是自己平素的低调风格所能做得出的事,一方面是因为美人在侧,更多的原因是想到自己离开九处前还是偷偷去和大老板颜轩正见了一面,大老板临别时所说的那番关于生着幽蓝眼眸,身覆魔纹的异族故事。 那些过去的秘密至今都沉甸甸压在了宁安宁心里头,以至于其他所有与之相比都不那么重要了。 ps: 原来看网文读到作者说恰巧得了感冒之类的话,我是嗤之以鼻的,心想哪里有那么多病,无非托辞。前天得知上品书榜,编辑小楼大人特意嘱咐不要断更后,我便“恰巧”感冒了…… 所以在这里抱拳讨个谅解,上榜应该一天2、3更我做不到,勉强只能忍着鼻涕和浑身酸软劲,完成这三千字。 希望大家能跟这本书,收了慢养也行。 最后,不敢求红票打赏,只求评论两句,好坏都行。足矣。 第九十四章 仲达夜欲 三人喝着茶,瘦削少年谈吐举止都无可挑剔,若不是明着说过要买下千妤楼,裴红鱼和宁安宁都不会感觉到他背后有任何隐藏的企图,只将他当成一个家世教养极好的少年郎。滚烫、淡红的茶水浓香飘逸,从喉头顺着胸腹一直暖到胃部,却仍然阻止不了一丝寒意顺着宁安宁的脊背往上蔓延。跟这个少年说得越多,越能感受到他心底单纯,可宁安宁心底深处那道从来没有出过错的本能却越发频繁的告诫他:这个好像还未脱青稚的少年,有着让人胆寒心战的危险! 一番交谈无所不包,从筝技到琵琶指法,从千红一窟说到仲达家里的那十坛藏了多年的秋露白酒,裴红鱼几乎都要忘记了眼前这个少年真正前来的目的,看到少年偶尔咳嗽一声,心里的怜惜之意更甚。若不是宁安宁同样以渊博的见识予以回应,和他平分秋色压住了阵仗的话,只怕又会像前几次那样心甘情愿陪着这少年聊到深夜仍然不觉倦意。 司马仲达这次很早就主动提出告辞,在重提了明日的邀约后便笑着离开了裴红鱼的厢房甚至不允她相送,给足了宁安宁面子。羞花厅里各色纱屏里的人几乎都已经进到各自的厢房中行那风月事,只有歌姬还在唱着绵软的俚曲,还有不管怎么喝都只是舌头不听使唤而小眼睛里光芒清晰无比的典恶来和孟罗,加上小梨木桌上或倒或立摆着的几个酒壶。 孟罗早已经喝到手脚发软。满山春虽然入口甘冽中略带辛辣,却名副其实酒力绵长后劲足。他第一次喝这种酒不明就里,一定时候酒劲上涌,这才察觉不对。正在这时白狐裘少年来到三人近前,眼睛已经看不太清的孟罗只迷糊觉得这少年笑吟吟毫不介意的拿起一个几乎已经空了的酒壶摇了摇,倒出残酒敬了自己一杯。至于还说了几句话也没听清是什么,孟罗就一头栽倒在桌上。 司马仲达见怪不怪的笑笑,交代了一句让裴青容好好安排,便领着一见主人便老实得不敢开口的典恶来离开了千妤楼。刚出千妤楼的大门,在踏上停在门外的马车之前,少年停了下来。身后亦步亦趋的典恶来同样停下脚步,不知道为何主人突然不走。 少年笑着问道,“酒可喝的好?” 猎狗看着少年的笑脸居然露出一丝惧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啪”的一声脆响响彻了宽敞无人的大街,在石板路面上传出老远,融于远处的浓黑夜色中。 司马仲达扇出这记耳光后厌恶的在狐裘上擦了擦手,蹙着眉嘴里小声的念叨着,“大笨狗就是大笨狗,下了泻药也能喝得这么畅快还没半点反应。所以说你当不了人,只能当狗!”说罢深深吸了一口气,口一张,吐出一道雪亮亮的细细冰箭落在青石板上碎成几块,隐约传来满山春的酒香。 少年转身上了马车,半晌之后车厢上的一扇小窗拉开,“还不来驾车?” 挨了一记耳光却根本不敢言语,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十几片细碎冰棱发呆的典恶来这才一纵身,以与其身材绝不相配的灵敏窜上马车,坐在赶车的位置上拿起车架上的长鞭甩了记变化,主仆二人朝着六个街口外全扬州城最大的那座府邸驰去。 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司马仲达九岁父母双亡,给他留下富可敌国的财富和一座犹如宫殿般的巨大府邸。可是这位除了自小就有痼疾而身子瘦削的九岁孩童,是如何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里营造出八百门客继而获得那个扬州白昼之柱的美名的,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时至今日,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财富。据说扬州有名的医生都说仲达大人体质孱弱不便修行,没有人清楚他修行到了何等境界,有人说知微巅峰,有的却说连知微初境都没到。 府邸侧门的一条不大不小的巷子就叫仲达巷,八百步的巷子一侧就只有一个门和一道三人高的青砖墙,对面则是各类商铺栉立。这些小店一年也不用做太多生意,店主们都知道只要偌大的仲达府还在,里面的八百门客和一千府兵加上数百下人就能确保他们衣食无忧。仲达府的七十岁老管家王允人如其名,这些店主们要是联合起来苦求几句,老管家就会提前允了他们,提前一季采购了整个府中要用的各色用品。提前采购也就罢了,小店主们知道这老管家最大的特点不是心肠软而是善忘,往往过了那么一两月下一季“采购”的时间就又到了,所幸的是仲达大人从来不会在这些事上薄了这位伺候过自己父母辈的老管家面子,那些小店主们更是说起白昼之柱便直竖起拇指。 典恶来驾着的马车直接驶入侧门,在少年的指引下毫不停歇的穿过复杂纵横的府内石路,经过了数十波执火巡夜的府兵,这才停在了整座府邸里司马仲达居住的那座最为隐秘的院子前。院子门匾上古怪的画了一个x和=的符号,不说那八百门客,即便是典恶来进这大院子的次数也寥寥无几,所以他至今也没有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在猎狗的心里,这座院子实在太大,里面甚至有个小湖,湖畔无数亭榭楼阁大多长得一个样子,所以他也不大愿进去逛。 司马仲达下得车来,想起什么似的对着猎狗说道,“今晚你就守在马车这,不许回去。明早我要是见到你忍不住肚子的麻烦,污了地面的话,哼,有你好看。” 迈进院子后,少年原本平和的眉眼顿时变得有些扭曲,嘴里念叨着某个人名字的同时上下齿不断的横磨着,似乎恨不得要把他嚼碎了活活吞吃。随后扯开自己身上那件名贵异常的白狐裘,他也不在意崩落了几颗扣子,一把将整件大衣甩向小径旁的花圃。数朵绽开的睡美人莺无声哀叹,被打落在泥土里。 司马仲达越往前行脚步越快,脸色也越发难看,几乎露出狰狞之意,哪里还有半分千妤楼里的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模样。经过数处尚亮着灯火依稀可见女子倩影闪动的楼阁,仲达却不停步依旧快步向前,直接走到了小湖边一处已经漆黑如墨灯火全灭的楼榭旁。 低矮的垂柳枝叶如女子发丝拂过少年身躯,他的脸上狰狞之意稍减却浮现另一种冷厉之色。像是又觉得前路上垂柳无尽的枝叶过于碍事,他便抬手间挥出一道不可见的气劲,柳叶飘零残枝纷坠,一些落到了墨汁般的湖水里,就着寥落星光依稀看得见些形状。 无声推开那座楼榭门扉,司马仲达轻车熟路的摸到了某处散发着温暖馨香明显是女子闺房的所在。这时的少年已经将贴身的那套锦绣华服撕落在地,赤裸着有些瘦削的身子,不过隐约还是能看到精虬结实的腹部和手臂。 少年掀开绣被,探手处直接用力握住温暖柔腻的那团惊人圆润,拇指食指也开始粗鲁的捏弄起柔腻之上的那颗肉珠,直到感觉到它伴随着女子因为疼痛发出轻微呻吟声迅速变硬,这才满意的的松开手。仲达一把掀开被褥,几下撕掉女子身上仅有的衣物,不由分说将她摁在床上摆成一个背朝他跪下的姿势,也不管那神秘溪谷干涸与否,便将下腹那支丝毫不像是十九岁少年应有的巨-物直接顶入,肆意抽-弄起来。 没多久月亮从铅灰的云层中露出小半来,月光借着湖面的反射将这间闺房照亮了许多。床上两人已经变换了姿势,满头乌发半数披落肩头的女子一边努力在少年身上疯狂跃动,一边抬起头来,借着月色依稀看得出这张可称绝色的瓜子脸竟然跟裴红鱼有三分相似。她咬着下唇的脸上露出欢愉之色,偶尔蹙起眉头轻唤出几声没有任何意义的短句。 一言不发的司马仲达愈发用力,不一会又翻过身来压在女子背上,双手各自捏住那弹力柔滑的两瓣臀-丘奋力进出着。不一会少年脸上那种狰狞和阴沉终于完全消失,彻底沉浸到姗姗来迟的剧烈快感之中,身下女子也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不再配合的扭动腰肢。 “阿九,记得我说过的话吧?”在进入睡梦前,少年以微不可闻的呓语声,提了一个从语气听来不容否决的问句。 香汗淋淋的女子双手在脑后粗粗挽起乌云,无限美好的上身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柔嫩的肌肤上留有清晰指印若干,那张双十年纪的脸庞上满是顺从之意,鼻翼间发出了一声“嗯”后便将少年掀乱的锦被重新轻柔盖在他身上。 阿九借着拉被子将纤细指尖划过少年依旧古怪如往常,经过这般激烈的床帏攻伐却没有丝毫汗渍而微微透出凉意的身躯,见他已经闭上眼睛,这才微微皱眉露出一丝担心的神色。轻叹一声后,女子带着倦意如蛇般钻入锦被,寻到那支不再昂扬的巨.物后勉力含住,缓缓进入梦乡。 深夜小湖畔渐渐起了风,吹散满天云朵,月色也逐渐皎洁起来。一名身形倩丽的长发女子在远处看了看司马仲达入睡的这栋近水楼阁,冷酷如冰的面容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女子将腰间佩剑连同全身衣服一同除下,整齐放在湖畔一块大石上,莲足轻移如小鹿般跳了几步,带出一个曼妙的弧线跃入墨绿色的湖水中。 在水中女子的脸上才隐约看到一丝丝欢喜,来回如鱼般畅游了几圈女子便回到岸上。赤裸娇躯上云雾蒸腾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水珠便全部干了。她重新穿上了衣裤,却不着鞋袜,而是将佩剑搁在大腿上,挽起裤子将两只小巧的秀足伸到水里来回的玩着水,思索着什么。 在女子不知用什么方法除去身上水渍的那一瞬间,银盘般的月亮冲出云层。静谧湖水微微泛着光,无数垂柳、水榭、楼阁让这座大院子变成天地间一副巨大而浓重的水墨画。 谁也没有注意到,女子赤裸着身子偏头甩去及腰长发上的连串水珠时,可以看到她背上一道宽约一掌、惊心动魄的黑色华丽纹路由后颈向下,顺着脊骨直蔓延到腰部才渐渐收拢淡去。 细看去,整个纹路微微凸出肌肤一分。 宛如张牙舞爪的天龙。 更像欲择人而噬的妖魔。 第九十五章 白小容 第二天早上东方微曦,阿九醒来见到春衫薄袖的司马仲达站在窗前,正透过窗棂望着远处发呆。听到身后响动仲达回头笑了笑,极体贴的说道,“醒了?早啊。”昨晚的粗暴已经找不到半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少女揉揉有些发酸的下颌,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被子,掩住无限美好的胸前。 “叫人准备些粥点送来吧,我出去走走。” 阿九刚要问他是否要加多一件衣裳,想到少年的体质便又闭上了嘴,轻轻点头。 湖边大石上,长发女子枕手而卧。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侧头看见司马仲达正拾起她身旁的佩剑,来回把玩着。 “天魔都不用睡觉的吗?半夜都还有兴趣游泳。”也许是那把佩剑过于平凡无趣,看了几眼后他便将剑抛给女子,笑问了一句。 “你该叫我白小容。”女子冷冷回答了一句,“虽然我知道你这个大院子很安全很私密,可万一让你身边其他人知道你藏了个天魔女子总不是好事。最关键的是,我们一族真正的名字并不叫这个。” “我知道天魔是我们强加给你们的名字,不过你上次告诉过我的我有些忘记了,你们这族真正的名字怎么读来着?”少年似乎要故意将面无表情的女子激怒,语气愈发轻佻不屑,“奥武修衣洛?” 女子玄冰般冷静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愠色,“不管你怎么读,意思就是诸界的毁灭者;不管你们九州各族信不信,终有一天这个世界终将成为我族之主斗铠上的星饰之一。” 仲达听罢笑笑,反唇相讥道,“这些话我听起来更像是你由于远离故土无依无靠,寂寞时聊以自励的话。要是你们一族真有亿万天魔战士,为何七百年前没有灭了九州?” 沉寂多年的惊天秘密,在司马仲达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不值钱的小道消息。 “如果你们族主这么厉害,为何还要派你来假装我的同类?漂亮的蓝眼珠没有了不说,连背后的魔纹看上去也想是一块皮肤上的顽癣,哪里有半点传闻中的威力。”少年语气越说越尖酸刻薄,“现在你不过是这个大一点的鸟笼里的一只金丝雀。甚至金丝雀都不如,鸟儿尚知道贪恋自由天空,你呢?” 少年瞥了眼那把剑,“我给了你剑,你却连刺我一剑的勇气都没有。天魔都要是你这样,还是不要来我们九州世界了。” 愠怒终于因为这句奚落而爆发,那柄平凡普通的剑一霎那间在这名叫做白小容的天魔女子手里爆发出万千毫光,剑影重重完全将司马仲达包裹在里面,下一刻就要把他碎尸万段般狠厉果绝。 仲达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了一枝柔软的柳条,抬手只是一圈便将那万千剑影统统捆住,重新束回原形变成一柄寻常长剑,柳条的数十片柳叶都分毫未损。 一抖手那柄剑便被柳条带着脱手飞出,直直插入不远处草地泥土之中,兀自晃动不停。仲达再笑,长长柳条再次飞出,像是灵蛇般从白小容的脖间衣领处钻入。每一片柳叶好像都变成了司马仲达的手指,细细的品味着女子光滑脊背上那道稍稍凸起的魔纹。 “每次都是这样,被我激怒时的你才让我觉得有些人的味道。不过你也忍得住,总拿些人类的武技来糊弄我,我可是知道你们有天魔技的。” 女子脸上神色终于变了,银牙紧咬却强忍着没有说话,完全放弃抵抗般任由那柳条在身体上游曳探寻。 “还是不想使出来让我欣赏一下吗?说不定见识过之后我就会放了你,你可以再去继续你未完的任务。我让你佩剑,允许你在我的私人领地自由行动,都可以证明我没有敌意的。”仲达一边笑着说,一边控制那柳条改变了方向,由后背游向了前胸的那道沟壑。 天魔女子的身体极为健美,与阿九向比少了七分娇柔可身形比例却完美无缺。 就在柳条绕着白小容紧致结实的胸部肆意绕行了几圈去向一转,转为向她的小腹游动的时候,原本就已经瑟瑟发抖咬着嘴唇强忍心头羞怒的女子终于大喊了一声,“你干脆杀了我吧!” 司马仲达见状叹了口气,松掉手中的柳条说道,“不过逗你玩玩而已,我还没用手你就这么在意?你昨晚能偷看的都偷看完了,要是我像对阿九那样对你,你岂不是要挥剑自刎?” 白小容气急败坏的将长长的柳条从衣服里拉扯出来,扔毒蛇般将其甩入草丛,一言不发的用怨毒眼神狠狠的盯着司马仲达。 少年继续叹着气自问自答道,“伪装成人类贴近我想获取什么也就算了,偏偏还被我察觉;让你选择杀了我或逃出我的家呢两样你又都做不到。你看你现在哪里有半点天魔女的样子。” 迎着湖面刮来的凉风,司马仲达最后一句话冷酷无比的将白小容最后的那点心底防御结结实实的打成碎片。 “是不是跟我们呆久了,你也渐渐变成一个人类女子了?”少年的脸上神色变得跟她平素同样冷若冰雪,每个字都像是玄冰雕刻而成,棱角刺得心头极痛,“如果让我知道真是这样你却不承认,我一定会把你玩弄至死,再将你赤身裸体挂在扬州城墙上,让全天下人看看你背上的那块黑色耻辱。” 白小容脸色苍白,身子抖得更加厉害,牙齿将嘴唇咬出血来却犹然未觉,眼里怒意狂卷,用看到一个比恶魔更可怕的事物一般的眼神死命盯着眼前这个衣衫轻薄的少年。然而她心底最深处累积的却是越来越多的乏力感,自己面对司马仲达就像一只落在猫手里被随意玩弄的小老鼠,他的每一句都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这一刻,一丝真正的恐惧突然从白小容心底萌生,不知道心底残存的那份身为天魔战士的自尊和骄傲,还能帮她熬过多少日子。 她只能在心底一遍接着一遍不停重复对自己说道,阿依莎,你要撑下去,我们阿修罗战士宁可战死,也不能自杀。 第九十六章 阿依莎 “不管你怕还是不怕,你都在我手里,哪都去不了。所以,半个时辰后穿上我送你的那套旗袍,随我一起见几位客人。”司马仲达的这句话就像昨晚对阿九所说的最后那句,根本不容白小容拒绝或反抗。“作为天魔斥候,这可是个不能错过的好机会。” 少年转身离开前脸上再次浮现让白小容心颤的温柔笑容,说道,“水边的阿狄丽娜,你打算现在就开始练习如何沉默面对那几位贵客吗?” 白小容抬眼看到远处司马仲达就寝的那座水榭里,某扇开着的窗里,一双凤眼带着丝丝羡慕望着自己,心想到少年提及到的金丝雀称呼,便整了整衣裳,拿出来到九州后所学到的最为雍容贵雅的仪态,缓缓向着他曲膝弓腰施了一礼,嘴里用最温顺的声音机巧的回答了关于沉默的问题,“是,主人。” 目送着少年带着满意笑容离开,白小容在水边黯然沉思了良久,这才起身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在衣橱里翻出那件司马仲达指定要她穿的衣裳,拿着那件白底绣花如意襟、低领无袖收腰,摆侧开衩高到几乎快至腰际的所谓旗袍,白小容心里想的却是司马仲达曾经问过她的那个问题,这么贪爱五感之欲的九州人类,是怎么在七百年前抵挡住了阿修罗族的进攻的? 据自己所知,那次进攻九州的整个经过都被族类长老们视为最高机密牢牢封存,多年来大家唯一所知的就是失败了,而怎么败的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这个最高机密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个最高耻辱。 在被送来九州之前,她就已经很清楚自己的使命。那一批和自己同样命运的数十人放弃阿修罗一族特有的幽蓝眼眸和颜色各异的彩发,变成黑瞳黑发的九州人类,就意味着忍辱负重不惜一切代价让七百年前的失败不再重演。数年前在一个性命攸关的生死关头她为了活下来,强行激活并施放了一次天魔技法,这导致她经过族内大巫秘法隐去的魔纹再度显现。只要再施展类似技法,消失的蓝眸和紫罗兰发色便会相继出现,白小容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到最后完全恢复天魔躯体时,背上魔纹也将不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死藓一块,而是会变成自己另一层肌肤、有生命的铠甲,会在夜里自主吸收天地星辰的力量。 白小容怔怔的发呆,思绪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在夜里,沐浴在星和月的之下,星辰之力和天地元气被糅合在一起,像是无数萤火虫围绕自己飞舞,星星点点的附着在魔纹之上,勾勒出战无不胜的铠甲形状。 只要这样继续下去,终有一天自己如果达到了九州人类所说的无矩境界,那覆满全身的魔纹就会脱离身体,真正变成可大可小的魔纹铠,产生质的蜕变,由蛹化蝶。白小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知道自己的铠甲会是什么样子,据说每一件脱体的魔纹铠造型都不会相同,而每一件魔纹铠也会根据主人特点自动衍化生成一件兵刃。 白小容一直期待着拿上魔纹刃做回阿依莎的那一天,所以在这之前,她什么都能忍耐,这一代阿修罗皇帝有二十三个皇子,其中最为俊美的小皇子一定会来征服九州并且拯救自己的。对这点她深信不疑,就像坚信当年自己被派往九州世界前一晚,小皇子夺取自己初夜时,在耳边所说的甜蜜誓言。 “阿依莎,不管你在九州叫什么名字,我发誓我都会找到你。” “胤禛殿下,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我就叫白小容。” “你皮肤这么白嫩当然要姓白,那我就姓赤吧,赤裸裸的赤。” “殿下你……” 白小容不敢在回忆下去,接下来的是至今回想都会面红耳赤的拥吻和亲昵、疯狂。她收拾好纷乱的心思,穿好了那件不知为何就像为自己定身量制般合体的旗袍,正看着镜子里那个连自己都有些不认识的倾国佳人有些发呆时,老管家王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咳咳,白姑娘,我家小主人有请。” 白小容默默的点头,随着这个唯一能自由进出司马仲达这座庭院的老者,出了院门上了马车,径直向司马仲达专用于会客的临江厅驶去。 马车是由专门的御者驾控,这些人技艺精湛无比,白小容还知道一些更隐秘的东西,就是这些御者的武道修为就算在司马仲达麾下的八百门客里都是中上之选。在某些时候,她甚至觉得司马仲达身边最深藏不露的高手,应该是身旁坐着的这个双手笼在袖里闭目养神的七旬老头。尽管老管家王允总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又是有名的善忘,可是那满脸的老人斑和皱如橘皮的脸庞究竟是不是真面目,白小容真的没有一点把握。虽然老人身上没有半点习武者的气息透出,可是九州上很多人法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都是返璞归真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 白小容心里没有生出瞬间制服老头和马车御者逃走的念头,她忽然很想知道,能够让司马仲达第一次想起带她离开这座深深庭院去见的贵客,究竟是谁? “老管家,你家小主人这次款待的贵客是谁?” 王允的一只老眼眼皮费力抬起两分,看了看白小容后复又闭上,回答道,“是他在千妤楼新认识的朋友。” 白小容心里迅速回想关于千妤楼的信息,这不是一座青楼吗?猛然间她觉得有股热气在心头腾的一下升了起来,这个少年到底还是看不起自己,竟然要自己陪他去见青楼里的那些纨绔浪荡子。眼光再落在自己几乎全部裸露在外的左侧大腿上时,白小容明白了心里的那股热气就是愤怒,哪怕事先自己才告诫过自己要忍耐,可是这个猜想就如同毒蛇在噬咬自己的心:难怪他要自己穿得像妓女,原来是要去做青楼女子的事,这个比深渊恶魔还要可恶的瘦小少年! 老管家似乎察觉到什么便睁开了眼,看到白小容扯着旗袍下摆努力想遮住大腿有些如坐针毡的样子,便开口说道,“这两位客人我已经见过了,据说不是扬州本地人。不过小主人说他们两人都是英雄俊杰,身手好得很。唉,一看他们啊我就觉得自己老了。” 老管家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些闲话,东拉西扯的却似乎带着让人心神安定的魔力,白小容内心的怒火逐渐在这些闲散唠叨里熄灭。马车抵达临江厅外时,白小容再次恢复原状,平静而高贵,沉着而雍容,就像司马仲达所说的那样,把人类的芜杂情绪完全剔出了心海。像一个出征另一个战场的女战士,她略略仰起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项,仪态万方的踏入了临江厅的大门。 ps:推荐期间可能更新会2k一章,争取一天多更几次。老陆慢手,大家莫怪。 第九十七章 失踪的梦青儿 宁安宁和孟罗已经先后跟扬州城里最红的青楼花魁以及扬州城里最有权势的少年郎见了面,他们自然不会想到与迎接他们两人进府的老管家门外同来的这个白姑娘会是他们生平见过的第一个天魔女子,两人只是不约而同的在心里称赞这女子的身段,跟那袭旗袍就像是天造地设的绝配。孟罗侧头小声对宁安宁说道,“我看只怕裴大家穿旗袍也不会有她这般出彩。我总算信了那句话,每一件旗袍都只属于一个女子。要是颜子虚在,一定会说她穿出了旗袍的灵魂之类的酸话。” 宁安宁横了拿裴红鱼做比较的孟罗一眼,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孟罗说得有一定道理,这个女人一袭雪白旗袍上缀着三五朵怒放的牡丹,可她的清矜神态却更容易让人想到冰雪里的一枝冷艳红梅。 “这是白小容白姑娘,我的红颜知己。”司马仲达笑着向宁安宁和孟罗介绍,红颜知己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瘦削少年将脸转向白小容,笑容诚恳灿烂。 白小容面无表情的点头示意,嘴里冷淡的回答道,“不敢,知己两个字担当不起。” 孟罗再次保持嘴唇不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这一定是还没泡到手。” 宁安宁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客气的回过礼后,抬手示意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孟罗。”脸偶尔侧过来避过司马仲达和白小容的视线时,孟罗才注意到他眼里的杀人目光,似乎在说你还不给我老实点,再胡扯我就弄死你。 就在宁安宁、孟罗陪着司马仲达以及白小容各自怀着不同心思共同演戏的时候,他们要找的人此刻正在碧落书院中找人找到叫苦不迭。 颜子虚几乎要疯了,之所以中断了在中天院的闭门悟剑而匆忙回到碧落书院,因为断玉魂来了趟告诉他一件事——梦青儿失踪两天了。 这个世界如果说有什么会让颜子虚投鼠忌器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梦青儿。所以在颜子虚几乎找遍了整个碧落书院,直到遇到玄锦绣和胖子夏复加入寻人队伍,三人再次把碧落书院和周遭两条街都翻了个底朝天,仍旧一无所获。最后回到断玉魂的住所,颜子虚再次问起他关于梦青儿失踪前是否有什么特殊状况发生时,邋遢中年人努力回忆了一下,正摇着头忽又拍着大腿喊道,“要是硬要说奇怪的事,其实就是在你把那颗麒麟珠留给她之后。她问过我碧落城里是否有流浪狗的聚集地。后来我说流浪乞丐倒是多,流浪狗大都变狗肉火锅了。这时小姑娘脸色好像有些不对。” 颜子虚同样脸色难看,却不好说断玉魂的不是,梦青儿视为心肝宝贝的麒麟要是真和狗肉火锅划上等号,那么她失踪就只可能是去找小黑狗去了,何况她已经有了能让小黑狗恢复麒麟实力的麒麟珠。 断玉魂继续说道,“那天我说了这些后梦青儿自己出去了一趟,很晚才回来,这样子持续了几天,我想着应该没什么事。谁知道昨天她就失踪了。” 颜子虚无奈的说道,“那颗麒麟珠里面包含的是一只麒麟的血脉力量,失去力量后的麒麟应该是一只普通的小黑狗的形状。唉,都怪我没有早些告诉你,也没陪她先去找回麒麟。”断玉魂听罢才知道是自己无心说的一句话让梦青儿如此心急,顿时悻悻的有些不好意思。 夏复听了踮脚拍着颜子虚的肩膀道,“这些小事算什么,包在我身上,大不了全城的小黑狗我都找来。” 玄锦绣哼了一声,说道,“先找人啊,胖子弟弟,分清主次好不好。” “切,人会比狗难找?”胖子拍着胸口振振有词,“放心啦。碧落城第一的夏家要是这些小事都办不好那就是见鬼了。” 颜子虚笑了笑,答道,“那就要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我们好兄弟。”胖子再次拍起胸口肥肉,“只要她在碧落城里,七天,不不不,五天时间我包准给你找回来。倒是哥哥你可别忘了三天后就是跟姚北斗的比斗约定。” 颜子虚心里还在担心梦青儿,嘴里嗯嗯应付了几声。夏复担心的望向一旁的断玉魂,中年男人示意他放心,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这才让一旁同样担心的玄锦绣放下心头的大石来,开始猜测颜子虚究竟这短短的十几天究竟有了什么际遇,连断先生都打起了包票。 有梦青儿失踪之事缠身,已经承诺在先的比斗又近在眉睫,所以颜子虚打定了主意先处理好这些事情再决定是不是要回中天院。左慈也说过天下皆可修行不一定要在中天院里闭门,加上夏复好容易见到了颜子虚后哪里肯放手,非得拉着他去夏府做客住上几天。因为同夏家之主夏夏的姐妹关系同样借住在夏府的玄锦绣见状,也劝了一句,颜子虚盛情难却之下想到还得拜托夏复找人,便答应了下来。 断玉魂见颜子虚转头看向自己,便挥手主动逐客道,“我那只狰这段时间都是梦青儿在照顾,挺不错,工钱都没结呢。她失踪也跟我嘴巴乱说话脱不了干系,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我这里帮你把书院里头的事担待起来就是。” 见颜子虚似乎有些顾忌不好当着夏复和玄锦绣的面说中天院的事,断玉魂笑笑接着说,“好啦我都说过了,书院里头也好、上头也好,你都不用担心行了吧,书院外头的事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看到颜子虚露出放心的笑容随着玄锦绣和夏复两人告辞离开,断玉魂笑着嘀咕了一句,“操心的事这么多,进境还能那么快,真是奇怪了。” 待到三人离开书院走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时,颜子虚忽然停下脚步鼻子嗅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香气,脸上露出复杂神色。夏复不解问他缘故,颜子虚不好意思的摸着肚子问道,“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香?” “锅贴烤饼而已,一般包着分开烤的羊肉串一起吃。怎么你想吃?” 颜子虚用力点头。 玄锦绣一旁看得有些想笑,强忍住问道,“你究竟多久没吃东西啦?都到了不停吞口水的地步。” “嗯,怕有十几天吧。”想起在中天院里除了吃过几只烤灌灌鸟就没有再碰过其他食物的某人脸上露出尴尬笑意,支吾了半天才回答。 第九十八章 夏复的羡慕嫉妒恨(上) 第九十八章夏复 夏复胖子听到这里竖起拇指满脸敬佩神色,半玩笑半当真的说道,“我少吃一顿要补三餐回来才够本,哥哥你都十几天没吃了,等着,我这就去把那里的饼和羊肉全部买过来。”玄锦绣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笑骂道,“少贫嘴,别把其他人都当你一样是猪。” 胖子带着哀怨的眼神跑去买饼,颜子虚也不好劝止,毕竟他现在仍旧属于身上半毛钱都无的穷鬼。等到夏复颠颠的真抱回来二十个饼以及近七八十串羊肉串,颜子虚看着那两大捆长竹签扎起的羊肉串在胖子两只手里握着,像极了某种奇门兵刃,有些傻眼。 好容易说服夏复一起吃,看着他狼吞虎咽两口就把一个饼咬掉一半的样子,颜子虚才渐渐打消了第一时间浮现心底的带回去做宵夜的念头。侧头再求助眼光看向玄锦绣,拗不过他的眼神狐裘女只好伸出两个指头拈过一个饼小口吃得极其斯文。胖子满口羊肉串嘴里含糊不清的解释,“她不吃肉的。还好我姐这点像我,没学她。” 颜子虚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连玄锦绣嗔了他一眼也毫不在意,心里只是突然觉得这胖子要是去跟话痨许子将厮混,两人一定能对上眼。 三人边走边吃来到一座极气派的府宅前时,夏复已经将肉串吃了个精光,看着颜子虚盯着自己的眼光他不好意思的挠头顾左右而言其他,“哥哥,到了。” 随着一根圆滚滚的手指头指着的方向,夏府二字在匾额上醒目无比,可惜颜子虚心里头想到的却是另一层意思,脸上强忍着而露出古怪表情。玄锦绣冰雪聪明一猜便中,也跟着捂嘴,小胖子夏复也不蠢,愣了愣就想到了这又是自己名字惹的祸,不禁恼火得飞起一脚揣在厚重的朱漆大门上,随即扯着喉咙大喊,一副纨绔小霸王回家了的做派,惹得路过行人纷纷议论。 “开门,老子回来了!” 大门马上就打开了,里面首先传出来的却是一个柔和而不失语重心长的训责声,“小弟,你是回家,不是来抄家。以后再想练腿力,反正我每个月都有信件要送去古韵城奶奶那里。” 夏复这一脚算是踢到了铁板上,刚好遇到夏夏带着随身侍女和四个侍卫要出门办些事。其实这个门并不是夏府正门,只是南偏门而已,可见今天胖子运气实在不好。颜子虚看着人群正中那个穿着湖水绿衫裙、容貌普通得实在很难发现亮点的年轻姑娘,不用说就该是小胖子的姐姐、玄锦绣的手帕交,夏府当任家主夏夏了。 夏夏也注意到了自己弟弟和好友领来的这个陌生俊美男子,微微点头见礼后蹙着眉望向一旁心里犹自嘀咕着同时踢踏脚下青草泄愤的弟弟。夏复赶忙介绍道,“这位是我在书院的好兄弟,名叫颜子虚。虽然是旁听生,不过——”胖子狡黠的对着颜子虚挤挤眼,继续提高音量说道,“据说他可是碧落书院中天院近十年来的第一个弟子。” 夏复拍着胸口,似乎在说自己的荣耀一般得意。夏夏半信半疑的看了颜子虚一眼,见颜子虚脸上只有突然被戳破心中秘密的惊讶,并无半点不自在,也就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原来我这弟弟还有这般眼力结交到碧落中天院的天才,罢了,中天院随便一人来我们夏家做客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你踢门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 夏夏神色自若的快速小声吩咐了些事宜下去,这才再次向着颜子虚点点头,说道,“我让府里先备一桌酒席,待我办些事情回来再陪你们边吃晚饭边聊。” 说罢夏夏带着侍女和侍卫离去,小胖子这才长长嘘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微汗自嘲道,“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我姐我比小时候看到我妈还紧张。不过,我瞎蒙居然还蒙对了哦,你真的进了中天院啊。” 连玄锦绣对于这个话题也耐不住的好奇,颜子虚只得承认了夏复猜得没错,却还是不解反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小胖子露出招牌式的得意神情,一边拽着他和玄锦绣往府内走,一边解释。 “哥哥你在整个碧落城里是无亲无故的对吧,当然除了梦青儿妹妹。你消失踪迹的这段时间我私下去玉先生那里找过你,玉先生和梦青儿都语焉不详。书院里各处都找不到你,就只有一个去处了,最神秘没人知道在哪里的中天院。” “就这样你就敢猜我进了中天院,还敢当着你姐姐的面?你不怕万一猜错?”颜子虚彻底无语。 夏复亲昵的把头靠在比他还稍高一寸的玄锦绣肩头,做出幸福状,“我就是有这个本事,要不怎么会是连锦绣姐在内人见人爱的百晓生呢。至于我姐那里,万一错了就错了嘛,她从小一直当我嘴里没谱的。”玄锦绣一巴掌甩在他脑门上,打开了他之后无可奈何的说道,“你别说,他对这些东西的预感一向很灵。” 颜子虚回想了一下整个过程,虽然自己和断玉魂做得并不是那么滴水不漏,不过心底还是对于这小胖子的心思机敏颇为佩服。 接下来便是关于中天院的各种事情的追问,事已至此颜子虚也不再多掩饰什么,抛开那些最为隐密的不讲,中天院八散人的个人脾性讲完,便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得知颜子虚居然由只能丢砚台什么力量都没有突然变成了两人都不敢想象的至虚境界,还得到一柄好剑以及八散人之首的左慈亲传,玄锦绣的表情还好点,小胖子夏复的脸上几乎可以用精彩的来形容。有羡慕有失落,他听完后第一句话就是,“原本我以为我是个幸运儿,有个疼爱我的姐姐和奶奶,钱可以随便花修行天赋也不差好歹离洞玄只有一层纸的距离了,哪知道在颜大哥这种命面前连渣都算不上。” 小胖子说着说着便一声哀嚎,“要不是我还有个锦绣姐姐,我一定要骂你是运气好到爆的王八蛋。” 第九十九章 夏复的羡慕嫉妒恨(下) 第二更送来,虽然已经夜里11点多了。 夏复很清楚在碧落乃至整个云州来讲,至虚境的人都是不容被随意忽视的存在。虽然九州世界洞玄遍地走,只要一个财力充裕的大世家愿意,用足够药材和晶石之力加上足够的时间,即便是普通人也能被生生催化成洞玄初境,只是代价可能是损失大半寿命以及终生不得寸进;而至虚境界则是跟金钱沾不上任何关系,即便有倾国之富有,也打造不出的纯粹而玄奥境界。 在云州习武者众多远远超过修法者,所以至虚境界的习武者也习惯性被世人尊称为人龙,像至虚境界的修法者会被世人尊称为真人一样。至于至虚更上一层的无矩,人龙之上的人仙,就不用说了,那已经是世人心目中飘渺至极的东西,连碧落城望家这一任家主望劫某一天也感慨说也许这辈子都看不到无矩的门槛了,再难有当年望家初代家主望斜月之万一。 听着夏复说着这些,颜子虚打趣的问这小胖子,“那你心中的目标什么境界?” 夏复不无得意的回答道,“锦绣姐亲口说过我什么时候到了洞玄境界,就考虑跟我交往;什么时候到了至虚境界,就可以去她家提亲。所以我的目标至少也要是至虚吧。”说着他以鄙夷的口气说道,“我现在这状态只要随便吃颗三花聚神丸,进到洞玄就是弹指之间的事。不过那种药石之力催化得来的,比起自己领悟的可要差得远了。只要我一朝得悟洞玄,我敢说我家里那两个靠药石催生的护院正副统领的狗屁洞玄,加起来都打不过我一个。” “三花聚神丸是什么?”颜子虚好奇的问,在他的印象中好像九州世界炼药一途的发展远远超乎自己想象,尤其是药力里加入这个世界特有的晶石之力后,更是奇妙。听到夏复说到这似乎有着拔苗助长功效的神奇药丸居然有机会能把知微上品境界的人生生变成洞玄境界,他一下子有了兴趣,心里同时有些惋惜没有在华佗这可称得上当世药石之力第一人那里多学些东西。 玄锦绣在旁边接过话题回答道,“就是一种对于精纯神识、凝练心念有帮助的药丸,由三种九州出产的奇妙花草为主药外加十三种辅料提炼而成,裹心花相比通络金爪和鹤顶兰来说稍微难找一点。” 听着玄锦绣侃侃而谈,夏复在一旁见怪不怪的样子,颜子虚顿时又有开眼界的感觉,不可置信的赞叹道,“这么轻易说出绝对是内行才懂的话,真厉害。” 夏复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明明是至虚境界却好像在锦衣夜行的兄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哥哥啊,你这不是打击我锦绣姐嘛。她好歹是洞玄中品了,好歹草药学连玉先生都挑不出毛病的给了免试牌的好不好。” “再说了,你打击锦绣姐,我这小小的知微境界该把脸哪里摆啊。”胖子哀怨的想趁势把大脑袋再往玄锦绣肩头靠去,这次还没碰到就挨了一巴掌。 颜子虚看到连玄锦绣眼里都误解他出自真心的赞赏,以为他是调笑的口吻,不得不解释了很久说他现在虽然是至虚,却真的来的太轻松太莫名其妙,所以实际上他很多东西都一窍不通可能只是境界领悟上比两人稍厉害一点而已。不过,颜子虚口水快要说干,两人都还是摆出半信半疑的态度让他很是头大。 玄锦绣见颜子虚解释得有些心神憔悴的模样便不忍再跟他开玩笑,笑道,“你也不用说了。总之呢,你至虚境界摆在这里,而十几天前你连夏复都打不过现在却让我连出手的念头都不敢有,所以不用再纠结这些了,我只想知道到时姚北斗那个狐狸脸还能不能笑出来。待会夏夏回来了,不如跟我们私下交流一下你对于境界的感悟吧,也让我们琢磨琢磨说不定有帮助。” 狐裘女这才算是给颜子虚放行,颜子虚看得出玄锦绣和夏家姐弟都是心思热忱纯良之辈,又得依靠他们来寻找梦青儿,心里便兴起些许回报之意,想到自从至虚境界后便有了几乎过目不忘一点即通的本事,什么时候把在坠剑峰上看过的那九十四本书偷偷捡上几本默写出来送给夏家便是了。他又想到为了不让那几位师长责怪,去芜存菁改头换面自己总是做得到的,打定主意后便把想法跟夏复一说,只说以前偶然得来的剑诀残本不管中天院的事,小胖子自然欢呼雀跃,夏家原本这方面的底蕴在四大家中就稍显弱势,颜子虚这等于是雪中送炭的义举夏复哪有不要的道理,他想到若是自家那些药石催出来的护院兵刃功夫上再强些,自然跟着自己更为保险。玄锦绣一旁看出些端倪,却处于好心不去点破,只是抿嘴笑着看夏复如何一顿夸赞将颜子虚弄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夏夏如约在晚饭时间赶了回来,丰盛晚宴自不用说,可是夏夏却像出去带了些心思回家,听到弟弟说起颜子虚要讲些修行境界的感悟经验,虽然不至于一口回绝,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颜子虚看在眼里也没多说,只是将夏复亲自端来四杯极为清香的四杯绿茶后,抿了小口便开始说故事一般娓娓道来。他尽量说的深入浅出,听的三人又本来都对修行有些兴趣,夏夏虽然刚刚知微上品,与夏复的知微巅峰还逊色两分,可是真正收心听起来却是三人中最入神的一个。 “这境界一事本就是玄乎的东西,看不到却比篱笆院墙之类的有形障碍更为触手可及,心念游走极限到了力不能及之处,就是境界的范畴了。我中天院一位师长也曾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还说过些关于境界方面他的领悟,我就借花献佛转给你们。” 颜子虚看着听到中天院三字后眼睛更是放光的两女一男不由得心头暗笑,不露声色的说道,“洞玄开始接触到一些基本的天地规则,能够部分调用天地元气为己所用。对于空间和时间这两样最为大气的世界规则有初步的了解,洞玄不能掌握,借用程度上也少的可怜,不过至少能做到飞腾于天地。不过我倒是不知道药石之力催化而成的洞玄境界,你们的护院统领能不能做到?” 看到夏复和夏夏同时摇头,颜子虚顿时明白过来,这种药石洞玄根本就是伪洞玄境界,让人体能稍微调用天地元气却根本没能触摸到天地规则,更不用说道时、空这两项最玄妙的规则了,难怪无法顺利御空飞行。 颜子虚摇头继续说下去,“至虚境界就是在洞玄境界基础上举一反三见山非山,逐步了解规则,了解规则中潜藏的那部分规则。天地元气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规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任意扭曲甚至在短时间、小区域内分解重组。” “简单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说,知微境界打架是用身体力气,洞玄境界打架是用天地元气,而至虚境界是把天地规则改变到最利于自己境地,再用天地元气达成事半功倍的效果。嗯,再简化点,就像是至虚境界同时拥有人和、地利和天时吧。” 夏复听到这忍不住问,“那比至虚更厉害的无矩又是什么?最恐怖的夺天呢?” “夺天就不知道了。”颜子虚笑笑,想起左慈曾说过的一句话,便一字不差复述道,“无矩,不过是有一颗将至虚做到极限的心。” 第一百章 颜子虚的扪心自问(上) 在谈玄,这是夏复听了颜子虚复述左慈的话后给的总结,以胖子的话来说,颜子虚虽然尽量已经在深入浅出,可是比根本听不懂更惨的就是以为有点懂了其实还是什么都没明白。 最后胖子用他十根小萝卜似的指头抓着头发抱怨道,“我今晚肯定会睡不好的。”说罢可怜巴巴的看向玄锦绣。狐裘女伸出一根葱尖似的指头摆了摆,笑应道,“我不会那么好心陪你一起失眠的。另外如果你要敢用探讨修行之类的低级话题骚扰我,我一定会让你下半身以后都不用再修行。”显然对夏胖子这招已经完全免疫。 夏夏也笑着叮嘱弟弟不准在家里做丢脸失礼的事,玄锦绣和颜子虚都不许他去生事滋扰,交待了人把颜子虚带去东厢上房好好休息。一晚上原本都面容淡然自若的夏夏最后似乎又想起了某些烦心事有些恍神,颜子虚回想起晚餐时分她回来时的样子,知道她素有慧心,估计是遇到了件极大极苦恼的事,不然也不会几度走神。 入夜后夏胖子果然没有来找他,颜子虚也乐得清净一会,理理这些天来自己变得更往日有些不同的心绪。夏夏特意安排的这间厢房推窗就能看到一个幽雅小院,几种花草清淡气息扑面而来,一道廊亭中央石桌上静静摆放着两副棋子,桌面上雕刻了纵横十九道以及星位和天元,雅致心意一眼便知。 颜子虚从棋盒里拈出颗触手柔润的棋子一边把玩,心里回顾着来到这个世界后出的各种状况。 第一个担忧是自从被智生和尚的遗贴上身过一次后,天枢穴出现灼热感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遗贴上那句话每个字的笔划常常会变成刀枪勾戈一般的各种兵刃,像浩荡的马群中为首的那十几匹,操纵着体内的元气大军在体内各处脉络间潇洒驰骋。颜子虚原本还有些担心,可是心思沉浸当中跟随着一起游曳了一圈之后,只会觉得舒畅无比,连筋肉和经脉都好像变得比以前更为结实宽厚,故而他也打消了担忧,把这种古怪当成了智生和尚遗留下的恩泽安心享受起来。 更让颜子虚隐隐不安的是进入至虚境界后,心灵能力竟然全面消退,另外虽然记忆力再次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按道理说想要记住的东西几乎都是过目不忘而且根本不会忘记,可是让颜子虚内心觉得恐惧的是在日出国突破圣阶时打破内心那道封印而重回心海的那些年的记忆,竟然开始慢慢模糊起来,像伪造的金箔被掀开后露出地下那层粗滥的泥胎。颜子虚很清楚至虚心境里一切如同澄潭月影般清晰,自己回归的那些岁月回忆之所以会这样,只有一个解释,那是留下那道封印的高人所希望的。 究竟是谁希望自己有一个虚假的过去? 为什么有人希望籍着改变自己对过去的记忆来改变自己的未来人生之路? 如果心灵异能并不是自己所擅长的,那加在自己身上的心灵异能和那些回忆,属于谁? 这些疑惑阻挡在心头久久不能解开,颜子虚也觉得有些好笑,别人纠结于修为难以寸进,他却作茧自缚于过去的岁月回忆,困惑于自己究竟是谁。 我是谁,我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这个问题古时便有过无数圣贤思索回答过,这个比天地宇宙还要宽阔的宏伟命题,在颜子虚心里看来就不属于自己这种烟雨街小混混该去想的,就算自己现在喜欢读书了,莫名其妙到了万人艳羡的至虚境界,可是颜子虚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小混混,硬要说有些改变,那也只能说是个文青小混混吧。 最让颜子虚觉得不太对劲的是心底深处漂浮的一抹黑色。 伴随着自己打破封印进入圣阶,这道黑色就像一缕幽梦紧紧相随,在心海浪潮里虽然不过是浪尖上的一朵黑色小花,但绝对是最打眼的一抹颜色。因为无论颜子虚如何运转至虚神识,都无法将其驱除出自己的心海。 这抹黑色给颜子虚自己的感觉,跟慕容秀雷的黑色火焰有一点点相似,不过比起那火焰更为纯粹,没有邪恶、残酷、暴虐等众多情绪在内,这道黑色给人带来的只有无边的毁灭感。偏偏这抹黑色不但驱除不去,还极为灵性,在颜子虚试图濯清心境执心头慧剑斩杀过它一次未果之后,它便老老实实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颜子虚心脏附近的左期门穴里蛰伏,不再出来招颜子虚的烦。 颜子虚也曾想过这股带有罕见的毁灭属性的黑色是某种神秘力量的引子或种子之类,可以正确引导以附着在某些物件上,不过无论他怎么尝试即便是拿出昔我仙剑来,这抹黑色火种仍旧不理不睬无动于衷牛到了极点,似乎觉得颜子虚的身体才是最好的栖身之所,才是真正的家一般不愿挪动。这让颜子虚好不气馁,只得心里暗暗威胁了几句最好不要给我添乱之类的话,心想着只能看突破到了无矩境界是否能有办法去除这块心疾。 一个是智生和尚留下的书帖,一个是似乎与生俱来的古怪心疾。一个动一个静,相同的是都不把颜子虚这个主人当回事。 这晚当那句桃花贴再次分解为一股汹涌巨流在体内奇经八脉中得意闯荡的时候,颜子虚忽然心头意动,隔空擎出了昔我仙剑,也不依什么剑招,反正他现在脑海里连一个固定的剑招都记不住,只是由着心里恣意和那股子劲头随意挥舞,长衫飘逸倒也好看得紧。 昔我剑灵秀雷终于懂得穿上了逍遥巾所化的青色衣裙,大家闺秀般捏着衣角在一旁看着,似乎那柄剑跟自己并无太多干系似的。颜子虚偷偷瞄去看得有趣,也不和这个永远怯怯的少女逗趣,这一刻他任由着体内元气在桃花贴那些如同兵刃一般锐利的笔划引领下,畅快的在足厥阴肝经之中流动。无数剑诀精髓似乎在他无心的挥舞中逐渐清晰,领悟贯通并且铭刻在心头,颜子虚情知自己找到了独属于他的修习剑法的大道,得意之余长啸一声让全副心神站在体内元气浪潮的浪尖上,浩浩荡荡毫无顾忌的冲入了左期门穴——那道轻飘飘犹如魂魄之火的黑色种子盘踞之地。 第一百零一章 颜子虚的扪心自问(下) 期门穴,非阴非阳不高不低,内虚而气血不至,唯有期待,又因为它是肝经的最上一穴,出入之门,故而名为期门。这些颜子虚都在一些杂书上看过,没觉得有太多可以上心的,一声啸随着浩然元气冲入之后随即发觉元气如泥牛入海,这才察觉出异样来。 如同站在一个积雪盈膝的山坡之上,站稳身子已经很勉强,而脚下松软白雪仍在背后的推力作用下,坚定不移的形成汹涌雪瀑,挂在山坡尽头的悬崖。悬崖下深处,是一张黑暗巨嘴,疯狂的吞噬着元气的雪瀑。 努力控制着神念之躯,颜子虚好不容易才在背后的桃花贴推力和面前的黑色吸引力双重力量的推拉之下站稳,感受着元气流动越来越快简直如雪崩一般,直到最后几乎所有元气都进入期门穴里隐藏的怪兽之嘴,一切才逐渐恢复平静。桃花贴累了、黑色深渊也累了,颜子虚却惨了,这一来一去片刻之间身体里的至虚境界的精纯元气顿时涓滴不剩,他不由得心头叫苦,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最关键的是,神念扫去这一丝轻飘飘的黑色轻烟仍旧若无其事的漂游在期门穴内,不增不减不多不少,那一顿元气大餐吃下去没有半点变化,连个饱嗝都没有就让颜子虚有些费解,不拿来壮大己身,那么这丝黑色吞食元气难道就是为了图个乐? 颜子虚心头觉得古怪,当下便又御使了智生和尚留下的桃花贴,全副心神引领着这十八字剑诀一百一十七笔剑意,全身窍穴张开吸收着天地元气供由其驰骋,在十二条正经中运转了一周,最后流入足厥阴肝经时,这道元气洪流比刚才足足壮大了数倍不止。颜子虚小意内视,眼睁睁看着这元气洪流在期门穴再次形成更为宏壮可观的大雪崩,沦陷在那一丝黑色的气旋深渊里。 那极微小的一缕黑色仍旧如同深山静湖里一尾灵鱼,旁若无人的摇头曳尾,显得自在无比,仿佛它是一道极热的岩浆,那恐怖的元气雪崩在它脚下变成虚无之气乃是正常无比的事。颜子虚知道这道元气洪流若是直接打出来,只怕自己住的这间厢房连着旁边的亭廊都会被掀掉大半,然后在地上留下至少三五丈方圆的大坑不可。 无奈之下他只得叹口气任由得那道黑色自在游曳,懒得去管。所幸的是那十八字剑诀经过这一轮正经游走,倒是更为纯熟了一些,各道经脉受冲刷之后显得更为壮大结实不说,一百一十七笔剑意更是熙熙攘攘来回交击间生出更多变化,让颜子虚心头突然有所感悟,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耐得住性子,一次不悟便再来一次就是,二话不说同样御使全身窍穴尽力吸纳天地元气,再由得那十八字剑诀化作千军万马的金戈洪流一股脑的全数倾入期门穴。 三次下来,全部心神全程相随作壁上观。 最后一次看着最后一丝元气白雪遇沸汤在期门穴里消弭得一干二净之后,颜子虚心头无惊无喜,仰头看着头顶皎月如银盘不缺一分,笑得晶莹通透。 这是剑阵! 每一笔剑意都是一员猛将,各自吸纳元气。 每一个字都是一个阵眼,各有玄奥无匹。 整句话就是一座由繁入简的阵法总纲,十八字甚至能一字一阵,又能嵌套环结生出更多变化来。 “快到晚上了窗棂上别忘记切枝桃花插上”,颜子虚嘴里默念着这句话,笑得开心无比,这便宜师父智生和尚还真是送了自己一份大礼啊。 这番明悟下来,再次重复刚才的举动时,这道元气兵戈洪流的威力顿时大了远远不止一倍,各道剑意如同一百一十七位已经脱去青涩懂得合击之道的名将,不但吸纳元气的速度远远胜过从前,更是在临近期门穴时一举合围,化作十八颗巨大的雪球,如天外陨星般带着玉石俱焚的势头朝那丝黑色轰去。 颜子虚神念在侧,仿佛真的置身于一处古战场一般,目睹天地神灵战意滔天各展神通厮杀在一块。这一刻他倒是跟局外人似的有些担心那丝丝黑色能否挡得住,否则这十八颗白色小流星似的元气轰击之下自己的期门穴只怕要变了城门边的池鱼,无端惹来祸事。 片刻之后,颜子虚才知道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看走了眼。 这十八颗雪球轰击之下,那丝黑色同样还是不慌不忙的游走了几圈而已,像是平静湖面上泛起一圈圈黑色涟漪,便将那来势汹汹的凌厉元气球吸纳于无形,跟前几次没有什么区别。这时颜子虚才开始认真思索一个问题,至虚境界的元气在这丝黑色力量面前如同小孩骑木马耍竹枝般不够看的,这丝力量莫非是无矩境界? 颜子虚不敢去奢望自己体内蕴藏有更为传奇的夺天境界力量,更何况这丝力量像个大爷似的根本对他爱理不理,他只是在这一刻觉得有些闹心。先前在日出国突破洞玄一举破除了那道神秘封印,他就隐隐有些觉得怎么自己的身心好像是块香饽饽,引得无数黑暗中潜藏的高人大能们觊觎,又像是一块棋盘,任由得他们随意埋伏后手,占得先机。 “真是不够公平啊。”颜子虚苦笑着摇头,“我好歹也是至虚境界了好不好。” 在华佗的丹室天井那晚,万剑贯体直破至虚,原来踏破洞玄留下的那块封印残片也似乎被无坚不摧的剑气弄得踪迹全无,就像自己以前洞玄修为留下的那些传送阵印记一样的下场,可是期门穴里这丝黑色痕迹又是哪里来的? 是那块封印残片所留下的,或是早就存在于自己体内,不过至虚境界才能看得清楚? 这时,颜子虚突然觉得自己跟孟罗在这一点上是何等的同病相怜,人家修行都有师父手把手领进门,而他们两兄弟都是短命的便宜师父,神神秘秘留下些传承让徒弟们自行领会贯通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一旦遇到没见识过的古怪事,就能看出没师父的苦命孩子多悲催。 心头一阵恼怒,颜子虚对着期门穴里的那丝黑色力量大骂道,“你一天不挪地,我就一天不能完整的走完这条足厥阴肝经。你占山为王霸住期门穴不放,给我些好处甜头我也就由得你了。不要以为力量品质高,就能仗势欺人。” 颜子虚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够荒唐,对着自己心里的东西开骂不说,偏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骂得解气,若拿出烟雨街小混混的骂腔显得太低档次,何况对方也不是人啊,说不定还绕来绕去骂了自己,毕竟是自己身体里的东西。 纳闷之余,颜子虚提着昔我剑,脸色难看之极。一旁的剑灵秀雷抱着膝盖靠着亭柱坐在亭子栏杆上,下巴搁在膝头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望着他,能感受到他心头烦躁却比颜子虚更不懂得遣词造句的少女,只是用怜惜的眼光温柔而默默的看着他。 ………… …………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二章 黑色 “难不成你上面有人,还是以为你有个厉害的爹啊。”颜子虚最后色厉内荏的叨叨了一句,便住了嘴。右手掌心瞬时把昔我仙剑纳入体内后,颜子虚刚抬手招呼秀雷准备说上一句什么,突然间察觉到不对,整个人像被一道天雷击中,僵立当场。 那丝黑色竟然想听懂了他的话似的,顺着足厥阴肝经开始缓缓向上移动了。 颜子虚惊喜之际,也不顾这时保持了一个古怪的招手姿势,所有心神都内视着那丝丝黑意,紧张之极甚至心里开始默念,不要再停留在十二正经的任何一处大穴,求您老人家了。 黑丝遵循的并不是十二正经中的任一处,看上去倒有些像是任脉的路子,颜子虚心里暗暗发苦,莫非这位又想换口味,看上奇经八脉中的哪一条了?经过天枢穴周边时,黑丝稍微停留了一下似乎对于桃花贴十八字诀的发源地有些兴趣,却终究还是没有兴起攻城略地的念头,仍旧是昂首向上,越过华盖、天突二穴,蹬鼻子上了脸直接停在头顶百会穴的位置。 正在颜子虚有些错愕,心里寻思着这位不是人类却比普通世人更显得爱摆架子,是不是看上了这三百六十五处正穴中位置最高的百会作为它的新家,异象再生。 到了这已经不能再上半分的百会穴,这道黑丝非但没有安分下来,反而更是跃跃欲试的在做着什么准备。颜子虚分出一道念头小心翼翼的靠近了百会穴想弄个明白,却被这道黑丝抓个正着,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瞬间裹住了这个念头如同黑龙出水般跳出百会穴,虚空里迈出一步。 直冲天穹。 快过离弦之箭,猛如蛟龙探海。 清冷如霜的月色里,这道黑丝迎风即长。 三寸、八尺、十丈、千仞。 转眼间已如同一条雄奇黑龙逡巡在漆黑天际,颜子虚眼力虽好,也只是勉强跟住它的矫捷灵动之势。眼睛觉得吃力后,颜子虚想起还有个念头正陪着它一起飞天呢,便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与那个念头取得了联系。 仿佛瞬间多了一个分身矫健狂放如龙。 颜子虚这才明白自己大半晚上的张开窍穴吸纳元气是平白做了嫁衣,这道黑丝借了自己多次送去的那些甚至可以堆成一座雪山的巨量元气,以自己的那个念头为媒介,将那些元气瞬时凝形,这才能破开身体拘束,跳出百会自遨游。 这一刻,他真正能够肯定这道黑丝般细小的力量品质绝对是在自己的至虚境界以上,试想世上还有那种力量能够熟练驾驭至虚境界的力量外,还可以蛮横无比的强行夺念凝形呢? 就在颜子虚正享受着以即便是自己以前也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超高速飞行的同时,碧落城里有三个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望向黑云惨淡的夜空深处。 一个是温侯赵谦,他正在书房里握着一支沾得墨汁饱满的上好珊瑚羊毫刚要下笔,抬头笑了笑便问一旁正翘着腿把玩一个玉笔架的年轻人是否最近城里来了外人,那胸口绣了一条蟠龙踏日的年轻人脸上露出嬉笑神色,不正经的回答道,“外人可多啦,侯爷能看中的男人没有,我能看中的女人也没有。”赵谦没有在意年轻人这句似乎能听出歧义的话,全部心思转到手中羊毫笔上,略一定神便笔走龙蛇,纸上出现择善而从四个大字。 一个察觉到的人在碧落书院里,手握一卷诗书就着月色看得正起劲,察觉到空中异样也只是摇摇头,便继续读起他的诗书来,似乎没有多大的事能比趁着大好月色看书来的紧要。若是颜子虚看过昆玉雪山上曹孟德的读书做派,便能猜到这人的身份。事实上碧落书院的教务长曹子建跟曹孟德本就是父子关系,一老一少读书吟诗的样子都是一个摇头晃脑的模样,不过两人却长得根本不像,曹子建二十出头,面如敷粉唇若点绛,美少年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他有个长相严肃周正甚至近于古板的父亲。 另一个人则比这两人紧张得多。夏府本来就离碧落城里最为位高权重的望家内城离得不远,这条带着庞大至虚元气在夜空中肆意飞舞的黑龙,究竟是何来意,这位将大半身子隐没在黑暗中的内城总管大太监严貂珰很不满意的尾指轻抬,指着空中说道。 “小佑子,跟我去天罗营。” 身旁一名小太监手里恭敬捧着拂子,用清细的嗓音不解的问道,“天罗营的那些家伙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向看不惯我们内务府,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吴别景。” 严貂珰鼻翼里哼了一声,阴恻恻说道,“号称碧落城第一剑者,看不起我们也没什么没关系。可要是让不长眼的小虫子飞进了内城,惊了王驾的话,就不好说了。” 当两名太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碧落内城宽大的车马道尽头的时候,颜子虚此刻正玩得开心无比,在那黑丝相助之下,颜子虚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念头能这样亲密无间的操控元气,甚至比控制手指更为得心应手,连飞遁起来也似乎没有身体的拘束和阻碍,随心念所至而瞬息掠过百丈距离的畅快感觉让颜子虚体验到另外一种乐趣,感受着被元气包裹着念头在偌大的碧落城上空任意飞驰的感觉,他抛开了念头里所有负担和顾虑,纯粹的享受灵魂自由飞翔的快乐,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就在颜子虚忘掉这古怪事正是那丝他一直提防着的黑色古怪一手捣鼓出来的,把一切包括同样仰头担心的张望着的秀雷都抛在脑后的时候,乐极生悲的事情发生了。 元气猛然收缩,千仞之巨的龙躯瞬间变小,重新变得八尺、三寸直至恢复成为一丝头发般,颜子虚同样膨胀到千仞的那颗念头猝不及防之下哪里来得及变化,像是一颗被放到半空中的巨大气球一瞬间炸开,全副心神与这颗遨游夜空的念头紧密相连的颜子虚像是被一根重万斤的巨棍狠狠打在脑门上,眼前一黑就这么站着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在秀雷的眼里发生的更为迅速和怪异。 与颜子虚本命心神相连的她自然感觉到颜子虚的异样,但就在颜子虚晕过去的那一刻她仅仅感觉到心神联系断了那么短短一瞬间。在她的视域里,一颗透出少爷熟悉气息的纯黑色念头从天而降,像一颗小小的黑色流星,从颜子虚百会穴贯入。 随即,颜子虚马上睁开了眼。 一双漆黑如墨,看不到半点白色的诡异眼睛出现在秀雷的面前。 更让她觉得陌生的是,颜子虚脸上带着她从来没有过的妖邪笑容,嘴角弯出一道残酷的弧度,一股让人心悸莫名的恐怖气息正在他身上缓缓复苏。 …… …… 好吧,颜子虚终于要做“坏事”了,他的过去终于在第一百章开始揭开面纱一角。 大纲的第二十五句,我写了三十多万字,花了三个多月才写到,真是累啊。 求票,求评论。 第一百零三章 无事生非(上) 朝着秀雷眨了眨眼,眼中那浓重的黑色便一晃不见,恢复了正常。可在秀雷的眼里,眼前的这个人身上那原本熟悉的亲切感随着这一眨眼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畏惧的强大毁灭气息。这种深刻的畏惧感似乎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竟然让她指尖瑟瑟发抖,如同兔子误入蛇窝,浑身发凉连一动也不敢动。 “颜子虚”带着满意的笑容感叹道,“果然是跟我本命相连的仙剑仙灵啊,这份大礼可得好好收下。”说着便一把揽过秀雷腰肢,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将她牢牢抱在了怀里。 “少爷……”剑灵少女虽然心性未开懵懂不经事,可是被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无间的抱着仍旧让她觉得无所适从,仰面寸余处便是呼吸间传递着男性气息的嘴唇,而内心里某种本能又无时不在告诉她这道嘴唇里的话就是天命王道,世间最不容置疑的真理,这一刻那嘴唇间传来轻声呓语,“别叫少爷,叫我主人。记住,我是你的主人,你的命。” 少女听着这似乎带着某种莫名魔力的话,眼里渐渐泛出迷蒙之色,不禁轻轻点了点头。下一刻那双唇便蛮横的覆了上来,舌尖挑开她的齿关,肆意的逗弄着她那尚且不懂得迎奉的丁香小舌。 半晌之后,那可恶的舌头直逗弄到她浑身酥软才肯退出来。一阵凉风吹过,她顺手将脸颊上一缕正在飘飞的鬓发拢到耳后,顺势整理了一下狂跳发烫的心绪,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凭空站在了万丈高空之中。脚下灯火星罗棋布,夜空流云飘过,无数灯火如同正在眨眼的调皮眼睛。 还好刚由少爷升格为主人的“颜子虚”没有继续唐突佳人,而是搂着她的腰如同闲庭信步般在碧落城上空开始闲逛起来,不过嘴里却没闲着,自言自语说的话有些听不明白,有些听得明白的仍旧让她面红心跳不已。 “他给你取名,我送你个姓。昔我是个好名字,可惜你七情未明七窍未通,所以昔我剑才始终未能正式迈入仙剑一品,落个不伦不类。既然与心相关,你就姓惜吧。惜秀雷。”“颜子虚”笑着一紧搂住她腰肢的手,戏谑问道,“满意吗?那个笨蛋不懂得怜香惜玉,待会我可要好好的怜惜一下你,让你早日七窍玲珑踏入仙器一途,也好明白做女人的妙处。” “颜子虚”说着也不管秀雷听不听得明白,自顾仰头邪邪大笑起来,抛开笑声里的不良之意,夜风吹拂之下男子狂放不羁衣袂飘舞,美人如玉娇怯胜月,倒也当得风流雅逸四个字送给这一对在天上显摆的神仙男女。 惜秀雷逐渐明白自己这位“新主人”与旧主人有哪些不同,除了心底自发流露出更甚于前的畏惧和顺从之外,就只有这色欲了,不过剑灵对于何谓做女人的妙处本就不是很懂,刚才的强吻和身躯相拥以及现在一直保持着的腰上的那只手,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太多的不适,反而是心底激荡翻涌的那股粉色的羞涩酥软,让她竟然隐隐有些期待,似乎跟主人所说的那样,能帮助她早日七窍玲珑踏入仙途。心里既然有了这层期待,原本的畏惧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颜子虚”揽着剑灵逛了几圈后就开始觉得无聊起来,心里稍稍盘算了一下,便打定了主意,难得天赐良机获得了控制这个身体的机会,隐忍算计了那么久才将本尊的那个笨蛋诓骗上当,不趁这几个时辰在这碧落城里闹腾一下给本尊添些麻烦岂不是对不住自己受的委屈? 挥手从掌心里顺畅无比的召出了昔我剑,“颜子虚”歪着头坏坏的笑问道,“想不想主人教你几招剑法,待会好去教训教训坏人?” 惜秀雷不解的问道,“谁是坏人?” “颜子虚”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说我这样的就是典型的坏人,嗤嗤笑着语重心长的说道,“有种坏人就是你没打算要这样做,可他偏要说你准备这样做。冤枉你,懂不懂?”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学,赶走冤枉主人的坏人。” “颜子虚”摇摇头纠正道,“不是赶走,而是打败。要让他以后都不能再冤枉你。”说着他一张嘴,上下齿间咬着一颗白晃晃的元气珠子,仔细看去里面云雾缭绕盘旋不止,竟然是无数持剑小人虚影在互相做对厮杀,正是不久前颜子虚对于桃花贴剑阵的体悟感受。 “颜子虚”也不取下珠子,犹自含着却伸出一个指头朝着少女勾了勾,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眼里调笑之意不言而喻。 少女忍住羞涩踮脚靠近,小巧的嘴唇微微张开一道极为诱人的形状,朝着那颗珠子迎了上去。 “颜子虚”很满足的享受了一回主动送上门的温软红唇后,这才放过了少女,很满意的说道,“不错,我决定以后每次早上起来都这样教你剑法。” 无辜少女默默自去感悟刚才借花献佛送去的剑诀,“颜子虚”也不顾忌形象就这么盘腿坐在了空中,有些不耐烦的抚摸着昔我剑的剑脊,等待着什么。 秀雷闭目冥思了片刻,张开眼怯怯的对着“颜子虚”说道,“好了。” “这就好了?”“颜子虚”说罢将手里的昔我剑抛过去,挥了挥手道,“拿剑演练一遍给我看看。”要是这都不行,我就把昔我剑直接插在你们门前的狮子头上,“颜子虚”显然有些惊讶于某些人的耐心,他很小心的算计着脚下的位置,此刻剑灵舞剑的位置,恰恰正在碧落城里内城那方长长的外墙上空。在空中这个位置看下去,那道一条不起眼的线正代表着整个碧落城里最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立场。 随着少女一场华丽的剑舞开场,空中昔我剑带出的锐利剑风逐散了满天灰云,舞到最后连头上那轮银盘也变得失去了原有的孤傲高洁,那道反射着月华的如水青锋在空中留下的一个个转瞬即逝的剑轮,与皎月相比也毫不逊色。 果然,这边旁若无人的拔剑起舞,内城里的某个尖细声音更是高了几个音调,朝着身旁一位腰挎长剑的锦衣男子气急的斥责道,“这样还叫没有敌意么?是不是要等他们的剑气把王城的飞檐斩掉一个角才能确定身份?”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四章 无事生非(下) 吴别景一直紧皱着眉,盯着夜空中借着月色看得分明的那两个小小黑点,以及一闪一闪的昔我剑光,似乎要从那明灭节奏间看出什么端倪来。严貂珰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就算这阉人再跳着脚喊上半晚上,他最多也就扔下他转身就走,不会跟他废话半个字,可是这道剑光如此随性的在王城上空张扬飞舞,再不上去露个脸也确实说不过去了。 嘱咐身边的副手守在原处等他号令,以碧落内城安全为首任的天罗营剑道第一人也没拔剑,只是御空而起,缓缓向空中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的两个人影飞去。吴别景虽然舞空术的基础也练得颇为扎实,可是他仍旧不喜欢在空中的感觉,所以越靠近他脸色越平静,只希望这两人不过是选择了一个不恰当地点舒缓心情的小情侣罢了。 “颜子虚”也不看这位到了数丈之外便不再前行保持着足够距离以示并无敌意的锦衣汉子,反倒是剑灵惜秀雷收了剑势,倒提着昔我剑像是做错了事一般站到了自家主人的旁边,哪里有半点刚才所说的要赶走坏人保护主人的意思。 “不知两位半夜来碧落内城上空舞剑,意欲何为?”吴别景的话不卑不亢,隐隐带着主人的意味。 “颜子虚”没搭腔,反而转脸问身后的剑灵,“你觉得他是不是坏人?” 少女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颜子虚”这才冷冷转过脸去看着吴别景说道,“在我看来这个位置离天的距离比地近。我们舞剑也是舞给苍天明月看,关你们屁事?” 吴别景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俊秀中带着一丝邪意的年轻人说话会如此粗俗而不留半点情面,忍住心头怒意问道,“这么说两位是不愿意离开罗?若是不走,我就要以侵扰王城的名义将你们拿下了。” “颜子虚”头也不回拉长声音不耐的扔下一个滚字,站起身来搂住秀雷开始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也不知道是在她耳边哈气的缘故还是他说的话好笑,没心没肺的秀雷竟咯咯的笑起来。 饶是吴别景涵养再多,也忍不住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颜子虚”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看到了他这个小动作,话语中的声调顿时冷得像亘古不化的玄冰,“我不过在你们城墙百丈之上的空中玩闹一下,若是有敌意,凭我刚才飞腾的速度只怕到了内城你们那位王的寝宫中削去他一簇头发也不是难事,你要是拔剑,就是铁了心要倚着望家的权势,做侵天占地蛮不讲理的恶人,到时可别怪我。” 年轻人把一番歪理说的振振有词已经让吴别景心头有气,更关键的是他每个字里都带着不容逆忤的居高位者才有的强势和目空一切,这不禁让吴别景心里咯噔了一下,心头暗暗疑惑,莫非这年轻人是两位侯爷的什么人,还是哪里的世家子弟,否则怎么会有这般非耳濡目染多年养不出的气场? 想到这些吴别景收回右手一抱拳,略略施了一礼问道,“敢问小哥姓名,家门何处?” “颜子虚”眼里露出明显的鄙夷之色,猜到了对方心思般哼了一身回答道,“莫非跟文武二侯沾了关系,或是四大家嫡系子弟,就能免去我所谓半夜舞剑侵扰王城的罪过了?何况我们舞我们的剑,没有半点声响,侵扰二字哪里说起。就算你说这片土地是望家私有,难道天也是?” 停了停他继续讥讽道,“要是,拿出凭据来,否则,你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内城里看着我们。还有,如果你觉得那边那不男不女的狗嘴烦,我不介意替你去教训教训他。” “颜子虚”伸出一根手指头直指远处城墙上门楼里还在指手划脚的严貂珰,吴别景不禁心头一乐,嘴里却不假辞色的回答道,“严总管手无缚鸡之力,你不可乱来。”“颜子虚”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起来,半晌才恢复嘲笑的眼神看着吴别景,说道,“你这么蠢,难怪要替人做狗腿。你看好了。” 说着他中指屈起一弹,一点萤火破空飞出,瞬息跨过百余丈的距离,直击身材略胖的太监头子面门。这边刚一出手,众人就已经发觉了,可是这点萤火来势实在太快,根本容不得身边的天罗营副统领反应就已经到了严貂珰的胸口,那太监头子略略皱眉脸上一瞬间平静如水,哪里有一丝刚才气急跳脚喝骂的样子。 甚至有空望了一眼“颜子虚”的方向,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严貂珰伸手像是掸去身上某颗不起眼的灰尘一般同样屈指轻弹,将那点萤火弹向了空中,爆成一朵灿烂烟花。 “看清楚了?他要是闪开,我就会把城门楼打出个大洞。才叫有敌意,这才叫侵扰王城。”“颜子虚”说罢用看一头笨猪似的眼神瞥了吴别景一眼,搂住身边少女的腰肢转身离开。 秀雷全程都好像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此刻又被拥着离开,犹自不解的问,“这就要走了?” “颜子虚”伸了个懒腰,狎昵的在她挺翘的屁股上捏了一记,打着哈欠说道,“我要等的正主每个都不愿意出现有什么办法。再说我还不走,你的少爷就要睡醒了。我还有很多更厉害的招数要教你呢。” 少女再不懂事,“颜子虚”这番语气和举动之下她也是又羞又怕,被搂住像一只小兔子般诺诺前行不敢再言语。 “我叫吴别景,内城天罗营统领。没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正调教剑灵时,身后传来一声问话,回头看去吴别景脸色神情复杂。 “我叫孟罗。”半晌后“颜子虚”冷冷回答道。 少女听罢不禁小声问道,“主人,那个人不像坏人,为什么要骗他?” “他是笨蛋!你记住了,笨蛋你就算不去骗他,他也还是个笨蛋。多骗几次反而可能变得聪明一点。” 少女经历了这番事,虽然仍不太懂其中深意,可少女心性仍旧觉得这个感觉截然不同的主人说话行事颇为有趣,这时已经将对其的畏惧重新放回了心底,哦了一声后又问,“主人你说我七窍未开,七窍未明,那我是不是笨蛋?” “颜子虚”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带着她朝夏家的方向相反的方向急速掠出,选了处僻静处落下来后,确认没有被窥视的感觉后这才拉着秀雷循小巷回到了夏府居所。 秀雷一边按照“颜子虚”的叮嘱给大浴桶的倒水,毫无怨言的履行侍女的义务,一边好奇的问道,“主人今天晚上闹腾了这半晚,究竟是为什么啊?” “颜子虚”懒洋洋的将头闷在水中半天才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淡淡的回答道,“想找个同级别的人杀杀,练练手。” 秀雷手一抖,怯生生的用几乎快要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主人开玩笑的吧?刚才那两个人不也是至虚境界吗?” “颜子虚”眼里一抹黑色闪过,非常认真的说道,“佩剑的那个笨蛋,我十招就能杀了他;那个接住我一弹指的死太监,最多不过二十招。几个能让我玩的开心一点的都不肯出来,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不方便太嚣张,所以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回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开玩笑?” 少女默默的往大木桶里添了一勺热水,不敢接话。 “颜子虚”叹了口气,换了个缓和的表情幽幽冷冷的问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憋的难受。除了想逗你,就是想找个能接得住我几百剑的人狠狠的砍。” 秀雷想了想,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微不可闻的回答道,“那主人可以逗秀雷,不用去砍人。” “颜子虚”眼中露出邪邪笑意,一把抓住少女柔荑,不怀好意的看着她直到她脸红到耳根才慢慢问道,“你知道我刚才说的太监是什么意思吗?” 少女茫然不解的摇头,刚要开口问是什么意思,手上传来一股大力直将她拉入浴桶之中,溅起一大团水花的同时一声惊呼响彻厢房。 “摸到了?” “唔……” “太监就是没这个。” 第一百零五章 虚梦 颜子虚在醒来后仍旧清楚的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感觉很奇怪,而梦的内容更奇怪,因为是同另一个自己聊天。 那个自己有一张模糊的脸,可他很清楚对面站着的就是另一个自己,哪怕看不清楚脸,或者准确的说是醒来后记不得他的脸。一切都很荒唐,也很真实,那一刻颜子虚心里甚至有个声音在解释为何在梦里你看不清自己的脸,因为你从来没有仔细端详过自己,没有看清过自己。 无月的深夜,却有满天的星光。那是一片广袤而静谧的海面,水面清澈透底,无数伞形水母泛着橘黄色的柔和光芒,无声的抖动身躯,由海底向水面缓缓游来。海底各色珊瑚在发光水母映衬下反射出七彩光华,把颜子虚的脚下渲染成一幅极华丽的水彩。 最为奇异的是,那千万只水母在抵达水面后根本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用裙边扇动空气,继续腾空而起,拱向深青色的夜幕,似乎要和满天星辰合为一体方才罢休。 颜子虚用手试着摸了摸一只在身边缓缓飞起的水母,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颜子虚不忍用力生怕会戳穿它们透明的身体,让橘黄色的汁液流淌下来。水母将触须扫过颜子虚的手指,好像要传递了一些信息过来,又怕耽误飞向夜空的旅程,继续一缩裙边匆匆飞起,汇入满天孔明灯一般的水母大军中去了。 “每个里面都有一个心愿,等它们有朝一日抵达各自选中的星辰,心愿就能实现。” 说话的自己一身黑衣,与自己身上的一身白相映成趣。 颜子虚看着黑衣的自己,似乎想分辨他说的是玩笑还是真话。“它们活不了那么久,更飞不了那么远。你当我是小孩子,说三岁的睡前童话给我听?” 黑衣颜子虚在海面上悠然行走,笑着摇头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就是我,我不会做自欺欺人这种没意义的事。” 颜子虚突然心里生出厌恶的情绪来,皱眉驳斥道,“你不是我。” 黑衣颜子虚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般裂开嘴笑得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他揉着眼睛喘着气,正色从掌心抽出昔我剑反问道,“我不是你,身体里怎么会有这柄昔我剑?” 那柄剑周遭明灭不息的竟是黑色的细小雷霆。 黑衣颜子虚拿剑尖轻轻点了点身边一只伞水母,那只水母近乎透明的身体里竟然出现了一副画面,赫然是剑灵少女秀雷赤身裸体与颜子虚相拥而眠的情景。 “如果我不是你,秀雷怎么会认我,心甘情愿将我视为她的第一生命?” 再一转眼,所有的水母身上都闪现这相同的情景。 颜子虚眼里几乎要燃起愤怒的火焰,一柄剑锋上闪耀白色雷霆的昔我剑出现在手中,剑尖指着对面的黑衣自己,微微颤抖。“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黑衣颜子虚脸色转冷,一丝冷酷之意浮现,“放心,秀雷什么时候七情俱备,我会让她脱离剑胎真正变成人,那时我才会跟她行男女交.欢之事。在这之前,你如果觉得嫉妒,也可以先我一步占有她。你该感谢我,我在做你该做、想做却没有做的事。对了,我还给她取了个完整的名字,叫惜秀雷。你那么怜惜她,那天万剑贯体晋升至虚时你舍弃一切甚至连原有的心灵异能都差点放弃,唯独没有忘记锁在创世术空间里的她,你忘记了?” 颜子虚痛苦的捂着额头,对面的自己每一个字都像一截剑尖狠狠的戳中心窝,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些?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你不记得是因为你选择忘记。现在你反倒过来问我为什么?你的过去你真的以为你忘记了吗?”黑衣颜子虚笑中带着讥讽之色,“我接下来要做的很多事都是你想做而不会做的,你慢慢看。” 黑衣颜子虚幽幽的叹着气,挥着剑无聊的在水面上一剑一剑的划过,似乎要把海面割出无数痕迹来才罢休。他一边切着平静如镜的水面一边感慨道,“其实你不用问我,你看着你自己的内心就会明白。如果你是看似无情却有情,那我就是看似多情却无情。你是白,我就只能是黑。” “终有一天你会无比清楚的看见我的脸,反而看不清甚至不记得你是谁,那时我就不会再说我就是你。”黑衣男人笑着学颜子虚的样子平举起剑,“那天以后,我不再来烦你,你也永远不会再见到我。” 这时颜子虚突然觉得对面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根本不是自己,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虽然似曾相识但却一个字都听不懂。看着他用自己同样的姿势举剑而行,两柄昔我剑相差毫厘擦肩而过,各自停留在对方的胸前一寸处。 “我想我该给自己先取一个名字,为了日后值得纪念的那一天,我变成你,而你,变得什么也不是。我想想啊,”黑衣男人低头沉吟片刻后抬脸笑着问道,“不如以后我就叫虚子颜,或者,就叫一个字,虚。” 虚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而生硬,颜子虚突然觉得他的脸上像是覆盖着一层壳。仿佛知道他就是这么想的,虚抬手从耳际撕下一张厚厚的面具,露出面具下冰凉而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双眸。 黑衣男人一松手,那张笑容僵硬的面具便落入海中,缓缓的沉入海底,借着无数水母发出的闪烁黄光,寂冷幽深的海底里那笑容看上去诡异而恐怖。颜子虚好不容易将视线收回来,眼前那双散发着整个海洋般寒意的黑色眼眸看向自己时终于露出一种情绪,就在颜子虚还在努力分辨这种情绪叫什么时,那柄闪耀黑色闪电的剑尖已经扎入了他的胸口。 颜子虚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右手的剑尖条件反射般递前两寸,没入黑色胸膛。 就在对面的黑衣男人连同昔我剑一同消失的那一刻,颜子虚突然知道了那种情绪的名字,那是种很久以前才有过的感觉。 同情、可怜,被这种眼光看着的人都有一个名字:弱者。 ……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六章 夏夏的果决和身不由己 醒来后的颜子虚破天荒的浑身冷汗淋淋,而怀里揉着眼睛露出小女儿情态的秀雷正无声的宣告那个梦境的千真万确。他很悲哀的发现自己对于秀雷的赤裸.身体没有半点抵抗力,自己的一只手放在挺翘的臀上仿佛被吸住了似的不愿离开,这让他不禁想起梦里那触感极好的伞水母。 心里虽然不至于出现罪恶感,但是被强迫着跳下悬崖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了。秀雷她虽然跟一个活生生的少女无异,可她毕竟还不能算一个真正的人类吧,颜子虚强自镇定着轻轻推开秀雷下了床,飞快的穿上衣服逃了出去。这个时候清晨的凉风应该会有提神醒脑的帮助吧,他一边想着一边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刚转出院子拱门,便撞上了一个人,从肩膀处传来的柔软触感来判断,是个身材不错的女人;鼻尖处传来的幽香更是提醒他,这是个不乏诱惑力的女人,。 男人的这些细微身体感觉永远比眼睛好使。说得不好听,是男人靠身体本能生活的动物,说的优雅点,就是闻香识女人。不过悲哀的是一旦眼睛派上用场,往往会出现截然相反的结果,颜子虚看到有些措手不及的玄锦绣轻揉着着胸口红着脸轻轻蹙眉,顿时把前一瞬间的所有杂念抛于脑后。夏复胖子正没心没肺的在一旁对他挤眉弄眼,手里还端着一个大托盘,里面盛了几样粥点,显然是为他准备的早餐。 颜子虚颇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问候玄锦绣胸部是不是很痛,只能将眼光迅速在她身上欣赏了一圈,发现她用一袭收腰掐袖的湖水碧衫裙换下了狐裘装,便生硬的说了句万能问候语,“衣服挺好看的。” 玄锦绣瞪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得当着两个男人面揉胸不妥,冲着颜子虚似笑非笑问道,“人不好看?”说罢便进了院子。夏复在身后做了个鬼脸,一把将托盘和早点交到颜子虚手里,便只顾着去讨好他的姐姐去了。 颜子虚一边祈祷里屋的秀雷已经穿上了衣服,一边心惊胆战的跟着回到了院里,这时他发现玄锦绣和夏复一来,他原本没什么的心里顿时有些跳的厉害,似乎还真有了一丝罪恶感。颜子虚偷偷瞄了一眼屋里,除了凌乱的被褥外不见佳人,看来秀雷已经回归了剑体,他心里稍安却又莫名其妙生出一丝失落来。 夏复口若悬河说起他已经安排了一众人等外出寻找梦青儿,并且把消息已经放了出去。颜子虚这才稍稍有了些胃口,就在亭子里就着石桌上的棋盘稀里呼噜毫无形象可言的吃喝来,浑然没有在意玄锦绣的异样眼光。 “你长得比夏复斯文好看,怎么吃起东西来跟他没两样啊。”玄锦绣被颜子虚撞了一下敏感部位似乎心里气头还没消,说起话来也特别犀利,顺带着连同旁边坐狗腿状的夏复胖子也一起损。 颜子虚嘿嘿一笑说道,“你没见过我小时候在烟雨街当小混混打架的样子,我本来就不算是读书人,更别提斯文二字了。”他三下两下喝完清香怡人的碧玉莲子羹,叼着一个咬一口汤汁飞溅的肉包子支吾着朝着夏复挤挤眼。 夏复不明就里的接茬问道,“烟雨街是什么地方?” 颜子虚笑笑爽快回答,“妓院。” 胖子张着嘴看看颜子虚又偷偷看了一眼明显脸色变了变,心里想到颜子虚用意后恍然大悟,故意叹了口气的同时私下背着玄锦绣做了个伸大拇指的手势。 “我去找夏夏,她要你有事找你。”玄锦绣见颜子虚不肯好好说话,一赌气转身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目送她离开后,夏复一拍颜子虚肩头,感叹的问道,“哥,你不是为了我故意损自己的吧,妓院和小混混都来了。” 颜子虚吃完最后一口,拍了有些哽住的胸口挥手道,“哪里的话,真的。不过你要追求她瞎子都看得出来,我总不能拆你台对吧。” 夏复感激得差点没拉住颜子虚要烧香结拜,颜子虚拦住了他问起夏夏找自己会有什么事,胖子这才脸色阴沉下来说出了他们急着早上来找颜子虚的本意。 “征兵令?夏家的客卿首席非我莫属?” 颜子虚有些意外夏复代其姐姐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在他认知里客卿一词应该属于那类摇捻须谈笑间谋定江山,不是武力值就是智力值超群的强悍角色,他颜子虚一介小小至虚,何德何能让碧落四大家之首的夏家认定了这客卿首席的位置就非他莫属。 转念想了想,颜子虚猜到了夏夏的几分用意,苦笑着对夏复说道,“带我去见你姐姐吧。一切我们见面再说。” 夏复赶紧带着他去到夏家会客正厅,玄锦绣和夏夏已经在小声说着什么,见到颜子虚和夏复到了,夏夏挤出个笑容再次把望家要突然发兵五千驻守羽仙城,四大家被迫表态是否要随同一王二侯一起绑上这架战车的事再次细细跟他讲述了一遍。 末了夏夏一边拿出一张地图指给其他人观看,从容淡定的脸上显露一丝忧色,“羽仙城在昆玉山脉最南端临近碎玉海,西南边是八百里苦泽人迹罕至,正南方有青州铁木城八千狼骑虎视眈眈,东边两百里不到就是扬州最大的海港城市热港,据说昨日热港里有人发现了扬州城司马仲达的第一忠狗典恶来的身影。” 颜子虚指着地图上羽仙城不远处海面看上去像兔子爪印的三座岛屿,一针见血的问道,“这又是哪一方的势力?” 夏复抢先回答道,“三仙岛,青州和翼州争夺了近两百年,几度易主。最近十几年是翼州羽家占据着,明天会不会改挂青州林家的狼旗,谁也说不定。” 颜子虚皱眉说道,“这么说,修鱼家发现的那条羽仙城外的超级晶矿脉是块大肥肉,四方势力都在盯着。所以,望王突发征兵令,以及不日即将发兵五千驻守羽仙城,是要守住自己碗里的肉咯?” 颜子虚看到夏夏姐弟和玄锦绣不约而同的点头,不禁心里发苦,默念道,哪里是四方势力啊,如果加上左慈说的天魔这方隐而不发的异世巨头,就更是一锅乱炖了。 颜子虚望着夏夏满怀希冀的双眼,良久之后才说道,“夏姑娘力邀我做客卿,可是想知道碧落书院中天院的意思?” 夏夏脸上一红,随即正色回答,“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个关键是我的弟弟第一次站在夏家的角度上试图说服我,他说你一定能帮到夏家。” 夏复听到这脸比他姐姐更红,干咳了两声正要说话,玄锦绣小声的呵斥了一句你闭嘴,他便噤若寒蝉又缩了回去。 颜子虚沉思了许久,拗不过夏胖子投过来的炙热眼神以及玄锦绣的期盼眼光,默默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们帮我找到了梦青儿,我就答应你。” “不过,”颜子虚继续说道,“你们真的想清楚了?这可是一场大赌局。以我看来,明哲保身或许是躲过这一场举世纷争的最好办法。” 夏夏面露坚毅神色摇着头回答,“羽仙城是云州属地,云州站在这个大漩涡的正中央,夏家身为碧落第一大家,早已经没有退的余地了。若是知道今日,十年前我还可以退一步不为夏家争这虚名,今天不行了。” 颜子虚看到她已经打定主意,知道玄锦绣也不是外人,便示意夏夏屏退了四周下人,缓缓的说出了天魔的旧事。 看着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颜子虚面露苦笑,似乎要看到夏夏的灵魂深处去似的盯着她再问了一句同样的话。 “你们真的想清楚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大酒楼事情多 颜子虚看出夏夏这个容貌平常的姑娘内心必定强大无比,看似不起眼的夏家能在碧落城里占据第一世家位置这些年,让他很好奇夏家背后除了温侯赵谦外还有什么依仗。当他问起这个问题时,夏夏自豪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到颜子虚手里示意他打开看。 小盒子刚开启一条缝,便可闻到一股浓郁药香扑面而来,丝绒里子上摆着三颗药丸像是红色的珍珠般微微反着光。“我们夏家是做药材生意起家,我姐姐心里记着超过五千个药方,她可是碧落城里有名的女大夫。”夏复不无得意的介绍。 “这三颗药丸是为温侯夫人,也就是我义母特意准备的润颜丹,里面用到的几种云州独有的名贵药材我们家名下的药田已经找到诀窍开始大量种植。”夏夏收起了盒子,认真的说道,“至于你刚才问我们是否想清楚的问题,我想我已经提前收到了第一份回报。” 颜子虚明白她说的是自己透露了昔日天魔的旧事,这个惊世骇俗的秘密若是拿到苏仁那去卖,的确能从有心人那里卖出个不错的价钱,情知夏夏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也不好再多说,摊手问道,“我这客卿,具体要做些什么?” 夏夏指着自己弟弟笑道,“夏家这一代的独苗太不争气,境界低微还喜欢惹事,就麻烦颜客卿多多照拂了。玄妹妹也好抽出时间来多陪陪我,不用再做他的兼职护卫了。另外,过不了多久望王应该会再次召集四大家商议征兵出力之事,我想请你陪我和弟弟一起去。” 说着夏夏从后面屋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玉盒,递给了颜子虚。 “也许以后有用,就当是给客卿的见面礼。” 颜子虚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一颗紫丹药气氤氲,围绕着丹药寸余竟隐隐现出龙虎交会的异象,而且一丝药香若有若无,却沁人心脾。夏复看了也有些傻眼,“姐,这个就是即便三魂七魄散尽都能恢复如常的朝露映月丹吧,据说算得上是低阶的仙品丹药了。你真的得到那味稀缺的月神之泪啦?” 夏夏摇摇头带着一丝遗憾说道,“若是真正的朝露映月丹,就会返璞归真达到一丝药香都闻不到的仙丹内蕴境界,这颗还只能算是半成品,灵丹上品品阶而已,不过对于治疗一般的神魂伤害也不会有太多问题。” 颜子虚对于丹药是门外汉,也知道能治疗神魂伤害的丹药都极为稀少,随便拿一样材料出来都价值不菲更不用提成品丹药了。看到夏复生怕他不肯收的样子,颜子虚也不推辞将这颗半成品的朝露映月丹收入怀里,夏夏这才满意的笑了。 走在大街上颜子虚和夏复像是漫无目的的闲逛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夏复问的都是关于现世的问题,而颜子虚左顾右盼期盼能突然看到梦青儿的身影,嘴里问的都是九州世界的事,两人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说着各家长短,不过颜子虚心里有事,往往是夏复说十句他说两句,也是这胖子嘴杂话题多,说的事多有几分趣味,颜子虚听着不觉得闷才没在脸上显露出心事来。 两人走到一处酒楼下忽听得有人大声叫夏二少,胖子抬头见得一个人依着栏杆招呼他,顿时笑着回应了两句,拉着颜子虚便上楼说去打个招呼喝杯过路酒。 两人上了酒楼见得一个中年男子锦衣华服颇有几分轩昂之色,和夏复寒暄了几句后便问他颜子虚如何称呼,锐利眼光不停打量着一旁默不作声神色淡定的颜子虚。 夏复难得身边有个武力值可以拿出来晒晒的朋友,便得意的将颜子虚中天院最新收的弟子、夏家首席客卿的身份说了一遍,回头对着颜子虚介绍这锦衣男子。 “这位是内城天罗营大统领,吴别景吴大哥。” 锦衣男人眼光就极少离开颜子虚的脸,听得夏胖子说他是中天院新收的弟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神色,笑着说道,“我跟颜兄弟看来缘分不浅,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似曾相识似的,来来来,正好多日没见得夏二少了,大家一起喝上一杯。” 颜子虚神色自若一口喝干,毫不作伪的神情更是让吴别景心里疑云密布。他第一眼就看出颜子虚跟昨天晚上在内城边寻事的那个年轻人长得一模一样,偏偏神情做派却是完全不同。吴别景是个稳重性子,碍于夏复的面子没有点破,邀颜子虚喝酒也是借口想看的更分明些,谁知这几杯酒下去听颜子虚谈吐应对偏偏找不到半点破绽,完全就是初次相见的样子,这不禁让阅人无数的吴大统领纳闷不已,心想难道昨晚上是有人故意冒充这位中天院弟子闹事栽赃? 夏复不知其中究竟,颜子虚也想不到昨晚上另一个自己竟然差点一指轰掉了半边内城门楼,两人都是坦荡君子模样,让吴别景不得不按下心里的疑虑顾左右而言其他。 其实碧落中天院在稍有些阅历的人心里都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不说碧落书院的弟子多是云州世家弟子,个个豪门显贵,最关键的是号称院中之院的中天院连碧落城主望劫都曾经遗憾的说过他不曾入选中天院实为人生憾事,就可以知道在众人心里的分量之重。实在是最近十年中天院的大门都没为谁开过,这次居然在夏复口里得知中天院新收了弟子,还担任了夏家的客卿,吴别景心里自然觉得将眼前温润如玉的年轻人跟昨晚嚣张猖狂兼装逼的那个人划上等号有些说不过去。他心想昨晚那人还带了个绝美少女,佩剑更不是凡品,两样证据今天都没看到,也不好唐突,只是推杯换盏不停,希望能再看出些隐藏的端倪来。 夏复记起答应过帮颜子虚找人的事,知道眼前这位天罗营的统领行事沉稳,在四大家中口碑也不差,便将梦青儿的特征说了一遍,请他交待手下多多留意。吴别景一口答应,天罗营在碧落外城也有日常巡视,加上他平日操练手下颇为严厉,手下兵将有什么跌撞误伤都是靠夏家的药品为济,这顺水人情他自然应允得爽利无比。 颜子虚见吴别景爽快应承说若有消息便来夏府通告,心里石头又放下两分,酒也喝得更为豪气。胖子夏复对于自己这个新交的兄长实在是推心置腹的崇拜,见他因为吴别景答应帮忙而心结稍松,也颇觉得有面子。三人这各自放松心情一喝便到了近黄昏时分,吴别景说他还有公务便先行告辞了,留下两人仍旧坐在栏杆旁看着街上人流攒动。 夏复望着斜斜射来将颜子虚镀上了一层金边的夕阳,突然没头脑的问了一句,“明天跟姚北斗的比试,你打算怎么办?” 颜子虚不解的反问道,“什么怎么办?” 夏复突然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道,“我突然觉得那狐狸脸很可怜,据我所知他也就是洞玄上品而已,加上还不知道你已经到了至虚境界,岂不是会输的很难看。” 颜子虚笑笑回答,“怎么突然有了菩萨心肠,莫非你要我让他几分,不要输得太惨。我也不过是至虚境界而已。” 夏复再次露出被打脸的表情,无奈的回答道,“哥哥啊,你是不是高人见得太多了。至虚啊,你怎么老是觉得你很差劲似的这么不自信。据我所知碧落书院最近十年来,也就出过两个至虚境界的天才而已。” “书院里洞玄境界不是有很多吗?再说中天院里至虚可不算什么。” 胖子苦笑着说道,“其实书院里很多洞玄境界的世家子弟都只是勉强做到能接引天地元气施展部分术法而已,当面说个个都是天才,背地里不知道多少是靠药石之力才打通了部分经脉和窍穴。要说到境界,很多连我这知微巅峰的都不如。修行本是件苦事,没大恒心大毅力者想要自行参悟洞玄?哼!” 颜子虚好奇的笑着,打趣般说道,“最后那句话真不像你说得出的。” 胖子不好意思摸摸头,尴尬回答道,“前面是我姐训我的话。哼是我加的。” 颜子虚哈哈大笑,抿了口杯中酒,感喟道,“也许是因为中天院里我见过的天才太多,我那几位师父又个个都修为高的吓死人。所以我才会觉得至虚境界没什么了不起吧。” 夏复凑过头来小声问道,“八散人都是什么修为,能告诉我不?” “最少也是无矩吧。”颜子虚心里想起某个白发少年,虽然嘴里把这几个字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高远不可及之意却溢于言表,让夏复胖子吐了下舌头,闷头自己干了一杯。 半晌之后胖子才幽幽说道,“现在想起我姐那时即便有最好的药材,却怎么都不肯帮我配一味丹药突破洞玄境,也有她的道理。修行之事,外力始终只能帮你一时。” “你的目标是达到什么境界?”颜子虚笑着问。 “当然是夺天。”夏复不假思索的回答,见颜子虚笑得诡异,便诺诺的降低了几分声音继续说道,“至少无矩……怎么都得至虚吧。我这都在安慰自己我是属于厚积薄发的典型了。” 颜子虚摇头道,“等你哪天知道你的目标了,估计洞玄境界也就不远了。” 夏复正要说些什么,颜子虚挥手换了话题,问道,“这个酒楼看起来挺大挺有名的,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胖子一听来劲了,直说这天一楼可是碧落城数一数二的好手艺,做鸡和做鱼如何了得,六味珍珠鱼是云州排的上号的珍馐美味,草原泉水鸡香嫩而不油腻拿去喂兔子保准都会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颜子虚本就好美食,听得食指大动,正催促着夏复赶快去点菜,这时却听得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人声桌椅碰撞声此起彼落,竟然直接上了二楼。 几个堂倌和一个拿着一支大勺的厨师似乎在追赶什么,一道黑影在桌椅间窜得飞快,径直朝着他们两个身边这扇唯一开着的窗户狂奔而来。 …… …… ps:今天弄《子虚》的细纲和地图去了,所以只有一更。人物和地域大了,故事线头多,不弄地图我自己都乱,习惯。 不过还是求红票。猜到了黑影是什么的看官可以留言。 第一百零八章 小二上酒 那道黑影窜到了近前时一蹬腿就上了桌子,眼见着就要从二层楼窗户跳下去,颜子虚看得明白,脏兮兮油腻腻的一只黑狗长了翅膀一般飞过他面前,嘴里还叼着一只鸡腿。一人一狗目光交错之际,颜子虚眼疾手快伸手揪住了小黑狗的后腿,那畜生仿佛也认出了颜子虚一般毫不挣扎任由他一把掼在了桌上。酒杯碗碟一阵乱响,一根筷子飞起险险擦进了夏复的鼻子,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保持着闪躲的姿势张大嘴巴看着颜子虚,以及桌边迅速围拢的一众人等。 小黑狗对着颜子虚呜咽了一声,似乎找到靠山似的点点头,估计也是饿到极点,毫无形象的在桌上两只爪子按住那只大鸡腿撕咬起来。颜子虚看着这只梦青儿视为心肝宝贝的小黑狗不禁一阵气苦,这几十天来失去精魄不得不屈居狗身,加上没人照料,麒麟哪里还有半分天地瑞兽的模样,毛发纠结除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还有些神气看起来跟一只街边流浪狗已经没什么区别。估计也是因为个头太小又瘦得没有二两肉,小黑狗才逃过被抓去宰了做成火锅的厄运,颜子虚恢复平常神态,迅速的聚音成线对着依旧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夏家少爷说了几句。 夏胖子一听颜子虚说这就是梦青儿的宠物麒麟,眼睛更是瞪得溜圆,半天才缓过神来。刚要说话的时候身边一个伶俐的跑堂小厮已经认出了这个小胖子是谁,脸上马上转了谄媚神色,哈着腰说道,“哎,原来是夏家二少爷您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狗嘴里偷来的鸡腿啊,是楼下包间里修鱼家两位少爷点的泉水鸡。怪小的们做事不长眼睛,不知这畜生从哪里偷偷溜进了天一楼。您放心,我们这就把它扔出去,再给您换两套新碗碟上来啊。” 这小厮不说话就算了,一番伶俐话不但没消了夏复的气,反而更是火上浇油。小胖子看了看一旁不说话的颜子虚,见颜子虚轻轻点头示意他自行处理,这胖子就像得了把尚方宝剑似的开腔了,一开口只把几个堂倌和那位不停附和着要活炖了这只狗的大厨弄得面面相觑,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只见夏复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微微笑意走到那神色最为凶悍手执长柄锅勺的大厨身旁,二话不说先是一耳光打了过去,痛骂道,“打我的兄弟?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下作胚子,我这兄弟吃了修鱼冠那白痴的鸡腿,是他的福气!怎么?难道你们还想替他出头不是?” 且不说夏复得知这小黑狗是麒麟瑞兽,称兄道弟也不至于丢了身份面子,那些一窝蜂的上来奉承的天一楼下人哪里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说还被撂了一蹄子,顿时众人脸色都是红白变换,唯唯诺诺都不敢接茬了。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心里还在嘀咕,这位夏二少爷是不是脑袋有毛病了,竟然和一只流浪狗称兄道弟起来。 夏复难得把自己定位在纨绔子弟的位置上演一出好戏,开了这个头便一不做二不休越发的跋扈,又是一个碟子砸到了那个伶俐小厮身上,大骂道,“再给我做十只泉水鸡来,我要让我兄弟吃个饱!另外天字号包厢里再上一套你们天一楼最贵的春秋宴,三十二道菜有一样不对我兄弟的胃口的话我就拆了你们招牌!” 已经吃完了那只大鸡腿的小黑狗得意洋洋的蹲在桌上,任由颜子虚摸着它的后颈,不失时机的汪了几声。刚要歇口气的夏胖子听了又回过头指着众人鼻子一顿呵斥,“听到没有,我兄弟都说了,你们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还不滚?!” 强忍住笑的颜子虚实在是憋笑憋得难受,传音过去道,“够了够了,对着这些看脸色讨饭吃的下人再疯也只有这么多意思。”夏胖子这才收了纨绔弟子的恶行恶相,最后还顺着余力对着小黑狗小意奉承了一句,“麒麟哥,您消气了吧?” 一帮小厮带着白日见鬼的神色唯唯诺诺答应着散去了,各自去张罗夏二少布置的差事。 有个多事的堂倌跑去修鱼家两位少爷的包间通报了这件古怪事,没一会颜子虚和夏复便见着一干人簇拥着一高一矮皮肉白嫩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上得楼来。为首的高个正是大少修鱼冠,腰间一柄镶金嵌玉的长剑随着他瘦长的身子走动极不协调的来回撞着腿,鼓着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们两兄弟正提前为北斗兄弟开庆功宴呢,没想到夏二少也在啊,莫非是想着明日要输得难看,特意来天一楼买醉的吗?” 矮个的是二少爷修鱼冕,听哥哥一番奚落便跟着唱和道,“我看是输不起吧,装疯卖傻的居然认只流浪狗做兄弟了,是不是啊?”身边一帮奴才笑的前俯后仰好一阵附和。唯独那狐狸脸姚北斗没有笑,盯着犹自充耳不闻连摸小黑狗的手都丝毫不乱的颜子虚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想些什么。 “今天这可不是书院,没有砚台墨水让你这乌贼来泼,就不敢说话啦?”修鱼冠得势不饶人,直接冲着颜子虚嚷道,似乎还在为那天脏了鞋袜不爽,“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来头,外乡人。” 夏复看着两兄弟一唱一和的嘴脸不禁摇头,转脸对着颜子虚说道,“我还觉得刚才是不是纨绔得有些过分,现在看来要比恶少腔调,十个我加起来也比不过他们。” 颜子虚心里想着的都是梦青儿此刻不知身在何处,青鸾血脉被一同封印在了麒麟精魄里,如今虽然找到了麒麟,可是看着瘦骨嶙峋的天地瑞兽可怜巴巴的为了只鸡腿被一帮不识相的恶仆追打,若是梦青儿此刻处境有小黑狗十分之一相似……想到这的颜子虚突然间觉得心头冒出一股无名恶气,修鱼两兄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野鬼啾啾般难听到了极点,摸着麒麟毛皮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的传到众人耳中,“你当真要替他们两个出面跟我打?” 姚北斗看着颜子虚盯着自己的目光心头一紧,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魂魄都要被这束目光穿透一般,一句简单的话抛过来让他只是艰难点了点头,胸口像压了块巨石,连话都说不出来。 颜子虚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转为怜爱之色,回到了小黑狗身上,“有个穿着黑色布鞋,鞋面上绣了彩翼青鸾的十来岁模样的小姑娘,你见过没有?” 这句话跟刚才那句相比,森森冷意更重。 姚北斗心头正觉得懊恼不已,似乎刚才气势上无端被颜子虚压过一头让他对自己颇不满意,正暗暗强振心绪,哪想到第二句话又让他入坠冰窟般全身一凉,除了摇头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颜子虚问了两句便不再说话,姚北斗点了一次头又摇了一次头。两人都诡异的沉默着,不明就里的修鱼小冠正犹疑着要问姚北斗是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看到这狐狸脸脸色阴沉的朝着他和修鱼小冕拱手一礼,朝着颜子虚说了一句明天书院试炼厅见,竟丢下众人自己下楼走了。 夏胖子虽然也不明白刚才颜子虚做了什么,可是这种打落水狗的场面该做什么他一点也不含糊,不屑的耻笑道,“喂,到底是谁怕了啊?” 修鱼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得很,心里骂着姚北斗这狐狸脸太他妈没义气了吧,嘴上却不肯示弱,扬着手远远点着颜子虚咬牙说道,“等着,明天看你们怎么哭。”说罢便拉着弟弟要走。 “慢着,”颜子虚再次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听说修鱼家富可敌国,明天这么大的事,打个赌怎么样?” 修鱼冠听罢回头恶狠狠的呛了一句,“赌什么?” 颜子虚指着脏兮兮的小黑狗说道,“它小名叫麒麟,明天如果我赢了的话,你们两兄弟得当着书院里所有人的的面叫它一声麒麟爷爷。” 修鱼冠两兄弟顿时面红如血,牙关紧咬着恨不得马上扑上来把颜子虚生生撕了。修鱼冕刚要叫骂却被他哥哥一把拉住,修鱼冠阴着脸怒极反笑,桀桀的问道,“外乡人,你这是要赌我们整个修鱼家近百年的名号,可你又拿得出什么来做赌注呢,在我看来你的小命可没这么值钱。” “他的命不够的话,再加上我的命怎么样?”小胖子夏复挑了挑眉,说得像是刚给乞丐碗里丢了两个最不值钱的赤晶币。 颜子虚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到夏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算是默认了他的加入。 “好!”修鱼冠一拍楼梯把手,笑得狰狞无比。 待到二楼重新恢复平静,颜子虚看着隔壁几桌人从头到尾都噤声不语,只敢小声议论的样子,无奈的冲着夏复竖了竖拇指,说道,“你这么豪爽好赌,我怎么以前看不出来。我只是希望借这悠悠众口,把我找到麒麟的消息传出去,也许会让青儿知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反正你又不会输,对吧?”夏胖子若无其事的拿起酒壶准备倒酒,却发现早已经空了,于是昂起头像是将军得胜凯旋一般大吼了一声,“小二,上酒。” ps:想起在某点看过的猫叔推荐的某本书,便拿来做了章节名。书是好书,可惜几万字就断更了。唉,更新才是王道啊。 厚颜求红票求收养。 第一百零九章 一击的变化 颜子虚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好赌的人,可是要把激将法用好,赌实在是个省心省力的绝佳途径。想起不久前曾在日出国跟孟罗一起赢了一笔巨款如今却依旧两袖清风,他也不得不感叹连老天似乎都不怎么喜欢赌徒。如今跟夏胖子一起再度开出大得不能再大的赌注,两条人命能不能换回梦青儿的消息,他实在心里没谱。 当他第二天跟着夏复来到碧落书院试炼厅的时候,看着对面神情肃穆如箭在弦的姚北斗,颜子虚长长嘘了口气,心里念叨道,孟罗常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人生总有些事不得不做,比如认定你在偷鸡的对方拿着四张a逼你亮出同花顺的时候。 试炼厅的比斗有两种,一种是私下约定的,另一种就是颜子虚当前所面对的,由学院裁决部派出专人监督宣判结果。修鱼家早已探听到颜子虚只有知微境界的力量,只会像个乌贼吐两口黑色唾沫,即便夏家再好的良药仙方也不过能把他催谷到洞玄境而已,姚北斗日前一拳打得吐血的也是洞玄,北院院长刘伯和亲自调教出来的洞玄巅峰,当着所有人的面捏死只乌贼绝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行事阴辣却不减思量的修鱼冠本来还想把家里最好的一件青州魔狼软甲和一双上好的空冥铁打造的指套送给姚北斗以备万一之需,在他看来速战速决而一根汗毛都不掉的弄死颜子虚才是他想要的结果,不过却被姚北斗拒绝了。修鱼冠见姚北斗似乎已经把昨日在天一楼的低靡状态调整妥当,便不好多说,只是低声说道,“弄死他,那本《破虚拳谱》就是你的。” 试炼厅说是厅其实连个屋顶都没有,无非是四面高墙围起一方空地,墙体都是加持过强力破法泄力禁制,院方这样做也不是没他的道理,拳脚无眼再漂亮的屋子被学生们拆了也是有可能的,能省的一分是一分。 高墙外的近百株笔直的云州白杨是最好的观战台,枝桠上早就站满了好事的书院学生,姚北斗的煞气之重大家都有所耳闻,这次据说一个知微境界的旁听生要来挑战他,自然是件稀奇事,有说颜子虚是扮猪吃虎的,有说颜子虚是找死的,还有人说得离谱竟然猜颜子虚是修鱼家买通好打假拳的托,种种臆测更是引得几乎每棵杨树上能站人的枝桠都站满了,有些图利的学生甚至喊出一千橙晶币出让脚下一尺不到的树枝,一时热闹得很。 高墙内颜子虚这方只有夏复和玄锦绣两人观战,两人站在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屏后,按规矩两人都不得越过这块能吸收九成法术威能的石屏。对面同样的黑曜石屏后是修鱼家两位公子,哥哥修鱼冠仍旧是冷笑连连,弟弟更是嚣张,临比试开始前冲着玄锦绣比了个极为猥亵的手势,把夏复和颜子虚当做死人一般根本不放在眼里。 裁决部的这位中年教席早已见惯不惯,板着脸照本宣科读了一番希望两人点到为止但踏入试炼厅便生死在天的套话后,便闪入了另一块稍窄的黑曜石屏后,露出半边身子看着场内,喊了一声开始。 颜子虚带着入拳击场的荒谬错位感缓步走到了空地中央,高墙上空似乎也开启了隔音禁制周遭的喧闹声仿佛是梦中呓语般遥远,看着姚北斗一身贴身劲装稳步走上前来,不知怎么搞的他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回头看了一眼夏复和玄锦绣,显然两人比他这当事人更为紧张。 掷砚台那时他力量全无,姚北斗也不曾显露实力,故而他看不出这狐狸脸的深浅,如今踏入夏复胖子惊羡不已的至虚境界后,再看浑身气机勃发的姚北斗一步步走向自己,竟然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天地元气被姚北斗吸纳入经脉窍穴后转为一股殷红拳意笼罩全身,拳头处更是宛如实质红得要滴下血来,颜子虚想到孟罗那时凝聚全身的剑意斗衣,心头一动,脱口问道,“你也能凝聚铠甲吧?” 这随意一问让姚北斗怔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颜子虚也觉得自己太过儿戏,面临生死决斗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像是在临阵探听虚实,换了谁估计都不会轻易回答。他不好意思的自嘲一笑,心想这无心之语肯定是被当做赤裸裸的挑衅了。果不其然,姚北斗眼里虽然古井不波,他身后的修鱼两兄弟却看不过去了,大声催促姚北斗不要拖拉尽快出手解决战斗。 既然已经这般不将人放在眼里,便索性装逼到底吧,在这个时候颜子虚心底里最期待的反而是跟修鱼两兄弟同样的心思,希望姚北斗省却试探实力的繁琐步骤,直接拿出压箱底的功夫来才好。 “我也觉得他们喊得对,你最好是直接拿出最厉害的招数来才好,不然没什么意思。”颜子虚这句话虽然说得诚意多多,却更为欠揍。夏复知道他的底细,顿时觉得自己这位哥哥实在是风骚到了极点,于是在石屏后拿出吃奶的劲头大声吆喝催促姚北斗快点上,落在修鱼两兄弟眼里典型一副唯恐颜子虚死得不够快的犯贱模样,倒像是站在自己这一方替姚北斗加油一样。 事件开始往戏剧化的结局逐渐偏转。两方后援加上对手都催促姚北斗动手,实在是有违常理,饶是姚北斗心性坚韧果决,这一刻却也似乎犹豫了那么一霎那。 然后他动了。 身子一闪,便原地消失,留下一小股肉眼难辨的扬尘。 在颜子虚的感知里,一只巨大而棱角分明的血色铁拳出现在他的右后方视线死角,不带丝毫风声如羚羊挂角,直击太阳穴。 玄锦绣娇呼了一声,夏胖子吆喝的半句话也堵在了喉咙里,在他们看来,那只一闪便到了近前的拳头已经打在了颜子虚头上,不,应该说结结实实的打进了颜子虚的头颅,像捣进一只西瓜般轻松。 姚北斗心头先是一喜,紧接着瞳孔剧缩。 击空了!他居然躲过去了! 颜子虚像是根本不曾动过一般站在了姚北斗身后,淡淡的说道,“我说过你要用最厉害的招数。你不会认为这简单一拳就能要了我和夏复两条命吧?” 打中的是残像!他不是知微境! 这是除了颜子虚、夏复和玄锦绣之外,所有看到了这一拳的人心里泛出的第一个念头。 颜子虚心里也有些佩服,不修习武道的他唯独见过的就是孟罗和慕容秀雷以及新免武藏的比武,他原本以为姚北斗也会凝聚拳意形成斗铠,谁知道这狐狸脸竟然是在气劲爆发的那一霎那将天地元气融合本身拳意,仅仅在拳头处形成一个无坚不摧的拳套,不仅隐蔽也更具爆发力,同时也能看出姚北斗一往无前的杀意。 只是这样还是不够。 境界上不够,天地元气的掌控上更是不够。 只要颜子虚愿意,他刚才已经可以反击,在姚北斗毫无防御的身体上画个乌龟都不是不可能。以至虚境界驾驭元气,他可以比风更快,可以让姚北斗这样打了一年也别想摸到他的半根头发,除非姚北斗能干涉他控制天地元气的节奏,而这对于差了一个境界的洞玄来说无疑是痴人说梦。 颜子虚突然明白了左慈说过的那些话,洞玄到至虚的那层惑,无异于天壤之别。在颜子虚看来无比简单轻松的事,姚北斗想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这就是境界的差距。 看着那张狐狸脸上露出惊讶、颓然甚至带着一丝茫然的复杂情绪,颜子虚只说了一句装逼到了极点的话,虽然刚才已经说过,可此情此景在姚北斗听来,意思截然不同。 “你也能凝聚铠甲吧?” 下一刻,一身血铠将姚北斗全身遮得严严实实。 从唯一露出的双眼神情,以及摆出的架势看来,颜子虚明白对手已经坚定而极不情愿的选择了防御姿态。 攻守变幻之快,一拳而已。 …… …… 很久没写打架了,今总算磨了一章。还是打打杀杀的过瘾,嗯,偶尔亲热一下也不错。 不红票不评论吗?不怕老陆发狂?这可是午夜1点52分啊。容易吗?骚年们。 第一百一十章 底牌对底牌 试炼厅外此起彼落的议论声如同平地起风,几乎所有的围观者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就是颜子虚怎么躲过那一拳的,那一拳的速度和威力包含着洞玄上品的武道精粹不言而喻,而那个谁都不看好的旁听生轻松自如的让开,就跟走在书院里与人擦肩而过一般简单。北院终南山上某处远远能眺望到试炼厅的一处密林里,一个浑身油腻邋遢的中年男人笑着开始下山,脸上满足的表情像是一场好戏已经收场。 “我真的是小看了你。”姚北斗警惕的盯着颜子虚,一丝细微的动作都不放过。“你真的是扮猪食虎。” 颜子虚摇头说道,“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我,真的可能会被你这一拳打得半死。不过昨天你走得早,没听到我们的赌局。要知道,押上两条命的局,不是谁都会赌的。我能够丢砚台,能够宁愿被你打也不输一口气,但绝不是个能够轻易就把命输出去的亡命徒。”他很有兴趣的看着姚北斗全身华丽与实用兼备的血色铠甲,补充道,“打不过我就会跑,不打或者干脆认输。命没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你是暗示我最好认输吗?” 颜子虚无所谓的摊开双手,没有否认,“如果你还有底牌,现在是亮出来的好时候,趁着我还有耐心让自己和你检验一下我这些天的奇遇究竟有多奇妙。还有,你现在该知道,我真不是在装逼。” 颜子虚回想着智生和尚附体那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的感悟,掌心逐渐凝出一团元气,灿烂夺目,还发出细密的噼啪声,像无数条闪电在他手心中撞击摩擦,核心处隐隐能看到夜空的颜色。 “这是我刚自创的一招,可以叫它鸣雷卸甲。” 颜子虚客气的介绍着,手腕一翻,那团元气便到了姚北斗的左肩处,比起姚北斗先去的一拳之快不慢。姚北斗只来得及稍稍缩肩,那团元气便擦着他铠甲护肩飞了出去,笔直的打在修鱼家两兄弟所处的黑曜石屏上,发出轰然巨响。 足有一寸厚的半透明黑曜石屏上白炽电蛇乱窜,对于本身就带有吸纳术法攻击效果的黑曜石来说虽不至于轰出一个洞来,可是效果实在震撼。修鱼家两兄弟倒吸一口凉气之余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往石屏后缩了缩,眼光也不禁看向了被那团元气轰击之处,生怕这石屏会脆弱而不争气的露出裂痕来。 “那是对修鱼二少爷先前那个不雅手势的警告。”颜子虚说道。“如果我没听错,他们两兄弟刚才是说要你杀了我吧。” 姚北斗喉咙有些发干,此刻他已经不敢回头去看刚才那一击的效果,因为他留意到肩头铠甲被刮擦到的部分,竟然如遭刀劈斧斫般,留下了一小块平整光滑的镜面。尽管没有碰到身体,可他的左边肩膀就像被雷击中,已经有些麻木了。在他拳意流转之下铠甲再次恢复如初,但是姚北斗心里清楚这一击若是结结实实打在要害部位,自己的护身斗铠恐怕真的要四分五裂。 这就是能够驾驭空间规则的至虚境吗? 姚北斗惨笑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白杨树上的看客们不再议论,这样的决斗是他们不曾预料到的,没有让人大呼过瘾的缠斗厮杀,颜子虚一次闪避和一次示威成分居多的攻击,让在场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平日这块空地上发生的决斗几乎都是知微和洞玄的较量,就像夏复所说,整个书院十年来也就出过两个至虚的天才。至虚境界的实力,今天终于让他们在心里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几乎没人怀疑颜子虚真的要动手的话,姚北斗能否保住小命就在于对手的心情和他的运气了。 要输了。 这狐狸脸从来都是欺负别人的份,今天终于要输了。 就在四院的学生们各自怀着不同心情替姚北斗提前宣布了结果的时候,空地上静静伫立似乎战意全消的姚北斗再次说话了,尽管在隔音禁制屏蔽之下没人能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可是颜子虚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双眼睛里的求胜之意更甚于前,赤红如血。 “能把我逼到这般地步的人,终于出现了。”姚北斗嘴里爆出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嗬嗬笑声,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火焰般的拳意冲天而起。 两倍、三倍、五倍。在颜子虚的眼睛里,姚北斗全身铠甲颜色跟随着力量的增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铠甲形状也随之改变,甚至连他的身高也在增加。当他的气势停止增长时,一名比颜子虚足足高过三个头的巨人战将威风凛凛的站立在场中。 左手擎着一面岩浆流溢的巨盾,右手执一根长约三米的火红巨杖,与其说是杖,更像是一根被岩浆包裹的殿堂石柱。看上去何止千斤,寻常人只怕被这巨大石柱扫到就会骨折肉绽,更别提那巨杖上同样流淌着炙热岩浆,大团的滴落地面腾起热气和烟尘。 这刻的姚北斗,恍如火山中走出的神将。 颜子虚站在他面前,像一只可怜的待宰羔羊。 沉闷的瓮鸣声从铠甲里穿了出来。“院长说我在突破至虚境界前动用这末世形态就是自杀。嘿嘿嘿,寿命算什么,如果不能击败对手,像蝼蚁一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带着与其庞大身躯完全不符的轻灵,那根熔岩巨杖从天而降,狠狠砸向颜子虚的头颅。 力量上升了近五倍,速度还不降反升,这狐狸脸果然还有压箱底的招数啊。颜子虚冷静的再度闪过这一击,远远胜过火山岩浆的灼热气息让他闻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连周遭的天地元气似乎也被灼烧得焦躁不安,闪避起来也没有那么轻松了。 巨杖乘胜追击,接连在地面轰砸出半尺深的焦黑坑洞。 末日形态的姚北斗完全变成了一只不知疲倦的荒古巨兽,毫无招式可言的横扫、竖劈,反复就是这两种攻击方式,却迫着颜子虚只能连连后退。 姚北斗的这种熔岩武道以天地元气强化肉身,再诉诸于外力,简单说来就是以力证道。强横的灼热力量同时也能干扰周遭的天地元气,颜子虚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一两招与之相克的元气驾驭方式,实在有些麻烦。脑海中突然想起甄洛的极寒领域,如果能够拿来运用,一定能对对手有所克制。 腾挪闪避之际,颜子虚抽空再次击发了一团包含空间力量的元气球,不过收效甚微,姚北斗早有防备的将巨盾一挡,消去了一小块熔岩的盾牌瞬间恢复如初,那巨杖紧接着又砸了下来。 “这狐狸脸玩剑盾乌龟流啊。”夏复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得出言抱怨,“虽说他很难打中颜大哥,可是万一没躲好,被刮去一块就亏大了。” 玄锦绣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她的眼光比夏复更敏锐,“姚北斗强行燃烧生命之力才能勉强用灼热干扰到周遭元气流动,这种热血献祭的方式不会持续太久的。只是想要赢得漂亮就得另外找办法了。” 夏复嘴里嗤了一声,看着那边眉开眼笑的修鱼两兄弟手舞足蹈的样子嘀咕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情知再用言语相激对于这不怕死的姚北斗来说根本无济于事,已经拿命来拼了就是生死只能选一头的事,颜子虚只能冷静的考虑着应对之策,突然间心头泛出一个荒唐念头,自己是不是动真格的打架经验太少,所以碰到玩命的时候就招数不够用了呢,难道上天在借这狐狸脸告诉自己以后要多跟人打打架,否则临阵磨枪的自创招式可不够看。 最古怪的是原本那些心灵异能在这随便挨一下就可能丧命的关键时候竟然越发模糊起来,就像以前曾看过的某个电影,平素的至尊老大碰到真要命的妖怪了才发现手下那帮没义气的兄弟早就逃得一干二净,又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另一个场合曾经遇到过类似的场面,看着满满的一纸问题,原本心中学过的东西却一片模糊,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莫非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自己?颜子虚拿着眼前粗暴蛮横的熔岩巨柱无计可施的时候,心底得出一个让自己哭笑不得的结论。至虚,还真他妈难搞啊。不但让自己失去所有传送标记有家不能回,让突破洞玄时回归的记忆重新变得真假难辨,甚至连原本以为是天赐礼物的心灵异能都在这时变得不好用了。颜子虚一瞬间突然觉得人生太过于荒唐,甚至比眼前不停砸下随时能要自己命的巨杖更难以把握。 走神之际,那根挥洒着红色岩浆的巨杖再次横扫而至,不知是被心里纷沓而至的古怪思绪还是那超乎寻常的炙热高温弄得胸口有些烦闷,颜子虚稍稍躲得慢了一些,巨杖尖端一处火烫的凸起轻轻扫过他的肩头,顿时将他击飞数丈远,滚落在泥尘之中。 “好啊,哈哈哈。”修鱼冠得意的大叫,使劲的拍着弟弟的肩膀,恶狠狠的吆喝着让姚北斗趁势要了颜子虚的命。夏复情急刚要冲出去,却被玄锦绣一把拉住,轻轻摇头。 姚北斗没有上前,拄着手里的熔岩柱似乎也在调息,连续强攻了数十下也耗费了他不少元气,更重要的是生命力的迅速流失的也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分出精力来抵抗来自神魂之中的眩晕刺痛感。 颜子虚摇晃着站起身来,左肩的衣服一片焦黑破烂不堪,厚钝的灼热感让他明白肩骨已经粉碎了,连肩部附近经脉和窍穴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只是一个不小心左手就完全废了。 只是洞玄巅峰的人跟自己拼命,就不得不用昔我剑了吗?颜子虚强忍着肩头顺着经脉逐渐蔓延开的痛苦,对着姚北斗咧嘴一笑,这么快就得把底牌亮出来,当初对于自己这至虚初境的缺乏自信还真不是全无道理的啊。 …… …… 好吧,开始打就打上一阵子吧,这一卷也温吞不少时间了,该让颜子虚活动活动了,太久不运动,这不就吃亏了吗。 今天2更6千多字,厚颜求红票求收藏。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用解释的第二层意思 肩部的火劲开始逐渐形成燎原之势,颜子虚终于明白为什么姚北斗明知自己闪避速度略胜一筹却还是敢于拿生命来赌。生命之火小部分的干扰了两人周遭的天地元气,厚实的熔岩盾铠确保了他短时间的抗击打力,凶悍的熔岩巨杖赌的正是一丝机会,哪怕只是像情人温柔碰触一般的刮擦机会。他跟自己的差距好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大啊,颜子虚心如明镜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久经战阵的狐狸脸竟然是个不要命的聪明赌徒,从自己闪避的速度以及击中黑曜石的那一击威力中彪悍无比的看到了渺茫的机会,便豪勇果决的选择了这条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惨烈之路。 短短数十息的时间,试炼厅的地面上已经被砸出的大大小小焦黑坑洞都在袅袅冒着青烟,比这地面更狼狈的是颜子虚脆弱的肉体。那丝丝缕缕的怪异火劲正不屈不挠的吞食着颜子虚的体力,即便是拿体内元气形成细小的空间之力仍旧只能艰难的拖慢它们顺延经脉一路南下的执拗势头。 姚北斗粗重的喘息声从熔岩铠内透出来在颜子虚听起来像是藏了一只巨大却濒临死亡的荒兽,深深凹陷的石化眼眶里两团火焰闪烁不定,一块巴掌大小半融化状态的岩浆从他被颜子虚击中过的肩头滑落地面,砸出一声轻轻的闷响。他的末世形态同样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他现在决定要做的似乎比颜子虚更简单,只需要等,等对手被火劲烧去全身元气,比他更早一步瘫软在地就行了。 艰难内视分出大部分心神阻挡体内火劲的颜子虚笑了,这就是修行术法者永远没有修行武道之人那样的强悍肉身的最好证明吧。 掌心中已经露出小半剑尖的昔我剑再次缩了回去。 无矩,就是有一颗把至虚做到极致的心。 这句话悠然如一缕心香,滑过颜子虚的心海明镜。 没有了抵抗肩头火劲如狼入羊群长驱直入,而体内十二正经中全部的天地元气猛然聚为一点,三百六十五处正穴全开,身体周遭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元气被吸纳得涓滴不剩。颜子虚手臂平伸,右手指尖的十宣穴爆出五团光华。 在体力如红鲤游走多日的桃花诀一百一十七笔剑意终于破体而出,化鱼成龙。 一道柔和曼妙如桃花飞舞的元气之风横贯五丈,轻轻拂过一霎那如坠真空的熔岩巨人。 这个情景让在场的众人多年后仍旧记忆如新,有人说当时真的有千百花瓣临空飞舞,有的坚持说是几百道飞剑。姚北斗的感觉是像有无数只手托起身子轻飘飘向后飞了出去。像战场归来的武将被侍女温柔卸去甲胄和疲累泡在温泉水里。熔岩巨铠一块接着一块被犀利而准确的切断了彼此之间的元气联系,纷纷坠落地面。直到到他重新变成一身劲装的姚北斗,脊背贴上了黑曜石屏,无数道鲜红的血才从身体各处喷洒而出,淅沥沥像是淋了一场桃花春雨。与衰老了数十年的残破身体上传来的痛苦相比,神魂深处爆发的撕裂剧痛更难以忍受,狐狸脸勉强抬头看了看远处有些模糊、摇摆却顽强站立着的身影,晕了过去。 被宣布胜利的同时颜子虚被淹没在隔音禁制消除后的巨大声浪里,他并不介意修鱼两兄弟铁青着脸借着着声浪对着夏复怀里露出个头的小黑狗蠕动嘴皮说出的那四个字时投射过来的眼光是何等的怨恨。胜了这赌命又搏命的一局,尽管是站在故去的巨人肩上,他笑得畅快无比,连向后软倒在玄锦绣怀里也毫不介怀。 闭上眼睛后,他觉得好像已经找到了来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意义。 这次比斗的过程很快传遍了碧落城,好事者口口相传的同时又添枝加叶让颜子虚这个名字听起来俨然成了无数少女心目中粉色幻想的最佳对象。夏复不失时机的让修鱼兄弟最后时刻憋出的那四个字以更为市井的方式广为流传,犹如在火上加了一勺热油,加上某个官方渠道传来的颜子虚还是神秘中天院的第七位嫡传弟子,碧落第一世家夏家的客卿首席,一时间颜子虚顿时成了云州年轻一代最强者的代名词,尽管究其根本,他是个不知来处的外乡人。 修行者众多的南华世家年轻一辈不乏跟姚北斗一样洞玄巅峰的子弟跃跃欲试想约斗颜子虚,却被家里长辈严令禁止,据说是某个隐居多年的老祖宗传了话下来,这让许多根本不知道这位老祖宗存在的年轻俊彦愤愤不平,无形中让颜子虚的来历更显得神秘难测。 连续两天都躲在夏家没露面的颜子虚不知道这些事,尽管夏复每天都来跟他说得兴高采烈,他也没有太多感觉。每天除了研究桃花诀的奥妙,就是熟悉空间之力。空间之力可以随时练手,可是那一百一十七道桃花诀剑意却像是无底深潭,随便拿出几道就可以让颜子虚苦着脸比划半天,智生和尚将剑意化为二十七字几乎是最简化的表现,一旦那些横竖撇捺拆散来就有了无尽变化,很多时候颜子虚只觉得心里想久了那些笔划就变成一张绵绵巨网,心神像一尾可怜的鱼儿,被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到了后来颜子虚为了排遣烦闷,索性拿起房里的文房四宝,随着性子在纸上练起字来。不曾想这个无聊时候的消遣倒也有些意外的收效,写到后来连玄锦绣都忍不住叫来夏夏一同欣赏。夏夏自小酷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的她看到颜子虚率性而书甚至没有实际意义的长短句子后只是露出复杂的眼神说了个好,临走还索要了一张说是想带回去再看看,让仅练了两天字的颜子虚心底不由得生出班门弄斧的尴尬,极不好意思的答应了夏夏郑重的请求。 夏复多事私下里对颜子虚说他姐姐对于丹青一道精研多年,幼时就曾以一篇洋洋洒洒的六百五十五字《长乐赋》让温侯赵谦门下书法大家宋师青汗颜,赞其乃是百年一出的名家风范,如今对一个刚拿得稳狼毫才写了两天字的新手这般看重,估计是动了春心了。颜子虚赏了他一拳,对于这种弟弟捉狭姐姐的玩笑话倒是不放在心里,可是想到面容普通兰心慧雅的夏夏不是作伪之人,心里不由得对于那卷胡涂乱抹写就却入了香闺的字生出些许自得来。 这晚上颜子虚再次因为桃花诀而心神滞闷,刚拿起笔铺开一卷云州芽宣,第一笔刚落下便听得门外传来轻柔的步伐声,门上轻轻叩了几声,低低传来一声问候,正是夏夏的声音。 “颜先生睡了吗?” 颇为意外的开门,颜子虚瞧见的是一身裁剪得极为合身的雪丝绸裙,破天荒薄施粉黛的夏夏略略带着一丝羞涩望着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早先拿去的那副字卷。 “叫我颜子虚就行。”嘿嘿笑了两声,颜子虚心里有些忐忑,难道是字看腻了要来还给我,胡乱猜测着侧开身子由得夏夏进得门来后,这才发现手里还傻傻的拿着毛笔,赶忙放下,问道,“夏夏姑娘可是看腻了我乱画的字,特地来还我?” 本是自嘲的话,夏夏听了却脸一下红了,低低垂下头去,半晌才抬头笑道,“虚兄的字怎么看也是另辟蹊径自成一格,哪里是乱画。” “那我就猜不到了……”颜子虚不禁语塞。 听他说着夏夏却将手里的字卷放在了桌上,笑得小小灿烂,似乎让颜子虚去猜是件很让她开心的事。 颜子虚有点纳闷,心头胡乱想着是不是但凡聪慧非常的女子都喜欢玩这种猜来猜去的小游戏,要不就是因为我字写得有特色,这夏家家主看得心头大爱晚上跑来自荐枕席? 特色这个词闪过颜子虚的脑海时,颜子虚眼光由夏夏宽阔光洁的额头瞄到了她的胸口,停了十分之一个刹那,便心虚的挪开眼光看向别处。 夏夏对于男子这类眼光自是敏感非常,耳尖顿时一阵发烫,心里一阵恼过后更多的是羞。这两日看着他写的那副根本念不通顺的字觉得有些遗憾,好容易鼓足勇气连夜来想换一副写得稍微文辞通顺一点的,谁知道一时兴起捉弄了一下他竟然换来这般直接而大胆的念头。听外头传他传得神乎其神,自己隔得近看得真切,仅写了两天的字确实别有凿石成路乘风登天的风骨,本以为真和弟弟说的那样真是个内外俱秀的雅致人,谁知道他第一个念头却是……可为什么自己并没有真的生气呢? 屋里气氛有些暧昧的味道,颜子虚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一丝女儿清香,看着夏夏凝脂般的耳珠,心里却叹了口气,整整心神说道,“要不就是夏夏姑娘想为我也写一副字?作为补偿?” 这句话将原本微妙的氛围一扫而空,夏夏又好气又好笑的嗔道,“你这人,还真是……” 一颦一笑别有韵味,颜子虚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趁着夏夏俯下身去重新在书桌上铺开一张全新白纸之际,他再次变回当年烟雨街的肆意少年,眼光快速扫过夏夏的腰.臀处曼妙曲线,心里暗叹,这小妞其实身材还是有料的,这身衣裙帮了大忙。 “再写一幅。” 夏夏纤纤小手指着铺好的白纸,话里带着极难听出的一丝娇嗔。 “啊?” 挺起胸,两手背到身后的少女对着白纸努了努嘴,“这次可不能写得狗屁不通了。” 似乎觉得自己话说得粗鄙,夏夏脸上又是一红。 还真是爱脸红啊,颜子虚无可奈何的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就是来要我重新写一幅字而已直接说就是,我哪会有那么多不良心思。颜子虚不负责任的心里嘀咕了一句,手悬在半空中半天没有落笔,末了呆呆的问犹自等着的夏夏,“写什么?” 少女终于一跺脚,嗔怪道,“不准写文字不通的话,拿出你最真实的水准就行。” 颜子虚长叹了一声,说道,“我才写两天而已,你们都拿来当宝贝,哪里有什么真实水准啊。” 笔锋来回之际,那句心头不知默念过多少次的话跳跃于纸上。 “快到晚上了窗棂上别忘记切枝桃花插上?” 夏夏轻声念着,看着甩下笔一副我就这样了要不要随便你的颜子虚,不解的眼神询问他究竟何意。 颜子虚摊了摊手,老实而无赖的回答,“你想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夏夏侧头想了想,小心翼翼的俯身轻轻吹干余墨,嘴里犹自在小声反复吟诵。 颜子虚再次饱了眼福,从侧后方好好欣赏了一下夏夏几乎可以称为完美无缺的身体曲线,看着她极为爱惜的吹气模样,没来由的一阵热意从天枢穴向下猛冲入气海,直没入男人本能之源,嘴一张颜子虚随口无心说了一句让两人都辗转反侧足足半晚的话。 “在我看来,就像是说如果你夜里方便见我,就在窗棂上插上一支桃花作为记号,那样我就……” 一句话说到最后还没完,颜子虚想到自己即将捅破的那层意思,顿时住了嘴。正在吹干墨汁的夏夏则是怔了一下,脸再次红得让人心醉,扯起桌上犹未干的那幅字拉开门落荒而逃。 …… …… 我很喜欢夏夏这姑娘,颜子虚也会喜欢她。 切枝桃花向两位天神致敬,顺便讨红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气海生情丝,一眼两桃花 【今天第一更】 这个无心插花的小插曲并没有让颜子虚放在心上,让他辗转反侧的是身体的小变化——天枢穴自行沉下的那道热气。颜子虚当然不会简单将其归纳到男性本能欲望之类的粗浅回答,不过好像也脱不开关系。无巧不巧的正好在夏夏跟自己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时候,正好在自己念头涉及到男女之间的互相“欣赏”的时候,正好在自己放空心神写出那句桃花贴后,这道热气就出现了,结果是自己非常隐晦的调戏了一个爱脸红的纯良女子。 心里翻涌过若干揣测之后,颜子虚最后确定了一个自己也觉得荒唐的答案:智生和尚的这道桃花贴,一定跟桃花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比如桃花运、面若桃花,以及种种能让心思里沾上桃花二字的各种事物。 这时,第三十次翻身的颜子虚索性坐起身来,摆出个姿势开始学习冥思内视体内元气运行,尽管已经到了旁人艳羡的至虚境,可是算来这般静坐调息体内元气的次数还真是屈指可数,也难怪左慈会说他已经不能用天才一词来形容。颜子虚突然开始想念这白发少年在身边的日子,说话极为投缘的他不仅能在修行上给予指点,更是让颜子虚生出故人旧识的熟悉感,好像他也跟左慈一样曾经转世为人,重新活过一回似的。 数次运转元气试图弄明白天枢穴里那股莫名热气来历的尝试均无果之后,颜子虚懊恼的开始想念在现世能弹出一支烟舒缓情绪的日子,在这里他只能拿笔观想桃花贴里那些弯钩点折在纸上乱写,还惹来一段不能称为美好的误会。脑海中再次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夏夏俯身吹墨的情景,颜子虚莫名的又是心头一荡,少年时对于异性的美好向往仿佛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 紧接着的,是天枢穴里热气再次激涌。 颜子虚此刻呆呆的坐在漆黑的屋子里,心底通明透亮。 智生和尚你还真不走寻常路,找个徒弟用得着这样吗?拜师得有上青楼的经历,学艺得有泡妞的心思,一百一十七道剑意非打架不能有所精进,还得写字才能不为心魔烦扰,如果不是你定的规矩苛刻非人,那就只能是怪我自己长得太漂亮了。 天枢穴那道不安分的热气似乎是听到了颜子虚腹诽的话,跳动的越发厉害。如果不是左慈亲眼见到智生和尚的一缕灵念消逝,颜子虚还真的会觉得天枢穴里不肯消停的就是这光头的淫思作怪。 心念微动他已经轻轻窜上了屋顶,那道热气乖乖的随着元气游走在双足阳明、少阴经脉之间,脚步落在琉璃瓦上一丝声响都没有,比往日轻灵了数倍。颜子虚并没有太惊讶,对于这道神秘热气喜好拈花惹草偷香窃玉的自我意识已经见怪不怪,就当是满足自己死鬼师父留下的一点点遗愿吧。他一边半开玩笑的对着那道卖力游走于双腿加速元气运行速度的热气默问以后是不是要定期带你上上青楼,一边借夜色凭着记忆朝着夏复胖子的住处轻轻掠去。 站在夏复居处屋顶长脊,颜子虚努力平复着那道听了某句玩笑后更为卖力几乎要让他身轻如燕飞天而去的热气,苦笑不已。 要不要下去找夏复胖子聊上几句借以遣怀呢,或许这才是自己真正该做的事,心里这样想可目光却望向旁边犹自亮着灯的另一处居所,脚尖一点轻飘飘的落在了一处假山小池流水无声的清雅所在,内门匾上娇妍挺秀的写了四个字,听风小楼。 颜子虚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打量这座静谧小院,二层楼上灯火映出人影绰绰,显然那位穿着雪丝绸裙的女主人并没有像她那没心没肺的弟弟一样早就去见了周公。站在一棵树下拨开挡住了视线的低横枝叶,颜子虚嘴上笑意更甚,这棵已经繁花落尽的树竟然巧不巧刚好是一棵桃树,难怪自己无心之语让夏夏如此窘迫难当,还真是天意捉弄。 借着半弯残月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确定那亮着灯火的窗棂上并没有插一枝桃花,颜子虚笑着自嘲了两句,你还真是变成了烟雨街的少年心性啊,满脑子的浪漫绮思佳人青眼,现在不是桃花开的时节,她就算想折也只能是无花空折枝吧。 松开手中桃枝后,颜子虚意兴索然的摇头正要离开,楼上传来的轻微响动又再次让他扬起头来。 倩丽身影在灯火映衬下更为清晰,显然是夏夏走近了窗棂,颜子虚担心她要开窗,急忙将身子退了几步小心的隐藏在桃树后。 再抬眼望见,托腮凝望的娇俏黑影在白色窗纸上勾勒出一幅美人凝思图。 目光所至之处,另一扇窗上。 颜子虚心里猛然一跳。 灯火清晰映出的,是一幅墨渍淋漓的桃花图,枝叶横斜遮掩,娇艳弥彰。 看到这一幕,颜子虚直觉得心儿开始狂跳,那道热气瞬间回到气海穴里开始急速旋转,身体再次复现前日战姚北斗最后一击时举动,窍穴全开急速吸纳天地元气,周遭天地元气以颜子虚气海穴为中心疯狂聚集,引得小院里风生水起,那一池静水也随之卷起微澜冲刷着假山和池壁,连同那株桃树枝叶一起摇摆不停,簌簌作响。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将十丈方圆的元气吸纳完了却没有脱体而出,而是与那道热气在气海穴里纠缠、同化,再不分彼此。 二层楼那扇挂了桃花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不知院里发生了什么事的夏夏带着惊疑眼神探身出来,与院中桃树下风中身体呆立保持着仰头姿势的颜子虚四目相对。 发丝在额间凌乱飞舞,却不能遮挡颜子虚清晰看到夏夏的眼神面容刹那变幻,惊讶、恍然、羞赧、痴醉,一如身旁那幅嫣红桃花。 完全不能控制身体,却同样以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坦然眼神看着二层楼半空中那朵敞开心扉盎然绽放的桃花玉人,一时间颜子虚突然觉得脑海空灵一片,如醍醐灌顶般心头清香甜蜜无比,也不再去想气海内的异样,全副心神温柔贯注到对视的这一眼中。 时间停顿数秒恍如数年后,颜子虚身体一震,气海穴里融合了那道神秘热气的元气停止旋转凝滞了一霎那,便如春风细雨般化作成千上万条若有若无的嫣红丝线,遍布十二正经和三百六十五正穴,无一处遗漏。 气海内一百一十七道剑意晶莹剔透,紧密贴合,丝丝入扣,组成一道玄奥的大剑阵自主缓缓运行,内视之下再无半点滞涩烦闷之感,就像曾经练习过一辈子般熟悉得生出血脉相连的感觉,最奇妙的是所有剑意与体内经脉窍穴中的那些嫣红如情丝的元气各有感应,颜子虚毫不怀疑只要心念所至,这百十道剑意能从全身各处如朝阳跃海般喷薄而出,瞬息在身体周遭布下一座攻守兼备的无形剑阵。 仿佛听到天枢穴里传来一声得意畅快的笑声,余音袅袅之际,心头瞬息闪过无数智生和尚的音容笑貌,这一刻,颜子虚才算是在冥冥天意帮助下,真正将桃花贴剑意的精髓完全继承。 当然,另一份不算意外的收获是犹自青眼相望的美人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及时盛开的桃花 【今天第二更】 桃花为媒,情丝成柄,剑意当锋。 一缕情丝被芳心暗许的夏夏系在了颜子虚心神当中,又与智生和尚的桃花诀精粹同化散布全身,各个经脉大穴无一不被其沁润。智生和尚奇思妙想加上颜子虚无时不在的气运,终于成就了当世唯一一个全身十二正经当中都有情丝流转剑意驰骋的修行者。 情丝本是大智慧者挥般若之剑都不易断的至坚之物,剑意却是神魂可斩锋锐无匹的存在,两者都看不见摸不着,如今被颜子虚有意无心的糅锻在一起,恰恰如同智生和尚五蕴皆空却流连脂粉之地偏偏还不染半点尘埃的大圆满境界,偏门中硬是走出了一丝正道意味。 与佛家的一丝因果联系也因此牢牢沾在了颜子虚身上,替他日后埋了更多曲折的引子不说,从这晚开始便冥冥中注定了他日后斩不尽的桃花,插不完的窗棂,独自走上一条前无古人,以情入道的修行之路。 小院里渐渐风息水静一切如常,一男一女仍旧在互相对望着。 颜子虚发现两年醒悟的心灵异能似乎被这嫣红情丝和晶莹剑意绞得粉碎,如大雪后的江山干干净净,不再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然而心底却无悲无憾,沉甸甸坠着他心思的只有眼前二楼窗里的那个身着雪白绸裙的女子。 夏夏不知自己一幅桃花图竟然引得他这么多变化,更不会明白这枝纸上桃花无意中竟然成了以后牵动云州乃至九州世界命运的始作俑者,被桃树下那个年轻男子至虚情丝温柔包围的心底暖暖的只有一个想法:这呆子,怎么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上楼来,莫非想在那吹一夜的风,还是想让我一个女儿家主动下楼去? 情丝一系两心知,颜子虚哪里会不知道夏夏的心意,也不多说,灿然一笑便要登楼。 刚迈了一步却又停下来,颜子虚心底一凉,警讯暴起。 看着四周屋顶上投射下来的三条长长黑影,颜子虚眉头拧在了一起。毫不吝啬的冰冷杀意已经随着黑影弥漫整个小院,连安静下来的桃树枝叶也重新开始无风瑟瑟,再无先前的浪漫。 “夏夏,关窗。” 几乎同一时间注意到对面屋顶上多出的几个黑衣人后,再听到颜子虚变换了语气和称呼的半命令式口吻,夏夏心头一跳,那厚重宛如实质的冷意一下无影无踪,窗户关上的时候传来带着一丝甜蜜的叮嘱,“你要小心。” 颜子虚轻飘飘站上树巅,懒洋洋的看了分据三个方位站定的黑衣人,笑着说道,“怎么,不知道美女身边都有护花人吗?这般大张旗鼓的放出杀意,看来是带着必杀的决心罗?” 颜子虚左右看了看,朝着一个黑衣人挤了挤眼睛,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得到,诡异笑道,“站三个方位这么拼命引我注意,杀意存了很久怕发霉啊,还是我背后还有一个藏着的?” 那黑衣人的杀意明显一顿,颜子虚了然于心的纵身跃到了夏夏头上的屋顶站定,对着身后夜空嚷得跟当年烟雨街时一个德性,“出来吧,想趁机拿住夏夏或是偷袭我都没机会的,要不要我大喊几声把那几个不中用的护院叫来请你们吃宵夜啊。” 一道苍老的声线从夜空中传来,身影也出现在第四个方位上,若隐若现的像是鬼魂,显然是四人之中身手最高的首领,半点杀意也无,却让颜子虚眉头一跳,瞳孔微微缩了两分。 “不愧是一招击败北院姚北斗的至虚高手……” 后面的客套话还没说完,颜子虚已经蛮横的将身子撞了过去。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对于夜里偷袭的杀手,颜子虚可没有半点兴趣跟他们鬼扯,同姚北斗决斗已经吃了少许轻敌的亏,这时他已经先手翻出了敌人的底牌哪里还讲客气,全身桃花剑意隐而不发,只待逼近就要全力施展一百一十七道情丝剑阵将其绞杀。 最关键的是颜子虚隐隐觉察到眼前这名声音如老朽的第四人修为跟姚北斗只高不低,同样是洞玄巅峰的高手。如今唯一能尽快解决战斗的方法就是趁着敌人不知道自己领悟了情丝剑诀精髓,出其不意的一招毙敌。 其余三名黑衣人也随之而动,两名一组扑向颜子虚的头顶,一名则直冲他脚下的小窗,显然是对于这种情况早有对策,仍旧分出人力前去擒拿修为仅仅是知微初境的夏夏。 颜子虚冷哼了一声,身形瞬间再度加快了一倍有余,疾若闪电般直扑那名为首的黑衣人。 黑衣首领不敢大意,手里一闪,两把如钩似镰的奇门兵刃出现在手中,莹莹闪着蓝绿交替的双色光芒,显然是一件不俗的魂器兵刃。 淡红情丝在黑夜里如龙蛇飞舞,转瞬将他的两件魂刃牢牢缠住,老者大惊失色,双手一错,想要用兵刃挣脱这数道从未见过的古怪丝线。 “来了,就留下点什么吧。” 颜子虚暴喝一声,对于这名悟了他登楼好事的刺客毫不留情激发了早已准备的一道雪白剑意。比起决斗姚北斗时,这道剑意少了柔和,更多一往无前的锋锐。 “啊!” 一声惨叫随着一道血箭激射响彻夜空。老者如惊弓之鸟急退了三丈,左手五指紧紧捏住右手手腕,眼里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充满恐惧之色。 一眨眼功夫,右手被那道剑意绞断,斜斜飞出老远,噗通一声正好坠入假山下的水池中。 情丝紧缚的那两柄蓝绿交辉的奇门兵刃,仅仅隔了一息时机便重蹈了主人右手手掌的覆辙。一道足足有十五丈长的匹练光华自颜子虚右手挥出,狠狠的斩过这两柄命运悲催的魂刃,只听见隐隐一声悲鸣,那两柄奇门兵刃直接断为两截,蓝绿光华闪了几下便如风中烛火黯然熄灭,坠落地面。 瞬闪而出的昔我剑带着剩下的一百一十六道剑意,速度不减反增。十五丈长的雷霆光华挟裂空之势划过即将扑到颜子虚头顶的两名黑衣人身躯。 又是血箭横飞,断肢残臂四散。 颜子虚连冷眼也不瞧,匀过一息时间后,左手再次泛出光彩,五道指头粗细的情丝糅杂着剑意如灵蛇般后发先至,飞越四丈距离一把缠住即将击破窗户冲入楼内的最后一名黑衣人,将其捆成粽子一般拖上屋顶,狠狠掼在屋顶上,击碎了两片青瓦。 面沉如冰的颜子虚转头看着身后根本没有缓过神来,浑身颤抖的黑衣首领,说道,“你不趁机逃跑,我很佩服。给你十秒,说出谁派你们来的,我不杀他。” 说着颜子虚手指微动,那五道至坚至锐的情丝剑意便绞紧了两分,将那名根本不敢出声的黑衣人四肢和脖颈分别割出数圈血痕。 黑衣人牙关紧咬,强忍着手腕剧痛扯下蒙面黑布,露出枯槁如死灰的一张陌生面容。他并不看颜子虚,只是以痛惜的眼光看了一眼脚下断为四截的兵刃,再看了看断腕,惨笑了数声后,狠厉击出一掌,目标却是另一方屋顶上的同伴。 颜子虚早料到似的手腕一翻,轻松的提起那名被制住的黑衣人躲过了这劈空一掌。再看那名首领口中鲜血涌出,身子晃了晃便如断线风筝般摔落地面,一击不中竟选择自绝而死。 颜子虚眉头皱得更紧,两步跨到黑衣人所躺的屋顶,如视死物的冷冷看着那名眼神挣扎的黑衣人。 “如果你也不想说,我可以送你一程。” 连杀三人后颜子虚嗅着充斥鼻间的浓厚血腥味,眼神中微不可见的黑芒闪过,话中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看到黑衣人眼神中最终闪出同样绝望惨笑,颜子虚闭眼长叹,手指微弹间将剑意送入他体内,将其全身经脉寸寸绞碎后他一挥手将这黑衣人扔出老远,直飞到夏府外的一条小巷中。 “想死就死远点,别再污了这里的风景。” 这时夏府已经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数十人直奔夏夏的庭院而来,为首的正是后知后觉的护院统领。站在屋顶飞檐上的颜子虚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寂寥,看着隔壁夏复的院子里此刻才升起了灯火,不由得苦笑不已,默不作声的直看着胖子神情紧张颠颠跑来桃树下,看着假山下的断手大声的问怎么样,你和姐都没事吧,这才心头稍轻,笑答道,“来晚啦,罚你盯着护院一起把你姐这里打扫干净。” 带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心情缓缓登楼,推门看到正在房内来回踱步紧张不已的夏夏,颜子虚再次与其静静对视一秒,微笑着伸开了双臂。 玉人飞扑入怀,静静感受着怀里紧张身躯逐渐回复柔软,颜子虚深深吸了口淡雅体香,轻轻宽慰道,“我没事。还好,窗棂上那支桃花开得及时。” …… …… 这章最后那句话自我感觉很好。 我说什么来着,恩,夏夏真是不普通不寻常的美女,我喜欢,颜子虚也喜欢。 看得还行就给个红票支持下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何处炼情丝 【今天第一更】 不可否认护院仆从们善后的功力,在送走玄锦绣和夏复之后,颜子虚搂着夏夏的腰站在窗前看着各处逐渐熄灭的灯火,恢复寂静的庭院,血腥味被夜风吹散后,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 “站在二层楼看过去,风景果然不太一样啊。” 夏夏微微将头偏转,靠在他肩头嘴角含笑答道,“心境不同了,好像你的修为也比前两日涨了不少。” 颜子虚好奇的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夏夏顽皮一笑,指着窗纸上的一个指头大小破洞,得意的笑道,“你把那人手砍下来之前的一切我都看见了,只是那手飞过来落在水池里吓了我一跳,后面就不敢看了。不过,我可在听着。三个洞玄中品,一个洞玄巅峰,你只用了十五息不到的时间,还包括前面说了几句激将的话。” “那我就更好奇了,你难道看过我和姚北斗决斗?还有,你怎么知道这四个人的修为境界的?” 夏夏脸一红,犹豫了半天才扯着衣角说道,“没有人说过不是书院的学生就不能蒙面爬试炼厅外的云州白杨吧。” 颜子虚不禁哑然,半晌才醒过神来,想象一名娇柔女子站在白杨枝头紧张的看着自己同人作生死赌斗的情景,不禁心头一暖,情不自禁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夏夏的脸顿时娇羞一片。 “我还以为你是看到了我写的字才动心的呢,原来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我也值得碧落第一世家的家主亲自挽裙袖,爬白杨。”颜子虚不无得意的说道。 夏夏甜蜜的啐了一口,嘴里念叨着独在异乡为异客这几个字,眼中神采更盛。 “弟弟说你为了他和锦绣敢以知微境界答应姚北斗的邀战,我以为你是一介莽夫而已;后来他说你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由知微入至虚时,我以为他在胡说;当他说你居然成了中天院的第七位亲传弟子,我才半信半疑;然后是你为了叫梦青儿的妹妹跟修鱼家赌命,直到你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击败洞玄巅峰的姚北斗,我才发现我的眼光离不开你了。”夏夏鼓起勇气抬头直视颜子虚的眼睛,“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你就是一个我永远猜不透的谜。” “原来你跑来要我写的字是个幌子,那时你就已经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不顾一切了。”颜子虚忍不住哈哈大笑,挤眉弄眼的说道。 夏夏忍不住捶了颜子虚一记粉拳,答道,“才不是,你写出那二十七个字我才觉得你可能就是上天赐给我的那个人。”朝着院中那株桃树努了努小嘴,夏夏继续说道,“回来后我看到这株桃树,我更是真正乱了心思,才会忍不住起床画了这幅桃花。我真是不明白,随口说得出独在异乡为异客这种话的人,怎么同时能说得出那种轻薄话来。” 颜子虚苦笑着回答道,“告诉你一个事实,你可不要对我失望。” 看着夏夏不解的样子,颜子虚索性铺开白纸,拿起笔在纸上随手写下了夜里曾送给夏夏的那句话。写罢颜子虚摊手示意夏夏自己看。 不看则已,一看完夏夏顿时将手捂住嘴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不一会表情转为忍俊不禁,最后还是笑出声来,直到捂住肚子叫疼。 那白纸上数十个字如同蚯蚓乱爬,鸡爪蹬踹,歪歪扭扭的比初学字的五岁孩童还不如,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这就是我不去想剑诀时的真实字迹,你现在有些失望了吧?”颜子虚倚着书桌苦脸说道。 夏夏好不容易收敛笑意,正色走到颜子虚面前轻轻踮脚,温柔的送出红唇一吻,“呆子,恰恰相反。现在的你才最真实,最可爱。夏夏如果说以后都不想离开你了,你不会嫌弃夏夏是个太随便的女人吧。” 厮杀喧闹了小半夜的晚上终于进入只属于两人的甜蜜时光,颜子虚根本没有回答怀里佳人的这个笨问题,只是一把将她抱到床上,轻解罗裳,温柔而肆意的欣赏月光和烛火下的那具诱人娇躯。手掌轻握那只脂腻盈手的乳鸽,食指按在那颗鲜嫩粉红的樱桃上,按抹弹挑间,娇.喘吁吁;眼波流转,香舌迎奉,侧卧时腰.臀间那道惊心动魄的曲线憾人心神,轻轻拉开夏夏捂住腹下的那只秀手后,竟然是白璧无瑕,柔脂一线。羞赧欲张的小嘴又被颜子虚用嘴堵上,五指拂过纤纤腰际,丰饶丘臀,直至神佛亦要沦落的迷津仙境,揉捻抚拨,引得玉躯频颤,喉间巍巍战战一曲如泣如诉的天籁仙音,最后玉臂环绕,一声娇呼随风散落在窗外每一片枝叶间。 眼神迷离哀怨的夏夏咬住嘴唇似乎要怪他竟然这般戏弄,颜子虚笑着除去身上衣衫,玉柱昂扬,俯身轻轻说道,“乖,这才开始呢。”说罢轻架玉腿,蜻蜓点水数次,便畅快无比的挺至没茎,随着他肆意进出,一丝鲜红随着股间玉液横流,将雪白揉皱的床单染出数朵栩栩如生的桃花,一如夏夏尽是满足快意的娇嫣媚颜。 残月渐隐,再攀极乐,实在无力弓腰奉迎,俯身瘫软的夏夏松开紧握的床沿,香汗淋漓,连连告饶,直说明早怕要行不得路了,颜子虚才泄尽勇猛,手却仍不放开夏夏那诱人至极的丰润玉.臀,把玩不止。夏夏只由着他去,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披着薄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最远处那点灯火在树影间眨着眼睛,颜子虚调理体内元气稍一流转便疲累尽消,最奇妙的是经脉间那缕缕情丝,好像更为坚韧几分,回想白发少年说起当年常常被智生和尚拉去青楼流连,颜子虚早已料到修行这情丝剑意的偏锋之法,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心头想到夏夏知微境界身子必定禁不起自己连续操戈讨伐,剑意可以吸纳天地元气,多多找些不顺眼的人演练便可强大,这情丝一门可就有些麻烦了,莫非真要学那智生和尚,让青楼里的众多花魁都对自己情丝深种夜夜笙歌不成? 回头望着熟睡中带着细微笑意的夏夏,颜子虚不禁苦恼的摇了摇头。 …… …… 忍不住啊,心情不好忍不住发泄了一下胸中不平之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豪气生,定风波 【今儿第一更】 次日日上三竿夏夏才醒来,抬手整理散乱云鬓时再次显露出那条颜子虚赞不绝口的腰际至臀完美曲线,脸上仍保持着一丝红潮,羞赧问道,“颜郎可好?” 颜子虚欣赏目光顺着她身子勾勒一遍,笑道,“我以为你会叫我老公。” 夏夏扑哧一笑,答道,“怎么?颜郎家乡都是这样称呼的吗?在我们云州,老公可是对青楼女子对某些人的称呼用得最多。” 颜子虚好奇的问哪些人,夏夏不说,顽皮的把手掌朝着颜子虚下身凭空做了个切的手势,笑得胸前薄纱下白兔颤颤。颜子虚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公公的公啊。” “内城大总管严貂珰该是碧落城里被这样称呼得最多的人。”夏夏毕竟是知微初境的修行之人,穿上衣裙后,忍着酸软扶着床栏勉力站起身来,刚迈了两步顿时一声惊呼,手按着私密之处裙裾,又爱又恨的斜了颜子虚一眼,姿势古怪的转进内室自去梳洗。 颜子虚笑得三分得意之际,不禁朝着窗外院墙那一侧一口绵长气息吐出,朗朗说道,“夏复,这么晚还不起来?过来一起喝上三百杯。” 不一会,夏复来到楼下死活不肯上来,只是站在楼下挤眉做着古怪表情,笑着挥手让颜子虚下来说话。等颜子虚下楼来胖子嬉笑神色全无,第一时间竖起拇指,恭恭敬敬躬身及地,说了声,“姐夫大哥好。”直到颜子虚尴尬愣在原地,胖子才大笑着一把勾住颜子虚肩膀,小声道,“这下吓到你了吧。昨晚那么帅,我就知道姐姐逃不过你的五指山,不枉我这些天在她面前替你说了那么多好话,只差说你是天神转世了。” 颜子虚一颗心这才放下来,真正感觉到这胖子对自己毫不作伪的一片心意,心想总得想个办法好好提升一下他的修为进境,虽然看得出他心性纯净绝不是不擅修行的愚笨之辈,可始终不过洞玄,归根到底也许就是因为身边少了根时时高举的鞭子。夏夏跟他的关系一看便知,慈姐非严母,少许约束之力有,可知微初境的姐姐哪里又能管教得到知微巅峰的弟弟。 颜子虚想着便说道,“姐夫也好,大哥也好,你这样叫,我少不得把我的运气借些给你,帮你过了洞玄这道槛如何?” 胖子听了哪有不说好的道理,连连点头。 身后传来夏夏嗔怪的声音,“哪里有靠别人的运气过洞玄的道理?你不要宠他。” 望着梳洗打理过娇媚动人的夏夏,颜子虚也不反驳,目光如炬感受着她体内情丝动静,笑道,“你能从我这得了一丝好处去,他怎么就不行。我这一门修行之路本就是俗世里求一线天道,闭门静修反而不得寸进。你放心,有我的运气在,你数月后到知微中品一点问题也没有,至于夏复,我现在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但有信心包他最多一年内自行冲破洞玄。” 夏夏听出他话里调笑之意,虽然昨晚以处子身陪他疯癫了半夜,今天还能行走自如确实有一丝古怪,便不再怀疑。想起昨晚颜子虚神勇无匹的杀敌模样,夏夏心里只有甜蜜满足,见他自愿揽上惫懒弟弟的修行责任,更是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反正我是看不透你,不过你说的运气二字可要改改。运气跟气运不过颠倒顺序,却天差地别。颜郎你身上气运浓厚暗藏天地玄机,哪里是市井俗人出门拾金的这种小小运气可比的。” 夏胖子听了也接口道,“对,我姐姐的家传望气术下知福祸上达天命,她都这样说,你一定就是天神转世了。” 夏夏给了这个信口开河玩笑惯了的弟弟一下,对颜子虚认真说道,“夏家能成碧落第一大家,总有些底蕴。垄断云州大部分药材只是表面的东西,最关键的是先祖传下来的这门玄空望气术,可惜口诀过于生涩简短,弟弟又不喜欢读书,只有我偶然窥见门径学了些毛皮。” 颜子虚想起夏夏昨晚随口说出四名刺客修为无一偏差,这才恍然大悟。 “昨晚本就想告诉你,可是我怕过于仓促,这才拖到今天。”夏夏脸色再次显露羞意,从怀里拿出一幅白绢,上面用花窗小楷写了寥寥不过数十字。 颜子虚接过白绢,知道夏夏是不想自己浪费花前月下的春宵去参悟生涩文字,也不点破这层引得夏胖子偷笑不已的窗纸,再次感叹自己这位羞涩娇.娘实在是太容易脸红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能统霸大半个云州药材生意的商贾中人。昨晚艳媚欲滴、娇吁连连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心里情丝弹动,夏夏体内深处感应到,再次红到耳根发烫。 “哎呀,你们两个不要老这样好不好,我本来饿得吃的下十碗福鼎记的玉藕鸡丝粥,现在只吃的下半碗了。”夏胖子作哀求状,苦着脸快走几步不看两人暧昧情形,结果是颜子虚作势欲赏他一脚,胖子眼角余光扫到,吓得窜出几步,引得夏夏掩嘴而笑,这才解了三人窘境。 “好,给你打个折,吃下八碗,我就保你三个月入洞玄。”心情极好的颜子虚将手一挥。 夏复肥胖身躯马上窜回来,学着姐姐的样子拉住颜子虚胳膊,两眼放光。 “当真?我的姐夫大哥,君子一言啊。” “当然当真。” “好,别说八碗,十八碗都行。这个我在行。”胖子仰天大笑,两肩直抖。 夏夏实在看不过去,替颜子虚狠狠补上了一脚,小声骂了一句,猪啊。夏复揉着屁股脸皱成一团,支吾道,“姐,你骂自己就是,不要说爹娘的不是好不好。” 夏夏柳眉倒竖,欲作势再打,夏复已经嬉笑溜出一丈开外哼唱起一曲。颜子虚听得真切,心里豪气顿生,这胖子虽然唱得荒腔走板却字字不差,正是一代剑阁大家苏子瞻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女扮男装的玄锦绣 【今天第二更,晚上……应该还有吧】 夏二少不顾夏夏劝阻硬生生喝下八碗鸡丝藕粥之后,瘫软在福鼎记里,捧着圆滚滚的肚子不失得意的傻笑。夏夏埋怨颜子虚,他也只是陪着傻笑。夏复拍着桌子喘息道,“姐,我不食粥,姐夫大哥和我就都要食言。你也不想这样吧。再说了,失信于姐夫,何以陪他取天下?” 夏夏瞪了弟弟一眼,说道,“你们自去胡闹,我也懒得管。夏草堂里新到了一批白首乌需要盘点,我先回去了。”说罢起身,背着夏复送了一记眼波过去,颜子虚会心一笑,嘴里无声说出几个字,晚上见。 看着夏夏极为妩媚的腰线消失眼际,胖子艰难的抽过头来问道,“哥哥,我们去哪?” 颜子虚颇有意味的看着街道那头砌红挂彩的一处艳丽所在,笑问道,“二少,你姐姐不介意你逛青楼吧?” 有凤楼是碧落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妓馆,尤其以楼里众伶官口上功夫了得著称。号称百晓生的夏复陪着颜子虚踏入有凤楼时,抓紧时机给他介绍了一下这里的特色,见颜子虚并不上当,脸色如常的左顾右盼径直前行,他自觉无趣的继续说道,“这口上功夫有两层意思,唱曲是一种,另一种哥哥不会不知道。唉,口说干也没有人打赏,我比街头茶园评书先生都不如。” 颜子虚像是没听到他的抱怨,头也不回的问道,“找梦青儿的眼线,不会错过这些地方吧。”胖子收起脸上沮丧神色,知道颜子虚带自己来有凤楼并不是来花钱做纨绔大少的,赶紧问道,“哥哥不会觉得青儿妹妹会被弄进青楼吧?” 颜子虚想了想摇头答道,“我也不知道。青儿虽然十岁模样,一眼看去已经是美人胚子。她母亲就是怕青鸾绝色过早显露,这才借用麒麟精魂隐藏了她的真实血脉。她若是在别处流浪还好,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强行拘入青楼,这种地方各种下作手段我在现世已经知道得太多,放心不下才来看看,自己打听一下才能安心。” 说到这颜子虚颇有懊恼之意,“只怪我笔下功夫太烂,要是略懂丹青,绘出青儿容貌,也好过这样大海捞针每家青楼找过去。” 夏复这才明白颜子虚的心思,心头计较几圈后便拍着胸脯拉着颜子虚朝楼外走,见颜子虚不解,他胸有成竹说道,“碧落城的这些地方私下的规矩我知道一些,听我的,晚上再来,不会错的。” 两人转身正往外走的时候,一名五十多岁的老鸨踮着脚追了过来,长年不变的笑容几乎将嘴弯到了耳根,一把拍在胖子身上,脂粉气四溢,“哟,夏二少爷来啦,怎么这就要走啊,翡翠唱得多好的《流苏曲》您不爱听了?要不要芸姐我给您安排一个更中意的?” 夏复在颜子虚面前难得一次红了耳根,却不失大方的摆出纨绔做派示意老鸨附耳过来,嘀咕几句后那老鸨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副小爷你的心思我懂的笑容把脸上粉儿挤得不知落下了几两。打发了这老鸨,胖子拉着颜子虚重新走到人流涌动的街上,这才小意怯怯的坦白道,“我就爱来有凤楼听个曲,翡翠那支《流苏》唱得真好,要不晚上你也听听,真的。” 颜子虚忍住笑拍拍他,说道,“放心,你又没和谁家姑娘订下姻亲,偶尔来青楼逛逛听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你忍不住要一度春宵我也能体谅。我以前混的那条街还不是处处青楼歌坊,好啦,不会告诉你姐姐的。” 颜子虚这时只是不好告诉夏二少,教了自己情丝剑诀的那位智生师父就是个一身月白僧衣上青楼,宿美人的风流和尚,若是让夏复知道那不是 胖子嘴里诺诺答道,“我姐其实早就知道一些,我只是不想另一个人知道。” 颜子虚想起媚意天成让修鱼家两兄弟眼馋不已的玄锦绣,心思流转哪里还不知道夏复心里的顾忌,好言安抚道,“这样,如果你信我,我就给你出个主意。你舍命陪我逛青楼找青儿,我当然保证你姐和玄锦绣绝对不会说你轻佻,说不定还会对你另眼相看。如何?” 夏二少心头只觉得这天就是他人生最美好的一天,颜子虚每句话似乎都是天大的好处,晋升洞玄、逛青楼不被姐姐骂,还能让玄锦绣另眼相看,拒绝的话岂不是当着颜子虚的面自认是个蠢蛋?他几乎要两眼冒出星星,欢欣说道,“如果不是你跟我姐在一起了,我一定会觉得你是我亲哥。锦绣对我一直不冷不热,其实我也不是不肯死心,只觉得她不说就是有机会,对吧?” 颜子虚想想后说道,“只要修鱼家兄弟还纠缠她,你就有机会。” 夏复反复琢磨了几遍后觉出一丝邪恶意味,皱着眉问道,“哥,你不是说我可以趁火打劫吧,还是笑我只比修鱼家那两个废物好一点。” 颜子虚带着若干年前用双关隐喻捉弄孟罗的久违快感,很正经的说道,“看到椅子就坐可不是好习惯,因为有可能是马桶。” “马桶?你说的是拉屎坐的马子吗?”夏复有些糊涂。 颜子虚一听马子是拉屎坐的,更是哭笑不得,一问缘故才知道为了在这个世界马桶原来叫虎子,后来为了避某位贤君的名讳,才改为马子。看夏复头上再次冒出百晓生的光芒,颜子虚无可奈何的摇头,替烟雨街上领着有些姿色的马子四处炫耀的小混混们叹了口气。 回到夏府,问胖子得知玄锦绣的闺房所在后,颜子虚神秘兮兮的示意胖子自去准备晚上青楼之行需用的黄白之物,自己整整衣袖便朝着玄锦绣的住处走去。虽然不知自己为何要整理仪容,可是对于心里打定的主意和说辞,他深信玄锦绣不会拒绝他的建议。 敲了敲门之后,颜子虚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昨晚那么大阵仗,怎么玄锦绣没现身呢,早已是洞玄的她,不会比夏二少睡得更沉吧。 门里传出玄锦绣的问话,“谁?” 颜子虚清咳了一声,“是我,颜子虚。” 忽然觉得屋里似乎传出一阵冷意,良久才听到玄锦绣答道,“等等,我就来开门。” 房门轻轻打开,玄锦绣虽然仍旧是淡淡媚意的浅笑,可眼神里深藏的东西却有些不一样了。颜子虚简要说明来意后,玄锦绣盯着颜子虚看了很久,似乎确定他不是在借梦青儿的名义开玩笑之后,异族特点的淡绿色眸子里泛出些许亮光。 “和你们去有凤楼可以,女扮男装也可以,不过你们若是要里面的姑娘作陪,我也要。” 颜子虚听到这不算过分的古怪要求,微笑点头,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看着颜子虚身形消失在圆弧院门外,玄锦绣将视线望向夏夏所居住的庭院,半晌后才轻轻掩上了门。 …… …… 看都看到这了,为啥不收藏呢,为啥不红票呢,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很多人会死 名叫【爱你怎么了】的这位少年,你的评论被选为本周最给力评论,又正好是本书第一百条评论。1000纵横币奉上,请不要嫌少,如果是作者,我给您打赏,如果是读者,请qq联系老陆,我给您纵横账号充值。 ………… 【第三更送上】 原本充满自信的颜子虚在离开玄锦绣的居所后,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不自信来,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忧虑,可究竟在忧虑什么,难道会弄巧成拙让夏二少完全失去追求她的希望?失去心灵异能后他已经无法分辨,在他面前流露情绪的人情丝都有各种不同感应,又以爱慕之情最为剧烈,可情丝初成之际,颜子虚实在把握不住玄锦绣时而妩媚时而清冷的面容后究竟是什么心思。 夜幕遮天,颜子虚、胖子和玄锦绣各自怀着心思跟夏夏一起吃完饭,心思敏锐的夏夏似乎看出几人有事相瞒,便若有若无的笑看着颜子虚,也不说话。颜子虚桌下扫了扫她的裙角又她眨了眨眼,顿时再见羞赧。似乎只要颜子虚心里绮念拨动情丝,都会让这妮子感应到而羞意自生,百试百灵。 撩拨了,心里舒坦了,颜子虚本来就不打算隐瞒夏夏,将自己要带着夏二少和女扮男装的玄锦绣逛青楼的计划一说,顿时看到夏夏也有些意动,想要掺和一脚。夏胖子见姐姐果然如颜子虚所说没有反对,心头大宽,口无遮拦的说道,“姐,你扮男装面相上绝对没问题,可你那腰和屁股要顺利过关就有些难度了。” 颜子虚无声叹息,这小子不会说话,一句话打趣了一个却无意得罪了另外一个,难怪玄锦绣以前不给他好脸色。果然夏夏狠狠瞪了胖子一眼,就连无形中腰和臀被划为男人婆一类的玄锦绣也白了他一眼,弄得这小子好不尴尬,老老实实的端起早已经颗粒不剩的空饭碗,装模作样一顿乱扒。 夏夏知道颜子虚已有安排,并不愿意逆拂他的主意,便找了个借口主动放弃了这次看来会极为有趣的青楼之行。颜子虚见她知情达理,便耐心解释了一句,到时可能要玄锦绣恢复女装见机行事,青楼里恶狗多,洞玄境的玄锦绣行事更为安全稳妥一些。夏夏见情郎如此体贴自然无言不从,放过了一旁将碗筷拨弄得喀拉作响的弟弟,嘱咐了一句要自己的手帕交多加小心后,眼波渺渺看了一眼颜子虚,离席而去。 玄锦绣将一切看在眼里,心思里对颜子虚的好感更多了一分。一番经历后对这名男子略有好感之际,自己的闺中好友却先走了一步,这脸削如弧月的女子只是将情愫暗自压下,谁知颜子虚早已情丝有成,她心扉本就只是虚掩,一言一行一眉一眼都如澄潭映月般让颜子虚心有所感,哪里逃得过去。 颜子虚在夏府门口跟着兴奋不已的夏二少有一句没一句聊天之际,心里想来想去都是玄锦绣的心思,莫非这姑娘也春意暗动,对自己动了心?他本不是拘谨之人,九州世界一行诸多变化,早让他跳出了凡夫俗子的框架局限,虽然并不在意多一个淬炼情丝的美娇.娘,可是颜子虚左思右想总觉得不能不顾及夏夏的态度,哪怕有情丝修行的充足理由,也是不行。 正在烦恼之际,夏府朱门里转出一名春衫公子,玉面剑眉,修体蜂腰,除了腰间一串环珏作响多了丝媚气,怎么看都是个俊朗无双的贵公子。 玄锦绣脸上依旧是一副清冷模样,更显得丰神冰玉,雅致脱俗。 “怎么,不行?”玄锦绣扫了一眼有些目瞪口呆的夏胖子,又朝着颜子虚问道。 言辞缺乏加上在玄锦绣面前气场低靡的胖子只是摆出拇指,不停点头像个傻子。 颜子虚收敛了心底那些杂念,只说了一句话,“你若真是男身,云州不知多少人妇会悔不相逢未嫁时。有凤楼今夜有戏。” 颜子虚这几句话让玄锦绣眼中痴迷之色一闪,心头欢喜,笑容乍现,更是让夏二少啧啧有声,叹道,“姐姐,你就是妖怪啊。” 玄锦绣回复贵公子清冷神情,白了一眼夏复,说道,“叫我玄烨。” 颜子虚叹道,“名字更好。” 抬步走在最前面,看不到表情的“玄烨”半晌抛出一句,“这是我死去哥哥的名字。”颜子虚情知触到了她伤心处,对着夏复做了个鬼脸,夏二少低头暗笑哥哥你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啊。三人随意说些闲话,颜子虚把计划再说了一次,有凤楼喧闹的门庭已经近在眼前。 一直在门口招揽熟客的老鸨芸姐老远便见到了夏复等三人,如同看到金主上门,热情的将三人迎进了门。芸姐一直偷偷打量冷冷不说话却最为俊俏的玄锦绣,心头想这夏二少哪里结交了这两位年轻公子,白天这个已经是俊得不像话,晚上这个更是天上下来的一般,而且好像是三人中最贵气的一个,腰间那串玉环玉玦随便拿出一个来只怕都抵得上万青晶币。 看到自己安排顺利完成了第一步,颜子虚使了个颜色,示意夏复继续上演好戏。 夏复拉过芸姐让开两步说话,附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我这两位新认识的兄弟都是了不得的人,一个是不久前刚打败过姚北斗赢过修鱼家的大修行者,另一个虽然不修行,却是扬州来的贵客,家世显贵比我不差,你可得记住了,怠慢了他买下有凤楼让你去倒夜香也不是没可能。” 夏复按照颜子虚交代的话,说的虚实相间,真假难分,那老鸨哪里分辨得出,夏二少本就是有凤楼的贵客,贵客都说是贵客的人,打落她牙齿也只是笑得更欢的份,根本不敢去想怠慢二字,一时笑脸上脂粉再次簌簌落下,将头点得让人担心她脖子是否下一秒就会断掉。 见铺垫已成,下午又说过晚上再来好好乐一下,老鸨心头已经开始盘算该让自己名下的哪个伶俐姑娘来接客之际,夏胖子又神秘说道,“我这两个兄弟有个同样的怪癖,只喜欢十来岁的小姑娘,你别告诉我你这里没有啊,带来的要是不中意,趁早我去找其他姐姐安排。” 芸姐一听马上慌了,正要阿谀拍胸的时候,夏复抓紧时机截住她话头,突然冷冷说道,“虽然你安排我放心,但千万千万别让十七八岁的伶官来装嫩,我那兄弟眼光可厉害得紧。另一位的剑同样厉害,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芸姐哪里知道这一贯好糊弄的夏二少突然变得如此精明是有高人教过,面露难色开始支吾。夏复这时对于颜子虚在另一个领域的佩服再次突破洞玄境界,这老鸨竟然所有阶段的表现都被颜子虚言中,就连这犹豫支吾也跟颜子虚说的不差分毫。他一边忍住内心感触,及时的说完了最后一句台词,“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无论那雏儿再不受调教,在我那两兄弟手段下,保管服帖,还不伤她半点皮毛。” 老鸨下定了决心,一咬牙对着夏复说道,“最近倒是进了个雏,地道的美人胚,最多十一二岁模样。只是那妮子新来不过三五日,软硬不吃倔劲比石头还硬,才一直用药迷了锁在地窖里不曾用任何手段,原本打算先磨她十几天锐气再说。如今那妮子几天来都只是喝了些水,只怕饿得路都走不稳,哪里敢随意放出来让你们这些大爷们笑话我们有凤楼没本事。要是夏二少那两位朋友肯买去她,就是最好了。” 末了老鸨开始担心夏胖子看不上,又悄悄的对他担保道,“这雏儿模样真的没话说,骗你我就是狗儿养的。同好这一口的内城严总管亲自看过,都是赞不绝口的,说让我们只需要少许磨些棱角便让他带去内城亲自调教。您夏二少来了,我自然是不能藏着掖着。您看,只要出个过得去的价,你就连人带走,我们也省事不是。” 芸姐说的口沫横飞,夏胖子却是心里直颤,只道自己那位哥哥莫非真是天神转世,连这些事都算得到,越听越像是梦青儿妹妹。当下便面不改色抽出了一张碧落城最大的四海汇通钱庄的钱票,甩得啪啪作响。 “这里一万青晶币,你去将那雏儿好生梳洗打理了,最好喂些粥饭让她走得动路,带来我常听曲的墨凤包间里,看看就知道你这老娘们是不是嘴里抹了油。我那兄弟中意,再多十倍的价也不是问题。” 老鸨被那张钱票迷了心窍,想着地窖那个小东西就是个软硬不吃的烫手刺头,本希望严貂珰买走了事,一听了这几个傻子还能出到十万的价,怎会说不好,只把夏复三人当了财神结伴来,连声答应便要伸手拿这一万青晶币。 夏复存了个心眼,手捏住钱票不肯放,随口问了句,“那严总管可是内城大总管严貂珰,被无数姑娘喊老公的那个?” 老鸨盯着钱票头也不抬,急急答道,“除了这个严总管还有哪个呀。” 手一松,老鸨拿着能将有凤楼所有姑娘统统包下三日都有余的钱票,欢天喜地安排去了,没能留意到夏复将这些话跟颜子虚一说后,那暴起复又散去无形的凛冽汹涌杀意。 玄锦绣听得分明,不好多问,直等到三人都进了安静无人的墨凤厢房,才关切说道,“莫非真是梦青儿,如果是,也就能说得通为什么这几日我们派人几乎找遍全城都没有半点消息了。” 颜子虚此刻却从容得让人心悸,只是缓缓说道,“青楼这些伎俩,我年少就见识得多了。路边孤女,无依无靠,又长得清秀可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巧言骗了或是蛮力夺了,就可能是青楼里一棵摇钱树。若服管教,自然好办;不服,卖了换钱,打死卷了,扔到野外都是喝水般简单的事。” 玄锦绣和夏复听得沉默,颜子虚又说道,“若不是青儿,也买下带走安妥好,算是一份机缘。” 半晌后,颜子虚端坐在正对着厢房门的檀木椅子上,静静看着房门,用冷的让人牙关发抖的语调淡淡说了最后一句。 “若真是青儿,很多人会死。” …… …… 求红票求收藏,求梦青儿早出现,大开杀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本息一笔算清 【今天第一更】 老鸨子拿了订金安了心,一小会功夫便流水一般上了各式精巧茶点、酒水,热场的一众舞姬、歌伶已经在厢房连着的宽敞偏厅里鞠躬开演,跳的是八方云动,唱的是高山流水,风舞流音,勾人魂魄,欢喜热闹。 颜子虚只是嘴角微翘,默默看着舞姬歌伶间的某一处,如瞎了聋了不视不听,面容像被九天罡风吹过,眼光被雪山玄冰镇过,让人心栗。 玄锦绣知他胸中蕴藏的怒火实际上已让五内俱焚,这时已经多说无益,只能等着看下一刻厢房门开时进来的那人究竟是不是梦青儿,不过被颜子虚有所影响,想到青楼里这些肮脏勾当,她原本就清冷的俊脸上更是蒙了一层白霜,坐在颜子虚身旁犹如一株挂满冰棱的青玉树。夏二少眼角瞥得分明,也收了活跳性子,老老实实的坐在另一侧噤若寒蝉。 乍看去,这偏厅和厢房中间挂的那道垂绦丝帘竟像是水火不侵的仙家宝贝,将一个世界隔出了截然相反的冰火两重天地。无论歌舞如何妖娆迷眼,弦乐何等拨弄人心,三人都只是静静看着,坐着,好像厢房那一侧的时光已经被永恒冻结。 然而在颜子虚眼里,整座有凤楼已然是一座冰冷死寂的大坟墓,眼前这些扭动腰肢抛洒媚眼的歌舞姬,不过是坟墓里最后一点活气罢了。不闻靡靡之音的两耳中,传来细碎的蔓延伸展声响,这座累积了太多声色淫靡的楼阁同样在静默积累裂纹,最终结局只可能是轰然的倒塌。 故意对那晚的刺客事件避而不谈的颜子虚和夏夏,晶莹心思里都不愿那晚的美好时光沾染上阴谋和血腥,然而两人都在暗暗调查那些宁死也不招供的黑衣人背后的黑手。颜子虚已经在现世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排在嫌疑前两位的无疑是那不止一次出手的浴火黑影和修鱼家了。那晚将最后一名黑衣人扔出夏府的时候,颜子虚将昔我剑的一丝灵气借着震断经脉时的剑意送入了那名形同废人的刺客身体,离开昔我剑的灵气最多能存在数天时间就会消弭干净,不过对于感应追查已经足够了,至少颜子虚现在知道那名刺客还没死,一直停留在碧落城某处静静潜伏,似乎也在担心颜子虚这方的追查报复。颜子虚只希望自方的按兵不动,能让这名棋子尽早消除顾虑,有所行动。 梦青儿的事情解决后,才轮到那些刺客,轻重分明,恩怨也分明。 …… 老鸨芸姐这时正在地窖里忙得不可开交。 有凤楼的地窖如同地牢,被隔出十来个小间,有的存放杂件、酒水,有几间固定放置每天从昆玉雪山运来的冰块,以保证整个地窖适宜存货的低温。在老鸨和鱼公们眼里,剩余的小间里关押的那些十一二岁到十八九岁的姑娘,同样不过是地窖里的一件货物。在放到楼上披上华美衣裳变成摇钱树之前,顶多是能动的货物而已。 看着服用了有凤楼惯用的酥筋粉的这名雏儿,老鸨笑得很大声,拍拍她的脸,看着那双有气无力半睁着的迷离双眼说道,“算你小丫头运气够好,居然有人愿意买你这只软硬不吃的刺猬。严大总管癖好古怪看上你也说得通,那个俊得不像话的冷面公子居然也有这爱好,我只能说你的运气太好,不然我还真不信你能抗得过老娘我的厉害手段。” 老鸨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复又咯咯笑道,“真是美人胚子,要是你肯听话点多好,我芸娘阅人无数,保管你五年内变成有凤楼的头牌花魁。” 没去看那雏儿眼中愤恨眼光,芸姐径直对着一旁的配药鱼公呵责道,“这可是价值十万青晶币的宝贝物件,你将她弄得话都说不出一句,待会贵客以为是个哑巴的话我回头掐死你,蠢货。” 十万青晶币啊,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大买卖了,自认做成后必将得到幕后大老板的赏识,把有凤楼其他数名老鸨统统踩在脚下,芸姐这时早已忘乎所以的把鼻孔当做眼睛在用,好像自己真的已经变成主事人一般。至于那一万青晶币的钱票,她早已藏在了怀里据为了己有。 “叫个丫头弄盆水来,我给她描画描画,另外再让个力气大些的丫头将人扶上楼送去墨凤间。”芸姐熟练无比的安排下去,那鱼公点头下去。不一会人来人往,芸姐手脚麻利,清洗、敷粉、描眉点唇,没多久便将这已经没有太多人气的货件重新梳理出了七分人样,三分打扮之下,竟然真的是个尚未长开脸的绝色模样。 再换过一身衣裳鞋袜,芸娘正要把这些一起扔掉,感觉到那名雏儿的喷火眼光,不由得目光注意到那双还有五成新沾了些许泥土的鞋子上。 “哟,这鞋绣工还真不错啊。”芸姐随手递过到一旁站着的端水丫头手里,嘱咐道,“洗干净了送去我房里。” 在老鸨子嘱咐另一名粗壮丫头架起这名雏儿上楼去的时候,这名端水丫头心里暗骂着死虔婆上次把人抓来就贪了一颗值钱的黑色珠子,这次卖人居然连双鞋子都要贪,平日克扣我们工钱还不够啊。出了地窖后洗净了那双玄青布鞋,摆在了老鸨子芸姐休息小厢房的窗台上。 一双小巧玄青布鞋沾水后更显出浓重的黑色来,鞋面上栩栩如生的彩翼青鸾振翅欲飞。 …… 颜子虚坐在房中眼神越来越冷,就在夏复也如坐针毡正欲出去摆开架子大骂的时候,厢房的门终于再度打开。 歌舞姬们见到芸姐扭着身子进来,识趣的各自收了表演,鞠躬退去。芸姐见屏退了外人,便踮脚晃腰的来到三人近前,一番客气的道歉赔不是,只说是精心准备去了才耽搁了一些,人早已准备妥当,送去墨凤专属的休息厢房了。 夏复见状道,“你下去,我的朋友看过后满意的话,我马上兑现。” 见老鸨点头离去,夏复这才解释道,“有凤楼共三层楼,二层楼歌舞买醉,三层楼苦短春宵。我们只需去楼上画有一只墨凤标记的厢房看就是了。” 颜子虚点头道,“你去和那名老鸨聊,我和锦绣上楼。” 玄锦绣陪着颜子虚上楼,短短十几级楼梯颜子虚觉得走起来漫长如登千仞高山,心底迅速闪过的众多念头疾如流星,一霎那转过无数心思,待两人走到描有墨凤的厢房门口时,早等在门口的那名丫头头也不敢抬,垂手说道,“两位爷请进,我就在门外候着,有事叫我就是。” 颜子虚本有着先手制服她的意思,可这三层楼一个四方天井,不止这墨凤,其他几个门上绘有别种颜色凤凰的厢房门口也站了侍女丫头,颜子虚遂打消了念头,和不便开口说话的玄锦绣一同进了房间。 房间又分两格,里面隔间隐约可见床帏间一个人影半倚半坐。 到了这时颜子虚心头反而异常冷静,示意玄锦绣先进去看看端倪,,颜子虚却推门出去再次冷冷叮嘱屋外那侍女丫头不是他喊绝对不能进来,顺手塞了几颗青晶币过去。 见那粗壮侍女答应得爽利,颜子虚这才重新进门,进了内间。 映入眼帘的是让他想笑却反而悲从心起的情景。 软绵绵的梦青儿根本无力坐直身子,倚在身后大红绣被上,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恨不得要用眼光杀死呆呆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一块四方红绫的“玄烨”。 颜子虚眼睛泛起酸涩,嘴角勉强弯起挤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没事了,青儿。是我。” 这才发现颜子虚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梦青儿傻傻愣住,如坠梦中。 半晌后,两行泪珠滚落粉颊,洗出两条略带着眼影黑色的胭脂路。 痛哭声骤起,梨花带雨,摧人心肝。 信手拿过玄锦绣手里那面绣着龙凤和合图案的红绫,温柔拭去梦青儿面上泪珠时,颜子虚这才发现手里这红绫竟然是一张红盖头,而让他心头更痛的是,梦青儿双手手腕还被另一条红绫牢牢捆住。 指尖剑意微吐,红绫断。小丫头用尽仅有的全部力气扑入了颜子虚的怀里,哭得全身发抖。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颜子虚拍着她后背,心头也是酸楚茫然,来去反复的只是一句话,“不哭了不哭了,我们这就回家。” 拍了数十下后,颜子虚才发现触手极软,原来那层薄薄红衫下竟然是什么都没穿,显然是有凤楼为了便宜恩客行事所谓的精心准备之一。半点绮念也无,颜子虚心里只是觉得轰然一响,那积压了许久的狂暴杀意顿时在此刻被点燃,尽数涌出。 感受到颜子虚细微变化的梦青儿勉强收住哭声,仍旧肩头不时抖动的啜泣两声,望着双眼里炽热杀意闪过的颜子虚眨巴着眼睛想要说什么,却被颜子虚手指轻轻拦在唇上。 “先听我说完。小麒我已经找到了,你放心它很好,今天还吃了十二只鸡腿。告诉我,你的麒麟珠呢?” 梦青儿努力平复气息回答道,“我被抓来那天就被一个老女人抢去了。还有我的鞋,那时娘亲手缝的,要找回来。” 颜子虚听她说完后又忍不住要哭,连忙说道,“放心,我都会拿回来。所有该拿回来的,加上欠你的利息。” 颜子虚对梦青儿说明了玄锦绣的真实身份,玄锦绣也上前来好言宽慰,这才让梦青儿心头稍安,任由玄锦绣拆下锦被,做成一件简单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去找夏复和那老鸨拿回青儿的东西。你们马上离开,回夏府。” …… …… 昨晚一千纵横币已经送出,欢迎评论。 求红票、求收藏。 预约了实体出版,不会太监的,放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火烧有凤楼 【今第二更,12点前……应该还有,如果我右背痛不加剧】 拉开门的那一霎那,颜子虚脸上露出笑意。 像一个吃饱了正用牙签剔牙的食客想找地如厕腾空肠胃,颜子虚的满意表情让门口受了小惠的那粗壮侍女露出殷勤笑脸,完全无视了刚才里面隐约传来的嚎啕痛哭声。相反,得知一些内情的她有些羡慕里面那个小女孩能离开这豺狼般的有凤楼,哪怕等着的也许是另一个阴森虎穴,当年自己若不是因为长得粗壮了些,后来又从了配药的鱼公陈…… “带我去见芸姐。”随手扔出的两个青晶币闪花了她的眼,打断了回忆。 跟在侍女身后步步下楼,颜子虚脸上笑意敛去,冷冷看着整个有凤楼的结构布置,牢牢记在心里。 墨凤间无人,胖侍女尴尬一笑,说道,“可能在芸姐的休息小厢房,我这就带您去。” 果不其然,推开偏院的那间小厢房的门,几乎要贴到夏胖子身上的老鸨芸姐正施展极尽游说本事,在和胖子说价。看到颜子虚进来,夏复眼眉一挑,起身顺势挣脱了挂在身上的那件团袖滚金丝的媚俗衣裳。 “不错,我们要了。二少,付钱。”进门前看到窗台上那双还湿淋淋的玄青布鞋后,颜子虚开门见山,简洁利索。 夏复见颜子虚满脸笑意,就好像刚爽快了一把似的,顿时心头一沉,隐隐猜到那雏儿就是梦青儿,默不作声的拿出十张跟先前一样的四海汇通钱票,摔在了老鸨早已合拢捧起的双手里,嘴里犹自咒了一句,“收好了,算你走运。” 颜子虚示意夏复先出去,老鸨见颜子虚还有话说的样子,以为还有好事敲门,做出心领神会的样子连忙帮他沏了一杯茶。 颜子虚看也不看那杯茶,做出嫌弃的样子说道,“两件事,我要确定那雏儿的背景是否干净;第二,那雏儿说她有颗随身携带的黑色珠子,我那兄弟既然买了他,她的所有东西可都是我的。” 颜子虚越高高在上不讲道理,老鸨越信以为真毫不怀疑,对于那俊冷公子的手段也佩服无比,居然能让那雏儿服帖,还说出了珠子的事,她急忙澄清道,“公子放心,这小雏儿是我在路边发现的,当时跟一群流浪狗玩在一起,脏兮兮却看得出是个好胚子。我让人跟了她两天,都不见她回家,知道是个无亲无故的野孩子,才想了个办法收进了有凤楼。 看颜子虚做出半信半疑的样子,老鸨赌咒发誓了一番最后才面露难色说道,“那丫头身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看不出用途的黑色珠子,后来严大总管要买下她的时候我拿出来给他看了,严总管用一百青晶币要跟我买,只说是一颗普通的荒兽内丹。我哪里敢把这种不干不净野兽身上的东西放身上,所以就同意了。” 颜子虚点点头,问道,“若是严总管日后问起这雏儿的事,你怎么回答?” 老鸨露出这事好办的表情,陪笑道,“当然是不服管教被打死,丢到城外喂狗去了。这个公子放心,您出了价,我不会不知轻重。这事常有,严总管也是明白人,不会追问的。” 颜子虚哈哈大笑,连声称赞这老鸨知趣,起身要走时看似无心随口问了一句,“有凤楼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夏二少爷对你们推崇有加,看来你们背后的大老板是只手擎天的人物啊,对不对?” 老鸨被一番好话托到了天上,想着自己马上要得到大老板重用,越发忘形,嘿嘿笑道,“内城里的大人物,当然是说一不二,不然有凤楼哪里有这般好的生意。” 颜子虚笑着拍了拍老鸨的肩,说道,“这样最好,我走了,不用送。” 老鸨谄笑相送,丝毫没有察觉到一缕剑意已经由肩游走到了心脉附近,静静的蛰伏下来,饿虎般盯着眼前犹自不停跳动的那颗心。 颜子虚离开时,窗台上那双秀巧布鞋跟着消失。 夜深时分有凤楼的恩客们走的走,歇的歇,老鸨芸姐闲下来后发现先前交待的事没有完成,将负责刷洗绣鞋的丫头狠狠骂了一顿。当她骂骂咧咧独自下到地窖里关押梦青儿的隔间亲自寻找时,白眼一翻,捂着胸口倒在了梦青儿曾绑坐过数日的椅子前。 那道蛰伏多时的剑意暴起,饿虎扑食般一口咬断了心上最粗的那根血脉。 有凤楼顶,屋脊一尊螭吻旁,单膝跪地的颜子虚缓缓起身,睁开了眼睛,视线由那尊螭吻投向内城方向。原来有个这么隐蔽的大地窖,内城的大人物,哼,难怪区区一座青楼上也敢雕上官家才能用的五脊六兽。 颜子虚驱使剑意杀了芸姐后,心头却没有一丝快意。想到那颗麒麟珠还在碧落内城某处,他眉头皱得更紧。 自从出了中天院,人生好像有了一个大转折。北斗邀战,刺客夜袭,青儿被囚,这一切麻烦都主动找上门来,由不得颜子虚自己挑选。他只能见招拆招,最终似乎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才是得解脱的王道。自己得解脱,他人亦得解脱。自从那夜将昔我剑灵气种入刺客身体后,今天故技重施从老鸨芸娘身上又发现了情丝剑意的另一种用法。这道切断老鸨心脉的剑意里同样夹了一根灰色.情丝,不过却由负面感情凝聚成丝,只有灰暗的复仇之意。 看来还是要去碧落内城会会那些大人物了,不过去之前,要把有凤楼的债清算一遍,权且当做给内城那位不知名的正主一个见面礼吧。 掏出黑巾蒙面,颜子虚几下纵跃,消失在午夜的浓黑里。 这一夜,碧落城有凤楼大火,其屋顶辟火蹲兽螭吻无故坠地。众人议论纷纷,皆说有凤楼触怒神人,降下天罚。 当第一时间得知副楼和地窖被彻底烧毁,地窖里面囚禁的十来名待调教的良人悉数失踪,被毁物资无数时,内城里某位面白无须的总管大人看着远处映红半边天的大火,眼皮跳了几下,面色阴沉,遂即召手下准备马车连夜前往温侯府。 …… …… 求红票、收藏 第一百二十章 明珠坠尘,麒麟入腹 【第一更】ps:宽带故障,写了发不上来,晚了四个小时 大半个云州人都知道赵谦生性谦和温缓,人如其名。据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书房里修习丹青之道,那间所藏书画过万卷的书房大得可以摆得下一艘扬州最大的热港里常见的三桅帆船,而在他同样巨大的书桌上,一只严貂珰私下送来的鎏金船模深得其心,暗符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的赵谦一向对外秉持的宽厚大度形象。书法大家宋师青亲笔书就的一副“纳百川容九州”的长轴气势磅礴,正对着书房门高高悬挂。 自称生平唯一憾事就是膝下无子的温侯这晚也看到了那映天大火,不过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仍旧是回到书房里手握一卷《南魏书》安静阅读。门口轻眉顺眼的俊秀小童通报大总管严貂珰求见时,他头也不抬应了,终于将手中许久都是那一页的南魏书轻轻向后翻了一面。 神色有些异样的严貂珰进门后细细将有凤楼大火的事一说,赵谦轻叹了口气,说道,“很久前有凤楼初建成时,我就跟你说过,内里奢华即便超过望王府我都不管,只是外表不能露出一丝逾越之意,你就是不听,说是要借天地祥瑞,龙子都差不多被你弄全了摆在楼顶,我想着这么多年都不曾对外称王的望劫不是个在意这些小处的人,所以只是说了你一句胡闹便由得你去。现在果然被我言中,烧了一座有凤楼你还能再建三座,但这火还在烧,神人天罚之类的话就满天飞,流言可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严貂珰听出其中深意,试探着问道,“莫非侯爷是说这里面有人故意挑拨?” 赵谦点点头,“号称辟火神兽的螭吻虽然是块顽石,也不会火头一起就无故从楼顶先行坠落。要是你的人听得仔细,我没猜错的话,这大火还是个开始。那纵火的人胆大得很,行事后不及早离开还故意向那些不懂螭吻为何物的凡夫俗子散布这些消息,就是在借着悠悠众口警告我们呢。” 总管白脸皮上一丝憎意闪过,冷哼道,“我看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胆子大还不是只有一个脑袋,属下这就再让人去细查,说什么石落火起的天罚,我倒要弄个水落石出。” 赵谦笑笑拦下他,说道,“你跟我一样都没有子孙根的烦恼,怎么还是这般心急火燎的沉不下气?” 听得赵谦看似无意的提起这说出去必定震惊云州的秘密,严貂珰脸色煞白,知道看似若无其事的温侯其实心头已经动了杀心,顿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颤声答道,“属下没用,辜负了侯爷的期望,甘愿受罚。” 赵谦淡然挥了挥手,“起来说话吧,告诉我最近有凤楼的所有你知道的事,越详细越好。望劫那小子已经被我说动增兵羽仙城,这个时候我是不愿后院起火,碧落城又生出什么变故来。再说,我要是真怪你,你早已经死了。” 严貂珰只觉得手脚冰凉,想起来都提不起半点力气,跪在地上一五一十把最近一月有凤楼所有他知道的事都讲给赵谦听了一遍,连自己看中了一个雏儿的事也不敢丝毫隐瞒,和盘托出的同时将怀中那颗黑色珠子掏出,颤巍巍的奉到赵谦面前。 赵谦接过那颗珠子,心念探查之下,眉头稍紧复舒,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喜色,反复把玩之下,赵谦呵呵笑出声来。 “好好好,烧得好,别说烧了一座有凤楼,就是十座一并烧了也值得啊。仲一,你这次因祸得福,我不但不怪你还要重重赏你才是。” 严貂珰不明就里,但看到赵谦这般欣喜又破天荒的亲切称呼自己多年前还是男人时的旧名,顿时觉得小命应该是确保无忧了,站起来小意拍拍袍袖,肃立在旁仍旧不敢说话。 一边赏玩黑色珠子,赵谦毫不掩饰心中欢喜和希冀,一边问道,“你现在还是洞玄巅峰,至今没跨出那关键一步?” 余光瞥见严貂珰黯然摇头,赵谦半开玩笑式的畅怀道,“也难怪你看不出这珠子的玄妙,若是你看得出只怕拼死也不肯给我了。” 看到严貂珰脸色又变,刚欲辩解却又被赵谦堵住了话头,“不用解释,我给你那上半部《大乐天禅欲阴阳诀》加上我教你的法子绝对能让你突破至虚境界,你安心好好修炼就是。这颗珠子里乃是出生就是洞玄境界,天地瑞兽麒麟的精魄,而且是一只已经接近成体的黑麒麟,就算不敌至虚境界的修行者,也可以轻松逃逸。有了它,加上麒麟本尊的全身血肉,再施以秘法就足够我残体重生,窥探至虚上品乃至无矩境界奥秘了。仲一,你说我是不是该赏你?” 严貂珰恍然大悟,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无意间得了这种异宝,还茫然交了出去,虽然赵谦开口说要给赏赐,心里还是八分懊悔两分喜悦一齐涌了上来,口里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啦,你无心有功,我也不亏待你,你听好,这场大火十有八九因这个带着麒麟珠的小丫头而起,明天我要关于这小丫头的一切消息,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火烧有凤楼的人应该已经救出了这个小丫头,只怕也在找这珠子。若是你得到麒麟的确切所在或是把这小丫头带到我面前,下半部《大乐天禅欲阴阳诀》就是你的。”说到这,赵谦抬手一挥,“去吧,我也累了。” 严貂珰如奉纶旨,急急忙忙离开布置去了。赵谦看着手中鸡蛋大小的麒麟珠,毫不犹豫张嘴一口吞下,这才放下心来对着外面唤道,“童儿,进来。” 书房外那名伶俐小童应声推门进来,恭敬乖巧的说道,“老爷有何吩咐,如果要小的伺候就寝,小的这就去收拾被褥,给老爷暖床。” 看着这个伺候了自己已有数月的俊秀童子,赵谦脸上笑着,抬手一道乌光飞出,那小童脸上还来不及露出惊骇神色,便软软瘫倒在地上气息全无。不一会,淡黑色火焰腾起,将尸首连同衣物烧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小团灰烬。 依旧捧起那本《南魏书》的温侯随手拍出一掌,那团灰烬随着掌风眨眼间便飞出半敞的房门。轻轻一响,书房门关闭,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归于寂静。 …… …… 第二更酝酿中,淋雨求红票收藏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州夜雨好杀人 【2更送上】接下来很久应该都是颜子虚的独角动作戏,不给点鼓励? 有凤楼的大火直烧到黎明时分才渐渐熄灭,由于是地窖燃起,波及到的偏院虽然是众人的住所却因为有凤楼的生意时间在晚上,反而没有人,也只是钱财的损失。火灭后清查人数,除了一名叫芸姐的老鸨和若干地窖关押的良倌人不在,倒是没有再多的人口失踪。 这些消息一一传到了严貂珰的耳中,跟赵谦的分析相差无几,再听到派去的人回来说某个负责配制各类迷药、春药的陈姓鱼公提起那芸姐接了一笔大生意,说有贵人从芸姐手头买了个不听话的雏儿,严貂珰便坐不住了。 临近中午时分,一架挂着内城标记的马车停在了冷清的有凤楼前。 车内的严貂珰借着调查有凤楼大火起因的名义,亲自过问,逐一将相关人等带到马车上详细质问,连下人丫头都没放过。最后,这阉人皱着几乎淡的快要看不见的眉头,齿缝间挤出了几个字,“跟夏二少同来的扬州贵公子?” 强压下心头前往温侯府邀功的念头,严貂珰思量过后,还是决定再把夏二少最近的行踪摸清楚,何况他与温侯的这层关系也是隐情,不能随意见光,要去也只能跟昨晚一样趁着夜色走侯府偏门。虽然大致有了个了解,可是估计老鸨死前口风太紧,只是在其他下人面前说有扬州贵客想要买雏儿,加上鱼公陈说的是一个俊俏的冷面公子,想到这严貂珰遣走了众人并交代下去严禁再议论此事,然后坐在马车里召了随行的一名近侍太监进得车来,让他去天罗营下属的监察处问问专门负责监视四大家动态的人,看夏府最近是否有生人进出,尤其是俊俏的冷面公子。 虽然很不愿意跟吴别景的天罗营打交道,可是论耳目,也只有监察处那些无孔不入的飞蛾能知道更多情报了。一想到数年前温侯听信自己的建议设立了监视外城的监察处,广布眼线,却将其置于天罗营的编制之下,统管内城大小事宜的严貂珰就有些气结,虽然明白这是温侯赵谦的左右制约,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可心里想起还是会偷偷的咒骂几句。 近侍太监领命后刚要下车,严貂珰再次叫住了他,叮嘱道,“小春子,我知道你脸面也广,可是这事要打听的不露痕迹,别让监察处的人起疑心,将消息传到天罗营姓吴的那里就不妥了。” 这名太监嗤嗤一笑,阴柔答道,“小的明白啦,大人就放心吧。” 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的严貂珰整理了一下思绪,恨恨的小声骂道,“这吃里扒外的老鸨子,竟然敢把我要的人卖了,还藏着掖着不知到时会编个什么理由搪塞我。我要是不亲自来一趟问过这些肮脏奴才,不出纰漏才怪。都是些废物!死了也好。” 说着他拉开车窗,掏出袖里的熏香丝帕,努力将车里空气向外扇着,似乎刚才那些平素根本不入眼的下人已经弄脏了马车似的,满脸厌恶之情。 严貂珰这些嘀咕没有人能听得到,不过这窗户一开,他的举动都落在了极远处一座高楼顶上某人眼里。轻轻拉下面罩后,一直在有凤楼旁监视而没回夏府的颜子虚锐利眼神里泛起笑意,“忍不住了吗?大人物。” 原本只是抱着一丝希望前来有凤楼试试,也是颜子虚熟悉现世里烟雨街上那些青楼妓馆无边风月下隐藏的黑幕,这才机缘巧合救回梦青儿。唯一遗憾的是颜子虚不愿青儿再多受一刻的苦,在不能完全消去痕迹的情况下仍旧强自出手,可是他此刻看到那架马车时,心底深处并无任何悔意,只有一股纵千军万马我往矣的豪气,以及不再让身边的人受半点欺辱的坚定决心。 能来现场追查的肯定不是最大的那条鱼,不过却是关键线索。颜子虚远远缀着马车,见其入了内城总管府,便猜到了这人的身份,十有八九是老鸨口里说过的那位看上了梦青儿的大总管严貂珰,一想到麒麟珠就在他手上,颜子虚顿时放弃了回夏府的打算,打定主意只要确认严貂珰再出府,便找机会击杀他,取回麒麟珠让青儿恢复实力。 预感到一场势不可免的暴风雨即将到来,颜子虚沉思片刻,想到一番水乳.交融之后,心底情丝跟夏夏已经能产生类似于心灵链接一般的感应,便传递一丝心神过去,告知自己一切都好示意她们安心呆在夏府尽量不要出门,不一会情丝欣然弹动,显然夏夏已经是知道了,不过夏夏境界实在低微,除了能感到一丝欢喜之意,甚至连句话都说不出。 就在颜子虚很耐心的等着严貂珰再次出府的时候,天空下起雨来。 云州的四月雨跟扬州不同。扬州雨如温婉美人,出门只需一把印花油纸伞,却仍然阻挡不了和风细雨斜斜将春衫沾湿;而云州的四月,大雨说来就来如将军阵前御马疾驰,不给你丝毫喘息机会,顷刻间就会被颗颗饱满的大雨淋得狼狈不堪,你若仰头痛骂,那雨点会打的你眼珠生痛,不由得你不闭眼。一个是呢哝软语声声慢,一个却是铁琵琶弹的破阵子。 身上淡青衣裳瞬间变得无比贴身,颜子虚却毫不在意,一动不动的蹲在一处安静又隐蔽的所在,像昨夜有凤楼顶石雕一名唤睚眦的兄弟,任由雨水流过微微眯着的眼睛。颜子虚很感谢这场大雨,云州的四月雨下得很久,极少有人会在夜里冒着能打的人隐隐生痛的雨箭前行,这样无疑让他更方便行事,何况大雨之下那血渍和血腥味也更容易散去。 那辆马车一直没有再出门,直到入夜后几个时辰雨稍微变得小了些,那辆马车终于再次出现在雨帘中,循着昨晚同样的路线向温侯府的偏门行去。 颜子虚认准马车去向紧紧缀上,认出那方是温侯赵谦府邸,他已经猜到这碧落城的大人物能将大总管严貂珰纳为手下的无非就是三个人,也就是说有凤楼的幕后大老板只可能是望王、赵谦以及许白熊三人中的一个。可是看到马车是驶向温侯府邸,他心里却并不轻松,反而有些顾虑。 先不说赵谦认夏夏为义女这层关系,温侯赵谦素有博学多才的名声,这种人在颜子虚心里反而是最麻烦也最难得对付的。笔锋胜过刀锋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怕的是这个世界里,那些能执笔行文作画看似孱弱的无用书生,极有可能还是可提三尺剑砍头不眨眼的猛士。颜子虚心里闪过穿僧衣上青楼的智生和尚形象,心想,这个世界比起现世来可谓无奇不有更胜一筹。 然而对于那个微胖阉人,颜子虚找不到任何理由让他去见赵谦,当前第一重要的事,就是拿到麒麟珠。 趁着冒雨前行的马车来到一处两侧老树参天的街道转角稍稍减速时,一条黑影从天飘降,犹如一滴雨水钻进车内。车内人只觉得车门好像开了一下,一丝风漏进车厢,随即对面就多了个人,干净清爽就像是跟他一样早就坐在这里面了似的。 颜子虚就着厢顶嵌着的数颗价值不凡的夜明珠微光看着车厢里奢华布置,摸着屁股下厚而松软的兔毛褥子,除了对面严貂珰那甜软发腻的香味让他有些不适外,他甚至想建议夏夏也弄一辆这样的马车出来享受享受,不说做工和奢华布置,至少这么快的速度,颜子虚也不觉得颠簸。 “你不怕吗,严大总管?”颜子虚很感兴趣的望着对面依旧保持镇定的太监头子,笑问道。 …… …… 求票求收!江南各省已经大雨若干天了,又冷又湿。搞的我也情不自禁写起了下雨。 白娘子!许仙不在湖南,收了神通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嗯?嗯?嗯! 【第一更,停电,在网吧流泪打键盘】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是来寻死的。快死的人,我怕什么。”严貂珰好整以暇的掸了下衣服,似乎在抚去刚才随风带来的雨珠。他心里已经猜出了眼前这个蒙面人跟有凤楼脱不了干系,只是在这辆总管府特制的马车中,他心底并没有太多担心。 进来时瞬间震去浑身雨水,根本不理会对面恐吓的颜子虚舒服靠在椅垫上,享受动手前的最后一刻干爽自在,似乎贸然上车只是来闲聊坐坐而没有其他别的意思。 “既然来了,就随咱家去侯府坐坐吧。” “一入侯门深似海,还是算了,”颜子虚懒懒伸出手来,“总管大人把不该拿的东西还给我,我这就走,不敢耽误您的公务。” 严貂珰像是听到笑话似的干笑了数声,饶有兴趣的问道,“不该拿的?敢这样跟咱家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凭你私闯总管府马车就能治你的罪,居然还讹诈咱家,侯爷说的不错,你胆子真的很大。” “既然大人这样说,那我也是最后一个这样对你说话的人了。” 颜子虚剑意勃发,却发现几乎同一时间,马车里无数幽魂啾啾,变了玄冥鬼域,对面那得意笑着的太监头子身形渐渐模糊,变得根本不在同一个空间一般遥不可及。 自主触发的空间符阵! 颜子虚心头一紧,难怪严貂珰如此托大,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否暴起杀人,连夜出行也只带一个寻常车夫。这马车里挂的琳琅满目犹如货架商品的各色名贵饰物,甚至毛皮坐垫都只是掩饰,整个车厢根本就是个不能动手的可移动禁制。 严貂珰对于这个衍生自大乐天禅欲阴阳法,专为洞玄、至虚准备的禁制充满信心,就连至虚下品境界也难以抵御,不仅神魂要被禁锢接受幽魂侵蚀,本体也完全失去知觉,沦为砧板上的鱼肉。虽然心里有些担心,可是看到颜子虚顿时呆呆不动,原本感受到的剑意一闪消失,心里的最后一丝担忧随之烟消云散。随着马车离温侯府越来越近,他嘴角露出得意的狞笑,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在主子面前好好邀功,失去麒麟珠的遗憾和心底欲壑不是半部法诀就能填满的。 此时的颜子虚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手的神识感应,这道古怪禁制似乎能完全锁死心神,连要挪动一根手指都没有可能。身边无数鬼气森森的灰色幽魂也在源源不绝的消磨剑意,一时间根本杀不尽斩不绝,尤其是夹杂了情丝的剑意每消灭一缕幽魂的同时都能感受到其生前的痛苦怨念,每份怨念都跟近在三尺之外却如同隔海相望的严貂珰脱不了干系。心头怒气中烧,颜子虚却只能徒劳的驾驭剑意尽力斩杀这些鬼魂,任由马车将自己的身体一步步拉向鬼门关。 严貂珰好整以暇的掏出一只象牙柄小刀剔着干干净净并无一丝污垢的指甲,悠悠的说道,“这马车本是我拿来享用那些修行女子的专用行宫,平素都只有我请她们上车,今天你却自投罗网,真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我记得,最带劲的那个应该是南华世家的那个小姑娘,啧啧,真正的洞玄啊,可不是药石催出的废物。那一天我都不愿意离开马车,你知道了为什么我要把车里弄得这么舒服了吧。” 抬头看了一眼看不出太多表情的蒙面男子,严貂珰继续讥笑道,“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的话,你越生气我越开心。愤怒、冤屈、悔恨,都是变成幽魂后帮我镇压下一个猎物的力量。哼哼,我的行宫,进来容易,想出去就没那么简单了。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趁我一个人的时候上车行刺的人?” 每个指甲都剔过一遍后,严貂珰无聊的倚在背后软垫上,估算着也快到温侯府了,便俯身靠近了颜子虚一些,手中小刀伸向颜子虚的蒙面黑巾。 “现在,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吧,夏二少的朋友。希望你真如属下所说是个俊俏公子,这样也许你能在温侯的手里多活一会。” 颜子虚听得清清楚楚,却只能任由心里的愤怒杀意更沸腾,这道禁制显然已经杀人无数,四周弥漫的灰雾里层出不穷的幽魂就是最好证明,若不是心志坚定,那似乎在神魂深处响起的各种凄厉声音就能让他陷入疯狂。这阉人的手段隐蔽狠辣,防不胜防,再想到他已经查出了自己和夏复的关系,玄锦绣和夏夏也就跟着岌岌可危,若是再不杀了他,让温侯知道这些后,恐怕夏家就有覆巢之危。一介总管就如此难缠,那隐藏得更深的谦谦温侯会是什么样的角色,一想到这层厉害关系,颜子虚甚至觉得心底都结了一层冰,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如此托大入车行刺。 黑色面巾随着刀锋飘落车厢地面,宛如石雕的清俊面容显露在严貂珰眼前。 严貂珰先是一怔,随即爆出大笑,“竟然是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那晚来内城滋扰,吴别景那废物让你走了,还逼得我在他面前显露了实力,那天我就想要你的命了。你今天真的是来找死啊。” 严貂珰话里语气逐渐转冷,连讥讽的语气也多了一层寒意,“那天你似乎没这么弱啊,一击之下连我都躲不过只能出手,是不是那个漂亮姑娘不在身边没有战意?嗯?” 最后一声嗯的时候,小刀闪电般刺入颜子虚肩头,带出一线血花。 看到颜子虚真面目后,心头恨意顿生的严貂珰一刀下去后,脸上狰狞之色才稍稍平复,继续说道,“你说你叫孟罗是吧?那时你不是很嚣张的吗?怎么现在不能说话,连挨刀都不能叫唤一声了,嗯?” 第二声嗯出口,第二个血口出现。 “你该庆幸我这柄剔指甲的小刀没有血槽,不过勤能补拙,对不对?回答啊,你不是来要我的命吗,嗯!” 第三刀扎在颜子虚的腿上后,泄去施虐欲望的严貂珰也懒得去拔刀,拿出锦帕擦拭了一下滴血未沾的手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说道,“到时候我会求温侯让我亲手来结果你,让你尝尝我真正的手段。” 颜子虚此刻已经感受到身体的痛苦,被禁锢后天地元气的吸纳已经被极大削弱,也是这阉人为了更长时间的折磨被困之人才刻意如此。身上多了三道伤口后,身体上的虚弱虽然不能影响神魂,可随着血液流失,体内元气流转也渐渐生涩起来。由被困到现在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被逼到生死关头的颜子虚心里更多的是疑惑,这严貂珰说的似乎见过自己的样子,而且还有过一段渊源,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里并无恐惧,只是苦笑,莫非这次要死的像个冤大头般不明不白了吗? 转身敲了三下车身示意车夫加快速度后,严貂珰回过头来正要拔出那柄小刀,却像是见鬼似的眼神剧震。 那柄深深插入大腿的牙柄小刀自行升起,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缓缓的,一分一分把它拔出来。 再看颜子虚的脸,占据全部眼眶的浓黑一闪而逝,重新露出的除了眼白,还有一抹让严貂珰熟悉和隐隐胆颤心惊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虚现 【二更,网吧让我崩溃了】 再看【颜子虚】的脸,占据全部眼眶的浓黑一闪而逝,重新露出的除了眼白,还有一抹让严貂珰熟悉和隐隐胆颤心惊的笑容。 那柄象牙小刀静静悬于两人之间,一滴鲜血顺着刀尖落向地面,在雪白的毛毯上渲染出刺眼的艳红。更让严貂珰生出恐惧之意的是【颜子虚】的手居然慢慢抬了起来,握住那柄小刀轻轻甩去刀锋上残留的血珠。 “我一向不反对厮杀和屠戮。” “厮杀是勇者的权力,屠戮是胜者的奖励。” “可是你不给我权力就想领取奖励,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虚在这一刻重新醒来,接管了颜子虚的身体,慢条斯理的话里显露出绝对的自信,胜过刚才百倍。在严貂珰眼里,这时的对手眼神所显露的,是真正的上位者所拥有的冷酷刚厉,视人命如草芥。一句一顿说出来的话,更像是来自九幽深处的索魂音,远不是那些企图乱人心神的鬼魂啾啾声所能比拟的。 那一抹骇人黑色虽然已经消失在眼眶里,可是造成心灵上的震撼犹在,严貂珰心有余悸的问道,“你是妖是鬼?你明明已经不能动了,我的大乐天禅欲阴魂阵不是这么容易能破的,我的禁制法器明明都还在!”说到最后严貂珰的声调已经拔高了几度,还微微带着颤音,若不是车厢禁制有消音功效,驾车的车夫只怕早已经停下来问个究竟了。 就在严貂珰忍不住左右打量自己那些隐蔽布置的法器是否还完好的时候,【颜子虚】笑着摇摇头答道,“这部欢喜禅欲法被你们这样糟蹋,乐天宗的那位创始人若知道一定会从地里跳起来骂。放心,你的确是禁锢了我,我这时还在跟那些被你残害的冤魂苦斗呢。” 严貂珰更是觉得恐惧之爪狠狠的攫取了他的心脏并用力捏紧,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声音更为纤细涩耳,“你不是人……你,你究竟是谁?” 【颜子虚】将目光在他微胖的身躯上游弋了片刻,仿佛在选最鲜嫩可口的血肉的恶魔般不怀好意。 “你不用演戏拖时间了。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更何况你刚刚都说了,”说罢恶魔舔了舔嘴唇,露出雪白的牙齿一时间笑得灿烂非常,“我根本就不是人。我是【虚】。” 白纤五指并拢,轻轻抚过脸庞。 严貂珰只觉得天地间所有的元气都瞬间消失,凝聚在对方五指之后,甚至连整个车厢里的空气也被完全抽空。 随着五指由额间开始缓缓向下移动,一层波动凭空生出,渐渐成形。两三次心跳之后,当那冷酷微抿的唇边笑意消失时,一张白色面具赫然成形,三道黑色羽翼般的条纹由鼻间向右飘逸飞出,刚好描绘出一只右眼的模样。 “【我降临后,恐惧将注视一切,所有不能承受我目光的,都将毁灭】” 这是严貂珰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个音节消失之际,整个马车刹那间像被凝固在一幅永恒的画面当中。 四匹健马的马蹄正在积水的石板路上踏出若干小小浪花,马夫的长鞭击破了十余滴大颗的雨珠,正要狠狠抽打在健马肌肉虬结凸起的光滑脊背上,刚被抽打过一次的那匹马儿厚厚唇皮翻起,白石子般的牙齿间正吐出一口袅袅白气,马车右侧车轮被一块桀骜凸起的青石弹起一寸,正要用力将一处水洼碾成两半小小的海洋。 在这一霎那所有都静止,只有内城总管府主人双眼里的恐惧突破了这个局限,无限变大,蔓延全身。 下一刻,健马、车厢、御者、严貂珰连同万千雨水一起,统统爆成虚无。 雨帘中出现了一个半圆状的虚空,颜子虚站在正中央,瞬间被接踵而至的密集雨水打成了落汤鸡。那张怪异面具像是空气凝成的一般随即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颜子虚渐渐睁开眼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和黑夜,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左右顾盼,满眼迷惘。 身上除了留下三道鲜血留下染出的血痕,一丝伤口亦无。 温侯府那张朱红色的偏门就在十丈开外,府内书房里正在挥毫写字的温侯赵谦没来由的突然手一抖,写到最后一个字的长卷功亏一篑。 呆呆立在当场的温侯看着那个没能写完的天字隐约已经成了个夫字,又像个戎字差了最后一撇和一点,眉头紧皱成了一个川字,与一旁似乎同样感觉到什么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最终温侯点了点头,目送着衣服上绣了蟠龙踏日图的年轻人带着郑重神色迅速消失在门外。 颜子虚快速跃行于比邻栉立的处处屋脊间,淋了一会雨后再回忆刚才的情景,心里思路总算理顺了一些。虽然听到了严貂珰犹如普通人噩梦时的挣扎呓语一般说出的话,再不敢相信颜子虚也不得不认可眼前的事实——另一个自己杀死了严貂珰,而且是在无视车厢禁制的情况下,一瞬间将整个马车连同御者一起强横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这该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力量,颜子虚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着太多无法解释的谜团,真的就像夏夏那晚说过的一样,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个永远无法看懂的谜。此时此刻,对于他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样。 世上最可笑的是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吧,虽然少年时也曾经和孟罗有过酒醉如泥后的短暂失忆,可是那些荒唐事是可以解释清楚原因的。严貂珰的瞬间死亡,以及自己身上的伤口瞬间痊愈,已经超过了至虚境界的力量范畴,莫非自己体内还有一个无矩境界的自我? 只有无矩,才意味着逾越规则,没有极限。那种已经只能用神仙来形容的能力,才能合理解释这一切,当然还要加上某个晚上面对另一个自己的荒诞却真实的梦境。 经过一处民居时顺手抄起了一把刚合拢没多久犹自湿漉漉的雨伞,颜子虚运用力量将全身烘干,举着头上恍如盛开了一朵黑莲般的大伞,像一个遇到难题的读书人,低头安静而缓慢的走向不远处的夏府。 …… …… 好容易完成了今天的基本任务,看着网吧都不用我买烟就能提神的份上,给个红票和收藏吧。 那位赏黑票的朋友,我哪错了您说啊,留个评论吐槽挑错我很支持的。要是怪我每天2-3更太慢,我只能欲哭无泪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白银 【第一更,某个要戏份的兄弟,你隆重的单章登场了,不是龙套,男配,好好演可以申奥哦。】 白银原名叫丁石,不过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很少,就连温侯都不知道。谁都有一个需要好好保存不欲人知的过去,白银也是。尽管温侯给了他随意进出书房的权力,不过他有自己的原则,所以他敲了敲门,听到温侯的声音才推门而入,并且很仔细的把门轻轻合上。他明白像温侯赵谦这种大人物,如果什么都听他的,总有一天会死得不明不白。原则这种东西很重要,有时甚至能救命,白银的原则很简单,一个字:钱。赵谦没有给他钱让他以后随意进出书房,他就会老老实实的敲门,迈步,转身,关门。这也许就是赵谦破例让他随意进出这间藏有太多秘密的书房的原因,因为赵谦知道他不会。说来很纠结,道理其实简单。 看到温侯询问眼神,白银摇了摇头,坐在离开前的老位置继续把玩那个玉笔架。 “大雨帮了他的忙,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偏门外天地元气稀薄得像被我这种人的钱袋。”白银把笔架举起就着灯火细细品赏,尽管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了无数次,却好像仍旧比继续说话更有趣。 “以前我就说过你喜欢就拿去。” 温侯这句话发挥了作用,白银笑嘻嘻的把玉笔架揣入怀中,嘴里说了两个字,“夏家。” “夏夏?” 尽管温侯重复的话与自己的回答有一字之差,而且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情绪能够让白银生出无数联想,不过他没有说话。自己的话值钱,并不意味着纠正别人的话同样值钱,他知道夏夏是温侯的义女,几乎全碧落城乃至大半个云州的人都知道,但是没人知道温侯心里真正的想法,白银也不想知道。 “夏家最近新收纳了一个客卿,据说是中天院的第七位弟子,还帮夏复这个小胖子打赢了修鱼家请来的姚北斗,一时间风头无双。你说会不会是他?” 听着温侯说着他的推测,白银沉默不语,推测不是他的强项。他不喜欢猜,亲自确定才有发言权。大人物都喜欢在家中书房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白银不喜欢这样却喜欢这样所带来的无限商机,他一直把握得很好,甚至已经开始打量书房里下一个自己喜欢的物件。 看到左顾右盼的白银,温侯终于笑了,“不知道哪一天我的书房会被你这样一件件搬空。” 白银笑得更灿烂,好看的牙齿如同他的名字,回答也恰到好处,“那时侯爷一定有了一个更大的书房。” “我以前总不明白你是怎么建立起偌大的四海汇通钱庄的,现在有些明白了。”赵谦感慨了一声。 白银似乎觉得这个道理很简单,回答得爽快利落,“因为我不喜欢把钱带在身上,就好像严总管磨了侯爷大半年硬是盖了一座有凤楼。” 听到白银提起心头这根刺,温侯并没有不舒服,有凤楼烧了严貂珰死了,迁怒于人并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他知道白银另有所指,所以他挥了挥手道,“有凤楼你出资的钱,我会替严貂珰还给你。” “一座青楼而已,做生意哪有没风险的,何况当初我是押在了总管大人身上,可不是借给侯爷。嘴上说一说,气平了,侯爷体谅我就足够了。”这件事情上白银回答得不卑不亢,有凤楼那场大火烧去了他上百万青晶币,终归要有个说法。仅仅拿出了一个青晶币的严貂珰,自然和一个青晶币都没出的赵谦有天差地远的区别,在白银心里,这个出了钱的总管大人,还是早些死了的好。 “如果你已经看上了我书房里的其他东西,你也该去做该做的事了。” 白银点点头,目光最后看了一眼赵谦身后雕了红鲤破浪图案的剑架,笑眯眯的离开了。 那红榴石雕剑架上被两条高高跃起的红鲤托着的一柄无鞘长剑,在灯火下闪动着明灭不定的光华,每逢子午两个时辰,碧青色剑刃上便会腾起淡淡白雾恍若丝丝缕缕的云气,若是被剑鞘包住便看不到了,这就是它作为杀器却无鞘平悬于书房大雅之地的原因。剑架底座上阴刻了青云斜月四个小字,满是寂寥之意。 白银走出温侯府时发现雨已经停了,面朝东方深深吸了一口凌晨的凉爽湿润空气,似乎要将一轮朝阳直接吸出地平线似的用力。他没有奢望自己去探清夏家这位新晋客卿的底细后便能求得青云斜月剑,甚至拿了这位客卿的项上人头也不可能换得到,那柄剑,毕竟是第一任碧落城主望斜月当年叱咤天下的随身佩剑。 不过,一切皆有可能,自己还不是靠一点一滴累积出了云州最大的钱庄吗?白银伸了个懒腰,顺着依旧少人的街道信步走去。他决定去吃一碗福鼎记最好的留汤米线,犒赏肠胃之余顺便热乎一下淋了半夜雨的身子。刺探也好,杀人也罢,都得有个好心情好体力不是,再说了,温侯在位自然先做事再谈钱,但是没有拿到报酬前什么时候去做事就只能由得他说了算了,况且留汤米线比起杀人来要有趣得多。 …… 颜子虚回到夏府后众女自然是欢欣雀跃,连梦青儿也抱着多日不见的小黑狗笑开了颜,尽管笑着笑着眼睛里又多了一些泪光。夏复眼尖看到了那三道被雨水冲淡的血痕,颜子虚摇头示意并没有受伤,将击杀严貂珰一事简要说了一遍,只是避过了另一个自己觉醒这段。麒麟珠的去向未明,是否随着严貂珰一并消失,还是落在别处他一概没说,宽慰了梦青儿两句便借着先去换身衣裳的理由单独回到了住处。 麒麟珠由麒麟精魄凝聚而成,坚固无比,非至虚境界不可察觉更是难以摧毁,可是在昨晚明显已经达到无矩的恐怖威力下能否保存得住,还是个未知数。在颜子虚心里,甚至有些期望那阉人已经将珠子主动供奉给了他的幕后大老板温侯赵谦,若是麒麟珠毁了,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跟梦青儿交待,怎么回去见宁安宁和颜轩正。 死皮赖脸跟着颜子虚的夏复在屋外催促颜子虚快些,说是待会清早想带着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在夏二少眼里,颜子虚几乎已经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人物,妖邪勿近,根本没有想过会出什么纰漏。颜子虚想起梦青儿被困多日的可怜模样,心想事情终归要撕破脸上台面见个真章,再说青天白日之下温侯还不至于冒险做出当着众人的面临街杀人的事,便没有否决夏胖子的热心提议,只说天色还早要洗个澡休息一会,让他先去跟夏夏她们说,等他同去。 泡在热水里时,颜子虚无意中瞥见了放在一旁的一幅白绢,正是夏夏送给他的那门玄空望气术口诀。 …… …… 求红票收藏评论之一,均可 第一百二十五章 阅人 【第二更送上,天晴了,白娘子走了。】 泡在热水里时,颜子虚无意中瞥见了放在一旁的一幅白绢,正是夏夏送给他的那门玄空望气术口诀。 望人心知其诡秘,窥天道畏其浩淼…… 玄空望气术通篇都跟开头两句一样深奥玄乎,也难怪都是知微境的两姐弟一个略知皮毛一个昏头涨脑,根本是洞玄才能看的法诀。知微知道天地元气的存在却无法感受,自然难以领略其中玄妙。自从由智生和尚留下的桃花贴里领悟情丝剑诀后,颜子虚已经知道该怎么参悟这些上古高人留下的宝贝。需要悟性的法诀,越是冥思苦想就越容易走入歧途,最终困于牛角尖里动弹不得。所以颜子虚看过两遍后甚至不求倒背如流,至虚境的心灵若是想记起什么自然会原原本本浮现,只是任由心头那一丝灵光若隐若现,不再去想。 那幅白绢被抛于水面,变幻着不同的形状开始沉入水底。望着水面如镜清晰倒影出的另一个自己,颜子虚笑着自言自语道,“别人说你帅,一直不觉得。今天看来,还真是有点帅。我得承认,昨晚的你比我更帅一点。” 倒映的自己同样在笑,颜子虚抬手刚想要轻轻拍一下那张脸,也不知是眼花还是幻觉,突然间看到那张脸上一张白色面具闪过,三条黑色纹路如细长眼眸斜斜飞挑,笑得诡秘。再想细看时,身后传来了扑哧一声轻笑。 回头一看,碧绿衣衫的剑灵少女掩嘴俏立,显然是被颜子虚刚才那句自言自语逗乐了一时没忍得住。 “秀雷,你怎么出来了。” 看着剑灵少女径直走过来脱了衣衫,温顺的脱了衣衫坐进大木桶的另外一头,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颜子虚顿时哑口无言,呆呆的看着那娇媚身躯无声滑入水中,说不清心里是困惑还是目眩神迷,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主人不是说过以后洗澡都要我陪你一起,难道忘了?秀雷见主人洗了许久都不叫秀雷,担心你生气,就自己出来了。” 颜子虚就算再笨也能想到是另一个自己的杰作,某个晚上的梦境变成真实不由得让他一阵头大,这厮偶尔替自己擦屁股,可让自己善后的烂摊子也不少啊。见秀雷游到身侧,拿起一块白巾开始细致的给自己擦拭背部,感受着背后传来的绵绵情意他心头一阵唏嘘,唉,也不全算是烂摊子吧。 温柔擦拭过全身后,秀雷很乖巧的钻到颜子虚的怀里,像只小兔子般依偎着,扭动了半天似乎在寻找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最后静静不动时张口说道,“主人教的剑法,秀雷早就都学会了。主人说过只要秀雷乖,就天天带着秀雷出去玩的。昔我剑里空间虽然大,可就秀雷一个人,有点怕。” 说着臻首动了动,一缕发丝划过颜子虚鼻间,顿时有些痒,少女一直以来茫然无助的眼神已经变换成温柔希冀,仰头看着颜子虚问道,“主人会带秀雷出去玩吗?” 感受着吐气如兰的气息再次钻进鼻间,颜子虚心头爱怜顿生,忍不住伸手拂过如云黑发,轻轻点头。这剑灵宛如灵智初启的五岁少女,若狠得下心来拒绝,也就不是拼死也要救梦青儿的颜子虚了,只是点头之余,心头还是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虚你这个王八蛋,说到底还是烂摊子啊,昔我剑都很少拿出来招摇却要将仙剑剑灵带在身边到处逛,这不是怀璧其罪是什么,跟捧着麒麟珠到处求人鉴赏有什么分别? 水里再没有闪过那张面具的影子,只有一个纠结不已的男人在暗自庆幸某人没打着自己旗号要求剑灵夜夜侍寝。 当颜子虚带着惜秀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被灵秀逼人的剑灵震住了,看到她仍旧小心翼翼的站在自己身后怯生生的样子,颜子虚不禁再次觉得头疼,向大家一说这就是昔我仙剑的剑灵后,顿时众女都拥上前来拉着秀雷上下打量,梦青儿甚至捏了捏她的手臂发觉与真人无异时,连小黑狗都暂时放下,挽着秀雷问东问西的热络非常。夏复偷偷拉着颜子虚走开两步,嬉皮笑脸的问道,“哥哥,她真是仙剑剑灵啊?不是你昨晚上杀阉党时顺手英雄救美……嗯咳咳。” 颜子虚没好气的对着夏胖子的头上赏了一记爆栗,大声反问道,“要不要她给你一剑试试,说,去哪里吃早饭?” 看到夏二少被教训,对颜子虚的话都深信不疑的众女笑成一团,连有凤楼回来后就一直有心事般沉默着的玄锦绣也绽开娇媚笑容,秀雷看到这些姐姐都是和颜悦色笑个不停,心底的怯意早抛开了,只是不太通人事的她笑点跟众人都不在一处,看着这肉乎乎的胖子揉脑袋的哭脸只是觉得有趣。 “还是去福鼎记吧,上次吃了粥,这次去吃点别的,反正不太远,走着去都行。” 看着众女嬉闹着走在自己和夏复后面,颜子虚心里暖洋洋一片,心想若是孟罗在就更好了,他和宁安宁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有甄洛。一时他心底突然生出一个宏大愿望,既然至虚不能确保自己和身边的人安然无恙的快乐生活下去,那就拼命修炼到无矩,无矩一破,夺天想必也就不远了。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她(他)们应该会过得更好些吧。 似乎能看透身边这些人的心思一般,从他们的一举一动感受着他们的欣喜,颜子虚觉得眼前一切都起了微妙的变化。眼光触及之处,所有人的身上都淡淡浮现一层模糊光华,以修为最高的玄锦绣为最明显,细小晶莹的冰棱在她身体周遭清晰浮现。 失去麒麟珠的小黑狗在梦青儿怀里此刻确是一只又小又萌的麒麟模样,只是身上五色祥瑞之气黯淡不已,极难看出来,跟梦青儿身上带着青鸾形状的青光一样都是几近熄灭。夏夏身体光华虽然同样薄弱,却是能清楚看出有灵芝模样,可见这丫头天赋惊人,颜子虚再细看时发现她体内经脉有三处天生滞塞,这才停留知微初境不得寸进。 待到落后半步的秀雷出现在颜子虚视线当中时,颜子虚才确定自己真的是玄空望气诀参悟小成,一把宛如实质的小小昔我剑在惜秀雷身体周遭的雷霆云气中沉浮明灭,灵动若龙,而秀雷的身体却犹如虚影,空洞得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感伤。 眼睛一阵刺痛,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看清位列半仙器的昔我剑本体真灵,元气一时间消耗太大,还是流泪的前兆,颜子虚紧紧闭上眼睛再用力眨了数下,这才缓过劲来,再看周围一切都已经恢复本来模样。 走到福鼎记大堂,夏胖子首先挑了一张大桌子坐下,边招呼颜子虚和众女坐下,一边大声招呼小二过来。 “我要两碗留汤米线。你们呢?”胖子笑嘻嘻的问着大家各自要吃什么,一边开始口若悬河的介绍这留汤米线的妙处,就好像到了他的店铺里一般。 众女随着他去说,只顾相互说着悄悄话,而店铺一处靠墙的角落里某个年轻人却早已把目光扫过他们所有人,最终停留在了颜子虚身上。早晨的柔和阳光穿过窗子投射到他肩头,将那只蟠龙的金爪照得分外耀眼。 …… …… 名为~惜*缘~的书友,下周一方便请上线给我私聊或留言,我应该会在q群里,请你留下纵横账号,恩,你就可以走了,嘿嘿。 1000币稍后我会奉上,不要嫌少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各怀鬼胎 【三更了,晕了,给点鼓励吧】 感应到背后注视目光,颜子虚打断了自己脑中冒出关于教眼前四女打麻雀牌的想法,回过头来看向目光投来的那个方向。正将一夹留汤米线送入口中的年轻人毫不介意自己的目光和颜子虚对视了一下,轻快的将一撮米线吸入嘴中,抹了一下脸上溅到的些微汤汁,朝着颜子虚爽朗一笑。 颜子虚礼貌一笑,谁料这年轻人竟然不顾嘴里还含着另一束米线,勾着脖子捧了碗筷就过来了,完全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四女不解的望着颜子虚,见颜子虚朝他笑了笑,都以为是他的朋友。颜子虚很是无语的刚要说话,却见这脸上毫无尴尬之意的年轻人用力嘬完那口半挂着的米线,大方的自我介绍道,“几位都面善得很,一个人吃米线太无聊了,不介意同桌挤挤吧,热闹点。” 夏胖子刚要开口反对,这年轻人对着他笑容可掬的问道,“二少,不记得我啦?我在四海钱庄里有份差事,二少是常客又是贵人,不记得我这也是正常的。我叫白银,大家叫我小白就是了。” 重新回归温暖大家庭的梦青儿本就心情极好,看到这人说话的同时不忘夹上一筷子雪白米线,嘬米线的姿态狼狈不堪,还经常甩些汤汁到脸上,本就忍俊不禁想笑,一听他自称小白,想起她怀里小黑狗,终于笑出声来,古灵精怪的拿起小黑狗一只前爪向年轻人打起招呼。 “他是小白哟,小黑,来打个招呼。” 看到那年轻人真的对着小黑狗挥手示意,笑点古怪的秀雷跟上梦青儿的步伐掩嘴而笑。有些冷场的气氛随即重新变得融洽起来。夏复见颜子虚心疼梦青儿不肯赶这人走,也不好意思再板下脸做坏人,随口问了几句四海钱庄的事,见白银都答得准确流利不像作伪,心底疑惑也就渐渐的散去了。颜子虚也偶尔问问,不过却是些私人问题,白银同样答得爽快无比,时不时还说出几句俏皮话,逗得梦青儿咯咯直笑,连声对着颜子虚撒娇般说道要请小白去家里做客,颜子虚笑得有些尴尬,耐心答道,“青儿,那是夏姐姐的家,你得问她啊。” 夏夏哪里会不同意,只要颜子虚没意见,只怕梦青儿说要天上星星,夏夏也会给这小妮子买上数颗极昂贵的琉璃昙花宝石来哄哄她。 一顿早饭在虽然有起伏却称得上完美的氛围里结束了,临走时颜子虚亲热的拍了一下这个自称白银的年轻人后背,邀请他去夏府做客,他再次答应得很爽快。各自分开后,梦青儿对着颜子虚挤了挤眼睛,颜子虚心领神会的点头,这小妮子便开心的挽着夏夏和秀雷的手臂,兴冲冲的往她已经视同为家的夏府走去。 付账的夏二少走在最后,恰好看到了小丫头的挤眉弄眼,不解的来问颜子虚,“刚才那眼神是怎么回事?青儿那眼神里好像是谁被算计了啊,不是我吧,我没得罪她啊。” 颜子虚无可奈何的解释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你难道没看出那个年轻人的蹊跷吗?” “没有啊,我们问的问题他都回答得很正常很流利啊,大概是个脑袋抽筋的无聊家伙吧……”说到这里,夏复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咬牙切齿说道,“我知道了,这家伙果然是有其他目的!” 看着一惊一乍的胖子,颜子虚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说,他么目的?” 夏二少恨恨的回答,“他这样贴近我们的目的就是让我替他结账!”说着脸色一片颓然,“最关键的是我居然真的替他一起结了,连老板都以为我们是一伙的。” 就在夏二少发出上当受骗的哀嚎时,颜子虚无语的摇着头丢下他一人向前走去。 “那你说啊,哥,那家伙到底什么居心?”赶上来的胖子不死心。 “他坐在最适合观看到整个福鼎记大堂的位置,靠着墙壁,旁边的窗户被他推开了。这是典型的杀手风格。这人也就没有戴一副现世的墨镜了。”丝毫不搭理胖子关于墨镜是什么的追问,颜子虚继续说道,“他见到我们进来,我其实也注意到了他,因为我还是有些担心所以行为显得很谨慎。他看到我有所警惕,所以最后才把眼光落在我身上,其实他第一眼就看到我了。” 颜子虚转头看着听得目瞪口呆的夏二少郑重而正色说道,“这个人,他认得我。” “哥,你以前除了小混混,一定还做过很多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吧,居然连这些你都知道。”夏复脸上出现崇拜神态,再次口无遮拦。 颜子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问他到底想不想听下去,胖子这才收了脸上泼赖神色,认真点头。 “另外让我怀疑的还有几点,一个是青儿的麒麟虽然失去了精魂,可是作为天地瑞兽,天生的那股分辨善意和敌意的本事还是在的,这也是小黑狗这么多天来没有被那些厨子和下人们抓住打死的原因吧。小黑狗对那人的警惕让青儿知道了,她才说出邀请的话的。这也就是你看到青儿得意的对我使眼神的全部缘故。小丫头在邀功。” 夏复听了呆呆问道,“那还有其他的原因呢,除了青儿。” “还有些其他的细微之处,不能作为证据,只能让我起疑,一般人说起父母辈的事,都会想一想,整理一下词句看怎么说,难免话里会有哦,嗯之类的话,他不一样,他流利得像早知道我要问一样。” 颜子虚的话让夏复看到两人之间的巨大差距,不由得脸上讪讪有些不好看,相比之下夏二少问的那些关于四海钱庄的问题就更加有如儿戏了。 看到胖子灰心的样子,颜子虚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其实这些都只是猜测,关键的是我分别时那一下。最后我表示亲近的举动没有去拍他的肩膀,而是故意向后挪了三寸拍到了他的背。他表现的极好,没有出现一般刺客的本能收紧肌肉的反应,不过他身上其他部分窍穴却出于刺客的防御天性自动施放出了很微弱的感应元气,以防止下一步攻击。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颜子虚回想起当时情景,在玄空望气诀自主运转的双眼中,那丝丝微弱的体内元气竟然极为清晰的凝聚出细小的禽鸟形状,只是看不出是什么鸟类而已,不过已经足够证明这个叫白银的年轻人是别有居心。 颜子虚很好奇自己在夏府守株待兔,这个隐藏得极好至少也是洞玄巅峰的年轻人究竟会不会如约前来呢?抑或是他已经知道自己有所察觉,会改用偷袭的方式? 心中那个宏愿被好好保藏在心底最深处,历经这些变故让原本有些顾忌的颜子虚至少已经做好某个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变强,不能让另一个自己再出来添乱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偏颇的无懈可击 【第一更】 一路愁眉苦脸吊在最后面的夏二少爷在走到夏府门前时,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其实这些都不能证明什么,若是换个角度来看,白银充其量是个怪人,沾不上刺客的边。” 颜子虚刚要迈过门槛,听到这回头看着台阶下似乎要赖着不肯回家的胖子,说道,“没错。心里认为他是刺客,一切都能让他百口莫辩;心里认为他只是个怪人,我说的所有证据其实都站不住脚。” 看到夏复困惑更重,颜子虚回身将他拉进大门,颇有些萧索之意的说道,“二少有一副好心肠,结交广泛,因为你总是愿意去相信别人。可是我跟你不一样,九处那段时间我还真是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所以不是我的真正兄弟朋友看不到我的本性,我……”想起凌晨大木桶里闪过的那张诡异面具,颜子虚有些自嘲的继续说道,“我脸上总是有各种面具,适合各种场合的面具。” “我原来只有一个好兄弟,他叫孟罗。后来因为他的缘故,我认得的人越来越多。现在想起来,他跟你还真有些地方很像。” “你总叫我二少,是当我朋友,还不是兄弟的意思?”胖子很认真的问。 颜子虚本想要摇头,可最终还是笑了笑,说了句是的,尽管明知这样的答案会让夏复难受。谁知道夏胖子听了毫不在意,一巴掌拍在自己胳膊上,大步进了门。一句话从门里传了出来,“恭喜你,这样坦率回答,说明你已经开始像本二少了。哥能当我是朋友,我已经该偷笑才对。” 听着夏胖子半释然半赌气的话,颜子虚想起现世里重新赋予二的那个意义,笑着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三天里,白银都没有出现。 这三天,对于颜子虚来说过的充实而繁忙,还带点狼狈。 第一天,梦青儿自打看到他开始就不顾一切反正要和他赖在一起,根本没有以前在玉先生那里时的娇蛮,颜子虚有时会担忧这小丫头是不是在有凤楼的地窖里撞到了脑袋,可是他根本说不出半个不字。夏夏也只是笑着吩咐下人将颜子虚那个小院里其余房间全部整理打扫了一遍,带着梦青儿、玄锦绣一起搬了过来,甚至替秀雷都准备了一间同样的卧室。看着梦青儿兴高采烈、夏夏优雅淡然,秀雷似懂非懂,以及玄锦绣脸上无所谓的样子,颜子虚听得原本寂静的小院里开始莺声燕语,只得找个理由安慰自己这样比较方便保护她们几个。玄锦绣是倒数第二个搬进来的,选的也是离颜子虚最远的那间。当夏二少嬉皮笑脸的指使着下人来打扫那最后一间卧室时,颜子虚终于崩溃了。 那晚,颜子虚终于狠下心,把麻雀牌技艺教给了这些聪明姑娘。 同时送出的还有小亭那张石桌变成的整整一百零八张麻雀牌。 起初还要颜子虚亲自教带几圈,到了后来反而是最快学会的夏夏在言传身教,夏二少吩咐人送了茶水点心水果上来,拉着颜子虚舒服的喝着茶,朝着夏夏努努嘴示意颜子虚就不要多操心了,只要姐姐上了,一切没问题。颜子虚看着牌桌上玉臂翻飞、红袖飘舞,好一副笑语嫣然其乐融融的局面,长长的舒了口气,对着夏胖子小声说道,“如果这样下去,我不知道我的以后会是怎样的一个未来。” 夏复以为他是在担心她们的性命安危,不以为然的说道,“哥你的修为足够保护她们了啦,放心放心。” 颜子虚听得夏复会错了意,哭笑不得的轻轻解释道,“四个人能打麻将,我们可以松口气坐下喝茶,再多几个该让她们做什么?难道打一场五人篮球?” 夏复明白过来后嘿嘿的笑着说道,“原来担心这个,没事啦,总有办法的。话说,无人篮球又是什么?” 颜子虚被胖子纠缠得没法子,只好和他来到院中小亭里,坐在中间已经没有石桌的石凳上耐心跟他说起现世有关墨镜、篮球、电影以及微博的事,这一说就如同江河泛滥,除了夏夏中途出来问了一句两人要不要玩两圈被夏二少虎吼了一声不要,直到口水说干,月上中天之际,颜子虚把现世里那些流传较广的玩意说了一遍,夏复都傻傻保持着半张着嘴的惊奇姿势。 确定颜子虚已经不想再说下去后,胖子才痴痴的问道,“这么好玩的世界,哥你居然不想回去?” 颜子虚吸了口气,耸着肩想了想,呼出这口气的同时撇嘴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道,“很奇怪吧,记得以前第一次来这里时,那时我和孟罗都叫这是第一位面,当然现在我知道是九州,那时的我就觉得自己应该属于这里,现世反而是个错误的家。我跟孟罗说起这个时,他开玩笑说我失忆的十年一定是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现在再回头,我的身世真是虚虚实实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洞玄时拿回的回忆是不是真的。” “如果回忆都能做假,那让你失忆的人一定厉害得不得了。”夏复说道。 “我就像一个眼前有排树挡住了视线的异乡游客,为了看清楚树后景色,我奋力登上二层楼;二层楼上看到的的确不同可同样模糊,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我再上三楼,风景又一次变了模样,更可悲的是发现第二层看到的其实是海市蜃楼。” “而这时,我已经找不到下去的路了。”颜子虚笑笑,喝酒般将杯中茶水仰头一口饮尽。 听得出颜子虚说的话中深意,夏复试探着问要不要他去拿些好酒来,颜子虚摇头。 沉默了良久后,颜子虚继续说道,“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我宁可把早上遇到的年轻人当做温侯派来的刺客,而绝不会抱有一丝侥幸之意当他不过是怪人一个。胖子,你知道吗?当你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一路向前时,每向前一步,都不能错。普通人做错事可以重来,我们修行之人上寻天道,脚下都是无底深渊,做错了事,没机会重来。” 夏复一时间觉得颜子虚说话有些过于偏颇,可是突然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才好,想到颜子虚最近遇到的事,他说的每个字都无懈可击,这让胖子不得不拿起茶杯,学着他的样子一口喝干后闷头起身说道,“我还是去拿些酒来吧,不然光听你说话能把我郁闷死。” …… …… 白银会不会杀上门来?还是偷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夏复九州论和玄之深意 【第二更,求票票】 美酒上来,闲人退去。 夏胖子自己先喝了一杯,拿起一颗下酒的云州冰梅塞进嘴里,一个冷战将浑身肥肉抖了两抖,精神十足的对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颜子虚说道,“哥哥的话题太沉重,还是听我说说这个世界的事吧。”说完也不管颜子虚的反应,端着杯子在小亭里来回踱步,口若悬河的说起故事来。 这个世界大家只知道有九州,其实无非是人为划分的几大区域,青、云、扬、翼、荒、雍、通、幽、凉,九州里各自发生着无数故事,各州王朝更替,世家荣衰,有史书记载就没有人能一统九州,万载江山为何永远是战火纷飞此起彼落,归根到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修行。这方世界里能打下整个九州的那些惊采绝艳之辈,或早或晚似乎最终都会把眼光放到夺天地造化,塑永恒之身上去,偌大的九州红尘烟火不过就是他们眼里飞升前点地的那一下激起的小小尘土而已。 看着夏胖子说到这里,右手高举一掌击在亭柱上,装模作样的长叹了一声,还故作老成的摇了摇头,颜子虚看着滑稽,忍不住嘴里的半口酒喷了出来,笑得连声咳嗽。夏胖子转过头来一脸哀怨,歪着头盯着颜子虚颓然说道,“哥,你这样我完全没气场,怎么往下说?” 颜子虚好容易止住咳嗽,按着胸口笑道,“这个沧桑感慨的话题不用往下说了,说说各州的特点和风土人情吧。” 云州以南就是青州,青州除了北面是云州土地,其余三面临海,地域辽阔却多密林沼泽,走兽虫豸。青州之主林寿兀,住在铁木城里,自诩为异兽梼杌托生,生性桀骜不驯。 “青州铁狼骑很有名吧,听说青州狼骑军统领叫傲狠,是林寿兀的女婿?”颜子虚想起自己的四师兄,便插了一句。 再次被打断了夏胖子摆出一副你再说我就不说了的表情,颜子虚连连摆手道歉,这才安抚了胖说书先生的脾气,让他继续说了下去。 林寿兀的乘龙快婿傲狠统领的五千铁狼骑最擅长林间作战,传闻他已经有了无矩的实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对于傲狠的老婆,就连青州的死敌——翼州羽家的羽天苍也是赞不绝口的。 说到这胖子对着颜子虚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加重了口气,停下话头等颜子虚主动捧这一哏。某人无奈之下只好顺着杆问道,“什么赞不绝口?” 夏二少这才满意的点头。 原来传闻傲狠的老婆林楚楚长得极丑,而翼州的女子却由于血统关系几乎个个轻灵胜雪,好像就没有丑的,所以羽家家主羽天苍每每跟林寿兀以及傲狠交战时,总要提起这些事来讽刺一辈子烂泥和野兽打交道的青州人觊觎翼州这片四面环海的丰饶岛屿和如云美女。 颜子虚听罢眉头皱了皱,却没有说话,由着这胖子继续说下去。 其实青州人也知道,翼州近年来能一直占据上风,甚至驻军三仙岛与云、扬、青三州遥遥对峙,其实是得了雍州爱新觉罗家的暗中相助。雍州跟翼州有一条海峡隔海相望,这条海峡最近处两州之间的距离不过数百丈而已,若是在足够高的空中看,两州根本是连在一起的。 这些年来爱新觉罗家出了位不得了的年轻少年,短短数年便占据大半个雍州,在家族里用铁血手段建立了牢不可破的绝对的威信和权势的同时,还采取怀柔政策解除了与翼州羽家的冷战关系,不知用什么条件居然说服羽家人顶在了前面与青州死战,甘愿为炮灰。 夏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不等他露出你懂的神色,颜子虚已经丢了一句过去,“那少年叫什么?” 据传爱新觉罗家这名名叫弘历的少年不但在合纵连横上天赋惊人,修行一途上也是让大家惊为天人,十六岁年纪竟然已经是至虚中品,都说他若不是为家族耽误了时间,进境绝不会止步于至虚而已。据说弘历甚至有过想法要开辟一条黄绫之路,由雍州北上凉州,越过小小的通州境内,直达富饶的扬州,让商贸得以往来。不过近些年来他就跟我说说的一样,越来越沉迷于修行一途,这个想法也就没有兑现。 “什么叫黄绫之路?” 夏复说一段便自己喝上一杯,现在隐隐有了五六分醉意,瞪着眼睛回答道,“就像碧落望家崇尚青色一样,爱新觉罗家以黄色为尊,黄绫之路大概就是官商之路的意思吧。” “按你的说法,荒、凉、通三州就没有什么大世家或王权存在罗?” 夏胖子带着醉意晃了晃脑袋,说起话来已经有些大舌头但文辞还在,“荒州如其名,大多地方都是寸草不生的冰原,多有奇禽荒兽,极少人踪。凉州有夷族,以前是雍州发配罪不至死的重犯之地,有些半路逃逸或大赦不死的犯人留在当地与夷族通婚,长此以往凉州血统变得极为芜杂,加上名字又不讨喜,所以在很多野史里加以夸张修饰便成了恶魔聚集之地,那里的人是否都如书家所言天性凉薄,倒也不见得。至于通州,嗯,通州嘛,上连荒凉二州,下接扬州,太小,没啥说的。” 最后几句时夏复已经是酒劲上头,摇头晃脑用近乎耍赖般的说法完结了他的这篇九州概述,也让颜子虚多了一层认知,加上曾在中天院里看过许子将收录成册的月旦纪,在某些事情上他甚至比夏复知道得更多更细。 “胡子都没长出来,就敢说通州小,难道真把自己当做天之子,眼里看不到通州四十万条人命?”说这话的语气带着一丝讥讽之意,声音清冷,颜子虚转头看去,只见几位玉人已经酣战终结,也不知道是谁赢了最多的青晶币,个个都站在门廊上看着手舞足蹈的夏胖子掩嘴而笑,出声的正是唯一保持清冷面容的玄锦绣。 “扬州那位夜之柱的暗女王据说就是通州籍贯,怎么能说通州小无话说。”夏夏过来扶起已经靠在亭柱上瘫软如泥的夏二少,闻到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嘴里喷出的酒气,皱眉笑问道,“你俩说什么体己话能喝这么多酒啊,这五甑续渣法酿出来的‘赤流霞’后劲最足,看你们喝了足足一坛半,我看他睡到明天晚上都不会醒了。” 颜子虚无奈的摊了摊手,各人散去,而玄锦绣却颇有兴致的拿起闲置的空杯,皓腕轻翻,探手在酒坛里舀了满满一杯,举到眉际秀口微张,说道,“就敬那位扬州的暗之女王吧,关于她的来历,我们知道的也仅限于通州籍贯。作为一个女子,能将自己所有的心事隐藏那么久还滴水不漏,同为女儿身的我,敬佩非常。” 同颜子虚遥遥相敬后,玄锦绣莞尔一笑,妩媚动人,也不管颜子虚张口欲言的样子,就这般娉娉婷婷擦肩而过,入房去了。 颜子虚端着空杯子,回想起玄锦绣值得回味的简单两句祝酒辞,其中深意,似乎比夏胖子一晚上说的还多。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做假时假亦真 【第一更,红楼梦的原话做章节名,值得一张票不】 当晚,颜子虚释放出一百一十七道剑意,各自混杂情丝,将整个庭院全部卫护在内。树荫、墙角、梁间,一百一十七条雏龙以他为中心结成剑阵,缓缓运转。 是夜无话。 接下来的两天里,白日里除了梦青儿偶尔来骚扰一下,颜子虚倒是能清净下来好好回忆当初在坠剑峰上读过的剑谱,用心淬炼剑意;到了晚上似乎已成惯例的牌局一旦架起,小院里就热闹起来,夏夏不准弟弟再胡乱喝酒,醉了一天才醒来的夏二少硬是拉着颜子虚一起看四女玩牌。 数圈过后,颜子虚发现牌风最为犀利的竟然是梦青儿,而每手牌都抓得漂亮的是惜秀雷,连胖子看过几手秀雷最开始起手的牌都不禁啧啧有声,最后一次秀雷左右看了半天才疑惑的抬头四顾说出天胡二字,所有人震惊石化。可惜秀雷牌虽然好得一塌糊涂,可她的牌技也只能用一塌糊涂四字形容,故而玄锦绣和夏夏两人倒也能扛得住,不至于输给两个年纪小的。 夏胖子一下跑到玄锦绣这里帮她摸一张牌,一下跑到夏夏身后摇头晃脑,四女坐得娴静,说得热闹,他刚好相反。颜子虚见他憋得无聊,众女也嫌他多事,便答应夏夏绝不在让他喝酒,将其拉出房来。 本是想起如何找个法子将夏二少体内经脉用桃花贴改造一番,颜子虚指尖元气微吐还没碰到胖子时,心头突然一动,凝神感应之际,发现是那名多久都没不曾挪过窝的刺客终于有动静了。 微一沉吟,颜子虚交待胖子将夏府所有护院都集中拱卫四女,便抽身离去。那刺客体内的昔我剑灵气已经濒临溃散,若是这人再不动,颜子虚也就无计可施了,如今终于落入彀中,哪里有不追踪过去探个究竟的道理。 那名形同废人的刺客打扮成普通百姓模样,推了辆不知哪里找来的泔水车径直朝城外而去。颜子虚原本也没期望他会带着自己去修鱼家或是温侯府,毕竟这类小鱼小虾连幕后主使人是谁都不一定清楚,他只想弄明白这个刺客来历。跟着泔水车出了东门,看他一路径直朝东去了,颜子虚摇了摇头,东面远处只有亘古不化的昆玉雪山山脉横贯而过,莫非这刺客巢穴在雪山上?这时颜子虚有些后悔那晚不该将其浑身修为尽数废去,形同废人的刺客回到组织又能如何,这人只怕是借了夜色逃出碧落城,寻另外的生路去了。 想到这刚要回转夏府,那泔水车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突然消失,颜子虚心里觉得奇怪,回头远远看去,只见推车那名刺客已经被制住,正被塞入一个巨大的泔水桶中。车旁手脚利落的三名黑影感应到什么,齐刷刷的望颜子虚藏身的树林这边看了一眼。 跟刺客杀手打交道就是这点麻烦,颜子虚叹了口气,心想数百步距离看上几眼居然都能察觉,这些人的六感敏锐程度实在夸张。 为首那人示意之下,三人散开一定距离朝着小树林而来。 锁定了颜子虚藏身的那棵树,合围之势即将变成合击之势时,一袭青花衣衫从树后转了出来,走了两步,无巧不巧的离其中修为稍弱之人近了两步。三人脚步一滞,生生顿在原地,合击的势头瞬间告破。 颜子虚率先开口道,“小的一介护院,见有人偷了府里的泔水车出城,所以尾随而至,不知三位也来这里办事,既然撞见了,那就各取所需吧,几位没异议吧。” 颜子虚眼光闪动,默运玄空望气诀看向这三人,见其不过是洞玄,最高也才中品境界,心底意动便抱拳施礼编了一通胡话出来,捉弄一下对方。三人对视一眼,为首那人打量了一下长得倒有几分书生模样的护院,笑得有些诡异。 “这泔水车是你家的?” 三人没有蒙面,神情落在颜子虚眼里,情丝有成后他对于他人神情心态的细微变化已经是有着超乎常人的感应,察言观色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是怕混迹官场数十年的人都比不上,这话刚出,颜子虚就知道自己胡诌乱编的幌子已经被戳出了个大洞。 为首那人见颜子虚不答腔,脸上露出一丝得色,手底随即翻出一枚小小的匕首来。 “我大雪山特意安排的出城门道,被那怕死的废物用了就算了,居然还被你反过来当做糊弄我的借口,你说你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小护院,看到了不该看的,就乖乖纳命来吧。” “等等,等等。”颜子虚赶忙摆手,似乎惊慌失措的斜斜退了三步。 “还有话?”黑衣人似乎是要早些解决了颜子虚这个半路程咬金好回山门交差,不耐烦的问道。 “我只想问问你们大雪山一派,是不是连碧落城四大家之一的修鱼府上护院的命也视同草芥,说杀就杀?”颜子虚脸上摆出犹自强硬的神态,继续胡诌。 看到为首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颜子虚心里一动,继续摆出狐假虎威的模样,语气再强硬三分,说道,“我家二少爷说你们成事不足,名不副实,看来没错。” 黑衣人脸色再变,然而那枚匕首依旧摆出半攻半守的架势,另一只手探入怀里拿出一枚小小的贝壳,半张的贝壳内面泛着粉莹莹的光。“这是真言贝,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对着真言贝说一遍,如果贝壳里真言珠光芒熄灭,你就等死吧。”说罢元气贯注,那贝壳里渐渐亮起小团柔和光芒,就像顷刻间孕育出一枚珍珠似的奇妙。 颜子虚没有想到黑衣人有这一招,不气反笑,心底急速转过各种对策,数息之后他冷冷的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只想问你们,是不是连碧落城修鱼府上护院的命也视同草芥,说杀就杀。” 见那真言珠光芒闪了闪并不熄灭,颜子虚心底大定,接下来一句更是说得狗仗人势,气势凌人。 “要是我家二少爷知道了,一定骂你们名不副实。” 真言贝里的珍珠状光芒依旧一动不动,三个黑衣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难看。 收了真言贝后,为首那名黑衣人对着颜子虚微微垂首,讪讪说道,“我家主上得知上一次行刺失败,特命我等在城外守候,若是见到失败者出城,一定要带回去好好讯问一番,没想到修鱼家两位少爷有心,刚才多有冒犯。” 说罢便对着旁边两人丢了个眼色,灰溜溜转身要走。 颜子虚对于这伙黑衣人的来历已是洞若观火,见三人被自己用的小伎俩骗了过去,便笑出声来,笑问道,“大雪山的刺客,真的都是不成功则成仁吗?” 为首的黑衣人总算听出些蹊跷,迈出几步复又站住,阴森着脸问道,“阁下什么意思?,我好像没说过什么成仁之事?” 三人重新抽出匕首,戒备之心再起。 颜子虚扬眉说道,“我好像也没对着你的贝壳说我真的就是护院。” 挑明敌意后,看到三人脸上露出恼怒神色,颜子虚开心的笑道,“多谢你帮我指证了修鱼家那两个白痴,还有就是,你现在心里想的没错,我的确是用真话说了谎。我家里也有个喜欢骂人的二少爷,估计回去我跟他一说你们的事,他一开口的话你们死了都不会瞑目的。” 颜子虚还想继续说下去,三枚短匕带出惊虹,分不同方位划向他身上要害。 滔天剑意里,昔我剑电芒乍现,萤火之光顿时熄灭。 看着渐渐冷却的身躯上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颜子虚把目光转向更远处月下如同冰雪巨龙静静蛰伏的昆玉雪山,皱了皱眉。 …… …… 今周一,多说几句闲话大家爱看看,不看等我二更也行。 (1)惜缘朋友,您q群联系私聊也行,不给我账号1000币我咋送啊。 (2)精华置顶求一中肯长评 第一百三十章 白银做镜难见其心 【2更,求票求收藏】 啰嗦归啰嗦,要动手时该杀的还是要杀,而且是手起刀落痛快之极。杀了人之后也不是向那位雪山之巅的某人忏悔让他的子子孙孙又少了几个,颜子虚有些苦恼,温侯这座大山还在头上没放下,又主动惹上了一条迤逦千里的大雪山,中天院出来后似乎该惹的麻烦都惹上了,自己没有那几位师父的无矩底气,说起来这小身子骨能抗多久还真不能确定,颜子虚突然心底冒出个可以一试的念头,要不,把那几位老师都拉下水来趟一趟?不行就换自己的那些师兄师姐。 打定主意要抽空回中天院一趟后,颜子虚丢下了那位仍旧躺在泔水车里不省人事的大雪山叛徒,原路回城。第一次没杀他,这次更不会动手,就像孟罗说过的,我已经松手了就算你脱光了再钻我被窝也只能得到一张空床。 趁着夜色颜子虚回到碧落书院,悄悄溜进了玉先生的家。正拿着一大块生肉喂给那只狰宠,看它甩头撕扯大口猛嚼之际,身后燃起灯火,传来了一声无奈的感叹。 “你半夜来我家,不会就为了让我的偷光吃点夜草,多长点肥膘吧?” 名为偷光的狰吃光了肉,安静伏在地上五条长尾来回扫动。颜子虚摸了一把柔顺毛皮,想着不久前还起过心思恢复洞玄后要骑着它四处走,不免也学着玉先生的语气叹了一声。 “我遇到一些麻烦,睡不着觉,所以来看看偷光是不是过得好。” 笑出声来的邋遢中年人揉了下有些浮肿的眼睛,笑着递过杯提神热茶来,自己也端着一杯啜了几口,半骂道,“少贫嘴胡扯,有什么就说。我若是帮不上你就快些去找那八位,少吵我睡觉。” 颜子虚笑着把这几天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末了说道,“我总觉得夏夏适合做你的学生,还是嫡传的那种,不知道我这一说,你有没有感觉?” 玉先生上下看了看全神贯注做说客状的颜子虚,说道,“你担心你那小姑娘出事啊?所以要我去帮她挡刀?” 颜子虚涎着脸做无耻状回答得理直气壮,“你反正一周难得执鞭上教席两次,偷光都能带过去帮着照看,青儿不是也在嘛。再说了,夏夏把她拜师的作品都拿来了,你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颜子虚把怀里的半成品朝露映月丹拿出来丢了过去,终于让玉先生有些动容。 “这是她炼制的?” 还没来得及点头,便看到玉先生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哀嚎一声道,“糟蹋呀。” 情知有戏后颜子虚小意的低声提醒这满心惋惜的中年男人,“青儿还问你要照顾偷光的工钱呢,你好歹去跟她见个面吧。” 玉先生就坡下驴应承了下来,那颗朝露映月丹也扔回到颜子虚手里,犹自忿忿的说道,“家大就是糟蹋东西,这颗药给我看看就算了,你要是让中天院拿丹药当半条命的那位知道你们把映月丹这样炼,罚你烧火一个月算是轻的。” 颜子虚点头连声称是,玉先生想到什么又交待道,“明天来可以,但我可是去看望你和梦青儿那小妮子,收不收学生我没答应。还有,朝露映月丹的材料我得看看,我真不敢相信月神之泪就这样被用了一滴。” 颜子虚哪里不知道断玉魂的意思,笑眯眯的答应下来,随手又扔了一块生肉给偷光,毫无诚意的说了句让玉先生接着去睡,这才满意的出了书院。看着颜子虚离去身影,中年男人摸摸脑袋嘀咕了一句,“跟那小子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都是不管白天晚上擅闯民居的德行啊,是不是,偷光?” 狰兽撕咬得正来劲,爱理不理的发出一声呜咽,也不知道是吃的爽还是心有同感。 …… 夏府里一听断玉魂要住进来,夏复第一个惊讶得跳起来,夏夏听着玄锦绣说出玉先生的生平来历,倒是欣然接受。 颜子虚把探听到的刺客来由一说,夏胖子马上如他所想的那样大骂起修鱼冠两兄弟来。颜子虚问起大雪山的事,他这才安静下来,龇着牙说道。 “大雪山这个杀手组织所在就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昆玉山脉绵延万里,到处都有可能是他们的落脚地。修鱼冠这兔崽子也够本事的,居然能找到他们帮忙下黑手。” 玄锦绣沉默片刻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修鱼家请的不过是大雪山外围的二流刺客,据说大雪山里的这个刺客组织分为九个部分,不同于其他帮派堂口,他们以间相称。” 自诩百晓生的夏复以惊奇眼光看着玄锦绣,纳闷的问道,“这些连我都不知道,玄姐姐哪里得来的消息?” 玄锦绣并没有直接回答,白了他一眼后侃侃而谈,“我也只知道他们负责收集各类天材地宝的人隶属于‘天地间’,而修行最高杀道的刺客则隶属于‘无间’。这无间杀道和其中巅峰刺客的面貌,别说我,只怕世上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模样。据传那几位最优秀的刺客甚至不在大雪山之中,而是学习那些贤者隐士,就生活在我们寻常人周围,不到临死一刻根本想不到他或她就是无间中人。” 颜子虚想起玄锦绣在玄空望气诀里显露的冰棱状元气化形,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小妞在他眼里总有些说不清楚的神秘感,虽然不确定跟这大雪山有瓜葛,但是休习的冰系法诀显然不是凡品。 看到颜子虚若有所思的样子,玄锦绣打趣着问道,“怎么,我一说,你觉得我像是无间中人?” 颜子虚还没回答,夏复看出自从梦青儿事情之后就有些奇怪的玄锦绣总是针对颜子虚,便打着哈哈接过话头,“若是玄姐姐修的是无间杀道,那我姐就是扬州的暗女王了,我还能说我就是雍州爱新觉罗家的那位弘历了呢……” 玄锦绣狠狠白了夏胖子一眼,他气势一缩,硬把最后半句话咽回肚里,干笑了两声蹲下逗弄起梦青儿的小黑狗来。 一名侍女急匆匆拿了一封请帖过来,说是有人送来点名要交给颜客卿的,颜子虚接过来一看,环视了一眼众人,笑着说道,“该来的还是来了,白银说感激我请他吃了留汤米线,明天邀请我去大雪山打猎。二少,虽然那天是你结的帐,但是这都点名说是给我的了,这趟大雪山之行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看出夏夏担心,颜子虚把请帖一把塞进夏夏手里,笑道,“你还是想想明天见玉先生的事吧,那滴用掉的月神之泪能换个精通药草的师父,还算得上书院半个中天院的代言人,也不亏。” 看到夏夏脸上一红,颜子虚转脸对着在一旁蹦着脚抗议的梦青儿爱怜劝说道,“等我这不称职的侍从帮你拿回了麒麟珠,你要去哪我都没意见,我的小主子。” …… 昆玉雪山离碧落城不过五十余里地,碧落城外那条湛清的勾弦江就是源自雪山融化的雪水,绕着碧落城轻盈一个转身,仿佛城池的一条青色腰带,更像是绝世舞姬的玉臂半勾,越靠近雪山脚下江水越是清澈如镜,映着远处雪山白顶和天际寥落的数抹云迹,景色怡美动人。江边水草丰盛,在约定之处等着白银到来的颜子虚也不去管座下那匹明显跟他主人一样好吃的青骢马,任由得它大嚼特嚼,吃的不亦乐乎。 远处奔来十余骑,到了十丈开外有几匹马放缓了速度,其中两骑则是加速冲来,眨眼间就到了近前。依旧是那身蟠龙衣衫的白银像是多来好友似的笑着跟颜子虚招呼了一声,另一匹马上的骑者锦衣绣袄,身上背着一把与其瘦削身材不相称的绞筋大弓,十支灰翎箭牢牢固定在雕花箭壶里任由马儿颠簸,纹丝不动。颜子虚目光刚扫过他微微隆起的胸口,就换来冷冷一记白眼。 白银看在眼里,笑着为两人介绍道,“这位是世子殿下。世子,这就是我说起的夏家客卿颜子虚,颜兄还是中天院第七位弟子,也是人中龙凤啊。” 那明显是女扮男装的世子殿下看也不看颜子虚,鼻间哼了一声,一夹马腹,自顾着缓缓向前行去。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颜子虚一脸狐疑的看着一扫当日福鼎记的猥琐低调,犹如世家子弟般雍容俊朗的白银,只见他脸上泛出真诚歉意,坦然说道,“那日没跟颜兄坦白,小弟的错。四海汇通钱庄是我名下产业,世子殿下是我好友,他说要来雪山狩猎,我才找到机会向颜兄来道个歉。” 颜子虚忍住心底冒出的更多疑惑点头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白银笑得如白银般灿烂,“你不会怪我吧?” …… …… ps:明个要去谈谈出版的事,不知能不能妥。若是更新晚了点,大家见谅则个。保底字数还是会有的。 第一百三十章 陪世子雪山狩猎 【1更】 颜子虚听说过望家有女初长成以及四海汇通钱庄的事。望家当任家主望劫膝下只有一女名叫千寻,溺爱非常,不喜女红,尤好男装,人皆称世子殿下;四海汇通钱庄更是无人不知的金窟,一直都说钱庄主人是个神秘人,突然间让颜子虚知道眼前两人就是分别站在云州权势和财富巅峰的天之骄子,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震撼和冲击。 白银那匹白马臀上两侧各驮了一个大大的皮口袋,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见颜子虚身无长物,根本不像个来狩猎的样子,便笑笑从一侧口袋里掏出一把精巧的三发连弩出来,递给颜子虚。 “世子好胜,她用大弓,我们就用小弩。”白银小声说罢御马跟了上去。颜子虚看看手里那把雕龙描虎却越发像是小孩子玩意的连弩,叹了口气,扯了扯缰绳把犹自吃个不停的青花骢拉转头拍了一拍,说道,“走吧,去陪世子打猎,看样子我是要做回小太监了。” 身后不远处那八九骑侍卫永远是保持不远不近的十余丈距离,颜子虚朝他们挥了挥手里的小弩,没有得到回应,好吧,什么主人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望千寻永远是策马在前,颜子虚和白银不得不紧紧跟着,一切变得有些像日出国初结识梦青儿时的情景。白银见颜子虚有些走神,关切问了一句,颜子虚摇头示意没什么,隔了一会他实在忍不住,看着前面那匹胭脂驹上享受快感的世子问道,“我们一路已经错过了三只鹿,一只雪羚,还有无数只兔子。世子不会只是想试试大家坐骑跑山路的耐受力吧?” 白银见怪不怪的说道,“颜兄你不知道,世子现在只对大雪山里的凶猛异兽感兴趣,这些兔子雪羚她不会出手的。” 颜子虚笑了笑,打趣道,“哦,看来她是要猎一头龙才肯罢休罗?” 玩笑话还在嘴边随着吐出的白雾袅袅打转,不曾消散在逐渐变冷的空气里,一股比冰雪更冷的寒意直扑眉心,十余丈外的望千寻好像听到了颜子虚的玩笑,冷然挽弓如满月,一支灰翎箭箭头闪着寒冰般的光芒,直指颜子虚。 一旁的白银露出古怪笑容,像是看到好戏登场般说道,“啊哦,颜兄,看来你说错话了。世子好像不喜欢你的玩笑话。” 颜子虚稳稳坐在鞍上,极力稳住似乎也感受到危险不安的踢着地面的青花骢,看也不看那枚三棱箭头对着白银挑眉答道,“也许我该怪你,你一说我是人中龙凤,就连世子也把我误当做一条龙了吧。” 白银哈哈大笑,震落了头顶一根枯枝上的少许积雪,他笑着对着远处挥手示意,大声叫道,“世子,你可只带了十支箭啊,那些箭我好不容易才订做来的。” 锋锐之意从眉间消失,胭脂马傲娇的一声嘶鸣,对着青花骢打了个嘲笑的响鼻,载着望千寻消失在雪林深处。白银策马靠近亲热的一拍颜子虚的胳膊,笑问道,“颜兄不是真以为世子会射你一箭吧。” 颜子虚撇着嘴,说道,“世子不会真以为我是一条龙吧。”白银再次大笑,说道,“我预感这次狩猎一定比往年更有趣。” 这一刻,颜子虚终于觉得自己的先见之明正确无比,若是让夏家姐弟中任意一个同来,自己还真的不知道才能确保他们平安,这个看似胸怀坦荡却心思诡秘的白银,再加上一个性格怪异无比根本只能用怪胎来形容的世子殿下,还真是有些难以提防。 颜子虚让有些不服那胭脂马的青花骢慢下脚步,保持和这云州第一富少齐头并进,再次以玩笑口吻说道,“假如世子神勇,真的一箭把我射死了,白兄弟怎么办?” 白银像是没听出话里深意,对着颜子虚挤挤眼睛,答道,“那我一定会告诉事后必定后悔的世子,她看错了,颜兄真不是一条龙。” 颜子虚像听到了最好玩的答案,两人对视一眼,交替而起的笑声陡然大了数倍,惊得一只雪兔从不远处树丛里窜跃而出,蹦跶了三两下消失在一个隆起的雪堆下。 逐渐深入大雪山,白银和尾随的众侍卫都没有出言劝阻的意思,颜子虚也由得这位只怕真的想要杀一条冰龙才甘心的殿下继续前行,而是把心思更多的放在了提防身边这位言行俱不按常理出牌偏偏还能让人无话可说的白银公子身上。虽然觉得白银联合那性子乖僻的女世子一同谋害自己的几率很小,但是以白银的沉稳心计,那动不动就挽弓引箭要射自己的望千寻被他用来借刀杀人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一路深入雪山腹地,望千寻还是一箭未发。有一只妄图偷袭的雪豹被颜子虚三发弩箭分别射中双眼和眉心之后,整个大雪山好像变得隐忍下来,越往里走越难觅兽踪。颜子虚心底却有些担忧,一般深入某个实力恐怖的猛兽的势力范围,就会出现这种看不到大型肉食野兽的情况,只是颜子虚不是猎户,找不出蛛丝马迹来判断究竟是到了何种野兽的餐桌旁。 找不到可以出手的目标,有些意兴阑珊的望千寻看到天色不早,终于下令找个避风处安营,身后跟着的那八个侍卫马上轻车熟路的寻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洞穴,先给望千寻打扫干净,支好一个小巧的帐篷,又升起篝火,帐内铺下厚软御寒的褥子,洞穴前甚至支起了来回数层宽大的挡风蒙布,用精铁打造的长矛牢牢钉入雪地,做出一个在这雪山之上堪称豪华的营帐之后,才给白银和颜子虚分别支了一座厚厚油毡蒙皮的帐篷,前后忙乎完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看到颜子虚惊讶眼神,白银笑着解释说他们本就是顶尖身手的猎户出身,陪世子狩猎已经多年了,说着从他坐骑身上的皮袋里变戏法般拿出各种日用品。颜子虚看到他甚至拿出了一个精美雕文的长颈银质酒壶后,这才觉得有些赧然,自己一人一马前来甚至连一件武器都没带,当然昔我剑不能算,实在是有些像个白痴,也难怪望千寻最初的鄙夷眼神了。 “猎户们一路打的那些野味烤好呈上来也要时间,颜兄不妨来我帐里喝杯酒暖和一下身子?” 白银这句话在颜子虚听来,实在是这一天以来最好的建议了。 …… …… ps:看到某些似曾相识的影子,不说明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拼酒,云州擂 【2更】 颜子虚发现白银还真喜欢用银质的物件。银酒壶,银酒杯,早已备好的切肉小刀也是银柄锃亮。外面的猎户侍卫送了一盆烧得红通通的炭火进来,仅能容纳两三人席地而坐的小帐篷里顿时暖和起来,除了外面风声怒号如鬼,已经感受不到其他雪山气息。 酒却是颜子虚熟悉的,把夏复胖子醉翻了一天一夜的赤流霞,红酒银杯,倒也相配。 白银叹息了一声,说道,“百斤黄鲈脍玉,万户赤酒流霞,可惜雪山上没有勾弦江里的黄鲈鱼。” 颜子虚笑笑,说道,“你的财力和世子的权力,随便拿一样出来,让你吃到鲈鱼都不会有问题吧。我不懂,随便找一个洞玄的禁制师同行,完全能做到风雪不侵,何苦众人劳累马儿受罪背一座行宫的行头走呢?” 白银美滋滋的喝了一杯酒,盘膝坐定,这才答道,“这也许就是王族的癖好。寻常富足人家也许会雇一个禁制师,但世子不会。世子殿下已经是洞玄上品,你一路上可曾看出来?” 见颜子虚摇头,白银又说道,“无须洞玄亦能自在狩猎雪山,世子大概是想体会一下普通人狩猎的乐趣吧。” 颜子虚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要是放在现世,就该叫体验生活,不过大多做这种事的人亦会被冠以装逼之类的帽子。颜子虚不会直接说出来,更不会送一顶普通人哪能跟云州第一富少同行的高帽过去,只是回想起女扮男装的世子殿下挽弓搭箭瞄着自己的时候,体内一丝元气都没有泄出,显然是纯用手臂和腰背之力开的弓,那张巨弓还是双绞筋,那样一个瘦削身子能轻松拉开,也能称得上是身藏怪力了。想到自己发现了世子三个古怪之处,也不枉先前私下冠以怪胎之名,颜子虚不禁偷偷一笑,借着喝酒把这丝快意灌进肚子里。 推杯换盏间颜子虚随口问了一句白银为何要陪望千寻来着雪山自虐,白银苦笑两声,说道,“颜兄看不出我对世子的倾慕?” 颜子虚手一抖,随即想到这个世子并不是男的,这才强压住腹诽念头,看着白银不似作伪的脸摇头不已。 “颜兄看不出,那世子也应该察觉不到了。以前她以为我不过是看中了望家权势,故而拒绝了我,现在看来我选择做好友的策略还是没错。”白银说的有些寂寥,眼神痴痴看着望千寻所在的洞穴方向,似乎能透过重重屏障看得到她的样子。 果真是天生一对啊,两个都是让人猜不透下一步会做什么的谜样人物,颜子虚心想着其实他们也算合衬,仔细想来还真想不到望千寻那古怪性子,除了白银这种时常四两拨千斤的城府男子,还有谁能受得了。不过话说回来,颜子虚对于白银的话,总是只信三分的,这趟雪山之行他说服望千寻让自己同行,究竟有什么居心还不好说,但绝不可能只是体验生活结交朋友这么简单。中天院神秘尊崇,望家王族贵胄,本来中天院的第七弟子和望家独女应该是能平起平坐好好说话,可如今看来颜子虚倒像是个随行的笑话篓子,世子殿下心情不好就戳上两下发泄发泄,一路上不是白眼相向就是弓箭伺候,哪里有正眼看过他。 就在颜子虚心里暗暗计较的时候,一个猎户撩开帐篷进来说晚餐已经好了,世子请两位一起用餐,颜子虚这才收了心思,跟着白银来到温暖敞亮的洞穴里,烤肉的香味扑鼻而来,正中烤架上一只已经有七八分火候的雪鹿正渗着油,滴在火堆里吱吱作响,燃起一团团小火花,十来个精巧食盒里装的均是腌卤之物和杂粮糕点,整齐摆在地上。 盘坐在皮褥子上的望千寻换下了绣袄,但还是男装打扮,满头乌发在头顶高高束起又垂于脑后,乍一看倒是有几分玄锦绣当日的男装风采,不过颜子虚此时哪有欣赏的兴致,眼光扫过望千寻换上薄衫却仍旧没料的平坦胸膛时刚好又被她发现,顿时眉峰挑起,锐利眼光直戳颜子虚恨不得要捅个透明窟窿出来。 颜子虚暗叫倒霉,厚着脸皮不去管那杀人眼神,和白银一同坐下后,随行猎户伺候着切下肉片递过酒水,他也懒得打招呼,只说了句那我不客气了便敞开肚子吃喝起来。 望千寻不说话,白银看到她瞪颜子虚的时间明显比吃东西的时间多,也不好跟颜子虚多聊,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沉闷。颜子虚已经做好打算吃饱喝足就去倒头大睡,哪里管得这么多,正塞了满嘴食物时,望千寻逮着机会说道,“久闻中天院弟子都是不世天才,几位师傅更是夺天地造化如神仙般的人物,不知道子虚兄到了五境中的哪一境,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前几句倒还中听,可最后一句分明是将他当做了路边杂耍艺人,境界不是镜子,哪里能随手拿出来看的,又不是耍猴的把戏,颜子虚心里冷哼一声,心想你既然要看我笑话,我偏不让你得意。 端过酒壶借最后一口酒好不容易吞下口里的东西,毫无形象可言的抹了一把嘴后,颜子虚嘿嘿笑着回答,“世子年纪轻轻就是洞玄上品,即便在书院也是上上之选,要进中天院也是易如反掌,何苦取笑就在一步距离之外的我。” “一步可以是一层薄纸,也可能是万里海疆。子虚兄不愿一展身手为我解惑,是中天院的规矩,还是你旅途劳顿,力有未逮?” 望千寻似乎习惯了这种说法方式,一扬一挫,半褒半讽,听得颜子虚极为不爽,蹙眉说道,“前些日子一伙黑衣杀手来夏府滋扰,意图刺杀夏家家主,跟姚北斗一样的洞玄巅峰,我随手斩了,可惜那时世子不在,不然倒是能开开眼界。” 颜子虚话中之意明摆着,你洞玄上品要开眼界是吧,我洞玄巅峰也不过一剑的事,言外之意是望千寻若是想动手,倒是能得偿所愿见识到他的本事,若不敢动手就只能说不好意思了。 白银听出这层意思,低头倒酒,那望千寻显然也不是夯货,顿时脸上一阵红白,气得一言不发,胸口起伏不止,颜子虚瞧在眼里,故意又往她那里看了几眼。望千寻见颜子虚这般放肆,不气反笑,平复心情后对着洞穴外说了一声让侍卫送酒进来。 “既然子虚兄不愿满足我小小心愿,那天寒夜漫漫,喝上几杯总是可以的吧。” 颜子虚见她换了种方法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白银开口劝道,“世子,你那酒不比我带来的赤流霞,骑马时驱寒尚可,斗酒还是不要……” 望千寻一瞪眼,眉峰蹙起,说道,“小白你不想喝不喝就是,废话什么。” 白银朝着颜子虚无奈一笑,耸了耸肩。颜子虚心头却跳了一下,白银不说话还好,斗酒两个字一出口,这望千寻不压着自己喝都不行了,难道白银的计策跟望千寻的酒有关?颜子虚心里冷笑了两声。 “世子要喝酒,白银哪有不陪的道理,只是我酒量浅,世子又不允许我自行解酒,只怕喝醉了难看。” “你喝你的赤流霞就是,喝醉了自有人扶你去睡,不用啰嗦扭捏得像个小姑娘。”望千寻的话虽豪气却让颜子虚不禁莞尔,心想这世子看来还真不把自己当女人看啊,那干嘛又要介意我看她的平胸呢。 五个皮酒囊送上来摆在三人面前,个个酒囊都有十斤左右的容量,望千寻拎起一个扔给颜子虚,说道,“我素来敬仰古时那些醉卧沙场君莫笑的的热血男儿,小白跟我说子虚兄是他生平少见的绝世人物,我一直不信,今天见了,若是喝得过我,明日一同狩猎,若是喝不过,就请子虚兄自行下山去吧。”一番话出来,竟然是下了逐客令。 白银脸上有些为难,颜子虚却是极为恼火,心想莫非这大雪山也是你望家的吗,可嘴上说的又是另外的话,“这么说世子是要跟我赌罗?说来也怪,我生平打赌无数好像还没输过。” “我知道你上次让修鱼两兄弟认一只小狗做了爷爷,不过先声明,我亲手酿制的这五十斤云州擂可不是赤流霞能比的。”望千寻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方石摆在两人中间。方石中间封着一点萤火上下翻飞,不知何物。 “这块方石是能够感知和吸纳元气并发光的云石,各宗派里经常用来筛选优良弟子,里面那只萤火小虫名叫若鹜虫,喜欢亮光,最好在元气浓郁之处聚集。这个东西的用处,你应该知道了吧。” 颜子虚露出佩服的神色,点点头说道,“世子原来连这种小玩意都随身带着了。放心,我会用真实酒量相拼,不会动用体内元气消去酒气。”说着便将一根手指按在了云石上。 望千寻拿起一个酒囊,拔开木塞后同样伸出两根手指按在云石上,也不多说话,仰头咕咚喝了一大口云州擂。“我这酒本就是为了拼酒而酿,不然不会取名叫云州擂酒,拼酒如打擂,对不对?” 颜子虚拿起自己的酒囊,牙齿咬开木塞,面不改色喝下一口后,顿时觉得有把刀狠狠斩在喉头,随即一口狂暴无匹的热气由胸腹直冲脑门,不禁开口赞道,“好烈的酒。” 白银从一个酒囊里倒出一小杯擂酒,抿了一口后苦脸摇头说道,“我去我的行囊里拿我的赤流霞来。” 望千寻越喝越快,颜子虚不得不跟着她的节奏,白银还没走出洞穴,两人已经是五大口下肚,酒囊瞬时空了一截。 颜子虚本来有些好男怎么跟女斗起来的小心思,可是手中酒囊渐轻,腹中也好像生了一大团篝火般烧得难受,但对面女扮男装的世子殿下却只是笑吟吟的一口接一口,好像喝水一般自然,心里不禁泛起嘀咕,这性别趋向不明的望千寻还真是酒量惊人,看来怪胎的三点还不够,又得加一条了。 云石虽然没有发光,若鹜虫也只是无规则的上下翻飞,颜子虚脸上却已经泛红,而望千寻则是面不改色,只有两只黑眼珠越来越亮,隐隐沁出一丝女儿家的妩媚之意。一袋酒下肚后,白银还没回来,望千寻说话了。 “能喝下一袋擂酒不倒,我倒是对子虚兄刮目相看了。只要你认输,我便收回刚才请你独自下山的冒犯话,并向你道歉如何?” 颜子虚已是视线飘忽,若不是盘膝而坐,只怕是已经脚步踉跄站立不稳,神智虽然还清醒,可颜子虚明显感受到按在那方云石上的食指微微有些发抖,心里冒出一丝悔意,早知道五个指头都按上去也好借个力。 然而心底一股酒气亦或是傲气上涌,仰头长笑几声,摇头晃脑犹如唱戏般大声说道,“酒入愁肠,七分啸做剑气,再来!” …… …… 各位少年,平胸的要不要推?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临阵生尴尬 颜子虚这时十分醉意倒有五分是装的,摇头晃脑大声嚷嚷也不过是为了让身子前后摇摆,食指稍稍离开那方云石的一瞬间,体内一丝元气涌向耳际的同时心念电射,在洞穴外探了个来回。 洞外除了呼啸凄厉的风声,一丝动静也没有,那几个猎户侍卫原本在自己帐篷里吃酒聊天,现在竟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静谧无语,最关键的是这边一袋酒都喝完了,二十步外去拿赤流霞的白银呢? 望千寻此时其实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云州擂的劲头她最清楚,寻常人能喝一两斤就已经是酒量惊人,这一批新酿的云州擂中还特意新加入了醉龙草,本是为了诱捕大雪山偶有出没的貉月兽准备的,谁知道眼前这男人居然能扛得住十斤的量。望千寻天生体质异于常人,可是一整袋云州擂入肚,外表看不出异样,腹中醉龙草的劲力已经隐约上来不说,最让她有些羞恼的是她有些内急了。 再做男人打扮,可女人最深处那份羞涩还是在的,所以她看不惯颜子虚瞄向他胸口的眼光,若是在望府有下人明知她的忌讳还敢这样无礼,早就一顿鞭子赏了过去。这身体比嗜酒的貉月兽还要能抗的颜子虚明明已经不行了却死撑不认输,给坡不下驴,要她因为内急这种羞人的原因开口说和,打死她也不会甘心的。 就在望千寻担心颜子虚还要拿起酒囊跟自己死扛的时候,云石上那根食指缓缓收起,颜子虚站起身来,脸上红晕如潮水般散去,地上瞬间闪动华光的云石里的若鹜虫朝着他一阵飞扑,有如扑火飞蛾。 “你……”被他古怪举动弄得心生疑惑,望千寻同样站起身来,出声相询。 颜子虚伸出食指轻轻按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拿起地上云石随手掷出,落在洞穴口的挡风帐幕边的残雪上。颜子虚随即退后两步,与望千寻并排而站,随着手中嘎嘎轻响,一柄长约两尺的水剑赫然成形,眨眼间便在手中变成一柄冰剑,浓重的酒气从他掌心飘逸四散,充斥整个洞穴。 盯着那层层回绕的挡风帐幕,颜子虚随手将冰剑抛在一旁,小声的问道,“世子没听到外面安静得有些奇怪吗?白银的帐篷离你我不过二十步,到现在他还没回来。我看我们的斗酒还是另外挑个日子再继续吧。” 望千寻目光闪动,显然也察觉到不对劲,随即转身从一旁拿起那把巨弓,拔出一支箭轻轻扣于弦上。 “云石的感应距离有多远?”颜子虚轻声问她。 “云石离体效果很差,但若鹜虫有一丈。”望千寻冷静的答道,“他们都死了吗?” 颜子虚瞟了一眼始终保持镇静的望千寻,心底倒是有些赞叹,面临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想到最坏的情况,倒也不枉为云州望家的第一继承人。 望千寻毫不犹豫的叫了一声值守侍卫的名字,毫无回应。颜子虚挑了挑眉,淡淡说道,“这下应该是死了。” 望千寻带着一丝难得的妩媚白了身边还说得出俏皮话的男人一眼,弓弦引开就要盲射一箭。颜子虚一把按住她的手,提醒道,“你要盲射?不是只有十支箭吗?要是外面有十一个人,你又只剩下九根箭,怎么办?剩下一个用弓弦勒吗? 由于望千寻已经开声说话,颜子虚也不再顾及,放开了压低的喉咙。望千寻又好气又好笑的反唇相讥,“你一点用都没有,全靠我?” 颜子虚笑笑答道,“第一,外面那些人是来杀你还是杀我不知道,但是杀下一任碧落城主的可能性更大一点;第二,我已经给自己算了一个。” 望千寻想了一会才明白颜子虚的算术题,很是鄙夷的又是一个白眼,说道,“你不把你的爪子拿开,我不介意这一箭拿你试手。” 颜子虚这才笑着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背上拿开,冰凉而不失滑腻,像一块雪水冲刷百年的玉。不知为什么,颜子虚很想看这位世子殿下生气翻白眼的样子,究其原因应该是他心里还是希望望千寻多点妩媚味道吧。 看着望千寻全神贯注盯着外面的样子颜子虚又笑了,这位殿下还真高,站在一起已经齐眉,颜子虚忍不住又把余光瞄了瞄她的腰腿。 “你干嘛?”看到颜子虚重新懒洋洋的坐回皮褥子里,望千寻蹙眉问道。 “你都开腔叫侍卫不答应了说明我们已经察觉不对,可他们还是不愿杀进来,说明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人太多。” “人多又怎么了?” 还真是不够聪明啊,颜子虚无奈的努嘴示意她看看周围,“能一瞬间悄无声息的解决掉八个猎户侍卫和白银,他们人数肯定不少,至少有九到十名杀手。这个洞穴口最多容纳三个人并排进入,你那弓箭运气好没准能一箭串死三个。要是所有人都挤进来的话,那就只能抱在一起用牙齿咬了,我想没有哪个杀手组织训练过牙齿杀人吧。” 颜子虚说着做了个理所当然的手势,舒服的躺下,拈了一块已经冷掉的鹿肉丢到嘴里嚼得吧嗒有声,“既然他们不冒险进来,我自然可以休息一下。世子殿下的弓箭擅远,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下休息啦。” 被颜子虚气得秀美倒竖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气鼓鼓的望千寻只得依照他所说,擎着那柄巨弓,盯着帐幕。 颜子虚嘴里虽然调笑着危急时刻总算有了一丝女儿气息的世子殿下,可心里却越来越沉重。他说给望千寻听的话其实也是在说给外面的刺客听,让他们不至于冒险突进,可是万一里面的所有情况外面都已经知道了,万一白银这个一直让人猜不透的人没死,万一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的,那又该怎么办? 颜子虚心底压了一块大石,完全没了心思去继续故意惹望千寻生气占她的便宜,而是把每一个可能都想了一遍,极力想从中理清头绪,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脱困。 一盏茶时分过去了,望千寻头也不敢回,小声问道,“他们在这种极寒的风雪之夜,应该不会忍不了太久吧?” 颜子虚看到她有些焦虑难安,两只脚不安分的弹动,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不会站这一小会就不行了吧?我养尊处优的殿下大人。” 望千寻脸上破天荒出现一抹羞涩,狠狠的回头瞪了一眼。颜子虚看她焦躁难忍的神态越来越明显,心头一丝明悟闪过,顿时哑然失笑,这小妮子居然这个时候内急了?强忍着笑意,颜子虚站起身来拿起一杯清水,故意正色问候道,“渴了?还是饿了?喝水还是吃块肉?” 看到那杯清水后望千寻脸上急躁神色更重,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看,狠狠说道,“拿走啊。” 颜子虚终于笑出声来,望千寻也瞬间明白刚才又是他在故意捉弄自己,恨恨的一跺脚,弓箭转而瞄准了颜子虚,满脸都是我要射死你这个王八蛋的神情。颜子虚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望千寻咬了咬牙,再次转身瞄向洞口。 颜子虚心头那一路上积压的怨气总算在此刻烟消云散,笑着指了指洞中那顶小帐篷说道,“你去啊,我又看不到。” 望千寻哪里不知道帐篷里可以救急,然而这洞穴里此刻安静如斯,颜子虚根本无处可去,任何一点响动都能清晰传到他的耳中,想到这些她耳朵又有些发烫,果断的摇头拒绝了颜子虚的提议。 “殿下不会要我出去避嫌吧。”颜子虚摊手做出苦脸模样,挤着眉头问道。 望千寻咬着牙,嘴唇蠕动了几下,那个是字还是没能狠心说出口。 “其实你心肠很软的嘛,干嘛路上动不动就要拿箭射我,扮个恶人很爽吗?”颜子虚察觉到心底一根情丝微微振动,不禁暗暗叹气,这不可一世傲娇孤僻的小妮子竟然在这时候被自己误打误撞的冲开了一丝心扉。 “你不能学我那样,逼出体外?” 望千寻摇头,说道,“我走的武道路子。再说都已经变成……变成那个了,不好。”尽管最后几个字说的细如蚊蚋,颜子虚没有再故意装听不到逗她,而是诚心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还真希望你就是个大男人,我的大小姐。” 颜子虚一脸我被你打败了的表情,走近一把抓住她的手,“别动啊。” 感受到一丝柔和剑意从手部经脉钻入后,望千寻微红着脸眼睛几欲闭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接受这比肌肤之亲更肆意的探索。 剑意由手臂长驱直入,经过胸口时颜子虚明显感到柔荑一抖,心底不禁无良嘀咕你一平原这么敏感干嘛啊,穿过腹部气海时颜子虚留意了一下,强大的真元由气海而出分别向四肢的经脉奔去,不禁轻声问道,“十二正经你只通了四肢?” 像是被问到最私密的问题,望千寻耳根发烫,眼睛闭得更紧,微不可见的点头算是回答。 四条正经就修为达到洞玄上品,这小妮子倒也是个武道天才,难怪能拉动那柄至少有千斤之力的大弓,颜子虚边想着边操纵剑意再度向下,抵达目的地后心中默默观想,剑意忽然转为一轮可以灼干一切的火红烈日。 半晌后,烈日重新转为剑意,原路退回。 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齐叹了口气,其中意味各不相同。 望千寻这时对颜子虚的感觉与十几个时辰前相比已经是截然不同,可要说清楚却又复杂如乱麻,只是刚才气海游走时只要颜子虚剑意吞吐随手就能把她变成废人,想到这一层她顿时觉得今晚雪夜被困的事对于身边这人来说,也不过是小事罢了,莫名其妙的依赖和安全感充斥心间,夹杂着许久不曾有过的羞涩、彷徨以及一点点不甘,让望千寻一时间有些痴了。 同样是头一次做这种事的某人正清晰的感受着望千寻的心情,剑意退出时他鬼使神差的竟然放了一根情丝进去,虽然不能达到夏夏那种两心知的地步,可这根看不见摸不着的情丝轻车熟路的在望千寻体内游走了一圈后,竟然自行壮大后突然一分为二,一根大大咧咧的侵入气海深处蛰伏下来,另一根则径直游走到她的双目正中的印堂穴蜷缩成一团。 这情丝玄妙自有灵性,离体后则由受术者的内心深处意念决定何去何从,颜子虚自己也有些糊涂,但看到望千寻毫无知觉,也懒得再想那么多,心底一丝罪恶感欣喜雀跃,良久还驱散不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困境现猥琐 【2更】 洞穴里尴尬暧昧交错之际,洞穴外悠悠的传来了一声叹息。 一把暖暖如和煦春风的女声响起,洞外漫天风雪好像都吹不散她的话,清晰的传进颜子虚和望千寻耳中。 “世子和七先生生死关头显露真情真性,难得啊,可惜,可惜。”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外面冷,里面暖和,你想进来却又不敢,可惜啊,可惜。”有些不爽的颜子虚嚷了一句回敬出去,却又转头小声问道,“七先生是什么意思?” “以前中天院的弟子偶尔也会代理教席的责任,去四大分院传授修行经验,所以也被称呼为先生。”望千寻一边解释,一边努力锁定声音的来处,但三棱箭尖一直左右游移,显然无法准确扑捉那一缕春风般的声线起源之处。 “你们把白银怎么样了?”颜子虚一针见血问道,虽然外面那人的任何回答都不可信。 轻笑声传来,“将死之人居然有闲心关心别人?” 沉默了小会,颜子虚说道,“毕竟是我一个朋友,不该因我而死。” 洞外沉默得更久,传来一句嗤笑,“你确定我们是来杀你吗?比起你来,碧落王城的世子的命更值钱。” 颜子虚回头看了看望千寻,笑道,“什么世子,她是郡主,到这时候你都不会逆拂她的称谓,可见我才是你们真正要杀的人,先前一直不肯攻进来无非是担心误伤到她而已。” 好像是被说中了心思,洞外女子似乎又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惜太聪明的人往往都死的早。” “我一直很低调,再说你那句话我在家乡听得太多,说这句话的人都在装逼,而装逼的人往往死得更惨。”颜子虚从一开始就唇枪舌剑毫不退让,而且每句话都是借力打力,不给对方一点面子。 “我原本以为你的朋友离开太久,你应该出洞来看看的,看来我把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用女人做挡箭牌都做得出的人,值得我们多等一会。” 看着望千寻挣扎为难的眼神,颜子虚叹道,“世子不是打算再拿弓箭指着我吧。” 望千寻心里已经纷乱如麻,听到颜子虚毫不在乎的说出他的想法,对于洞外刺客点破用她做挡箭牌的事也并不反驳,原本心头的那一丝奇妙复杂感受再次沉入心底深渊,若是以往的她听到这里一定拿箭比住这个狡猾的男人并质问他,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向外的大声质问,“我的猎户侍卫是不是被你们杀了?白银是不是被你们杀了?说!” 女人幽幽答道,“还有一个。” 洞外传来重物在雪地上拖曳的声音和嘎吱嘎吱的脚步踏雪声,紧接着是低沉的锐器破体发出的扑哧声,以及一声惨叫。 白银的惨叫! 颜子虚和望千寻脸色大变。 洞外那女子幽冷的声音随着风声飘进来,“不用制住他了,他已经活不久了。” 嗖的一声,离弦的灰翎箭穿透帐幕,没入洞外的风雪中,有如泥牛入海。望千寻恨恨的拔出第二根箭,正要搭弦时,颜子虚再度按住了她的手,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世子殿下,我们接到的指令是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得死。七先生出身中天院又怜香惜玉,一定不会真的对你下杀手,你不妨好好想想,做出明智的选择。” 听到这,颜子虚大笑不已,但人却贴在洞穴最里端坚硬如冰的泥墙侧耳听着什么,走两步,再听一听,行为古怪让望千寻不禁满腹狐疑。正要出声问他,却看到颜子虚及时的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手中忽然多了一柄近四尺长的锐利长剑,缓缓将剑锋刺入洞穴泥壁的同时大声说道,“要杀我杀我一个就是,八个侍卫人微命贱你们防人之口杀了也就算了,还搭上四海钱庄的白兄弟干什么?” 那女声半晌后回答得有些意味深长,“世子殿下回到王府去问问你的父亲大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时颜子虚任由昔我剑在一丝灵念的隔空驾驭下自行切削起洞穴里端某处的泥土,人已经悄悄走到了望千寻面前,伸出食指沾了些酒,拉过她的手心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演戏。 颜子虚见望千寻满脸狐疑却还是点了点头,便用手指了指她的弓箭,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随后一脚踢翻了地上白银带来的那只银质长颈酒壶,当啷一声响,残留的赤流霞从壶口流出,浸入微微结着冰渣的地面。 “世子殿下,你不是真的相信他们的话,要对我动手吧?”颜子虚语气中带着一丝惊慌和不可置信,大声质问的同时手却不停比划,生怕望千寻反应慢了露出马脚。 望千寻举起弓箭瞄准了颜子虚,嘴里冷冷喝问道,“你是不是对我们望家有不轨意图?还是中天院的意思,让你借白银来接近我?” 颜子虚好整以暇的靠在身后冰壁上双臂懒懒叉于胸前,右手比了个赞许的手势,嘴里却急切答道,“不要乱来啊,郡主殿下!” “叫我世子殿下!” 一枚灰翎箭以迅雷之势脱弦而至,狠狠钉在了颜子虚耳畔的冰壁上,发出“夺”的一声。 “哇,郡主,不,世子殿下,你玩真的啊?” 颜子虚瞪大眼睛说出心声,看了看那根尾翎犹在颤抖的羽箭,再看着望千寻张开嘴无声质问道,你真要我的命啊?! 望千寻俏皮的偏了偏脑袋,左眼眨了眨,嘴里无声重复的两个字让看明白的颜子虚郁闷得脸都要挤到一块去了,这小妞说的正是颜子虚刚才写过的演戏二字。 昔我剑刺、削、攒、转,在剑刃周边那层无坚不摧的薄薄剑意让这项移山工作变得并不费力,只是颜子虚为了掩盖泥土簌簌滚落的声音,不得不拿起篝火中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在洞穴里舞得虎虎生风,发出呜呜的声音。 “有人要杀你,总有他的理由,你自己心里明白,说不出还是不敢说啊?” 望千寻的质问越来越冷厉,而颜子虚舞者火把,只能嘴里叫着冤屈,“不是啊,世子,你是明理的人,你看我手无寸铁,这样你先把弓箭放下好不好,我们好好说,别让大家鹬蚌相争,渔翁得了利去,说不定这正是外面的人心里想要的呢?” 颜子虚的话让望千寻一愣,听了半天戏的女子及时说话了,“世子殿下,那快死的白银身上有他和中天院往来的证据,你出来就能看到,说不定还能赶上他最后忏悔的遗言。” 颜子虚默默冷笑,杀手锏甩出去果然有些效果。 望千寻演的上瘾,也射得上瘾,哪里在听洞外之人的挑拨教唆,心里正暗自想着再射一箭的时机到了的时候,一股微风从右侧昔我剑之处传来,竟隐隐带着一丝热气。 昔我剑竟然在小半柱香的时间里将洞穴最里侧的墙挖穿了一个深约三尺,刚好容纳一人爬过的孔洞,里面黑黝黝的虽然看不清楚,但刚才那股热风的确就是从洞里吹进来的。 难道里面还有个更大的洞穴? 颜子虚再度踢飞了一个酒杯,迅速的收拾好自己早看到眼里的一些干粮糕点以及一袋清水,转身要走时颜子虚想想转身又提起一个盛满云州擂的皮囊,扯过犹自发呆的望千寻就要往那洞里钻。 被用力拉扯踉跄了两步的望千寻手一松,一根灰翎箭偏了方向,斜斜插在了洞口顶部的厚厚坚冰中。 正率先爬进洞一探究竟的颜子虚无奈之下,只得再度应景表演,扭头朝着洞口帐幕处听来狼狈实则猥琐的大叫了一声,“啊!” …… …… ps:不懂的请继续看下去。下篇福尔摩斯转世! 求票求收藏,另外求看得中意的读者朋友口头推荐,让你朋友一起来看子虚。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追逐黑暗中的气运 【1更】 早在扎营时颜子虚就发现这个半开敞洞穴有些古怪,大雪山入夜后洞穴最里端的泥壁居然没有结冰,洞口厚厚的坚冰越往里走越薄,过半就已经变成稀疏的残冰和冰渣,而且风挡帐幕架好篝火升起来后洞里的温度上升的速度也让颜子虚有些怀疑,直到贴在洞壁上仔细听过后,才明白其中缘由,借助锋利的昔我剑果真洞穿了泥壁,挖出了一丝全身而退的机会。 “没想到昆玉雪山下竟然有这么大的火山洞穴,你是怎么知道的?”嗅到一丝硫磺气味和感觉到温度明显不同,望千寻从两丈多高的洞穴中抽身轻轻跳下后,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总算说了出来。 “运气。” 懒得解释的颜子虚蹙着眉头打量着显然不久前刚被岩浆犁过一遍的巨大洞穴,从望千寻腰际拿过一支箭,缠上布条再淋上一些烈酒云州擂,直接点着了。 怪石嶙峋的洞顶顿时让望千寻吓了一跳,天空犬牙交错犹如无数张开大口的荒兽伺机而噬,向某个方向略微倾斜的地面上则是沟壑遍布,融化又重新冷结成某种内脏器官的表面,在跳跃的烛火下更显得诡异瘆人。 颜子虚摸了摸身侧的岩土,又再度趴在地面上听了听声音后,小声催促道,“走吧,我那一声啊可顶不了太久。” 跟在颜子虚身后,望千寻看着远处黑暗中偶尔一闪而过的晶莹亮光,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步跟颜子虚并肩前行。身负怪力穿上男装也不能消去她对于黑暗中不可知事物的恐惧感,越往前走那些闪光则越多,想到某些猛兽同样有这种能在黑暗中视物的发光眼瞳,她终于忍不住拉了拉颜子虚的衣袂问道,“那些光是什么?不是野兽吧。” 颜子虚见她终于往女性角色那方挪了一步,瞟了一眼那些亮光,笑着说道,“别担心,这处倾斜应该是一处地下阴河,不久前岩浆顺流直下,河床被破坏不少,你看到的亮光应该是河床以及周围岩壁中各种矿石裸露面的反光。” 拉住颜子虚衣袂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身后数点闪烁着渐渐远去的亮光,确认如他所说不是兽类的眼睛后,望千寻这才放下心来。 “慢着!” 头还没来得及转过来,她左肩就撞在了突然减速的颜子虚背上。 颜子虚见望千寻踉跄着失去重心,依旧不减下坡的前冲之势,不得已之下值得迅速扔掉手中火把,探出一只手将即将摔成滚地葫芦的望千寻从空中拉了回来,抱在了怀中。 翎箭火把本已经快烧完,落地后闪了两下,一切归于黑暗。 被一只温暖的手拉入一个更为温暖的怀抱,脸贴着的地方传来砰砰的沉稳心跳,男子气息透过重衫钻进鼻子,清醒过来的望千寻只觉得脸火烫一片,很奇怪的是此刻心底并没有要射他一箭的厌恶感,甚至连不久前雪林中挽弓搭箭瞄准他的情景回想起来,都莫名其妙有了一丝荒谬但却不失美好的感觉。 颜子虚抱着望千寻站定后,沉声问道,“没事吧,我看到前面不对,只能突然减速,没想到你直接撞了上来。” 黑暗中,望千寻依稀能看到颜子虚轮廓分明的五官,料想他应该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羞红,便整了整心绪,装作不在乎的回答道,“我看后面那些闪光去了。” 颜子虚哦了一声,放开她的同时再度从她腰际抽出一根箭,按老方法点燃后,语重心长的说,“说了要你爱惜吧,你最终还是盲射了一根,两根为了演戏牺牲在洞里,我的两只袖子被撕完还有衣服,剩下这几只箭要是熬不到我们走出去你说怎么办?” 听出颜子虚语气里暗藏的玩笑之意,望千寻在光明重新降临之际笑如天使,却说了句恶魔才说得出话,“反正你皮厚不怕痛,把布在你手上缠两圈淋上云州擂,我相信能熬到见天日的那一天。” 被预定为人形火炬的颜子虚嘴角抽动了两下,没敢再接话,小心翼翼走前几步站定,望千寻这才发现颜子虚为何突然急停,原来十步之外就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森森然有如地狱之门。 “这应该是阴河的一处瀑布,岩浆流过后变成了悬崖,没办法了。” 颜子虚回身又在望千寻腰际扯下块玉佩,一边在自己只剩小半的袖子上撕布条缠上,一边感叹,“还好你只是表面上像男人,腰间女人家的饰物还是不少。” 点燃的玉佩像一枚小流星划过夜空,坠入黑暗中。 两人在悬崖边同样的姿势探头看了看,又对视一眼,说的话却各不相同。 颜子虚说道,“十五丈左右,不算太高,你跳下去应该没问题。” 而望千寻说的却是,“三万青晶币这样被你毁了,加上灰翎箭光掺有破法银的箭头就是五千青晶币一枚,出去了我再跟你好好算。” 女人都希望身边的男人欠自己的,欠债意味着一种羁绊,担心以后不得相见所以宁可先行舍去或赊赁。望千寻不知道她这种想法表明在颜子虚面前她无形中再度往女儿身挪了半步,而颜子虚这时也没想太多,见她的话里透出自信意味,所以只是回敬了一句,“早知道这样我刚才就不该拉住你,让你代替那块玉佩下去探路也好,至少省下三万青晶币”说完高举火把率先跳了下去。 …… 就在望千寻带着一丝笑意同样飘然跳下十五丈的悬崖时,早已空寂无声的洞穴里,一枚细细的剑尖割破重重帐幕,缓缓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一个蒙面黑衣人带着一身白雪和劲厉的寒风,出现在洞口。 没有意料之中的冷箭,没有偷袭,除了脚下那枚闪亮云石中疯狂扑动翅膀的若鹜虫之外,洞里一切都静悄悄的有如洞外积雪半覆的七具冰冷的无头死尸。 拉下面罩后,白银露出无声笑容,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看着洞内那个两尺来宽的孔洞,有如看到心仪少女一般笑容灿烂。 一名黑衣人进得洞来,看到这番情景后同样拉下了面罩,正是望千寻呼唤过名字的那名猎户侍卫。他钻进孔洞左右看了看,退回来说道,“大师兄,里面很黑,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白银把玩着手中的云石,收敛全身气息后云石里的若鹜虫已经不再疯狂撞击云石中的那方小小空间,像是累了般趴在里面偶尔抬一下翅膀。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知道我大雪山山腹中藏有暗河的秘密,你都不知道,对吧?”白银朝那猎户问道。 黑衣猎户唯唯诺诺点了下头。 “那就只能说是运气了。想要杀运气好的人真的很难,就好像老天都在帮他们一样,可是你知不知道”白银抬眼看了看身边垂手侧立的猎户,继续说道,“一旦你杀了他们,你不仅仅得到他们的性命,无形中还掠夺了他们的运气。你说奇妙不奇妙?” 那猎户听得半懂,却不住点头,显然对白银已经是畏惧到了极点。 “三年前师门让你们八个出了大雪山,乔装成猎户混入内城做了望家的贴身侍卫,一切都是我暗中安排的。可是终于要动手的今天我却又杀了你那七个师兄弟,唯独留下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白银笑眯眯的问道。 那猎户只觉得手脚冰凉,但是大雪山残酷至极的铁血门规已经深深铭刻在心底,即便再怕,可是在这位多年前就听说过却从来没人见过的大师兄面前,他实在提不起勇气做出任何逆拂举动,更别说冒出挑战第一个得到无间杀道真髓的大雪山真传弟子这种疯狂念头了。 先前白银如鬼魅般一瞬间击杀掉七名洞玄境师兄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只觉得双脚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背心的冷汗犹如毒蛇般紧贴着,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呢,这样吧,你穿上我这身衣裳再戴上这个就知道了。”白银递给他一件绣有蟠龙踏日的衣裳,以及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待那猎户手脚轻颤却仍旧依言照做后,白银笑着站在了他身侧,洞口岩壁上那层玄冰如镜子般,显出两个身高胖瘦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白银来。 “大师兄你不是要杀我吧。”那名猎户终于忍受不住心头恐惧带来的巨大压力,失声问道。 白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宽慰道,“放心,我只是要你去碧落城当我而已。” 话音未落,一柄剑从猎户的腹部透体而过,带出一蓬血花。 “大师兄你……” 白银笑眯眯的按住了他的嘴,说道,“白银杀了你七位师兄弟,掠夺了他们的气运。现在你就是白银,富可敌国的四海钱庄大老板,你说气运是不是都到了你的身上。” 白银神色转为冷厉,淡漠眼神看着他腰腹的创口,继续说道,“我下手留了分寸,如果你大雪山的本事学到了家的话,忍住伤痛抵达碧落城时绝对还有三分气在,只是不要忘了望家和夏家询问你时怎样回答才能保命。去吧,就当大雪山给你的另一个任务,别枉费了你那七名师兄弟的气运。” 那名猎户脸上泛出果绝狠辣神情,咬着牙对着白银施了一礼,握住腹部那柄剑踉踉跄跄出洞而去,很快就淹没在漫天呼号的风雪之中。 白银信手从洞顶拔出一支灰翎箭,一边抚摸着修长笔直的箭杆,一边看着那个新凿的洞穴喃喃自语,“连大雪山的最大秘密你们都能误打误撞冲进去,两个人原本都浓厚异于常人的气运联合在一起,所以变得更强大了吗?” 抬手轻轻撕落脸上那层人皮面具后,一张轻眉淡眸的清爽脸庞倒映在灰翎箭的箭锋上,随着体内传来咔咔轻响,顷刻间高了一寸的大雪山首徒信手除去浑身黑衣,任其融入洞外肆虐风雪,换上一身猎户打扮的他弯腰钻入那片让他感到无比亲切的黑暗之中。 …… …… ps:写到这,觉得好累,求票求评论求一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垂涎欲滴玄兽现身 【第一更】 颜子虚和望千寻犹如在死去已久的怪兽肠胃里穿行,等到第三支箭火把即将烧完时,颜子虚终于欣慰的发现眼前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多了一点不同,焦燥的硫磺味渐渐淡去,鼻翼间呼吸时湿润气息多了两分。 伪猎户望千寻没有察觉到这些,她发现了另一个不同——黑暗中那些闪烁却不能移动的反光也越来越多,除了最多见的白色、金色,多了些红、绿、黄,有的甚至尽在咫尺伸手好像就能摸得到。 颜子虚开始放慢脚步,提醒左顾右盼不已的望千寻不要再撞到他怀里来送便宜,傲娇的世子殿下只是嘴里哼了一声,可牵着他衣袂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她也留意到这条汹涌宽阔的地下阴河河道开始变得狭窄弯曲了。 再度停下脚来点上另一支火把时,摆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条分叉路。曾经汹涌而过的岩浆显然很公平的来了个左拥右抱,哪边都没放过,颜子虚趁着歇息的功夫调笑道,“郡主,要不要在这里分道扬镳,各奔前程呢?” “你似乎很想激怒我,趁机把我甩掉。”望千寻趁他绑新火把之际,拿过那支将要烧完的翎箭,走到最近的一处红色闪光处,狠狠的掰下一块在河水和熔岩冷热冲刷下变得脆朽不堪的石头,清晰的喀喇声在洞穴里袅袅回荡,像一颗心碎掉的声音。 颜子虚嘿嘿笑道,“你情我愿在一起的男女才谈得上谁甩掉谁,世子,我俩这辈子也许不会走到那一步吧。” 望千寻心里重新听到世子二字,突然觉得这个听得习惯了的称呼有些刺耳,后面接着的那句更是让她心里有些难受,她怔怔的呆在原地,心里一闪而灭的像是手中石块的反光,莫非我竟然对这个男人动情了? 颜子虚拿过望千寻手里那支已经熄灭的火把,随手扔向右侧分叉的河道,自己则往左边走去,走了几步见望千寻犹自痴痴站在原地发呆,他心里一软回头笑道,“男左女右,还是一起都走左边的好,再说我就算想甩了世子也不想赌我这一支火把就能走到出口啊。” 望千寻听得心里有些酸楚,一咬牙将剩下的三支箭全部搭在弓上,弦开满月,恨恨的再现了先前雪林一幕,只是那时几乎全白的世界如今却漆黑得看不到半点未来。 “你要箭是吧,都拿去!” 情丝微动,颜子虚哪里感受不到这女扮男装的郡主心里的感受,那气海处的情丝吸收了望千寻的心扉敞开后的汹涌情感,顿时再生变化,一分二二分四,转瞬间她四条经脉中全部有了情丝存在。只要颜子虚念头所至,别说射箭,只怕望千寻想动动手指头都做不到。 静静感受对方身心变化的同时,颜子虚看着望千寻紧紧咬住的下唇,叹了口气。 缓缓走到摆明是在发小女孩脾气的瘦削郡主面前,颜子虚根本不看离自己眼睛只有数寸之遥的三支羽箭,伸出一根手指将绞筋大弓按下、收弦,盯着她的眼睛无奈的做了个苦笑,说道,“现在我才知道,你真的是个小女孩,还是个偷偷喜欢上我的小女孩。” 牵起冰凉微颤的柔荑,他拉着她向左侧河道走去。 身后沉默佳人亦步亦趋,本要泛出一个胜利的笑容,不曾想眼角的那颗泪却还是先落了下来,润湿了一小块曾经春水微皱涟漪千层的干涸河床。 望千寻一直不说话,颜子虚也不用她说话,透过她体内情丝一切了然于心,尤其是柔荑在握,那只微微冒汗的纤手最能说明问题。本想多打趣她一下,可是颜子虚还是没忍心开口,一路上长嘘短叹,气氛古怪而暧昧。 黑暗中光亮不过盈盈两丈,各怀心思的两人就这样把携手共进硬生生走出了踽踽独行的味道,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望千寻嘎啦一声掰下那块石头后,黑暗中突然冒出了一绿一蓝两点光芒,鬼火一般悄无声息的远远缀在了两人身后。 越往前走空气越湿冷,颜子虚的心里却像大雨磅礴数月后终见阳光一般开心,一切都意味着他的狗屎运气即将再度帮他走过难关,不由得将掌心那只小手捏得更紧了一些。 转过一处拐角,闪入眼帘的那抹白映出数根钟乳石,两人相视一笑,外面居然已经是天色大亮的清晨。扔下火把快步走到那小小的洞口旁,脚底传来脚踩碎冰残雪的嘎吱轻响,在颜子虚听来,这细碎声响比任何天籁都要动听。 耳际传来两声鸟鸣,站在数丈高的另一处干涸瀑布之上,看着眼前小潭积雪,半山银装,千树裹素,大风已住而轻雪尤落,颜子虚开心大笑,忍不住抱起身边的望千寻转了个大圈,为这静谧安详的世外雪山添了一抹羞涩的桃红。 很有风度的摆出个姿势示意女士先行,心情大好的颜子虚看着望千寻脑后黑发飘飘如仙女下凡,轻盈落在脚下只有薄雪而没有半点积水的小潭底,兴致昂扬的拿起剩下的半囊云州擂,仰头灌下半口后轻轻跳下。 递过酒囊正要问望千寻是否也要来一口,颜子虚腹间那股火热刚刚升到喉头,却见到望千寻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张嘴指着两人来处的那个洞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貉月兽?!” 瀑布出口的那个洞穴,一只长相像是狐狸体型却比狮虎更大一倍的猛兽抖了抖身上厚厚的白色毛皮,一绿一蓝两只眼睛冷光四溢,透出狡黠神色,而嘴角上抬露出的狰狞利齿和喉间沉闷呜咽却无时不在宣告它的真正实力,一只灵慧却不失狠厉的天地凶兽。 “果然是已经不在普通野兽之列的貉月兽。神瑞玄荒四个级别,貉月兽以聪明狡诈著称,成年貉月兽绝对可以位列玄级上品,早听说大雪山有它出没痕迹,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望千寻看了看颜子虚手里塞子歪在一旁的酒囊,心里灵光一现,“它是被云州擂的味道吸引来的,貉月兽虽然酒量不行,但却最好烈酒,这是唯一能活捉它的办法。” 颜子虚示意望千寻不要妄动,小声说道,“没错,我们的火把就是烧的云州擂,这家伙一定跟了我们很久,我拔了酒囊塞子它就闻到了,这时才现身。”说着他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个地势险峻的半山小潭,继续说道,“这个地方搞不好就是它的巢穴,岩浆经过才拓高了那个洞穴,平素瀑布掩盖下肯定难以发现。 “难怪这些年我一直找不到这只貉月兽的踪迹,现在怎么办?”望千寻已经抽出了一支箭,还没搭在弦上就引得那只玄兽一阵示威般的低吼。 …… …… ps:名为仇天的少年,想早些登场么?哦嚯嚯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当姐姐和妈都吃亏 【第二更】 “这小家伙挺聪明的啊。”颜子虚笑着按下了望千寻的手,示意她别急,“不要太小心眼,它又不是来追杀我们的,要动手黑漆漆的洞里早扑上来了。” 说着拿起手中酒囊喝了一口,又朝着貉月兽晃了晃,引得貉月兽眼睛一亮。 望千寻索性收了弓箭,正要看颜子虚有什么好主意,谁知他下一句话差点没让她笑出声来。 “小狗,要不要喝酒?” 最无耻的是颜子虚就真的当那只体重至少超过三百斤的玄兽是家养的小狗崽一般,举着酒囊摇晃着向前走两步,抿了一口云州擂后,嘴里还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似乎拿着的是天宫仙酿一般。“可惜啊,只有小半袋了,你要是不下来,我就自己喝光咯。” 望千寻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演独角戏演的完全忘我的颜子虚,小声提醒道,“小心点,貉月兽的速度很快。” 颜子虚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望千寻的叮嘱,走到小潭把皮酒囊放在雪地上,人退后几步后坐在地上,对着貉月兽招手,完全是把这只玄兽当做了许久不见与主人生疏了的小宠物。 貉月兽从悬崖洞口一跃而下,试探着靠近了一些,但是仍旧眼神警惕,不时的冒出两声呜咽。颜子虚心底没有任何危险感觉,反而转头对着依旧拿着绞筋弓灰翎箭的望千寻说道,“你把弓箭放下,它无非是来喝口酒,你当它远来是客嘛。” 说着颜子虚也从身体里幻化出昔我剑,远远抛给望千寻之后,笑着对这只玄兽说道,“闻到我身上麒麟仔的味道没有,那可是比你高一阶的瑞兽哦,还不是跟我玩得来。我的剑已经给后面的姐姐了,你放心喝,可惜只有小半袋了。” 望千寻被他说话语气弄得彻底哭笑不得,慢慢放下手里弓箭空手对着貉月兽示意她也没有敌意后,那只超大版的狐狸竟然真的开始一步步走近颜子虚。 离面前酒囊还有十来步远时,貉月兽突然急冲上前叼起酒囊,再迅速跳开数丈,闪电般的速度让颜子虚也吃了一惊,矫健身姿和爆发力更是如同望千寻所说,不愧为上阶玄兽。颜子虚任由其如他所料想的一样叼走酒囊,却及时的喊了一句,“不要乱咬啊,我刚才把塞子拧得很紧。咬破了可就漏了,你不想连皮袋子一起吃下去或是弄漏去地上啃一嘴雪泥吧。” 嘴叼着云州擂正得意的貉月兽像是听懂了颜子虚的话,放下皮酒囊后用爪子扒拉了两下,见果然打不开,这才一副上当的神色,埋怨的盯着颜子虚。 “这样吧,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帮你打开酒囊,甚至喂你喝都行,怎么样?” 完全无语的望千寻见貉月兽极通人性,也学着颜子虚的样子坐下,颇为好奇的看他究竟要如何把这只玄兽摆布于股掌之中。 “那,你听得懂我的话是肯定的,我问你,山中还有几只像你一样的貉月兽?” 看着貉月兽露出骄傲的神色,颜子虚心里明白,笑道,“看样子你很自豪啊,你是大雪山独一无二的貉月兽,难怪你会寂寞。” 望千寻差点没一头栽倒,心里强忍住要问你怎么知道他寂寞的念头,继续看戏。 “那第二个问题,你是男是女?” 荒唐的感觉从望千寻心里升起,刚才那个问题还好回答,这个问题让不通人言的玄兽如何回答,难道让它写字告诉你吗? 颜子虚笑着回头朝望千寻挤了挤眼睛,果真如她所想用的写字的办法,不过是颜子虚在雪地里歪歪扭扭写两个斗大的字,按照惯例,男左女右。写罢颜子虚见貉月兽依旧疑惑的样子,便拿手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说了一句男的,再对着望千寻比划了一下,说了句女的。 貉月兽似懂非懂,一绿一蓝两只眼睛左右看了看地上鸡爪蚯蚓一般的字,再看看颜子虚又打量了半晌望千寻,没有任何表示。 颜子虚愣了一下,旋即想通了其中缘由,不由得大笑起来,看着貉月兽茫然迷惑的样子一时间气都有些接不上来,见望千寻还不明白究竟,便指了指她的胸,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世子,你,你居然把它都弄糊涂了。” 瞬间明白过来望千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的对着貉月兽斥喝道,“不长眼,本姑娘不是男人。”直到把头顶束发解开,满头黑檀柔云垂下,她才对着犹在抚胸忍笑的颜子虚白了一眼,再没有先前女扮男装的假小子模样。 “现在看明白了吧,你是跟我一样还是跟她一样?”颜子虚笑着虚点了一下地面,貉月兽嘴里呼噜了两声,像是极不情愿的把脚步向右边移动了几步,两只眼睛盯着地上那个女字。 “原来你真的是丫头啊,看来我说你寂寞没错,要是跟我一样就要说孤独了,对不对?”颜子虚坦然走过去,拾起地上的皮酒囊旋开塞子,眼里露出怜惜之意。“来,我倒给你喝。” 望千寻已经被颜子虚古怪却好像又顺理成章的行为弄得心理承受力极强,看到貉月兽胆小而垂涎欲滴的小步挪近,任由颜子虚将剩下的云州擂全部倒入它的口中,除了摇头也没有太多表情,似乎已经对于这一天之类给出太多惊奇和讶异的颜子虚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将所有云州擂倒得一滴不剩后,颜子虚耸耸肩对着貉月兽说道,“没了。”见它一脸不甘,还在眼巴巴望着瘪下去的酒囊,颜子虚无奈的甩了甩酒囊,一把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真的没有了。” 貉月兽将鼻子凑过去嗅了嗅,嘴里再度祈求似的呜咽一声,颜子虚笑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啊,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我住的地方有很多酒,我几乎每天都喝酒,你要是跟我一起走,我就每天都能喂你喝酒,怎么样?” 犹如拿着糖豆哄骗小女孩的怪大叔,颜子虚的笑在望千寻看来怎么看都有些可恶,可她还真没担心这个男人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带着这头玄兽在不惊扰百姓的情况下悄悄进入碧落城,这个首次开启她心扉的男人,似乎总能让人意外和惊喜。 再次被她猜中,貉月兽似乎恋恋不舍的看着它已经被岩浆毁坏的栖息巢穴,对着颜子虚点了点巨大的兽头,那两条毛绒绒的巨大尾巴同时甩了甩。 “对了,这才是乖女女嘛。”语气亲昵得比亲爹还亲,颜子虚拍了拍它的脊背,发觉手感比目测的更好,不愧是冰寒大雪山的产物,“来,跟姐姐打个招呼。” “你叫它乖女,又要它叫我姐姐,你占我便宜啊。”望千寻听出他话里的毛病,不满的抱怨,却不失欣喜的摸了摸貉月兽的柔软毛皮。 “唉,郡主,你不当姐姐要当妈,还不是让我占便宜?” “你……” 爽朗笑着,颜子虚心情极好的迈步向极为陡峭的山下大步行去,飘飞的雪花已经停歇,浓厚云层里数道白芒正投下来,满山各处闪烁晶莹的光彩,如同无处染尘的琉璃佛界。随着颜子虚指的方向,远处的碧落城五丈高墙看起来只有一指高,就像小孩子玩耍砌出的泥沙城堡,貉月兽兴奋的抖了抖身上白毛,像只乖乖的大狐狸跟在颜子虚和望千寻身后亦步亦趋,时不时拿尾巴扫过两人的腿,亲昵无比。 “你说给它取个名好不好,叫小月好不好?” “你别老拿白眼回答我啊,行不行吗?” “你姐姐好像也没意见,那就叫小月吧。好啦,乖,别蹭了。” “颜子虚你……” 两人一兽走得远了,那被毁去的貉月兽旧巢洞口露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嘴角苦笑,若有所思,“这气运,也未免太霸道了吧。” …… …… ps:小月的性格,也就是兽性如何,下章自然分晓。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完败 【今就一更吧,保底的3k,再有估计要零点后,不用等了。】 貉月,天生玄兽,貌如大狐,双尾,双眼一碧一蓝擅于夜视。通体被单色软毛,多为银白。行动敏捷,生性狡黠却好烈酒,因以吞食各种晶矿原石为生,故而被九州晶矿商家视为天敌。缘其成熟过程与吞食晶矿品阶和数量有关,原本就极难进阶,在各大商家多年前高额悬赏猎捕之下已趋于灭绝边缘。不过个体成熟即刻晋升为下品瑞兽,来去如风,具有嗅探晶脉的神奇本领,全身软毛更是坚韧如精金软丝,刀枪难断水火不侵,全身要害唯有双眼,体内孕育之貉月石更是珍贵堪比源质矿石,然则九州大陆数百年来从无任何成体貉月兽出现的记录,传闻云州境内最后一次兽踪现于昆玉雪山,距今亦有三十年之久。 当颜子虚将中天院话痨许子将的大书记录里某篇关于貉月兽的文字复述给望千寻听过后,她才醒悟自己在王城书库记载中翻阅到的那些关于貉月兽的记载文字简直是敷衍。许子将在记录最后以自己毕生没有亲眼见过貉月兽为一大憾事,末尾留小字评议感慨道,瑞兽血脉已是天地之宠,上古就曾经有养貉月兽为仙家山门探矿巡夜的记载,如今茕茕孑立好不伶仃,盖因商人逐利人性凉薄之故。 颜子虚见这貉月兽竟然能躲在人迹罕至的大雪山里吃晶矿由下品晋升到了上品,已经是天大的运气,又被许子将悲悯口吻感染,这才冒险一试。也注定该由得他才能这样做,托梦青儿的福他身上不免沾染了同为瑞兽的麒麟气息,虽然极为衰弱,却让这只自出生就躲在大雪山山腹内的貉月兽感受到一丝同类中的王者气息,自然恭伏不拒,若是让神兽青鸾血脉的梦青儿来,只怕这貉月兽早已惶惶而逃,根本不敢跟上来,更别提为了区区云州擂而现身了。 其实颜子虚心里也在嘀咕一个事,就是这神气活现的貉月兽在大雪山还好,可真要弄进碧落城去,总不能跟守城兵士说这是吃得太多太好的一只大狐狸吧,再说狐狸也没两条尾巴啊。正在苦恼的时候,心底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那个,其实主人可以把它放到昔我剑的空间里来啊。” 软软的声音正是剑灵惜秀雷的心灵感应。 “秀雷?”头一次在心里听到秀雷的心念传音,颜子虚顿时明白与自己身体融合为一体的昔我剑其实有太多秘密有待自己发掘,上次惜秀雷也说过她居住的空间太大太空荡,才提出想要以人身出现,不由得挠头自嘲道,我真是坐拥宝山却摆碗行乞,忘了还有这柄半仙器的昔我剑。 “刚才主人召唤昔我真身剑体,我就有感应,现在知道主人烦恼,所以才贸然说话,你不怪秀雷吧。” 剑灵少女的谦卑语气让颜子虚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心想哪里能怪你,只要你不在我洗澡的时候突然从背后出来就行了,转念再想这句话只怕也瞒不过秀雷,不由得竟然生出一股无力感,日出国的娜美虽然也是神出鬼没刚开始连厕所也不放过自己,但至少不能在心里说话,如今好歹至虚境了却似乎是活的更加倒回去一般。有了身心相通的昔我仙剑,又不忍限制她什么,终于悲催的连最后一点隐私权都沦陷了。 秀雷心念传递,颜子虚瞬间也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昔我剑里玄机暗藏,别有洞天。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微风习习,青草过膝,碧波起伏间颜子虚有如站在一方小世界的原点一般,心神震撼。秀雷现身在一旁,学着夏夏的样子也欠身施了一礼,颜子虚有些头痛,这小妮子难道不知道夏夏平素无人时对自己行的那是夫妻礼吗? 随着纤手指处,一条五百丈天龙金身在空中傲然腾舞,仿佛看到了地上两人,天龙雄躯盘转,呼啸而至,霎时间变得只有十丈大小,仍旧不失灼人神魂的睥睨之气。偌大的龙头上坐着一个笑嘻嘻的粉嫩小童,身后立了一名桀骜不驯的昂藏大汉。 “敖嗔,小魏,还不过来?” 那三尺小童头上结了个朝天髻,跳下龙头恭恭敬敬的对着颜子虚弯腰一躬,然后伸出手来说道,“拿来。” 颜子虚不解的看了看身旁秀雷,剑灵带着歉意说道,“敖嗔不懂事,我总说要带礼物给他却又始终食言,他才这样没礼貌。” 估计颜子虚也拿不出礼物,那小童顿时撅嘴皱眉,蹲在地上气鼓鼓的拔起草来。 那边的桀骜汉子却不肯下龙头,只是沉默的看着颜子虚。 “那是失忆的小魏,臭脾气,从来都不肯说话。”秀雷像是说她不争气的弟弟一般无奈。 身为剑灵主人,颜子虚哪里会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只是他初习剑术,又不曾探过昔我剑的秘密,刚开始也只是把惜秀雷当做故人一般,即便召出昔我剑也是图其锋利,如今看到这姐弟三个顿时当场傻了眼。 一剑三魂? 秀雷就算了,这明显带着一丝天龙气息的小童和那失忆的小魏显然是逆鳞和文长反骨所化,左慈的夺天锻剑术也太牛.逼了一点吧? “敖嗔和小魏都是残魂所聚,所以暂时还不能出这昔我剑的小世界,只能每日里骑龙闲游。这天地虽然随我心意演化,却由不得我自己控制,主人让我出去几次后,这里就自主化为一片无垠草地,但是我想它生出夏姐姐府上的亭台楼阁却始终做不到,只是憋屈了敖嗔。” 拔草小童听到这也只是稚气的哼了一声,头也不抬,显然气还没消。 颜子虚做了个手势示意秀雷安心,学着小童的样子蹲在地上,问道,“要不要哥哥送你礼物嘛,秀雷姐姐不知道我是偷偷藏着没拿出来哦。” 敖嗔童子顿时精神一振,压抑不住兴奋得一下蹦了起来,歪着头再度伸出一只可爱的小手,摊在颜子虚面前,似乎是颜子虚欠债已久,本当偿还一般理直气壮。 这小鬼神情还真像烟雨街上讨债的小混混啊,颜子虚讪笑了一声,心念转处,那只即将成年的貉月兽出现在四人面前。 被颜子虚挪移至此的貉月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四周状况,便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一股恐惧和威压,敖嗔虽是天龙一缕残魂所化,可毕竟高过瑞兽整整一阶,属于神兽中高高在上的恐怖存在,即便是天真无害的幼童模样,却也让貉月兽惊惧不已,伏在地上呜咽不止,本能的做出了臣服的姿态。 颜子虚摸了摸貉月兽的脑袋,说道,“小月,不用怕,你一来,性别比例就正常了嘛。谁欺负你你告诉姐姐,姐姐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敖嗔哪里管颜子虚这么婆妈,一把抱住跟他差不多高的貉月兽脖子,亲昵的把脸凑上去脑袋直揉,见貉月兽不敢反抗更是变本加厉,直接翻身骑了上去。坐在偌大龙头上显得极不协调,可这只貉月兽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让他好不得意,骑马一般拉着貉月兽后颈毛皮,一人一兽如箭一般射了出去,劈波斩浪在碧海里跑的痛快得大声吆喝。 天龙头上的大汉小魏也御龙而起,随着敖嗔的身子在空中跟着,就像个要确保顽劣弟弟周全的兄长一般。 颜子虚摇头不止,想起什么似的大声嚷了一句叮嘱话,“敖嗔,她叫小月,这个礼物得好好爱惜,不能拆不能丢,至少要玩个一百两百年才能问我要下一样啊。” 小童远远的应了一声知道啦,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终于舒了口气的颜子虚这才转头问秀雷,“送天龙礼物可太难办了,幸好收了一只貉月兽。还有就是秀雷,小魏这名字你取的?这么大一个魁梧汉子叫这个太那个了点吧。” 看着秀雷抿嘴而笑的懵懂样子,似乎根本没听懂颜子虚这个那个一大堆的问话,他也只好再次叹了口气,随口换了个简单点的话题,“小魏挺喜欢敖嗔的啊,像个大哥哥。” 秀雷盯着远处嬉闹的两人两兽,答了一句让颜子虚彻底失语的话,“敖嗔比小魏厉害,不准小魏离开他一丈之外,他才是哥哥。” 颜子虚诺诺点头,嘴角抽动了两下终究没说出话来,转念出了昔我剑的这方天地。 正为貉月兽突然凭空消失而惊讶的望千寻见到失神了一霎那的颜子虚终于恢复正常,焦急的问道,“小月怎么一下不见了,你干嘛去了?” 懒得解释的颜子虚大步迈开,发泄一般用力踩得雪地吱吱作响,想着昔我剑里三个麻烦角色外表看来年纪各异却都是一水的孩童心智,半晌才叹气答道,“把貉月兽安排去幼稚园上小班了。” “幼稚园?小班?” 这边的郡主殿下又需要授业解惑了。 知道自己又用现世词汇惹了不必要的麻烦,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的颜子虚耷拉下头来像一只完败的公鸡。 …… …… ps:厚颜的一更也要求票求收求鞭打求奚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家家难念的经 【第一更】 四月的尾巴像貉月兽飞奔,眨眼就消失在视线之外。 颜子虚的出现,像一颗天神随手掷下凡间的棋子,彻底搅乱了碧落城各方势力的如意算盘,让云州在落子的速度上稍稍慢了一分。直到五月初碧落城五千士兵才在骂骂咧咧的乌侯许白熊亲自带领下开赴那座昆玉雪山末端的滨海小城,被许白熊比做大雪山的屁.眼守护者的羽仙城城主庞显达得知许白熊亲自前来的消息,只觉得被修鱼家和其背后温侯勒得很紧的脖子又被加上了几分力道,连吞唾沫的动作都艰难无比,喉咙口比自己临幸过的无数处子更加干涩难开。 老子宁愿去大雪山度假,那里看着不顺眼的活物至少都可以撕,乌侯府很多人可以证明这句话真的是许白熊本人亲口所说,伴随这句话的两片人形物体坠地的场景让所有人终生难以忘怀。有人甚至说那天晚上出现的刺客,根本就是侯府管家见主子闲的蛋疼特意花钱请来给许白熊解闷的,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云州各大刺客组织对于接受刺杀任务前的调查比以往仔细了许多。 宁入王城拔剑,不近乌侯招手。看似痴傻不问云州政事的许白熊三个字比起不怒自威的望王,显然前者在众人心里更让人畏惧,没有人愿意让喜好撕人的疯子误会。 议定出兵羽仙城那天的情景颜子虚记得很清楚,历来对于云州事务侃侃而谈的温侯赵谦不发一语,对着专供议事的烟波殿里某根大梁蹙眉,似乎欣赏上头繁复满绘的花纹更让他着迷;一身乌甲像座黑山伫立殿中的许白熊的态度不言而喻,四大家里想着靠羽仙城那条超级矿脉踩死夏家的修鱼家,气愤填膺的说着扬州司马仲达如何阴险,青州铁木城林寿兀也在虎视眈眈,三仙岛上翼州驻军绝对会坐等渔翁之利之类的口水话,纳兰家家主身体有恙,来的是客卿宋师青,见温侯不语自然也惜言如金;南华家少主南华用忍大多数眼光都瞄向了夏夏身边的颜子虚,似乎要好好看看这个羞辱过姚北斗和整个修鱼家的七先生模样;夏夏站在殿中温婉娴雅,被问及意见也只是用悲悯口吻说了一句夏家一定全力提供药材物力,救治云州子弟性命。 看到修鱼冠听到这投来一丝记恨眼光,颜子虚笑得无辜而得意,毫不掩饰。 城主望劫注意到夏夏身后年轻人的表情,问过身后小太监知道他的身份后,张口问道,“七先生虽是夏家客卿,更是中天院最新一位天下行走,若是能代为传达一下中天院几位神仙大能的意见,是我碧落城的福气了。” “天下行走不敢当,代为传达更是,假如云州青州交战,知道我可能要跟我那至少至虚中品的四师兄傲狠打上一架,我那几位不管事的师父只怕八成会押注赌我一招都扛不住。原本我是不希望夏家介入羽仙城的事,可夏夏家主悲天悯人愿意尽力救治可能会在战火争斗中流血的云州儿郎,我也不好劝阻。”颜子虚先抑后扬,既然你说我代表中天院,那我就唱白脸衬托夏夏的道义立场,这种占了山头好唱歌的行径虽然无耻却让夏夏听了心中一热,忍不住嗔怪的看了颜子虚一眼。 望劫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七先生的意思是?” “我如果打不过我四师兄,自然不去跟他打。要是打断了一条腿好容易保住小命,回头被人下黑手背后一刀,岂不是亏了?”颜子虚无胆匪类般嬉笑了一句,丝毫不觉得羞愧。 已是一个典型中年人样貌的碧落城主微微蹙眉,听得颜子虚似乎另有所指的话,挥手做了决定,“白熊领兵驻守的原定计划不变,只守不攻静观其变;另外,既然七先生话里有意思要去和你四师兄见面,那就代表中天院和我去表示一下云州的诚意吧。” 一番无懈可击话让颜子虚领教了望劫的厉害之处,这碗水端着不可谓不平,温侯依旧不言不语看大梁,其余三大家自然附议,只有某个披甲痴汉面露不满,似乎怪颜子虚又把他原本安排好的假日旅程弄得无趣多多,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死死盯着颜子虚,有些择肢而撕的意思。 已经偷偷得罪了双面温侯并不介意再多一只疯癫白熊侧目,颜子虚随众人行礼后,大胆的拉着夏夏的手,牵着爱红脸的女家主在众人目送之下出殿回家。 烟波殿里王座后重门叠户的镂空雕花屏风里转出一人,乌云垂肩的望千寻眼里神情复杂,抓着木屏风的手骨节隐隐泛白。面沉如水的望劫经过她身边时像根本没看到自己女儿一样径直走向后殿。 望千寻眼睛一酸,喀嚓一声响,坚硬的屏风边框被她硬生生捏下一块,连同内心某处一同碎为齑粉。 各回各家各自安排,严貂珰消失那晚的大雨似乎是云州春季的最后一场缅怀,和煦阳光开始连日普照这座雪山下的碧青大城,却依旧驱不散四大家头顶的那片厚重阴霾。 姚北斗落败后销声匿迹,大雪山的刺客出乎意料的团扑让修鱼家两兄弟暂且消停,另做打算;严貂珰雨夜丧命尸骨无存,四海钱庄老板白银前几日剩下半口气回城闭户养伤,麒麟踪迹寻遍全城毫无所得,温侯赵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把自己锁在书房中数日不见露面,侯府上下人心惶惶;大雪山中某处神秘所在也得到了通过隐秘手段传来的指示,大师兄不发话所有人不得接受任何针对夏府的任务。一切的一切,都因颜子虚带着梦青儿从半空中摔到碧落城外那座大山开始发生微妙变化,而始作俑者此刻却有喜有愁,日子虽然开始过的安逸平和了些,但是自己请回夏府的一人一兽却让他有些头痛。 玉先生见过夏府药库里如山堆积的各类药草之后如痴如狂,硬把玄锦绣和夏夏收做徒弟,却让两人做起了下手,疯狂炼制各色生僻冷门的古怪丹药就已经让颜子虚终日难得见夏夏一面,无法以淬炼情丝为借口一亲芳泽。当秀雷愁眉不展的告诉他貉月兽小月开始因为没有酒喝闹情绪导致敖嗔童子天天诉苦的时候,颜子虚彻底败下阵来,无奈的对着秀雷苦脸说道,“夏夏这里藏酒少说也有一二十种还不够它喝啊,那死孩子到底要喝什么酒嘛?” 秀雷怯怯回答,“小月只要它前些日子喝过的那种酒。” 看着眼前把手底下几个家伙宠溺到无法无天的剑灵少女,颜子虚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说道“你妹的这孩子真有品味,云州擂可是望千寻自创自酿的顶级烈酒,这貉月兽若是天天要喝,我岂不是得把堂堂碧落城的郡主殿下掳来给它当奶妈?” 看到秀雷再次被颜子虚嘴里的胡乱称呼弄得茫然,颜子虚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身后传来秀雷关切的询问,颜子虚头也不回的答道,“小爷先去自罚撞墙三百下,再去王城讨酒。”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直把画眉做鹦哥 【第2更】 讨酒也好,见见望千寻也好,对别人来说也许不同,可对于颜子虚来说没什么区别。在烟雨街那些年少日子,他早已习惯把坦荡和虚伪糅合在一起,用真话来说假话,就像那晚明明可以一剑砍了却劳心费神对着真言贝测试自己的强大语言功力一般。面对秀雷他其实不用如此费力,但是若要他坦然回答去王城讨酒,顺便探望暗种情丝的郡主殿下,也决计不可能。 有着破境如破竹的强悍身心,可是骨子里却依旧是跟着孟罗身后混口水阵仗的小混混,尤其是发现圣阶晋升时得到的回忆竟然是虚假而禁不起时间冲刷的伪造品后,真实无比的那段小混混时光成了颜子虚心底沙滩上最后一块不容遗失的贝壳。 心灵能力觉醒时随之而来的那份迷失感,在消失一阵后招兵买马卷土重来,想起现世里自己最看不起佛家装逼的三个问题,今天却时不时自动在脑中浮现,似乎连洞玄到至虚的那层惑,也无法与之相比。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那里去? 低头凝思这几句话信步朝内城走去时,融入人群中完全就像一名寻常百姓的颜子虚,被一个声音叫住,直接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 “这不是颜兄吗?” 茫然抬头才发现已经快到内城门口,正在内城门前巡查士兵仪容的吴别景亲热的向他走来,满脸带笑。“七先生被望王托以重任,云州儿郎能否免去刀兵战祸,就看你的了。” 想起自己是来讨酒的,颜子虚正好拉住吴别景麻烦他带路,吴别景一口答应。两人走在内城规整平坦的青砖路上时,本来是说着些客套话的吴别景沉吟了一下,在一处僻静处确认四周无人后,停下来问道,“七先生有没有听过孟罗这个名字?” 颜子虚心头一紧,本能的想要调整表情予以否认,谁知张嘴说的却是另一句话,“孟罗是我好兄弟。” 吴别景脸上一怔,原本以为颜子虚会断然否认的他反倒卡壳似的应了一声哦。 颜子虚说出那句话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空山鸣钟回音袅袅,月夜看雪相映茫茫,原本的茫然纠结一扫而空,心头巨石轻轻松松一手放下,“吴统领还想问什么?” 吴别景看到颜子虚双目湛然如镜,比起刚才来无形中似乎又添了一丝洒脱通透味道,一横心问道,“七先生出自中天,又受望王所托即将出使青州,我本不该有此一问,不过抛下职责不论,纯以私人兴趣相询,那天夜里王城外天空之中携美出游当月舞剑的,可是先生?” 听到吴别景问题里根本没提到侵扰王城的罪名,早已从秀雷口中问得当日情形的颜子虚答得很爽快,“那人长得跟我一样,却真不是我。” 吴别景老练世故之辈,听到这个答案就于公于私已经脱了干系,就算日后再翻旧账,也有说法,再想到望王都看中他并托其代为出行青州,当下指了指不远处一处偏殿,说道,“世子殿下就住在那里,我还有巡城职责在身,就不陪七先生进去了。” 颜子虚微笑点头,见吴别景走远后这才晃悠悠的进了偏殿,侍卫早就看到吴别景亲自送他进来,哪里敢阻拦,又看他气质容貌均非比常人,颜子虚一问世子殿下在哪,忙不迭的殷勤答道世子殿下心情好像不太好,正在书房咧,说罢还指了指方向。 颜子虚点头谢过,快到书房近前,便听到屋里传来数声叫唤自己名字的声音。颜子虚觉得奇怪,便缓下脚步,打起十分精神偷听起来。 “颜子虚,颜子虚。”望千寻的声音带着两分气,让他不禁吓一跳,心想这小妮子居然未卜先知晓得我要来,隔着门就在打招呼了么?然而心底念头一起,情丝处传来的却是更多的哀怨思念。 随后传来的几声鸟鸣,虽然婉转清扬,却又换来一句呵斥抱怨。 “你这死鸟,连个名字都学不会,拿你来有什么用。” 颜子虚哑然失笑,这小妮子雪山一别后是不是彻底迷上自己了,居然拿自己的名字去教鹦鹉学舌,回想起现世里某个桥段,便在窗下站定,闭目沉醉意境悠远的念了首小诗。 美人卷珠帘,身坐蹙峨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没说完颜子虚便拿捏时机一推门,却见到望千寻破天荒一身女儿衣裳趴在书桌上对着一只鸟笼,见颜子虚突然闯入嘴里说些文酸话,脸上闪过讶异、羞恼种种复杂表情,最后却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感动得海棠春雨,而是柳眉倒竖,将那只鸟笼一股脑砸了过来。 “混蛋,谁叫你随便闯进来的?” 颜子虚身手敏捷接住了鸟笼,那只惊魂未定的鸟儿褐背黄腹,眼睛上一条清晰可见的白色眉纹,被望千寻的愤怒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如同笼中无辜小鸟,颜子虚半晌才憨傻的笑而言其他。 “郡主,这可是画眉鸟啊,怎么可能叫得出我的名字?” 这句话没头脑的话让已经五味杂陈的望千寻彻底心防沦陷,情丝旋绕如爬山虎瞬间将她的一颗芳心缠满,然后她扑上前来,狠狠一口咬在了颜子虚的肩头。 双臂张开保持欢迎姿势的颜子虚任由她发泄般将肩膀咬住,却没有运转体内元气减轻痛苦,右手还滑稽的捧着鸟笼不放,那画眉鸟啾啾清鸣,上下飞扑,喜闹非常。 半晌后…… “你没在哭吧?” 咬住不放,臻首轻摇。 “那能松口了吗?” 臻首轻摇。 “不是,倒不是痛,如果不是泪水那就是口水了。我已经能感觉到两层衣衫都湿了。” 望千寻这才不好意思的松开嘴,低着头一边用手抹着唇角,一边打量着苦脸的某人暗暗欢喜偷笑。 “你怎么来了?” 颜子虚把鸟笼重新挂在门口的勾架上,答道,“你要听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 “我要听真话。” 颜子虚脑子里冒出无数述说方式,最后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青州?” 望千寻眼神痴醉,忍着笑反问道,“这算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 “因为小月对云州擂上瘾了,外面买不到。” 半晌醒过神来的望千寻再度恨恨扑上来,“颜子虚你竟然为了一只大狐狸……” 秀口刚要咬下来,却被另一张早有准备的嘴唇接住。 咬牙切齿顿时变作脑际一声轰然巨响,烟花灿烂,迷离,欣然。 ——《云州》卷完,请看下一卷《青扬翼》 …… ps:求个留言、票 第一百四十章 青州人的质朴生死观 【第1更】 恒河沙数的星辰,都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或静或动的,迈向永远张开双臂等待你归来的死亡怀抱。 青州人作为与星辰想比微不足道的存在,比九州之上的其他人都虔诚信仰自然之神,他们认森林、大地为父与母,这种朴素单纯的生死观和世界观将他们牢牢凝聚在青州的土地上不离不弃,在苦泽和苦泽周围的茂密原始森林里居住是他们毕生的唯一选择。那些流浪在外的青州人即便锦衣玉食也会让其他族人为其扼腕叹息,客死异乡比起死亡更让传统固执的青州人感到害怕,他们认为那会让灵魂永远得不到安息。在这些被其他各州人士称为南蛮子的人心里,在外族人所畏惧的哀愁森林和苦泽中被野兽或软草下的松软泥沼取走性命,其实是应自然之神的召唤,回归到父母的怀抱。在青州,穿梭于无边林海或茫茫苦泽的商队中,很容易分辨哪些是南蛮,哪些不是,被猛兽虫豸重伤将死的哀嚎者,连同苦泽中因为口鼻即将被泥浆淹没而哭喊的人,绝对不会是青州人。可这并不意味着青州人会轻易放弃生命,恰恰相反他们可能是九州大地上最豪勇好斗的氏族,南蛮后面那个字很好的说明了青州人血性刚烈,他们会同哀愁森林里的猛兽虫豸厮杀力图保命,也会在膝盖不小心深陷苦泽时勉力抓住手头能抓到的任何一根青草向外挣爬。只有当感觉到生命注定将要回归自然之神怀抱的某一个时刻,这些有纹身的南蛮子就会从容赴死,平静的吐出身体最后一口生气。 以商业头脑著称的扬州人最看不起南蛮子,说他们身子坚实如哀愁森林里最硬的铁木只可惜脑子也是,但是扬州人又最喜欢同南蛮子做交易。哀愁森林是九州大地上最富饶的那块翡翠,无穷无尽的虫豸守护的正是取之不尽的名贵植株和草药,何况这些守卫者有些本身就是天材地宝,例如苦泽中的黑水王蝰,那锋利毒牙上每一滴晶莹液体就如同漆黑深海里的夜明珠,更有传说苦泽之下就是全九州蕴藏量最大的空冥铁矿,引得无数商人动过千百念头,恨不得将整个苦泽水抽干翻个底朝天才好。 青州王城就叫铁木城,那些一边嘲笑青州人一边冒死往来于两州之间的扬州逐利商贾,反成了铁木城里通用的侮辱性词汇,两个青州人一言不合打斗起来,究其原因往往可能就是一个骂了另一个一句黑心佬,黑心佬也许只是引起拳脚相加的一场普通打架,若是扬州黑心佬出口只怕立马变成不死不休的刀来剑往,这几个字的嘲讽挑衅力之强,堪称青州最狠的粗话。 青州蛮子扬州商,九州的翡翠上最常见的这两者互相轻视又互相依赖,形成了青州诸城大街小巷最有特色的也是最常见的风土人情画。 就在羽仙城主庞显达一边狠狠在一名哀怨噙泪的女子身上动作,一边在心里咒骂从今天开始不得不忍受自己头上多出来的那座披甲黑山时,羽仙城外不过百里之遥一座名叫刹马的小镇里唯一的酒馆兼客栈大门被推开了。一名笑嘻嘻的俊朗年轻人身着典型的云州服饰率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名瘦削男子稍矮两分,同样绣有繁复白色云纹的青黑大氅遮住了他小半脸,紧紧抿住的薄唇不带任何情绪,腰间一根红丝绦系住的那个青色酒葫芦轻轻摇晃着,上面用倒薤体书写的“望云”二字笔划纠连如虬。酒馆里大多数青州人都只是撇了一眼就扭头自顾豪饮,只有一个坐在角楼某处的商人打扮的老者饶有兴趣的多看了几眼,跟身边的侍从模样的年轻男子小声说了几句话。 客栈柜台内那名青州女年纪不大,肤色偏黑但眉眼端正,颇有几分姿色,左眼角一道淡青纹身如蜂鸟轻翼斜斜入鬓,更添一丝青州特有的妩媚。见两人来到柜前询问住宿,她眉梢一挑,简单回答已经客满,一间空房都没有了。 那名男子笑容丝毫不减,正问镇上哪里还有客栈能投宿时,跟老者说过话的那个年轻人来到近前,神情木讷的说道,“我家叔叔说两位若是不愿连夜赶路,他可以挪出一间空房给两位。刹马镇就这一间蛮蛮客栈。” “蛮蛮客栈?”笑嘻嘻的俊朗男子嘴里咀嚼出一丝质朴味道,转头见身后同伴依旧面无表情,无奈之际只好谢过那名主动上来解忧的年轻人,那人也不再客气,似乎说完了他叔叔交代的话就万事大吉,依旧木讷的引着两人走向老者位置。 两人正是离别云州后一路风尘直奔青州而来的颜子虚和望千寻。颜子虚交代夏复好好招待已经下定决心赖在夏府药库丹房中的玉先生,便留下书信托吴别景转交了城主望劫,简要说明了他即将远行青州之意,至于暗地拐带了世子殿下的事自然是只字不提。望千寻一路羞恼愤懑他居然不敢明面上向望劫提要求,自己落得个私奔偷逃的名头背在身上,所以才重新换上男装,一路上也没给颜子虚半点好脸色看,任由颜子虚怎么解释也充耳不闻,心里只是无声回应他,即便我父亲不许我同行,可是只要你敢向他提,我还不是照样同你私奔出城? 颜子虚哪里不明白这些女儿家心思,只是有些其他顾虑加上也不愿多事,算准了望千寻总会同他走,便耍了些不负责任的无赖做派,一路上不管这个性鲜明的郡主如何冷脸,脸上的阿谀笑意就没断过。 老者见两人过来,起身笑脸相迎,“老头子我是扬州一介小商,去青州铁木城收些兽皮骨角,看两位不像青州人,今天又已经晚了,刹马镇仅有的这间旅馆一向客满得早,我猜到两位一定要不到空房休息,这才要我侄儿过来冒昧相邀,权当旅途中添个说话的伴而已。两位不要见怪。” 颜子虚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老人家古道热肠,我们初来乍到就有这种好运气,见什么怪,我们恭敬不如从命,还得多谢才对。” 见老者谈吐周全似乎没有什么恶意,颜子虚乐得无功受禄,根本没看出有寝食难安的局促感,向两人介绍了一下望千寻,只说是远方族弟带着一起来青州寻访亲友,说到自己名字时却照例用上了孟罗的名号顶缸,指着放下大氅兜帽木然呆坐一旁的望千寻不带停顿的说道,“我族弟颜千寻,人女气名字更是女气了点,见笑见笑。” 望千寻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颜子虚浑然不觉的样子,照样和老者一见如故般聊得亲近,她想起前几日书房咬肩亲嘴那一幕,脸上没来由一红。老者看在眼里,心里暗忖这孟罗说他族弟的话倒是一点没错,古怪性子同我这不善言谈只懂习武的木桩子侄儿有得比。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刺麻 【第2更】 老者名叫王昌,平日里确实做些收购兽皮兽角再卖去扬州的买卖,不过这次却是他此次青州之行的表面说辞,他的真实目的是来收购一种极为稀有的夔牛兽的牛黄。这老头儿有个哥哥名叫王允,乃是扬州城司马仲达府内的老管家,前些日子听自己哥哥偶尔说起一些事,其中提到了仲达大人急需夔牛兽的牛黄,这老儿知道这消息后便起了财念,知道自家哥哥并非口风不紧的人,透露这些消息肯定是有的放矢,故而他匆匆带着自己的侄儿一起南下青州,打算去铁木城碰碰运气。 沾他兄长的光,王昌也见识过扬州城许多权贵,有些识人辨物的眼力。颜子虚和望千寻一进来,他便看见了那枚青葫,认出了上面的倒薤体在云州乃是极有身份的世家以前做器物款式专用的一种字体,比起玉筋体来更有讲究,这才兴起了结交的念头。 也算是老头识货,那青葫是望家一枚家传的小宝贝,当年望斜月嗜酒如命,如今望千寻虽然是女身却隔代继承了祖上这点血脉嗜好,酒量惊人千杯难醉,所以望劫在女儿讨要这枚葫芦时也就允了她。青葫本是望斜月随身带着盛酒的,虽然巴掌大小却能装下百斤好酒,也算是有些纳须弥于芥子的本事,望千寻平日看得极重连大雪山狩猎也只是用皮囊装的云州擂,此次不是为了要同那迷心汉子一起私奔也不会随身带着。除去路上喝掉的,青葫里面仍旧满堂堂足有九十余斤云州擂。这“望云”葫唯一缺陷就是不能完全消弭里面酒水的重量,也亏得望千寻生来就有与其女子身份极不相称的怪力,即便这酒葫芦仍然重约三十斤,仍旧能毫不在乎的挂在腰间任其轻轻摇晃。 王昌老头叫了一壶青州特有的刺麻酒,主动给颜子虚和望千寻各倒了一杯,示意两人尝尝,同时说道,“这刺麻酒乃是青州地界独有,刺麻本是青州特产的一种小叶植株,这酒是八桂法酿的青城烧,然后加入整朵的刺麻花封存数月再开封饮用,别有一番味道。这间客栈开得长久,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家的刺麻酒朵朵刺麻花都用足料,封足三月才肯启封,是个做实在买卖的。” 老头说得如同吹嘘自家货品一般,颜子虚知道他是商贾本性,能说会道并不奇怪,笑着说道,“八桂法酿制的青城烧我倒是听说过,后劲绵长跟云州的五甑返渣法酿成的赤流霞差不多,只是没机会喝到,光听过‘歌从雍门学,酒是青城烧’的句子。” 王昌见颜子虚果然是懂酒之人,顿时来了兴致,心想这次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只是催促颜子虚喝一口尝尝,老脸上颇有得意之色。颜子虚刚端起杯子,却被一旁先举杯欲独饮的望千寻一把按住。望千寻压着喉咙用中性声音不解问道,“老丈,这酒里淡绿色的米粒状,像饭渣又像小虫的是什么玩意?” 老头儿愈发得意的摸了摸胡子,说道,“这就是刺麻花蕊中寄生的刺麻虫啊,八桂法的青城烧不算稀罕,加了刺麻花的刺麻酒也不算最难得,这蛮蛮客栈的带虫刺麻酒,才是男人真正的极品好酒啊。” 老头笑得直点头,眼神带着你们都是男人应该懂的意味。 “对男人有好处?”颜子虚了然于心,故意把最后两个字说的极重,看到对面老头心领神会的笑得颇有孟罗犯贱时的神韵,便一口喝下,然后对依旧蹙眉打量酒中小虫的望千寻说道,“小弟,你还是喝自带的酒吧。以你的风格,这酒我看你别喝的好。” 颜子虚挤着眼睛说得更猥琐,王昌老儿不好意思笑得太明显,可笑意还是从他眼角皱纹里散布全脸。望千寻嘴里切了一声,一仰头喝干,不过从他喝完的蹙得更深的眉头以及送酒的手势劲道来看,更像是直接把毒药倒进胃里一般,隐约喝出了坦然赴死的青州气概。 王昌老儿竖起拇指连赞好酒量,又要给两人满上,颜子虚赶紧主动提壶倒酒,一来二去几人倒也瞬间熟络起来,望千寻再喝过一杯时试着细细品味酒中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加了刺麻花的缘故,本该入口醇爽后劲绵长如同赤流霞的青城烧,竟然有了不输云州擂的刚烈断喉之气,第三杯反倒是她喝得最快。 王昌那个名叫仇安之的远房侄子从坐下开始就一言不发,但酒却照喝不悟,只是喝完一杯就把手放在桌下坐得腰杆挺直,目不斜视的盯着原木桌面上的木纹发呆,也不去主动倒酒敬酒,似乎真的如王昌歉意解释的那样脑袋有些不好使。 酒过三巡,红着脸的王老头便把自己这呆侄儿仇安之家中的悲惨事拣两件当做下酒料说了说,话语里多的是事不关己的调笑,谈到自己带他出来历练更是有一丝挟恩图报的味道,颜子虚听了暗地里有些不舒服,可一旁的仇安之却像是聋了一般依旧盯着桌子,有酒喝酒无酒犯痴。颜子虚看到眼里,心里暗忖,这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似乎当自家叔叔说的根本不是自己,如果不是真呆那就是心智极为坚韧之辈。 老头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带着五分醉意对颜子虚说道,“若不是看到你们两位都是云州世家子弟的打扮口音,我又刚从扬州城出来,一定会以为你就是我哥哥某天提起过的,最近被仲达大人视为贵客同游扬州八景,夜宿二十四桥的那位,据说我哥哥说起,听起来好像和你名字同名,至少同音。” 颜子虚心头剧跳,嘴上却说道,“天下同名的人多,我这名字又是单字,说不准这酒馆里在座的就有同名的也说不定。” 老头摇头晃脑笑道也有可能,把壶中最后一杯酒倒在了自己杯中。 四人喝完一壶后王昌又叫了一壶送来,刚倒满四杯,颜子虚心头一动,这时他发现本来除了喝酒就是呆呆犯傻的年轻人也几乎同一时间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刚转到客栈门口不过眨眼工夫,便听到邦的一声闷响,大门被人踢开,走进一行人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讽熊瞎子 【第1更】 很久以后,颜子虚每每想起这个青州第一夜借宿的小酒馆便唏嘘良多,似乎到了劫世将至的时候,冥冥中的上天也不再吝啬他的目光和手段,让这个不起眼的小镇连同这间更不起眼的小酒馆变成时光长河里一块凸起的礁石,众人的机缘气运交汇于此四散飞溅,晶莹璀璨。 一脚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帮虎狼般半裸着身躯的雄壮大汉身上,除了为首一人半披皮甲护住胸腹要害,其余人等都是上身黑亮,虬凸肌肉上各种狰狞纹身更添凶悍气势。 “虎临卫?!”望千寻在颜子虚耳畔轻轻说道,“看来有青州铁狼骑的某个统领到了刹马镇,这些虎临卫是狼骑高阶统领的拱卫亲兵,个个都是军功赫赫至少百个人头在手。” 颜子虚也注意到了,为首那名相比较之下身材没那么夸张的大汉皮护腕上,一只白银打造的虎头栩栩如生,在灯火下无声怒吼,利齿毕露。 “蛮蛮,好久不见句突哥哥,有没有想我啊。”本应是风流公子轻挑慢勾的戏语从这粗豪大汉嘴里雷声铮铮说出来,让颜子虚有些汗毛倒立。身后那帮不解风情的汉子轰然大笑,更是让柜台里对着颜子虚这俊男都没好心情的青州少女脸垮得比仇安之喝酒的速度还快。 “句突大人,我们已经客满了。”典型的送客式回答。 柜台后转出来的一名老者显然是蛮蛮的父亲,他惶恐的斥责了少女一句,便把同样的意思用他觉得最委婉的句式重新说了一遍。句突显然不愿意听老者唠叨,昂首阔步走到柜台前,桌子拍得山响。 “我们兄弟来了,怎么可能没有位置。很简单,那些酒量浅的外乡人喝不惯蛮蛮的刺麻酒,喝多了难保不借酒生事,让他们走不就有空桌子啦,兄弟们说是不是?” 大汉的建议让那些下属又是一阵哄闹。 虎临卫威名仅次于青狼骑,十来张小桌的店里已经有人开始坐不住打算让出桌子来,而句突的眼光更迅速,环视全场后他不偏不巧的盯上了颜子虚和王昌同坐的这个角落。 “那桌一个青州人都没有,酒量一定最差,就让他们腾出桌子来。” 听到这话柜台里老掌柜面露难色,嘴里唯唯诺诺为难之际,“不行,都是客人,凭什么给你们让。”蛮蛮瞪着眼睛替颜子虚他们直接拒绝了这个蛮横提议。 “蛮蛮,你该不是看上那几个外乡傻鸟中的某个了吧,”句突说着语调突然高了几度,“老子最看不惯那些风吹就倒的废柴杆。”眼光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之意,像一大盆脏水直接泼过来。 望千寻眉头抖了一下,刚要反唇相讥,被吓得酒意全无的王昌颤巍巍的小声对两人说道,“我们还是让个桌子吧,两位不介意的话我带你们上楼,把安之的房间给你们,早些休息早些上路也不错。” 想到这张桌子本是王昌老儿订下,望千寻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好多说,颜子虚对着他笑笑也不打算生是非,算是默许了他的建议。 “不好。” 硬梆梆的两个字和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把王昌按在椅子了上动弹不得,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灌酒的木讷少年。他转头对着王昌正色说道,“房可以让,桌子不让!”话里语气竟是不容否决的执拗。 王昌愁眉苦脸说道,“安之,你不要这个时候犯傻行不行,好汉不吃眼前亏呀,跟那些青州兵说不通道理的。” 十八九岁的少年眼神像山顶青石一般坚定不移,“我不是好汉!更不是柴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一路上你都要听我的吗?”王昌生气的小声呵斥道。 看到仇安之依旧像根木桩似的坐着一动不动,颜子虚清了清嗓子对着夹在中间不好做人的老头说道,“咳,王老,其实我也不太愿意让。这里又不是青州军营,用不着听他们的。” 看到颜子虚终于表态,加上觉得刚才句突的话似乎字字都是在针对她,蜂腰削肩的望千寻看似劝说王昌一般大声说道,“在云州,要是狩猎打到体格较大的野兽,比如说又蠢又笨又不会说话的熊瞎子,我们都是拿柴杆从嘴里穿过屁.眼,架起来烤的。” 一番指桑骂槐的话让并不蠢笨的句突直接对号入座,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柜台里的蛮蛮听了却没忍住笑,扑哧笑出声来,原本鸦雀无声的小酒馆里显得格外突兀。颜子虚垂下脑袋摇了摇,摸着眼角小声说道,“这句话狠是狠,也亏你能说出口。” 望千寻想起刚才的话的确有些糙,又是一脚踩在了颜子虚脚趾上,还用力左右拧了拧才松开。 示意有些直接要拔刀的手下先不要动,句突离开柜台径直走向望千寻。 “云州来的吧,说我是熊瞎子?” 句突双手按在桌上,稍稍俯低身子打量着四人目光略过勉强挤出笑容的王昌和木讷少年,句突狠狠的盯着颜子虚和望千寻问道。。一股厚重的体味扑面而来,颜子虚撇嘴揉了揉鼻子,心想望千寻说得还真没错,这肌肉男的味道比熊瞎子重。 望千寻再次哼了一声,出言相讥,“你要是的话,熊都会觉得委屈的。” 颜子虚终于忍不住笑了,柜台某处也照例传来爽快笑声。 肤色本来就黑的句突脸色涨得发紫,气急反笑道,“云州是吧,有种你再说一遍。” 颜子虚拿手指戳了戳句突手腕上的白银虎头,捏着鼻子瓮声说道,“哎哎哎,你没听清楚就算了。我知道熊瞎子耳朵还不好使,但是不知道鼻子更差。你能不能站开两步说话,最多我大声点就是,你再靠近我一点,我就要被熏得主动让桌子给你了。” “你!” 终于怒气爆发的熊瞎子情知自己斗嘴功夫远远不及这两人,顿时抡起比颜子虚大腿细不了两分的粗壮胳膊,一巴掌扇向颜子虚。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龙出手 【第2更】 颜子虚的视域里,那只蒲扇巨掌带出四条透明湍流疾奔而来,不带天地元气,显然只是想让他的脸肿上十天,或是,掉几颗牙。另一侧的天地元气却有了些微变化,木讷少年的手腕微翻,一根竹筷尖端开始迅速凝结元气,像是,望千寻的灰翎箭头。 果然…… 然而在望千寻眼里,那只大手还没来得及扇下来,颜子虚就站起身,右手半张于腰际,轻巧的接住了句突原本要击向脸部的巴掌,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要跟颜子虚来个虚张声势的握手一般。 雷霆一掌犹如打在了棉花堆里,掌心附着的无色.情丝将足可以让一个人飞出两米的力量消弭于无形,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句突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被颜子虚牢牢握住的手又看了看他脸上越发让人觉得可恶的笑容,呆了足足三四秒。 站在近门处的虎临卫们没看清颜子虚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更没看懂自己队长的那一掌到最后怎么突然减了力,个个都在纳闷之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中间的一个陌生人拍着说道,“废柴杆也好,虎临卫也好,按铁狼骑的规矩比比不就知道了?” 轻眉淡眸的年轻男子风尘仆仆却难掩其身上出尘脱俗的贵气,提出这个根本与他无关的建议后,他走到柜台前笑着对蛮蛮说道,“蛮蛮,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语气轻佻却没有丝毫下作之意,似乎在对那十步外的壮汉说你听好了,这句话像我这样说才对味。 蛮蛮显然认出了这个年轻人,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嘴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像早已知道他要来,极自然的递过一杯刺麻酒。年轻人一口喝干后,把嘴里残留的刺麻虫嚼得津津有味,倚着柜台对着颜子虚和句突极好看的挑了挑淡淡的眉峰。 句突收回眼光的同时狠狠捏住颜子虚的手掌,说道,“好!你敢不敢?” 看到颜子虚茫然不解的样子,年轻人将蛮蛮给他及时斟满的酒杯再度喝干,大赞了一声后走到他近前仲裁般解释道,“铁狼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军中私斗不可动用洞玄以上实力,所以大伙都是靠气力说话。” 看到句突一屁股坐在颜子虚的对面,摆出一副眼熟的架势来后,颜子虚泄气的说道,“不是要掰手腕吧?” “青州军叫它格肘。”年轻人笑嘻嘻的从颜子虚这桌的酒壶里倒了一杯酒,“我叫叶似锦,不介意的话我来当仲裁啊。” 颜子虚无语的看着这个热心得有些过头的年轻人,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掰手腕还需要裁判吗?” “那我就开个赌局下注好了,嗯,我赌你赢。”叫叶似锦的年轻人掏出一张钱票摆在了句突这边,随即大声吆喝着环视酒馆众人,“还有没有想跟我一起下注的?”句突的八九名属下见叶似锦这般帮衬队长,顿时来了兴趣,纷纷掏出晶币来下注,很快句突这边桌上就堆了一座小山包似的晶币,五颜六色的都有,最打眼的莫过于最下面那张钱票,露出的半个角上扬州司马钱庄的戳记下那个壹字后面的四个零就像句突得意的双眼那样醒目。 一只秀气的手不带任何烟火气的递过两张云州四海钱庄的钱票,摆在了颜子虚这一方,每张都是一万青晶币。 “你不用也来凑热闹吧。”颜子虚无可奈何的对着望千寻说道。 “云州碧落城什么都好,就是明令禁赌没人性。我父亲什么不管我,唯独不许我玩这个。再说如果我不下注,难道你有钱?”望千寻斜着眼睛问。 听着她埋汰望劫的话,颜子虚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好像总有吃软饭的命,来到九州世界身上还真没有多过十个青晶币的时候,无奈只好点头,末了突然想到什么苦着脸说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就会输似的。” “不要废话了,跟个姑娘似的。莫非你们两个大男人总这样握着手很舒服?”望千寻打断了颜子虚的抱怨,冷冷说道。 一只小手将一大壶刺麻酒重重磕在了两人中间。“输的人给我一口气喝完这壶酒,然后马上离开我的客栈。”小老板娘给这场赌局再加了一份筹码,顿时酒馆里的人开始热络起来,炸开的马蜂窝一般议论声四起,然后始终再没人敢参与到这场赌局中来。 颜子虚无奈撸了撸袖子,露出匀称却过于白皙的手臂,架在句突青筋暴起的黑粗胳膊前显得有些可笑。 看两人都摆好了架势,叶似锦拿起一根筷子,轻轻敲了三下桌面,说道,“开始!” 一股大力瞬间袭来,看着句突咬牙切齿的样子颜子虚知道他这第一下并不是要将自己掰倒,而是像某些现世的地下酒吧比拼掰手腕一样,第一时间将对方的指骨捏得粉碎才是显示实力的最佳方式。 还真是走到哪里都大同小异啊,颜子虚眉头紧蹙,这招虽然狠毒,可是对于世间至坚至柔的情丝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这句突的蛮力的确惊人,在不能使用天地元气相助的情况下,颜子虚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徒劳的看着胜利渐渐偏向对方那边。那句突显然是此道高手,翘起嘴角甚至放缓力气,打算慢慢的欣赏对手脸上即将出现的焦急、无力直至绝望落败的表情变化。 “主人不用我帮忙吗?”就在颜子虚脸色开始发红,脖子上的青筋开始凸起的时候,心底传来了秀雷的传音。 “帮什么忙,难道用昔我剑破掌而出把对方的手切下来?”颜子虚分出一份心神来到昔我剑的小世界里,发现大草原上竟然出现了一方明镜般的湖泊,湖水蓝中泛紫,怪异中却有种让人觉得本应如此的自然之意。 一路上没少喝云州擂的貉月兽很尽职的做着礼物应尽的义务——陪敖嗔跑得不亦乐乎,见到颜子虚进来一人一兽呼啸而来,敖嗔跳下来笑呵呵的拉着颜子虚的手,小月则是亲昵的用脑袋蹭着颜子虚的大腿。 “敖嗔有天龙之力,要赢过那个莽汉不过举手之劳啊。”秀雷爱怜的摸了摸小童的朝天髻,提醒颜子虚。 “这也可以?”颜子虚惊讶的反问。 “昔我剑的能力,主人哪天有空了秀雷好好跟你说说,你不要觉得烦就好。” 颜子虚哈哈大笑,“那好那好,纯比力气我还真不是这个句突的对手。敖嗔,上!” 半晌后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还在向桌面靠近,颜子虚尴尬的收回刚才关门放犬的纨绔劲,看着一旁得意洋洋的小童郁闷不已。 一只粉嫩小手再度伸到颜子虚面前,敖嗔天真邪恶的笑着说了两个字,“礼物。” 这叫什么事啊,一剑三魂没错,可区别也太大了点吧,看着百依百顺的体己少女和不放过任何占便宜机会的天龙小童,颜子虚心里悲声顿起,只好低声下气的对着敖嗔说道,“哥哥现在没带,下次来给你好不好?” 先过得这关再说,下次顶多不进来昔我剑的世界就是。 小童收拢手指摆出一个二的手势,还是不说话。 “你是在骂我吗?”颜子虚哭笑不得,心想不是连敖嗔也变得跟秀雷一样,读到了我刚才的心思吧。 “下次就要两件。”小童哪里知道颜子虚心里转过了这么多不良念头,稚声说道。 “没问题。”颜子虚拍着胸脯放下心来。 敖嗔欣喜的一招手,那条不远处的天龙扔下依旧不说话的小魏,随着小童手势化作一缕金黄光芒钻入了颜子虚体内。 昔我剑里这一切在句突眼里不过是对手一瞬间的恍神,正犹豫玩够了是不是要一把将他按翻在地,借势爆发一举将其击败之际,颜子虚的手背在离桌面不过三寸距离停了下来。 一股沛然大力从颜子虚的手心源源不绝传来。 胜负立转,绝对的力量! 句突的瞳孔剧缩,随即爆发出所有力量想要与之抗衡,然而心底生出的那股青州人特有的畏惧感让他预感到了自己不可避免的失败结局。这种感觉,即便是十九岁时徒手面对哀愁之森里以力大无朋著称的刚背白猿时都不曾有过。 颜子虚悠哉的任由天龙之力缓缓输出,不到百分之一力量,就足够扭转败局了。 一旁观战的叶似锦眼里异样光芒闪过,他似乎也看出了颜子虚刚才明显不敌,但突然间的颠覆让他心底暗暗称奇,颜兄,你身上的秘密似乎比你大雪山上显露的气运更让我惊讶啊。 砰的一声巨响,两寸厚的原木桌面上清晰现出四个浅浅的凹坑。 胜负已定。 句突捏着发麻泛白的指节气喘如牛,不可置信的说了一句,“我输了。云州人,算你厉害。” 说罢他端起酒壶咕噜咕噜的几口喝干,任由嘴角溢出的酒液在其胸膛流过,将酒壶掼在桌上后,句突勉强咽下口中苦涩,率众恨恨离开。 第一百四十四章 白泽 “切,格肘而已,犯得着搞得那么惊险?有趣吗?”望千寻鄙视的语气带着讥讽,然而讥讽里更多的却是于颜子虚近乎于盲目的自信。颜子虚有苦说不出,能拉开那张有小指头粗细的双绞筋恐怖巨弓,望千寻估计是不屑于跟句突有肌肤接触,否则刚才早就主动请缨上来把这虎临卫队长的尊严瞬间掀翻了。 站着没一会就输了一万的年轻人叶似锦丝毫没有败家的羞愧,似乎还嫌不够似的朝店里大声嚷道,“每桌两壶刺麻,好事成双,我请客。”众人一片哄然,瞬间恢复了句突一伙人来之前的热闹景象,见叶似锦笑了笑转身要走,颜子虚叫住了他,从晶币堆里拈出那张钱票递了过去。 “叶兄弟欲夺先予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介意的话同桌喝上两杯如何?” 叶似锦听罢也不客气,接过那张钱票又放回到晶币中间,笑道,“家父让我游历九州三年才能回去继承家业,难得遇到兄台这般知晓我心意的朋友,几位看样子要在青州逗留一些日子,要是不嫌弃我就冒味相求一路同行如何?那张钱票就当一路的食宿盘资。” 颜子虚左右看看,望千寻一路上遇事都由他拿主意,现在自然也不会发表看法,木讷少年再次变成逢酒必干的酒桶,而对面的王昌一惊一乍后连喝了两杯刺麻酒压惊,早已醉得趴在桌子上喃喃呓语不省人事,见找不到可以接话的人,颜子虚无所谓的耸耸肩,应承下来。 叶似锦大喜过望,赶忙要蛮蛮过来多添了些菜肴,话匣子打开说起各地奇风异俗倒也像个开过眼界的人,颜子虚听着有趣,见望千寻也不觉得烦,便由得叶似锦口若悬河的说下去,见他不管时辰已晚随手又要了一壶酒,看样子是打算秉酒夜谈了。 喝到第三十六杯的仇安之站起身来,没头没脑的对着聊得正欢的三人插了一句嘴,说道,“我喝够了,送叔叔上去休息。”说罢起身将已经瘫软如泥的王昌扶起来,走之前没忘记告诉颜子虚挪出的空房间名称,木讷中也不失细密心思。 颜子虚瞧着有趣,想到刚才玄空望气诀瞅到的那根筷子小箭,笑着点头。 叔侄两人上楼去了,颜子虚想起叶似锦的住宿问题,便好心提醒他,谁知叶似锦说他很久前就包下了这间客栈的一间上房,付足了三年的费用,这才让颜子虚了解到了扬州世家子的些许行事风格。 叶似锦说道,“本想是就赖在这客栈里三年,每天喝喝酒,赏赏蛮蛮美女也是件乐事,谁知道蛮蛮纵然默许了我的轻浮言语,却总是不能得手,住的腻了我也就开始四处游历,只是心头惦记这处的好了就偶尔回来一趟,伤心时喝个烂醉,希望有朝一日能一亲芳泽,做个胜利的情场哀兵。” 看到叶似锦对着柜台里的蛮蛮挤了个极为讨打的笑,望千寻鼻子里哼了一声,而颜子虚倒是笑得开心,发现这个风尘难掩本色的公子哥除了有一双足够迷失多数女子的淡灰色眼眸,更是个集坦荡猥琐落魄贵气于一体的妙人。 夜深时分,店中酒客渐渐散去,望千寻不耐他们天南地北的海侃,提出要先去休息了。颜子虚挪开身子让她上楼,两人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后,叶似锦带着坏坏的笑容问道,“孟兄好福气啊,竟然携美同游,可惜我那父亲过于古板,说是祖训交待只能孤身游历三年,徒有千金在袖,身边却连个牵马端茶的小丫头都没有,比不得啊。” 颜子虚颇觉意外,见叶似锦并没当面揭穿似乎没有恶意,便笑了笑说道,“叶兄弟眼光犀利,不得不佩服啊。” 叶似锦颇为自得的拍了拍胸口,说道,“说起有谁熟悉扬州二十四桥花街柳巷,如果我叶似锦说第二,没人能敢称第一。若不是日子过得太荒唐,我家老爷子也不会把我赶出家门,逼我游历三年了。最可恨老爷子居然不许我在扬州厮混,非得在其余州界赚足百万或是熬满三年才能认我这个儿子,你说可气不可气。” “百万?那你出门带了多少,现在又赚了多少?” 叶似锦摸了摸身上,讪讪答道,“三个月前出门带了十万青晶币,现在都在这里了。”说罢他指了指桌面上那张钱票。 颜子虚哑然失笑,说道,“那万一刚才我没允许你同行,又收了你最后这点盘资,你岂不是要饿死他乡?” 叶似锦收拢脸上不正经的表情,正色说道,“兄台一看就不是这种人。”见颜子虚摆出我就是这种人你怎么办的神情,他气势一颓,有些夸张的黯然说道,“想必,蛮蛮应该不忍心看我饿死在她的客栈吧。” 颜子虚不禁大笑,手指按着那张钱票再次推到叶似锦面前说道,“我家乡有句话叫大丈夫可一日无权,却不可一日无钱。你还是拿着这一万晶币,以备不时之需。” 叶似锦这次却没有推搪,收下钱票后像是赌咒发誓一般对着颜子虚说道,“那孟兄这一路上的所有开销都归我出,什么时候用完我什么时候离开。” 颜子虚很是头痛的笑着点头,把钱票还他本就是考虑到身负重任不愿他随行,免得这个看上去除了花钱连自保之力都欠奉的纨绔子拖了后腿,如今他话已说满,反而是让颜子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郁结不已。 那叶似锦看出颜子虚心里有所顾虑,出言宽慰道,“孟兄不要担心太多,家门虽然比不上扬州司马那般显赫,连前十名也排不上,可是我好歹也是洞玄中品的修行之人,不说帮忙,至少不会是个拖油瓶。” 叶似锦说罢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那厚达三寸的原木桌子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厚达三分有余。 颜子虚心头狂跳,然而脸上却用惊讶之色掩饰了过去。 玄空望气诀里,叶似锦出掌的那一霎那,体内元气喷涌激荡,在他体外结成的正是颜子虚曾经在福鼎记里看过一次的形状——跟白银的一模一样! 那一次颜子虚尚看得不清楚,这次叶似锦没有刻意压制气息,使出的正是洞玄中品的实力,而那体外结成的图案,并不是禽鸟,而是十大瑞兽之一,身负双翼双角,鹿身鸟尾的白泽! 家有白泽图,妖怪自消除。这个传说中的瑞兽,在民间的威名仅次于麒麟,据说它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方术,所以从很早开始,就被九州世界当做驱鬼的祥瑞来供奉。给小孩子睡有白泽形象的枕头,也是避免小孩夜梦惊扰啼哭的方法之一,虽然在许子将的月旦纪里白泽已经比貉月兽还少见,可是眼前亲眼所见的白泽形象栩栩如生,让颜子虚心底一沉,犹豫了半晌才对叶似锦说道,“叶兄果然是坦荡之人,实不相瞒,我的本名并不叫孟罗,而是颜子虚。” 说完最后三个字,颜子虚目光炯炯的看着叶似锦,似乎要从他的眼中挖出神魂来一辨真假,嘴上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来青州,是为了找我的师兄叙叙旧而来。我四师兄想必叶兄也听过,他就是铁木城的驸马爷,铁狼骑大统领傲狠。” 颜子虚将这些秘密娓娓道来,而那叶似锦脸上不露半点马脚,五分惊讶三分刮目相看,还有两分恰到好处的复杂难明神情,就像第一次听说颜子虚的名字,而后出现傲狠的名字时才露出惊讶神态。 “原来颜兄还有个这么大的背景,傲狠不是云州有名的碧落中天院的弟子吗?难道你是……” 颜子虚恢复了谦虚神色,说道,“我排第七。” 接下来的事自然又变成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颜子虚始终没有察觉到叶似锦的任何敌意和破绽,甚至心头都有了一丝错觉,叶似锦这些话从头到尾都是真心实意,即便是拿出了真言贝来测也必定看不出半点虚假。 情知他必定跟大雪山中某个神秘组织有着深厚渊源,颜子虚决心不去拆穿他,毕竟半份证据也拿不出来,不过要防范一个擅长易容伪装的顶尖杀手,最稳妥的办法不是让他隐在暗处,而是带在身边,放在眼皮下时时刻刻盯着。颜子虚更能肯定的是,叶似锦的实力绝对不是洞玄中品这么简单,从他元气透体凝形的白泽形状如同活物来看,至少是跟自己同级的至虚。想起当初知微境界的夏夏都能准确说出四名洞玄刺客的修为品阶,自己却把显然不是普通修行法诀的玄空望气术视为凡物,读了一遍学了些皮毛而已,颜子虚不由得有些懊恼。夏夏以勤补拙做到的,自己却像读那七十四本剑诀一样囫囵了事,就像得了半仙阶的昔我剑一样,到现在还说不明白究竟藏了多少奥妙,不是秀雷出声敖嗔相助,今天又要栽个大跟头。 跟叶似锦一边不动声色的喝酒闲谈,颜子虚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也要把玄空望气术钻研通透再说,夏夏祖上留下的唯一一门号称能知福祸窥天命的修行法诀,也许真能帮他看清楚自己模糊的过去,以及诡秘的未来也说不定。 再者就是一定好好弄懂昔我剑的玄妙,想到这颜子虚有如一个现世里决心要好好读书却面对着如山课本犯愁的学生,苦恼得恨不能长叹几声,该到哪里去找两件礼物送给敖嗔这小鬼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旧事重提 【第一更】 五月的铁木城已经是赤日炎炎闷热难当,若不是方圆千里的九州翡翠吸走了部分热气,登高望远尚有一环碧绿,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几乎无一例外会认为到了灼热地狱。城主林寿兀早已不理世事民情一心修行,连铁木城中那座城主府都送给了自己的得意女婿傲狠。此时傲狠正一袭薄衫坐在府内最高的梼杌塔上读书,卸下空冥重甲和脸上那张石面具后的傲狠除了眼纹微显眉间仍有些许桀骜神色外,就是个年近中年的长发书生模样,根本看不出是让林匪们闻风丧胆、数千人命在手的青州第一恶人。 “你又只顾看书连饭也不记得吃了。”嗔怪语气从楼梯口传来,一名宫装女子脚步娉婷上得楼来,看到他身边原封未动的饭食,不由得蹙起眉头。 “婉儿穿这身衣裳正合适。”傲狠笑着合上书页,封面上写着般若经三个大字。 “夫君是雍州人,妾身是雍州妇,自然要穿你带回来的家乡衣裳。何况你为了我甘愿留在青州这终年闷热之地,一件衣裳又算得了什么。”长相毫无出彩之处的女子笑了笑,柔荑抚上傲狠那头及腰灰发,肌肤在正午阳光下像半透明的羊脂玉一样闪闪发光。 傲狠笑了笑端起碗筷一阵海吃,宫装女子看着他跟读书时截然不同的勇悍吃相,不禁莞尔。 待傲狠三下两下吃完,林婉儿才说道,“细柳营方才遣人传询,说神眼湖的水位比去年此时更低半尺,只怕今年又要大旱。” “嗯,我知道了。”傲狠点点头说道,“传闻荒州去年有鸣蛇显现,现在轮到我青州哀愁之森里出了蜚兽,只怕比荒州大旱更糟。恶兽凶兆频出,这天下是越来越不不太平了。” “那夫君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傲狠笑着拿过妻子的手拍了拍,示意她不要担忧,“数千林匪的头我都砍了,还怕区区一个独眼蜚兽?最多不过是一只连人话都说不出的上品玄兽罢了。只是我若是出行猎蜚,还得拜托夫人帮我料理青州大小事务才是。” 宫装女子妩媚的横了他一眼,说道,“这些年哪个时候你管过?只是你以杀证道,这些佛家的东西加上我做的那些善事究竟能不能帮你化解天地戾气,才是我担心的。” 傲狠大笑,扬着手中的东西说道,“这劳什子东西只是要跟东林禅院的颠倒和尚打嘴仗用的,那光头我找不到理由杀他,只能跟他坐而论道了。若能让你一世无忧,我屠了整个天下又当如何?为你,这把刀也能随时放下。” 林婉儿知道自己这位夫君个性极强天生走的又是杀中明性的路子,但却是说一不二的人,便不再多说,只是玩笑着说道,“那你说的啊,哪天我腻了这铁木城,要你同我一起找个清静地方好好过下半辈子,你可不许反悔。” 傲狠爽快点头道,“九州一宫一院两阁三府,你要住哪里都行,哪怕扬州暗女王当座驾行宫的大马车我都能借来给你住几天。翼州羽天苍的天苍府据说也是仙器一级的洞天宝贝,早就该换个更好听的名字了,叫婉儿居好不好?” 林婉儿笑着啐了他一口,“就你会说好听的。” 傲狠摇头叹息道,“我知道你是担心青州百万众生遭到战火牵连,不然天下秀美之处多了为何不见你不拉了我去?我师姐说得对,比我这柄屠刀更残忍的,还有人心。我倒是希望天魔早至,到时我杀道圆满,就算砍同族败类的头时,也更能下的去手。” 林婉儿想起不久前四匹黑翼天马拉着的古怪大车突然来访时的情境,再回忆起某个蒙面女子说的那些秘密,不由得心底一沉。 傲狠见自己妻子菩萨心肠又开始担心自己,便转开话题说道,“我听闻消息,中天院那几个老家伙收了第七弟子名叫颜子虚,而且已经离开云州朝青州而来,似乎要替望劫做说客来了。若是这几天我去了神眼湖细柳营处理军务,你可要尽地主之谊,先替我看看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师弟是个什么样的天才,居然能再度撬开那座活死人墓。” “为何叫活死人墓?”林婉儿有些不解。 傲狠抬眼看向塔外天际那一抹碧绿,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天魔的事,中天院我一直避而不谈,现在也少不得也该向你交底了。” “中天院乃是一座仙府,名为归藏。很多年前年八散人为首的左慈跟佛宗月光和尚在荒州极寒之地比试坐禅功夫,月光和尚当时已是金刚琉璃身,持菩萨慧根入世十年,不曾伤过一草一木,无矩巅峰之人,比无矩上品的左慈高了一品,谁都以为输的会是左慈。两人划地三丈坐定,约定谁出了这个圈子便输,冒漫天风雪侃侃而谈,一晃就是数月功夫,基本上所有佛家经典都说了个遍。” “坐禅而已,最多能说话罢了,怎么能比出个输赢来,难不成那和尚被你大师父说得犯了疯癫症,自己走出圈子不成?” 看到自己妻子疑惑,傲狠笑了笑说到,“九十九天时,左慈心有所悟,居然借着月光和尚给他的压力和多年修行积累同样到了无矩巅峰,然后问了月光和尚一个问题,救我和赢我你会选择哪样?月光和尚想了想,便认输了。赢了佛宗的归藏仙府,才有了如今的中天院” 林婉儿不可置信的娇嗔道,“哪有你这样说故事的,什么救我还是赢我,然后就认输,这算哪门子比试啊。” 傲狠这辈子只怕林婉儿生气,无奈之下便将其揽到怀里坐下,细细解释道,“左慈及身无矩巅峰后,这种境界若一定要动手的话,只有两败俱伤或是同归于尽。左慈知道月光和尚修的是一颗菩萨心,不沾明王怒,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我跟你一样境界,我若是当你的面自杀,你不能动弹,想救也救不了,想让我不自杀就只有认输一条路可走,就是这样赢的。” “救我还是赢我?”林婉儿小声念了几遍后哑然失笑,“这不就是耍赖吗?” 傲狠同样笑着,点头道,“以你们凡俗之人看来,是跟耍赖没两样。可是月光和尚偏偏就输了,我那大师父还活得挺好。” 林婉儿不依不饶揽着傲狠脖子扭身说道,“那我也耍赖,你说我是凡俗之人,你这至虚巅峰的人倒是跟我说说你的看法。” 傲狠摇了摇头,“月光和尚不认输的话,那颗连草木都不肯伤的菩提心上必定染尘,日后决计踏不进夺天境界,修不成菩萨果位,况且左慈并非佛门之人,跟他辩经三月就由无矩上品晋升巅峰,也是让他自叹不如的,所以他把归藏仙府交给了左慈后,就自行涅槃了。” “死了?”林婉儿更是惊讶不已,“这和尚真的是修行把脑袋修坏了吧?说要自杀的那个没死,赢了,输了的那个反倒自杀了。” 傲狠大笑着答道,“月光和尚本就独辟蹊径想要走一条菩萨心济世得道的路,可这个世界哪里有行善就能救世这么简单,明王怒火本就是菩萨心肠,左慈不过让他明白了这一点而已。” 林婉儿似懂非懂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以杀证道也是救世良方?” 傲狠眉间桀骜神态毕露,傲然答道,“难道不是?” 林婉儿把臻首靠在傲狠肩头,温柔说道,“你继续说,我爱听故事,不打断你了。” “那月光和尚涅槃转世前说一首偈语,何来复何去,舍却琉璃身,入世百般恼,方得般若生。”傲狠念得感慨,顿了片刻后才幽幽说道,“后来左慈十八年后再遇到转世的月光和尚,两人成了生死兄弟。立志寻求般若,也就是大智慧的月光和尚也真如他自己前世所说,纷扰红尘里找到了另外一条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修行之路。两人相遇那天,世上便多了一个出生佛门却修习剑术,喝酒吃肉逛青楼之余不忘以佛理度人的光头,智生和尚。” “几百年前那次为了抵抗天魔入侵,智生和尚重伤垂死不知所踪,左慈和八散人其他几位靠了归藏仙府才留得一条命在,濒死神魂寄于归藏仙府八处阵眼,终生不得离开,唯一能离开中天院的方法就是一缕神魂寄于他人之躯,我那几位师父大都心高气傲决计不肯长久做这等事的,而且只能寄于普通人身躯,跟杀了他们没有分别。” 傲狠说到这爱怜的摸了摸林婉儿娇嫩如凝脂的手背,细细嗅着鼻间传来的淡淡发香,长叹道,“大战中摇摇欲坠的残破仙府落于云州化作了中天院,修养生息数百年,后来左慈舍弃夺天境界,像月光和尚那样转世重修,这才能以肉身自由出入中天院。但对于其他几位,那里仍旧是一座冰凉的活死人墓。” …… …… 收藏! 第一百四十六章 烈日下的闲话 【1更,晚上还有1更】 不可否认,叶似锦是旅途同行的最好人选,没有之一。足够让任何一座王城里的史官汗颜的渊博见识在他口里娓娓道来,沉寂于时光长河里的无数沙砾重新浮出水面,再现昔日光彩;再加上偶尔或是轻佻、或是嘲讽、或是感伤的评论,以至于颜子虚对他说,如果身上少了一把竖琴,我会以为你是九州世界的第一个吟游诗人,活得够久的吟游诗人。当望千寻问道吟游诗人是什么时,颜子虚对着这个轻眉淡眸的男人努了努嘴,叶似锦松开手中缰绳,在马上对着望千寻摊开手,像一个自豪的演员面对如雷掌声骄傲谢幕一般微微颔首。 望千寻并不讨厌他,恰恰相反,她有点喜欢这个看似毫无机心的扬州纨绔,正是这点喜欢的苗头让她女人的本能产生抵触,感觉到了那层完美糅合的优雅、浪荡背后隐藏的东西。也许她只是不愿让另一个男人进入尘封多年而被颜子虚一朝开启的心扉,她心里想到的只有这一点,所以倾听是一路悠然前行时她秉承的态度。即便在叶似锦说起大明宫、中天院、剑阁、龙渊阁、天苍府、迦叶府以及一宫一院两阁三府中最为幽谧诡异的冥府时,傲娇的世子殿下尽量紧闭双唇。 倒是颜子虚很好奇的把所有的问题都倾泻到了叶似锦的身上,如同天上白炽日轮倾泻它的亿万灼热光芒般毫无保留,严酷得像视同万物如刍狗的神祗,无时不刻在挑选最适合生存在青州这块土地上的子民。 “大明宫位于雍州这块权力和贵族最爱的土地,龙首原上最宏伟的宫殿,住着全雍州最尊贵的王族,宫中的秦镜光盖日月,纤尘不染,据说能照五脏六腑,辨真伪忠奸,被称为爱新觉罗家乃至整个雍州的气运所在。我想弘历王子应该经常用它挑选侍寝的女人,毕竟哪个男人都不会真的愿意牡丹花下死,我承认那确实可能让你名流千古”叶似锦对着颜子虚眨眨眼,拖长声音感慨道,“但毕竟代价太大,而且只有一次机会。” 颜子虚笑了笑,赞同的点了点头,换来望千寻私下的一记白眼。 “龙渊阁和剑阁被视为一文一武、一虚一实的完美比照,”叶似锦边说边摇了摇手中空酒囊,这是今天第二个了,颜子虚抛了一个过去被他轻巧接住,不浪费一分一秒直接灌了一口刺麻酒后对着路边吐出嘴里刺麻幼虫,瞥了一眼自己的下部转头笑道,“万一这些小虫有一条真正发挥了作用,恐怕我就要极为不雅的先行告辞,快马赶去前面的城镇客栈等你们了。” 看到望千寻扭过头去,叶似锦笑着继续说道,“我试过很多次,可能蛮蛮卖给我的酒都是精心准备的,我预期的那份感觉就像龙渊阁对于行者,似乎根本不存在。” 颜子虚说道,“剑阁就在我们来时经过的青城山上,可惜山巅云雾缭绕,难觅踪迹。” “但是所有描写剑阁和那位剑阁大家苏子瞻的诗句,例如平明绝顶穷幽讨,更上青城望一回,绝对会收录到号称记载了几千年来九州世界所有文字和历史的龙渊阁里,只是不知道会在哪本书中。”叶似锦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颜子虚,“啊,啊,不要露出怀疑的表情,虽然我不知道龙渊阁究竟在何处,也许就像人们所说,龙渊阁只存在的天际、心际,另一个世界。但是,我却真的认识所有立誓用双足踏遍九州用笔尖承载天地万物的龙渊阁行者中的一个,读过他记录的所有文字,虽然他也不能告诉我龙渊阁在哪。”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怎么回到他也不知道在哪的龙渊阁,好把他记录的一切装订成书,保存下去?” 对于终于忍不住开口的望千寻略带讥讽的犀利追问,叶似锦苦笑了一下,说道,“他不知道。当你记录的东西到了该让龙渊阁保存的时候,它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 颜子虚笑着打趣道,“就像一个男人遇到这辈子注定长相厮守的那个女人时一样?” 叶似锦摇头、瘪嘴,笑道,“爱情,自古都是龙渊阁收录的重点,你的这句话如果再经典一些,我的名字或许能沾你身边那位的光,很多年后会被人在龙渊阁中发现。” 毫不介意被叶似锦巧妙反击的颜子虚看了看望千寻后哈哈大笑,见到望千寻脸面有些挂不住,便转开话题说道,“也许我们五人今日同游青州的话,已经被记录在了龙渊阁里,如果龙渊阁真像你说的那么玄妙的话,我很期待你介绍其他三府。” 叶似锦抹去嘴边酒渍,悠然说道,“翼州素来多美女,美女多能掌上舞,我更期待的是亲眼数数翼州之主羽天苍这个老色鬼的天苍府里,是不是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个个美人都是柔体轻盈,绝世擅舞。” “当然,老色鬼这三个字,只是对于身边女子比我一辈子见过的女人可能都要多的男人,一种比较自我的评价,传说天苍府跟龙渊阁一样位列仙器,里面的女子自然能是仙女,就像苏子瞻随身所佩的那柄仙阶长剑,念奴,以及剑阁镇阁仙剑,须臾。” “莫非念奴娇这个唱红所有青楼的曲牌,就是借了念奴剑的名字?”颜子虚问道。 “对,苏子瞻文才不逊剑术,念奴娇本是他为念奴剑灵所创的一首词,流传开来就变成整整一百字的仄体正格词牌名,为青楼花魁优伶谱曲传唱。不过我倒是更想一见须臾仙剑的真面目,苏子瞻临老顿悟,五十知天命之际学剑,却十年大成,所有感悟都在一首赤壁赋里。”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颜子虚笑着吟诵道,“我代劳一下,叶兄弟可以不用太感慨,继续说下去。” “迦叶仙府乃是佛宗一件洞天宝贝,跟很久以前的归藏仙府齐名,现在据说在佛宗第一人迦叶和尚手里,故得此名。不过迦叶秃驴无趣得很,我懒得说他,何况佛宗真传一脉自多年前左慈夺取归藏仙府后便更加隐世不出,想说也只有迦叶和尚的师弟颠倒和尚倒还能叨叨两句。” 不过叶似锦说到这里却停顿下来,回头笑着说道,“所有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后面那少年听我说了半日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不好讨他的酒喝。刚好前面不远就是离铁木城最近的一个临江小城三叶城,我们就不用顶着下午的烈日逼后面的老人家骑马了吧。休息休息,明早乘船逆流而上,正好到铁木城能赶上晚饭。” 昨晚大醉的王昌被烈日晒了半天,这时骑在马上都有些摇晃,木讷少年仇安之小心随行生怕自己叔叔摔下马,这时才看了叶似锦一眼,眼神中的意思似乎很赞成他的建议,可依旧不发一言。 叶似锦无奈说道,“都没意见就走吧,三叶城临海又临江,河鲜海鲜都多,只是没有蛮蛮的刺麻酒,怎么都少了个味道。” 望千寻今天第二句讥讽传了过来,“听你说来,刺麻酒这几个字,不要似乎更妥当。” 散发莫名吸引力的不羁男子浅褐色眼眸中光芒闪过,笑着问道,“莫非我没说最后那个冥府的传说,大家很生气?” 看到颜子虚不可置否的表情,叶似锦抬头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让望千寻恨不得座下大灰马一蹄子踩死他的欠揍话。 “冥府顾名思义,就是死人去的地方。我还活得很不错,但愿以后永远不要知道里面的事才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酒桌上的真心 【2更】 三叶城因位于铁木河入海前三条如同树叶般的分叉处而得名,但在喝不到蛮蛮特酿刺麻酒的叶似锦嘴里,变成了住一晚如同三晚般难熬的三夜城。比刹马镇大了数倍的小城里客栈众多,五人终于不用担心房间的问题,挑到一间甚至可以看到远处碎玉海白色海浪的上好观景大房后,住进总统级别套房而心情极好颜子虚躺在比昨晚房间更大的露台藤椅上,感受着空气中的热浪随着夜幕降临连同潮水渐渐退去,眼前一轮明月升起,他兴致勃勃的拉着整个下午都闷在房里的叶似锦,提议玩一个他所谓家乡流行的酒桌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叶似锦萎靡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希望能弥补这壶根本找不到刺麻虫的劣质酒给我带来的失落感。” “好啦,如果蛮蛮听到你只是因为缺少刺麻虫而抱怨,她一定不会当做是你给予的赞美。” 叶似锦苦恼的喝了一口,然后咧了下嘴满脸难以下咽的感觉,“颜兄,我们敞开心扉时女人不喜欢浪子,收敛情绪又会被她们笑成呆子,对于一个始终找不到同行伴侣的人,你难道没有稍微正面一点的鼓励吗?” 望千寻扔出一袋云州擂,啪的一声砸在叶似锦面前,“今晚只有一袋的份,因为你在冥府的问题上不够诚恳。” 某人再次摊手表示无辜后,对着远处海潮长长叹了口气,“我羡慕颜兄是个好运之人啊。选了间高处的客栈只能说眼光好,可老板娘给你安排的这个房间恐怕是三叶城为数不多能看到如此好风景的位置了。” “你下次拿更大数额的钱票出来住宿兼吓人时,应该会比我运气更好。” 叶似锦笑了笑,“你知道的,我身上只有那一张钱票了。现在被拆散了,我可以跟你打个赌,铁木城住宿时你不用像我一样拿出一万青晶币的钱票,照样有看风景的好运。” 颜子虚举起云州擂酒囊,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我说的游戏,到底要不要试试?” 叶似锦懒洋洋的倒在一张藤椅上,敲了敲自己这方的空杯,说道,“为什么不?” 现世流行的真心话大冒险,就是掷骰子饮酒的一种变种玩法,颜子虚掏出两颗不知哪里摸来的十二面骰子,说道,“规则很简单,谁掷出骰子数目最大就可以指定最小那人问答一个问题,不愿回答则罚酒三杯,回答了则提问题者和回答之人互敬一杯。掷骰子和喝酒都不许作弊……” 颜子虚还没说完,望千寻抢先拿过骰子说道,“我也玩。” 说罢二话不说率先朝碗里掷出骰子,恰好是两个十二。 颜子虚有些傻眼的看着她,咳嗽了一声说道,“谁掷出两个最大的十二或最小的一,都可以任意指定一人回答问题。” 看到望千寻雀跃的样子,颜子虚郁闷的说道,“其实我真不愿意补充这个规矩。” 叶似锦笑看着颜子虚,满以为望千寻要为难他,谁料某个记仇之人得意的转脸说道,“你现在可以说说冥府的事了吧?” “很好的开局啊,叶兄弟。”颜子虚笑着端起酒杯朝着他示意,自己却只是抿了一小口。 “冥府的传说是七百多年前才开始口口相传,据说冥府不像龙渊阁等仙器能自由变换位置,它只有一个入口,一个出口。入口有人说在幽州某处阴森地下,故而幽州人也把冥府称为幽冥府或地府;但也一说入口在荒州,曾经有人还在大雪中看到过冥府的入口。总之众说纷纭,究竟怎么样还真没有人说得清楚。” 叶似锦说完后跟望千寻干了一杯,颜子虚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七百多年前不正是上一次天魔入侵九州世界的关键时候吗? 正在出神之际,碗里两个骰子不偏不倚又是两个十二朝上。 叶似锦叹了口气,“我父亲总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看来不假。那我就问了,既然颜兄说他不姓孟,那么这位就真的是云州那位喜欢女扮男装的世子殿下了,对吧?” 望千寻恼怒的瞪了一眼犹自发呆的颜子虚,端起杯子也不理叶似锦,一口喝干。 第三轮虽然颜子虚总算能够参与掷骰子,可是上天似乎就是不愿他喝酒似的,每每都是他掷出的骰子数不上不下,刚好在三人中间位置。两人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完全没有颜子虚开口说话干杯的机会望千寻又一副有仇必报的架势,叶似锦也是不甘示弱,恨不得要把望家的家底一次摸个清楚,只是望千寻脸皮薄,也问不出太多戳心肝的话来,反而每每被问得又羞有气。 就在提出玩这个游戏的人几乎要失去信心甚至打算使出作弊手法的时候,双十二的奇迹终于降临到了他身上,这时叶似锦和望千寻几乎已经把那袋云州擂喝掉了大半。 三人中酒量看起来最为不济是叶似锦,毕竟云州擂不比其他酒,根本是望千寻酿制了用来醉翻貉月兽以及偶尔拼酒所用,明显有些已经舌头打结的叶似锦笑指着颜子虚说道,“颜兄,总算轮到你了。要不要兄弟替你问一句,何时让我喝你同世子殿下的酒啊?” 望千寻脸上一阵红白,这话听来觉得有些不妥,可再一想起来却顺耳无比,眼波流转看向颜子虚,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看叶兄昨晚露了一手,我倒是有些好奇,以你的天赋根骨,应该不只是洞玄中品这种境界吧?” 叶似锦已喝得满脸通红,也看不出是否尴尬,打着酒嗝说道,“出门在外话留三分,也是我家老头子教的。不过你们两位都不是别人,告诉你们也行,我不是洞玄中品,而是至虚中品。” 看着两人惊讶神情,叶似锦得意的端起杯子喝完之后,大声嚷道,“再来,接下来该我问颜兄你的真心话了。” 碗里的骰子停下来之后,却是最小的一个一和二,叶似锦颓然低头,砰的一声趴在桌子上,嘴里喃喃低语,“好运依然在啊,颜兄。看来我又输了,你们反正一伙,不用掷了,问就是。” 看着叶似锦好像已经醉到不省人事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的样子,颜子虚无可奈何对着望千寻一阵苦笑,扶着他去到房间休息,心里默念道,“白银兄,我还没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杀我呢?只是看到今天你借酒躲过去,以后我便不会再问了。你这么有趣的人,做敌人还真的有点可惜,不是吗?” …… …… ps:烈日闲话,酒桌真心,玩过这个游戏的,请收藏。 大幕拉开各自登场,希望你看得下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海中清唱月无光 【1更4000,吸烟多了,闷,今个就一更吧】 吃过富春社的包子和酱菜,喝完大麒麟茶庄的扬眉茶,一切对于孟罗来说有如悠闲的长假,除了即将跨上骏马,赶赴南边的热港。司马仲达的招待不可谓不周全体贴,连晚上暖被的侍女都乖巧讨喜肌肤细腻,尽管扬州的五月已是暖风熙熙吹得人醉,在宁安宁客气的回绝这个服务时,孟罗心里竟微微有些惋惜。 宁安宁笑着建议这种侍寝的事大可由裴红鱼安排,花魁也同样捉狭的眼神看着孟罗,任由她在千妤楼挑一个入眼的美人的确是个更吸引人的建议,可是烟雨街上撩衫捏臀的豪气这一刻在孟罗心里荡然无存,因为宁安宁告诉了他一个足以吸引他全部心神的消息,数日来扬州城里被司马仲达的殷勤款待酥软的心,一下快了三拍。 “有那王八蛋的消息啦?” 宁安宁说道,“千妤楼送来的最后一个有价值的消息,你的兄弟现在正在赶往青州的路上,作为云州王望劫的私人说客,以及中天院的第七位亲传弟子,去见他的四师兄傲狠。” 孟罗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这些天来宁安宁给他恶补的九州世界百科知识让他很清楚中天院三个字的分量,而宁安宁接下来的话让他多了一丝沮丧。 “至虚境的七先生,你好像又被撂下了一大截哦。” 终归是好消息,孟罗想起昨日宁安宁给予自己的知微巅峰的评价,撇了撇嘴问道,“那我们也去青州吧,干嘛要听那病秧子的话去热港?” 宁安宁看了看远处正在交代某些事情,不时朝三人送来露齿微笑的司马仲达,答道,“病虎也是猛兽之王,何况司马仲达是条人龙。他这几日待我们如贵宾,场面上的功夫总得要做,热港距离青州境不过半天马程,就当他派典恶来和三百门客护送我们一程好了。” 孟罗皱眉说道,“五百年前宣称逢战必定中立的扬州自由商盟不会也想趟羽仙城那座矿脉的浑水吧?” “司马仲达既然明知千妤楼背后是我还敢下手,是他已经不满足于做扬州城的昼之柱的最好说明。热港西南面那条古长城上自由商盟的金蟾旗,也许在仲达心里,早该改成司马家的鹰旗了。” 宁安宁对着孟罗说了这番话后,两人一直都不再交谈。辞别了前来送行的裴红鱼以及司马仲达,直到将扬州城斑驳沧桑的城墙远远抛在身后,孟罗策马快跑了小段甩下司马仲达的三百门客,见宁安宁跟了上来,他神色凝重的说道,“既然颜少已经是至虚境界,那我这次来,岂不是让他多了一个拖累?” “也不一定,你们两个各有各的机缘。不要太小看自己,在我看来,你的狗屎运并不比那小子差。”白衣伸了个大懒腰,叹道,“可惜才享福几天,又得为了你们两个奔波跋涉,我才是被你俩拖累的那个。” “你说司马仲达那个病秧子是人龙,究竟是在夸赞还是说他的修为?” 宁安宁摆出孺子不可教的神情,说道,“有差吗?” 孟罗的手情不自禁的按上马鞍下九字刀的刀柄。武道迈入至虚境界才会被称为人龙,看到宁安宁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不禁想起自己跟颜子虚一样没有拜师学艺境界上却有着天壤之别,这个打击自信的事实让孟罗对着白衣脱口而出说道,“你教我吧。” “你借助三魂合一的九字刀,已经是半步洞玄。你若是自信悟了剩下的半步,就会有个比我厉害百倍的老师教你下面的路该怎么走;要是悟不了,见过你兄弟一面后趁着世道未乱战火未起,回现世去吧。”宁安宁的表情很随意,但字字戳心。 “比你厉害百倍?那你是什么境界?”孟罗的心一半燃烧着激昂斗志一半却浸在了冰水里。 “现在的我吗?”宁安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上笑容绽放,“洞玄巅峰而已。” 孟罗心里再次泛起白衣所说的百倍究竟是何概念的疑问,更多的心思却是沉浸到天问剑十篇以及云笈剑篆的回忆当中。 …… 热港的风咸腥而湿热。百点帆影占据了孟罗大半视线,热港边的小云山上看下去,港口像一个家务水平极差的厨娘折腾过的厨房又脏又乱,大小不一的货箱随意而凌乱的摆放在码头上,各种新鲜或腐臭的海鱼味道即便在小云山上依旧能隐约嗅到。热锅蚂蚁一般的水手和苦力想赶在中午烈日当空前完成装货卸货的工作,吆喝声和脏话在整个港口此起彼落,热闹非凡。这番情景让孟罗心里又熟悉又烦躁,在热港这种嘈杂地方勘破洞玄,似乎与他心里所想的清幽破境之处相差甚远。 宁安宁似乎猜出他的心思,轻压马腹任由坐骑踏上下山的大道,回头招呼道,“走啊,该下山时就得下山,该破境时就去破境,光愣着发呆有什么用。” 孟罗苦笑了一下,信马游缰朝脚下这座自由商盟所辖最大的货港行去。 自由商盟既然中立,热港就是九洲的中立港口,各处的大小商会比邻栉立。扬州的金蟾图案极为醒目,商会会舍也比其他的大气,不失主人风采。一行三百余骑被它一口吞到肚子里整个会舍也没有摩肩接踵,只是稍稍热闹了一些而已,入得城来孟罗这才感受到热港并不想山上远眺那般显小,这让他不由得想起日出国的某个港口城市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物相似人已非,身边的白衣男人丝毫没有替他着急的样子,反而是第一时间拉他去吃海鲜美食。 “这里不同于现世,海水干净百倍,连虾蟹的肉都带着甜味的,不信我带你随便找家店铺试试就知道了。”宁安宁一副老餮模样,领着孟罗进了临码头的一家近街小酒馆。 “这里的麦酒虽然是普通的三蒸法酿制,可是名字好玩,叫步兵酒,你知道为什么吗?”宁安宁点了几个海鲜和下酒菜后,兴致勃勃的问孟罗。见他心事重重不愿答话,便自己解释道,“自由商盟都是佣兵驻守,用现世的话说就是半军事化管理。佣兵贪杯易醉,所以这麦酒才取了个打趣的名字,意思是说骑马的兵卒就最好别喝,这酒还是步兵喝毕竟稳妥。多少年来,喝多了这酒踉跄上马回营的骑兵摔破头脸的事那是热港最常见的事,步兵酒故而名声大噪。” “你是用的什么方法破的洞玄境?” 孟罗这句毫不沾边的方法让白衣一愣,顿时意兴阑珊的拿着筷子沾了沾酒,端杯一口饮尽后才说道,“每个人的方法又不能一样,小虚是怎么破境的你知道吧,你能学得来吗?” 孟罗垂头丧气的说道,“就是因为想到日出国时他仅仅睡一觉就入了圣阶,晋升洞玄,我才觉得太有难度,所以问你的法子啊。” 宁安宁笑得前俯后仰,指着窗外一个站在某处遮阳布篷前拉客,衣着陈旧却胜在半露的胸口两弧白腻的青楼女子,说道,“同样是皮肉生意,扬州城千妤楼的姑娘和这里的截然不同。同样是拿着两百个橙晶币的寂寞男人,在这里能和那个女人舒坦一把,千妤楼里却连门都进不了。这些道理,跟修行破境……” “一样?”孟罗抢过话来接着说道。 “……没太多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宁安宁的话十分欠揍,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继续说道,“扬州城外我跟你说的话不是开玩笑,洞玄是修行第一道坎,这世上八成的修行者都被它拦住,所以你真的要好好想想破境的事。” 孟罗极为恼火的骂道,“你这不是耍我嘛,我都存了请教的心思问你了,你说的这些有的没的全部是屁话。” 白衣毫不在意,抓起刚端来的海蟹中最大的一只递给孟罗,见他扭头不搭理,便利索的一把掀开蟹壳,大快朵颐起来。 “你真想知道我怎么入的洞玄?”宁安宁嘴里大嚼着,含糊不清的问道。 见孟罗点头,白衣潇洒的甩了甩额间长发,说道,“钓鱼。” “钓鱼?” “嗯,陪大老板钓了七天的鱼,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个坎了,一点难度都没有。”宁安宁后半句让孟罗再次心灰意冷,“不过你想学也没办法,大老板不在这啊。” 孟罗拿起一只现世极为少见的紫色大龙虾,横着掰成两段,恶狠狠的说道,“待会我就去买鱼竿,晚上就开始,我就不信了。” 租下一条小船,买了一副鱼竿,准备妥当后孟罗再想去找宁安宁作陪,白衣早不知道溜到哪里去躲起来了。无奈之际,孟罗骂骂咧咧的独自操桨,趁着黄昏余光驶出热港约数里后,停在了一片岛礁附近,收敛杂念,安心落杆。 落日余晖渐渐隐去,清爽微风托起一轮明月,风波不起的碎玉海海面上那轮月盘的正下方一线润白,碎玉点点,倒是名副其实的一副安谧清冷画面。数声燕鸥叫声更显得这片空旷海域的寂静,偶尔有几条蝴蝶状鳍翼的飞鱼在孟罗的小船前跃起游过,像银色的飞镖一般打眼。 几炷香的时间过去依旧一无所获,除了一条闪着蓝紫色的光芒的大鳗鱼在那片漆黑如同深渊般的海水中朝着孟罗扭动身躯嘲讽了一下他,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似的,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之意瞬间占据孟罗心房。 一把将鱼竿扔进海里后,孟罗沮丧的仰面躺在小舟中。不见半点星辰的夜空里,明月照得头顶数层灰云叠嶂如写意山水,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失败男人不自觉的抽出长长的九字刀,九字剑意凝聚,锋刃笔直竖起,犹如给海面上这艘孤舟竖起了一根明晃晃的无帆桅杆,随着他手腕翻动,在月下眨眼般闪烁着意味难明的光芒。 像是被孟罗无聊至极的举动所感染,一缕飘渺断续的歌声传来,钻进了孟罗的耳朵。他激灵灵坐起,四处张望。极尽目力之下,他才看到远处岛礁之上影影绰绰似乎有人,无论从歌声和那身影判断,应该是个少女。 孟罗不敢太过张扬的开声相问,只是伏在小舟上将两手伸到船外轻轻划水,向不远处的岛礁缓缓靠了过去。 “小时候我不认识它,叫它白玉盘。” “觉得它是母亲的镜子,飞到了云端。” “我邀它下来陪我玩,它总是不理。” “我对它生气,它却到哪里都紧紧跟随。” “现在我已经长大了,知道她跟我一样叫婵娟。” “圆满时寂寞,羞涩时残缺,。” “她跟我名字一样,都叫做婵娟。” 幽幽袅袅的歌声逐渐清晰,每个字都被孟罗听在耳中,浅吟轻哼,半说半唱。 某个猥琐得如老龟划水般偷偷靠近的男人听得分明,每个字似乎都好像带着哀叹和悲愁,重重的敲在心上,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看似随口哼唱的歌谣在这轻柔女声口中吐出来字字都如珠玉落水,将孟罗寂寥低落的心海接连照亮,孟罗听她反复唱了两遍,心里只有一个痴傻念头,莫非是天上仙女月中嫦娥知道我烦闷,特意来唱歌给我听的? 原本读书就少的孟罗想要站起身来唱和几句,可是脑中除了那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外竟一句其他的都想不起来,而这句话在仙女哼唱的歌谣面前竟然苍白无力得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时天上乌云挪开,天地清辉一片,孟罗不知道哪里来的决心勇气,像个在走廊转角等待暗恋少女的懵懂少年般,猛地站起身来。 刹那,永恒。 皎洁月光下仅对视了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岛礁上月白裙衫的绝世丽容顷刻映入他的心房。一缕情丝在孟罗心间瞬时间纠结从生,让他心头一紧一闷,只觉得天旋地转。 起身太快,小船儿左右摇晃,憨笑男子犹自傻傻往前迈出一步,还没来得及倾诉暗慕衷肠,便以极为丢脸的姿势摔入海中,溅起大团水花。 岛上少女还没来得及惊慌,扑哧轻笑便脱口而出,犹如白莲绽放,皎月无光。 …… …… ps:正听着许嵩泸州月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月两知 【网吧,1更】 水性和驾船本事一样差劲的孟罗好容易从水里露出头来,少女凌波仙子般立于礁石上,莞尔笑意让孟罗看得又是心里一阵酥麻。 不好意思伸手,孟罗一个猛子扎过去,游到岛礁上才水淋淋爬上岸,依旧如一只呆傻老龟,只是看着少女嘿嘿憨笑了一阵。 鼓荡剑意震干身体后,孟罗脑子里刚浮现出长夜漫漫姑娘你也睡不着之类的老套开场白,忽然想起一事颓然垂首,尴尬的说道,“你等等啊,我的刀还在海里呢。” 那少女只是笑而不语,任由他带着无奈神色再次跳下海。 待他极尽目力借着月光找了半天才从海底细沙中捞起九字刀,再次湿漉漉的钻出水面时,小小岛礁上已经芳踪渺渺,不见少女踪影。踩着水左顾右盼确定少女真的已经离开后,孟罗爬上少女坐过的礁石,仰头看着天上再次被黑云半掩的明月,听着滴答落在身下礁石上的水声,失落得像是刚做了一场短暂而恍惚的春梦。 “妈的,早知道先打个招呼问过姓名来历再去捞刀也不迟啊。”懊恼的将九字刀刃往嶙峋风化的礁石一插,孟罗恨恨的骂了一句。 回到扬州商舍,宁安宁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似的问道,“你回来啦,真的去钓鱼啦?晋升洞玄没有?”最后一句没有半点疑惑,显然是在打趣孟罗。 没好气的把九字刀往桌上一扔,孟罗像是拆了骨头一般在床上瘫成个大字,说道,“晋升没有,湿身倒是有两次,不过差点钓到美人鱼。” 接下来不管宁安宁怎么逗弄他开口,孟罗总归不再说话,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明晚再去!在心里有个隐约朦胧的感觉,明天一定还能再遇到那个哼唱动人歌谣、月白裙衫脱俗出尘的女孩子。 天公不作美,第二天下午便开始淅沥沥下雨,到傍晚时简直像是有千万人在天上无聊泼水一般连十步之外的人都看不清面容。孟罗看着窗外雨帘强压下抱着一丝希望去看看的念头,自我宽慰道,那女孩子又不是犯了失心疯的傻子,决计不会去那岛礁唱歌的,然而心里却还是忐忑不安不由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聊以开解。 宁安宁这人精捧着本不知哪里弄来的书册倒在床上,歪过头来说道,“你要去雨里发疯就去,不然别像只螃蟹似的爬来爬去烦我。” 孟罗心里烦闷,想着自己如果早些洞玄,只怕已求着宁安宁传授了兵刃入体之道,不用每天像唯恐别人不知自己是个刀客似的提着兵刃到处跑,还狼狈的把刀掉入海中,任由得那女孩子跑掉,一切一切的源头,似乎都在于修行进境太慢。想到这里,他横了一眼捧着那本从封面来看就摆明了就是一本春.宫图之类书籍的某个男人一眼,剑意凝衣,拔刀出户。 宁安宁再次看了看挥舞着九字刀在雨中狂舞的孟罗,嘴角泛起笑意,嘴里却不依不饶大声嚷道,“昨天一副落魄痴汉模样回来,今天又像个狂躁的莽夫,你总算发现自己没用了吧。” 孟罗刀势更急,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的九字滴溜溜在心头转动,如同身外刀风急旋,最后化出残影,就像一个大茧结在心海。劈砍到快意处,孟罗禁不住心头爽快,大声喝斥。原本刀花飞舞变成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如有千钧,也不去管他什么招式套路,只是一路随心劈砍,原本入千军乱刃左格右挡前后招架的刀势一转,变成了挥斥方遒洒脱肆意的舞动,黑色长刀在雨幕中带起道道残留眼帘的黑影,无数雨珠一遇刀锋便被纷纷震碎,化作极细小的雾水。 没多久功夫,宽敞庭院中便弥漫开起大团白雾,当中一道道黑光有如乌龙乍现,矫健惊天。 孟罗只觉得全身每一丝肌肉都在畅快的颤抖震动,将内心的喜悦痛快传递到九字刀上。心头杂念不生,灵台如镜,清晰的感应到三丈之内每一滴雨珠坠落画出的轨迹,而身体深处好像有某个东西正在逐渐苏醒。即便隔着雾水雨帘,他似乎还是能清楚的看到数丈外的窗边,宁安宁拿着那本春.宫图册,嘴角一丝赞赏笑容。 识海空明,孟罗并不去刻意延伸或强化这种奇妙的感觉,只是任由身体在某种神秘韵律节奏牵引下腾挪翻跃,漫天雨水似乎也变成他的伴舞者,这时的庭院,乃至这一方天地,唯我独尊。 心头九字旋绕形成的大茧旋转得更快更急,逐渐缩小成一个散发出不可逼视光芒的小点。 一声如龙长啸。 一道黑色惊虹冲破重重雨帘,瞬间百丈,直奔天穹而去。 识海中,炽光崩散,漫天星辰。 气海中,混沌初开,盘旋银河。 洞玄。 宁安宁看着满庭白雾连同天地元气被孟罗如同巨鲸吸海一般尽数纳入体内,笑着关上了窗子,感慨道,“大老板这次还是没说错啊,唉……” 隔了一小会,孟罗周遭方圆三丈才重新开始飘落雨珠。九字刀再度变幻形状,刀尖弧度更大,刀刃变得有巴掌宽,长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两米。身上原本剑意幻化、波光粼粼的斗衣也重新凝聚形状,变成了一套跟九字刀同样漆黑的威猛铠甲,脸部完全被一张乌金面具紧紧包住,全身铠甲只有眉心处一条白色竖纹,正是紧闭的观世白眼。 感受着气海穴源源不断的接纳着四周涌来的天地元气,心头的九字天地命三魂已经彻底与肉体合一,再不分彼此。天问剑十篇的内容此刻看来就像是简明易懂的市井白话,而那本云笈剑篆原本生涩拗口的句子已经隐隐能抓到一丝苗头,看起来再不是那么让人苦恼抓狂。至于五感的敏锐程度就更不用说了,此刻以武入洞玄,肉身早已达到诸邪不侵百病不起的境界,一番内视之下,孟罗毫不怀疑自己甚至能随时随地调运气血让下腹处的分身一柱擎天。 “洞玄,好像其实也不难哦,而且还有这种好处。” 将铠甲幻化成虚空里的一抹黑影,九字恢复原状,孟罗打量着自己的手脚,嘿嘿笑着,嘴里贱了一句会让所有卡在洞玄门槛上的修行者吐血的话。 洞玄后似乎连老天也开始帮忙,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天刚黑,孟罗已经坐在了前日里的岛礁上那少女曾经坐过的礁石上,装模作样的拿着钓竿,身后小桶里半桶海水微漾,连只虾米都没有。 月色把碎玉海照亮,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心就像那只浮漂,开始变得一点底都没有。 就在他几乎要彻底失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问话。 “你好像什么都没钓到哦。” 孟罗心头狂跳,人却一动不动,强压住嘴角那丝欣喜叹了口气,像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熟识已久的老朋友一般说道,“其实钓鱼就是愿者上钩,我不强求的。” “你是在说我吗?” 孟罗吓了一跳,赶忙回头,连鱼钩被拎出水面都浑然不觉。 依旧是月白衫裙的女孩子掩嘴一笑,指着那在空中晃来晃去的锃亮鱼钩说道,“你连鱼饵都不放,还说不是在等我?” 眉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也可爱,额头更漂亮,最关键是这坦率温柔的个性,小爷最喜欢。 孟罗傻痴痴的盯着她的脸看,心里甜蜜得一塌糊涂,哪里听到她说的话,只是不停点头,这时就算有人说他是只呆头呆脑的猪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顿首。 “你的刀呢?”少女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扑哧一笑,大声的问了两遍同样的话,孟罗才醒过神来,讪讪的摸了摸眉梢,答道,“没带,省的又掉水里要捞。” “我叫羽婵娟,你呢?” “啊,我叫孟罗。”看到少女边说边伸出手来,孟罗按现世的礼节以为她要握手,赶忙将右手伸过去,谁知羽婵娟却手一转,径直抓过他另一只手握着的鱼竿。看到孟罗伸手呆住的尴尬样子,少女又是一笑,熟练的给鱼钩上了饵料,轻盈的甩钩、下杆。 以身作饵钓得美人,仅仅三笑,孟罗只觉得心醉魂销。 一定要娶她,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孟罗暗暗发誓。 爬到少女身边坐定,孟罗腆着脸问道,“你昨天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很好听。” 少女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哼起昨晚的那首歌谣,唱完一遍后才说道,“这歌是我母亲教我的,没有名字,至少她没有告诉我名字。” “那你可以问她啊。” “她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少女脸上并无忧伤之意,只是语气有少许低落,看到孟罗脸上露出歉意,她大方的说道,“没关系,只要我唱起这首歌,就觉得她还在我身边。” 孟罗刚要说话,却听到她娇呼一声,鱼竿提处,一只巨大的龙虾张牙舞爪,被甩在身后的礁石上。 羽婵娟高兴的跑过去一把按住龙虾背甲,得意的说道,“看,我比你厉害吧。” 少女举起那只有她小臂长的龙虾,看着龙虾鳌腿乱弹,俏皮的问道,“是不是跟昨天落水前手脚乱舞的你很像?” 孟罗心里突然一片恬静怡然,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自从这只龙虾上钩之后,各式甲壳类的海洋动物如同赶集一般往羽婵娟的鱼钩上撞,没多久两人身后的岛礁上就满是螃蟹和龙虾在乱爬。羽婵娟也顽皮,取下鱼钩就随手扔在地上不去管它们,每当有命大的螃蟹或龙虾寻到了重归大海的路,那一声小小的噗通声都会让她眉飞色舞的转向孟罗,露出一个可爱笑容,好像对她来说那噗通噗通的入水声就是最好玩的笑话。 不知是不是洞玄的缘故,孟罗却渐渐感受到这少女心底里沉积已久的寂寞,在一颦一笑之间慢慢浮现。 远处海面上的点点碎玉,看似美丽,却来自天空中那枚孤月的寂寥眼光。 孟罗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一个绝世容颜的开朗女孩子不知为何独自坐在碎玉海里一处无名岛礁上,轻哼浅唱幼时歌谣,有人相伴时听虾蟹入水都会觉得开心,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再看时,不由得让他胸膛里一阵怜惜油然而生。 “明天我还来陪你。” 一句话脱口而出。 羽婵娟倒影着点点银光的眼眸里有一张极为认真的面容,她嘴角慢慢浮现出笑容,用力的点头,“嗯。” “你住在哪里?也住在热港吗?” 少女摇头,腾出手来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指向极远处海中肉眼几乎难见的几块黑影,“那里,三仙岛。” 见孟罗呆了呆,她笑着说道,“我是翼州人。” 孟罗想起宁安宁跟他说过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一些事,恍然道,“翼州羽家?” 羽婵娟点头,说道,“我哥哥来三仙岛巡视,我求了很久他才同意带我一起出来。” 见孟罗若有所思的样子,少女站起来递过鱼竿,一声清亮唿哨过后,没多会便有一道黑影划过天边明月,扑腾着翅膀落在岛礁上,竟是一只神气十足的巨大仙鹤。 少女走向那只长喙理翎的骄傲禽鸟,轻轻跃到仙鹤背上坐定,对着孟罗招手笑道,“我该走了,不然哥哥发现我一定会罚我关在家里十天不能出门。” 孟罗看着那只大鸟有力的扑腾了两下翅膀,载着羽婵娟腾空而起,心中莫名一热,唯恐来不及似的大声喊道。 “不管你是哪里人,我都很喜欢你。” 半晌后,夜空里才袅袅落下几片白色翎羽,以及微不可闻的一句我也是。 走过去拾起一支洁白如雪的羽毛,孟罗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仰头对着星海中的那枚圆月,嘴里情不自禁用五音不全的声调哼起自行篡改的歌谣。 “圆满时寂寞,羞涩时残缺。” “你跟她名字一样,都叫做婵娟。” 当他脚步轻盈的走到岛礁边后,歌声戛然而止,随即而起的是一声咒骂。 那只没有拴住的小舟已经被温柔的海浪推出老远,自行踏上了去热港的归途。 犹豫半晌的脚尖点了点海面,像是试试水温般一触即分,随即是一只脚放心大胆的踏上去,接着第二只。 孟罗得意的大笑,继续哼着曲,大踏步的走过海面,脚下鞋子半点水迹也无。 第一百五十章 皓月如萤火 第二天。 第三天。 羽婵娟每晚都会乘着那只名叫雪莲的大鹤从天而降,陪着孟罗钓钓虾蟹,哼哼翼州的民谣。没有明媚阳光,莺飞草长,只有轻舟一艘,皓月一盘,和拍打礁石的轻松海浪,时不时扬起的青青钓竿甩出一串银铃清笑,碎玉海那片岛礁在地图上连个名字都找不到,在孟罗心里却像是小小天堂一般倾城不换。 到了第三天,孟罗便带来火石干柴,羽婵娟钓起的海物中随意选了几样用九字刀切开就火烤熟,倒也吃得过瘾。少女偶尔陪他吃上小半只就停口,孟罗问她为何不吃,羽婵娟只说自幼体虚,吃不得太多,似乎托着腮看对面的男子胡嚼海吃更能让她开心。混的熟了,雪莲也不再费力在空中苦苦盘旋,而是傲娇的站在两人身后,在遍地乱爬的虾蟹里用长喙扒拉挑选,偶尔啄几只它看得入眼的入肚,经常以鄙视的眼光看孟罗大小不忌的尽数塞下肚,俨然它才是品味水准极高的老餮一般。 孟罗唯一的遗憾就是羽婵娟每天呆的时间太短,不足半个时辰就要驾鹤归家,心思秀巧的少女看出他的惆怅,渐渐放宽了时限,只是在某个大半时间都在憨傻痴笑的人心里,即便一个时辰也就是眨眼的时光。 少女看向那把纤秀长刀的眼光始终有些忌惮,看到孟罗毫不在意的拿来切虾剖鱼久了,才敢靠近些,孟罗想起当日他一说要下水捞刀便不见她踪影,心想这小姑娘不是厌恶兵刃吧,随手反过九字刀,捏着刀背把柄递过去,示意羽婵娟拿着。 少女畏缩的凑近,先像只小猫般嗅嗅味道,才犹豫着接过长刀,问道,“你的刀怎么没有血腥味?” 孟罗看着她的神情不禁大笑,想了想说道“这柄刀好像还没砍过活人,当然没有血腥味,不过今天剖了些鱼虾,鱼腥味倒是不少。” “难怪跟我哥哥那把剑不一样。”羽婵娟忍不住也笑了笑,过了半晌才说道,“我知道我这说法有些怪,可我真的不希望你的这把刀变得跟我哥哥的那柄剑一样,我连看一眼都觉得害怕。” “不要让它去杀人,好不好?” 这个近乎于荒诞的恳求让孟罗心里一阵纠结,然而却还是点了点头,嘴里打趣的说道,“这下九州世界太平盛世到来的日子又得往后拖了。” 羽婵娟被他逗得轻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接着说道,“屠万人而得一人安生,这种太平世界我宁愿不要。” 孟罗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顺着她的话说道,“你说的也没错,打得过的自然不用杀,打不过的也只能跑,我的逃跑功夫向来不错。”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不用靠杀人,就能好好活着。” 羽婵娟的头垂了下去,捏着刀柄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是陷入到某些痛苦回忆当中,一时间让孟罗有些措手不及,搓着手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啊,对了,这把刀还没有名字呢,你那只鹤都有个好听的名字,不如帮我给它取个名啊。”好容易想到另外的话题,孟罗蹩脚的把一旁正在梳理羽毛的雪莲扯了进来,仙鹤听到孟罗叫了它的名字,只是把头转过来瞪了他一眼,继续自恋的打理它的双翅长翎。 “不用麻烦了。” 冷冷的话语声从空中传来。 “婵娟,马上跟我走!” 两人天堂变成三人世界,难免会有些挤。 更何况开口就是要让孟罗做别鹤孤鸾,更让人无端冒火。 抬头看去,云端说话那人有心无意站的位置偏偏又刚好在孟罗和月亮之间,心情不爽的某人只看到那面皎洁的银盘中间一个黑色剪影,面容虽然俊秀却满眼孤傲,连余光都不屑于赏给孟罗一丝,看着羽婵娟双眉紧锁。 孟罗却是从这名年轻男子身上硬生生看出三分邪气五分阴狠来,剩下两分还是赤裸裸的厌恶。“你谁啊,呼来喝去的,你以为你是婵娟他哥啊。” 孟罗越看这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越觉得恼火,见这人面容和羽婵娟一点都不像,便不假思索的反唇相讥。 羽婵娟脸色骤变,拉着孟罗衣袖拽了拽,小声说道,“他就是我哥哥,羽临伽,我们同父异母。” 看到孟罗尴尬的样子,少女带着歉意接着说道,“我爹总说我和我死去的娘一模一样。你别在意,我哥哥就是这个脾气性子,总对人爱理不理的。” 空中那男子见自己妹妹恋恋不舍的样子说个不停,手还拉着孟罗衣袖,眼中厉芒闪过,屈指一弹,一缕劲风啸然而至,显然还是不想行偷袭之举,尽管出手的目标只是孟罗的半截衣袖。 嗤啦一声,羽婵娟手里扯下半截袖子,脸色也沉了下来。 “哥,你过分了。” “如果你还不跟我回岛,我就砍了这个外乡人的一只手,我不介意你说我很过分或是非常过分。别忘了,父亲准你出来时可说过,你不得离开我十丈之外。”羽临伽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剑甫出,天地间瞬时好像变得阴冷起来,那剑刃上一点绿光环绕飞舞,像是某种海兽的魂魄。 孟罗被惹出真火,一把将羽婵娟拉到身后,擎出九字刀点了点羽临伽,笑道,“我正好想活动活动筋骨,你下来啊,试试小爷的手是不是那么好砍。” 羽婵娟心里着急,提醒道,“你别乱来,我虽然不修行,可我哥早已经是洞玄巅峰,连我爹都说他至虚有望。他那柄剑专吞剑下亡魂,那点绿光就是数日前他在海中杀了一头堪比洞玄巅峰的织潮兽所吸纳的魂魄。” 依旧停在半空中的羽临伽听到孟罗的叫阵,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摇头不已,“洞玄初境的萤火之光,连御空都不做不到,也敢叫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孟罗听宁安宁说过,只要不差一个境界,就有一拼之力,虽然洞玄初境比起洞玄巅峰确实相距甚远,可他还是不愿意在心上人面前低下头去,即便那人是羽婵娟同父异母的兄长。 拿出了少年时滚刀丛的血性后,孟罗嘴里也不由自主冒出了烟雨街上骂战时的流氓语气,“大舅子,看在婵娟份上,我让你一剑。” 羽婵娟一直不曾听过孟罗说过什么孟浪的话,除了哪天在雪莲背上听到一句甜蜜告白,如今当着羽临伽说的这句话虽然有临阵激将的意思,却还是让她破天荒的红了脸。羽临伽看到妹妹这番模样,脸上更是结了一层白霜似的难看,冷笑着说道,“好好好,看得出我妹妹对你有意思,那这样就更饶不得你。婵娟,爹爹可是说过的,你必须跟翼家联姻,莫非翼家三兄弟你一个都没看上,都比不上这个只会说大话的外乡人?” 听得羽婵娟在孟罗背后细如蚊蚋的憋出一个是字,孟罗哈哈大笑,羽临伽脸色铁青。 一道剑光如游龙般跨过十余丈距离,直扑孟罗胸口而来,大有将两人一同击杀之意。 孟罗横刀于胸前,硬是用九字刀刃挡住了这一剑,半步不退;然而胸口却像是被一记大石击中,喉咙一甜,咳出一口血来。 气海穴那枚混沌气旋狂转,将藉由九字刀刃侵入体内的剑意借着那口血尽数驱除,兵字诀疯狂修复,须臾间将体内破损之处尽数弥补完好,孟罗一抹嘴角血渍,笑着回头对着花容失色的羽婵娟说道,“没事,我皮厚血多,就当吐了口痰。” “哥,你再动手我就跟你翻脸了。”羽婵娟不听孟罗解释,向前一转,反又挡在了他的身前。 孟罗一阵郁闷,心想这算怎么回事,莫非还要个女孩子替自己挡刀吗? 心里纠结归纠结,然而脑海中回想的却是昨日洞玄破境时刻骨铭心的感悟,天地元气再不陌生,宛如身体血肉的延伸,豪气万丈的吐气开声大喝了一声,朝着虚空中迈出了一步。 一步三尺,摇摇晃晃。 再一步,人已经到了一丈开外,双足站稳后,孟罗朝着身后岛礁上的羽婵娟笑笑,迈出第三步。 稳如泰山般站在羽临伽面前三丈处,九字刀斜斜抬起,“皆!” 漆黑甲胄加身,乌金面具覆面,观世白眼怒睁间外缚印圆满,骤然长了一半不止的九字刃上剑意凝结,璀璨若月光流转。 “来吧。”孟罗感受着脚下如履平地一般的踏实感,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对手那柄秀气得有些娘的三尺青锋上。 羽临伽脸上闪过冷笑,哼然说道,“看起来好像厉害了一点,不过,还是不够看。” “是么?!” 孟罗虎目圆睁,十丈内天地元气暴卷,瞬间被九字吸纳,刀锋上犹如亮起一轮月光。深知差距明显,孟罗毫不犹豫选择了一击决胜负的方式。 一瞬间疯狂吸纳元气的方式让他甚至有种体内经脉如风中蛛丝逢骤雨的乏力感,好像只要再多吸纳一丝元气就会尽数断碎。第一次发觉自己引以为豪的体力发挥不了太多作用的荒唐感觉油然而生,唯一的依靠就是那九字剑诀御使之下的气海漩涡,孟罗只觉得原本如臂使指的九字刀变得沉重得像刀尖上挑了一座大山,嘴里大喝了一声。 “临!” 观世白眼中不动明王印闪现。 刀锋上那轮宛如实质般的沉重月光终于被推离刀尖,甫一离开,下一瞬间,便无视了两人中间的三丈距离,直接到了羽临伽的胸口。 一报还一报,让你也尝尝吐血的滋味,孟罗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刀若是当日在日出国对战新免武藏,只怕十个剑圣也一起切成两半,可眼前这个洞玄巅峰的对手尽管托大到连防御姿势都没有,虽然这一刀比起他刚才那道剑光毫不逊色,孟罗也只是想着最多能让他同样吐口血罢了。 羽临伽骄傲至极的瞥了一眼孟罗耗尽所有元气劈出的全力一击,握剑的右手都懒得抬,仅仅伸出左手的一根指头。 比女人的手还要纤长的食指,轻轻点在了那轮月光的弧线顶端。 一霎那间,满天萤火崩散。 沉重如山岳的月轮被他一指点中,眨眼便化成无数细小星光,四处飞溅,像凭空来了一场宏大的流星雨。 羽临伽挑了挑眉,冷狞之意凝聚眉间,“把奥义九字和密宗手印融合到剑诀里吗?很有意思,不过我说了,还是不够。” 那柄秀长的剑缓缓横于胸前。 那点绿光骤然亮了十倍,如同凶兽顷刻苏醒,摇头晃脑的站起身来,活灵活现的一只织潮兽的模样。巨大的兽口傲然张开,利齿狰狞毕露。 百丈内的元气再度翻转涌动,一瞬间尽数被这只海兽魂魄凝聚的光体吸入口中。 一股让人心悸的危机感在孟罗心中狂跳,观世白眼里,竟然生出被完全锁定而无处可躲的颓然感觉。 气海里已经空荡荡,那个如银河般的漩涡已经暗淡无光,各处经脉传来的颤抖感比肌肉的乏力更让人沮丧。怎么办?孟罗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鼻间似乎嗅到了那柄秀气长剑散发出的浓重血煞之气。 难怪羽婵娟求自己不要让九字刀杀人,对面那柄剑究竟斩了多少人命才有这么重的煞气? 孟罗勉强将刀举起,嘴角泛出无奈笑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涯明月刀 羽临伽好整以暇的用织潮兽的魂魄为媒,激发这一缕残魂中与生俱来的本命术法,他不屑于用自己的招式来对付孟罗,区区洞玄初境在他看来,原本就不值得他出手。孟罗猜到他的心思却毫无办法,甚至看到他分出一只手来施展手段将岛礁上站着的羽婵娟束缚住时,心头彻底愤怒了。 “你若是不勉强使出全力,可能现在还有逃命的机会。不过刚才那一击堪比中品境界,我想你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同样的元气流动了吧。”羽临伽用看着一条偶尔弹动尾巴的濒死小鱼的眼光注视着孟罗,五指虚握,牢牢将十丈外的妹妹制住,“婵娟,别想着用威胁父王的那套对付我,好好看着你的意中人是怎样的一个废物吧,废物不配做我的妹夫,翼州的郡马。” 濒临生死关头,孟罗的观世白眼里更能清楚的看到织潮兽的魂魄是如何将元气和空气中极细微的水气完美编织在一起的。绵绵不绝的元气和水气以奇妙的方式编织成密度极大的波纹层层累叠,像是手艺纯熟的铁匠将手中金属反复锻打力求云纹毕现一般,不愧织潮二字。利用空中的水气就能做到如此地步,若是在海中遇到一只完好的织潮兽,不知道又会比现在恐怖多少倍,难怪宁安宁说的轶事里,热港的海民水手视其为海中十大凶兽之一。 似乎也觉得织潮兽在空中凝聚水气的速度太慢,羽临伽将手腕一翻,横执的剑转为直指孟罗。 蹲伏于剑身上的那只绿色海兽精魂将口中凝聚的那团元气一口吞下,化成一抹绿光融于剑身,随即剑尖处一点蓝绿光芒显现。 扑面而来的威压一下将两人周遭数百丈内的云朵吹散推远,孟罗眯眼凝视那一点光芒,只觉得像是一枚翡翠珠子般可爱,心底冒出个想法,若是坠在羽婵娟耳垂之下,该有多好看。 脑际划过这个想法时,孟罗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岛礁上满眼痛惜关切之情却连舌头甚至指尖都动弹不得的少女,四目相对无言,诀别心意毕显。 朝她灿然一笑之后,孟罗口中爆出一道刚烈决绝的喝声。 元气干涸又怎样,只要还有一丝剑意,我都不会夹尾退缩,更何况,是在你的面前。 漆黑甲胄消散,清俊面容再现,九字刀刃上再度凝聚一弯光芒,与刚才的月轮不同的是,光芒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乌金痕迹,灵动非常。 勇猛果敢,遇强则强的斗字诀有如焕然新生一般,再度出手。 观世白眼依然怒睁,外狮子印! 犹如福至心灵般,孟罗只觉得胸臆之间那口气几乎要将胸膛撑开爆裂,不吐不快。 吐气开声,金刚萨埵心咒! “嗡、班、匝、萨、埵、吽” 六字咒语像是心头流过的醍醐慧语,这一刹那,孟罗似乎看到一座雄伟大门在虚空间出现,门后祥云瑞气中端坐的诸天神佛如恒河沙数,像是正在接受众生祷祝,神情各异、面容模糊。目光环视,最高处那尊神佛金光璀璨不可逼视,其脚下五位神佛中的一个似乎感应到孟罗的目光,睁开眼来,朝他微微一笑。 拳头大小的蓝绿光芒带起一道划破空间的光柱,已经撞上了孟罗的九字刀尖。 漫天潮水凭空出现。 孟罗小小身影顷刻间被无数巨浪所衍化的海兽吞没。 见识过钱塘潮的孟罗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势不可挡,而心里泛起的念头很奇怪,都说人生寂寞如大雪崩,站在这袭潮水中,怎么也会觉得寂寞呢? 万兽齐奔的海潮如过眼烟云,化作身后数里海疆的瓢泼大雨,孟罗站在空中保持着双手持刀的姿势,一步未退。 喉中那口浊气还没来得及呼出,却先感觉到眼耳口鼻处数道热流蜿蜒。 孟罗勉强转头看向羽婵娟,看到两点晶莹同样出现在她眼中。 那才是泪,自己的应该是血吧,转头一眼已经耗尽了仅存的所有气力,孟罗甚至不能抬手摸摸脸颊,嘴里悠悠吁出了一口气,便从十余丈的空中如断线风筝般仰面坠落。 “叮”的一声轻响,三尺半九字从刀尖五寸处断为两截。 羽婵娟听得分明,只觉得心中某处也传来一道碎裂声响,泪如雨下。 羽临伽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转身冷冷看着自己那个已经哭得柔肠百结的妹妹,刚准备收剑回鞘之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正想着怎么没听到孟罗身体落水的声音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话语声从海面上传来。 “小两口谈情说爱你横插一腿就不对了,看不起外乡人说杀便杀就更离谱,洞玄巅峰而已,用得着这么狠吗?” 海面上,漂亮得不像个男人的白衣男人腰间挟着人事不省犹如一条破麻袋似的孟罗,任由他脸上鲜血滴答落在海里,笑得冷若冰霜。 “你又是谁?” “嗯?”宁安宁捏着下巴想了想,又看了看大半骨骼断折昏死过去的孟罗,裂开嘴笑道,“我叫宁安宁,我身份很多,不过现在我真正身份是这个小子未来的师兄。” 羽临伽听得糊涂,脸上露出厌恶神色,带着讥讽神色说道,“懒得跟你胡扯,你要救人就快带着这个命大的臭小子滚,否则——” “否则我也会跟他一样?”宁安宁一边将孟罗轻轻放在岛礁上,一边接过话头抢白道。 看到一旁依旧不能动弹的羽婵娟梨花带雨模样,宁安宁叹了口气挥手成刀,虚空里一斩,顿时将那看不见的绳索尽数切断,恢复了少女的自由。 得知孟罗未死,心头大石落地的羽婵娟扑上前去强自振作精神,挂着泪痕开始替孟罗拭去血渍。宁安宁半开玩笑的说道,“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别担心,真爱当前受些苦总是应该的,不然你怎么知道他的真心。” 羽婵娟忧心的抬头问道,“他断了十几根骨头,不会变成废人吧?” “放心,等他命中的老师前来,必定会还你一个别以前更蹦跶活跳的情郎。” 安慰完这边,宁安宁两步来至羽临伽面前,丝毫不掩饰他的敌意,说道,“那小子最宝贝他的刀,还一直缠着我讨要合体之剑的窍门,帮他完成这个心愿就够麻烦的;你把他打成重伤让他自行淹死我已经接住他就不说了,可你居然还把他的刀打成两段,你知不知道修好那把刀比治好他这个人更麻烦?” 劈头盖脸的唠叨让羽临伽更不耐烦,一阵戾气上涌,那柄秀气长剑织潮兽的魂魄再次亮起夺目光芒,马上又是要使出同样的招式。就在他正要神念锁定宁安宁时,突然发现三丈外已经不见了白衣男子的身影。 眨眼间出现在羽临伽身前,两人几乎鼻尖对上。吃了一惊的羽临伽正要翻腕切出一剑后急速后退,两根指头已经闪电般拈住剑锋。一股磅礴大力传来,那柄剑像是生根了一般任由他怎么用力就是纹丝不动。 带着好奇眼光看着剑刃上那团织潮兽的精魂,宁安宁摇头说道,“都已经死了还不能安息自在,这种一般人做不出的事在我们那里只有日出国的变态才做得到。” 接下来一幕差点让羽临伽眼珠都要掉出来,宁安宁抬起右手,拇指微扣食指中指,轻轻弹出,就像是掸去身上沾染的一抹灰尘般轻松自如。 被秘法紧紧禁锢在这柄“夙玉”剑上的织潮兽魂魄被食指中指弹中后,如鲜花入土,明珠归海,带着一声清啸投入深不见底的碎玉海中,转眼消失不见。 羽临伽呲目欲裂,然而让他愤怒的同时更多充斥心头还是恐惧,不仅仅是抽不出夙玉剑,那柄佩剑上传来的强悍神念更是将他全身上下的元气尽数锁住,周遭元气同时变成一个大泥沼,毫不客气的约束住了他的行动。 宁安宁还不解气般,再次屈指一弹羽临伽脉门,顺势夺过夙玉剑,远远抛进海里,这才说道,“我不断你的剑,也不会当你妹妹的面伤你。” 宁安宁瞟了一眼将孟罗的头安枕于她大腿之上,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兄长的少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百日之后,到时我那师弟一定会来羽家跟你再比试一场,希望你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窝囊。” 脸上赤红一片的羽临伽深知不是宁安宁的敌手,听到这强自大声应道,“好,到时我杀了他你可别怪。” 宁安宁难得的收敛嬉笑惫懒神态,冷笑了一句,“你这眼光,比你妹妹差多了,难怪追不上你大哥。” 不再搭理脸色惨淡的羽临伽,宁安宁回到岛礁之上,柔声对着羽婵娟说道,“这摊烂泥交给我吧,你放心,三个月后他会亲自来你羽家的,看得出他是动了真情。” 羽婵娟犹自不舍的扶起孟罗交由宁安宁搀住肩头,“你是他师兄?那他也会变得像你这么厉害?” 宁安宁听得笑出声来,用看自己最怜惜的妹妹般的眼神望着她期盼双眼,正色说道,“你未来的丈夫会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驾着七色云彩来翼州娶你。” 见羽婵娟目光迷离,没有听出任何恶俗意味,宁安宁看着犹自紧紧握住半截九字刀的孟罗,叹了口气后回手一招,远处一物破浪飞来,正是九字的小半刀尖。 接过那截断刃将其插入孟罗腰带,宁安宁对着羽婵娟微微颔首示意,腾空而去。 少女心头一阵酸痛不舍,忽然想起某事,强忍羞涩说道,“宁大哥,拜托你好好照顾他,我会在翼州等他。” “还有,他要是喜欢,刀的名字就叫天涯明月。” 已经飞出老远的宁安宁听罢身子一跌,旋即恢复镇定,回话里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崩溃之意。 “知道啦,名字……不错。” …… …… ps:天涯明月刀,只有向古龙前辈致敬之意,呃,真的,没有恶搞啦……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真正的九处 【1更,12点还有1更】 孟罗睁开眼睛,身下轻轻传来的轻轻晃动和耳边传来的浪涛声,告诉他正身处一间船舱,刚要开口喊宁安宁的名字,才发现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子就像软软躺在云端,酥麻麻热乎乎的很舒服,却连挪动指头的一丝力气也挤不出来。 舱门推开,一个笑容可掬,身着锦袍的胖老头走了进来,大半头发已经离他而去,剩下的几百根非常均匀的占据着他头顶的地盘。孟罗用眼角余光看到,他有一双杏仁状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是极少见的灰蓝色。 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胖老头从舱内柜子里拿出一个罐子,倒了颗丹药在手,笑眯眯的过来问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何你会在这艘热港之梦的大船上,为何你动不了说不出话,这颗药丸能帮你亲口问出这些问题,不过宁侯让我问你,这颗药会抵消先前止痛药的功效,他怕你吃了会忍不住骂他。” 见孟罗瞪大眼睛一副那你还磨蹭什么的表情,胖老头叹着气说道,“果然是跟宁侯所说,年轻人没吃过苦头,不知道什么叫畏惧。” 说归说,老头将药丸捏碎,放入孟罗嘴里。 没有任何味道的药丸入口即化。 身下的云朵顿时变成万千刀戈,横贯入体,而那股热乎乎的感觉顷刻间就变成如临烹锅,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像被倒入十万斤沸油,几乎能听到他们的惨叫声。虽然还是不能挪动手指,不至于从床上弹起来叫骂,但是孟罗的舌头已经能活动自如。一声惨叫让船头迎风站立的白衣男子挑了挑眉,看着身边那位老者半晌没有说话。 “宁安宁,你个王八蛋!你对我做了什么?” 络绎不绝的骂声从船舱透出,白衣终于忍不住对老者恭敬的一礼,说道,“我还是进去看看吧,不然他会骂上一天一晚。” 孟罗越骂越起劲,直到白色身影出现在舱内,他才重复了一句先前的问题。 “池老,药效没冲突吧?”根本不搭理孟罗,宁安宁径直对着保持观赏态度的胖老头问道。 “跟我预先推测的一样。”老头很自得。 “药效?推测?!你们居然推测着给我下药,当我是兔子还是老鼠?”孟罗气不打一处来,无奈身子如同万斤大石,无论多么想用力依旧不能移动分毫。 “还好已经到了碎玉海的中央,不然整个热港都会被你吵醒。”宁安宁走过去直接拍了拍孟罗的脸颊,下手不轻,啪啪作响,“你自己要吃那颗药,止痛药的效力已经没了。按照池老的说法,现在还不到正午,太阳当头才是最痛的时候。” 胖老头名字很怪,外号池边老人,是宁安宁安插在热港的一个医生。孟罗很清楚在九州世界医生医生的另一重意思就相当于毒药师,看着胖老头安静的坐在旁边拿起一个石臼捣药,他很老实的决定不去找他的麻烦,再次把咆哮矛头对准了宁安宁。 “你救我是一码事,婵娟呢?” 宁安宁拿起一罐酒,用眼神征求了一下池边老人的意见,然后给孟罗喂了一大口。带着青草味道的酒液入肚,孟罗总算消停了一些。 “你的小女友已经回翼州了,她说了会等你去找她。我自作主张帮你约了她哥哥羽临伽百日之后你再去和他打一场,然后名正言顺的娶羽婵娟过门。”宁安宁说道,“如果你胆怯不敢去,我不介意,反正不是我这师兄丢脸。” 孟罗复又骂道,“小爷怎么不敢去,最多一条命而已,还有,你算个屁的师兄啊。” 白衣似乎对打脸颊的游戏上瘾,又赏了他几下后,笑吟吟的说道,“救你这条命虽然是举手之劳,可是再随便丢掉,只怕外面那位不会同意哦。我说过会有师父来教你,你莫非对他没信心?羽临伽那小子可是连我一招都接不住,我这身本事就是他教的哦。还是你想要你的小女友等你三十年白发千丈了再嫁给你?” 想起羽婵娟泫然欲泣的样子,孟罗沉静下来,强忍着体内剧痛,说道,“那你究竟把我怎么了?” “你被打断了三十多根骨头,全身经脉也断得七七八八,若不是池老妙手回春,灵药无双,你救活了也是个废柴,尽管我觉得你以前一直废柴。” 胖老头见宁安宁看过来,接着说道,“因为你已经晋升洞玄,所以我才敢连续下了几味猛药。可能宁侯早知道有今天,十年前就要我收集这些极为稀少罕见的草药,昨天总算派上用场,这些年用掉的钱也算是有了个交代。放心,包你三天后照样活蹦乱跳,比以前更有精神。” “等等,你们话里好像说得很早以前就知道我迟早有今天似的,到底花了多少钱?还有什么他叫你宁侯是什么意思?” 宁安宁笑道,“那些钱这辈子是还不起啦,估计那九种主药就够买下整个热港。再说老师都要收你了,我怎么好意思向你伸手要钱。以后别随便被人欺负就是。” 胖老头看了看宁安宁,惊讶的问道,“宁侯你居然没告诉他这些事?” 白衣想了想,无奈又灌了一口酒,摊手说道,“这种白痴,那时告诉他也没什么用。” 胖老头傲然说道,“现世不是有白衣王侯的说法吗,你以为是随便说出来的?现世的九处不过是真正实力的冰山一角,若是九处明盘,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世家统统要向后挪个位置,第一世家非颜莫属。” “末世里,家大业大又如何,到了劫世那一刻到来,还不是归于虚无,一切从头开始,”宁安宁挥手打断了胖老头的话,朝孟罗问道,“你知道你的这个老师是谁?” 孟罗并非傻子,早听过白衣是某人义子的私下说法,心里念头如电百转,脸上表情骇然,连剧痛也好像不比这个消息惊人,“莫非,莫非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为何用刀 【2更送上】 宁安宁看到孟罗猜到了答案,点头露出赞许神色,“没错,就是大老板。” “真是老爷子?”孟罗下颌还不能收放自如,可是眼神里的震惊就像是得知他自己其实是个女的一样不可置信,哪怕心里的这个猜测其实只有一个答案。整个集云,还有谁能教出宁安宁这样说是洞玄却能随意打败羽临伽的变态,除了那个平时根本见不到人的老爷子。 “那你他妈肯定不是洞玄巅峰,你这个无良骗子。”孟罗又开始大骂,“老爷子至少也是无矩的神人,你要是区区洞玄巅峰还不被他打死。” 宁安宁一口酒堵住了孟罗的嘴,说道,“现在才知道晚了,我要告诉你我的真正实力除了让你更景仰崇拜和暗地沮丧外,没任何好处。没好处的事,我懒得做。” 孟罗哽了一下将酒吞下肚,心里果然生出自己一无是处的颓废感觉,半晌才讪讪说道,“老爷子真的要收我做徒弟?” 宁安宁指了指舱外,不屑的对他说道,“你不信,自己出去问。” 孟罗瞪大眼睛问道,“老爷子就在外面?” 宁安宁嘿嘿笑着,“怎么?觉得不敢相信啊,你以为凭我就敢夸口说百日后包你打败一个洞玄巅峰的羽家二少爷?凭什么我总说你运气好。” 啪的一声将酒罐摆在孟罗身边的小桌上,宁安宁再度拍拍孟罗的脸颊,笑道,“师弟,等你什么时候能自己拿起这罐酒了,喝光它,出来船头迎接你的新人生吧。” 和同样笑着的胖老头先后出门之际,白衣再度说道,“不过,我可不担保比现在轻松。” 极不义气的将孟罗丢在舱内独自苦熬合骨续脉的剧痛,宁安宁来到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不知哪里又摸来的一罐酒递到依旧站在热港之梦号船头如矛枪般挺立的老者面前。老人摇了摇头,说道,“现世里我建的城已经矗立云端,这个世界却始终不是我的梦里长安。安宁,当初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却一刻没有让你停歇,你不怪我吧。” 宁安宁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赞叹了一声,说道,“老师隔这么多年了重回九州,莫非就只有这些伤感的话要说吗?半生浮名只是虚妄,我不念故乡,求的无非就是闭眼时那份安宁。老师应该明白我的。” “你嘴里不唱离殇,整天不离手的却是各种烈酒,难道还要在我面前逞强?” 宁安宁大笑无语。 老人嘴里渐渐露出一丝笑意,拿过酒罐喝了一小口,“多年前我怪这酒坏事,让丹青离我而去,喝了百年苦茶终于明白其实是天意弄人,可现在世界之大,她要躲我我来了也还不是找不到。” “老师年轻时何等情种,我现在总算明白一些了,”宁安宁吃吃笑着,“但我却不明白老师既然已经收了孟罗做徒弟,那个秘密还要继续藏多久。” “等遇到他,再说吧。” 宁安宁不知道这个他是说的谁,甚至连男他女她都猜不准,只是任凭海风吹乱头发,缓缓问道,“老师,我何时能踏出那一步?” 老者满头白发在升起的朝阳下闪着璨然银光,一口喝光剩下的酒,将酒罐远远掷入海中,看着那一团小小水花闪过即逝,说道,“等遇到那个人,你自然就知道了。” 宁安宁没有再问,只是理了理海风吹乱的头发,目光极眺海天,悠悠吟道。 单衣试酒,客里光阴虚掷。 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乱涂文字。 问君何在?夜来风雨,柳陌轻翻,记旧时汉唐。 多情最谁追惜?长条偏惹行客。 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倚侧。 漂流处,正逢汐潮。 我自独去,明月不必还照。 …… 果真如宁安宁所说,烈日当空的正午,海腥味最重的时候,原本就异乎寻常的痛苦更是加倍,就像每根骨骼和每条经脉都有千万大军在攻城略地般弄得翻天覆地。孟罗不禁想起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古话,心头记着百日之约和羽临伽那骄傲不屑的神情,把头顶舱板的木纹当成羽婵娟的泪痕时时看着,硬是生生将痛苦怒吼压在喉头,连续三天正午都没有哼出半个字来。 宁安宁就像消失了似的,只有胖老头偶尔进来给孟罗喂点净水。到了第三天傍晚,他浑身的灼烫感觉渐渐退去,心头烦热也开始平息,身上那重几天来不曾干过的衣裳终于凝结出白色盐渍,潮水般涌来的饥饿感让他开始想念美酒佳肴的同时,食指微微动了一下。 当他用拿着那罐酒跌跌撞撞来到船头时,满天星光映入眼帘,犹如重生一般的感觉让他贪婪的吸了几口带着海腥味的清新空气,大笑着将那罐酒倒入喉咙时,他注意到船头的船首像是个衣袂飘飘的女子,除了背生双翼,其他地方竟然看起来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却又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容貌。 甲板的木头斑驳古旧,被海水和海风冲刷多年的痕迹宛然,最古怪的是主桅杆上的那面旗帜图案,竟然是一个古色古香的瓶子里冒出的烟雾凝聚成黑色骷髅头像,像极了海盗旗。 “热港之梦,这艘船名字虽然好听,实际上却是所有热港水手和船主的噩梦。你想的没错,你在一艘海盗船上。”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主舱舵手台上,宁安宁娴熟的操控着热港之梦号,身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换了一身扬州寻常人打扮,孟罗等人赠以老爷子尊称的集云大老板,颜轩正。 在现世就极少见得到颜轩正的孟罗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看到颜轩正面容平静的看着自己,他面上表情顿时开始不自然,手里空酒罐也不知道是扔掉还是拿着好。 “不过来磕头拜师?”颜轩正的语气温和,如醇酒柔风,顷刻驱散了孟罗的手足无措。 饿了三四天的孟罗毫不客气的向桌上几十道菜肴发起凶猛进攻,像一只追行数百里终于扑倒猎物的猛虎。既然你不开口,我就先填饱肚子再说,孟罗抛开了拘束狼吞虎咽,根本不去看桌子那头的颜轩正,一只巨大的雕花霸王肘子的浓厚油汁顺着他的嘴角淌下,在衣服上晕染开几团褐色痕迹。 等到他终于拍着微凸的腹部满足的叹了一口气仰倒在椅子上,颜轩正从身边拿出那柄断成两截的九字刀放在桌上,问道,“听说你喜欢用刀?” 孟罗眼中闪过一丝惋惜,点了点头。 “为什么?” 孟罗皱起眉头,反问道,“喜欢还有为什么?” 老爷子说道,“当然,你喜欢任何一样东西,包括翼州的那个小姑娘,都有你的理由。你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不出来而已。世界上哪有莫名其妙的事。” 休息了一下又忍不住拿起一只鸭腿在啃的男人嘴里含糊的答道,“那我说不出,反正比用剑更顺手。” 颜轩正随手将九字抛给孟罗,说道,“下船。”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孟罗跟着老爷子下了船,来到不知何时停靠着的一个荒岛上。 “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为什么喜欢刀。想明白了,我不仅帮你修复这把刀,更会教你能让你打败洞玄巅峰的羽临伽的修行法诀。不过若是明天日出东方的时候你还得不出答案,我就把你扔在这个岛上,你想办法自己回热港吧。” 颜轩正的话虽然平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孟罗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问道,“要我回答可以,老爷子你总得让我知道为什么要回答这种古怪问题吧。” 颜轩正答道,“你惫懒惯了,宁安宁以前不管你,现在要做我的学生,当然得听我的。” 孟罗似懂非懂的点头,再一想颜轩正似乎比他更无赖,这种答案等于没说。 “你也许觉得我的理由蛮不讲理,我不过告诉你一个事实——有求于人也好,技不如人也好,那就得听别人的。” “拳头大就是道理?”孟罗眼角跳了跳,无奈问道。 老爷子笑着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刀砍人比较爽。”情急之下从孟罗口里蹦出的理由显然不是颜轩正想要的。 “我当混混就拿西瓜刀,现在当修行者,当然还是用刀。”这个借口比较说得过去,不过仍旧不能阻止颜轩正返船的脚步。 “这个世界像个大钟,没有多余的零件。我们存在,一定有我们存在的意义。”走上船舷踏板的时候,老人转身说道,“你若是连自己钟爱兵器的理由都不明白,怎么能凭手中刀斩开天地迷雾,找到你存在的意义?” 孟罗有些无语,腹诽道这幌子也太大了点,嘴里却不敢说出口,老师的第一个作业都不能圆满完成的话,难道真的游回热港?他知道老人的话没有任何玩笑意味,犹如一个初上学堂的雏儿,抱着断成两截的九字,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开始认真考虑这个玄之又玄的问题,就像个遇到初恋女友问你为什么喜欢我这种问题的青葱少年。 …… …… ps:女朋友问过你为何喜欢她的朋友,请收藏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因为,这是我的命 荒岛是个适合思索的好地方,尤其是虫豸鸣声全无,只有哗哗的海浪声周而复始永不停歇的小孤岛。不过这种适合静坐思考人生哲学问题的小孤岛,却不适宜上演荒岛余生的苦情戏码,方圆百十步的岛屿更适合被叫做沙滩,涨潮时分能否露出海面尚在未知,即便不会被淹死,岛上连颗椰子树也没有,孟罗实在想不到若是被大老板扔在了这小岛上除了游回热港还有别的任何生机。 一番衡量,修复九字刀和击败羽临伽都是后话,老老实实回答那个突如其来的古怪问题才是求生的正道。大老板的心思谁也猜不到,曲意奉承拿个敷衍他的马屁借口是不行的,一切都落在自己身上。孟罗很悲哀的发现,无论他怎么从宏观角度出发,思绪总是会被前面二十年的回忆所牵扯,不由自主的落到自己的人生历程上去,脑子里如海浪般来回冲刷的,都是这些年来的一些琐碎事。 双亲的脸都没有任何印象,类似情况在烟雨街上的混混群里并不少见,然而孟罗是个异类,他心灵深处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美好回忆的双亲,固执得连玩笑话都不太能入耳。八九岁的时候心里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他知道了不会有从天而降的严父慈母出现在眼前,告诉他因为某些不得已的理由才离开,然后三人喜极而泣相拥而归。然而渐渐坚硬的心里,始终留白了最为隐秘的一处柔软,预备着给某日得知父母容貌,好勾勒出一幅缺失了多年的全家福。 听不得骂娘的话这个习惯依旧保持着,身材长高肌肉线条开始显露,加上狠辣的打架手段,的确让很多当面的叫骂变成腹诽或是身后的谣言羞辱。十一岁时,烟雨街某个跟孟罗势不两立多年的一个小混混再次当众戳了他这个伤疤,孟罗暴走如狼,当即跳过酒吧桌子把这个大他三岁的对头一只耳朵扯下来大半,因为刚罩住这个酒吧召集一帮兄弟喝酒庆贺的混混少年召集一众人等将他拖入后巷打了个半死,手脚加肋骨一齐断了五根,眼睛差点被酒瓶扎瞎。救他的人是正在后巷翻垃圾找东西吃的颜子虚,十三岁。 被一个小混混要了半条命,然后另一个小混混花了三个月还给他半条命,两人因此结识。孟罗一直不知道颜子虚那三个月是怎么每天都弄回足够两人填饱肚子的食物的,一个人时落魄如狗差点饿死,两个人却每天至少两餐,偶尔还能带回半瓶酒来。 后来身体痊愈,孟罗发现自己输颜子虚的地方只有两点,除了酒量,还有眼光。被孟罗拉入小混混圈子的颜子虚开始发挥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两人新加入的帮派迅速崛起,经过一段行走刀锋之上的惊险却每每能平安保命的荒唐岁月后,他们遇到了宁安宁,这个始终白衣无暇的年轻人当时自我介绍的话让孟罗至今记忆犹新。“我叫宁安宁,欢迎加入望都最大的帮派,九处。” 那时他俩已经知道集云九处意味着什么,虽然当时不太懂宁安宁为何要把九处说得像烟雨街上黑狼帮、洪义社这样不入流,颜子虚只是问了一句,你不想做个像他这样做个穿白西装的流氓吗?于是两人走上另外的人生道路。对于孟罗来讲,打架变得永远不会被警察抓只是其次,最大的不同是总是在孟罗面前表现出某种厌世自毁倾向的颜子虚终于有了他的第一个人生爱好——美食。 记得当时自认为什么都没做的两人从宁安宁手里领过第一笔巨额薪水时都惊愕得合不拢嘴,看到这一幕的白衣很装逼的说道,我希望,这是过去的你们给这个人世留下的最后一个表情。 颜子虚某日心灵异能觉醒,再次将孟罗拉入一个更为光怪陆离的奇妙世界——九州,也就是宁安宁常说的第一位面。认识到即便给他三头六臂,连嘴里都叼上一把刀也甭想碰到颜子虚半根毫毛的事实,让孟罗把咸鱼翻身这句话足足挂在嘴边有一个月。若是身边别人变得这样,他可能还不会这么快调整心态接受现实,但颜子虚是给了他半条命的兄弟,被颜子虚那些奇妙的异能拖来拉去行走于现实和梦幻之间,孟罗很快将那一点点小遗憾抛于脑后。 因为那些厌世情绪再度发作——至少孟罗是这样认为的——颜子虚退出九处,两人却又因为甄洛而远赴日出国。一切回忆重新掠过心海后,孟罗将两截断刀放在身边,倒在沙滩上双手枕着脑袋,放空思绪开始盯着星光满布的夜幕发呆。 脚步声传来,宁安宁坐到一边,递了罐酒过来。“你不要觉得里面有青草味道不好喝,这可是池老特意酿制的紫陌酒,里面十几种药材可都是对于修行有益无害的极品。” “我没心情。” “哟,看来老师的问题把师弟你难住了?”宁安宁打趣道,“说说,你打算怎么回答。” 孟罗摇摇头,他脑子里一幕幕想起的只有过去的时光,颜轩正问的那个关于刀的问题他还真没仔细想过准备怎么回答。 “你不会打算枯坐到日出吧,只有几个时辰了哟。” “我在想是不是颜少以前就是想这些形而上的问题太多,我为什么喜欢刀,我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还不死,所以才看上去总有些不对劲。” 宁安宁听出孟罗话里的厌烦之意,不以为然的笑笑,“你知道老师那时问我的是什么吗?” 孟罗有了些兴趣,转头看着他问道,“什么?” 宁安宁喝了口酒,说道,“我为何喜欢穿白衣?” 孟罗顿时脑子里转过无数答案,知道都不会是宁安宁回答的那个,忍不住说道,“你倒是说啊,总不会有我现在这样倒霉,答不出就扔海里游泳这么绝吧。” “我那时才十六岁,记得老师将我带到望都的西山上看日出,在等日出的时候,问了我这个问题。好像也不比你好多少,西山贯日台那处悬崖好歹也有百多米高,要真是被老师踹下去估计也是活不成的。”宁安宁答道。 “老爷子不是以折磨人为乐吧,那你答出来没有?”孟罗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这话太蠢,白衣好好的坐在这,自然是答出来了。 “你怎么答的,快说说。你的确比我惨,等日出最多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吧,我好歹还有大半个晚上。”孟罗有些得意的不住催促,心里一放松,手自然而然的伸过去抢了宁安宁的酒罐子过来喝了一口,青草味再次弥漫胸臆,什么极品药材啊,一堆草吧。 孟罗皱起眉头的时候,白衣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看着天际与海相连处的那抹肉眼难辨的海线,说道,“我什么也没想太多,就是对着满天朝霞顺口说了句,结果老师也没再问,自然也没踢我下贯日台。” 孟罗没好脸色的把酒罐摆在了宁安宁手碰不到的这一侧,“你尽管卖关子,我可以等到明天早上。” “可能是因为上辈子的原因吧,所以这辈子一世白衣,不沾血泥。”宁安宁笑着对孟罗说道,“我记得当时好像是这样说的。” “就这样?!”孟罗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样就过关啦?扯上老爷子也不明白的上辈子事,然后拽两句文就行啦?这也太假了吧。” “所以说颜少为什么修行比你更快破境,跟读书和思考问题绝对脱不了干系。把九处书库翻遍的人他可不是第一个。”宁安宁说的时候毫不掩饰鄙视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不学无术的莽汉似的。“还有,千万不要以为老爷子不知道你上辈子干过的事。” 宁安宁最后这句带着典型的悬疑加玄幻意味,足可以引出一部电影剧本。 孟罗不屑的切了一声,转过头去懒得跟他理论。 白衣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沾着的细沙,拉长声音说道,“唉,随你信不信好啦。我该做的都做了,要是明天早上你还是想不通,我会丢张椅子给你的。” “我要游回热港啊,你给我张椅子不如给我一根圆木好啦。” 宁安宁讶异而打趣的笑容再起,“且不说你体内经脉初愈无法水上和御空行走,就算你真的想游回热港,你知道方向吗?知道有多远吗?” 孟罗感受着气海里那几乎已经被完全打散的星河气旋,垂头丧气的说道,“那你给我木头椅子不是让我游泳,是做什么用的?” 宁安宁大笑着往船舱走去,“椅子当然是拿来坐的,你没听过坐着等死这句话吗?” 被白衣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却毫无办法,孟罗再度颓然倒地,手触到九字刀柄,熟悉的感觉从掌心传到心头,管他的,白衣既然都能糊弄过老爷子,大不了明天早上也拿上辈子或下辈子说事。 自认为无计可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拿定了主意,孟罗看着头顶夜穹上不住眨眼的星光,三日来剧痛折磨消耗掉了大半体力和精神,如今又大吃大喝了一顿,加上胖老头那草酿的酒,他顿时觉得全身懒洋洋的视乎所有血液都溜到胃里去补充力气了,脑袋里更是昏沉沉的。眼皮开始打架,睡意来袭。 神经大条到这样也能睡着的情景被宁安宁看到眼里,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颜轩正的舱房里已经不见灯火,老人似乎并不担心孟罗答不出口或是届时下不了狠手。他叹了口气,心想你可千万不要学我刚说的拿上辈子做幌子糊弄老师啊,那是我瞎扯来安慰你的呀。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的孟罗已经坠入梦乡,这是个噩梦。天空划过巨大的血红色彗星,似乎有人一刀将天穹劈成了两半,又像是天神的火炬倾斜入世,大半个天空都被染得通红。在这血红色的伤口里,无数漆黑的恶鬼从中跳出,从天而降,大肆虐杀。他只能拿着九字刀左右劈砍,斩杀这些似乎永远也杀不完的恶魔。 有一个身高数丈的恶魔首领笑得狰狞可憎,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向他砍过来,叮的一声,九字刀就像那日同羽临伽决斗时一样断成两截,断掉了那截刀锋不偏不倚插进自己心口,再从背后贯出。 他只觉得生命在那个透明伤口处迅速流逝,随之填进身体的是彻底的绝望、无奈和剧烈的痛苦。环视左右,随着自己重伤,不远处的颜子虚同样被一只巨大长矛挑穿了身体,悬在空中像一面残破的旗帜轻轻晃动,接着是甄洛、梦青儿、宁安宁,最后落入眼帘的是羽婵娟被数把利刃刺中,死前看了自己最后一眼,双目犹自不舍。 面前的恶魔首领还不罢休,张开血盆大口,一道巨大的橘红光柱从其嘴里喷射而出,瞬间将他烧成灰烬…… 猛然惊醒的孟罗发现自己一身冷汗。 噩梦散去,九字刀在手,胸口没有透明窟窿,更没有接连死去的朋友。 那道橘色光柱不过是清晨的第一缕眼光罢了。 比女人还漂亮的宁安宁活得好好的正站在身旁,带着那让人又恨又爱的笑容,观赏稀有动物般看着梦中惊醒的孟罗。 “看样子就不好玩,你不必把你的梦分享给我听。”宁安宁眼光瞟了瞟自己身后,示意孟罗。 笔直站立于沙滩边看着远处半弧朝阳的颜轩正负着手,似乎在等什么。 孟罗目光怔怔的看着手中断去的九字,摸着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想到如同真实情景的恐怖梦境,心底一丝悲伤浮现。 “你想好了吗?”老人转头看向径直走到他身边站定的孟罗。 望着被朝霞映红大半的无边海疆,孟罗点点头,神色凝重的转过脸来。 九字断刃平平横于胸前,他右臂伸直,像是举起生平从未说出的沉重誓言。 “我的答案很简单,因为,这是我的命。”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双雄 铁木城里并没有颜子虚要见的四师兄,晃晃悠悠从铁木河逆流而上的数人,无意中刚好与前往神眼湖的傲狠擦肩而过。 没有内城,只有林府,林府的守卫非常尽职,当颜子虚被要求出具云州使节的证明时,他傻了眼。第一次担任驻外使节的他手里没有苏武的那根赶羊节杖,更没有某个著名和尚的通关文牒,他身边只有一个同他一起私奔的伪世子殿下。 看了看身边嗤嗤笑着的被拐女子毫无自动上去解围的意思,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的叶似锦也抄着手,摆出一副我是你的随行友人姿态,即便在身旁也帮不上忙的一老一小两位扬州人氏已经提前去客栈投宿休息,颜子虚想了想,便说道,“那我以傲大人的小师弟身份前来拜访,总可以帮我通报一声了吧。” 他正想着这憨头憨脑的卫兵不会又要他出具中天院的证明吧,这名兵士果然再度伸出手来索要信物,无奈之下他只好掏出玉先生赠与的那块不名质地的旁听牌子,交到了卫兵手里。见卫兵终于进门去了,颜子虚总算松了口气。 叶似锦笑着说道,“林府历来内松外紧,对于青州民众疾苦诉求之事,无论何时都会有人接待通禀,但外乡人待遇就不同,只要不是紧急事件每月就只有初一十五两天才受访外州事宜,颜兄能让这人进去禀告,已经是额外的友善了。” 颜子虚嘻嘻笑着对望千寻说道,“看来,你父亲的使节名头还是不如中天院的牌子大啊。” 望千寻白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最后会要把我抬出来做门帖,没想到你早有第二手准备。” 颜子虚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是四师兄的一种姿态罢了,薄的不是我的面子,是你老爹。” 望千寻想想不再说话,傲狠这番态度显然透露出一丝对于云州的不友善,但她并没有说出来,颜子虚是聪明人,自然也想得到。 卫兵去而复返,不带表情的示意三人进门,门里有人引着到了林府大堂,林婉儿早已经带着微微笑容在等着了。 原本只说傲狠的妻子如何丑陋不堪,颜子虚见了只觉得姿容平常,可一眼看去肌肤柔腻赛雪,不由得心里嘀咕原来自己这位师兄也是务实的夜生活爱好者。林婉儿哪里知道颜子虚这些念头,见他自我介绍了一番,果然是器宇不凡俊朗雅逸之辈,当下就有了三分好感,欠了欠身子说道,“我夫君不在府内,去了神眼湖察视军务,不过他交代下来要我好好招待他的小师弟。 颜子虚抱憾说了声真不巧,林婉儿又接着说道,“不过他也安排好了车马,如果几位不介意,可以去神眼湖细柳营见他。” 颜子虚心头一动,站起身来,见林婉儿笑着并不留客,便顺势告辞。出了府门上了马车,望千寻不解的问道,“你真要去军营?” 颜子虚答道,“怎么了?莫非你认为我这位未曾谋面的四师兄早已准备了刀斧手埋伏,见面就要绑我不成。” 叶似锦见状笑着说道,“绑倒未必,不过我要是他,又知道了云州望家的郡主殿下同行到此,留下做为贵客住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能。” 颜子虚摇摇头,“我这师兄杀名在外,若是不能动嘴的就会直接动手,他肯定是有其他安排,设在军营相见倒也符合两国交兵接见来使的规矩。看来他避而不见,就是要我把中天院的这层身份浪费在林府他妻子这啊。” 赶到细柳营时已经接近傍晚,军营里已经远远可见炊烟袅袅,绕过一片银杏树林后,绵延看不到边的细柳营映入眼帘,让人更为叹为观止的是军营旁那片如同碧海般的大湖——神眼湖。闷热被湖水和树林吸走大半,温度比铁木城低了许多,可取而代之的却是军营里临近吃饭时间却依旧不绝于耳的操练脚步声、马蹄声和兵刃交击声。无数青州勇士半裸着身子经过他们马旁,纷纷投来掺杂着一丝敌意的疑惑眼光。 “看来我们穿错了衣裳啊。”叶似锦打趣说道。 “你身上可没有青州纹身,再说就算我们打扮的再像,一开口能听出来。” 颜子虚赞赏的眼光扫过那些灰木营房,能统领这样一只军队,只要是有些男儿热血的人都会引以为豪吧。 “我听说青州最精锐的是铁狼骑,为什么看不到?” 叶似锦听颜子虚这样问,笑着说道,“铁狼骑的坐骑都是血统纯正的青州巨狼,世代驯养被骑手视为异血兄弟,要是在这里扎营,只怕所有的马都会被吓得吃不下饭,自然是另有安营扎寨的地方。何况跟傲狠交过手的人都跟你一样,最想知道的就是这支神出鬼没一击必胜的铁骑究竟被他藏在了哪里。” “可惜青州虽然地势平坦,树林茂密”颜子虚接过话来说道,见叶似锦点了点头,便叹了口气,“你这样一说,我还真得好好说话,不要得罪了这位总把杀手锏藏在谈判桌下的师兄。” “我看你就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好好履行使节的任务。”望千寻忍不住说道。 颜子虚不可置否的咧嘴笑笑,“但愿我那师兄也这样想就好。你父亲连个信物都不给我,就算是考验,可万一我师兄真把我砍了,最多也只能说是中天书院的家务事吧。”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望千寻一撇嘴。 颜子虚苦笑道,“身份很多很模糊还真不是件省心的事。” “前怕狼后怕虎的,我都不怕被抓了当质子,你来之前还信心满满,现在倒是临阵缩头了。” 颜子虚指了指那些盯着他们看目光有如刀锋一般的青州汉子,小声说道,“这里至少上万青州兵士,我的肉还不够他们每人一口分的,何况还有五千铁狼骑,你以为至虚就什么都不怕了啊?蚁多咬死象啊。” 两人半开玩笑的斗着嘴,穿过沿路而设的营帐,直接来到了神眼湖的一处岸边。 这一块驻扎的青州兵士更为勇悍,每一个身上都配有刹马镇所见的句突身上佩戴的虎临卫银徽章,颜子虚笑着对每一个人点头示意,也不管对方眼神如何吓人。 领路之人微微颔首,对着一处把手一抬,说道,“傲帅就在那座红色营帐里休息,三位请。” 临湖的一座小岛上架了三顶巨大的营帐,中间那顶红色帐篷前一杆荆棘环绕的青狼头图案的大旗迎风猎猎作响。通向小岛的木栈桥可以五马并行,十步一个虎临卫,个个都上身赤裸唯有两条巴掌宽的皮带交叉绕胸而过,如黑塔一般健壮。 早已接到通报的傲狠浑身空冥铁甲,除了没带头盔任由一头灰发风中飘荡,整个人站的笔直如白杨树一般,在营帐外远远看着他这个小师弟,似笑非笑。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神泪海旁的交心话 颜子虚之前本以为傲狠应该是一副桀骜狠厉的少年模样,没想到竟然是灰发中年人的外貌,想起事先已有照面的林婉儿,颜子虚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修行者踏入洞玄后身体衰老明显缓慢,几乎只有正常人的五分之一,也就是说靠自身实力踏入洞玄的修行者,寿命比寻常人要多四五百年。至虚境的修行者寿命是洞玄的十倍左右,也就是说只要不陨落,颜子虚可以像一只老乌龟一般悠闲的活上几千年。而至虚境的最大好处——也是所有女性修行者福音——是你的容貌将不再受时光侵蚀,只要你愿意即便不再破境,至死都可以保持踏入至虚那一刻的模样。 傲狠绝不可能是衰老到中年才踏入至虚的,唯一的解释只可能在林婉儿身上。颜子虚的玄空望气术根本看不到林婉儿体内有丝毫灵气溢出,看她举止动作也像是个普通人模样,原因也只有一个,林婉儿根本不是修行者。 一个至虚修行者娶一个只能陪他短短百年便无奈老去的普通女子本就很少见,为了这个女子还甘愿让岁月刀锋雕琢自己的容貌,对于让青州林匪闻风丧胆的傲狠来说,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就是所谓的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吧,颜子虚心想,原来我还有个浪漫如斯的师兄,中天院教出来的还真是没一个走寻常路的。 看着傲狠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看穿了他一个小秘密,顿时让颜子虚莫名多了一些底气。本来还纠结于双重身份不知如何自处,如今由小见大知道傲狠应该是个极有主见的人,所以他的脚步也逐渐轻松起来。想要跟有主见的人相处愉快,无非四个字,少说多听。 “师弟果然一表人才啊。”三步之外傲狠既没有腰际伸手相握,也没有一把拥抱住拍几下背,而是直接揽住颜子虚的肩头,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我那几个师父果然是耐不住中天院的悠闲日子,终于收徒弟啦。” 傲狠的话打趣中带着亲热,颜子虚嘿嘿一笑,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两位是?” “两个朋友。” “小师弟出书院没多久就交了这么多朋友,还一起同游青州,看来是个爽快人啊。”傲狠随意看了望千寻和叶似锦两人一眼,颜子虚敏锐察觉到他的眼光在两人脸上都稍作了停留,令人玩味的是在一副没事人表情的叶似锦脸上停留的时间,比望千寻还稍微多了一瞬间。 招呼属下过来,傲狠对着望千寻和叶似锦说道,“我跟小师弟先聊聊书院的事,两位想必也车马劳顿,如果不介意的话,先去营帐里坐坐休息一下如何?” 望千寻看了颜子虚一眼,便率先入了那顶红色大帐,叶似锦也笑笑跟了进去。 傲狠示意了一下迈步走在前面,领着颜子虚绕着主营所在的湖心小岛踱起步来,嘴里先说的却是这神眼湖。 “青州虽大,却只有神眼湖这一个湖泊,剩下的就是密林和沼泽,可以让人安居的地方不多,由神眼湖流出的铁木河算是青州的母亲河,下游三叶城附近的那片冲积平原是唯一的耕农之地。青州人将这片大湖又称作神泪海,口口相传的都是上古时候诸神犹在人世行走时,自然女神看到青州人疾苦而落泪成湖的故事,至今还有老人们传说若有一天这神泪海干涸了,则整个九州亦将分崩离析,不复存在,是为诸神收回关注我们的最后一道目光,最终弃我们而去。” 傲狠这番话说出来,颜子虚不禁抬眼看了看这片跟海面一样宽阔的湖水,虽然不知道傲狠这些话的真意是什么,他还是接口说道,“这湖有这么大,要干涸估计也要等到万年以后吧。” 傲狠笑了笑,蹲下身子拔起湖边一颗翠绿水草,将末端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着,说起了一个颜子虚根本没想到的话题。“你在书院的时候,一定爬过那个塔吧。” 颜子虚想了想,才明白傲狠说的是碧落书院的那座古塔,想起那晚玉先生带着自己登塔的情形,他笑着说道,“记得,还没过多久呢。” “你看到的是什么?”傲狠的话直接切入,毫不拖泥带水。 回想起斑驳拱门弧形最上的那块青黑色砖石上简单周正的“无量”二字,颜子虚把这个至今自己都没想明白的答案告诉了傲狠。 半蹲在地上的灰发中年人听罢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问道,“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吗?”颜子虚觉得这样俯视好像有些不妥,便学着他的样子也蹲在湖边水草旁,颇有兴趣的问道,“什么?” 傲狠却卖关子似的没有说出答案,反而顾左右而言其他,“那座塔是座大阵,那块碑匾是唯一的生门阵眼。管辂写碑,玉先生建塔,中天书院镇住的是整个碧落城的地脉元气之源,若不是这样,只怕这座改了名字的归藏仙府早已经没落成断垣残璧了。” “那师兄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个字,杀。”傲狠笑笑说道。 “碑匾与碧落城地底元脉互有感应,能让碑匾上生出东西来的,就算过了管辂这关,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的本命气运一定极为旺盛,不说福缘深厚,至少绝不是早夭之辈。这也算是姬烽火死后,管辂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 想到那位整天躲在竹林里跟只小天狗抢灌灌鸟吃的老头,颜子虚心里生出一阵暖意,“管辂虽然脾气古怪,倒不是真的难打交道。” 傲狠笑着点头赞同,“那块碑匾就像命运之镜,借大地元气映照出当时的你以后最大的特点,就像扬州人喜欢给满周岁的小童准备‘抓周’礼一样,管老头没给我们准备刀笔官印算盘珠子,而是很直接的把我们的某个将来摆在面前,这种礼物是不是太现实了一点?” 傲狠的话虽然是问话,但话里却只有感慨没有疑惑。 “所以师兄依照而行,以杀证道?” 颜子虚的话很直接,傲狠很坦然的点头,“至少在我突破无矩之前,不会觉得他是错的。” “那我看到的无量,又该作何解释?” 傲狠大笑,“我都说了是镜子,自己看到的自己究竟什么样子,好不好看,当然只能是你自己说了算。我想即便是管老头也说不准吧。” 见颜子虚低头思索,傲狠继续说道,“一定要我说,那就是前途无量这种肤浅解释啦。” 见他难得的开了句玩笑,颜子虚也笑了起来。 傲狠拔了根草,递到颜子虚面前,示意他嚼嚼。颜子虚接过草茎,将青白细嫩那头放进嘴里,一股清甜微涩的味道在舌尖传来。 “这株草若是在碑匾上看自己,一定只能看到一个草字,可是谁又能想到它枯荣若干年后会被我们拔出来放到嘴里大嚼呢?”傲狠意味深长的说道。 颜子虚点头,半开玩笑的说道,“如果是这样,干脆我把它放进嘴里的时候,应该能听到它临死前大喊一声草,只是不知道它是喊自己的名字,还是印证当年碑匾上的字说得没错。” 傲狠没有笑,这让颜子虚自己先绽放的笑容收拢时有些讪讪的不太自然,心想四师兄还是笑点太高,难以琢磨啊。 “命运这种事就像管中窥豹,往往你以为你看到了真相,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管辂不解释的原因何在,因为他自己也看不透吧。”说到这傲狠笑着说道,“青州方圆数千里至今极少能看到算命的神棍,我的规矩是见一个抓一个,算不准我的命的就痛打一顿赶出青州。这大概是书院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不良习惯吧。” 颜子虚不可置否的笑笑,“这么说神眼湖某天突然干涸,在师兄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咯?” 傲狠正色点头,说道,“你应该知道了天魔的事吧?”见颜子虚点头,他继续说道,“既然数百年来人们不曾想到的天魔都可能随时降临,神眼湖也干涸也不足为奇;何况,近几年神眼湖水位都比往年这个时候低。神眼湖若是干了,那些叫嚷着说青州底下就是个巨大的空冥铁矿的商人们应该做梦都笑出声来了。” “若是那样,他们应该哭才对。”颜子虚说道,“若这湖底下真的全部是空冥铁,届时只怕铁价贱如草了。” 灰发中年人终于展颜而笑,说道,“你倒是个乐观之人。” “师兄跟我其实很像,不然也不会跟我这么投缘。”颜子虚说的是心里话,谈了半天心他确实觉得傲狠不像许子将所说那样狠辣桀骜,奈何这句话说起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像一句马屁,傲狠好像并没放在心上,他也不好意思继续把溜须进行到底。 “天魔若是为了源质矿入世,你想过你该怎么办没有?” 颜子虚脑子里浮现仗剑挺身救万民于水火的伟大形象,但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的脸安到这个英雄的身上去,只是诺诺的说道,“我不是大师兄,听说天魔至少都是无矩、夺天的人物,我小小至虚应该有自知之明,神仙打架凡人勿近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傲狠的古怪笑点再度被激发,他大笑着再次熟络的拍在颜子虚肩上,说道,“师弟,你身后没有妻子,肩上没有青州,我自然不期望你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哄我开心。你刚才的话倒合我心意,至少是句实话。” 顿了顿,傲狠看着颜子虚的漆黑眼瞳,又说道,“传闻天魔都是身高数丈的巨人,随便一脚都能踩死几个人。我想问的是,若一只天魔行将踩踏的大脚之下,不是别人,例如正是你同来的那位世子殿下呢?” 颜子虚心头震撼,气势一颓,低头沉默了良久,终于抬起眼来对着眼前灰发飘飘的中年男子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字眼。 “杀。” …… …… ps:最近看谈话类节目有些多……,准备看点动作片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焰门关外有龙珠 傲狠将按在颜子虚肩上的手拿下,转身负手看着橘红夕阳将神泪海半湖点燃的浩荡景象风吹起满头及腰灰发,像面被岁月洗白的旗帜在空中飘扬。 “青州十万儿郎,最精锐的莫过于你看到的细柳营和五千铁狼骑。南面郁垒沙漠已经选出了新一任的沙王,细柳营驻守神眼湖和焰门关,不但要担心湖水水位的下降,更要担心这位新沙王旭日干的脾气是不是同样低过了历年来的最低点。”傲狠转过头来问,“你知道旭日干在沙漠语里是什么意思吗?”他停了停,继续说着,“风暴,据说他是老沙王的侄儿,容貌不像,脾气更不像。” “至于被林匪牵制的铁狼骑,我不会允许他们在青州之外的土地上战斗。” 寥寥几句,已经把傲狠的安排和盘托出,这应该是对于初次见面的小师弟的最大信任,无形中也给了颜子虚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颜子虚听出了傲狠的话中意味,“这么说,羽仙城的事,师兄不会参与?” “庞显达是块随风飘的烂布头,羽仙城又坐落于云州和扬州交界处,哪边风大现在谁也说不准。要我拿青州去做他的旗杆和基石的想法他不是没有跟我透露过,师弟这句话问得晚了点。”傲狠笑着表露了对于羽仙城主擅辨时势的佩服之情。“走吧,入账吃饭喝酒,这才是你该去考虑的事情。” 巨大的主帐里早已摆上长长的木桌,各色菜肴源源不断的端上来。卤制的野牛腿、夹杂了蘑菇和萝卜的鹿肉糜,羊排上撒了丁香和胡椒,烤鸡、烤鸭和烤肉串,据说是神眼湖里的蚌贝、螺蛳肉,以及多得一眼望不过来的各式鱼类。各种菜肴都做得粗犷却不失原味,唯一让望千寻遗憾的是蔬菜不多,身边那一二十个能在这张桌子上进餐的青州猛士显然有两个共同点,都是傲狠的嫡系,还有一点,吃肉都像打仗砍人一眼凶猛,唯恐落于人后。 傲狠卸下了甲胄,换了身读书时常穿的旧衫,跟锦袍华服的叶似锦相比更像他说的那样无心于物欲的追求。颜子虚心想如果青州广袤土地下真的有个巨大的空冥铁矿,傲狠也就不该忧心于神眼湖水位的下降了,以他的手段,迷心逐利的扬州商人应该会落得跟那些神棍们一样的下场。 突然想到一件事,颜子虚小声的问身边正在拿酒过来的叶似锦,“铁狼骑是否真的身披铁甲,还是一个响亮的称呼而已?” 阅历丰富的纨绔公子小声回答道,“那些巨狼身上虽然不被重甲,要害部位却都围系了空冥铁打造的链甲,比重甲轻,却能很好的抵御羽箭。怎么了?吃饭的时候都想着这些,是跟那位女士一样不喜欢太多荤食,还是觉得跟一群虎狼在一起吃饭有些不适应?” 颜子虚摇了摇头。 叶似锦凑近了些,接着说道,“青州有个习俗,只有跟家人和朋友才共桌吃饭。我不知道你和你师兄到底在湖边聊了些什么,不过看来我和世子的运气都很好,应该能够完好无损的返回家乡继承各自的家业。” 颜子虚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叶似锦,半真半假的说道,“你早知道随我来细柳营会有什么不好的结局,既然想到了,为何要来?” 叶似锦的回答在情理之中,“游历当然是哪里都要去逛逛。以后若是跟人说起我曾和青州之主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喝过酒,不知道多少小姑娘会目醉神迷乖乖就范。” 说着似乎为了证实他的话,一大盅酒被叶似锦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吆喝道,“来来来,我敬所有人一杯,祝愿青州万木长青,我们的友谊就像铁木河水一样滔滔不绝,永不干涸!” 说着他一口喝干。喧哗声顿起,众人纷纷同左右之人干杯,二十余名青州汉子的轰隆吼叫几乎要将整个营帐掀翻,好像一场巨大而纷乱的合唱,教人头昏脑胀。有的汉子干脆趁着酒意唱起歌来,夹杂了青州口音的歌声让颜子虚有些困惑,不过曲调苍劲简略,唱的是远征在外的青州男儿思念家乡的故事。 神眼湖的水,载着铁木河的船 今日的我,穿着昨日兄弟的衣裳 他已经回不去家乡 我不能走,我守着他倒下的地方 …… 铁木河的水,流进碎玉海的嘴 家里的她,还在等待我把家归 虽想回家和她相会 我却留下,策马如雷 终有一天回家和她相会 收好刀剑,安心入睡 傲狠安静的坐着,笑着举起酒杯,无声示意颜子虚干一杯。 颜子虚看着他的笑容,有些恍神。身边众人好像一下处于另外一个时空般,有如隔世。身边一切像被冥冥中的神灵挥舞巨掌,通通抹去,不在身边。孟罗和白衣在扬州某处,梦青儿和夏夏留守云州,甄洛应该还在现世的九处,或许她等不到自己回去已经和小猜的血脉融合,变成了完整的九尾…… 坐在身边的两个,亦非故人。 举杯相邀的,是初次相见的师兄。 每个人都似乎很欢乐,但每人心里其实都有自己的忧愁。第一个站起来最大声唱歌的那名汉子思念家人,没吃几筷子的望千寻不知是真的不喜荤食还是在想着私自逃离的云州,就连位高权重青州第一人的傲狠,心里也有他暂时按下的担忧,神眼湖、青州、还有他根本不曾修行,一旦青云扬翼四州开战在各处刺客眼中如同待宰羔羊的妻子。 最后,就是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该担忧的共同敌人,天魔。 当天魔行将踩踏的大脚之下,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家人朋友,你会怎么做?傲狠的问题盖过所有喧哗,再度回荡在脑海里。颜子虚一下子觉得似乎看懂了自己这位师兄的全部心思,举起木头酒杯,重重的磕在他的杯口。 “怎么好像有心事?”傲狠问。 颜子虚刚摇头,营帐门口冲进来一名兵卒,满头大汗。“将军,焰门关出事了!” 沸腾的火焰顿时熄灭,营帐里顿时安静下来的众人保持着不同的姿势,面面相觑。傲狠放下还没送到嘴边的杯子,对着颜子虚苦笑着说道,“你看,我说了吧。担心什么就偏来什么。” “有没有兴趣随我一起去看看焰门关的月亮?”傲狠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对着颜子虚说。 颜子虚收拢心绪,笑着挑了挑眉。 细柳营算是焰门关的后方大本营,距离不过数十里。与铁木河平行的碎牙山又被青州人俗称为火焰山,山体嶙峋高耸极难翻越,将郁垒沙漠和青州隔成两个世界。一边森林茂密,一边却是黄沙满目。焰门关镇守碎牙山唯一一处隘口,数百年从不曾被攻破,那名报信的兵士说了沙王带了两千人马驻扎在了焰门关外,所以傲狠并不担心什么,只带着十名亲兵和颜子虚策马同行,并没有要逼迫坐骑全力奔驰的意思,反而轻松的跟颜子虚说着焰门关的一些趣事。 “沙王将他们世代栖息的最大绿洲称为龙庭,有趣的是新任沙王旭日干的女儿名字叫塔娜,就是龙珠的意思。我看师弟也未娶妻成家,若是旭日干胆敢兴兵作乱,我就把那枚龙珠掳来送给师弟暖床如何?沙族人民风豪爽热情甚于我们青州,天下女子莫不爱英雄,想必那枚龙珠心底也应该自豪能够照亮师弟的寂寞夜晚吧?” 颜子虚听了知道傲狠对于刚才酒桌上自己的恍神有些误会,听他话里多了一丝霸气和强横,不好意思拂了他的美意,开玩笑的说道,“只怕那枚龙珠长得跟龙一样,我岂不是被师兄卖掉了下半身的幸福?” 颜子虚故意用了谐音,傲狠显然听出了他的意思,笑着扬鞭抽在了马臀上,说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是真希望旭日干有这个胆子,看看谁猜中了。” …… …… 这几天事多,虽然不断更,但是字数少些,调整一下,大家别急,慢慢看 第一百五十八章 龙珠果真如龙如珠 【昨天有事,今天先4千】 陡峭的焰门关如睡虎静静盘踞在碎牙山隘口,雄关高屋建瓴,气势轩昂,南北二门上的门额内匾牌上分别嵌着天险、地利四字,城楼巍然凌空,吞风揽云,远眺百里,一眼望去郁垒沙漠尽收眼底。 并肩站在城楼上,颜子虚竟隐隐生出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沙漠里白日烈阳焦燥,夜里却能将守城兵士的铁甲上凝出薄薄的白霜来。傲狠指着远处灯火所在,嘴里嗤笑了一声,“那应该就是旭日干的龙庭行帐了。” “旭日干在三十里外设下行军大营,人马并不多只有一千左右,但探子回报,都是龙庭的精良近卫,所以我才让呼延灼回大营给将军通报。” 说话的是焰门关的驻守大将,细柳营的副统领雷盘,长得矮矮胖胖两腿极短,颌下一丛胡须像篷枯黄乱草。呼延灼就是满头大汗冲进营帐的那名士兵,瘦削身子像根竹竿,动作倒是敏捷利落,汗多却不见喘,显然很是适应焰门关的这种恶劣天气。 见顶头上司说起自己名字,呼延灼赶紧补充道,“白日里我已经带人去探过虚实,没等靠近三十丈就被守卫引弓逼了回来,只能远远看了人数,并不知道他们一行人的真实目的。” “焰门关外三十里是不允许沙王部落士兵驻扎的,他们显然知道我和上任沙王的约定,但是踩在越界的门槛上摆姿态,可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事。”傲狠一手拄着雉堞,回头看着颜子虚微笑。“他们既然要试探我的底线,要不然我们两兄弟就入沙海探骊珠,也去称称旭日干的斤两?” 颜子虚没有想到自己到来激起了傲狠这么大的兴致,想到自己这位师兄其实早有狠辣搏命的名声在外,不由得有些苦恼。“虽然客人就在门外不去会会的确不好,可是师兄你不用整天把龙珠的事挂在嘴边上吧。我知道你其实是借龙珠拿我和郡主殿下的事开涮。” “所有人都称其为世子殿下,唯独你不肯,中间必有隐情。我在青州这地方正紧把持得久了,难得有个人能陪我荒唐快意一下,师弟就不用推搪了。”傲狠在巍峨雄关之上却卸下了青州之主的冠冕,回复到书院四师兄的身份,颜子虚退一步他就进一步,好不开心。 “不怕嫂子在家担心你只身犯险?” 傲狠大笑,“我多年前斩杀林匪只身犯险破境,还顺带虏获婉儿芳心。百年光阴一眨眼,有些事想做就去做,怕什么。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么,哪算只身?” 要尊重活的年头比你多的人,尤其是他的拳头也比你大的时候。 颜子虚无奈点头。 雷盘和呼延灼似乎对自己的将军有种近乎偏执的信任,除了呼延灼要求同去给两人看马之外,矮胖子一言不发,似乎傲狠不是去千军之中孤身来去,只是去见个朋友喝杯茶一般简单。 “也好,那群部落沙人也就有胆子对马偷偷下手。”傲狠同意了呼延灼的请求。“我可不想你捧着一颗龙珠走上三十里地。” 对于傲狠的冷笑话,颜子虚耷拉下头来不再反抗。 三人骑着马从焰门关南门走出,重逾千斤的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黝黑的橡木大门包裹着铁皮每一扇都有近两尺厚,无数的铁齿在门上幽幽反着月光。大漠的沙海被月神抚平成了一卷荒凉古寂的老羊皮画卷,龙庭行帐那边远远传来隐约的吹茄声,冷沁空气像是无数看不见的手扫过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颜子虚突然有些明白傲狠的用心——所有在喧闹纷繁的人世里长大的男人都该来一趟这样的地方。沙漠,是个特别的世界。 “郁垒沙漠是被自然女神另眼相待的又一个青州。” 一路上,傲狠只说了一句话,胜似万言。 一百五十步,这是平射弓发挥有效准度的最大距离,傲狠同样踩在了龙庭行帐的和平极限上,虽然身后只有两骑,却犹如带了十万青州儿郎随行一般倨然。 话语平静,他说,“去,告诉你们的王,傲狠来了。” 一名守卫用颜子虚听不懂的土语跟同伴说了句什么,便松开满张的弓弦,闪身没入黑暗之中。门口木架上的篝火跳动着,锋利的箭簇闪着寒光,颜子虚骑术不是很好,努力保持着座下的战马尽量安分不要乱踢蹶子,然而始终不能像傲狠那般跟坐骑如似一体,四蹄像是与广袤沙漠融成一体般,稳如山岳。 没多会一骑飞驰而出平抬双手示意手无兵刃,绕着三人转了一圈,用蹩脚的九州通用语说了句,“跟我来,王在等你。” 引路这人穿着件皮袍子,半个肩膀却露了出来,与青州纹身不同的,他的微黑肌肤上是用青紫色的油彩绘的图案,颜子虚极力想辨认却徒劳无功,有些像狼、狮子和狐狸的混合,也许是他们的图腾,颜子虚心想。全是猛兽。 龙庭行帐由三座小帐篷围绕一个大圆帐篷组成,傲狠侧脸对颜子虚说道,“很久以前我就对上任沙王说过,他的龙庭行帐像狼粪,但愿新王其他方面也能原封不动的继承下来。” 两人下马将坐骑交由呼延灼牵着,迈进主帐后,中间为首那名中年人浑身毛茸茸的狐狸皮裘包裹得像一个扬州来的皮货商人,傲然坐在一张巨大的狼皮上,右手按着狼头,两根指头在狼嘴里的两颗利齿上轻轻抚摸着,像是在摆弄最喜爱的玩具。 他侧头眯着眼瞥了一下门口两人,便不再看,端起面前小桌上的象牙杯子饮了口酒。 “看来我估计错误。”傲狠盯着他,歪了歪头,小声说了一句。 “也许他天生冷面。”颜子虚回了句不是笑话的笑话。 傲狠被他逗乐了,大声的说道,“旭日干,你摆一千兵在我焰门关前,不会就是为了喝酒的时候手不抖吧。” 赤裸裸的挑衅。颜子虚轻轻摇了摇头,看来傲狠先前说的关于塔娜,也就是那枚暖床龙珠的话,都不过是个借口。四师兄心里即便有九分信任自己,但终究还有一分刺在心里,自己的双重身份始终还是惹了一些麻烦。他这句话出口,即便是现任沙王打算做冷面笑匠,也不太可能了吧。颜子虚心想,师兄,你是要借眼前这个皮衣控玩一出杀鸡儆猴,好让我日后回去云州好交差吗? 旭日干身侧四名侍卫高矮胖瘦各不同,衣着风格也千奇百怪,各种油彩图案和腰带饰物不尽相同,不过,衣服统统都是皮的。四人不禁衣服跟随主子,连面部表情也如出一辙,都是木然好似刚才傲狠的话不过是营帐外的一阵马嘶风啸。 沙王的脸终于转向了灰发男人。四目相对了一会,两缕相似的笑意不约而同出现在他们脸上。古怪的中年男人对古怪的中年男人。 “傲狠,我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是吗?你还记得那时的话?” 颜子虚有些糊涂了,这两人早是旧识?话里怎么听出写恶俗野史里常有的断袖味道来了,他心里冒出个荒诞念头,这个世界一个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莫非自己这个一夫一妻的四师兄娶林婉儿就是个掩护? 他一阵恶寒,正在努力驱散这个不太能说出口的疑惑时,两人的对话继续,直接告诉他判断方向完全错误。 “二十年前你说你会比我更早登上王位,我是输了;可你也说过要是我坐上同样的位置你立马就来抢了我的女儿回去当烧火丫头,现在我坐在这张狼皮上已经一个月了,都不见你来。我之所以来焰门关外给你机会,就是这件陈年旧事得有个说法。你如果怕了家里那位……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旭日干转头问了下身边那个跟雷盘有形似之处,但脸上黝黑无须,正在微微蹙眉的贴身侍卫,“对,河东狮子,跟我认输就是了,我们扯平。我照样同二十年前一样跟你喝杯酒。” 傲狠笑了笑,摇头道,“我本来还跟人说你坐在这张狼皮椅子上了性子也许会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想到你的脾气就跟这顶帐篷一样,一辈子没改过。” 旭日干的脸色变了变,忍不住大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必勒格说过的那个比方,你们就九州人就像沙漠里的蝎子一样,说话做事都喜欢脑袋上顶块石头,遮遮掩掩也不觉得累。” 傲狠咧了下嘴,“必勒格人如其名,是个智者,算是半个朋友的敌人;你硬是等到他老死才出手抢下龙庭,可不见得能坐他那么久的时间。” 新任沙王一把捏住身侧巨大狼首,冷笑了一声,“不是朋友的敌人和是朋友的敌人的唯一区别,就是前者杀了你会把尸体丢在沙漠里喂狼和乌鸦,而后者会偷偷的把你埋起来。我出于尊敬才隐忍多年,他中意的那个继位者不过是个天天钻女人帐篷的废物。” 傲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说的话总是一半对一半错,我很难判断你究竟是真蠢还是假蠢。不过,你带着寥寥一千人就敢来焰门关前讨赌注,实在很让我惊讶,莫非你真以为我是靠了百丈雄关才挡住了必勒格?” “龙庭是我抢来的,当然得自己想办法坐稳,最大的资本莫过于来焰门关前向我的族人借你展示一下我的自信心。” “或是你的狂妄。你确定我会出现?” “你焰门关八千守军我都来了。”旭日干用我很了解你的眼神看着傲狠,“不过我原以为你会只带百十骑随行,而不是一个侍卫一个马夫。” “他是我师弟,不是侍卫。”傲狠挥了挥手,解释似乎让他有些不耐烦起来。“既然你我都没太多变化,就不用拐弯抹角了。协定不如赌注中听,再打个赌吧。” 沙王好像就在等青州主人的这句话,“你说。” “必勒格中意的继位者叫莫日根是吧,听说他不满你坐龙庭而率他属下部落离开了?” 皮裘男人脸色不变,似乎早已准备好接受傲狠连这个也知道的事实,“是,好东西都有人眼馋,就像我的龙珠宝贝和羽仙城的那条矿脉一样。” 颜子虚注意到傲狠的眉头跳了跳,直到两个上位者以极不负责任的赌注形式约定了守望相助的内容,出得门来他问,“那旭日干你早就认识,干嘛还要借着什么龙珠的名义糊弄我来看这场戏?” 傲狠摸摸额头,“其实我带你来的目的很明显,不过是想借你的嘴告诉最喜欢趁火打劫的云州那位——他的名字还真是名符其实——他若来打青州,我虽然输了赌约,却赢得了龙庭的帮助。简单。” “你不怕这种奇怪的赌约把青州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傲狠笑着说,“天下哪有笃定的事,打赌本来就有输的风险。我不过来看看旭日干坐在那张狼皮椅子上后,还会不会是从前那位一诺千金的沙漠汉子。” “你们从前一定有过些更奇怪的经历,才会把双方的未来维系在一杯酒上。”颜子虚话里好奇心乱跳。 “也不过是我们两人都没有上位时,拼到两败俱伤时,各自放了对方一马而已。” 傲狠说得云淡风轻,不过话中惺惺相惜的感慨就像天上月亮一般明显。灰发男人仰头说道,“对于男人来说,命运是个坏脾气的婊子。但愿旭日干不是云扬两州青楼妓馆里的恩客,而是在乎朋友情义的豪客。” “所以他不请你坐下喝酒,你也不会按青州习俗和他同桌,反而用一杯酒定下龙庭和铁木城之约?” “嗯,我们身后都有千万双眼睛看着,有些话现在说得难听些,以后再举杯子才能便于他们接受,毕竟他们心里有句老话在,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啊。”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有血有伤的过往,颜子虚没有再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打趣的说。 “龙珠呢?你不是还要弄来当烧火丫头吗?” 傲狠的眉头再次跳了跳,感叹道,“很久前我就见过这个丫头,若是放在云州或扬州大户人家只怕连烧火都会被嫌弃,现在长成这副模样,也不算奇怪。” 颜子虚疑惑不解的看着他,傲狠勉强挤出个笑容,“你刚不是见过了吗?” “我说旭日干的龙珠宝贝是烧火丫头,他们两父女也不示弱,把婉儿说出了河东狮子。”青州之主想起家里贤妻,不禁心头一热,莞尔笑道。 颜子虚终于明白过来,嘴巴半张了小会才合拢,“你是说旭日干身边那个跟他说过话的侍卫就是塔娜?” “能让龙庭之主放心交出背后的人,岂是寻常之辈,只是……” 颜子虚听他说得意犹未尽,想起那位没有胡须的雷盘第二,脸上表情丰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左手苍生右手诸神 【病好了,恢复正常更新,感谢各位能继续看下去,还有仇天替我写请假条】 当晚两人没有赶回细柳营,住在焰门关休息,对于傲狠的建议颜子虚并无不可,不停刷新对于九州的新印象,各处风物是最大的推动力,其次才是比现世更为的古怪人情。坐在雄关最高处的城楼屋脊上,他不禁想起现世里的一句俗语,你在楼顶看风景,你是看风景人的风景,不过那时他觉得这是对榨取每寸地皮潜力比拼层数的建筑商人的暗讽,现在想来这句话更有些哲学意味。不知道四师兄知不知道哲学的概念,他想。 傲狠拎着个酒壶,悠哉的小口吊着酒,坐在他身边同样带着敬畏的神情看着月夜的沙漠,灰色的头发在半圆月亮下如同新编的蛛丝般闪闪发亮。 “说说你老家的故事吧,今天细柳营看你听扎卡唱歌时有些走神。” 颜子虚接过酒壶,尝了尝味道,比起蛮蛮的刺麻酒更淡一些,“我以为军营不能喝酒。” “当规矩是你定的时候,偶尔破例只会有人奉承你不拘一格。”灰发男人躺在白灰的瓦面上,手枕在脑后,脸上舒坦的表情好似躺在最柔软的大床上一样。 “军营也有拍马之人?” “就像哪里都有扬州商人。” 颜子虚想起青州的脏话,不禁莞尔,“你们青州骂人的话可不算狠。” 看到傲狠闭上眼睛任由发丝飘舞,颜子虚说道,“我听过一个传说。所有活着的人总有一天将要遇到一名骑着大灰马的女子,那匹马强壮得可以驮起最有力的英雄,宽容得可以背负最卑微的小人。大灰马膝盖和趾部的鬃毛和那名女子的垂地长发一个颜色,像是雨后月夜里沾着露珠的蜘蛛网一样闪闪发亮。” 灰发男人睁开眼,转头看着他。“我本来以为你会说个少年遐思的夏日传说,怒马轻衫,折花邀美,没想到你居然借我的发色说奶妈哄小孩的睡前故事。” “虽然说的是死神,也可以算我送你和嫂子以及未来孩子的第一份礼物。”颜子虚笑笑,又抿了一小口酒。 傲狠坐起来,“我也算是半个青州人,逐渐习惯了哀愁森林是自然女神的御花园的说法。很多年前郁垒沙漠本就是青州的一部分,寸草不生之地和茂密森林就是两个个性完全相反的孩子,自然女神离开这个世界,铁木城和龙庭决裂,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关键在于,若这个讲法有根据,九州有九位主神,那祂们现在去了哪里?把孩子丢下不管可不算好母亲。” 傲狠的话里似乎有几分当保姆的怨气。 “九本来就是极数,说有九位主神,可能是个好意头吧。”颜子虚没有接傲狠的话,在他心里始终存在着一种避讳莫深的感觉,不去开口随意谈论神祗。 “大概除了扬州人之外,他们只膜拜钱,每处都有自己信奉的神祗吧。”傲狠拿过酒壶痛快喝了一口。“你信不信梦?” “嗯?”颜子虚有些跟不上节奏,本来想问问诸神的名字,也就此作罢。 “婉儿经常做梦,虽然她不修行,有些事却比我们这些人看得更通透。她说是自然女神托梦给她,我起初不信,但是她居然连续说中了很多事情,比如这些年神眼湖水位的下降。”傲狠笑着自嘲,“家里有个灵验的半仙,你说我哪里还能忍受那些糊弄民众的神棍。” 颜子虚点头称是,看到他眼中温柔深情,心中再次感叹,何须河东狮,自有绕指柔。 “我也做梦。”颜子虚想起乘着风厌在夜空中飞向它们的归属之地的梦境,一个很难让人忘记的梦境,不同于以往的梦回忆起来毫无颜色,这个梦五彩夺目,恍如真实经历。如今娜美应该还在九处地下鸟巢里吧,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想起来他突然觉得对于每个身边的女子都有类似的承诺,甄洛的九尾真身和娜美的道阶双镜……说过的这些话被流星般划过她们身边的自己统统抛于身后,变成快船后维系的冲浪者,在时间的河水里追逐前方永远不会停下的引领者。 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比喻浮现心头,他摇摇头似乎要把这些悲观念头逐出脑海,你不是命运,她们不必一直苦苦跟随你,只因为你那一时间兑现不了的承诺相牵…… 然而这些自我安慰没有用处,那些日子的相处,颜子虚了解甄洛和娜美。即便自己这艘船不能动了,坚强倔强如她们或许反而会冲到自己前面,就像梦里的巨大风厌驮着自己坚定前行一样。 至虚境已是风霜不侵,身边石瓦逐渐染上银白,也不知是月光还是寒霜,颜子虚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感叹,然而像不知道究竟是清冷月色还是眼前苍茫沙漠的影响,那些酒像是倒进一个无底深渊,更显得说不出的空荡。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反而更显出彼此相似的感受。真正的朋友是在一起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的人。见面不过一日光景,颜子虚只觉得眼前这斩过无数人头的灰发男人和坠剑峰上的白发少年一样,截然不同的个性,却同样能不经意间产生共鸣。 “婉儿不能修行,却是古书里说过的感天者。不久前她说过她做的一个梦,我第一次看到她醒来后泪流满面——天裂之时,神泪干涸,九州累卵,逢源者左手苍生,右手诸神。”傲狠将手中空了的泥酒罐小心翼翼摆在瓦面上,使其不至于滑落楼脊,继续说。“她说的话我听懂一半,这个逢源者,你怎么看?” “古书里没提过?” 傲狠摇头,“感天者偶尔能在梦中窥得一星半点未来,每次都以耗费大量心神甚至寿命为代价,我有时倒是宁愿她没有这个能力,做个普通女人慢慢老去。” 看着身边放纵岁月刻刀在额间留下细微痕迹的师兄,颜子虚说,“那就不要用这种能力啊。”说完才明白自己说了个很白痴的建议,当初梦中破洞玄,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何况林婉儿是根本不懂修行的普通人。他尴尬的笑笑,傲狠没有在意,知道他已经知道答案,继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师兄你不会认为我是逢源者吧?”颜子虚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手一摊。 “能作为中天书院最小的师弟,已经是修行界的一块响当当的牌子;当了云州密使,见证了我和龙庭的赌约,左右逢源用在你身上实在是不过分。” 见傲狠挑眉,颜子虚说了个重点,“可我只是一介至虚,哪里有左手苍生右手诸神这种造化命格吧。”说着颜子虚心里一咯噔,想起在万千水母飞向天际的古怪梦里,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能举手间瞬杀严貂珰的虚。 想到还有个至今蛰伏于体内的虚,他很不自在的揉了揉肩膀。莫非当我是他的画皮吗? “看得出你有秘密和心事。” 此时颜子虚并没有顺着傲狠的话说出些迷茫青年的装逼话,例如朝着大漠喊一句岁月是把杀猪刀之类,他是个喝了酒嘴反而更紧的异类,那罐灼喉炙心的液体浸不透他心里坚硬如焰门关城墙的厚厚块垒,只是在青石表面染上一层如墨的浓黑。 “以师兄的见识,有没有听说过某位浑身黑色火焰,光凭在人心中的意识投影就能杀人,还能随意将人复活的存在?”他问的是如鲠在喉的那个黑影,得知天魔的消息后,在心里总觉得两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傲狠想想摇头,“照你说的,只怕已是五境之外的大能,近乎于神的存在。” “不会是一宫一院两阁三府的大人物?” “不可能。夺天之上步步维艰,若是出了一位这样的人物,九州之上早已经闻名遐迩,不可能不知道。” “到底什么是夺天?”颜子虚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夺天地之造化于己身,迈向永恒。” 傲狠说得玄乎,不过永恒一词很好理解,颜子虚皱眉答道,“既然是迈向,那就不是。在书院听说单单夺天一个境界就有九步之遥,第十步又是什么,永恒?” 傲狠又摇了摇头,不过这次不是否决,而是表示他也不知道,“夺天九步之后能不能成为独一无二的神祗,我也说不准。这个问题,你该带着更多的酒去问左慈。” 笑笑后,颜子虚看着早已空空如也的酒罐,“他在哪我都不知道。” “我心里只装了一个婉儿的青州,头发就灰了,左慈心忧九州,也难怪他少年白头。” “青州可是你的,谁不知道。” 傲狠第三次摇头,“婉儿在哀愁森林里救了我,让我和这块土地结下渊源。哪怕她父亲林寿兀把青州做了她的嫁妆,终归还是她林家的。” “嫂子不曾修行,如何能在哀愁森林救你?” “是啊,现在我还记得她救我时的小孩子模样。偷偷雇了一辆大车,生平第一次独自迈出铁木城,就为了把奄奄一息的我从哀愁森林里拖回来。”傲狠的话带着自嘲和欣慰。 “所以你以身相许?”颜子虚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傲狠微微一笑算是默认,“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我会在哀愁森林里弄到如此狼狈差点性命不保。” “你已经帮我问了。” “相传哀愁森林里有一件堪比归藏仙府的洞天宝贝,我不过去寻宝而已。谁知道遇上一只英招神兽,差点没一口吞了我。那件宝贝如果我没猜错,已经被英招炼入双翼之中,所以难缠得很。” “英招?”颜子虚想起许子将书里提过的某个片段,说道,“这神兽有那么厉害?连至虚境界都打得过?” “我那时至虚初境,它得了那件宝贝,自然比我厉害。据说英招是自然女神看守花园的神兽,哀愁森林就如同它的家一般。当初没死算是命大,后来再去找,就再找不到那只英招兽了。” 见傲狠不肯明说,颜子虚只好老实追问,随了他的心愿,“到底什么宝贝?” “自然女神的一根头发。” 见颜子虚不可置信的样子,傲狠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要怀疑,连婉儿也说过总有一天我能再见到这根头发,不过是在某个至亲之人的帮助下才能做到。我原来一直不知道她指的是谁,我傲狠孤儿一个,唯一的几个师兄妹都不在身边,婉儿虽是至亲之人,却不可能助我,所以……” 颜子虚瞪着灰发男人,无奈说道,“师兄不会认为是我吧?” “为什么不是?除了书院新收的小师弟,还有谁能陪我闯龙庭喝酒躺屋顶聊天,还有,共闯哀愁森林。”傲狠很是开心的又拿起酒罐,发现已经早已空了,不以为然的复又放下,“不过当前首要之事不是随我对付英招兽,为兄我另有安排。” “不会比从至少是至虚巅峰的神兽身上找根头发更难吧?” 傲狠神秘兮兮的笑着点头,“书院弟子,当然得辩才无碍。到时你自然知道。” 第一百六十章 吾即青州 辩才这玩意原本是佛家讲究的东西,知法永不灭,辩才无障碍;辩才无障碍,开演无边法,两者相辅相成。颜子虚没读过太多佛经,随便扫过两眼,自认达不到无碍则无边的境地,打嘴仗的功夫虽然有,却是现世里烟雨街上登不得厅堂的市井货色,所以傲狠不明讲是什么事,让他既疑惑又忐忑,唯一的安慰就是暂时不用去至虚巅峰的英招兽身上拨毛寻发了。 第二天清晨两人便赶回细柳营,一路上傲狠有意无意的问起了随他而来的叶似锦,他想起某天无意所见的元气凝形,双翼双角,鹿身鸟尾的白泽栩栩如生,反问道,“师兄可知道一门叫玄空望气诀的法门?” 稳稳策马前行的灰发男人饶有兴趣的答道,“上古两大有名修行宗派玄空宗和乐天宗双双倾覆的根本原因,据说就是这道口诀。” “这么说,这道法诀很珍贵?” “倒也不是,玄空望气诀是玄空宗独创的一门术法,据说能观元气、窥气运、知福祸,虽然不知是否夸大,但确实是一门必须特有的血脉体质才能修行的法诀。玄空宗搜尽天下,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过寥寥十数人精通这门口诀,占宗门人数的千分之一不到。他们管能修行这门法诀的人所具有的体质叫玄脉,号称术法精深处,自开慧眼,连佛门的天眼通都要甘拜下风。” “那为何两宗因为这道口诀双双倾覆?” 傲狠仰头想了想,“无非是针尖麦芒势不两立的事,还能有什么。乐天宗立世之本是一道叫做大乐天禅欲阴阳诀的法门,其实也是基于阴阳交泰的修行路子,被某些人走出了淫邪味道,故而自持正道的玄空宗当然不允许乐天宗的弟子行欺男霸女的下作事,故而两派交恶,玄空宗宗主派出所有玄脉弟子,四处游历击杀修行大乐天禅欲阴阳诀的人,立誓要让这门污秽法诀不再流传下去,谁知百年争斗之后,两宗各自人才凋零,湮没于修行界。说来好笑,大乐天禅欲阴阳诀至今仍能偶尔见人修习,而那需要玄脉体质的望气诀反而是数百年籍籍无名,再没有人见过。” 傲狠抖完这段故纸堆里的旧事,笑吟吟的看着颜子虚说,“师弟,你不会刚好又学到了这门望气术吧,要是,你真不负为兄送你的逢源之名。” 一番善意揶揄之下,颜子虚突然不知道该不该承认的确会望气术,支吾的样子让傲狠看着,再次打趣道,“以往玄空宗的人都得游历天下苦苦寻找适合修习望气诀的玄脉弟子,不能像其他宗门一样等弟子慕名上门拜师。我知道书院几位都不会这门法诀,你莫非是遇到几百年还不肯瞑目的玄空宗老鬼教了你这个?” 无奈之下颜子虚只好将夏夏传授法诀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傲狠不禁啧啧称奇,“这玄空望气术对于不得门径而入者无异于废纸,而玄脉体质又是万名修行者中难得出一个的稀奇玩意,这夏夏居然运气好到能得到还入了门,继而又送给了你,可见天意安排……” 生怕傲狠又扯到逢源者的事上,颜子虚赶忙截口说道,“那我把口诀背诵出来给师兄参悟一下吧?”也不等傲狠点头,他径直将字数不多的生涩口诀念了一遍,马儿颠簸,他念得也抑扬顿挫音调起伏,很有些老夫子闭目成诗的韵味,可惜念过后睁眼看时,自家师兄听的是眉头紧蹙。 “如果不是我悟性太差,那只能说我不是玄脉体质了。”傲狠耸耸肩说。 颜子虚不死心,再念了一遍,看到傲狠依旧云遮雾罩的面容,叹道,“看来回头得跟夏夏说,他弟弟并不是天资愚钝,而是体质使然。对了,那大乐天禅欲阴阳诀显露出来的元气凝形是什么样子?” 傲狠摇摇头纠正他,“不是元气凝形这么简单,修行同种法术的人都是一种元气运转口诀,按理说在望气诀看来都该是一个模样,可事实不是这样。据说不同人修行同一法诀也有细微差别,就像孪生兄弟会有眉峰唇角的小区别。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人,就不会有一样的法诀修行成果。” “我没看过修行同一法诀的人,不知道这个道理。” “桃花开五瓣,可世上万千朵,哪里有一样的桃花?”傲狠说,“修行之人只要能看到,就会记住他们的特点,望气术的辨人不过是最粗浅的功用,你可不要太小看这门法诀。当初玄空宗与乐天宗并列当世两大超级宗门,这小小望气术就是他的总纲。” 灰发男人说得神情严肃,颜子虚不禁又心头庆幸,幸亏夏夏不知道这些,若玄空宗知道自己把这门口诀大材小用当做识人之道使唤,一定会气得纷纷从地下蹦起来不可。 “你刚说的口诀虽然我听得懂却无法运转如意,但是其中某些道理也让我受益匪浅。人类是诸神宠爱的私生子,浩荡无垠的天地元气供养我们踏上父辈之路,一种米能养出百种人,同样的元气和法诀也能塑造不同的修行道路。听你念了两遍,我觉得也未必不是得成大道的法则,若是你某天修研到窥天命知造化的那一步,别忘了我今天说过的话。” 见他唯唯诺诺点头,傲狠瞅见了细柳营在望,叹了口气,说道,“随我来吧。” 入得军营,灰发男人一路以眼神回应兵卒投来的敬仰目光,直到入了湖心岛上那顶红色大帐,傲狠叫了几个虎临卫进来,示意他们放开气息。 被喊进来的三名虎临卫其中就有喝酒唱歌最大声的扎卡,他们不明就里的运转气息,数股如虎似狼的气息顿时弥散大帐,宛如傲狠唤了几头恶狼进来一般。 最关键的是,在玄空望气诀凝聚的双眼里,同样有数匹元气青狼在三名青州汉子身旁或是傲倨蹲坐,或是环身奔跑,时而仰首发出无声长嚎。 “他们同一天入营,同一天被我收入虎临卫传授武道法诀,扎卡应该实力稍强一点,苏合和呼和这两兄弟应该差不多。”傲狠虽然没明说,不过颜子虚却清楚看出三人的不同,且不说三人体内元气凝聚的狼形大小各不相同,就连孪生兄弟苏合、呼和的狼眼珠颜色也截然相反,一个碧青一个则是如同融化的金。 围绕扎卡的狼体型稍大,艳红眼睛里藏了一团火,颜子虚想起扎卡大声唱歌的情景心里一动,小声对着傲狠试探着说道,“是不是扎卡性格最为外放豪烈,而苏合性格在三人中最为刚毅?” 傲狠颇有些诧异的点头,颜子虚心里隐约捉到一些苗头。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傲狠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判断出来,但看来你已经把握到一些诀窍了。” “胡猜而已。”他笑了笑。 遣散三人后,傲狠说,“去见见你的朋友们吧,别让人担心,看得出某位殿下的心思在你身上。” 颜子虚并不急着离开,而是郑重说道,“既然师兄对我的望气术有些信心,那我也可以回答你起初的那个问题了,关于叶似锦。” 灰发男人挑眉等着。“虽然他改变了外貌身形,不过据我了解,他应该就是我在云州城里遇到过的四海钱庄主人白银。现在他叫叶似锦,不过他偶然显露出的元气形状露了底,毕竟以白泽神兽为元气凝形的人不会多得随处可见。” “上古有很多奇妙修行法诀都已失传,如今世人崇尚以武入道,好习刀剑这类容易分出胜负的锐器。玄空望气诀以大道规则天地元气为基,起点高但是一旦习成必定有一番成就。现在我也找不到类似的法诀能做到这般妙用。我虽然能感受到他们三人元气外放时如虎狼般的野性,却没有一双眼睛能像你这般看得分明。” 傲狠再次把手放在了他肩上,笑着说,“诸神既然派你来到了我身边,对我来说总归是件好事,我可不打算轻易放走你。你可有准备?” 颜子虚打趣的说,“派我来的可是碧落城主,不是什么诸神。” “望劫明知自己祖上的那把家传的青云斜月剑落在了赵谦手里却不拿回来,这等君臣即便各有深藏城府,也不配称为明主,不是师弟愿意的话,哪里能够驱遣动你。简单道理为兄还是懂的。” “师兄莫非要招纳我?”一番话贬低了云州最为位高权重的两位,同时把颜子虚抬到了高处,他听罢打趣的问道。 “我眼里,无非一内一外而已。”傲狠大笑。 “怎么说?” “宫院阁府七处,我眼里只有书院,放眼天外,也只有天魔。师弟本就是我一路人,何需招纳。” 又是一个将姬烽火的豪气继承到骨子里的人,颜子虚心里叹了口气,说,“那青州呢,你也不看在眼里?” 灰发男人似乎早知道有此一问,答得爽利,“我就是青州。” 第一百六十一章 苦逼的君子 【昨天很悲剧的断网了,写了发不上来】 苦逼的意思有两层,在孟罗看来,被人苦苦相逼又无力反抗自然就会变成苦逼。近些天来在碎玉海上颠沛流离已经让他怀疑是不是生腥海风吸得太多,胸膛里已经凝结了一层白花花的海盐,风雨磨砺让他的俊秀脸庞终于脱去了最后一丝阴柔气息,虽然浓黑如点漆的眼珠里仍然有狡黠闪过,但与漂亮得像个女人的宁白衣站在一起,已经再无相似之处。 老爷子训练他的方法极为简单,教了他一套内息闭气的方法后,每日里就是逼着孟罗往碎玉海里跳,不拎着一只荒阶以上海兽的尸体回来不得上船休息。自此孟罗变身成为碎玉海里的一名渔夫,唯一的凭仗就只有手里的那把半截天涯明月。这种修行方法究竟有何好处,百思不得其解时他问了问宁安宁,白衣很是无辜的一句话打发了他,老师因材施教单独为你创订的修炼方法我哪里尝过味道,说罢还饶有兴趣的问他感觉如何,换回一个没好气的白眼。 也不知热港之梦号上哪里存了那么多淡水,孟罗自觉得唯一的变化就是逐渐养成了每日必须洗澡的好习惯,入海搏杀海兽,难免沾染到海腥味,还有各种血腥味。碎玉海是个极好的温床,孕育出的海兽千奇百怪,孟罗原本以为神瑞玄荒四个级别,越高阶的海兽体格愈大,可是到了亲自下海捕杀后才知道并非如此,荒兽一级还能参照体型的原则来判断实力,到了玄兽这个级别反而有些高阶玄兽体型偏小,施放的本命技法却更加惊人。 断成了两截的天涯明月一直没有修复,直到某天孟罗花了大半夜时间好不容易杀死了一只荒阶上品的海兽——椭圆形的扁平身子只有人手掌厚度,三条尾巴长度达到两米,嘴里细细尖牙如梳齿密布,头顶还长了一条能发出绿光的触须——宁安宁称之为海萤虎,老爷子颜轩正才投过来一丝满意目光,对孟罗说,“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也该替你修好那把刀,明天开始,带回来的必须是玄阶以上的海兽。” 孟罗被这只能放电的海萤虎弄得狼狈不堪,水淋淋的身子还来不及弄干,听到这句话又喜又悲,佩刀能修复自然值得开心,可是玄阶海兽无疑更难杀死,这让他心底不禁悲呼,想起在海底被电得浑身发麻的悲催情景,忍不住把求助眼光投向了宁安宁。白衣好像根本没看到似的,极为熟练的剖开海萤虎身体里取出一枚小指头大小的绿莹莹珠子,丢给孟罗。 “这海萤珠无光自芒,能照亮海底两丈左右的空间,好歹价值数千晶币,你留着吧,应该有用。” 无良师兄的意思孟罗明白,更高级的玄阶海兽自然得往更深的海里去寻,这种看似关心实际上却是幸灾乐祸的举动,从白衣脸上欠揍的笑容就能看的出来。 胖乎乎的池老圆脸上同样是笑容可掬,依旧捧着整天不离手的捣药臼不知在碾磨什么,捣药槌上黏着一层灰糊糊的药膏,散发出刺鼻的臭味,“二少爷,我正给你准备特制的鱼饵,保证你下海后很快就能遇到玄阶海兽,早些杀了早些回来休息。” 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孟罗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恨恨的持刀在船舱坚硬如铁的主桅杆上斫了一刀,留下一条白印,转身下舱洗澡。 看着主桅上七条整齐白印,老头捻起一团灰糊伸到鼻尖处嗅了嗅,似乎很舒坦的赞叹了一声,问道,“七天了,大少爷,你好像对二少爷他很有信心哦。” 宁安宁退开两步,笑骂道,“池老头,拿着你的古怪鱼饵离我远些,我可没有嗅臭如兰的本事。再说了,老爷子有信心就行,又不是我要去海里捕鱼。” 胖老头做出苦脸,“久入鲍鱼之肆而不臭,少爷这样说让老奴很伤心啊。” “不是臭不臭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学医炼药的心里都变态。”宁安宁毫不客气的又骂了一句,“哪有把闻这种味道当乐趣的。我看闻了这种味道,玄阶海兽只怕会蜂拥而至,恨不得跟我一样痛扁你一顿” 池老头听了把头甩得乱晃,连声说道,“不对不对,要扁也是小少爷遭殃,我可是按老爷子吩咐做的,不关我事啊。” 白衣笑着再骂,“所以我说你变态吧。” 两个心理同样阴暗的人在甲板上露出同样恶趣味的笑容,受害者却毫不知情,梳洗完毕后浑身轻松的来到颜轩正的舱房,恭敬的敲了两下门。 颜轩正看着推门进来的年轻人,眼神有些复杂,示意他坐下后,拿过两截断刀反复打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孟罗垂手偷偷看在眼里,不敢相问,船舱里气氛有些微妙。 “安宁让你做了九处的代主管,我听他说,你好像并不觉得高兴?” 沉默良久后老爷子第一句话说的却是旧日往事。 “我没读过什么书,只是个会打架的小混混。”孟罗老老实实回答。 “仗义多是屠狗辈。九处江湖气息重,讲的本就是拳头大,有什么不好。”断刀被放在桌上,老人回复平常的温和神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满舱茶香四溢。 孟罗没听明白有什么不好究竟是意有所指还是随口一说,半晌没接茬,心里没来由想起羽婵娟恳求他不要让天涯明月沾血的话,脱口而出,“归根到底,打架杀人总不是好事。我也不能保证总是打赢。” 颜轩正看着他,像在判断他这句话有几分诚意,随后笑笑点了点头,“明白这点是好事。小孩子才会觉得自己力大无穷,无所不能。” 孟罗像个虚心接受父母教诲的谦逊孩子,嘴里嗯了一声。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狂妄得多,总觉得自己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人。” 颜轩正的话里带着感慨,孟罗抬起头,看着眼前实力深不见底根本无法捉摸的老人,面不改色拍了记自认为不是奉承的马屁,“本来就是。” 坦然接受了这句马屁的老人没有笑,而是继续说道,“就算是,也只是在千万人之上,我们头顶,还有遥不可及的星辰和众神。要是有机会,你会不会想着试试?” “成神?”孟罗嘿嘿笑了两声,自嘲意味不言而喻。 “大家都抱着敬畏的眼光去看天上众神,殊不知他们也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千仞绝顶之上敢于迈出凌空那一步的人,才有资格去触摸天上的星星,感受他们究竟是冷是热。”颜轩正的话像是拿了根不那么实在的棒棒糖在诱惑小孩子。 孟罗的表情像个拿着钝破的切菜刀去求铁匠打磨却被告知有把绝世神兵特价赠送的家庭主妇,问的话连他自己听来也有些傻得新鲜,“我也能成神?” “当老师的总希望徒弟能胜过自己。” “老师都还没成神,怎么教的出神仙徒弟?”脱口而出的话直戳心窝,孟罗觉得有些不妥,低下头来不敢正视颜轩正。 “五境之外就是神途。”老爷子好像有些恨铁不成钢,重重的答道。见孟罗不说话,他心里叹了口气,恢复平常语气说道,“听说你是孤儿?” “嗯。” “踏出五境,你不但能知道你的去处,还能知道你的来处。” “我只想找个喜欢的女人过以后的日子,没事和颜子虚吃吃喝喝聚一聚乐一乐,”孟罗壮着胆子有些倔强的抬头,“并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在他心里,丢下自己不管的父母被他赋予了迫不得已的某个理由,狠心抛弃自己的这个事实有些难以接受,为此以前在烟雨街上为了其他小混混的污言秽语不知道动过多少拳头。 颜轩正心里再次默默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说这个话题的念头,点了一下桌子上的两截断刃。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着断开的天涯明月飞到舱房正中央的空中,静静悬浮着。 “殊途同归的道理,以后你会明白。”颜轩正用的正是父母教导不听话的拗拧孩子的语气,抬起手来。一股沛然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安静停泊于碎玉海上某处的热港之梦号的整个船身似乎都无法承载,隐隐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似乎下一刻就会崩碎成海上漂浮的碎木残骸。 在甲板上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没有任何营养话题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终于要开始了吗?感受到这股让人心悸的力量弥散到周围海域,似乎能看到海中大小通灵海兽惊惶逃逸的样子,宁安宁蹙着好看的眉峰,心想,难怪老爷子要池老配制特殊鱼饵,只怕到明天这周围数百里海域都不会有玄阶以上的海兽敢出现吧? 孟罗头一次见到传闻中实力深不可测的老爷子出手,还没见任何动静,光是气息就让他有些毛骨悚然,若是修习了玄空望气诀的颜子虚在旁,一定会为眼前的一幕惊呆。 热港之梦号周遭百丈方圆一丝元气亦无,似乎不敢冒犯君之威严;船舱内,温和老者身边肉眼不可见的是数千尾细小红鱼腾跃化龙,炙炎喷吐的雄奇景象。那张普通的花梨木椅子,就像君王宝座一般,老人端坐其上,目光睥睨,傲绝天下。 一滴发出湛湛紫色毫光的鲜血出现在他指尖,断为两截的天涯明月凭空微微震颤,又像在无声雀跃欢呼,等待着脱胎换骨的一刻到来。 紫血一出,老人脸上气息顿时黯淡三分,好似那滴心血将他浑身气力抽去大半,目光却变得犹如实质般炯亮清明。 “疾!” 一声轻喝,那滴血像是离弦之箭,瞬间击中浮在空中的断刃,一团不可逼视的紫色光芒爆散而出。孟罗将头一侧,双眼紧闭,心里除了那团散发出浩瀚之力的紫色外,再无他物。 碎玉海上漆黑如墨的海面上,一艘巨大的海船一时间通体晶莹,紫辉璀璨,满天星月无光。 血脉相连的熟悉感觉再度回到孟罗心头,他转头缓缓睁眼,偌大的船舱里紫芒消散殆尽,余韵中数朵紫色莲花正在渐渐遁入虚空,最大的那朵紫莲莲台之上,一柄新生的霜雪长刀褪去往日墨色,如同活过来一般,缓缓吞吐着重新聚拢的天地元气。胸口沉重的砰砰心跳声,似乎正在回应着刀锋的呼吸,巨锤般敲打他的心神,久久不能平息。 “古时有宝剑赠英雄的说法,以后不要再说你只是个会打架的小混混了。”颜轩正难掩脸上疲倦,挥了挥手,不掩逐客之意。 有些傻愣愣的孟罗站起身来,抓过空中那柄长刀,端详着如提线木偶般出了门。 甲板上海风微凉,白衣飘飘。宁安宁笑吟吟看着宝贝般捧着天涯明月脚步虚浮近前的孟罗,打趣说道,“梦游是吧?明天拿去找个猛一点的海兽试刀,可别再拿那根桅杆出气了,可受不住你一刀。” “这就是合体之刃?”孟罗仍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快就重新拿到了一柄更胜于前的长刀,心头血脉相连的感觉告诉他,新生的天涯明月绝对是合体之刃。心念所至,刀光一闪,手中长刃瞬间如同被乌云吞没的明月消失不见,再一闪,又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 “岂止是合体,入神也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机缘罢了。”说着宁安宁拿出一本卷册,递到孟罗手里,“这是老师要我交给你的修行法诀,恭喜啊,师弟,终于入门了。” 看了一眼孟罗手里的刀,白衣叹道,“早知道师父这么舍得本钱,居然肯拿夺天境界的宝贵心血帮人淬炼武器,我也去修习兵刃了。” “你说夺天?老爷子是夺天境?” 宁安宁以看傻瓜的眼神鄙视了他一眼,说道,“不然呢?你以为师兄我的无矩是怎么来的?” 大张着嘴好像里面被塞了一条海萤虎似的难以合拢,孟罗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话来接宁安宁这句豪言,所幸白衣雅兴大发,懒得搭理这个思绪呆滞跟不上节拍的傻货,沉吟片刻,立于甲板上迎风念出几句酸绉绉的诗来。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今我颜色如霜雪,良匠嗟叹谓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风尘起,幸得周防君子身。 非只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不虞沉埋无所用,但见夜夜气冲天。 就当颜子虚正躺在焰门关城楼屋脊上被冠以逢源之名的时候,他所怀念的某人在碎玉海上,脑中空空一片,被戏称了一回君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知去处 【好不容易写完,发现夜里1点了。晚了,怕你们打,我陪笑。】 宁安宁转交给孟罗的那本修行法诀连个名字都没有,可他却知道绝对不是一本普通的手抄本,像是残月终于得到补完,云笈剑篆和九字剑诀与其水乳·交融竟然没有半点凝滞生涩感觉。追问白衣时,极不负责的男人只是搪塞过去,说是老爷子的交代,嘴角的笑意显然是在嘲笑某人过于后知后觉。孟罗强忍住动手的欲望再问,宁安宁不耐烦的说,“今天捕杀玄阶海兽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能不能把后脑勺上的眼睛挪回来,试着看看前面?” 池老头不失时机的递过一个密封的严实的蜡丸,昨日的刺鼻臭味已经闻不到半点,只是怎么看也难从那张胖乎乎的老脸上找出丝毫信任感。半信半疑接过蜡丸,他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蹙眉问,“你确定这臭药丸管用?” 五根短粗如小萝卜的手指拍得胸口砰砰作响,“少爷放心,我池边的名字岂是白叫的,碎玉海就是我家院子里的一口小鱼池罢了。” 白衣倚在船栏上懒洋洋的予以肯定,“池老本来是个渔夫,后来才改行当了药师,至于海盗,只是他的业余爱好。如果你对他关于碎玉海各种鱼虾海兽的了解程度有怀疑,还不如质疑他另外两个职业技能。” 老头连连点头,笑得毫不作伪。孟罗先前知道他是这艘热港之梦的船长时就吓了一跳,现在这长得越看越像只大海龟的胖老儿居然还是渔民出身,他哭笑不得的朝着老头问道,“渔民、海盗、药师,你究竟还有多少隐秘身份藏着要给我惊喜?” 白衣见他啰嗦,径直走过来,揽过他的肩膀往船舷走去,“不要废话那么多了,老师今天外出有事,让我好好盯着你。你早些完事,我好交差。至于池老的其他秘密,以后你多的是机会知道。” 像块被抛弃的压舱石般毫不留情被推下海,孟罗浮出水面甩甩头发,对着船上比划了一个鄙视手势,换来白衣一句叮嘱,“记住,玄阶的才算。” “洞玄初境对玄阶海兽,会不会有些吃力?”池老头有些担忧,然而宁安宁的话马上让他笑出声来。“现在才说体己话,怎么听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大少爷。” “你那颗药丸里究竟放了什么,闻起来那么臭?” 胖老头神秘而自豪的回答,“融十五种雌性海兽发情期的分泌物合为一体,我毕生的骄傲。” 宁安宁半晌没说出话,看着海里融于那片深蓝渐渐远去的身影,齿缝里挤出一句,“我没说错,你还真是变态。”昨晚颜轩正爆发的恐怖气息,百里海疆范围内稍有灵性的海兽只怕都逃得远远地,然而对于任何雄性来说,源于本能的诱惑往往能压倒一切,看多了位于生物顶端的人类男性为了一宿春宵,或用强或用药,图那十秒舒坦不惜丢了脑袋的不在少数,宁安宁毫不怀疑孟罗捏破蜡丸后会有强大的海兽铤而走险杀回这片海域,觅取芳踪,完成天性中牢不可破的传宗接代愿望。只希望,不要十五只一起来就好。 宁安宁斜了一眼还在如数家珍般说出十五种海兽名称的老头,打断了他的广告词,“我以为三五种……那个……就够了。”他说不出专业词汇,只能含糊带过,想来老头明白意思。 胖老头晃着脑袋直接予以否认,“这片海域是碎玉海中央,强大海兽都有游弋范围和路线,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何种海兽猎食区域,为了让二少爷尽快完事,我才把手头所有的精华都放了进去。” 看他说的振振有词,宁安宁强忍住心里想要问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收集到这些“精华”分泌物,只怕过于专业而让池老头再发话痨,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有营养的动人故事,他极力将神识蔓延出去,勉力锁定已经游出数里之外的孟罗,嘴里喃喃自语,“最好不要出什么事,这些年多次你邀请我来船上做客我都婉拒,并不是因为你这些变态的嗜好,实在是我真心不喜欢游泳。” 池老头看着深海中那宛如巨大碧蓝宝石般的色彩出神,“老爷子这么多年来从来没看错过,他都不担心自己的儿子,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宁安宁笑着扭头看了他那张胖脸一眼,说道,“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话,不过看在你职位只比我低那么一点点的份上,我不否认,自然更不会承认。” 胖老头朗声大笑,一只停在船头那背生双翼的女神雕像上正悠闲剔羽的雪白海鸟吓得扑腾着翅膀一飞冲天,一滩稀屎落下差点就掉在了神像上。 “我虽然不在现世,你可别忘了九州世界才是老爷子发家的地盘,多多少少我总能挖出一些陈年往事的碎片出来,你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闲人。”胖老头扭头看了一眼船首的伸出五米多长一人合抱的那支木制船首像,好奇的说道,“当年你亲自送来这支船首像,说老爷子责令打造一支大船,可船造好了这么多年你们两个都不曾上过船,我就觉得奇怪,你讨厌游泳不登船勉强说得过去,这船首女神像不用说肯定是老爷子的吩咐,莫非……跟青鸾主人有关?” 见宁安宁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严禁他继续往下说的神情,池老头壮了壮胆子,继续顺着心里猜测旁敲侧击下去,“二少爷脸长得是妩媚了一点,跟老爷子年轻时也不像,可是那双瞳孔里极难发现的点点紫金色,却是一模一样。当年青鸾之主带着身孕突然离开老爷子,原因其实很好猜。” 一阵大风吹来,白衣猎猎作响,宁安宁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悠然说道,“如果你在九处的位置再低那么一点点,说出这些话来,可是在逼我亲手杀你。” 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闪亮的银质小酒壶递过来,满脸讨好的笑,“如果低那么一点点,打死我也不会说这些话的。” 宁安宁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看着酒壶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海兽图形,一只人身鱼尾的美艳女子斜靠在礁石上看着天上半掩于云中的月亮,鱼尾半浸海中,层层海浪雕刻得极为细致,连片片鱼鳞都看的分明,显然是出自大家之手。顺手将酒壶塞入自己怀中,白衣捋了一把散开的发丝,“看在你不喝酒却随身带酒壶的份上,我只当听到了几声海鸟叫唤。” “那我能不能再猜猜看,能让青鸾主人吃醋的,就是这船首像雕出的女子?”池老头小声说着,心里有些得意,这样一切就能说得过去了,老爷子勒令为一支船首像造船却多少年来不曾踏足,今天却为了一个同样瞳泛紫金的年轻人登船收徒,加上登船那晚他站在船首甲板这雕像旁小半夜…… 宁安宁平静却不容抗拒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的酒壶即便能装下碎玉海那么多的美酒,也不一定能装得下你说的这些话,何况,我的肚量还没大到能装下碎玉海的程度。” 胖老头朝着自己嘴巴轻轻打了一记,唯唯诺诺住嘴不言。他跟随白衣多年,知道他的脾气和实力,拳头大才是王道这个道理他领会得比谁都深刻,只是宁安宁并不施以惩罚说明自己的确已经是他的嫡系心腹,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白衣御下,从来不会因为属下说得对而恼羞成怒。他说的这些,就是事实。 …… 孟罗不知道背后有人已经把他的某些身世秘辛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只是缓缓朝海底游去,时不时将天涯明月召唤到手上安定一下自己的心神,壮壮胆。还没到目不能视的深海,这片海域在上午的阳光之下,即便在二十余米的海底也依旧能看到方圆数丈的景象。那枚稍一贯注元气即可灿灿生辉的海萤珠,还好好的揣在他怀里,不曾拿出来。 无数游鱼成群,如蝴蝶蹁跹,矫捷灵动的共同进退;珊瑚在这里没有那层惊艳的亮色,却像成熟贵妇的珠宝,在深蓝海水中东一块西一块彰显着另一种色彩。孟罗依靠老爷子传授的闭息法根本不需要口鼻呼吸,全身毛孔张开畅快的呼吸着海水中蕴含的天敌元气,甚至能依靠控制体内元气,他大模大样的沉到海底,闲庭信步般一步踏出一团浊沙灰雾,惊走数只躲在礁石里的海蟹肥鱼,有一条八爪大乌贼被他惊动了,软足一缩一伸,飞快的溜走,离开时还不忘吐出一团漆黑墨汁,在海水里凝而不散,像是某个孩童的噩梦浮在那。 孟罗玩心顿起,随手劈出一掌,将那团墨汁打散成一幅抽象画,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开口,虽然海水不会灌入肚中,可那种咸苦滋味任谁都不会愿意多尝。要是宁安宁给自己的是一颗避水珠该多好,孟罗无聊心想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海底这般游走了近十里路程,竟然一只大型海兽都不曾得见,原本一丝期望能遇到某个妖娆妩媚的蚌女、人鱼之类,或是寻得一处龙宫般洞府淘来几件宝贝,如今都只是一厢情愿罢了。伸手摸了摸怀里那一处凸起,正是池边老头交给他的那颗蜡丸,情知捏破就能招来海兽,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实在有些不信任那个老是二少爷二少爷笑眯眯叫个不停的胖老头,不是觉得他的配药功底太差这蜡丸没有效果,能将自己全身碎骨和破裂经脉恢复如初的人,反而应该担心的是他配药功力会不会太好,好得过了头。 蚁多咬死象的道理他老早当小混混就懂,这海底不比陆地,原本就手脚动作不像地上那般灵活利索,纵然是洞玄境界的修行者,来一千条嗜血小鱼,只需挨上一口,都不会是好事。 还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那颗蜡丸的好,孟罗打定主意,结束了海底踱步的悠闲旅途,调用体内元气宛如一尾大鱼般加速游动前行。若是早知道宁安宁早就下了方圆百里海疆都没有大型海兽存在的定论,以他的个性,只怕早已权衡轻重捏碎了蜡丸。惫懒如他,要他再游个十倍于当前的距离去碰运气,还不如节约体力早开杀戒来得痛快。此刻,他揣着满满的信心,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像是追着心底还未完全散去的人鱼龙宫的幻想尾流,继续向前游去。 热港之梦上的两人仍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话题均不再围绕孟罗的身世,自然就提到了颜子虚——这位二少爷的好兄弟身上。当池老头问到颜子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时,宁安宁目光看着远处海中,像是知道孟罗又做出了一个自找苦吃的决定般,嘴角带着笑意。 也不知道白衣究竟是在回答问题还是嘲笑孟罗的弄巧成拙,只听他轻轻说道,“他啊,总是在路上,却不知去处。”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去给我捡回来 总是在路上,却不知去处,适用于某类公路电影大纲或是描述那些垮掉的一代,以及正身体力行为这句断言做出具体表象的孟罗。他听不到白衣旁白,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的一切都被某人借由那枚悄悄动了手脚的海萤珠,清晰的反映到热港之梦号上,那个凭栏眺海的年轻男子心头。 努力划动双手,双腿并拢如鱼尾般节奏踢动,左顾右盼寻找似乎昨晚一夜间全部消失不见的海兽无果,他懊恼的停下来,寻了一块珊瑚坐下,就这么托腮曲膝摆出一副苦逼神态,开始寻思要不要拿出那颗蜡丸来试试威力。 已经猜到跟昨晚老爷子迸发夺天境界气息修复天涯明月刀有关,已经不能埋怨他人,他只能暗暗腹诽某个显然早已猜到这个结局的师兄不肯出言明说,似乎早猜到他会走到这一步,故而催他早些下水。 掏出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白色蜡丸,他心想,那两个人都知道,老爷子料想到修复天涯明月时必定气息泄露扰乱元气驱散海兽,所以才交代做了这颗药丸,那两个无耻的家伙却宁愿眼睁睁看着我游出几十里,早知道下水就捏碎药丸,再不济也能逃上船去。 海流静静拂过全身,头顶上方那枚临近中午的烈日透过蓝色水晶般的海水看起来,是一个即便直视也不用眯眼的白色模糊光斑。三根指头把玩了一下那颗蜡丸,正要用力捏裂之际,一抹红光闪过他眼角。 霍然从礁石上起身,前几天跟海兽打过几天交道的孟罗很清楚,在茫茫碎玉海里不会遇到只是想问路的陌生人,那些荒阶海兽饿极了,什么都敢扑上来咬。只是当他把目光投射到红光来处时,却不由得呆住了,差点没被倒吸的一口海水呛个半死。 红绡薄纱如云似雾,轻飘飘的笼在一具绝美的雪白身躯之上,不像是衣裳,倒像数圈随着海流不停变幻出奇妙弧度的朦胧光线,笔直的长腿垂立水中露出绝大部分白腻,霜雪赤足之上唯独大拇指上点了一团朱红,最为奇妙的那一袭长长红发斜向头顶上方荡漾开,不时变换形状,倒像是海水被点燃了一般,也不知适才掠过他眼角的那抹红是那身媚艳红绡、还是那头静静燃烧于碎玉海中的晶亮红发。 孟罗只觉得时间一下停顿,傻傻看着那名女子如同一朵红莲般缓缓至水面降下来,手中捏着的那枚白色小蜡丸也不由自主松开,飘浮于身侧水中。虽然没有见到羽婵娟那般心神撼动痴憨傻笑,却另有一番惊艳心情溢于言表,苦于不能开口,否则做小混混的习惯涌上来,免不得故态重发又去调戏几句。 另外两个阻止他冒昧上前的原因是被红绡女子握在手里那支金色矛枪,尽管看上去如同一枚放大的绣花针一般纤细秀气;而游弋于近旁的更有一只体型超过五米的锤头鲨,t字型的脑袋两侧两颗大眼珠子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张开的血盘大口里黯淡的白牙衬着暗红色的牙龈,透出森森寒意。女子站在这庞然大物身边,显得格外秀巧。 她好像特别钟爱红色,天鹅般修长的脖项上一颗圆润的红宝石被一串珍珠链固定在锁骨中间的凹陷处,正是这全身上下唯一的珠宝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将一波波红色光晕以她为中心,推向远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女子的眼神比身边那只鲨鱼温柔不了多少,冷然的将矛枪举起,指了指孟罗然后又指了指海面,要表达的意思简单直接。 醒过神来一把抓住身畔正要随波逐流而去的小小蜡丸,孟罗一蹬脚下礁石,浮出水面。 红绡女子站在鲨背上,冷冷目光盯着孟罗,带着沙哑诱惑和少许古怪口音的奇特嗓音响起,“你是谁?昨天夜里附近的那场元气爆炸跟你有关系?” 孟罗侧着头站在海面上,虽然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做的,但是以洞玄初境的他也能察觉出一些异样,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一副讨打模样。 女子哼了一声,“你们这些陆上人就是喜欢闲着无事弄些事情出来。我若是跑到你家牧场里弄些大动静出来,将那些长了四条腿的东西吓得乱窜,你会不会开心?” 早听宁安宁说过海族的故事,所以孟罗脑子里才会生出蚌女人鱼的遐思绮念,如今居然巧不巧真让他遇上一名听口吻就该是海族的女子,他顿时心里生出好奇念头,也不管对方已经很不高兴,昨晚的元气异动说到底也是因他而起,他盯着红绡女子耳后,似乎要看清红发后是否真掩盖着传说中的鳃片。 “你不会真的是海族人吧?我怎么没看到鱼尾或鱼鳃?”侧着走了两步,几乎确认了女子耳后并无任何不同后,孟罗有些失望,心想着宁安宁那厮肯定又是在耍他,转念一想自己也能在海底呆上一天一夜安然无事,想来也许海族有鳃有尾的故事肯定是白衣在装行家胡扯。 女子眼神带着一丝恼怒,手中金色矛枪再次举起对着孟罗,厉声说道,“海神在上,老师说的果然没错,陆上人都是粗鲁无礼的货色。” “严格来说,海洋才是你们的地盘,昨天就算天地元气变化得厉害,也是在海面之上,跟你有什么关系。莫非我在你家门外放了个屁,你也要怪我臭到了你么?”孟罗涎着脸,说着“名副其实”的粗鲁话。 “你……”女子身上红绡无风自动,两条修长雪白的大腿再度若隐若现,孟罗逮着机会故意瞪大眼珠饱了一顿眼福,也不知道为何,他就想逗逗这个陌生女子,看她冷如冰霜的脸上露出丰富表情,就像是莫大的乐趣一般,可见连续几天在海里捕杀海兽的枯燥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极限。 好容易镇静下来恢复冰冷面容,女子保持矛尖指着无礼男子的姿势,淡淡眉尖蹙着,喝道,“我以海族东路巡守先锋的名义,责令你退出碎玉海,并承诺不再随意搅动天地元气扰我海中生灵,否则的话……” “你就不客气了是吧,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不喜欢女孩子对我客气。”孟罗笑着摊开手摆出任你鱼肉的模样,还挑了挑双眉,挤了挤眼。看到女子气的脸上红白一阵,孟罗拿捏住女子爆发的边缘伸手拦住了她,“慢着慢着,我还有事要说。” 打量了女子脚下那只显然不是寻常鲨鱼的锤头大鲨鱼几眼,孟罗问道,“你老师说我们粗鲁无礼,而我师兄告诉我海族人都是鱼尾鱼鳃,显然他们都说得不对。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显然是个讲理的人对吧,我就想问问,你脚下那条大鱼,是不是玄阶?” 虽然不知道孟罗这句话从何而起,但是看到那不良眼光谁也知道没安太多好心,少女怒叱了一声,“油嘴滑舌的家伙,还想打我莎莎的主意?!” 金色矛枪化作一条金线,带着一抹红云向孟罗袭来。 极为养眼的扑击身姿,孟罗心里赞了一声,心想这海族兵将中的男性真是幸福,想起热港见识到的那些终日泡在酒罐中游走于青楼门外的雇佣军士,他不禁叹道,这差别也太大了。 天涯明月带着一抹耀目光华出手,叮的一声轻响,半截枪尖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擦着孟罗脸颊落入身后数丈外的海中。 又惊又怒的红绡女呆立当场,惊的是孟罗手里突然出现的这柄长刀,怒的自然是一刀之下金色矛枪就像豆腐做的一般短了四寸。“你……”这是她第二次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红绡女子名叫聂冰绡,自小被海族大国师收为弟子,因生的娇俏动人被当今海族族长白知守瞧中。大国师见徒弟不喜欢自己那位胖的像条超大号刺豚的亲哥哥,无奈之下将其送入东路巡守,挂了个先锋名义。聂冰绡其实并不是海族血统,却自小在骨子里把自己当做了海族女子,被大国师白鹭发现时才三岁,身上仅仅裹着一条红绡躺在一个大木盆里冻的小脸煞白,故而才有了聂冰绡这个名字,至于姓聂,不过是白鹭对于——冰绡的父母——狠心的陆上人无数孽缘之一的无声叹息罢了。 “我也没想到刀这么快……”孟罗有些不好意思,嘴唇里挤出一句实话,却被女子当做另一种讥讽。她看着师父赠送的矛枪一下短去数寸,成了秃头,又惊又怒变成又气又急,近些年来原本为了避开白知守而习惯的那张冰霜冷脸再也保持不住,双目泫然将泣,嘴角都在隐隐抽动。 孟罗跟颜子虚一样最见不得这种场面,加上他本就没有要削断对方矛枪的意思,无心酿错让他一下子也将原本刻意装出的混蛋模样丢到了九霄云外,一时间两人各自显露真性情,两双眼睛不约而同盯着那削出斜斜一道椭圆的矛枪断面,皆是无言以对。 看着女孩子眼眶里那点晶莹泪光马上就要掉下来,孟罗无可奈何的迈近两步,小声试探着问,“要不,我帮你修好它?” 聂冰绡不过知微巅峰,连凌波的本事都没有,只能借了脚下那只昵称叫做莎莎的鲨鱼才能站立海面,见孟罗踏在水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知道遇见了师父口里说过的洞玄境高手,被孟罗气得昏头本想仗着矛枪之利给他点颜色看看,谁知孟罗更擎出一把她根本看不懂的天涯明月来,一举削断了自己心爱的武器,当下心灰意冷情知说不过也打不过眼前可恶男人,见他居然低声下气过来求和,女孩子倔拗脾气涌上来,气呼呼的骂道,“你这傻子模样,也懂得修复兵刃?” 孟罗不好意思跟她再胡说鬼扯,只是嘿嘿笑着,一边将天涯明月收入体内,摸着脑袋说道,“说来怕你不信,昨天我这把刀就跟你这矛枪一样,也是断的。” “真的?”聂冰绡实在心爱这柄武器,自觉生平喜爱的三样东西就是师傅、莎莎和这柄被她取名叫定海针的矛枪,见孟罗如此肯定,心头总算找到了一丝依靠般,心想着她本来就是借由昨夜元气异动海兽惊散为由背着大国师白鹭偷偷溜出来,不然一介海族东路巡守先锋孤零零一人仅仅带了条大鲨鱼,也实在是寒碜了点。 “你真能修好它?”聂冰绡收起哭腔,认真的问道,心想你要是现在反悔我就跟你拼命,见孟罗依旧肯定的点头,她这才放下心来,心想就当既然元气异动与这人有关,就当深入虎穴一探究竟吧。找到了一个回去后能对师父好歹有个交代的年轻女孩,再次以威胁口气说道,“要是你不能修好,我就……” 孟罗连连点头,苦着脸无奈接话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客气是吧。” 女子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复又马上收敛神情变回那副冷冰冰神态,指着海底的那只纤纤手指皓白如雪,只是语气再不可能像先前那般冷厉。 “你去给我捡回来。” 见孟罗老老实实一个猛子扎入海底去寻那枚断掉的矛尖,聂冰绡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气,竟然有两分撒娇的意味,不由得朝着海面下那条身影轻轻啐了一口,脸上一红。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来了,就知道 【房子搞装修,更新不正常,最瘪的是手机挂了】 有美同行,归去要比来时轻松。孟罗虽然大步流星走在海面,却有些眼馋羡慕聂冰绡脚踏巨鲨悠闲临风的样子,弄条这样巨大海兽骑着可比两条腿赶路要轻松惬意,几次把话题绕到在海里劈波斩浪前行的大鱼身上,而红绡女心里犹在为刚才撒娇语气懊恼,脸上摆出初见时冷若冰霜的神情,只是没了那份敌意。孟罗哪里想到这么多关窍,猜想她可能是为自己起先打鲨鱼主意生气,悻悻然不好意思再开口。一对各自猜不透对方心思的初哥初女就这样带着些尴尬和因此而生的淡淡暧昧,有一句每一句的并肩前行。若白衣在场,一定会在旁感叹,风月场边混得多,并不表示你很懂女人,最多也就是了解烟雨街的那些女子罢了。 没多久,热港之梦号出现在视线里,随着聂冰绡惊叹声音发出,孟罗这才生出同感,这艘船实在可以称得上是艘华丽大舰,纵然以孟罗在现世看过很多大型军舰的眼光来看其外表,也称得上煞费苦心四个字。当年督造此船的池老头拿到那份图纸时同样是心生疑惑,若不是九处陆续提供相应人力物力,这艘远远超过九州世界认知的神秘大船根本不可能付诸实现。 白昼阳光照耀,能清晰看到船体水线之下不规则镶嵌了很多颗宝石状晶体,偶尔会在蓝色水中反射出淡淡白光,如同船底附着了若干只会眨动的眼睛。虽然不知道有何用处,但孟罗知道总不会是为了给海兽们抛媚眼,另外个疑惑同时浮上心头,船身坚固连锋利的天涯明月也只能斫出条白痕不知是何材料也就罢了,整艘船完全可以容纳两百水手同侧划桨,可船上这几天来除了看到池老头的两个名为明日、明月的乖巧小童,连一个水手也没看到。 聂冰绡也发现船身两侧看不到桨孔,反倒是雕满了各种图案。图案分三层,在孟罗眼里,最下层是各种动物,龙蛇虫鱼,有巨大的蝎子,也有蜿蜒的长蛇,还有各种奇兽,唯独无龙;中间是刀枪钩戈,箭雨纷纷,一副战争场面,四处都是燃烧的火焰、旌旗;第三层让她羞意顿起,视线扫过那些雕刻得唯美逼真的人形后,刻意不再同孟罗对视。她镇定心思,对自己说,只是星辰山河间男女相拥亲吻缠绵而已,难道还要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羞怯吗? 孟罗远远的对着船上喊了一声宁安宁的名字,不一会白衣出现在甲板上,眼光扫过立于巨鲨之上的聂冰绡,打趣的问,“这就是你今天的功课?还是为了逃避功课请来的贵客?” 不理会他惯常的玩笑,孟罗反问,“少玩饶舌,老师回来了?” 白衣点点头,对红绡女做出一个礼让的姿势,聂冰绡也不客气,对着脚下大鱼小声叮嘱了几句,摸摸它光滑闪亮的皮肤,轻身跃起像一团红云,赤足落在甲板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老师也带了客人回来,我想你该去书房见见。”宁安宁并没有同行的意思,“最好带上你的新朋友。” 忍住了跟他说明情况的欲望,虽然两人之间关系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孟罗还是习惯的点头,看了看红绡女后,两人走进了热港之梦号最大的那间舱室,宁安宁口中的书房。白衣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乎还微微摇了摇头,还真是父子啊,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呢? 聂冰绡进得那间四周书架上摆满了书籍的大舱室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带着柔软坐垫的椅子上那个熟悉不过的女子身影,还有那瘦削却能同时承载自己伤心泪光和整个海族命运的坚强肩膀。 “老师?!” 聂冰绡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自己的老师,虽然背着她出游的事已经摆在眼前,然而她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惭愧,而是跑过去把遇到孟罗后矛枪被他削断的事抢着说了一遍。她将双手按在老师双肩上,像个小女儿一样俯下头轻轻摇晃。 海族大国师白鹭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宝贝徒弟的手,示意她不要再摇晃撒娇了,她总是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求得自己的原谅,虽然这不是个好习惯,然而把聂冰绡视为己出的慈爱总是占据上风。 “这就是你的二徒弟?” 白鹭面容平常,除了双眉斜挑如鹭鸟双翼稍有特色,其他地方跟普通中年女子并无区别,然而孟罗却感受到宁静和深不可测,同时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她说的话好像只是不经意的一问,可仔细听来,又隐约带了一丝替聂冰绡出头的味道。红绡女得意的朝着孟罗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很好的碎玉金,跟空冥铁齐名的好东西,难怪小姑娘会担心挨骂。”颜轩正把目光从断成两截的金色矛枪上挪开,又看了一眼空手而归的孟罗,眼中古井不波。孟罗低下头来,心想我怎么知道新炼的天涯明月会有那么锋利。事实上昨天得刀后他用拇指指腹拂过刀锋刃口,除了一丝凉意和某种玄妙的心灵感应之外,并没给他带来吹毛可断的锋锐感,可宁安宁也叮嘱他不要再往主桅上泄怒,莫非这把刀已经到了只对外物锋锐的神妙境界? “孟罗你随她一起去,让安宁帮她修复这柄矛枪。” 聂冰绡听罢见白鹭并无异议,顿时心安,欢天喜地跟着孟罗出了舱房,偌大的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九州,会乘着这艘船来碎玉海找我。”白鹭看着颜轩正老去的面容和头上花白头发,唏嘘不已。她站起身来看着满架子的书,一行行的书名看过去,好像要把所有他看的书都记住,又像是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满眼目光似乎看着书架后的虚无遥远的某一处发呆。 “那个世界里,可有你要找的东西?” “没有,”老爷子往自己茶杯了添了些水,看了看白鹭依旧满着却已经凉了的那杯茶,无奈的说,“你既然来热港之梦做客,为何连茶都不肯喝一口,莫非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怪我?” 中年妇人背对着他自嘲而无声的笑了笑,那如鸟翼的双眉紧蹙了一下,缓缓舒展开。“当年我就没资格怪你,如今更不会。你辜负的只有青鸾,不是白鹭。我只是以海族国师身份好奇,时隔多年后你不再隐居避世,重回故地究竟为了什么?还有,这船不是叫生命之光号吗?” 颜轩正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最后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当年白鹭无常的犀利风范。” 女子嗤笑了一声,“亏你还记得这些,当年的我自认磊落没有那些七拐八扭的小肚鸡肠,,反而落了个白鹭无肠的绰号,你做兄长的因此生气而不知扇了多少人的耳光,打落了多少颗牙。如今反倒是再从你嘴里听到这几个字,可见你也觉得当年为了一句戏称就打脸,轻狂得有些好笑吧。” “生命之光,也许只是热港里某人的一场大梦,我这次来,目的只有一个,无非是想好好料理一下这些年来撒手不管的那些身外事。” “例如?” “丹青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肯把女儿还给我,一定有她不得已的理由。如果我没猜错,青鸾的时限到了。”颜轩正说着有些感伤的垂下目光,看着杯中犹自在随着刚添入的热水上下起伏的碧青茶叶,“她给女儿取名叫梦青儿的涵义我懂,我也想尽尽父亲的责任,可青儿居然失踪了,听说遇到麻烦好容易才脱了困,我若是不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白鹭回过头来,直视颜轩正的眼睛,坦然说道,“你的毛病就是心里三句话只肯说一句,我不催促把你逼急了,下面的话总得跟冬眠刚醒的老龟似的慢吞吞露出个头来。” 老爷子笑了笑,伸手将白鹭已经冷了的茶杯倒空重新斟满一杯新茶,这才如同印证她的话正确性一般缓缓接着说下去。 “诸神消失无踪,本来我是对这些外物没太多念想,可是近些年来在现世里琢磨久了,还是遇不到要找的东西,羡鱼不成,我只好很没出息再回九州来结网,希望能从那些诸神遗蜕之物上领悟些道理。” 白鹭并不怀疑他所说有假,只是对于这位多年前就倾慕已久的义兄,现在纵然自己老去仍是爱怨深藏,她明白颜轩正的性格,只会避而不谈,却从来不会说谎。当年因为某件事引得结发妻子梦丹青,也就是青鸾一族的宗主勃然大怒,携身孕离他而去之前问他缘由,也只是沉默良久,这种个性在白鹭看来虽然可恨却值得佩服。想要保守一个秘密,你得同时保守十个秘密。她知道做起来很难。 “修行五境之外的事我并不像你那般渴望,成神成圣都与我无关。不过你既然说起诸神遗蜕之物,难道你想打听‘黄昏战场’的主意?” “你已经是海族大国师,应该知道天魔若重临九州,倾巢之下,海族亦无完卵。不过,我这次来寻诸神遗蜕,并不是为自己。” “那是?” 颜轩正笑着朝舱外甲板上看了一眼,白鹭眼神一跳,“刚才那个孟罗?我以为你会选另外那个修为更高的白衣年轻人。不过也难怪,对于自己的骨肉,有私心也是正常。” 老爷子无可奈何说道,“看来我以前不让他呆在我身边是正确的,好像你们谁都能看得出来。” “只有极少数人才看得见你们那眼睛深处唯一的相似处,而这些人里只有了解你的过去,才猜得到你们俩的关系,所以你大可放心,多年过去,这样的人九州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两只手。” “好像这条船上就占了三个。”老爷子苦笑一声,“不过你说私心我倒不认可。安宁自有他的造化机缘,诸神留下这些外物,也许并不能真正帮到他。” “以前我就说不过你。”大国师放弃了继续猜测的努力,“我只是越来越好奇,你不隐瞒这个孟罗是你私生子的秘密,却还在隐瞒多年前他母亲的身份。”虽然知道这句话不会在颜轩正那里得到满意的解释,但白鹭还是将它说了出来,不吐不快。 “还不到时候。”老爷子摇头,就像还不到时候告诉孟罗,现在也不是将他母亲身份公布的时候。他心里隐隐有种想法,甚至希望永远不要告诉白鹭或孟罗这个真相,似乎这样做能让累积心头多年的秘密变成永远的宝藏和幸福,只属于他一个人。 晃了晃头,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轻啜了一口热茶,滚烫的热意从喉间滚落胸腹。“如果我不告诉你他母亲是谁,你就不会告诉我黄昏战场的入口在哪吗?” “我很想这样,”白鹭看着颜轩正近乎全白的头发,最终软下口气来,“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已经发现黄昏战场的入口这件海族里也没几个人知道的事,或是更多,我并不介意在这艘船上多呆一会。” 老爷子笑了,做出一个欢迎的手势,“我来了,我就知道。” 他的第一句话还是那么让白鹭不爽,却让她有了一丝以前看他这样就想骂的甜蜜和苦涩。不过这时的她丝毫不着急,露出难得的笑意,端起了小桌上那杯属于她的热茶,尝了一口。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遥远的从前(一) “看得出你对那个女孩寄予厚望,连凤血石都送给她了。”颜轩正调了调小炭炉里的火,准备重新烧一壶水,“不怕有人觊觎,生出歹意来?” “能削断碎玉金的兵刃,还不是被你随手送了出去。入神之兵是堪比仙器的存在,这才是你找我询问黄昏战场的真正目的吧。我看你这徒弟好像刚入洞玄不久,你不惜耗费心血帮他淬炼了一柄合体之刀,看样子还有借助黄昏之门里的诸神遗蜕将它催入仙器境界的意思,就不怕有人看到,生出歹意?” 颜轩正笑笑,娴熟的捻起茶壶瓦盖,腾腾的热气弥漫开来,让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以前亏欠他太多,总得做些事情补偿一下。再说,即便是能顺利进入黄昏战场,上古诸神们遗留下来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当年你借助天魔一役踏入夺天,我就再也不懂你这个人,你说要去现世才能走得更远,可如今却回到原地。虽说天魔休养生息了数百年又在蠢动,难道你想要你的子女再走你曾经走过的路?”白鹭毫不掩饰对战争的厌恶感,蹙着眉问道。 “劫世里,没其他的路可走。不超脱五境,就免不了归于虚无的那一刻。我已是强弩之末,与其坐等头发牙齿掉光烂成一堆泥尘,不如一把火点了,留给后辈们一杯热茶,暖暖这个跟我一样行将就木的世界里那些依旧鲜活的人心也好。” 颜轩正轻声说着话,随意拨弄眼前泥炉里那些炙红炭块,两根小小铜筷挑动得火苗更旺,同样将他双眸里点燃了两团红焰。 白鹭知道自己这位义兄向来言出必践,劝说不会有用,只是默默低下头来回味着他从开始说出的话,想到他说过梦丹青大限已至时脸上那丝细微表情,似乎觉得有些明白了他的心情。昨夜那场弥散百里的元气剧震,就是这个老人重回九州的第一句无声宣告,虽然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筹谋已定,她心头仅仅泛起一丝熟悉而悲伤的感觉,就像当年两人离别时那样悄无声息的占据心神。若能站在神的肩膀上看世界,该是多么不一样的风景,曾经豪情万丈的话似乎就在昨天才说过,现在却是甘愿化作一炉暖手炭火,一壶滚烫清茶,白鹭这时才知道老人心中那两个曾经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竟然占据了几乎全部的位置,一股异样情绪如杯中热气升腾,没有嫉妒,只是羡慕。 “好吧,半个月后暗月亏虚之夜,正是黄昏战场封印近三百年来最脆弱的时候,若是你有信心打破那层封印,届时我会调开封印守卫。”白鹭看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将一缕头发拢到耳后,“想来,你也早已准备好了破开封印的方法吧。” “谢谢。” “不用,即便那些守卫在,也拦不住你这位夺天境界的大高手。” 颜轩正笑着摇头,说道,“不,我是替他们两个感谢你。我不会去,这次机会难得,我们不会是唯一想到这点的人。若不是有你这位海族大国师内应,也许我会去青州的哀愁之森碰碰运气,兴许能遇到那根自然女神留下的青丝。” 白鹭斜了他一眼,依稀可见当年的妩媚风韵,“你还是那么喜欢讲究算无遗漏。” 老人笑出声来,“当年的占便宜变成算无遗漏,可见这些年你并没有真恨我。”最后声音渐渐低缓下去。 我这么懂你,你还不是想当年那样不明白我的心意。白鹭垂下眼帘,话始终没说出口,就像茶味微苦回甘,却总只在喉间萦绕,说出来就差了一层意境。她及时转了话题,将心头有些乱的思绪挥去,“你两个徒弟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半实力,让年轻人去冒险,会不会……” “夺天,不过是更能顺应天命感悟冥冥之道。他们的机缘已到,能抓住就最好,我的心血也没有白费,即便不成,应该也是天意安排,不会有太多性命之虞。再说了,你那个女弟子,好像也不是普通人吧。太过宠溺,可是比拔苗助长更不利于他们将来走自己的路哦。” 白鹭再度瞥瞥颜轩正,似乎并不赞同他的看法,“女孩子家自然要富养,以后才不会被某些人用些烂石头破瓦片就哄骗了去。我可不像你,舍得让儿子像孤儿那样讨生活。” 或许觉得自己一时兴起冒出的话太过于显露心思,又或是话太重担心戳中了颜轩正的痛处,白鹭说完咬了咬牙,视线挪到那排书架上的某处。 “是是是,你说的在理。”老人苦笑着,心里有些替那块很久以前送给她的凤血石抱屈,思绪飘荡之际想起孟罗和颜子虚曾认识的一个叫凤七的女孩子,若是她有了这块凤血石,只怕立刻能恢复真凤元身,再振凤族血脉。哪里是烂石头,还不是当宝贝似的让徒弟戴着。 …… 甲板之上宁安宁拿着那支断矛有些头痛,碎玉金与空冥铁并列两大锻造神兵利器的金属,只有碎玉海里才有矿脉,故名碎玉金。看到聂冰绡满怀希望的看着自己,他有些无奈的笑道,“修是能修好,只是要废些手脚,比较麻烦。”他只是无矩境界,没有颜轩正那般本事将肉身锻打得如同法宝一般,一滴心血就堪比世上任何珍惜炼器材料,可要他去问老师修复所需材料的事,不被骂成猪头才怪。想着心头一动,目光投到了正拿着一罐新茶往书房里送去的微胖老头身上。 “池老。” 亲切的呼唤让胖老头的背影抖了一下,捧着茶罐的手虽然稳定如常,可脸上多出平素三分的阿谀笑意却显露出真实心意,“大少爷,有事?” 白衣走近他,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里断成两截的物事塞入他的手心,顺理成章的拿过茶罐,好不自然的完成了一次劳逸互换。胖老头嘴角微颤,满脸笑容转为苦涩自嘲,“少爷真看得起我。” “我一直当你是这个世界的九处第一能人,当然除了我。” 很隐晦的威胁,池老头深知拳头比不过他,自认倒霉的耷拉着头退去了。白衣拍了拍手,理所当然的将茶罐递给了聂冰绡,“该帮的我都帮了。” 红绡女乖巧的接过茶罐朝书房走去,临转身不忘小声说了句谢谢。孟罗看着红色俏丽背影消失在舱门拐角,带着无比敬佩的眼神转脸对着凭栏迎风心情大好的白衣,说道,“我和颜子虚加起来,都没你一半,真是太无耻了。” 宁安宁头也不转,目视海天交际之处那条笔直延伸的长线,坦然接受了这句听得出饱含真心的另类恭维,“该说谢谢的应该是你。别忘了我在替谁擦屁股。” 孟罗只恨手头没有烟,不然一定像现世那样熟练递过一根并且屁颠的点上火。 “知人善用,才有九处的今天。我都忘记了,在九州不该叫九处,该叫‘瞬’啊。” “什么意思,瞬?”孟罗第一次听到这个奇怪名字,不禁好奇。“听起来像奇门教派邪道组织似的。” 宁安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老师以前在九州的名号就是瞬帝?说他邪教就是邪教你全家。” 孟罗不知道自己和颜轩正的真正关系,没听出话里另一层意思,傻傻的笑着解释道,“我又不了解老爷子以前的事,不如你说给我听听,有没有上天入地雷霆睥睨霸气无双?”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遥远的从前(二) 直到九岁那年颜轩正还是个扬州远郊一个无名小村里的黄口小儿。出生那天没有青龙白象显现,只有大雨滂沱,靠给村里孩童识字勉强保得家里不至于徒留四壁的父亲没有能力添置庭院花园,自然也没有百花反季开发,总之在村里人眼里,颜夫子家里那个瘦小男童自幼调皮,不喜跟村里其他孩童玩耍,却爱掰东家包谷,挖西家萝卜,虽然两只眼睛灵动有神,却依旧因为满脸雀斑而得了个斑鸠儿的绰号。 村里有口养了千尾红鲤的大池塘却是颜轩正的最爱。某日夜里被其他顽童扔石子而干架受伤后他躲进了被重重竹篱包围的池塘。这口池塘只喂红鲤,也是由于扬州城里那些权贵富商宅邸里大都喜欢养几条鲤鱼讨个口彩之故,受村里人委托守塘的人叫老黄七,原本就是个忠厚老实极负责的人,这晚看到颜轩正溜进池塘坐在他常喂鱼的那块大青石上倔强擦拭额角鲜血,不由得心生恻隐没有像往常那样出言喝斥驱逐,结果便看到了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景象。 那晚恰好月圆,池塘平静水面像一面巨大的梳妆镜子,也不知是颜轩正无声泪水还是血滴融入池塘的缘故,一尾肥大鲤鱼将镜子顶开一圈涟漪,接着是第二条,数千尾红鲤纷纷从水底浮出水面簇拥而来,围着那块大青石窜跃如百鸟朝凤一般热闹。颜轩正只觉得寂寥月夜里万籁俱静,唯有胸腔里那颗心砰砰巨响,撞得耳膜生痛,心底像是某处被打开了似的,隐约明白了什么却又讲不出来。 后来颜轩正问了他那学究父亲,也找不出原因来,翻遍了他的那些藏书也不得其解,却因此发现读书并不是件苦闷的事。于是斑鸠儿常常夜里偷着来池塘看鱼,那些红鲤也依旧心有灵犀般浮出水面看他,一直躲在远处木屋里偷看他和红鲤的老黄七也顺理成章和颜轩正成了忘年交。两人并肩坐在青石上看千鱼翻浪,即便一句话不说也能坐上小半夜时间。颜轩正也了解到了虽然才四十不到却因老实木讷而被称为老黄七的中年男人本不姓黄,一介孤儿本连名字也没有,被老村长收养,随的便是他的姓。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某天夜里斑鸠儿照旧去找那些长了鳞尾的朋友,却只看到另一个不爱讲话的朋友呆呆看着平静池塘发痴,一问才知道原来扬州城里最大的那位权贵新修了大宅子,故而花大价钱将所有红鲤一并买了去。老村长自然是不反对这件好事,只留下池塘边一高一矮两人默默看着空落落的池水,脸黑得比夜还难看。 下定决心的颜轩正最终因为此事离开了这座小村远赴扬州,跟父母的说辞自然是父亲藏书已不能满足他的渴求,想要外出游历求学,收下几番叮咛后带着一笔盘资和父亲的一封给老友的信孤身离开家乡,这时的斑鸠儿,正好十一岁。 来到偌大的扬州城才知道,买下那些红鲤的司马大宅简直比他原先居住的村子还大,那些高墙不比老黄七亲手扎的竹篱,根本无从翻越。晃荡数日后在二十四桥下踌躇着要不要去按父亲信上所说寻人求助,一边拿脚下石片打水漂的颜轩正,因为扔得太远而砸到扬州河上一条路过的百花画舫,便认得了那个腰间剑鞘上篆写着“劲草”二字,完全改变了他下半生命运的年轻男人。 “画舫?”津津有味听着的孟罗见宁安宁说到这便闭口不说,忍不住提了个问题想挤兑他继续。两人都知道,扬州河里的百花画舫,十条有八条是那些青楼妓馆所有的,千妤楼就有好几条,裴红鱼的那条上别具一格不绘天香牡丹或娇艳玫瑰,画得便是两条巨大的红鲤鱼。 宁安宁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到了谁。说起来,裴红鱼可算是你师姐,跟我一样,都叫老师义父。至于下面的故事,老师便没有跟我说过,不过他也知道七百年前那些大事,我自己终究会查出来。” 孟罗又想到一事,瞪起了眼睛,“那位带着劲草剑的年轻人,莫非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七百年前率先孤身挑战天魔,引得九州英雄随之前赴后继的姬烽火?颜子虚这个好命家伙的大师兄?” 白衣露出向往神色,悠悠叹道,“是啊,可惜不能一见。” “等等,你这说法,老师七百多年前就遇到了姬烽火,那他岂不是快一千岁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只要愿意修行,老师给你的鱼龙诀足够你活上这么久。” 嘴里啧啧有声,孟罗脸上露出痴憨笑容,“没想到我居然也能有长命千岁的一天,哈哈。”宁安宁听着一阵白眼鄙视,心里却冒出另一个自觉有些大逆不道念头,莫非老师年轻时候就是孟罗这副欠揍态度,随即自己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有些离谱的猜测,正色说道,“如果我没估计错,不久我俩就得去做一件极有可能让你当不了千岁的大事情,你若是还不好好修习那本鱼龙诀,尽快将你的刀与你融为一体,只怕我明年这时候就不得不想念你了。” 孟罗听出诅咒意思,呸了一口,“少来这套吓唬我。”说着他单手虚空一捏,五指间天涯明月显现锋利光芒,随手往自己手臂上像个三流杂耍艺人般砍了一刀,见果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顿时趾高气昂的说道,“看见没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种境界。” 白衣淡淡的说道,“不显锋锐是靠了这把刀的灵性,你这蠢笨模样我看也不像真正做到了吸收了老师的那滴心血。” “什么意思?” 宁安宁见这货果然不明白,只好耐下性子解释,不过却指使着他去舱里拿一壶好酒出来,等待孟罗依言行事提酒回到甲板上,他已经斟酌好了词句,免得说漏嘴把两人之间那个在这条船上都不是秘密的秘密给捅了出去。 “但凡借助外力强行提升修为都是逆天而行,大利之下必有大弊,不过夺天境界本来讲究的就是夺天地造化之功,隐约有了挟天子令诸侯的意味,所以只有夺天境界修行者的本命心血正是提升修为和淬炼器物的无上秘药。以前天魔入侵,除了寻找九州世界的源质矿冶炼神器,更是最爱围杀九州夺天境界的修行者,掠其心血精元淬炼其兵刃或铠甲,往往夺天境界修行者一滴心血就能抵其百年苦修。当年那场大战人人自危,很多人就是出于这个顾忌。你想想,本来是俯视平凡众生的修行高人,被大家尊称为真人甚至仙人,要不就是人龙或是人仙,突然变成满足天魔口腹之欲的饕餮大餐,有明哲保身的念头也不奇怪。” 宁安宁见孟罗听得郑重入神,心里稍稍满意,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关于姬烽火和老师以前那些事,我暂且放下以后有时间慢慢给你细说,这几天你安心感悟老师心血淬炼的那把刀,记住初入洞玄的感觉,那会是你漫漫修行途中的唯一的长明灯。” “说得好像记住初恋感觉一样,”孟罗小声嘟囔着,“到底要去哪里,连你这棵无矩境界的大树都不能给我安全感?” 宁安宁笑了笑,“诸神都陨落的黄昏战场,怎能不敬畏?” “九州真的还有神吗?”孟罗打趣的说,“不是有句话说得好,神嘛,都是浮云。” …… …… 求收藏,为一顿酒,拼命码字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遥远的从前(三) 诸神的话题总是容易引起讨论和共鸣,有神论和无神论在现世几千年纠缠都无法彻底征服彼此,但是在热港之梦的船舱里,这点共识倒是不难达到。神秘的瞬帝和海族国师似乎都只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人会得知黄昏战场封印即将打开的消息而不心动,但是把心动变为行动的那些人,会是谁?白鹭突然明白了为何颜轩正宁可让两个后辈进入而自己守在封印外,数千年间随着暗月不定期盈亏黄昏战场开启复又关闭数次,已经是一个被淘过数次的废弃金矿,但愿这一次颜轩正的担心是多余的,白鹭在心里安慰自己,然而心里却总有那些身披黑纹盔甲的异族影子挥之不去。那可是以战斗为生命本能的天魔啊,七百多年前那股铺天盖地的黑色大潮退去后留下的血腥味,似乎还在她鼻间萦绕,有了这种感觉,她心里叹了口气,莫非真是老了? 颜轩正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举起杯子对着她说,“来,以茶代酒,我们敬那些已经陨落的故人。” 白鹭优雅的将杯子放到唇边抿了抿,轻轻蹙眉问道,“你就不需要我再多做些什么?”她把为你两个字咽回了肚子。 “海族守护了黄昏战场封印这么久,你又告诉了我确切的日子,最后把守卫撤走,该做的你都替我做了。”颜轩正很坦然的说出了她没讲的话。 “白知守虽不算明君,但好歹因为你的缘故没走错路,这点我该感谢你。不然我真的要去哀愁森林里当猎户去漫山遍野找一根头发可就惨了。”颜轩正说完见白鹭仍旧愁容不展,无奈的叹了口气,“傻妹子,明明是我亏欠你太多,你怎么非得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收债人呢?” 白鹭见他露出往日神情,扑哧一笑,“你总算明白就好,我就是要让你心里一辈子愧疚。” 半赌气的实话说出来,连颜轩正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好吧,既然你这么闲,那就再帮我做件事吧——利用你海族耳目,帮我去找一个人。” 白鹭很是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义兄,“连你都找不到的人,我又哪里能找得到?” 老爷子清咳了一声,点点头,“没错,他若是不想让人找到,普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找到他。不过海族与九州各州几乎都有交界联系,何况他的习惯,正好跟你海族有关。这个人,也算是你和我的故人。” 白鹭更为好奇,脑中转过几个人的陈旧背影,似乎这位兄长一来,那些被岁月风化的沙砾又重新恢复成旧时模样,曾经以为就此忘却的那些人的形象重新鲜活过来,一切复原。 “究竟是谁?” “羽仙城那条大矿脉现世,算是个引诱天魔现身的最佳诱饵。世人图利,未等天魔入侵就自残手足的事他一定不愿意见到。这些年我知道他一直隐居在书院里,好像还熬过转世之惑重新踏入夺天境界,但是此刻却不知所踪。你若是能找到他,和我一起镇守在黄昏战场之外,即便是天魔偷袭,我也能多些应对的余力。” 脑中浮现了一个少年的影子,跟前世那位飘逸男子的记忆重合在一块,白鹭嘴里喃喃吐出两个字,“左慈?” “想必你也听说他前些年拗不过上次天魔大战留下的伤创转世重修,现在该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他既然已经重入夺天,就已经了悟前尘,那些旧日的习惯应该不会有太多变化吧。” 就着海鲜下酒吗?白鹭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心头一暖,随即又跳跃到另一点上,面容再次黯淡,左慈左元放,又是一个对梦丹青青睐有加的男人啊。虽然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普通面容是阻碍男女之情的罪魁祸首,但是比起梦丹青当年绝世丽容,她还是不由得在心里悲吟了一声,莫非当年自己坚持不肯动用修为改变面容,真的错了? “你们男人,都是看脸端杯的,夺天也一样。” 白鹭终于说出了一句气话,哼了一声起身朝外走去,颜轩正醒悟过来时无奈苦笑时,那袭海蓝丝裙已经出了门,连一句赞叹她衣着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不过老爷子知道自己义妹的脾气,不拒绝便已经是答应了。 老人坐在书房椅子上没有起身,脑海里都是当年那些遥远却清晰的过去,左慈啊,你既然能带出一个敢为天下先的姬烽火,让他引领我走上修行之路,希望这最后一个弟子,你同样没有看走眼。想到这,他拂去脑中浮现的颜子虚那张时常浮现迷茫神情的面容,安静的书房里小泥炉里的水已经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却难掩那一声轻轻的叹息。 甲板上正在和聂冰绡聊着些不相干话题的孟、宁二人见白鹭推门出来,都止住了话头,对于老爷子这位义妹,又是海族国师,无论那一点都是值得他俩低头恭敬施礼的。红绡女很得意自己的师父如此有威慑力,正好好欣赏孟罗那副低眉顺眼表情的时候,忽听得白鹭交代道,“冰绡,你就留在船上,十五那天带他们来海神祭殿,我在那里等你。”不等聂冰绡答话,海蓝身影已经跃下船舷,消失在茫茫碧涛中。 聂冰绡回过神来,恨恨的对孟罗撅着嘴埋怨,“一定是你师父惹我师父生气了。” 看到宁安宁一副事不关己的坦然模样,孟罗想起事情似乎就是因自己削断那根碎玉金矛而起,不禁挠首苦脸道,“我师父的事也怪我啊?” 不等他继续辩解,红绡女皱着鼻子继续责怪道,“就是,所以我师父说,要小心陆上男人欺负你。” 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孟罗拗不过聂冰绡说变就变的态度,求助的看着宁安宁。白衣半晌才说道,“我们现在是在海上,就不算陆上人了吧。若是你还嫌弃他,干脆就让他娶了你,住在碎玉海里便是,反正他现在也淹不死了。” 奇怪的逻辑把红绡女的话彻底堵在了喉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堵得慌,聂冰绡脸上泛出一股红色,脖颈间那枚凤血石也随着他她情绪变换闪动起红光。 “你!你们合伙欺负人。” 红绡女哪里拗得过白衣的话锋,一跺脚转身就走。 孟罗朝着宁安宁做了个赞叹手势,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喂,那里可是餐厅,你饿了吗?” 啊的一声气恼娇呼响彻甲板,还有孟罗的大笑。 …… …… ps:继续,继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青州盛典 青州五月是好时节,盛夏祭奠的临近让青州人个个脸上都充满期待,异地商人们更是暗自雀跃的备好祭奠所需的各色货物,等待一年中第一个能让他们腰包猛涨的日子到来。相传很久以前这一天是自然女神选出禽鸟中最美的前三名的日子,万千羽虫都会为此精心梳理羽毛,等候女神甄选,即便是鸾凤神兽也不例外。因此,青州男女都会在衣服上装饰色彩艳丽的各种羽毛作为庆祝,久而久之甚至加入了互相倾慕的男女对歌定情的部分,让整个盛夏祭奠更为火热撩人。 这些天来一直跟傲狠在细柳营中探讨修行问题的颜子虚终于玄空望气诀小有突破,再次踏入了一个新的境地。只要傲狠不刻意隐瞒气息,他就能稍稍看穿天地元气在其体内各大窍穴中吞吐编织的节奏和顺序,换而言之,傲狠释放固定术法时的某些诀窍都被他瞧在眼里,虽然还不到看穿招式的地步,但是对于某人来说,对于这道玄空宗修行总纲的期待值,又高了一点,甚至排在了昔我剑秘密的前头。关键一点,敖嗔这小鬼实在难缠。 惜秀雷倒是一直以实体模样显现在两人面前,傲狠并没太多惊讶,偶尔惜秀雷在一旁投来关切眼神的时候他会目光灼灼看着颜子虚,虽然不说话,可是眼中打趣意味一目了然。颜子虚只当没看到,省的他又扯出望千寻来凑趣,再拿左右逢源这话题说事。万幸的是傲狠将望千寻送去和林婉儿作伴,并不在身边,叶似锦这玲珑剔透的七窍心肝很识趣的借口去找王昌老人和他那木讷侄儿喝酒也离开了细柳营,这些天来他总算耳根清净了许多,否则望气诀的进境决计不会有这么快。饶是如此,又被傲狠冠以了修行天才的恶俗称号,只是说怕再过些日子便会被颜子虚将所有压箱底的招式都看得分明,统统偷学了去。 临到盛夏祭奠那天清晨,傲狠备了马硬把颜子虚拉回了铁木城。林府里一片忙碌,连平日素净的侍从们都纷纷换了新装,各色禽羽纷纷簪在发际、肩头,最让颜子虚讶异的是望千寻被林婉儿从厅堂后拖着拽着出现在他面前时,完全变了个模样。不仅仅换回女装让他惊艳,更重要的是望千寻和林婉儿打扮得一模一样,都是一袭青色曳地绸裙,两人除了眼角各沾了两片艳彩绒羽外,都只有手上执了把不知名鸟类羽毛制成的折扇,站在一起如姐妹花一般娇俏可人。林婉儿大气些,先开口嗔怪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好端端一个美人胚子非得被扎的更男人似的,也不怕对后代不好?”说着对着回复女儿身的郡主殿下那峰峦凸显的胸部努了努嘴。 颜子虚不知道她这句话是怪傲狠还是自己,两人表情各不相同,灰发男人爽快大笑几声并不解释,而做师弟的却有些赧然,心想,我总不能强人所难吧,然而看望千寻并无不适之意,想来这些日子跟着如水般的林婉儿一起,也多少沾了些柔媚气息,记起她始终是个会思慕男子的女儿身。 小尴尬被厅外传来的话语声打断,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竟然是叶似锦,轻眉淡眸的狐面男子也入乡随俗的在肩头安扎了数根长翎,如护肩般给他原本的随和形象添了几分英武。其后跟着的一个打扮的如长满羽毛的老猴般人物仔细一看竟然是王昌老儿,皱纹多多的老脸上似乎在为能进入城主府而意外惊喜,白发间插满长短不一的各色羽毛,显然走的是搞笑的丑角路线。最难得是那身蓑衣般的羽毛斗篷,差点让望千寻没忍住笑出声来,颜子虚又是眼睛一亮,如水秋波横扫过来,他心头意马扬蹄,长长嘶鸣了一声。 木头般的仇安之依旧干净清爽,叶似锦说他怎么都不愿意将翎羽挂在眉间耳际或是肩头,最后颜子虚半开玩笑的说若是不按风俗来就不能跟大家一起走,少年才有些犹豫。林婉儿仿佛见多了这种场面,随手掏出一串檀木香珠,上头有十余根铁灰色箭翎短羽,笑着给他亲手戴上,退后一步打量了一番,说道,“果然还是箭尾鸟的羽毛最适合。” 看着犹如带钉头的护腕般绕在手上的檀木珠,仇安之妥协的表情给这场准备工作划了个还算完美的句号。 众人说笑着出了府邸,铁木城各处已经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随处可见商贾临街兜售各色羽毛制品,望千寻眼尖发现了跟王昌老儿身上那件一模一样的羽毛大氅,小声跟颜子虚嘀咕了几句,见她心情大好,颜子虚也不禁妙语连珠,哄得她巧笑嫣然,再不复半点世子风范。 随着人流在主道上游玩了一阵子,笑纳了无数衣着奔放大胆的青州女子的媚眼秋波,颜子虚这时才感觉到原本异乡人的感觉一扫而空,朝傲狠说道,“还是自然女神的魅力无限,今天该不会有骂扬州奸商的吧,傲狠点头,“今天所有女子都是公主,男人们的精力眼神都没空做其他事,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哈哈。” 他说着用温柔眼神看了看自己妻子,两人挚爱之情已经不用言语表达,望千寻看着羡慕,没来由的一把抓过颜子虚的手臂挽住,见他有些错愕,当即没好气的偷偷拧住一点皮肉不客气的旋了一圈,却仍旧不肯放开他的臂膀。颜子虚的僵硬笑容被叶似锦看到眼里,嘴角也露出一丝轻松惬意的笑容。 逛了小半天后,傲狠拉住了颜子虚,“玩也玩了,我拉你来可不是光让你饱眼福的。记得我说过要去见那个颠倒和尚的事不?” 颜子虚点头刚要说话,依旧挽着他胳膊的望千寻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放,只说去哪都要跟着。林婉儿看在眼里,笑着建议不妨大家都去,正好去东林禅院烧柱香。傲狠说佛宗那些糊弄人的玩意拜了何用,被林婉儿一记嗔怪眼神反击回去。 “不然你给我算算何时你傲家有后?”一锤定音。 众人随即离开主道,兴致不减的朝稍显安静的禅院行去,只有一直跟随众人的虎临卫扎卡见视线里青州豪放女子的身影渐渐少了,略略有些失望,又被林婉儿看到,笑骂了一句没出息后便不敢再东张西望。 …… …… ps1:晚上还有一更 ps2:推荐几本书,仙侠类的,在纵横也算前十的好文 (1)《绝品仙尊》,车位区有直通车的,小清新小猥琐,不解释,池边人的书 (2)《通天仙道》,百万字榜有名号的,爆发狂人,能一天更新两万字的狼神出品 链接不给了,都是有名头的人,或许你们都收藏了也不一定。我借花献佛,安心安心。 最后大吼收工:收藏!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东林有颠倒(一) 作为最讨厌骗世神棍的傲狠居然能容忍东林禅院作为佛宗在青州的代表存在下去,颜子虚表示很是不解。从他对林婉儿的话里就能看出他并不信任佛宗那些点化世人的伎俩,然而叶似锦又说过颠倒和尚是迦叶大师的师弟,当今佛宗第一人的师弟想必也有些让傲狠不得不佩服的地方,所以青州主人才忍住没有下逐客令吧,他心想只有这个解释才说得过去。 傲狠让他随行而来,摆明一副砸场子的模样,想到这他有些头痛,跟佛宗的和尚们辩难,岂不是二爷面前耍大刀吗?颜子虚嘴上不说,看着一座雄伟古刹渐渐近了,肃穆气息扑面而来,鼻尖还隐约嗅到一丝香火气息,脑袋里却急速转动着,恨不得将以前在现世九处书库里看过的佛家典籍统统过一篇,如同科举将近的贡生一般着急。 临入佛门抱佛脚,颜子虚自嘲一声的同时,看了看身边架势十足欲将颠倒和尚说得个光头朝下才解气的傲狠,叹了口气。 “佛宗的颠倒和尚在这禅院里?听说他最喜跟人斗嘴,你说黑他便说白,似乎世上道理都是能随意颠倒的,虽然可憎却的确有舌绽莲花之能。”叶似锦了解到傲狠用意后,对着颜子虚说道,“只是不知道修行到了何种境界。” 傲狠哼了一声,“要不是多年前中了颠倒秃驴一个言语圈套,才不得不容忍这禅院在青州安放了这些年。只要说赢了他,立马轰出铁木城。” 一道鸷狠神情才出现在傲狠眉间,眨眼又消失不见,林婉儿瞟过一记白眼,灰发男人刚生出的豪气顿时如同那些香火气息,转瞬而过。 “嘿嘿,夫人,文斗,文斗。”傲狠打着哈哈,安抚着他唯一的软肋,林婉儿这才收回责怪神情,没有将那句何时有后的杀手锏祭出来。 数人刚进禅院二门,还未到宝殿门口,便听得悠扬钟声入耳,当当当连续响了九下。一位年轻沙弥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在他们面前站定双掌合什微微躬身。 “几位贵客登门,师叔祖特命我来此恭迎,他老人家已有安排,还请诸位随我来。” 傲狠刚要开口,便被林婉儿拉了拉衣袖,无奈之下只好对颜子虚撇撇嘴,然后点了点头。那小沙弥复又转脸朝向林婉儿施了一礼,说道,“本院虽不拒女客,但女施主想必另有所求,师叔祖交代说您请自便就是。” 林婉儿心中早有打算,这番话正中下怀,看了傲狠一眼见他并无异议,便拉着望千寻一同往大雄宝殿里走去。望千寻入了禅院便不情愿的松开了颜子虚的胳膊,不舍的跟着林婉儿一道去了。 王昌老儿脱下了那身临时赶制的羽毛大氅,说他也要去烧香求佛,仇安之却一动不动,似乎早就认定要跟着颜子虚一道;只有虎临卫扎卡有些左右为难,看了看傲狠又看了看林婉儿,挠挠头还是跟在了女主人身后。颜子虚瞧见不禁莞尔,一边示意沙弥带路一边说,“这下你放松啦。” 傲狠似乎还在介意颠倒和尚这未卜先知一手占了两分气势上的先机,并不说话。叶似锦无聊的从肩上拔下一根红黄相间的羽毛拿在手里拈弄,有意无意的说了句话让傲狠更是眉头紧锁,“这老和尚倒是机巧。” 颜子虚不禁出言宽慰,“师兄不用介意,既然主人能未卜先知,待会不妨就问他嫂子最关心的那个问题。这事,可不是外人能说了算的。” 颜子虚这个建议本是出于捉狭意味,却说中了傲狠的心思,他脚步稍一踌躇,显然有些意动。夫妇间生儿育女的事,的确外人说了不算,可要他这般提问,实在有些难为情。灰发男人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狠狠瞪了颜子虚一眼。 “你要是打算这样帮我,可不是丢我的脸,那八位的面子才是半点不存。” 颜子虚干咳两声,乖乖跟在他身后,不再说话。 往东转过一处偏殿,便看到一片松荫下,几颗石凳一盘石桌,还有一个脑袋锃亮的中年和尚,黄旧僧袍宽大迎风,飘起的大袖上还有一处不显眼的补丁。 “呵呵呵,傲城主不去祭典,反而来我东林禅院,莫非你终于醒悟这寂静庙宇比喧闹市集更有趣?还是打算捐些香油,助我佛青灯长明指引世人呢? 傲狠挑眉笑道,“我青狼骑需要一处宽敞地界修筑库房,颠倒和尚你既然有济人之心,不妨把禅院挪个地,这等大功德,佛祖一定肯的。” 第一句就针锋相对,颜子虚有些头大。 叶似锦将颠倒和尚上下打量了几遍,没有看出奇特之处,笑吟吟的率先在石凳上坐下,好整以暇的看戏,只恨没有一壶好酒,数盘好菜。 “城主大人若是要赶颠倒走,只怕以前那句承诺便要作废,青州上下知道了我让你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头,那佛祖一定会罚我下地狱,阿弥陀佛。” 一句阿弥陀佛若是放在这话开头,倒是有几分悲悯语气,最后说,就完全是别种味道。颜子虚听得出,傲狠自然也不糊涂,鼻子里哼了一声,从腰间拿出一壶早已准备好的酒来也不管颠倒和尚脸色,自顾仰头喝了一口,却不给颜子虚,而是递向叶似锦。 颜子虚知道师兄已经怪他不开口相助,心里颇为无奈,接话道,“大师既然能算到我们会来,想必佛法精深,我有几事不明,还请大师指点。” 颠倒和尚早注意到了傲狠身边这位面容俊秀的年轻人,事前早已通过某些渠道了解到他的身份,知道颜子虚绝不是易与之辈,对于这位中天院最小弟子的斤两也有些好奇,整了整神情,示意颜子虚尽管开口。 颜子虚强忍下想拿林婉儿关心之事开问的念头,本想随意在现世佛门典籍中寻几条经典辩难题目考考他,例如我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之类,然而最后话到嘴边却突然变了方向,脱口而出的竟是一句萦绕在心头良久的问题。 “请问大师,何为逢源者?” ps:看着我深夜码字的份上,大家不觉麻烦的话,在子虚书页那里,点点作者名字“陆月衣”右边的“+关注”,功德值加一千,直通天堂啊。谢了谢了。鞠躬退! 第一百七十章 东林有颠倒(二) 【首先】求个粉,大家待会挪个手,去书页子虚二字后面我的笔名尾巴上那个“+关注”点一点,有惊喜哦(无良大笑) …… …… 颠倒和尚作为佛宗第一人迦叶和尚的师弟,辈分原本就极高,加上他好与人释疑解惑辩难斗嘴,故而在世上的名号比起隐而不出的迦叶更为响亮。尊重他的人视其为通晓世间万事的佛祖转世,而和傲狠有一般心思的人则都鄙夷不已,认定他不过是个巧舌如簧的油滑和尚,其实都是因为颠倒和尚秉承的理念太过奇怪,看事情的角度刁钻辛辣,连他的师兄也觉得自己这个师弟若是刺客,肯定专习那些乖张到极致、让人防不胜防的偏锋剑法。 没想到最近颇抢风头的书院七先生张口就问了个寻常人根本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颠倒和尚像是瞌睡遇到枕头,脸上非但没有为难神色,反而露出黄鼠狼见到鸡仔的表情,笑眯眯的反问,“施主风姿无双,男女之情上左右逢源亦属自然,但想必不是为这种事苦恼吧?” 颜子虚知道九州世界占卜巫卦之术并不想现世那些坑爹神棍嘴里的怪力乱神,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中天八散人之中管辂就送过他一本《破燥经》,里面关于卜卦之术的精微见解助他破了竹林樊阵。眼前衣着朴素甚至可用寒酸来形容的颠倒和尚一语中的,让他不由得刮目相看,与傲狠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大方说道,“我近日睡不安稳,梦中有人称呼我为逢源者,左手苍生右手诸神,到底有什么玄机,请大师不吝赐教。” “施主自云州来,却是青州贵客,此乃左右逢源;书院中人,却与我佛宗有缘,亦是左右逢源。” 听到颠倒和尚这样说,傲狠嗤之以鼻的回敬道,“你们和尚看谁都有缘,没缘也要化出个缘来。” 和尚不以为然的摇头。颜子虚因为自己那位便宜师父智生和尚的缘故,似乎对于世上的光头都不忍过于刁难,笑笑说,“我要是再追问,大师又要说佛曰不可说了吧。” “施主一点就透,还说与我佛无缘?” 对于眼前这个圆滑溜丢根本使不上力的和尚,颜子虚确实觉得有些棘手,正想着是否要换个话题时,身边一直拈着那根羽毛像鉴赏稀世珍宝一样目不转睛的叶似锦却开口说话了。 “大师看看我的面相,算算我将来的气运如何?” “这位施主面生的很,虽然华光内敛,但能与傲城主同行之人,想来也是人中龙凤吧。”颠倒和尚笑着回答,话里竟然有几分敷衍了事的语气。颜子虚心里隐隐觉得奇怪,这和尚被师兄说得可恨无比,想必也该有几分本事,可来回几句言语交锋,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他自犹疑之际,目光看向拿着那枚小小酒壶把玩的傲狠,发现自己这个师兄也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盯着手中酒壶就如同叶似锦看他手里那根羽毛般入神。 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到对面颠倒和尚朝叶似锦问,“未请教施主高姓大名。” “我姓叶,叶似锦,祖籍扬州。” “叶?树叶的叶?”颠倒和尚抬起手来,指了指头顶那片茂密松盖。颜子虚情不自禁随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对,这三人都有些不对!颠倒和尚显然因为某些傲狠和叶似锦都已经察觉的原因在装聋作哑,叶姓本就是寻常姓氏,这和尚不可能不知道是哪个字,那么说他手指头顶松树就该是另有所指…… 猛然间颜子虚突然醒悟过来,刚才随意抬头一瞥时,一刹那间在眼中留下的影像瞬间回溯心头,他只觉得背上突然一阵发麻,根根汗毛如触电般竖起。 有人! 在夹杂了数百点正午阳光的浓密树荫中,在颠倒和尚头顶数丈处一颗老松的某根棕褐枝桠上,竟然伏了一个人!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近乎透明的人影! 感受不到丝毫生命气息,也没有元气散发流转,那片透明的人影就像不存在一般,颜子虚甚至觉得自己刚才无意看到的或许是那些阳光白斑从枝叶间投入眼眸而留下的残影,但心底随之响起的警讯很明白的告诉他:那根枝桠上的确有人! 心念电转,他转瞬便明白了身边数人各自在担心什么,颠倒不知这人是不是傲狠派来的,而傲狠也是同样的担心,能如此嚣张的潜伏于如此近的距离,绝对不会是闲着没事想来偷听两方谈话的无聊人士。 不动声色的回想着刚才半盏茶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颜子虚可以断定的是这名潜伏者修为比他只高不低,只怕一开始连傲狠或是颠倒和尚都没有察觉;而不能确定的是,他俩以及显然同样知情所以死死盯着那根羽毛发呆的叶似锦,这三人又是怎么发现的? 莫非,因为自己那句逢源者的解释?再度回想刚才自己说到左手苍生右手诸神的梦境时两人神情的细微变化,颜子虚额头竟然冒出微汗,莫非松枝上那人竟是因为自己这句无心之语而触动心神,这才从完全隐匿的状态里泄露一丝气息,引起了傲狠、颠倒以及叶似锦的注意? 想到这颜子虚打断了张口欲言的叶似锦,挤出一丝笑意问道,“我想问问大师,我们同围一张桌子聊天,在佛家看来,是不是跟同舟共济一样,也算是一种缘分?” 叶似锦和傲狠的眼光几乎同时投向了颠倒和尚,他们听出了颜子虚的话外之音。在这个时候,颠倒和尚肯借叶之名点出树上有人,已经摆明态度他不是敌人,只要他明确回答这个问题,下步计划肯定是四人同时暴起,一举擒下树上那名几乎与虚空融为一体的不速之客。 颠倒和尚似乎同样在辨认颜子虚这句话的可信度,半晌之后才露齿一笑,两排整齐的牙齿像宁安宁那袭白衣一样醒目,说的话却打起了禅机。 “因缘而生,因缘而灭。” 四条身影在那个灭字的声音还在空中尚未完全消失之际,分开不同的方位,就像预先演练过无数次一般,直扑头顶数丈处那根古怪松枝。 …… …… ps:关注了?去投票区投个票吧,感谢您滴水之恩,必当割腕相报。慢手党继续码字去了。 第一百七十章章 东林有颠倒(三) 【感谢大家粉我,请新朋友继续支持,点击书页我作者名旁边的“+关注”,粉我哦】 四人中以至虚初境的颜子虚修为最低,故而他毫不犹豫选取了最近的扑击路线,而叶似锦和颠倒和尚则心有灵犀般虚空中稍稍借力折了折身子,与颜子虚各成犄角之势,傲狠则将手中酒壶直接掷向那片看似透明无物的空处,身子却拧了一下,扑向那根枝桠上方的空处,显然已经是做好打算截击那人的退路。 他们都是随便拿一个都能让各大世家尊为客卿供奉的修行高手,但是这名胆敢潜匿进入四人周遭十余丈之内的敌人,若不是因为颜子虚一句话震撼了心神,只怕他们都发觉不了,传出去实在有些丢脸,故而连一直没有出手过的叶似锦也好像起了好奇念头,疾扑的势头摆明了要将那人鬼祟外衣一举撕破,好好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 傲狠扔出的酒壶飞旋着率先飞至,被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暗劲爆开,一团清冽酒液在正午日光下散射出七彩颜色,炸成一团水雾罩向那神秘人潜匿的松枝。 虽然谁也没抱太多期望那只酒壶能建奇功,然而眼睁睁看着那团后发先至的酒雾泼洒在松枝上,徒劳的将斑驳树皮侵染出一大块黑褐色,还是让傲狠有些不爽,显然那神秘人早已经提前闪避,重新融入另一处虚空。 眼中暴戾杀气闪过,傲狠不假思索的一指点在身旁某根斜斜伸出的松枝上,只听得这棵主干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老松传来嘎嘎两声轻响,像是树身内某根弦崩断,转眼间这棵足有两百年树龄的老树命运如同那团酒液,数丈内下了一场黄绿色的倾盆大雨。 被笼罩在淡淡松树香味中的其他三人各自驾驭元气撑开如雨粉末,同时目光如电扫射四周,然而飘飘洒洒的木屑与松针里,依旧看不到任何敌人踪迹。 颜子虚眼中早已将玄空望气诀运转到所领悟的极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里,硬生生看出了一些端倪,清啸一声后昔我剑突现手中,带出一道雪亮剑光,朝着脚下空地劈了过去。 那张石桌和一条石凳顿时横尸两半,大片树荫里剑光犁出一条深沟,足有近十丈长三尺宽,像是某些不负责任的修路人临时铺就的一条泥路,原本的青石小径顿时被毁了容。 剑光收敛后,颜子虚再次凝神看去,最终还是朝三人摇了摇头。 纷纷落到地面后,颠倒和尚苦笑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还好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也亏得那人溜得彻底,不然再来几下,我这禅院后十年的香火钱都不够修补费用。” “你看到啦?”傲狠根本没听颠倒和尚的抱怨,直接问颜子虚。 点了点头后又摇摇头,颜子虚答道,“仅仅把握到一丝元气异变,也亏得师兄你将这棵老松毁去,不然我也不敢相信那人居然能借木遁入地,再借土遁脱身。” 傲狠阴沉着脸飞快掠向林婉儿烧香所在的大殿,不一会儿便带着面容惊愕的林婉儿和扎卡他们回到松荫下。林婉儿安然无恙让他面容稍霁,然而语气却依旧强硬,“颠倒,你今天不给出个说法,明天我就把这里所有的和尚脑袋砍下来当我狼骑的食盆。” 看到颠倒和尚欲哭无泪的无辜模样,傲狠质问道,“我们入院门你就敲钟,那躲在树上会木遁土遁的人是你的手下吧?” 虽然有些蛮不讲理,却不失为泄怒的途径。颠倒和尚有苦说不出,看着身后那条新辟的沟壑以及翻倒的两半石桌,索性不讲话摆出一副你无非想撒气,好,我随便你的模样。 “逢源之人,左手苍生右手诸神。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我现在开始有些兴趣了。”叶似锦恢复低眉顺目的模样,笑吟吟看着颜子虚,“比刚才那人的兴趣更浓。” 林婉儿听罢脸色稍稍有变,低声附在傲狠耳边问了几句,傲狠将事情缘由再细说了一遍,包括解释给她听那神秘人现身的原因。她不是修行者,与傲狠的问答声音虽小,对于颠倒和尚来说要听见却不是难事,待傲狠说完,一直保持苦涩笑意的禅院主人终于收起了委屈表情,恍然说道,“每逢劫世必有感天者脱胎转世,以梦醒世济人,我这些年来观天象,只知这人生在青州铁木城,没想到竟然是没有半点修为的夫人你。” 说着和尚摇头不已,叫身边聚拢过来不知何事的几名弟子重新整理出一间休息厢房,大伙一同随他入房坐下,这才继续解释。 “多年前我师兄就说我理当悟在青州,所以我才来这修了东林禅院,叨扰了傲城主这么久。今天托诸位的福,知道了感天者的下落,这才明白自己始终还是差了迦叶师兄一筹。傲城主数年前输我那一局,今天就此免过吧。” 听得颠倒和尚这般诚恳说法,傲狠和颜子虚都有些诧异,颠倒见两人不解,便继续说道。 “佛宗有感天者转世一说,我们称其为感天尊者,以往若是得知感天者转世的消息,佛宗都会秘密寻得后纳入佛门,传其佛力佛法,助其济世救人。”颠倒说着看了看林婉儿,“当然夫人是女身,又早早嫁了傲城主,我自然不会做些强人所难的事。只是若遇到此类事情,佛门也早有规矩——不得放弃,须便宜行事。” 看到连颜子虚和叶似锦都开始听得糊涂起来,颠倒苦笑了一声,摊手道,“不知道傲城主这位青州的无冕之王,可需要一位佛宗的国师?” 颜子虚率先笑出声来,众人都恍然大悟。原来颠倒和尚扭捏了半天,是要说出投奔之意,真真是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答案。同样忍俊不禁的傲狠面带笑容,问了句雪上加霜的话,“不知道感天尊者在佛宗里,是什么样的地位?” 光头尴尬了半晌才答道,“与宗主并肩。” 傲狠大笑,这些年的憋气仿佛听到这五个字后一扫而空,“那感天尊者的话,便是佛旨纶音罗?” 颠倒知道傲狠用意,偏偏这事由他而起,打不得诳语,无奈点头,“可以这么说。” 傲狠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想起某事般转头对着林婉儿说道,“夫人,我差点忘记了。你早先说要在府里建个佛堂,是不是还少个每日焚香诵经的小和尚?”、 林婉儿哪里不知道他的用意,自然不会戳破说你最恨神棍,家里哪有什么佛堂,用看自投罗网的可怜鱼儿的眼光望着颠倒和尚,笑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傲狠转头,“不知道大师可有兴趣?” 多少年来第一次被傲狠称为大师,却无形中被降到了扫地沙弥的境地,也亏得颠倒心境豁达,虽然喜欢斗嘴却对于佛宗古训深信不疑,见目的终于达成便像是了却一宗天大心事般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颜子虚看在眼里心里对这和尚倒也有些佩服。 “这下你该好好解释解释左右逢源的意思了吧?”叶似锦插了句嘴。 颠倒和尚此刻自然言无不尽,赶忙说道,“感天之人,生于劫世;上悟天意,下达世情。夫人那个梦已经很清楚了。每一轮劫世都像一盘临近终局的繁复棋局,天下众人无非都是四亿八千万棋子中的一枚。劫世必灭,而众生屠大龙而逆败局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也只有一颗棋子能做到。在历代感天者的感天之梦里,这颗棋子都有而且只有一个相同的注解。” 听到颠倒和尚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那八个字。 左手苍生,右手诸神。 …… …… 本书迷局正逐渐揭开,颜子虚身份,孟罗身份,宁安宁身份,都会慢慢露出水面。 下面数十万字都会很激情,激烈,激动。收藏吧!跟陆月一起走下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哀愁之森(一) 在颠倒和尚的故事里,佛宗之所以如此看重感天者转世,也是谋求的在每次归于混沌的劫世之末,能替佛宗谋得多一丝延续的机会。颠倒和尚记得迦叶曾经说过,若是能在感天者导引下找到那枚关键的棋子,即便是将命运轨迹改变极细小的那么一丝,就是天大的造化了,纵然拿佛门镇宗之宝来换,也是值得的。 当然他没有说的这么详细,话语里多少留了三分余地,但是傲狠却看出佛宗对于这枚棋子的重视,以颠倒和尚佛宗第二顺位传人的身份竟然肯应允他入府做个看守佛堂的念经和尚,已经足够证明了这枚棋子的珍贵。他用爱怜目光看了看林婉儿,不仅有些唏嘘,爱妻本应是独得天机的第一人,若是修行的话,能保留神魂不灭熬过这次劫世也不是没有机会,如今却因为上感天命而不得不比寻常人衰老得更快,让他心里颇有些难受。 “若不是颜施主说起那八字注解,提到逢源者的名称,我还真不知道寻找这一轮劫世的关键人物就落在逢源二字上。”颠倒摸了摸他的光头,遗憾的说道,“可惜让那名神秘人也偷听了去,只希望不要是我担心的那个最差最坏的结果就好。” 傲狠知道他意有所指,猜到几分但也没点破,鉴于身边还有王昌老儿一众人在,他便按下细谈的心思,对着颜子虚挑了挑眉说,“师弟,我说的那些你现在总该信了吧。”言语里并没有半分疑惑味道,显然是认定了每次出现都会给事情带来不同转机的颜子虚就是林婉儿梦里的那个逢源之人。 王昌老儿虽然听不太明白,不过混迹商贾多年总积累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当下便说他该去采购些药材,办完正经事好回扬州交差。哥哥王允要他去买的夔牛兽牛黄一时半会也打听不到消息,让王昌心里升起购置些其他物事回扬州转手的念头,好歹不能白跑一趟青州。 看出他辞别之意,大家都没留他的意思,客套寒暄几句王昌便要离开禅院,而身边一直沉默得如同木头柱子般的少年却极为难得的开了口。 “叔,我不走。” 老人将他拉到一旁问了几句,叔侄两小声争执了几句,最后还是王昌让了一步,转身对着颜子虚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我这侄儿竟然说要跟着七先生游历一阵,死活不肯跟我回扬州,也不知道我这非分之请妥不妥当。” 颜子虚看着依旧木讷站在一旁惜言如金的仇安之,笑了笑,点头应允。自打在刹马镇蛮蛮的酒馆遇见这叔侄两人,颜子虚对于仇安之就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尽管和他说话不超过十句,却并不觉得生分。他看看显然也有一身不俗修为的仇安之,想到身旁同样有着神秘过去的叶似锦,心里冒出的却是些许怀念,也不知孟罗那家伙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王昌见颜子虚爽快答应,又小声叮嘱了几句让侄儿既然留在青州就别忘记了随时打听夔牛兽的事后,这便作了个圆圈揖,笑呵呵的独自离开了。 杂事处理停当,见傲狠要带着众人离开东林禅院,唯恐其变卦的颠倒和尚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矜持风范,知道自己与傲狠之间多年针锋相对对于他来说如鲠在喉,不是一句就此免过的轻巧话就能轻松抹去的,沉吟半晌后终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师兄交代的感天之人就这样离开,神情凝重的对傲狠夫妇提出了一个建议,当下就要立下心血之誓。 傲狠听他这样一说,原本存的最后三分玩笑意味也被颠倒和尚的认真表情驱除,再不好意思说出在佛堂里敲钟扫地之类的戏语。在他沉默之际,颠倒和尚屈起左手除开中指外的其余四指,右手在中指指尖一点,便看到一滴金红色血液飞出,悬浮在手掌之上。 傲狠认得这滴血珠的确蕴含着颠倒的心血本源,纯净而正宗的佛力从这滴血液里如心脏鼓动般一圈圈散发出来,温暖淳厚的感觉顿时充盈整个厢房。 “以佛家四万八千罗汉真身立誓,颠倒余生将追随感天尊者,以佛门佛心,渡劫世劫身。” 不等傲狠和林婉儿开口,那滴心血围绕林婉儿旋转了一圈后金红色光芒大振,以示颠倒和尚所说誓言并无虚假,随即光芒收敛隐没,再次归于颠倒指尖,在其中指末端化为一圈金环,仔细看便能发现金线便是颠倒适才所说每个字,首尾相连像是铭刻在身体之上的佛门真言。 傲狠自此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对林婉儿说道,“夫人,看来你真的得在家里修个佛堂了。” 颠倒立誓后也如同放下千斤重担,无牵无挂的随傲狠与颜子虚一行人离开了东林禅院,只是在出院门时逮到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和尚,交代了他届时跟东林禅院的现任主持凡品大师说一声他走了。 面容稚气的小沙弥握着竹扫帚满脸带笑好奇的问,“那,太师叔祖要去哪?” 颠倒和尚同样笑的灿烂,摸了摸小沙弥后脑勺,“离开东林,自然是出家。” 正向前走着的傲狠听出他言语里对东林禅院这些老少和尚的不舍之意,转头说了句,“何苦说得这般凄惨,我不过毁了你东林一棵两百年老松,赔你就是。”说罢对着虎头虎脑的扎卡下令道,“明日叫人来这里种棵松树,什么时候等那棵树长大了,再连树带庙一起给我收回来。” 颠倒脸上重新泛出神采,恭敬的对着同样退让了一步的灰发男人双手合什,诵了一声佛号。 傲狠挥了挥手,指着颜子虚说道,“不必对我施礼,要谢就谢他们两个。”他指指林婉儿和颜子虚。颜子虚明白自己师兄又在无声暗示自己就是逢源之人,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将目光投向远处,心里却着实重复问了自己一句同样的问题,虽然依旧得不到答案。 …… 数日后,林府偏门开启,四匹健马如飞奔出,马上众人皆精神抖擞,气度不凡,唯独一个锃亮的光头反射着青州夏日,穿了身显得过于宽大的灰布衣裳在马上迎风作响,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四人正是傲狠、颜子虚和叶似锦,光头则是正式寄居于林府的佛宗第二继承人,虽然没有真的被使唤去做那些扫地烧香的无趣事,但是颠倒却仍旧被傲狠借夫人之名“欺负”了数次,这身并不合适的衣裳就是代表作之一。被莫名其妙招呼着上马出门,却没被告知目的地,一路跟随着傲狠和颜子虚马后朝着哀愁之森的方向驰去,身材并不高大的颠倒正应了一句老话,委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起旁边比他轻松自在似乎更懂得随遇而安之道的轻眉男人,叶似锦也只是摇头表示不知。 “别问那么多,我们只是去哀愁森林狩猎而已。再遇上那个逃得飞快的透明人,你俩可得拿出真本事来才行。”傲狠似乎对于当日让那人跑掉仍旧耿耿于怀,想起除了自己出了一指,颜子虚劈出一剑,叶似锦和颠倒似乎都无所作为,说着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并肩而驰的颜子虚。颜子虚知道他是提醒自己要留意早先就有过疑问的叶似锦,便眨了眨眼睛表示了解。 过细柳营而不入,四人径直奔向神眼湖旁后的哀愁之森。当透着幽冷沉谧气息的古老森林出现在视线内时,傲狠放慢速度,开始说起这趟狩猎之行的最终目标。 待他说完目标就是自然女神青丝寄生的英招兽,颠倒便不可置信的问道,“女神的头发?真的假的哦。” 傲狠没好气的盯着颠倒的光头抢白了一句,“既然是女神,不是和尚,有头发也很正常,大惊小怪什么?”颠倒和尚自从立下心血之誓后便彻底断了跟傲狠斗嘴的心思,被他借故不得不穿上这身不合适的衣裳也没有半句怨言,一番呛声后自然老老实实闭嘴。 “女神发丝留在哀愁森林也说的过去,毕竟传说中青州在远古时就是自然女神寝宫之一。”游历多年而见识博广的叶似锦出言肯定,颜子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回报了一个友善的笑脸。 “果然还是有见识的人多。”傲狠再度鄙视了颠倒和尚,“据说九州某处还保存着上古诸神的末日战场,虽然被封印在一个神秘时空中,但封印入口却确确实实在九州某个隐秘的地方。要不是实在不知道入口位置,我倒很想邀请某些人去见识见识。” 颠倒和尚做了个妥协的手势,傲狠率先下马后一拍马臀任其顺路返回细柳营,敞开声音说道,“诸位,一起见证诸神留给我们最后的礼物吧。如果真的见到那只英招兽,千万别想着留一手。如果以修行者的眼光来看,现在的她至少应该是至虚巅峰境界。”傲狠笑着迈步踏入茂密枝叶遮云蔽日的哀愁之森,“我可不想过两天又得驮几块石碑来为你们刻名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哀愁之森(二) 【兄弟姐妹们,支持陆月,在我的作者名后面的“+关注”上点点,我更妖娆风骚】 传说自然女神是位悲悯万物的神祗,各种花树鸟虫沾上一星半点机缘而踏上修行之路的不在少数。修行本是逆天的荆棘小道,听着傲狠一路上说的那些青州野史轶事,颜子虚就觉得这位女神实在是太悲天悯物了些,像是养了无数花草猫狗的天真少女,恨不得这些宠物能永远陪着她,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关于她点拨度化山石花木修行的故事流传下来。听傲狠这么一讲,他也开始逐渐认可这片无边无际的古老森林就是自然女神后花园的说法。 青州并无险峰峻岭,小有起伏的林间道路并不难走,只是越往深处,原本偶尔还能辨识的路痕就越浅,最后随着头顶骄阳一齐消失。无数棵不知历尽多少岁月的古树摆在眼前,随便一棵的年纪和树围都能让东林禅院那支被一指点成齑粉的老松羞愧低头不敢称老,青苔和满地败叶更透出一股子沧桑厚重的凉意,将眼前这片似乎走再久都不会有太多变化的情景沁润出淡淡的冷漠之意。 已经感受不到头顶烈日的热度,颜子虚忍不住摸了摸有些凉的手臂,问道,“你说的那位女神,帮的都是些花花草草,顽石老树,难道就没有祂帮过人的传说留下来?” “万物之长的人类,活得太久便太过骄傲,忘记了这份骄傲原本也是诸神赐予的。” 颜子虚听出现世某个自称绿色和平组织发言人的语气,不再细问,心神被这一片青翠海洋包围,浑身窍穴深处似乎有隐隐生机被某种莫名力量召唤,如巨石下的青嫩草芽挣扎着要冒出头来瞧一眼似的。他不敢托大自认为这就是神祗残留下来的力量使然,只是心里对于这片后花园的敬畏感又多了两分。 对于傲狠是否能找到那只英招兽的巢穴他并不怀疑,唯一担心的是找到后该这么办。如他所说相当于至虚巅峰的英招兽,同为至虚巅峰的傲狠,带着两个至虚中品的帮手,以及自己这个甚至只能算拖油瓶的至虚初境,胜负能否过五成都是未知。何况瑞兽都有本命技,一只融合了女神身体一部分的瑞兽,即便只有一根细细的头发,颜子虚也毫不怀疑那根头发的神效。 但愿所有人都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来,颜子虚心里虽这样想,可回头瞥见那淡眉轻眸的叶似锦以及衣着搞笑的光头和尚,实在没有能够自我安慰的本钱。叶兄,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师兄带他们两个一起来,实在是兵行险着的一步诡棋。傲狠没有交代他该注意什么,当颜子虚却已经暗暗打定主意,一旦真的跟英招兽对上了,十成中七成注意力都得放到走在后面的这两人身上。 小半日功夫,四人已经深入哀愁森林腹地。行到一处小溪流泉欢快飞泻之处,傲狠提议说休息一下,变戏法般从溪边石壁一棵横伸而出的小树上摘下数枚黄色野果,一人抛了两个过来。“青州才有的舒眉果,我们又叫它开心果。你们个个都好像心事重重,吃几个解解闷。” 颜子虚就着溪水洗了洗咬了一口,汁水迸开,满口甘甜,嘴里说出的话却没那么让人开心,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我说,你们觉得东林禅院那人会不会跟天魔有关?” 一句话出口,顿时其余三人都呆了几秒。 这个担忧并不是颜子虚才有,看他们的表情,这个问题也早在心头闪现过。跟林婉儿以罗汉真身立下心誓的颠倒自然不可能说谎,他将野果在宽松衣襟上擦拭了几下,没有放到嘴里。 “如果真如傲城主以及夫人所预料,颜施主就是感天者要找的那颗关键的屠龙棋子,老衲很想听听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被人称为棋子的感觉其实很不爽,尤其是一盘以万千苍生性命为输赢代价的棋局,颜子虚歪了歪头,说道,“我只是有这种猜想,以我看来,似乎当今修行几大宗门世家,也就是一宫一院两阁三府,似乎只有冥府的行为诡异难测,究竟谁会积心处虑潜伏进东林禅院,听到那八个字还忍不住泄露了行踪?” 他看了看颠倒的光头,苦笑道,“佛门秉承济世延宗的古训,不忘寻找感天者,图的是谋个生存的先机;反过来看,一心要颠覆这个世界的天魔,想抢先一步对付感天者也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知道这句话会刺激将林婉儿性命视若珍宝的灰发男人,然而事到临头颜子虚也顾不得这么多,一句话像大锤般重重落在了傲狠心头。他沉默了半天才说道,“据我所知,天魔七百年前入侵九州,的确是将整个九州修行界的秘辛打探了个底朝天。他们要知道佛宗的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很容易。当年小凉山一役,九州至虚境以上的修行者十去其七,屠了天魔几十万大军也只是换了个两败俱伤的惨胜,那一战佛宗也没少伤兵折将,以天魔的本事从被活捉的和尚们心里挖出这些秘密不难。” 说到这顿了顿,灰发男人将自己妻子的部分略过,看着颜子虚认真的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当年天魔挥师强攻九州无果,连夺天境界的天魔主帅胤临都因为我大师兄姬烽火的缘故重伤退走,师弟若是猜对了,只怕这回天魔入侵九州,已经换了对我们来说最坏的那种方法。” 强攻不成智取,谁都知道的道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抢不到就哭着要,天魔不会不懂。颜子虚想到那位离开书院已有一段时日的白发少年至今音讯全无,谁都认为垂涎源质矿的天魔会蠢蠢欲动,可到现在羽仙城庞显达已经将主矿旁的伴生副矿都快全部掀开了,却一点相关的动静也没传出来,这种感觉比钓鱼时往水里撒光所有引鱼的饵饼,桶子里还依旧清水荡漾更糟糕。 “说到那天偷听的神秘人,那种收敛气息潜匿的方法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更不用提他诡异快速的遁法,似乎九州知名门派都没有类似的法诀。” 听傲狠说到这里,颜子虚再次抛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这个疑问在那天他和叶似锦几人骑在马上由刹马镇赶往三叶城时就出现过,只是这时说出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在天魔入侵的无形威压之下,是不是太谨慎了些,完全都是把事情往最坏的那个地方去想。 “冥府的出现时间恰好是在天魔上次败退之后,虽然我一直不清楚你们忌讳不谈的那次大战具体细节,但在我的推测里,行事低调的冥府会不会就是天魔但是败退留下的一着暗棋呢?”颜子虚说着耸耸肩,“当然如果你们对冥府有所了解,能说出反对的理由当然最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既然你们都说冥府算是实力能排的上数的宗门,不是天魔伏手那是最好,如果是,届时这个蚁穴的口子可有些大。” 颜子虚看了叶似锦一眼,似乎有些怪他当时用了花言巧语将望千寻关于冥府的问题敷衍了过去,叶似锦挤了挤两条好看的淡眉,无可奈何的说道,“颜兄,我是当真不知道冥府的事,你自己也说它们行事低调的嘛。” 颠倒和尚清咳了两声,像是极不情愿的开口说道,“我师兄迦叶,现在应该在调查这件事,应该说是调查跟这个相关的事。” 听颠倒说着支支吾吾,傲狠不耐烦的蹙眉说道,“到这个时候,莫非你还想隐瞒什么?” 光头摇了摇,一点树荫中难得投下的光斑在数点戒疤之间晃了晃,更显得颠倒和尚的尴尬表情颇为好笑,他哭笑不得的对着颜子虚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我师兄说,冥府应该就是天魔余孽。” 看到三人听罢不可置信的样子,颠倒和尚以敬佩糅杂着好奇的复杂眼神看着颜子虚,似乎要看透颜子虚为什么能一针见血说出这些佛宗最顶级的机密,“而且更糟糕的是——虽然我也希望师兄这句话有误——大明宫现任主人弘历,跟冥府也脱不了干系。” 叶似锦这辈子都没有这般大张嘴失态过,自认为出身大雪山让他足够了解世上太多秘密,然而颠倒和尚在寂静无人的哀愁之森里轻轻说出的这个消息,足以让整个九州世界分寸大乱,同时也不例外的完全打乱了他心里已隐藏多时的那个计划。 灰发男人眉眼间露出一丝凛冽怒意,嘴角却是冷笑浮现,也不知道是无法接受两百年间保持排名第一的修行世家大明宫主人居然与天魔同流合污,还是责怪颠倒非得逼问到无路可退才肯吐露实情。 “我一直认为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即便能感知天命轨迹,一己之力也不足以改变大局。”他目光扫过颠倒和叶似锦,将手中吃了半口的野果掷入潺潺溪水,任其随波而去。 “看来我看错了。” …… …… ps:文如看山不喜平,我已经开始把曲折小露尖尖角,亲们,你们慢慢看,只会越来越出乎你意料。 之前问我颜子虚是不是大老板私生子的骚年,你恍然了吗?颜子虚为何失去心灵异能的伏笔也会接着解释清楚的。还有,好久没让小颜momo了……唉,收藏,支持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 缨柠情丝(一) “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莫非到了哀愁森林就该叹气?” 轻快而戏谑的声音如清溪流泉从一旁的山壁上传来,打破了沉默,原本因为听到不好消息而眉头紧锁的四人惊讶转头,发现那棵挂了累累野果的岩壁小树上方,不知道何时多了个小姑娘,正拿着个舒眉果啃得来劲。 东林禅院的情景仿佛再次出现,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个凭空出现的小姑娘虽然能悄无声息接近他们,却落落大方的在三丈之外啃野果,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一般,吃的眉开眼笑,不枉那果子舒眉之称。 干干净净的额头饱满光洁,头发整齐向后梳成一条乌青发亮的长长辫子,自脑后回到肩头,垂于胸前。鹅黄色衣裳上纤尘不染,两只光着的脚丫子在空中一甩一甩的惬意无比。她吃完最后一口,将果核埋入身边土里,轻轻拍了几下,嘴里还神叨叨不知念了几句什么快快长大之类的话。 傲狠的脸色一下变得异常难看,鼻间嗅到一股浓郁花香后,更是像碰到了欠债躲了十年仍不肯还钱的眼中钉一样嘴唇紧紧抿起,欲吞之而后快。 “你们小心,她就是英招。”第一时间对身边同伴出声示警后,傲狠抬起头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褪去兽骨炼就人身,我是该恭喜你正式踏入修行大道呢,还是该趁着你根基未稳,我们人多占优一举把你擒下?” 被说破真实身份后小姑娘也不掩饰,笑吟吟的对着傲狠说道,“小傲,几天不见,怎么头发都灰了。你这般恶狠狠的语气吓我,可见你心里其实发虚呀,要是以前的你,早就那个,怎么说来着,穷熊极鳄似的扑上来了。对不对?” 听这英招兽似乎咬着舌头说话,声音娇糯,哪里有至虚巅峰瑞兽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颜子虚也嗅到了她身上传来的阵阵花香,想起傲狠曾说过英招乃是自然女神看管百花的守护瑞兽,只是这身香气虽然浓郁,却丝毫没有青楼里那些脂粉堆砌出来的眩晕难受,闻了只觉得心头舒畅,隐约还有种期盼——男人对女人的期盼。 冒出这个念头,颜子虚只觉得看着小女孩的眼神更难泛出恶意,正要开口跟她说话之际,傲狠沉声喝止道,“英招兽的香味直透神魂,不要被她蛊惑了。” “这么快修成人形,才是个孩子模样,就想着勾引男人了么?”傲狠这句话却是对着依旧甩着脚丫子的小女孩说的。 “啧啧啧,小傲,当年我只不过用北落师门花阵困住了你,借以脱身罢了,你何苦这般记仇呢。”小女孩不以为然的啧啧有声,摇着头,胸前那根乌青发辫也随着轻轻晃动,“知道你来找我,我便现了身。十年前你是至虚,现在还是至虚,我却已经脱了三劫修成了人身,你莫非以为今天就能占了我的便宜去?” 英招说得笑语嫣然,却字字落在实处,“再说我现在情窦已开,只要跨过这层情关,就有机会面对最后那道混沌大劫,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傲狠哼了一声,“天道损有余补不足,你运气好能得到女神的头发;现在你修成人身,就该明白人道乃是损不足补有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我何曾逼过你。” 傲狠话音未落一挥手便是四道毫光飞出迎风便涨,变成四面旗帜般的器物,如有灵性般径直飞到小女孩四周直直落下,半截钉入虚空,旗面上千条光华闪动,汇聚成四个栩栩如生的兽形,正是四种神兽,朱雀青鸾白泽毕方。 “四灵符?”小女孩的脸上稍稍动容,瞬息又归于平静,她用无奈的语气说道,“小傲,你还真舍得本钱。” “你们速速输入真元到符旗里,禁锢四周元气。”傲狠冷静的指挥颜子虚三人,各自占据了一方,开始操控那扎入虚空的四面旗帜形状的灵符。 颜子虚这才醒悟原来自己这位师兄早有了打算,这四面准备好的符旗,显然就是他的杀手锏,他所需要的不过是四个能源源不断输出元气禁锢虚空的人罢了,这才是他带上叶似锦和颠倒的真正目的。青州之主杀伐果决的另一层面目,终于显露一角。 “这里本就是我的家,你用四灵符困住我,有什么含义?”小女孩嘴里说着,随手伸向脚下那株挂满舒眉果的小树,想去摘一枚下来解解馋,手抚过一只舒眉果时,她脸上才变了颜色。 白腻小手再扫,依旧落空。 那近在眼前的舒眉果就像是另一个空间里的存在,可望而不可及,无论她怎么试,小手扫过的只是黄色野果的虚影而已。 这时她才徐徐抬头,脸上露出苦涩笑容,“我看错了,也说错了,你不是舍得本钱,简直是舍得本钱到败家了。无矩境的符力加上四灵真血,亏你有心啊,小傲。” “怕了么?”傲狠扬眉问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女神青丝就在你的发辫里吧,你交给我,我保证马上就离开哀愁之森。” 苦笑转瞬即逝,扑哧一声小女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捂住嘴指着傲狠半晌说不出话来。 “哎哟,小傲你真是,逗逗你罢了,还真以为我怕了啊。四灵真血而已,若是你弄到四灵精魄,哪怕只一样我都吃不消,可四滴血,我还真不怕。” 见傲狠依旧全力贯注元气并不因她言语而气馁,英招无奈的拍了拍手,“你以为你真的禁锢得了虚空吗?那可是无矩巅峰才有的实力。” 握拳小手缓缓伸出,半路舒展五指,如拖着千钧重担,再次触碰那如虚似幻的黄色野果。 这一次她没有空手而归。 嘎吱一声脆响后,汁水顺着她的唇角留下,英招笑着用鹅黄衣袖抹去,毫不在意的大口咀嚼。“怎么样?” 很快又吃完这枚舒眉果后,小女孩掸掸衣襟,说道,“玩够了,我也吃饱了,如果你肯收了四灵符阵,我们就好好说说话,行不?” 出乎傲狠的意料,英招这句话是对着颜子虚而去,完全没有看着傲狠。 看到颜子虚有些意外,并且真的逐渐减缓了对符旗的驾驭,小女孩露出满意的笑容,“果然还是你听话,难怪妈妈说要我在这里等你。” 颜子虚看了看傲狠,斟酌了片刻便停止元气输送,认真的问道,“你既然能走,为什么不走?” “我叫缨柠,红缨的缨,柠檬的柠。”说了句丝毫不搭调的答案后英招终于起身,蹦着走到凭空而立的颜子虚身边,伸出一只白腻的小手直接拉住了颜子虚,另一只手则是提起胸前漆黑发辫,丝毫不顾其余三人惊讶目光,认真的说。 “这是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她是谁你应该知道。” “妈妈要我等一个人,说我只有遇到他,才能彻底炼化她留下的青丝,更能帮我勘破情关,真正变成人类。” 目光灼灼中不带丝毫伪意,小女孩突然间笑颜绽放如花,“是你,我能感觉到。你跟他们几个人类都不一样。” …… …… ps:颜子虚身世第二伏笔,希望你们能懂。如果不懂,请继续看下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缨柠情丝(二) 颜子虚低头看着脑袋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很是无语,炼化自然女神留下的头发?连至虚巅峰的英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自己凭什么去炼化。四目相对之下,他心里猛然一动,想起自己体内那充斥十二正经的桃花情丝。 多日不近女色远离风月,望千寻这几天纵然红妆在身却对他有些若即若离,碧落城里微振的情丝又老老实实蛰伏下来,一直没有长进。颜子虚盯着这个自称缨柠的小女孩胸前那条青亮柔顺的发辫有些发呆,莫非情丝更上一层楼的机缘就在这根自然女神的青丝上?神祗的算计也太过于吓人。 “小妹妹,你真的决定要跟颜兄一起走?”叶似锦轻轻咳了一声,颜子虚这才发觉自己盯着的部位虽然平整,但却着实有些尴尬。小女孩好像没注意到似的笑着对颜子虚点头,根本不拿正眼看一下身旁同样放弃四灵符旗,抄着手看戏的轻眉男子。 “当然。妈妈要我等的,就是能帮我度过情关的人。” 话里有些托付终身的味道啊,叶似锦似笑非笑的继续问道,“那你度过情关变成人类之后呢?” “当然是去找妈妈啦。” 缨柠终于回过头来,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瞥了一眼叶似锦,好像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值得回答。 怎么听都像一次性物件用完了就随手丢的悲剧命运,叶似锦忍住笑连连点头,看着颜子虚露出你懂的意味。 颜子虚尴尬的笑着问,“你凭什么那么笃定我就是你母亲要找的那个人?”他说着示意傲狠稍安勿躁,小女孩身后的灰发男人蹙着眉,恨不得拔出刀来切下那条辫子直接走人,哪里像叶似锦那般好脾气。颜子虚也不知道当年这小女孩究竟使出什么法子让自己师兄吃了苦头,竟然如此记恨,非得扳回一城才甘心的样子。 缨柠拈起胸前发辫末端,递到颜子虚胸前,嘟着嘴说道,“喏,你摸摸就知道。” 傲狠看在眼里,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颜子虚的手指已经触碰到那条发辫,一阵炫彩光华闪动,两人化作一缕青光顿时消失不见。 “就知道会是这样。”傲狠赶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抓颜子虚时已经扑空,懊恼的一拍手说道。“英招本就行动迅捷如电,这挪移虚空的本事只有无矩巅峰的大修行者才能做到,她想必是借了女神发丝才早有此算计。唉……” 叶似锦倒是不担心颜子虚,自从化身白银见识过颜子虚的气运之后,他心里就对于颜子虚这种看似福祸双生的搏天好运有种隐约的无力感,甚至觉得自己若不能到达那个据说能洞悉天机顺借造化之力的夺天境界,就怎么也不可能敌过他,这才一直保持是友非敌的状态与颜子虚厮混在一起。 “我看颜兄应该不会有事,了不起多一桩桃花运吧。” 听到叶似锦这般宽慰,傲狠咬咬牙,极力辨析虚空中元气变化,然而至虚巅峰虽然对于空间法则有一定了解,但是要做到随心所欲的破空追踪,实在是力有未逮。半晌后,他招手收了虚空里根本没起到应有作用的四灵符旗,选中了一个方向,也不向叶似锦和颠倒解释,径直飞驰而去。 原地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奈展开身形跟了上去。 …… 颜子虚只觉得坠入了一个翡翠般的梦境。 脚下万物迅速变幻着模样,沧海桑田眨眼幻化,成片树木由嫩芽变成擎天巨木随即又倒入泥尘化为乌有,大地像一块巨大的画布,被无形之手随意泼洒着颜色,黑、蓝、红、绿、黄,沙漠戈壁、葳蕤森林、青葱草原一一划过眼前,刚还是碧波荡漾的大湖凉意无边,下一眼就是尘沙飞舞漫天流火。 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虽然猜到了这应该就是青州无数年来的模样变化,然而巨大的震撼感还是让颜子虚全身僵硬如木头桩子般钉在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就是在神祗眼里的世间万物吗? 再想到那句流传于现世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口气这才从略感悲凉的心间缓缓吐出,双眼茫然失焦看着远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一只温软柔荑握住他的手,“这只是神祗的一瞥眼,若是你我一齐炼化了妈妈那根头发,看到的、了解到的东西只怕更加震撼。” 好像一直就站在身边陪着他看完青州千万年来的沧桑变幻,缨柠的话将颜子虚拖回现实当中。 “就这样把我掳走,师兄一定已经发了狂。”他无可奈何的说了一句抱怨的话,“虽然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小女孩撅着嘴抬头说道,“我才懒得管小傲开心不开心,以前抓我费尽心思,我没找他算账就不错了。” 颜子虚想到一向淡然的灰发男人记恨的神情,不自然的问,“你以前到底把傲师兄怎么样了,他好像非常生气。” “也没怎么样啊,不过是把他困在一座妈妈用来教训不听话神兽的古阵里过了十几天普通人日子而已。” “就这么简单?”颜子虚有些不相信的追问。 “还有顺便扔了几千斤各种动物的大便进去。”缨柠说着自己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颜子虚无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心想这倒是个因地制宜的办法,哀愁之森里那些玩意倒是不缺,只是亏这小女孩想得出,居然收集留存了下来。自然女神用来禁锢神兽的古阵樊笼,她又说是过普通人的日子,想必那些臭气和肮脏即便是至虚境的修行者也无法幸免了。 无声叹了口气,颜子虚再问起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你妈妈,也就是自然女神会选中我?” 缨柠笑着解开脑后发辫,无数根青丝随风散落双肩,秀腕翻转处,一根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细细黑发隐隐泛出青幽幽的光彩,躺在她的小手掌心。 “拿去。” 疑惑的看了一眼小女孩,颜子虚不可置信的问,“这就是……?” 缨柠点点头,手掌一伸,抬高数寸举起那根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的头发,再次重复道,“拿去。” “给我了?” “嗯。”缨柠爽快的从鼻腔里发出肯定的声音,“如果你是妈妈很久很久以前就说过的那个人,你就能收服这根头发。” 刚要伸出两根手指去拈,听到这颜子虚再度犹疑的停下来问道,“那万一不是呢?” 缨柠老气横秋的说出理应如此的解释,“亵渎神灵身体,自然只有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一个结果。” 看到颜子虚僵住的表情,她开心的笑了。 “放心啦,骗你的啦。真是胆小的家伙,妈妈怎么会给我选一个这样的人……” 听到十来岁模样的小姑娘这样自言自语般打击男人的自尊,颜子虚咬咬牙,拈起了那根轻飘飘似乎随时都会随风飘走的细细头发。 一切如常。 没有雷霆阵阵,也没有天花飘坠。 正泛起念头觉得又被小姑娘捉弄了一次的时候,脑海中传来一声意味悠长的叹息,好像是由数百甚至上千句低声细语组成的一声独特叹息,犹如无数人同时说了一个音节,庞大而神圣,不可侵犯,却又平凡得像是世界万物的一声感慨共鸣,袅袅于耳际。 十二正经内已经与颜子虚密不可分的无数殷红情丝像听到了最终召唤一般,由他右手食指、拇指的指尖喷涌而出,尽数汇入那根发丝当中。 如百川入海,万物归尘。 …… …… ps:被某个女神的电话困扰了半夜,凌晨3点才完成这更,伤不起啊。大家见谅,我尽快补上五一欠债。 第一百七十五章 缨柠情丝(三) 【看了书评,某位深夜1点还在等我更新的书友,让我有些小感慨,套那句话就是,叫我情何以堪。】 颜子虚记得有个汉唐旧时有个姓董的书生写过一篇叫《春秋繁露?同类相应》的文章,说的是同类之物会互召互应的理论。董书生认为云从龙风从虎,气同则会,声比则应,比如说调琴瑟时宫商相同会互相应和,天阴时人的病痛处会先有预感,甚至连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也归纳到同样的道理。 这本被放在现世九处书库深处某个角落里的小册子封底被写了个大大的屁字,也不知道是哪位闲人前辈留的笔迹,想必是认为这本书里的东西只能跟屁互相应和的缘故,那个字写得是干脆利落。然而看到体内无数情丝先后被那根不起眼的黑发“勾”了魂去,像某个姓苍井的现世女子露面必有无数拥趸前呼后拥一般。颜子虚也不知道脑袋里怎么突然就想起这些个并不恰当的例子,心里默念了句阿弥陀佛,神仙姐姐莫怪。 缨柠又是扑哧一声笑,“你对着妈妈念阿弥陀佛,真是病急乱投医,那个苍井是谁?” 被点破心思有些诧异,旋即又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后,颜子虚无可奈何的说道,“你这样不经许可就偷听我的心声,哪怕是因为情丝和你的头发互相感应,也终究属于不礼貌的行为哦。” 小女孩嗔怪的撅着嘴,“妈妈的头发已经算是我的分身,你情丝纠缠在上面就是默认了当我的男人,女人最爱问的不就是你在想什么吗?” 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话仔细一想就破绽百出,颜子虚不好意思说出口,这个拿自然女神头发做定情信物的小女孩总让他想起远在云州夏府里的梦青儿,只是不知道缨柠会不会和青儿一样同样拥有变身后火辣劲爆的身体,以及脾气。 “梦青儿又是谁?” 缨柠歪着头,好奇的把刚截获的讯息转化为新的问题。 颜子虚只得收敛散发的心绪,正色说道,“你如果再择业不经我许可就随意感应我的心声,我什么问题都不会回答你,你可以试试来我心里找答案。” 缨柠气鼓鼓的说道,“跟小傲一个师门,果然一样的脾气,动不动就摆臭脸。” “你拿几千斤粪便去砸我傲师兄,只是臭脸就已经很客气了。” 缨柠气不过之时硬是顺着颜子虚念头往深处探了探,把她第一个关于苍井的女人是谁的答案翻了出来后,小脸上一红,啐了颜子虚一口道,“他只是臭脸,你才是臭不要脸,居然惦记那样的女人。” 颜子虚醒过神来脸上一阵青白尴尬,咳了两声强自撑着脸面恐吓她,“还要不要翻我的心里话,保证很多惊喜等着你。” 缨柠一记白眼飞来,“算了,足够了。真不知道你们男人怎么想的,那种女人在现世里很多男人喜欢吗?” 感觉到问话已经逐渐跑偏的颜子虚以无视她的疑惑结束了这个不宜深谈的话题,转过目光重新看着指尖那根吸纳了所有情丝的黑发,在手里逐渐发散出嫣红光芒,宛如一根获得真实存在的新生情丝。 缨柠满意的看着变化发生,好像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待会吸纳时如果有什么事,你别觉得奇怪。”说着只见那根殷红发丝夭矫腾挪,如灵蛇般飞到颜子虚头上,化作一根普通红发静静蛰伏在万千黑发当中。 刚想问会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时,颜子虚话未出口只听得当啷一声,手上那枚紫虚上人赠送的八识锁龙扣所化的金镯落在了地上,滴溜溜转着圈不肯倒下。缨柠拾起端详片刻,笑道,“虽然也不是俗物,可不比妈妈的头发,又是外物,不配你戴着。” 随即她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身体里还有柄半仙阶的剑器吧,既然与你已经血脉相通,就不算是外物,不过半仙阶始终有些尴尬,不如让它吞了这八识锁龙扣吧,兴许就正式晋阶了。”说着缨柠复又将金镯揣入怀里。 指甲发肤皆是神躯,哪怕一根小小头发,也不许世间凡俗外物再与之并驾齐肩。颜子虚想到这层意思,看到那枚六师姐姜凤雏眼馋无比的金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自行掉落,不由得想起当时怎么也无法将金镯取下的情景,不由得彻底将心头最后一次疑惑打消干净。 除了神躯遗蜕,还有什么能让据传能拘龙的八识锁龙扣自甘褪下? 看到颜子虚走神的样子,缨柠提醒了一句,“你在这翡翠幻境里每一个呼吸就相当于外面过了一个时辰,你不像看小傲摆臭脸的话,最好行动快点,把几个剑灵都叫出来吧。” 完全落于小女孩指手画脚的强大气场之下,颜子虚心念动处,将秀雷、敖嗔以及小魏一同召了出来。三名昔我剑的住客已然知晓眼前披散头发的小女孩就是得了自然女神青丝的英招瑞兽所化,即便是平素都是一副看谁都不拿正眼的敖嗔小魏两兄弟,眼里也都带了一丝复杂表情。 缨柠倒是落落大方,虽然比惜秀雷还矮那么一截,唯独比敖嗔高半个脑袋,像大姐头似的极为亲昵的过去拉住秀雷的手,揉了揉敖嗔的头发,对着沉默不语的小魏笑嘻嘻的说道,“现在不用说话,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一定是叫我姐。” 敖嗔虽然不是很喜欢被揉头发,然而似乎早有准备的缨柠已经将那枚极贵重的礼物早早塞入他手中,小鬼自然开心的捧着那只金镯翻来覆去的打量,甚至放到嘴里试着咬了一口,十足的现世财迷验金的架势。 看到秀雷虽然腼腆却不失开心的模样,颜子虚也啼笑皆非的在一团略带尴尬与强势的和气中默许了缨柠的举动。可怜那只从昔我剑空间里窜出的貉月兽,晃着脑袋过来讨酒喝的同时,还不知道从此它的地位又往后挪了一步。 “那根头发的妙用我以后慢慢跟你说,现在我得教弟弟怎么炼化这枚锁龙扣,你有什么事就像叫秀雷妹妹一样叫我就是,我没了那根头发就暂且住在昔我剑里好了,倒也热闹。” 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时,缨柠熟络的挽起剑灵少女的手臂,拉着敖嗔一步迈入虚空消失不见,就在她身影消失那一瞬间,四周的翡翠幻境同时消去,颜子虚发现自己还是在哀愁森林里,身旁一颗巨大的古树足有十来人合抱的树干已经斑驳朽坏了大半,树干上几个天然腐蚀而成的孔洞里青苔满布,倒像是一张老人脸。 头顶已经不见正午日光,显然缨柠所说幻境一息就是一个时辰的话不是虚言,已近黄昏时分,夕阳斜照更发难以穿透头顶层层叠叠的枝叶,树林里静谧无声。 刚才那一切,尤其是借神祗双眼所见的青州沧桑变幻,真的像一个白日梦,而身边这颗巨大的朽木,好像就是先前那棵断崖飞泉边,挂满舒眉果的小树丫。 挥挥手撩动滑落眉前的一绺头发,情不自禁摸了摸头顶那处不知是女神青丝还是自己的剑意情丝的所在,颜子虚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觉得本已经念挂着许多人的心头,又比往日沉了两分。 真想坐下喝杯酒啊,他心里叹了一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枯木前的重逢 很久以前颜子虚就听过一只猴子的故事,有个佛门高人送了他三根头发在脑后,并且让他找到了一份很正当的保镖职业最终工作顺利完成赚得功德圆满,现在头顶也被莫名其妙种下一根来头说出口能吓死人的头发,他却苦闷得只想喝酒,要是孟罗或宁安宁在旁,一定会说这家伙不定期的忧郁症又犯了。 有些不负责任的缨柠丢下他躲进了昔我剑的小世界去和秀雷一众人培养感情,也不告诉他接下来该做什么,这让颜子虚有些犯愁。身边这些人好像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像唯独只有他,像是孤身在浪潮中前进的行者,前方没有清晰的路径,身后的脚印也会在片刻之后被抹去痕迹,连回头看看的念想也不给留下半点。 这时他回想到适才缨柠不论他想什么都能知道的情景,突然觉得身边有个能读懂自己的人也不错,然而缨柠似乎是已经听从了他说过不许感应心灵的要求,又或是昔我剑的小世界隔绝小女孩的敏锐心灵触角,总之这一刻,颜子虚内心就跟身边这片看不到出路的无边古森一样,静谧得听得见砰砰的心跳,偶尔的虫鸣鸟啼更显得四周空落落的。 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当这个问题再度浮现脑海时,一道让后颈顿时生出寒意的锐意自后方袭来。 颜子虚不假思索的将身子硬生生向前挪了一尺后,极惊险的躲过了那道突然冒出来的寒意。他背靠着的那棵被青苔染色的枯朽老树树干上,原本就有些古怪的一个树洞里只见一道乌芒闪过,那张由几个歪斜坑洞组成的老脸上左眼坑洞里像是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瞳仁中掠过一道足以取人性命的神光。 不是无功而返,掠开数米外的颜子虚瞥见自己数根头发正从空中徐徐飘落。 来到九州后一直不曾剪过头发,所以颜子虚的头发已经渐渐变得跟孟罗的发式有些相近,只是颜子虚没有在脑后扎起而已。可以肯定的是,枯树里那道乌光绝不是来替他修剪头发这么简单,只差那么一线,他的生命之弦就会像空中飘飞的头发般断为两截。 熟悉的潜匿手法,从未见过的攻击方式,颜子虚极为敏锐的想到了最合乎情理的推测结果——东林禅院那位神秘人!在他落单失神的这一会,这名神秘人物终于按捺不住选择了主动进攻,而且目标除了他的性命之外,似乎还有一件刚入手还来不及捂热的宝贝:女神的青丝。 对于颜子虚能躲开这一击,对方好像也有些诧异,一道透明身影从树干中徐徐透了出来,就像开门迈步一般自然。颜子虚凭借玄空望气诀依稀能看出模糊的影子,然而那人从枯木中遁出之后,不退去也不急于采取进攻,似乎在斟酌什么。 “在东林禅院我就看得到你的身形轮廓,虽然你用某种古怪功法全身变得透明,但是骗得过眼睛却骗不过天地元气。既然一击不中却仍旧不想走,那就不妨露面,跟我堂堂正正较量一番。” 颜子虚怂恿挑衅的话并没有引得那人挪动半分,就像一道白日幽魂般静静伫立在枯树前,情形诡异得就像他在对着树干上那张人形老脸说话。 蹙眉间,昔我剑一闪出现在他右手,“能从我们四人合围中溜掉,却只能偷袭到我几根头发,倒是挺符合斥候的特点。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然不走,那就让我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断是不是正确吧。” 那柄昔我剑一出,透明身影周遭元气泛出细微震动,显然那人对于这柄半仙器有些忌讳的样子。颜子虚察觉到这点,正要迈步,就听到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传来,那神秘人开口说话了,声线忽左忽右难以锁定。 “你既然知道抓不住我,何必让压箱底的宝贝人前露底,东林你就劈过我一剑,那时我走得快,还没发觉你这把剑的特殊之处。现在看到了,以后必定小心提防,你岂不是更没胜算?” 声音没有嘶哑如金铁相磨,轻柔平和,一时还听不出究竟是男是女,最特殊的是话语间带着些特殊的弹舌咬齿,听起来犹如一个人在说他并不顺畅的外乡话。 颜子虚笑笑往前迈了一步,答道,“你不也开口说话了,口音还真奇怪,很好记。” 话语间虽然针锋相对,可两人似乎都没有要今时今日在这片森林里决出生死的打算,故而说的都是以后。然而见到颜子虚提剑迈前,神秘人影还是小心翼翼的退了一步,贴在了那棵枯树树干上,似乎随时准备溜走的样子。 “你给了我太多惊喜,就像行窃前踩点的偷儿,本以为房子主人只是腰缠万贯,谁知却是十万,百万。”透明人形看了看他的手中长剑后,继续说道,“即便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你,也不过分,你说我怎么能不动心。” “所以就躲在树干里趁我分心,刺我一刀?”颜子虚歪着头打量着眼前用偷儿一词形容自己却毫不在乎的神秘人,“你这哪里是窃贼所为,摆明是在打劫嘛。” 看到对方并不回答,颜子虚无奈的垂下手来,“看来你这段时间都不会做今天这种背后暗算的事了吧?探听到了我的这些秘密,回去邀功才是你当前最应该去做的事。” 神秘人轻笑了两声,点头道,“没想到你还蛮善解人意的。不错,你得了自然女神留下的头发,这个消息就足以让很多人的原定计划不得不为之更改。我趁你分心冒险现身出手,虽然失败,却得到了更多的回报,也不算亏本。” 颜子虚好奇的提起手中昔我剑,不解的问,“你指这个?” 神秘人伸出一个透明手指,也不管颜子虚看不看得清楚,指着昔我剑说道,“我跟你做个交易,你回答我一个关于你那柄剑的来历的问题,我也回答你我的,如何?” 说着神秘人一翻手腕,一枚乌光闪烁的兵刃凭空出现在指间,透明五指灵巧转动,只见一把弦月般的小小匕首在空中穿花蝴蝶般翻飞着,充满诡异美感。 见颜子虚好像不感兴趣的样子,神秘人再次出声,“你不想从我的武器来历中辨识我的身份?” 颜子虚撇嘴回答,“背后偷袭我的人,想必也不会说实话。” 话虽如此,但颜子虚却暗中打量那柄小小的匕首,迅速在心中回忆这种没有刀锷形似飞刀,却又被打造出玄妙弧度的兵刃究竟属于是哪宗哪派。这柄异形匕首既然能随时隐没随时出现,肯定不是随手拿来的普通匕首,弄不好跟对手的修行功法密切相关,是一件本命武器。神秘人最后那句话不像是存了撒谎套话的心思。 “小傲他们正朝这里赶来,你先用话稳住这人,我帮你想办法困住他。” 心头忽然传来一阵感应,正是缨柠的声音。 这妮子终究还是没忍住她那窥探心思的癖好,颜子虚心里有些发苦,然而也有些好奇,眼前神秘人物遁法惊人,也不知道缨柠有什么凭仗居然说帮忙困住他。 “不过,如果你肯先说,也未尝不可。”颜子虚话锋一转,摆出不愿吃亏的精细模样,挑着眉毛看着透明人形说道。 “还真是不肯吃亏呢。”神秘人再次笑出声来,“其实我这个交易大部分是出于私心,要是被师尊知道一定会责罚我擅作主张,可你偏偏还不领情。日后总有再见的时候,当这把匕首架在你脖子上那一刻,你会告诉我答案的。” 说着他再往后退了一步,透明身躯没入枯树树干,颜子虚甚至觉得他脸部空气扭曲了一下,像是露出得意的笑容,“不介意的话,待会见到傲城主和颠倒以及你那位同样神秘的叶公子,帮我问个好。” “哎,只差一点点啊。” 缨柠不无可惜的叹息声在心头响起,颜子虚只觉得头大无比,呵斥道,“我不是说不准你这样随便偷听偷看我的心思吗?” “人家好心想用上次困住小傲的幻阵帮你,你自己表情太差被看穿了,居然埋怨我?”不用颜子虚看就能想象到缨柠习惯性撅嘴的模样,三句话说话随即悄无声息,显然这小妮子又躲回昔我剑里生闷气去了,亦或是趁机避开傲狠的臭脸吧。 树枝几声轻响,三条人影落在颜子虚近前,为首一人灰发飘逸,左右打量见无人在旁,这才关切的上前来问道,“师弟,你果然在这里。那只英招没为难你吧?” …… …… ps:果然,1点才写完这章…… 人品疲软却仍旧厚颜宣布,明天争取两更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想都别想的亲热 “为难?”颜子虚坏坏的笑着对傲狠挤了挤眼睛,“我保证她以后都不会为难你了。” 小半天时间不见,傲狠再看到颜子虚时只觉得他身上忽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气质,好像一颗原本就霞光湛湛的明珠多了一丝神魂,瞬间灵动起来。这时,缨柠从颜子虚身后畏畏缩缩转出半个身子,抓着他的胳膊露出小家碧玉的模样,虽然一看就是装的,傲狠心里却咯噔跳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 叶似锦暗自叹了口气,大雪山貉月兽巢穴感慨过的话再次浮上心头。这气运,不枉那八字批语啊,如果这还不算右手诸神的写照,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奇迹比眼前情景更适合了。神物自行择主,旁人确实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同样察觉到颜子虚气质细微变化的他,心里潜藏的那份犹豫和忌惮又加深了几分。 颠倒和尚站在两人身后表情凝重,看到缨柠后只诵了一声佛号,也不知道那颗光头里在想些什么。 灰发男人沉默了很久,至少在颜子虚眼里是很久的一段时间,他的眼光一直在缨柠和自己身上来回转换,直到最后沉默的转身,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颜子虚松了一口气,知道四师兄的臭脸归臭脸,始终没变成不可收拾的臭脾气,转头瞪了一眼继续抓着自己装无辜的小女孩后,他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说物华天宝有德者居之,自己无心之下得了女神青丝,虽然也能勉强和上德之人无心为之的古话靠上点边,可在他心里终究还是希望傲狠能得了这件人人都难免眼馋的宝贝去。偏偏谁也没算到昔日英招兽居然修成了人身,还非把这根情丝系在了自己身上呢?颜子虚心里想着,默默的迈步,想要跟上傲狠脚步。 缨柠拉了他一把,小声说道,“等我收了幻阵核心再走不迟,以后也许还能派上用场。”说着走到那棵枯朽老树旁一拍树干,那棵疤疖凹坑如同人脸般的老树咔咔响了几声,一棵青翠欲滴的珠子从树身坑洞里滚了出来,被缨柠一把拾起在衣襟上擦拭了几下。 当年便是在这幻阵里吃过苦头的傲狠脸色又变得难看了些,收回目光哼了一声后,仍旧没说话。颜子虚这才醒悟到傲狠为何能如此准确的追踪到此,原来便是记住了这棵枯树的位置,忽而想到了刚才神秘人脱身也是凭借老树施展了遁法,便换了疑惑眼神看着若无其事的缨柠。 “你干嘛这样看我,这颗神木珠不过是妈妈留下的古幻阵的能量源泉,万木精华融萃而成罢了,又没什么稀罕。你不是想怪我为什么没早些发动幻阵困住那个透明人吧?” 缨柠解释的话让其余三人都不由得眼神一跳,颜子虚只好将刚才再次遇到东林禅院那名神秘人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连偷袭自己的那枚怪异乌匕也仔细描述了特点和形状,问他们是否知道出处。 傲狠等人都摇头不已,缨柠抢过话头说道,“你们也不必再担心这个问题,那人恰好由藏了神木珠的老树遁走,这珠子里便留下了他的痕迹,以后只要他再靠近神木珠十丈范围,我都会知道。刚才小傲只要再晚来一点点,我就能暗中激活方圆数十里的幻阵各处枢纽,一举困住他……” 缨柠没说完的话里显然是带着抱怨的意思,傲狠哪里肯理她,一指颜子虚身后那棵枯朽老树,“上次这处阵法就已经被我毁去小半,你莫非还能故技重施不成。” 颜子虚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老树吐出神木珠后就彻底生机断绝,已然悄无声息塌成一摊青灰色的木屑。 缨柠似乎拿准了傲狠不好意思薄颜子虚的面子,不屑的说道,“上次不过是我心慈手软只想困你十天半月,不然你早饿死或臭死在妈妈的幻神囚笼阵里,还说大话。毁去几百棵林木而已,你以为真的就破了阵?除非你砍光方圆几十里所有树木,或是毁去这枚神木珠,不然囚笼阵就永远都存在。” “你……” “好了,师兄,跟小孩子斗气干嘛。”颜子虚出来打圆场,瞪了缨柠一眼后从她手里抢过神木珠递向傲狠,“我做个主,就把这幻神阵移到师兄府邸去,既然只要有树木就能布阵,当下最需要保护的反倒是不曾修行的嫂子。” 傲狠听罢心头火气稍稍消了些,却不愿接过神木珠,颜子虚转脸见缨柠并没有反对,便又把珠子还给了她,眼神中示意这小丫头不要再去招惹傲狠。 缨柠一把夺过珠子塞入怀里,扬起鼻子哼了一声。 两人各自停战,颜子虚这才觉得轻松了一些。缨柠自回昔我剑不说,四个男人沉默着迈上归途,一场并不惊险刺激却不乏意外的探宝旅途就此结束,然而大家心里都盘旋着同一个疑惑,那行踪诡秘如不散冤魂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一路无话,回到铁木城林府里,傲狠见缨柠忙着按颜子虚所说在林府周围布阵,便趁机把颜子虚拉到了他藏书的高塔中,毫不掩饰眼中焦虑之色,说道,“师弟也是书院中人,你凭机缘得了女神遗蜕,其实也算是间接完成了我的原定计划。英招兽性顽劣,如今虽然借了神物修行成人,终归还是不能过于大意。如今又有不知名的外敌在旁蠢蠢欲动,似乎矛头都转到了你身上,福祸相倚,你以后行事自己小心。” 看得出傲狠对缨柠始终有些不放心,颜子虚摇头说道,“师兄多虑了。得了女神发丝后,我多少也知道了一些旁人无从知晓的事情,比如那枚神木珠。” 见傲狠露出紧张神色,颜子虚知道他想到了不好的那方面,赶忙笑着说,“缨柠这小丫头没说实话,那珠子并不是只幻神囚笼的力量源泉这么简单,否则那棵老树也不会仅仅因为吐出神木珠就彻底衰败,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整个哀愁森林的本源汇集,根本不能随意挪动。” 傲狠隔了半天吐出一句,“按你的说法,这个小妮子是铁了心跟你走,连嫁妆都带出来了?” “难道不是?”颜子虚只觉得这个比喻有些妙,展颜笑道,“我借花献佛,师兄你以后就别再拿龙珠之类的事逗我了。” 想到这神木珠必然有其妙用,如今安置在青州心脏,想必经年难得出府门一次的林婉儿又多了一层保障,这可比弄十个光头颠倒在府中念经烧香来得实在,灰发男人终于快意点头,拍拍颜子虚的肩膀,恢复往日轻松打趣的语气说道,“好好好,师弟走桃花运,师兄跟着沾光也是应该的。” 颜子虚听到这句没有丝毫逻辑可言的玩笑话,突然觉得自己师兄实在是太在乎自家夫人,已经到了不惜颜面的地步,若是在现世,只怕会被笑成某种病到了无可救药的田地,哪里有半点青州之主的风度。 “这段时间若是无事,我倒想好好闭关修行一阵子。”颜子虚说起自己心头担忧,“叶似锦还没显露真面目,若他真想回复大雪山的刺客身份,恐怕不会比东林那人好对付。我区区至虚初境虽然不奢望几天功夫就晋升中品,但多下几分功夫总会有回报。我也不想再有意外发生时,得躲在师兄背后拖后腿。” “说得也对,为兄的看到你拿了柄半仙器的剑居然只能破一条十余丈的路也有些介意,那日里你若是一剑劈了半个和尚庙,不说将那神秘人一剑剁成两半,至少也能让为兄喝一声彩是不是。” 傲狠的话里显然对颠倒和尚以前那些事并没完全释怀,就像他一直保持对叶似锦的警惕一样,对于自愿发宏远心誓来林府侍奉感天尊者的那个光头,同样没有给予完全的信任。两师兄弟在这个事情上倒是不谋而合,颇有些同病相怜。 “师兄我不会说文绉绉的话,只是该大度时大度,该记仇时就得记仇。你能明白最好。”傲狠再次拍了拍颜子虚的背。 “这个自然,若是这次天魔露面说七百年前是他的错,九州也决计不会有人会相信的。” “九州我说了不算,至少书院不会善罢甘休是铁定的事。” 问傲狠要了一间宽敞静室后,颜子虚总算得闲开始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认真修行,跟白发左慈在堕剑峰上悟了智生和尚的传承后,即便是桃花情丝剑意和玄空望气诀都没有认真修炼,更别提刚刚又得了自然女神的遗蜕神物。 每每都像被宠坏的孩子似的,被冥冥中的气运厚待,一样接一样的把若干宝贝送到手里。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稀里糊涂破了至虚境界,昔我仙器在手,偶得上古玄天宗修行总纲,脑后还有连八识锁龙扣都自甘褪落的女神青丝,这种福缘在旁人看来只怕会笑得数年都合不拢嘴,可颜子虚心里却总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俗话说福祸相倚,能把无数人砸晕的好运过后,会有何等的大祸等着他去面对,颜子虚一直担忧这个,所以才向傲狠提出静心闭关。 坐在静室里看着简单却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细数手头这些随便拿一样出来都会让人落一地眼珠的宝贝,他却有些犯愁,该从哪样开始才好呢? 昔我剑? 还是玄空宗总纲? 或是好好琢磨一下脑后如殷红发丝的神物? 每一样似乎都能让他有所突破,可脑海中闪过几个人影后,心中某处一软,颜子虚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大义凛然的对自己说道,“隔得太远似乎都感应不到夏夏的存在了,情丝剑意终究是自己的东西,还是先从这个着手吧。” 喃喃自语之际,他放开心思,对着体内某处小千世界里一直默默跟随的女子问道,“秀雷,你看如何?” 清晰感应到颜子虚内心真实心思的剑灵少女似懂非懂不知该如何回答,同样“听”到他心语的另一个鹅黄衣衫少女看着那方碧蓝湖泊旁若隐若现,即将由海市蜃楼变成实物的亭台楼阁,轻轻啐了一口,隐隐有些嫉妒的小声说道。 “臭男人……” 旋即又大声嚷道,“颜子虚,把我丢下和秀雷妹妹卿卿我我?你想都别想!” …… …… ps:哎,弄装修的事头都大,好容易更了,各位见谅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情关不破厚薄妒之 无论傲狠或是颠倒和尚来挑,只怕都会不谋而合选中女神遗物作为提升修为的首选,然而颜子虚自己也说不出究竟出于什么理由,却依旧选了本命剑昔我。缨柠觉得这个臭男人一定是不肯放过惜秀雷,在姣好身材的剑灵少女面前,英招对自己的平坦胸部还是有些介意的,一句臭男人说出来来她觉得心情好了很多,故而又大声嚷了两句,果然看到出现在昔我剑内小千世界里的某人有些尴尬。 “你可答应了我帮我情关破劫,别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还觉得不解气的缨柠继续扮演着大姐头的角色,默认伫立在旁的惜秀雷脸上通红一片,颜子虚只觉得傲狠说过左右逢源的批语用在这时再贴切不过,小妮子莫非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儿家,多少得留些矜持面子? 古时圣贤说过,名关不破毁誉动之,利关不破得失惊之,如今缨柠借自己脑后牢牢扎根的别样青丝把原本只能意会的男女情事搬到了台面上来说,倒有些情关不破厚薄妒之的味道了。 无奈之下,颜子虚一边看着那汪碧蓝湖水旁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感叹剑灵少女未萌的七情七窍又多少有了些变化,一边思量该怎么样将那一百一十七道情丝剑意通过两名显然都把心思放在了自己身上的少女,淬炼得更上层楼。 最关键的是,怎样做才能不再被缨柠扣个臭男人的帽子,没吃到肉还弄身腥。 坐在湖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首先是便宜师父智生和尚留下的桃花剑意本就是开悟所得,走了独辟蹊径的路子,没有照搬的经验可用;白发少年给自己锻造的这柄昔我剑虽然一剑三灵,暗符天地命三魂之道,却只是一柄剑而不是可以读的书。两个前辈都无从指点,似乎又回到了现世日出国破圣阶那时的尴尬情景,一切好像唾手可及,实际上遥遥无期。 秀雷七情未懂当不得师父,小鬼敖嗔和哑巴小魏整日里厮混在一起只知道胡闹更不能指点什么,想来想去似乎还只能靠身边这位爱窥探的小妮子指点迷津了,毕竟也是堪比至虚巅峰的瑞兽英招,如今修了人身后境界虽然不明,总不至于比自己这稀里糊涂入至虚的初哥更小白。 看着在一旁如当日悬崖溪边模样将两只脚丫子放入湖水中踢水玩的缨柠,颜子虚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问道,“你不想帮帮我吗?” 缨柠头也不回,没好气的说道,“妈妈的头发都给你了,还要我帮你?” 说完她转脸看着颜子虚那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脸,继续说道,“干嘛,逗逗你而已,摆脸色给我看还不如去找秀雷妹妹。” 见颜子虚不说话,她忽然叹了口气,挤出一个苦涩笑容。 “看你这副呆样,我反而不能像对小傲那样捉弄你。” “或许我的情劫已经开始了……” “我知道你还不喜欢我,也许某一天你就突然喜欢我了呢?” 缨柠盯着湖水里的俏丽鹅黄身影像是在自言自语,脸上忽而惆怅忽而苦笑,最后起身时她认真的对着颜子虚说道,“也许等到你喜欢我的那一天,我却勘破情关要离开你了。到时候你这呆子,可别后悔哦。” 起身拍了拍鹅黄衫子上沾着的草叶,她恢复一如既往的狡猾表情,展颜笑道,“在这之前,你就好好忍受本姑娘追求你的痛苦吧。” 颜子虚被她忽嗔忽怨忽悲忽喜的样子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忽然心头一动,身子一晃便出了昔我剑。回到静室里只见叶似锦和望千寻正推门进来。 轻眉男子摊手做出无奈的样子说道,“郡主一定要我带她来见你,我真的拦不住。傲城主同我们说了你需要闭关修炼的事。”看到望千寻瞪了他一眼,叶似锦马上转了口风,“不过,我觉得郡主的要求我更不能拒绝。” 颜子虚做了个不妨事的表情,望千寻腰间依旧系着那个小小的酒葫芦,虽然换回了男子衣饰却依旧长发垂肩轻施脂粉,看着颜子虚沉默间别有一番风情。 再度叹了一口气后,脑海里一闪而过秀雷缨柠的影子,接着竟然是弄张更大的被子大被同眠的荒唐念头,好容易把心思收拢后他说道,“来了就一同修行吧。叶兄,不介意换个住的地方吧?” 对于叶似锦来说,看到昔我剑里那方小千世界已经不能让他更生惊讶,连自然女神留下的头发这等神物都能轻易到手,区区半仙阶剑器里一方洞天只是让他赞叹了一番,看到敖嗔脚下那条栩栩如生的天龙后也仅仅摇头感慨,连连说不虚青州一行,好像根本没有察觉颜子虚另外的目的。 昔我剑的世界是秀雷的地界,也就是颜子虚的地界,虽然还没有到领域这般随心所欲,不过颜子虚对于有胆二话不说跟随进来的叶似锦还是颇为佩服,心里也更加好奇这位大雪山的传人究竟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一下多了两个比自己修为高一筹的人在身边,又把家底不加藏私的几乎全部抖搂出来,颜子虚这般大气做派反倒让叶似锦原本就藏的极深的心思更加不敢轻举妄动。说句实话,原本秉持杀人以夺气运的叶似锦,那双淡淡眸子里如今却只有坦荡实诚的交友之意,无论颜子虚提出什么要求,几乎都是有问必答,看不出半点推搪意味。 望千寻和缨柠不消半日功夫便熟络起来,她腰间葫芦里剩余的云州擂本就是貉月兽极喜爱之物,敖嗔对于小月这只宠物也是在乎得很,故而没多久望千寻也就像惜秀雷一般能随意呼喝敖嗔和小魏,倒有些后来居上的味道。也不知缨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虽然颜子虚不认为她联合了望千寻就能抢了秀雷在昔我剑世界里真正主人的位置,不过剑灵少女心灵纯白如纸,反而有些无招胜有招的妙处。 叶似锦看在眼里,哪会不知道这些女子其实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颜子虚,加上个个都是出身古怪并不好惹,心里早将她们看成了颜子虚的禁脔,言语间极为客气,反倒是一改洒脱自如的平素作风,更像个有些拘谨的客人。 也不知是秀雷见的人多了,说的话多了心窍渐开的缘故,还是已经到了该变成实体的时候,碧蓝湖边那些勾檐雕栏的亭榭终于化为实物,焕然显现在众人面前,又引得一阵赞叹。颜子虚无心之下多了几句嘴,小千世界里没多久又多出了日升月落的变换,再不复一成不变的经年白昼,唯独小童敖嗔有些不喜,因为晚上的时候秀雷便按望千寻和缨柠所说,不许他再邀着小魏跨龙游玩,连貉月兽也寻了一处庭院,让它老老实实如家宠般在院子里休息安憩。 至此,众人总算在昔我剑里安定下来陪着颜子虚一人安心修行,各自身份不同却相得益彰,叶似锦无形中变成了客座教头兼陪练,终于见识到了颜子虚体内那独一无二的情丝剑意后,并对颜子虚毫不犹豫将一百一十七笔剑意还原成傲然吐蕊的桃花贴写给他看时,轻眉下淡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颜子虚笑得轻松说的随意,“你终究是要回你来的地方,无论是扬州或别处,我只是代千寻和我师兄,替日后的云州、青州卖个人情。”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的气运,我的期待(上) 【恢复日常更新】 自从碧蓝湖畔出现亭台楼榭后,颜子虚闲着时跟惜秀雷讲了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的故事。本是无心之语随感而发,哪知听者有意,隔日天放光明时,湖畔便多了座不大不小的镇子。颜子虚也不知秀雷怎么弄出来这座城镇和镇里来回穿梭如赶集般的人群,看那些人各式打扮都有,云州扬州青州风格的衣饰混杂,热闹程度不亚于夏季祭典的青州街道。只是当颜子虚兴致勃勃的提议大家去逛一逛时,这才发觉其中异样。 镇里人来人往,竟然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看并肩而行的数人,就像他们宛如鬼魂不存在一般熟视无睹。连本来兴高采烈蹦着的敖嗔也疑惑不解的望着惜秀雷,直问姐姐这些人是不是瞎了。 然而谁都知道镇里这些居民并不是瞎子,他们行走自如随意,却恰好不会与同行的这几个外来人撞到,颜子虚甚至不需要让开他们,人潮里自然为他们腾出一条道来。望千寻好奇的拉着一人,并没有出现穿体而过的灵异现象,但被她拉住的那名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子只是痴痴呆呆的突然木立当场,一下变得丢了魂魄似的连舔糖葫芦的动作也僵住。四目对视,望千寻硬是看不出那双眼睛里除了迷茫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颜子虚多少猜到了其中究竟,叹口气说道,“放开他吧。这些人只是秀雷内心的投影,什么时候她明白七情六欲的滋味,这里的人们才会真正活过来。” 剑灵少女听罢不说话,若有所思的看着颜子虚,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你也不必内疚,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看起来热闹很多。”颜子虚感应到秀雷的敏感情绪变化,出声安慰她。能凭空幻化出看得见摸得着的人类,已经是值得赞叹的事,要让他们如同活人,估计也只有真正的神祗才能做得到吧。颜子虚想起身体里另一个自己,虚,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要想昔我剑晋升仙器,秀雷变成七情俱全六欲完备的人类,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件事。 天道无情,修行之人大都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斩断尘根脱离世俗三界,唯独精灵一类,就像惜秀雷和缨柠,偏偏得反其道而行之,先变成与人无异才能继续修炼,难怪说草木禽兽想要修行比人更难。 兴致缺缺的几人在镇里随意逛了一圈,便离开这座看似热闹其实更让人觉得荒芜寂寥的小城,依旧回到碧蓝湖边的居所。可这趟出行过后,那座小城镇变只会在白天出现,日升而显,日落而没。在夜里,漫天星辰下,从临水楼阁里看过去,原本小城所在之处依旧是一片开满小花的平坦草原,白日里的喧哗热闹真的就像一场梦。 颜子虚和惜秀雷是心神相通的,也不知是他感染了剑灵少女,还是剑灵少女的心境传染了他。这天夜里他坐在湖畔,已经习惯了昔我剑世界里被秀雷有心无心弄得似乎离人极近,显得更为皓洁巨大只欲扑面而来的圆月,看着水里同样大块的银盘随着水波微颤,身心放空时突然想起不久前自己还能如臂使指运用自如的心灵异能,如今已经像那座心灵倒影之城,徒在心里留了个水渍般的印子,正渐渐消失最终定会难以想起,便不禁有些担心。 若是此刻这一切,一百十七道桃花剑诀和无数情丝,各种此刻拥有的,也在日后某个时刻突然间像浪子般弃家出走再不回头,怎么办? 心念转处,明晃晃反映着月华的昔我剑平卧膝头,颜子虚心里竟生出一股命运难以掌握的无力感。自己前半生二十余年,一切都来去匆匆如白驹过隙,到这个时候纵然背负了个苍生诸神分握两手的天大名号,连至虚巅峰的师兄和佛宗数一数二的人物都聚集身旁,威名远镇的书院七先生,秘密出访青州的云州密使,种种虚名之下,依旧不能让颜子虚有丝毫踏实的感觉。 回想起初破洞玄境时纷至沓来的童年记忆,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虚像,从不曾对人说起的这些事情如今却在万籁俱静之时凶猛的涌上心头。一时烦闷之极,再看湖水里那个原本模糊的影子,猛然间清晰起来,变成一脸狡黠中带着丝丝邪气的另一个自己。 “如花美眷,月色撩人,颜兄一个人在这里发呆,莫非是为了不知选哪位姑娘而犯愁?要是这样都能让你闷闷不乐,我这孤家寡人的岂不是只能跳湖自尽?” 调侃的话从身后传来,颜子虚再看水中,虚的笑容已经隐去,依旧只有自己模糊的面容在湖水里荡漾,果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见颜子虚不说话,叶似锦挑着淡淡的眉毛,意味深长的走近看了一眼那柄昔我剑,说道,“有美于前而踌躇罔顾,温香软玉不要却宁愿抱着冷冰冰的剑发呆,颜兄还真是让我猜不透呢。” “你怎么来了?” “偶然看到你在水边顾影自怜,只差没弹剑长啸,我这做朋友的怎么能不来看看。” 颜子虚沉默半晌后,转脸看着叶似锦,认真的问出了心里沉积已久的那个问题,在复写桃花贴给他看时就想趁机问却始终没说出口的一句话。 “你我真是朋友?” 叶似锦似乎有些惊讶颜子虚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苦笑着反问,“不然该是什么?” 颜子虚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像是卸下千斤重担般抬手振剑,直指眼前这个自己也一直不能看透的男人。 “那我究竟是叫你叶兄好,还是白兄好?” 叶似锦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又好像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保持脸上苦笑神色仰头看着夜空长长呼出一口气,与颜子虚一呼一吸颇有异曲同工的奇妙意味。 “你前两日写桃花贴给我看时,我以为你就会问。那时我还有其他心思,所以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暗暗告诉自己那一篇字诀是假的。后来你没说出口,我又忍不住回去独自回味了那二十七字,确有玄奥但实在是差了那层机缘,怎么也悟不到其中剑意。” 叶似锦颇为遗憾的说着,“如果我能悟通其中前辈们留下的关窍,也许我真的会动手杀了你。” 杀了你这三个字在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湖水中泛起一圈小小涟漪般稀松平常。颜子虚没有说话,眉头不动平举的剑锋如山顶老松亘古矗立,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若能悟通你的桃花贴,也就意味着我是对的。”叶似锦再度挑了挑在夜色里淡得几乎看不清楚的眉峰,“意味着我能得到你的气运,无论是你送来的,还是我抢来的。” 第一百八十章 你的气运,我的期待(下) 碧蓝湖畔,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而那幅剪影里,昔我剑已经透胸而过,像是个征兆,又像是某个永远不会发生的未来。 听出叶似锦话里藏着的深意,颜子虚缓缓放下手中长剑,瞥见自己的影子从叶似锦影子身体里拔出剑来,心里一阵轻松,心中莫名烦闷似乎也随着自己用影子刺了他一记而宣泄而空。 “你没悟,所以我只杀了你的影子。” 如果你悟通了桃花剑意,你就认定了你能夺取我的气运,你必定会毫不留情出手以求得到我剩下的所有;而我也做到了仁至义尽,必定能心无牵挂的将你视为必杀的敌人。这是颜子虚的潜台词,也是他做人的行事原则,虽然过于婆妈了些。 叶似锦听罢看了看身侧草地,嘴角微微上翘,“看得出你心情好了些,我的影子死得不冤。” “能听到别人对自己说掏心的话,尽管是个男人,还是值得开心的。”颜子虚学叶似锦的样子挑了挑眉峰。 “我不能跟你做真心朋友。”叶似锦笑着说,“不过做个酒肉朋友还是可以的。” 看到他拿出一个显然是新做的木质酒壶,拔开塞子酒香飘逸,正是云州擂的味道,颜子虚笑了,“哦,大雪山不允许门徒跟人做真心朋友?” 被戳穿真实身份的叶似锦并不惊讶,能叫出白银这重身份若不能点破大雪山这层窗户纸,也不是那个气运华丽浓厚到让他心生忌惮的颜子虚了。轻眉男子喝了一小口手中烈酒,将酒壶抛给对方。 “人小时候总是鄙夷酒肉朋友这四个字,长大后才发现,在你难过的时候只有喝杯酒和大块吃肉能让你稍微舒服些。某种意义上说酒肉才是你永恒的好朋友,因为它们从不弃你而去。” 没想到叶似锦这番话说得如此朴素而精辟,颜子虚呆了呆,问了句同样让对方觉得有些发愣的话,“所以说,你以前是个伤心的胖子?” 叶似锦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虽然没说话,可眼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冲那句从不弃你而去,那我们试着做个酒肉朋友吧。”颜子虚大笑着一仰头,醇香的云州擂顺着喉咙一涌而入,畅快,激烈。 手感粗粝的木头酒壶来回抛飞了三轮,在叶似锦手里晃了晃,已经见底。 “要不要趁着酒兴打一场?” 叶似锦似乎意兴极高,迈步离开岸边,踏着水波来到湖中央,朝着颜子虚招了招手。颜子虚看得真切,叶似锦每在水面上走出一步,便有一圈小小涟漪出现在脚尖出,似乎是武道的路子,而他迈开步子跟上时看似同样在水面凌波而行,却始终与水面差之毫厘,每步都是踏在了虚空里。 “像前几日你陪练那样?”颜子虚摇摇头,“不如,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 叶似锦意味深长的回答道,“想杀你的哪种?” “嗯,不试试会有缺憾的。也许你在行的是暗中刺杀,不过现在的我可没本事逆转时间回到刚才你出现前的那一刻,将就一下吧。” 垂下头来的叶似锦苦笑着,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颜子虚的背后,并指如匕,直戳颜子虚的颈部要害。 “不用将就,现在也行。” 这一击完全不像是前面几天被颜子虚的昔我剑弄得难于招架的叶似锦,颜子虚根本来不及回头,勉强偏头躲过一指后,一缕头发像被利器斩断,轻飘飘的落在水面上散作一蓬。 话虽是半开玩笑,可下手却让颜子虚吓了一跳,似乎叶似锦这次真拿出了要杀他的本事和力气,如跗骨之蛆般不离他身子一臂距离,而且每一指都是奔要害而去。那两根并拢的手指宛如索命签围绕他左右突刺,才几息时间,又削落了一块衣袂,丝毫不比锐利的昔我剑逊色。 望气术施展之下,叶似锦身子周遭的白泽神兽形状更是气势勃发,鲜明灵动得像活了过来。 无间杀道这门大雪山的杀人法诀讲究的正是贴身刺杀,无间二字并没有无间地狱之类的花哨意味,而是真的要求传人在修行了这门功法后,贴近目标生活形影不离,以谋求最好的出手机会。杀人的时机有很多,而最好的只有一次。叶似锦作为大雪山第一真传弟子,不但潜匿易容的本事在整个大雪山无人能及,让人放松警惕融于目标的生活更是他最擅长的事。云州偌大的四海汇通钱庄,不过是他闲的无聊时借用手头人脉随意堆砌而成的一座金山而已,但由此也能看出他交际待人的本事。若不是颜子虚得了玄空望气诀识破了他的行藏,吃亏是免不了的事。 颜子虚唤出昔我剑对攻,而叶似锦的指头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玉色,根本不怕与剑锋交击。虽然每格挡一次那玉色光华便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叶似锦就以灵巧身法躲过颜子虚的剑招,待实在避无可避时手指上玉色光芒已经回复全盛,他便荡开剑锋欺身抢攻,倒也是你来我往丝毫没有手无兵刃的颓势。 数十记指刺过后颜子虚打得兴起,弃了昔我剑也把情丝剑意缠绕在指尖,两人倒像是一个宗门的师兄弟般各自骈指斗缠在一块。只是一人手指莹白如玉,一人却是淡淡嫣红,时不时嗤啦一声飘落的衣袂碎片和发丝才能看出这场月下湖面上的战斗,看似随意轻巧,实则惊险无比。 “这些怎么看也只是大雪山的入门本事,要杀人可不够看。我连桃花贴都原样写给你看了,你还藏私,可不够地道。” 颜子虚抽空的埋怨只是让叶似锦笑了笑,第一次退开颜子虚足有八九步开外,看着颜子虚身上足有五六处破损的衣裳说道,“那接下来可不是衣衫褴褛这么简单啦?” 颜子虚刚做出一个悉听尊便的表情,便觉得不对了。 叶似锦先前保持着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完全变了,从容淡定的脸上首次露出凝重表情,不曾蹙起过的眉头也微微拧起。 那轮像是离头顶只有数丈之遥的巨大圆月突然出现在了颜子虚脚下,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 叶似锦的背后隐然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翅膀。 一扇,天地间骤然变了寒冬。 再一扇,颜子虚只听到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喀拉声,那是方圆数丈内空气里极细小的水珠凝结成冰屑后炸开的声音。 颜子虚甚至有种幻觉,转眼间,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住了。 而那突然出现在脚下的圆月倒影,不过是方圆数丈的水面瞬息成冰后反射出月光,让他误以为水面月影忽然挪了位置。 “无间?静狱” 鹿身鸟尾,头顶巨大双角的白泽兽从叶似锦身后腾起,先前看到的翅膀正是白泽的双翼。 轻轻吐出四个字后,叶似锦回复似笑非笑神态,说道,“颜兄现在再试试躲不躲得过我这一指?”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带着无比的认真,连空气都冻结住的感觉也不是幻像,站在那一片冰面上的颜子虚突然觉得背心凉飕飕的,因为正如叶似锦所说的,他根本不能动了。 四周的空气变成不可见的樊笼,将他手脚牢牢冻结,镇在原地。 “你看到的是我的本命物——冰之白泽。”叶似锦直指身后变幻出实体的神兽形象,“这下颜兄不能怪我藏私了吧。” 手指再度泛出玉色光华,叶似锦朝颜子虚慢慢走来。 每一步走出,都有一圈冰结的白色涟漪在湖面上生出,似朵朵白莲绽开。 昔我剑闪现在颜子虚身旁,然而也被瞬间镇住,虚浮在空中动惮不得,剑身微鸣轻颤,似乎在不甘的挣扎。 “没用的。若是仙阶剑器,倒是能破开我冻结的空间。”叶似锦早有此算计,缓缓前行也就是在等待昔我剑现身好及时控住,此刻他反而停了下来,说道,“我现在的动作比刚才大概能快一倍,颜兄还不认输?” “你终究还是骗了我,能以冰之秘术镇压空间,应该是至虚巅峰才能有的水准吧。” 颜子虚这时好像根本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反而重新提起了这个关于欺骗的问题。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如果颜兄还不肯认输,我倒是真有些好奇能不能借此机会一举杀了你,好歹你给了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叶似锦有些无奈的模样。 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确已经不能动弹的事实后,颜子虚心里突然打消了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认输二字说出口的念头。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再试试,再赌赌,看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像傲狠和叶似锦说的那样,是命运最为眷顾的那颗棋子。 这时的他和叶似锦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如果这样都杀不了我,那他就真的该死心了。 如果这样都杀不了你,那我就真的该死心了。 两字之差,异曲同工。 “你可以试试,这是你这辈子最好也是最后一次杀我的机会。如果我不能动你还杀不了我,”颜子虚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为这一场豪赌做最后的宣告。 “那以后都安安心心一起喝酒吃肉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甘心和不愿(上) 男人之间的谈话很少有女人爱听,即便遇到爱屋及乌愿意倾听的,又很少能懂。 望千寻和惜秀雷被缨柠拉着躲在最靠近湖边的一处三层楼上,临窗望去,不远处两个男人的情景一览无余。最钟爱“倾听”的缨柠不时小声给望千寻复述两人的谈话,显然又擅作主张当上了颜子虚根本防不胜防的心声窃贼,她知道若是颜子虚真要防她,她根本无法打开颜子虚的心扉,而偏偏颜子虚心柔耳软,所以缨柠自然是不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把颜子虚当做了闲来无事可以随意开关的随身听。 秀雷听到喝酒吃肉这句时脸上露出笑容,虽听不太懂其中深意可觉得好玩;缨柠却是啐了一口,也不管颜子虚此刻根本听不到,用对白痴说话的语气嗔怪道,“你是傻瓜啊,站着不动让人砍,再坦诚相待也不能拿命赌吧。” 望千寻是三人中最着急的,根本没有剑灵那般自在,还能笑得出来。她蹙着眉推攘着缨柠的肩头,急切的说,“那你快去帮帮这个傻瓜啊,叶似锦这家伙居然至虚巅峰的实力,难道不怕他俩玩真的,颜子虚出事?”后面这句她也是对着秀雷说的,那把昔我剑被定在空中嗡鸣轻颤,剑灵却还笑得出来,实在是有够缺心眼。 “主人要我去,我就去,他不召唤我,秀雷不敢去。” 一句大实话从少女口中说出来,更让望千寻恼火。 目光转到缨柠这边,最为娇小的英招化身是她们中最强的,可缨柠也有样学样的摇头。 “不行,我偷听就是大罪了。那家伙最宠的秀雷妹妹都不敢妄动,我跟着她偷听已经是沾光,要是横插一竿子,肯定会被骂死。” 缨柠委屈的看着瞪大眼珠无辜的看着自己的剑灵,突然发现少女的可爱眼眸竟然是青绿色的,从瞳孔中央最深的墨绿一直扩散到最边缘的淡绿,不禁想着自己深黑色的眼珠颜色心里嘀咕,那家伙是不是就喜欢这种又萌又懵的可爱类型? 望千寻打断了她的走神,“真的不能帮忙?” 缨柠摊开手无奈说道,“妈妈的头发送给他后,我都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操控,仅仅有一丝极微弱的血脉感应,唯一能做的也只能偷听而已。” 我难道会告诉你们我还能偷看,还有最后一张压箱底的大牌?缨柠心里哼哼着,看着身边两个已经情同姐妹却又是争夺男人的强力竞争者,脸上做出遗憾的表情。 两人哪里知道小小英招有这么多隐秘心思,惜秀雷看到望千寻发自内心的着急,纤手抓住窗棂用力攥着,便出言安慰道,“姐姐别担心,主人这样做,总有他的道理。” 缨柠应和着,目光重新落在湖面上一动不动任由叶似锦靠近的那个男人身上,心想但愿你就跟你的剑灵小侍女说的那样有了应对的办法,否则白泽那两根切金断玉的手指要落在你身上,哪怕你不愿意,我也会亮出我只能用一次的底牌,用妈妈给我的那个能力帮你的。 三个女人,三种心态。从盲目的信任到焦急忧虑,以及平静之下的蓄势待发,组成了湖面即将上映的好戏仅有的观众席。 …… 颜子虚没有丝毫察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缓步走近的叶似锦身上。英姿勃发的白泽神兽头上双角峥嵘曲折如刀,跟叶似锦的手指一样泛着淡淡的玉色光芒,它鼻孔里呼出的气息就像阵阵白色冰雾,又像是极细微的钻石粉末,反射着月光而显得绚烂无比。 讶异于自己在这时还能留意到这种旁枝末节的小事,颜子虚忽然想起现世里曾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 那是九处大楼被宁安宁借了改造的名义刮敛那些大腹便便的董事的时候,颜子虚负责监督大楼唯一的外墙改造工程,包括贴墙砖和更换所有的窗户玻璃。当一叠十片足有两人高的巨大落地玻璃被吊起正要送到最高那层安装时,意外发生。 吊装绳索松落,十片巨型玻璃瞬间散开,在数层脚手架上撞得粉碎,变成一场碎玻璃雨急速坠向地面。 偶尔才来工地应付性的查看一次的颜子虚连安全帽也没戴,正懒洋洋的溜了一圈后走出大楼。惊呼声和玻璃碎裂声响起时,他只来得及抬起头,看到那场“雨”已经在他头顶三米不到的距离。 没有呼呼的风声,不带任何杀气,千百块镀银的碎玻璃就像此刻白泽鼻翼旁不断呼出的冰雾般,反着晶莹日光,要将他的身体同样切开千百块。 颜子虚只觉得三米的距离就像三光年,时间足够他将每一块照映出他模样的镜子一一欣赏。大大小小的镜子碎片旋转坠下,镜中景象不停变花,而千百个颜子虚的脸就走马灯一般逐一在不同的镜面上闪过,那种奇妙的情景,让他至今难以忘却。 不知是第一次从这么多镜子里看自己的景象让他心神震撼忘记了闪躲,还是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闪躲,在楼顶发出惊呼的数名工人目光注视下,在千百残破镜面里千百个自己的目光注视下,颜子虚怀着很平静的心情淋了一场很特别的雨。 结果也很特别——毫发无伤。大大小小的碎玻璃都很遗憾的与他擦肩而过,就像颜子虚根本不存在于那个时候那个地点,在几名工人眼里根本不可能躲开的玻璃雨,只是徒劳的在地面上纷纷撞个粉碎,清脆而密集的声音里,颜子虚低头看了看脚下晶莹飞溅的玻璃渣,保持平静面容,抬头对着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工人说了句,“下次小心点。” 看着他抬脚小心翼翼离开那片玻璃碎末铺成的池塘,一个工人脚一软从脚手架上滑落,幸亏事先绑在腰间的安全绳拽住了他,身边几名工友赶忙七手八脚的把他拉了回来。 现在脚下同样有一块莹白的冰,就像当时撞得粉碎散落地面的那层玻璃,颜子虚心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忽然回忆起那幅场景,越发不再担心,放空的心里带着旁观者的心态,悠然而平静的等着,就像那时仰头平静的等待那场玻璃雨。 如果命运让你避无可避,那就是她希望你不要躲避。 与那时看到千百个自己不同,他只在越走越近的叶似锦那淡蓝的眼眸里看到两个自己,宁静得就像叶似锦身后朵朵绽开而凝固的白莲。 他此刻清楚的感知着叶似锦的每一刻心思变化,白泽的气息看似不变,在玄空望气诀里一人一兽的气息却无时不刻在发生细微改变、反复。 处于绝对上风的轻眉男人虽然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变,心里却像处于下风般每一刹那都在思索挣扎——这一指,究竟要不要递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似乎悄然发生了改变,刹马镇的刺麻、路途上的闲聊、三叶城的骰子,铁木城的夏日祭……所有的这些再加上那张十七字桃花贴呈现眼前,原本坚毅如亘古不化的大雪山一般的心思,终于在颜子虚平静宁和的那双眼睛前出现了一丝动摇。 莫非,命运注定我真的该和他做一场酒肉朋友? 叶似锦始终半悬于肋下,两根笔直如剑的手指,终于有些向掌心蜷缩了一丝。 颜子虚敏锐的察觉到这个细小的动作时,忽然心底里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叹息声。 【我的兄弟,莫非你真以为这个人是那种会轻易改变既定目标的人?】 刹那心神电闪而过。 转眼间,那只白泽头顶错节盘根如无数匕首交叉而成的双角上玉色光芒大作,巨大的神兽一跃而出,头颅微垂,而两丛锐角却像是十余把长短不一的尖刀,直刺颜子虚的胸口! 银色的兽目死死盯住依旧呆立不动的目标,可瞳仁里的那个身影,脸上却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张勾勒有数条黑色纹路的白色面具。 那漆黑纹路看上去,飘逸鬼魅,仿佛一只洞晓苍生的魔眼。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甘心和不愿(下) 忧郁症加自毁倾向患者又一次沦为看客。 像被囚禁在自己的身体里,以眼睛为窗,欣赏一场另一个自己主演的好戏。不可抗拒的和“虚”互换后,他心里那丝模糊的念头在此刻终于清晰明了。或许所有人都猜错了,他不是在赌命,而是在赌另一个自己愿不愿意甘不甘心在处于绝对下风时,把整副身家性命摆上命运的天平,而对面的筹码仅仅是酒肉朋友四个字。 而且,他如愿以偿的亲眼“目睹”了虚的出现,在昔我剑这个完全属于他的小千世界里,两个灵魂终于和睦的同处一室。或许是因为这个,也或许是因为颜子虚完全放弃了对身体的主宰权,所以虚也没有强势的连他的意识也剥夺,而是选择了一声叹息后,展现了云州某个雨夜里颜子虚曾经错过的真实力量,能让某个太监头子瞬间化为虚无的实力。 对于虚的第一句话,他甚至有不同的意见。在他的判断里,叶似锦手指微不可见的回缩正是这个大雪山第一刺客改变心思的明证,显然虚的意见恰恰相反,于是他主动现身。 叶似锦颤指,虚现身,白泽进攻。三者几乎是同一刹那,连念头都只来得及闪过的一个刹那,谁也不能说清楚究竟这三者谁先谁后,谁才是始作俑者。不过,也只有沦为看客的他才能有功夫操心叶似锦那个细微动作究竟是不是如虚所说,不过是大战前最后一次转移注意力的心神攻击。 覆上面具的虚,在电光火石之间心神传递过来个鄙夷意念,便已经轻松挣脱了无间?静狱的法术禁锢,以毫厘之差避过白泽兽头顶巨大的利角,离开了湖面上那片冰镜。 “没想到,颜兄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啊。”话语里满是感慨,“那先前的话还算不算数呢?” 虚随手往后一划,远处小楼里某个正纳闷怎么突然心神链接完全断开的偷窥狂娇呼一声,眼前一黑便向后瘫软在望千寻怀里,其余两女顿时手忙脚乱。同样奇怪怎么在一阵熟悉感觉涌上心头后便断开感应的秀雷来不及去帮望千寻,同样昏倒在地。 望千寻好一阵忙碌才将两人分别搀扶到旁边的椅子上,甚至没发现湖面上一阵大雾凭空而起,早已将颜子虚和叶似锦行踪掩没。 随手完成了这一系列“惩罚”举动后,虚好整以暇的负手而立,“我是我,他是他。别把我当做他的影子。” “你这样说,看来是不想取下面具让我看看面具后的真面目了。” “你们刺客的那套易容玩意,我看不上眼。”虚的话气势凌人,不容怀疑。“我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戴上面具,不过是因为你们不配直视我。” 叶似锦此刻终于确定眼前这人应该不是颜子虚,平素里和气的他怎么也不像说出这么高傲的话之人。“我相信你不是他。你的话让我怀疑你戴面具的理由是不是眼睛长在了头顶上。” 自从刹马镇蛮蛮酒馆里相遇那一刻开始就从来以温和个性示人的两人,终于针锋相对。 “我知道你就像颜子虚说的那样,终究想试试能不能像切水果似的,切下一块我的气运。”虚的语气像是在说他所听过最好笑的一件事,“然后吞到肚子里去。” “可惜,你的刀不够快。即便你使出大雪山非真传弟子不可得的秘术,无间?月切,也不够快。” 叶似锦终于变了脸色,眼神里不可抑止的露出一丝惧意。月切乃是大雪山历任山主口口相传的究极秘术,如今从外人嘴里随随便便说出来,像路边地摊上摆着的便宜货似的毫不值钱,内心羞怒之下更多的是冰冷的惊惧。 “诸星主命,双月掌运,以敌为明月,吾为暗月,交相辉映,然光始于明而终于暗……” “够了!”叶似锦闭上眼睛喝道,半晌才缓缓睁开,牢牢盯着那张鬼魅面具,“你究竟是谁?居然知道月切的法诀……” “按理说在昔我剑这个小千世界里,你应该感应不到大千世界的诸天星辰,可颜子虚这家伙为了表示坦诚,居然临时赋予了你随意进出昔我剑的权力,所以你才有胆布下北斗帝车阵。斗为帝之车,你已经走完七步,我刚站的极星位唯一的生门正对着白泽角,锐意主杀……” 虚看着叶似锦身后六朵冰涟漪,摇头继续道,“你先前只用手指结月进攻,无非是想麻痹颜子虚让他注意力都放在你手指上,而真正的杀招,是守住生门的白泽。也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你缩缩指头,就是萌生了悔意。” “为什么要说这么多,你能破开静狱禁锢,也就说明了你的实力至少是无矩境界。一步天涯,你比我高明得太多,何须再掀我这张你不看好的底牌?” “简单。我是提醒你,不要妄想拿我来走破境的最后一步。”面具之上看不到虚的任何表情,可叶似锦却好像能清楚的看到他嘴角的讥讽。 “用生死关头的战斗逼迫自己潜力,一举破境,实在是修行途中不得已为之的下下之策。你若这样做了,能不能走出至虚巅峰跨入无矩尚未可知,一旦你真的对我动手,即便你破了境,结局还是只有一个——我杀了你。” “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选。”虚摊了摊手轻松的说道,“我的建议是,你好好做颜子虚的酒肉朋友,这样子的话或许某天我心情不错,会告诉你暗之月切的补完法诀,那时你可以再去试试斩杀他人气运纳为己用。” 当暗之月切四个字从面具后的嘴里说出来时,叶似锦像被彻底抽去了主心骨一般垂下手来,白泽兽化作一道月白光华收入体内,“你连暗之月切都知道……” “向暗月立下誓言吧……” 伴随那张面具随白泽散落归入虚无,重新掌控自己身体的颜子虚接着便听到了这辈子从未听到过的古怪誓约,相比颠倒和尚在东林禅院里立下心血宏愿时的庄严景象,叶似锦的话显得荒唐至极。 “以大雪山和诸天里唯一的暗月起誓,我叶似锦从今天开始,将与颜兄有酒同享,有肉同当。” 第一百八十三章 桃花换酒 叶似锦说发誓就发誓的光棍劲让颜子虚有些佩服,虚说走就走的干脆也让他很是无语。事情来得突然去得利落,就像周遭那场正在慢慢散去的浓雾。虽然没有拨的云开见月明的爽快感觉,可是再看到对面叶似锦的模样,他还是不禁笑出声来。 轻眉淡眸的翩翩世家公子,眨眼间又换了副模样,虽知道大雪山中人这门易容本事的精妙举世难敌,可眼前这个胖子的形象实在落差太大。 “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 颜子虚盯着那足有两百斤的身躯很无奈的说,也不知道那身衣裳怎么受得了突如其来的内在压力,圆溜溜的肚子已经将腰带绷得几乎要断开似的。 叶似锦挠了挠眉间,“伤心的胖子,颜兄先前一语中的。修行最大的好处就是,我可以是吃货的命,却不需要有减肥的心。” “我该当做这就是你的坦诚吗?” 胖子苦笑,“连这副本尊模样都给你看了,又发了誓,你还不信我?” “在我看来,你誓言后半句比你现在的模样更搞笑。还是收了神通,做回你的浊世佳公子吧。”颜子虚说,“我倒不在意,只怕后面那座楼里几位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也别委屈了你那身衣裳。” 叶似锦转了个圈重新恢复先前模样,身上衣裳也重新变回量身定做的样子不再有撕裂之虞,颜子虚这才松了口气。 两个男人很默契的说着些不着边的话,颜子虚不问暗之月切的事,叶似锦也不提那个戴面具的颜子虚究竟是何来历。九州有句俗话,为了保守一个秘,你得再保守十个秘密。两人都是聪明人,不是自寻烦恼的笨蛋,甚至心里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待会望千寻等人若是问起,怎么才能糊弄过去。 想到这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均嘿嘿一笑,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叶似锦掏出的那个木头酒壶上。 男人们喝多了,总会做出些女人们不可理喻的事,这点几乎所有女人都知道。 何况,云州擂实在是数一数二的烈酒,在这个幌子下打打架似乎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还有吗?” “当然。” 叶似锦变戏法般索性从怀里掏出一只巨大的酒袋,颜子虚心想这家伙身上藏着的小玩意也不少,至少有一个储物法器是百分之一百可以笃定。 “你从千寻那偷的?” “哪敢,貉月兽那抢的。” 颜子虚笑得极为开心,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的最后一丝念头烟消云散,似乎那誓言,比不上此刻两名酒道中人彼此一番没营养的无耻话。 多个酒肉朋友,还是比多个敌人更值得开心啊,颜子虚拿过那只巨大酒袋,豪气的灌了一大口。 夜里碧蓝湖水看上去近乎黑色,那一大七小八块冰面映着月色灿然发光,原本是大杀器的北斗帝车阵极星位置那块最大的冰面上,两名男子盘膝而坐,浑不在意臀下凉意,任由醇香烈酒化作滚滚热流,从口到心,一路而下。 两人你来我往将大袋云州擂喝去小半时,一声响彻湖面的呵斥终于打断了他们你问我是否有师父,我问你可有兄弟,然后互相羡慕的闲话家常。 “颜子虚,你再不过来以后永远别想喝到云州擂!” 被突然晕倒的缨柠和秀雷弄得焦头烂额,用尽方法也无法让她俩醒来的望千寻无意看到湖中央的男人们竟然举杯邀月相谈甚欢,终于爆发了郡主脾气,直接出言恐吓。 “再过半个时辰晕过去那两个就能自动醒来,不过看来千寻是忍不住了。” “郡主殿下姐妹情深啊,颜兄好福气啊。”猜到虚刚才朝着小楼方向一挥手目的的叶似锦坏笑着,没有将左右逢源的意思明说出来。颜子虚点着头,笑着瞪了他一眼。 “今晚我就不在楼里休息了。” “啊?”颜子虚刚欲离开,听罢又纳闷的回头问了一句,话才出口顿时明白了叶似锦的意思。心情不错的他并没有脸红,而是揶揄道,“怎么听都有一丝嫉妒味道,只能怪你自己不能领悟桃花贴。” 叶似锦哈哈大笑,“桃花贴里桃花运,摘取桃花换酒钱。颜兄自去安抚佳人,别忘了明早带好酒过来便是。” 听出叶似锦笑他用身体交换云州擂的意思,颜子虚也没继续反驳,而是转身迈步,摇头晃脑间嘴里叹着,“除了嫉妒,还是嫉妒啊。” …… 看到毫不顾忌形象选择从窗口直接跳进来的颜子虚,望千寻没好气的一指旁边两个晕在椅子上的少女,刚要开口,樱唇便被直接堵上,强烈的酒气混合着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甚至来不及反抗,一只大手便穿过衣襟探入怀中,握住了一只柔腻如脂的玉鸽。心里怨气和防备瞬间褪去的同时,那一点嫣红极不争气坚硬如豆。 面红耳赤双目中春水泫然的望千寻好不容易推开颜子虚,压抑着喘息声小声嗔怪道,“干什么,你这醉鬼又来装疯,不怕她们醒来看到?” 颜子虚退开半步,好整以暇的抄手看着望千寻胸口凌乱衣裳间那抹雪白如月的美好风景,笑道,“那你到底是希望她们醒来好,还是不醒来好呢?” “你……”哑口无言的望千寻情急之下挥起粉拳要打,被颜子虚顺势再度拉入怀中。 两张面孔相距不足盈寸,彼此呼吸着对方气息,连心跳声也砰砰可闻。 颜子虚这次没有粗鲁的凑过脸去,而是忍着笑意,等着望千寻羞涩之下无奈的缓缓闭上眼睛,这才吻在了那长长的睫毛之上,然后才是娇艳欲滴的红唇。 “她俩不经允许偷看我,所以要过半个时辰后才会醒来。这段时间叶似锦也不会来打扰,我们要不要趁着月色无边,同享春宵?” 赤裸裸的邀请让望千寻体内情丝狂颤,嘤咛一声把臻首埋入颜子虚胸口,他轻笑了一声,探手抱起佳人直接朝顶楼卧室走去。 应该是春色无边,共赏月色才对,颜子虚得意的想,体内元气毫无阻碍的行遍望千寻全身,万千情丝尚未入正题,便已经壮大了一分。 怀里人儿越是意乱情迷,颜子虚便越是灵台空明,尽管浑身欲望火流奔腾不已,胯下分身也早已是坚硬堪比神器,可他却心头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熟练的剥去望千寻衣裳后,一边看着皎白如月的娇躯,眼中笑意哪里带了半点色欲俗念。 佳人如明月,不需照沟渠。 由夏夏初窥门径,至望千寻而登堂入室,颜子虚终于明白了智生和尚当年入青楼有感而发写下桃花贴的那份心思,感叹十丈软红里美人如花却终惹尘泥,桃花贴十七字若是没有惜护之心便永远只能在门外徘徊。这和尚,哪里是创的修行法门,根本直指人心,走的仍是阴阳大道。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有我的地方,便是你的云州。” 也不管沉迷痴醉的望千寻是否还能留意他在其耳边的呢哝细语,灼心誓言,颜子虚带着无比爱怜拥美入怀,万千炽热爱恋融于情丝,由分身处悍然挺入花心。望千寻娇躯一震,身体最深处猛然绽放出漫天迷离烟火。 远处湖中央依旧坐在冰面上的某人,听到依稀传入耳中的一声娇呼后,拎着又空了半截的酒袋摇头不已。 “唉,连个除音禁制都不放,也未免太猴急了吧。” ps:这几天白日忙,熬通宵码字赶文,也有些猴急,仓促间没审稿就发了,大家谅解则个 第一百八十四章 暗战(恢复更新) 【总算回来了,连夜更新一章,已是凌晨五点。虽然只有两千字,算是表个态。俺错了,大家骂吧。】 大雪山的高徒盘膝静坐在碧蓝湖上,沉下心思,慢慢将之前的事重新回味了一遍。颜子虚已经毫无顾虑的向他敞开了心扉,他虽然不能感悟桃花贴,但是并不代表看不懂颜子虚笔走龙蛇写出的那十七字里的玄妙。这个软心肠的好人,似乎已经将自己的九成九都无私展现在他身边的女人和朋友面前,除了那张白色面具下的最后一分神秘。 虽然已经获得颜子虚的信任,可叶似锦想到那张面具时心中还是泛起苦涩。最后这一分未知的神秘,给他的震慑远远大于桃花贴。放在眼前而不能领悟的奇妙法诀也许是机缘不够,而面具后仅露出冰山一角的恐怖实力才是遥不可及的差距。 中天书院关门弟子,坐拥智生和尚留下的独门法诀、左慈亲锻的半步仙剑,以及女神发丝这类诸天神物,却只是个至虚初境,未免太容易让人心生羡慕嫉妒恨,所以才有了那张面具……想到这,叶似锦仰头看着遍洒清辉的那轮皎月,感受着头顶和臀下传来的双重凉意,将心底最后那丝念头的余烬捻灭抚去。 “这么晚还坐在这里发呆?” 听到身后传来的话语声,叶似锦抿住笑意,头也不回答道,“事情办完了?” “嗯,应该说,才刚刚开始。” 颜子虚不客气的在他身边坐下,抢过酒袋喝了一小口云州擂,发出一阵赞叹声。 “美人入怀,这么快就抛开,你倒是舍得。” “不舍不得。再说女孩子家脸皮薄,我总不能追着问她感觉如何。”颜子虚说得信心满满,显然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自信十足。 叶似锦放下心中杂念后显得与他更为亲近随便,感叹着说,“年轻就是好啊。” 颜子虚失笑道,“说得好像你不是年轻人一样。” “我也没单单说你一个啊。”轻眉男人俏皮的挑了挑眉角,“桃花运走得这么旺,我看整个九州也没有几个像你这样身边女子奇葩争艳不说,还都上赶着投怀送抱的。” 任何男人都不会介意这方面的赞美太多,颜子虚也不例外。他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动作,示意叶似锦继续说下去。 “唯一能跟你像媲美的,怕也只有大明宫主人和扬州城里的那位公子哥了。不过即便是弘历和司马仲达,偌大后宫里也找不到仙器剑灵和女神后裔吧。神仙眷侣这四个字,我总算明白是怎么来的了。” 缨柠身上灵气四溢,英招兽身的气息半点也无,女神青丝给了她多大好处一眼即知,不过颜子虚还是很谦虚的纠正了一下叶似锦的用词,“昔我剑只是半仙器而已。” 叶似锦摇头说道,“早晚的事。”话里揶揄意味呼之欲出,将话题又导引向男女之事那个方向,摆明了要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颜子虚说他不过,索性闭嘴,任其忿忿不平的说下去,话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嫉妒,尽管知道这位大雪山的高第并不是会为女人眼红心热的人,却依旧佩服叶似锦演戏的天赋,滔滔不绝的说开来连带手脚比划,好像真的羡慕到了口水都要滴下来的地步。 待他如数家珍般将弘历和司马仲达宠姬的姓名特点说了个遍,最后将话题落在了司马仲达新收的一个名叫白小容的侍姬身上。 望着叶似锦若有所指的眼神,颜子虚只好顺着他的意图问道,“有什么不对?” “根据我的消息,这个白小容虽然名字普通,长得也不算是司马仲达姬妾中最漂亮的,可她的修为,应该是最高的。”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语气,颜子虚不禁想起现世里某个只爱白衣的男人,大雪山既然号称暗杀之术天下无双,想必眼线之多也是数一数二的,知道某些极为私隐的秘密也在情理之中。 “我只想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们不去打听的。” “这个消息花了我大雪山两条人命才换回来。天下人知道的不会超过这个数,”叶似锦伸出一只手,“你现在该更相信我先前所说的话了。” “我从来没说你那句誓约是戏言,虽然听起来像。” 叶似锦苦笑着接受了这句肯定,“我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大雪山上下所有人等有若你的眼睛,九州之上你所不知道的事和你杀不了的人,已经很少了。” “据我所知,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而这个真理往往就掌握在我动不了的少数人手里。” 叶似锦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究竟是在阐述事实,还是在打击他对于宗门的自信,想到不久前那张神秘面具轻易突破北斗帝车阵的禁锢,还随口点破了暗之月切的不传之秘,自己最为骄傲的两点都被眼前这人踩于脚下,顿时有些气馁,强自说道,“我的确不知道你的来历,也杀不了你。可要是我说白小容是天魔余孽,身为最痛恨天魔的书院中派来行走世间的关门弟子,你总该有所表示吧。” 颜子虚对于天魔一事的情感天平一端摆放着的,始终只是师门那几位老师的过往,以及那位所有师兄师姐视为偶像却因此逝去而引发的仇恨,对于他个人来说,天魔究竟是什么模样都不曾见过,若硬是要他同仇敌忾的喝斥几声谁谁谁全家当诛九族,以他的脾气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所以,他很小心的换了个话题,没有就天魔降临必有人祸的方向继续探讨下去,而是追问道,“那个白小容既然是天魔,难道她身边的司马仲达会不知道?” 叶似锦神情凝重,“如果知道,就是最坏的结局了。” 颜子虚想到什么,问道,“你的意思是,司马仲达和雍州大明宫那位一样,都是天魔麾下的棋子?” 叶似锦勉强笑了几声,“棋子不棋子我不知道。大雪山一向不反对九州世家争斗这类能带来生意的好事,我们只认钱财和宗门生存之道。但是以天魔七百年前的作为,想必他们再来的话,大雪山的主顾会少很多。要知道,没生意做,可是要关张大吉的。” 见颜子虚不说话,叶似锦继续道,“众人只道天魔大军一到就会遍地疮痍,战火必将把无数生灵烧成灰烬,所以各宗门都一直暗中提防这一天的到来,不想重蹈七百年前的覆辙。可在我看来,这场大火,早已经暗地里烧起来了。” “我们有所准备,天魔就不会?”叶似锦叹了口气。 颜子虚举起酒袋刚要喝,突然觉得腹中酒劲上扬,一股热气从胸腹顶上喉头,这口酒一时间竟然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杀了他 一瞬间似乎有无数零碎的片段闪过脑海,哽住喉咙,压住那口酒气,顿时让颜子虚拿着酒袋的手僵在半空。 叶似锦看出异样,问,“怎么了?” 半晌后他才吐出一口气,对视之下认真说道,“好像这一幕很久以前曾经发生过,很久以前,我们就这样坐在湖面上聊天。” 叶似锦忍住笑回答,“哥哥,这一套是我拿来跟漂亮姑娘套近乎的,你?我保证在这辈子我活了的几十年里,没跟你发生过这种亲密关系。” “我没开玩笑。”颜子虚正色道,“这辈子也许没有,不代表上辈子或是……” 他心里突然莫名其妙蹦出一个转世少年的影子,“……下辈子。” 见他越来越正经,叶似锦只得连连点头,也不知是认同还是敷衍,“嗯嗯,你身上的怪事和秘密这么多,你如果说这是下辈子会发生的事,我不会觉得奇怪。” “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叶似锦抢过酒袋喝下一口,抹了抹嘴,“或许真会爱上你。” 他小声嘟哝了一句,“对男人,也能把情话说得这么正经,难怪你说我那句酒肉朋友的誓约像是玩笑话。” 颜子虚装作没听到他的连番吐槽,痴痴的看着月色下眼前七片白莲般的冰雕涟漪,一时不知道突然闪过脑际的那些如幻如真的片段,究竟是上辈子的记忆残片,还是下辈子的注定。 “你说我上辈子会是谁?会不会也是某个修行者转世?” 听得他这般问,叶似锦倒是好奇的再度打量陌生人一般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两遍,缓缓摇头。 “就算是,那也是某位大能高人,斩断了你的三生因果。至少我看不出你过去的半点痕迹,平凡普通得跟今生有天壤之别。”他突然停了一下,想到某个更接近的答案似的复又说道,“或者是某位高人将你的三生因果完全屏蔽,以我的修为,根本看不透。” 颜子虚没好气的将酒袋砸过去,叶似锦的话不偏不倚戳中他心里的敏感之处。晋升洞玄时那些幼时回忆曾让他泪流满面,而至虚时又被打得粉碎,连原本让他自觉与众不同的心灵异能也像镜子上的墨迹,被洗得干干净净。纵然能清楚的看到了自己脸上亦有一张寻常时看不见的诡秘面具,却根本无从寻找其中关窍,比起现世里九处那个能恣意退出集云躲进小楼的那个自己,现在的他更像是一辆已经停不下来的马车,越来越快的奔驰在大雾弥漫的前路上。 “老是高人高人,要多高才能做到?”想到这,他又记起林婉儿和颠倒和尚曾说过的话,心头不禁一阵郁闷,莫非我就真要做颗上天手中的棋子,即便再重要再关键苍生气运,可终究不过一枚棋子。 叶似锦举起双手比划,恨不得将一只手伸到天边月亮上去,极尽夸张的说,“好几层楼,总之很高。” “大雪山有这种能看穿前世的术法吗?” “当然,”叶似锦想到那个能一口说破暗之月切的虚,此刻却懵懂的问着相较之下极为粗浅的问题,不由得笑了笑,“有些客人,可是挑剔得很。即便是仇家转世重生了,也是要把帐算清楚的。山门里若是没准备,岂不是显得太不专业。” 即便转世也要算清楚的帐,应该是很深的仇恨吧,颜子虚想着叹了口气,“也对,仇恨越大,报酬就越高吧。” 叶似锦听罢苦笑着把纤细如玉的手凑到鼻子下嗅了嗅,说道,“还好,这手上的血腥,我虽然能时时看到,却还是闻不到。” 仇恨二字,本就是说不清算不明的。颜子虚没有评论叶似锦的职业操守和道德观。刺客、杀手,无非跟刀剑一样,本身并不是罪孽的源头。一个能有嗅手之知的杀手,已经是很稀罕的存在。 他转了个话题问道,“如果客人提了个你暂时做不到的要求,比如,我今生的命运如果真是某个高人人以无上能力扭曲屏蔽,而我偏偏要请你杀了他,你会怎么办?” 叶似锦一怔,像是听到从未听过的难题,歪头想了小会才答道,“你现在的命运不好吗?左拥右抱,仙剑神物接踵而来,背后的靠山又是出过一个姬烽火这般猛人的中天书院,你还觉得委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你眼里我一时气运浓厚无人能及,最后也不过是摆在祭台上最高的那一只而已,现在没到时候,身上不过多扎了一根绣绸做饰物,看上去好看一点。” 叶似锦听到第一句话颇为好奇,嘴里反复咀嚼了几次,笑问,“这句话是哪里听来的,怎么听了像是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一句话似的。有没有下半句?” 颜子虚笑着瞪了好像根本不打算认真回答他的提问的叶似锦一眼,将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答案,“诸神不仁,以我为棋。” 叶似锦听出玩笑和抱怨意味,嘴里嗤了一声,“这般小气。你若是请我杀那个有好几层楼高的高人,我倒要听听,你打算付给我什么酬劳?” “这般市侩。”颜子虚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要是我拿不出对等的报酬,你就可以找到借口不做?” “你这么说,我倒真是好奇了,难不成你还真有心要杀了那位视你为棋子的人不成?” 颜子虚仰头看着夜空说道,“如果有,也是你我现在根本不能碰的人物吧。” 叶似锦笑嘻嘻的伸过一只手来,掌心朝着颜子虚。 “干嘛?” “击掌为约啊。你不是要请我杀人嘛。比起喝酒吃肉逛青楼,这个好像更适合我。” 颜子虚笑着,在那只莹白手掌上拍了一记,丝毫不觉坚硬锋锐,入手一片温暖,“你不先谈好价码?” “你先前不是已经预付了吗?”叶似锦笑得灿烂。颜子虚想想,不知道他说的是那篇桃花贴,还是虚所承诺的暗之月切的补完法诀。他没有问,心里却宁愿叶似锦指的是前者。 …… …… ps:我也宁愿你是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老陆的苦心铺垫。人生疑惑众多,书中舒缓一二。 感谢书评区留言的,以及默默跟进的铁杆们。真心鞠躬。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得失之忧,美人心意 颜子虚沉默,叶似锦也就不再说话,以往极难出手一次的他今天破天荒立下了两个约定,一个是以本命法诀为基础的誓约,另一个更是虚无缥缈到跟屠神弑仙没太多区别,一时间沉寂下来后,叶似锦也自觉有些荒唐。 接下来的日子就安逸了许多,纵然白日里和叶似锦交流修行感悟,时不时斗上几局,也是点到为止。每到夜里,郡主殿下必然是要趁着夜深时偷偷过来,两人卿卿我我一番,几日下来望千寻身上男子气息逐渐散去,娇媚神情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缨柠忍不住拉着颜子虚来到了那座依旧古怪的小镇上,神秘兮兮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指着大街小巷中每日里不知为何忙碌不息的居民们要他看。 颜子虚起初没瞧出门道,缨柠索性拉了一个手里拿着根糖葫芦舔个不停的小女孩近前,他这才发现其中蹊跷。原本应该对众人熟视无睹的小女孩居然很亲昵的对着缨柠笑了笑,转脸看到颜子虚时,却换了一副哀怨眼神。 与年纪不相符的眼光看在他眼里,颜子虚一怔之下竟然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看时脑子里竟然蹦出了秀雷的模样,这才心里恍然,又是尴尬又是无奈。 再看缨柠神态,居然也有两分跟小女孩一样的神情,颜子虚顿时心里亮堂一片,摊手说道,“原来你俩是抱怨我来着。” 缨柠没好气的说道,“秀雷妹妹也是要入六尘斩六根才能入道的,跟我借你破情关是差不多的道理。她现在七窍待开比我更惨。你倒好,居然和千寻妹子一起让她妒字当头坠了最难解的色尘里,还得跟我一样夜夜忍受你和千寻妹子的窃窃私语。你说你该不该?” 仿佛听到缨柠的抱怨,小镇上视线之内的所有居民同一时间停下脚步,如现世里最吓人的恐怖片一样人人都望着颜子虚投来一束哀怨眼光,让他顿生寒意,直觉得背上所有汗毛倒竖,冰冷一片。 所幸众人这一眼只持续了一瞬,像电影里某一格的停顿眨眼就过,看着小女孩依旧回复甜蜜的舔着糖葫芦的天真模样蹦着离开,颜子虚胆战心惊的小声问道,“不会有什么坏结果吧?” 缨柠板着脸说道,“一碗水不端平,以后这个镇子变成一个城,一个世界,所有人都以你为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还想有侥幸的心?” 颜子虚大呼冤枉,辩解说这才几天功夫不用把世界末日的情景拿来吓唬他,缨柠扭开脸说,“随你信不信,种恶岂能得善的道理你不是不懂。” 想到以前梦里虚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颜子虚当时就觉得剑灵少女就像自己的懵懂分身,如同现世里众多宅人喜好的育成类游戏,若是一个乖巧萝莉被养成一个离经叛道的古惑女,颜子虚心里不禁又是一个寒战。 “行行行,你说的对,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嘛?” 缨柠见半真半假的威胁奏效,这才忍住得意的笑容依旧寒着脸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过了,一碗水端平。我们几个连同敖嗔和小魏在内,你让谁不舒坦了,秀雷都有可能埋下怨根,以后斩不断六根脱不了六尘,不能晋升仙器,你可别怪我这时没提醒你。” 颜子虚一听她居然还加上了顽劣小童和哑巴大汉,顿时叫苦,心里察觉了一丝异样,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不是为了掩饰你吃醋这个真正目的,就大包大揽交给我这个苦差事吧?” 缨柠啐了一口,“少臭美了。本姑娘才不稀罕这些男女之事呢。总之信不信随你。” “那行,今天晚上我就把你和秀雷拉着一起,三人大被同眠,这算是端平了吧?” 缨柠顿时脸颊飞红,骂道,“你不是不知道秀雷七窍未开全之前是不能夺了她的本命真灵,污她的身子的。” 颜子虚心里明白过来,做恍然状点头,“哦,那就不叫她,换你和千寻一同陪我好了。你刚才也没说你不行,对吧?” 缨柠见颜子虚已经察觉,再度啐了一口,跺了跺那双鹅黄绣鞋头也不回的就往镇外走。 颜子虚哪里肯放过她,不用情丝就已经能感觉到这小妞心里已经有些慌,暗笑她作茧自缚,跟在身后一路油腔滑调说些让她脸红耳赤的话,看到一向强势的缨柠方寸大乱的样子倒也是件乐事。 回到住处,缨柠拉过见到颜子虚就有些慌乱,垂手捏着衣角不说话的惜秀雷,指着湖面上这几天没事就只是坐在冰面上发呆的叶似锦,说道,“那个家伙被你收买了,每天连这的大门都不进,做兄弟做到这份上,你可算够意思的。” 颜子虚嬉笑着,也不理会她,而是对着秀雷说道,“妹子若是可怜他,就给他单独再建个水榭楼阁安身。至于我每天晚上做的荒唐事,妹子日后也会知道我的苦处,大不了你在居所外多弄些虫鸣鸟叫,湖里的涛声也让它响得大些,自然就耳根清净了。” 颜子虚毫不脸红的说着无耻的话,缨柠一下听明白了脸上泛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而懵懂少女半晌才明白过来,一丝欢喜糅杂在大朵红云里升上脸颊,最后居然极老实的点了点头,鼻子里那声嗯如同蚊蚋鼓翅,微不可闻。 一声响动在旁边楼梯上响起,颜子虚转脸看去,同为当事人的望千寻也是满脸羞赧和不敢相信,显然是听懂了颜子虚让秀雷在夜里楼外弄大些声响的意思,一副差点没走稳要摔下来的模样。 “怎么了,情丝修炼本就只有这一条道,你们迟早都要陪我一起走这条路。早些挑明了,省的大家瞧谁眼红。” 三女被颜子虚赤条条的把话题挑明,个个都是只顾着捂住发烫的脸颊不及,哪里还有眼红的心思。缨柠最为硬气,也只是又爱又恨的抛下一句算你狠拉着惜秀雷扭头就走。颜子虚扳回劣势极为自得的望向楼梯,原本要下楼来的望千寻也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得意笑了几声,走到水榭里凭栏看去,一栋新的楼阁如沐浴春风细雨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在那七片似乎会亘古不化的冰莲旁拔地而起。 叶似锦看着身边多出的楼阁,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脸看向颜子虚这边。颜子虚以最洒脱的姿势向他挥手示意,指了指那小楼,又指了指叶似锦。 大雪山传人亦是玲珑心肝,猜到了七八分真相,苦笑着远远对着颜子虚微微鞠躬以示谢意。颜子虚摆了摆手,七分得意三分自信。 方才用言语同时挑破三女心防时,体内情丝勃然而发,壮大的势头竟然比前几天夜夜温柔更为迅猛,他暗自称奇的同时默默叹道,莫非真要做一个夜夜大被同眠的风流种,才会修行得更快?若是这样,把云州的夏夏一并带来,连对自己明显也是芳心暗许的玄锦绣索性也一起收了,让秀雷弄张能睡上七八个人的大床,那进境岂不是会有先前四五倍之快? 想到这,素来自认没有种马后宫癖好的颜子虚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然而看着平静如镜的碧蓝湖面,一阵明悟袭来,他复又轻轻扇了自己一记。 前几位与望千寻胡天胡帝时一直秉承着有情无欲的空明境界,即便分身坚硬如精钢抽动,心灵却散作了四万八千处随情丝一同震动,感受望千寻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意,并疯狂吸收这股爱恋而迅速强大,却与肉.欲半点不相干。 想到这有如脱下一件湿漉漉的衣裳,身心恢复干爽轻便,颜子虚轻吁了一口气,想到智生和尚创下桃花贴时的心情,心里便如同放了一面跟眼前大湖同样明澈无波的镜子,照得那些荒唐杂念瞬息间如正午残雪,散得一干二净。 知道自己无心无意间戳破了一层心魔孽障,他嘴里反复小声念叨着,“有情无欲,有情无欲。有情心柔,无欲意刚,刚柔并济,阴阳互生。由恨而知其苦,由爱而知其忧……”想到昨夜望千寻心满意足玉体横陈时靠枕托腮深情看着自己的眼神,颜子虚终于明白了情丝里传来的那丝玉人担忧出自何处。 得到时担忧失去,刹那间期望永恒。 在明白那一瞬间望千寻患得患失的心意之后,他只觉心头一坠,那丝忧愁凭空而至,昔我剑随其感应闪现手中,一时间竟然重逾万钧,犹如提了一颗星辰在手。 情知到了修行中最重要也最难得的顿悟之际,颜子虚身形一晃,出现在了数十丈外湖面上正欲登楼一览新居的叶似锦面前,似笑非笑。 轻眉男子这几日陪他试手多次,哪里不明白他此刻意图,又感受到昔我剑非比寻常的异样压力,头生巨角的白泽兽顿时出现在身后,气息鼓荡间至虚巅峰实力毕露。 沉浸在望千寻那丝得失心里的颜子虚恍如失神,只觉得那丝忧愁一遇体内情丝便一发不可收拾,如同汹涌潮水终于找到宣泄口,只觉得这一击若再不递出去去整只手就会要断掉,再拿不住那柄沉重的昔我剑。 没有任何花俏招式。 简简单单。 一剑劈出。 叶似锦朝胸前点出一指,疾退。 一指点出的那团莹白月光,还来不及在空中闪烁出第二个明暗,便淹没在汹涌如潮的剑意里,像巨浪中一角无助的礁石眨眼不见。 脚尖在星辰之力凝聚的那七片冰莲中的一片上点了点,叶似锦借力再退。 空中出现的第二团月华同样一闪即没,被如龙剑意一口吞下。 原本无坚不摧锋锐如刀的指尖月华此刻就像虚空里绽开的一朵娇柔小白花。 一退再退。 叶似锦犹如背后长了眼睛,准确无误的连退了六步。 剑意也毫不留情的连续摧落六朵小白花。 眼见重如山岳的剑意接踵而至,叶似锦已经退无可退,站在北斗帝车阵最后一个星位——摇光之上,憋在喉咙里那口苦意化作一声叹息,破天荒的伸出双手十指,连番点出。 十根手指带出残影在虚空里连番跳跃,舞出繁复玄妙的律动,数十点白光一闪而没。 终于在剑意临身的那一刻,叶似锦将衣袖一拂,灼目光华顿起。 数十点隐没于虚空的星辰之力同时显现,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枚星辰勾勒出一只巨羊昂扬双角拼命抵出的图案,正是黄道十二宫中星数最少的白羊。 无形潮水终于一分为二,吹得叶似锦衣角猎猎,劲风直让他眉头紧蹙,某一刻他甚至犹豫了一下是否要保险起见,抬手再度勾勒第二宫。 所幸的是在五十点微白星光完全黯淡之前,那股重逾流星撞击的力道终于呼啸而过,在叶似锦身后的水面带出两道长长的波痕,远远消失在一时间烟波浩淼的湖水深处。 叶似锦终于放下手来,刚要说话,便听到几声脆响。数个日夜没有任何消融迹象,借由大千世界北斗星力而成帝车七星,终于在此刻承受不住湖水荡漾的轻微力道,连同他脚下的那片在内的七块冰雕涟漪纷纷裂开,缓缓沉入湖底。 “恭喜颜兄。”叶似锦看着逐渐消失眼帘的残冰,带着苦涩之意清了清喉咙,“终于踏入至虚中品境界。” …… …… ps:打架就是费字数啊,就一招,用了千多字。 第一百八十七章 浪尖和浪底的心情 “你会不会觉得,我的修行进境实在是太快了点?” 由失神的状态恢复过来,颜子虚听得叶似锦话里不带虚假奉承,开口问了句听起来有些欠揍的话,好比是别人夸你长得漂亮时,你还涎着脸问哪里哪里一样。没有谦虚的意思,而是真的想知道哪里漂亮。 “嗯。”叶似锦点头,“颜兄修行的天份,在书院几位先生里,也该是数一数二的。” 叶似锦答的数一数二,有两层意思。姬烽火这个公认的天才已经作古,若算上他你只能第二,不算他你可算第一。 颜子虚知道他所指,说道,“都说洞玄是第一个槛,无矩是第二个。我很想知道,等我到了无矩这道门槛前的时候,老天会让我怎么稀里糊涂跨过去。” 话锋一转,带上几分无奈,与先前的无耻欠揍判若两人,叶似锦不知该怎么接话,蹙眉嗯了一声,尾音抬起老高。 “不久前我在睡一觉就入了圣阶,也就是你们说的洞玄;后来被打回原地却又在得到昔我剑的同时斩入至虚。我的人生是海啸里的无数巨浪,起起落落都不是常人能想象的。如果明天我又被打回洞玄或是直入至虚巅峰,你不要觉得奇怪。” “进三退一,破阵和下棋都有类似的道理。”叶似锦想了想,说了个他自认还算恰当的比喻。 颜子虚鼻子里哼了一声回应道,“我是人,不是马前卒或象棋子。让我修行境界上下不定也就算了,还拿我的回忆练习烹饪,随便抛洒油盐酱醋,就不行。” 见叶似锦对于自己的比方有些不解,颜子虚解释道,“我们家乡有句俗话,叫调口味,意思就是逗你玩。” 将人心的感悟融于情丝修行,一下进入至虚中品境界后,颜子虚才知道自己心里那口闷气实在是憋了够久。很久前对孟罗说过的那个许愿的小故事重新回想起来,倒真有点像是自己命运的风格。 “难怪你说要请我杀了那个在背后摆布你的高人。” “杀不了,就算打断一只手也是能解气的。”颜子虚眉头紧锁着回答。 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叶似锦半开玩笑的说道,“你想报复那个在暗处摆布你命运的人,自杀未尝不是个捷径。重要的棋子自暴自弃不玩了,想必一定会很让人失望。” 无脑且无良的建议让颜子虚仅仅犹豫了两秒便抛于脑后,笑骂道,“你这个提议倒是挺符合酒肉朋友的身份。” 叶似锦同样苦笑着,“让酒肉朋友去杀人,还是那种用脚趾头想都有几层楼高的人,这种提议我居然也会同意,也不知道是你内心太无耻还是我本性太纯良。” “无论是我来的那里,还是现在所处的九州,身边就没有什么正常人。孟罗和宁安宁是,你也是。”他笑着揽过叶似锦的肩头,往秀雷替他新建的住处走去。 “我哪里不正常?”轻眉淡眸的男人开始叫屈。 “好好的胖子不减肥,也不知道你怎么把那身肉收紧的。”颜子虚打趣着,边上下打量,像是叶似锦把肉藏在了身上某处似的。“要是在我哪里,你一定是家喻户晓赚得盆满钵满的减肥名人。” “我知道你是现世来的。虽然我没去过,不代表我以后不会去。师父说过,等我什么时候到了夺天境界,就自然知道怎么去,也会知道该去干嘛。” “你师父是夺天境的高人?” 叶似锦摇摇头,答了三个字,“他死了。” 两人站在顶楼,各自沉默了很久。 “算起来我师父很多。”颜子虚想到归藏仙府里靠阵眼灵气才勉强活下来的几位以及连面都没见过的智生,也有些感触,“真正教过我的却是死了几百年的一个花花和尚。” 左慈给颜子虚的感觉很特殊,以至于他始终将其视为朋友,甚至是兄弟一般的感觉。摸着怀里揣着的那个蕴含了时空规则的藏经珠,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因为自己而白发的少年现在究竟在何处,身边是否也有朋友一齐喝酒,随意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八散人的威名很多年前就举世尽知,我那师父却刚好相反,即便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叶似锦抬头看着夜幕说道,“他毕生都如同那枚看不到却主宰这方世界的暗月。” “你很崇拜他?” “不。”叶似锦摇头不已,“恰恰相反,我对他,只有敬畏。他给我说过的最有人味的话,刚才我已经说给你听了。现在想想,那是他唯一对我的未来意有所指的话。” “就那句去现世?”颜子虚很是好奇,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不应该吃惊,能创下大雪山这个神秘刺客门派的人,性格冷僻孤绝才说得过去。“现世里到底有什么?” “谁知道,也许是永生不灭的秘密吧。”叶似锦笑着随口答了一句。“你从现世来,应该比我清楚哪里到底有什么。” 颜子虚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没说出现世比九州多了些什么,即便这里没有而现世具备的,似乎也不是夺天境的高人们会看得上的东西。他无奈的说道,“我在那里被孟罗,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说成间歇性忧郁症患者,带有严重自杀倾向。在我看来,这里比现世更让我自在。” 叶似锦想到什么,忍俊不禁的打趣道,“难怪你会来这里,还弄出这么多事情来,如果真有操纵你命运的那个人,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你在现世里因为某个说不清的理由结束生命吧。” “嗯,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就是来这里找他算账的。” 想到那个戴着面具的虚若倾全力一击的恐怖情景,叶似锦在心里估计了一下,最后颓然的给出即便有时间结完黄道十二宫印也恐难抵挡的答案,他接着说道,“你就不怕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不答应?” 话语如刀,直戳颜子虚心窝。 两人这几天来一直互相避开的话题,这一刻终于被挑穿。 颜子虚想了想,等了半晌说出一个很没说服力的答案。虽然叶似锦觉得这个答案是事实,但听起来却颇有几分可怜意味。 “虚第一次出来时我完全失去自我,第一次杀人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可几天前他出来面对你时我看得也记得清清楚楚,可见此消彼长。他若是能一把将我扼杀了取而代之,就该趁早。” 说到这颜子虚甚至做好了下一秒就被身体里另一个存在取代的最坏打算,然后数个呼吸之后,与叶似锦好奇眼神相对的依旧还是牙关紧咬的自己。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你要我帮你杀人那番话也是说给他听的。”叶似锦盯着他说道,“小孩子总说长大以后要如何如何,大人们听了都只是笑笑,你知道为什么?” 颜子虚知道他的意思,“你是说小孩子的话都是些天真的梦想?” 叶似锦按着栏杆叹了口气,说道,“是啊,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实现。也许是因为戴面具的你出场过于隆重,吓到了我的缘故。今天晚上打击你的话也说得多,不在乎再多一句——什么时候你要是真的能嗖的一下跨过无矩那层槛,我才会相信你就是那百分之一。” 颜子虚苦笑说道,”我可是颠倒和尚和林婉儿说过的那个背负九州命运的关键之人,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吧。还是你觉得那个家伙才真的是……” 颜子虚正随口说着,却从叶似锦脸上的担忧表情读出他内心所指,顿时后半句堵在了喉咙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原本是打趣的话却变成向自己头上浇下的一瓢冰水,使得他浑身发凉。 半晌后他才把眼睛看向缨柠等三女所在的楼榭,突然发现一下子迈入中品境界的高兴已经荡然无存。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夜幕上的血痕 【这几日不正常,我是连书评区也不敢看的,进作者专区也是小心的瞥一眼收藏,见没掉反涨才稍安些,却还是有些不爽,怎么没骂我的,可见我是贱人一个】 叶似锦看到颜子虚听完自己当头棒喝的话后一脸失落表情,已经将其视为好友的他心里顿时有些歉意,调转话头说道,“其实你不必想太多。从我想去的地方来,就让我羡慕得要死了。” “现世有什么好让你羡慕的,莫非以你的境界现在还不能去是怎么的?” “也不是不能去,而是不到去的时候,所以就没去想该怎么去,其实现在我也是不知道去的方法的。” 叶似锦的话说得三曲四折像绕口令,每一句都转了层意思,让颜子虚心里念了一遍才听明白,“我以为杀手都该是言简意赅的,没想到你说废话的本事比我还厉害。说来说去是不是还是想劝我少想些不必想的事?我那里有句成语叫庸人自扰,难道你这里没有?” “有,可我不敢这么说你,倒不是怕你开不起玩笑,而是这四个字落到你身上,等于我骂了天下九成的老百姓。还有就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四个字的话要叫成语,你倒是解释解释。” 颜子虚听到这个问题愣了愣,为什么叫成语他还真没研究过,半晌后才答道,“现成的话语,自然叫成语。” 叶似锦露出被糊弄的表情,颜子虚讪笑两声不再说话。 两人均默默抬头看天的时候,颜子虚只觉得整个昔我剑世界静谧得像死去的坟墓一般,没有风声、涛声、人声以及鸟虫鸣叫,死寂一片反而让他耳朵里轰然如金钟长鸣袅袅不绝似乎能永无止境的这样一直响下去。 心跳声也变得砰然可闻之际,奇特的感觉猛然袭来,他突然觉得右手手臂血液像是沸腾了似的,如火烧针扎却没有丝毫的痛苦,只觉得右手血肉里无数细小的气泡从黑暗里、夜色中纷纷冒出来,然后相继碎裂炸开。 之前从没有过类似感觉,颜子虚疑惑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就像一个算命先生琢磨掌心纹路间那些玄妙的命运痕迹,要找出个所以然来。目光灼灼之下,掌心三条最粗的掌纹中中间那条就在他注视之下毫不避讳的悄然改变。 从中断开,一分为二。 颜子虚使劲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一切让人即便亲眼目睹亦难以相信的事实发生后,正犹豫要不要告诉身边仍旧看着夜幕发呆的叶似锦,便听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快快快,看天上!” 那急切的声音犹如第一次看到流星的小女孩。 “嗯?” 抬眼间,一副更让人震惊的景象映入眼帘。 如墨的天穹上众星黯淡无光,比寻常时大很多的月盘旁一道血色痕迹宛然,而且正在逐渐拉长、变粗。 数息之后,那条像是流星却诡异发红的痕迹已经掠过整个明月,像有人拿刀在那块巨大的黑色天幕上狠狠的砍了一记,沁出猩红的血色来。 “红色的流星?” 两人对视了一眼,颜子虚喃喃自语。 为什么昔我剑世界里会出现红色的流星这句话还没问出口,叶似锦便想到了什么似的拉着颜子虚,两人身形一闪,出了静室重新回到九州世界的夜幕下。 同样的天际,同样的角度,那道几乎划过小半个夜空血色弧线同样醒目。 像天际微微睁开了一只血色巨瞳。 能穿过昔我剑的屏障,清晰显现在另一个小千世界里的血色流星,这个异象让颜子虚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右臂的异样,以疑惑的眼神盯着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叶似锦。 “你好像知道什么?” 努力平静下来的表情里难掩一丝惊慌,叶似锦仰着头呐呐说道,“暗月入世,暗月入世啊,师父说过的暗月入世天象必有异状,莫非就是今天?” 九州历二九年七月未,有星孛于东井,践五侯,出河戌北,行轩辕太微,后晨出东方。十三日,夕见西方,锋炎再贯紫宫。至天市而徐行,炎入市中,旬后西去。五十六日与苍龙俱伏。 这番话曾经出现在话痨许子将的月旦纪里某个不起眼的页面,曾经颜子虚以为不过是一篇老头关于彗星的记录,而且写得诘拗晦涩,他也就没怎么在意,目光只是一扫而过。 此刻看到那道割裂天穹的痕迹,这些文字就自动浮上心头,尽管还是不明白许子将写的是什么,可最后那句五十六日与苍龙俱伏那句话不知道怎么搞的,让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除了不祥,还有一丝悲壮惨烈的味道。 叶似锦终于把头低了下来,郑重而缓慢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不是好兆头。” 颜子虚勉强笑了笑,“有什么凭据?也许明天便会多了很多淡扫蛾眉、红烛倾泪的诗句传世。你不觉得换个角度看也挺有诗情画意的吗?” “你都说了要换个角度看才有诗情画意,可见你刚才想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叶似锦没好气的说道。 城主府里最高那座书塔上碧绿光芒大作,青幽幽的光里,两人看到傲狠神色凝重的远远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三纵两跃上来傲狠身旁,颜子虚看到自己四师兄脸黑黑的难看的很,这才收起了强自说笑的心情。 “你们都看到了,天现血光,大凶之兆啊。” “叶似锦说是暗月入世,师兄你怎么看?” “若只是大雪山所指的暗月就罢了,我担心的不是暗月入世,每隔一段年月那枚寻常人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的凶星便会接近九州世界,当即便这枚代表着厄运和绝望的凶星挂在我脑袋顶上,身为修行之人也有各种逆天改运之策。我担心的是天魔择机入世,千万生灵涂炭,修行界这块天若塌了,这个世界就真要大祸临头了。” “不过是枚扫把星,颜色是怪了点,也不用事事都和天魔挂上钩吧。”颜子虚忍不住说道。 “暗月最接近九州时,所有封印的力量都会被削弱到极致,就连九州世界与其他三千世界彼此之间的屏障之力也都会被削弱到最低。天魔不是笨蛋,说实话,现在就是他们最好的大举入侵时机。” 颜子虚再度抬头看着那道像是被人在漆黑画布上泼了一条血红颜料的光带,皱眉说道,“在我家乡,这种星辰被称作扫把星,虽然是不祥的征兆,却也有个来去的周期,怎么你们好像是看到不速之客似的?” “暗月归期我们能算到就在最近数年,不过你说的这个红色扫把星,我有生之年也是第一次见到,早先有史书记载一次的就正是七百多年前……” “……天魔入侵之时。”叶似锦喃喃接话。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良久之后傲狠才继续说道,“神眼湖水位持续下降我就开始忐忑,如今担心成真,原本的计划又得提前了。小师弟好像这些时日不见修为又有长进啊。” 傲狠的话突然跳到闭关上,颜子虚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嗯嗯点头。 傲狠在他肩头拍了拍,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这样,小师弟介不介意去替为兄做件事?” 见颜子虚不解,灰发男人笑笑,“神眼湖的水由铁木河向东入碎玉海,碎玉海里海族避世不出,世人都以为他们与世无争,殊不知当世最大的宝藏却由他们牢牢守护着,换个角度,说海族实际上是世上最大的守财奴也不为过。” 颜子虚想到儿时听过某个关于猴子去海底龙宫寻宝的故事,不由得开口问道,“师兄要我去寻宝?” 傲狠看着一旁的叶似锦说,“既然所有人都说师弟运气好到没边,我也很想知道能让自然女神青丝主动投怀送抱的运气,在黄昏战场里能不能继续好运连连。” 叶似锦脸色变了变,黄昏战场四个字似乎勾起了他另一个回忆,眉头也微微拧了起来。 颜子虚没注意到他表情变化,而是疑惑问道,“黄昏战场是什么?” “自然女神一向特立独行爱恨分明,你得到祂的传承,却没得到有关于黄昏战场的记忆,这让我有些好奇你与那只英招的交流究竟进展到了何种地步。”傲狠悠然抬头,看着诸天星辰相继隐没身影的夜空里孤零零的明月和那条血色伤痕说道。 “古时诸界神祗争斗,九州世界亦被波及。在碎玉海里有个诸神战场的入口,我想你应该能找到它。” “就这些?你以为就告诉我这些,我就能找到这个神仙打架的地方,然后抱着一大堆宝贝回家?”颜子虚有些想不通究竟是什么给了自己这位师兄如此大的信心。 “不,我没说过那里能找到一大堆宝贝。”傲狠正色说道,随即转头朝叶似锦问道,“你也觉得我的小小请求很过分?” 轻眉男人想了想,摇了摇头。 颜子虚怒道,“那你跟我一起去啊?” 叶似锦挠了下眉心,很干脆的回答,“好啊。” 颜子虚顿时被两人弄得没有一点脾气,泄气的耷拉着肩说道,“师兄,这可比去壁垒沙漠找龙珠难多了啊。天上不过出了个长得有些奇怪的星星,不用这样看重我的能力吧。” “不是能力,而是气运。”傲狠随即转了语气,“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可以躲在静室里闭关修行个三两年,顺便左拥右抱把传宗接代的大事做了也行。” 话已至此,颜子虚也不好再说什么,傲狠这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从开始就没说要你去诸神战场里寻宝,我只希望你能去碎玉海逛逛。我不知道你会以何种方式找到诸神战场的入口,但是我很肯定你能做到这点。至于怎么进去,要不要进去,我相信你会有自己的选择。” 谆谆善诱的话让颜子虚有种熟悉的感觉,以前的一个白衣男人就是这样类似的语气,应该是更狡猾一点。颜子虚不禁内心暗暗悲叹命运总跟自己开玩笑,唯一不同的就是身边的人不姓孟姓叶。 两人于是重新回到静室昔我剑世界里碧蓝湖畔看着天上的血红伤痕发呆。 过了很久,叶似锦才说,“其实你可以不去。” “我以为这句应该我对你说才对。”颜子虚答道,隔了会又说,“他是我师兄,没理由害我。” “你是我朋友,陪你去也应该。”叶似锦似乎也在回答他同样却没说出口的问题,然而朋友前面始终没能开口加上一个好字。不是不能,而是叶似锦纵然能拟人生百态,一旦触及内心深处那片冰雪净土,还是没有颜子虚这般表面纯善实则脸皮极厚。 颜子虚认真的看着他,“你答应跟我去,实在是超过了酒肉朋友的范围。我以为酒肉二字自此就该去掉。”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位多少年都不曾正眼看过男人的郡主肯为你重新穿上女装。”叶似锦用更认真的表情说道,“你真的很会煽情。” 颜子虚听罢愁眉不展的看着远处三个女人居住的那栋水阁楼榭,苦着脸说道,“同时对三个煽情,弄不好就是讨人嫌。” “如果能十来天进一品修为,再讨人嫌也是值得的。” 颜子虚苦笑着点头,“莫非你羡慕嫉妒恨?” 叶似锦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然后再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之下都笑出声来。 各人生下来就决定了各自走的路不尽相同,即便做相同的事,也不会有相同的结局。两人都不是蠢蛋,明白这个其实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弄明白的道理。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简单就答应你师兄去黄昏战场。听说那里极难找到也极难进去,更重要的是,几乎没有人进去还能出来。” “是几乎没有还是完全没有?” 叶似锦想了想,老实回答道,“据我所知,完全没有。” “现世有句老话叫神仙打架凡人勿近,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是好歹我也算是真人一级的人物了,再说那个地方不过是神仙打过架而已。多一个字,意思可大不相同。”颜子虚用自我安慰的语气说道,“你们不是都说我是诸神眷顾的棋子吗,劫世未到,如果我那么容易就死翘翘了,那岂不是丢了诸神的脸?还有那位一直操控我人生的高人,想必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吧。”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这是变相的自杀寻死?”叶似锦无奈说道。 颜子虚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错,我是很好奇,我的命究竟有多硬,还有就是……” “我的运气究竟有多好。” 【新书发了三章,其实我自我感觉不错的,尤其想到我居然能同时开两个故事,真自豪】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终归入海 但凡不怕死的人往往都能活得比较长久,因为那些不怕死而早死的人一般都没多少人记得,能流传下来的总是些富贵险中求的故事。颜子虚接受了去碎玉海“逛逛”的请求后,第二日便带着主动请缨的叶似锦动了身,随行的除了已是本命剑器根本不可分割的昔我剑灵秀雷、敖嗔和小魏,还有以那根神物青丝为借口死活要跟着同去的黄衣小妞。傲狠原本想请其留下镇守古阵樊笼,哪知缨柠怎么也不肯,指着颠倒和尚说有个光头坐镇城主府足矣,傲狠不好强求,却又拿出一封火漆封印的密信给了望千寻,说是给云州之主的亲笔信想要望千寻亲自带回碧落城。望千寻知道颜子虚颇为敬重这位四师兄,也不好意思像缨柠那样薄了傲狠面子,加上心底确实也想回去好好跟自己父亲私下说说关于心上人的事,便带着依依不舍的神情默默接过密信,主动站到了送行的队伍里,看着颜子虚的双眸几乎能滴出水来。 颜子虚知道玉人心思,也是在给秀雷和缨柠腾个位置,心里哪里不感叹有美如此夫复何求,毫不避讳众人眼光揽过望千寻肩膀在其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引得她脸颊一阵飞红,带着羞涩点头的模样哪里能让人相信不久前曾引弓欲射的冷口冷面世子就是同一个人。 颜子虚回头朝斜飞着眼珠伸手,说道“把那枚八识锁龙扣还我,我知道昔我剑不肯吞了它,还在你手里呢。” 缨柠没好气的撅着嘴把金镯子递还给他,颜子虚接过后复又递到望千寻面前,“这是我八位师父之一的紫虚上人送我的,也算是师门信物,如今你拿去给你父王看了,便知道我的心思就是书院的心思。” 望千寻接过后乖乖套在皓腕上,那枚锁龙扣极为通灵,缨柠要拿去祭炼昔我剑时拼命抵抗,此刻却极为顺服的变成大小合适的一个秀巧金镯,仿佛也认了颜子虚的话当望千寻是半个主人一般。 望千寻脸上总算有了几分喜色,想到什么便又取下了腰间那个小巧葫芦,也不说话只是伸手递到颜子虚面前。颜子虚笑着接了,两人这才在大家面前完成了情侣暂别的肉麻桥段。 傲狠清咳两声,看着颜子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颜子虚知道自己这位顶着杀星名号的师兄实际上心细如发,便对叶似锦和其他人说要他们先去门外上马等候,自己和师兄再说几句就来,这才屏退众人,笑着说道,“四师兄有话可以直说了。” 灰发男人叹了口气,依旧拍着他的肩膀两下,这才说道,“我知道你看出来我极力想分开你身边这些人,不愿他们与你同去的蹊跷。实不相瞒,你去碎玉海一事婉儿有过一梦,醒来对我说你不会有事。” “那岂不是很好?”颜子虚笑着反问。 “关键是,你身边的人会有事。” 傲狠的话让颜子虚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问他,“谁会有事?” “婉儿若是知道,我哪里用得着将你身边这些人都一个个找尽理由留下。” 又是天机难测,颜子虚眉头紧蹙着,“嫂子就是说身边的人会有事?” “对,我问了几次,都是这句你不会有事,身边的人会有事。你知道人做梦经常会醒来后忘记大半,何况感天之梦更是被冥冥中的力量所扰乱,有时醒来仅仅只记得个大概,所有细节都忘得一干二净。” “嫂子是普通人,能做到这点已经难得了,师兄也不用觉得愧疚。说起来我还得感激才是,至少这趟碎玉海远行,我知道大事小事该由我亲力亲为便是。”颜子虚苦笑着说道。 “就怕你身边的人什么都不做,还是会有劫数。”傲狠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把这句不中听的话挤出齿缝。 “叶似锦修为比我还高,缨柠有其母神物庇佑,至于昔我剑,最多我不拿出来用便是了,即便再有事,也不会是伤及性命的大事,师兄放心好了。”颜子虚宽慰着傲狠,“再说你不也说我气运通天,逢凶化吉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婉儿说了你此次去必有所得,希望你回来后衡量得失,不要怪师兄就好。” 颜子虚没有说话,笑着摇头道,“我跟叶似锦说过,师兄就是师兄,总不会害我。神眼湖边初见第一眼,我就有这个亲近念头,若不是早有了师兄弟的名分,我必定是要拉着你结拜一番的。” 傲狠大笑道,“难得你这般爽快豪气,我要是再说什么,倒显得做师兄的小气了。好好好,我就在青州等你,看看你这趟能得着什么奇遇回来!” 听到这颜子虚涎着脸追问了一句困扰多时的问题,“那能不能告诉我,黄昏战场里到底有什么?” 傲狠依旧嘿嘿笑着避而不答,“总之不会比你脑后的救命头发差。” “这根头发能救命?”颜子虚摸着头顶那根完全不知躲到那里去了的女神青丝,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毫无异动的神物,苦恼回答道,“我怎么就不觉得呢?” “自然女神千万年前的一记伏手,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轻易算计到的,总之只有好处没坏处就对了。” 说着傲狠一推颜子虚,“去吧,别让那些甘愿随你犯险的人久等。” 见颜子虚依言向外走去,抬头看着即便白日里依旧能清楚看到的天之血痕,傲狠指着天空提醒道,“当流星血痕不再变大,就是暗月最接近九州的时候,要不要进去黄昏战场,你自己把握。” 见颜子虚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傲狠心想,你一定会选择进去的,对吧。 思绪转动间,似乎根本没去担心颜子虚能不能找到入口这类问题。 颜子虚身形消失在门口转角之后,林婉儿娉婷走来挽住傲狠的手臂,担忧的问道,“夫君犹豫了数日才决定把我的梦境感应说给他听,你就真的放心他们这趟远行?” 傲狠轻轻拍了拍臂弯里那只小手,笑着说道,“老婆大人的话,怎么能不听?” “讨厌,人家认真问你。”林婉儿嗔怪着斜了他一眼,笑骂了一句。 灰发男人脸色一正,“大师父左慈曾说过无矩境界和夺天境界与修为积累已经没太多关系,关键在于心和命。我跟小师弟这段日子相处总有个奇怪的念头在心里挥之不去。” 傲狠一声唏嘘,“小师弟的确才到至虚,却比无矩巅峰的师父们更难看懂,如果不是他的心或命都已经远远超过至虚,那只能说明一点。” 见傲狠停了停,林婉儿好奇追问道,“说明什么?” 傲狠转头看着自己爱妻笑得有些不正经,“只能说明你夫君我老了。” 颜子虚没能见到这种形式截然不同的恩爱,他和缨柠、叶似锦策马出了城主府,取道铁木河直奔碎玉海。路上两个男人不时抬头,天穹上那条血与火的痕迹仍然在拉长变大,颜子虚想着以前听过的天裂而洪水现世的故事,怔怔的有些出神。 缨柠显得极为开心,叽叽喳喳像是好不容易出远门游玩的小女孩,似乎根本不在乎头顶上那条已有一指粗细的天之血痕。见坐在船头的颜子虚不搭理她,这才撅着嘴坐在船舷上,埋怨各自沉默的两人不肯陪她玩。 “你就不怕无数妖魔鬼怪从那条缝里蹦出来一口吃了你?”受不了的叶似锦出言恫吓。 缨柠一个白眼回敬过去,嗤之以鼻道,“当我三岁小孩子啊,三千世界之间这种稀奇古怪的星辰多了去,一颗‘哀郁’有什么好怕的。” “这颗彗星叫哀郁?看样子你懂得不少啊,说来听听。”颜子虚接腔道。 “彗星这名字也挺好听的,你管这种长尾巴的叫彗星?”缨柠瞪大眼睛看着颜子虚,“虽然哀郁出现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也不至于让你们愁眉苦脸成这样,连话都不想说吧。” “哀郁伤五内,泣泪湿朱缨。这颗星在很久以前就被视为争战的象征,一旦出现便意味着天下战乱即将开始,男人们前方沙场搏杀,女人们在后方五内俱焚,因为思念而哭得通红的眼睛就像这颗星的样子,故而得名于此。”缨柠好奇的问道,“你俩不会都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来由吧。” “没想到这典故还挺煽情。”叶似锦问了问船夫抵达铁木河入海口的时间后,对着颜子虚比划了一个指头,然后好整以暇的对着缨柠说道,“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听闲着发慌的你说说那些年,你妈妈说给你听的故事。 一日光阴眨眼就过,当一望无际的碎玉海出现在三人面前时,叶似锦和缨柠还在意犹未尽的为着暗月这颗星辰是否真的存在的问题斗嘴不已。 一眼望去,千亩蓝田里数以万计的百合花开了又谢,带着腥味的海风吹过带起颜子虚耳际额角的头发,三叶城港口忙碌人群如蚁,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看着完成任务迅速离开的小船呆了呆,转头对着还在斗嘴瞪眼的两个星辰学者说道。 “我们好像没有预订出海的大船吧?” 被固执己见的叶似锦弄得恼火的缨柠似乎找到了另一个发泄途径,不失时机的暗讽道,“看来你那位城主师兄对于你这趟远行,还真的是很放心咧。” 【高潮将至,不求红票不求打赏,留个言足矣】 第一百九十章 多一人而多一事 【一直想一天两更,无奈每日留言数量疲软超不过五条,我也实在懒于执笔,吆喝一声,亲们能懂否?】 颜子虚装作没听到缨柠抱怨话的同时左右打量着,正想要不要选一条合适的大船好出海,却听到一天之内养成了抬杠习惯的叶似锦说道,“阴阳明暗,一切都自有安排,傲城主若是连这些事都担心颜兄,也就不会让他走这一趟了。” “哟,你这话倒有几分颠倒和尚的味道。无为而为之,静观其变是吧?” 缨柠毫不相让。 “好啦好啦,”实在听不下去的颜子虚终于出声当了和事佬,“你们俩从昨天上船开始就开始斗嘴斗到现在,能不能把力气省下来考虑一下正事,例如,找个地方先填饱肚子?” 叶似锦首先举手赞同,不过接下来的话让颜子虚和缨柠同时丢出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知道三叶城港口有家海鲜特别贵但是也特别好吃,刺脊黑背鱼生鲜嫩软滑薄如蝉翼入口即化,据说削去半边身子的刺脊鱼丢回海里还能游,可见大师傅刀工厉害。不过先讲好,我可是身无分文啊。” 看到颜子虚将求助的眼光投向自己,缨柠蹙眉问道,“你不会也跟他一样穷得叮当响吧?” 颜子虚讪讪的笑笑,说道,“确切的说,我变穷的日子比他更早些。” 叶似锦毫无内疚之意的大笑,“似乎跟着颜兄,都会变得身无长物咧。” 颜子虚掏出望千寻临别前送给自己的小酒葫芦,拎着朝叶似锦得意的晃晃,大雪山首徒顿时败下阵来。喝惯了云州擂,其余的烈酒还真得如白水一般,叶似锦吞了口口水,开始想象黑背鱼生和云州擂同时入口的美妙情景。 从怀里掏出一个漂亮的织锦荷包拍了拍,缨柠俨然一副管家模样,大模大样的对着两个穷光蛋说道,“带路吧,吃白食的。” 叶似锦说的那处食肆名叫鱼悦江湖,在三叶城海港旁正对着远海的三鲜岛,下两层楼早已座无虚席。引路堂倌见三人不俗模样,尤其是最穷的叶似锦偏偏最像世家公子,便满脸堆笑直接将三人引上风景最好的顶楼,上楼时一路对着叶似锦点头哈腰嘘寒问暖,根本没拿正眼去瞧一眼今天的金主小妞。 缨柠连问了两次附近有没有出海的大船可租都没有回应,顿时柳眉倒竖,堂倌听到叶似锦熟练点了几道名字极长一听就是贵得要死的招牌菜之后堆笑转身之际,嘴里用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声音说了句,“狗眼,狗腿,狗模狗样。” 颜子虚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好啦,生这种气犯不着。” 小妞扭头打了他的手一下,恼怒的大声说道,“不准摸我的头发,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连我肩膀都不到,他偶尔把你当当小孩子也正常吧。”叶似锦抓住机会开着玩笑,对着颜子虚挤挤眼睛。 “我是他的女人好不好。”缨柠更加来气,声音顿时提高了几分,引得被几个屏风隔开的其他桌客人纷纷投来怪异的眼光,在颜子虚和缨柠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你如果再说下去,我就变成人贩子或恋.童癖了。”颜子虚无奈的举手投降,路上见识过缨柠和叶似锦的唇枪舌剑之后,他了解到了这丫头似乎是因为以前太久没和人聊天的原因,几乎能滔滔不绝的说上一天不说,谈到某些领域例如暗月和群星方面的知识,连叶似锦也难以招架。最关键的是小丫头说话喜欢夹枪带棒,试想现世一个学识渊博的教授和路边叉腰与人对骂的大婶合二为一的效果,颜子虚很识趣的告诫自己在缨柠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闭嘴。 见颜子虚和叶似锦不约而同扭头做望海状,缨柠却还不肯放过颜子虚,撅着嘴说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弃我不如千寻妹妹有女人味。” 迟到的窝心一拳。 颜子虚郁闷不已,叶似锦却忍俊不禁笑着说,“这你就弄错了,我们的郡主小姐几个月前应该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女人味。” 接着缨柠做出了另一件让颜子虚更加无力的事——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惜秀雷突然现身且被小丫头亲昵的挽住后将头靠在她的肩头,一个笑颜如花,一个羞涩内敛。 “那我和秀雷妹子谁更有女人味?” 在颜子虚终于明白自己的本命剑灵和英招女的关系已经亲昵到可以心神感应召唤其无视自己的要求擅自现身时,一个带着欣慰笑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解了这个无论怎么回答都会得罪一个女人的难题。 “小颜,看来你过得比我想象的更幸福啊。” 所有的光线在经过他之后似乎变得更加柔和干净,连一丝特殊的气息都无从感知,乍看上去就像一个寻常的邻家少年亲切而随和,除了那头白发是唯一吸引注意力的地方,然而即便他这般施施然从三叶城最昂贵的食肆顶层屏风隔断里走出来,却没有人向他投以过多好奇或关注的目光,所有人都只是随意瞥过一眼,便各自将眼光撤回到精美食物或窗外海景上去,犹如这个邻家少年的一言一行都再平常不过。 即便是叶似锦,刚听到这句关于幸福的断言也仅仅是挑了挑眉,好奇的询问目光在颜子虚脱口而出的一句师父之后才骤然想到某个修行界里的传说,惊讶的心情久久方才平复如初。 放弃夺天修为转世重修,仅仅十九年便势不可挡重入夺天境界,一夕白发便踏入无数天才一生也难以踏入的夺天第二重,有日近西山之势的中天书院一夜间直逼一宫一院两阁三府之首的大明宫,除了左慈左元放,还有哪个白发少年能让颜子虚喊出这声师父? 左慈笑着摆摆手,走近众人的隔间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正拿起空杯想要倒杯茶水,乖巧的缨柠哪里会还不知道这位的来历,又因为那句关于幸福的评论,故而抢先端起茶壶恭敬的给他斟满,换来左慈呵呵一笑,食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 “看,连我都跟着你沾光了不是。原本还在想会遇到谁,没想到是你们。” 左慈看了桌子对面的叶似锦一眼,叶似锦顿时觉得那道目光里蕴含了成百上千种不同的意味,不知是询问还是肯定亦或是赞赏,一时间竟是傻傻的呆坐着,只觉得心里像突然被无数种情绪和回答的言语瞬间充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一声师父就够了,我也没正式教过你什么,书院外还是你我相称比较好。”左慈看着欲言又止的颜子虚扬了扬头示意他不用太正式。 “你在等人?”颜子虚定了定神后换了个语气问道。 “也不算是等人,只是觉得会遇到想要见我的人,没想到先看到你。既然你来了,那本该遇到的也许就遇不上了。” 带着些玄乎的话让颜子虚有些头晕,笑着说道,“那我倒是搅局的不速之客啦?” “搅局谈不上,是傲狠让你来的?”左慈一语中的,缨柠和叶似锦顿时觉得愈发神奇了。 见三人都以看神仙的目光注视自己,左慈嘿嘿笑道,“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你去青州做说客的事天下尽知,别人不知道你四师兄找了个好老婆,我可是知道。” 颜子虚恍然,老老实实说道,“的确是四师兄让我去碎玉海走一趟。” 左慈摆手打断了他,“左边第二桌便是翼州羽家的斥候,这座食肆幕后大老板跟大明宫主人走的近,碎玉海的事就等到了碎玉海上再说吧。” 有大雪山众多眼线源源不断提供情报的叶似锦虽然早看出羽家斥候的存在,却一直不知道这座鱼跃江湖的幕后势力竟然是大明宫,见左慈闲话家常般随口点破这些秘辛更是心头一震,想到刚才那一眼里各种复杂情绪,对于夺天境高人的敬畏顿时又多了三分。 左慈有言在先,各色菜肴上来后众人也不再说碎玉海一行的事,只是说些不咸不淡的闲话,也大都围绕颜子虚一人。知道左慈来历的叶似锦都不敢放肆,惜秀雷本就有些拘谨,如今见了外人更是不发一言,只是捏着衣角连黑背鱼生上来也难得动一筷子,倒是颜子虚多日不见左慈偶然重逢便开心得不得了,话比平素更多。 缨柠主动说起自己过往以及和颜子虚的那些事,左慈也像早有预料一般毫不惊讶,只是在谈及小丫头情关一事时,眼神里多了些跳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感触似的叹了口气。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时辰,到了后面叶似锦在云州擂作用下也逐渐少了些拘谨,数人谈笑风生吃得其乐融融。 临到最后结账时缨柠掏出那个可爱的织锦荷包来却被左慈笑着制止了,白发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张云州钱票递给了堂倌,说了声其他找零给他打赏,见堂倌兴高采烈下楼去了,这才饶有兴趣的示意缨柠将小包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众人皆不解,然而看到缨柠从包包里掏出一把光灿灿的金叶子来时叶似锦率先笑了,打趣道,“这可是一千年前通用的钱币,莫非你还当现在是那时的牧云皇朝吗?” 久居青州山林的缨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复又瞪了叶似锦一眼,这才收起那个织锦小包,好奇的问左慈,“你能看穿我的包包?” 左慈微笑摇头说道,“我只是知道今天注定该我散财,而你们几个今天的面相,一看就知道都是八风不动坐享其成的好命。” 颜子虚心里一动,问道,“莫非出海的船已经定下了?” 左慈指着港口一艘升帆待发的海船点了点头,颜子虚不禁感叹道,“这下我真不知该佩服四师兄还是嫂子好了。” “我倒是好奇,林婉儿临行前没交待你什么吗?” “有,但在师父面前也不过是过眼烟云。” 颜子虚一记恰到好处的马屁让左慈无可奈何的笑了。 下得楼离开食肆后,左慈抬头看了看天空说,“一入夺天便可知旦夕祸福,但总归只是些心血来潮的一时感应,不可当做命运的指引。林婉儿告诉你的那些话你不必告诉我,可还是得记在心里。这一世的感天者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以燃烧寿命得来的忠告,即便是夺天境界也不敢小觑的。” “你的意思也是要我到时自己做选择?”颜子虚强忍着把傲狠的话说出来的冲动,抱怨道。 “你们三个来鱼悦江湖吃东西,不也是选择吗?” 众人踏上一尺来宽的舷板晃晃悠悠往这艘名叫“风暴迅雷”号的海船上走的同时,颜子虚小声嘀咕道,“吃饭这种小事哪能比。” 走在颜子虚前面的白发少年突然在舷板中央站定,颜子虚急忙跟着停下脚步,以至于身后的缨柠一把撞在他背上,差点没掉下海去,趁机揩油般大叫着抱住他的腰怎么也不肯放手。 左慈转过身来对着颜子虚说道,“如果我突然不想走了,或是走不动了,你怎么办?” “嗯?什么怎么办?”颜子虚有些糊涂,不知道左慈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左慈指了指颜子虚身后的缨柠、叶似锦以及秀雷,笑着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他们要上船,而我不得不下船,你会怎么办?” 颜子虚张着嘴呆了呆,随即皱着眉说道,“你干脆问我脚下这块木板断了,我该救谁不是更直接?” “也行,”左慈双手抄在胸前,“你怎么办?” 缨柠双臂越抱越紧,脑袋在他背后亲昵蹭着似乎很享受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颜子虚伸手去拉,却适得其反让小丫头更加用力。 “有没有搞错,师父你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不要捉弄我好不好,这种问题我怎么答都是错的,在现世不知多少男人为此想破脑袋最后不免猪头照镜——里外不是人。”颜子虚哀嚎着继续想拉开腰间两只小手,结果弄得窄木板又是一阵晃动,连最后一个踏上舷板的叶似锦也忍不住开腔了,“颜兄,要不我先退回去你慢慢想?” 不知道是因为颜子虚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叶似锦的话帮了忙,左慈总算放过了他转身上了船,钻进船舱不见。 松了一口气的颜子虚上船后敲了缨柠脑袋一记才让她意犹未尽的放手,叶似锦凑过来以同情的语气小声说道,“我本以为左大家是个好糊弄的好好先生,看来也有些捉摸不透的怪癖啊。多久不见了居然让师父请你吃饭,果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颜子虚以鄙夷的眼神看着显然有些幸灾乐祸的叶似锦,“现在如果他再问我,我第一选择就是把女人们收进昔我剑,再把你踢下水,然后给他让条道出来。” “没人陪你喝酒你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没有我跟那小丫头斗嘴,她肯定会觉得无聊的。”叶似锦想了想后肯定的答道,旋即不等颜子虚回答也学左慈一头钻进了舱房。 看着海船渐渐驶离港口,颜子虚心头再次泛起嘀咕,怎么有了个夺天境的超级保护伞在旁边反而心里越发没谱了呢,想到傲狠那番交代他有些走神,心神飘飞之际不禁想到身边的人有事这句话,难道是指的惹事生非的事? 再看看头顶依旧在变化,更加触目惊心的血痕,他只觉得头大无比。 第一百九十一章 当年苦心今日果 【先上一更,二更请等三更后。我又卖文了,讨打,讨打……】 入夜后叶似锦被左慈叫到了他的舱房里,有些拘谨的模样被少年看在眼里引来他善意的嘲笑,“你那师父九泉之下有知看到你在我面前这般缩手缩脚,一定会气得吐血。” 叶似锦挠头笑了两声,壮着胆子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懂得怕不是坏事。” “你师父七百多年前与我有旧,算是并肩战过天魔的伙伴,虽然老头子总是一副死人脸让我不爽,好在你不像他。大雪山能教出不像师父的徒弟,可见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叶似锦想起自己那些几乎个个不苟言笑的师弟们,尴尬说道,“原本大雪山弟子入世都不得让人得知自己真实身份,可自从遇到颜兄以来几乎无人不知我就是大雪山最没出息的那个徒弟,如今见到师父的故人,更该惭愧才是。” 左慈点头说,“他偏就有这种本事,也不知我收了这个徒弟该不该庆幸。我今生能踏入夺天第二步也跟他脱不了干系。看得出你对他也不是阴奉阳违,我就以你师父旧友的身份送你一句,不是你的,不要强求。” 叶似锦一头冷汗,连连点头,左慈这才莞尔一笑,问道。 “黄道星诀你练到哪一步了?” “十二宫都会了。” “一息之间能叠几层星诀?” 叶似锦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道,“十二宫连叠需要七息,如果只有一息的时机,最多能叠五十星位的天秤白羊和摩羯这三层。”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能知道你大雪山镇山法诀这么多秘密。当年天魔入侵几乎毁掉了九成的修行宗门,你师父最终出山与我们一起并肩御敌而身负重伤,你也知道到了无矩这层境界若不受伤还好,一旦受伤必是极难自愈。你师父与我携手与天魔连番苦斗后伤上加伤,自知将死之际不愿我们看到他狼狈模样,踉跄离去之前将十二宫星诀赠与我。时隔多年总算遇到你,尽悟前尘后我对于这门法诀也小有所得,趁着还有些时间,我把这些感悟都一并转赠给你,算是不负白石当年一番良苦用心。” 见叶似锦听得这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后有些呆呆的,左慈又说道,“你大雪山刺杀一脉素来冷口冷面独来独往,不愿与外人联手。当年我也是几番热脸贴上冷屁股,才让白石这老头子相信我只为抵御天魔而无其他异心。现在想来,若是他当时能少些冷傲,也不至于第一次独自出手就在天魔手里吃了暗亏,以至于最后连番受伤。天魔大军无一不是洞玄,蚁多咬死象的道理你师父体会得晚了点。” 叹了口气后,左慈轻咳了一声问道,“当年那些事现在再多说也没太多意义,你们以后也终究会感受到。我只问你,我这些感悟心得,你究竟想不想听?” 叶似锦如梦方醒般点了点头,苦涩说道,“师父其实四百多年前才坐化。” 左慈听罢脸上也露出些许讶异,“啊,在我看来当时白石已是伤重濒死,我还以为他将黄道星诀送我,是有托付衣钵的意思呢?” 叶似锦苦笑着继续说道,“大雪山有门雪藏秘法能将生命消耗减至最低,不过这近三百年的时光,他老人家都是自封于大雪山极寒之地冰柱里,苟延残喘罢了。仅余的功力全部用来压制伤势,一年里除了偶尔开口传音一次,其余时间连手指头都不能挪动分毫,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左慈一阵沉默,自嘲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是没看透白石的心啊。” “师父待我极严,说实话有时我也觉得这个冰柱子里的半死老头挺烦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走出山门来外面的世界看看,起初甚至觉得他百年前在冰柱里新悟得并传于我师兄弟两人的‘暗之月切’不过是痴人说梦。后来我那位师弟修为突飞猛进,我这才开始认真修习这门斩他人气运反哺自身的玄妙功法,只是那已经是我入世后的事情了。这么久不曾回去,虽然大雪山一脉还是以我号令为尊,但想必一心精修的师弟修为已经赶上我了吧。” 说到这叶似锦抬头看着左慈,“所以我不但要听,还要拜托先生不吝赐教。师父临终前下令我们师兄弟终有一日要同门厮杀,夺取对方的气运以壮大宗门,说实话,我不想输。” “哦?看来你对宗主位置也有所图?” 叶似锦摇头,眼中泛出坚定神色说道,“不,入世后那个位置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除了单纯的不想输之外,我真的很想去现世看看。” 左慈有些好奇,“为什么?” “因为师父临终前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他会在现世里等着他的继任者。” 叶似锦吐露内心最深处潜藏的期盼后船舱里再次陷入寂静,白石那句话是何含义已经不重要,叶似锦眼睛里的光芒在左慈看来足够回答他心里剩下的所有问题。 “我那徒弟现在应该是至虚中品了吧,他全力一击能破你几重星诀?” 昔我世界里那沉重如星辰撞击的一剑再度回到叶似锦心头。 “一重。” “十二宫星诀各有奥妙,唯一的弊端就是相互之间好像少了一根串起来的主线,不知道你师父是没有告诉我还是原本就缺少,在我看来若是能有一根纵贯十二宫的主线,这门法诀的威力将更大。” 左慈一边说着,看到叶似锦的表情变得渐渐丰富,顿时也想到了什么,两人不约而同笑着说出了两个字,“暗月。” 叶似锦复又愁眉苦脸的说道,“这一路我和缨柠那小丫头理论了很久都说不过她,她总说暗月之所以不见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颗星辰,加上师父传下来的暗之月切也不完整,我今天能得到机会向先生请教,可见是天大的福缘。” 说着恭恭敬敬的朝着左慈鞠了一躬。 左慈坦然受了这一记弟子礼,说道,“英招虽然在蒙受神恩得以修身化人,但终归限于境界,你们争执不下也是正常的。暗月由古至今没有人见过,英招说它根本不是一颗星辰倒也没错。” 见叶似锦听罢有些沮丧,左慈笑笑示意他先别急,继续说道,“因为暗月的确不是星辰,而是三千世界、亿万星辰的唯一的黑暗本源。暗月这个名字,不过是九州世界给它取的称呼,也许在天魔口中,暗月又是其他名字也说不定。” “那暗月存在吗?” “当然,明暗交替生死轮回,暗月虽然不是我们看不到的星辰,但是它的确存在,而且只有夺天境的人才能具体感应到其中奥妙。” 叶似锦更加气馁,跌坐回椅子说道,“那岂不是意味着我必须到了夺天境才能学会暗之月切?” “也不一定,”左慈摇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暗之月切的具体法门,但是感应其奥妙和加以运用又是两码事了。世间花草都不知日光为何物,却能凭借与生俱来的习性向阳生长,以求茁壮;我如果没想错,白石死前留下的暗之月切,应该就是教你如何吸取冥冥之中的暗月力量。” 见叶似锦陷入沉思,左慈继续说道,“既然是本源,也就无所不在。你适才说过斩他人气运反哺自身,我倒是一斑窥豹猜到了白石的意图。众人为万物之灵,受暗月影响也最大。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到了桃园里,当然是找那颗长得最高大的桃树,去摘那颗长得最大的桃,是不是?” 见叶似锦若有所思的样子,左慈知道他已经醒悟到了其中关窍,不做停顿接着说了下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桃子长大了难免会被摘下来。一个人气运越旺盛,累积的黑暗本源也就越多,就像晴天烈日下,影子才最显眼。” 听到这叶似锦索性将‘暗之月切’口诀逐一念出,心想自己师父连十二宫星诀都给了左慈,想必也不会怪自己将不完整的月切法诀拿出来补完,最关键的是在叶似锦心里,与其跟颜子虚体内那个浑身冒着恐怖气息的虚做交易,还不如眼前这个白发少年来的亲切。 “诸星主命,双月掌运,以敌为明月,吾为暗月,交相辉映,然光始于明而终于暗,择机而动,于敌气息循弱之时斩之,得其气运补自身之不足,实为天人之道也……” 两百余字的口诀不过几口茶的功夫就说完了,左慈静静听完,也不说话,似乎沉浸到回忆中一般,半晌后才幽幽叹了口气。 “原来,白石这老鬼当年最后那次夜探天魔大营真的得了某种机缘,所以借故将死而离去,宁愿栖身冰柱半死不活数百年也强忍着,直到将大雪山星诀融会贯通其中,创出这半部‘暗之月切’才肯辞世,也真真是难为他了。” 左慈联系前尘往事,又听到叶似锦说白石自禁冰柱数百年才死,当年的种种疑问终于如汤入雪迅速消解,只是连叹了好几声,为当年故人这番苦心感慨不已。 第一百九十二章 相似的海和梦 【ps:我错了,要在半夜三更前完成两更,白天就不能无所事事啊。】 左慈不肯说当年白石得的是何种机缘,叶似锦也不好追问,最关键的是他一番老头子般的感叹后弹指间便在身前一尺处挥出一幅十二宫白羊座星图时,那种举重若轻的随意模样让叶似锦瞪大了眼,修习这门大雪山镇山法诀这些年,从没想过十二星诀能像他这般快速凝出。 左慈似乎还意犹未尽,瞥见叶似锦呆呆模样,索性双手齐齐举起,一息之间十二座星图毕现,转瞬化为十二幅活灵活现的图画,有倾泻玉汤的巨瓶,也有引弓搭箭的射手,一只白羊和另一个筋肉暴起的金牛抵角相视…… 一眼扫过去看得眼花缭乱,无边威压更是将整间舱室空气变得犹如实质,叶似锦喉头那口气还没吐出来,所有异象又连同滔天压力一起消失,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的群星之梦。 “我将星诀再修习一百年,只怕也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吧。”叶似锦好像再次遭受了无形的打击,说话也蔫了几分。 左慈不以为然笑着答道,“等你到了夺天境,这种程度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颜子虚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迅速破境,数月功夫不到就由洞玄入了至虚中品?” “他是个天才怪物,我哪里能跟他比。”叶似锦嘴里嗤了一声,颇有些同人不同命的感触。 “你也知道,我从来没具体教过他什么,一切都好像是他瞎蒙乱撞凑巧做到的,你不觉得奇怪?” “你要是见过他体内另一个戴面具的家伙,一定不会这么笃定。” 左慈像是故意没听到这句似的继续说道,“有时候,无,才是一种最佳的修行心境。” “你的意思是无心插柳的心境?” “虽不中亦不远矣。”左慈点点头抛了句文。 “我还是觉得这个家伙命好。” “巧合的事情一多,就是注定了。” 叶似锦觉得有些头痛,正想着要不要明说让左慈别跟和尚打禅机似的说些含糊不清的话,左慈似乎猜到他的心思似的转了话题。 “十二宫星诀有九百五十个星位,距满溢差四九之数,四九暗含变革的意思,所以呢……就让我重新教教你黄道星诀该怎么用吧。” “啊?” …… 三个时辰后风暴迅雷号停在了碎玉海中某个小岛旁,看到船老大笑眯眯接下左慈递过的钱票后迅速扬帆离去,被赶下船的数人都不知道左慈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叶似锦被重新灌输了一大通元气驾驭的新方法,满脑子都是与大雪山所学相悖但运用起来却又毫无阻碍的口诀,入魔般呆立在沙滩上不时手舞足蹈比划着什么,偶尔击出一道无形星力激起滔天水柱,引得缨柠侧目不已。 颜子虚则是疑惑不解的问左慈,“这里就是黄昏战场的入口?” 左慈回以看白痴似的眼神,说道,“时候未到,神仙也算不到黄昏战场的入口究竟在哪。” “那我们为什么在这个荒岛下船?” 左慈有些不好意思挠挠眉心,侧头无奈的说道,“刚才是我最后一张钱票。” 众人啼笑皆非的看着颜子虚,似乎这一切都源自某人的厄运,颜子虚左右环视见到的都是一般的眼神,只好讪讪笑着问道,“黄昏战场里,应该会有值钱的古董吧?” 秀雷拉拉缨柠的衣衫小声问道,“怎么修行之人都这般缺钱,莫非修行也是种很费钱的事?” 缨柠看着眼前三个男人一个还在怔怔发呆,一个背着双手欣赏落日海景,另一个则是捏着小酒葫芦左顾右盼似乎在考虑晚饭的出处,没好气的答道,“按理说到了他们的境界,应该是有人排着队送钱上门的。落到这般田地,只能说有人天生注定是个穷光蛋,这辈子除了桃花运和酒,其他的一概欠奉。” 所幸昔我剑本就是一件内有洞天的宝贝,缨柠自是拉着惜秀雷回去碧蓝湖畔安睡,留下三个男人在沙滩上听海浪涛,说些闲散话。 颜子虚不知道在这片苍茫大海上,不久前也有过类似的情景,另一个男人在沙滩上做了一场天空裂开血痕的噩梦后,明白了自己拿刀的意义。 叶似锦在对着海浪疯癫了近一个时辰后,蹙着眉头进了昔我剑去找左慈释疑解惑,丢下颜子虚一个人躺在沙滩上看着夜空里孤零零那枚残月,主动担任了守夜的任务。 昔我剑自主漂浮在身侧半空中,青幽幽的剑身上倒映着一道血色长痕。 没多久,白发少年步出昔我剑,坐在他身边。 “想什么呢?无聊就把你那个小酒葫芦拿出来啊。” “我最近总是有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是指我问你要酒喝?”左慈摇了摇酒葫芦,赞赏一声后拔开了塞子,美滋滋的喝了一大口。 “不是,而是躺着看天上那颗血色哀郁。” “也许那就是你上辈子的记忆哦。”左慈开玩笑似的说道。 “转世是件痛苦的事吗?”颜子虚扭过头来好奇的问。 白发少年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就跟喝烈酒一样,没喝到时想得要命,喝到了又割喉烧心。” “那如果让我选,我宁愿不转世。”颜子虚很认真的说道。 “为什么?” “那样的话,这辈子就不能后悔,因为没有重来的机会。” 左慈默默将葫芦递还,说道,“徒弟比师父更勇敢,很好,很好。到了那一刻,你无从选择时,但愿你还记得这时说过的话。” “不用守夜了,昔我剑若是能让人随便靠近,也不是半仙器了,何况还有我在,早些休息吧。”白发少年身影消失前,弓着的身影有如突然苍老了数十岁。 咕噜噜连喝了三大口云州擂,体验了一把割喉烧心的感觉后,颜子虚没来由的决定就在这沙滩上听着哗哗的海浪声入睡也是件惬意的事。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他已经不记得昨晚是不是做了梦,又梦见了什么,似有似无的惆怅感觉萦绕心头。 不久后,当他被左慈言中面临人生中最大的选择时,梦境的内容一下子全部出现在他心头,还带着他熟悉的似曾相识感。 在梦里,那颗巨大的哀郁如离弦之箭,从天空中猛然坠落下来,狠狠贯穿心窝的同时,另一个自己面带黑纹白底面具,在一旁笑得诡异。 第一百九十三章 穷光蛋和雌雄双盗 【ps:其实我和叶似锦一样,内心也有些小黑暗小扭曲小妖娆的……】 颜子虚在昔我剑外听了一晚碎玉海的涛声时,叶似锦在昔我剑里对着碧蓝湖水发了一夜的疯,第二天一早双目带着血丝来到海边时,脸上却透出如释重负的快意。 颜子虚见缨柠和秀雷相继出现,却不见左慈踪影,好奇的问道,“我那师父呢?” 缨柠撅着嘴说道,“跟我和秀雷妹子私下交代了一句就不见了,我还想问你呢,你不会哪天也这样丢下我们几个跑掉吧?” 颜子虚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叶似锦拉到一旁,拍着自己说道,“来来来,再像那晚一样劈我一剑。” 话虽急切疯魔,脸上却是再正经不过。 缨柠一摆手,丢下一句懒得理你们便拉着秀雷回去了昔我剑,左慈单独交代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简单四个字却让她心里无从生出抗拒之意。“呆在剑里。”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看着叶似锦一个劲要自己劈他一剑,颜子虚皱着眉头问道。 然后叶似锦要他劈,他便劈了下去。不管叶似锦还在使劲拍胸脯,缨柠还在身后嘟囔那句不想搭理他们实际上眼光仍在他们身上偷偷打转,清亮的剑光已经骤然出现,如他所愿的狠狠劈了下去。 起床气很大,尤其是早上,加上颜子虚醒来时仔细回想昨晚的梦境无果,又听到好不容易遇到的超级靠山玩了招脚底抹油,这一剑难免不带了些怨气。 怨气最重,所以碎玉海边这一剑比起先前碧蓝湖畔的那一剑,要更猛三分。 当初一剑让叶似锦退了七步,这次气势力道更胜于前的一击,叶似锦却好像丝毫没有要退的打算。 同样的白羊,只不过比先前小了数十倍。 叶似锦惯用的指尖月华星力不再是雾蒙蒙的一团白色,而是清晰的变作四蹄双角的兽形,替他挡住了这一剑。 “一晚上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一剑卸去心头不爽,收起昔我剑后颜子虚说道,眼神又开始左右顾盼,似乎要在茫茫大海里找到那个白发身影才安心似的。 “不用找了,老师说他有人要见,就不和我们同行了。” “老师?你是说那个不辞而别的家伙?” 叶似锦歪着头看着颜子虚,说道,“我先前以为你不是牙尖嘴利之人,没想到我居然比你更尊师重道。昨天他教了我很多,与我师父又有旧,叫声老师不为过,但是昨晚缠了他半晚,估计他也有些头痛。” 颜子虚知道这不过是叶似锦替左慈开脱的借口,然而说遇见就遇见说走就走,夺天境修行者的举动实在是难以理解,尤其是一番点拨让叶似锦受益匪浅,他总觉得左慈这番举动背后有着一时猜不透的深意。 “宁可教大雪山的也不教书院的,我这师父倒真是没有门派之分。”随口讥讽了一句,颜子虚还特意说的大声了些,恨不得夺天境界个个都是洞天彻地的顺风耳。 “看来你也会羡慕嫉妒恨嘛。”感觉到自己离无矩之境就差那小半步的叶似锦心情极好,开着玩笑将某人的话原封不动送还。 “那你该叫我师兄,要不要我说说书院里辈分的规矩?” 叶似锦似乎猜到颜子虚要捏出些不讲理的规矩出来捉弄他,连连摆手道,“我这不过是有授业之恩,哪里能配得上书院弟子的身份,师兄二字还是算了,我们就跟从前一样喝喝酒吃吃肉最好。” 见他不上当,颜子虚只好看着四周除了海浪就是海浪犯愁,“那他走之前有没有告诉你黄昏战场入口在哪,究竟什么时候开启?” “他只说到时候你应该会知道。” 颜子虚郁闷了一会,看着叶似锦问道,“你说有这样当师父的吗?” 叶似锦走过来揽着他拍了拍后背,诚挚的回答道,“我师父一年难得对我说句话,你是不是好多了?” “真的?” 叶似锦非常认真而缓慢的点了一下头。 “那你这样也能修行到至虚境?” “比起颜兄,我还差那么一点点。” 两人对视而笑,颜子虚忽然跳转话题说道,“我还是想不通,你堂堂一介四海汇通钱庄大老板的身份,怎么也会沦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呢。” 叶似锦极为委屈的说道,“先不说这茫茫海上晶币钱票无用,我以前一向是身上不用带钱的。” 这句话有点像现世某些政客身上只带笔的言论,然而境况相似的两人都是同样的爪干毛净可怜兮兮,所以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这里是你的地盘,想必你应该知道尽地主之谊这句话的意思。虽然我们都可以十天半月不吃不喝,可我天生爱吃,辟谷这种自虐的事在我看来跟增长修为实在没有半点相干。在秀雷的昔我剑还不能长出五谷杂粮水果蔬菜的时候,我们还是先寻个有吃有喝的地界,再等那个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到来,你说怎么样?” 叶似锦点头应允,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那边就是三鲜岛的方向,上面现在应该驻扎着翼州羽家的军队,当然市镇也是有的,不过我俩即便上了三鲜岛,吃住要的缴用又该从哪里来呢?” “三鲜岛没有四海汇通钱庄的分号吗?”颜子虚很奇怪的问,在他看来四海汇通作为云州最大的钱庄,应该是九州各处有人的地方就有其分号的,就像现世里汉唐银行和汉唐建设银行之类,寻个人多的十字路口四处张望,必然能看到几家银行并排挨着占据着最好的地段,大大的制式招牌即便不识字的也能凭借上面的符号颜色分辨这是何家分号。 “有是有,可是如今白银另有其人。” “你就没有什么……嗯,令牌徽记之类的方便辨认,可以随时去钱庄拿钱?”颜子虚差点说出银行卡三个字来。 “没有,”叶似锦一摊手,很光棍的回答。“不过如果你要钱,我可以陪你去抢。” “抢?”颜子虚重复问了一遍,没搞懂叶似锦的这种逻辑,“能光明正大的去拿不要,非得去抢?” “当然不是抢四海汇通的钱,”叶似锦耐心解释道,“三鲜岛上最大的钱庄不是四海汇通,而是大明宫势力暗中经营的天下汇,要抢当然是抢天下汇。” “天下会?”颜子虚有些啼笑皆非,“哪有没有风云和雄霸?” “啊?” “我随口说说的,想歪了想歪了。”颜子虚赶紧摆了摆手,“这么说,天下会跟你是生意场上的敌人?” “嗯,如果你同样手痒的话,我不介意和你做一回雌雄双盗,借点钱花花。再说了,翼州羽家占据三鲜岛后四海汇通处处被压制,而天下汇却做得风生水起,要是说羽家和大明宫那位弘历没关系,打死我也不信。” “大明宫也好,羽家也好我没所谓,至于抢钱之事,你抢你的,我最多帮你望风数钱,不是为了你,而是千寻留给我的云州擂只有半斤不到了,一想到秀雷手下那个小鬼和那只爱酒的貉月兽如今更是有了缨柠这丫头帮腔,我就头大。”颜子虚苦着脸说道,“抢就抢吧。对了,雌雄双盗是什么意思?” “打劫当然要易容,颜兄长发飘逸又长得俊美,刚好和我凑成一对,是吧?”叶似锦凑过脸来满是无良笑容。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有这种癖好?”易容的事颜子虚虽然不反对,但是一听叶似锦要自己扮女装,不知怎么就想起女扮男装的望千寻来,嘴里虽然说着不同意的话,却怎么也硬不下口气强势的回绝。 和缩在昔我剑里老老实实兑现左慈离别前的叮嘱的缨柠和秀雷说了一声,小丫头当然开心,只雀跃着语气说要看颜子虚扮女装,惹得叶似锦又摆出民意如此何不顺从的样子,颜子虚嘴里敷衍着说到时再说,两人便认准了方向,朝着三鲜岛的方向御空而去。 一路上无论颜子虚怎么追问为何要自己扮女装,叶似锦总是顾左右言其他,他只好认为是这家伙内心深处也有小小的扭曲和黑暗面,讨价还价之后好容易商定颜子虚不动手只望风,打劫天下汇的事宜全部由叶似锦一人负责后,这才勉强接过了叶似锦递来的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顿时变作一个极妩媚的女子。 精于易容之道的叶似锦三下两下将其头发盘弄出一个女子发誓,缨柠火上浇油般贡献出一支金步摇,一看就知道和那些金叶子一样是很多年前的玩意,样式精巧古风逸然。起初颜子虚死活不肯戴在头上,缨柠本要放弃的同时叶似锦便说让他在女装和金步摇两者之间任选一样,最后这支步摇还是簪入了颜子虚的头发,若不是那身男子衣衫,便是十分妩媚。 在如镜海面上看到自己的新装扮,七分妩媚三分俊秀,颜子虚无言以对,只得恶狠狠的先下手为强,说道,“变声之类的药丸或是秘法口诀就别拿出来了,我只是望个风,打死也不会说话的。” 当叶似锦抱怨说那一旦有事你怎么提醒我,颜子虚怒道,“你若是搞不定引得羽家或大明宫的人出头,我第一个转头就跑。想出这种馊主意还逼着我下水,最好是手脚利落一次性弄够一年半载的开销,否则我饶不了你。” 叶似锦大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做第二次,原来一年后我还有机会,荣幸,荣幸。” 颜子虚哼了一声,懒得再搭理他,心神感应里两个女人在昔我剑里笑得更加放肆,不禁感叹遇人不淑,连秀雷这等纯良天真的剑灵也跟着学坏了,一路上几乎脑袋摇断,不知长吁短叹了多少次。所谓人穷志短,手底下还有几张口讨饭吃要酒喝,颜子虚第一次觉得原来不论走到哪里都有这个不变的道理,钱这个字虽不是万能的,但少了还真就是万万不能。 再想起以前现世九处里孟罗在身边时从来就没担心过这种事,不由得又开始伤春悲秋记挂起这位好兄弟来,再一想自己即便在这个世界里变作了万人之上的修行者,迈入了无数修行者艳羡的至虚,骨子里也还是那个在烟雨街上打架惯了的混混少年,对于扮女装有抵触,偏偏对于打劫钱庄这种粗暴野蛮的做法,竟是根本没想过太多应不应该。一听得是叶似锦生意上的对手,毫不犹豫便应承了下来,若不是要演雌雄双盗这种破桥段让他丢了兴致,只怕也会义气干云的撸起袖子连面都不蒙就冲进天下汇大闹一场。 胡思乱想着,三座岛屿一大两小的轮廓渐渐在海天交际处显现,叶似锦一见便兴致勃勃的嗷嗷叫了一声加快了脚步,也不知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在忠实上演盗匪的戏份,听得颜子虚眼角抽动了两下,即便用了人皮面具也不由得生出念头想弄块布挡住脸,离这家伙远些,看看是不是不会那么丢脸。 【看了一部关于纯爱初恋的韩国电影:建筑学概论,夜里静下心看还是有感触的。无限推倒流的兄弟就免入吧,当我这行是乱码。】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鸣惊人 【ps:一个兄弟肺癌走了,年仅30,他已解脱,我还在这现世里苦中作乐,唉。愿他天堂之路走好……】 三鲜岛上的居民向来被视为最墙头草的一众,因为各州世家势力多年争斗,三鲜岛上一两万民众早就有了祖训,那就是城头变幻大王旗,谁来谁就是老大,始终秉持中立的态度,加上三鲜岛上没有城池高墙,故而无数年来也没有哪方势力能逼着数万平民修墙挑土,修士之间的战争这三个小岛上两万不到的“愚昧”海民即便尽数入伍也帮不上忙,所以这处岛屿便成了九州之上相对最平和的世外之地,兵士们统统驻扎在三个小岛分别朝向扬州和青州的两处较小的岛屿上,最大的主岛上数百年来便如同一个巨大的观战台,一万余人世代在上面生老病死之余,时不时就能看到另外两个小岛上的世家旗帜变幻往复,乱哄哄你唱罢我登场。 连岛上黄口小儿,最先学会的字也往往是当年两个小岛上迎风高举的世家大旗上绣的字,例如岛上天下汇分号王大算盘膝下小孙子,终于就学会了指着远处岛上某面大旗,奶声奶气的说,“羽~~~”,听得王大算盘山羊胡直抖,脸上乐开了一朵巨大的菊花。 紧接着,便听到了隔壁天下汇传来响动,刚走到门口要敲个究竟便看到一个天下汇的伙计像滚地葫芦似的撞破窗口被扔到了大街上,旋即一声惊呼响起,“打劫啊!” 王大算盘不禁有些纳闷,羽家占据三鲜岛后四海汇通的生意便一天天被天下汇比了下去,虽然不清楚其中就里但他几十年阅历也能大概知道天下汇必定和羽家脱不了干系,如今这素来安定的三鲜岛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有了劫匪,羽家这一记黑脸也够受的,他想着拈住山羊胡子拿出来岛上居民最擅长的隔岸观火姿态,打算好好看一出戏。 原本抱着同样心态的还有一个人,便是站在天下汇那块铜质招牌下娴静玉立作美人状的颜子虚。不过他此时有些不爽,以叶似锦的本事,迅速制住大堂里和高高的柜台后的伙计,不惊动其他人而进入后面的钱库才是正常的打劫套数。如此高调的将堆笑相迎的伙计直接丢出窗,还跟走城门似的不咸不淡说句我要打劫,实在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于是颜子虚这脚步刚走到那块招牌下便停了下来,进退两难。虽然说过一旦有了响动他便第一个转头闪人,可是叶似锦这头一下便自报家门弄得半条街都知道了,他反倒犯愁了,碍于先前没准备变声的行头,如今只得摆出从容的样子,力求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退出去,让叶似锦这白痴劫道的自己演一出全武行。他知道,羽家和大明宫不可能没有镇店的人手,叶似锦把人扔出去老远这一手摆明了就是来挑衅多于打劫。 刚打算弄出些花容失色的表情混在几位惊恐逃窜的客人里往外退,易容后变成一个浓眉豹眼朝天鼻,连声音也浑厚如雷的中年汉子的叶似锦嘿嘿傻笑着转过身来,带着谁都听得出的通州腔说话了。 “老婆你怕啥咧,这事咱又不是头一回干。放心哈,啊,待会就有钱了,立马替你换身漂亮衣裳,正好配你昨天抢来的那漂亮簪子,行不?” 所有人的眼光顿时转到了正欲转身的颜子虚脸上,连柜台角落里浑身哆嗦的小伙计也从两条胳膊缝里送来一丝半是好奇半是恐惧的眼光,在颜子虚脸上转了个圈后顿时好奇变成羡慕。 颜子虚恼怒得满脸通红偏偏作茧自缚开不了口,在大多数外人眼里这一脸红反倒让小半眼光重新回到叶似锦装扮的痴傻粗汉身上,一阵鲜花误落牛粪般的鄙夷。 叶似锦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哈哈大笑着一拳将柜台打了个大豁口,一把揪出里面强自镇静的主事,另一只捏得桌上算盘珠子飞溅,粗声粗气的说道,“知道我干啥来了吧?” 干瘦主事连连点头,头上那顶账房帽子滑稽的来回滑动,“知道知道。不过这位英雄可是找错了地界?” “啥意思啊?”叶似锦吼声如雷,颜子虚蹙眉不已,心想这家伙果然有变装癖,估计大雪山出身的都免不了好这口,这要是在现世一定是个混娱乐圈的。 主事鼓起所有勇气,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着,还指了指隔壁的四海汇通钱庄,“您是不是该去隔壁的四海汇通啊,这儿可是天下汇,翼州羽家的。” 最后半句声音小到几乎只有叶似锦能听到,换来的是一声雷霆般的“放屁!” 叶似锦瞪大眼睛吼道,“你当我傻二好糊弄啊,我问你,如今岛上最大的势力可是翼州羽家?” 主事吓得只敢不住点头。 “那你这处天下汇分号可是岛上最大的钱庄?” 主事继续点头如啄米。 “那不就成了。我打架自然找拳头大的,抢钱肯定找钱最多的。你居然拿个没钱的四海汇通耍我,是找死么?” 说罢一个拳头带着风雷之势朝着干瘦主事的面门砸了过去,然则距离主事的脸还差半尺时就见其惊叫一声直接吓晕了过去,叶似锦的拳头也随即转了向。不是因为主事晕了心软,而是叶似锦眼角瞥见,一件细细的事物带出呜呜的破空声,直朝他左眼飞射而来。 定睛一看正是先前他立威时捏碎的算盘上的一颗小小算珠,那呜呜声就是气流穿过算珠中间细孔所发出的破空声。 一拳将算珠击得粉碎木屑飞散之际,叶似锦一把松开瘫软的主事,笑着对着柜台后的门里暗处说道,“嘿嘿,下手挺狠的啊,想要我变独眼龙啊,我老婆可不喜欢独眼男人。” 一个轻轻巧巧好像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声音响起,一袭质地上乘的锦缎衣裳下摆首先从暗处显露出来,接着是一只小羊皮的青色靴子,靴口用银丝线绣了一只白闪闪的翅膀,在数朵祥云里若隐若现。 “没关系,你老婆待会就会跟你一起做同命鸳鸯共赴黄泉,不会计较的。” “哦,你倒挺大口气。”叶似锦推开残破的柜台走到大堂中间,叉着手盯着柜台后门里转出的那名男子,拍着胸脯说道,“我知道,每个钱庄都有个厉害的家伙守着那些钱财,看来就是你啦?” 说着叶似锦唯恐颜子虚趁乱溜走似的回头对着他大声嚷道,“老婆,这人是不是就是你常说的那种,嗯,文绉绉的啥来着,对了,守财奴?” 颜子虚有些哭笑不得,叶似锦显然已经入戏了,不过这句疯傻话倒是挺符合叶似锦现在的样子,无奈之下他只得故意板着脸,冷若冰霜的对他瞪了一眼。 心里忽有感应传来,正是躲在昔我剑里看戏的缨柠。 “我说颜子虚,你这演技比起叶小子可差远了,能不能敬业点,让我和秀雷妹妹看场好戏啊?” 颜子虚心神感应道,“少废话,早知道叶小子这般疯,我才不陪他玩。要疯你出来跟他疯啊。” 缨柠听罢一个劲的乐,想起左慈说过那句呆在剑里的嘱咐,拍着手说道,“我才不上当呢,你俩好好干,多抢点回来。” 这时叶似锦似乎听到了缨柠的鼓励一般,根本不在意颜子虚飞来的一记冷眼,转头指着那个看外表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得意的说道。 “看见没,我老婆都懒得跟你说。你乖乖让我一拳打晕了,我拿钱走人你躺下睡觉,大家都省事,怎么样?” 那年轻人像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似的捂着胸口轻拍了几下,这才回答道,“没关系,我可以让你打一拳。不过,你就那么肯定能一拳打晕我?还有,你有没有想过抢了钱票后你怎么走出这座岛?” 叶似锦用看傻瓜似的眼神看着年轻人,晃着拳头说道,“听你口气似乎还真想让我白打一拳看看谁说的对,你不是脑子坏了吧。我喜欢跟人打架,可没听说过有人喜欢被打。” “没关系,你可以试试。”年轻人笑着,第三次说出以没关系开头的话,似乎对于这三个字极为钟情。 “真的?”叶似锦活动了一下肩膀,跃跃欲试。 “真的没关系啊,我就站在这不躲不闪让你打一拳,若是我侥幸没晕过去,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让我打回你一拳,二是你开个价,把那个东西卖给我。” 说着,脸上总是保持着无所谓般笑容的年轻人抬手一指,叶似锦顺着方向看去,手指的那头竟然是颜子虚头上别着的那根金步摇。 颜子虚一听顿时有些好奇,对着缨柠传音道,“那个年轻人也不是普通人,玄空望气诀显示他的实力也是至虚以上,你一根小小的步摇居然让这种修行者如此看重,这根金步摇到底什么来历?” 缨柠支支吾吾半天耐不过颜子虚威逼利诱只得老实回答说,“很久很久以前妈妈化身成人到世上走动过一些日子,这根金步摇不过是她那时戴过一段时间的小物件而已。” 颜子虚心里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些金叶子也是那时留下的?” 缨柠答了声是,“妈妈给我留下的这些小玩意很多,你关心这些干什么,好好演戏抢钱才是正道吧。” 颜子虚心头一动,交待了缨柠几句,听得小丫头欣然应允,顿时唇角一弯,露出一个妖娆至极的笑容来。 这一幕恰好被那年轻人看到,眼光跳动了几下刚要开口之际,便听到颜子虚开口说话了,正是对他而言。 “你,就这么想要我这根金步摇?” 声音如乳燕初啼黄莺新鸣,不仅年轻人听得眉头一扬,扮成粗狂大汉的叶似锦更是吓得猛然转头,显然也没明白颜子虚怎么突然能开口说话了,还是用的如此惊世骇俗的悦耳女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入戏和配戏的人(上) 【得留些精神开车去机场接叔叔的午夜航班,今天就只有这么多了。顺便问问某个二货,你不知道哥最爱你的留言么,打赏嘛,当然也爱,但……你懂的。在此再次感谢书评区保持留言热情的所有书友,无以为报,长揖及地。】 女人的好,问不同男人能说出不同答案,但能让男人们眼睛发亮眉头舒扬的无外乎几种,香味和声音是必定包含在内的两种选择,就像现实里老票友听一只经典曲目,跟着哼唱的无非是固定的那几句,所有西夷有了闻香识女人这部好电影,曹大家写出了熙凤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精彩句子,颜子虚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和缨柠商量好,让英招变换嗓音替他说出了这句问话。 和缨柠心神感应也需要时间,所以他的口型和语速便拉得稍慢了一分,加上大堂里其他人都蜷缩静默如鹌鹑,这句问话不徐不疾悠悠出口,更是有了空谷黄鹂般一鸣动人心魂的奇特感觉。 看着叶似锦惊讶的表情,颜子虚横了他一眼,迈前几步似笑非笑的拔下头上随着前行步伐左右晃动的步摇,拿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问道,“我,倒想知道你肯出个什么价?” 叶似锦听到颜子虚第一个字必定拉长三分的奇怪方式讲话,又听出了几分缨柠的口音,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将他拉下了水,便索性摆出一副老婆最大的服帖模样,陪着笑不再说话。 “原来这个叫金步摇啊,”年轻人恍然道,“知道这家钱庄是羽家商号,还这般大喇喇闯进来劫财,本该是丢进碎玉海喂鱼的下场,不过若是两位肯割爱将这支金步摇卖我,倒是一场不打不相识的好买卖。” 年轻人眼光不离颜子虚和那支金步摇左右,完全没再看说话粗野震耳的叶似锦一眼。 “至于价格嘛,没关系,尽管开口。” “你,连这件小玩意的名字都叫不出,怎么就那么有兴趣买,岂不知若是我心头好,就算拿十个天下汇钱庄来换,我也不会割爱的。” 年轻人大笑,浑不在意颜子虚话语带刺,“对对对,千金难买心头好。不过一件小首饰换两位的性命和我钱庄的这些损失,应该不算吃亏吧。”说罢他左右看了看打破的柜台和犹自晕在地上的干瘦主事。 “以九州各处律法,劫财未遂最多不过劳役十年,你这样说倒像是我们两条命都握在了你手里一样,难怪最近天下汇生意蒸蒸日上,原来羽家的人都是这般蛮不讲理。”颜子虚早看到了那只靴子上的翅膀云纹,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个衣饰华丽的年轻人不是钱庄保镖,根本就是羽家的某个重要人物,若不是修行之人都是难辨真实年纪,看这番做派和说话是典型的位居高位者多年自然养成的气度,他只怕要认为这个人即便不是羽家家主,也是世家高层首脑级别的人物。 “三鲜岛本就不受九州任何一处的律法约束,长久以来都是谁占着谁说话,如今你也看到四周飘着的是羽家的旗,我羽临伽说要你们替那张柜台偿命,谁又敢说句不对?”年轻人自报家门后,脸上也终于露出些煞气,似乎放低身段跟颜子虚和叶似锦废话了这么久,已经到了他好脾气的极限。 “原来你就是你羽天苍的小儿子啊,可惜可惜。”叶似锦终于开口,又是声如震雷,“要是你哥哥羽苏心来,我也许还会顾忌三分,你?还是回去躲在你哥哥后面等毛长齐了再出来耍狠吧。” 看上那支金步摇的正是翼州羽家的二公子羽临伽,自从前段日子在宁安宁手下吃了瘪,他便发狠闭关修行了近百日,将羽家秘传的茫野战天法冲击到了第七层,凭着心口那股怨气和大把灵丹助力居然还一举冲上了至虚初境,因为记着宁安宁临走时丢下的百日之约这才于前几日出关散心,今日刚好是来这处天下汇分号取些钱票打算再去碎玉海上有名的“潮市”上买把趁手的好剑,打算暂时补上被宁安宁夺去抛入深海的“夙玉”剑之缺,没想到这么巧遇到有不要命的劫匪敢抢他羽家的钱庄,便出了手。 虽然叶似锦那一拳将他随手弹出的算珠击碎,没能打瞎这人不识泰山的狗眼让他有些意外,但是羽临伽此刻的心里还是存在几分念想,期望从那名身材不怎么样可容貌和声音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身上,问出那支金步摇究竟有什么来历,竟能让他从心底生出想要据为己有的感应。 羽临伽自从那日碎玉海归来后心性也有所改观,听到叶似锦指名道姓的羞辱竟然只是皱了皱眉,富含杀意的瞥了一眼叶似锦后朝着颜子虚问道,“先前听他叫你老婆?” 见颜子虚实在说不出口,叶似锦赶忙摸着脑袋出面解围,“怎么啦,没过门就不能叫老婆啊?” 见羽临伽听罢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悦色,叶似锦和颜子虚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仅有的事实,顿时一个心头大怒一个暗自狂笑,这厮居然看上了男扮女装的颜子虚?! 躲在昔我剑里边偷窥边配音的缨柠也捂着肚子满地打滚,气喘吁吁的连说了三句妙极了,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在颜子虚连番感应之下,缨柠才故作姿态呵斥了叶似锦一声,“你闭嘴。” 叶似锦求之不得的垂手而立,颜子虚冰着脸色重新将金步摇簪回头发,掸了掸衣袖说道,“既然,羽公子想赌一拳,那不妨按我的说法略微修改一下赌约,如何?” “没关系,你接着说。” 颜子虚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顿时心头剧震,下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跟我的约定还没完成就敢出来跟人打赌,你以为到时你还能站得住脚去挨别人的一拳?怕是一阵风就把你吹倒了吧。” 戏谑嘲弄的语气带着十足的自信,天下汇的大门外又龙行虎步走进来一人,一把乌黑的连鞘长刀斜斜搁在肩头,咧开嘴笑得灿烂,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分外引人注目。 除了其身后跟着的一个矮胖老头认不出是谁,这张多少年来始终让他觉得是一副欠揍模样的脸让颜子虚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只觉得像是在做一场荒唐的梦。 除了孟罗,还会有谁。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入戏和配戏的人(下) 人生几大乐事当中就有他乡遇故知这件,孟罗这一现身走得同样是先声夺人的路子,昂首阔步走了进来,经过颜子虚时扫了一眼,在他那张与一身男子衣裳不相符的俏脸上停了停,可气的是这厮恶习不改果真不出他所料,抽回去的眼光还继续是走的胸口这条道。 孟罗身后跟着的那个矮胖老头将手团在袖子里弓背低头活像个忠心怕事的老仆,走路几乎要踩到孟罗脚后跟,似乎连抬眼看的胆量都没有。 见孟罗没认出自己来颜子虚有些得意又有些失望,最后心头的念头却是有些感激叶似锦出的馊主意,阴差阳错之下如何把这场错有错着的好戏演下去反而排在了急于相认前头。在玄空望气术凝聚双眼之下,孟罗不但气息内敛完全不是日出国时的肉脚模样,就连肩头大咧咧扛着的九字刀也变了模样,散发出不容小觑的锋锐气息,隐隐有了几分跟昔我剑相似的味道。 羽临伽一眼就认出了孟罗就是当日碎玉海岛礁上勾引自己妹妹的年轻男人,嘴角浮现踏破铁鞋无觅处天生冤家偏聚头的阴冷笑意,同时留心到了孟罗投向颜子虚胸部那放肆一眼,心里有了几分计较,这两伙人应该不是一路的。 只是那个低头跟着的老仆人有些眼熟,羽临伽看不真切面容,极力回忆着。 “不敢说话了啊,是见着小爷我怕,还是后悔当初不该太嚣张了啊。”孟罗话里意味在颜子虚听来,倒像当初碎玉海上被打得吐血昏迷的不是自己似的。 矮胖老头这时才偷偷抬眼迅速瞄了一眼场内众人,旋即又做贼心虚似的埋下头去,这一眼让一直存了小心的羽临伽看见,心里一跳隐约明白了几分,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我当是你命硬呢,没想到是鼎鼎有名的池边老人救了你。池老多日不见,家父还时常提起你当年不肯接受天苍府大药师的闲职有些遗憾呢,现今怎么跟这种厚颜狂徒在一起呢?” 羽临伽知道池边老头的药救人厉害,与中天书院那位避世不出的丹圣华佗有的一比,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毒药取人性命更快,以前羽天苍以几位极品药材换过他一味毒药,故而在他心里这行踪诡秘的池老头反比孟罗更让人忌惮。 池边老头如今跟着孟罗来到三鲜岛都是颜轩正和宁安宁的安排,得知孟罗的身份后老头也知道低调行事这么多年,如今瞬帝回归免不了举世皆惊,所以他也不再藏着掖着依旧埋着头答道,“羽二公子,小老儿如今是这位孟少爷的贴身老仆,以前那些过往就不劳您挂记在嘴边了,天苍府的好意小老儿只能心领。” “哦?”羽临伽终于变了神色,不可置信般看着一旁洋洋自得的孟罗。 “怎么,不信啊,信不信我让他咬你大腿他绝对不敢咬你胳膊?” 孟罗的话让池边老头面泛苦涩,然而露出担心孟罗下一秒真这般吩咐的表情却毫不作伪,连颜子虚和叶似锦看在眼里都有几分想笑。羽临伽有些尴尬,更多的是不解和恼怒。 “手下败将侥幸留了条活命还敢找上门放肆,虽然池老救人的本事高明,但也得有一口气在,要是死得不能再死,想必十个池老也回天乏力吧。”羽临伽冷笑着,“既然你重提旧事,那我也不介意再送你一程。三天后就是百日之约,好好享受最后的主仆之乐吧。” 说罢他转向颜子虚和叶似锦,“我们的一拳之约也在三日后一并了结,若是自知必输,现在认输把那根金步摇给我并自断一臂,我可以考虑留你们一条小命。倘若想趁这三天逃命,我保证羽家鹤雪军的羽箭会插满你俩全身。” 叶似锦嗤之以鼻的切了一声,“你到时先被人家弄死了,别怪我们不战而胜就是,我只担心怎么找死人要赌注。” 羽临伽听他一口一个死字,气急反笑道,“三天后你们来,什么赌注我都受。”说罢竟是看也不看晕着的柜台主事,大步流星的从正门走了出去,经过颜子虚身侧不忘再度打量了那支金步摇一眼。 店里破烂柜台后早站了四名洞玄境的武师,然而见自家少老板就这么撂下话径直走了,只是麻着胆子苦着脸警惕的盯着却根本不敢妄动,于是空落落厅堂里的四人各自面面相觑互对无言。 叶似锦突然敞着大嗓门说道,“要不,我们继续抢?” 换来颜子虚一阵鄙视。 孟罗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尤其是同样盯着自己不放的颜子虚,挺着胸膛涎脸说道,“这位姐姐看我很久了,要不干脆一起吃个饭,聊聊?” …… 三鲜岛的名称来由已久,究竟是鲜还是仙,各有不同说法,最有根据的是说三鲜名号源于这三座呈三角分布的岛屿附近每年两次的著名“潮市”。九州明月每年两次引发的大潮褪罢,深居碎玉海的海族必定会出现在三鲜岛附近,拿出各种海中物件如珍珠珊瑚珍奇海兽海生草药与陆地人氏进行各种买卖交易,久而久之便成了九州闻名的“潮市”。修行界多少有人知道海族守卫黄昏战场封印之事,许多修行者们垂涎的宝贝大多都不愿透露来处,便托词说是出自黄昏战场,以讹传讹之下潮市名头更甚,日子长了便转变成修行者们都不愿错过的淘宝集市。鲜字古语里就有很少、新奇的意思,倒也符合众人淘宝觅奇的心态,于是三鲜岛的名号便替代了三仙岛,相传至今。 这日岛上最大的那座酒肆三顾楼最大的那座静雅包厢里传出一阵极为不雅的惨叫声,就像几百只猫同时被狠狠踩了尾巴而哀鸣。 “你个王八蛋,才半年不到的工夫,你什么时候染了扮女人的怪癖?” 哀嚎过后是孟罗痛心疾首的指着颜子虚的鼻子大叫,手指颤抖着,一如旁边半人高大花瓶里那束开得灿烂的紫茉莉。 看着一朵小紫花被震得簌簌落地,颜子虚知道孟罗这声吼是发自本心而不是故作惊讶,沉默着见矮胖老头从怀里掏了张钱票顺着门缝递出去打发了循声而来的酒肆伙计,这才拔下头上金步摇,平静的说道。 “打劫自然是要易容。这么久不见,你就只关心我是不是养了怪癖,不过来拥抱一下?” “你们刚才是存心去打劫?” “那你去又是为了什么?” 孟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被宁安宁和老爷子关在海上这么久憋的蛋疼,见了热闹当然是要进去看看的。所谓冤家路窄,那个招惹你的公子哥先前和我就有过节,只是没想到那张俏脸下是你,这叫不叫上阵亲兄弟。” “这句话还算有些人情味。” “你别说我还真担心你爱上了扮女人,要是让甄洛和娜美知道了,不知道该多失望。” “她们也来了九州?”颜子虚心里涌起酸涩滋味,不过更多是震惊,他明白孟罗说的老爷子是什么意思,除了大老板颜轩正还有谁当得起孟罗如此恭敬的老爷子三个字。 一只白嫩小手拿起桌上那支金步摇,突然从昔我剑里现身的缨柠没去管孟罗吓一跳的神情,而是敏感的追问,“甄洛和娜美是谁?” 跟着出现的秀雷见到外人在,娴静而微羞的垂首坐在一旁。 孟罗眼角微跳,扯着声音叫道,“颜子虚,你不是吧。” “女人。”想了想后颜子虚简单明了的回答了缨柠的话。 “你的?”小丫头明知故问。 “嗯。” 颜子虚依旧沉稳直接,端坐如山。 池老和叶似锦以及孟罗均以无比敬佩的眼神看着颜子虚,尤其是孟罗,偷偷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撇着嘴点头不已。 缨柠不再说话,默默将手里拈弄转圈的金步摇收入怀中,然后一把跳入颜子虚怀里,狠狠的一口咬住颜子虚的耳朵,双手抓住他脑后长发一顿撕扯,嘴里含糊不清的嗔骂道,“我叫你装没事人!” “你个花心萝卜负心汉,把妈妈的头发还给我!” 众人再次傻眼见识到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在看不下去的秀雷帮助下,颜子虚手忙脚乱的将黏在身上的小姑娘好容易弄开。连番解释之后缨柠才稍稍平息下来,气鼓鼓的坐在一旁小胸脯起伏不止,那支金步摇不知道何时又被她拿了出来,恨恨的在桌上戳了又戳,扎出无数小坑来。 这时大伙才发现门口俏生生站着另一个披着红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清丽女子,手里还宝贝似的捧着一大盒各色糖果甜食。 孟罗嘿嘿一笑,起身将她拉入厢房,关门的同时不忘解释。 “先声明,这可不是我的女人。” 【ps:三个女人一台戏,甭管是谁的反正又凑足三个了,可见大戏上演在即。嘿嘿,】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多出来的一 颜子虚破天荒的没有揪住孟罗话里此地无银的心虚不放,由于众人来得太早三顾楼还不到吃饭的正点,桌上仅仅有一壶沏好的花茶清香四溢,他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将自己和孟罗先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拣重要的说了,饶是这样也过了小半个时辰。滚烫的花茶渐渐凉了,颜子虚这小半年的折腾日子也终于完整而清晰的浮现在孟罗与其他人面前。 “啧啧啧,小半年工夫不见,你个王八蛋居然就入了至虚,还是中品,你叫这世上九成九的修行者脸往哪里搁啊。” 孟罗这句感叹跟先前那句相似,情绪却截然不同,“连百鬼图也被你弄得变成了一柄剑?要不是我的天涯明月同样到了合体境界,我真是羞于见你了。亏我还自作多情替你担心,原来这一桌子男人里就我修为最低。” “少爷也是天纵英才,何须自叹。”池边老头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颜子虚点点头,“说说你自己吧,叶兄弟也不是外人,不必忌讳什么。” 孟罗这才伤春悲秋的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前一段颜子虚都没说什么,直到他把羽婵娟的事以及同羽临伽的过节讲完,这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说道,“你我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千寻是云州郡主不错,羽婵娟难道不是羽天苍的掌上明珠?” 颜子虚猜到了几分九字刀更名的缘由,却没继续点破。 孟罗不屑的说,“我这叫一见钟情的邂逅,你那叫私奔。” “夏夏也好,千寻也好,我回去就可以明媒正娶,你现在可是被宁安宁带错了道,跑来逼婚。” “你个王八蛋是不是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孟罗怒道。 颜子虚毫不介意的说道,“你还是想想打死了羽临伽这个未来大舅子的后果吧,你未来老丈人会因为杀子之仇把宝贝女儿嫁给你?” “我没说要杀他,就算说过也只是说说,”孟罗似乎沉浸到当时对羽婵娟许下过的承诺回忆之中,声音越来越小,“我答应过婵娟不再随意杀人。” “那个羽临伽已经是至虚,我看你想杀他也难,没看错的话你应该还是洞玄吧。” 孟罗沉默了一会说道,“洞玄也好,至虚也好,这个百日之约我既然来了,总不能被吓回去。” 颜子虚见他认真,也不好再多说打击他的话,加上一时想不出好方法来帮他,若是要叶似锦抢在他前面把那羽临伽打个半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种方法似乎会弊大于利,弄不好孟罗到最后非但不会感谢自己,还留下修行路上的心结就更划不来了。 想到这他开玩笑的说道,“也好,你还有三天时间准备,跟我在一起沾沾我的好运,搞不好会有意想不到的奇迹发生也说不定,最不济我到时和叶兄替你报仇就是。” 孟罗呸了一口,却没说话。 叶似锦见两人斗嘴有趣,一直没说话,这时才接口道,“颜兄的好运确实天下少见,从桃花运上就可见一斑。” 连同池边老头在内的几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房间里的气氛才活络一点,颜子虚想起一事问道,“宁安宁和老爷子呢?怎么没见人?” 孟罗没好气的说道,“早几天天空骤现血色彗星,两个人就失踪了,留下话让我们在碎玉海上四处逛逛,届时自然会回来找我们。聂大小姐吵着想吃甜食,我们这才上了三鲜岛,不然真遇不上你。” 一旁抱着食盒挑挑拣拣专选红色糖果吃的聂冰绡脸一红,不说话却递了两个蓝色的给缨柠和秀雷。 想到左慈同样不辞而别的行为,颜子虚有些气苦,这些人怎么都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莫非还真以为不知道就是福气吗?再一想林婉儿说过关于他身边的人会有事的古怪预言,如今多了个孟罗让他更加头痛。 一旁的池边老人适时开口说道,“明日潮市就开了,既然都闲着无事,不如大家去潮市里逛逛看有什么中意的玩意。” 孟罗转过头来问,“你带够了钱?” 池边老头摇摇头说道,“小老头身上几十万青晶币的钱票还是有的,不过潮市里修行者用得上的好东西,都不是钱能买得到的,几乎都要以物易物。” 见颜子虚和叶似锦都好像松了口气,池边老头有些奇怪,叶似锦解释道,“颜兄身边的人似乎都会染上缺钱花的厄运,池老既然有几十万青晶币,想必还能扛过一阵子。看来孟兄的气运还算强势,想我当初遇上颜兄后一夜之间就身无分文啊。” 孟罗瞥了一眼颜子虚说道,“他这辈子跟钱就是有缘无份,不差钱用,却真真不是能独自赚钱的材料。我以前就知道跟他在一起得拼命赚钱给他花,如今你们懂了这个道理也不算晚。” 孟罗言下之意是跟着颜子虚就得认这个命,否则就选择不跟着他,看到叶似锦和缨柠等人都若有所思的点头,不禁心里叹息这个费钱货就是比自己命好,现世里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认的命,这几人居然好像理所当然的一般,想到这又暗暗悲叹自己一路上就为了找到这厮求个心安,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怎么就没觉得安心反而更提不起劲头了呢?交友不慎误一生,老祖宗说过的话果然没错。 …… 三鲜岛港湾里热港之梦号上摆了一个小木桌,桌上摆了两个小碗,一个小酒葫芦。 看到久别重逢的两兄弟迎着习习海风摆开了不醉不归的阵仗,其他人很知趣的躲开,然而颜子虚知道,这一葫芦云州擂所剩不多,故而特意挑了两个小碗免得被习惯豪饮的孟罗几口喝干。 “虽然不是现世里那些狗血的穿越剧,但是现在看起来我俩的遭遇比狗血还要狗血啊。”孟罗抹了一把嘴巴又连声说了几句真是够劲,也不知是说酒还是感叹人生际遇。 “这是千寻自酿的云州擂,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烈酒,你要是中意,我让她以后酿个两千斤一并让人抬了送你。” “听你这口气,我怎么觉得整个云州都已经是你的一样。要是各州的郡主都被我们两兄弟抢来做了老婆,你说这算不算是得了天下?” 孟罗喝的快,酒劲上来便有些不择言,颜子虚这些年早习惯了他胡说八道,如今重新听到熟悉了语气,心里一热。 “天下这么好得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不过我的革命已经成功一半,你可是还需努力。抢这个念头,我劝你还是打消的好。” “那货入至虚也就这几天的事,根基未稳不说,白衣说我是战斗型选手,遇强则强,兴奋起来跟他也差不了多少,何况刀也不是从前的刀了,合体啊,你以前说过合体之剑是现世里寻不到的,如今既然来了这个世界,不弄把入神之剑我哪里好意思回家,所以你放心,三天后我自有办法。” 自家兄弟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颜子虚也就彻底断了让自己或叶似锦替他打头阵的念头,想起若是左慈、傲狠猜得准,只怕天魔降世后自己和孟罗就再也没有机会这般悠闲的喝酒吹风,心情复杂之际手指下意识的沾了沾碗里残酒,在木桌上就着月色随手写起字来。 如今相隔千里,体内情丝早已感应不到远在云州的夏夏的心思,只是渺渺挂着佳人尚好的一丝感应,想起望千寻这次回去应该已经到了碧落城,也不知按自己交代的见到了夏夏没有,再想起那时夏府内二层楼窗棂上贴着的那纸桃花,沾了酒的手指不由得便把那句桃花贴十七字一一写了出来。 醉眼惺忪的孟罗好奇凑过头来一看,歪着头嘴里跟着目光一路念过去,“快到晚上了窗棂上别忘记切枝桃花插上,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颜子虚见他三分醉意,懒得解释当年智生和尚的用意。 “我觉得挺有意思,虽然说不出是什么意思,但的确有点意思。” “你喝醉了。” 孟罗的话已经七拐八绕如同废话,颜子虚伸手便要去拿他的酒碗,准备将碗里剩酒倒入自家碗里让他少喝点。 孟罗一把没拦住,索性顺手抄起桌上那只小葫芦,站起身来踉踉跄跄闪开几步,靠着船舷举起酒葫芦凌空倾下,仅有的两三斤云州擂如清溪流泉尽数倒入腹中,映着天上的血色哀郁竟然也带了缕缕红光,妖异非常。 “你知道我是怎么入洞玄的吗?你是睡一觉,我却是淋了场雨。”孟罗喝完酒嘿嘿傻笑着,“那种感觉真是一辈子难以忘记,我真的很想知道将来我如果进了至虚,又是怎样一番际遇。” 七分酒意上头,孟罗手一招,搁在桌上的那把天涯明月便直飞入手,黑色刀鞘如泼墨入夜,瞬时不见。 “虽然还是不如你,不过今天就是要让你看看我的本事,省的你总是担心我这个,担心我那个,若不是答应婵娟不杀人,羽家小子的狗头就是我刀下第一个人头。” 颜子虚笑了笑,招手示意道,“你醉啦,坐下好好说话,到底是人头还是狗头嘛。这么久不见,喝完酒还是这副模样。” 孟罗不听他劝,手中长刀斜斜递出,虚浮脚步踏前两步,那柄雪亮的天涯明月带着破空声便到了颜子虚的面前三寸处。 “看不看,一句话!”孟罗带着重重的酒气,缩着舌头打了个酒嗝。 “看,看,你耍好些,我给赏钱。” 颜子虚奈何不了他,只得顺应他的意思,虽然不至于被砍一刀,但是和酒醉七分眼迷离的人说道理硬掰是没用的。 孟罗呵呵笑着将酒葫芦抛回颜子虚手中,刀锋一转,瞬时便连劈了七八刀。 端起自己那个尚有大半碗云州擂的碗退后了几步靠着另一侧船舷,颜子虚边叫好边说道,“再快点就更好看了。” 孟罗依言而动,手中泼洒出大片刀光,转瞬间便将自己团团包住,犹如长了一千只手,每只手都拿了把天涯明月一般。 颜子虚玄空望气术小成后便随时随地保持着双目凝气定神,放眼看去虽然不见孟罗体内元气溢出体外,知道他是仅仅凭借臂力在舞刀,但大团如雪的刀光绽放开来,倒也的确不是昔日吴下阿蒙。 “再拿些真本事出来,街头卖艺的把式就免了。”颜子虚瞧得兴起,伸手在碗里沾了一滴酒,凝聚了少许桃花剑意后一指弹出,直直击向他胸肋。 一番激烈活动之后酒意散开,孟罗此时已经是九分醉意,最后一丝防御本能感受到那滴酒珠的凛冽劲力,刀锋一转借力卸力,那滴酒珠顺着三尺多的刀脊滴溜溜打转就是不肯落地。 “这招不错,再来。” 第二滴,第三滴酒接连射出,蕴含的剑意更甚。 见孟罗依旧如法炮制,颜子虚兴头上来,随手将碗中云州擂尽数倾下。酒液在半空中被五指指尖涌出的殷红情丝包裹住,急速震荡之下每一滴酒液都被无数细密情丝切过。一滴雨水被寻常刀锋切过会裂成几瓣,而万千糅杂剑意的情丝就像万千刀锋同时斩过一滴酒。 空中顿时蓬散开一团酒雾,恰逢乌云蔽月哀郁血色光芒大盛,这篷朱红酒雾便如同无巢的蜂群般向着孟罗疾拥而去。 “有本事就再接着。”颜子虚不掩捉弄神色,喊了一声。 孟罗醉眼里闪过一丝认真的神采,退了一步,酒意顿时消去了大半。 一万零八百,那碗酒被颜子虚“切碎”变成整整一万零八百枚肉眼难辨的细小酒珠,孟罗顿时有些明白了颜子虚的用意。 知微境是看不清这些酒珠的数量的,洞玄虽然可辨其数,却根本无从做到瞬息间将半碗酒切成如此数量的酒珠,这就是至虚中品的随手一击! 酒雾飞来的速度虽快,却不及心念电闪,孟罗酒醒了不说,连心里也生出些许明悟,念头转动之际合体之刀已经收回体内消失不见,似乎是放弃认输的模样。 然而颜子虚却笑了,这家伙还果真是有些临战的急智。 就在酒雾临身前那一霎那,一蓬雪白的光芒在孟罗手心亮起,夜空闪电一般转瞬不见。 下一刻孟罗右手中天涯明月随着夜幕之上真正的明月同时出现,一朵淡红的桃花如虚似幻,带着朦胧的光华出现在刀刃之上。 孟罗左手随即轻轻抬起,指尖处竟然如同捏小孩弹珠般捏了三滴晶莹透亮的大颗酒珠,正是先前颜子虚弹出的云州擂。 酒珠落在桃花花瓣上,如雾似梦的花瓣犹如真实存在一般轻轻弹动,将如晨露一般的酒珠微微震起,滚落花蕊。 就在孟罗痴痴看着这一幕,如孩童般天真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时,颜子虚将手中空碗搁在了身后船舷栏杆上,双手鼓掌说道,“这下,我算是相信你对上羽临伽不至于太快丧命了。”他适才清楚的看到,孟罗放弃了以肉体的力量运刀,而是改为神念御使天涯明月,刀尖随着念头在掌心瞬间吞吐了上万次,准确无误的接住了看似同时涌至实则各有先后的酒雾。 而孟罗此刻也明白了天问剑十篇中那首页的序言里说到的,为什么合体之剑在现世无敌的原因,以洞玄之眼力以及合体之剑随心而发的速度,即便是最高阶的拔刀奥义也像是粗鄙不堪的村汉抡拳,现世里那些所谓剑圣怎么能是敌手? 想到这,他头也不抬的问道,“刚刚我做到的应该是洞玄的极限,至虚的极限又是多少?” 颜子虚停止拍手,说道“你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了,武道巅峰的至虚一剑,别说半碗酒,哪怕是一滴寻常的雨水,也能切成十二万九千六百块。” “为什么不能是十二万九千六百零一块?”孟罗有些奇怪,便问了个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的问题。 颜子虚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随口说出的这个答案就像是心里早就知道,不假思索的说出来后才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个数目。 就在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的时候,高处传来一个声音,“因为这个多出来的一,就是无矩境界。” 不知何时推门而出站在舵轮旁的叶似锦,带着苦笑自嘲般继续说道。 “我等这个多出来的一已经很久了,最惨的是它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离我有半辈子那么远。” 【ps:多出来的一是个很奇妙的数字,它能让看似孤单的素数变得可除,能让一个人变成一个家,再变成两代人。希望看到这里的人们,都能找得到你用前半生等待的那个一。】 第一百九十八章 干 【ps:干,写到半夜三点才完。】 叶似锦在三人中修为最高,此时说话却可怜兮兮像是三人中最惨的那个。 “即便修行是逆天而为,但是这句话也只配夺天境界的小撮人拿来当做酒后豪言。跨不过无矩,就得遵循冥冥之中某些固有的规矩。” 他缓缓走下楼梯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孟罗刀上那朵酒雾桃花,“不过你们俩似乎都是不守规矩的人,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颜子虚这才留意到那团蕴含着自己的情丝剑意的酒雾桃花竟然隐隐暗合孟罗气息起伏,像是原本就长在刀刃之上,如鱼回大海自由自在,同他本体再无分别。 最蹊跷的是,自己仍旧能凭借情丝感应,了解到孟罗此刻内心里的空明无碍,甚至能听到一句话在他心里反复回响,正是智生和尚创下的十七字桃花贴。 “你也发现了?” 叶似锦的话再度响起,他走到颜子虚身旁并肩站定,看着犹自注视着刀上桃花怔怔发呆的孟罗说道,“要不是知道你们的确只是好朋友,我真的会认为你俩根本就是孪生兄弟。能这般亲密无间的融合他人元气法诀,我还真没见过,尤其是他好像也能领悟你教过我可我怎么也学不会的桃花贴。” 数个呼吸后那朵淡红桃花终于回归透明,连同三颗花蕊中弹动的酒珠一起化作清酒顺着天涯明月的刀刃滴落甲板,孟罗抬起头来眼中不见半分醉意,喃喃说道,“我好饿。” 奇妙的心神感应断开,颜子虚也从仿佛当年两人凭借他的心灵异能隔空传言的回忆中挣脱出来,转头对着叶似锦说道,“要不我们三个去港口夜市再吃点东西?” 当老板将一条撒满了紫苏草、茴香花、辣椒粉足有五斤多的烤海鱼端上来,孟罗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塞到嘴里,颜子虚这才打破了沉默,向叶似锦问道。 “你刚才是不是还没说完?” “你还想听什么,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很快就会达到至虚巅峰,而孟罗由洞玄入至虚的时间也不会等太久。至于我,除了被你们两个打击到了,若不是先前左慈一番指点让我向前走了一小步,绝对会因为你们而留下心障。” 叶似锦叹了口气,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肚到碗里却似乎没有吃的胃口,转头吆喝老板送酒过来,这才继续说道,“是不是现世的人都像你们这样,个个都是修行的天才?” 孟罗抄起老板送来的一瓮浊酒倒了一碗送入腹中,喝过云州擂后这叫不出名字的酒在他看来清淡如水只能漱去口中辛辣。“你境界比我们都高,反而夸我们,倒像在变着法子说自己更厉害。在我看来修行就像打架,打架就像喝酒,不是比谁喝的快,而是比谁最后倒。” 叶似锦听着有趣,也觉得话糙理不糙,端起碗来一口饮尽后笑着说道,“有理,我自罚一碗。” 孟罗素来喜欢和爽快人交朋友,先前听颜子虚说叶似锦不是外人,又听叶似锦嗟叹自己没能领悟那十七字桃花贴,便知道颜子虚既然能将修行法诀和盘托出一定有其道理,便自动将他纳入可信赖之人的范畴,说起话来也不遮掩。 “那桃花贴不过十几个字,又不是什么生涩难懂的大道理,我一看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意思,只是一时说不明白。你要想听,哪天我想到该怎么说了再告诉你。” 叶似锦摇头说道,“这倒不必了。无矩巅峰的月光大师转世独创的修行法门,想必也不是谁都有福缘学的。你们两兄弟能悟肯定有能悟的因果,我既然看过而不得其门,就算智生大师亲临传授,我也是学不会的。” 颜子虚听到这拦住了孟罗继续伸向烤鱼的筷子,孟罗知道他的意思,收回筷子喝了口酒后说道,“你猜得没错,老爷子不仅仅送了我一把合体之刀,让我对上羽临伽能有一拼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他送我的那本书册上有门完整的修行法诀——鱼龙诀——这才是我知道羽临伽入至虚也敢去赴约的最大依仗,同时也是我能将你的情丝花去,剑意收归己用的秘密所在。” “鱼龙诀?!”颜子虚和叶似锦同时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不过两人语气截然不同。 颜子虚不过是因为初次听说而好奇,而叶似锦却是脸色大变,满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鱼龙诀,瞬世鱼龙诀?一定是,连池老这种几大世家都忌惮三分的人物都认你做少爷,你们口中的那位老爷子一定就是那个人。”叶似锦将所有线索连贯起来,失声说道。 “什么瞬世鱼龙诀啊,那本书封面上可不是这么写的,但是你说到瞬,我听宁安宁说过好像老爷子当年的确被人称做瞬帝。” 孟罗边说着,偷空夹了块他最喜欢吃的鱼鳍肉迅速塞到嘴里,生怕颜子虚又拦他。 叶似锦连连苦笑,自嘲般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连喝了三碗才停下手来望着颜子虚和孟罗,“现在我算是心服口服了。你们两个的师父都是几百年前如雷震耳的绝世人物,就算明早起来看到你俩各自破境,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叶似锦见颜子虚似乎第一次听到瞬帝的名号,哀叹道,“不是吧,颜兄还不知道?” “你仔细说说,老爷子的事我也只知道瞬帝这个名号,不过既然能称帝,想必应该是很不得了才对。宁安宁那家伙溜得快,不肯跟我讲。”孟罗筷子点了几下,嘴里嚼着鱼含糊不清的说着。 叶似锦看着同样迷糊的哥俩摇头叹气,上仰看天的脸上带着回忆和崇敬的神情,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道。 “元、会、运、世是上古大儒流传下来的测世经学。一元即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每元十二会,各一万零八百年;每会三十运,各三百六十年;每运十二世,各三十年。不过在大劫之数里,一元就是一天。” “这跟老爷子有什么关系?” “当年瞬帝在天魔大战力敌千军,临战悟出鱼龙诀,杀十万天魔,接下来的三十年里连破三阶,直接跨过夺天境最后几步成为天魔大战后首个勘破修行五境最接近神位的修行者。他不知所踪前留下一句话,一世鱼龙变,瞬息三十年,这才有了瞬世鱼龙诀这门让无数修行者垂涎三尺的法诀名号四处流传。” 叶似锦顿了顿,继续道,“有人说瞬帝已经超脱五境获得永生不灭的神位,有人说他还隐居在九州某处等着被他打伤的天魔皇族前来复仇,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我竟然能和瞬帝传人一起喝酒,你说是不是像在做梦?” 颜子虚和孟罗对视了一眼,说道,“没这么夸张吧,我怎么听起来大半像是说书先生的语气啊,不是你胡编乱凑蒙我们的吧?” 叶似锦愣了愣,嘿嘿笑着,“有几句是路边听来的没错,不过那句‘一世鱼龙变,瞬息三十年’绝对不是胡说,千真万确。” “因为,我师父教我暗之月切时曾经说过这几个字,似乎还叹了口气,是那种惺惺相惜的味道。”提到自己师父后叶似锦陷入沉默。 孟罗挠了挠鼻尖说道,“我真没想到老爷子当年这么牛.逼,要是照你这么说,那还怕个屁的天魔入侵啊,我现在就觉得老爷子忒小气了点,以他的本事,应该送我一把入神之刀才对。” 叶似锦没想到瞬帝传人居然是这种无良反应,背后埋怨自己老师,瞠目结舌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呐呐说道,“入神之兵必须得有神物熔炼其中,如今九州多少年来神迹罕现,哪里有那么容易。” 说到这三人目光闪动,几乎同时想到了黄昏战场这处最有希望寻到诸神遗蜕的所在,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都不禁心中感慨,只怕左慈、颜轩正等人早已经算到了这一步,所以才会有三人这般的遇见。 “你刚说无矩境界就能破除一元之数的规则禁锢,既然知道了,为何你还不能走出这一步呢?有人曾经跟我说过,明白了自然就能做到。” 颜子虚想到黄昏战场之事后便不自主的转了话题,也想借着叶似锦的口让孟罗多些感悟,如今三人眼前的难关,不是远在天边不知处的天魔,也不是即将现世的黄昏战场,而是三天后孟罗的越级挑战。 “入洞玄的槛是定,入至虚的槛是惑,入无矩的槛是心,而夺天的槛是命。”叶似锦苦笑着,“也许我心里还没准备好吧。” “不惑就能入至虚?”孟罗听得有些头昏脑胀,不过听到洞玄的门槛是定一说,想起当时心念恒定大雨中舞刀向天的情景心有同感,但是对于这个惑却不太明白。 “颜兄能说出一元之数的规矩,就是对于至虚巅峰境界有所感悟,所以我才说你迟早能走到我现在的境界。人体各处窍穴感应诸星,心念哪怕分得再细,做到极致也不过十二万九千六百个,所以才有滴雨切一元的说法。至虚巅峰能做到一元之数,但是怎么才能多加额外的一,就是玄之又玄的事,这个方法只能自己凭心感悟,外人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 叶似锦说完后举起酒碗笑道,“现在我心里反倒一点都不着急了,一个是两世夺天的中天书院左慈,一个是眨眼间灭杀十万天魔超出五境之外的瞬帝,跟着这两位的徒弟我要是还弄不明白区区无矩的一该由何而来,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来,干!” 不知是肚里浊酒渐多,还是叶似锦宽慰的话起了作用,三人心里似乎都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自信,原本的苦恼困惑也逐渐远离。天塌下来高个的顶着,虽然左慈和颜轩正不在身边,可他们始终相信,该回来时他们自然会出现的。 更何况三人心里都觉得自己不是短命的长相,修行最大的本钱是什么,当然是寿命。多活一天,便多一天向着永恒不灭的目标迈进一步。这种以生命换生命的道理,入洞玄的第一天他们就懂了。必要时,不妨是敌人的生命,孟罗甩了甩头,似乎要把羽临伽那副欠揍的模样赶出脑海。 “干。”他大声应和。 第一百九十九章章 潮市里的暗涌(上) 不论是干杯还是干你妹,孟罗放开嗓子总算是将心头对于羽临伽的那丝郁结尽数吐出。年少时在烟雨街那道凶悍之气复又腾起,对于三天后对阵羽临伽更是充满自信和期待。至虚打赢至虚算什么,洞玄把至虚弄趴下才是值得夸耀的猛事,至于羽婵娟那里,他更是抛开一边根本不再去想。喜爱一个女人是一码事,让喜爱的女人的哥哥骑在头上耀武扬威又是一码事。 心里恶狠狠的那句干你妹倒是非常符合孟罗此时对于羽临伽的对决心态,虽说话糙了点。 “我明天不去潮市,想一个人好好准备准备,就让池老头陪你俩去吧。” “花钱这么好玩的事你居然不去,可见你很在乎那个羽临伽啊。” “我在乎他妹。” 有一种朋友,你和他见面绝大部分时间都只会用揶揄甚至粗鲁的口吻说话,然而彼此心里却知道对方不会介意,颜子虚和孟罗显然就是这样。叶似锦看在眼里,相比两人飞速的修行进境,这些更让他羡慕。想到大雪山某处潜心修行一心要超过自己的那个同门师弟,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遗憾悄悄爬上心头。 第二天清晨,被伪装过的热港之梦号依旧停留在三鲜岛港口。池老头告诉颜子虚说孟罗早早交代了两句后就上岛去了,谁也不知道他想去干嘛。颜子虚示意不用管他,带着池老头和叶似锦登上了一艘早已备好的小船,池老头亲自摇橹,小船晃晃悠悠朝着外海行去。 在叶似锦的强烈要求之下,两人依旧保持着那日闯入天下汇钱庄的模样,他们都知道整个三鲜岛遍布羽家眼线,以羽临伽势必履约当众打脸的骄傲个性,这般嚣张打扮反而是最安全的,至少在这三天里是。 让颜子虚无可奈何的是昔我剑里又多了一个客人,缨柠在几块糖果的情分上直接把聂冰绡纳入了姐妹行列,三人亲热得不行根本没把此次潮市之行当回事。也难怪,缨柠有其母留下的一大堆古怪玩意自然不在意寻常物件,聂冰绡本就是海族人,对于潮市也是见惯不怪,至于秀雷这小妞,除了颜子虚和她的两个怪胎弟弟,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 空有女神遗蜕在头顶与普通头发无异,而一介半仙剑器至今沦为只是安身落脚的工具,叶似锦看着不禁摇头叹气,所谓的“败家”颜子虚已经做到了让人不齿的地步。 碎玉海上各种小船星罗棋布纷纷摇向一个去处,平静的海上白色千帆并行蔚为壮观,像一大块蓝色绸缎上洒落了无数朵小白花,徐徐东风也在帮忙,似乎一切都在为潮市做准备。 颜子虚忍不住问道,“怎么放眼看去都是这种白帆小船?” “少爷不知道,海族对于陆地人士防范之心极重,根本不允许承载多人的大船和携带兵刃者进入潮市范围。白色意味着没有敌意。” 从昨天开始这矮矮胖胖终日带笑的老头就开始叫他少爷,说是孟罗是少爷那颜子虚也是,颜子虚说了几次拗不过他也只能随他。“池老知道得这么清楚,想必经常逛吧。” “淘宝嘛,谁都想便宜捡到宝贝的。”池老头笑着指着东方说道,“待会就能看到潮市了。” 没多久便看到东边海面上突然出现一大片云蒸霞蔚的雾气,在晴空下泛着金、青、红、蓝四色毫光将十余里海面尽数罩住。颜子虚看不真切,不禁问道,“这就是潮市?这四色雾气莫非是什么异宝?” 池老头还没开口,颜子虚随即蹙眉自言自语,“不对,好像是阵法。” “少爷眼力不错,能看出是阵法。这就是海族的‘云结空溟大阵’,能禁锢空间传送之力和遮蔽视线。” 叶似锦笑着接腔,“池老待会可别再叫他少爷。” 胖老头和颜子虚都开始犯愁,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始作俑者好不开心的说道,“老婆,你这害羞的模样我可是百看不厌啊。” 池老头低头忍笑,摆出一副我是下人我不开口的模样,让颜子虚不禁气结,心里再度生出上了贼船的感觉。 这时小船已经到了雾气之外,让颜子虚吃惊的是除了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符力之外,那层浓雾并没让他感觉到其他异样,四周白茫茫一片的感觉不过数个呼吸之后便完全消失,就像穿越了一道由白雾组成的防御罩。 眼前的景象,才真正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没说出话来。 四片小岛由临时搭建的木质栈桥相连,出现在面前,成千上万只小船纷纷向四座小岛靠拢停泊。岛上搭建了无数篷帐,比他们更早上岛的人们汇成人流涌动,好不热闹。各色衣饰连同各色吆喝叫卖声,更是将这片十余里海域变得如同一个真正的集市一般热闹。 三人寻得一处标记了泊位的空处将船听好,颜子虚感叹着刚才穿越的雾气居然有同时隔绝视野和声音的功能的同时不经意回头看去,却看到在这座云结空溟大阵内竟然能清楚看到外界的海面,仍有许多白帆小舟驶来。 这隔绝视野还是单向的,颜子虚啧啧有声的同时一脚踏上小岛,脚底传来的奇特感觉顿时让他怔住了。 池老头笑着说道,“没错,这四座岛其实就是四只海族玄兽玄矽的背壳。不要问我这几只玄矽究竟有多大,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海族某位高人将无数符文写满了玄矽背壳,云结空溟阵只是其中一部分,所以除了几百年前天魔入世使得潮市暂停了一些年头,还真没人在海族潮市里胡闹。” 颜子虚压低声音小声问道,“这不就是超级大海龟吗?” “什么超级大海龟,玄矽可是通人性的。”一个略带恼怒的声音从体内传来,正是昔我剑里的聂冰绡在替她海族玄兽抱不平,引得身边经过的两个身穿扬州衣饰的行人为之侧目。 颜子虚顿时老实闭嘴,叶似锦和池老头又是一阵偷笑。 颜子虚暗暗叫苦不迭,看来这趟潮市之行不但要配合叶似锦易容,在昔我剑里三个真女人面前,还得做个温良恭俭让的小女人才行。 这时他不禁有些佩服孟罗的先知先觉了,莫非这家伙早就知道和女人逛街不是轻松差事,何况是三个女人。 【ps:明早六点出门,晚上至少七点才回,这章就只能这么多了。有女朋友或老婆的朋友都该知道陪女人逛街的辛苦,所以也体谅下老陆写陪女人逛街的痛苦吧。】 第两百章 潮市里的暗涌(下) 在一名额头束一条蓝巾的海族兵士手中领过一枚牌符,熟练无比的塞入怀中后,池老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颜子虚好奇那牌符,叶似锦主动解释道,“那牌符就是这次潮市里我们这一伙人的代号,也就是我们这个船的泊位,否则数千白帆,没那么容易找到自己来时的船。” 颜子虚回头见那名海族兵士果然老老实实守卫在了自己的船边,同时瞥见那名兵士额间蓝巾上绣了一三九的数字,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人形缆桩,海族倒也想得周全。” 池老头笑着说道,“羽家派出了跟踪我们的人,但是他们一定会守在我们的船泊位等我们,在潮市里不必太过于拘谨,除了少爷说话需小声点。” 虽然叫着少爷,但是话里仍旧带着善意的嘲笑味道,颜子虚恶狠狠的瞪了叶似锦一眼,后者极为自豪的对他竖起拇指,“这一眼真销魂……”在颜子虚如火的眼光里,他终究没敢说出最后的老婆二字。 三人汇入潮市纷杂人流中,走动起来颜子虚才发现远看庐山和身在其中根本是两回事,当数千艘白帆下的人汇聚在一起,即便这玄矽巨龟的背壳够大,也仍旧能体会到逛闹市的感受,就像现世里沃尔马超级市场的年终特惠,全场一折那般热闹。不过有一点不一样,潮市里每样东西都贵,贵的离谱的贵。 当看过第三个小篷帐里满地的泥罐瓦盆之后,颜子虚忍不住指着身后那些一文不值的垃圾小声说道,“这些也能在潮市卖?在泥巴烧制的器皿上刻写勾画出鬼画符图案,就敢说全场都是五千晶币一件?” 显然是来过潮市的叶似锦嗤嗤笑着说道,“这就是潮市的三大特点之一,东西没名字价格漫天飞。自从有人传言在潮市里淘到过道阶剑胚后,这种卖所谓修行法器的摊贩更多,这个人太老实才卖五千晶币一件,要是我就写十万晶币一件,而且每次只摆三件出来。” 颜子虚本想再鄙视他一眼,想到这人易容后似乎铁了心要做个地道的厚颜无耻之徒,顿时收了嘴。 隔着缝隙看到第四个小篷帐里满地的锈铁块后颜子虚彻底无语,连篷帐的门帘都懒得掀,转头很认真的对着笑眯眯一路耐心陪同的池老头说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了孟罗为什么不肯来这里浪费时间和生命,你是不是跟他说过这里的事?” 池老头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可有可无的回答道,“外界早就传言哀郁破空而来,异宝必将现世,所以今年潮市里的西贝货是比往日多了些。不过,寻宝的乐趣本就在于寻的过程,沙里淘金当然要费些气力。” “大海捞针还差不多。”颜子虚毫不客气的点评着,心想要不要在刚才几个篷帐前留下个大大的差字,然而想到现世里给人差评导致的某些恶果以及自己始终狠不下心肠,故而便自我告慰着说至少我没上当,把这茬压了下去。 “既然少爷嫌这蓝岛的自由集市没看头,想必对于青岛或是红岛也不会太感兴趣,那就直接去金岛吧。” 在池老头的解释下,颜子虚才明白金岛是唯一只允许修行者进入的玄矽背壳,走了老久远远看到其实只有三座栈桥相连成品字形分布的玄矽巨岛中央,孤零零一座岛屿在迷雾圆顶正下方,用四周的海水宣告它的与众不同。 “怎么上去?”颜子虚问了个傻问题,因为他随即便看到远处一名穿着黑色宽大兜帽大氅之人正踏海而行,就这么如履平地般朝中央的金岛走去。 “那就是潮市的第二个特点,金岛全无路,凡人皆止步。”叶似锦说道,“在云结空溟阵里无法传送和瞬移,所以走路是唯一的法子。” 颜子虚没好气的顶了一句,“难道游过去不行啊,才两里不到而已。” 叶似锦似乎从没想过这种朴素直接登岛的方法,半晌才想了个听起来极为勉强的答案,“下水湿衣,不雅。” “金岛即便是个摆摊的卖家也至少是洞玄境的修行者,所以游过去这事,自潮市开张以来还真没人做过,难得少爷异想天开有这种主意……”池老头说着和叶似锦同时迈出一步,站定水面,两人均笑得如狐狸一般,好像在说你要游过去我也不拦你。 颜子虚无可奈何的抬起脚来,学着那名早已在这片刻功夫里登上金岛的那名黑衣人的样子,闲庭信步般率先行去,装作完全没留意到身后两人的小动作。 叶似锦很沮丧的从指间褪下一枚戒指丢到池老头伸出的手里,复又浑身上下摸索了一下,最后咬咬牙从贴身衣服里扯出一根项链穿着的白玉牌,“有本事再赌一次,还是赌你离开这个岛后身上所有钱票分文不剩。” 池老头瞥了一眼后嘴唇微动,以同样微弱的声音答道,“叶公子拿大雪山真传弟子信物来赌我家少爷花钱的本事,似乎有些冲动了吧,要知道金岛之上可是修行者以物换物的所在。老朽身上这些钱票可能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赢了一次就落跑的道理,还是你怕收大雪山的信物玉牌?照旧,你输了旧的替我配一味药。” “我只是在想,这个玉牌能当几个酒钱。” 听得身后悉悉索索两人私语赌约,颜子虚此刻却完全没有出言相讥的念头,自从知道这座岛上都是修行者之后,玄空望气术便催到了极致。当视线落到先他上岛的那抹黑色上时,不知怎的竟然好像就要流下泪来般双眼一酸,不自觉的闭了闭眼。 当颜子虚再睁眼时,左顾右盼之下,再不见那黑衣人的踪迹。 “怎么了?”叶似锦见他呆在岸边痴痴不动,推了推他的手臂。 “眼睛有些不舒服。”颜子虚揉了揉眼睛,自从修习玄空望气术小成后,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叶似锦学他适才左顾右盼的样子四下张望,打趣说道,“老婆,你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吧?” 颜子虚看着他无奈说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要不你们继续站这斗嘴,我去找个地方把这个戒指先卖了?”叶似锦还要开口,身后传来池老头的话让他乖乖的闭上了嘴,同时悄悄做了个央求的表情。 自打刚才眼睛突然发酸之后,颜子虚心里总是有个被窥视的感觉萦绕不去,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放开神念和眼力,却怎么也找不出究竟是谁在窥视着他。 心里虽然知道十有八九是刚才自己打量的那个黑衣人,但是看到至虚巅峰的叶似锦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颜子虚就知道了这人似乎只对他一人感兴趣,所以带了三分小心顺着岛上八卦迷宫般的道路一路走去。 没多两步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突然一沉,似乎暗中窥视那人突然发力示威,在颜子虚身上加了数块千斤重的石块一般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重感持续了数个呼吸便尽数退去,但是颜子虚已经额头上微微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尽管头顶白色迷雾依旧泛着四色毫光照得四下如同正午,但他一颗心却如同沉入万丈深海般,被黑暗中无数涌来缠绕身体来回旋绕的暗流牵扯着,朝岛上某一处走去。 【ps:身外事不能置身事外,俗世人终究不能免俗。夜里三点补上这章,老陆争取几个小时天亮后还能再码一章赎罪。】 第两百零一章 无事登楼 金岛上海族精锐更多,不像红蓝青三岛上的兵士都是额缠彩巾,金岛上的海族卫士全身着覆面盔披银鳞甲,手执长矛,单侧肩头向后垂了条半人高的金黄色丝绦迎风飘飞,煞是威武。 岛上外围仅有一条环形街市,两侧比邻栉立的不是篷帐,却只有一块块的告示牌。颜子虚走到一块空白告示牌前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他摸着告示牌似金似玉的质地,一缕心神探进去,竟然觉得如酒壶般能容,而不是普通木石般迅速消散。 叶似锦刚要开口,身边矮胖老头晃着步子走上去,拿起怀里上岸时收到的牌符往告示牌上一按,一阵如水光华闪过后又用一个小物件轻轻碰触了告示牌,这次出现的是一行字以及一个戒指的形状。 “无名戒指,道阶,换七百年火龙果一只?”颜子虚喃喃念出告示牌上显出的字迹,顿时明白了这东西的功用,竟然有些像现世的液晶广告牌。 一旁的叶似锦则是用投降的眼光看着拿刚到手还没捂热的赌注换所谓的火龙果的池老头说道,“火龙果这种存几天就烂的水果有七百年的吗?” “只是给少爷做个示范而已,莫非你觉得我应该拿你的戒指存心做个交易?” 叶似锦听罢连连感恩求饶。 颜子虚对于这种能将心念转为字迹还能影像出物品外形的告示牌起了兴趣,绕着告示牌转了一圈没认出这是什么质地。池老头见他恨不得拿刀挖一块下来带走的样子,赶忙制止道,“这是碎玉海的特产之一,跟真言贝齐名的影镜玉,据说是在深海一种珊瑚礁中才能挖出。虽然对于海族不是稀罕宝贝,但是这块告示牌已经跟我们泊船的那块牌符有了感应连结,少爷还是不要损坏它为好。” 颜子虚看了看离他们最近的那名海族警卫似乎也在打量这边的动静,这才按捺下用昔我剑切一小块带走的念头,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 “这些告示牌几乎都是空着的,看来没什么生意好做啊。” “潮市少则三天,多则七天,今天才头一天,不急不急。”池老头说道,“再说修行者多讲究机缘,往往开始都是抱着先看别家货的心态,不会忙于出手显露出急切心态届时不好讨价还价。” 叶似锦补充道,“环岛共有一百零八块告示牌,有时头一天尽数为空也不稀奇。” 三人一路走去果真没看到一块留有字迹的,就连一路上所见的修行者也个个掩藏行踪,或是蒙面或是干脆用术法模糊面容,虽然颜子虚的玄空望气术能清晰看穿这些隐匿秘法,然而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至于初登岛时所见的那名黑衣人,就像融入空气中一样完全不见。 颜子虚心头那道不好的预感依旧存在,甚至有越来越明显的趋势,花了大半个时辰三人围绕金岛走了整整一圈后,颜子虚将目光放到了岛中央那座被云雾笼罩的高楼上。 高楼自第二层便笼罩了跟云结空溟大阵同样的云雾,只是云雾皆为淡淡的金色,一眼望去佛光四溢更像是座佛宗经阁,跟市集不沾任何关系。 “哪里又是什么地方?” 叶似锦不等池老头开口马上搭腔,“这座楼才是宝贝出没之地,带着待价而沽的好东西的那些修行者一般都直接入楼,而不是在告示牌上宣布。海族的计师会先行记录,每晚日落之时一并宣读,那可是潮市每天的重头戏。只是入楼有个条件……” 见叶似锦卖关子,颜子虚不假思索说道,“要交钱?” 叶似锦做了个赞赏的手势,“颜兄果然聪明。” “多少?” 得逞的叶似锦拉了拉一旁默不作声的池老,示意他回答。 池老头哪里看不出叶似锦想着法子让自己花钱的目的,只是伸出一个指头在颜子虚面前摇了摇,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颜子虚眼也不眨的说道,“一万?那也不多啊。” 池老头无奈说道,“是一个人十万。”叶似锦煞有介事的在一旁点头,心想不然我干嘛跟你赌。 颜子虚忍住张大嘴再重复一遍的念头,眼里却更是好奇,“这么说,这楼里一定有值得起这个价的东西罗?” 叶似锦窃笑着说道,“也许今天有,也许明天。” “但一定不会有半仙阶剑器,更别提女神遗蜕了。”池老头很肯定的回答。 颜子虚本来就没有奢望在楼里遇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身怀智生和尚独创的桃花贴、玄空宗修行总纲的望气诀以及昔我剑和女神青丝,他这身家无论哪样抛出去都能让顶级的修行世家抢破头,而最可惜的是无论哪样他都不会拿去交换,所以颜子虚可谓是个一穷二白的富人,根本没能力与人竞争任何物件。 虽然不知道那名黑衣人来历,但是刚才环岛一圈所见的修行者里根本没人像他那样让颜子虚贯注望气诀的双眼泛酸,所以颜子虚一番权衡之后,很小意的问池老头,“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池老头很忠实的履行了身为仆人的职责——掏出数目不菲的一叠钱票,不过在此之前,他说了句让叶似锦有些沮丧的话,“少爷,我和叶公子能够在昔我剑里休息一会吗?” 当颜子虚独自一人拿着十万青晶币的钱票找到一位海族披甲警卫后,这名警卫用不带表情的口吻说道,“今天至今只有九名贵客入楼,您是第十位,到日落后交易结束时必须出楼,请问您确定还要入楼吗?” 颜子虚点点头,并不抱太多希望的问了句,“能知道前九位客人的姓名吗?” 警卫果然默默摇头。 “那,至少能告诉我这叫什么楼吧?” “宝货楼。” 颜子虚愣了愣,想起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宝货通买卖”这句话,然而现世里听得太多傻货蠢货二货之类的称呼,突然听到宝货二字,没来由的一阵苦笑,只愿入楼后能探得那黑衣人三分来历,不然愧对池老头十万钱票事小,这宝货二字当真就是个拐了弯的冷笑话了。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绕了几圈后压了下去,颜子虚跟在卫士身后向入楼处走去,然而事先看到的那个黑色人影在心里却又浮了上来。 修行者多有心血来潮的敏锐感应以探知福祸,颜子虚如今已非当年凭借心灵异能闯荡的小混混,但即便到了至虚境界的他,此刻依旧说不出心里这丝奇怪感觉究竟是代表的福缘还是厄运。 临近一层楼入口时,他不经意的抬了抬头,原本能看到血色哀郁长尾裂天的景象被四色云雾尽数遮盖,自问是否有些过于敏感才做出强行登楼的举动,然而扪心之下,颜子虚隐约感到内心深处某个极隐蔽的地方若有若无的传递出一个答案。 那个看不清面容不知道来历的黑衣人,绝对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至于是之前的干系,还是之后的干系,终归会知道。 【ps:天热,我写得就像字里行间糊了一层被热风吹干的汗渍。这时候,我开始怀念前阵子的白娘子了。】 第二百零二章 老天安排的最大 谁也没料到的是,这宝货楼一层楼竟然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身后门吱呀一声关上,便是两重天地,静寂得能让颜子虚耳朵里轰隆隆作响。 “这又算什么?” 颜子虚嘀咕着,绕着不大的一层楼走了一圈,这边弹了一指红玉珊瑚,那边摸了一记象牙莲花,在他看不懂的狂草图前托着下巴瞅了半晌,嘴里“什么山,什么主”半天,也没认全落款那几个字就是“借山吟馆主”,最后一屁股跌坐在一张太师椅摊成个大字型,百无聊赖之下,大声嚷道,“就没个活人出来倒茶迎客?” “少爷,有点不对。以往这里都有人负责收取入楼费用。” 池老头的声音从昔我剑里传来。 颜子虚没去想像剑里数人正围坐碧蓝湖仰头看天,看电影般体验自己第一视角感受的情景,没好气的回了句,“没人最好,要是十万丢出去连杯白水都喝不到,这待客之道也忒不对了些。” “这里确实应该有人的啊。”另一个声音响起,却是呆在昔我剑里一直不曾说过话的聂冰绡,颜子虚这才记起原来自己身边就有个挂名的海族左路巡守。 颜子虚听到她同样纳闷的说话,心底里那丝不祥的感觉又悄悄变大了几分,抬头看了看进来时的门,以及另一处通往二层楼的的阶梯。 一个本来应该有人的地方突然没人了,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走了,二是死了,更何况这一层楼各色珍贵摆件、名人挂轴看样子就是让客人心甘情愿舒舒服服交钱登楼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楼外海族披甲卫士个个尽忠职守站如标枪丝毫不知里面的异样,若说楼内的人都是惫懒擅离之辈,颜子虚也不信。 所以想了想后,心里另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接踵而来的新问题是:这一切是不是跟那名引得他心神异动的黑衣人有关? “原本该在这一层楼待客接物之人,想必也不缺修行者吧?”颜子虚问了一句,空旷的大厅里一个人自言自语显得怪异之极。 “本该在那边的木台后坐着的四名洞玄计师按理说是绝不会随意离开的,更不用说一层楼的七个待客小童都是机灵聪颖之辈,虽说都是知微境界,但也算一只脚进了修行大门。”聂冰绡答道。“这层楼本是稍作休息以及委托交易事宜所用,所以守卫并不多,仅仅附有隔绝视听和神念窥视的阵法。而二层楼以上所有我族族人都至少是洞玄,护卫中至少有一名至虚境界坐镇。再说多年来,也没出现过敢在海族潮市,这座云结空溟大阵里乱来的先例。” 红绡女说得三分狐疑,剩下七分却是对于自家潮市的自信,根本没想到颜子虚此刻心里想的却是究竟谁能这么嚣张而隐秘的在海族领地,冒着天下大不韪肆意妄为。 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句话是和气生财的注脚,一言不合就掀别人摊子的行为不仅会被鄙视,也会在自己头上贴上禁止往来的黑色名单,对于敢在专为洞玄之上修行者开设的海族金岛上制造事端的人是何来历有何目的,颜子虚确实很好奇。 沉吟片刻,颜子虚觉得还是应该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昔我剑里还有几个为了逃票而躲起来的大活人,尤其是聂冰绡这位似乎比谁都熟悉潮市的海族女子。 “如果没猜错,这座宝货楼除了第一层,应该每层都有阵法笼罩,外面看不清楚,我倒想知道,这楼究竟有几层高?” “三层。第二层是叠加了空间阵法的一百零八个房间和一个大厅所在,比第一层不知大了多少倍,专用来进行有些类似拍卖的以物易物,交易师是我海族一位萨长老,十多年前就已经是至虚境界。至于第三层,连我都不知道作何用。” 听完聂冰绡这样一说,颜子虚半开玩笑的说道,“希望第三层里藏了你海族数万精锐,个个摩拳擦掌,作势欲动。” “少爷,依老朽的建议,我们还是就此出楼的好。”池老头的声音突然平静响起。 颜子虚还没来得及说话,叶似锦便开口打趣道,“怎么,池老想趁着没人,连这十万也省了?” “省钱事小,叶公子难道没发现事情太过古怪吗?” “哪里怪了?” 池老头的声音隔了半天才响起,似乎是又重复确认了一个事实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只怕这时要走也为时已晚。如果不是我家少爷或剑灵刻意禁锢了我俩,那就是这一层楼的阵法已经改变。因为,我已经不能自己离开这把昔我剑了。” 颜子虚一惊,心神暗摄之下,发现池老头所言不假,昔我剑虽然瞬间闪现在右手之中,然而以往心念所至便能将剑里所藏的活人或死物摄出的能力完全失效,仿佛这一层楼的大厅里多了一层极薄而坚韧的膜,将其他空间和这座楼完全隔开。 “少爷不用再试了,现在连我都不能连通昔我剑里外两重空间,池老他们现在已经连声音都无法传递出来了。”剑灵少女的心神感应传来,显然作为本命剑灵,阵法还不能阻隔这层心神感应。 骤逢异变,颜子虚蹙起眉头,转身朝来时的门走去,然而伸手去推时才发现原本应该吱呀一下应声而开的木门竟然不复存在,触手所及传来的感觉是碰到了一堵坚硬的墙。颜子虚很确定他没记错进来的门所在的位置,唯一的解释就是如池老头所说,整个宝货楼的阵法已经悄然改变。 “看来要走也是走不了啦。” 颜子虚笑嘻嘻的转过身来,看着楼梯空处说道。 取下脸上面具,恢复真身面容后,见楼梯空处依旧无人,颜子虚挑了挑眉大声说道,“我都真面目见人了,阁下既然留我,为何还遮遮掩掩不肯现身,莫非强行改变这座宝货楼的海族大阵过于勉强,力不从心正在吐血?” 想到叶似锦和池老头都已经不能出声相捧,这单口相声有些不够劲,颜子虚自己嘿嘿讪笑了几声,算是为刚才那个冷笑话做个回应。 不知是笑话太冷,还是激将法起了作用。 转瞬间,厅堂里顿时寒意四起,直如严冬突至。 颜子虚心里一跳,先前的猜测更是落在实处,这凛冽如刀的冰寒,根本就是一念之下千万人丧命的杀生之意所化,那些一层楼的海族族人只怕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颜子虚冷哼一声,“好大的阵仗,莫非你以为一道杀意之下,我就会冷得双腿发抖,老老实实给你跪下,双手送上颈上人头的说?” 一袭黑衣终于在楼梯口露出下摆一角,一把悦耳得如同仙音天籁般的女声响起,如焦尾古筝二十五弦连弹,落下的音符却依旧个个沾雪挂冰,又冷又脆。 “莫非你不怕死?” “还是你以为我的手段不够杀你?” “三层楼上云结空溟阵的阵眼已经落在我手,几百年来从没有只开一天就要结束的海族潮市,今天就要破例。你上岛时那般看我就该死,现在留你一条小命,我不过想问你一个问题罢了。” 说一句便下一级楼梯,几句话说完,黑衣人完全下得楼来,依旧将宽大兜帽盖住面容,看不清长相。 “声音不错,可惜长得不怎么样。”听得整座大阵的阵眼就在三层楼上,居然已经落在这人手里,有些震惊的颜子虚勉强镇定心神,不改男人本性,激将法故技重施的同时心神微动,示意秀雷问问红绡女这黑衣女的话有几分可信。 不多会秀雷传来心念,说池老头和聂冰绡都觉得有七分真,颜子虚的心顿时冷了七分。 黑衣女不屑说道,“如果想看我真面目是你最后一个心愿,你可以拿回答我这个问题来交换。这会是本次海族潮市宝货楼第一个交易,也是最后一个。” “明明声音好听,怎么说起话来却像屠户切肉似的,”颜子虚叹了口气,话虽故作轻松,但这口叹气却是实打实的后悔,刚才怎么就信了池老头的话,为了省那二十万而让两个帮手落得被困昔我剑的尴尬境地,否则三对一怎么也能占些人数上的优势。 “好吧,如果你同意取下兜帽让我看看模样,我可以考虑先听听你的问题再看要不要回答。” 此刻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的打算,如果二层楼那些海族人此刻都落在了黑衣女手里,那么她的实力显然比至虚更高,而且颜子虚最担心的是自己看到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巨大冰山的一角。虽然说不出为何心里有这种预感,但是就像起先登岛时那个预感此刻不幸成真一样,他不禁开始担心事态的发展会像一句老话说的那样,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自信九州之上没有任何一个门派、世家的修行法诀能察觉到我的异样,这座岛上其他修行者几乎都蒙蔽身形甚至改变容貌,而你偏偏对我一个人投入了极大的关注,为什么?”黑衣女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甚至能感受到你试图追踪我,不要否认这点。” 当异样这个词从黑衣女口里说出来时,颜子虚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最不愿承认的结果终于按捺不住露头,将他心里仅存的侥幸打得粉碎。 艰难的将堵住喉咙的那句话压回胸腔,颜子虚吞了口口水,只觉得像是吞了口干涩的沙砾,“你信不信命运?” 他似乎要转开话题般反问了一个千百年来已经被说得如同卷边发黑的书页般陈旧的问题。 不等黑衣女回答,他复又自嘲般笑着自问自答道,“或者说你知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人们常以在命运的指引下为开头,说一些有关于宿命和注定之类的话。现在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或者说我其实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 “你的意思就是你用某种我不知道的法诀或基于某个我不了解的原因,对我予以特殊关注,都是因为命运的指引?”黑衣女轻笑了一声,像亘古不化的玄冰喀喇一声裂了条细缝。 “如果这就是你的回答,我可以不履行我和你的交易约定。” 黑衣女兜帽下依旧是漆黑一片,仿佛里面藏着一片连光线也逃不出的无底深渊。 “你掀不掀开帽子已经不重要了,”颜子虚笑笑道,“我现在很想跟你打个赌。” “赌?你连命都不是你的了,还拿什么跟我赌?”黑衣女不掩嘲讽之意说道。 颜子虚想了想认真说道,“拿你我以后的命来赌。” 不等黑衣女继续说出尖锐嘲讽,颜子虚说道,“来这里之前有人跟我说过,这次碎玉海之行我会去一个危险的地方。” “那人说的没错,你该听劝。” 颜子虚摇摇头,“她的预言不是指海族潮市,而是另一个将会有更危险的存在出现的地方,况且她预言是说我不会有事。我相信她,或者说现在我只能相信她,所以今天不管你能操控这座海族神奇大阵也好,能随意杀死至虚境界的修行者也好,你都杀不了我。这就是命运对我的指引。” 颜子虚的话有些玄乎拗口,但是黑衣女听懂了。 “有句话叫老天安排的最大,虽然这句话是说的一只猴子和一个仙女的爱情故事,可我觉得用在现在也挺合适,”颜子虚转手将昔我剑收入体内,用最无赖也是最无奈的姿态押上了生平最大的一个赌注。 既然云结空溟大阵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困住了本命昔我剑里动惮不得,那么一旦颜子虚死,共生同命的昔我剑以及那些人都会死;可傲狠和林婉儿都说了此次黄昏战场之行即便是有危险,也不能损害到颜子虚,反而对于他身边的亲密之人不利。 也就是从理论上来说,在林婉儿预见的那个未来之中,颜子虚根本百无禁忌,如今海族这座云结空溟阵将叶似锦众人尽数困于昔我剑跟颜子虚和昔我剑同系一命,反而是给他们贴上了一层保护符。 想到这,颜子虚才看似嚣张实则谨慎的将昔我剑收入体内,笑着把黑衣女的矛头再度引向自身,一字一句“你说我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我偏要跟你赌,你今天,绝对,绝对,杀不了我。” 见黑衣女仿佛被自己气势压倒一般沉默,颜子虚放下包袱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命运会如何安排,可我相信就算现在的你强大到能一个指头碾死我,也要不了我的命。” 他摊开手做出任人鱼肉的姿势,抑制住内心的狂跳,脸上保持着淡然若定的笑。 黑衣女迈下了最后一级楼梯,平视颜子虚。 兜帽里依旧是浓的化不开的黑暗,颜子虚肆意的上下扫射了几眼,说道,“你很高,一定有双漂亮而修长的腿。可惜,脸见不得人。” 黑衣女终于开口了。 “人之将死,往往会说些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的话,而信任这种事情,最能让人后悔,也最伤人。我不知道为你预言的人是谁,可我知道,你马上就将为你盲目的信任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一只普通的女子手掌从黑衣里伸出,并不纤细,也不白皙,却好像带着牵引世间所有目光的力量。 “从头到尾你只说对了一件事。要碾死区区至虚,我的确只需要一根指头。” …… 【ps:让打架来得更长篇一些吧。】 第两百零三章 好奇、聪明,皆要命 至虚之上没有奇迹,这是修行界的铁则,是神祗在无矩之前划下的一条细细红线。 叶似锦当初在昔我剑里之所以轻易放弃,就是感受到那张黑白面具下的恐怖实力,尽管离那多出来的一只差分毫,却依然毫不犹豫的承认不敌,也是明白这道不可逾越的红线代表的涵义。知微能挑战洞玄、洞玄能挑战至虚,但是至虚之上,就没有越级挑战的神话。对于绝大多数天赋上佳的修行者,即便轮回九世,无矩都是他们漫漫修行路的终点。 与知微洞玄至虚境界不同,也不比夺天境界有九步,唯独无矩没有品阶之分,所谓无矩巅峰,不过是人们对于跨入无矩已久的修行大家的尊称。这多出来的一,纯粹、直接、骄傲,如同黑衣女伸出的那根手指。 云结空溟大阵是海族为潮市建立的铜墙铁壁,能让所有至虚境的修行者收敛举止,但在强大的无矩面前终于被证明无非是螳臂当车,也证明了那句老话,只有无矩能抵挡无矩。云结空溟虽是海族长老级实力汇聚,但再多至虚境的长老加起来,其本质始终也还是至虚。 黑衣女没有调用落入她手的阵法对付颜子虚,而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就像对待三层楼里那几个阵眼护法长老。敌人眼里的自信坍塌时,是她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唯一途径。 强大气机锁死颜子虚全身每处窍穴,甚至连秀雷的心神感应都变得微不可见,重新召出昔我剑这种原本极为简单的动作也变得不可能,颜子虚知道黑衣女所说一根指头就能杀死自己的话并不是妄语,于是他退了一步。 讥讽的眼神一扫而过。 对于整座楼里唯一还剩下的活人,黑衣女似乎多了些猫捉老鼠的乐趣,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道,“怕了?” “当然怕”,颜子虚说道,似乎完全不记得刚才还在大放厥词说你杀不了我。 “人类,终究是表里不一的虚伪种族。” 黑衣女眼神中露出失望和鄙视,指尖就要点出。 “等等!”颜子虚大叫,“你真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见黑衣女手指顿了顿,颜子虚冥思苦想一番后最终用了个他自认还算妥当的称呼,“天魔小姐。” 见那根手指终于变得静止,复又放下,颜子虚作出惊魂未定的模样,拍打着胸口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道,“你看,我还是有多活一小会的价值的,对不对?你有没有感觉到,幸运天平已经开始偏向我这边多一点了呢?” “如果你说实话,我可以考虑只废除你的五感,留你一条贱命。”黑衣女像是根本没听到颜子虚最后那句四字称呼,语气冰冷如女王大赦天下。 颜子虚知道自己终于赌中了第一铺,心头稍定,抠了抠眉心嘟囔道,“那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你们天魔都是这样谈生意的么?” 见黑衣女眼中再度闪过不耐烦的神色,颜子虚摆了摆手再退两步坐回身后椅子中,舒服的摆了个姿势,“你也不用急于灭口,我承认凭我一己之力根本走不出这座楼和这座云结空溟大阵,想必你也不会同意把我剑里的同伴放出来,所以呢,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回忆一下你究竟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 黑衣女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坐在了颜子虚对面。 颜子虚笑笑,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无矩境界这么恐怖,竟然连合体之刃都能压制住无法出手,原来我那几个师父都是这般实力,真是看走了眼,早知道就赖着书院不走先学几招保命功夫了。” “你下一句如果再顾左右而言他,我保证你马上会跟楼上那些死人一样。” 颜子虚苦着脸连连点头,“行行行,说正事。你是想我先说哪一部分,是上岛时我留意到你的那一部分,还是我认出你是天魔这事?” “我从来没承认我是天魔。” “可你也没否认,”颜子虚接话极快,“再说我都是快死的人,你一根指头就能弄死我,难道还怕在死人面前说出你的秘密?” 见天魔女沉默不语,颜子虚拿起身边那盘火泥石的砚台把玩着,说道,“我只想死个明白,你也不用担心太多。这样吧,除了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我再猜三件关于你的事,如果我侥幸都说中了,你就回答我三个问题,之后你要用一个指头杀我也好,两个指头也好,都随你,如何?” 颜子虚挑眉直视,半晌后见黑衣女终于点头,伸出拇指赞道,“爽快。” “我之所以留意你,是因为一门叫做玄空望气术,已经失传多年的法诀。”颜子虚并不确定自己当初关注这名黑衣人的原因是出于玄空望气术还是另有其他说不清的隐情,但是说话留一线的本事他早已熟能生巧,简单说出玄空望气术的名称后,特意加了失传二字以增强其真实性之外,还有意无意的顿了顿。 黑衣女果然接话道,“原来是已经失传多年,可既然失传,为何你会?” “我命好,”颜子虚的实话听起来极为泼赖,“还有就是你隐蔽音容样貌的功夫的确很厉害,但是我的玄空望气术偏偏就能发现你的不同。” “可见好奇心要命。”黑衣女似乎很享受嘲讽颜子虚的乐趣,一有机会就用。 颜子虚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既然我已经告诉你关于玄空望气诀的秘密,那就轮到我猜三件事,然后你满足我三个问题的遗愿了。” 黑衣女很好奇歪了歪头,说道,“你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你在求死,想我尽早杀了你。你要知道,虽然你凭借什么失传多年的玄空望气诀偶然发现了我的异样,可至虚和无矩之间的天堑摆在这里,你想耍花样是不可能的。我以为你应该求我放过你才是唯一的活路。” 颜子虚嘿嘿笑了笑,说道,“我这人贱归贱,可就是不擅长求饶,所以还是做个明白鬼去投胎的好,希望下辈子能改了这脾气。” 黑衣女摇摇头,“那就如你所愿,猜吧。有言在先,三件事哪怕有一句模凌两可都算你输。要是你真猜对了于我有关的三件事,我保留先前的承诺,只废你五感和修为,留你性命。” 颜子虚笑道,“天魔一族虽然如传言般杀人不眨眼,但今天看来,也有可取之处,至少不像是事后耍赖的无耻之徒。 补上一句看似奉承实则挤兑的话后,颜子虚蹙着眉头开始斟酌言辞。 小半柱香后颜子虚依旧一言不发,黑衣女终于耐不住性子出言相讥,“如果你想拖延时间等楼外其他修行者登楼好联手对付我,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这座云结空溟阵还有个妙处,可以复刻空间,即便再有人进来,我也能把他暂且安放在另一个相同的一层楼里。你说幸运天平已经偏向你了,可在我看来,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进楼就是最好的反例。” 颜子虚摆手道,“其实我只是在猜关于你的第三件事,前两件你早早都默认了,我已经赢了三分之二。现在你倒是点醒了我,这第三件我也想到了,虽然把握不大,但终究值得一搏。” “说吧。” “你是女人。” “你是天魔。” 见黑衣女都不置可否予以默认的态度,颜子虚停了停才说道,“你做这些事,最终意图是要嫁祸海族,让九州都以为看不惯陆地人士的海族终于有了异心,借潮市之机绞杀修行者。” 缓缓说出这些猜测的同时颜子虚越发心惊,也越发内心空明,说话速度逐渐加快。 “七百年前九州修行界同仇敌忾击退了天魔大军,七百年休养生息后,你们这番前来偷偷摸摸像鬼子进村,可见是换了大张旗鼓的策略,想让九州人心散乱逐个击破,等到最后大军压至时收拾一盘散沙坐拾渔翁之利,自然比攻城克坚要容易。” 说到这里,虽然看不到黑衣女脸上表情,颜子虚却已经能感受到四周气氛的微妙变化,对方的依旧沉默再次验证了他的猜测已经击中要害。 “天上哀郁显露凶兆,可九州世界把它和天魔再度入侵联系起来的人毕竟不多,都只是居安思危的猜测。你们这次放低姿态密谋倾覆,倒不失一招妙棋。” 颜子虚不再做戏,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三件事都没猜错,那我再免费送你一件,只怕你们已经勾搭上某些修行世家,甚至是两阁三府里的势力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轰然的倒塌往往累积于那些日久细微的裂缝,颜子虚在现世就已经认清了这个道理,想到天魔一族必定不是无脑蠢蛋,嘴里说出最后的这个猜测时,他心里一片冰凉。 颜子虚闭口,黑衣女也不发一言。两人同时保持着沉默,气氛变得如玄冰般凝固。 黑衣女最终也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要是九州多几个你这般聪明的人,我族神皇的百年谋划,此番想必又会一波三折。你说的都没错,要不是你实实在在只是至虚,我甚至怀疑你有超越五境的读心秘法。好奇心要命这句话没错,还有一句话是对你的最好评价。” 她顿了顿,伸手取下头上黑色兜帽。 映入眼帘的是遮住了大半面容的半张白色骨质面具,只露出一张唇形极美的秀口,柔嫩饱满,嫣红欲滴,贝齿微露间一句满是杀意的话轻轻吐出。 “太聪明的人,往往都不长命。” …… …… 【ps:比天热难耐更惨的是,你得去太阳底下乱窜讨生活赚空调费,方可码字娱众。亲们,请支持。前两百章六十万字的迷局,无非是为了剩下两百章如替美人宽衣般的愉悦。】 第两百零四章 不能说的秘密(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黑衣女默认了天魔身份,取下了兜帽,是出于心里对颜子虚的某种佩服之意,而那根手指再度伸出,则是履行她的承诺。 这一次,颜子虚没有再往后退的机会。 继昔我剑被剥离心神后,眼耳鼻舌身亦在同一时间尽数沉沦。最后一眼的印象里,那根手指轻轻一抹,划出无边黑暗如洪荒巨兽的大嘴,将他一口吞没。 “你五感已逝,五根已断,如果是无矩境界,倒也能凭着最后的意根虚空里再生五境,找回原来的色声香味触来。可惜,从现在开始,我可能就是最后一个跟你说话的人了。” 黑衣女身影骤现,看着如浮萍孤木漂流在黑暗意识里的颜子虚,话里不见讥讽,多了些惋惜。 “把我困于自身识海意根里,却还要进来伤春悲秋一番,你们天魔倒也好笑。” 虽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但在自己心里,要说话还是难不倒颜子虚。对于顷刻之间兵败如山,面对无矩连出手抵挡也无从下手,让他又气恼又无奈,只能趁着还有机会发泄两句,一股脑如竹筒倒豆子般倾泻-出来。 “七百年前你们遇到我大师兄输得光着屁股夹着尾巴逃回去,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来,你当偌大的九州千万修行者,就只出得一个姬烽火?” “你真是姬烽火的师弟?”娇艳红唇弯出好看的弧度,带出一丝愕然。 颜子虚原本担忧黑衣女要借机嘲笑书院,刚要硬着脖子否认,然而黑衣女话里倒像是敬意多于仇恨,这让他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了。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我族神皇早算出你那位师兄这番转世后回来的地点,必定会连本带息算清楚这些年来的恩怨,可惜,你是看不到了。” 颜子虚大惊道,“转世?大师兄不是神魂俱灭了吗?” “谁说的?”黑衣女好奇反问道,“我知道了,莫非你们都不知道当年那一战的真正结局,所以才会说什么我族大军夹尾而逃?哼,倒也符合你们人类虚伪欺世的本性。” “慢着慢着,你刚才说了恩怨两字?我大师兄跟你们天魔不共戴天,只有仇怨,哪来的什么恩惠?”颜子虚越听越糊涂,只恨在识海里自己的身体依旧僵硬如死木,否则必定要举起双手连头一起摇个不停。 黑衣女清脆笑道,“反正你不是姬烽火的转世,再说我可没闲工夫跟你说七百年前的故事,我入你识海不过是想拿到你说过的那道玄空望气术的口诀。我阿修罗族此番劫世前的备战已经力求万无一失,却没想到我刚露面就被什么失传已久的法诀识破。我只问你,是我自己在你识海意根里找呢,还是你自己老老实实告诉我?” 颜子虚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没在乎黑衣女的威胁,满心又喜又愁,喜的是书院如昔日战神般的大师兄居然转世了,照这狠辣女人的说法还会出现御敌,愁的是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小师弟枉被称为天才中的天才,却被天魔第一个照面就废了五感半死不活,哪里有脸面和机会去见大师兄。 “不说!” 颜子虚斩钉截铁的回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你不说我自己找就是,也不会费太多时间。” 黑衣女撇了撇小嘴,双手连连弹出无数光华,颜子虚识海里顿时有所感应,数十点萤火般的光华由黑暗中浮现,被无形力量牵引到黑衣女面前,转眼变成一幅幅昔日情景再现,正是近来这一个月颜子虚的回忆。 “你妹,”见此情景颜子虚忍不住大骂道,“我还说你为什么只破我五识,独独留了我的意识不灭,原来是要进来行这偷窃之事。居然偷看我的回忆,你们天魔还有什么无耻事做不出来。” “不问而自取才是偷,我刚才已经问过你了,顶多算抢。”黑衣女一幅幅画面看过去如同翻书般手指连连扫过,一边看嘴里还嘟囔着,“不是,都不是。你最近修行倒是挺积极,闭关几天就入了至虚中品,可惜还是个输。” “可惜你妹啊。你除了觉得我可惜就没别的评价了?”第三次听到可惜两个字,颜子虚彻底愤怒,然而除了抱怨叫骂他什么都做不了,心底不知怎么竟然有了种被人挖坟鞭尸的羞耻感。 “你这朋友都比你强啊,这法诀手势,看上去倒像大雪山的十二宫星诀。”看过颜子虚和叶似锦在碧蓝湖里比斗那一幕后,黑衣女不忘继续评论。 “你怎么连这也知道?”颜子虚心头古怪越来越重,想到了一个有些让人难以置信的答案,“莫非你们七百年前就把九州各大修行世家和宗门的法诀弄到手了,就像你今天对我做的这样?” 黑衣女指尖一扫,随意弹开了一幅回忆画面,说道,“算你聪明。其实我对你这些记忆也没太多兴趣,如果你不想我把你洗澡睡觉的丑态都看个遍,不妨直接告诉我你修习玄空望气术的时间。” 颜子虚啐了一口说道,“小爷我身材长相哪点比人差了,光着身子也不怕你看。哪像你连这时候都戴着个破面具挡着半边脸不敢见人,是不是你阿修罗族女人脸上都有疤,怕我看了会吐?” 黑衣女继续走马观花快速扫过颜子虚的记忆片段,一幕幕画面被她随手弹碎重新化为萤火融入黑暗,根本没兴趣搭理颜子虚的唇枪舌剑。 就在颜子虚打算拿出烟雨街少年时骂战的本事来出口恶气时,黑衣女目光扫到了一副记忆画面还没来得及细看,那画面便自行爆开散作满天烟火,归于虚无。 黑衣女奇怪的咦了一声,没开口询问便看到相邻十余幅回忆画面同样自行爆开,无数七色光点在黑暗中小蛇般扭曲了几下消失不见。 “你这家伙,刚才动了什么手脚?” 听到黑衣女呵斥,还在斟酌哪句挑衅比较够劲的颜子虚不解的啊了一声,说道,“什么手脚,你自己毛手毛脚没拿稳弄碎了还问我,图书馆弄坏了书还得照价赔偿呢,你怎么不问刚才那些回忆值多少钱?识相的就还我五感小爷我吃点亏算是扯平了,不然的话,哼哼,下面所有的回忆你通通看不了。” 黑衣女沉吟了片刻,如深海拾贝般在颜子虚识海中再度凝出几十幕画面,这次她随意挑拣了几幅眼光指尖扫过,却没有刚才的异样。而当她试图再去凝聚已经消散的那十余幅记忆时,黑暗中毫无反应,石沉大海。 “看来我倒是小瞧了你,你不但能抗拒我族独有的识海分光秘术,而且能有选择的抗拒。虽然你不是姬烽火的转世,可你身上藏着的秘密,应该会让神皇感兴趣。”黑衣女一把将所有浮在面前的记忆画面拂入虚空,走到闭目静止如同死去般的颜子虚身前,指尖顺着面庞曲线轻轻划过。 “喂喂喂,你还想干什么。你可是说过只废我五感留我活命的啊,不是反悔了吧。”颜子虚有些紧张的叫道。 “你放心,我纱罗说过的话绝无反悔。现在我不但不会杀你,反而会好好爱护你的识海意根,留到我族神皇亲自降临后,在他的‘六根六境三摩返闻界’里,你所有的秘密都将无所遁形。” “喂,你这语气太奇怪了吧,爱护这个词好像不是你这样用的啊……”颜子虚话音未落,便被黑衣女纱罗一指点在眉心,连最后一点意识也被彻底封闭,陷入长眠。 看到颜子虚归于沉寂,纱罗转身刚要离开他的识海,便听得身后鬼魅般一声叹息。 如遭雷击般迅速回头后,她秀口微张,不可置信的同样发出一声惊叹。 原本横着身子浮在黑暗之中的颜子虚双手负在身后,气定神闲的站在她面前,瞳孔中的颜色竟然比身边周遭的无边黑暗更深,像是无底深渊般直将纱罗的目光心神不由自主的吸了过去,隐隐有融于其中之势。 …… …… 【ps:是的,标题是借用周董的歌。有个一直追这本书的朋友说我老是埋所谓的伏笔,但他也没说全,所以我也打算间歇的把前面的那些小心思一一点破,算是满足解谜控的需要。例如前面所有心灵法术,以及第一卷第八章关于心灵法术的阐述,便是向真髓大神致敬,你的灵吸怪,曾是我读过数遍的大爱。】 第两百零五章 不能说的秘密(下) “好奇心会要你的命,我记得,你刚才说过。” 前半句还是颜子虚的声音,中间便逐渐低沉,到最后传入黑衣女纱罗的耳中的完全变作另一个人,其中沉重而略带审判意味的语气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已经不可逆转的事实。修行者可以轻易用药物或者法诀改变口腔咽喉形状以变声,所以在现实世界变声并不为奇。但在颜子虚的识海意根深处,发生这种情况,只能意味着一个答案——当神魂的声音发生变化,也就是灵魂发生了变化。 纱罗眼里看到的还是颜子虚的模样,不可做假的神魂本相,而其声音变化就像活生生从一个人里分离撕裂出另外一个他,这一切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如果在识海里也需要呼吸的话。 这种前所未闻的情景,完全超过了她毕生累积所知晓的范畴,即便这次袭击海族潮市经过了经年累月的准备,甚至连九州世界主要修行宗门的许多不传之秘都烂熟于心,可这简单的三句话,便彻底粉碎了她先前的自信。 恐惧,来源于不可知。夜行的人们畏惧黑暗,因为担心黑暗中会有什么突然袭来;修行者敬畏命运,因为不知道时刻变化的将来会演化出何种无法抵御的劫数;阿修罗族同样有恐惧之心,即便是自认为此次九州之行已经万无一失的纱罗。 在识海分光秘术被抵抗后,她有些好奇;彻底禁锢意根后的颜子虚能够破禁而出,她开始不解;而当神魂的声音都开始变化时,她已经心神动摇,恐惧暗生。 纱罗不是不知惧之人,神皇一皱眉,全族人膝盖弯都打颤,她也不例外,即便她是神皇最小最宠的义女——纱罗公主,天生就有皇家独有的黑瞳;即便族人都说她是继小皇子胤禛之后最有可能接受皇帝陛下御传心血之人;即便在获得皇帝御赐心血满头海蓝短发变乌之后,她还是会始终如一的保持对神皇的敬畏之心。 阿修罗全族,皆不惧生死,仅畏神皇,除了两个特例——早已去世的大皇子和修行天赋唯一能与大皇子比肩的二十三皇子。大皇子天性胆小怕死,据说是神皇很久以前游历三千世界时同一名异界女子所生,虽说修行境界极高,却好像从没跟人动过手,神皇一生所下旨意多为征讨四方的军令,遇到这个不愿跟人动手的大皇子自然无效;二十三皇子则截然相反,半生荒淫暴戾,最喜未经人事的少女,而遇到美貌人妻则是一定要根据其美貌程度判断其夫容貌是否相配,但有男方长相如“牛粪”者,则定要将两人一并剜去双眼,并谓其男方是色迷了眼,女方是白瞎了眼,合当遇到他这个命里的劫数。至于神皇命令,一年三百六十日倒有三百日不在阿修罗界居住的皇二十三子历来是半听不听,神皇拿他也没办法。 不知为何脑中闪过这些闲杂事情,纱罗回过神来时,颜子虚已经走到了她近前三尺处,而她双脚像是被钉死在原地,半步也退不下去。 “阿修罗皇族才能修习的识海分光术,当年正是凭借这门秘法九州几乎所有宗门的真传都落入皇族之手,没想到你居然也会。你有皇族黑瞳,可头发颜色,却不是皇族的黑,有趣。” 颜子虚此时双目灼灼,哪里有瞎子应有的茫然,显然已经是跟纱罗先前讲的那样凭借意根虚空里再生五境,取回了被抹去的五感。 “无矩境界如同仙人,你明明已经是仙人修为,为何要降尊纡贵扮成至虚躲在别人身体里,要不是我偶然发现你的秘密,还真被你李代桃僵糊弄了过去。”纱罗收起起先的轻视语气,平息心情说道。 “想不到事到如今你还这么好奇。我就是我,哪里有什么降尊纡贵李代桃僵之说。” “舌头会说谎,神魂的声音却不会。” 颜子虚笑了笑,说道,“那你用神魂的眼睛看看,我跟刚才可有不同?” 纱罗点漆双眸里,依旧是那个颜子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无一异样。 “可是……” “这一切已经不是你能理解的。你应该庆幸,随着我的修为由洞玄进入至虚,我的脾气性格也逐渐跟我融合。原本以为进入黄昏战场后能有机缘摘去这最后一片遮住眼睛的叶子,你却赶在这个关口出现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冲你这双黑色眼睛,我也不好下手杀你。”颜子虚蹙起眉头说着听起来思绪用词极其混乱的话,似乎有些犯难。 纱罗心头火起,历来逞强好胜根本没人能够这般视其如同砧板上的死鱼,大声说道,“就算你是无矩,也不过跟我一样,胜负五五之间罢了,凭什么说得你就能一根指头碾死我似的。” 说罢她突然语塞,想起先前说过那些一根指头碾死某人,以及好奇心要命的话,如今都一一返还到自己身上,倒像是搬起石头狠狠砸了自己一下似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颜子虚也不跟她争论,依旧为怎么处理这个跟天魔皇族脱不了干系的女子发愁。 “你若要战,那便战”,纱罗见面前男人不搭理自己,越发火大,“我阿修罗族人一生注定与战结缘,如果不能愈战愈强,还不如自裁了事。” 说罢就要动手。 “你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求死。”又是一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 “这可是我的识海,换句话说就是我的世界,你以为你凭什么赢。” 一句话直接命中要害。无矩境界之人面对同等境界的修行者,绝不会在对方清醒之时轻易进入对方的识海,那是一个比领域更领域的世界,换句话说,那是一个只要对方开口说你死了,你真就死了的绝对之地。 没有你来我往,实招虚招,比的就是谁的神魂更为强大,数百年前有个荒诞不羁的仙人曾经说过,无矩境界的神魂相争,倒像是市井之徒的彼此谩骂,谁脸皮薄没忍住脸红了,就输了,而要试出脸皮厚薄,根本不需要刀剑互劈术法对轰,就是几个字的事。 同理,一念之间的事。 “我是阿修罗族神皇的义女,御赐名号纱罗。既然进了你的六根界,断断没有不求有功,但求全身而退的道理。” 黑衣女豪气再起,依旧是一指点来,仍旧是那识海分光术,不过这次是全力而发,只求将颜子虚神魂六识尽数抹灭。 那一点微光细看处,耀眼如烈日,居然隐隐有不能直视的刺痛感。 阿修罗界的烈日,永远高悬在头顶,泼洒如神皇天威般不能直视的浩然光辉。识海分光术源于阿修罗族祖先对于这浩然光辉的内在七色分光的理解,融入人类身心七情之喜怒忧思悲恐惊。人心不离七情,所以记忆必定逃不开识海分光术的解析。 这一指比起先前一指更为简单粗暴。 日光和煦能催生万物,而炎炎烈日下,只有寸草不生的沙漠。 微光炸开,识海里无边黑暗顿时被照亮。 这点白色火炎,以纱罗指尖为圆心,七情做炭,六欲为油,眨眼间爆开一圈白色光环,无声飞掠到黑暗深处。 “天魔技?识海白炎破!” …… 一切重回到宝货楼一层,纱罗如释重负般垂下手臂,刚才识海里运用神魂发出的一击白炎破看似轻松,实际上已经将她体内所有元气和精神一扫而空。体内皇族大巫布下的那道禁制符再度发挥作用,头上海蓝色发丝尽数转为黑色,脸上的骨质面具似乎也因为元气耗尽而开始龟裂,悉悉索索的碎成粉末飘落地面。 再看去,赫然是一个眉眼如刀、红唇似酒的翼州轻柔女子。 看到颜子虚呆立在前方双目不睁,她轻轻松了口气。 “这一击很漂亮,但是还不够。”颜子虚缓缓睁开眼睛,笑着掸了掸衣袖,“看来即便同为无矩,你也不如我。” 纱罗只觉得喉咙被无形大手扼住,半晌才勉强吐出一口气来。 最后是无力的疑问和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你究竟是谁?决没有人类能在白炎破之下毫发无损……就算是无矩也不可能……” “无所谓,你可以认为我不是人,或者我不是无矩。” 颜子虚走近两步,伸出手来,“把这座大阵的阵眼给我,在我想好怎么处置你之前,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千万别有拼个鱼死网破的愚蠢念头。”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纱罗,她倔强抬头直视颜子虚,刚要有所举动,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 “你既然有皇族血脉,就应该知道在天魔一族中,什么人才能拥有它。” 仅仅在严貂珰和叶似锦面前出现过的这个“它”显现在纱罗面前,不过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原本不过是九州大地上画工较好的的黑白面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着形状,甚至连质地也变得和纱罗的骨面无异。 不同的是,面具上勾勒出眉眼的黑色条纹变成了散发出细微粼光的乌金色,边角多处飞起,狰狞威猛。 颜子虚取下自己脸上乌金描纹的骨面,递到纱罗面前。 “你,你竟然是……” 虽然乌金色的描纹略有不同,但是眼前这枚面具上带有的气息却再熟悉不过,那是只有神皇和被神皇恩赐过一滴心血的二十三皇子胤禛的面具才能散发出的统御威压。 阿修罗族真正的皇族象征,阿修罗魔纹铠的核心! 纱罗的心思一片混乱。如此完整覆盖整个面部的魔纹面具,似乎只有寥寥无几的数人才有,除了神皇和皇兄胤禛,还有谁?皇族七位大巫也仅仅三人能有如此完整的魔纹面具,更何况上面的乌金色,虽然不同于神皇以及皇兄胤禛面具上那纯正无暇的金色,可其中蕴含的天然统御威压,只有见识过皇族真血的人才知道。 纱罗情不自禁的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恭敬捧起那张魔纹面具。 此刻,她眼里只有那张陌生而熟悉的骨面。 颜子虚脸上泛起略带苦涩的冷笑,“哼,你就不在乎,我是个地地道道的人类?!” “纱罗跪的是神皇真血。”半晌后,颜子虚听到的是一句让他嘴角冷笑更甚的回答。 “可怜,你自以为知道了七百年前事情的始末,其中曲折,现在有几人能真正知道?” 颜子虚一挥手,纱罗手捧的面具化作一点微光,直奔她的眉心。 在她放弃抵抗晕倒之前,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点让她再熟悉不过的微光,赫然就是皇族秘法——识海分光术,只不过熟练程度以及施放速度与她先前相比,一个是皓月,一个是萤火。 一句她没能听到的话自颜子虚嘴里喃喃念出。 “你天魔一族就算学遍了九州在内的三千世界无穷秘法,却连自己的所谓本源真血都丢了,还有什么脸面自称为诸界的毁灭者?” 宝货楼厅堂里颜子虚身影茕茕孑立。 这句话,是说给纱罗听,还是对他自己讲,没人知道。 …… …… 【ps:第一卷二十章,由爱故生忧由忧故生怖,确有其出处,而我记得的却是金庸书里袁紫衣嘴里说出来的,小胡斐你没福气没福气啊。】 第二百零六章 黑衣扶摇如烽烟 【ps:九州卷了,终于。如果在kvt里,这就相当于到了副歌部分,最精彩的词曲。我得好好写,您慢慢看。看爽了您可以写个长评捧我,不爽您也可以写个长评抽我。老陆眼贱,看了都开心。嘿嘿。】 羽仙城城主庞显达是个胖子,跟其弟庞令明一根瘦竹竿顶个大脑袋的身材截然相反。 这天下午闲着无事,庞显达看着庭院里几个姬妾在树影秋千架上嬉闹,单薄的裙裾飘飞间雪白峰峦直颤,顿时淫虫又起,走过去将一名身材娇小胸部却是最为可观的姬妾一把抱住,强行按低至胯下,顺着还在轻摇不止的秋千就开始享受樱口雀舌的服侍来。其余三名小妾早已见惯不怪,各自娇呼笑闹着作势要逃,却被庞显达一把擒住其中一个名叫玉珠儿的,肥短手指毫不客气的伸入胸衣里捏住那两团柔软一阵猛捏,用力将欲拒还迎的臻首拉近,舌头在粉脸上啃咬个不停,逗得这名出身扬州妓馆的小妾一阵娇笑,两只粉拳只是乱敲,却把庞显达刺激得呼哧呼哧,气喘如猪。 享受了一阵,庞显达意犹未尽的将两人揽住进得屋来,三人赤条条正行那白昼宣.淫的乐事,谁知刚脱光了衣服入得桃源,玉珠儿推屁股才不过三两下,厢房门便被推开,进来一人似乎根本没瞧见这场好事,眯着眼在桌边自顾自倒了杯茶坐下,翘起腿就像是专程来看戏的一般。 庞显达头也不回,在这个时候听得一片云雨翻覆声还敢闯进来的,也只有自己那个弟弟。他一把将玉珠儿推开,指着庞令明喘着气说道,“去,难得你来,我哥俩多久没比试了,这次哥哥可不输你。” 言语间,倒像是庞令明闯进来是求之不得盼了老久的好事。 玉珠儿不怕庞显达,却极惧这竹竿弟弟,早知道这两兄弟同屋行乐也不避讳的怪癖,加上庞令明这修行者最擅长魂魄上的法术,曾有一名新来的姬妾因为不愿听从庞显达命令与其弟欢好,被瘦竹竿随手丢了记法术折磨了三天三夜最后变成一个连屎尿都不能自制的白痴,玉珠儿对此记忆犹新,哪敢不从。晃着白花花的丰腴身子怯生生走过去,照着先前那位姐妹的做法,跪伏在庞令明双腿间颤微微解开衣裤,尽力吞吐起来。 庞令明原本就睁不开的小眯眼变成了一条缝,享受的同时慢慢说道,“扬州那边来的人突然不见了。” 庞显达似乎有些累了,把身下女子搬弄到自己即便躺着也如同小山包一般的肚子上骑着,舒坦的呻吟了一声,这才转脸道,“说清楚点,谁不见了?” “还有谁,司马仲达的狗。” 庞显达眉头一跳,嘴里不屑说道,“他典恶来就算死了也不过是条狗而已,怕什么,司马仲达难道还要我赔不成?” 庞显达话虽轻巧,然而下一秒却甩了一记耳光抽在了身上姬妾脸上,重新翻转身子压住那可怜女子狠狠冲刺起来,嘴里骂道,“动都不会动,老子没给你吃饭吗?” “典恶来这一个月来都只是在城外矿脉旁的山上盖了个草屋安静住下,我们除了让人远远盯住他之外也不好做什么。但今天恰逢海族潮市第一天,天上血煞凶星最盛之时,他偏偏就在我们的人眼皮底下不见了。事情有些蹊跷,加上我最近也有些心神不宁,你知道我修习的黑水吞鲸诀最重感应,我是怕那些盯着我们这条巨型矿脉的世家王侯们,终于要忍不住出手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羽仙城在修行界那些超级宗门和世家面前都不过是车轮下的一颗小石头,也许能让车轮小小跳动一下,但是要惊动车厢里那些眼高于顶的人物,还是力有未逮。听到弟弟这样说,庞显达有些气馁,下半身也和语气一样顿时蔫了三分。 “也许没多久就能挖到核心富矿了,这些家伙还真是会卡时间。” “有钱也要有命花啊”,庞令明感叹的同时向后仰了仰头,调整一下坐姿时顺便将下半身往前多送了几分,玉珠儿差点没当即咳出声,而勉力忍住的结果是眼泪不自主的流了下来。 一时间兄弟两人各自沉默闭眼享受,两名女子则是闭眼承受,四人分别一动一静,淫靡中透出怪异的默契。 不止一次做这种差事的玉珠儿正觉得这瘦竹竿到了紧要关头时,突然觉得一缕风分别拂过脖颈,齿间不知怎的生出一股大力,无巧不巧的在口中异物激涌的同时双齿一合,死命的咬了下去。 玉珠儿做了这件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后一下跌坐在地,根本来不及去看庞令明下腹处的凄惨,睁眼时看到的景象才让她肝胆欲裂——庞令明脖间一条如丝红线正在渗出几条鲜红的蚯蚓,脸上一片快乐凝固而成的茫然,竟然在最巅峰的那一刻就已经断了气。 骇然之际她转头看向床第之间的羽仙城主,一片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在上好的云州雪蚕丝被上的黑雾转瞬凝成一个带着连头兜帽的人形,闪电般在尤不知身后发生了何事的庞显达背上点出数指后,这才悠悠然冷笑几声说道,“这种死法,倒适合你们两个废物。” 抓住姬妾两只小腿正在奋力一搏的庞显达双目怒睁,喉间嘶吼了一声后,身子连连颤动不止,只觉得全身所有气力夹裹着余下所有的生命开闸泄洪般从下身倾泻而出,如万马齐奔,根本无从遏制。 轻颤没多久就变成筛糠般的震动,当庞显达眼珠一翻软倒在那名吓呆了眼的姬妾身上时,一声凄厉惨叫才从玉珠儿口中发出。 那黑衣人如看红粉骷髅般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两名女人,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状的物事在她们面前晃了晃,阴森森问道,“认得这两个字么?” 庞显达身下那名姬妾不要命的点头,牙关乱颤说道,“冥……冥府。” “说对了。”兜帽下透出满意的语气。 …… 庞显达还在院中秋千架上玩事前游戏时,典恶来已经在羽仙城外那条矿脉周遭的山里狂奔了近两个时辰。 昨夜开始被窥视的感觉便如芒刺在背,这种不好的感觉并不是来自于庞家两兄弟派出的废柴暗探,而是更危险的存在。 长得五大三粗的“猎狗”对于危险的嗅觉非常敏锐,当这种危险感达到他不能忍受的极限时,他选择了一种最为简单的方式——主动出击。 循着数百次生死关头磨练出来的微妙感觉朝着危险所在狂奔了小半日之后,典恶来发现这个不远不近始终与他保持半里不到距离的猎物,已经将他带到昆玉山脉深处一处山脊之上。 热港的南风已经很难吹到这里,山脊上各处残雪倒映着日光显得山峦上随处可见的雪松更为翠碧。 典恶来站定后很谨慎的调整气息,双目直盯着不远处那棵巨大雪松下背阳的暗处,缓缓吐出的一口浊气在面前形成一道半尺长的白色气箭,凝而不散。 “跑了这么久,累了吧?” 一道声音如同主人款待辛苦登山来访的旧友般温和亲切,然而猎狗内心警讯狂作,双瞳如被烈日直射般缩成了两个黑点。他捏紧比寻常人大了一倍不止的双拳,摆定了一个半攻半守的架势,闷声说道,“请。” 第两百零七章 同时、异地,皆黑衣 【ps:烽火大神的《天神下凡》书评区给了我一个置顶广告位,感谢支持我的朋友,妖孽们。】 “哟,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子。我还以为你会投石问路先打听下我的身份呢?” “你要杀我,我先杀你。”典恶来嘴里应了一句,击出的一拳却好似后发先至,那颗巨大雪松的树干上砰的一声巨响,废话二字尾音还没落地,半空里便下了一场白雪夹杂木屑松针的大雨。 树后那人伸出一个手掌抵住了猎狗巨拳,白葱似的食指上一枚玉扳指翠绿欲滴。 抵住那股能将数十尺高的雪松一拳打得连干带枝尽成齑粉的巨力后,树后那人手掌在猎狗拳面上轻轻一按,似乎是要躲开那些飘飞的松针木屑,将身子飘开几步后摆手笑道,“慢着慢着,你这莽夫说打就打,我几时说过要杀你?” 黑袍之上一个描着笑脸的白纸面具,墨汁淋漓显然是刚绘没多久,然而笔画工简,寥寥数笔即便是典恶来也能看出这笑脸眉眼入神,飞起的唇角雌雄莫辨。 典恶来见聚了七成力气的一拳无功,那人又狡猾得很,拉开距离不给自己出第二拳的机会,也就原地站定,第二口浊气依旧如箭吐出。 “你,老盯我看,不是要杀我,那是什么。” 听罢典恶来瓮声瓮气的答话,那人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美白如玉的手掌在空中如戏子般轻轻一拂,看着典恶来毫不在乎的任漫天碎雪木屑落得满头满身,好奇的说了句与杀人毫无关系的话。 “木屑沾在身上会很痒。” 见典恶来无动于衷,这人有些苦恼的低了低头,继续说道,“痒起来会很难受。” “我家主人说过临阵不能轻易露出破绽,挡木屑会有破绽。” 典恶来自有其道理,戴纸面具的人愣了一下,说道,“原来你还怕我要杀你。” “你很厉害。” 那人听罢彻底无语,两人自刚才一招之后问答对话都不在一条线上,少根筋的猎狗有他自己的判断逻辑,也不知是真笨还是装傻,戴面具的人一时间只觉得说话费劲难受到了极点,无可奈何的叹道,“我原以为来这矿脉查看是挑了个最轻松的差事,不用费力出汗,更不用刀尖舔血。谁知道遇到你这个鼻子比狗都灵的,隔了这么远都能发现我的存在,还主动追着我挑事。先声明我可不是甩不掉你,只是不想跑出一身臭汗,这里要配齐我平素洗浴用的那些香料可不是容易的事,能省就省;而且我也不是杀不死你,我出手就会溅血五步,血腥气寻常人鼻子闻不到,可我就像进了堆了满屋子臭鱼的厨房似的不习惯,所以我都十几年没杀过人了,你倒说说看,我会为了你破这个例吗?” 一股脑念叨了一大通乱七八糟的话后,那人还意犹未尽的着重补充了一句,“像你这种专修武道整天臭汗只知道舞拳弄脚的莽夫,连无矩的门都摸不到在哪的,我怎么可能会杀。” 典恶来就像根本听不出其中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视意味,收了双拳架势,问道,“那你来这里干嘛?” 饶是那人自诩涵养极好,也不禁生出痛打典恶来一顿的心思,按捺住性子答道,“我刚才都说过了,我来看看这条矿脉而已。” “我又不是矿脉,你刚才分明偷偷看了我很久。”猎狗不依不饶。 “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你又不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就算是,看一看也不至于像你这样穷追猛打吧。”那人见典恶来还要继续追问,赶忙摊出最后一张底牌,“你这模样就算是黄花大闺女,我也不会喜欢的,只有那些遗世独立风神无双的翩翩公子,才配做陪我临沧海,咏春秋的知己啊。” 说着他五指纤纤翻出兰花状,无声哀叹处轻轻拂过那张纸面具。猎狗嘴角抽动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挤出一句你喜欢男人后,情不自禁向后退避了两步。 “你终于肯相信我不是来杀你的啦?”那人大大松了一口气,“既然四四六六说清楚了,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山脊上原本就不算宽敞,戴面具这人想要原路返回,自然就向着典恶来走近了一步,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和猎狗说明白了自己不愿打架的意思,又轻描淡写挡住了他至少七分力量的一拳显露了自己的实力,典恶来就应该乖乖让路,没曾想他斜斜跨出一步想要重回矿脉所在,却见猎狗抬左脚,也往旁边横跨了一步,刚好挡在了他要擦肩而过的路上。 “要走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典恶来说道。 那人顿住脚步,歪着头打量了半天猎狗的表情,确认典恶来的话纯粹只有字面含义而找不到半点要挡路耍流氓的意思,这才笑道,“女人穿裙子是不想别人看到腿,我带面具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你是司马仲达,我倒不介意在他临死前让他看一眼我的脸,死个明白。至于你,真的不配。” 笑声温柔纯和,哪怕是讥讽听起来也像是在说玩笑话。 见猎狗像钉在原地一般伫立不动,他退回一步扬声说道,“早听说司马仲达手下第一走狗典恶来的忠心举世难敌,可惜光靠忠心可杀不光司马仲达的敌人。这次你遇到我,下次遇到他们,别再像个傻子一样乱说话了。” 身影如大鸟般一飞而起,竟是朝着不远处的悬崖一跃而下,选择了不战而走的法子。 黑袍灌满了风鼓胀撑开,露出里面贴身锦衣来,银丝密绣的祥云日月纹璀璨如镜,看得典恶来眉头紧蹙,冥思苦想一番后眉眼骤跳,嘴里带着七分肯定三分犹疑的吐出几个字来。 “大明宫?” …… …… 这些日子来温侯赵谦一直在琢磨那枚麒麟珠。 夜夜把玩后赵谦越发觉得这枚珠子不仅仅是蕴含了一只瑞兽麒麟的本源那么简单。麒麟虽然罕见,但与夺天境界相比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赵谦已经知道了从有凤楼救走那名雏儿的人就是书院新收的七先生颜子虚,也知道了那名跟麒麟珠脱不了干系的雏儿如今就在夏夏府内,当他自信已经将所有有关联的一切都结合在一起时,颜子虚恰好在这时离开了云州,奉望劫之命暗访铁木城。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命运在为他扫平谋划了半辈子的青云大道上最后的绊脚石。 多年前收夏夏为义女的无心之举今日终于能派上用场,在望劫手下隐忍多年期盼的出头之日也许就是明天,这些都让赵谦按耐不住激动,几乎每晚都在书房里捏着那颗麒麟珠来回踱步,目光不时闪过红榴石剑架上那柄依旧云气蒸腾的青云斜月剑,眼神似乎比剑锋更锐利。 所有的症结,都在这枚显然是经由书院某位夺天境高人之手重凝而成,蕴含有丝丝夺天大道的麒麟珠上。 除了那位转世重修,二度夺天的白发仙人,还有谁? 想到这,赵谦一只手拂过下腹处那小半截让他作为残缺不全的男人凝恨多年的旧伤所在,只觉得心头畅快,忍不住推开窗户对着夜空无声轻笑,就连那天穹上触目惊心令得云州各处谣言四起的哀郁血痕,都好像顺眼了许多。 “浴血重生,即便天下人视为大凶,却是我赵谦的吉兆啊,哈哈。” 庭院中空寂无声,树影里此刻却转出一条黑影,冷笑着轻轻拍手相合。 “星孛戍天,神罚将至,温侯这般时候还有心情说笑,难得啊……” “谁?!” 赵谦身子一转一招,剑架上那柄青云斜月飞来挽出一片寒光,斜斜切向院中那棵桂树下的黑影。 黑影一挥手弹开剑光,鼻间哼了哼,说道,“身为未来的云州之主,对于主动前来示好结盟之人挥剑相向,可不是待客之道。” “你究竟是谁?” “这个嘛,看你是问我哪一重身份了。”黑影一闪而逝,赵谦心念一动转头望向书桌旁,只见即便在通明烛火下依旧如化不开的浓墨般的黑衣人悠然自得的拿了那本翻开一半的《南魏书》,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一边说道。 “一千多年前的南魏疆域宽广,地跨云、青两州,看来温侯不仅仅是想当云州的主人啊,连铁木城的林府,也想替他换个匾额?” 赵谦紧皱的眉头忽的舒展开,青云斜月背在身后,乍然笑得如见故人。 “是又如何?” 第两百零八章 一探不如一探 赵谦将满心杀意化作一脸和煦春风,连剑也重归剑架,然而先前问过的话变成心头梗的那根刺,越发锐利坚硬。 在书房之内如此直接的点破他心底最深处的愿望,对于在云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上横倨多年的他来说,这种送上门的结盟更像是赤裸裸的威胁。那种有备而来,绝非无的放矢的自信,在赵谦心中的怒火上浇了一勺热油,却使他笑得更加坦荡。 “如果是,那我很佩服温侯的坦率,如果不是,那我只能佩服温侯的谨慎。” 赵谦坐进那张宽大的南官帽椅,右手习惯性的在扶手上那处已经呈现油亮光滑的紫褐色痕迹上轻轻叩击,笑道,“阁下闯入我侯府私宅出言不逊,妄自猜测不说,至今都不肯显露本来面目,结盟二字实在有些牵强。至于坦率也好,谨慎也好,倒是更像阁下自己的言行写照。” 黑衣人说道,“温侯还是在绕着弯子问我是谁?” 赵谦昂首说道,“我总该知道谁想和我结盟,有没有这个资格。” 黑袍褪去,一身大缎料绒绣的狮开氅,双狮抢球的图案栩栩如生,脸上勾的金银黑三色脸妆因为过于厚重,倒像是戴了个面具。 赵谦哑然失笑道,“这算什么,画了张扶摇子的神仙脸谱,就来指点我的迷津?” “温侯果然是此道中人,能看出我这张是陈抟老祖的脸谱。” 赵谦有些不耐烦的摆手,说道,“戏曲杂剧本是脱胎于神仙方术,看得多了也就能勉强记得几张,阁下还是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有话直说吧。” “世人皆道人生如戏,温侯既然对戏剧也颇有研究,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配合温侯你演一出‘陈桥青云’,将头上侯帽换成平天冠。” 说着,这戏子在书桌前踱了几步后继续说道,“至于我究竟是谁,扶摇子也好,陈抟老祖也罢,侯爷可以放心,届时青云二州一统,我自然远在千里之外,也不劳侯爷,不,陛下您费心杯酒释权。” 一块晶莹圆润的玉牌轻轻放在了书桌之上,上头日月交辉的图案让赵谦心头一跳。 “你是大明宫的人?” “不不不,我一介戏子,不过是替大明宫主人来传句话,跑跑腿而已。” 赵谦沉吟了片刻,拿起那块玉牌端详了小会,问道,“你们打算要我做什么?” 戏子见赵谦似乎有些意动,便谦恭的躬了躬身,与先前倨傲无礼的态度判若两人,“不敢不敢,大明宫主人将青、云二州拱手相让,不过是希望届时温侯能在他有所动作时,稍稍出力让青狼骑据守青州州境罢了。” “大明宫主人会有何动作?” 戏子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腔调如吟唱般说道,“扬州富饶之地,如果司马仲达又得到了羽仙城矿脉,钱可通神御鬼,这应该是侯爷也不愿意看到的吧;乌侯是望家的忠实走狗,大明宫主人为了表明他的结盟诚意,会替侯爷您先除去这块绊脚石,然后再共谋抵御司马的大计。” 赵谦沉默了很久后问道,“为何选我?” 见戏子似乎不解,赵谦再度说道,“弘历完全可以和望劫合作,为何选了我?” 戏子说道,“这个我家主人早知温侯有此一问,临行之前已经交代我在侯爷问及此事时只需说四个字。” “什么?” “幽州,玄家。” 赵谦听罢脸色没有什么变化,然而话里意味深长,“看来这位大明宫主人知道的事还挺多。” “侯爷这些年深谋远虑,我家主人也不过是知道侯爷那位义女的手帕交玄姑娘,猜测而已。”戏子笑得同样意味深长。 赵谦捏了捏眉心,说道,“我也累了,今天就这样吧。下次如果再来,记得房门在那里。” 戏子笑了笑,再次躬身施礼,规规矩矩打开书房门退了出去。 听得书房外脚步声完全消匿,依旧捏着眉心紧皱的川字静默如石雕的温侯霍然而起,招手处青云斜月一剑劈下。 摆了文房四宝的巨大书桌轰然断成两截,那块大明宫特制的日月玉牌尽成齑粉。 上好的云州芽宣四处飞舞,赵谦脸带狰狞。 “陈桥青云?我要的是整个九州!九州!” …… 第二天清晨,当天上哀郁血痕不再继续扩大时,海族潮市因故中止的消息也开始迅速传递至九州各个角落,羽仙城城主暨其胞弟双双被杀的消息让对于羽仙城外矿脉虎视眈眈的各大势力心里都掂量了一下,扬州城里的司马仲达则是无动于衷,似乎这个消息远远不及猎狗在矿脉外深山里那一出遭遇更让他费神。 这天扬州城里细雨霏霏。 司马仲达撑着油纸伞,手里拎着老管家王昌送来的食盒朝着白小容的居处走去。 一进水榭就看到白小容在窗边看着天空发呆,司马仲达嘴角翘起,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下,头也不抬的甩了甩油纸伞上的雨珠,说道,“再看也不会有神仙从天而降把你带走,过来陪我吃早饭。” 白小容依言过来,揭开食盒。 两个青瓷碗里盛了藕色清粥,连同几样精巧点心,葱油酥饼、千层油糕、翡翠烧卖、野鸭菜包、蟹黄蒸饺、鸡丝卷子,还有一小碟咸菜萝卜,整整齐齐摆着让人看了食指大动。 她毫不客气的伸手拈起一个酥饼放入口中,司马仲达见状说道,“咦,今天怎么这么好胃口?” 白小容不搭理他,仲达凑过脸看了半晌,问道,“看来心情不错啊,什么开心事,说来听听。” 白小容喝了口粥润润喉咙,不客气的说道,“想知道?没门。” 见纤手又伸向翡翠烧卖,仲达笑了笑,说道,“除了那碟咸菜萝卜,其他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你就不能松松口风,让我也跟着开心一下?” “那是你们九州人的俗话,不是我们的。” 仲达舀了勺清粥入口,慢条斯理的在萝卜里选了根最小的,不吃却只是放入碗中,任其慢慢沉入粥里,这才说道,“要不我猜猜吧,是不是感觉到有人要来救你了,所以想着吃多点多些气力到时好跟我拼命?” 拿着最后一只蟹黄蒸饺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抖,强自镇定着两口下肚,明知故犯的抢过一根咸菜萝卜丢进嘴里,干脆的狠劲就像在吃人肉嚼人筋。 “据说天魔一族各自之间借助天地元气感应微妙,尤其是血脉至亲之间,纵然隔绝千百里,仍然会有奇特的心神联系知道对方生死病恙。今天早上我本就有些莫名的心神不定,又听到了一些坏消息,特意来看看你,果然是一副好心情,只差额头上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大字了。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不是你天魔族人有所行动了,我就把这只瓷碗吃到肚里去,好不好?” 白小容吃东西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缓缓看向司马仲达清瘦俊美的脸,犹如在看披着绝美人皮的深渊恶鬼一般。 “你这种眼光只会告诉我,我猜对了,”恶魔少年叹了口气,继续舀了勺清粥送入嘴里,不失得意的说道,“也不知是我这几碟扬州特产的粥点吐真的效果太明显呢,还是某个探子的脑子太笨,唉……” 白小容刚要起身发作,手还没摸到腰际长剑就觉得身子一软,踉跄几步站立不稳直接倒在了旁边的床上。 优雅淡定的喝完最后一口清粥后,司马仲达这才擦了擦嘴,走近拍了拍她的粉颊,看着只有两个眼珠子能动的白小容不无戏弄的说道,“既然你的族人们要来了,我当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你在我的园子里乱跑。放心,我吃了这么多年药,也算是半个药石宗师了,那些点心里的药只不过让你暂时感应不到天地元气,以及四肢酸软而已,死不了。” 完全无视白小容眼中怒火,清瘦少年再次叹息道,“虽然你比较笨,但是我还是有些怕,要是你的某个亲人、相好之类的恰好又比我厉害一点点,感应到你而杀入我的宅院,那就麻烦了,所以呢,只能委屈委屈你,毕竟知道怕的人,才活的长久,对吧。” 司马仲达亲自收拾好食盒,坐在了白小容先前坐的位置看了一会窗外细雨在湖面打出无数涟漪,像是对白小容,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看来,不亲自跑一趟是不行了。我手下那条狗做探子的本事,比你也好不了多少。” …… …… 【ps:赵匡胤陈桥兵变借的是镇、定二州的名,我妄自篡改借用,知道这出的笑笑就好,别在意。另外宋太祖时期的神仙,我知道的还真不多,陈抟老祖被这般糟蹋,实在是情非得已。这位爱睡觉的神仙,我从心底是喜欢的,爱好略同嘛,哈哈】 第两百零九章 一睡洞玄再睡无矩 司马仲达重新撑开那把油纸雨伞走入扬州清晨的细雨中时,正是颜子虚再次恢复知觉时,碎玉海粼粼波光在热港之梦号的舱房天花板荡漾出美妙的图案,映入他眼帘的还有孟罗紧张的面容。 见他醒来,孟罗赶忙说道,“这次我可没想尽法子捉弄你。” 想起最近一次在月泉山谷中被这厮拿刀尖逼近眉心的经历,颜子虚紧紧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揉着太阳穴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等孟罗回答,他看到一旁端坐如观音的黑袍少女纱罗,旋即脑中跳出一段有如梦境一般的记忆,不禁脱口说道,“她怎么在这里?” 孟罗说道,“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至于第二个,我还要问你,你到底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这么漂亮的人儿就跟行尸走肉一样,从昨天到现在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也像睡着了似的。”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孟罗叉着双手说道,“确切的说,应该是飞回来的。你先别问我这么多,昨天日落时分海族潮市究竟怎么了,我在热港之梦上远远瞧见近千艘白帆像碰到鬼要逃命似的纷纷从潮市方向驶来,然后你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落在船上,还带着这个小姑娘。一落地你倒头就睡,我又拖又拽把你弄上床你也不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池老头呢?叶似锦呢?” 闻言颜子虚心念一动,刚一触及体内昔我剑,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庞大却静谧的意念涌入识海,仅仅一触就被颜子虚下意识的推开,然而这一瞬间就让他明白过来,这股意念不是别的,正是剑灵惜秀雷、敖嗔、小魏的灵念以及缨柠、池老头和叶似锦的全部神魂、记忆甚至还有三人一生的记忆。 颜子虚的识海意根里,这股意念像是六道泾渭分明的流光相互缠绕,被中心一缕强大莫名的规则力量所约束,以其为中心缓缓作圆形飞行,煞是好看。 见颜子虚惊讶的表情,孟罗好奇的问道,“又怎么了?” 颜子虚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心情说道,“他们几个都在我体内,而且,好像也都在沉睡。不过我应该能随时唤醒他们,没什么大碍。” 随着他触及昔我剑的这个念头,就像滔滔江潮遇到了一个可以宣泄而出的闸口,更像是一根手指轻轻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凑眼上去便瞧见另一个崭新的世界。无数熟悉又完全陌生的感受纷至沓来,让颜子虚一时间呆呆坐在床边只觉得原本空无一物的识海里瞬时间重新热闹充盈起来。 从现世觉醒心灵能力开始,日出国入洞玄、中天书院破至虚,种种修行回忆如被过滤过千万次的清溪流泉,晶莹耀眼不带任何杂质,在意根深处汇聚凝结,变成一滴完美无瑕的露珠。 细看去,毕生回忆经历都像现世电影一般在露珠表面浮现。 “我的昔我剑呢?”这个念头不期而至,无比自然。 露珠再生变化。 六道流光中的那点玄奥规则轻轻飞至。 一条条符线从虚无中生出,如桃树枝桠伸展,在黑暗里蔓延开满树桃花,旋即纷纷散落。 再聚拢时,一百一十七笔桃花剑意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好似剑柄,又好似佛杵的奇特形状。 自此,一百一十七笔剑意圆润入一,再无分别。 这便是那多出来的一! 无矩境界的一! 颜子虚只觉醍醐灌顶般全身空明自在,原本心神分到极致亦只能出现的一万零八个念头如桃开数瓣般,纷纷怒绽,直至十二万九千六百之数。 那滴露珠轻轻落于剑杵一端尖头,一触又分,轻轻弹动数下后便立于剑杵之上,不沾亦不弃。 智生和尚年轻不羁的面容再度出现,对着颜子虚宽慰一笑;笑容旋即改变,重新变作另一个容貌相似却更显沉稳慈悲的和尚容颜,同样是释怀的一笑。 颜子虚心头一动,双目隐隐泛酸。 这便是智生和尚的前生,那位持慧根入世十年饮露餐霞不曾伤一草一木的月光和尚,借由自己领悟无矩那多出来的一的微妙时刻,携来世双双开颜一笑,似乎对于在颜子虚手中完成前世今生的交汇结局感到无比欣慰。 颜子虚嘴唇微动,还来不及开口,两位出身佛宗,却在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上同样行至无矩境界的大和尚容颜便彻底消逝。 剑杵带着那点露珠轻盈飞至手中,如智珠在握,念头由“世”入“运”,及“会”达“元”,一生万物,至虚巅峰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念头犹如舞狮狮头中央朱砂天眼被一笔点开,顿时灵动非常,万千狮头化作无穷势头弥散开去,竟有只要识海无限念头就无限的味道。 颜子虚这时总算明白了叶似锦愁苦烦恼多时的那个多出来的“壹”究竟是何等简单、玄妙。 既然是多出来的“壹”,必定是要无中生有,也就是说这个“壹”非得自己领悟,根本不能言传身教,一旦经他人口说出来就是传道授业,落了窠臼再难寸进,这还只是其中一玄;其二就是非得是自行参悟出非你莫属的东西,就像颜子虚将智生和尚的桃花贴十七字开枝散叶变成一百一十七道剑意情丝,是你的,才能最终归于一处,浑然天成。 所以哪怕有是夺天境界的师傅,也不可能强行塑出一个无矩境的徒弟,越是耳提面命循规蹈矩的徒弟,即便把师傅教授的十成知识都吞入肚,也只能是至虚巅峰;而师傅哪怕把夺天境的功力尽数做了嫁衣灌入徒弟体内,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金山银山被败家子悉数散去,重归天地。 无矩二字,不仅有强横霸道的字面意思,更有一层事后才能回味的破开虚空颠覆一切的潇洒意味。 知修行之无矩,方才真正是一脚踏入仙道的门槛,把凡人的种种尽数抛去,凭借天地间唯独属于自己的那个“壹”,从此风云化龙;凭借唯我独有那一点永恒不动的道心,去寻觅天地间最玄妙难明的永生造化,自成身前世界,一念便是无穷。 明白了这些天地间修行的大道法则后,颜子虚道心稳固,再看向那滴代表着他所有过去的晶莹露珠时,那张乌金描纹的骨面清清楚楚显露在露珠中央。 颜子虚心如明镜,四目相对下,仅仅对着那张骨面说了一句,“为什么?” 骨面睁开眼,一目漆黑如墨,一目璀璨似金,一模一样的声线响起,“我以为在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究竟是谁才对。” “你就是我,如果连这都不能明白,我也冲不破最后的禁锢写出自己独有的壹。”颜子虚笑道,“你以前要我叫你做虚,现在听来倒像是个亲切的昵称。” 骨面嘴角怪异的上翘,似乎也在笑,“无矩境界的心态,果然有些不一样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冲破无矩,把我逼到,不,应该说让我退到这般境地。按我的预计,我即便消失,也要在你进入黄昏战场如能侥幸获得某些天大的机缘后才能做到。” 颜子虚说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自己会消失?” 骨面回答道,“不是消失,而是彻底变成你。我不过是很久以前命运颠倒时留下的一点属于过去的东西。我每次自主出现,只会催化加速你的成长,你的境界提升,此消彼长下我的消失也是必然的事情。” 颜子虚蹙眉道,“听你这么说,倒像是以后你都不能自主出现了似的。” “可以这么说,我就像是你成长路途上的一道保护符,使用次数有限,当然你好像也不太喜欢这道符每每越俎代庖强行出头。可是你不能否认我每次都救了你,除了第一次你无法得知我做了什么。” “是救了自己。”颜子虚纠正道。 骨面再次咧嘴。 颜子虚回想起在宝货楼里的一切,说道,“看来无矩是你送我的临别礼物?” 骨面晃了晃,否定了他的说法,“你知道无矩这道槛是别人帮不上忙的。我不过是教了你一道天魔皇族的不传秘术——识海分光术,将你身边那名黑衣天魔少女的六识禁锢于此,然后帮你飞回船上,仅此而已。” 颜子虚想了想说道,“你要知道,你如果骗我,可以说是自己骗自己。” 骨面说道,“这算是现世的冷笑话吗?” 见颜子虚不回答,骨面继续说道,“无矩在心,夺天在命。你当初入洞玄时的心其实就注定了你今天能到达无矩,那个梦,让我知道了当初我没选错。你也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所以不要再问我问题,所有答案都在你的心里藏着。以前我自作主张帮你做了选择,现在你已经是人仙境界,夺天这条神仙大道荆棘密布,想走过去的话就得凭心处世一意执行。多的我也不能再说,言尽于此了。” 颜子虚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既然能教会我天魔皇族的不传秘术,那就意味着我是天魔?” 骨面同样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为什么担心这个,如果我说是,你以后面对要以九州为板入侵现世的天魔大军时就会体恤同袍血脉,下不去手?” 颜子虚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杵,说道,“如果到时要做选择,我只希望心里头能明明白白。” 骨面说道,“有时候,明白二字如剜肉刮骨,并不是好受的事。” 颜子虚点头答道,“我知道。” “还是那句话,其实所有答案都在你心里藏着,连同我在内。我虽然不会再主动现身,但应你召唤出现的机会还有两次,当那两次机会用完,而你还选择召唤我时,封印就会彻底粉碎,届时你的所有疑惑,关于你的童年,关于我的来历,关于很多年前那件关系的九州和阿修罗界之间最大的秘密,你都会在心底找到答案。按你所说,如果到了要做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一切的准备。” “你现在就不能坦率点告诉我?”颜子虚有些气结。 骨面这次笑得更诡异,“我唯一能再说给你听的是,命是人道,命运才是天道,人道可变,天道则万变不离其宗。或许,到最后你也有可能什么都不是,你这滴露珠不过是下一个纪元拂晓前的刹那光华。” 不等颜子虚再度开口,露珠中骨面迅速扭曲缩小后一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天魔少女纱罗的六识以赤身裸体的形象出现,如小小婴儿般,曼妙身材蜷缩成团,沉沉熟睡。 “你妹啊,烂摊子就这样丢下给我,”颜子虚似乎对于这句骂腔已经非常娴熟,“什么机会还有两次,真当自己是猴子的三根救命毫毛啊,小爷到底跟天魔有什么关系也不给个准信,什么叫我自会在心底找到答案。说话说一半没下文的人都该被切了小鸡.鸡!” 连续问了自己几遍也没在心底里找到是否天魔转世的答案,颜子虚只能垂头丧气的打量了一眼纱罗的身体,啧啧两声果然是童颜巨胸后,想起孟罗还在身边,便退出了识海。 这番大变故在孟罗看来,不过是颜子虚当着他的面恍了一下神。 不过颜子虚气势陡然一变,原本极难琢磨的气质如今一下变得返璞归真,宛如普通人一般,孟罗刚要说话却看到颜子虚随手召了昔我剑出来。 本是四尺青锋形状的昔我剑完全变了模样,剑柄变成有些类似佛杵模样,中间长柄两段各有一朵欲开未开的桃花形状,再细看,那桃花似乎又变成莲花模样,朦胧间孟罗竟然是一时间难辨真形。 剑柄如此奇怪也就罢了,昔我剑的剑鄂竟然是一枚滴溜溜圆融融的晶莹珠子,孟罗刚把目光投过去,便觉得一阵眩晕,那珠子里竟然是像浓缩了一个陌生世界的所有光影一般,哪里看得下去。 颜子虚口里叱了一声,一缕形似剑刃实则如日月光辉凝聚的锋芒由那颗晶莹珠子中生出,随心长短变化。他才随手斜斜劈了一记,整个热港之梦号便往相同方向一沉一倾,就像这一剑出去将虚空和海水切去了一块。 孟罗这时再看颜子虚,只觉得原本如普通人的颜子虚竟然让他心生出无法抵御的乏力感,那柄剑就像能斩破一切似的犹如天兵神物。 颜子虚察觉到孟罗的异样,赶忙收了昔我剑,孟罗这才心神安定下来,带着苦笑问道,“哥哥,你这唱的哪出啊,怎么眨眼工夫就变了个人似的,你不要告诉我你又跟那时日出国一样啊。” 见颜子虚笑而不语,孟罗大嚷道,“俗,忒俗套了点,你就算比所有人都运气好,也不能这般不负责任的老是作弊升级吧,让我这做兄弟的脸往哪里搁啊,叶似锦那厮不给你气得吐血啊。” 颜子虚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客气的继续往骆驼背上扔稻草,“我感觉这把剑离仙器已经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等她由无形重归有形时,我想不演一出仙剑奇侠给你看都不行了。” 颜子虚哈哈笑得开心,孟罗一脸皱巴巴像塞了一嘴黄连。 “早知道我也跟你去潮市了。” 颜子虚心念衍算,再度用力拍了他一记,说道,“不怕死的话,跟我去黄昏战场吧。” …… …… 【ps:昨晚写到两点,发现断网发不上来,现在网吧补上……】 第两百一十章 羽临伽的百日之约(上) 在孟罗死缠烂打之下,颜子虚把昔我剑扔给他,这厮眉开眼笑捧着去了,然而才一转身他又愁眉苦脸转身抱怨,“这,这摆明就是欺负人嘛。” 那道日月光芒般的剑刃散去不说,剑锷处的晶莹露珠和似桃似莲的剑杵也相继发生变化,原本散发无穷威势的准仙器瞬间变成一块桃木雕成的杵形物事,死气沉沉哪里有半点先前震撼人心的样子。 “就算丢在路边也没人愿意捡,这跟拿来糊弄三岁小孩的木头玩具有什么区别嘛。”孟罗一把将昔我剑丢还给颜子虚。 一入主人手,昔我剑立刻又重新焕发夺目光华。 “得,不用说了,就是欺负人。”孟罗摊手说道,“跟现世高科技一样,带指纹锁的。” “你也不用想着能从这上面得到什么领悟,有些东西反而我一说,倒是妨碍,甚至耽误了你。” 孟罗笑道,“也就是我,你这话别人听了一定说你小气。” 看到颜子虚不接腔,凑近了一旁跌坐如同石雕的少女纱罗左右打量,孟罗解释道,“怕她坐椅子往下滑,所以我才给摆了个打坐的姿势。这个角度看看,小姑娘面相倒妩媚,适合你。” 颜子虚懒得搭理孟罗这句玩笑,而是捏着下巴直腰说道,“在潮市里这个妩媚小姑娘连杀数名海族至虚境的长老,不沾滴血连眉都不皱一下,你可别想歪了。” 孟罗脸上一片骇然,瞪大眼睛问道,“她?她就是海族宣布关闭潮市的罪魁祸首?” 颜子虚将潮市中心宝货楼里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对于孟罗,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照你这么说她这个无矩不如你这个无矩啦,还好我没跟你去潮市。”孟罗恍然大悟,把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完全颠了个个,厚着脸皮做惊魂未定状。 颜子虚说道,“那你跟我去黄昏战场的事,相比之下也许更惊险,你可想好了。” 孟罗上下看了颜子虚几眼,说道,“明知道这样,你怎么不带其他人,反而要拉上我?”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都听。” 颜子虚扳起手指跟他说道,“真话就是我实在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假话嘛,我们都知道黄昏战场就是一场豪赌,在诸神战斗、陨落的地方寻宝,不是大输就是大赢,能活着出来的回报必定能改变我们的人生。” 孟罗小有得意的说道,“上阵亲兄弟,说实话我也觉得我的运气只是比你差那么一点点。” 见颜子虚沉默不语,孟罗收敛笑意,拉开半截舷窗两人不约而同看着碎玉海上迷人的风景以及旁边忙碌的海船发呆。 隔了很久,孟罗开口说道,“其实你几天前跟我说起去别人送你的预言时我就知道,能陪你去黄昏战场的人,还真只有我。” “你刚才自恋的口气也演得过了些。”颜子虚不客气的打击道。 孟罗笑了笑。 颜子虚说道,“自从听到四师兄代传的那句预言时,按理说我当时心里第一个念头应该是那我一个人闯这黄昏战场就好,如果身边没人,这句预言自然就不会一语成谶;可那时出现在心里的念头反而是如果你在,你跟我一起去就好。” “也就是我,这话别人听了一定以为我跟你有仇”孟罗笑着说道。 颜子虚长吁一口气说道,“那时我不知道会在三鲜岛上遇到你,当我看到你时,我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人知道未来的走向,往往会恐惧甚至想尽办法逃避,可是有人跟我说过冥冥中的命运,虽然复杂多变但是终究不会偏离天道。” “你的意思是天意不可违?” “不,怯懦的接受和坦然面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孟罗说道,“可我怎么听都像你在掰字眼。” 颜子虚说道,“进入无矩后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以前看不明白的道理,就像雾蒙蒙的镜子被水洗过。夺天境作为五境巅峰,依旧只能用一个夺字,不过是能硬生生从天地气运中抢下属于自己的一块来,可见不出五境,就算是夺天境走到了第九步,也依旧是这三千世界里的囚徒。出了身前三尺地,依旧五行樊笼中啊。” 孟罗说道,“照你的说法,五境之内,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在怯懦接受和坦然面对两者之中二选一?” 颜子虚点了点头。 “不出五境,谁也改变不了我们被这这天地樊笼禁锢的事实。虽然这个事实很憋屈,但却是不争的事实。现在想想天魔一族七百年前和现今这次企图借由九州进入现世,即便如飞蛾扑灯,或许也有他们自己的理由。” “你说我就说我,怎么又扯到天魔去了。” “好吧,说你”颜子虚没奈何的看了看孟罗,拍着他肩膀说道,“既然冥冥中已经有预言注定我这次黄昏战场寻找诸神遗物的旅途中身边的人会有事,而我不会有事,那我也只能找个即便是出了事我也能承担这个后果的人。你我烟雨街混了这么多年,这个人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到别人。” 孟罗看着近处一艘大船桅杆上一只黑背鸥悠然站立,正努力吞着鸟喙中叼着的一只大鱼,不屑的回答道,“你这人,明明可以说些兄弟情义之类的话来感动我,怎么你口里说出来这些就让人觉得对你来说我死了也就那么大的事一样。” 颜子虚忍不住笑了,说道,“意思你懂就好,真说破了两个男人你不觉得别扭我还全身汗毛倒竖呢。” “堂堂无矩,明知有事居然还要求自己仅仅是洞玄巅峰的兄弟同闯刀山火海,够可以的,颜子虚。”孟罗拍打着舷窗木栏说道,“关键是这个兄弟居然答应了,也不知道是你够狠,还是他太蠢。” 说着孟罗长叹一声。 “又演过啦。” 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那只黑背鸥被笑声惊到,半只鱼尾尚挂在喙边就匆匆飞起,掠过随着海涛轻晃的热港之梦号,转瞬不见。 …… …… 【ps:孟罗同学要打脸抢女人了,我得好好写。】 第二百一十一章 羽临伽的百日之约(中) 潮市被毁中途关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三鲜岛,然而真正的原因没有人能说得出来,各种说法被添油加醋后口口相传,练出一身肥胆的三鲜岛民众街头巷尾或蹲坐或倚墙,唾沫横飞说得个个来劲,颜子虚和孟罗两个知晓真相的人听了皱眉不已,尤其是一大妈如亲眼看到般说是海族内部对于潮市盈利分赃不均导致捉对厮杀,让多事孟罗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您怎么知道,那大妈毫无愧色回答我当然知道,随即从自己鱼摊冰块堆里扯出一条巨大的虎头鲮,殷勤的伸出两个指头,示意只要两个青晶币这条虎头鲮就和刚才的内幕消息打捆相送。 孟罗刚要转身,卖鱼大妈眼疾手快拉住他死活不松,一把将鲮鱼塞入他手中,笑眯眯的缩回了一根指头。 孟罗强忍着颜子虚一路不时的发笑,拎着虎头鲮回到港口,远远便看到一名身着翼州军羽家亲兵服饰的兵士恭恭敬敬站在热港之梦号登船舷板旁边,捧着一物正在等着他俩。 颜子虚瞧在眼里猜到这名小卒来意,凑到孟罗耳边说道,“看来羽家二公子还真没把你这个洞玄放在眼里,下战书也只派个知微境的新兵来。” 孟罗哼了一声,大步流星走过去,不等那小卒开口先发制人的问道,“羽临伽让你来的?” 那小卒点头不止,赶忙打开手捧木盒,红绒缎子上躺着一封未封口的信函。 孟罗毫不客气的将那条大半个手臂长的虎头鲮甩在了这名亲兵怀里,抖开信纸一看,上面寥寥数言,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写了个日子和地点,正是当初百日之约。 那不过十七八岁的亲兵捧着巨大鲮鱼有些不知所措。 孟罗大方的一挥手,指着那条虎头鲮说道,“你回去告诉羽临伽,这就是我的答复。” 看着小卒如释重负般抱着鲮鱼颠颠的跑远,颜子虚拊掌笑道,“你这意思是说你就是羽临伽砧板上的鱼肉?示敌以弱,漂亮。” 孟罗横了他一眼,抖去手上残留冰水,说道,“屁话,小爷的意思是打得他像条死鱼。” 颜子虚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抱鱼远去的年轻亲兵的背影,跑得太快鱼尾差点打到了他的脸。 …… 时间还有一天,羽临伽派人掐着时间送来一份不伦不类的战书,颜子虚就有些看不起,更不用提那名小亲兵实则武力惊人的背后猫腻,他也懒得去和孟罗呱噪这些,提起集市里买的两角酒,两人就着南风薄日在轻轻起伏的船首上,一人一双筷子夹着仅有的一碟炸得焦黄的花生米喝了起来。 浊酒只涩口,不醉人。 羽临伽人虽然小气,却始终是至虚,孟罗没迈出那一步前,差距就不止千万步,颜子虚想着这些,拿筷子头拈起一颗花生米,然而想说的话却没说出来。 孟罗拍了拍颜子虚的肩说道,“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紧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要把羽临伽打成死鱼太不人道了点?” 颜子虚说道,“其实我是很好奇,究竟什么给了你信心,让你这么笃定能把未来大舅子打成死鱼。” 孟罗神秘兮兮的笑道,“耐心才能吃热豆腐,明天你不就知道了?” “那天见你出刀的情形,若是再给你一年半载闭门苦练,我肯定你有九成机会突破至虚,可现在我怎么看,明天有九成机会那条死鱼姓孟而不信羽。” 孟罗毫不在意嘬了一口酒,“这样最好,连无矩的你都看不透,那么羽临伽派来的那个鬼祟小子一定也没看透,依旧当我是洞玄境的软脚虾回去通报。明天的好戏就更精彩了。” “你也看出那小子不简单?” 孟罗摇了摇头,“看是没看出来,不过把那条虎头鲮丢给他时,我藏了一道刀劲在里面,走不出五步那条鱼就会连同那身羽家的外皮一起碎成十七八块。可是呢,衣甲没碎,连鱼也好好的被他抱回去了,可见那小兵不是个愣头青,够格穿羽家的亲卫服。” “哟,现在还长了心眼了。” 孟罗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叹着气说道,“放心吧,我这条小命,也就你能帮我糟蹋掉。别急,机会我会留给你,至少也得是黄昏战场那种档次。” “好吧,希望你明天能在你未来老婆面前好好表现。” 孟罗刚要说什么,舱房里走出一人,揉着脑门心一脸苦相,正是被颜子虚从昔我剑里放出来后一直昏睡的叶似锦。 “醒了?”颜子虚笑着倒了杯酒递过去,“来,这酒保准提神。” 叶似锦喝了半口随即咳嗽着吐了出来,“这酒你俩也能喝得下去,哪里是酒,又苦又涩。” “三鲜岛街市上买的,药酒,壮阳又壮胆。”颜子虚笑着朝孟罗努嘴,最后两个字说得声调怪异。 孟罗呸了一口。 叶似锦再试着抿了一口,旋即说道,“你们喝云州擂,也能把这类街市劣酒往肚里倒,我倒是挺替你们的舌头抱屈。对了,我晕了多久啦,倒像是大醉了一场,现在居然怎么也想不起那天潮市的事了……” 颜子虚和孟罗对视了一眼,颜子虚不答反问,“池老头和聂姑娘呢?” “池老已经醒了,聂姑娘还没醒。” 颜子虚哦了一声,大致将宝货楼里的事说了说,却没提天魔少女纱罗和自己在识海里的事,而是说纱罗杀了云结空溟大阵的守卫长老,与自己打斗被擒前爆开了大阵阵眼,几人昏迷都是因此而起。 当叶似锦看出颜子虚跟前两天似乎有些不同,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时,颜子虚笑笑道,“我找到了叶兄所说的那个多出来的壹,才侥幸没事。” “无矩?!”叶似锦大惊,“颜兄居然真的晋升无矩了,难怪气质返璞归真有所不同了。” 见叶似锦双目泛出激动欣喜神色,颜子虚看出其中并无作伪,心里暗叫了一声惭愧道,“本来是该将晋升无矩的感悟和盘送出,但我能说的也只有一句,希望叶兄弟能有所得。” 叶似锦扬眉,用力点头。 “这个多出来的壹,师父教的不算,我送的更不算。我要是细说,反而是对你的阻碍和误导。”颜子虚认真说道,“就这么多了。” 叶似锦眉头倏地皱起,原本就已经在无矩门前徘徊了多时,颜子虚这番话在孟罗听来玄之又玄,甚至像是不愿传授经验的托辞,然而在叶似锦听来却平静心湖掷入巨石,连识海分光术对于他神魂带来的眩晕感也不顾,嘴里念念有词径直往自己住所去了。 孟罗见他离开,小声道,“你不信他?” 颜子虚摇了摇头,“只是还没到你这一步而已,他不是还不能跟我们一样喝劣酒照旧面不改色嘛。” 孟罗挤着脸说道,“这算个屁理由啊。我们十几岁那年别说自己买酒喝了,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 “所以说,能陪我去黄昏战场送死的,还真只能是你。” 孟罗脸一苦,摸着耳朵说道,“这话听起来还真是别扭。” …… 临夜,羽婵娟坐在妆台前看着天上那道血痕和残月发呆。 一名年轻人安然踱步上楼,听得脚步声的羽婵娟头也不回的说道,“二哥,我说过了别来烦我。” “哟,能说出这种果决的话,看来才小半年不见我家小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啊。” 羽婵娟猛然转头,带着隐约泪痕的脸上绽放笑意,惊呼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羽苏心爱怜的将妹妹搂入怀中,拍着后背说道,“好啦,这一下又变回小时候那个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小丫头了。” 羽婵娟扭开身子不好意思的捋了捋头发,嗔怪的说道,“大哥一来就笑我。” 羽苏心笑道,“我是听临伽说你都差点要私奔了,这不是好奇嘛,究竟是哪个好福气的小子攒福积德吃了八辈子素,能让我这文静妹妹变得这样不顾一切,早赶晚赶总算赶上了。” 羽婵娟哼了一声,“二哥是想在大哥面前耍威风打倒孟罗,所以才告诉你的吧。” 年轻人不置可否的笑笑。 “孟罗是吧,这个孟罗就算打得过临迦,我也得好好教训一下他,在那条鱼里耍小手段不说,居然让我妹妹牵肠挂肚到连眼泪都掉下来了。不过呢,据我白天所见,他很有可能会被临迦修理得很惨哦。” 说着他偷偷瞄了一眼羽婵娟,见一张俏脸顿时花容失色,羽苏心不禁摇头心里暗叹,“小丫头真是长大了,这胳膊肘已经彻底拐到外面去了。虽然临迦那脾气个性我也希望他吃点亏长个记性,但这么迫切的希望哥哥被痛打一顿的妹妹,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女大不中留啊。” 羽苏心还在感慨,就见自己妹妹双手一把拉住自己胳膊说道,“大哥,家里你是最疼我的,是不?” 羽苏心心里叫糟,还在想要不要点头之际,羽婵娟斩钉截铁的说道,“三个月前孟罗就差点被二哥打死,明天他要是又输了,断一条腿,我就嫁给一个瘸子,手脚都断了,我就嫁给一个瘫子。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跟他走的,大哥到时不要拦着我就是。” 羽苏心挣扎了半天,心里那句如果他被打死了你怎么办硬是没敢说出口。 …… …… 【ps:昨天被空调弄惨了,头痛得一个字也写不出,抱歉。】 第二百一十二章 羽临伽的百日之约(下) 【ps:五千字,对于老陆来说,算是大章了。昨晚看“中国好声音”第一集误了时间,强烈推荐大家百度观看,那个哈尼族小王子的唱腔和唱high歌的张炜,同样让我汗毛倒竖。】 孟罗不知道那个骑鹤而来的少女说的话让他心头乱跳,鼻尖发痒,他小心而满足的保持着内心深处那缕悸动,静静的享受以其为核心散发出的奇特感觉。 期待,自在。 洞玄境界的刹那圆满,竟然被他端在心头整整数日,每多体验一秒,对于至虚的好奇就多一分。 站在羽家大军偌大校场中时,这股浓烈的感觉已经充斥全身血脉心神,以至于他嘴角微翘,漠然更似傲然,挺立于方圆八百步的空地中央,那股奇特气势让颜子虚和羽苏心一个恍然一个蹙眉,除了帅台上的羽临伽面带不屑。 孟罗一眼都没看羽婵娟,而她却像被围绕着打量了千万眼一般,坐在两个哥哥身旁心醉如痴,看着三千羽家鹤雪箭士中泰然自若站定的情郎,激动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羽苏心终究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刻再提醒弟弟已经太晚,除了扰乱他心神和气势外起不到任何作用,虽然看出孟罗仍是洞玄,对于最终胜利站在羽临伽这方仍不怀疑,但内心深处对孟罗只会耍小花招的印象已经悄然改变。 三千箭士个个拈箭搭弦,闪亮的箭头在正午的阳光下如同无数眼睛不时眨眼,这是羽临伽的安排,虽然这股精心营造的威压在孟罗眼里如同无物,但不可否认,三千支寻常羽箭齐发即便洞玄巅峰也避无可避,何况是个个箭无虚发的鹤雪,随身十支箭簇都是空冥铁掺杂湮玄晶,破甲更破法。 被宁安宁将夙玉剑丢入深海后,羽临伽此刻腰间又多了一柄剑,羽苏心的突然来访让他潮市觅剑的计划临时改变,然而羽苏心雪中送炭般带来的这把“谶言”比夙玉短五寸,却更为沉重锋利。 夙玉斩的是海兽,谶言在羽苏心手里,杀的三十九人,全是至虚。 羽临伽要借,做哥哥的不能不借。 三千鹤雪围台,大哥掠阵,谶言在手,羽临伽走下点将台的每一步都自信满满,心境气势没有半点瑕疵。 独自一人陪孟罗前来的颜子虚几乎可以肯定台上三人中另一个年轻人就是当初送信的那个小亲兵。无矩眼力毒辣更甚,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柄能称为长匕的短剑跟这个年轻人有着莫名的联系,类似本命物的联系。 他人之剑,在羽临伽手里却并无太多违和之感,答案只有一个,这名年轻人就是羽临伽有着相同血脉的亲兄弟,羽家数代最为惊采绝艳第一人——羽苏心。 面对颜子虚投来的毫不掩饰的好奇眼光,羽苏心微微点头示意,颜子虚颔首回礼,目光灼灼一触即分各自转回己方。 二十步外站定,羽临伽说道,“你那个自诩未来师兄的救星不在吗?看来这三个月,你的胆子长了不少。” 知道他在借宁安宁打击自己,孟罗歪着头笑答,“三个月过去了,未来舅子的眼睛还是这般目中无人。” “你同来的那个人就是上次头带金步摇的女子吧,这几天你们都腻在一起,看来关系匪浅啊。” 此番真面目示人却被误作易容的颜子虚啼笑皆非,心想莫非长得好看些就一定得是女子,这羽家公子的认知还真老套,正想着要不要脱去上衣全场验明正身给羽临伽一个回击时,便听得孟罗答道。 “是不是,你待会给他当胸一拳就知道了。不过我担心你没机会。” 羽临伽鄙夷的看着孟罗说道,“满口大话,真不知道我妹妹看上你哪一点。” 孟罗笑得开心,“我身上优点,未来舅子你这辈子估计是没机会也没兴趣更没心情知道了。” 说着他终于朝着羽婵娟眨了眨眼,油滑之极。 羽婵娟心头鹿儿乱跳,眼中再多三分痴迷,正应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老话,女人一旦为男人动了真心,这男人即便当街裸体示爱,也只会当做为爱献身而捂脸偷看,哪里管周围眼光。 羽苏心把自家妹妹表情看到眼里,眉头一凛。 羽临伽最为忌讳的便是这位大哥,极为疼爱小妹不说,一身修为早已远远超过自己,据说一柄谶言在其日夜心血淬炼温养之下早已是合体之剑。羽苏心酷喜习字,本是凡铁的谶言在入达合体之境后自生异象,杀人前剑身上凝气如字占卦,这才被外人送了谶言这个凶名。 羽临迦问哥哥借剑,倒不是要应借刀杀人的意思,而是存了听从哥哥意见的臣服之意,毕竟从小到大他也不敢有逆拂自己这个哥哥的念头。 羽苏心本因妹妹心思坚定,连嫁瘸子嫁瘫子也要随孟罗姓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也不好多说,甚至有些左右为难要不要让羽临伽点到为止,留三分面子将孟罗轰打出去就算了。孟罗在校场里那股氤氲气势微妙非凡已让羽苏心收了两分小觑的心,可这油滑轻浮的话和眼色抛过来,自小纯善温顺见血蹙眉的妹妹居然中邪了一般不分良莠好坏一并笑纳,羽苏心便起了意。 不喜之意。 谶言剑在羽临伽手里静如凡铁,这股不喜之意有如在羽临伽热油似的心湖里落了一滴水,暴烈元气如兽潮狂奔,眨眼间原本寂静如同无人旷野的校场顿时变了金戈铁马的战阵,羽苏心带来的三千箭士无一不洞玄,更是推波助澜将这股杀伐之意推上更高巅峰。 手中谶言嗡鸣,羽苏心甫动心,羽临伽已动手。 只需一剑。在羽临伽心里,打断的骨头可以接好,被刺瞎的眼珠子可不能复明。 剑还在空中,剑意早已经到了孟罗面前。 不用施展羽家秘传的茫野战天法,羽临伽自信这一记蕴含至虚大道的剑意,已经足够让孟罗下半辈子都变成瞎子。 孟罗一动不动,颜子虚却一挑眉。 那夜酒后试剑,孟罗刀刃上盛开一朵虚幻桃花,弹落三滴云州烈酒时颜子虚就有些奇怪,为何自己的情丝剑意能被孟罗刀劲包裹后不散反聚,还原原本本拟化成桃花模样。孟罗不会桃花贴,这缕桃花剑意为何能在他体内如此听话,颜子虚一直很好奇。 实在想不通的就不去想,颜子虚虽然猜测是老爷子颜轩正传了某些超过自己理解范畴的东西给孟罗所致,但孟罗不说,他也不问,任由这丝微不可察的情丝剑意被孟罗藏在他身体里。 情况倒是有些像云州那晚和夏夏胡天胡帝一晚后情丝小成后的模样,但颜子虚怎么也不会往这个方面去想,且不说孟罗不是女人,自家这个兄弟似乎比自己更不能接受这类异样发生,所以只会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孟罗在老爷子那得到或是学到了什么。 颜子虚总说孟罗长相比自己更阴柔,丹凤眼的确有女人缘,但他没想到看上去有些托大的孟罗仅仅是双眼一闭一睁,羽临伽自认能奠定胜局的谶言剑意就被轻巧破去。 既然是无形剑意,那便用无形剑意抵挡。 被孟罗藏宝贝似的收入体内天涯明月中多时的桃花剑意,此刻尽情绽放于眼光之中。 花开,花灭,一眼之间。 谶言剑递来的锐利剑意没能建功,只是将颜子虚的桃花剑意打得粉碎,嫣红剑意尽成无色,仿佛被另一种莫大吸力所控,再度回归孟罗双眼。 至此,颜子虚误打误撞送给孟罗的这道情丝尽毁,而蕴含桃花贴精髓的剑意终于被孟罗完完全全吸纳,如蛰龙般静静蜷伏于双眼窍穴内。 感受并顺应这一切自然发生的孟罗回头看了一眼颜子虚,两人对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挥出这一记无形剑意后羽临伽面容稍动,虽然不知道孟罗用什么法子挡住了自己一击,但双眼中隐约闪现的那朵桃花已然碎裂不复存在,他只是顺势回身再劈,谶言带动身躯如羽箭般射出。 这一次剑意凝而不发,剑尖所向正是孟罗面门。 没刺瞎你,那就毁了这张脸吧。 孟罗背在身后的右手在身前探出,掌心向天。 白光闪过,天涯明月挥出。 沉闷悠长的一声巨响,人影一触即分,两人都有些意外,这哪里像是刀剑交击,拿两口庙宇常见的悬梁大钟互撞也不过这般动静。 羽临伽没有继续挥剑而是低头看剑,孟罗也急忙爱惜的审视了一番手中长刀,两人一番比较之下,高下即分。 羽临伽脸色极为难看,自己大哥手中借来的谶言短剑剑锋上,竟然有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豁口,而孟罗平静如常的脸色看来,那柄显然已是合体之刃的长刀显然完好如初。 场中最憋屈的要数羽苏心,本命物缺损就像是在他识海里狠狠砍了一刀,在羽临伽口中他已然得知孟罗的刀早已断成两截,故而也没在兵刃之上留心,放心大胆的借剑给羽临伽;没料到区区洞玄的孟罗竟然在三个月里得到了一柄品质远胜过谶言的合体之刃,一击之下谶言破损,且不说修复极其耗费心血元气和各种天地异宝,那一声黄钟大吕般的巨响,就如同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狠狠打在了他脸上。 尽力平复识海深处剧痛之余,羽苏心暗自叹道,“一介洞玄居然能拥有堪称上上品的合体之刃,看来不但是临迦结了个不合适的怨,连我都一时走眼看错了他,莫非他是什么古老宗门入世行走的亲传弟子不成?” 再想到那名绰号池边老人的老仆,羽苏心眉头紧锁,想到很多年前那个已经被绝大多数人遗忘,名字和存在的时间都如流星般短暂却光芒辉耀九州的神秘组织,心头不祥预感骤然而生。 羽临伽这时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大哥,见羽苏心脸色比自己更难看,心知本命物的破损对于修行者意味着何等的伤害,嘴角抽动了两下,转头狠狠的盯着孟罗说道,“难怪你如此有恃无恐,原来得了些奇遇。” “是不是奇遇我不知道,我只晓得有个好师父送自己一把好兵刃,真的是件很爽的事。” 孟罗拿着天涯明月在左手掌心处划拉而过,这已经变成他最爱玩的把戏之一,看着半点伤痕也无的手掌像得了玩具的孩童般笑的回答。 “怎么,未来舅子,莫非你很想知道我师父是谁?”见羽临伽不说话,孟罗继续说道,“好说好说,等我娶了婵娟,莫说告诉你我师父是谁,就算把这把刀借你摸一摸,也是可以商量的。” “洞玄小儿……” 羽临伽咬牙切齿的将谶言剑往后一抛,短剑化为一道流光直奔羽苏心而去。 “我用剑,不过是小时候见到师从剑阁的大哥练剑,欣赏剑者的风姿而已。而我羽家秘传的修行法诀,现在看来,反倒是更适合我的脾气。”羽临伽弃剑后面现解脱神色,讲故事般缓缓道来,“本想着顾及婵娟的心情不杀你,现在你居然凭借师门宝贝伤了我哥哥,想必杀了你,婵娟也无话可说吧。” 话音渐落,最后两句说出时,颜子虚都听不太真切,不曾修行的羽婵娟更是不解的翘首张望,不知道两人在校场里说些什么。 孟罗晒然答道,“你要杀我那是最好,我还在犹豫到时打得你像条死鱼趴在地上时,不好怎么跟婵娟解释呢。” 话音一落,天涯明月已经带出一道弧光,斩向羽临伽肩头。 不中。 孟罗侧身再劈。 依旧不中。 羽临伽身子突然变得如同羽毛般轻巧,总能在最后一刻避开孟罗刀锋,甚至留有余力在周遭空中不时点出,每一指点出虚空里就留下一点稍纵即逝的光芒。 “以前我总觉得家传这门法诀过于繁杂,总不如一剑过去斩了痛快,现在入了至虚,再用这门法诀杀你,你该觉得是件荣耀的事。” 孟罗虽然能感受到四周天地元气随着羽临伽每一指点出都微微弹动一下,然而却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加上至虚境已经开始领悟空间法则,羽临伽连番避开孟罗刀锋倒是显得闲庭信步般绰绰有余。 接连点出数指后,羽临伽单手一捏,狰狞笑道,“再砍我试试。” 孟罗四周空间如同一个水泡碎裂般微微弹动了一下。 在颜子虚眼里,羽临伽气定神闲站立不动,孟罗作势欲劈这一刀却怎么也砍不下去,他的脚尖就像踏在一块透明的砖石上,整个身子像被悬挂在空中,像是一幅画轴。 而在孟罗看来最诡异的是身边三千鹤雪以及颜子虚甚至连整个校场都消失不见,灰蒙蒙的四周除了悠然站定面前五步开外的羽临伽,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没能及时突破茫野战天法第八层,不能让你尝尝连时间流逝感都丧失的滋味。”羽临伽眼睛眯成一条缝,精光毕现,用打量一条上钩的鱼儿般的讥讽神情看着孟罗,“说话啊,我很想听听,这时候你那张嘴是不是还能说得出玩笑话。” 孟罗挣扎了一下,只觉得四周像是形成了一个元气真空,又像是自己成了一本画册里的人物,而羽临伽轻轻巧巧的将有自己的那一页撕了下来,信手抛在完全失重的空中。 不仅平衡感和重量完全消失,甚至看自己都觉得身子干扁如薄纸。 “这么快就发现了?不错不错。”羽临伽畅快大笑,歇了歇才说道,“我羽家上古先祖觉得空间和时间一样,既然一弹指是由六十刹那组成,那么一块空间也就像一本书由百十书页一样,是由若干纵面组合而成。据说修习了第九层茫野战天法的无矩强者甚至能随意拆解空间,毁去自己不要的那一面,而达到夺天之下不败的境界。” 走到孟罗面前,羽临伽保持右手握拳,左手轻轻划过镜面般在孟罗身上滑过。 第一指落下,孟罗右胸顿时出现了一个孔洞。 “很可惜,我若是无矩,这一面只有你我的空间便足够持续到我在你身上戳出三万六千个洞来,不过现在一个洞就够了。你的胸肺里很快会被鲜血充满,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你不是因为窒息而死,就是因为失血而死。” 羽临伽说罢,伸开紧握的右拳。 孟罗如一只破沙袋,狠狠摔在地上。 羽婵娟花容失色霍然站起,捂住口才没失声惊呼出来,她怎么也看不明白,不过眨眼工夫,孟罗怎么就重伤倒地了。 一只手轻轻伸过来按住了她的肩头,羽苏心朝她缓缓摇了摇头。 孟罗艰难的爬起身来,刚要开口便一口血从口鼻之间喷了出来,激得连连咳嗽。 然而他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不错,洞玄和至虚之间差距太大,我想得太天真了。”他抬眼看了看犹自捂嘴泫然欲泣的羽婵娟,继续说道,“真是似曾相识的狼狈啊,还没娶过门就让她为我哭了两次。不过,嘿嘿,我的未来二舅子,你待会就会后悔,像我这种命硬到被你打断几十根骨头都能因祸得福的人,你刚才那一指,应该点在这里。” 说着,他以刀拄地缓缓站直身子,在自己左胸心口轻轻拍了拍。 第二百一十三章 剑阁的箭 孟罗先前那几刀在羽临伽看来粗劣无比,在颜子虚看来也是大失水准,不复那晚将自己弹出的酒珠切开一万八千瓣的风采,被羽临伽这一指击中右胸后踉跄吐血,却让他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似乎也是解决这件事唯一的办法。 看了一眼拄刀而立似乎马上就会倒地不起的孟罗,又看了一眼点将台上心急如焚的羽婵娟,颜子虚摇着头心想道,“这家伙的苦肉计也太舍得花本钱了一点,要是真被一指点中心脏要害,就连我也要束手无策,这些年过去了赌命的个性还是一点没变啊。” 孟罗抹了一下嘴角血渍,月白箭袖上顿时一枝红桃盛开。 天涯明月平举,刀尖点了点羽临伽,孟罗勉力挤出一个笑容,羽临伽那一指留下的不光是一个深深血洞,更是顺势灌入如同深海漩涡般不住旋转的少许元气,时时刻刻研磨着他用来控制伤势的真元,像无数细微磨盘,潜在体内一寸寸将伤口撑开,粉碎血肉筋脉。 再一口血喷出,隐约可见地上星星点点肉糜,正是已经无法复原的肺脏。 “未来舅子果然言出必行,说要杀我,还真是不留余地。” 吐出这口血后孟罗似乎轻松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天涯明月化作白光消失于掌心。 “已经到极限了……” 如同呓语般,孟罗仰起头喃喃自语,闭上眼。 老爷子临走前留下瞬世鱼龙诀缓缓淌过心间,甚至当初在碎玉海荒岛上那句为何用刀的话也重新回响在耳边。 连同那个噩梦。 只是此刻胸口的窟窿不再透明,而是血肉绽开狰狞恐怖。 为何用刀?因为这是我的命。 颜轩正留下的那滴夺天心血蕴含刀内,刀已入体,这滴心血温养刀的同时也在滋润孟罗的身心。瞬世鱼龙诀乃是夺天心法,与夺天心血两两呼应,如一顶两人大轿,早已经将继承了颜轩正血脉的孟罗抬到了至虚的门前。 已到极限,此时不变,更待何时? 左慈当年夺天第一步时几口本命紫气就让颜子虚昔我剑入体时破了至虚,颜轩正比左慈高了何止一两个境界,一滴本命心血更胜过天龙逆鳞和文长反骨不知多少,羽临伽吃下的那大把灵丹与其相比,简直比地上污泥还不如。 胸口血洞马上不再溢血,只要孟罗愿意不出数个呼吸甚至能重新复原不留一丝疤痕,然而如颜子虚所想,既然是要在心上人面前演一出苦肉计,换来一个将不长眼的某人打成死鱼的机会,孟罗很隐忍的将这番破境举动收敛到最低调。 没有校场上的风起云涌,元气异动。 没有霸体一震,举座皆惊。 那滴夺天心血滴溜溜在体内走了一个小周天后缩减了一半左右,乖乖的重新沉寂下去。 天涯明月重新出现在手中时,不过是多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紫光闪过。 依旧明净如水。 校场里数千人,唯一有所感应的,只有颜子虚和羽苏心两人,而羽苏心小半心神放在了帮助妹妹镇定心绪上,也不过是带着疑惑瞄了一眼场内,恰巧错过了那道象征着夺天大道的纯正紫色毫光。 “到极限了吗?那就乖乖趴下认输,答应我这辈子不再出现在我妹妹面前,我可以饶了你这条小命。”羽临伽根本没察觉到孟罗的变化,狂傲的出言相讥。见孟罗伤口不再涌血,他也只当是孟罗将全身真元都用来镇压自己留下的阴力。 “你做对了一件事,把不属于自己的剑物归原主,所以不会殃及池鱼,可这也等于将你最后的保命底牌放弃了,我很好奇你拿什么来挡我这一刀。” 手中天涯明月举起,眉心观世白眼倏地睁开。 如当日碎玉海上最后一击,外狮子印! 金刚萨埵心咒! 羽临伽显然认出了孟罗的架势,狂笑道,“蠢货,当初这一刀没用,现在更没用!” 孟罗不理不睬,六字咒语再次淌过心头,这一次,那座识海间骤然显现的雄伟大门更加清晰,祥云瑞气中端坐的诸天神佛神情栩栩如生,或怒或喜,或愁或悲。最高处那尊神佛依旧金光璀璨不可逼视,其脚下五位神佛中的曾经朝孟罗微微一笑的那位依旧睁开眼来,这次不是微微一笑,而是亲启佛口,随着孟罗的节奏在识海里念出相同的六个字。 “嗡、班、匝、萨、埵、吽” 举刀、跨步、斩下。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世间习刀武夫都能做到。 只是刀不是人世间的刀,这一步更是跨越虚空的一步。 羽临伽明白过来时,天涯明月已经在举头三尺处。 举头三尺有神明。 三尸神! 体内三虫安于上中下三丹田,虚空三神端坐头顶和双肩。 遥相呼应,生机不绝。 和那晚掌心刀尖连闪不同,孟罗只是在羽临伽头顶和双肩之上各自虚斩一刀。 根本没能反应过来的羽临伽顿时觉得体内生机好似一瞬间尽数断绝,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双目一翻,向后直挺挺翻倒。 简单至极的一招,干净利落的胜利。 神经如铁的三千鹤雪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少主就这样倒了。 “至虚,好像也不过如此。” 孟罗看着地下躺着的羽临伽淡然说道,似乎是嘲讽,更像是破境后的自得。 婵娟,我既然答应过你这把刀不收人命,那从今后,他只斩神魂,他朝羽婵娟笑了笑,心里默默说道。 这时,羽苏心的手才刚刚举起,即便已经看出孟罗这记出刀的不凡,然而无论是出言提醒羽临伽还是出手阻挡,都已经晚了。 这时孟罗才放开体内气息,磅礴无匹的天地元气由九天之上滚滚而下,从百会穴疯狂涌入他体内,不仅胸口伤患迅速复原消失,更可见一道神将虚影从他背后腾起,乌金甲胄加身,双手法印连掐连换,自不动明王印换为外狮子印,接连九种法印后虚影一声吟诵,像是千万人同时念出不同咒诀,比起刚才刀剑互击发出那声巨响,更多几分铿锵。 待到虚影散去,孟罗如同完成一场个人表演般将天涯明月收入体内,朝着点将台上微微颔首示意。 “你应该是我大舅子吧,请问,我能带婵娟走了吗?” 又是先前的泼皮语气。 见羽苏心不说话,孟罗咧嘴道,“放心,只是打完架有些饿,想和她一起去喝喝茶吃顿午饭而已。” 看到羽苏心关切目光不离地上羽临伽,孟罗又说道,“没事,他只是需要在床上调养个小半年,以羽家实力应该不乏灵丹妙药,说不定三四个月就能醒来继续修行了。” 羽苏心面沉如水道,“你在我羽家军校场这般狂妄,就不怕赢了这场比试,丢了卿卿性命?” 孟罗毫不在意的说道,“嘿嘿,羽临伽要杀我,我不过让他睡上一觉,这也叫狂妄?莫非你弟弟杀我,而我只能站着不动让他砍才算客气?再说我已经让了他一招,因为对婵娟的真心,我这已经算是拿命在赌,如果这还不叫给你面子的话,我倒想听听你究竟要什么面子?” 羽苏心冷哼了一下,声如金铁。 三千鹤雪如奉纶音,整齐划一如同一人,搭在弦上多时的锐箭顿时引而不发,整个校场气氛马上变得紧张起来。 “好,你喊人是吧,那我喊人也不算过分啦。”说着孟罗退后十几步,与颜子虚并肩站立。 颜子虚苦笑道,“你倒是出够了风头,这时候想到拉我下水啦?” 孟罗小声笑道,“三千支箭,一人一半,公平。” 见两人谈笑细语毫无惧色,羽苏心说道,“有我三千鹤雪,十个至虚也射死了,你们居然不怕,要不是胆子够大,那必定是宗门够大。说吧,你们究竟是何来历?” 孟罗一拍脑袋道,“对哦,大舅子你不说我还忘记了,这个世界混还能搬宗门出来压人的。” 这厮一口一个大舅子,把羽临伽打趴下后连未来二字也干脆省了,泼赖劲显露无疑。 那边羽婵娟听得自己二哥并无性命之虞,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眼中倾慕神色再现,看着意中人就如同看盖世英雄一般,再想起三个月前宁安宁说过孟罗会驾着七色云彩来娶她的戏言,想着刚才孟罗昂然站定场中,天上风云舒卷的情景,倒真是应了他的话似的,心里顿时又甜滋滋的。 这边孟罗想了想,托着下巴说道,“至于我的宗门,其实跟我这个人一样低调。一个字,瞬,听过没有?” 羽苏心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瞬!瞬世鱼龙诀?!你刚才用的就是这道很多年前就已经失传的夺天心法?” 怕什么来什么,心底最坏的那份担忧终于变成现实。 孟罗点头笑道,“对,我师兄曾说这门法诀修习到极境,刀长三尺,身前三尺无敌;刀及万里,那便万里无敌。看你这副表情,我有些信了。” 羽苏心脸色更难看了些,挥手示意三千鹤雪收弓,却走到台下一名鹤雪身边取过弓箭,朝着百步之外的两人说道,“数百年前瞬帝归隐,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见到他的传人,也罢,看在瞬帝面子上我可以不追究你击伤我弟弟这件事,但你们既然来了,我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你们走出羽家大军军营。” 说着他随手引弦,弓如满月。 “接得下我这一箭,你和婵娟的事,我不再管。” “好。”孟罗爽快应了一声刚要迈步,颜子虚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轻声道,“算了,这一箭还是我来吧。” 见孟罗不解,颜子虚又道,“他已是无矩,你接不住这一箭的。” 随即颜子虚朗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我替我兄弟接这一箭。” 羽苏心嘴角上翘,轻声说道,“果然……报上名来。” 颜子虚掸了掸衣袖,一拱手,“书院颜子虚。” 九州有很多书院,但能以书院二字名震天下的,也只有云州碧落书院里那间神秘的中天院。羽苏心虽然知道与孟罗同来的这个年轻人势必更为不凡,却没想到又是一个极难招惹的修行界顶级势力,不由得苦笑几声,心想自己二弟这番跟头栽得果然不冤枉。 然而箭在弦上,话也覆水难收,唯一能做的是十二分心神全数放在了这支羽箭上,引得空冥铁湮法晶打造的箭头上光芒一闪,犹如挂了一枚小太阳似的。 “接箭!” 清喝一声后,羽家鹤雪号称箭无虚发的破甲灭法箭由剑阁传人手中电射而出,刹那间便跨过百步距离,到了颜子虚面前。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摆弄一回 宫院阁府七大修行宗门里,冥府最为诡匿不定,书院最为神秘,然而论到行事风格最为锋芒毕露者,如其名,非苏子瞻的剑阁莫属。 剑阁上下束律极严,除了日常采办的弟子极少有人下那座陡峭如云的青城山,但剑阁中人一旦入世,则肆意洒脱不为所拘。羽苏心弃剑引弓,倒是有几分苏子瞻传人的风采。 羽箭破空如离手之剑,临近颜子虚时速度骤增。 颜子虚却皱眉在等。 无矩境的箭,即便是弃剑操弓,即便弓不趁手,即便这支箭是校场里三万支羽箭里随手抽出的一支,也值得颜子虚投以十二分的小心。 即便速度突然暴涨,即便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仍然不是极限。 就算箭头已经碰到了自己眼睫毛,颜子虚依旧有办法让它停住,他深信羽苏心射出这一箭必定有其深意,一个愿意扮成属下小卒亲自试探弟弟对手深浅的人,若不是思维跳跃不拘一格,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颜子虚突然有些庆幸,若不是自己莫名其妙再次破境,还真不太敢接这一箭,准确的说,是不敢接羽苏心这一箭埋下的后招。 羽箭本来就不是修行者常用的兵刃,一直都只用于战阵之中,最主要的原因是羽箭的材料必须兼顾轻盈和锐利以及平衡,这样才能保证准确度和射程,然而这三者的统一实在困难,何况还需要一张足够强力的弓和一双足够强力的臂膀。单独加强某一个方面,都有可能导致箭身不堪受力而碎裂,何况心念御使的本命飞剑亦能及远,相比之下,羽箭就彻底沦为了蚁多咬死象的战阵兵器。 颜子虚见过望千寻的弓与箭,说实话他并不担心羽苏心这支箭的速度,而是担心释放前那道一闪而过的白色光芒。 羽苏心有本命剑,谶言剑从羽临伽手里脱手飞出回到羽苏心身体的轨迹和速度就可以看出剑阁弟子的独特御剑方式,颜子虚很怀疑以羽苏心的性子,这枚即便炸成碎片也不会心疼的羽箭,是不是被当成了一次性的飞剑在使。 怕什么就偏来什么,就在这支箭的速度骤增到一个限度时,那道白色闪光再现。 在颜子虚的玄空望气诀的视域里,一道奇妙的景象在眼前一尺处以极缓慢的速度徐徐展开。 泛出白光的箭头变得晶莹透亮,逐渐蔓延到箭杆,以及箭尾部每一条羽毛上。整支箭像水晶打造的一般,通体如一。 箭头处的空气如水波般忽然泛起圈圈涟漪。 而缓缓前行的箭头一遇到涟漪就如没入虚空般不见。 颜子虚眼瞳一缩。 “糟了!” 心念闪过,猛然回头间,只见身后几步外如看戏般悠然自得的孟罗右侧太阳穴旁同样虚无中生出一丛涟漪。 波纹中心露出小荷尖角的,正是那枚消失的箭头。 傻乎乎的孟罗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然而他这一转头,恰好是将右眼正对箭尖。 颜子虚甚至能见到孟罗眼眸中出现一枚一模一样的水晶箭头,如镜中倒影。 颜子虚心头怒起,这羽苏心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从头到尾这支箭就是冲着孟罗去的。 颜子虚只提防着对自己的不利后手,哪里想到几步之外的孟罗才是那个被算计的倒霉蛋。怒归怒,那支箭出自无矩之手,不会因为另一个无矩动怒而坠地。除非还有一个无矩已经看穿羽苏心的小心思,早已守在了孟罗身边。 就在箭尖要破瞳穿颅之际,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不带任何烟火气的自一旁伸出,三个指头轻轻拈住箭杆,一拉,一扭,一抛。 喀嚓一声响,校场尘埃中便多了两截断箭。 “羽家三千鹤雪,个个箭囊里都有十支三百步之内例无虚发的破甲灭法箭,唯独拱卫羽家大少爷左右的十名亲兵箭囊里与他人不同,其中一支箭被替换为他亲手制作的归元心闪箭。今天见识到了,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折下这支归元心闪箭,如同路边采了支小野花般随意,说话更像是在说隔壁老黄家里养了只老黑狗一般无所谓,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羽苏心的脸色终于变了,比起听到瞬帝传人重新现世更为惊讶,看着校场中突然出现的那袭白衣无风自动,脸上表情就像白日见鬼一样。 颜子虚心头大定,自打瞥见那抹白色开始他就知道孟罗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不然明早全九州都会知道,自告奋勇的书院传人过于托大而没接住他羽苏心一箭,眼睁睁看着瞬帝传人枉死当场,这会是何等壮烈的一记打脸…… 宁安宁戳穿了羽苏心自认为外人绝对不知的心闪箭秘密,还意犹未尽般继续说道,“你不用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这些事,只要我愿意,你家那位老爷子藏在天苍府最深处的那些秘密也照样能挖出来,例如他上个月每日三餐菜谱或是四十九位宠姬各自被临幸的次数。你更不用计算我的实力,我可以告诉你,我既然来了,别说三千鹤雪随身只有十支箭,就算再多一倍,我们三个要走也是一句话的事。” 羽苏心暗暗咬了咬牙,挤出个笑容道,“没请教……” 宁安宁摇头晃脑叹了口气道,“这里就是麻烦,以前看到这身衣服都不用我自报家门,个个都心里已经开始各自掂量下一句话该怎么说了。我姓宁,名安宁,这家伙的师兄。如果你弟弟现在醒着,一定认得出我,这百日之约就是我帮他俩定下来的。” 说着他一拍身边见到这身白衣就有些畏手畏脚的孟罗,下手不重,孟罗却很配合的一缩肩,摆出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原来又是瞬帝传人,我运气不错,一天之内见到两位瞬帝传人。”羽苏心的心彻底沉到了底,强笑着抱了抱拳。 宁安宁挥了挥手,指着颜子虚孟罗两人说道,“我这趟来专门带他俩回去,不是来跟你说这些客套话的,再说我们以后应该还有见面的机会,如果没别的实质性的话好说,那就此别过吧。” 说着他拉着两人转身就走,行色匆匆竟然是根本没在乎羽苏心是否还不服气,甚至连羽婵娟都没看一眼。 孟罗刚回头望了望台上羽婵娟,告别挥手才扬起,宁安宁已毫不犹豫的拉住两人衣袖,几个闪现便消失在校场高高栅栏外。 离开校场后孟罗就开始小声抱怨就算有急事也该帮他抢了人再走,宁安宁一边拉着他俩疾驰,一边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是打个刚入至虚的世家子而已,非得在意中人面前弄一处苦肉计耽误时间,早早拿出真本事来一刀砍翻了事不是更好。” 颜子虚好奇插嘴道,“原来从头到尾你都在看?” “废话,”宁安宁又白了颜子虚一眼,“我帮他约的这场比试,当然会到,你以为就你在乎这个不长进的兄弟?” 颜子虚尴尬的笑了两声,宁安宁打量了两眼,笑道,“不过你倒是没辜负我的期望啊,小半年不见这么快就无矩了,不错不错,亏孟罗还担心得要命,我就说你俩都是狗屎一般的好运,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这般情景下重见宁安宁,颜子虚既感慨又欣慰,以他无矩境界的眼光来看,还真没看出宁安宁一直躲在一旁看这出好戏,更没看出宁安宁究竟是怎么凭空出现替他接下那支箭的。 “你怎么知道他先前在演苦肉计,我都是后来才醒悟。” 宁安宁不屑的说道,“孟罗体内有老师耗费整整一层夺天境功力才凝聚而成的夺天心血,比世上任何仙丹都管用,只要完全吸纳了,就算他蠢笨如猪也能由知微进入至虚,要不是重接那把断刀拖了后腿,以他已经洞玄来算,晋入至虚上品都有可能,否则他哪里有底气去扮猪吃虎。“ 颜子虚瞪向孟罗,孟罗做无辜状说道,“别看我,我真不知道老爷子那滴心血那么厉害。还有,老爷子一层夺天功力?难道这滴心血让他跌落了一层夺天境界?” 宁安宁苦笑了一声,点点头没有说话。 三人均不再说话,心里各有计较,不过白衣身旁这两位都不约而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宁安宁带着他们奔向的并不是主岛港口的热港之梦,而是直接上了一条小船,径直驶离了三鲜岛,来到了四下无人的静寂海面上。 临近正午,宁安宁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在头顶正上方那处虽然不再变大却益发血红的天之痕上停留了几秒,这才低头伸手,对着颜子虚说道,“拿来。” 颜子虚有些纳闷,“什么?” “海族云结空溟大阵的阵眼。别问我怎么知道,快拿出来,没时间了。” 颜子虚从怀里掏出一个海螺状的小石头,丢给了宁安宁。 “就这个?” 面对宁安宁的质疑,颜子虚懒得解释。 白衣在手里抛了抛这块不起眼的石子,嘿嘿笑了笑,说道,“海族果然有些门道,谁都以为这东西是云结空溟大阵的阵眼,哪里知道是假借阵眼之名,来掩藏它实为黄昏之钥的本相。” 孟罗大叫,“黄昏之匙?这满沙滩到处能捡到的小石头就是黄昏战场的钥匙?” “嗯,详细的经过我已经没空细说了,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就是黄昏战场开启的时刻,别错过了。”说罢宁安宁又想起什么似的朝颜子虚说道,“你可想好了,到底是一个人进去还是两个人进去。” 颜子虚心底一惊,还没来得及问,宁安宁已经起身踏出船舷,立于海面。 “喂,你就这样不负责任的跑啦?干嘛不跟我一起去?” 宁安宁摇了摇头,说道,“老师说了,我的机缘不在那里。” 颜子虚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大声嚷道,“老爷子装神弄鬼的到底搞些什么,你知道也不肯细说,我跟孟罗稀里糊涂就跟提线木偶似的被你们摆弄来摆弄去,就算去做冤大头,也得有个说法吧。” 宁安宁笑了笑道,“即便是夺天境界,也不是什么都算得准的。在预知未来这事上,更是没人比得上感天者的话,而那些话,想必你早知道也早有所准备了,是不是?” 宁安宁脸上显现出嬉笑神色,说道,“再说了,现世里你俩已经当我手下这么久,这个世界里再让我摆弄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嘛。小半年不见,你俩一个至虚一个无矩,很多我不告诉你们的事也都自己弄明白了,要是什么都知道了,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出口,宁安宁的身影已经在十来丈之外,还得意的朝两人挥手告别。 “你去哪,要是我俩活着出来,怎么找你?”看着好容易再见的白衣远去,颜子虚大声叫道。 连面容都已经看不清的宁安宁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只是一直挥手。 当白衣变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视野里,茫茫碎玉海上,小舟轻晃,两人相视无语。 孟罗还在为没能跟羽婵娟说句道别话而有些心不在焉,而颜子虚捏着手里小石子沉默半晌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妹的!” …… …… 【ps:昨晚女朋友不让我抽烟,所以没更新,好好把黄昏战场的大戏再捋了捋。】 第二百一十五章 黄昏战场,寿藏之地 偌大汪洋,孤舟一叶,落难兄弟两位四目对望,目光偶尔会落在两人中间那颗石子上。 石子不动,颜子虚不动,孟罗终于忍不住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鼻尖。 “还在想羽婵娟?” “嗯,想些美好的事情比较容易让我不会紧张,不然我能干嘛。” “怕?” 孟罗想了想,老老实实点头说道,“有点。” 颜子虚说道,“我比你更怕。” 孟罗不解,“为什么?” 颜子虚道,“怕你有事,我怎么跟老爷子交差。” 孟罗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我不陪你去了,我去找婵娟,至少先传个宗接个代。” “不送。” 无语的孟罗再次用力的鄙视了一眼,不再继续这种没营养的话题,而是手搭凉棚看了一眼正午的天空,太阳行至头顶,与天之血痕隐隐成重叠之势。炙白日轮里一条血线,磅礴中透出丝丝诡异。 看颜子虚老僧入定般无动于衷,孟罗叹了口气道,“我真佩服你的耐心,白衣那家伙什么都不说就跑了,你倒是坐得住,到底我们要等什么。” 颜子虚睁开眼说道,“该来的自然会来,宁安宁将我们特意带到海上这个位置,一定有他的用意。既然不劳我费心,我当然懒得费心去想。再说了,正午还没到,如果我没猜错,待会就能知道这片钥匙的用法了。” 孟罗想起宁安宁走时说的还有小半柱香的时间,说的确实是距离正午的时分,于是耐住性子盘膝坐下,无聊之际偶尔用手指去捅捅那枚海螺纹状的小石子。 一边拨弄石头,孟罗抬起头瞟了一眼颜子虚,随口问道,“说实话,无矩是什么感觉?” 颜子虚反问道,“至虚呢,你现在又有什么感觉?” “很好啊。” “那我刚好相反,很不好。当初我万剑入体凝出一把昔我,不但回复洞玄实力,更是突破至虚,我的感觉跟你一样,觉得一切都好的不得了,觉得自己好似已经脱离了凡人身躯,无所不能。”说到这,颜子虚拍了拍船舷,“就像终于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船能够穿越俗世苦海,直达彼岸,可是到了无矩才知道错了。” 孟罗好奇问道,“怎么错了?” 颜子虚摇头道,“到时候你就能明白。” 孟罗恼怒的撇嘴,刚要说话之际,却见颜子虚如有感应般仰首望天。 天穹之上,似乎有什么正在发生。 颜子虚仅仅是心头意动,然而目力所穷极处,也只看到太阳光芒似乎忽然闪烁了一下,就像现世里家里唯一的那个小灯泡闪了闪。不过孟罗却好像没任何察觉,就在颜子虚也觉得似乎是突然的错觉而已的时候,一条细细的黑线如流星坠地般以惊人的速度从正午的天穹上笔直射下。 黑线出处,正是已经横贯烈日的哀郁血痕。 眨眼间这条黑线就已经跨越千万里之遥,击中两人乘坐的小舟。 更准确的是,正打在那枚海螺状的小石头上。 让两人更惊讶的是那枚小石头似乎被这根黑线系住,在两人视线注视下缓缓飞起,又似乎感应到颜子虚和孟罗两人视线牵引,飞到两人目光平视时就不再上升。 颜子虚和孟罗移开目光刚刚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诧异眼神,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到那枚小石子仿佛失去依托般瞬时碎裂成无数星尘,落满两人身体以及整条小舟。 仿佛被这些闪亮星尘点燃,一条船、两个人眨眼间被火焰包围。 唯一不同的是小木舟被橘黄火焰包围,而孟罗却是被一股炙白近乎透明的火焰包裹,最古怪的是颜子虚身上,红黑金三色火舌交叉吞吐此消彼长。 三团火互不干扰,烧得却是一般的快捷。 不出数息,两人虽然不觉痛苦,却眼睁睁看着身上衣物连同脚下小舟一同被烧得一干二净。 两个目瞪口呆的裸男还来不及再度交换眼神,虚空微微震荡了一下,两人便同时消失。 碎玉海上只有些许衣物留下的灰烬,被风吹落海中,眨眼不见。 空中回荡的只有孟罗卡在喉咙里的那句来不及喊出口的话,依稀又是那句你妹啊。 …… 人在遇到突发事件时的第一反应可以很好的看出这人的个性,所以现世里有无数女人在选男人时要问一个关于落水后救人的选择题,哪怕知道这个究竟先救谁的过时问题根本不是人能回答的。 颜子虚和孟罗在各自被莫名大力挪移后,首先发现两人并不在同一处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并没有惊讶,这件小半年前发生过的状况让两人都有了一定的免疫力,然则两人随后做的事却截然相反。 颜子虚先是凝出一件青衣穿上,坐在原地想的是这样身无长物被丢进黄昏战场,然而那块普通得近乎不堪的钥匙第一时间碎裂……该怎么出去是首要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和救人的问题一样难解。 反观孟罗则是完整的说出没能喊舒坦的新三字经后,召出天涯明月扛在肩上四下望望随意挑了个方向就走。因为与颜子虚所处的云雾世界不同,他四周一片黄沙无垠,天上那枚毒日.比碎玉海上的太阳更猛烈百倍,别说人连只鸟都看不到,裸体确实是用来彰显个性的第一选择,不过这鸟人嘴里碎碎念叨的那句话却显露其真实心思。 “哪位神仙看小的我衣不蔽体可怜兮兮,就随便赏件金蚕宝甲之类的护身宝贝吧。” 与孟罗存心淘宝却一路只见荒芜的心思不同,颜子虚静坐如有实质的云海之中,四周不过十余丈可见,反倒是有东西主动找上了门。 首先是歌声入耳,唱的声音却极为难听,且歌不像歌,更像诗。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 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 打铁做门限,鬼见拍手笑。 随着歌吟,白茫茫的云雾也渐生变化。 一座青黑城郭出现在不远处,而颜子虚身下所坐之处,竟然是个鬼语凄凄的乱葬岗上一处新坟,坟包上手印隐然,寸草不生,新立的墓碑上半个字也无。 颜轩正抬眼看去,城郭门额上歪歪斜斜刻着二字,名曰“寿藏”。 第二百一十六章 被抹去的记忆 颜子虚是个骨子里喜欢耍嘴皮子的人,平素闲来无事时胡思乱想也多,这时被摄入黄昏战场这处古怪所在,更是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这一处上,只差没摆出曲膝托腮的著名姿势,把这一切好好想个明白。耳朵里传来的这几句如歌似诗的吟唱,纵然音调干涩古怪到了极致,却比羽苏心的箭更快更利,霎时间心里像被戳穿了几十个洞,灌满了身边这座乱坟岗的沉重色调,令得身如灌铅,连动弹的念头都难以生出,恨不得坐在这座新坟上,把歌中深意想个通透才好。 人生苦短,长寿就已经难得,更何况长生…… 这个念头在脑中逐渐壮大如龙,渐渐将其他心思尽数吞了,到最后识海里竟然变得跟那青黑古城一般的颜色,就连意根中的昔我剑杵尖端那枚代表无矩境界的智珠也渐渐蒙尘,鬼气氤氲升腾,将原本光润如玉的剑杵侵蚀龟裂衰败如老树根,生机渐无。 颜子虚却浑然不觉,心里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句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寂寥无奈意味上来,直觉得一切都好似徒劳,一股悲凉之意由意根深处涌出,眼见那枚智珠最后仅有的光华闪烁了两下,就要熄灭。 乱葬岗上啾啾鬼调此刻已纷杂如闹市,像是迎接新人报到般高兴。 本已呆呆痴坐如石像的颜子虚突然间只觉得脑后一痛,像是有人抓住头发狠狠一扯,转眼间醒悟过来,昔我剑智珠趁势腾起光华,灵性闪动间便将那股悲凉之意生生压了下去。 那些啾啾鬼声本已似欢呼雀跃,这时纷纷叹息一般隐没了下去。 四周依旧是鬼域一片,但已不复起初的摄人心魄。 那生涩难听的声音又起,这次却是好奇的“咦?”了一声,再接着极为惋惜的一声长叹。 挣脱束缚回复心头空明的颜子虚这才留意到自己下半截身子竟然已经诡异的融入了那座新坟,腰腹之上也是腐土般的颜色,恐怖非常。 “喜怒哀思悲恐惊,你居然能挣脱,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帮了你。”诡异声音再起,这次却是换了个聊家常的口气。 颜子虚虽然对于这诸神战场的凶险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这般防不胜防,连念头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导入歧途,若不是脑后那丝剧痛,只怕不消多时就会由半截身子入土变得彻底和这座新坟合二为一,届时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想都知道,想到这他不禁冷汗淋淋,不客气的反口问了一句,“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能进来,想必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既然知道这是诸神争斗的遗迹,那说话就应该客气点,起码要有三分对于先贤的尊敬才对。” “人不人鬼不鬼,要尊敬何用。用的出这些鬼魅伎俩,想来你也不是诸神英灵,若不是看在这处黄昏战场多少年没人进来了,我都懒得跟你说这些废话。” 那声音干笑了两声说道,“人皆有喜怒哀思悲恐惊七情,你刚才不过是因为我几句话而思情勃发才会陷入尴尬境地,你都说我不是诸神英灵,那这些古怪也势必不是我布下,你却一股脑都怪在我头上,可见是又气又怕昏了头。小子,待会若是一并引发了恐、惊二情,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声音说话似真似假,颜子虚一时也不好辩驳,整了整身上衣裳,蹙眉道,“你到底是谁?” 不远处那颗枯败半截槐树后笑了几声,转出一个影子来,却没有真实身体,就像是一股黑烟凝聚而成,五官随时扭曲变化,令人不寒而栗。 “在你心里,这个问题应该不是你此刻最想知道的吧,依我看,你先前最想知道好像是该怎么出去才对。我就奇怪了,你既然凭借这处诸神战场的门匙好不容易进来了,却不像其他人一般想着如何去寻找上古诸神留下的神物,而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出去,既然这样你进来干嘛?” “你能读取我的心思?”颜子虚心底一凛。 黑烟摇了摇头,叹道,“呆久了,你自然能摸清这处幻境的少许门道,不过读人心思堪称神迹,我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你觉得我像是能施展神迹的神灵吗?” 黑烟话里带着几分自嘲无奈,颜子虚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忍来,试探着问道,“你也是被困于此地的修行者?” “修行者?”黑烟大笑了几声,脸上烟雾流动更甚,显得心情颇为激动,“你看我像么?” 隔了半晌,黑烟才幽幽叹道,“若是刚来这里的那个我,还能算;现在,我不过是苟延残喘的一缕幽灵罢了。本以为你中了幻境的迷惑会让我多个伴,谁知道你竟然能挣脱开回复本性而没有变成这乱葬岗上的一座苦坟,比起当年的我来要强多了。” 颜子虚此时已经猜到了自己挣脱思字幻境的原因多半是脑后缨柠所赠的那根自然女神青丝的缘故,见着黑烟说得愁苦哀怨,便从脑后拈出那根头发来,拉至胸前说道,“我也不过是借助外物帮助才侥幸脱离幻境,算不得自己的本事。” 掌心中,那根原本一直蛰伏如冬眠之蛇的红发恍如灼热情丝,泛出淡淡而温暖的红光。 黑烟轮廓顿时有些模糊,显然激动得不能自已。 “原来,原来你早有神物傍身,难怪,难怪……”连连说了几句难怪后黑烟才重聚人形,叹道,“这诸神黄昏的战场自有他的法则,但凡是凭借门钥匙进来的人,必定是赤条条来去根本不能随身携带任何外物,无论是法器还是丹药,必定会被排斥在外。你刚说到外物相助,我还以为你是托辞而不愿透露所学的秘法,唉……” 远远隔空看了看颜子虚手中那根红发,黑影又是羡慕又是害怕,竟然不敢靠太近,最后才下定决心般说道,“看你是福缘深厚得蒙神恩之人,说话亦是心怀坦荡,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两分薄缘,不知可否和我做个交易?” 见颜子虚不说话,黑烟担心他是因为先前自己出声吟出那几句歌偈而犹豫,急忙说道,“先前我确是有所企图,才出声相诱,我这厢先向你告歉,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先回答小友你三个问题,以我这缕残灵起誓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另外我只有一个小小请求,只希望小友能听听,即便不答应也没有关系,你看如何?” 颜子虚想了想也算公允,便点头道,“那我问你,为何与我一同被挪移进来的那位朋友没有和我落在一处?” 黑烟轻轻哦了一声,连说这个简单,即刻解释道,“据我所知,这诸神战场实际上是一处自成世界的时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即便千万人同时被挪进来也不见得能恰好落在同一处,盖因这个小千世界能根据各人的不同特点来选择最适合他的幻境进行考验,只要人不尽相同,即便是一胞同胎的孪生兄弟,也不会被传到同一个地点。” “考验?” “对诸神来说根本不能算是,但对我们这些五境之内的修行者来说,每一步都面临生死考验。” 颜子虚蹙眉道,“你的意思倒像是这个战场就是一座依旧在运行的大阵似的。” 黑烟赞许的点头道,“可以这么说,所以你的朋友既然进来了,就必须靠他自己的机缘和气运来寻找属于他的那条出路,一旦行差踏错,就会变成和那些人一样,运气好一点也只能变成跟我一样,非人非鬼不死不活。” 说着他一挥手,附近沉重粘稠如浆的黑雾散开,显出一望无际的荒原,四处都是及膝荒草和隐没其间的孤茔野坟。 “既然进来的钥匙只能用一次,出去的钥匙又得自己找,那我们进来的钥匙又是谁留下的?”颜子虚问道。 黑烟说道,“虽说赤条条来去,可只要能寻到出去的办法,你就会被允许带一件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物事出去,这唯一能被你带出去的物件都会自动成为进来的钥匙,而在下一个进入者的手中化为灰烬,完成重新回归这个小千世界的循环。” 黑焰一边说着,折下身边那半截枯槐的一截树枝,“这根普通树枝,也能变成下一枚进入的钥匙,只要它能随你离开这里。” 有些玄乎却无懈可击的循环规则,颜子虚不禁感慨这处小千世界的奇妙,然而他却想到某个关键,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黑烟伸出三根模糊扭曲的手指,示意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 “我有我的机缘进来,就有机缘知道这些,就像你进来后,冥冥中我注定要在这里遇到你,等着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一样。” 同样无懈可击的因果论,同样也等于没说一样,颜子虚撇了撇嘴,算是认可了黑烟人形近似于无赖的回答。 “好吧,既然你完成了你的承诺,我愿意听听你所谓的请求是什么,不过说实话能不能帮到你我可不能保证。” 黑烟听罢郑重其事的说道,“接下来我会尽我所能解答你所有疑惑,并帮助你离开这个幻境,毕竟我这些年也算是摸到了离开此处的些许门径;而我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你一旦能离开,临走前帮我找到属于我的那座坟。” 说到这黑烟带着几分遗憾继续说道,“找到后挖开它,里面应该有我生前留下的一些东西,虽然不算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帮我带回九州世界,还给我的后代。” 颜子虚问道,“不是不能带外物进来吗?” 黑烟说道,“本命之物,勉强颗算是身体的一部分,并不受这个规则限制。如果刚才我没看错,你体内也有一件同样的本命物吧。” 颜子虚四处眺望了一下,看着遍地都是的土包坟堆苦笑道,“我并不介意将你的那件本命物作为下一次进入的钥匙送给你的后代,毕竟这个地方我也没打算来第二次,可关键是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我又怎么才能找到属于你的那座坟?” 黑烟低下头来,指着颜子虚身旁那座新坟说道,“这处幻境名叫寿藏之地,是一处能让人心灰意冷失去所有前行希望的绝地,所有埋在这里的人,世上再没有人能记得他们的存在。我在九州故里的后代们,一定也忘记了我这个祖先的存在。我虽然侥幸以这种形态苟延残喘,但是我的心里也已经不记得我是谁。这里万千坟茔,有一座的墓碑上有我的名字。我只能期待奇迹出现在你身上,替我找到属于我的名字,也替我的后代找回那些被抹去的记忆,毕竟他们的先祖曾经带着勇气和荣耀孤身一人来过只有神祗能进出的世界。” 黑烟一口气说完后语气低沉心神激荡,身形摇晃几乎消散,久久才回复平静。 颜子虚沉默了一小会,露齿爽快干脆的说了一句,“好。” 第二百一十七章 破门前的准备 承诺容易出口,该怎么兑现却难,所幸黑烟人形并不着急,见颜子虚应承下来后便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不发一语。 颜子虚随便找了块墓碑用脚拨开荒草去看碑上文字,喃喃念道“昔日金阶白玉堂,即今唯独青松在,这碑文什么意思,不像墓志铭啊。” 黑烟答道,“这里所有碑上墓志铭,都是一两句五言或是七言,除了你那座坟无一例外。这几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坟里的人身前非富即贵吧。” 颜子虚掸去身上残留的泥土,说道,“我还真好奇在你的墓碑上,是写了几句什么,不过现在我很想去那座城里看看。” 说着他一指不远处城郭。 “确切的说,那应该是城外”黑烟说道,“我们现在是在这座寿藏之城里,要走出这片幻境,城门是唯一的出路。” “城里?”颜子虚道,“我看着四下茫茫尽是乱坟,还以为城里的风景应该不一样呢,原来这就是城里的风景。那匾额还真奇怪。” 颜子虚走到城门处,果然见到一根巨大的门闩横在面前,而伸手试着抬了抬,不出意料的纹丝不动。那门闩看起来不过是根普通的长形方木,因年月已久通体乌黑,泛出隐隐铁色,颜子虚指尖传来凹凸不平的感觉,低头细看才发现整根木头上雕满了细细文字,颜子虚寻到开头,认得那几个字正是《帝京篇?长安古意》,不禁心头一紧。 长安正是现世汉唐首都名字,然而他从开篇第一字开始准备细读时,却发现每句话都颠三倒四狗屁不通,就像是一个秀才喝醉后写的疯癫文章,用词虽然苍雅,却偏偏一句都读不懂。 黑烟见颜子虚眉头紧皱,在旁解释道,“看你能认出这些字,想必也已经到了无矩境界,若是境界低些,就只能看到零散的字,难以成文。” 颜子虚苦笑道,“能全部看到又如何,除了标题,我就算一字不差背下来,也不过是看到些乱七八糟的疯话,所有的字好像全部被打乱了顺序。” 颜子虚突然想起一事,猛然抬头望向身后黑烟,“你说不会是我非得把所有文字顺序都调整到合适位置,凑出一篇完整的《长安古意》才能取下门闩走出去吧?” 黑烟点头说道,“当前看来,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才比较合理。” 颜子虚哀嚎一声“合理你妹啊,这根木头上至少刻了五六百字,我又不是作者,哪里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想起现世里曾经有过类似的加密方法,颜子虚只觉得头大无比,就算这里五六百字每个字都不是冗余文字,那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务。汉唐文字组合方式极多,就像烟雨街上接客的女子,跟这个能搭讪,跟那个也能聊天,如果想用穷举的方法,只怕十万年都拼不出和作者同样的词句来。 似乎猜到颜子虚在想什么,黑烟在一旁说道,“这片藏寿之地里没有时间流逝,就像字面含义所指,所藏无他唯寿命尔,要不是天地元气极为匮乏,倒不失为一个痴迷于文字的人静心思考著写文章的好地方。” 颜子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怎么,难道你还想我在这里安心摆弄着几百个字,赌运气?” 黑烟摇头道,“如果是别人,或许我会这样建议,但是你,我觉得你不妨从头顶那件神物入手,或许能找到其他出城的办法。” 颜子虚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黑烟说道,“你也说过黄昏战场像是一座超级大阵,而我觉得它更像是一座由无数不同的小阵法组合而成的超级大阵,这片幻境不过是其中之一。既然阵主给出的出阵方法基本上不可用,那只有利用神物的特性,闯出一条另外的路来。” “神物有什么特性?”颜子虚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特别傻,就像一个富二代拿着一张无透支限额的银行卡问别人该怎么刷。 还好黑烟态度不错,谆谆善诱,“源自诸神的神物,自然继承了诸神的部分特质,诸神有什么共通点?” “嗯,很牛.逼?” 黑烟质疑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耐心解释道,“除了三千大道,没有任何规则、法诀能拘束诸神。这也是你虽然不能熟练自如运用那根神物发丝,但却能随你自由进出这片幻境并且临危救主的道理所在。” 颜子虚有些赧然,清咳了几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如果能自由运用那根自然女神的发丝,就能破禁出城?” “原来是自然女神的发丝……”黑烟的语气有些改变。 颜子虚道,“你这话说半截,我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 黑烟赶忙说道,“小友多虑了,我只是有些意外。” “你一副跟诸神经常喝茶聊天关系不错的样子,我更意外。” 黑烟苦笑了几声,语调更显干涩难听,“失去为人时的所有记忆,总得有所补偿,这等能让人发疯的漫长岁月下来,我几乎已经快要变成这片幻境的一部分,自然会了解到一些寻常人难以知晓的秘密。” 他说着清了清嗓子,郑重的说道,“我之所以意外,并不是对于自然女神有所轻视,恰恰相反,这位不曾涉足黄昏战场的女神运用她的智慧和力量规避了这场当年几乎席卷了整个诸天神界的争斗,更值得我等敬畏。只是如今她居然默许她的继承者踏足这里,才让我有些吃惊。” 默许?继承者?颜子虚听到这些词嘴里有些发苦,这两个词似乎用在那个爱穿鹅黄衣衫的丫头身上更为合适,缨柠现在只怕正在热港之梦号上睡大觉吧,除了找颜子虚的麻烦,这好像就是她第二大嗜好。 挥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颜子虚不得不接受了黑烟的建议,回到荒原老槐旁自己那座新坟上安心坐定,下定决心好好研究一下自己头上那根被忽视多时的女神发丝。 闭目入定前他召出昔我剑擎在手中挥出一道匹练般的夺目光华,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我这把几乎已经是仙器的剑有没有机会砍断那根门闩?” 黑烟缓缓摇头。 末了他又问,“自然女神已经很久不曾在九州世界显露神迹,据说早已经离开甚至陨落,你确定我炼化了这根发丝就有机会离开?” 黑烟缓缓点头。 “听说出了五境就能成界神,而获取完整神格后即可成为天神,自然女神应该是天神吧?” 同样盘坐在坟头下的黑烟不点头也没摇头,如老僧般入定。 颜子虚讪讪的收了昔我剑,半是希冀半是疑惑的闭上了眼睛,做好准备开始入九州以来的第一次正式而注定漫长的修炼。 …… …… 【ps:至此才开始修炼,我是不是晚了点,哈哈。北京暴雨淹死人,三峡水库也满了,各地都大水,天崩口了么,还是四海的龙王爷都不约而同面部中风口水流个不停?】 第二百一十八章 花下真容 在这处寿藏之地里,不仅仅是天地元气匮乏得近似于无,就连已经是本命器物的昔我剑剑灵,都沉寂于体内,陷入似乎永无止境的休眠之中。没有惜秀雷陪伴,颜子虚唯一能聊天解闷的也只有身边那缕黑烟,所幸跟“它”熟捻起来后,除了声音难听之极,黑烟有问必答不离不弃,倒也不失为一个修行途中的好伙伴。 昔我剑是由左慈凝炼相赠,入手之时即刻生出变化自动入体随心,没有让颜子虚花半点气力,然而这根神物发丝一旦开始祭炼,便开始疯狂吸纳他体内仅存的元气,不过两三日工夫便将颜子虚吸得涓滴不剩,然而即便如此,这根神物仍旧如懵懂初生的婴儿般索求无度,而颜子虚已经变得像再挤不出半点奶.水的奶妈,无可奈何的睁开了眼睛。 唤醒那道黑烟将这番囧境同它一说,黑烟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猜也会这样,无矩境界的修行者最多也只能锻制仙阶器物,祭炼神物的确对你来说有些吃力。” “这里元气匮乏,若是放任吸纳,只怕片刻功夫方圆数百里的元气都会荡然无存,到时你想要凝聚形体都难。” 黑烟呆了呆,“原来你早看出我凝聚形体需要天地元气了。” 颜子虚说道,“我也不是傻子,寻常人活着就得吃喝,修行者即便辟谷也需要吐纳元气供养躯体,你总脱不开这两者。四周元气稀薄,对于祭炼起不了太多作用,我好容易有个说话的伴……” 黑烟说道,“这些元气是幻境里这些闯入者的身躯和本命物逐渐朽化,难以约束体内蕴含的真元,从他们体内散发出来稀释而成。你若是需要元气,不妨从这个方面想想办法。” 颜子虚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挖坟毁尸,吸纳他们体内残余的元气?”他说着想到了现实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吸血鬼,不由得撇了撇嘴。 “就算我没有心理障碍,可万一我挖到了你的坟把你留下的本命物毁了,你岂不是死不瞑目?” 颜子虚摇了摇头,表示不可取。 黑烟叹道,“我早已是死人一个,要是你恰好挖开了我的坟,只能说天意注定,也怨不得谁。何况我此刻已经是风中残烛,等到某天这里所有荒坟尘归尘土归土,我还是只落得魂飞魄散一条路。” 颜子虚仍旧摇头道,“做这种事在我们老家的说法是要被雷劈的。” “你不想出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然不是君子,可挖坟毁尸的事我做不出。” 话已至此,于是两人归于沉默。 半晌后黑烟说道,“既然你不肯按我的建议去做,那只剩下唯一的法子,只怕你更加不肯。” 颜子虚一挑眉道,“我现在都快被这劳什子神物吸成人干了,还有什么不肯的,尽管说。” 黑烟道,“别人的本命物你不肯毁,那能提供真元的就只有你自己的本命物了。” “我的昔我剑?” 黑烟点头,“昔我?名字不错,昔我不去,今我不成,你自己看着办,不过还有个最差的结果就是有可能你毁去了本命物所提供的元气也不够你祭炼神物,你可想清楚。” 颜子虚看了它一眼说道,“要不是你前面的确表示出足够的诚意让我感动,即便你这样提醒我,我还真免不了把你当做花言巧语诱人入地狱的魔鬼。”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其实你刚才要我去挖坟时我已经想到了这个法子,只是这个法子就像是断臂求生,有些得不偿失的感觉,所以我才强压了下去。你既然已经替我说了出来,我就没办法再回避。” 他将昔我剑杵在手里抛上抛下,自言自语般说个不停。 “人都说来的轻易的东西不会爱惜,可这柄剑在我入无矩时已经重炼过,连模样都不再是先前模样,要说没有感情是假话,何况这一毁去,能不能祭炼神物尚是未知,秀雷会不会有事都成问题。嫂夫人说我这次来不会有事,而身边的人会有事,我原本没想到秀雷这一层,才带了我那不怕死的兄弟同来。现在看起来,秀雷虽是一介剑灵,却何尝不是我身边的人。” 他说着连连叹了几口气,端详着手中剑杵发呆。 “也许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只要昔我剑一天是本命剑,秀雷就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留在安全处躲避风浪。起初我和世人一样都以为修行就是求仙修神,到最后会心无旁骛一心只求长生,可这条路走下去,我真担心到最后自己变成一块冷血无情视万物为刍狗的石头。” 黑烟在旁一言不发,见颜子虚长吁短叹碎碎叨叨说了一大通满是不忍不舍的话,就在它暗叹一声以为颜子虚不会怎样之时,颜子虚轻笑了一声,猛然将昔我剑往空中一抛。 剑杵尖端智珠一闪,于他头顶上数十尺处,四下崩散成无数碎片。 只有黑、灰两色的荒原上,颜子虚和黑烟身边方圆十丈之内,顿时下起了桃花雨。 每一片花瓣都光洁如玉,若隐若现。 黑烟抬起头来,数片桃花落在它的额头、面颊之上,温暖的感觉连同浩瀚的元气透体而入,而其中蕴含的丝丝情意更是让它如中雷击,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一时间它忽然觉得自己先前没有勉强借用幻境力量攻击颜子虚,而是尝试着求助于他,实在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自行散去本命剑,是颜子虚出生以来最大的一场豪赌。 他赌的不仅仅是能否成功祭炼神物,更重要的是他很想弄明白在林婉儿嘴里说出来的所谓有事和没事,究竟底限在哪里。 昔我剑重新化为纯净浩荡的元气之后,颜子虚身上的气息也寸寸跌落。 无矩跌回至虚,至虚跌回洞玄。 一切重新回归书院某座雪山山峰时的状态,然而唯一让他看到一丝希望的是,脑后那根红色发丝如鱼得水,引得他满头长发无风自动,数十万发丝竟然齐齐腾起,笔直指向天空。 桃花雨就这样飘飞了三月有余。 颜子虚在坟头静坐了三月有余。 黑烟在一旁也痴痴傻傻默不作声看了三月有余。 百日之后,颜子虚无风自扬的头发渐渐落于肩头。 空中随处可见的桃花花瓣逐渐稀疏,直至消停。 颜子虚缓缓睁开眼来嘴角似笑非笑,抬手拈住最后一片花瓣,信手往脑后一划。 一根散发出莹莹光泽的乌发飘然坠于掌心。 颜子虚看着掌心青丝和桃花相映成趣,想起少年记忆里某只猴子做得最潇洒的一个的动作,笑着抬手至嘴边,轻轻一吹。 柔若无物的青丝连同桃花一起飘飘扬扬飞上天空。 颜子虚目送其飞远,转头对着一旁依旧在出神的黑烟说道,“这里黑漆漆的天地不分四季我这几个月也看得腻了,不如待会我给他换个模样吧,说不定我就能找到属于你的那座坟堆所在了哦。” 说着他起身迈步走下坟头径直朝着荒原中某一处走去。 不明就里的黑烟紧紧跟随,然而不管它怎么看,颜子虚也就是三月前的模样,连气息也依旧微弱不过洞玄。 两人走了百十步,不知过了多少荒坟,在一桩比起那半截老槐更颓败的残朽树干下站定,颜子虚指了指脚下一座长草萋萋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的矮坟说道,“你看看,是不是。” 黑烟不为所动,“你知道我认不出自己的坟。” 颜子虚蹲下身子拨开荒草,拂去墓碑上厚厚泥尘,自顾自念叨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欲插头上还住手,无人再叹正相宜……” 说着他回头看了看分辨不出样貌和表情的黑烟,捏着下巴说道,“你不觉得是在说你,可我觉得就是呢,要不要试试挖开看看,啊,要不要?” 颜子虚带着玩笑的语气留意黑烟的动静,见它依旧无动于衷,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好容易祭炼小成,心情好想开个玩笑都找不到配合的人,唉,丢失了过去的人还真是惹不起。” 黑烟说道,“你要是笃定这就是我的坟,挖开就是,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凭据认定这就是我的埋身之所,可我要提醒你,即便你真能帮我完成带着遗物回归我九州宗祠的心愿,也不能改变我已经是一缕残魂的事实。” 说到这黑烟生涩难听的语气里竟然透出一丝悲哀之意,“即便我看到坟里的东西,也一样不会认得。” 颜子虚笑道,“看来我过于低调没能给你信心啊,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凭什么认定这就是你的坟墓。” 一道淳和如春风的浩然气息从颜子虚体内涌出,直奔铅云密布不见日月难辨昼夜的天穹。 颜子虚挤眉笑道,“我说要打雷,就会打雷。” 一道霹雳闪过,春雷闷响,滚过天际。 见黑烟有所动容,颜子虚得意的又念叨了一句,“我说要下雨,就会下雨。” 不一会,细如牛毛的春雨果然飘飞而至。 神棍脸上更是得瑟至极,一拍身边枯朽树干,大声嚷道,“我要他枯木逢春,他就得给我重新开花!” 宛如神迹般,身边那棵树干上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迅速钻出绿芽,长成细枝。 不过数十息的时间,一蓬绿茵如盖沉沉坠下,再不多时,点点粉白在绿叶间生出,绽放。 眨眼工夫,一树桃花盛开,数点落英飘坠,有两瓣落在了树下那块歪斜躺倒的墓碑上,无巧不巧的遮住了人面二字。 颜子虚抬手从低垂的枝桠间折下一枝来,送到鼻间嗅了嗅后,信手簪在黑烟头上。 黑烟猛然惊觉,呆立当场。 颜子虚看着花枝入体逐渐回复本来容貌的痴人脸上蛾眉淡扫,流波盈盈,锦衣凤吐流苏珠佩珊珊,不由得赞叹道,“我还以为你回复前生容貌记忆后会出现个歪瓜裂枣的糟老头子,没想到啊,竟然是个美女姐姐……我总算是明白那几句诗的意思了,你生前不会是因为失去了意中人,觉得心灰意冷才跑到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来故意寻死的吧?” 宫装佳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双手纤纤十指,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上眉眼唇鼻,触到鬓角桃枝后手指轻颤将其取下看了半晌,这才轻启朱唇说道,“你……” 只一个字,却意味深长。 颜子虚心头终于大定。 还好还好,果然是娇俏悦耳,气息如兰。 …… …… 【ps:70万字了,求个长评,无论褒贬,哪位得空?】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写书,不是人做的事 花开后自然是结果。 颜子虚跳上一根小臂粗细的桃枝,摘了颗桃果边啃着,等待黑烟回复记忆后的结果。 “我……果然没看错你。” 换了个开头,字里的意思却没变,那是敬佩糅合感谢甚至还有些畏惧而成的欷歔。 “我运气好。” 这句话要是以前说出口,颜子虚不过是在客气,此刻这几个字里包含着的却是强大的自信。因为开始相信自己,所以开始相信林婉儿说过的话。如果运气也算是实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么颜子虚的确可以引以为豪。 在雷动、雨落、枯木逢春之时,他原本孱弱的洞玄气息节节拔高,一连突破了两重门槛,再度回到无矩。 如果说原来是被人拔苗助长强行催成,那么这三个月的苦修,不仅是心境上,更是肉体上的焕然一新。祭炼神物居然有如此奇效,难怪荒原上万千坟堆,总有不怕死的人进来碰运气,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运气好到事先带着神物进来,又能果决狠厉到将唯一能作为凭仗的本命物自行散去重修至虚无矩。 “你胆子很大。”宫装女子说道。 颜子虚嘴角翘起坦言道,“如果你再多夸我几句,我一定会尾巴翘上天。” 虽然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宫装女子学着他的样子轻轻跃上桃枝在他身旁坐下,环佩叮当衣袂飘逸哪里还有半点先前那诡异阴森的黑烟模样。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凭借元气虚拟出的衣服,就像自己身上的一袭青衫,但颜子虚还是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女子风姿,自己见过的所有女人里似乎只有梦青儿的母亲能稍稍压过一头,然而她的年纪看起来可比梦丹青小得多了。 “云州中天书院,颜子虚。” 颜子虚想了半天,还是按现世礼仪朝女子伸出手去,自我介绍了一句。 女子落落大方的伸出雪白柔荑放在他手中,答道“凉州玄字世家,玄无玄。” 颜子虚嘴里念了两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名字可不像女人。” 聪颖女子听出话里暗藏赞赏她容姿的意思,终于笑了。 这一笑,颜子虚顿时将先前心里把她和梦丹青的比较颠倒了个。 “九州玄姓极少,可我居然能遇到两个玄姓之人,还都是美女,算是难得。”颜子虚想起云州那个曾女扮男装陪自己逛青楼的女子,叹了一句,“要是她是你的后人,那我就更省事了。” “我进来时几百年玄家就只剩一脉单传,你说得也未必不可能。”玄无玄说道,“她叫什么名字?” “玄锦绣,不过她年纪还小,你困在这里多年,就算是你的后代,想必也不会知道。既然你提前这事,我还要问一句,到时我怎么去找你的后人,有何凭据?” 女子抬头看着头顶满满的枝叶说道,“当年我走时在宗祠里留下一首西江月写入家传修行法诀的开篇,只要你念起,若他听了有反应,便将我墓中遗物给他便是。” 看着脚下那块半倾墓碑,她轻轻吟诵道,“金液还丹大道,古人万劫一传,倾心剖腹露诸篇,接引直超道岸。莫怪天机泄尽,此玄玄外无玄。留传後代与名贤,有目分明觑见。” 颜子虚默记心中,确保一字不漏后跳下枝头说道,“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留了什么本命物在墓里。” 说着走到土堆前将手一伸,真元吞吐之际整只手臂顿时没入土中,枝头上女子见状没来由的脸上一红,好像他这禄山之爪是伸进了自己胸衣一般。颜子虚哪里留意到身后女子这般羞涩神态,梗着脖子在土里摸索了半天,忽然手指触到一物,一把抓住便硬生生拖了出来。 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小巧可爱的碧绿洞箫,一端用倒薤体阴刻了两字,骖鸾。 “就是这个?”颜子虚举起示意。 玄无玄黯然点头,却不去接,飘下枝桠后说道,“既然托付与你,就是你的了。” 见她触景伤情,颜子虚想到起初感动自己的那番话,便笑着把手中吃得剩下的那颗小小桃胡丢入坟冢,一边碎碎念叨着什么植树造林人人有责这些让玄无玄纳闷的话,一边抓了几把泥土覆上拍实,想了想还不满意,又暗运真元抹去墓碑上四句诗,用手刻了几句话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后颜子虚满意的拍了拍手,招呼了玄无玄一声走吧,洋洋自得的朝远处城郭门洞走去。 玄无玄走近看了一眼,先是蹙眉,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碑上写着十三个字,“洞箫逝,桃林植,改日再来摘桃吃。” 不白不文不说,笔划歪歪扭扭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玄无玄转脸看着颜子虚渐远的身影,眼波中刚泛起一丝桃花颜色,随即黯淡散去。 …… 城门依旧,门闩依旧。 两人对视一眼,玄无玄看出颜子虚眼中坚定,手中重新凝聚的昔我剑毫光湛然,隐隐比先前又更近了仙器一步。 “你想好了?” “是。” “一击不破就会引发反击,你确定要用这个办法?” 颜子虚笑笑道,“我平时虽然喜欢胡思乱想,可遇到想不通而又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也会像我那兄弟一样选择毫不犹豫一剑砍过去的。虽然你已经告诉我破境而出的那条路,在我看来,还是太麻烦了点。要我看书还行,可是逐字逐句在脑袋里尝试重组排列,已经跟写书无异。” 他顿了顿自嘲般说道,“写书码字这种苦差事,实在不是人做的。” 玄无玄不再相劝,知道再说只会消磨去颜子虚的信心和锐气,于是默默退开几步,而眼中担忧眼神更甚。 颜子虚凝神定气,再生的昔我剑杵脱手飞出,手握之处青丝莹然,那根神物发丝已经不复嫣红,如青色绒绳般一圈圈将剑杵紧紧缠绕。 随着颜子虚并指如戟,冷冷清光泼洒而出,眨眼间昔我剑已经狠狠斫在了门闩之上。 没有听到原本预期的金铁交击声,也没有如中败絮的轻响,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两人定睛看去才发现无坚不破的剑光根本没能碰触到门闩,而是被门闩上浮现出的一篇锦绣文章尽数挡住。 正是那篇《帝京篇?长安古意》。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不过显露了三十余字,已经将这一剑之力完全卸去。 似乎被触怒了冥冥之中的神威,门闩前那篇闪烁锦绣光芒的文章上又是三十余字显现,一股昂然不可冒犯的力量霎时倒卷而回,直扑颜子虚。 只来得及将昔我剑横于胸前,这股无形力量便生生打在颜子虚身上,直打得他倒飞出十余丈,连滚了十来圈如滚地葫芦般狼狈不堪半天才爬起来。 刚刚踉跄站定,一口热血如箭吐出,颜子虚苦笑着连连咳嗽,好容易吐出胸口那口浊气道,“好险,差点就死了。你可没说会是这种方式的反击,只怕一个字就能灭杀一名洞玄境的修士。” 玄无玄歉然道,“我知道会引发反击,所以根本没试过这种蛮横的破门法子。” 颜子虚挥挥手道,“这也不错,至少整篇文章已经出现了近八分之一,照这样算,只要我的攻击能达到让整篇文字出现一半的力道,反击时必定会显露全篇文字,那样岂不是就知道所有文字的排列顺序了?” 玄无玄答道,“话虽如此,可届时你必须得承受两倍自己的攻击而不死。你刚才一击之力已经让你差点丢了小命,八倍于刚才的一击力量,你能扛得住?” 颜子虚又咳嗽了几声,抹去嘴角血迹道,“不以胜过于他全部力量的一击破门,就得挡住他全力一击不死,很公平,像是诸神的做法,现在我才亲身感受到这个鬼地方的确有些门道。” 亲身感受说得苦涩,胸口更是火辣辣的呼吸即痛,颜子虚一边暗运真元修复体内破损的经脉,一边寻思怎样才能发出四倍于刚才那一剑之威的力量,让整篇文字显露出一半来。 玄无玄臻首轻摇,知道他决心要在这条强力破门的路上横心走下去,只得就近选了一块墓碑,削下一块平整的石板在上面细细写下刚才一眼所见的六七十字。 颜子虚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记性不错,字更不错,比我的好看多了。” 玄无玄见他不禁又要咳嗽,白了一眼道,“你可得算准了,要知道你的命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我的箫还等着你去送呢。” 颜子虚听出话中关切,涎着脸笑道,“是是是,吃过一次亏了,自寻死路的事我不会做的。” 玄无玄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我现在已经是已死之人,三魂七魄只有一缕命魂,连半点忙都帮不上。” 颜子虚赶忙说道,“哪里的话,你不是在帮我记下那些拗口难懂的古字么。” “写写字而已,又不是写书,再说我早不是人,也只能替你做这些事了。” 颜子虚知道她借自己说过的那句写书不是人做的事来抱怨自己不按她说的老老实实去重组门闩上的字,嘿嘿讪笑了几声道,“放心,我既然选了这条路,自然有我的办法。” 见玄无玄疑惑的看着自己,颜子虚又道,“神物祭炼只是小成,如果能完全融于昔我剑,想必威力一定成百上千倍暴涨,到时还不切豆腐一样把那根劳什子门闩劈个稀烂。” “那你为什么不等到完全祭炼成功再试,非得弄到自己受伤。” “小成就用了我三个多月时间,我这不是想着早些脱困,好去寻了那比我还不如的肉脚兄弟,再一齐去帮你送洞箫么。” 玄无玄不理会颜子虚的讨巧话,叹道,“你那兄弟还真是好福气,亏你这般惦记。他也是无矩了吧?” 颜子虚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嘿嘿,他是被我硬拉来陪我的,前几天才进至虚。” 见佳人眼里泛起不解,颜子虚急忙解释道,“你放心,他命好得很,身上虽然没有神物,却有一滴,不,应该说是半滴夺天境的心血,人又鬼精鬼精的,吃亏送死的事必定不会做的,搞不好我们再见到他时已经比我更早脱困也不一定。” 玄无玄听到我们两字神情一黯,半晌才轻声说道,“我这缕残魂是因缘际会之下和这处寿藏之地的禁制小半融合才活到今天,你如果脱困,自行离开便是,我不一定能随你离开,弄不好一出那门就会魂消魄散。” 颜子虚看她说得凄婉,不由得有些胸闷,索性转了话题宽慰道,“放心,我总想得出法子。再说带上你去找你的后人,总比我一眼抹黑无头苍蝇似的乱找容易。你可别以为我还跟三月前的我一样元气匮乏,我说过要把这处死气沉沉的天地换个模样,如今既然不急在一时出那道门,总得兑现给你看看。” 说着颜子虚握住昔我剑走开两步,将剑往地上一插。 …… …… 【ps:这章的章节名是句如鲠在喉的大实话。以前看书的时候不知道,现在亲自捉笔写了才有感,那些熬不下去半路太监的写手,实在是大解脱;我等继续码字的,只不过是不求解脱求圆满的笨蛋罢了,像颜子虚一样,如果最后一剑劈不出个路来,就被那篇文章弹死拉倒吧。嘿嘿~~】 第二百二十章 门初开,剑大成 以剑尖入土处开始,万物萌生,生机四溢。 天穹上累积万世不曾消散的铅云也被这股冲天而起的气息冲破了一个豁口,一道十丈方圆的阳光透过云层直射下来,云层上方金红、橘黄色彩层层叠叠,直至最高处目不能视的炙白。 “没想到你已经能做到这般地步……”玄无玄仰头赞叹,低头看着脚下绿草茵茵灌木丛丛,鸦黄粉白的小花装点得两人所在的小山坡春意盎然,坡下一片小小水池碧波粼粼。 颜子虚说道,“要论生机造化,自然女神也不比生命女神逊色太多,不过祂更讲究生死更替,承接流转罢了。” 说话间,蜂蝶飞过,各色花朵凋谢,一串串青的、红的不知名浆果挂在灌木之上,煞是可爱。第一次做这等事的颜子虚好奇过去摘了一颗丢进嘴里,刚嚼了一口忙不迭的吐掉,脸皱得如同吃了一口黄连般,呸呸声不断。 玄无玄掩口而笑,“看来,你还没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耍帅不曾想跌了个踉跄,颜子虚讪笑几声后看着宫装女子脸上愁云散去,不知怎的心里一暖,收敛心思跌坐在昔我剑旁,安心开始修炼。 日子一天天过去,起初颜子虚每隔月余就去门闩前劈上一剑,然后鸡毛鸭血浑身狼狈的退回来,尔后试剑的间隔越来越长。 等到地上青草枯黄时,颜子虚由起初必定吐血翻滚而归,变得嘴角沁血,再变得在泥地上拉出两条深深痕迹而摇摇晃晃却不倒,门闩上反击的锦绣文章也逐渐由六十余字变成两百余字。 等到天空中飘起第一场冬雪时,玄无玄在昔我剑旁俏皮的堆了个怪模怪样的雪人,两个桃胡做眼,怀里抱着的就是那块记录《长安古意》的石板,字迹已经占了小半版面。最末几句深得玄无玄喜爱,经常心里默念,偷偷看向颜子虚的目光也逐渐充满不舍。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原作鸳鸯不羡仙。” 这天颜子虚偶然瞥见玄无玄痴痴看着那块石板出神呆坐了半天,心头一动便邀着她来到坡下那汪早已结冰的水池旁。 玄无玄不知他要做什么,便问道,“今天不去试剑?我看你已经足足三月没有去尝试了。” 颜子虚蹲在冰面上捣鼓着什么,说道,“不去了,天太冷。” 玄无玄没好气的笑骂道,“只要你喜欢,这方圆十丈可以时刻都是春天,何苦找这种根本站不住的理由偷懒。” 颜子虚嘿嘿笑了几声并不脸红,反而指着被抹去积雪的冰面下说道,“果然有鱼,好久都没吃东西了,不如我弄个鱼汤火锅一起尝尝鲜?” 玄无玄见他一招手将山坡上依旧插在雪人旁的昔我剑召来,干脆利索的切开冰面,剑光入水如龙,瞬间扎了七八条筷子长的鱼上来。 “我老家有种做鱼的方法叫石锅鱼,可惜这里可以入味的调料太少,不然凭我的手艺一定让你把舌头都吞进肚子里。” 一块大石被剑挖出石锅形状,颜子虚将老槐砍下半块枯木生火,没多时便水滚汤开,鱼香四溢。 “试试,烫。” 玄无玄就着颜子虚递过来的石勺小抿了一口,微微点头。 “不错吧,不要谢我,谢祂。”颜子虚一指昔我剑柄上缠绕的青丝绒绳,言下之意是一切都拜自然女神所赐。 “谢谢。”玄无玄依旧低着头说了声谢,“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感受一下生前做人的滋味,才由得四季变化,还请我吃鱼喝汤。” 被一下戳穿小心思,颜子虚赧然挠头,笑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要是几百年前在九州遇到你,或许我真就感动嫁你了。” 一石引起千层浪,然而话里哀怨之意更重,颜子虚也低下头来,两人看着咕噜噜冒着热气的鱼汤,一时沉默无声。 半晌后,颜子虚幽然说道,“以前也曾有个女孩子在夜里河边陪我一起吃烤鱼,不过我至今都有答应过她的话没做到,你可不要太相信我。” “她现在人呢?” “不知道,应该在九州某处吧,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像她希望的那样变强了,是不是还在时时想着族人的血仇。” 颜子虚拿着新削的木筷在锅里捞了一条鱼放在了玄无玄的石碗里。 “现在想来,我这一路还真是落了一身的债,似乎没有一件还清了。” 玄无玄轻轻放下碗说道,“记得,在努力做,就好。” 甄洛、娜美、梦青儿、夏夏、望千寻,这些俏丽面容在颜子虚面前一一闪过,顿时让他觉得食之无味,也把碗放了下来。 颜子虚叹道,“可惜没酒。” 玄无玄点头道,“嗯,可惜没酒。” 两人都是玲珑剔透的人儿,很多话根本不需要多说。 一锅鱼仍在飘溢香气,颜子虚已经重新坐回昔我剑旁,物我两忘。 他没看到的是玄无玄重新端起碗,认真而细细的咀嚼鲜嫩的鱼肉,直至碗里最后一滴汤都消失在贝齿之后,以及那一句“笨蛋,醉人暖心的也不止是酒啊。” 接下来的数月,颜子虚一直静坐在剑旁,一动不动。 雪人早已融入大地,那块石板也不能压住春意的萌发,被青翠草芽托起,无边绿色再度铺满这片方圆十丈的小山坡。让颜子虚如嚼黄连的野果又沉甸甸挂在灌木枝头。玄无玄坟墓旁那棵桃树上再度点缀满枝的嫩白粉红,她这回自己红着脸在树下摘了一朵簪入耳边秀发。 颜子虚似有感应,紧闭多日的双眼睁开,远远朝着树下佳人一笑,眼中神光湛然。 走到那根门闩前,颜子虚回头看了一眼紧张的捧着那块石板的女人,说道,“我想清楚了,要是不能带你一起出去,不如永远留在这里陪你,也不错。” 昔我剑此时却依旧在身后那处山坡上插着。 随着颜子虚扬手飞起的,只是那根青青绒绳,以及那满树桃花,还有玄无玄一颗重新砰砰急跳的少女春心。 指尖所向处,被斩了多次不曾有过一丝剑痕的门闩这一次却轻轻震动,青青绒绳化作一只青色巨手,将那根如金似铁的木头轻轻拿下,轻柔如探囊取物。 昔我剑这时才姗姗来迟,与满天桃花以及那只巨手、木闩合为一处,神光闪烁后化作一支普普通通的桃木剑,佩在颜子虚腰间,与那只碧绿洞箫互映互衬,文武相济。 优雅了行了一个现世里的躬身礼,颜子虚洒脱一笑。 沉重石板砰然落地,玄无玄看着渐渐开启的城门透出的那道白光中颜子虚的笑脸,眼光渐渐模糊。 颜子虚轻轻抹去粉颊上那滴晶莹泪珠,笑道,“不用谢,欢迎回家。” …… …… 【ps:虽然字数不多,但是自我感觉不差。妖娆的我内心果然也有纯爱范。】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天下巧事之多 老天最爱开玩笑,在你自认为人生最高峰或是最低谷的时候,往往就是老人家出手的最佳时机。在玄无玄眼中轻轻巧巧收服了显然是寿藏之地这座大阵最关键的阵眼门闩,又霸气中不失温柔的亲手拭泪,颜子虚心里顿时觉得憋困在那处死地中一年多的日子都值回了价,就在这个人生的小浪尖上,就在两人一起迈入门开后的那道白光中时,颜子虚没曾想又一次跌了个踉跄。 门后不是九州的任何一处,原本以颜子虚判断最狼狈也许就是掉入碎玉海,然而海虽然是海,却是星海。最让颜子虚郁闷的是身旁凭借昔我剑导引的天地元气凝形固体的玄无玄惊呼一声,化作一团元气直投入星辰大海,霎时不见。 颜子虚环顾四下,星辰茫茫,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之数,远远近近闪烁着各色光芒,每一颗都像是嘲笑的眼睛,冷冷眨着眼。 “不用面上强作镇定,也不用在心里暗骂诸神无耻,这不关诸神的事,实在是你够取巧,在某种程度上来,一切只能怪你自己。”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猛然回头,正好看到一个人影跟着自己的步伐从寿藏之地的那道渐渐散去的白光中走出,气定神闲的站在虚空中,正是孟罗。 虽然跟孟罗长得一模一样,然而颜子虚知道不可能是孟罗,首先孟罗不会从寿藏之地出来,再者就是这种语气实在比孟罗欠揍百倍。 颜子虚强忍怒气喝道,“你又是谁?” 那人打量了一下自己,笑道,“原来你心里最亲近的人是这般模样,我还以为以你四处留情的性子,我变幻出的样子该是一个绝色女子。” 见颜子虚依旧等着自己回答问题,那人摊手道,“虽然你破坏了出寿藏之地的规矩,但不可否认你还是有些不容小觑的实力,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就是创造寿藏之地这处幻境的人,你可以叫我寿先生。按你们九州世界的说法,像我这种出了五境的人,还应该有另一个尊称。” 颜子虚冷哼了一声,微嘲道,“就算你本体脱了五境位列界神,可区区一介神念,最多不过算个分身吧,当不起一个神字。” 寿先生哈哈大笑,拊掌说道,“果然是自然女神托付神物之人,至少胆子够大。” “我能收了你的神物,自然有资格这样说。” 那人笑着摇头道,“照这么说,你既得了我的神物,好像应该叫我一声师父才对。” “有什么好处?” 寿先生颇为玩味的端详着颜子虚道,“你这人明明能做到谦谦如玉,偏偏不愿改本性中那点劣根性;明明有足够的天赋,只要花些时间就能与自然女神的神物融为一体后提升境界从容出门,却偏要急于一时;在你身上我能看到不止一个强大存在施加影响的痕迹,连将来最终的命运都弄得模糊一片,可偏偏你只不过是个无矩的修行者,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颜子虚不耐烦的打断他,“你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对于我来说都是废话,既然这样,不如让我和我的朋友一起离去,你再去找其他适合你的徒弟,如何?” 寿先生不理会他,自顾着说道,“莫非三千年前自然女神不愿与其余天神共同打造这处试炼之匙,其中深意要落在你身上?” 颜子虚见他继续呱噪,一蹙眉抽出腰间再一次变换形状的昔我剑,剑尖平指,说道,“打一开始我就没觉得你有好意,把无玄的残魂还我,我还有要紧事得做。” 这次轮到那人以嘲讽的口吻说道,“你以为祭炼了几天自然女神的神物,我又让你收了我的传承神物,你就真能拿我当做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你宰割了吗?” 说着一招手,一股沛然大力袭来,手中昔我剑把持不住,顿时飞到了寿先生手中。 颜子虚大惊失色,然而无论心神中如何召唤,昔我剑只是在那人手中嗡鸣颤抖不已,像一只落网的蜻蜓,无论怎么徒劳扑翅膀也于事无补。 “有了几件神物,就以为自己能天下无敌了,你当这是某些小白写的废材小说里的老套情节吗?”寿先生冷笑了几声,“只要我愿意,我随时能把你重新锁入寿藏之地,莫说持续一年给你十丈方圆的天地元气,连一丝都没有。” 颜子虚心神剧震,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先前那一切都不过是人家故意放水,不由得脸上颓然,嘴角抽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 “你明明有机会将自然女神的神物彻底融炼入体,可你这人好像就喜欢不走寻常路,要知道同时持有两件神物的传承之人,这几千年来试炼之匙都没出过一个。” “明明是诸神黄昏战场,什么试炼之匙,你糊弄我啊。”颜子虚顶了一句。 寿先生也不生气,似乎下定决心般伸出三个指头说道,“你不是要好处吗,好,我答应你。你的本命物我不但还你,玄无玄我也原样送还,甚至告诉你她转世之身所在,好歹她也跟我寿藏之地有几分缘分,怎么样?” 颜子虚马上说道,“再加送我去孟罗身边,还有这个鬼地方的所有来龙去脉,为什么你叫它试炼之匙,而我们都叫黄昏战场。” 寿先生摇头道,“第一个我做不到,虽然我知道他被传送到何处,但送你过去已经超过我的能力,毕竟那是另一个跟我相同的存在所建立的小千世界,就像我的寿藏之地一样。至于黄昏战场,不过是你们修行者的以讹传讹,诸神在近万年前消失于各大千世界,并不是因为所谓的争斗,而是因为一个原因,我想想,你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你好像称之为劫世,对吧?” 颜子虚气结道,“你一介分身神念,怎么可能知道我心里那么多事?” 寿先生大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昔我剑,说道,“拿了我的传承神物,还融入剑里,就像给我们之间搭了座桥,总得给我占些便宜。” 颜子虚大嚷,“那我怎么不知道你心里念想?” 话一出口顿时后悔自己问得蠢笨,果然寿先生又做出那副咎由自取的神态说道,“你若是肯安心修炼到夺天境,自然女神神物在手,即便是我本体来,要窥探你的心思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我知道你是心疼那名女孩子,担心她的魂魄跟寿藏之地这个阵眼有所牵连而一同受损,唉,英雄难过美人关真是老套又实在到了极致。” 颜子虚听到关于桥的比喻,忽然想到一事,既然自然女神的神物种在了自己脑后多时,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所有一切都被这位未曾谋面的神祗牢牢掌握,不由得心里没来由的一惊。 似乎又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寿先生笑道,“自然女神身为天神之一,就算你是她手中棋子,得了祂传承,但在直接跟她发生某些联系之前,他可没空理会你一介凡夫俗子。你们所担心的劫世不过是相当于一次死亡,但对于五境之外能凭借灵魂烙印和神格躲避生死无常的神,劫世应该直接升级成另一个更具象化的恐怖名词——天人五衰。” 寿先生说着摒弃了孟罗的外形,而是变成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模样,身上宽袍大袖古风逸然,衣袂上星辰点点不说,边角尽数融于虚空,就像是将这方宇宙裁了一块下来做了身上衣袍。 手拂过处,一方数丈见方的平镜出现在两人脚下,还有小桌一面,圆凳两张。 寿先生率先坐下,袍袖翻转间一壶酒出现在掌心,随手倒下时,酒液激荡这才显露出小桌上两只近乎透明的酒杯。酒色泛紫,如夜明珠般发出莹莹光华。 倒了两杯酒,他又一拂袖,一点流光飞来,落地后滴溜溜一转变成玄无玄。 颜子虚见他摆低姿态首先示好,也不做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受了他这个好处。 玄无玄何等聪明之人,乖乖的站到颜子虚身后,垂首捻袖一言不发。 寿先生也饮了一杯,这才叹道,“我一直以为从寿藏之地里走出来的应该是个才高八斗精通诗词歌赋的妙人,才够资格继承我的神物,没想到却是个自然女神的托儿。当年她借故不来,竟然是存了这般心思,可怜我修为不及她,居然沦为第一个试验品,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颜子虚不满的说道,“你现在还不是在向我诉苦。” 寿先生一瞪眼道,“难道你见过对着猫狗蚁虫诉苦的人吗?” 颜子虚不甘示弱一挑眉道,“现世里那叫宠物,你就是一哀怨老宅男。” 寿先生气急反笑,说道,“好好好,这么久没人和我聊天,打得过你却说不过你,扯平了。” 颜子虚尝出酒好,看在这美酒份上收敛了几分,拿起酒壶先替他斟上,自己也趁机满满倒了一杯。 “五境之外可自创一方真实世界,远比仙器洞天更神妙的小千世界,故而才称为一界之神。如果天人五衰对于你们真如传说的那般不可抗拒,那你们留下传承神物倒也情有可原。不过我倒是不懂了,自然女神身为天神也留下神物道统,莫非九位至高无上的天神也在天人五衰范围之内,所以才建这个劳什子试炼之地?” 寿先生沉吟了一会答道,“界神的本源在于寄托于三千大道的灵魂烙印,三千世界都毁灭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天神的本源在于各自唯一的神格,虽说神格不灭,但强横躯体被磨灭而仅剩下神格的天神,极有可能会情不自禁被墟神所吸引,自动投入祂的怀抱,那跟毁灭没什么区别。归根到底,天神们不过在找一个躲避墟神的法子罢了。” “墟?是什么?”听到寿先生对于这个陌生的存在用了“祂”这个敬语,而不同于对自然女神所用的“她”,颜子虚不禁有些好奇。 寿先生缓缓说道,“世上只有唯一永恒不灭的神祗,就是墟。墟有一体两面,毁灭时我们尊其为墟,创造时我们尊其为塃。踏出五境时你自会有天人感应知道这些事情,我提前告诉你也不算逾矩。” “你还是没说明白。” “因为我也只知道这些。”寿先生恼怒的说道,“墟神是极飘渺的存在,只有大千宇宙里偶尔出现的墟神之念偶尔能证明祂的存在。对了,你们现世人不叫这个,而称之为黑洞。” 颜子虚想起那个似乎能吞噬一切连光线和时间都不放过的恐怖存在,心里打了个寒战,如果一个小小念头能强大到这个境界,那永恒不灭倒也实至名归。 “按你这么说,倒真应了无人永生这句话。” 寿先生不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摆出一副笑脸说道,“人还你了,你先前不是说可惜喝不到酒么,如今酒也喝了,是不是该有个说法了?” 颜子虚鄙视的白了这个偷窥狂一眼,装傻的说道,“什么说法?” 寿先生气得大嚷,“我知道不该和自然女神抢传承,可你着实是个特例,身怀神物进入试炼之匙本就是匪夷所思之事,居然还能在祭炼了一件神物之后还收取了我的传承神物,你说我该怎么办?” 颜子虚蹙眉道,“我把那根破木头还你就是了,再找个继承人不行啊。” 寿先生声音骤然拔高八度,“你说要就要,你说不要就不要啊。” “都是神仙了还这么死要面子,”颜子虚心里偷笑,本就没打算还的他却表面上装出左右为难的样子,看着急的跳脚的中年大叔似乎左右为难的说道,“你都说了天神比你面子大,我总不能把神物还给女神吧,再说我也没地去找啊。” 寿先生终于露出真面目般近乎无赖的说道,“我不管,你选的就得拿着,我在这困了几千年才等到一个适合寿藏之地的修行者。” “哦,原来是上班上腻歪了,想溜号。” 颜子虚毫不客气的话让寿先生脸色一阵难看,最后他嘴里挤出一句,“看来你是不想要这把剑了。” 是时候了,颜子虚脸上马上堆笑,“别啊,我可从来没说不行这两个字。好商量,好商量。” 寿先生顿时眉开眼笑,滋溜的抿了一口酒。 “不过,我还有别的请求。”颜子虚特意将条件二字换成了请求。 “你说,能做到的都行。”寿先生拍着胸脯,话却留了三分余地。 站在一旁的玄无玄听着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各自得意盘算,想笑却不敢笑出声来,看着颜子虚肆意表演渐渐扳回颓势,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上翘。 “第一件,告诉我她的后人叫什么,在哪里能找到?” 颜子虚趁热打铁毫不客气的说出了第一个请求。 早有答案的中年大叔毫不犹豫的答道,“这个再简单不过。她进入寿藏之地破门不成,除了被那股死意羁绊住的一道命魂,其余魂魄统统重新转世去了。九州玄家如今早已被其他修行世家弄得家道中落人丁单薄,现在只有一人在世,恰好就是她的转世之身。” 颜子虚哪里听不出寿先生话里藏着的意思,暗叹了一句又是宗门相轧,弄不好又跟甄洛血仇在身,嘴里却说道,“啰嗦啊,说重点。” 中年大叔色厉内荏的横了他一眼,嘴里却老老实实说道,“既然是她后人当然姓玄,人在云州,名叫玄锦绣。” 颜子虚和玄无玄听罢各自面面相觑,均傻了眼。 天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更多的试炼(上) 【ps:昨天大汗后车上吹空调,回家即倒,今天好容易恢复过来。先补一章,还有一章要零点后了。】 无巧不成书,巧事多了,一切都好像梦境一样变得不真实起来。颜子虚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在走迷宫的小白鼠,努力探寻最终的出路而沿路的风景却一再提醒他,那条唯一的出口其实早就是注定。 这一刻他心里突然很想选一处最高的地方好好看看自己来时的路,以及今后要走的路,被安排好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一个在劝他跳出去,而另一个则是说索性走到底,倒看看这道人生轨迹最后会画出一个怎样不同于他人的形状。 长长吐出一口气后他盯着寿先生问道,“你既然能窥探我的心思,想必已经知道我根本早就认识玄锦绣,这一切是不是早已经安排好的,所谓的命运?” 寿先生耸耸肩说道,“以你的智慧,应该不难判断出这一切是否出自我手。人生如棋是句老话,当你以为你在控制自己的棋局时,谁又能保证你不是另一盘更大更复杂的棋局中一颗不起眼的小卒。我在五境之外,仍不过是个被冠以神之名的修行者,充其量我活得更久,看得更多,而对于自己是不是变成了最终那位执棋子的人,实在是不敢妄自夸口。” “那自然女神呢?” 寿先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谈到其他的话题,“下棋不过是一个并不恰当的比方。以前我很喜欢下象棋,这种某个天神无聊时创出的棋类中有一个子设定得最让我喜欢,深得修行三味。” “车?”颜子虚第一个想到的是纵横无羁的车。 寿先生摇头,“是卒。” “卒?” “能过河的卒,能韬光养晦养精蓄锐最终蜕变,改变属于自己的规则的卒。第一步踏入修行之路,第二步跨越天地之隔。很多修行者都以为五境是他们的终点,其实夺天第九步那只脚抬起来的时候,才是你真正开始游戏的时候。” 颜子虚垂下头说道,“你说的东西离我太远。” 寿先生笑笑点头,“没错,不是每盘棋都有能过河的卒。天地自然要尽全力扼杀想要逆天行事的生灵,所以夺天才叫夺天。” 见颜子虚默不作声,寿先生继续说道,“各人的修行之路都不一样,你的比其他人更特殊。从知微到洞玄,再到至虚、无矩,每一步都来得似乎比旁人轻松,不过在我看来,你心里并不比别人更自在。就像风暴来临前的寂静祥和,你走得快,不过是落子的人不愿磨蹭罢了。” 颜子虚心里一动,想起天人五衰,接话道,“应该说没时间磨蹭了吧。” 寿先生大笑,做了个赞许的手势,给他倒了杯酒。 颜子虚微微自嘲道,“倒是看得起我。” 寿先生端起杯子抿一口道,“只怕看得起你的,还不止一个哦。” 颜子虚疑惑抬头,“什么意思?” “按理说在试炼之匙里得到神物传承的人,应该是要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而我把你半路截下跟你唠叨一大堆,你以为只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你是个头一个带着神物进来这里的人?” “不然呢?我看你就是想先下手为强的意思。” 被戳穿心思的寿先生尴尬了一下,说道,“其实如果我不拦下你,你从那个门出来,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不是回九州世界,而是另一个试炼世界。” 颜子虚再度重复了一句,“什么意思?” “你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听寿先生这一点拨颜子虚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如果你是说那股三色火焰的话,我的确记忆犹新,因为不但我身上仅有的几十个晶币被烧光,连别人送我的酒葫芦也被烧没了,该找谁赔?” 寿先生在虚空里一伸手,抓出一个写着望云二字的酒葫芦说道,“每个进来的钥匙都会引发净心之炎,这些身外物在你离开这里时都会还你,你大可放心。关键在于你引发的净心之炎竟然有三种颜色,也就意味着你被选中送去的试炼世界有三处之多,我的寿藏之地不过凑巧是第一处而已。” 颜子虚顿时明白过来,苦着脸说道,“一处就让我熬了一年多,三处?!” 寿先生一边将手中酒壶里淡紫色酒液倒入颜子虚的望云葫芦里,一边说道,“看你喜欢我亲手酿制的‘濯灵仙酿’,加上我除了那根被你融入剑里的神物也没别的好送你,替你灌满这个葫芦当做践行之礼吧。”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到了别人地盘,别忘了我可是除自然女神外第一个给你好处的。” 颜子虚小声嘀咕道,“我也没觉得你给了我什么好处。” 寿先生狠狠瞪了一眼过来,“我给你的这些濯灵仙酿足够补你千年寿命,一年换了一千年,还不划算?” 颜子虚一听恍然醒悟,喜笑颜开的接过葫芦来。 “别急,如果只是一千年寿命也就算了,你若是到了夺天境界,就会知道一千年眨眼即过算不得什么好处,这酒既然名为濯灵,自然不是给人用的。你剑里的剑灵被封,这些酒不但能让她醒来,更是能弥补她起初塑灵时留下的不足,助她尽快踏入仙器之列。你自己喝还是给本命剑灵喝,自己看着办。” 至此颜子虚终于明白寿先生好意,他本就是把身边人看得比自己重的异类,见寿先生这番举动也不由得心生好感,于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寿先生行了一道大礼,身后玄无玄因为寿先生关于她转世之身的提点也随着盈盈一福。 中年大叔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我无非也是为自己着想,能让自然女神选中的人记着些我的好,一些顺水人情算得了什么。” 颜子虚听他这般坦诚更是谦恭道,“只怕到时让大家失望。” 寿先生笑道将昔我剑递还颜子虚,说道,“若是我们看差了你,只能怪自己眼力不行,跟你没关系,况且我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 颜子虚不再多说,接过昔我剑时血脉相连的感觉重新回到心头,与先前不同的是同剑灵秀雷的一丝感应渐渐生出,便知道自己这几杯濯灵仙酿喝得不亏。 第二百二十三章 更多的试炼(下) “你该走了。”寿先生提醒抱着昔我剑发呆的颜子虚。 “我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表示一下,可就是说不出来。”颜子虚踌躇了一下对着寿先生说道,“这样,改天你如果想到处走走了,到九州来找我。” 中年大叔微微点头,虚空和星幕裁成的大袖一拂,颜子虚和玄无玄顿时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细看时,两人依旧站在寿藏之地那道开启了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城门白光前,似乎不曾挪动过半步。 刚才的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颜子虚手里多出的那个酒葫芦在提醒他俩这一切并非梦境。 “以寿先生这种手段来看,他对你也有少许偏心,你这次算是得了个大人情。”玄无玄对着颜子虚说道,经历了这番事又得知了自己转世之身的下落,她神情显得轻松自在,语气也更为随意了些。 颜子虚递过手中酒葫芦道,“喝一口试试。” 见玄无玄不解半晌不肯伸手,颜子虚耐心解释道,“你和我的剑灵都是聚灵凝魂所生,吞吐的照样是天地元气,这仙酿对秀雷有用,想必对你同样有效。” 看到玄无玄这才依言喝了一小口,还不舍得大口吞咽的样子,颜子虚笑道,“让你喝一口你还真就喝一口啊,多喝点。” 玄无玄几口下肚,原本已是倾城的容貌更加艳光四射,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缕残魂,即便在玄空望气术的视域里,也几近真人无异。颜子虚见果然没猜错,嘿嘿笑了几声道,“我就知道,这酒就算是他困了你这么多年的补偿吧,我跟他扯平了。” 玄无玄笑骂道,“哪有你这般不客气的人。” 颜子虚道,“这人若是到现世去做官,一定左右逢源平步青云,手段实在是高。他心知肚明我也是心知肚明的人,所以才故意不说破。” 玄无玄知道颜子虚的意思,反而说道,“拗来拗去,也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颜子虚哪里听不出话里深意,大笑道,“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玄无玄见自己心思瞒不过他,遂转了话题说道,“我本名其实不叫无玄,父母在我年幼时曾留下个很俗气的名字,后来修道才改了。” “闺名吗?叫什么?” 玄无玄扭捏了一下才诺诺答道,“彩衣。” 颜子虚心头一动,嘴里将彩衣、锦绣两个名字在一起反复念叨了几次,大笑道,“没准那家伙说的没错,玄锦绣还真有可能是你的转世,连名字都有相似味道。” 玄无玄说道,“那家伙那家伙的,你既然这么不相信他,为何还答应做他徒弟。” 颜子虚撇嘴道,“我可没说做徒弟,他也没说要我拜师。太聪明的人都喜欢不点破的那种说话境界,殊不知这样有个最大的毛病。” “什么毛病?” 颜子虚得意答道,“一旦遇到无赖之人,自然能理所当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玄无玄哑然,半天后才小声说道,“何止无赖,简直无耻了。” “他们这些五境之外的神仙,即便帮我们也是出于各自目的所在,所以我不会太认真。” 听颜子虚这样说,玄无玄蹙眉道,“我真想象不出你是经历过什么事情,为何突然这样重的防范心机。” 颜子虚笑道,“我自幼就是街头混的小流氓,难免占些混混习气,对于比自己强的上位者自甘放下身段相求,总是不敢全信的,免得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就不怕你现在说的这些被寿先生听到?” 颜子虚一挑眉,“听到最好,我更心安。剑和酒葫芦本是我的,酒就当做给你的补偿,说到底我也不欠他什么。” 玄无玄被颜子虚这番无赖到无耻的模样震住,伸出手半开玩笑般娇俏说道,“那酒都给我,你想喝再求我。” 颜子虚大方的将葫芦递出,嘻嘻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玄无玄啐了一口反而缩回手去,笑道,“我才不要别人送你的定情信物呢,我只要酒。” 颜子虚依旧笑着,收起酒葫芦朝着城门做出请的姿势道,“不闹了,走吧,去看看下一场演的究竟是千军万马还是一夫当关。” …… 这一切在寿先生脚下明镜里清晰反映出来,寿先生一脸无奈的苦笑。 颜子虚离开后空着的座位上一个人影出现,带着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的神情微讽道,“你一番苦心,那小子却不领情,可见你虽然眼光不错,手段却糟糕到了极点,别说自然女神,连我都替你丢脸。” 寿先生大怒道,“你自己的事不管,跑来我这尖酸挖苦,不怕我一脚把你踹出去?要知道这一万两千九百六十年可是轮到我执掌试炼之匙的核心大阵。” “哟哟哟,就知道刚才端着那副为人师表的样子已经把你弄得憋不住了,现在对我摆谱是吧,你要知道马上轮到我执掌阵心,你敢踢我?” 寿先生冷哼了几声却不敢真拿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人如何,气结说道,“烧刀子你少拿一千年后的事情吓我,天人五衰快到了,你家主人能不能捱到那时候尚未可知,要不要各自凭本事再比比,信不信我照样扁得你飞出十万八千里。” “我家主人的事不用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倒是该想想你自己,一介神念分身,没准哪天就收回去了,看你到时再得瑟。” 寿先生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还不是一介刀灵,比不比,一句话。” “来啊,怕你?”浑名同寻常世人外号无异的这人鄙夷的答道,锋锐气息冲天而起,“再说一次,我家主人给我取的名字叫灼世炎刃,不是什么烧刀子!” 寿先生像没听到似的一拂袖子,桌上酒杯顿时不见,一盘整整齐齐的棋局出现。 与现世象棋相仿,不过楚河汉界两旁并不是纵横四九,而是方正十八道,复杂得多。 “烧刀子,要不要我让你一车一卒?” 那名叫灼世炎刃的刀灵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我忽然想起来了,你刚才变幻容貌的那人好像就在我的小千世界里,我已经把他晾在那多时几乎快熬出油来了,你说要是这时候我去卖个人情,效果会不会比你刚才要好?如果我没看错,这个叫颜子虚的似乎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哦。” 寿先生手一抖,指间拈起的那枚卒子差点没拿稳,他作痛心疾首状说道,“果然是个自动投怀送抱人尽可夫的二流刀灵。” “你……” …… 颜子虚不知这番因他而起的闹剧,若是看到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后的比试不过是下盘棋,说不定会一口血喷出来。此刻他只是在看着白光过后的眼前这番景象傻傻发呆,半晌不能言语。 两人身处一处巨大的洞窟之中,头顶上犬牙交错尽是嶙峋岩石,由于洞窟实在太大,远远看去就像鱼嘴里密密的细齿般瘆人。 身旁玄无玄仍在,但她这时却脸上满是讶异神色,好像颜子虚脸上开了朵花似的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颜子虚一摸脸,顿时心中骇然。 触手处不是柔软血肉肌肤,而是冰凉似水。 昔我剑幻化成剑锋如镜,两指宽的剑刃上清楚倒影出颜子虚此时的面目。 再熟悉不过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覆于面上,漆黑如夜。 再看身上,一身四处尖刺凸起的护体甲胄昂扬霸气中带着层层诡意,已取代了那袭儒雅青衫。 颜子虚抬起头来,从玄无玄眼中清楚看到另一个重装包裹到指尖的自己,宛如魔神再世,威风凛凛,陌生而熟悉。 第二百二十四章 惊神甲上身 惊神甲…… 熟悉的感觉充斥心头,颜子虚怔怔看着连指尖都覆盖到的全身甲胄,嘴里喃喃自语说出了连自己都不知为何会记得的这三个字。 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异样的是身上铠甲通体冰凉有如死物,并没有像昔我剑那种血脉相通的感觉,说得不好听些就像套了一层尸体躯壳一般,然而为什么会这样,他一时也说不出来。 越往深处想就越茫然,脑海里似乎有根巨大的针横贯其中,将最神秘的那部分回忆死死的钉住,最后化作一股痛彻心扉的剧痛,让颜子虚不自禁的捧着脑袋呻吟了一声,摇晃着往地上跌去。 “怎么了,你还好吧?”玄无玄赶忙搀住他,纤手不小心碰到甲胄上密布的尖刺中的一根,一股极大的吸力伴随着神魂内的锐痛袭来,让她忙不迭的缩手,好像那盔甲是火烫的烙铁般不容触碰。 昔我剑当啷一声脱手坠地,颜子虚单膝跪在地上,捧着头嘴里反复重复着同一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玄无玄看到颜子虚这副痛苦模样一时间心里慌乱无主,这一次很小心的避开他甲胄上那些似乎无处不在的尖刺,捧起颜子虚的脸却瞧见漆黑面具上鬼魅的浓黑双眸中央一点金瞳因为心神剧震而忽大忽小,已经将颜子虚视为唯一依靠的她此刻心头颤巍巍的几乎要哭出声来,“你可别吓我,你到底是怎么啦?” 依稀听到玄无玄呼唤,颜子虚好容易才勉强压下脑中疼痛,出声道,“我没事,你先扶我去那边看看。” 颜子虚用手一指两人东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在这陌生而巨大的洞窟里,只有东边才是他找寻答案的方向。 两人走到东边的断壁边站定,展目望去只见两人正在一块突出如悬崖的高处,而东边低洼开阔处拒马整齐,旗帜林立,一支足有千人的军队排列成里三层外三层的巨大圆环,正中央一处临时搭建的高耸祭台,台上一根铜柱顶部兽首栩栩如生,巨大铁链锁着一名看不清面目身披黑纱的女子。 见颜子虚盯着那名女子若有所思的样子,玄无玄关切问道,“你认得她?” 颜子虚摇摇头,说道,“也许,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是被塞了无数不属于我的零碎记忆进来,记不清了。” “这个地方好古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士兵,看他们的甲胄衣饰,不像是九州中任何一家,倒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颜子虚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绪,苦笑道,“寿先生说过我进入诸神之地时引发了三色净心之炎,所以必定将历经三次试炼考验。这处试炼所在虽然与寿藏之地不同,但必定也是因我而生,即便那些兵将虚虚实实半真半假,说不得还是要去闯一闯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仿佛感应到颜子虚这些话,远处祭台铜柱上锁着的那名女子抬起头来望向两人藏身的这处山壁,四目相对之下颜子虚见那女子模样竟然与秀雷有两分相似,随即心头一阵剧痛,仿佛是触到那块不容回想的深远回忆,不由得让他又捧着额头闷哼了一声。 “出了寿藏之地我根本手无缚鸡之力,你若是打定主意要去探明究竟,可得小心。我去也只会让你分心,不如就在这里等你。” 听得玄无玄这样说,颜子虚点点头,从腰间解下装了濯灵仙酿的望云葫芦递给她,说道,“我的昔我剑灵正在慢慢苏醒,这酒暂时用不上,就留给你补充元气凝聚神魂,你安心在这里等我回来,如果我感应没错,这处兵阵并不止一处。” 玄无玄乖乖点头,再次叮嘱他小心,颜子虚站起身来笑道,“既然甲胄在身,这处试炼幻境显然是要我过关斩将,看来不会像寿藏之地那般风月清闲了。” 玄无玄笑着本想打他一下,想起刚才被甲胄尖刺扎到的痛苦,悻悻然又缩回手来,换了一记娇俏媚眼。“就你身上秘密多,虽然穿得跟刺猬似的,但这袭甲胄倒像是为你量身而备,要不是毫无灵气溢动,我还真会把它当做是这处幻境里唯一的收官神物。” 颜子虚心头灵犀一闪,回忆起那名女子跟秀雷有些相像的容貌,以及这身铠甲给人的那种失去灵魂的死物躯壳印象,不由得心里猜想道,莫非还真被这聪明妞猜对了,这处试炼幻境就是要找回铠甲之灵? 心头再度回想起自己脑海里蹦出的惊神甲三个字,颜子虚苦笑了两声,说道,“要真是这么简单,倒好办了。” 虽然满心疑惑,但颜子虚却当真下了决定先去救下那名黑纱女子再说,若是有人阻拦,最多杀了便是。 一招手昔我剑飞入手中,颜子虚朝着玄无玄微微点头,抬脚向山壁之下那处战阵走去。 甫到兵阵外五百步,还不容颜子虚开嗓喊话,兵阵已然变换阵型,拱卫祭台四周的上千甲士已经摆出突进的箭矢之阵,最前头一名骑将顶盔贯甲提了一柄足有三米长的巨大开山刀,挡住了颜子虚前行的去路。 颜子虚不说话,那名骑将也不言语,两人遥相对峙,一股紧张气氛顿时充溢整个洞穴。 颜子虚走到只有两百步的地方,见兵阵最后的箭士已经抽箭搭弦,马上停下脚步,朝着这上千兵士大声喊了句让远处的玄无玄差点没一头栽倒的话。 “有没有管事的出来说句话?” 全场寂静无声。 整座兵阵就像一个人,颜子虚心里泛出奇怪的念头,连兵刃磕碰的清脆声都听不到,为首骑将胯下那匹大马比寻常战马壮硕得多,犹如一匹长得像马的巨兽,此时却像石雕的一般连响鼻也不放一个。 “我只是路过的。” 颜子虚声音更大了一些,他强忍着脑中依旧激荡如潮的阵阵剧痛,心里狠狠咒骂着往他脑海里硬塞东西的某个存在。剧痛时时袭来让他不由得不分心去抵抗,说实话,他并不想蛮干硬闯。 还是没有人答话,面前对峙的好像是纪律严明的僵尸军队,只有洞穴里偶尔吹过的凉风卷起无数旗帜,上面画的东西非人非兽,更不是颜子虚所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 虽然临时编的谎话连鬼都骗不过,但眼前这些拦路兵将并不是鬼物,颜子虚很确定那把巨大无匹的开山刀劈在身上一定会痛,即便身上莫名其妙多了身威武诡异的战甲,他还是不愿去试验其坚固程度。 可惜这身战甲根本找不到脱下来的方法,不然过路人这个说法说不定行得通,颜子虚心想着,手一指那名被微风掀起黑纱露出不着寸缕的曼妙身体的女子,皱眉说道,“那个,可不可以让我和她说句话?” 颜子虚忍着头痛,放弃了继续胡诌乱语和那名女子攀上关系的念头,直接说出了心头所想,谁料到胡说还好,这句实诚话刚出口,只见整齐划一的弓弦声响起。 嗡的一声,甚至没看到后排兵士引弓,只见三百支羽箭蝗虫般扑面而来。 …… …… 【ps:答应过小楼,所以今天还有更新,在写,稍等】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奇怪的女色诱惑 曾经在羽家校场面对过三千鹤雪施压,三百羽箭对于颜子虚来说算不得什么,然而当他眼中看到这支千人队如同一人般的动作时,眉头便稍稍蹙了起来。 三百支从天而降的羽箭,一把迎面而来的开山刀,三百如黄蜂尾后针的加长矛枪,再加三百把不要命贴身而来的短刀,颜子虚只觉得周遭盘踞的不是千名军士,而是一条巨型的千足蜈蚣,每只脚都足以置人于死地。 有意用臂甲擦过一枚羽箭,没有破裂亦没有透体而入的暗劲,一刹那间颜子虚就判断出自己身上这袭自动上身的甲胄足够挡住所有羽箭而毫发无伤,然而箭头与甲胄相击发出的那声轻响却让他脑中如遭雷击,原本就已经难耐的疼痛一下子扩大了一倍有余。 颜子虚这才明白自己犯了个原则性的错误——这该死的惊神甲虽然坚固得出奇,可偏偏与精神相连,普通攻击落在盔甲上就像识海里受了一记精神攻击,那种灵魂深处的疼痛让人根本无法忍受。 颜子虚疼的身形一滞,差点让那把超大的开山刀削中肩膀,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完全吃中那一箭的同时心头破空大骂,原本以为多了身可以挡风遮雨刀枪不入的龟壳,谁知道这身甲胄竟与神识相连,比嫩豆腐还金贵,怎不叫他怒火中烧。 无数短刀不要命似的贴身上来阴损至极的砍向甲胄各处,而手提那把开山刀的骑将则驱马不离颜子虚左右,每一刀都招呼着他不得不防的要害,让他一时间手忙脚乱,不适应之际又有一把刀刃削过脚踝凸出的一根尖刺,嘎嘎摩擦声响起的同时颜子虚已经来不及咒骂,只觉得脑中被一把钝刀缓缓拖过,一息的时间好似过了一年之久。 这时他才醒悟过来为何区区千人队手执普通兵刃就敢做出头鸟调整手提半步仙剑的他,这身甲胄是自己最大的短板不说,关键是——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心头响起现世某个著名解说员的经典名句,颜子虚一连削断了十余把短刀,高高跃起迎向第二波箭雨。在他看来,这些不会阴损的中途变向只求砍中自己身上盔甲的羽箭看起来要可爱多了。 在空中踏虚而立,颜子虚刚来得及喘口气,却瞧见脚下那些全身覆甲连面目都看不清楚的兵士不约而同的做了个同样的举动,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枪士毫无怨言的下蹲、震肩,任由刀兵在其身上借力高高跃起,如同数百只蚂蚱一般朝自己扑来。 头顶数丈处便是洞窟顶,这处的地形也限制了颜子虚闪避飞舞的空间,倒像是早已安排好似的处处压制。 颜子虚哼了一声,“还真当我病猫啊。” 桃花骤开,一百一十七道宛如实质的剑意透体而发,如灵蛇吞吐,顿时将同样多的兵士纷纷斩落,如下饺子般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区区幻像,倒做得逼真。”颜子虚听在耳中,看到数名刀兵被锐利剑意连人带刀劈成两半,头盔碎落露出同样的一头赤发,面容如恶鬼。 了解到了自身盔甲的特点以及对手的实力,颜子虚不再留手,一百一十七道大成的桃花剑意如游龙般盘旋体外周遭,生者勿近。转瞬间斩杀了两百余名刀兵后,不见那名骑将有何动作,剩下的敌人突然间重新整队护住了那名骑将,转了守势。 “是不是后悔人来少了点,要不要去发一支穿云箭搬救兵啊?”颜子虚虽然识海内依旧不时阵痛,却压抑不住性子出言相讥道。 玄空望气诀全力施展下,颜子虚忽然觉得自己变了一只会飞的蜘蛛,一时兴起之下剑意脱体而出,任由其如蛟龙旋绕四周,隐隐有剑阵之妙。 第三波羽箭飞至,无一例外被绞成无数碎片纷纷落地,他刚要说话再嘲讽几句,便听得远处祭台上传来一声悲呼。 那根铜柱上的兽首此刻如同活过来一般眼中冒出黑光,一股股生命气息由女子身上蒸腾而出,被兽首尽数吸入口中,让颜子虚更惊讶的是祭台周围的地面升起片片黑雾,转眼间凝聚而成两百余名兵士。甫一定形,这些新生的士兵便生龙活虎的朝战阵扑来,而那名有两分貌似秀雷的女子神色委顿,脸更是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你妹啊,”颜子虚大骂道,“这招也太恶毒了点吧。” 情知那名女子死去对自己没半点好处,颜子虚收起玩笑心思,按落身形驾驭身外剑意直朝祭台而去。 动了真怒,手上自然再不留任何情面,如虎入羊群般一路砍菜切瓜杀向祭台,颜子虚也不管那些兵士断手残脚横飞时洒出道道血迹,有些躲避不及的沾到盔甲上,丝丝暖意融入身体,倒是更添了些出剑的凶狠。 见敌人似乎有所顾忌,只是拱卫那名骑将而不再肆意进攻,颜子虚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斩杀到了祭台边上,只见那兽首不停吸纳女子生命真元幻化出新生兵士,黑纱女脸如白霜眼见连悲呼的力气也没有了。 分出两道剑意分别斩向两道紧紧缠绕在女子身上的锁链时,颜子虚却无意间瞟到那名似乎并不在意颜子虚救人之举的骑将,如死鱼眼睛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得意神色,心头顿时一凛,在剑意即将要触到那两条锁链时堪堪停住,没有斩下去。 颜子虚随手一剑削飞了近身扑来的一名兵士头颅,颇为玩味的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们根本没有知觉灵性,哪怕你骑着马与众不同,可是并不见你发出任何号令,所以也就没管你。但是刚才你眼中那丝得瑟,倒像是个捉到小鸡的黄鼠狼似的高兴,这就有意思了。” 颜子虚踹飞了几个不怕死继续扑过来的兵士之后捏着下巴才发现脸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面具,咳嗽了一下说道,“你这么希望我砍断这两根锁链,我就偏不砍。” 绕着巨大铜柱走了两圈后才发现,那两圈密密麻麻缠绕在女子身上的锁链中有两枚环扣竟然是从黑纱女子体内穿过,分别锁住了两处命穴。 暗骂了一句有够狡诈之后,颜子虚剑尖遥遥指向那名骑将说道,“原来还有这些小动作,如果我砍碎锁链,只怕你们事先埋下的禁制也会连通这名女子一齐绞杀,是吧?而如果我一心去杀你这为头的,只怕这铜柱也照样能吸纳她的命元制造一个新的你出来,甚至会顺便给你配一匹新马,是吧?” 颜子虚嘿嘿笑着,“还真是有些麻烦呢,先救人也不行,先杀人也不行。该怎么办才好呢?” 话音未落,昔我剑已经高高飞起,不复桃木模样的剑刃寒光闪烁,不带任何犹豫的削飞了两人合抱粗细的铜柱上那只狰狞兽头。 一声巨大的嘶吼声从铜柱里传出,不甘心的狂啸声响起,“就算你猜到了第一阵的弱点,下一关可不会这么好运气,想得到惊神甲的本体,先做好死的准备吧,逢源者!” 千名兵士连同骑将还有胯下马匹,随着那两条锁链一同化为袅袅黑烟,一股脑拥入颜子虚身披的黑甲,双肩各有一股热流涌出瞬间滋润两条手臂,颜子虚顿时觉得熟悉的心神联系回到心头,一切恍然明了。 玄无玄先前无心之言还真猜对了,这件自动上身的甲胄正是惊神甲的躯壳,然而若要让其恢复本来神妙,就必须正确破除各处禁制,在破除禁制之前,这身甲胄不但不能护体,还是个大大的拖累。 感受着手臂传来的舒适感觉,颜子虚扶起委顿在地不省人事的黑纱少女,就近看时少女容貌却又没有先前那么像剑灵秀雷了,然而蛾眉轻扫,紧闭的双眼睫毛长长,不失可爱。 怀里形同全.裸的女子两条丰腴修长的玉腿横陈,大腿根处那抹诱惑隐约可见,本来应该对于女色八风不动的颜子虚无意间瞥见后,骤然觉得下腹处一股热流涌动,若不是甲胄护身,几乎马上就会出丑。 于是匆匆的朝着玄无玄藏身的山壁喊了一声,“还不来搭个手,要看我能做多久的柳下惠吗?” 说着他忍不住又瞄了一眼丰满挺翘的双峰,下腹汹涌狂潮更甚。 玄无玄带着打趣笑意走近来接过那名女子,说道,“怎么了,这就动心了?” 颜子虚一边栓意马锁心猿,一边答道,“这女子身上也有古怪,厉害的紧。” 玄无玄撇嘴道,“如果怕,那索性杀了?” 颜子虚听出一丝醋意,尴尬笑道,“救都救了,就算无关也下不了手啊。你先喂她一口濯灵仙酿,弄醒再说。” “那酒对她也有用?” “当然,她可不是寻常人类,而是跟你一样的残魂。”颜子虚收了玄空望气术,笑着说道,然而心里却益发不解,玄无玄绝世容颜尚不能令自己动心,这女子姿色还在无玄之下,不过是穿得暴露些,怎么可能令得自己色心萌动? 两口仙酿灌下肚后,女子缓缓醒来,然而双眼中一片懵懂无知,只是一个劲的往颜子虚怀里钻。颜子虚脸上讪然,玄无玄见了虽然又好气又好笑,但细心的她却发现一件怪事。 “你这件甲胄上的尖刺我根本不敢碰,一碰就像有刀在身体里乱绞似的痛,而这个女孩子同为残魂,为什么她却没事?” 颜子虚也发现了这一点,猜了半晌说道,“莫非因为她是残魂,所以不知道痛?” 玄无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对魂识本身的伤害,除了你的盔甲特意回避了对她的伤害这个解释,我也找不到更合理的答案了。” “你的意思是?”颜子虚故意装迷糊。 玄无玄气恼的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说道,“说明这个女孩子不但跟你以及这身惊神甲有关系,而且是非常密切的关系。” 颜子虚涎着脸笑道,“那我不必杀她了?” 玄无玄叹了口气说道,“你戴着这吓死人的面具,笑比哭还难看。” …… …… 【今天第二更,八月要爆发,说话算话,还在写,稍等……】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秀雷现,仙剑成(第三更) 【今天第三更,终于八千字了,呼……明天继续!】 看着无视自己甲胄上尖刺只顾赖在怀里的少女,颜子虚有些无奈,若是下一处仍旧是战阵,这名女子势必会成为累赘,可无论颜子虚怎么往外推,少女就是不依不饶的往他胸前钻,末了索性双臂环在他背后死活不肯放。 玄无玄彻底吃味,根本不理会颜子虚哀求的眼光。 最要命的一旦颜子虚低头,就能看到少女因为用力挤压而变形的丰满胸部,弄得颜子虚心里又一阵难以抑制的意马狂嘶心猿长啸,连眼睛都不敢再往下看了。 恰逢颜子虚左右为难心想难不成要这个丢脸的模样上阵砍人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本来就是惊神甲的一部分,这样黏人也不为奇。” 颜子虚一惊回头,正是多时不见的剑灵秀雷。 被濯灵仙酿滋润过的秀雷面容沉静,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颜子虚怀中少女,有感伤,也有哀叹。 走到颜子虚面前盈盈一福,秀雷根本不用开口,早已心神相通的两人刹那间便交换了心中所想,知道了对方近来种种际遇。 “没想到你就这样脱了六根六尘,我还为这事犯愁呢,寿先生这般天大的好处送给我,看来想耍赖都不成了。” 秀雷一招手将昔我剑纳入掌心,“秀雷这番醒来,恍如隔世,过去种种无需再提,今后的日子还望主人多多怜惜了。” 颜子虚点头不语。 秀雷笑笑将双掌一合一拍,昔我剑顿时不见,而一股沛然浩荡的仙灵之气顿时从她体内汩汩冒出,身外虚空里无数桃花开谢不止,异香阵阵扑鼻而来。 在玄无玄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颜子虚心领神会的笑容里,早已是半步仙剑的秀雷终于踏出那一步,正式修成了仙剑之体。 秀雷右掌翻出,掌心一枚小剑飞出,随手一斩,顿时将洞穴中一处高达十余丈的山壁尽数切去,剑光一绕之际那些滚落的山石碎岩尽成齑粉,再被那道青幽幽的光华一碰,最后竟然化作了袅袅烟尘,不复存在。 颜子虚看得有些呆,半晌才喃喃说道,“你变得这么厉害,以后若是有像孟罗那样的痴傻蠢蛋一定要和我比试,叫我怎么敢出手啊?” “主人既然已晋无矩,世上已经没多少人值得出剑,又何必生出这些不必要的烦恼呢?” 见秀雷说话语气淡然,跟先前七窍未通的模样截然不同,颜子虚又是一阵头痛,不过这次却是真正的苦恼。 “喝了那位大叔的酒,连说话都变了个人似的,还真是难办啊。” 秀雷将昔我剑重新收入体内后说道,“秀雷修成人身以后已经能自行修行,希望主人也不要贪图安逸,勤加修炼永生之道,不要懈怠才是。” 颜子虚戴了面具的脸上越发难看,眼见着温婉少女如今变了心若冰清点尘不沾的小尼姑一般,心里一阵苦恼。 感应到颜子虚内心情绪变化,秀雷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主人修习的剑意本是情丝,剑意越精锐,情丝便越坚牢。只要主人想,秀雷哪能不愿。” 被点破心里不堪心思,又看到玄无玄听得脸上一红,赶忙清咳了几声道,“好说好说。对了,你修成人身,那敖嗔和小魏现今又在何处?” 秀雷脸色一黯,左手掌心翻出,带出两件物事。颜子虚定睛看去,正是一块带着纯正龙息的鳞片和一根透出桀骜不羁的反骨。 “他们在这,只是昔我剑里已经容不得他们继续呆下去了,一味滞留,也只是白白浪费了修行的日子。” “为何是这副模样,莫非……?” 秀雷微微点头,“是,他们自甘回归本体,将魂识与我合而为一,否则我也没这么容易走出这一步。” “那小月呢?” 秀雷默不作声,颜子虚猜到结局,也是一阵无言。 “我感应到主人接下来还有一番劫难,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破关醒来,自作主张的事,还请主人谅解。” 颜子虚摇摇头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种说法,他们既然为你我自愿如此,那日后我也必定替他们找回一个更好的定数。” 秀雷带着赞许神色从他怀里将黑纱少女拉过来,说也奇怪,无论玄无玄怎么拉,少女就是不肯,而秀雷一出手她便老老实实跟了过去,不再纠缠颜子虚。 颜子虚如释重负般出了一口长气,说道,“你说我有一番劫难,莫非你进入仙阶后有预知未来的本事了?” 秀雷看了一眼怀中少女说道,“主人难道没有发现她的眼睛和我很像么?” 颜子虚点头。 秀雷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有慕容秀雷那段过往,我也不会知道这么多。三番五次想杀死主人的那名黑影,就是现在冥府的主人,也是我前身唯一听命之人。按九州的说法,或许不该称呼我和他为人,而该叫天魔,尽管我们自称为阿修罗。” 不管玄无玄眼中骇然神色,秀雷继续说道,“阿修罗世界是个极寒酷热之地,阿修罗族都居住在地底渊穴之中,而这处洞穴就很像他们居住的地底洞窟;刚才那处祭台禁制,更是跟阿修罗族常用的衍生锁魂阵无异。这一切只能说明一点,主人身上那个最大的身世秘密,就跟阿修罗族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听到这颜子虚忽然想起踏入无矩时识海里那番自己和“自己”的交谈,关于一切疑惑的答案其实都在内心深处,忽然有些明白了秀雷口里所说的那番劫难到底是指的什么。 颠覆当前一切,认清自己过往,选择未来前行的方向,不可谓是一次极难的选择,而一旦选错,颜子虚有些不敢往下想。 “天魔一族一旦进入无矩,则能凝聚体内元气化作强横的天魔铠甲,每一副铠甲都由其兵刃作为主导变幻出独一无二的形状。只要神魂不灭,天魔铠甲也不会磨灭。就算主人不愿承认,但这件惊神甲,的的确确只属于你!” 想到自己一见这铠甲脑海里便浮现的惊神甲这个熟悉的名字,颜子虚呆立当场。 只属于你…… 只属于你…… 只属于你…… 这四个字犹如滚雷一般在脑中来回轰鸣,那些似乎被人强塞入心海的记忆碎片也渐渐明晰,持续不止的阵阵剧痛开始化作涓涓细流,将这一切重新理顺后呈现在心头。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明白,我是谁(第一更) 有一天,你终于明白父母终究会垂垂老去,在某个时刻带着依旧关切的不舍缓缓松开你的手;有一天,你终于明白身边的人爱的并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多得数不清的身外之物;有一天,你终于明白有些事除了自己,没人能帮到你……现世里看了、听了太多类似的故事,事到临己颜子虚感受着那阵阵涌上来的头痛如海浪般,连同秀雷轻柔平缓的话语在记忆沙滩上冲刷还原出一幅幅清晰画面,不禁感慨万千。 “有时候“明白”二字如剜肉刮骨,并不是件好受的事。“ 这是晋升无矩时那张乌金描纹的骨面消逝前说过的一句话,颜子虚此刻总算知道了这句话没有半点虚言。 继惊神甲之后,他嘴里轻轻吐出了脑海里浮现的第二个陌生却没能忘却的词。 “当千……” 黑纱女懵懂的眼中一抹异光闪过,四目相对之际,从未开口宛如心智未开小童般的黑纱女像是对答过无数次似的,自然而然的脱口答道,“不好听,我要王字旁的珰,草字头的芊。” 颜子虚脸上泛起苦笑,对身旁两女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的天魔刃刃灵被我取名当千,她很不喜欢,老想着要改,我总不答应她。” “难怪你怎么也要去救她。”玄无玄走到秀雷和当千面前左右打量了一番,转头问道,“的确有些像,为什么会这样?” 秀雷代替颜子虚答道,“无论是天魔刃灵还是昔我剑灵,都是本命相同的凝形灵物,只要主人魂识印记不变,哪怕转世千万次,本名物灵都几乎是一模一样。普通人的血脉传承能让后代继承祖先的某些外貌特征,这一点在修行者的魂识印记传承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玄无玄说道,“按你这么说,这个女孩子还只是残魂,若是魂魄齐全之后,就会跟你一模一样?” 秀雷点头,“就算不是一模一样,也会变得极为相似。” 颜子虚这时却摇摇头说道,“不会的,我有个感觉,就算我能想起某些过去,但肯定不会是转世这么简单。” 玄无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的魂识印记已经有所改变?” 颜子虚吃了黄连般苦着脸指着脑袋说道,“没错,这里面藏着个巨大的秘密,只要一碰就痛得要命。看来我的前世的确是天魔,但究竟是谁,究竟做了什么,还没到解开这一切的时候。” 他走到黑纱少女面前说道,“当千,看来就算我变了模样,你还是记得我这身惊神甲啊,带路吧,你既然是刃灵,又是惊神甲的一部分,想必剩余部分在哪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小女孩智力水平的当千嘻嘻一笑,拉着秀雷便朝洞穴深处走去。 玄无玄故意拖后几步,不解的问道,“一个是现在的你的仙剑剑灵,一个却是你前世天魔的刃灵,两者不但不打起来还能相处融洽,真是奇怪。” 颜子虚挠了挠眉心,却只碰到冰凉面具,“你难道希望她们吃味掐架,争夺我的专属权?你是九州人,跟天魔的那场仇恨实在太过刻骨铭心,根本无法化解,所以才会站在比较偏的角度来想这个问题。其实作为一个从现世不小心掉到这个世界的外来人,我能给你的答案很简单,在我眼里她们就是久别重逢的姊妹花,跟九州和天魔没半点关系。” 玄无玄垂下头看着脚尖,轻轻说道,“你也说了九州和天魔的仇恨根本无法化解,你难道就真的没想过,你前世是天魔,如今又得了天魔惊神甲,回去九州后别人会怎么看你?” 颜子虚愣了愣,半晌后底气不足的答道,“顶多我不用惊神甲。” 玄无玄叹了口气,“命运不会做半点多余的事,你的每个细小举动,都会改变未来。惊神甲一旦回复本来玄妙,必定是恐怖至极,我宁愿相信你能做到永远不用它。” 颜子虚猜到了几分身边玉人心中暗藏的念头,也叹了口气。 玄无玄神色黯淡,复又下定决心般抬起臻首盯着颜子虚认真说道,“若是你要选择与九州为敌,我也不会离开你。玄无玄早已死去多年,你身边的只是个叫玄彩衣的普通女子,虽然她只是一缕残魂,帮不到你什么,可要选择站在谁身边,还是做得到的。” 颜子虚心神剧震,在玄无玄,应该说是玄彩衣身上只看到全部的坚定和果决,以及深藏于心的爱慕,隔了良久他才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谢谢。” 轻轻拉起玄彩衣的手,颜子虚迎着秀雷含笑的眼神坦然走去,四人一起融入洞穴深处的黑暗之中,只有脱体飞出探路的昔我剑光时不时闪过,将空旷的洞穴映成满满的碧绿。 …… 前行的洞穴似乎永无止境,气温却越来越低,两侧及头顶的洞穴岩壁也变得越来越奇怪,越看越像半融化的圣代冰淇淋朝着某个方向流动最终凝固而成,那各种颜色拉长形成的岩层像扭曲宛转的彩带般一直蔓延到视线的最远处。颜子虚好奇的上前摸了一把,更绝的是指尖碰触的那层彩岩便发出一道彩色光芒,从手触及那点开始向两边逐渐亮起,就像颜子虚手里握了一条无限延伸的光带一般奇妙。 玄彩衣发出一声赞叹,也学他的样子纤手翻动,在不同色层上分别点过,山壁上顿时翻出一阵色彩的波浪,映得本是绝色的她脸上更是光彩照人。 颜子虚跟着大声赞叹,只有秀雷知道他的心思,小半是为了这地下奇境的美景,而更多的则是落在的因为吐露心声后心结解开的玄彩衣身上。 “就算是阿修罗界的苦寒地底,也不失为人间难得见到的奇景啊,当得起别有洞天四个字。”颜子虚手顺着一条白色岩层一路摸过去,那条白色光带如同活过来般闪过一波波光华,蔓延至洞穴深处,想到自己的前世留下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必定是见过这种奇景,不由得心底生出一丝羡慕来,对于自己前世究竟是谁的好奇心,不知不觉又重了几分。 …… …… 【说话算话,今天照例也要八千字以上,第一更送到,求热场!】 第二百二十八章 认出我才能带我走(第二更) 有了这些能触发发光的岩石伴随前行,秀雷将昔我剑也收了回来。自打她出现后,昔我剑一直被她收入体内彼此温养,颜子虚知道了濯灵仙酿的神妙,也替秀雷终于化形为人高兴,对于剑在哪倒也没那么多介意。一想到身边有个娴雅淑静的美人儿用如玉身躯替自己温养仙剑,他总是心里得意到不行,甚至想到了再见到孟罗时一定要好好嘲笑一番,即便孟罗现在至虚初境早已不复寻常人的臭汗淋淋,但一介粗豪男人在自己身体里温养出的刀,是怎么也不如娇滴滴的如花美眷亲身侍剑有韵味的。这种得意劲,只有男人才懂。 秀雷感觉到自家主人没出息的心思,竟然拿已臻仙阶的自己去和区区合体之刃相比,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颜子虚唯恐自己这位剑灵变成无情无欲的小尼姑,见她如此丰富的表情,哪里会生气,开心还来不及的奉上一记马屁般的笑容,再换来一道更明显的白眼。 颜子虚察觉到跟自己心神相通的新生少女这些变化正是因为自己那些担心,而特意为他转了性子,不再摆出冷静清心的表情,心里只觉得舒畅无比,索性大着胆子拉过秀雷的手牵住。 左手玄彩衣容貌倾城,右手惜秀雷气质倾国,两名美女在侧,颜子虚得意的几乎要放声长啸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心想如果逢源者是这样的注解,倒也不介意当下去。 长路漫漫终须尽,沿着这些奇特的发光岩层走了小半天,看着懵懂欢喜的当千独自跑在前面左边点亮一道红光,右边摸出一道橘色光带,小把戏乐此不疲,颜子虚还幻想着是不是会这样一直走到尽头望见九州,一处小屋出现在前方。 屋顶是一块巨大的突出巨岩,所有发光彩岩层都汇集于那块巨岩之后,巨岩上一簇巨大的棱状水晶高耸凸出,闪着湛湛银光。 当千跑到颜子虚面前,指了指那处小屋。 颜子虚眉头一蹙,说道,“要进去?” 少女用力点了点头。 “那就进去瞧瞧。”颜子虚话里底气很足,有了仙剑傍身,虽然没见识到更多仙家手段,秀雷似乎也不想更多的在他面前显露,但他却很享受这种感觉。 上阵临敌时,只需动动嘴,喊一声“秀雷,上!”或是一两句听起来拉风的术法剑招名称,就见到敌人大好头颅滚落地面,这种嚣张已经不是现世里那种“关门,放狗!”的纨绔吆喝可以比拟的了。颜子虚甚至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个私下时候摸摸秀雷的底,以后人前显摆必备。当然,这个私下的摸底,还有更多玩味的意思在,以仙灵身躯精炼情丝剑意,不知道最后会凝练到何等惊人的地步? 想到这颜子虚嘴角微微翘起,根本无视秀雷抛过来的杀人眼光。 拉着两人不以为然的推门进去后,屋顶垂下的一簇发光水晶照得整个小屋透亮无比。 屋子里一名中年美妇坐在摆满文房四宝的桌后,桌面上摆着一张全新的空白长轴,一枝不沾点墨的上好羊毫搁在已经磨好的古砚上,墨香四溢似乎正在等他到来。 美妇见颜子虚四人进得门来,媚然一笑,用纯正无比的扬州俚语说道,“真是让我好等,还以为殿下不敢来了呢。” 颜子虚蹙起眉头说道,“殿下?” 美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一一打量了他仍旧牵着舍不得放下的两名女子,最后落在了一旁东翻西弄不停搞出响动的少女当千脸上,笑道,“一骑当千甲惊神,殿下都来了,还不肯相认吗?” 颜子虚懒得跟她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既然知道我要找什么,就妥妥当当交出来早些了事,岂不更好?” 美妇狐媚无比的笑容更甚,抬手四周一扬,说道,“殿下要找的就在这屋里,妾身我不敢阻挡,殿下自取。” 颜子虚实在没想出眼前这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美妇究竟跟自己的惊神甲有何关联,当千根本不看她而是一个劲在屋里翻找东西玩耍也让他无语,本以为要动手硬抢,谁知对方摆出任君予夺的低姿态,他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秀雷及时在心里解围,“先前千人大阵不过是夺回了惊神甲的双臂,以及记起了最关键的天魔刃的名字,这美妇必定跟当千有关,既然不必武斗,那多问几句总不会有错。” 颜子虚盯着美妇的脸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不过是寻常俗艳程度,只是那股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妖媚劲就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发出的香味,尤其是那副凹凸有致的丰盈躯体,尽管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唯恐露出半寸肌肤,但在顶部发光水晶投射的光线勾勒下,胸部和腰际傲人曲线简直可以用动人心魄来形容。 颜子虚从颈部一直看下去,越看越觉得心头食指大动,身体深处那股冲动再次激荡,怀抱黑纱少女身躯时的那股欲望与这股冲动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运用极大定力才勉强将目光从美妇腰部挪开后,颜子虚心里直叹厉害,然而心底却不由自主生出想看看这名美妇臀际线条的想法。 “主人不必觉得奇怪,天魔刃既然是惊神甲的核心构成,其每一部分必定都能引起你从魂识深处发出的欲望,不由自主想要和其融为一体,这股冲动即便转世之身也无法抵挡,这就是天魔一族即便转世后亦能轻易寻回前世留下的天魔刃最根本的原因。” 秀雷的感应从心头传来,颜子虚这才醒悟,心里答道,“我说我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好色了,原来是这样。” 秀雷接下来的一句话马上又让颜子虚差点一头栽倒。 “主人修习情丝剑意,色欲本就是修行基础,爱好美色倒不足为奇,只是不要过于沉溺就好。智生大师以佛门宗义化出情丝大道,本是指众生大爱。” 说得我好像要变成一个色欲熏心的交.配.狂似的,颜子虚心里嘀咕了一句,小心翼翼将这个念头沉入识海,没有让秀雷感应到。 “你说我在找一样东西,那你倒是说说我在找什么。”朝着美妇抛出一句后,颜子虚大大咧咧坐在了桌前空着的椅子上,摆出一副你不急我更不急的姿态。 美妇对颜子虚眨眨眼,做出恰到好处的嗔怪神情道,“殿下不就是在找妾身吗?干嘛一定逼迫妾身自己说出口来戏弄妾身。” 颜子虚心头一酥,暗暗叫道这女子不仅身体勾人,而且说话自然天成不露丝毫造作痕迹的媚态更为撩人,眼角余光瞥见身边两名女子一个面沉如水,一个淡然自若,顿时醒悟这不过是前世的本命物灵对于自己的独特吸引,不禁想起现世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古话,然而心头抱怨的确是前世的自己,难道是个孟浪不羁放.荡形骸的臭小子,连本命物灵的一部分都这般要人老命。 勉强镇定心神之后,颜子虚挑了挑眉,做出不解的神情说道,“我找你?可我怎么就没有同你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美妇笑了笑说道,“妾身这张丑脸自然入不得殿下法眼,殿下既然进得这间小屋来,自然就得按这间屋子的规矩找回您丢失的那份似曾相识感,届时妾身自然能和那边那位小姑娘合为一人,重回殿下怀抱。” 美妇毫不顾忌的将底牌亮出,反而让颜子虚吃了一惊,反问道,“你这间屋子还有规矩?说来听听看,若是麻烦,我索性劈碎这间小屋子抢了你就走。” 颜子虚摆出烟雨街上混混模样不但没让美妇惊慌,反而是掩口媚笑道,“殿下还真喜欢开玩笑,且不说您能不能劈碎屋子这种小事,我本心不随殿下走,您把我带到天边我还不是心念一动照样回到这里来?” …… …… 【还有一更,稍等。】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的真正选择(第三更) “那你说说,究竟怎样才能带你走?” 颜子虚说这话的时候,脑中浮现出自己一脚踏在凳子上,伸出一根食指勾起眼前美妇下巴的情景,然而顾忌到身后神色各不同然而心思却一致对外的两名女子的感受,硬生生将这幅现世纨绔图撕去,说得正经无比。 美妇似乎看穿了颜子虚的小心思,扑哧笑出声来,笋尖般的纤指指向屋子四周墙壁,说道,“这里共有一百零三张画,可以说每张都有我,但每张画里的我面貌都不尽相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张才是真的我了。若是能挑出真的我,就算殿下赢了。” 一个赢字出口,颜子虚才明白这场旖旎的调情不过是表面的假相,揭开这层皮露出的还是一场干系到未来的比试。 “要是我挑错了,会怎样?” “殿下带了两名美人儿来,就以她们的容貌做为输的代价,所以说您有三次机会。第三次错的话,”美妇刻意顿了顿,指尖移向在一旁拿着一块干涸砚台把玩的黑纱少女,“她就留下陪我吧。” “彩衣虽然是幽魂,但秀雷已经是修成人身的仙阶剑灵,你就这么有把握夺取她的容貌?”颜子虚继续探底。 美妇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规则是这样,我只是唯一的传话者以及赢家的奖励。” 想到先前铜柱隐藏的那些阴损伎俩,颜子虚又问道,“我猜中了却故意算我错,或是这一百零三张画里根本没有一幅画里有你真正的面目,那又该怎么说?” 美妇站起身来,玉.臀轻摇绕着小小屋子走了一圈,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画卷一一看过后感叹道,“妾身也看过很多遍,至今不知道那张画里才是真我。如果殿下不信,可以亲自绘出您认为的面容。” 说着她一拂手,示意文房四宝具备,随时可以动手。 轮到颜子虚做出选择了。 比起先前面对千名军士,这一次的考验更让他痛苦。 隔了良久,他才平心静气的说了一句,“其实我真的很想让秀雷拆了这间屋子。” 说罢他一转身,开始一幅画接一幅画的慢慢看起来。 美妇见他做出了选择,抿嘴一笑,从书桌下拿出一套显然早已准备好的茶具,摆出五个茶杯竟然开始若无其事的烹起茶来。 茶香随着白雾慢慢升起,混合着空气中原本的墨香,糅杂成一股特殊的馨香,渐减将背手伫立在墙边画前的颜子虚笼罩,拖入一种如梦还真的奇特状态。 一百零三幅画,竟然每一幅里描绘的场景都似曾相识。 这些画描绘的都不是九州风物,基本上都是天魔界的地底风光,偶有地面景色也不外乎黄色沙漠和白色冰川。地底的风景用色却更为瑰丽大气,唯一少了的就是日月星辰,各种奇怪的植被和走兽飞禽在画里出现,当然还少不了每幅画的主人公——那名身材曼妙傲人的女子。 只是女子面貌甚至年纪都各不相同,或是侧身或是正面,然而没有一幅画中人能让他心里生出熟悉的感觉,有几幅的画中女子倒是看起来同秀雷有些相似,然而一旦颜子虚细看时,那种相似转眼即逝,仿佛只是美人之间的共同点,根本不能让他笃定的做出选择。 时间悄悄流逝,只到颜子虚看完全部的画,依旧是毫无所得,唯独一幅画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在看完所有画轴之后她又重回到那副竖卷前,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幅月下美人图,左下角五个簪花小楷写得分明,然而不寻常的是这幅画中的女子却是以背示人,只能看到寥寥几笔勾出腰.臀部分的美好线条,女子面容根本没有描绘,反而是多了一名清秀瘦削男子,与女子相对而立,手执毛笔似乎要写着什么。 剩下的就是天际一弯钩月,嶙峋山石三两块,横斜松枝五六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颜子虚回过头来问道,“这算什么,连容貌都没画出来,我怎么选?” 美妇头也不抬的说道,“很简单,因为妾身的样子是在殿下心里,画不画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显是强词夺理的解释,但颜子虚却为之语塞,无论怎么回忆,如果不是引得一阵阵剧痛袭来,就是茫然一片,犹如云里看花,雾中寻人,只见绰绰身影。 无论是玄彩衣或是惜秀雷的容貌,都不是他能轻易放弃而去赌一把的,所以他颓然的回到桌前,喝了一杯早已冷却的清茶。 “看来殿下是完全忘记了妾身了。” 抱怨的声音响起,美妇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热流入肚,颜子虚嘻嘻笑道,“你说我忘了你,那我问你,你可记得我当年模样?” 他指着自己面上所覆的面具说道,“如果看到面具下这个我,你又可曾会认得我?” 美妇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这里所有画里我都是孤身一人,唯独一幅里有人相伴,就算不记得您当年模样,不认得您此时面容,又有何关系?妾身只当那名男子就是殿下了。” 听到这般说法,颜子虚不以为然的反驳道,“难道你说是就是啊?” 美妇脸上狐媚之色忽然尽数褪去,正色说道,“在我心里,当然是我说是就是了。” 见颜子虚一呆,正在细细咀嚼话里深意时,美妇忽的展颜,媚态重现,“妾身跟殿下说句玩笑话,不过是让您放松心情好做选择,殿下可别当真了。” 颜子虚想起玄彩衣所说过的关于进入黄昏战场的钥匙的说法,随手带出的任何一件物事,都能成为下一次进入的钥匙,似乎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些被当做诸神的传承试炼的幻境里,好像都秉承着类似的观念,那就是唯我独尊。 想到这颜子虚再次走到那幅月下美人图前,心想道,莫非这人真是我的前世?可为什么我看了没有一点感觉呢? 一念所及,那幅画卷顿时生出变化。 本是轻衫薄袖的瘦削年轻人身上忽然一阵烟雾生出,吓了颜子虚一跳。 那阵如同水晕开的墨迹般的黑雾逐渐凝聚在年轻人身上,宛如为他披甲贯盔般,没一会的功夫一套浓黑如墨的惊神甲便穿在了他的身上,肩肘踝各处尖刺宛然,连面具也同颜子虚此刻并无二样,只是手中仍旧不伦不类的握着一只毛笔。 “你妹啊,这也太夸张了吧?”颜子虚大叫道。 美妇抬头笑道,“看来殿下也明白那个道理了,妾身言尽于此,再多的提示可是半点也说不出了。” 颜子虚垂下头来说道,“给我弄身盔甲套上算是什么事嘛,你要提示干脆让画中女子转过身来就是啊。” “如果我真那样做了,殿下你就会相信那就是我吗?” 一句话再次让颜子虚无言以对。 的确,当好事来得太快时,有人反而会不敢相信。 颜子虚恰好是这种人,所以他一向不会做很长久的美梦,总是会中途自行醒来。 “给我换了装,为何手上还拿支笔?你是提醒我要我选择自己描画你的真实面目吗?” 颜子虚的这句质问却没有换来正面的回答。 美妇没有听到似的只顾从茶壶里剔除已经无味的旧茶,就像她说过的那样,好像已经真的言尽于此。 无可奈何之下,颜子虚重回桌前,双手按在桌上死死盯住美妇说道,“如果我说我的选择就是你替我选一幅呢?” 美妇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惊讶神色,“您相信我?” “我相信那个肯跟我走的你。”颜子虚坚决的说道。 面前女子听罢默不作声的想了想,点了点头。 原本俗艳的容貌渐渐生出变化,脂粉之气渐渐散去后,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张清丽淡雅的素脸。 玄彩衣和秀雷对视了一眼,显然没想到这名女子竟然选择了一个相差如此之大的容貌,而一旁独自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女当千也停下手来,看着新显露的这张面容有些发呆,随即格格笑出声来,清脆如铃。 “你真的愿意相信我的选择吗?” 幽幽的一句话响起,看起来只有二十左右的清丽女子扬起素面,水晶光芒下淡眉若有若无。 “你终于不说那些该死的敬语了。”颜子虚笑着说道。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说出那个是字的时候,颜子虚却话锋一转。 “那个躲在暗处等我说是的家伙,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你以为我的选择就仅是让她做选择这么简单?” 极尽能事的讥讽声中,颜子虚拿起了那只横在空白画纸上的毛笔。 第二百三十章 三问(第一更) 谁也没想到颜子虚居然选择拿笔,而且拿笔前还极其愤世嫉俗的朝着屋子空处吆喝吐槽了几句,然而这番举动过后,身边数名女子均静静等待着看他落笔时,他却呆呆的看着那支羊毫发起愣来。 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由得他自行选择的秀雷也忍不住轻声提醒道,“笔是要占墨才能写的。” 颜子虚依言动了动手腕,毫尖停在了砚台上方数寸却没往下落。 古砚上浮雕着江风千里,一翁独钓的情景,雕工细腻入微到斗笠和老翁身边系着的那条小舟随风而动的感觉都一眼可见,砚台中央墨池里一小汪墨汁色呈黛青,淡香四溢,且像是永不会凝固一般,不知道调和了什么奇异材料在其中。 清丽女子见颜子虚似乎在犹豫,便开口说道,“这方是殿下最喜欢的云泥砚,磨之有锋,滑不拒墨,即便寻常墨汁也能一天一夜不干不腻,涤之立净。墨也是殿下常用的两种墨调和而成,三分之二玄宗,三分之一金乌。” 带着面具后,颜子虚脸上细微表情很难看得出来,虽然那面具能随起嬉笑皱眉而动,然而此刻谁也看不懂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好像知道众女心思,颜子虚缓缓说道,“我只是在想,从进屋以来,你说的那些话,究竟有几句是真的。” 他看向面容变幻过更是完美的糅合了清纯容貌以及妖娆体态的女子,似一边斟酌一边款款而谈,“想来想去,好像就刚才那几句是真,其余的话就算不全是假,真的成分也少得可怜,不过是鱼钩上的诱饵罢了。” 女子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真要谎话欺人,自然是半真半假才有用。殿下既然有所提防,去假存真就是。反正时间多的是,殿下慢慢分辨,妾身等着您的选择。记住,可只有三次。” 颜子虚大笑,连连摇头叹道,“你看看,到现在你都在虚虚实实耍花枪,真是不老实。不如这样,我只要一次机会,换你回答我三个问题,怎么样?” 女子眼中闪动着复杂光芒,似乎在确定颜子虚是不是在开玩笑,连一旁的玄彩衣都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莽撞,颜子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又转向女子方向坚定的再问了一遍,“怎么样,怎么听都像是你得便宜我吃亏。” 女子叹息了一声道,“如果殿下执意如此,妾身无所不从,只是问题需得在我能回答的范围之内。” 颜子虚点头道,“当然,我要是问你那张画上才是你的真容,倒显得我太没自信了一点。你的回答只需点头或摇头就好。” “看来您已经知道答案了?” 颜子虚摇头道,“非也非也,不过你答了我之后,兴许就知道了。” 女子不再说话,抬手示意他问,颜子虚选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将刚才心中所得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却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面前女子的细微反应之上。 “先前那番武斗,当千的一缕残魂就被你们拿来做饵,还设计了并不算高明的圈套诱我冒进。不过说实话,那一千兵将武力值实在太烂,莫说我是无矩,就算是至虚也能轻易解决了,而我身陷这处试炼之地,此间主人不可能不知道我的真正实力,所以归根结底第一个考验根本就是送个甜头给我尝。” 说着他一指秀雷,“有人说过试炼因人而异,我既然两件传承神物在手,那么很有可能此间主人自打我一进来这里就变换了考验我的策略,武斗不成就文斗好了,所以说那千名软脚虾不过是替你这道考验做铺垫,让我放松心神也好,示敌以弱也好,你这里近乎无解的选择才是关键。” 颜子虚说完看着女子的脸,女子轻轻蹙起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烟云双眉,微微点头道,“如果这算是殿下第一个问题,妾身点头亦无不可。” 颜子虚见她这般反应,心头大定,更加证实了心灵深处那一抹微妙感应的方向正确,接着往下说道。 “第一关时当千被吸纳元气而哀鸣报警,我当时就奇怪,如果要把我逼到绝境,根本无需那番大肆张扬的启动禁制,若是我来安排,被斩杀的兵士原地凝形复活就是,哪里要用到铜柱这等蹩脚禁制大张旗鼓吸纳当千元气,所以说考验归考验,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和当千如果同属我的天魔刃,那么这处鬼地方的规则只能尽量的约束你们不能帮我,而不能阻隔你们内心灵识深处想要跟我走的期盼。” 说到这颜子虚心里突然砰砰直跳,这句话一出口,他顿时紧张起来,前面那个问题其实只是废话和试探,第二个判断才是最关键之处。一旦被女子摇头否决,颜子虚只怕忍不住会马上起身认输,毕竟在内心深处记忆被完全深锁,一碰就痛的情况下想要在一百零三幅画里找出女子真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见女子不语,他又赶忙补充了一句,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死死盯住女子双眼,“靠运气作出正确的选择,并不是指误打误撞,而是尽最大人事之后顺从天命。如果纯粹拿个一百零三分之一的几率问题为难我,何必费这么多功夫。绝人之地尚留得一丝微渺机会,这倒符合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们的做派。” 颜子虚略带嘲讽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不再出声,而是静静等待对面素颜女子的反应。 小屋里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连秀雷都不禁悄悄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捏住。 女子似乎沉默了有一百年那么久,点头也不摇头,而是反问了一句,“殿下说了这么多,究竟是要知道什么?” 听得她近似于无赖装糊涂的话,玄彩衣顿时大怒欲言,被颜子虚及时挡住,听到这句反问反而心头狂喜的他笑着说道,“其实这句话先前我已经问过了你,再重复一次也无妨。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想问问内心深处的那个你,抛开此间规则限制,你想不想跟我走?” …… …… 【老话,后面还有两更】 第二百三十一章 画眉深浅入时无(第二更) 女子面上一丝挣扎神色一闪而过,被颜子虚看在眼里,砰砰乱跳的心终于安回原处。 果然不出他所料,答案是默然点头。 心底最深处那份对于前世自己的疑惑谜团终于被这轻轻一下点头撕开一道裂缝,光透过这道缝隙照射进去,让他看到影影绰绰一些模糊的印象。 “殿下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颜子虚并不回答,而是回头去看着那幅竖卷上同样手拿细细毛笔的自己。 良久,眼光转回桌上后,他在笔架上左右找了个遍,最后选了边上那只笔形最秀巧,笔头尖细如刀的狼毫,在手里掂了掂。 秀雷奇怪的问道,“全狼毫过硬,主人不如选左侧过来第三的那支兼毫,软硬更适中新手。” 颜子虚摇摇头道,“你都知道我是新手,不但写字丑,画画更是难看,无论是狼毫羊毫还是紫豪都一样。” 一边说着他拿着笔小心翼翼的在那方砚台中蘸了一下,笔尖稍触即分,只见一点黛色迅速在雪白笔尖上晕染开,然而将笔尖凑到眼前反复打量了片刻后他似乎还是觉得不满意,又开始满书桌翻看起来。 颜子虚奇怪的举动被身边众女看到眼里均疑惑不解,他也不解释,最后竟然将笔尖插入自己面前那杯清茶中轻轻一碰,半点墨色旋即在茶水里迅速散开一幅抽象画。 神神秘秘弄完这一切之后,他提笔来到桌前。 “我准备好了。” 素颜女子不解的问道,“殿下究竟是要问我,还是要画我?” 颜子虚努力回忆着脑海中那些模模糊糊的景象,再想到背后那幅画上情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闭上眼,千万不要动,待会你就知道了。” 见女子依言阖眼,颜子虚一手按在白纸上,笔却不落下,而是隔着桌子凑过身去,极其温柔而干脆的在女子淡如烟云的双眉处迅速画了两笔。 如风中新柳,又似烟雨远山,两道黛青之色跃然脸上。 两侧眉梢轻轻飞起,各挑出一分媚意。 颜子虚轻轻吁了口气,刚想潇洒掷笔大喊一句爷画完了爱咋咋的,见女子脸上肌肤莹白,即便多了两道蛾眉仍旧显得过于干净,心头忽然想起以前在现世听得太多的滴血认主的恶俗桥段,心动之余不免手痒,索性凝聚真元于毫尖,将中指扎出一滴血珠来。 依旧是一触即分,但见一点朱红印记现于女子眉间,如画龙点睛一般使得整个清秀而不失妩媚的面容顿时多了一点出尘脱俗的灵动。 颜子虚端详着女子仍然紧闭双目的脸,说道,“好了,我的第三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你看看我画得如何?” 说着他拿起桌上一面小镜放在女子面前,嘴里打趣的笑道,“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子最合适你,要不介意,就保持这个容貌吧。” 女子甫一睁眼,就听得镜子里传来一声凄厉嘶吼。 颜子虚翻转镜子一看,只见镜子里一名和女子长得一模一样的虚影激烈晃动,嘴里诅咒声依稀不断,而那张脸从眉心朱红印记和两弯黛眉开始腾起袅袅青烟,就像从里面开始燃烧起来似的。轻烟甚至穿过镜面,旋即在颜子虚手中燃成一团黑火,倏地不见。 再看时,镜子里只照出颜子虚自己的那张面具,异象全消。 回头看向女子时,只见她盈盈含笑,化成一道虚影,径直穿过桌子和旁边仍在冒着白气的泥炉、热茶,与一旁的黑纱少女合为一体。 “你做到了,真的做到了!”玄彩衣如梦初醒,高兴的拉着颜子虚的手跳了起来。 宛如新生的刃灵女子朝着颜子虚微微施礼,轻声道,“当千见过主人。” 本来懵懂无知的少女融合了另一部分自己之后,身材变得更为火辣妖娆,去眉间那点朱红和黛绿蛾眉格外引人注目,只有两只眼睛依稀有秀雷的影子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即便在一旁全程目睹的玄彩衣也在高兴过后泛起疑惑,抓着颜子虚不停的问他为何会领悟到破禁的方法。 颜子虚见当千不愿说,只好自己解释道,“我不过是做了个选择而已,其实只要我做出前世的我曾经做过的举动,这个看似无解的迷局就像一家一等于二那样简单。最关键的提示就在那幅与众不同的画上。” 玄无玄追问道,“那幅唯一画了两个人的画?可是你怎么知道是画眉?” 颜子虚一摊手,说道,“画上的我拿着笔却没有纸,不是画眉那还能画什么,反正我是想不到了,索性赌一把运气。” “那为什么要眉心点一颗朱砂红痣?”玄彩衣仍旧不依不饶。 无奈之下颜子虚回忆了当时自己心情,慢条斯理的答道,“其实我只是想随自己心去做,想点不就点了罗。” 最终他还是没说出滴血认主这种恶劣桥段。 秀雷在一旁戳破了他最深处的心思,她拉住玄彩衣说道,“妹妹,但凡是男人,都会希望自己的女人对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男人都端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的。” 未经人事的玄彩衣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颜子虚,只见他恬不知耻的点头说道,“我只能说前世的我很清楚魔鬼身材天使面孔的道理。” 众女虽然都是第一次听说天使魔鬼,但好在都有一副玲珑心肝,不仅身材最好的当千脸上飞红,连最为淡定的秀雷也忍不住极为女性化的白了他一眼。 颜子虚心情大好,连声说道,“走走走,我现在可是自信心爆棚,趁热打铁去看看还有什么考验在等着我。” 说话之际,惊神甲的身躯部分全部恢复了心神联系,颜子虚甚至幻想听到了现世打游戏时一旦见到“levelup”出现时悦耳的音乐声。 感受着身上甲胄传来的阵阵反哺灵气,而脸上的面具却仍旧如冰凉死物,话说得让众女兴高采烈相拥而行,他自己心里却知道,解开面具的禁制,也许就揭开了自己前世究竟是谁这个最大的谜团。 一想到自己前世居然是自称为阿修罗一族的天魔,而今世自己却轮回变成了当年抵御天魔第一人——姬烽火的小师弟,就像玄彩衣所说的,到时究竟是站在全九州的对面,还是狠下心来挥剑击杀前世同袍,到现在他心里仍旧找不到答案。 迈出小屋那一刻,颜子虚觉得心有些沉,似乎并不愿意再向前迈步。 也许就是那种所谓的身体往上飞,心却往下掉吧。 …… …… 【还想写,但是浙江台的中国好声音实在勾人,我老是走神啊。收心,继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给杯水喝吧(三更) 与颜子虚身体和灵魂分离不同,某人则是叮呤当啷一路走来,原本扛在双肩的刀先是变成单手而握,直到变成支撑身体的拐杖,四周仍旧黄沙茫茫,头顶仍旧烈日茫茫,唯独心里希望越来越渺茫。 孟罗根本不敢坐在这片黄沙之上,在头上发丝渐渐散发出焦黄卷曲的咝咝声时,他很爱惜的看了一眼下半身,自顾自怜的说道,“放心,就算全身都烤熟,你也会是最后熟的那一块。” 旋即他朝着天空破口大骂,“颜子虚你这个王八蛋,坑爹杀千刀的龟孙子,小爷怎么就信了你的话,跑到这连尿还没落地就升天的破地方,走了三个月连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诸神你妹的战场啊……” 说道最后已是力竭声嘶喉咙都要冒烟起火,他才渐渐收了声音,勉强调息了一下体内元气。在这如熔炉般的地界,他根本无暇顾及滋润体表那些毛发,极尽可能的将体内水分约束住确保五脏六腑的正常机能。此时虽然很想对天吐口水,然而那丁点水分也是无法浪费的奢侈品,孟罗心想着如果回去写本名叫做《我那不曾尿尿的一百天》,一定比甚么荒野求生更能博眼球。 最可怕的这片黄沙世界的空气里根本没有半点水气,就连天地元气也是灼热无比如同透明之炎,如果不是为了确保行走的力气,孟罗甚至连呼吸都想免了。 “以你刚入至虚的修为,能扛过百日已经是很难得了,不过冲你刚才那些大不敬的话,我就该让你再走上半年。” 就在孟罗幻想泡在一个清澈池塘里痛快的洗个澡时,一个声音如天降甘霖,让他精神一振。 “谁?出来!” 骤逢人声,孟罗习惯性的叱问,然而醒悟到这个声音只有可能是此间的幕后主人时他马上又转了语气,开始苦苦哀求,只能用口不择言来形容。 “不不不,您哪位?小的刚才是烤晕了头,您大人大量就当我嘴里放了个屁,然后当我是您的一个屁,放了小的吧。” 说到最后时他几乎要哭出声来,虽然想挤出几滴泪然而想到泪水也是水,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嚎得更凄惨百倍,扑倒在地仓皇如狗,连刀也甩出去老远。 天空中传来的声音嘲讽道,“像你这般没骨气的,我还是第一个见到,真不知道你怎么能触发我这里的传送禁制。” 孟罗一听更是正中下怀,哀嚎道,“大人不知啊,小的正正是给别人诓进来的,这就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瞎了狗眼的下场啊。您就看在我可怜无知,救救我吧。” 正双手着地对着黄沙讨饶时,孟罗忽然瞧见一双小小的赤足踏在了自己面前,猛然抬头看到一个面带鄙夷的小孩子也在看着自己,一手还抠着鼻子做出典型的企鹅表情。 “你刚开始不是还叫着要我给你一件上等盔甲吗?” 孟罗苦着脸说道,“那多久前的事了您还记得,我现在就想讨杯水喝。” 小童似乎从没见过这般死皮赖脸之人,看着孟罗将脸挤得像脱水的菊花,撇嘴道,“本以为至虚初境的人在这里能熬一百天就到极限,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还留了不少余力,我是不是来得早了些。” 小童这番自言自语的话一说,孟罗的脸色顿时没了血色,好似听到索命魔音般连连摆手,吓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情急之下只是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颜子虚我要变了人干,我天天晚上趴你家窗户!” 小童听他说出颜子虚三个字,心头暗喜,表面上却不以为然的随口问道,“这颜子虚就是害你进来的人?” 孟罗一听马上转了脑筋,破口大骂道,“他哪算是人啊,您不知道他早已经是无矩,而我进来之前头一天还是洞玄境啊,你说我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居然当他是兄弟,陪他进来这火坑送死,我连我那未过门的漂亮媳妇的嘴还没亲过我就挂了让她守活寡您说我冤不冤啊?” 就在孟罗为自己找到火坑这个恰如其分代表了他真实心情的比喻而沾沾自喜时,小童却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在绕着弯子说我做得太过分呢?” 孟罗头摇得几乎要横飞出去,还没来得及解释小童又说道,“这么说,如果你出去,你会找你这兄弟的麻烦罗?” 不明就里的某人左手一拍右手,斩钉截铁的说道,“找!出去我就跟他断绝关系,每天半夜吵他起来撒尿,连续吵他一百天。”想到自己这一百天来小弟弟完全失去了所有功效,孟罗特地给自己的报复加了个特定时限。 然而看到小童脸色越来越难看,孟罗末了渐渐放缓了语气,试探着说道,“一百天好像也忒不人道了点,要不,一个月?” 小童依旧蹙眉,孟罗改口道,“要不十天?” “三天?”他忽然觉得这个小童的心思根本就无法琢磨,“要不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出去一定照做!” 小童鄙夷的斜了他一眼,老气横秋的说道,“你打不过他只好用这些下作法子报复我不怪你,但是如果要真正的报复,最好的法子就是在修行上超过他,狠狠揍他一顿才是真正的解气,显然你没这样想过,你也不必演戏了,我知道。” 孟罗不解问道,“您知道什么?” 小童说道,“你和他是换命的兄弟,你这么想,而在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你前面所有的话,不过是当我是小孩子好糊弄罢了。” 孟罗沉默下来,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让您看出来了。” “我知道你身上有夺天境高人的半滴心血护身,就算我再关你一年半载你也不会变成所谓的人干,不过让我好奇的是,这三个月来你根本没动用那滴心血,而纯以自身实力相抗衡也撑了下来,这就很有意思了。” 小童歪着头打量了他几眼,又绕着他走了一圈,孟罗不好意思的随着他的目光挡住自己身前身后的私人位置。 “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因地制宜尽量减少体内元气损耗是最佳的选择,你不肯浪费元气凝聚衣物遮蔽身体是明智的选择,毕竟这里的元气堪比世上最热的火焰,吸纳进体内并不是件好受的事。” 孟罗讪讪笑了几声刚要自我解嘲几句,然而小童却把脸色一正,问道,“鉴于你身上有着我感兴趣的秘密,例如你如何能撑过这一百天还留有如此多的余力,现在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兴趣让我好好挖掘出这个秘密,转化为你真正的实力?” “您的意思是让我做你徒弟?” 童子笑着摇头,“既然进来,想要出去只有一条路,不是当我的徒弟求我放你出去,恰恰相反,想要出去就必须做我的主人或是伙伴。” 说着童子并指如刀,朝着孟罗身后虚空一切。 孟罗转身看时,光溜溜的屁股上顿时挨了一脚,横飞进那一记手刀切开的黑暗中。 …… …… 【还是被电视害了,现在快凌晨一点了,不过算昨天第三更,而不是今天第一更。】 第二百三十三章 脱衣上瘾小变态(一更) 就在孟罗心想着是不是穿越时,屁股便狠狠的砸在了冰凉坚硬的地面上。 刺激之下他一咕噜爬起来,这才发现之所以冰凉坚硬,因为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全是冰。 千奇百怪各种形状的冰。 即便体内元气随心而动迅速冲向脚底板,但脚心处皮肤仍旧传来快要被冻得粘在冰面上的撕扯感,让他感到恐怖的是,他呼吸了一下便发现口中吐出的水汽在离嘴唇不到一寸处迅速凝结,落在冰面上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这又是什么鬼地方啊?”他继续哀鸣,有种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凄凉感。 “你嫌热,那我就换个环境让你舒坦点。” “不是,您手上就没有正常一点的地界吗?” 小童毫不理会他的抱怨,而是若无其事的站在冰面上对他说道,“如果你以为这是另外一个地方那就大错特错,这里不过是刚才那片沙漠的另一面,就像你那把刀的两面刃。” 小童指了指不远处被孟罗甩在一旁的天涯明月,刀锋闪亮,清晰的倒影出天上那枚投射出无垠寒光的冷月。 “古人有指鹿为马,您指月说日,高,高啊。”孟罗脸皮很皮实,接话也不打结。 小童不知道这些现世典故,只是哼了一声说道,“我带你来这一面,不是听你说奉承话的。” “那您是?” 小童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孟罗依旧光溜溜的身子,不屑的答道,“世人知冷暖而加减衣物,你这蠢材莫非要等到连人带鸟一齐冻成冰才知道我的用意?” 孟罗恍然大悟,立马斗铠加身,终于不再是不知羞耻的样子。 “我有事需要去处理,给你一天时间想想我先前踹你那一脚的用意,至少你求我带你离开,我已经做到了。” 童子说完便消失不见,孟罗则是听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晌才讷讷说了一句,“你大爷,我是说要离开那烤箱,可没说要进冰柜啊。” 然而他并不是真正不知好歹的傻瓜,童子既然肯现身提点,将他自酷暑沙漠一脚踢进这截然相反的极寒冰原,又点明这两个世界不过是一体两面,这三天时间总得做些什么打发过去,所以孟罗绝了四处晃荡的念头,老老实实坐在冰面上,开始静下心来思考。 平素只知道挨了打就得想办法找补回来的他,不得不第一次面对挨了打还要去想为什么被打这种憋屈问题。 一旦坐下来,他才真正感受到这股冰寒的恐怖。即便是斗铠加身,无孔不入的寒意似乎依旧能透过贴身铠甲钻进来,让他觉得浑身上下有无数条冰蛇在蜿蜒游动,而这股能将寻常人瞬间冻成冰棍的寒意一旦透入体内,更是须得耗费更多元气驱赶抵御。饶是孟罗费尽心思从体内调用元气予以阻挡,仍旧不免有全身经络逐渐麻木凝滞的冻结感。 二十四个时辰很快过去,当童子再度出现在面前时,孟罗只是堪堪将重要经脉护住,手脚冰凉不说,最贴近冰面的两瓣屁股早已经失去知觉。孟罗甚至怀疑自己臀下斗铠是不是已经和冰面冻成一块,心里哪里还能想其他东西,只是感叹这连天地元气都能冻结的极寒,究竟已经冷到了怎样一个恐怖的程度。 童子看着他这副窘迫模样,气急反笑道,“在沙漠里你好歹熬了百日,怎么到这里反倒一晚上就冻成这副熊样了?” 孟罗颓然说道,“这鬼地方连天地中弥散的元气冷得我根本无法吸纳,先前试了一试,跟生吞了一块冰没差别。要不您发发慈悲,还是把我丢回那片沙漠得了。” 童子叹了口气,蹲在孟罗面前戳了戳他那身元气凝聚而成的斗铠,摇了摇头说道,“这等低劣斗铠,仅仅是这种寒冷就已经近乎停止元气流动,难怪你抵御不住,看来你先前能在沙漠里熬那么久,完全是身体血脉的特异。你这种操控武道元气的本事跟街边卖艺的有什么区别嘛,我真好奇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孟罗大怒道,“我师父只给了我一本书小爷就能突破至虚,要是他亲手教我小爷哪能落魄到这般境地,任你戏弄。” 童子见他动怒也不生气,反而是有几分高兴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如果想做我的主人或是伙伴,就规规矩矩按我说的的做。我守在这里多年也难得遇到一个有机缘的人进来,看来少不得要调教你这只菜鸟兼笨鸟一番了。” 说着童子伸出一根指头一戳,孟罗身上那身自诩用来耍帅必备的斗铠瞬时碎成无数块,散落一地。 不管孟罗惊讶眼神,童子正色道,“我已经耗费气力让这里的时间流动停止不前,你也不要再对着那半滴夺天心血敝帚自珍,如果想出去见那位兄弟还有未过门的媳妇,就拿出必死的决心来修行吧。” …… “不行,再来。” 随着小童一指,孟罗身上也不知道重新凝结了多少次的斗铠再度碎落一地。 “我说过多少次了,武道斗铠需要用本命元气凝结,不要当它是衣服,它就是你的肌肤血肉!” 始终赤裸着身子站在冰原上的男人愤怒了。每回辛辛苦苦使用体内积蓄的元气凝结的斗铠被小童随手点破,不仅仅是元气的极大损耗,更多的是对于孟罗一个男人自尊心的打击。 “你是不是光着身子在沙漠晃了三个月,现在心底里很习惯享受裸体的快感了?” 又是这句话,孟罗心中气极,大怒道,“你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岁还装萌扮嫩的小变态,小爷看你才是脱小爷的衣服脱上瘾了。” 童子也不和他争辩,冰原上的冷意瞬间更甚,牙关打架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一个人根本吵不起来的孟罗只得老老实实重新凝聚斗铠,然后…… 继续眼睁睁看着羞辱的悲剧再度发生。 三千零七十八次裸体后,孟罗体内那滴仅仅在他由洞玄入至虚时消耗了半滴的心血终于动了。 无数细不可见的血丝从血滴中激射而出,奔走在他体内各处经络中,再分散称为更细密的血丝,滋润肉身各处。 童子眉毛一挑,心道“终于来了。” 随着孟罗一声暴喝,浑身每一寸肌肤上都闪过一阵淡淡紫色光芒,一套完全不同于先前斗铠样式的全新铠甲覆满全身各处。 这一次,全身上下尽数遮住不留半点,连双眼处都有一层薄如蝉翼的鳞膜,眉心观世白眼周遭更是绽出火焰纹路,威猛如明王呲目。 第二百三十四章 搬石砸脚吐血男(二更) 还没来得及高兴起来,这身斗铠依旧是被一指点破。童子的奚落更加尖锐刻薄,“败家子,你如果觉得你师父送你的夺天心血就该被你这样浪费,我也无话可说。难道你们九州人就那么看重外形,而不在乎武道斗铠的真正用处?” 孟罗沉着脸问了句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童子傲然抬首,反问道,“我前任主人给我取名叫卓世炎,怎么了?” 孟罗笑了笑,气劲一抖重新凝聚铠甲在身,说道,“我只是想着等我做了你的主人时,骂人带上名字要更带劲,更过瘾。” 童子大笑,“以你现在的修为和悟性,就算那半滴心血完全入体,你也远没有做我主人的资格。” 孟罗坦然的笑了,“是吗?我们走着瞧。” 荒诞的撕衣服修行就这样继续下去,偶尔穿插着斗嘴和互相的讥讽。 童子对于孟罗说话语气和态度的转变根本不在意,不过随着指尖处传来的阻力越来越大,本来像是捅破一层窗户纸般毫不费力逐渐变成需要更精妙的控制元气力量才能顺利达到穿甲和裂甲的效果,小童心里不禁暗暗嘀咕,这家伙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不过却是越挫越勇的那类人,倒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孟罗已经彻底将羞耻心放在了脑后,而是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自身这套斗铠的凝结和坚固度上。 小童那一指看起来随意轻松,不过却极为巧妙,完全不是靠胜过他不止一筹的力量突破甲胄防御,而是依靠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绞”劲。老爷子的夺天心血在飞速滋润强化他的身体的同时,更提供了一种暂时性的境界上升,使他能敏锐的感受到眼前这名显然是五境之外的神仙级人物的匪夷所思手段。 就像他能顷刻之间将日月调换,极热变成极寒…… 忽然间一阵明悟涌上心头,孟罗在又一次被卸除斗铠之后伸手示意暂停,闭目沉思了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在一瞬间里用冷热两种极致手段透入我的斗铠,切断我对铠甲的心神联系,让它破碎的?” 小童露出赞许神色,说道,“你总算不是太笨,还是想到了这层,我那一脚没白踢。” 孟罗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对未来的主人稍稍客气一些,正面解答我的问题?” 小童没有理他,反而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叫修行吗?” 不等孟罗说话,小童自问自答的说道,“修是强化自身,行是悍然前行,修行就是不停的突破障碍然后继续前进的过程。” “然后到达彼岸,永生不灭?”孟罗接了一句。 童子黯然摇头,“就算我的前任主人,甚至天神也不敢妄言永生不灭,我一介入神之刃灵,没资格跟你讲修行的彼岸究竟是什么。我告诉你何谓修行,不过是重复前任主人对我说过的话,因为你刚才已经至少让我看到了一点点离开这里的希望。” “再来,”童子带着不符外表年纪的表情挥了挥手,示意孟罗继续凝甲,“你再有什么心得或者疑惑,我会看在那一点点希望的份上好好跟你解释。” 入神之刃! 孟罗听到这心里一跳,若不是这名叫卓世炎的小童手段实在出神入化,单从外表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眼前就活生生站着一件越过了合体境界的入神器灵。 能收服一名入神之刃的器灵,这个念头马上让孟罗心里热血沸腾,虽然完全不知什么时候能达到他的要求,但这个足够诱惑人的目标摆在眼前,孟罗忽然觉得先前数千次赤身裸体也不算什么了。 当前最紧要的是不能那么快的被他把甲胄点碎,等等,应该是他而不是她吧,孟罗想到这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身边小童。粉面朱唇,头顶冲天髻,身上衣衫也是童男童女都能穿的那种,没胸没屁股…… 孟罗忽然有些走神,小童察觉到这点,哪里知道他内心尴尬,清脆呵斥道,“你看什么看,这里没有时间观念,你那兄弟和未来媳妇呆的地方可有。” 这句话戳中了孟罗的软肋,小童似乎知道这就是他的关键要害,每每都拿来威胁他,屡试不爽。 “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男是女。”孟罗索性直接问。 小童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活了三千多年,其中一千七百年是男身修习至阳之炎,一千三百年是女身修习至阴之冰,你觉得知道这个对于你的修行有帮助?” 孟罗瞠目结舌半晌才想起眼前小童乃是器灵,的确不能以常人看待,不过他还是松了口气,“总算是男人多些。” 小童接下来的一句话却马上让他浑身僵硬。 “女身的时间的确少了点,你又是男人,所以我打算接下来的五百年做女人。” 孟罗迅速凝聚身上铠甲之后摆手制止了小童前伸的手指,“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走开几步后他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在凄惨长嚎,“这算什么世道,就算当了她的主人,以后哪里还有半点尊严可言,几千次啊,被看光光几千次了,这个变态居然早不说……” “你是不是怪我先前样子太像男身?要不要我给你看看女身的模样?”身后传来不同于先前的稚气女声,孟罗回头一看,小童像是故意气他似的完全变了模样,两个可爱的冲天小辫下,一副典型的还没长开的美人脸。 孟罗垂头丧气的说道,“算了,我还是先和你坐而论道吧,先前元气消耗太厉害了,让我歇歇。” 鬼都不信的理由,然而孟罗还能说什么呢,眼前可是活了三千多年的小怪物。 ……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斗铠弄得粉碎?”孟罗坐而论道的第一个问题显然有些跑偏。 “你的铠甲太烂。” “那能不能换个其他的修行内容?” “你的铠甲太烂。” “我不介意你用其他的方法检验我的斗铠,火烧冰冻都可以,真的。” 小童伸出那个惯用的指头,一字一句的重复道,“你的铠甲太烂。” 孟罗突然很想伸出自己骂人时惯用的那个指头回敬她,不过最终却还是没敢这么做,只在心里暗暗发狠,臭丫头看我收服你后怎么拾掇你。 “其实看了几千次我也没什么兴趣了,只是你自己不愿花些元气凝出一件衣服来遮挡我也不好多说,免得你觉得我特别介意这个似的。” 这句话让孟罗最终没能忍住,差点没吐血之余狠狠的竖起了中指。 “你妹,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会连同衣服一起弄碎。” “以我的实力,要切你身上九十九根寒毛,绝不会掉一百根。你比这手指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 “你骗我,说!” “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也许你用食指戳了我几千次可能有些累了,要不要下次加上这根指头。” 女童恍然,随即不屑的说道,“你以为你能够资格让我出两根指头?不过你说得也没错,那下次开始都用中指好了。” 孟罗这口血终于吐了出来,惨叫一声向后栽倒。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何谓“有事”(三更) “喂,你没事吧?” 被孟罗吓了一跳后,女童赶忙抽过脸来,萌萌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和无辜。 “都吐血了,你说有没有事。”孟罗欲哭无泪的抹去嘴角血渍,“应该说非常有事。” 若是颜子虚知道当初林婉儿那句关于你身边的人会有事的预言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兑现,表情一定比孟罗现在更丰富。 “哪里有事?我明明控制的很好,三千多指每一指都只是针对你的斗铠而发啊。” 女童越说,孟罗越觉得郁闷得想死,然而总不能说最后决定换指的威力远远胜过前面所有吧,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沮丧感觉让他迅速决定不再提这个话题,否则心里阴影永远也不会消散。 “我们还是继续修炼吧,我现在觉得你食指的力道很到位,右手累了就换左手吧。” 说着他毫不犹豫的挺起胸膛,朝着她的左手主动凑过去。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斗铠里面加了一身元气凝聚的白衣。 小手点过,铠甲照碎,不过看清楚是食指时,孟罗顿时觉得这一下挨得无比值得,况且甲碎白衣在,幸福来得何其快。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该怎样做了。” 心情大好之际,孟罗也福至心头般有所感悟,重新凝聚的铠甲光华一闪,竟然尽数隐没于白衣之内。 女童先是一蹙眉,随即含笑点头,一指点出后再不复斗铠瞬时破碎的狼狈,而是换做孟罗闷哼一声,倒飞出数十丈开外。 这一次不是一口血,而是血箭连喷。 不过孟罗踉跄坐起时脸上也泛出喜悦神色,大叫道,“原来竟然这么简单,只需将自身元气一同铸成铠甲,不分铠甲和元气就可以了。” 女童点头道,“没错,全身所有元气都是铠甲的一部分,而不是单纯的将元气分离出身体形成铠甲的样子,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居然挨了几千下才悟出来,可见太笨。” 孟罗脑中迅速转过无数年头,叹了口气说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境界越高,不受伤则已,一旦受伤都是重可毙命的致命伤。” “嗯,一旦对手攻击超越你能承受的限度,必定全身元气紊乱甚至崩溃,不重伤才怪,所以修行到仿若无矩甚至更高处,一般不会轻易动手决胜负。” 孟罗想了想说道,“这就像拿石头往水里扔,小石子丢进水潭自然没什么影响,可一旦对手举起一座山脉,而你的元气不能宽广如大海,则必定会被一举填干。” 女童笑笑道,“虽然糙,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孟罗内视了一会,满怀希冀的说道,“如果我能把体内这滴心血尽数化了,能不能体内造出一片元气海洋来?” 女童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个蠢货,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你现在就像个只有五十步方圆的池塘,就算天降十年暴雨,你能接纳几何?” 孟罗如大梦初醒,喃喃自语道,“原来师父给我的心血并不是元气储备,而是为了让我变得大肚能容,难怪只在我由洞玄入至虚时才有所消耗。” “破境时体内元气和自身所学都会发生崭新变化,是最好改变身体更上层楼的时候,所以我先前才说你拿那滴心血改变斗铠外形是在暴殄天物。” 孟罗不解问道,“这些道理你明明可以告诉我,干嘛非得弄得我浑身赤条条狼狈不堪几千次?” 女童狠狠给了他一记爆栗,骂道,“这里既然是神物传承的试炼之地,自然有试炼之地的规矩,我现身陪练就很不错了,你还想我为你破多少例?” 女童见孟罗不解,只好细细将这里的所有规矩都简要说了一遍,听得孟罗瞠目结舌,忍不住又咒骂道,“颜子虚那小子根本没弄明白就胡说八道把我骗进来,说什么诸神战场,我还当这里能捡到什么无主宝物呢。” “你自己笨,神仙的宝贝又哪里是能捡的到的,五境之外的人已然是神阶的存在,即便是几百上千年后的身后事也能有所预知提前安排,亏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居然能有机缘进来。” 听到菜鸟两字孟罗忽然想到自己赤身裸体在她面前晃荡的情景,绕是他脸皮再厚如城墙拐弯,也不由得三分尴尬两分脸红。 瞧见孟罗这副模样,女童蹲在他面前双手捧着腮帮子笑问道,“哟,你居然还害羞了,小弟弟。要是你真能满足继承这里的神物的要求,姐姐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女童说着站起身来,身子娉婷一转,竟然当着孟罗的面拔高了数寸,那张五六岁的美人胚子脸也起了变化,青涩渐去,妩媚自生,赫然已是十一二岁的俏模样。 孟罗却好像没看到似的愁眉苦脸说道,“我运气好,能遇到你相助,若是没你帮忙铁定吃尽苦头只怕早死翘翘,不知那家伙现在是怎样的情景。” 女孩子颇觉无趣的来回踱着步说道,“你起先不是恨不得马上出去掐死他吗?原来你们男人都是感情越好,嘴里却骂得越凶。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现在运气不错,不过接下来会怎样就很难说了,搞不好会死哦,毕竟你只要过我这一关,而他嘛,嘻嘻。” “他要怎样?”孟罗急切的问道。 女孩子卖着关子踱了几步忽的停下来,弯腰凑到离孟罗的脸只有两寸远停住,笑咪咪的问道,“要我破例告诉你也行,你答应娶我吗?” …… 那方有着万千星辰明灭的虚空里,棋盘纵横间两方棋子仍在激烈绞杀,寿先生有些不齿的说道,“居然用上了逼婚这种法子,是不是太低劣了一点?” 对面那人原本模糊的面容忽然变成一副秀丽容颜,眼神锐利,薄薄绣唇抿起如刀。 “你连苍神木都拱手送出去了,还不是存了同样的心思,只要能在天人五衰前离开这里,你以为我会在乎?何况,我挺喜欢他。” 女子说着挪了一子,轻声道,“将军。” 寿先生沉默着防了一手,“原来你来找我下棋,只是想利用这处枢纽阵眼了解情况。” 女子不以为然的提子说道,“与其埋怨我,不如看好你那颗最重要的棋子,他可不止一道劫难,在我看来,也许第二道试炼才是最麻烦的。再将!” 寿先生又防了一步,女子笑着将他仅剩下的一只车从棋盘上拿下,说道,“如果他过不了第二关,你替他第三关准备的苍神木是不是就白费了?” 寿先生笑着将角落里那枚孤零零的卒子向前挪了一步,跨过了中间那道天堑,“你以为他会过不了跟他前世有关的考验?” 女子应了一手后幽幽说道,“不是吗?正因为跟自己有关,才更难选择。” “你不是很干脆的选择把自己送了出去吗?”寿先生翻腕一按,“将军,死棋。” 那颗过河卒子棋面忽的一变,显出一个清晰的帅字,最后那一竖笔挺如剑。 第二百三十六章 混混、国士(一更) 临近最后一关,颜子虚显得很平静。携手众女随着这处似乎永远走不到头的巨大洞穴向前走时,秀雷、当千和他侃侃而谈,玄彩衣则是更多的充当了倾听者的角色。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但意中男子前世的经历,仍然像一个待解的谜题,让玄彩衣满心好奇。 当千的嘴里说出颜子虚前世天魔身份也属于皇族时,包括当事人在内,秀雷和玄彩衣都没有显露太多惊讶。剑灵修成人身后心里越发沉静,而玄彩衣似乎早已经认为颜子虚堪比人间皇者,至于是天魔还是九州人族,她根本不在意。 “看来你叫我殿下并不是奉承话。” “这一世天魔神皇已经活了近十万年,共有二十三子,直系皇族成员近万人,殿下若是要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只怕还是要等最后一部分惊神甲回归,当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惊神甲这些年来积蓄的本命元气物归原主。” 玄彩衣颇为羡慕的接过当千的话说道,“若是姐姐恢复全部记忆和实力,还不知道会漂亮成什么模样呢。” 当千笑笑说道,“妹妹谦虚了,要论容貌,你才是风姿无双。” 挽住颜子虚不放的玄彩衣略带感伤的说道,“可惜我只是一缕残魂。”说着她偷偷瞥了一眼颜子虚。 感受着惊神甲苏醒大半后带来的惊人元气涌入身体,颜子虚无矩境界的识海里四处充溢着这股略显狂暴的恐怖力量,识海深处那枚智珠犹如巨鲸吸水疯狂吸取其中力量,然而却像以瓢舀海,也不知何时才能完全吸收。 即便这样,心底里却清晰的充斥一个念头,即便将这些元气完全消化,依旧不可能触到夺天那层门槛,甚至连门在何处都看不到。夺天秘境,实在已经是夺天地造化的鬼神莫测的境界,如果无矩是将自身打造成一个浩瀚无边的海洋,颜子虚隐隐感觉到,即便将这海洋注满元气再一次性击出,依旧有可能冲击不开那道玄妙之门。 转世后的左慈究竟是如何做到那么快就再次及身夺天的,他心里既是羡慕又是佩服。 身边女子个个已经美貌如画中仙女,却还在彼此羡慕对方容颜,再想到寿先生这种已能辟出一方世界的神般存在,说话行事也不脱种种人性,看来有些书中所说神仙个个都无情无欲,实在是大谬不然。 既然无人永生,那么说到底神仙界里这些事,仍逃不开性命之上的爱恨情仇,只是手段和算计更奇妙一些罢了, 想到这,颜子虚对于前路之上的未知,也渐渐看淡了一些,尽管脑海中那块被深锁的前世过往仍旧让他不时头痛,可是诸神尚有闹心事,更有天人五衰,自己这些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洒脱一笑之后,他对着秀雷和当千说道,“要是能取回完整的惊神甲,那我就坐拥仙魔双刃,真正的左右逢源,对吧?” 秀雷和当千都笑着点头,秀雷更是说道,“修行界近万年来,也没听说有过这种事,主人是得好好感谢前世的自己。” 颜子虚大笑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四人说着前行到一处所在,洞顶高不可及,乍看宛如一座山谷走到了尽头,半斜山坡甩下千余石阶迎接众人。 阶梯末端,一座似庙非庙,似殿非殿的建筑,七彩琉璃瓦下十八根柱,十八尊高达十丈的漆黑石像雄姿威猛,或挺枪、或拄矛,各有不同。 “到了……”秀雷和当千不约而同轻声说道。 看着那些十丈高的魁伟雕像如同小火柴棍一般,颜子虚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你们都在这等着吧,我被这面具憋了两天了,也该取下来了。” 秀雷知道他已经解开心中桎梏,也不多说,默然点头。 当千同样颔首不语,唯独玄彩衣忽然间两眼泫然,却也是欲言又止。 颜子虚知道三名女子虽然表情各异,心里却是一个心思,忍不住搂过玄彩衣轻轻拍了拍肩,笑着说道,“没事,去去就回。” 半年前登书院那座九十九阶的小山峰差点没把命送掉,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阿蒙,但是颜子虚仍旧小心翼翼。千余阶石梯一路走完毫无异象,他才又一次深深吸气,依旧缓缓吐出。抬头看向那十八尊能仰头落帽的雕像,触手微凉,竟然和那时碧落书院打姚北斗时的武较场石屏一样,通体都是能泄劲散法的黑曜奇石。 相传书院那两屏宽不过一丈的黑曜石也算得上是院中古物,云州都难得找得出相似大小的两块,这十八尊通体无二的十丈巨像,得废去多大一块黑曜石?颜子虚啧啧两声,心想光是这等欢迎阵仗也算不枉此行了。 心结既解,颜子虚心里就像现世里那些天天用飘柔的少女乌发般平顺无比,想也不想伸手推开重重的殿门,迈槛而入,甚至没忘记先抬左脚。 大殿里不供神佛,不着香火,空旷之中唯独盘膝坐了一名老人,正在努力认真打量自己。 “你来了。” 竟然像是久违的好友递出的寒暄,声音跟外表一样苍老。 与自己意想中的情景实在相差得太远,没有屏风可藏千名死士,没有壁挂百美图任君择取,与先前两次截然不同,颜子虚不免有些失望。 环顾左右后确定了真的只有一名垂垂老翁,颜子虚点头道,“我来了,不过你要的东西我没带来。” 老人睁着有些惺忪昏花的老眼不解的问道,“什么东西?” 颜子虚晒然道,“先前不是说要我带着必死的决心来嘛,不好意思,这个没带。” 老人笑道,“那不是我的想法。原来你真的已经忘记了所有前世的事,难怪你都看不到它。” 老人说着往他身边空旷处看了一眼。 颜子虚不解于老人似乎是装神弄鬼的举动,纳闷的问道,“看不到谁?” 话音未落,一道寒意从老人身边三尺处激射而出,以颜子虚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恐怖速度在他脖项处一绕,旋即离开。寒意里的那道暴虐杀意,瞬间让颜子虚心底冰凉,背心似乎有冷汗沁出。 很明确的感受到这缕能轻易割下自己人头的寒意并不是出自老人身体,可颜子虚定睛看了半晌依旧一无所得,连玄空望气术也分辨不出半点异样。老人身边似乎站着一个不可见的幽灵,可随时取走自己性命。 “不必费力去找了,你既然忘了前世的自己,就等于选择忘记了它,这就是所谓的视而不见吧。”老人叹了口气,“就像是人们常说的那句话,装睡的人是最难叫醒的。我只是不懂,你既然选择了忘,为何又选择回来找?” “你究竟是谁,它又是谁?”颜子虚心里虽然依旧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不过这个答案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 “我不过是你前世留在这的一个念头,而它,是被你抛弃的阿修罗灵,也就是真正的天魔刃灵。” 本来进入大殿后完全隐匿不见的头痛随着老人这句话再度如火山爆发,颜子虚不禁捂住额头闷哼了一声,身子摇晃了几下跌坐在地。 “不可能,既然是我的前世刃灵,为什么我自己看不到?” 老人带着怜惜的神情说道,“眼睛能看到的不过是躯壳,心看到的才是灵魂。你的心连自己脸上的面具都取不下来,连前世的自己在面前都记不起模样,看不见它有什么好奇怪。其实你早就猜到我是谁,不过看我现在的样子不过是你猜测中的将死老者模样就知道,你根本没记起前世,看来你当年自己选的这条路也不好走。” “我自己选的?” 颜子虚被这几个字震住,原本以为自己背后站着一个无法抗拒的强大存在,才导致自己年幼时的记忆丢失,修行路走得奇峰迭起极不寻常,原来这一切竟然是前世的自己选择的结果?! 看到颜子虚脸上骇然神色,老人摇头道,“这也不能怪谁,毕竟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一路坦途直达彼岸。” “那你告诉我,前世的我当年是做了什么样的选择?” 无矩空明时心灵深处的骨面说过答案只能问自己,颜子虚曾扪心自问多次无果,现在才算明白这个自己根本就是指的前世所留下的这个念头。 老人低眉说道,“我只能告诉你的是,你选择放弃了阿修罗灵,放弃了阿修罗族所有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一辈子要和手中兵刃不离不弃的命运。” “不对,”颜子虚大喊道,“一定还有别的。” 老人说道,“的确,不过最为可笑的是当年你留下这个念头的本意却不允许我说出来,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放弃阿修罗灵之后的选择。本心不可违,我留在这处神物抉择之地和你的阿修罗灵相伴多年,最终的使命就是要告诉你这些。” 听起来根本自相矛盾的话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颜子虚恨不得要起身大骂天意弄人,绕了一个大圈居然把自己又送回到当初选择放弃的地方拿回放弃的东西,还不能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还有一句话是你当年留下来给后世的自己的。你说如果日后转世的自己再回到这里做选择,要我转告自己,有些选择就是会一辈子跟随的命运,如果要放在肩上,就得承受一切后果。” 说着老人仰头直视颜子虚道,“不管你这一世叫什么名字,经历了什么过去,你既然能走到这里见到我,就意味着你有资格当着过去的自己重新抉择了。” 听着老人如对待子女般的淳淳教导,颜子虚有些嘴里发苦,虽然明白了,可是一旦细细回想老人刚才这些话,又好像一句都没听懂,全部是在讲些玄之又玄关于所谓选择的大道理。 “抉择?要我做什么抉择?”颜子虚喃喃自语,头痛欲裂。 老人指了指心口,又指了指颜子虚,平静答道,“问问自己。如果实在不知道,我可以送你出去,我身后那道门可以送你到来的地方。” 一道亮光从大殿深处闪起,里面透出来的隐约是一片碧海白涛,正是碎玉海的颜色。 “出去后你再不会为这些事头痛,你也再不会回到这里,甚至连这处大殿里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会消失在你的记忆。” “那当千呢?” “她只是躯壳,包括你身上的惊神甲,也只是躯壳,权当是这处试炼之地给你的礼物。至于你的仙剑器灵,本就是和你心神相通,你不记得,她自然也会忘记。” 老人似乎考虑得很周全,身后亮光中的碎玉海碧波微漾,闪现出无比诱人的气息,回家的气息。 过了一会,颜子虚漠然说道,“你好像忘记了与我同来的还有一个人。” 老人说道,“她本就是一缕残魂,只要离开诸神传承之地,她都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可以走。” “不对,我来之前曾经在另外一个地方有人对我说过,可以带她去找她的转世之身,既然能找回转世之身,就不存在魂飞魄散这一说。”颜子虚眉头紧蹙,“而且,我相信他不是骗我。” 老人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掌握了核心枢纽破例将试炼顺序打乱,让你首先进入的不是这里而是他的寿藏之地不说,还告诉了你这些事,寿先生还真是会惹麻烦啊。不错,如果你不离开而做出其他抉择,也许你就能进入第三个由净心之炎选定的传承之地,也许那里能找到保存她的魂魄不至于消散的办法。” “只是也许吗?”连续两个也许让颜子虚有些气结,看来寿先生也没有告诉自己所有关窍啊。 “你想清楚了,真的要为了一介残魂,而选择面对也许会一直陪伴你这一世的痛苦,甚至不惜与千万人为敌?” 老人的话如悠悠金秋之风,吹得颜子虚身上一片凉意。 然而随即涌上心头的,还有玄彩衣的声音。 “若是你要选择与九州为敌,我也不会离开你……虽然我只是一缕残魂,帮不到你什么,可要选择站在谁身边,还是做得到的……” 每一个字都如同黄钟大吕,重重打在颜子虚心头。 “不会离开你……” 颜子虚喃喃念道,随即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意。 “且不说我早已经答应了彩衣要替她做一件事,事情还没做到就让债主死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十五岁我就知道这个道理,也许你更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小混混喜欢美女不愿让她失望的心理,不过有句话你应该能听懂。” 颜子虚第三次深深吸气,缓缓吐出一句。 “人当我为国士,我岂可以墙头草待之。” …… …… 【这章四千,今天就两更好了,还是差不多八千,少更不少字。最后那句话,是向烽火老大的癞蛤蟆致敬的,是的。该懂的都懂,不解释】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木讷和尚来带路(二更) 放出这句话后,颜子虚只觉得第一次烟雨街上持刀砍人、第一次使用九级心灵异能创世术困住慕容秀雷、第一次看着昔我剑从手心冉冉伸出时的豪气统统集于一心,而脑海中那根时时攒刺的巨针也因势而动,百会穴一股剧痛直达五脏,顿时有无数星星在他眼前炸开,一时间烟火迷离。 “痴儿……”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雪白须发无风自动。 瞿瘦如老松的手向一侧斜斜伸出,似是握住某物。 颜子虚在满目重影迷障之中,强自忍住那股如山岳崩塌而来的剧痛极力不让自己晕倒,终于发现已经能勉强看见老者手上握的阿修罗灵究竟是何物。 那根本是一件即便看到也不会相信自己眼睛的东西…… 在更甚于剧痛的无比震惊中,老者干瘦手臂已经向前疾挥。 无声、无色、无知、无法…… 像是生在颜子虚脸上的那层漆黑面具发出喀嚓一声脆响,轻轻裂成两半,飘落地面。 似乎是劈出一记虚无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颜子虚面前,脸上同样一张漆黑面具,他轻若无物的取下脸上面具,无比郑重的将其覆于颜子虚面上。 面具后的容颜不复衰老松弛,而是一张二十余岁的陌生面孔,但即便是隔着面具,两双眼睛看起来就像是镜中倒影,一模一样。 只不过一双恍然,一双哀伤。 识海中再传来一声碎裂轻响,那阵几乎要让他直接昏死过去的剧痛荡然无存。 “在这里枯等七百年,才知道原来你仍是我旧时脾气,半点没改,真是……” 话还没说完,似乎永远不会有风的空荡大殿里忽然像是平地起了一阵微风,就在这股风里,瞬间恢复年轻的老人再度老去,从替颜子虚覆上面具的手指开始渐渐化为灰尘。 颜子虚手抬起,还没来得及去抓,老人已经带着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归于虚无。 大殿一片寂静,那道光亮仍在,只是中间碎玉海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一切就好像是眨眼间的空梦。 不知过了多久,颜子虚才伸手取下脸上那张面具,身上惊神甲在面具取下的同时化作一抹浓黑之色齐齐汇于一处,扭曲了一下便消失在手中。低头再看时,一道触目惊心的黑线横贯左手掌心,如一柄宿命之剑,将原本清晰的命、缘、业三条掌纹狠狠斩断。 在颜子虚识海里,无穷远处,一道明悟之光里,夺天之门的模糊轮廓终于悄悄显露。 石阶下苦等的三个女人忽然看到眼前的千级台阶连同那十八尊雕像以及颜子虚所在的大殿,如海市蜃楼般缓缓消失,半空中一名男子青衫飘逸,缓缓伸手。一股莫名大力将三人接起,四人喜极无语相视而笑,携手向半空里那道亮光走去。 …… 光亮之后并没有出现那片虚空和裁天地做袍的寿先生,让四人惊讶的是眼前的繁荣喧闹景象就像脚下的青石板地面一样真切实在,若不是恰好极远处那座山上传来数声晨钟,街道上众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活计,面带虔诚的向着山峰合什稽首,颜子虚只怕是会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九州中的某一处佛宗圣地旁。 “这里是回到九州了吗?”玄彩衣疑惑的问道。 颜子虚蹙眉摇头道,“若是九州,怎么可能千百人都如同提线木偶般闻钟合什,这里佛宗气息极重,但却与青州颠倒和尚身上味道不同。” 玄彩衣由于见到心上人无恙复原,高兴还来不及,心情极好的格格笑着打趣,“不是人,难道是鬼?” 望气术之下,街道上弥漫着一层淡淡佛光,而众人眉心却都有一团黑气在佛光中翻滚哀嚎,如同跌入油锅的猫狗似的不停挣扎,最诡异的是这些人好像无所察觉,一切言行与常人无异,甚至有数人还对颜子虚等人投来诧异眼神。 秀雷跻身仙灵,对于魂魄感应最盛,不动声色的答道,“不中,亦不远矣。这些人连残魂都算不上,不过是被佛光时时洗炼的一团恶念罢了。” 街道人流中缓缓走来一人,身着衲衣,头上半根头发也无,却是个秀气和尚。 这和尚虽然没什么特殊之处,但街上众人却好像极为恭敬,纷纷让开路来,以示尊重。颜子虚此刻眼里瞧得真切,靠近和尚的几人虽躬身让开,可眉心那团黑气却极像是看到极其痛恨的仇人,纷纷激涌翻腾。卖布的那名胖胖老板眉心黑气相较最重,一缕黑纹翻飞而出直扑和尚而去,不及和尚周遭三尺就像一蓬雪撒到烧得通红的铁板上,兹兹白烟中被烫得飞快的缩了回去。 那秀气和尚像是根本没察觉般,径直走到颜子虚一干人面前单掌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 没头没脑一句话让玄彩衣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要说话却被颜子虚按住,他嘻嘻笑了两声道,“你这和尚好有意思,你我素不相识,见面就有请,是请吃饭呢,还是请住宿?” 那和尚抬眼看了看颜子虚依旧陪在腰间的那根桃木剑,眼光转到秀雷身上时倒是微微颌首,再看到玄彩衣时却看得有些意味深长,然而最后看到始终走在颜子虚背后,一身紧身黑衣脑后长发几乎与臀相齐的刃灵当千时,脸色却是一沉,开口道,“我家师父久候多时,有请。” 颜子虚毫不理会,问道,“你师父可知道我从哪里来,为何而来?” 秀气和尚点点头道,“施主请。” 颜子虚有些无奈,这和尚翻来覆去就是几句实在话,看他身上衲衣颜子虚就知道眼前光头修的禅宗,最擅长嘴上机锋舌尖争斗,本想跟他胡诌几句套套口风,谁知他竟然油盐不进摆出一副我就是吃素的模样,颜子虚也没办法,毕竟从寿先生的话里听出玄彩衣能否残魂入世的关键就在这处看起来有些神神道道的所在,有求于人也不好当头就一棍来个下马威,只得一伸手,“带路吧。” …… …… 【好好积蓄一下,今天两更就到这。】 第二百三十八章 敲钟大师爱说话(一更) 一路上颜子虚极少说话,身后三女见他不说话也渐渐沉默下来,四人随着那秀气和尚离开这座街市向着钟声响起的山中走去。颜子虚能感受到三女对和尚的目光极不客气,个个均是恨不得将他脊背戳出几个洞来的眼神,心头好笑又很是佩服那名和尚的淡定功夫。 当千自惊神甲完整入体后虽然容貌没变化,可身上衣物却换做了一身极其贴身凸显身材的黑衣,腰际曲线愈发诱人,圆滚的臀.瓣弧度足够让男人的眼光在上面起伏个够,唯一挑眼的变化就是那头长发顺肩而下及臀方止,仿似无数细细乌墨软剑归于一束缚于背上,发间那层柔和光泽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子冷厉味道。颜子虚却是知道,那头乌发就是随时能上身护体的惊神甲栖宿之处,至于天魔刃,当千这股子精气神就是。 秀雷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可当千不一样,颜子虚见那和尚能在她的蹙眉嗔视之下行走如常,走在上山石阶上的步子丝毫不乱,每一步的间隔都完全一样,根本无视了那些宽宽窄窄高高低低的石阶,却不见他有什么身形上的大幅动作,只能用一个行云流水来形容。走山路能走出这番景象,若要说他感受不到背后投来的针扎剑戳般的敌意,颜子虚不会信,可这和尚偏偏就做到了若无其事,这不禁让颜子虚对于和尚口中所说的那位师父更多了一分好奇。 九州的佛宗有两道大分支,世俗人简称他们为密宗和禅宗。密宗讲究的是五时八教,根据《大般若涅槃经》中所说牛出乳、乳生酪,依次化出生酥、熟酥和醍醐五味的比喻而立,遵循华严时、阿含时、方等时、般若时、法华涅槃时,对于冥冥众生按通晓教理的多少分阶段说不同法,对于真传弟子更是严格遵循前生往世,六根不灭者方能得醍醐点化,所以两千多年前已近式微,另有种说法是密宗因为得晓佛谕而离开九州世界,这才让另外的一支更为“亲民”的禅宗逐渐壮大,直到近些年几乎九州之上凡有庙宇者无不礼禅。 月光和尚的宗门走的是苦口婆心的路子,对外自称法华宗,是禅宗里最大的一支,从月光和尚入世十年不伤寸草只虫而名震天下就可以知道,菩萨慈眉远比金刚怒目要招人喜欢。 颜子虚了解佛门仅止于九处书库和话痨许子将的那本厚厚的月旦纪,剩下的就只有和颠倒和尚的那点交道了,眼前这个和尚身着禅宗衲衣却话少的像个哑巴,然而神足通的功夫却出神入化,颇有些月旦纪中所记载的当年月光持杖入世时的飘摇神态。 入山已久,山下街市人声早已不可闻,连街市都已经隐入薄薄晨雾中变得模糊起来,然而半山之上偶尔一眼看去,颜子虚却发现那街市上空一阵黑云笼罩,层层叠叠的云朵里不时显出比街市那名卖布老板身上黑雾更狰狞十倍的险恶形象,丝毫不惧这山中同样精纯无暇的佛光,仿佛随时能破云而去。 颜子虚摇了摇头,本想开口相询,然而想到前面和尚似乎铁了心一问三不知,也只好将心中疑惑压在心头,只盼早些看到山中的正主,能一吐为快。 好容易盘旋石阶到了尽头,数片连在一起的庙宇楼阁掩在翠意佛光之中,显得那些金瓦琉璃更加夺目耀眼,若不是回头远远仍然可见黑云压住半山腰,就是一副俗念不生的净土世界。 “师父正在佛堂等候,请。” 秀气和尚一伸手,指向一处大殿,说罢竟一溜烟走了,倒像是怕了颜子虚再问东问西。 颜子虚无奈一笑,示意众女门外等候,推门入殿后一股香味扑鼻而来,然而佛堂里却半根香烛也没有,这股让人心神安宁的香气居然是从蒲团上那名和尚身上传来。 和尚听得声响转身站起,一身缁衣洗得已经隐隐能看出灰白颜色。 然而当颜子虚看到这和尚尊容时却吓了一跳,四十上下两眼一大一小不说,塌鼻梁下一颗蒜头鼻向天翻起,幸好一开口牙齿还算齐整没夹韭黄青菜,否则颜子虚真要以为是某个邻家闲人大叔剃光头发披了僧衣在这里扮神棍。 这哪是佛宗高僧模样? “施主看什么,莫非老衲早上洗脸没洗干净,还是刚才撞钟头上沾了林间落叶? 就连一开口,也是市井腔调嘛,连摸头的样子也滑稽无比。 颜子虚愣了愣才说道,“你是撞钟的?” “嗯?施主这句话可大有深意,和尚当然是要撞钟的。” 相传佛宗大德煮酒金身后全身自生异香从此不垢不净,颜子虚深深嗅了一下,确定那股香气的确是从这中年和尚身上透出,这才犹疑的说道,“你是那小和尚说的的师父?” 中年和尚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合什答道,“当然,全山就我和湛然两个,我不是难道他是。” 说着他懊恼无比的说道,“昨天和湛然赌门外坪里落叶数量输了,今天得替他扫地、撞钟,否则我一定亲自下山迎接寿先生苍神木的传人。” 门外落叶?颜子虚想起进来时看到坪里被扫成一堆的枯叶,失笑道,“大师好雅兴。” 既然能说出寿先生和苍神木,那必定是正主没错,颜子虚刚想开门见山说出如何能让玄彩衣残魂入世的请求,哪知这和尚抢先一步说道,“大师什么,我叫龙树。” “原来是龙树大师,晚辈有一事……” “等等,”龙树和尚又一次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颜子虚,“既然提到了,不如我们也来赌一把,还是那个问题,坪里有多少落叶,怎么样?” 颜子虚蹙眉道,“大师不是早已经知道,再赌岂不是摆明我输?” 龙树和尚神情一黯,用颜子虚刚好能听的的声音咕哝道,“你不赌那我也不会回答你。” 颜子虚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说道,“原来大师早知道我的来意。” “那你是要赌罗?” 颜子虚想了想将神念探出,然而刚碰到进来时的那张门,就被一股更浩荡的大力给推了回来,连续三次皆是如此。 龙树和尚看着天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笑得像个市井无赖,那股更为强大的神念显然是他的暗中手脚。 “大师是要晚辈用猜的吗?” 龙树一鼓两只大小眼,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俩是赌,可不是比数数,你以为我昨天是数数不清才输给了我那木头徒弟?” 颜子虚转念一想也是,若昨天龙树用这种办法阻隔湛然小和尚的神念,必定不会输,想着他心念再转,缓缓伸出了一个指头。 “一片?!” 颜子虚摇头笑道,“一堆。” 龙树将眼一瞪,撇嘴说道,“你这是耍赖。” “大师只问有多少,可没问有多少片。” “那我现在问,你不回答也行,外面那个小妮子一回家乡马上魂飞魄散。”龙树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开始抠那颗蒜头鼻,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是否有战利品,明知道檀香金身已经不可能生出半点浊物,他还是抠得无比期待。 颜子虚没奈何的一摆手,“行行行,再赌一次,要是这次我答对了,大师可不能再不认。” 龙树和尚这才停下手来点头。 颜子虚飞快的又伸出一个指头。 “这次又是什么意思?” “大师说有多少,我加一倍。” 不等龙树和尚反应过来,颜子虚抢先一步拉开殿门,只见坪里那堆落叶已经片片飞起,如秋后黄蝶般浮在空中,早已在心里得到颜子虚传讯的惜秀雷站在一旁,笑得温婉娴静。 “大师不会觉得剑在我腰间,我的剑灵就不能把这些叶子每一片都切成两半吧。” 龙树和尚龇着牙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光却趁机在颜子虚腰间的那柄桃木剑上颇为眼热的多看了几眼。 颜子虚趁热打铁挤兑道,“当然大师可以说个很大的数字,不过那样我宁愿认输,最多没有赢家;如果要对一个局外无辜女子出手,大师请便。” 停了停颜子虚又说道,“如果不信,我可以让她演示一下,只是山风已起届时碎叶乱飞,打扫起来的麻烦就不止多了一倍了。” 龙树和尚听罢终于大笑,做捻须状满意的说道,“真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比我那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木头徒弟有趣多了,甚好甚好。我认输。” 颜子虚一颗心放了下来,若是这无赖和尚真的出手制住秀雷不让她出剑,他还真没办法,幸亏这光头大叔还算是有些坦荡,心念转动时他不经意瞧见龙树仰头时露出颌下一根雪须昂然独秀,在几个指头间发出湛湛银光,煞是醒目。 “大师既然认输了,那可以容我说话了吧。” 龙树捻了一会颌下银须后才满意的挑眼瞥了瞥颜子虚,慢条斯理的说道,“不急不急,你要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我还没说我想要什么呢,嘿嘿,只怕你到时会舍不得哦,就像你先前舍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小妮子烟消云散一样。” 第二百三十九章 舍得不舍得(二更)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颜子虚一直都知道,然而烟雨街上那些混混老大都是笑面虎,他和孟罗打得更凶,如今到了龙树和尚这里,才真正知道这个不打不是不能打,而是不好打,何况有求于人?这座山中庙宇一百多个房间,虽然只有两个和尚,但任捡一个颜子虚都不能拿来像前两处试炼之地一样狠心绝意。龙树大和尚不怕打估计真动手也是被打的几率大,小和尚湛然就像老鼠见猫似的整天躲着颜子虚,偶尔碰到也是低头顺眉合什诵佛,然后那身法使得比上山时更顺畅,颜子虚往往是第一个字还没出口,小光头就不见了。 所以,颜子虚很郁闷,每天跟龙树说些不着天地的闲话,得空起意这蒜头鼻就要找他打赌,打赌的东西千奇百怪无所不包,从那棵树上的蚁穴有多少蚂蚁到晚上湛然做的青菜有多少片叶子,颜子虚拿着他头痛无比,只觉得那根消失不见的巨针好像又回来了一般。 这样的情况过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当颜子虚在一颗老树下看着半山腰那片黑云发呆时,龙树和尚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手里拿着个不知名的水果啃得正欢。 “知道那片云里是什么么?” 颜子虚摇头,想了会才说道,“恶人?” 龙树一笑道,“何谓善恶,即便每人心里都有一条线区分善恶,可那根线终究是各人自己画的。” “那为何要关着他们,还日日佛光炼化?” “那些都是来我这里寻找神物传承的人死后留下的执念,之所以是黑色,不过是因为我是白色罢了。炼化更是说不上,这不过是规则之下会发生的事,就像你如果想喝粥,就得出钱买,抢的话老板必定会操棍子打你。” 颜子虚回头看了他一眼,“佛宗不是讲究以身饲虎么,他们要,为什么不给?” 龙树答得很简单,“因为本和尚还没到那种书里的境界。” 颜子虚有些无语,蹙眉道,“我真的弄不明白大师究竟修的哪门子佛法?” “最近在读《大品》、《摩诃止观》、《胜鬘经》,刚看完《十二门论》。”龙树很认真的回答道。 颜子虚从他话里听出一股闲来无事看市井白话小说的味道,无奈的挠了挠眉心,问了句曾经想问湛然和尚却始终找不到机会的话,“禅宗还是密宗?” 龙树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说道,“我叫龙树,你叫我大师,湛然叫我师父,我就是我,有什么区别?” 颜子虚说道,“总算听到了一句像是和尚喜欢说的话了,从这句话看就像禅宗。你别说我着相之类的话,我不懂。” “那你懂什么?” 颜子虚伸手拿过龙树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在尚剩的那半面上狠狠咬了一口,汁水四溢。 将果子还给龙树后颜子虚挑眉道,“我不要懂,我只知道我要吃,你还不是没拦着?” 颜子虚这句话说得似乎有所指,然而脸上却是无辜表情,龙树和尚接过那只被一口咬去半边的果子愣了半晌,旋即大怒道,“你……” 颜子虚笑嘻嘻拦住他问了个让他不得不停止抱怨的问题,“开个玩笑,别当真。你先前说到寿先生送我的苍神木,究竟是什么?” 说着他拿出腰间那把桃木剑左右打量,“一根刻了些字的木头,怎么值得你露出一副恨不得要动手抢的样子?” 龙树和尚一把丢掉那颗果子,露出招牌的鼻孔看人神色说道,“谁说我要抢,我只是觉得落在你手里闲放着可惜。”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蒜头鼻见颜子虚不以为然,试探着说道,“你小子不是想带着那漂亮小妮子回家吗,我教你个法子,你拿苍神木换,如何?” 来了,狐狸尾巴翘起来了。 颜子虚做出未尝不可的样子说道,“一篇《帝京篇?长安古意》而已,你这样急切想要,我倒是好奇了,究竟哪里好?” 龙树和尚见颜子虚似乎意动,赶忙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想必你也炼化过这根死木,根本不行,对吧?” 颜子虚点头,这和尚倒是说的不错。自从拿到寿藏之地的这根门闩,他翻来覆去的把那篇《长安古意》读了无数次,无非是篇写古都繁华的宫体诗,即便有些讽世味道,但跟修行还真是沾不到半点边。那根木头自打被女神青丝收下来后无论颜子虚用什么方法,本命元气喷上去就像是以怀融石,根本没丝毫变化,即便是心血滴上去也看不到那根黑黝黝的木头发生任何变化,正如龙树所说,一根死木。 至少此刻在颜子虚手里是一根死木。 然而颜子虚此刻终于能笃定这苍神木绝对不可能是死木一根,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没找到正确的方法炼化,想到这他不禁有些腹诽,寿先生既然给了自己,怎么就不爽快些把运用的方法也一并教了呢。唉,这就是所谓的神仙手段吧,非得把一件事情弄得一波三折,复杂得很。 “给你,我有什么好处,除了让玄彩衣安然无恙回去九州的方法。”颜子虚开始装模作样心动侃价。 “这还不够啊,那小妮子漂亮得万里无一,你难道不喜欢?” 老奸巨猾啊,颜子虚暗骂一句后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不行,虽然寿先生给了我就是我的,可也许他也能告诉我让彩衣回家的法子,你不肯说那我就找机会问他好了。” 颜子虚说着将桃木剑又佩回腰间,龙树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低头故作沉吟状,哪里能瞒过颜子虚早有防备的双眼。 过了一会龙树和尚才抬头问道,“你不觉得这里跟你前面来的那些地方都不一样吗?那妮子是你在寿藏之地遇到的吧,可她只是一缕残魂,而这里除了我之外,我那木头徒弟你已经见过,他可曾是残魂? 颜子虚听他这一说,回想了一会也觉得有些道理,好奇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蒜头鼻和尚得意的昂起头来,自豪的说道,“因为我佛宗的传承与众不同,而我的这处世界,跟试炼之匙里其他的小千世界相比更为神妙。别的传承神物只能选择给或是不给,而我却有第三个选择,就是要不要变成我。” 费了好大劲颜子虚才勉强明白了龙树的话里意思,疑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让你徒弟变成这里的主人而代替你?” 龙树傲然点头道,“要轮到对于大道传承的理解,谁能比得过我佛宗一脉?寿先生那厮一辈子只能等合适的人来完成传承之道才能解脱这个宿命,我则不同,即便你不来,我也能让湛然最终替我守护这片传承之地,最终跳出约束逍遥自在,不过要花些时间罢了。” 颜子虚听罢忽然觉得这试炼之匙中所有的守护者都不过是一方世界的囚徒,肩负着寻找合适传承者的使命,也无异于被困在了这方天地里,即便是此中主人,但真正修行到界神境界,所在之处一念之间即可成一方世界,哪里会是这般憋屈,脖项上始终悬着一道不可抗拒的锁链。 “那你的意思好像是有了苍神木的助力,你马上就能挣脱你的本尊留下的规则束缚,从此自由自在?”听他说了这么多,颜子虚决定开始主动出击。 龙树犹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颜子虚笑道,“在我看来,湛然小和尚要达到你这师傅的境地替你守护神物,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吧,搞不好天人五衰到头了他还不能帮到你哦。” 蒜头鼻虽然不想承认,可沉默就意味着默认,他忽然有些觉得本已遵守多年的戒诳语这条戒律有些碍眼,更重要的是他的鼻子从颜子虚的话里嗅到了一丝狡猾的味道。 “你的话怎么听起来让我感觉有些怪怪的?”龙树终于忍不住了。 颜子虚叹了口气,掰起手指细数道,“你把你这里的所有秘密,比如下面那处街市、湛然小和尚为何能接替你,还有苍神木的祭炼方法都告诉我的话,我会考虑要不要把苍神木的好处分你一些。” 本以为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后龙树和尚会乱了阵脚,但恰恰相反的是,蒜头鼻不发一语,连看他的神情都是一副小狐狸怎么算得过老狐狸的模样。 “你以为我先前说的舍不舍得是指的寿先生送你的那根苍神木?没错,你既然已经得到了苍神木的认可,我就算杀了你也不一定能得到它;寿先生肯定也是算准了我并不需要得到苍神木,而只需要借用它的特殊功用,所以才不告诉你祭炼方法,卖了我这个便宜人情。你这些统统都猜对了,唯一没料到的是我说的舍不舍得是指你身边的另一样东西。” 我身边的东西?颜子虚忽然心里有些发怵,莫非是指秀雷,然而顺着龙树和尚的目光看去,远处那一片黑云就如同压在了他心上一样,再想起小和尚湛然初见自己时某一刻的奇怪眼神,他心里忽然往下一沉。 “当千?” “不错,正是阿修罗族人特有的阿修罗灵。”龙树转头意味深长的说道,“费了那么大气力,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刚刚才得到的,你舍得吗?” …… …… 【居然写到凌晨两点半,唉……】 第二百四十章 会十八般豆腐的人 龙树回过头去看着远处屋檐下正在有说有笑的三女,又看了看颜子虚的脸色,直接替他回答道,“你舍不得。” 这一次轮到颜子虚无声默认。 蒜头鼻和尚朝着远处夕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了下筋骨,这才舒坦的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你要知道我这里的所有秘密?好。” 龙树和尚掸了掸身上旧僧袍,毫不介意满地坐在尽是落叶的地上,示意颜子虚也坐下,悠悠然的开始说故事。 “据说诸神传承之地起初打造了三千试炼之匙,暗合三千大道之意,每一处都有自己的名字,我这里被取名为千跬之地,虽然宗义跟其他试炼之匙一样都无外乎由进来的人自行选择将来的道路,但佛宗更讲究选择之下深藏的舍得二字。不积跬步,不至千里,不舍,又何来得?世俗普通人一生由数千万次细小的一舍一得组成,而寿命更长的修行者这一生比寻常人得到的多了何止百倍,失去的当然也更多。” 颜子虚将舍得二字在口中细细咀嚼了几遍,竟然真的生出平素体验不到的一种玄妙意味。 “舍得二字本是出自一个名为易的修行者所著的典籍,后来传闻这名修行者修到不破不灭的境界,后世便将他的这本著作称为《易经》,佛宗不过是将舍得精义阐述发挥到极致,就像你先前说过的以身饲虎。” “你进入试炼之地时身上同时燃起三种净心之炎,那一刻我和寿先生都有所感应,本该由你本心自行选择三处的进入顺序,谁料到寿先生竟然利用这一万年由他执掌核心阵眼的权力,优先让你进入寿藏之地,我就知道他是有所图谋。不过事情既然能这么发展,就必定有它的道理在其中,我也不好说寿先生做得对还是不对,只是如果我这里作为你最后一道传承试炼,其实对你来说是最难的。” 和尚说到这顿了顿,再次望向长发垂垂的当千一眼,唏嘘叹道,“你可知道阿修罗族之所以被称为天魔一族,这个名字就是首出我佛宗之口,意思就是逆天行事的魔头。天魔和佛宗,本就是注定的死对头。” 他看着颜子虚笑了笑说道,“要不是你转世,若以前世的你,是决计不能到我这里来的,如果来了,也只会化作一片更为巨大的黑云,被千跬之地的万千佛光禁制生生磨灭。然而你转世后竟然会与这里有缘,偏偏来之前还收服了前世阿修罗刃灵,佛祖还真是摆下一道大难题,或者说是给和尚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啊。” 颜子虚有些不服气的说道,“阿修罗族也是一界生灵,和九州人族并无太多分别,为何佛宗如此看不顺眼?” 龙树呵呵笑道,“你看看,历经拾遗之地后,你果然是有所变化,居然开始替你自己也不愿想起的前世辩解了。” 原来叫拾遗之地吗? 颜子虚还要分辨,龙树和尚打断了他,自顾自说道,“你从拾遗之地出来后,却仍旧保持着自我的那道门闩不肯取下,可见你还没做好准备唤回前世的全部记忆。我倒是挺佩服你,居然宁可放着夺天境界的修行体验不要,倒是忍得住。” 想起识海里最终沉没到智珠深处那张骨面所说过的两次召唤他的机会,颜子虚自嘲的笑了笑,只要召唤,就能获得珍贵无比的修行体验,对于修行者来说这可是仙器都比不上的强大诱惑,我凭什么能忍得住呢?颜子虚无奈摇头。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能忍住?如果你当初选择了接受这份大礼,只怕现在你我早已经站在了水火不容的对立面,哪里能像这样抢果子聊天。” 龙树说着脸色露出玩味笑容,“说到底,我还真该感谢你这种踌躇的性子,要是打上一架,那我再打你苍神木的主意可就难了。” “你总算说了句实诚话,”颜子虚不屑的说道,“反正你要是打当千的主意,就别打苍神木的主意。什么舍得舍不得,越想越头晕。” 龙树一脸坏笑道,“我知道你三个都舍不得,这样吧,我先告诉你苍神木的秘密,然后你再做决定,行不行?” “行,有屁就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真不知道我来你这千跬之地是干嘛来了。”颜子虚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那些街市黑云还有这些庙宇看上去有些门道,其他我还真看不出你是个佛宗传人,和尚不都是自称老衲、贫僧的吗?哪有动辄说我的……” 蒜头鼻再次翻起,龙树挖着鼻孔说道,“文绉绉的你当我写书的啊,累不累?” 回赠了一个白眼后他再次换回说书人的角色,说起了苍神木的秘密。 “苍神木本是天地初开时一株奇木……” 颜子虚听到这句马上打断了他,“冲你这开头,就算不是写书的那也是说书的。” “你小子到底听不听!” “听。” 颜子虚老老实实埋下头,龙树才收回滑稽的怒目小眼,清嗓说道,“关于苍神木的传说很多,有人说它本是天神界八柱之一的碎片入世后长出的无名奇木,六天就将扎根的那颗星辰原核的金石之力吸个精光,暴涨六千六百丈后,万千枝叶均伸展于九天罡风中却丝毫不损,第七天时自行遁破虚空而走;还有人说是被天神界那一世天帝幼子将其收入后花园,做了他最喜爱的那只苍神影歌鸟的鸟笼中那根架木,故名苍神木;更有一种说法是那一世天帝因倒行逆施而被人刺死,天神界大乱,御前第一词臣带着幸免于难的天帝幼子逃离天神界隐居避世,这根苍神木也就随之流落三千世界。” 蒜头鼻说得口沫横飞慷慨激昂,就好像一切都是亲眼所见似的,颜子虚在一旁蹙着眉听完后说道,“这也太扯了点吧?” “怎么,你有意见?”龙树和尚夸张的凑过脸来。 颜子虚赶忙摆手道,“不是说你,我只是觉得这苍神木既然六千六百丈,那只苍神影歌鸟如果要站在它上面,这鸟得有多大,鸟笼得有多大,而天帝的后花园又得有多大啊?还是它经过了天帝幼子这第一任主人的祭炼才变得这么小?” 颜子虚举起手中的桃木剑,剑刃上苍神木一片青黑,上面那篇五六百字的《帝京篇?长安古意》几乎小到了肉眼难辨的地步。 “寿先生当年也说这根苍神木他也只是能祭炼到随心大小,其中似乎自有精魄神气,不容他人染指,他让你小子借助自然女神神物青丝收了这根木头,想必也是顺水推舟的打算,毕竟自然女神才是能入天神界的存在,寿先生的本尊可没这资格。” 颜子虚见龙树将这木头说的神乎其神又极其难搞,不由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大师,你爱说话不假,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些除了那只大鸟和大鸟笼的故事我有些兴趣,其他都是废话。照你的说法,这木头始终不肯认主,没准就是在等天帝幼子,它的旧主出现是吧?” 龙树和尚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道,“我可没这么说,虽然你是天帝幼子转世的可能性很小,毕竟你前世是好斗的阿修罗族嘛,不过我也不能随便说你不是,毕竟年轻人留点希望还是好的,说不定你就能祭炼了这根苍神木呢?” 又是一堆废话,颜子虚无奈的说道,“拜托,快晚饭了,尽快说重点,我该用什么法子才能祭炼它?” 龙树和尚一听反倒不急了,“你居然,居然喜欢吃湛然煮的青菜豆腐?” 他一脸不可置信,颜子虚砸吧了一下嘴答道,“我在家乡时就是个吃货,不,应该说是个美食家,虽然你那木讷徒弟手艺稀松,不过对于一年多时间就吃过一锅不带任何调料的清水鱼汤的人来说,他昨天做的那两盘青菜、豆腐已经算是美食了。” 见龙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颜子虚想到什么又补充说道,“其实辟谷是修行者的一大损失。” 颜子虚言之凿凿的样子让龙树很是无语,不禁摇头道,“你这种连口腹之欲也舍不得的家伙,居然能突破无矩,我还得跟求着你似的告诉你这根绝世神物的祭炼方法,真是没天理了。” 一提到吃就觉得腹内馋虫作怪,颜子虚想着也不必急于一时去追问苍神木的祭炼方法,于是揉着肚子丢下龙树和尚就往厨房走去。 “你还真要我求你你才肯听啊?”龙树在背后欲哭无泪的大叫道。 颜子虚头也不回的甩了甩手,大声答道,“趁着你那徒弟没把所有豆腐糟蹋完,我去挽救一下它们。要知道在我脑子里,豆腐可是有十八种精妙做法的美味食材。” 十八种……龙树嘴角抽动了几下,不禁心想这家伙还真有些富家子弟的脾性,连块豆腐都要弄出十八般武艺来,再想到自己说他是天帝幼子转世可能性很小这句话,不由得笑了。 颜子虚,你要真是,我才吓一跳呢,即便你那前世,也够禁忌,够惊世骇俗了。 …… …… 【今天发生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影响我今后人生的抉择,所以更新慢了些,明天会加油,求支持。】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三管齐下 看着各色不同做法的豆腐被众女流水般端上来,龙树和尚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最后颜子虚犹如顶级大厨登场,后面跟着的是垂手低头的小和尚湛然。 龙树说道,“一二三四五……你小子是跟豆腐有仇啊,十二盘菜里都放豆腐?” 颜子虚叹道,“可惜存货不够做十八样菜。” 小和尚湛然讷讷说道,“师父,明天我得下山买豆腐。” 众女嬉笑着动箸,吃得不亦乐乎。 龙树和尚迟疑着选了一盘极可爱的熊猫抱竹,一吃才知道那熊猫就是豆腐,竹子就是青菜,颜子虚见他不敢相信的样子,叹口气说道,“你出家前一定是个天天在家吃方便面的,雕功好些就能让你这副丢脸表情。” “你这些都是用豆腐青菜做的?” 颜子虚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幸好你后山菜园子里存货足够。” 龙树下箸如飞,开始每样菜都蜻蜓点水一番,引得玄彩衣和当千一阵侧目,蒜头鼻毫不在意,只是不住感叹,“白鹭是豆腐,云中白龙是大白菜,红鲤是红萝卜,真够厉害的,居然都在不失素菜本味的同时还都做出了一股肉味。”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龙树吃得上瘾,一盘盘菜试过来,嘴里不住啧啧有声,“这盘白羊做得太绝了,居然跟真的羊肉一样,对了,那两盘青菜豆腐怎么那么平淡无奇,看上去就跟湛然做的一样?” 龙树嘴里塞得鼓鼓的,不解问道。 颜子虚这才拿起筷子指着那盘白羊说道,“我话没说完你就性急吃,这羊皮虽然是豆腐……”说着他用筷子掀开豆腐指着下面的羊肉,“……这肉就真是羊肉了。” 龙树表情犹如有人在他嘴里同时塞了十斤黄连,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两盘青菜豆腐本就是你徒弟做的,这十个菜本来就是是我给自己和她们做来尝鲜的,你……”颜子虚做出无辜的神情,“……是不是太饿了?” “臭小子!!!” 龙树大怒,然而见颜子虚毫不心虚的自顾夹菜,而一旁的小和尚湛然一副了然的样子筷子只在那两盘青菜豆腐上转,其余十盘菜根本不碰,顿时如戳破了的皮球般泄了气,哀嚎道, “湛然,为师要你何用,要你何用啊。” 闷头扒饭的小和尚这时站起身来讷讷问道,“师父,要水漱口不?” 颜子虚忍住笑正色说道,“晚了,得洗胃灌肠。” …… 晚饭这个插曲过后,一片橘色夕阳光辉之下,颜子虚走到坪前那棵老树下正生着闷气的龙树和尚身旁坐下,递给他一个洗净的鲜果。 蒜头鼻愁眉苦脸的看了看,最终还是一把夺过,狠狠的咬了一口。 “你小子这样做就不怕佛祖拿雷劈你?” “人是铁饭是钢,我吃饱了才能禁得住你那些早替我准备好的考验。” 龙树忿忿说道,“你早已经无矩,我这里天地元气又不比寿先生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足够你用了。” 颜子虚也掏出一个果子啃着,语焉不清的说道,“不是肚子的问题,吃好吃饱我才有心情。” “你哪里弄来的羊肉?”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说道,“上山前那处街市有卖,我好奇是不是真的羊肉,所以带了一块上山试试。真没想到你这千跬之地居然跟世俗一样有羊肉卖,想必那些小摊上卖的布料、水果也是真的了?” 龙树自得点头,忽然想到一事,“你有钱买?” 颜子虚挠头问道,“你这里的钱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当然没有,我让当千去赊的,交代了你徒弟明天下山去付帐。” 龙树当然知道这个赊和偷是同一个意思,不由得摇头说道,“佛祖真的会被你气死。” “第一我不是佛门弟子,再说了我有借有还,管账的都不说什么,你倒是介意了。” 龙树不禁摇头说道,“那你可知道湛然得用什么付账么?是功德值。千跬之地没有真实的货币,这里的货币就是功德值。” 他一指在万道晚霞中显得格外突兀的黑云,说道,“要离开千跬之地很简单,只要使用功德值能消去那些执念映射而出的黑云,就自然能离开。” 颜子虚问道,“那些黑云不是在被佛光炼化么?” 龙树和尚摇头道,“佛光只是起到禁锢和牵引的作用,你上山那时卖布的老板心中起了一丝攻击湛然的念头,就会被千跬之地无所不在的佛光感应并将这股念头如实反映到那团乌云中,日后他若要离开,就得耗费更多功德值。“ “功德值到底体现在哪里,要知道钱币都是有数的,你这玩意怎么核计?”颜子虚不解问道,“再说了,我看到街市上那些人都是魂魄,并不是真实人身,他们的肉身在哪?” 龙树和尚说道,“死了哪里还有肉身,你看到的不过是以前进来的那些有望得到传承的人死后留下的魂魄罢了。那方街市,是千跬之地的死关所在,别人都从生关进来,死后魂魄滞留死关,偏偏你这个怪胎是个颠倒的,从死关闯了进来。” 生死关吗?颜子虚正在疑惑之际,龙树和尚将手望他肩上一搭,一股神念透体而入,将他的魂识一裹后冲天而起。 再转念间,颜子虚只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离地面数千丈的高处,看着脚下两个人坐在一棵叶子落了一半的树下,如蚂蚁般小的可笑。转目四望,他才发现身处的那座山脉蜿蜒如长蛇,而自己来时那片黑云笼罩下的街市在山脉这边,与其对应还有一处所在被白雾挡住了大半景色。 一黑一白,一阴一阳。 颜子虚在高处才看出来几分端倪,并不大的千跬之地倒像是黑白双目的两尾鱼首尾衔游,恰好被中央散发出冲天佛光的山中庙宇隔开。若有所得之际,眼前景色一换,转眼间又回到了老树下自己的身体里。 “别看我,刚才只是警告你下次别再用晚饭时的伎俩耍我,否则我要抽出你的魂识只是抬抬手的事,你可是在我的地盘里呆着。”龙树和尚再次得意的说道,“除了你那柄仙剑让我有些棘手,十个天魔刃灵来都是捏死的份。” 颜子虚挑了挑眉,“那你干脆捏死我抢了苍神木嘛。”一副有恃无恐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龙树大怒道,“真不知道你这无耻惫懒的性子,怎么会得了九州的佛宗经义,还融入了那柄仙剑里。” 颜子虚想到智生和尚在无矩破境时一晃而过的情景,心里黯然,然而脸上却做出得意的样子说道,“你可别又说佛祖瞎了眼,先前连肉都吃了,再说这种大逆话被雷劈的可能就是你而不是我了。” 见龙树撇了撇嘴却没能说出话来,颜子虚见好就收,拍了拍蒜鼻大师的肩头说道,“好了好了,终归我还是在你手里捏着的。天也不早了,你快些将苍神木的解禁法子教我,晚上我好好睡一觉,明儿赶早就开始做事。” “很简单,如果你舍得那柄天魔刃,就按其他人的法子,入生关,消业障,除死关,磨执念,对于你来说,只要将凝集了佛宗宏愿的仙剑斩下去就行,不难。” 颜子虚说道,“我只想保护身边的人,可没许下什么佛宗宏愿,你别拿漂亮幌子忽悠我。你老实说,当千在生死关里会怎样?” 龙树说道,“她是天魔刃灵,佛宗视天魔为头号死敌,她进了生死关,你说会怎么样?” “说具体点。” “天魔刃灵是天魔一族修行途中所有修行障碍的具象所化,修行中破除的困难越大,最终凝结的天魔刃也就越坚不可摧,你小子怜香惜玉,又不肯回复前世天魔时的修行记忆,无论是仙剑还是天魔刃都没有沾过血光,自然不知道天魔刃真正的威力。九州世界七百年前被天魔刃斩杀的修行者下场之惨,你以后自然会知道,我也懒得跟你细说。”龙树和尚抠了抠鼻子,继续说道,“你那黑衣小妮子一入生死关,必定会生出比那团黑云大十倍还不止的执念障,要不要用那柄仙剑去斩,就看你自己了。” 颜子虚怒而起身道,“死和尚,说到底你就是要我用秀雷去打当千?!不干,打死我都不干!这已经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 龙树和尚不以为然的说道,“若你在拾遗之地得到前世刃灵后还选择回复前世修行记忆,那现在你早已经不得不这样做了。算你运气好,现在我还有另一个法子,不过以你这脾气,我突然不想告诉你了。” 颜子虚马上软了下来,一番软磨硬泡之后,直到答应这蒜头鼻今后所有素菜都按今天的水准做,不能沾荤之后,龙树和尚才一副勉强接受的样子说道。 “你小子既然想左拥右抱,那就只有一个法子,只是这个方法,实在是有些难度,其实也就是苍神木的祭炼法子。” “快说快说。” “苍神木既然需要星辰原核中的土之力才能复原本来神通,我倒是可以将这千跬之地借你,任它吸纳,不过一旦它恢复本来,降服可就得靠你自己的本事了。至于你想要带着昔我仙剑,当千魔刃,还有玄彩衣那个小妮子安然无恙走出千跬之地,就得让她俩趁着苍神木吸纳千跬之地的本源净土时,分别靠自己的本事成为生死关的阵眼。当你降服苍神木之后只要再通过我的考验,我自然算你完成了神物传承,不但会将千跬之地神物送你,还会用佛宗之力包裹玄彩衣残魂,让她平安无事的随你回去九州。” 一口气说完这些,龙树和尚喘了口气,歪着头说道,“怎么样?” 颜子虚听得龙树和尚这一说,不由得好奇的问,“都是我的好处,你的呢?” 龙树和尚眉头一皱,“你小子怎么这么重的防人之心?都是你的好处还不好么?” 颜子虚呵呵一笑,“我怎么觉得你的好处更大,本源净土都送出来了,哪里能是亏本的生意。” 蒜头鼻难得一见的合什诵了句佛号,随即无奈说道,“苍神木是去过天庭的神物,在这三千试炼之匙里算得上一等一的传承了,不然寿先生又怎能在传承开辟之初就坐了第一顺位,控制核心一万年之久。这木头在天神界和那苍神影歌鸟一起呆的久了,早已互通了灵念,你小子若是气运足够,说不定能凭借苍神木找到那消失已久的影歌鸟,又是一桩天大好处……” 颜子虚打断了他的述屈,一字一顿的重复道,“说你的好处。” 蒜头鼻暗骂了一句臭小子后只得坦白道,“苍神木去过天神界,又因天帝幼子的缘故呆在天庭多年,如果内里还侥幸保留有一丝天神界至高无上的统御之力,那必定会被本源净土感应到,对于应对不久以后劫世中的天人五衰应该更多一分把握……” 颜子虚看他说到最后言之切切不似说谎,却还是不放心的补了一句,“就这些?要知道隐瞒也是一种欺骗。” 龙树一翻白眼道,“少拿男女之间的话来套我,沾荤已是破戒,再诳语的话,一日两错佛祖真会拿雷劈我的。” 颜子虚想了想说道,“原来,佛门和尚在生死关头也想的是如何保命而不是济世。” 龙树眉毛竖起就要拿手敲颜子虚的头,被他躲过后忿然爆了句粗口,“劫世啊,要是传承都没了,还济个屁的世啊。” 颜子虚嘿嘿一笑,点头道,“没错,大家都死了,济世有个屁用。” 说着他朝着龙树点头示意,转身就走。 龙树被这句话弄得有些丈二和尚,初听像是讽意,再想却又不像,再一寻思后,和尚的面皮渐渐变了颜色。 这小子根本就是在骂人。 转念一想,龙树又一声唏嘘,这年轻人前世那番举动暂且抛开不论,这一世居然又同时沾惹了仙剑魔刃,还跟自己的佛宗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干系,引得寿先生近乎露骨的将苍神木都送出去了,卓世炎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插不上手,居然从他兄弟那头想办法套近乎……也难怪,自然女神这种超乎自己一筹的存在也早早埋下伏手,青丝相赠,哼哼,这要是放在俗世里该算定情信物了,可惜自己怎么也只能算到他的前世,再往前就是一片模糊,想必就是被人故意遮住…… 想到这里,他打定主意般微微一笑,跟在颜子虚后面也晃进房去。 【白天忙死,一个字没写,先发一章四千字的,还在写。】 第二百四十二章 神木已立,龙树当死(上) “我不相信他。” 还没等颜子虚开口,厢房里聚于一处的三女中最心直口快的玄彩衣说话了。 “我以为这句话该是当千来说。”颜子虚苦笑一声,“不过我也知道他一定还有些事在瞒着我,不过他不说,我也没办法掏出来。” “我不喜欢和尚。”眉间那颗痣殷红如血,当千这句话完全是不讲道理的感性判断。 颜子虚点点头,看向秀雷。“你呢,她俩都表态了,你不妨也给我个建议。” 秀雷看了一眼当千,说道,“我有把握在生门里走一趟,毕竟我身上还留有一丝佛宗气息;但她独闯死门的话,你若不肯让她随你一起完全恢复前世记忆,我只怕会凶多吉少。” 颜子虚苦恼的抱着头想了半天才说道,“我既然肯劈开这道锁,自然不会对锁着的东西还心存忌讳,只是我心里总觉得现在不是打开那个抽屉的时候。” “为什么?”当千问道。 颜子虚呆呆看着桌上那盏油灯,直到火苗跳了一下才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修行的天才之类的事情,可事实正相反。在现世时好不容易入圣阶,也就是你们说的洞玄,结果就掉到了九州世界回不去了;折腾了半天在书院好不容易拿回洞玄境界,结果还白得了昔我剑稀里糊涂入了至虚,又被推做云州密使到四师兄那里做说客,然后不知怎么搞得让缨柠那小丫头看上送了青丝神物给我,最后逛一圈海族潮市莫名其妙入了无矩,紧赶着来到诸神战场才知道这里根本就是神物传承之地,于是又得了你们作伴,完整的惊神甲更是让我看到了夺天那道虽然现在是遥不可及的大门。每一次破境都来得太快,之后必定会有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在等我,这样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说实话,我真有些后怕。” 三女都若有所思,玄彩衣随即坐到他身边来挽着他手臂轻声说道,“你都是无矩了,秀雷也说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值得你出剑,我们都陪着你,还怕什么?” 颜子虚笑笑摸摸她的头发,摇头道,“要是缨柠在,一定会说我是在显摆。其实我只是担心这些随时能取回的修行体验和回忆,又会把我带到什么不可预计的境地里去。我感觉我那前世,一定有某个秘密,一旦揭晓,只怕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如果要走,也得把前面那些欠的债都还了才行。” 秀雷说道,“你真的已经决定明天就按龙树和尚所说的法子去祭炼苍神木?” 颜子虚郁闷说道,“难不成让你们三个女孩子家在和尚庙里一直住下去?” 秀雷和当千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唯独玄彩衣听到女孩子家几个字脸上一笑,抓颜子虚的手抓得更紧了。 “当然,你们两个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勉强说道,“比较独特一点的女孩子。” “我不独特?”玄彩衣自打恢复本来意识后,越来越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颜子虚倒也欢喜,见她正色问道,颜子虚眼睛在她精致如画的面容上溜达了一圈,忽的沉到胸口双峰之上不怀好意的打着转,随即视线平移,又去当千腰间那道惊人弧线上坐了趟过山车,刚要去秀雷身上看看风景,却被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狠狠瞪了一下,顿时蔫下来,讷讷道,“都独特。” 玄彩衣微红着脸扑哧一笑,走到秀雷身边抱着她的肩膀说道,“原来你最怕的是秀雷。” 颜子虚干笑了两声说道,“我是担心她哪天一时冲动学和尚的剃光头发做了姑子不肯搭理我了。” 秀雷反手挽住玄彩衣淡淡笑道,“要是我真这样了,你怎么办?” 颜子虚怎会听不出话里如有若无的试探情意,很认真的想了想才说道,“你不还俗,我就让佛宗断了传承,看你去修哪门子佛。” 秀雷难得的嗔了他一眼,颜子虚心头一松一紧,少年时的心情又回到心头,摆出一个大字往身后床上一倒,双手撑着脑袋惬意的问道,“本少爷今晚要放松心情,有哪位肯委身相陪的,速去洗漱梳理,别让本少爷久等啊。” 三女哑然失笑,彼此对视交换了眼神之后,不约而同的相携出了门,临走时更是个个眼波盈盈,连平素浑身透着冷厉味道不苟言笑的当千也妩媚的送了一记秋波过来,看得颜子虚心头大动。 不会三个都打算来吧,那要不要先定个顺序,还是干脆大被同眠? 迅速在床榻上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帅的姿势,不时调整手脚位置以消除内心激荡的期待感时颜子虚已经神游天外,彩衣已是绝色,当千的身姿无双,秀雷那股冰清玉洁的味道更是能让男人满身充斥着征服欲望。不着调的胡思乱想的同时,甚至自我辩解道,这里已不是人间,身为男人做些天上人间的荒唐事也不为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硬生生掐灭,三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哪里能这样比喻,该打! 他轻轻拍了自己额头一记,旋即又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旖旎情景弄得痴痴笑弯了嘴。 然而直到油灯那团火苗烧到跳了两下不支倒下,身上托腮而立的手臂已经微微泛酸,透窗而入的月光将油灯的长影转了个九十度,床榻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眼前的事实无情的让颜子虚想起了一个孟罗很久以前就跟他说过的一个蹩脚比方。 要吃肉,就得伸筷子去碗里、锅里甚至栏里夹;哪怕塞满一嘴,细嚼慢咽还是囫囵乱吞就是自己的事了。 幽幽叹了口气,颜子虚起身坐定摆了个五心向天的冥想式子,磕着牙关自言自语道,“早知道直接咬住不放才对。” …… 第二天很早起来,正在扫落叶的湛然和尚一见颜子虚马上抄着扫帚避开,颜子虚也不捉弄他,而是看着院中摆了个古怪姿势似乎是在晨练的龙树和尚嘲笑道,“这算哪门子佛宗神通,姿势忒难看了点吧。” 收起高高蜷起的右脚,龙树和尚揉了揉蒜头鼻,笑容诡异的反问道,“昨晚没睡好?一张口就夹枪带棒的。” 颜子虚拍着胸脯说道,“好得很,不比某些人耳朵竖了一晚,累不累?” 龙树嗤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耳朵竖了一晚。” 颜子虚走到他身边看着远处那轮晨日反唇相讥,“你又怎么知道我没睡好?” 龙树做出休战的姿势摆手道,“行行行,你睡好了最好,祭炼可不能中途叫停,你还有什么体己话没说完的,赶快去交代了,我们早早开始。” 颜子虚没好气的抽出腰间昔我剑,一弹桃木剑身,那根青黑的苍神木顿时脱体而出,化作一根七尺来长的四方木在空中上下浮沉,散出幽幽光芒。 “那边两个小丫头就别不好意思躲着了,各自选定生死关门吧,只要苍神木开始吸纳净土本源之力,生死关必定会削弱三分,你们三个能不能各自度过考验回来,就看各自实力和造化了。” 龙树和尚也不犹豫,手中反复结出法诀,连连打入佛堂前这块土坪,一阵阵佛力随着法诀从地底透出,仿佛有一道禁锢着无边巨浪的闸门正要被打开。 地上一个方圆两丈大小的圆形光斑骤然出现,随着龙树不失时机并指一点,翻腕间,一条汹涌狂怒的佛光光柱从圆斑中脱颖而出,如白龙般穿过浮在空中的苍神木,直奔天穹而去。 一刹那间,苍神木上传来阵阵吟诵之声,那篇《帝京篇?长安古意》逐渐浮现在苍神木上,字字泛出浩然正气,渐渐不敌那佛光如冲天长河般的冲刷,慢慢淡去光华。 颜子虚不禁露出佩服神色,要知道当初这篇文字反击之力有多大他是亲身领教过的,此刻却在佛光冲洗之下显露颓势,这么说来这道下细上粗如漏斗般的光柱该有多大的威力,一眼便知。 龙树见他有些入神,保持手势大喊道,“这不过是苍神木皮毛一般的力量,待会文字威力消去你就能见到苍神木的真正威力了。” 颜子虚见他浑身缁衣猎猎飞舞,土坪上那些泥尘正逐渐被卷入天空,更别提湛然小和尚扫拢到一堆的落叶,早已不知被卷到哪里去了。没一小会,地上泥土尽数卷去,露出下面真正材质来,莹白如玉的方砖上每一块上都刻满了复杂图纹,似图似字,不同于倒薤体,更像是用云篆刻写的佛家精义梵文散字。一眼扫去,这庙前土坪泥尘之下,竟然藏了一座早已布好的大阵。 “不用发呆了,这百里山脉的泥土上虽然种了树木修了庙舍,但下面却都是玉石阵符,待会净土本源之力就要激发苍神木的反扑了,你让那两个小丫头赶快去生死关上空等着入阵。” 龙树唯恐颜子虚听不到似的大叫大嚷,不等颜子虚说话,两道人影已经腾空而起,一黑一白各自朝着相同颜色的两处云层扑去。颜子虚没去看秀雷,而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当千飞驰而去的那团乌云,云中各色狰狞脸相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更发丑陋险恶。 待苍神木上最后一个文字印迹渐渐淡去,一声轰然巨响响彻整条山脉,苍神木终于被触怒到不可侵犯的威压般爆出滔天气息。 倒卷天际的无边佛光中一缕青黑影迹迅速由小变大。 一声凤鸣声中,七尺苍神木迎风而涨。 眨眼百丈。 须臾千仞。 那道显然是大阵阵眼的光斑瞬间被一根充斥天地的无边巨木牢牢堵死,而似乎无孔不入的佛光顺着参天巨木内部遨游而上,苍神木青黑的躯干上顿时清晰显露出丝丝缕缕的木纹筋络,无数佛门禅唱声从树中顽强传出,倒像是树里坐了无数和尚一齐开腔诵经。 已经完成引导的龙树和尚这才收了手印法诀,抹了一把额头细汗,感叹道,“接下来就看苍神木是不是能胜过那一捧净土了。” 颜子虚起初没在意,然而再一想顿时大怒道,“你这死和尚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什么叫是不是能胜过?” 龙树自知到这这会也没有再隐瞒的没必要,尴尬一笑道,“这坪下三尺埋的是一捧本源净土,也是堪比天神境界的一位佛宗大德将掌中一界佛国耗尽毕生心血精炼而成,虽然我不能发挥其全部力量,但这苍神木却不同,堪堪能激发诱导出净土全部威力与之匹敌,依照现在的情形看,还不知道谁胜得过谁。” “要是我的木头输了呢?”颜子虚恶狠狠的加重了“我的”这两个字。 “输的可能很小,土生木嘛,再说苍神木天生就能吸纳各种土元之力,持久战的话我必输无疑,再说两者僵持时间越长,你那两个小丫头破关出阵的机会也就越大,不是么?” 颜子虚这时哪里肯信他,只是冷哼了一声。 自知理亏的龙树揉了揉蒜头鼻,讷讷说道,“即便被佛光洗炼,最多你手头多了一件佛门至宝,也不亏啊。” 见颜子虚作势要打人的样子,龙树赶忙说道,“先前苍神木里一声凤鸣,想必就是那苍神影歌鸟一缕灵念所发,由此看来,苍神木里有很大机会也残留着天神界甚至天庭的法则之力,只要那丝力量显出,本源净土必定不敌的。” 颜子虚面沉如水,反身问道,“怎样才能让彩衣魂魄离开这诸神之地而不灭,你可以说了吧。” 龙树一指苍神木,“快分出胜负的时候你再去阵眼,必定能看到最精粹的土之力或木之力,随便取一丝出来,足够让你的心上人的残魂穿越试炼之匙的边界时不受任何伤害。” 颜子虚直盯盯的看着龙树说道,“这次你最好不要再耍花样。” 龙树刚要说话,却见到苍神木里碧影连闪,本是直插天际的一根光溜溜的巨木,这时却在末端生出变化来。颜子虚和龙树都是眼尖,抬眼看去只看到无数枝桠从极高处渐渐萌发,赫然已是枯木逢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本源净土便开始凸露颓势,显然已经败了。 龙树和尚见到这番情景神色黯淡,双手合什唱诵了一声佛号后竟然不再搭理颜子虚,跌坐在地上自顾入定了。 颜子虚心里大喜,也不去管龙树和尚,神色紧张的盯着阵眼中的苍神木,只待时机一到便要去取那丝真木之力。 …… …… 【把龙树写死,好不好呢?这顿时间注定白天忙死,所以只能保证一更,不过字数保底4k以上,不再做2k党。力争一周能爆个两三天。】 第二百四十三章 神木已立,龙树当死(下) 土木之争,却引得千跬之地处处风声阵阵,直耸入云的苍神木占据上风后更是得势不饶人,搅动得千里云涌雷动,就像天被捅了个窟窿似的,一个巨大的漩涡在颜子虚头顶渐渐形成,似乎要将千跬之地尽数吸卷进去,但苍神木上长出的无数翠绿枝叶在风云漩涡里昂然伸展却丝毫不为风所动,宛如铁打的一般。 颜子虚看得啧啧称奇,入神之际背后传来一句微弱的话语。 “我已经抗不了多久了,你到底还要看多久的风景?” 回头看去,龙树和尚汗如雨下,像被大雨浇过似的有气无力勉强抬眼,眼中神光影影绰绰像将灭的残烛,哪里有五境之外高人的半点风采。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只怪和尚我没想到这根烂木头发起威来这么厉害,这么快逼得我全力抵抗。”龙树和尚一边苦笑一边结印,双手五指皆瑟瑟发抖。 “你,你本身即是佛门净土?”颜子虚见他狼狈模样顿时心头恍然大悟,喃喃说道。 龙树咳了两声说道,“你总算看出来了,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苍神木胜了吧。本以为即便我生死道消,至少能引出那丝天神界法则之力,可现在的情形看来,这根烂木头实在霸道,能不能抗到两个丫头出来都是问题了。先前隐瞒你这么多,让你以为这本源净土只是我的一件身外神物,无非也还是因为我佛宗和天魔多年纠葛,不便细说而已。” 颜子虚见他汗出如浆,将身上缁衣浸出大片大片的黑色,本是四十多岁模样现在看来像是忽然老了十多岁,脸如金纸连半点血色也看不到,心中暗叹了一声,说道,“要我怎么才能帮你?” 龙树和尚凄然摇头,说道,“这个最坏的结局其实也最为干脆,玉成好事总比被让你笑佛门之人不懂以身饲虎要来得好。我替佛宗镇守千跬之地多年,这样消失也不算辱没了宗门使命。” 说着他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屋檐下,小和尚湛然抱着扫帚像是被吓破了胆似的缩在柱子后,陪着同样看着天空入神的玄彩衣一起仰头发呆,此刻却像是感觉到龙树和尚的召唤一般,丢下扫帚缓步走来,衲衣飞舞猎猎作响,倒也有几分从容洒脱味道。 “还以为让你借助净土本源之力激活了苍神木,就能把千跬之地留给笨徒弟,我从此自由自在云游大千,没想到却连本钱都要搭上了。”龙树敲了眼湛然,有些不忍的说道。 小和尚似乎知道师父要说什么,要做什么,脸上也不见有什么表情,反而显得比龙树更加平静的说道,“徒弟愿帮师父。” 龙树笑笑点头,湛然小和尚也不再多说,盘膝坐在龙树对面,秀气眼睛一闭,一枚光团团圆融融的光华便从他眉心飞出,射入龙树和尚口中。颜子虚瞧得真切,那枚舍利子状的东西一飞出湛然的身体,那身衲衣立刻往地上一塌,小和尚整个人随即不见。 龙树的精神似乎好了几分,睁眼朝颜子虚说道,“前世舍利已经被苍神木吸纳了七七八八,和尚我连来生舍利都赌上了,三生舍利全押在你一人身上了,想必无论是寿先生还是卓世炎,都没我佛宗舍得本钱吧。” 龙树自嘲一笑,抬手一掐法诀,将苍神木周围的冲天佛光生生打开一个一人多高的通道,说道,“想清楚了就去吧,你也说过我不像真正的和尚,小心我后悔。” 此刻苍神木已经变成一棵疯狂吸纳净土之力的摩天巨树,高空中无数枝叶层层叠叠像是一面无边大伞被撑开,即便湛然和龙树合体也不能将他衰老的速度延缓分毫。颜子虚自知龙树已经拖不了太多时候,朝着屋檐下的玄彩衣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安心在这里等候,他又感应了一下两尾阴阳鱼眼处秀雷和当千的情形,龙树又出声道,“快,到时候了。” 话音未落,一道拖着七彩星光尾翼的黑影从苍神木中振翅飞出,一道清脆的凤鸣再度响彻天地,疑是苍神影歌鸟灵念的黑影终于现身。它绕着苍神木飞旋了一圈后,漆黑鸟目扫过脚下众人,最后竟然一振翅拖出长长的星辰碎屑般的华丽光芒扑向最边上躲着的玄彩衣,霎时钻入她身体不见。 吓一跳的颜子虚刚要问玄彩衣是否还好,龙树和尚抬手挥出一道柔和之力将其拉住,气结说道,“影歌鸟灵念选择栖身之主而已,大好事你怕个屁啊。千跬之地都要毁了,你还不去做该做的事!” 说着一巴掌将颜子虚打得横飞出去,跌进那道佛光通道中。 本来以为苍神木里会是别有洞天的另一番景象,然而站定身子看时,左右都是一片雾茫茫而已,虽不是云淡风轻,却也没有千跬之地天崩地摇的动静。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不远处,看着面前一小堆泥沙中的一颗小嫩苗痴痴发呆。 颜子虚走过去蹲下看了看那棵小苗,刚要伸手去摸摸那两片实在嫩得可爱的绿叶,少年抬起头来问了一句,“你是谁?” 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就让颜子虚吓了一跳,本来就是雌雄难辨的清亮声音,再一看那副精致的面容,习惯拿身边熟识的人来做比较的颜子虚经过一番比较,最终的结论是这少年和玄彩衣不分轩轾,一句话形容就是漂亮得不像话,最奇妙的是一旦你觉得漂亮得太过于阴柔时,眼睛偏就能从眉头、嘴角看出几分阳刚来。 “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颜子虚更为好奇。 少年一蹙眉,坦言道,“老师不让我说,他说只有我忘记自己的名字才能活下去。” 莫非他是龙树和尚说过的上任天帝的幼子? 苍神木、影歌鸟、少年,三者被某种联系串在一起,颜子虚眼角跳了跳,小声试探着问道,“你是影歌鸟的主人?” 少年没摇头也没点头。 颜子虚见少年又看着那堆泥沙中的小苗发呆,便指着问道,“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没关系,你为什么会在这根苍神木里我们以后再说,我只想知道我现在要怎么收服外面这根已经长疯了的大树,不然外面那和尚被吸成人干我实在不忍心。” 见少年不答腔,颜子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说得有些不清不楚,我再详细说一遍。” 少年却好像完全听懂了似的抬起头来说道,“五百年佛前龙象,一朝众生牛马,他命该如此。” “哎,你这因果论说得挺溜的啊,不过太没同情心了一点吧。” 少年抬起头来问道,“老师走了,现在我的鸟儿也走了,如果你同情我,能帮我把他们找回来吗?” 颜子虚有些语塞,挠了挠眉头摇头说道,“你这一说,的确好像同情并没太多用处。” 少年又看了一眼颜子虚,说道,“我可以把苍神木送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让所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要离开时你不能阻拦我。” “就这么简单?”颜子虚反问道,“你不怕我出去反悔?” 少年点头,富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颜子虚道,“你的将来已经够复杂了,我不必再画蛇添足,想必你也不想。” 颜子虚看着少年故弄玄虚的神态,低声咕哝道,“就知道会这样,人不会有事,但却会牵扯出无数麻烦事在后头紧紧跟着。不过如果你真是那个人,只怕未来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我的确没兴趣牵扯进去。” 一想到这少年的身份以及所牵扯到的都是天神之上的争斗,颜子虚就有些心里发怵。 没在乎他碎碎念叨,少年将地上那捧泥沙以及树苗交到颜子虚手中,解释道,“有时他人看来无比困难的事情,其实做起来易如反掌。” 正好奇这少年为何能将那一捧泥沙一颗不少的交到自己手中时,少年示意他看自己的手。 尽管双手紧紧捧住,可是那些泥沙仍旧不受控制的从指缝里悄悄滑落,越用力,则落得越多越快。片刻功夫,颜子虚手里就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小苗。 一丝明悟在颜子虚心头升起,看向少年时,少年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微微点头说道,“你捧不住这些泥尘细沙,也就不能阻止苍神木将净土本源吸纳干净,外面那个和尚其实早知道了这个结局,他送你进来,也许只是不想面对分离的结局吧。” 不祥的预感袭来,颜子虚刚要说话,就见到眼前这片迷雾顿时散去,再回到龙树和尚跌坐的那片玉符大阵中央时,不知道何时已经脱离开生死关的秀雷和当千正拉着玄彩衣的手急切的等着他。 四人的目光再汇聚到一块时,千言万语此刻都不必多说。颜子虚低头再看紧紧握住的掌心,本是一棵幼苗却变成一把熟悉的桃木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苍神木已经重新和昔我剑合为一体,不过其间磅礴不息的生命力狂涌入手,不再是先前冷冰冰的木头一根。 千跬之地的景象如海市蜃楼在眼前渐渐消失,颜子虚四下看去果然如少年所说再看不到龙树和尚的踪迹,心里叹了一声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他桃木剑的尖端,骤然出现在一旁的少年毫不在意三女惊讶疑惑眼神,以剑为桥,轻松拉着众人跨出了回家的那一步。 …… …… 【感谢默然de影子兄,指出我少了一章,前天明明更新了,难道被纵横吞了?赶快重贴上,罪过罪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我叫颜小七 一步之外已是九州。 带着颜子虚走出一步后,少年便送开了剑尖,退到他身后半步外,仿佛是刻意要让别人以为颜子虚才是引导这一切发生的那个人。 少年退这半步,不经意踩碎了一根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下一秒,颜子虚一行人就被近百双满是警惕神色的眼睛一齐死死盯住。 一个冰冷不悦的声音响起,话里更是充满敌意。 “你们是谁?居然能绕过巡山弟子直接上我剑阁听剑峰?” 剑阁? 剑阁听剑峰! 据说剑阁每月都有一次弟子间的比剑,每一季都有一次由剑阁真传大弟子主持的听剑论道,想必这林间空地上鸦雀无声等待主讲者的都是参与听剑会的剑阁弟子了。 横了一眼似乎毫无愧疚之意的少年,颜子虚无奈迈前一步,走出五人现身所在的那片树荫,看着场中近百剑士小半人在为首那人一句话过后已经按剑在手,急忙摆手辩解道,“这里真是剑阁,看来我师父要我来一趟剑阁不是开玩笑的,居然一挥袖子就把我们送来了。” 玄彩衣在一旁见自己安然无恙颇为高兴,可听到颜子虚这几句话便拉了拉他衣袖,小声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颜子虚背过身来伸出一根指头示意众女收声,随即朝一旁沉默少年低声质问道,“你干嘛偏选了剑阁,别说你随便挑的。” 少年平静答道,“这有让我熟悉的感觉。” “你们偷偷嘀咕什么,回答我的问题!” 颜子虚头痛的一摸额头,随即转身对着为首那名剑阁弟子笑着说道,“我们是书院弟子,我刚才也说了,我是被我师父丢到这里来的。” 书院二字一出,场中众人顿时窸窸窣窣响起一阵议论声,毕竟谁都知道,九州里在外单以书院二字自称的,只有云州那一间中人。 为首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神色,然而颜子虚本身已是气度不凡,身边众女更是个个倾城之色,那名从从容容站在后面的少年容貌更是出众,心里打了一个转后他拱手问道,“既然是书院中人,敢问阁下师父是?” 颜子虚心里盘算的是既然诸神试炼之匙是左慈让自己去的,四师兄傲狠逃不了帮凶之责,那这个锅要书院背着也能说得过去,何况据说剑阁中人个个都是性子孤傲之辈,许子将谓其个个都是恨不得筷子也要换成两柄小剑的痴迷癫狂之人,颜子虚很干脆的将帽子往自己那几位师父头上一扣,看了一眼身边少年他嘻嘻笑着对那人答道,“我师从左慈,排行第七,名叫颜子虚。” 那人一蹙眉,随即回道,“原来是书院颜先生,不过我剑阁向来和书院没过多交道,书院中人突然来访,所欲为何?” 不称七先生而直呼其姓,显然这书院名号并不能让剑阁有太多顾忌,而且自己在云州青州那些事似乎也没传到剑阁这处避世山巅上,颜子虚心里打了个转,既然说了胡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指身旁少年道,“这位是我未来小师弟,师父说要考验他一番,这才把他传来,我们不过是陪客而已。” 颜子虚将手一圈,把众女都划做陪客一类,却利索的把始作俑者踢了出去。 “我叫何鳌水,乃是剑阁三品弟子,今天是大师兄代师讲剑的日子,就算你们是书院中人,擅闯剑阁听剑峰就是不敬之罪,请你们速速原路离开。”为首那人抱剑说道,“大师兄随后就到,若是他看到,必定没这般好说话。请吧。” 原路?颜子虚看了一眼四周云海,一座吊桥连结着另外一处峰顶,这座听剑峰本是剑阁闻名于世的一处险境孤峰。 “这何鳌水表面上说话好听,原路返回?哼。”玄彩衣在一旁直接说出了颜子虚心里的话。 颜子虚刚要说话,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却说话了,“我想见见你师父。”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如炸开了一记响雷,场中本已不安分的众人纷纷起身,嗓子大的一人直接叫嚷道,“师父是你相见就能见的吗?你以为你们是谁,就算书院左慈来,也得过了大师兄这一关再说。” “就是,管他是谁,擅闯剑阁,不论男女都拿下,至少一年杂役。” “书院那些欺世盗名的,哪里是大师兄一剑之敌。” …… 何鳌水见众人不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笑容,似乎很享受这种弄人于股掌的上位感。 秀雷蹙眉,当千则是脸色一沉,颜子虚却暗中示意两人不要妄动,强压下心头怒气后,他笑嘻嘻看着少年下一步要怎么做。 少年不理会喧闹众人,很认真的对颜子虚说道,“他们师父可能和我有旧。” 这句话更是让所有人气炸了肺,各种怒骂声扑面而来,颜子虚哑然失笑,压低声说道,“我刚才和你开玩笑信口胡诌而已,你入戏也别太认真。” 少年略显嫌恶的看了看不远处众人,平静的再次肯定道,“我现在有七成把握,见一面就更好确定。” 听他这样说,颜子虚继续小声劝道,“你现在的气息在这些人眼里就是洞玄境都不到的肉脚,他们恨不得马上能撕了你立威,要不是我刚才报上名号时释放了身上气息,只怕这些人早上百支剑飞过来了。” 少年不解的问道,“我以前找人都是这样找,他们为什么说我们不敬?还有,气息是这个世界判断修行境界的首要标准吗?那我这样就好了。” 说着少年一闭眼,再睁眼的刹那,一股清冷无情的气息从他身上勃然而发,顿时席卷全场,连远处的云雾都被推开,露出山下郁郁葱葱的田林和原野来。 眨眼的时间,少年身上本来微弱如同知微境界的气息瞬间变得犹如至虚巅峰,跟稍有收敛的颜子虚此刻不相上下,不过气息中包含的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傲视众人的鄙夷之意。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各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颜子虚干笑了两声,秀雷和当千均嘴角微翘,玄彩衣更是偷偷对少年比了个赞赏的手势。少年恍若无事般再次对着何鳌水说道,“我想见见你师父。” 无比响亮的一记打脸。 颜子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个少年了,同理,他开始不喜欢剑阁,所以,他继续在火上浇了一勺油。 “我这未来小师弟见过你师父后,我们自然会找到下山的路。” 何鳌水脸抽动了几下,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脸上一喜,转脸向另一座山峰方向看去。 颜子虚和少年也察觉到了什么,不约而同看向同一处。 一个人影正迈步向这里走来,四周轻飘飘的云雾似乎通了灵性般主动让开一条路,然而颜子虚却看不太出这人的真实修为,气息内敛到几乎没有丝毫外露的地步,让那些飘渺云雾自动分开路的,只是双眼中一股含而不发的剑意。 一身朴素麻衣,布履素袜剑眉星目,人还没到,场中众人已经尽数躬身施礼,宛如见到了王者一般恭敬,口中还一齐大声说道,“恭迎大师兄。” 玄彩衣不屑说道,“好大架子。” 当千眉头一挑说道,“剑意不错。” 秀雷则是补充一句,“好像也有柄不错的剑。” “不错而已,有我的昔我剑好吗?”颜子虚不失时机的捧了一句秀雷,自从见过秀雷修成仙剑人身后的那股冰清玉洁冰霜般的表情后,他总不忘用这样的言语戏弄她,唯恐这丫头真的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某天丢下自己腾空而去。不知为何,颜子虚总有这种不好的预感。 “那不是他的剑,剑上的本源烙印是另一个人的。”少年淡淡的做出总结,“应该是他师父临时给他用的。” 颜子虚脑筋急转,“那应该就是苏子瞻的两柄仙剑之一了,只是不知道是念奴还是须臾。难怪他能代师讲剑,这苏子瞻本尊干嘛去了?” 云中踏空而来那人悠悠哉哉走来,一步极远,两座山峰之间距离不算近,他好像不过三两步就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淡定自然的迎客笑意说道,“在下剑阁青神秀,几位书院远道而来,不曾相迎,失礼了。不过听你们说要见师父,可就要让大家失望了,师父闭关清修多日,已将须臾剑交于我手,暂时代管剑阁上下事宜。” 少年看了他背上背着的那把只露出剑柄的长剑一眼,说道,“见不到你师父,把他的剑给我看看也行。” 场中又是一片哗然,颜子虚脸上似笑非笑,倒要看看这位显然不是阿猫阿狗之流的大师兄要如何回答少年这句唐突话。 青神秀并无怒色,不徐不疾的反问了一句,“阁下怎么称呼?” 少年没料到他有这一问,看了看颜子虚。颜子虚无良一笑,摊手做出自便的手势,低声从齿缝里用力挤出去一句话,“你不许我乱说,就自己介绍好了,未来小师弟。” 最后几个字完全是细如蚊蚋,众人只看到颜子虚笑而露齿,根本没听见他在说话,而青神秀耳力再高,也只是听到了几个例如乱说,师弟这样的残缺字句。 想了一会,少年抬起头来说道。 “我叫颜小七。” 颜子虚差点没一头栽倒,这名字也太低估对方的智商了吧。抬眼看到青神秀眼角跳了跳,颜子虚叹了口气,挤出笑容大声解释道,“我这小师弟是孤儿,被我捡到就随了我的姓,名字其实我还没取,本来是要让书院几位老师取个好名字的,他小孩子崇拜我,所以才硬说自己叫颜小七。” 额头几乎要冒出一层细汗,好容易将这番话圆了出去,看到剑阁众人都露出半信半疑的样子,颜子虚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少年也不生气,抬手平伸向青神秀,依旧以一种平静到欠扁的语气说道,“现在能让我看看你背着的剑了吧?” …… …… 【记账:这章三千,欠两千字。】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迎风尿三丈 青神秀显示出足够的耐心和容忍,只是对伸手索剑的少年笑了笑,尔后对着颜子虚说道,“听何师弟说,你是书院七先生?” 颜子虚点点头。 青神秀小声对身旁的何鳌水说了句什么,然后一指他来时的那座山峰,朗声说道,“这里是师弟们交流剑术道理的听剑峰,既然几位是书院贵客,不妨随我去我清修的山峰坐坐聊聊,容我一尽地主之谊。” 青神秀说着也不管颜子虚答不答应,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后自顾踏空而去,而何鳌水则是抻着脸让众弟子随他一起离去,直说大师兄说了听剑会改天再续。 随青神秀到了他的山峰后,颜子虚回头看听剑峰上剑阁弟子已经陆续散去,而青神秀前行的身子突然站定,转身蹙眉望着颜子虚沉默不语,似乎要把他内心看个通透似的直视他双眼。 颜子虚颇为尴尬的问道,“青兄不是要尽地主之谊么?我以为至少该每人一杯清茶。” 青神秀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道,“说吧,你们究竟是谁,为何要擅闯剑阁?” 颜子虚失笑说道,“我以为大师兄问出来的问题总该稍稍有些不一样。” 青神秀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们没说真话。” 颜子虚不以为然撇了撇嘴,“那你说说什么才是真话。” 青神秀脸色一沉,“剑阁弟子素来不问外事一心只求剑中真谛,何师弟不知道书院七先生的名号情有可原,可我却是知道的。月前他在青州时,还不过是至虚境界,几十天不见就能无矩趋于圆满?如果书院能有这般逆天手段调教弟子,那天下都是书院的了。至于这个少年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颜小七?甚至连虚构的诚意都不愿拿出来,叫我怎么能相信你们是书院中人?” 几十天? 随手一算自己在试炼之匙里至少呆了一年多,怎么青神秀口里说出来好像只过了几天似的,颜子虚有些纳闷,难道传承之地的时间流逝根本就是假的。想到这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熟悉的天之血痕依旧在,而且跟一年多前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摆手打断了青神秀,颜子虚急切的问道,“我问你,海族潮市是多久前的事?” 青神秀虽然不悦,但还是答道,“上个月三十潮市开了一天,七天前的事,你连这个都不记得?还是故意岔开话题?” 那么说今天是七月初七,颜子虚见青神秀纳闷的神情更加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试炼之地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但九州不过才去了七天,想到这他有些开心的笑了。 “青兄,我们的确是书院中人,至于我修行境界的事,恕我不能如实相告了。”说着他指着身边少年无奈说道,“还有他的名字,你我说了都不算,这事还真得听他的。” 青神秀听到这缓缓解下背后缚住的须臾剑丝绦,摇头叹道,“云州书院被毁去大半,你居然想到借书院弟子的名义来我剑阁胡说惹事,莫非真欺我剑阁无人?” 颜子虚一听马上回头与秀雷和当千对视了一眼,确定自己没听岔,赶忙挥手示意青神秀稍安勿躁,情急之下连自己的舌头也有些不受控制了。 “慢,慢慢慢着,你刚说什么?书院被毁去大半?就在前几天?” 青神秀并不理会他的慌乱,只当是谎言被戳穿后的急于弥补,一翻腕须臾剑出鞘,一道明晃晃流波般的剑身显露在众人眼前,这须臾剑竟然同先前的昔我剑一样,根本没有实体的剑锋。 “连这个都不知道就说是书院弟子,可见你们骗人的本事太差,希望同为无矩境界的本事不要再让我失望。” 青神秀并没有挥剑,而是反手将剑身倒悬,剑柄朝天。 颜子虚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须臾剑已经如时漏流沙般消失在风里,然后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风不再流,连峰顶四周空中无忧无虑飘动的丝丝白云,也像是被无垠大力所控制,停止移动。 青神秀手中已经无剑,然而那身体周遭的剑意在颜子虚看来,已经和山峰上所有草木鸟虫合为一体,这座山峰其实根本是一把巨大的剑,或是说一座无数把剑组成的剑阵。剑阁大师兄,早就存了心思将他们诱离听剑峰,他居住的这座山头,本身就是剑阁护山大阵的宫九阵眼之一。 须臾困体,剑阵弑魂,剑阁的大杀器之一。 “我给你机会说明来意,你执意用低劣谎言来欺骗我,现在你想说也没机会了。”青神秀说着朝颜子虚走了一步,身上剑意更是锐气逼人。 颜子虚心里暗叹一声,刚要召出寄于腰际的昔我剑,身边的少年却默不作声的学青神秀的样子,同样迈前了一步。 在青神秀居住的天泉峰上万物皆静止的奇妙场景里,少年,应该说颜小七的这一步走得让青神秀心神一颤,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说我是他捡来的这句话倒也不能说不对,加上要看你剑的人是我而不是他,所以你不能动他。”少年走出这一步后却不再动弹,像是又陷入须臾剑的困境一般,然而青神秀却脸色煞白,他想起苏子瞻曾说过的那句话,须臾足以困住夺天以下任何人的肉身,如果须臾不能困的敌人,护山大阵也不必激发了,徒劳而已。 眼前这少年显然已经应了师父的这句话,青神秀看到少年站到了和颜子虚并肩而立的位置,却始终不再迈步,似乎很忌讳站在颜子虚前面一样,然而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接下来青神秀满心都是三个字,怎么办? 少年见青神秀有一丝犹豫,旋即又说道,“如果你觉得你无矩境界还有一拼之力,可以试试。其实即便我不出手,他的昔我剑也能破了你的须臾剑,只是融合了苍神木的昔我剑威力实在太大,我不想你师父的剑被弄坏。” 少年款款而谈,就像是说一件不容辩解的事实,然而他先前那一步的气度实在已经在青神秀心里投下了不可战胜的阴影,毕竟能在须臾困境里行动自如的,只有夺天,面对夺天境界的人在整座剑阁里也只有苏子瞻一人有资格出剑了。 青神秀一番思量下终于咬咬牙一挥手,须臾剑重新在面前三尺处凝聚出剑柄,然而如灵蛇般钻入他手中剑鞘。 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一般恢复平常,峰顶重新风流云动,颜子虚的舌头也终于听使唤了。他来不及对重新退后一步的少年说什么,而是重复问了一句先前问过的话。 “我的确是书院中人,但我还是需要你告诉我书院几天前被毁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想用其他办法逼你讲,你知道我们可以做到。” 这句话此刻说出来,相较之前多了一丝不容抗拒。 青神秀在颜子虚和少年之间来回扫视了一眼,虽然身上剑意不减,但语气里的肯定却完全变成了疑惑。 “如果你们连书院这么大的事,那么这七天来九州所有的骤然变故想必你们都不知道罗? 颜子虚挠挠头说道,“讲实话,我差不多是闭关刚出来。” 青神秀半信半疑的说道,“我姑且信你,但是我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后,你们必须马上离开剑阁。” 颜子虚转头看了颜小七一眼,少年若有所思的眼光一直在先前一放一收的须臾剑上打转,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青神秀示意众人在草地上就地坐下,理了理思绪后开始述说。 …… 一切回到六天前,正是颜子虚和孟罗消失在碎玉海上的第二天深夜。 夜空中的月亮似乎也倦了,拉了一抹黑云遮住半边脸庞,碧落书院里照例已经是灯熄人静,然而颜子虚曾经爬过的那座古塔前却突然多了一个年轻人。 半掩月光下年轻人脸上邪邪笑容清晰可见,他站在古塔一层下看了半天那道光滑无字的匾额,喃喃自语道,“都说这匾额通灵,不知道对我的评价是什么呢。” 说着他迈步入塔,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出来,仰头盯着石匾看了半晌后哑然一笑,石上清晰显出一个巴字,在巴字上方却还有一把刀的清晰形状。 “色字吗?”年轻人说道,若有所思的点头,“嗯,白天看了看这书院里的确还有几个长得还过得去的女孩子。” 脸上淫.邪之色一闪而没,说着他复又抬脚,这次是径直上楼。 然而第二次入塔时,那个象形的色字却又变了,一片模糊之后光滑石壁上重新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劫字。 当年轻人的脚踏上第二层的楼梯时,仰头看去这寥寥数十阶楼梯竟然眨眼间变得无比漫长,犹如直通天际似的一眼看不到头。年轻人不屑的一摇头,抬脚用力一踏,脚下一声闷响,整座塔都悉悉索索开始落下灰尘,然而再看时,那盘旋之上的通天阶梯已经不见踪影,还复普通的十几级石梯。 “管辂就只有这些弄花眼睛的本事?” 嗤之以鼻一句话以后,年轻人来到第三层,一直平缓流畅的步子才微微停滞了一下。 “南华这层还有些小意思。” 说着他在黑暗中手心一捏一放,一团星光顿时从掌心如夜明珠般放出圆融光芒,手指连弹间,一根根晶莹的银光从掌心激射而出,准确的射中每一级石阶。漆黑的石阶顿时有了变化,光线从击中的这一面迅速散开,快速勾勒出石阶各个面的形状。乍一看去,就像所有台阶被一支笔沾了星光重新描绘过。 年轻人将手一扬,那团光芒就徐徐飞起,如引路明灯般,带着他一步步踏上星光之阶,入了第四层楼。 这一层楼年轻人不过是将眼前那团毒瘴一股脑吸入口中就走了过去。 接下来一层他随手斩掉了一条背生双翼的怪蛇。 然后是干脆一把火烧了那一层的所有书画挂轴。 无数匪夷所思能让书院最优秀的学生为之焦头烂额的变化,在他眼里和手里都变成街头艺人的杂耍似的,或是巧破,或是硬闯,直到了第九层塔顶,他才迎着夜风将一缕头发拂到脑后,对着四周黑夜像是对某些人说话似的笑道,“我知道左慈不在,所以进来欺负一堆残废老人家也没意思,今晚上来玩玩,不过是让你们知道,有些事,躲是躲不了的。” 说着,他毫无顾忌的撩起衣服下摆,掏出胯下物事顶着夜风痛快无比的尿了一场,腰胯扭动间,似乎是在用那物事凌空写字…… 等那条水线终于消失时,年轻人冷笑一声后,眨眼不见。 …… …… 【这章虽然3500字,但是还是多欠一千,累计三千了吧。一并还。】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送完鸟毛回云州 九层古塔上浊水肆意,归藏仙府里唾沫横飞。 管辂、南华、紫虚、华佗一帮人聚集在一块,默默听许子将把腹中牢骚一顿好说,连平素难得一见的于吉也带着自家徒弟封鱼坐在一旁静静聆听,肯出言配合话痨一起激昂慷慨的唯独背着一柄黑黝黝大镰的姜凤雏。 “把尿都撒到家门口了,居然让他就这样走了,中天院的脸往哪里搁,啊,你们说,哪里搁?”许子将唾沫星子飞得多也有些累了,老实的封鱼递上一杯茶,老头气鼓鼓接过来一张口倒了下去,差点呛着,没好气的狠狠瞪了封鱼一眼。。 “大师兄说过不要理会,只要他不动塔基下的九连环宫,我们就随他去闹。”紫虚上人沉静的说道,“七师兄也不必跟没羞没躁的孩童计较。” “小师妹你性子好,我们几个可不像你,男人总得要几分面子吧。”许子将撸起袖子准备继续吹胡子瞪眼。 一旁角落里的南华先瞪了他一眼,冷言回道,“你七百年前就丢了肉身,如今靠了仙府之力勉强苟延残喘,还算什么男人?” 许子将气得跳脚,刚想辩驳,南华又抢先说道,“不服气,你也学左慈去转世。” “南老三,你……”话痨气结无语,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厉害怎么没见你去转世重修。” “好啦好啦,加起来都两千岁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见面就斗个不停。”紫虚上人今天身上穿了一件道袍,手中拂尘一甩,打断了两人的嘴上阵仗。 一直盯着桌子角发呆的华佗抬起头来说道,“师妹,左慈究竟还有别的什么安排,不妨都说出来。我们几个老家伙但凡能做的,都不会推辞的。” 紫虚从袍袖里掏出几块玉符分别递给众人,甚至连封鱼和姜萍萍也各有一块,说道,“大师兄前两日从千里之外传来这些记事玉符,要我分别交给你们,口头传讯只有一句,那就是该让后辈们出门闯荡一番了。” 各人分别神识扫过那片玉符,知晓其中交代后南华第一个抽身而去,不到数息时间尽数散去,除了封鱼和姜萍萍依旧拿着读过的玉符,看着紫虚上人欲言又止。 紫虚用爱怜的目光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归藏里如今只有你们两个弟子辈,你们小师弟后入门而先入世,也是不得已;如今大师父让你们出院门,必定有他的思量,不用告诉我他让你们去做什么,更不用问我为什么。以后在外不管遇到什么事,只需记住一点,即便九州的天塌了,第一个去抗的,必定是我书院中人。” 天塌高个顶,俗人们常用这句话来形容事不关己,如今这句话在身着出世道袍的一介温婉女子口中说出来,竟带了些粗犷汉子都讲不出的飒爽豪气,封鱼和姜萍萍都默默点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紫虚上人瞥见姜萍萍离去前眼中那点晶莹和不舍,不禁摇头轻叹道,“还都是孩子啊。” 当晚封鱼和姜萍萍由古塔塔顶倒行而下,进入塔底九连环地宫。 左慈给两人的玉牌上写的是同一句话:七百年云州气运,败寇亦能成王。 第二天晚上有一人踉踉跄跄通过第九层被传入中天,然而到了传音门槛石面前就昏迷不醒,旋即碧落书院连夜颁布了停学通告,宣布书院暂时关闭,所有院生即刻回家。 华佗那间药房旁的静室里,所有人再度聚在一起,个个面色阴沉的看着床上昏迷那人。众人眼里那张苍老面容此时更显得憔悴,这是一张整个书院都熟悉的脸,姓曹,曹孟德。 华佗将手从曹孟德冰凉额头上离开,缓缓摇头说道,“没办法救他,你们都猜对了,正是识海分光术。” …… 虽然青神秀说的并不与事情真相完全一致,但是当颜子虚听到曹院长被不明势力击成重伤,勉强逃回书院导致书院被迫暂时关闭时,脸上还是露出惊讶神色。 青神秀继续说道,“虽然书院并没有对外宣布是谁袭击了曹院长,但是修行界早已经不约而同将矛头指向了宫院阁府几大世家中的一个,毕竟袭击曹院长就等于要承受夺天境修行者的怒火,左仙人又是夺天第二重,谁都会掂量轻重。” 说着他停了下来,然而颜子虚知道他没说出来的那层意思,宫院阁府里能无视夺天第二重的左慈的势力,想必也只有排名在书院更前面的大明宫了。 “你是说大明宫吧,为什么大明宫要这么做?”颜子虚毫不客气的戳穿了这层窗户纸。 青神秀笑笑道,“神秀可没这么说,毕竟毫无根据。最诡异的是大明宫在曹院长遇袭后的第二天也传出了有人夜闯龙首原意欲偷取镇宫之宝秦镜的消息,大明宫折损了十余至虚境界暗护卫才将其逐走。如果这事当真,那大明宫的嫌疑就没有了。” 颜子虚笑着说道,“青兄很喜欢说话藏尾让我来猜啊,你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大明宫自己演了出贼喊捉贼,那打伤曹院长的真凶就十有八九是大明宫派来的了?” 青神秀不说话,反而问了句,“颜兄刚才言行举止都不像是作伪,也许你真的是刚闭关出来,所以不知道这些,毕竟装作不知道这些全九州家喻户晓的事实在是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何止,蠢材才会拿这种大事装傻。”颜子虚迅速接了一句,“这么说你是相信我没有恶意了?” 青神秀带着敬畏眼神看了一眼颜子虚身旁少年,点头说道,“希望这位颜兄对剑阁同样没有恶意。” 颜子虚看了一眼在一旁盯着那柄须臾剑发呆的少年,无奈打了个响指,说道,“喂,颜小七同学,你看够了没,看够了我们走了。” 少年如梦初醒般朝着颜子虚点了点头,颜子虚没办法的摇头嘀咕道,“听故事听到像梦游似的,真行。” 青神秀忽然拦住颜子虚道,“冒昧的问一句,不知颜兄是否要回书院?” 颜子虚不解的反问,“是又如何?” 青神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如果颜兄回书院见到了姜凤雏,能不能帮我问个好,还有就是转告她一声,她说的那三点要求,我已经做到了两点。” 颜子虚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却看出了青神秀尴尬之中的一丝爱慕之意,大方的点头之后说道,“如果我见到我五师姐,一定告诉她。不过我暂时不打算回书院,反正我那甩手师父不在,我还是先找到他再说。还有,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左仙人?”青神秀听到颜子虚说暂时不回去,脸上闪过些许失望神色,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哦了一声后颜子虚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后打算离开,一旁的少年却想到什么似的对着青神秀说道,“你师父是不是受伤了?” 颜子虚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而青神秀却脸上神色一滞,半晌才下定决心般问道,“是,你怎么会知道?” 少年不以为然的笑笑,“我尚在夺天门外,却能勉强走出一步,可见须臾剑未尽全力。如果不是剑灵有损,那就只有另一个答案了。” 青神秀垂下头黯然说道,“师父在曹院长遇袭的同一天被人闯入他静修之地,比斗一场后师父虽然赶走了那人,却受了些伤,所以才闭关静养……” “苏大家已经步入夺天,比曹院长修为更高一筹,居然也受伤了?”颜子虚有些咋舌,如果真是大明宫派人来暗算各大宗门,那这人的修为应该高得有些吓人了,莫非是大明宫主人?他想到这,忽然明白了青神秀先前那些隐而不发的言外之意,原来这位剑阁真传大师兄心里,早已经认定了所有幕后黑手就是大明宫,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少年听得苏子瞻受伤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交给了青神秀。青神秀一看手中的却是一根闪烁着纯金光芒,犹如一团燃烧着的火焰般晶亮夺目的羽毛,绕是他想了半天,也记不起何种禽鸟身上能有这种奇异的翎羽。 “交给你师父,如果他想起了什么,叫他来找我,这根羽毛会指引他。如果不记得,那这根羽毛送他疗伤。” 少年这番话依旧是上位者的吩咐语气,然而青神秀却完全没有了先前的不悦心思,赶忙点头。 颜子虚在带着众女和少年一起沿着青神秀所指的方向下山之后,见剑阁弟子均毕恭毕敬不再敌视,显然是已经得到了青神秀某种方式的通传。 秀雷在只有他们几个时才开口问道,“你不回书院,那想去哪里?” 颜子虚看了一眼身后的玄彩衣说道,“当然是去云州找彩衣的前世,顺便一路上打听一下消息,这九天虽然不长,但是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估计其中还会有更多连青神秀都不知道的古怪事,毕竟那小子天天都呆在剑阁上,只懂练剑和单相思。” 众女都知道他所指为何,均嗤嗤偷笑,颜子虚跟着笑了一下之后又说道,“孟罗不知道是不是也回九州了,如果也和我一样的遭遇,估计里面呆个几年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我就再等他十五天好了。” 玄彩衣问道,“为什么只等十五天?” 颜子虚挑眉说道,“如果他是修行两三年还拿不到传承神物出关的蠢蛋,我等来有个屁用啊。” 秀雷则蹙眉责备道,“明明是关心的人,你怎么就喜欢用这种不好听的语气。” 颜子虚看着秀雷没脾气的说道,“你不要像个事妈一样好不好,难道要我对一个男人表露真心,随时让你们知道我想着他,担心他的死活?” “不好么?” “当然不好,”颜子虚肯定的回答,“如果有某个男人能让我做到这样女人味十足,当千,别犹豫,杀了他。” 一向对于颜子虚言听计从的阿修罗刃灵马上点了点头,然后脸上有些不解的欲言又止,显然没听明白其中意思,而秀雷则是无奈摇了摇头。玄彩衣却是起哄般说道,“如果有这个男人,那他一定是夺舍之后的我。” 颜子虚苦着脸看着身边三个女人,转头看向身旁默不作声的绝色少年,笑着打趣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身边就有一个具备这种条件的男人啊,是吧,小七。”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认真的回答道,“如果我的脸让你困惑,我可以换张普通点的脸。” “困惑你妹啊,哥又不是真喜欢男人,”颜子虚终于举手投降,这话够狠啊。 “这张是你的本来面目吗?还是你变化出来的。”颜子虚骂完一句话,决心找补点回来,拿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脸蛋,引得秀雷和玄彩衣一阵侧目。 少年不介意的点头,“我本来就是这样。” “那就别换了,其实我很讨厌易容。”说到这,颜子虚突然想起了似乎很爱让自己易容成女人的某个大雪山传人,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是不是还在热港之梦号上,“不过那个有易容癖的家伙不在,还真的挺无聊的。小七你长得比他是漂亮些,可就是话太少了点。” 说着颜子虚又想去戳少年精致的脸,被秀雷啪的一下打中了手背。 颜子虚装模作样咧着嘴一下站定,耍赖般说道,“不走了,剑阁这座青城山不知道要走多久才到山下,小七,要不你再露一手,把我们都传去云州碧落城吧。” 颜小七停下脚步,却很直接的拒绝了,“我不会。” “你不会?你先前嗖的一下把我们丢到那座听剑峰上,现在你说你不会?”颜子虚大叫,指着少年嚷道。 “那时是借了苍神木和净土的力量才撕裂虚空,由我选了一个地点,现在的我又没过夺天那道门,做不到自由撕裂虚空。”少年双手交叉胸前,一副随你信不信的样子。 “你知道不,看你这副平静的脸我就有种冲动,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小心我……”想了半天,颜子虚挤出一句,“小心我取消你跟我同姓的资格。” 秀雷实在看不下去,挥手打断了颜子虚无力的恐吓,取下他腰间昔我剑后问道,“你确定是回云州替彩衣找她转世之身?” 颜子虚见桃木剑在秀雷手中一招一晃,顿时变大了许多,宛如一根独木舟般,顿时失声叫道,“飞剑?你以为我没想过啊。不行不行,风很大,会睁不开眼……” 话没说完,他已经被当千和玄彩衣一把拉住踏上了苍神木。 “风大真的会把脸都吹歪的啊……啊!” 众人随着昔我剑化作一道流光,从青城山中寂静小径上拔地而起,直朝千里之外的云州碧落城飞去。 …… …… 【四千三,今天不欠了,开始还老账。】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断玄之目 到了云州,颜子虚的脸当然还好好的摆在本该在的地方,玄彩衣一句话点中了颜子虚的软肋,“你居然害怕快速飞行?” “不是怕,只是不喜欢,尤其是眼睁睁看着。” 玄彩衣嬉笑一声,“既然怕,那你刚才这一炷香的时间为什么不闭上眼睛,而是拼命死撑?” 颜子虚掏出怀里刻有骖鸾二字的洞箫,在玄彩衣面前晃了晃,小妮子顿时老实了。 少年见颜子虚选择的地点是一处山林,不解的望了望四周,颜子虚笑着拨开眼前茅草,率先向前走去。 “这里是我第一次来云州,也是第一次来九州的降落地点,没别的意思,怀怀旧而已。” 走到那块斑驳青石旁,颜子虚略带感慨的用手重新抚过那两句话,喃喃念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觉得这两句根本上下不通,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不知道留这两句话的人当时究竟有多无奈。” “这是夺天五重以上才劈得出的一剑。”少年顺着青石的切口,看向山脚下百里阡陌和一路延伸过去的碧落城,直到遥远的天之尽头,随口说了一句。 颜子虚嘴里哦了一声,当初的猜测此刻在一个连夺天门都没进的少年嘴里得到认同,他却没感到任何惊讶和托大,说道,“原来千寻的祖上也出过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少年看着颜子虚说道,“你以后也有可能做到,没什么的。” 颜子虚嘴里啧啧有声,“果然是有见识有眼界,连夺天第五重都说没什么。” 少年说道,“你不觉得这个世界无矩以上的修行者有些多吗?无矩其实是很难逾越的门槛,不是有深厚的宗门底蕴就能越过去的,可是这个世界里夺天境界的气息我就感应到很多了,别说低一筹的无矩了。果然是劫世将近了吗,连大家的心都不知不觉感受到了。” “什么意思,按你的说法,莫非劫世将近,大家都化压力做动力才有这么多人突破无矩?” 少年纠正道,“不是什么动力压力,而是契机。地震来临前,老鼠都会焦躁逃命,修行者中多多少少有些人能感受到劫世到来前的这股莫名危机,即便说不出所以然,却能实实在在促进破境。” 颜子虚略略自嘲道,“看来我是比较敏感的一只老鼠了。我一直觉得自己修行进境速度快得有些连自己都不敢想象,原来是怕死的根源在作祟。” 少年看着颜子虚漆黑的双眸缓缓摇头,说道,“可你害怕的东西不是死亡,而是失望。” 颜子虚挑眉道,“失望?我当混混时三天吃一顿都没对自己失望。” “不是这个意思,有人想死是因为对自己失望,而你不同,你只会因为别人对你失望而想死。我观察了你很久,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颜子虚颇有兴趣的追问道,“哪个字?” “贱。” 少年想了想很直接的说道。 颜子虚盯着少年左右打量了一下,竖起大拇指说道,“长进了,居然会挤兑人了,虽然脸还是一副木板脸,或者你根本是想说个一个字的冷笑话?” 少年不置可否的说道,“你懂我的意思。为身边的人而努力,同时为自己的过去而纠结,不是贱那该选你们这个世界哪个字来形容?” 颜子虚见身边三女都只顾看那块青石铭刻而没关注两个男人的私聊,迅速一拍胯下,耸耸鼻子说道,“我汉唐古字中有个字最能代表我,尸体的尸下面一个吊死鬼的吊,认得不?” 颜子虚还没来得及详细释意,少年的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 “不认得,不过你的解释已经足够说明你的下场。” …… 五人穿过寂寥空旷的学院,来到正中央的那座石塔前。花圃里芭蕉依旧青翠,试炼场外白杨依旧挺拔,可是那些曾经托腮听雨打肥绿,爬树只为替双方同时叫好的男男女女早已不见踪影,偌大的碧落书院如今变成了一座鬼城一般,只差了路上到处乱停的汽车和飞扬的旧报纸,以及偶尔跳过车顶的那只大鹿,当然还有暗处躲着的鬼魅。颜子虚费力的驱除掉脑海里关于某个传奇的片段,看着眼前的古塔欷歔了两声。 秀雷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不回书院。” 颜子虚拍拍塔身石砖,嗯了一下,“对我来说,只有塔顶虚空里一步之外的那座才是真正的书院,这里嘛,不过是一个我曾经打工遛狰和干架扁人的地方。” 再走过玉先生那间屋时,颜子虚叫了两声偷光的名字,却没听到那熟悉的低吼声,他有些意兴阑珊的自言自语道,“玉先生还真是,给夏夏她们做保镖居然连偷光都带去了夏府豢养。走吧,没啥好看的了。” “去找锦绣之前,你确定不要去书院看看那位曹院长?”玄彩衣问道。 颜子虚瞅了一眼身侧少年,果断答道,“跟他不熟。” 自打回到九州后,尤其进入云州地界,与望千寻夏夏之间那缕情丝联系又开始在心间弹动,颜子虚甚至已经知道夏夏和望千寻同样也感受到了自己离她们不远,含蓄而火辣的阵阵感应从情丝上袅袅散出,不是情.欲,而是欢喜和不能自已的激动。 两女不催,颜子虚也不急,所以他悠悠哉哉的逛了逛碧落城后山,遛了一圈空荡荡的书院,静静等待心里的那点星星之火成了燎原之势后,才出了书院来到夏府门口。 老远就看到一个大胖子在门口焦急的朝着街上张望,正是夏二少。远远瞧见颜子虚后,胖子像个肉球似的滚过来,动作可笑倒不失敏捷,颜子虚握住他的手试了试,笑道,“不错,看来这段日子没白费时间去熬鹰遛犬。” 夏复脸一皱,也没能在那张圆脸上挤出太多哭相来,说道,“哥哥啊,我哪敢啊,你不知道你请回来的那个玉先生有多严厉,只差没脱裤子打了。” 颜子虚笑道,“你肉多,不怕。” 夏复嘟囔着肉多不是肉啊,朝颜子虚身后看了看,偷偷比划了个赞叹的手势,凑到颜子虚耳边说道,“哥你太猛了,出趟远门而已,一次带回来四个,绝对的美女啊。” 颜子虚笑着打了下胖子的肩,瞄了一眼身旁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少年,答道,“不全是美女,但都是美人,嘿嘿。对了,玄锦绣在不在?” “她和我姐都被玉先生逼得在丹房捣腾他写的那些方子。我这就带你们去。” “不了,快到吃晚饭时候了,你安排一下吧,久别重逢还是要喝几杯的。你姐让你在门口等我,估计你站的肚子也饿了。” “对了,我姐真是神了,居然知道你今天一定会回,不过我倒是真的等了蛮久。”夏复揉了揉同样圆滚滚的肚子,一溜烟跑了。 七先生回来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夏府,下人们将这消息迅速通报到了丹房外,说七先生这三个字的时候倒像是在禀告夫人老爷回家了,夏夏欣然,已听夏夏说过颜子虚将回的玄锦绣则是心如鹿跳,玉先生哪里看不出两人心思,只是将炉火扇一扔,抹了把脸说道,“回来就好,我总算没食言,也该回书院了。” 两女知道玉先生是颜子虚所托名为传授炼丹技艺,实则兼了保镖的责,对视一眼后盈盈一福,玉先生不顾她俩挽留推门而出,在门口时顿了顿,转头说道,“书院近来的不平事想必他也该知道了,你们跟他说,了完儿女情事,务必来书院找我。” 玉先生急匆匆走了,夏夏和玄锦绣也各自匆匆赶去换装打扮。 这时夏府宴厅里已经摆了一桌酒席,颜子虚毫不客气的坐在首位,夏胖子陪在一旁说些有的没的闲话,等到换好衣裳的夏夏和玄锦绣以及最后被通知到的梦青儿同时迈步进屋,他看着桌上珍馐美味色香具备,身旁如花美眷秋波连连,不禁起身对桌边众人朗朗说道,“来,我给你们互相介绍。” …… 夏复看着颜子虚娴熟的把握众人情绪,将桌上气氛弄得团团圆圆其乐融融,不禁心中暗暗叫绝,心想自己这位未来姐夫不但眼光毒辣身边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私下必定更是手段一流,不然这桌子菜岂不都会一桌子飞醋味?人都说女人越漂亮吃起醋来越厉害,这桌上众女放眼看去,自己姐姐相比较反而是最不行的那个了,梦青儿的脸长开绝对也是美人一个,而那个听颜子虚说是男身的少年郎,居然隐隐有花魁之色,想到这他在心里打了自己一耳光,一是为自己竟然对男人也有评价的心思,二是自己居然一副恨不得天下大乱的想法…… 就在夏胖子自忖要不要找颜子虚学一手而不知这一切不过是颜子虚借助情丝之助才达到的效果时,唯一没有被颜子虚寄托情丝的梦青儿喝了一杯酒后臻首越来越低,最后几乎要垂到和桌子一样平。她身旁的玄锦绣眼尖瞧见,托起小姑娘的腮帮子一看,梦青儿已经是无声里珠泪两行。 颜子虚猜到几分,走过去揽过梦青儿的肩膀小声问道,“青儿不哭,是不是想起小黑的事了?” 梦青儿点头不已,啜泣道,“我其实挺高兴,不想哭,就是忍不住,小黑以前在我娘那里见我们喝酒就会回复本来面目过来讨酒,我总是给他一个空杯子让他气得不行……” 说着小姑娘又忍不住泪涌了出来,脚下趴着的那只连椅子面都够不到的小黑犬这时轻轻呜咽了一声。 颜子虚只能轻拍她肩头,被赵谦名下的有凤楼擒去后,麒麟珠一直不见踪迹,麒麟也始终只能屈于黑狗形状,对于直视甚高的麒麟鸾凤,这无疑是很伤自尊的一件事。 至始至终不发一语,连下箸都甚少的少年终于开口说话了。 “看在你们请我这顿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们那只麒麟的精魄现在何方。” 所有人的眼光都齐刷刷集中到了少年身上,除了颜子虚和见识过少年手段的秀雷当千以及一顿饭下来八成眼光都放在玄锦绣身上的彩衣,个个都是一副不可置信模样。夏夏和玄锦绣也是和梦青儿熟络后才知道小黑狗的本来面目居然是麒麟,至于胖二少,则是从头到尾蒙在鼓里,现在才如梦方醒那只入府来寸步不离梦青儿的哈巴狗竟然有这等来历。 颜子虚没问他怎么会知道,只是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真知道?” 少年点头。 “在哪?” “不远。” “城里?”颜子虚眉头一紧,“那我们现在就去。” 少年还是点头。 听得两人这几句简短对话,众人都没有反对的声音,谁都知道梦青儿是陪颜子虚来九州的伙伴,更能看得出小姑娘对他来说不啻于最亲近的人,甚至能为了她放火烧楼杀人报仇,再说这时谁也不忍看到本该高兴的日子唯独梦青儿一人独自伤心,夏夏只是叮嘱了一句,“快去快回,我们等你们。”言语里似乎根本不担心能不能拿回麒麟珠这种小问题。 颜子虚环视众人笑道,“酒席别撤,不会太久。” 秀雷和当千默默起身要同去,颜子虚摆摆手一拍腰间的桃木剑说道,“不必了,你们和彩衣陪夏夏和玄锦绣聊聊天就好,这些日子我的故事也多,兴许你们没说完我就回来了。” 说罢他和颜小七起身出门,跨出门槛一步颜子虚笑着回头叮嘱道,“胖子,别急着醉,回头我们再慢慢喝。” 两人出了夏府后,颜子虚循着少年手指方向看去,果真是如他所猜的那样正对着温侯府,无人处腾上半空看着那条熟悉街道,想起那个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当时不解可现在却能肯定就是虚做的好事,颜子虚一边缓缓向侯府飞去却扭头向少年问道,“要不是知道你宁愿让我禁口也不愿说谎话骗我,我还真不敢相信你对青神秀的那句话。” 少年问道,“什么话?” “你不是说你不是夺天境界么?” 少年答道,“本来就不是。跨过那道门的人身上会时时刻刻都有不可掩饰的元气吞吐。” 颜子虚笑道,“无矩能变成跟普通人一样让人毫无察觉,多走一步的夺天却无法掩饰,修行一途还真是奇妙。” 少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话的语气总好像是说你不是修行者一样,明明身怀能让无数修行者甚至大宗门艳羡不已的异宝,却没感觉似的,你不觉得你心态很不一样吗?” “别研究我了,你身上的秘密更多。”颜子虚笑道,“我不问你过去,甚至连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的理由都不需要听,你能不能放下好奇的心态,就当我是个朋友?” 少年像是很陌生般反复念叨着朋友这个词,忽而灿然一笑,“朋友?好吧,我试试。” 颜子虚看得有些眼花,忍不住说道,“小七啊,你这么漂亮偏是个男的就已经很让我无语了,就不要再说些傻话行不行,好像你生平从没交过朋友一样。对了,你能看出小黑是麒麟我不觉得奇怪,可你怎么知道麒麟珠的位置的?” 少年犹豫了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隔了很久才答道,“以前我也有过一颗。” 两人就着渐渐降临的夜色到了侯府上空,颜子虚刚要问麒麟珠的具体位置,少年却蹙眉远远一指赵谦那间林木环绕的书房位置,“麒麟珠就在里面,不过现在里面新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颜子虚刚要释放神识过去探查却被少年一把拦住,他不解的问道,“你明明天生断玄之目,干嘛还要释放神识,直接看不就是了?” 断玄之目?颜子虚忽的想起自己是所谓玄脉体质的事,小声问道,“你是说玄空望气术?” 少年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玄空望气术什么的,那些法诀都不过是锻炼断玄之目的辅助之物,或是根据断玄之目特意创出的运用手段。断玄之目全开后,不需刻意运转法诀就能看出元气浓厚虚实,生出一片元气视域来。你不会?” 颜子虚挠挠头有些惭愧,半开玩笑道,“要不我先回去修炼好了再来,你守着先?小七同学,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有用吗?真是。” 颜小七拉着颜子虚向后退后数十丈寻了一处僻静处落下身形,平静说道,“我以前曾经听过一句话叫临时抱佛脚,我不是佛宗弟子,你也不用抱我的脚。幸好你已经是无矩境界了,断玄之目全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要不要我现在就教你开眼?” 颜子虚瞪大眼睛看着少年平静的秀脸,悻悻点头道,“有这好事当然要。不痛吧?没副作用吧?怎么我觉得在你眼里,不管做什么好像没什么难度似的。还有啊,你说多了一个人的气息,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一指抵住颜子虚眉心,一道柔和意念传递过来,除了开断玄之目的方法,还有一句话。 “你待会就能看到夺天境界的人在元气视域里会显露出什么样子了。” …… …… 【五千,还账一千,还欠两千。明天回长沙,但愿多些时间码字。】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夺天眼皮下的无矩小虫 断玄之目的要诀很简单,颜小七将一道隐藏脉络的运转方法教给了颜子虚,晴明穴里一缕特殊元气油然而生,将眼前一切勾勒成另一个朦胧的世界,银光烁烁,粼粼流转。颜子虚这时终于明白了万物皆有生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如果说天地元气代表生命的本源,那么此刻他眼中的那些银线和柔光就恰如其分的诠释了天地元气无所不在的意义。 周边的山石树木嫩草细花都被勾了一道银边,一道徐徐散发出腾腾波纹的流动之弦。 “武道重在铸自身为小千,术法重在化自身入大千,其实都是陪天地元气玩的把戏,一个道理。偏因为人身和人心的不同,而生出无数种不同的玩法。断玄之目、怀瑾之目、琉璃之目、千从之目等等,都是人体内某些细微经脉的独特而异化,从而衍生出看世界的不同方法和角度。”少年看着颜子虚沉醉在断玄之目的奇妙景色里,在一旁慢条斯理解释着。 千从之目?颜子虚醒过神来,似乎日出国里某个顽劣少年就有一双这样的眼睛,他好奇的问道,“这断玄之目还有什么妙用,快些教我。” 少年道,“运用变化存乎一心,我没有一样的眼睛,怎么教你,只看你怎么去体会了。至于你说的玄空望气诀,入门还行,到了精深处反而会成为你眼睛的束缚,不深究也罢。” 颜子虚咂咂嘴说道,“乖乖,上古宗门的秘法啊,你一句不必深究,这一下打了多少老人家的脸啊。” 少年不置可否,颜子虚想到他那重神秘身份,如果真是那样,九州的上古修道豪门在他眼里没准还真是上不得台面,故而生生压住了喉咙里对于颜小七同学来历的吐槽。 少年继续说道,“据说断玄之目到了最高明的地步,可以在瞬息间看清敌人周遭甚至体内的元气流动,尤其是对于修行术法的人来说,必杀一击最后一刻被生生打断,的确是件伤自尊的糗事。” “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对上修行术法的人就无敌啦?什么法术都施展不出来。”颜子虚有些飘飘然。 “瞳术也不过是提供最优出力的途径罢了,看得清对方操纵周遭元气的轨迹和方法,也得能打断方才奏效。好比你能看到对方要扔石头了,只需提前攻击他握石头的手或是索性打碎石头就行,但你却拿不出足够的实力去做,也是徒劳无功。” 被泼了一瓢冷水的颜子虚悻悻然说道,“知道了啦,无非是说如果对方是夺天,我即便看清楚人家要怎么打我,可以无矩实力还是挡不住。归根结底还是要比谁拳头更大更硬。” “你知道就好,不过胜负本是无数细微优势累积而成,对上同级别的人,你有断玄之目肯定要多一分胜算。” 冷水泼完,递过一条毛巾,还算有人情味。 颜子虚撇撇嘴,说道,“哎我说你是不是也是现世来的啊,正反话都给你说尽了。” 颜小七再次指着不远处的温侯府,夜幕降临林影幢幢宛如潜伏着莫名巨兽一般,“要不要去看看,对你勘破夺天那扇门应该有些好处,不过如果要夺那麒麟珠,我建议改天再来。事先声明,我不陪你进去的。” 颜子虚盯着他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的说道,“你不去肯定有你的理由,这我也不能勉强你,能理解,可来一趟就为偷窥一眼?回去不好交代啊。” 少年以同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嗯,你刚也说了最终要比拳头,不是比眼珠子。虽然在那些女子面前放大话很没面子,可我还是很觉得比让她们守寡要好。” 颜子虚忍不住失笑道,“这算是你我见面以来你说过最幽默的一句实话,你渐渐有我一半的一半风采了。” 少年想了想,道,“难道你不觉得你对于你身边的人很有传染力吗?这是我发现你的第一个特点,第二个就是虽然你平时总是不求上进,但是一旦应承了别人,还算是个敢作敢为的人。” 颜子虚点头说道,“谢谢你这些不算是赞美的夸奖。还有,应该叫感染力,我们现世对疾病才用传染这个词。” 少年露出他用的词才更恰当的表情,无言坚持的态度让颜子虚无奈的把目光转向温侯府,思量半晌后幽幽问了一句,“你虽然老是说你是无矩,可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颜小七一摊手道,“你可以看看我在断玄之目的视域里是什么样子,再看看夺天境那人就知道了我有没有骗你了。 颜子虚大怒,“你压抑气息我看得到你的头啊,你这不是摆明坑我么?” 颜小七冷静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见过那人后有命回来便能知道,先前就说了,修习术法的夺天境身体对于身体周遭的元气吐纳根本无法压抑和掩饰,这就是夺天境界术法修士最打眼的招牌。” “那人是修习术法的夺天修士?你怎么看出来的,莫非你也有独一无二的眼睛?还有,修习术法的和修习武道的夺天境是不是看起来有些不同?” 听到颜子虚一大堆问题砸过来,少年无声叹了口气答道,“是,我也有,不过我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想。至于最后那个问题,因为修习术法者肉身脆弱,夺天境界后肉身会自动弥补弱点,强制性的吞吐巨量元气洗刷锻造肉身;而武道本就以肉身坚固容纳元气为修行基础,所以晋升夺天后肉身不需要可以锻造,而是以融炼周遭元气为主。” 见颜子虚有些不懂的样子,少年停下来想了想,说了个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领域,武道夺天后身体周遭元气会被强悍肉身的本命元气同化融炼如同一体,就像武道修行者身体四周时刻保持着一个本命元气铸造的领域。” 颜子虚恍然道,“也就是说,术法夺天之人能随手运用周遭元气造出一个领域,而武道夺天之人则是随时用强悍的本命元气保持身体周遭有一个领域?” 少年点头。 颜子虚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好比术法夺天之人身体四周都是钱,随便拿;而武道夺天之人身体本身就是个大钱库,也是随便拿。” 少年想要说什么,然而却不得不承认颜子虚这个比喻虽然俗了点,糙了点,但正正是说到了点子上。 “领域,领域……夺天……”颜子虚念叨了几遍,最后一拍手眉飞色舞的说道,“传说夺天有九步,不管法术还是武术,是不是就是将领域不停强化,最终都要殊途同归,演变成为无所不包的一方小千世界?” 少年一愣,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缓缓点头道,“没错,这是夺天九步要做的事情之一。你能举一反三到这般地步,算是非常难得了。” 见颜子虚鼻子朝天的得意模样,颜小七又是一瓢冰水浇了过去,“你七七八八说这么多,如果是害怕而不敢去侯府看一眼,我真的不介意现在就回去继续吃饭喝酒。人家总归是夺天,就算你已经能看到夺天之门,毕竟还是无矩。” 颜子虚不屑的斜了一眼,底气不足的辩解道,“积蓄勇气不要时间的啊?” 少年见他鼓起架势,赶忙说道,“我没那个意思,是真不介意。” 颜子虚甩了甩手道,“去去去,怎么越听越像孟罗那厮的语气。你说你怎么就不学学我的好呢?” 睛明穴里元气尽力运转,断玄之目施展到当前能做到的极处后,十丈之内尽是一片流转银光,颜子虚潇洒的丢下一句,偷窥这事我十几岁就陪孟罗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几个纵跃之后消失在侯府高墙之后。 等到颜子虚远去,少年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是不想陪你去,而是我和你一样,心里也有一道自己设下的禁锢罢了。再说,修仙化神一途,本就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独力前行的,我又能帮你几次?今生苍神木里你救了我一次,以后再救我的,又会有谁……” 少年走到不远处那条内城的护城河堤边,看着升在半空的白玉盘在微澜如墨的河水里映出的另一个自己,人影四目相对之际幽然叹道,“苏摩迦翎,你空有御?法?度之瞳,却还是看不清自己未来的命运啊……” …… 颜子虚麻着胆子小心翼翼的一路潜行,不光是断玄之目,甚至恨不得每根汗毛都化作危机雷达,全力感应着四周的危险,心里不住对自己念叨道,“没事,大不了看一眼就走,人家夺天,不丢脸。”然而脑海里却总是浮现梦青儿两泪涟涟的小脸,像是一只无形大手在背手不断推着他,躲过身边每一片可能发出轻响的树叶,坚定的穿过黑暗,朝那间醒目的大书房潜去。 然而越逼近书房,他越是收敛气息,除了眼中那道细微的元气保持断玄瞳的开启,颜子虚已经觉得自己的生命气息微弱到了堪比枝桠间一只息蝉的地步。 如果这样都被发现,那就只能说是踢到铁板吃到沙了。 他咬着牙进入了书房的十丈范围后马上停息下来,极为缓慢的调整断玄瞳,直至十丈外的情景映入眼帘。 书房连同房里所有摆设正缓缓散去白天里积蓄的热,看上去是一片黯淡到近乎灰色的银光。 一个长条形物体在书房剑架上,应该是一柄好剑,一道带着幽幽淡青色云气的银光。 书房里无数珍奇都或多或少散发出混杂有淡淡五色的银光,不过颜子虚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两个人形所吸引。看不清楚脸,不知是太远还是当前瞳术能力有限的缘故,不过那两道人形银光是整个书房里最夺目的。 不停来回踱走的那人龙行虎步,走得虽焦躁但仍旧官家味道十足,全身银光不知怎的竟然让颜子虚想起那时在马车上见过还被虚顺手杀了的严貂珰大总管,看起来虽然是阳刚气息但总有股妖异阴邪之力在那片银光里流转。 想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温侯了。 不过当颜子虚细看旁边静坐在南官帽椅上悠然自得的那个人时,顿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赶忙闭上了眼睛,然而那一眼的触动却牢牢映在眼眸里,就像现世年少时看了几秒太阳那般,一道人形黑斑宛如铭刻在脑海里似的半天挥散不去。 好厉害,更为诡异的是,那片灼眼欲盲的光芒就像一个耀眼的黑洞,散发夺目光芒的同时将四周的元气如巨鲸吸海般毫不客气的吞入体内。有了断玄之目后,颜子虚注意到这间书房乃是整个侯府元气最灵动充足的一处,然而在这人毫不经意的吸纳之下,这处显然是别有用心设置的书房气眼也有些供不应求的样子,连书房四周十余丈方圆之内的林地草圃上这些草木夜虫体内沁出的元气也隐隐被那股力量牵引,如万川归海,一齐向那人飘去。 这时,颜子虚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托大了,准确的说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被新成的断玄之目给坑了。 自己努力压抑元气,仅仅保持眼睛里那丝本命元气的正常流转以维持瞳术,然而林地里所有一切都如万佛朝宗般向书房那人进贡元气,自己就算在他人感应里元气微弱如虫豸,但是唯独自己抑制了本命元气保持在一个地方这么久时间死活不肯同流,不摆明了这只“虫豸”有问题么? 颜子虚心头一阵凉意,只是暗暗祈祷那人不要注意到屋外十丈处这只偷窥的无矩小虫,再者就是叫苦了,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人肉身无心的吸纳就有这么厉害,居然十多丈外都能影响到,而且自己的断玄之目偏偏现在最多也就能到十丈。 什么叫万一,这就是了。 什么叫倒霉蛋,这就是了。 颜子虚根本不敢放任自己将本命元气随着那股吸纳之力流入书房,这是必输的赌局,夺天境的人物对于入体的元气就像左手摸右手一样熟悉,是天地元气、草木虫鱼元气,还是修行者的本命元气,不可能判断不出的。何况自己的断玄之目由一条特殊的经脉产生的元气激发,更是万里无一,绝对是秃头上的虱子。 不能放,那就收吧。 颜子虚也不敢闭眼,尽管胎息状态根本没有心跳,可他仍旧觉得胸腔里如擂鼓一般,缓缓关闭晴明穴,以极慢的速度切断那股细微元气,努力模拟出一只短命蝉归西的情景。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别看我,别看我……” 也不管心里默念的是祈祷还是乌鸦嘴了,颜子虚渐渐感受着眼前那片奇妙的元气视域渐渐消失,银光逐步黯淡融入黑夜的同时,在最后一抹银光化为夜色时,最担心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悠闲坐在椅子上看着温侯焦躁踱步,仿佛很享受这种心态对比的那名夺天修行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像是不经意一般忽然转头,朝颜子虚这边望过来。 最强的银光最后熄灭。 第一次完整的元气视域,断玄之目初现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玩味笑容。 夺天境的玩味笑容。 …… …… 【今天瘸腿了,扎了两个洞,好多血,只能一章四千四的更新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算计夺天 这一笑顿时让颜子虚心跳乱了一拍。 一声糟糕还没来得及闪过心头,伏在树后草地上努力装濒死老蝉的颜子虚顿时觉得四周起了变化。一缕危机感如示警烟火在识海爆散,晴明穴中那股特殊元气再度充盈双眼,断玄之目瞬间重开! 这个时候再存侥幸心理装死,已经是除了自己谁都骗不到的愚蠢行为,不啻于找死。 元气视域里,另一幅奇景让颜子虚心神摇撼,再度感受到夺天境界术法施展开后种种神妙。身体周遭那些或如流萤、或如袅袅炊烟的各种元气,在这一时刻忽然像是听到书房中那人的无声命令似的,齐刷刷的调转矛头,朝着颜子虚缓缓扑来。 第一个碰到颜子虚的身躯的是右肩处一朵蟹爪兰上沁出的一团如萤火般的小小元气。 颜子虚只觉得先是一股酥麻麻的感觉从肩头传来,由于收敛全部本命元气入体,那团元气毫无阻碍的穿透了他的衣服,直直钻入肌肤里。 心里刚划过念头觉得怎么会是这种奇怪感觉时,那小团萤火一遇到肌表下经脉里的本命元气,顿时如平静的油锅里掉入了一粒火种,轰然炸开。 剧痛猛地袭来,颜子虚这时才身子一抖,勉强压住喉头那声闷哼,转头看去时,肩头已经血肉模糊,从里面向外翻出一道不大却狰狞异常的口子。 体内静止的本命元气顿时不要命的奔腾起来,这时颜子虚已经顾不得再掩饰痕迹,看着身体周遭空中各种形状的元气如炸弹般缓缓向自己飘涌过来,他已经知道了这次是彻底被耍了一回。 只是他有些懊恼,明明已经从颜小七那里知道了所谓领域的概念,可自己还是蠢呼呼的闯入屋里那人的领域范畴而不知,最糗的是挨打前一秒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能侥幸躲过。 更郁结的是此刻虽然元气护体,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些草木元气为何能一碰到自己的元气就炸开的,莫非这就是那人领域的法则能力? 想到这,再看到这些飘飘忽忽如各色幽魂般的元气炸弹,最近的已经离自己只有毫厘之差,颜子虚不禁开始哀叹,这种领域法则,不用元气护体就是从身子里面炸开,用元气护体就是纯粹考验自己的挨打能力了。 一念之间,身体周遭已经陆续有四道草木元气轻轻触碰到了他的护身本命元气。 又是四阵炸裂感传入脑海,颜子虚这时脑中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除了一个念头,跑吧,在护身元气被消耗完之前,逃离这片永无竭尽的炸弹之海! 他一纵身,努力避过较大的几团元气炸弹,选择了一处最稀疏的空档,以最快的速度朝侯府外硬闯而去。不可避免的炸裂感不停从身体各处传来,尽管避开了要害,但每一次细微的震荡都让他犹如被洞玄巅峰的武道高手狠狠打中,身体上下抛飞间,躲避得狼狈而辛苦。 颜子虚从肩头挨了第一下到他奋力向外逃,不过一两个呼吸的时间,而书房里因为面临某种不平等的交换条件而又恼又不敢直言的温侯赵谦也有所察觉,朝颜子虚所在方向闭目感受了一会,惊讶问道,“刺客?” 夺天境那人正是那天夜里闯入书房寻求所谓结盟的戏子,脸上三色扶摇子脸谱依旧,在赵谦眼里这人身份始终是一团障目迷雾,即便亮出大明宫玉牌却还是不能完全让赵谦相信。这戏子每次出现不是选择夜里就是早已等候在书房,温侯第一次见面那句交代要走大门完全被他当做了耳旁风,说条件时虽然笑嘻嘻客气得很但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在温侯耳里听来这跟命令又有什么不同,所以心底私下给这名恐怖的夺天戏子取了个笑面鬼的浑名,哪怕不能说,心里叫叫也是好的。 这戏子摇头道,“刺客知道没机会下手应该会选择撤退再择机会,又若是死士的话,根本不会逃,只怕早过来赌一把能不能跨过这十来丈的距离了。这人举动好像是斥候,不过无矩境的斥候,还这么笨的,倒真是罕见。” 清晰的调笑声袅袅传入颜子虚耳中,但这时他已经根本没有余力去恼羞成怒,只求尽快离开以那人为中心的十来丈领域,将那些摇摇晃晃追随而来的元气统统甩开。只是领域边缘就这样了,而且是因为领域法则转化而成的天地元气,而不是那人的本命元气,若是一缕本命元气入体,那该会把自己炸成什么模样? 颜子虚脑中浮现了现世里那团巨大的蘑菇状云彩。 那人似乎没有想法要追自己,把自己轰出温侯府似乎已经让他满意了。当颜子虚站在侯府高墙上看着身后三五丈开外林中,那点点云气逐渐因为离开书房距离过远而散去,他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书房里,温侯见戏子稳坐不动,不禁有些恼怒,“你明明知道那人不怀好意,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任由他离去?” 戏子歪着头似笑非笑,说道,“我来见你是为了送达我家主人的建议,温侯你不要弄错了。我并不是侯府的下人,或是你雇来的保镖之类。杀不杀那个人,视乎我心情而定。你对于我家主人的建议如此犹豫不决,且不说是不是成大事者的风范,至少很没合作应有的诚意。” 温侯咬牙道,“那人潜入我书房,明显是对我意图不轨。你既然是我的合作者,就该帮我扫除障碍。” 戏子笑而不语,赵谦又一咬牙狠狠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杀望劫前我必须要先除掉许白熊,而且杀望劫的时间必须由我说了算。” 戏子终于展颜,伸出一个指头道,“我家主人只想要望劫死,你爱怎么杀都没关系,只有一百天时间,重阳古节前必须完成。” 赵谦犹豫了一下,没有问为何要在重阳前,只是阴沉着脸点头,朝着颜子虚的方向看了一眼。 戏子满意的起身说道,“我现在心情很好了。” 说着他照例从半开的窗户间一穿而过,中间支撑窗页的细细木棍跟窗框之间根本容不得一人通过,也不知道他那身子怎么过去的。 颜子虚站在分隔开侯府和寻常百姓家的高墙上一直没走。在脱开那道恐怖的元气领域后,在高墙上他反而有些犹豫了。回去后怎么跟梦青儿说并不是困扰他的问题,心神逐渐安定下来后,他心底忽然隐约觉得不该这么离开,想到这他朝来时方向看了一眼。 这时正逢戏子穿窗而出,缓步向他走来。 颜子虚强自忍住心底余悸,远远数着距离,十步,七步,五步…… 在离他十二丈之外,戏子停住了脚步,就像知道了他在担心什么,站在恰好差一步而不能将颜子虚纳入领域范围的分界线上,戏子颇为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不逃?你该知道真正打起来,即便不死,也一定输得很惨。” 颜子虚看着他脸上那层仿似面具的三色油彩,反问道,“你是赵谦的什么人?” 戏子笑得微微低头,问道,“你不逃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吗?你既然先前没有伸出神识过来,而潜伏在十丈外的暗处不再前行,莫非是天赋异禀在外面就能看到书房里的情景吧。如果看到了就应该能猜得到几分,不妨说说看,如果我听得高兴,可以放你走。” 不但实力恐怖,连判断力也超乎寻常的准确入微,颜子虚又有些不安自己的这个选择了,虽然心底有个声音依旧在劝说自己不要逃。对方越是风淡风清,颜子虚越能感受到这股信心的来源是何等强大,完全不是虚张声势的托大,而是那种真正一抬手就能杀人的强大自信。 “你的样子不像赵谦手下的保镖什么的,赵谦连无矩都不到的境界,要请动你这样的人,看来付出了不少代价吧,而冲着你坐着而赵谦站着来看,从某个角度说你倒像是他的主子似的。” 戏子听到这轻轻抬手,示意颜子虚不要再说下去了。 “你真的能看到?!居然被我误打误撞说中了,哈哈哈。”戏子本是微微低下的头抬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癫狂之色,“虽然不知道你是生了一双怎样的眼睛,但这样就够,看来不擒下你送给主子也不行了。放心,我家主人只会挖出你的那双眼睛而已,如果心情好,也许他会放过一个瞎子。” 颜子虚眼角跳动了一下,心里一凉。 该死的,又上当了。这家伙先前就故作不知让自己吃了个亏,现在居然又套话,还要活活挖出自己的断玄之目送人。 “你的小心思真多,真是防不胜防啊,不过对于我区区无矩还耍这么多花样,是不是太过分了?”颜子虚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思忖着该怎么办才是上策,事到如今再想顺利逃走也难了。 戏子用猫玩老鼠的眼神看着他,毫不理会他的讥笑之意,问道,“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颜子虚向前一步跳下院墙,贴着青白色砖壁站定,摊手问道,“你的领域范围是十二丈,不多不少?” 戏子点头,似乎很有耐心等他说完全部想说的话,颜子虚却觉得对方不过是像宰鱼前要把鱼养在净水里吐净鳃和肚里的浊物似的,自己说再多也是遗言。 “也就是说我现在刚好在你的领域里,以你的真正实力,也许只要一招就能打的我一败涂地吧?”颜子虚继续说道。 “不要想用什么激将法,让我自己定下所谓的一招之数,我不会那么笨。十万人里也出不了一个在眼睛上天赋异禀的人,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也会拿下你。”戏子伸出手指摇了摇示意颜子虚不要动小心思。 颜子虚努力平息心境,说道,“错了,你以为你还能像刚才那样肆意摆弄我的心思,你已经开始犯错了,也许你还没发现,至少你已经猜不中我的话里含意了,对不对?” 见戏子不动声色,颜子虚笑笑接着说道,“我不是给你定下一招之数,而是对我自己。既然你的实力远胜于我,那么我也只给自己一次机会好了。不行,我不如束手就擒,你我都省事,不是么?” 戏子见他说完后依旧贴墙一动不动,半晌后才不解说道,“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那就尽全力攻我一招好了,还等什么。” 颜子虚耸耸肩道,“我刚才可没说要动手攻你,可见你已经被我牵着鼻子走了,对不对?” 颜子虚做住了对手的心理,终于在言语争斗上占了点上风,扳回了一点面子,也仅仅是面子。对方的确有实力托大,说到底还是要比拳头大拳头硬,先前和颜小七说过的那句话此刻马上兑现了,颜子虚心里暗自叫晦气,不过另一句话也同时回响在耳边,胜利是靠无数细微优势累积而成,尤其是以弱敌强的时候。 颜子虚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元气视域里,戏子好像根本没有施展什么,仅仅是原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他说的那样等着颜子虚全力一击,然而颜子虚仍旧不敢心存半点侥幸,背紧紧贴着院墙,他已经再不能退后一步,只能踩在戏子的十二丈领域里。 似乎一切都已经注定,十二丈夺天大网里,无矩不过网上粘着的那只小虫子。 戏子心里是这样想的。 然而颜子虚还是极力爆发着体内元气,一百一十七道剑意在体内流转随时能脱体而出,而所有坚不可摧的情丝则是牢牢护住全身经脉,但能不能挡住那火种入油锅一般的剧烈元气爆炸,他实在没把握。 “总算打算放手一搏了吗?”戏子脸上露出微微的讥讽之意,像是在说你还不是做了这个选择,“看你口舌颇凌厉的份上,我可以免费送你一句,你这样拼命爆发体内的本命元气,就算气势弥漫百丈,甚至冲天而起,也是徒劳。” 颜子虚就像没听到他说的,依旧不要钱的将体内精纯的本命元气放出来,像是现实里某种小宇宙的爆发。 戏子缓缓摇头,眼里换了看死人似的神情。 然而如果颜小七在这里,一定会注意到,那柄本是挂在颜子虚腰间的桃木剑,这时已然不见了踪迹。 还有就是,在弥漫四周的雄浑元气掩盖下,颜子虚身后寸许处那面青白院墙上,谁也不会注意到的人影里,隐隐透出一根锋锐的漆黑棱角尖端。 颜子虚极力筹划盘算着这些,嘴里却不失时机的说了最后一句早已准备好的激将话。 “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如果我死了,眼睛就没用了吧。你就不怕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就在戏子听了最后那句谁都会想到自杀的话而微微蹙眉之际,颜子虚蓄势已久的右手终于在虚空里一握,一劈。 缠绕了女神青丝的七尺苍神木第一次出现在九州世界,不带半点风声,在虚空里带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黑线,无视十二丈距离,朝着眉头尚未展开的戏子狠狠斫去。 …… …… 【这更又是四千四,还欠两千帐吧?】 第二百五十章 反算计和反反算计 昔我剑虽然是仙剑,但仙剑也要仙人御使才有威力,三岁小儿舞关刀,即便抬得起刀头,最后也会被切了脚趾。秀雷成人的那天,昔我剑就有了两个血脉不同却心意相通的剑鞘。颜子虚将秀雷留在了夏府,看似随身的只有剑意,实际上只要他愿意,仙剑随时能出现在手中。 更何况,苍神木是实实在在带在身边的,这是他敢于让秀雷和当千留下的最大倚仗。 只是,昔我剑好像变成了昔我锏,虽然苍神木尖端过处似乎虚空也被割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痕,但颜子虚还是迅速的再度召唤出隐没在身后影子里的惊神甲。 一身狰狞凶猛的漆黑铠甲上四处骨刺森森,连指尖、眼瞳也全部包裹住。 一次性拿出所有压箱底的东西,颜子虚毫不迟疑,然而试问哪一个无矩又敢在面对夺天时有所保留? 完整的惊神甲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似乎更能发挥出战力,颜子虚只觉得这套甲胄已经不再仅仅是铠甲那么简单,惊神甲与全身完全合而一体,就像是本命元气让自己外层皮肤铠甲化后形成的一般轻若无物,如臂使指。孟罗被卓世炎戳得痛不欲生才勉强有些感悟的境界,一瞬间完美无缺的出现在颜子虚身上。 “咦?” 戏子轻轻出声,那身惊神甲让他忽然感觉到一些似曾相识感,不过更多的惊讶是对于那根劈头盖脸砸过来的七尺木剑。 且不说七尺之木是如何在自己眼皮底下跨越这十二丈的距离,来到自己头顶上的,这巨石压顶的一击更是悄无声息不带惊雷之声不牵动风云,戏子抬手随意格挡后才领略到其间蕴含的恐怖威力。 轰然一声巨响后,他的脚生生陷入草地寸余,这还是在他领域元气卸去了大半威力之后的结果。戏子有些不能理解,他甚至感觉像是被一名武道夺天的修士抡起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全身的元气都隐隐有些震荡不稳,这根长约七尺的诡异木棍究竟是什么玩意? 颜子虚看似一击占据了上风,然而其中苦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苍神木甫一出手,他就觉得自己体内的本命元气不要钱似的撒去了一大半。突如其来的亏空感让他心里难受得甚至有些反胃想吐的感觉,一道本能迅速抑制了苍神木出击的无畏势头,来源于心底闪过的那丝哭笑不得的后怕,再来一击如果打不死那个花脸猫,岂不是自己就会被吸干全部本命元气? 稍稍被抑制了势头的苍神木第二击依旧悄无声息,不过去势却缓了缓。可戏子似乎对于苍神木的进攻也有了些忌讳,全副力量都放在了泄力减速之上。于是,由于戏子退了一步,木剑第二击打在了空处,一朵草地上的小小蝴蝶兰成了替罪羊。 再击不中后,苍神木回到了颜子虚的手中。 身着漆黑铠甲的他变得高大了许多,手中握着堪比太刀的七尺青木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一个满心疑惑,一个有苦难言。 两人都在暗自调息思量,似乎都没太在乎颜子虚已经借由戏子退后一步而脱离了十二丈领域范围。 那朵蝴蝶兰承受了苍神木刚猛一击之后,并没有碎成齑粉或是瞬间凋零,反而像是被温柔的神之手抚摸过,又像是承接了天赐甘露,由被苍神木触碰到的那一片花瓣开始,绽放出娇艳夺目的春光。 像是已经离开的春季重新降临,每片柔.嫩花瓣都微微颤抖,一朵小小的蝴蝶兰竟然骤然间变得美丽非常,让两人一时无法移开双眼。 数息之后,小花才停止轻颤,三枚萼片和三片花瓣同时脱落风中,然而那片最下面那片兰荪却随风飞扬直起,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所牵引,恰好朝着颜子虚这方飞来,颜子虚心念一动抬手拢入掌心。 虽然隔着惊神甲,然而一股奇妙的感应却透过甲胄传递到心底,刹那间苍神木的妙处便洞彻心头。 颜子虚不再犹豫,朝着戏子传过一股意念后,身体里早已游走多时的剑意透体而出,不过却不是攻向前方,而是眨眼间将背后那堵侯府高墙切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毫不在乎碎屑纷飞,砖石纷纷落地。冒着腾起的灰尘,颜子虚身子从那个窟窿里倒射而出后,在大街上稍一停留,也不管不远处一名偶然经过的路人惊吓神情,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落荒而逃。 “你躲在书房里迟迟不愿现身出手,想必你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赵谦在和一个夺天境的高人密谋某些事情吧;知道我天生异瞳后想擒住我,却因为我的武器铠甲而有些犹豫,是担心我背后的势力?还是另有其他顾虑?既然百般忌讳,那就不要冒着全碧落城都知道的危险来当街追杀我了吧?” 颜子虚这股意念在戏子耳边还原成他略带轻笑的话语,戏子不禁感叹道,“年纪轻轻居然连番布置算计都让我有些出乎意料,倒也是个未来不可小觑的劲敌,当然也得你能活得到迈过夺天大门的那一天才行啊。” 戏子仿佛依葫芦画瓢般将这句话裹在一道指尖画出的玄奥符文里,屈指一弹,这道元气符文便带起一道弧线,从墙上的大窟窿里飞射而出,循着颜子虚逃走的方向径直追去。 那道符文一出侯府,颜子虚便背心生凉,脚下步子更急,几乎提到能飞掠的最快速度。在察觉到那索命符越来越近后,他甚至开始左冲右吐,妄图以曲线引得那符文撞上障碍物,然而结果是拉得彼此距离更近了一些。 逼于无奈之际,颜子虚只好再度提速疾奔,方向却改成了早已空荡荡的碧落书院。 这时他心里如明镜似的,嘴里却一阵泛苦,逃命前那些话像是石头砸中自己的脚,因为颜子虚终于明白了,戏子之所以不出手,其实早就有了让自己先逃离侯府再下杀手的心思。就像他预计的那样,这人并不想在侯府里弄出太大动静引人注意,见到苍神木和惊神甲后便已经打定主意先让自己逃远些再出手。可笑自己还以为侥幸得逃,其实都是五指山下的猴子,徒劳蹦跶罢了。 该死的花脸。 颜子虚感受到自己离侯府越远,那枚铁定蕴含了夺天境本命元气的索命符就追得越快,为了不殃及碧落城里的寻常人家,他才不得不改了方向,直奔碧落书院。 如今唯独能依靠的,就只有希望自己的后援来得够快了。 书院里掠过一道人影,带起的轻微烟尘里一点萤火般的微光不离不弃。眼看九层古塔在望,颜子虚心里暗暗想道,实在不行就躲进中天院吧。 本命元气被苍神木两击消耗得几乎没有剩下什么,一番疾奔之下虽然疯狂吸纳周遭的天地元气,可是要补充到能再度挥出苍神木去抵挡那枚符文的程度,还差得太远。 离古塔二十丈时,符文的追击速度再度暴涨,颜子虚抽空回头一看才发现那符文已经变作了戏子模样,只是气息弱了许多,在断玄之目里完全没有那种自主吸纳元气的夺目光芒。 神念分身! 刚意识到这点,一个声音从那点萤光里发出,除了戏子先前那番话,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杀死你才是最佳选择,你居然趁着我和你纠缠的时候,安排其他人偷袭了赵谦,处于劣势还能做到这种境界,你真是不得不让我刮目相看。” 偷袭?颜子虚有些不解,然而随即想到了唯一可能的答案。颜小七!这家伙居然利用自己做饵缠住这名夺天境修行者的时候,偷偷去抢那枚麒麟珠? 颜子虚暗暗骂了一句后,心底却是期望颜小七不要失手才好,转念一想那温侯赵谦不过是至虚,颜小七绝对是无矩巅峰的实力,想必是得手了。 想着他不禁脱口而出大骂了一句,不过不是冲着背后紧追不放的戏子分身,而是不知现在身在何处的颜小七。 “王八蛋,如果你不来救命,哥死了天天趴你家窗户。” 刚骂完,古塔已经近在三丈开外,而两个熟悉的身影仿佛听到他的祈祷似的,出现在他和戏子分身之间。 不是某个王八蛋,而是感应到昔我剑和惊神甲离体后马上从夏府循着心神联系赶来的秀雷和当千。 两女不待各自站定,已经朝着戏子分身分别攻出一记。 既然是神念分身,那纯正无比的剑灵和阿修罗刃灵应该能奏效吧,颜子虚一瞬间甚至有回身一起出手的想法。 “不要啊。” 一声呼喝声响起,不过并非是戏子分身的惨叫,而是颜子虚期待已久的颜小七终于姗姗来迟,在远处见秀雷和当千各自劈出一剑所发出的阻止声。 戏子分身见两道剑意临身,毫不抵挡之际,脸上更是泛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两记攻击透体而过,不但没有对其分身造成丝毫影响,反而见到秀雷和当千脸色一白,气息竟然是弱了不少,像是耗费了大量气力似的。 将手里握着的麒麟珠抛给颜子虚后,颜小七再度出声厉喝,“他能吸纳所有剑意之类的元气攻击,速速退入塔中!” 颜子虚在古塔门口站定,待秀雷和当千依言掠入塔门后,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胳膊微微用力,苍神木再度平举直直指向五六步外加速冲来的戏子神念分身。 是颜小七的手,少年依旧平静的脸上此刻多了一丝凝重。 看到这番情景,戏子分身却像是终于等到瓮中捉鳖的时候一样笑眯眯的放缓了脚步,一步步朝塔门而来,“怎么?你以为他还有余力再挥动那根古怪的青木兵刃?” 颜子虚努力保持苍神木不至于颤抖,脸却转向少年说出了积压心中多时的抱怨。 “你这家伙居然拿我做诱饵,不过看在你还肯回来帮忙就不骂你算了。” “你既然肯以身做饵引出了这个人,我少不得要帮你这个小忙。” 以身作饵你妹啊……颜子虚嘴角微微抽动,然而对面戏子的强大压力之下,他还是没把喉咙口的话说出来。 “你就是偷袭温侯的人?居然也是无矩了,莫非现在九州的无矩已经是路边地里的大白菜,不值钱了吗?居然随便就能看到两个,而且还有两柄修成人身的好兵刃……”戏子蹙眉啧啧有声。 “动用这种级别的器物,根本不是无矩境界能做的,我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你区区无矩,到哪里弄到的这件神物?”戏子在离塔门一丈开外站定,笑吟吟的问道。 颜子虚哼了一声,“又想玩以话套话的把戏,我只有三个字送你。” 戏子不以为然说道,“不知道?” “去死!”颜子虚狠狠挤出两个字后,顿了顿又说道,“哦对了,这才两个字而已,那这个应该能算一个了吧。” 说着他一翻腕,干脆利落的比出一个中指。 戏子双眼微微眯起,正像是猛兽看到中意猎物作势欲扑前的表情,冷冰冰的说道,“就算你有命得到神物,也不过是给我做嫁衣罢了。无矩在夺天面前如同蝼蚁,怎配拥有诸神之物?” 重新开始迈步后,戏子死死盯着颜子虚举剑的手臂,眼中已尽是残忍戏谑之色,“我还是那句话,你根本已经没有气力再挥出那根神木剑了,何苦勉强支撑?” 只剩七步时,一直将手搭在颜子虚手臂上,却始终沉默不语的颜小七开口说道,“你看得很准,他的确没有,可我有。” 一股沛然元气从颜小七手搭的肘部传到颜子虚掌心,七尺青木再度闪现碧绿光芒。 只一晃,便已经到了戏子分身的头顶三尺处,不由分说狠狠劈下。 …… …… 【老陆写不得掺水的白文,只能绞尽脑汁在情节转折承递上动动脑筋,希望能写出点小意思来,就这样。如果您承认我写的会让你猜不到,谢谢您跟着,继续看下去吧,得空留个言,投个票更好】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敢答喜欢的笨蛋 苍神木是需要本命元气才能御使的,颜子虚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真正御使起来第一个攻击的念头加持上去就如同豪赌下注一般直接去了半壁江山。本命元气这东西之所以加上了本命二字,简单来说就是认了主的,天地元气好比遍地金矿,然而本命元气则是自己融炼后加上特有印戳的金条。苍神木则像是一个极会烧钱的顶级杀器,祭出两次就足以让颜子虚变成穷光蛋,戏子说的没错,这玩意本就该是夺天境的修道者才能继承的神物。自己体内那点本命元气,对苍神木来说不过杯水车薪。颜子虚一直想过若是将那根发丝和这截木头炼化到一块,不知用起来是什么效果,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念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是痴人说梦。用都用得吃力,还炼化到一起? 这些念头一瞬间都纷纷涌上心头,随即像潮水般复又褪去,只留下一个最大的疑问在心灵沙滩上无比扎眼:颜小七怎么能替我输出元气,御使苍神木? 在他疑惑的同时,苍神木已经狠狠的打在了戏子的天灵盖上,而这个分身似乎并没有反抗的余地,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放弃了反抗。 在看到本不可能重新飞出的苍神木居然再度向自己飞来时,分身眼中一瞬间露出些许与颜子虚相同的困惑,然而更多的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果绝。 两点光芒从他左右手飞出,一上一下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钻入塔中,分别击中了秀雷和当千,尔后带出两溜古怪的黑白光华,再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毁我一个分身,就拿她俩来换。”戏子神念被苍神木打成纷飞萤火时,冷冷丢出了一句话。 颜子虚还没来得及转身,背后传来一声爆响,一团巨大灰尘从九层古塔一层猛然喷出五六丈开外,与此同时还有四条被炸得狼狈倒射的人影。 被某个塔顶撒尿之人施虐过的无名古塔早已经内伤无数,再经不起这般折腾,一声爆炸后终于寿终正寝轰然倒塌,再次腾起一片更为壮观的尘雾。 灰头土脸的颜子虚用手扇着呛鼻的灰尘,不远处的颜小七同样狼狈,不过再看被戏子奇怪手段击中引发爆炸的秀雷和当千两女时,他的脸上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秀雷和当千竟然人事不知的躺在了地上,就像已经死去了一样,若不是心里那丝微妙感应还在,颜子虚几乎就要抓狂的扑过去了。 “她俩被那人用夺天手段牵引着互相用神魂元力对拼,身体没大碍,可神识却是重伤。” 听颜小七这一说,颜子虚沉着脸半晌没说话,过去将两女抱在一块,见她俩都是素面雪白,看不到半点血色,这才涩着嗓子问道,“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颜小七起身掸去衣上灰尘,拂着脸和头发答道,“我只看得出一些他操控元气的法门,至于来历,我比你更不熟悉这个世界。” “让我来猜猜,他应该和前些天来书院捣乱的那人脱不了干系。” 一个声音传来,颜子虚循声望去,见到断玉魂从不远处林影中走了出来,看着倒塌的古塔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玉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颜子虚问道。 “我?你回来了我终于能卸下担子回中天院看看曹院长了,谁知道刚从夏府回到家里整理着东西,就听到这里的响动。赶过来已经晚了,你回来才多久,这就把中天院的梯子给拆了,你知道这塔有多少年历史了吗?” 颜子虚还没开口,玉先生又抛了个小瓶子过来,“用夏夏那丫头给的月神之泪炼的朝露映月丹,丫头大方给了我几颗,没想到这么快就还给你了。” 颜子虚知道这丹药对于神魂伤害有奇效,赶忙谢过后给秀雷和当千一人嘴里塞了一颗。 玉先生静静看着等他忙乎完,这才说道,“先回夏府去吧,什么时候得空了再来书院找我。”说着他走到古塔残垣近前,拿起一方塔砖有些伤感的叹了口气。 颜子虚见秀雷和当千的呼吸和脸色都平缓了下来,悬着的心才放回肚里,这时听得叹气声,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那我以后怎么进中天院?” 玉先生没有回头,轻轻将手里半截石砖放回原处,说道,“怎么进去,当然是进不去了。如果说还有其他办法,也只有你师父才知道了,他才是归藏仙府的真正主人。” “我师父?我还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呢?”颜子虚脑中泛起左慈白发童颜的模样,有些头大。 “事到如今,我们都只能等他来找我们了。我记得以前听许子将说过,第二次踏入夺天时左慈曾预言有一天当古塔倒塌时,就意味着云州乃至整个九州的气运转折点已经到来。毁掉塔的人,同时也是毁掉云州未来的那个人。” “你说刚才那戏子会毁掉云州?” 玉先生摆摆手道,“不用费心去猜,预言本来就是含糊不清。刚才那人或许只是冲锋的小卒子,控制他的那个人才能真正称得上是毁掉这座塔的人。书院近来.经历了一些波折,你要小心点,我们都在耐心等左慈的消息,你也要有耐心。” 玉先生的话有些警告颜子虚不要再轻举妄动的意味,颜子虚点点头算是应承和道别,与颜小七分别扶着秀雷和当千,径直赶回夏府。 选了一处静室将依旧昏迷不醒但气息回归平常的两女安置好后,颜小七一把拉住颜子虚。 “怎么了,我先得去把麒麟珠交给青儿,你先替我照顾下她俩,好不好?” 少年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不对了?”颜子虚从怀里掏出麒麟珠用力握了握,麒麟瑞兽的感觉从掌心传到心中,这的的确确就是小黑的精魂珠,颜子虚心里踏实了许多。 “我现在一时说不出来。” 颜子虚拍拍他的肩头,笑道,“这里是夏夏特意安排的修行静室,绝不会有人打扰,你先想想哪里不对,我去去马上就来。” 说着颜子虚急急忙忙到了偏厅中,夏夏和夏二少一众人都在焦急的等待,梦青儿则是抱着小黑狗窝在椅子里满眼都是迫切期盼。 简要说明了先前遭遇之后,夏夏脸色顿时雪白,颜子虚知道她因为自己所说的赵谦真实面目实在与她以前印象大相径庭而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只是对她宽慰一笑,随即转向梦青儿,将手心的麒麟珠递到小黑狗面前。 还没等到颜子虚开口,小黑狗已经挣脱了梦青儿的怀抱,扑过来一口将麒麟珠吞入腹中。 还没等小黑狗四脚落地,它腹内已经传来咕噜咕噜的清亮鸣声,像是肚子里装了只巨大的蛤蟆精一般。众目睽睽之下,小黑在半空中顺势一扭身子,待它趴在地上时,一只半人高的墨玉麒麟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畅快肆意的摇了摇巨大的脑袋,小黑走到颜子虚面前亲密的蹭了蹭,卖了个乖之后,便回到梦青儿身边趴下。而这时大家的眼光再回到梦青儿身上时,才发现原本娇俏可人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身材火辣黑发垂肩的长腿美妞,显得短小不合身的衣裙更加凸显出曼妙身体曲线,肚脐上那颗久违的红宝石水滴坠子散发出灿灿红光。 唯独脸上,是红唇紧抿,蛾眉深蹙。 见梦青儿变身后,颜子虚脸色马上变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后,看着梦青儿说道,“青儿,小黑也变回原样了,你突然变成这样子,不会是想怪我什么吧。” “小麒,我再提醒你一次。”脸上柳眉顿时倒竖的梦青儿甩着白藕似的手臂走到颜子虚面前站定,生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是是。” 颜子虚连连点头,一旁的夏夏有些不解为什么一见到变化后的梦青儿,颜子虚的态度就转了一百八十度,而夏二少干脆张大了嘴巴仿佛下巴掉了似的。 见颜子虚有些畏缩,梦青儿迈开两条修长的腿绕着他转了个圈,故意问道,“又不是你把小麒弄成这样的,你干嘛一副心虚的样子,或是你觉得丢下我几个月的确是做得不对?” 想到日出国时宁安宁曾反复叮嘱过自己一旦看到变身后的梦青儿脾气刁钻蛮横,千万不要顶撞,以及他曾有过的前车之鉴,颜子虚赶忙说道,“是是是,我本来就是你的侍卫嘛,日出国就说好的。丢下你本就是我不对,这一切不怪我还能怪谁,帮小黑,不,小麒恢复原状本就是我该做的,嘿嘿。” 好男不跟女斗,再说了,梦青儿是老爷子和梦丹青的女儿,而老爷子现在又是孟罗的师父,据说至少已经是夺天境的人物,还就在九州的某个地方呆着。将这些联系到一起,就在刚才已经充分体会过夺天修士恐怖之处的颜子虚根本不敢有半点逆拂之意,眼前站着的就是孟罗的小师妹,如果日后在老爷子面前……颜子虚已经不敢再想下去,马上将宁安宁很久以前灌输的“变身后的梦青儿=大小姐”这个概念擦去,很没出息的直接换成了“梦青儿=小祖宗”。 本是板着脸的梦青儿见他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忽然展颜扑哧一笑,嗔道,“你真以为我生气啦,傻子。小麒回来我本就该谢谢你才对嘛,干嘛让别人都以为我不讲道理似的。” “你真没生气?那你干嘛解开封印?”颜子虚愣了愣。 梦青儿没理他一声呼哨,招呼着麒麟径直朝庭院走去。 走到门口时这长腿妞回头俏生生说道,“小麒魂魄被抽离然后重新归体,我娘给我下的封印也解开了,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再说我本来就是这个模样,难道你不喜欢?” 说罢她灿然一笑,摸着麒麟后颈出了偏厅。 颜子虚呐呐半天才大声叮嘱道,“别跑远了。” 梦青儿高挑的身子一顿,随即头也不回的说道,“知道啦,啰嗦。” 笨蛋,说句喜欢难道会比去打夺天境的人更要命吗? …… …… 【九点先一更,十二点再一更。】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夺天的秘密 回到静室里后颜子虚一番苦笑,见到颜小七坐在那托腮发呆,不禁问道,“怎么,你还没想明白哪里不对?” 少年将烛火挑亮了一些,烛光将他本就秀美分明的五官映得更加深邃。 “你真想听?” “当然,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叽歪了。”颜子虚过去摸了摸秀雷和当千的脉搏,虽然平稳镇定,但两人都是一般的秀目紧闭,从眼皮的细微动弹上看得出似乎在做噩梦一般。 “好吧,我觉得不对的地方就是即便是夺天修士的神念分身,临死一击也是能够击杀她们俩的,我觉得不对的是为什么那个分身反而选择神魂攻击,谁都知道修出人身的剑灵神魂最强,肉身最弱。” “或许他是想在最强处打败我的剑灵,显示他的实力?”颜子虚随口说了个理由。 “夺天的人,你以为他们都是市井流氓,喜欢拳头对拳头,打个皮开肉绽?再说那人的性子阴狠老辣,绝对不是豪勇斗狠之人。”少年摇头否定了颜子虚的说法。 “我随口说说的,你也拿来剖析?”颜子虚无语答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把她俩救醒。” “我总觉得不对劲。还有,你我都是无矩,你没办法我怎么就一定能想出办法?” 颜子虚一听这句话便凑到颜小七面前说道,“虽然你脸上还是那副平静表情,不过这句话里女人味倒是很足。不过可惜了,你不是女人。你真的是男人吧,对了,我好像还没正式问过你这个问题。” 少年起身摊手说道,“你看我哪里像女人?还是你觉得身边那么多女人了仍觉得不够,巴不得身边所有人都是女的?” 看着少年那副时刻保持平静几乎难得有情绪波动的脸,颜子虚叹道,“好啦,不过是句玩笑话,不用把我说成一个色中饿鬼。说实话都因为你的脸长得实在漂亮得不像个男人,我有错觉也难免,无论谁看到你的脸都会有错觉的。” 停了停,颜子虚又说道,“你的确是无矩,我用断玄之目看过了,你身上没有像戏子身上那样不停吸纳元气的异象。可是你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你说你我同是无矩,为什么我在你面前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修行白痴呢?”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各自想着某些不愿说的心事。 少年看着颜子虚腰间那根褪去碧翠之色,恢复青黑模样的桃木剑,下定决心的深深吐出一口气,轻声说道,“你想知道进入夺天之门的最大奥秘吗?” 颜子虚见他不像说笑,而且自打从苍神木中见到这个神秘少年以来,他似乎就是宁愿直接回避也不愿说谎的性格,想了想说道,“我只知道无矩破境在于心,夺天破境在于命。不过这也是别人告诉我的。” 想到这句话是出自识海里骨面之口,实际上就是前世的自己在教自己,颜子虚顿时觉得别人二字从嘴里说出来有些别扭。 少年眉头一蹙即舒,微微点头道,“嗯,有些道理。” “夺天的奥秘就在于轮回的斩断和贯续之力,非得找到宿命之引,方可找开那道夺天之门的一丝缝隙,否则空有如山如海的本命元气亦不可能推开那扇门。听起来像是转世即可,然而且不说捅破那层转世后的惑已经极难,在命轮再转时,谁又敢断言它恰好能停留在前世断开的那根线上,再续前缘?” 一口气说完这些,少年有些如释重负的歇了一会,接着说道,“所以很多无矩境界的人都只能毕生空望着头顶那道夺天之门,却始终不得入门的方法。过了那道门,才真是踏入修行仙路,将凡世一切踏在脚下。” “宿命之引……”颜子虚咀嚼着这四个字里的含义,回忆里在拾遗之地里前世的自己留下的那个神念分身所做的一切都重新浮现在心头,不由得竟然有些呆了。 原来那就是宿命之引,难怪在那之后夺天之门自动出现在识海深处,本以为自己是运气好得不得了,其实不过是在前世的大树下乘凉而已。 “你的前世是谁?” 脱口而出不是别的,而是一句好奇的问话,颜子虚话一出口自己也有些意外。 “你的呢?” 少年不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颜子虚心里一动,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摇摇头,心里对于少年的前世身份的猜测更加清晰了一些。有些事,你不愿去知道,一旦知道了,你也只会选择将其深埋在心底。 “我和你就像五十步和一百步,就不必互相追问了。”颜子虚笑了笑,掐断了这个话题,“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宝贵的经验。” “对于很多修行者来说,知道这些其实并不是好事。本来以为能找到进入夺天的路,谁知道这条路需要前世今生甚至下辈子的努力积累才能跨过那道门,这不是谁都能轻易拿得起放的下的选择。” 颜子虚苦笑道,“我运气不错,前世的我已经帮我做了很多,虽然这个结局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少年赞同道,“我也觉得你似乎并不向往修行。” 颜子虚点了点头,“真是莫大的讽刺啊,我宁愿自己是前世那个做选择的人,而不是今生不得不顺着他选的路往下走的人。” “可是为了你身边的人,你会走下去的。”少年接着肯定的说道。 颜子虚挠头哭笑不得,“你都这么确定了,说得好像你很懂我似的。” 少年认真的说了一句让颜子虚顿时陷入沉思的话,“也许前世的你同样是为了他身边的人才做出的这个选择呢?” 拾遗之地的那个前世分身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在这里枯等七百年,才知道原来你仍是我旧时脾气,半点没改,真是……” 真的是半点没改吗? 颜子虚心里第一次泛起念头想要解开心头自己定下的那道束缚,去看看前世的自己留下的那些记忆,是不是真如少年所说,自己还是从前的自己,不过是换了个名字、模样…… …… …… 【第二更,帐不欠了。下章可能会少儿不宜,提前敬告不喜勿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心口绽放的情之花(上) 当颜子虚回过神来时,静室里的红烛已经融了大半,颜小七仍旧坐在原处看着他。 “我走神了?不好意思。” 少年道,“我一句胡猜能让你走神这么久,亏得你还能自己醒来。” 颜子虚尴尬的挠挠眼角,下定决心般说道,“我想好了。” 少年奇怪的问道,“你想好什么了?” “没有,只是做了个小小的决定而已,”颜子虚指着秀雷和当千转开话题,“可还是需要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她们醒来,我摸了摸她们脉搏,还算正常啊。” “她们是对拼时神魂受创,幸亏她们都已经是各自修成人身,若是一般境界,只怕连着你神魂一起受累。至于让她们醒来,很简单,一条路就是我们安心等着她们自己自愈醒来,花些时间而已。” 颜子虚蹙眉道,“还有呢?” 少年一指颜子虚,“还有就是你这个当主人的主动和她们神魂连结,用苍神木替她们疗伤。” “苍神木能疗伤?” 少年点头道,“你难道还不知道?” 温侯府里那朵蝴蝶兰被苍神木碰触到后生机勃发的样子闪过颜子虚心头,苍神木能给予生灵以生命力这点匪夷所思的能力他已经知道,只是这神魂的疗伤…… 少年似乎猜到他的疑惑,说道,“净土本源被苍神木吸纳后,苍神木里也积蓄了一些纯净的佛力,佛力本就有安定神魂的作用,对于治愈神魂伤害应该不在话下。何况你不是给她俩吃了超露映月丹吗?我担心她俩神魂受伤只是其次,醒不来的关键也许在于那个戏子分身最后的两道古怪攻击。” “连你也看不出门道?” “夺天境界既然被称为仙阶,自然各有各的仙家手段,有些更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拿出来的独门利器,我怎么会知道。” “我这无矩居然劳烦他用上了绝招?也太看得起了。”听到这颜子虚嘟囔道,“不管那么多了,我不可能让她俩就这样一直昏迷下去,横竖都得试试了。” 他走近秀雷当千,转头说道,“我能感受到她俩的心神就在各自身体里,不过极其微弱。” “记住,千万保持和苍神木的心神联系。”少年叮嘱道,“必要时候,我至少能帮到你。” 颜子虚没有听出最后那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苍神木和少年之间还有一种神秘联系,只是关切的盯着秀雷和当千如同沉睡的面容,不知怎的居然想到了现世某个故事里公主沉睡着等待被吻醒的桥段,只不过现在面前是两个公主。 要真有这么简单的浪漫就好了,颜子虚嘴角微翘,将两女身子扶起摆出盘坐的姿势,然后坐到她俩身后,苍神木摆在膝上,两手紧张的搓了搓,缓缓贴近她俩的背心。 “这样可以吗?”末了他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颜小七蹙眉道,“你摆这个姿势是有什么特定的功法吗?不过是神魂连结而已,你本就是昔我剑和天魔刃的主人,要进入她俩神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颜子虚眼角跳了跳,甩开脑中现世古武小说里那些常见的疗伤架势,勉强仰头辩解道,“这个架势我比较有感觉。” “随你,我在这帮你护法,记住不要断开和苍神木的联系,没有苍神木相助,你要治疗她们的神魂就只有拿你的本命元气了,可你现在只怕连一半的本命元气都没剩下吧。” “知道啦,我没事干嘛断开苍神木的联系。”颜子虚顶了一句嘴后,心神沉入识海,开始努力寻找秀雷和当千的神魂联系。 识海里秀雷和当千的两点魂识印记随着心念缓缓飘来,颜子虚犹豫了一下,便做了个出于男人本能,但却马上让他大呼上当的决定:一手一个,同时握住。 两股挣扎之力传来,似乎是秀雷和当千都在极力和某股力量撕扯,颜子虚一怔之际,却见到两点印记都转而放弃挣扎,争先恐后的向他的本源神识投来。 一股熟悉的感觉从两人的印记上突然冒出,颜子虚心里一惊,刚叫了一声糟糕,便看到戏子那张脸从秀雷和当千两人印记中激射而出,瞬间变成一张巨大的三色脸谱,将颜子虚一口吞下。 静室里一直在紧张关注颜子虚动向的少年见他身体剧震,那根苍神木竟然自主浮起两寸,显然是被激活开始自动护主。少年那声暗骂还没出口,只来得及将手猛然探出,碰到了颜子虚的肩头,一股强大无匹的大力顿时将他的全副神魂也吸入颜子虚体内,连同秀雷、当千的神魂一起,四人意识绞成一团,齐齐投入那张三色大口之中。 苍神木此刻光芒更盛,一团青翠的光芒爆开一丈,将颜子虚等人的身体包裹住,而七尺木棍随即直直飞起,笔挺挺朝静室地面一插,随即可见不过两指粗的棍身如泡在稀粥里的馒头似的缓缓变大,竟然像是千跬之地里与佛宗净土对抗似的,开始在云州夏府这一处静室扎根发芽。 …… “你的识海倒是挺雅致的嘛,居然已经映射日月,有湖有楼,可惜啊。” 一个声音袅袅钻入神魂深处,颜子虚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竟然是身处昔我剑那方洞天之中。面前不远处站着的正是戏子,背着手在湖边踱着步悠闲得很。 夜幕之上一道碧绿光芒裂空投下,将四人笼罩在一道绿蒙蒙的光柱之中。 颜子虚左右张望,看到颜小七和两女均昏迷在身后草地上时顿时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也没失去意识太久,至少苍神木的保护还在。 “你是不是觉得在那道绿光里很安全?我拿你没办法?”戏子像是猜到颜子虚的想法,笑着问道。 “你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虽然小七提醒了我,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分身里还藏了一个念头阴我。”颜子虚说道,“不过你这个神念分身好像比先前那个更弱,你不怕再挨上一棍子?” 戏子分身毫不介意的大笑,几乎眼泪都要流下来似的,颜子虚鄙夷的看了一眼后说道,“就算爱演,笑成这样也太过了一点吧。” 好容易止住笑声后,戏子脸上表情骤然一转,换了股冷森森的腔调说道,“我现在的实力的确攻不破你那根古怪木头的防御神光,不过你以为你刚才昏迷过去的那段时间,我真的就什么也没做吗?” 颜子虚再度环视左右,没看出什么异样来,索性一屁股坐在绿光中央对着戏子说道,“你倒是说说你耍的什么把戏,看看小爷我会不会怕。” 戏子颇有意味的说道,“如果你不敢迈出那道绿光来杀我,那我也不介意和你多聊会,反正你待会就知道我的真正目的了。” 见颜子虚有些犹豫,戏子脸上露出一丝得色,“温侯虽然修为低下,不过还真是个福星。我居然能沾他的光遇到你,那根青色长木如果打中我的肉身,只怕马上会让我重伤,可惜你境界太低,不够元气御使它,你逃走正符合我的心愿,要知道这神念分身被你杀多少我也不会心疼的,当然前提条件是抢到你那根青色长木,如果我没猜错,你拿着的极有可能是曾经由天神界流落出来苍神木吧?” 颜子虚虽然极力想掩饰内心的震撼,然而瞳孔处的变化还是落在了戏子眼中,又引得他一阵得意的大笑,“果然!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炼化了苍神木,只怕我立即能踏入夺天第二重!” “你连这道护体神光都攻不进来,凭什么放大话能收了我的苍神木。”颜子虚见被戏子识破,索性放开来说,然而心底却在快速盘算分析,想要尽快找出戏子究竟在自己和身后昏迷三人神魂上动了什么手脚。 “先前在古塔中,你身后那人的本命元气居然也能御使苍神木,我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才想尽办法将她们一同吸入你的识海,来个一网打尽,你难道不知道关心则乱的道理?” “我的识海?这里不是昔我剑的洞天世界吗?”颜子虚再次听到你的识海四字,不禁有些奇怪。 “你连这都不知道?”戏子见他不解,反而有些不可思议的反问了一句,“连这些都不知道居然能拥有两个剑灵,还同时修成了人身,而你的自己仅仅不过是无矩境……” 戏子喃喃自语般念叨了几句后脸上也露出不解,“我真看不懂你是怎么修行的,左慈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徒弟,曾经教出姬烽火的书院第一人如今也剑走偏锋了吗,连教徒弟也开始不循常理。” 颜子虚听罢摆手道,“少拿我师父说事,我自己胡乱修行的,境界高低好坏跟他无关。 戏子冷笑了一声,“现在跟他无关,以后总会跟他有关系,例如我杀了你,再炼化你的两个剑灵做我的身外化身,你说你师父会不会还继续躲着不敢见我?” 见颜子虚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戏子继续说道,“也许你觉得我在危言恐吓,这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不了解夺天境修行者的玄奥手段。先前在侯府我就知道你天生心思缜密,分析和决断力异于寻常修行者,你以为我没想到你的苍神木能自动护主,你真的以为见识过它的威力和异能后,我没有对策就敢贸然进入你的识海世界?” 说着戏子一抬手指向颜子虚身后,“我肯和你说这些废话,无非是给你们四个一点时间罢了。外面的苍神木已经开始遵循它的本性茁壮发芽,你还等什么呢?” 说着他再一指颜子虚心口,说道,“你以为我非得穿过苍神木护体神光才能打败你?不不不,你错了,你躲在里面给我说这些废话,已经选择了一条必败之路。替我打败你的,会是你自己内心本性之中连你也不愿承认的那些东西,比如说贪欲,还有色念。” 戏子眼睛微微眯起,精光中露出一股对于即将上演的好戏的期盼,“就算夺天境修行者也是人,不出五境,心中最大的敌人始终都是他自己。何况,你只是个无矩的白痴。” 颜子虚随着他所指看向自己心口,才发现胸口位置一点殷红透体而出,像是从心里长出了一朵小花。 …… …… 【猜得到会发生什么事么?】 第二百五十四章 羞答答的情花静悄悄的开 在颜子虚看来,这朵花似曾相识,热港之梦上曾经绽放在孟罗的刀尖之上战战巍巍承了三滴云州擂。不过此刻绽放在自己心头,却悄无声息无半点征兆可言。 一旁的戏子看得兴趣盎然,啧啧赞道,“没想到你主修的功法竟然是这种女人家的玩意,是上古瑶台宗的情丝还是牵机宗的剑丝?不过从你身后那几个小丫头都昏迷不醒来看,倒是有几分像情丝,嘿嘿,我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你这场好戏了。” 颜子虚看着胸口一缕情丝妖艳生出,扭曲流动之间尽是靡靡之态,很像是身姿摇曳的舞姬灵蛇般的腰肢,层层叠叠丝丝缕缕不断长出来,不一会便化成一朵巨大的曼陀罗花,暗红娇媚。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无论颜子虚怎么默运桃花诀,那股情丝仍旧不听使唤般源源不绝的从心口涌出,即便身处苍神木护体神光之中,他也有些慌张了。 “我对你做了什么?不不不,你完全弄错了,你应该担心的是你会对她们三个小丫头做什么才对。”戏子得意的背着手,好整以暇的欣赏他一手缔造的诡异情景。“我不过是小声的告诉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而已。” 见颜子虚横眉怒视,戏子愈发得意,“天道是损不足补有余,你那根苍神木为了保护自己,已经开始扎根九州,自主吸纳这片世界的大地本源之力,至于你体内的情丝嘛,也可以将它当做一丛极其需要养料的野草。既然情丝茁壮,当然第一个会去寻找和吸纳男女之情啦,我真的很好奇,那三个小丫头究竟对你会有多少情意。” “放屁,我绝不会对她们下手的。”颜子虚咬牙切齿道,然而越是挣扎,心口曼陀罗越发长得迅速,没多时花瓣怒放,一丛芯蕊如触手般徐徐伸出,似乎有灵性般左右探寻了一下便忽的分成三束,径直朝身后秀雷等人蔓延而去。 小七?他可是男的啊,就算情丝蔓延需要吸收养分,也不会饥渴到慌不择食的地步吧? 颜子虚失声哀嚎道,“这不可能,小七不是女的啊!” 戏子冷笑道,“你这蠢货,居然看不穿她是以一点木灵阳气混淆视听?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你们彼此间没有男女之情,那就让她直接以本命真元供给你吧。三人里她修为最高,你可别怪我有好处没便宜你。” “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好处,不怕我豁出一切走出护体神光来跟你拼了?”颜子虚已经觉得全身经脉里的情丝都开始不听使唤,纷纷朝心口这朵大曼陀罗涌来,三束情丝去势变得更急,已经缠在了秀雷她们的身上,将三女如落入蛛网的小虫般抬上了半空,偏偏三人都是倾国绝色,顿时在碧蓝湖畔营造出一幅诡异妖媚的情景。 “拼?”戏子大笑道,“你到现在还想套我的话?现在才想到和我拼个鱼死网破已经太晚了,既然是你的主修功法,想必此刻你全身经脉里那些本命元气已经随着情丝一起,迫不及待的想去大肆掠夺一番了吧?” 看到颜子虚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戏子此刻得意之情已经溢于言表无法自制,脸上三色油彩不停抖动,变换出各种可怖表情。 “天下修行功法无一不是遵循损不足补有余的大道而为之,修行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逆天之事,你不要装无辜再辩解什么,如果你以为那三个小丫头昏迷过去你以为是我的杰作就大错特错了,我不过在你心里埋下了一个‘损不足补有余’的种子,让她们昏过去便于你的情丝吸纳,都是你昏迷时的无心所为。那两个器灵人身倒罢了,最后被吸进来的小丫头居然也中了你的招,我倒是要收回刚开始那句断言。看来她对你也有所动情哦。臭小子,艳福不浅嘛。” 戏子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从喉咙里逼出来的格格笑声尖利刺耳,而这时颜子虚已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神,情花花蕊已经扎入了三女心口位置,身上的情丝曼陀罗花瓣开始反卷,将四人渐渐包裹成一个近两人高的巨大花苞。 戏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嘻嘻笑道,“再告诉你一点哦,中了我的天道法则的人,虽然能功力大增,但却会因为心灵抗拒导致修为境界不进反退。如果跌落的境界承受不了那些情丝吸纳转化过来的海量元气,你的经脉和身体也会爆裂而亡,到时虽然得不到你的肉身,仍旧便宜我三具极好的身外化身的女子躯壳,我也将就说声谢谢啦。” 颜子虚此刻已经双目眦裂,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花瓣如若实物般将自己和三女束缚在一起,一股股暖洋洋的情意顺着三根花蕊流入心间,虽然此刻能感觉到消耗了大半的本命元气在飞速回复,但心底却感觉自己像野人茹毛饮血一般,看着身边三女依旧昏迷不醒,一股巨大的愤怒顷刻间随着那丝丝缕缕的情意弥漫整个心头。 花苞外的戏子犹自呱噪不已,继续扰乱他的心神。 “如果那三女真元被你吸干,你却侥幸不死的话,那是最好不过。我就将这缕心念寄生于你体内,夺了你的身躯,连外面那根以你当前境界无法完全祭炼的苍神木一起收了,成就我无上大道,你说好不好呢?” “眼睁睁看着对你有情有意的女人因自己而死,啧啧,这种感觉一定很不好受,我记得以前就有个无矩境的修行者中了我这道法则,最后不待破茧而出就已经变成一个疯子,唉,可惜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知道你在那花骨朵里还是能听得到,不会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吧,还是很享受我给你准备的这道美味大餐?哈哈哈……” 天上银盘冷冷清清照着碧蓝湖畔,如霜银光中一道绿光下有朵巨大而娇艳的曼陀罗轻轻颤动,也不知是因为某人的愤怒或是痛惜,亦或是因为三女敞开心扉后的羞涩情意。 旁边一戏子痴痴呓语,手舞足蹈,如癫似狂。 …… 颜子虚努力让全副心神都沉静下来,极力在心头呼唤秀雷、当千甚至颜小七的名字,然而石沉大海,连一丝回应都感受不到。情丝在戏子的夺天法则诱使下终于爆发出它真正的威力,三女所有感觉都被尽数屏蔽,即便是连她自己都说不准对于颜子虚是否有情的苏摩迦翎,此刻也因为心中那一点模模糊糊的情愫而变得灵智全失,任由情花之蕊在心头疯狂肆虐,将那一点点隐约情愫无限放大成为滔天爱意,疯狂的涌向颜子虚。 像明月由朔及望,从残缺变圆满,颜子虚只觉得体内亿万万情丝此时充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随着三人体内陆续传来一声断弦般的轻响,情意吸纳殆尽后随之而来的是如山如海的元气,不要命的朝他狂涌而来。 那多曼陀罗就像是一件神物似的,毫不客气的将三女所有真元转化成为颜子虚能够吸纳的缕缕情丝,尽数填入他身体各处经络。 经络之后,便是各处血肉。 虽然颜子虚很清楚自己在这里的身体不过是神魂对于肉身的映射,并不是真正的血肉,然而血肉异化也就相当于他全副神念都开始变成情丝所化,就像是在重新锻造一个全新的灵魂一般。 此时他已经无力抵抗,像一道堤坝被滔天大浪打开了一个小豁口,无尽浪涛疾涌而入,硬生生的逼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让他心疼的是,秀雷、当千新凝聚的身体已经开始容颜失色,娇嫩如花的面庞上渐渐血色淡去,某些地方已经干皲起皱,就像一朵美艳的鲜花失去水分,开始逐渐枯萎成灰。 最让他不忍的是苏摩迦翎,当第一缕情意入体时他就已经知道了颜小七的本名,随着少女本命真元入体化作绕指情丝,她的种种过往就像台上一名孤零零青衣水袖旋摆,绣口微张,一句句一幕幕慢慢的展现在他心头。 只是这名青衣纵然再艳若桃李眉目如画,也不免随着时间流逝,衣带渐宽形容憔悴,逃不开秀雷当千同样的命运。 “今生苍神木里你救了我一次,以后再救我的,又会有谁……” 又会有谁? 又会有谁? 颜子虚只觉得心尖被一根刺扎了一下,当暖暖情意里苏摩迦翎这句低语在如海的元气中化作潮头最后一个泡沫碎裂时,他终于满心哀怜尽数化为一口愤怒之气。 仰头张口,一声厉啸。 暗红诡媚的曼陀罗顿时土崩瓦解。 一枚智珠悬在半空中,湛湛光华白如初雪。智生和尚两世修为精义凝炼而成的这颗圆融智珠终于在此时显露其中真意。 佛门大爱,岂止低眉菩萨?众生一愤,皆为怒目明王。 在智珠光华照耀下,苍神木投下的那道神光也骤然起了变化,一股纯正的佛力似乎在智珠牵引之下从天空冉冉降下,投在颜子虚身子四周,化为片片灰烬的曼陀罗顿时洗去铅华,聚成一座九品莲台,托住即将跌落尘埃的秀雷、当千和苏摩迦翎。 颜子虚站在莲台之上,带着俯瞰众生的垂怜目光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戏子。 戏子眼角抽动,不可置信的指着他说道,“不,不可能,我的夺天法则融炼天地大道而成,怎么可能被你区区无矩勘破?” 颜子虚收敛目光,不带任何神情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脚下正在佛光和苍神木贯注而下的生命力中逐渐恢复本来容颜的三女,轻声说道。 “天地大道?只有你是这样认为的吧。” 抬手一抹脸颊,一张漆黑中带有道道乌金之色的面具赫然显现在颜子虚脸上。 随即显现的是一身骨刺狰狞的惊神甲,浓黑如夜。 “像你这种心里根本没有罪恶底限,却还要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手握天道的人,才是最该死的那种人渣。” 看到颜子虚脸上面具后,戏子终于失去了最后那丝镇定,见鬼一般大叫道,“是你,你居然是,是……” 然而惊骇到极点的他,喉咙却像被捏住一般根本不能吐出让他感到无限恐惧的那个名字。 颜子虚将手一抬,虚空里似乎握住了什么,就像拾遗之地里那个垂垂老者最后斩破他脸上牢不可摧的面具时一样。 “不用去想我前世是谁,你该害怕的是今天的我。” 颜子虚想起入无矩时识海中骨面所说过的那句关于两次机会的玄机,不禁轻轻一叹,一声微不可闻的碎裂声在神魂深处响起,嘴边呢哝私语般,在戏子这道心念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曾在某个雨夜似乎说起过的一句话。 不过当时的恐惧二字,现在却变成愤怒。 【我降临后,愤怒将注视一切,所有不能承受我目光的,都将毁灭】 手起手落,碧蓝湖畔重归静寂。 …… 在距离夏府不过两里余地的温侯府里,赵谦正对着南官帽椅上老神在在的戏子发飙,责难他为何不马上将麒麟珠索回。 “温侯,你急什么,我早有安排,只怕麒麟珠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说不定待会你就能看到是那个不长眼敢私闯禁地的小鬼自己乖乖……”戏子满不在乎的挥手,刚说了一半的话忽然噎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下去。 一道浅浅的白痕突然出现在他额头,从天灵沿着鼻梁直下喉头。 戏子呆了半晌,忽然爆出一声凄厉惨叫,像是忽然老去了数十岁一般捂着那张骤然衰败的脸,化为一道黑影窜出书房,径直消失在夜色之中。 …… …… 【这章算是我老早就构思好的一处大爱情节,勉力写了出来,算是欣慰。厚颜抱拳求理解啊,求理解,老陆的妖娆谁懂?】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丧家犬和忠狗头 “蠢货!连几个无矩境的小偷都打不过,有神物传承又如何!居然在赵谦那白痴老儿眼前丢脸!” 随着一声暴喝,捂着脸跪在地上如呜咽小狗的戏子被怒吼之人狠狠踹了一脚,正中肩头,顿时被踢得滚地葫芦一般在地上翻了几圈,撞到一根厅柱才止住去势。在温侯面前跋扈张扬的戏子挨了这一脚却不敢有任何怨言,连滚带爬回到原位置老老实实跪下,头也不敢抬,眼角余光瞄了下不远处踢自己的那双脚,马上又缩了回去,似乎这已经是大不敬一般。 厅中数人都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夺天一重的仙人,被当做丧家犬似的踢,出脚之人却好像习以为常似的,抬起脸望向四周围观的几个黑袍人,仿佛什么也没做过一样笑着说道,“既然来了,你们几个也不必遮遮掩掩,都把脸露出来吧,怎么说也是云州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对不对?我管教我的狗,你们别放心上。” 说完这句话后,这人往后一躺,舒服的呻吟了几声,身后黑暗中便伸出两只如雪皓腕,轻巧的在他肩头扭捏揉按,很是乖巧,只是若仔细看,这年轻人身后并无人在,那两只手就像是黑暗凝结而成的一般,虚浮在空中动作着仿若活人,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手段。 三名黑袍人依言默默或是摘下面巾,或是放下兜帽,纷纷展露不同容貌,只是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是一样的神态,毕恭毕敬。若是颜子虚在此,一定会吓一跳。这三人有两个他是认得的,左手那人箭袖里指掐兰花偶尔弹动一下纤长手指,正是碧落书院东院院长孙伯符,而中间那人却是他在云州内城告别望劫时大殿上见过的,纳兰世家的家主纳兰生,一个沉默寡言满身书生气的中年男子,右手那人是个女子,瓜子脸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眼角两处黛青纹身斜斜飞起,呼应着眉心那处四叶草状的图案,三分妩媚中更多的是诡艳。 容貌寻常,除却两只眼睛神气完足外并无特色的年轻人享受了片刻后一挥手,身后那两只玉手重归黑暗,他重新开口说道,“你们都知道我是最不喜欢繁琐复杂的,刚才也看到了,只要两只手能做好的事,我绝不会费神弄出整个身子来。所以呢,如果无矩甚至至虚能做好的事情,我不介意给他夺天应得的待遇。我只认结果,论功行赏是父亲大人教过我的为数不多的御下至理,你们都听懂了?” 低头肃立的三人纷纷点头,跪着的戏子则是如闻索命之声,浑身竟然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抬起头欲言又止,随即又意识到什么,面如死灰般重新垂了下去。 “殿下放心,一个月内,我保证南华世家会被迫请出他们那位所谓的老祖宗来。”纳兰生首先表态,他知道自己不过至虚初境的修为在三人中最低,所以表现的时机抓得很是及时。 年轻人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孙伯符。 伪娘指尖滑过自己薄薄的嘴唇,优雅的弯了弯腰道,“曹院长被人击伤,现在四大分院名存实亡,中天院隐世不出,刘玄德和我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最后一出一定会要了刘伯和还有那孟大蛮子的命。” 年轻人笑笑说道,“我亲眼看着,这出筹划了几百年的压轴大戏可得演漂亮些,演砸了的话,砸的不光是戏,可还有你俩的命。” 孙伯符的兰花指轻轻一抖,没有说话。 年轻人重新看了地上的戏子一眼,说道,“既然都有信心,那就去吧。” 听到这句话,纳兰生和孙伯符顿时如逢大赦般一施礼,毫不停留的离开了。厅堂里剩下那名诡艳女子,脸上笑意更浓了些。 “殿下不问我做没做好?” 年轻人眼睛一眯,深深吸了口气道,“我胤禛的鼻子可不是假的,你今天身上除了那股挠心肝的异香,还有股血腥味道。你可别说是你今个身子不方便。” 女子娇嗔一声道,“讨厌,殿下就喜欢捉弄奴家。殿下若喜欢,之柔我哪敢不方便。” 狐媚的话说着,女子从身后不知何处提出一物,随手扔在地上。那物事触地发出一声闷响,咕噜噜滚开几步,竟然是一个人头。 朝天鼻扫帚眉,正是司马仲达麾下第一忠狗典恶来的项上头颅。 年轻人见状哈哈大笑,抬手一招,便将丝毫不做抵抗的女子凌空摄过两丈距离,揽到怀里一把抱住,狠狠嗅了一口才满意的叹道,“果然没那股血腥味了,看来之柔果然不会让我失望啊。” 女子扭着身子挣了两下,顺势坐在了年轻人腿上,伏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殿下,还让那戏子在这碍眼干嘛,奴家不喜欢他看着,让他把那典恶来的狗头顺便带走吧。” 年轻人嘿嘿笑了两声,挥手道,“今个看在之柔替你求情,我便饶了你这条狗命。”说着凌空弹了一指,只听得戏子一声闷哼,左腿齐根而断,然而却不见半点鲜血溅出,断口处一层淡淡的黑色火焰,止住血的同时却在不住的燃烧,再看戏子的脸上,顿时密密的出了一层细汗,脸颊抽动不已,显然已经是痛苦不堪,却硬生生压住没敢发出半点声音。 “三天,若是三天内敢施术止痛或接上断腿,我就打断你剩下的三条腿。”年轻人弹完一指后看也不看戏子,只是肆意在女子胸部揉捏着,话语也轻描淡写像是在开玩笑似的。 戏子忍痛从地上拾起断腿和那颗典恶来的人头,真的像条断腿的丧家犬,一路爬了出去,末了不忘把门轻轻掩上。 “燕儿,你说你这名字取得多好,难怪我每次见你都想揉你,之柔之柔,哈哈,真是再贴切不过。” 胤禛的笑语和燕之柔的支吾声从厅堂里传出来,门口的戏子脸色阴沉,将心里那个关于颜子虚的来历猜测狠狠塞回心底,眼光闪烁着一晃不见。 …… …… 【感冒,今天只好两千字,明天自罚八千字补上,甘愿受鞭打。】 第二百五十六章 第一皇子的回忆(上) “你真的不好奇一个无矩的小偷是怎么从夺天一重的人眼皮底下抢走他要的东西的吗?”燕之柔一边在胤禛怀里如蛇般扭动,恰到好处的用身体各处积极的响应着搂住自己上下其手的年轻男人,好像那些地方本来就属于对方。 “对于你已经知道结局的事情,当然不会再好奇。”胤禛异常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何况做主人的总得让一条瘸腿老狗心里保留些小秘密。” “自以为是的小秘密?”燕之柔问道。 “足够让他找回一些所谓的自尊”胤禛点头,“其实我更好奇你身上是否有我不知道的秘密,例如你在九州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子媚笑道,“殿下难道这些天来摸得还不够清楚?” 胤禛随即狠狠的捏了手中已经坚硬如枣的肉珠,再一阵用力揉捏,引得女子连连娇呼唤痛。 “还不够,当初我派你离开时,你可没这么敏感,也没这么大哦,我可说过,除了我若有谁碰过这,可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了。” “殿下也会吃醋?看来有变化的不光是奴家胸口,还有殿下的心哦。” 胤禛听罢哈哈大笑,随手挥处裂帛声响起,黑暗厅堂里顿时春色无边。 一番动人风景过后,燕之柔拿起一块碎裂绸衫掩住胸口诱人美景,雪白修长的脖颈处潮红未退,她一边倚在胤禛结实胸口用指尖画着圆圈,一边问道,“殿下何时能替奴家解去大巫的封印,届时奴家重回夺天,也好替殿下鞍前马后做事啊。” “不用着急,”胤禛将双手枕在脑后,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现在还不是我们展露实力的时候。你太快展露真正实力,势必会让龙葵起疑。要知道七百年前我们阿修罗大军进攻九州,多少夺天,还不是最终因为一人,不,应该是两人气运承天而溃败撤军,最终还引得天神界出面干预,虽然后来天神界王庭内乱这事不了了之,可毕竟是前车之鉴。父皇说得没错,夺天不过是修行的真正起步,不到第九重夺天成就虚神,始终是小孩子。要夺下九州世界,一两个夺天根本不能左右胜负,还是得像讨女人欢心一样,慢慢来啊。” “神皇不大可能说出最后那句话吧?”燕之柔嗔道。 胤禛嘻嘻一笑,伸头往那块撕裂了的绸衫里瞄了一眼,反问道,“那你觉得是谁说的?” 燕之柔媚眼如丝,道,“依奴家想吧,应该是出自下任神皇之口。” 胤禛得意的朝翘.臀上拍了一记,说道,“真是一朵解语花,还解我的馋。去吧,回到我们那位夜之女王身边盯着她,必要时不妨让她知道你杀了典恶来,本来扬州双柱就注定要打上一场,我倒要看看司马仲达这病鬼能忍多久。” 燕之柔从装过猎狗头颅的随身锦囊里掏出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衣裳换上后,朝着胤禛盈盈一福便要离去。 胤禛忽然叫住了她,沉吟片刻后问道,“有人曾提醒我扬州夜之女王极有可能就是书院的三师姐龙葵,中天书院现今众弟子当中最值得关注的一个就是她,但他也不知道龙葵的真实修为。女人一旦隐忍谋划,比男人有过之无不及。你入她门下这么久,就算她连在你面前都不肯显露尊容,我也想问问你,她有没有可能已经入了夺天,为了避人耳目所以才从不离开那辆古怪马车?” 沉默了一下,燕之柔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属下不想用猜的答案回答殿下。” 胤禛莞尔一笑道,“没关系,去吧。” …… 阿修罗族,皇二十三子,胤禛,视男女之欢如命,在整个皇族里无人不知,被称作男人的天敌,女人的天命的男人,实际上长得并不出众,唯独一双眼睛清亮透彻,照人心魂。曾有女子说被这双眼睛看上一眼就像幸福得可以马上死去一样,在阿修罗族里大巫们认定为极其罕见的“空色之瞳”,早已消亡的云渊大世界皇太子自诩风姿无双,讥讽过胤禛一句后被他得知,便孤身闯入太子寝殿挖去其双眼废去他夺天修为,还在一夜之间将云渊皇太子最宠爱的三名妃子芳心尽数虏获,让这名太子殿下当面听了整整一晚的云雨之声,活活被气死。阿修罗神皇得知此事后一句话没说,反而发兵五十万直接灭了云渊皇族,将云渊世界纳入囊中。 这件事被整个阿修罗族当做荣耀传遍九天无数世界,有人说云渊皇子根本没说过那句招来灭族之厄的话,一切不过是神皇争夺九天的手段,但自此空色之瞳的名头几乎无人不晓。 怪异的是胤禛虽然喜好女色,却无任何子嗣,传闻曾有人问及此事,皇二十三子的回答很简单:既然我不会死,要后代何用?这句暗含对神皇不敬的话同样传到了神皇耳中,神皇依旧笑而不语,只说了八个字,痴儿狂语有何不可。 从此,谁都知道阿修罗神皇最宠的那个儿子,排行二十三。 燕之柔离开后,胤禛独自坐在黑暗中沉思了很久之后,披上衣裳像是闲逛一般出了那处厅堂,屋外清幽小院里一颗斜斜老杏已经将半边树桠都伸出半围矮矮的院墙,院里一口覆满青萍的小池子,三两只小鸭仔跟着一只老母鸡后面乱窜寻食,一只顽皮偏选了条路从池中横过,嫩黄脚丫在青萍间划出一道痕迹。见那只快掉队的小鸭仔甩了甩绒毛上水渍和几点青萍,复又回到伙伴之中,年轻人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后,径直推开门,朝着不远处碧落城北面的石鼓门而去,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颇有些苦恼的样子,“这是北面,那夏家可是在东南面,入城往左该不会错。”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夏府里忙碌成一片,几个平素各负其责互不干扰的管家都聚在了一块,下人们更是行走如飞之际不忘得空和身边的人议论几句,都不离府内那间突然要改建的修行静室,对于静室里突然长出的那棵小树,他们虽不知道其中究竟,却只听说是二少爷从外面移植过来的一株珍稀树种。 这种事,似乎也符合夏胖子平素的行径。 静室不远处另一间厢房里,颜子虚和苏摩迦翎相对而坐,各自面前那杯茶已经凉了多时,刻意让夏夏屏退众人后,颜子虚看着一脸平静却不时露出一丝羞恼之意的苏摩迦翎,选了个他自觉还算不太尴尬的话题。 “真的不能让静室里的苍神木停下来?” 少女瞪了他一眼,“你的神物,却跑来问我?” “那先前书院里你的元气怎么能驱使苍神木攻击?” 少女又瞪了他一眼,“本就是我的寄身之所,能接受我的元气并不奇怪。” 颜子虚顿时心里哭笑不得,苏摩迦翎似乎也觉得自己两句话自相矛盾,还似乎隐约带出其他暗喻,羞恼神色更甚,情知自己和颜子虚同裹于情丝曼陀罗之中时,自己的很多事都不由自主的被这男人知道了,又想到自己心里那点情愫竟然被他修习的莫名功法强行放大,仿佛跟他是相恋半生的伴侣似的,更加如坐针毡般难熬,一反常态的霍然起身说道,“我从来都不是男的,也没跟你说过我是男的,哪怕颜小七这个名字也不能证明什么,你,你干嘛要那样欺负人。” 若是平时,颜子虚只怕要追问类似“我究竟怎么欺负你了”的问题,然而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尴尬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摩迦翎更加生气了,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得一把端起茶杯,将冷茶一口饮尽。 “其实你长得比女人漂亮多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比绝大多数女人漂亮多了,只是……”颜子虚的眼光终于忍不住邪恶的往苏摩迦翎没有大起大伏的胸口滑了一眼,瞥见少女眼神骤变后他赶忙挽回,“只是我真的被苍神木那点木灵阳刚之气骗了。” 说完便是背心一阵余悸,这女子若是卸下伪装心防了都一样,眼神足以将自己杀死。 “以后你叫我苏摩也好,小七也好,反正你答应过我的,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过去。” “那还是苏摩好了。” “小七不好?”少女开始较真。 颜子虚有些犯难,最终坦言道,“其实在我们家乡古例里,只有嫁为人妇的女子才会随夫姓。” “兄妹不行吗?” “呃,这个倒是可以,只是我俩不像啊,你比我漂亮多了。” 苏摩迦翎扑哧一笑,压住喜色故意嗔道,“你才漂亮得像女人呢。” 一番戏闹之后回归正题,苏摩直言她控制不了苍神木对于九州真土之力的吸纳,颜子虚有些犯愁,问道,“那龙树和尚曾说过些苍神木的过往,若是放任它这样吸纳,岂不是整个九州世界都有一天会被吸干?” 苏摩眉头轻蹙,点头道,“若是荒芜人烟也罢,九州世界却是人烟繁茂,所有草木生灵,甚至这一方大千世界的元气、气运也会被它吸纳于一处。到时不但它会恢复昔日光彩,而神木中心也会诞生出集全九州精粹于一身的天地灵瑞。” 见颜子虚瞪大了眼睛,苏摩耐心解释道,“这根神木本来是独自撑起一方名叫苍神大千世界的巨大支柱,后来被我父亲斫断,其中孕育出苍神影歌鸟,也就是这一个纪元里所有凤凰的祖先。天神界大乱,苍神影歌鸟为了救我而被杀,元灵凋散飞落四方,凤凰一族渐渐式微跟这有着直接的关系,连旁系的各色鸾鸟血脉也逐渐凋零。在你从寿藏之地里带出的那个玄彩衣体内,就蕴藏着我在苍神影歌鸟一次褪羽时留下的最美丽的那根长翎。” “彩衣?为什么那根长翎会在苍神木祭炼时选中了她?” 苏摩迦翎答道,“万灵都有求生本能,苍神影歌鸟只会选择美丽的东西相伴相栖,当时除了你我玄彩衣还有那个快死的和尚,难道还有其他选择?” 颜子虚半晌才说道,“你说的这些跟我听到的、猜想的有些不一样,我只能说这故事太天马行空了一点,我要花时间才能消化。不过第二次听到天神界这个词,我终于相信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句话不是祖先们臆造的了。” 苏摩迦翎瞪了他一眼,颜子虚这才讪讪说道,“咳,人外有人,应该是人外有人。” 少女收敛神色说道,“你既然知道了这些,就该想到修行之路并不是到夺天这步就是终点彼岸,你救了我两次,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重返天神界。” 颜子虚打量着她,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便笑着说道,“你这是邀请还是要求?你知道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修行者,现在连夺天的门都没过,你就想着夺天九重之后界神乃至于天神的事了,是不是太快了点。” 苏摩说道,“你当是什么都没关系,我也不在乎你的前世是谁。我听梦青儿说你从洞玄到无矩不过大半年时间,这种速度就算天庭里也极难一见。就算你不告诉我你前世是哪位大人物转世,但是怎么看你也不是甘愿半途而废的人。” “这就是典型的激将法了。”颜子虚挠头苦笑道,“不过被那戏子一弄,我一番自我醒悟,倒也能告诉你一些关于我从前的故事了。” 见苏摩迦翎脸上表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颜子虚试探着问道,“我怎么看你好像已经知道了似的,你不会看到我砍戏子那一剑就猜出来了吧。” 苏摩摇头道,“你那一剑已经是无限接近夺天一重的实力,对于没有实体的神念分身更是加倍的伤害,但凭这一剑我只是觉得你入夺天并不会太难。真正是你的那身特有的打扮出现时,让我记起以前曾听老师说过的一个关于阿修罗族的传说。” “阿修罗族是三千世界里最勇武好斗的一族,相传曾是上一个纪元的天神界里天帝八千铁卫的后裔,后来因为某些无法考证的原因,他们离开当时的天神界流落一方自成一界,千万年繁衍下来世人都只知道嗜杀的阿修罗族,而不再记得当年忠心耿耿的八千铁卫。据说阿修罗族是被打落天庭,还遭受了一个血继恶咒。” 苏摩一边回想起这些事一边说着,不禁有些感叹,停了停后又幽幽然闭上眼,说出了让颜子虚从今以后一直无法忘记的一段话。 【当六根之花绽放,八识心王重生。】 【墟将把一切归塃。】 【众神和众生站立于同一命运的末端。】 【逝者圆满,生者解脱。】 【知三生之不可得者,成天之破。】 颜子虚怔怔听完,苏摩缓缓将眼睁开,问道,“听懂了?” 颜子虚讪讪摇头,答道,“略懂。” 少女没好气的说道,“那就是没懂。不过你听不懂也是正常,无数人都为这几句阿修罗族的血继恶咒绞尽脑汁想弄明白究竟是所指何人何物何时何事,但众说纷纭千万年过去,除了让佛宗和阿修罗族成为了死敌之外,似乎没有人再关注这几句话。时间久了,很多东西都变得不真实起来,除了我那个一辈子埋首于书的老师,他相信这段诅咒必将因为某个人而实现,所以我才会知道这些。” “为什么佛宗会和阿修罗族因为这几句话杠上?”颜子虚不解问道,“就是你说的死敌的意思,龙树和尚好像也说过佛宗视天魔为死敌。” 苏摩笑道,“也许是因为两者互相看不顺眼吧。和尚们宣扬不杀,而阿修罗嗜杀,和尚们戒酒,而阿修罗天生好酒,和尚们戒嗔能忍,而铁卫出身的阿修罗似乎个个都骄傲到眼里揉不得沙子睚眦必报,你说不成为死对头能成为什么?” 颜子虚听她这样解释不由得也跟着笑了,“难怪和尚们的六道里特意设定了一个阿修罗道,还给他们取名天魔,从古至今似乎跟魔字相关就没什么好名声。” 苏摩刚要说话,却好像感觉到什么而停了下来,颜子虚也马上察觉到厢房外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原本因为下人们来往奔走而有些嘈杂的外面,突然变得寂静起来。脚步声,议论声,物件磕碰声统统消失不见了。 一个声音从厢房外传来,像是黑夜里乌云乍破突然射下一道月光,格外清晰,其中还夹杂着均匀的鼓掌声。 “好好好,不愧是我阿修罗族第一皇子,父王曾经的最爱,一句话就把那些和尚们的小心思说破了。你怎么不干脆跟这位姑娘分享一下你当年的往事呢?” …… …… 【终于写到我早想写的兄弟见面了。亲们猜到了这个设定吗?猜到了颜子虚就是大皇子转世的请留言,加精附带每人一杯云州擂。五千字,欠三千。】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双蒸,两个人的煎熬 厢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拎着两只瓷酒瓶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肩头还披着一件云州常见的对襟玄纱薄衫,一头乌发随意扎在脑后,面相平常得丢进人群就能隐身,唯独一双眼睛黑亮鉴人,似乎千万人中被这双眼睛看上一眼,也会永生不忘对视的那一瞬间。 房间里下一刻的场景很久以后颜子虚都记得,两个男人互相对视,如同看一面镜子,尽管长相截然不同,却好像早已熟悉对方一切。一眼万年的形容,第一次被颜子虚很坦然的用在了与这个男人的对视上,血脉上的共通点,是隔世也不能斩断的。 “你不必问我姓什么,你可以问自己。我叫胤禛,曾经是你的二十三弟。” 年轻人的话缓慢而有力,似乎在诉说一个荒诞却又不得不相信的故事。 “月泉山谷的人是你派去的?”颜子虚忽然说了句让苏摩不明白的话,然而年轻人一听就笑了。 “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值得我以诚相待,不错,是某个我。” “来杀我?”颜子虚又问。 这一次胤禛笑得又不同意味,摇头说道,“这句却是明知故问了。不过,现在不想,不等于待会不想。” 他边说边把酒瓶放在了桌上,“上好的双蒸,不过比美人擂还是差了点。” 苏摩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云州擂。” 胤禛看着她笑道,“美人纷至如攻擂,云州也好,九州也罢,都让我羡慕不已啊。” 颜子虚没有说话,只是在揣测他的来历。 其实自打虚无一剑劈碎了戏子的神念后,颜子虚那时就已经解开了心底第一道束缚,前世记忆大半已经恢复,正如骨面所说,一切答案都得往自己心里去找。虽然为了救下苏摩迦翎以及秀雷当千,恢复前世记忆并不是件让他后悔的事,但是说句实话,他也并不轻松。小说里那些能随意斩断三生纠葛的仙人桥段似乎并不适合他,一方是前世血脉同袍,一方是值得珍惜的今生师友同伴,烟雨街上那段往事始终在心里盘绕,他也一直相信自己仍旧是那个十五岁起就抄酒瓶打架偷看姑娘洗澡的小混混,义气二字加上一个情,虽然不能薄云天,黯日月,倒也不是说斩断就能斩断的。 莫非这个曾经的二十三弟今天来,是给自己一个两边都不需放下的机会? 想到这他又暗自否决了这个天真的想法,坦然说道,“如果是敬酒,我喝,如果是罚酒,就没那个必要了。” 胤禛别别嘴说道,“敬酒罚酒都是要人选的,你还没选,我哪里能擅自做决定。” 见颜子虚依旧一副不相信自己的神态,年轻人无奈的缩肩褪下身上所披的薄衫,径直将两人的茶杯倒空,各自满上一杯云州双蒸,带着一丝寂寥意味说道。 “双蒸是个好名字,蒸了你再蒸我,两人煎熬都过了,才是拼酒分胜负的时候。你才是没入洞玄的时候我想偷偷杀你都杀不了你,现在无矩了,再杀似乎也有点可惜。父皇虽然万事对我不管不问,但这件事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好像也由不得我擅自做主了。” 颜子虚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断玄之目里,胤禛的身上闪现出灼灼紫光,温缓而平和,根本不像夺天一重的戏子那般霸气外露,然而这股平和就像是绝对的信心,根本由不得颜子虚生出半点抵抗的心思,他甚至能肯定,如果真正动起手来,自己连一丝逃跑的机会也不会有。是的,加上同为无矩的苏摩,再加上苍神木,也是同样的结局。 是夺天第二重,还是第三重? 这时他忽然有些懊悔自己还没将女神青丝完全祭炼,如果能达到苍神木这样的小成境地,或许能有些许逃走的机会?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自嘲的苦笑几声,连一件祭炼了一半的神物都挥不出完整的两次,再加上一个天神神物,岂不是还没动手就自己被吸干所有本命元气,只能乖乖就擒? 胤禛见他若有所思,便自己拿起一个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赞赏的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只要你突破夺天之门,前世之果就会瓜熟蒂落,届时你我心生感应,你在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想躲我都躲不了。最重要的是,父皇也会从那一刻开始时时关注你这个儿子,所以我也很煎熬啊。在蒸笼里摆着的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我又何尝不是?” 颜子虚听他说得过于玄妙,便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苏摩迦翎一眼,少女像是猜到他要问什么似的,沉吟了一会说道,“天庭八千铁卫同心敌忾,他们的子孙彼此能互相感应也不奇怪,何况夺天境界本就是能时时牵引改变天地元气的存在,就像一只鱼缸里两条各自游动的小鱼,谁摆了摆尾巴,天地元气都会让另一个感觉到。” 胤禛听到这个浅显易懂的比喻眼睛一亮,好奇的说道,“没想到你的这个红颜知己也是个妙人儿,小小无矩就能把道理说得这般透彻明了,难得难得,来来来,敬你一杯。” 说着他一仰头,又是一口双蒸入肚。 苏摩当然没理会他,胤禛也不在意,只是多打量了她精致到没有瑕疵的面容几眼,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了颜子虚身上。 “如果不想杀我的心思到现在还没变,那我们干了各自的酒,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颜子虚端起杯子一口喝干,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胤禛摇了摇自己的酒瓶子,却先拿起了颜子虚面前那瓶还有大半的酒,咕噜噜饮尽,意犹未尽的抹去嘴角酒渍,说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曾是阿修罗族的大皇子,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始终都不过是父皇第二个最宠爱的儿子。我不知道你恢复了多少记忆,多少实力,你我终究要滤干那些酒醩,然后分出个高下。如果你还像前世的那个你,我会在你和我一般实力时尽全力杀了你,那时父皇一定不能说我什么;而如果你变了……” 胤禛说到这笑了笑,“那我就亲手打破了跟随了阿修罗族一个纪元的诅咒,我会在父皇坐过的位置,俯瞰九天的同时等着你在最终臣服的那一天,变成我脚下的影子。” 说完,胤禛再度披上那袭薄衫,拎着只剩下小半的那只酒瓶,摇摇晃晃出了厢房。 厢房的门一关上,庭院里再度恢复喧哗热闹。 要不是桌子上那瓶空着的双蒸瓷瓶,以及铭刻在脑海中的一双明亮双眸,颜子虚只怕觉得自己刚才不过发了一场眨眼间的幻梦。 苏摩轻轻吁了一口气,蹙着蛾眉说道,“好险。” 这是一句大实话,颜子虚苦笑着点头。 少女歪着头继续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说他的修为能随时杀死你,我说的是他差点就知道了我是谁。” 颜子虚疑惑的问道,“有吗?你我什么都没说啊。” 苏摩迦翎横了他一样,嗔道,“你知道什么,他的眼睛似乎就是极难一见的色空之瞳,据说有这种眼睛的男人,天生就是女子的克星。我和他只对视了一眼,就差点在刚才说话的时候把自己的过去统统自己讲出来,似乎不倾诉给他听就会抱憾终身一样。” “那你还不是忍住了?” 颜子虚刚不以为然的说完,就瞧见苏摩的嫩如蛋黄的唇角隐隐一丝血线随着话语流出。 “你?” 苏摩俏皮的自己将血丝舔去,又吐了吐舌头,丁香舌尖上一道显目的噬痕,显然是刚咬的。 “看到没有,我都差点把舌头咬断了。要不是这人不愿意当着你的面展露色空之瞳的全部实力引得你动手,我早中招了。”苏摩说道。 “那也不过是对女人有效而已,我可是男的。” “不用他出手,看一眼天下一半的人就都站在他那边成了你的敌人,还不恐怖?你的妻子、姐妹、女儿,全部背弃你……” 苏摩话还没说完,颜子虚就赶忙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这色空之瞳的确够阴险无耻。不过,你若是突然成了他的女人,我的确会很纠结。” 苏摩瞪了他半天,问道,“就只是纠结?” 颜子虚露齿一笑,“是非常非常纠结。” 苏摩懒得理他欲擒故纵的把戏,颜子虚见她不再接话,便索然无趣的弄着桌上的空酒杯,说道,“照你这么说,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他玩死罗?” 少女想了想,先是点头,尔后又伸出一根指头说道,“除非你按我说的做,也许能有那么一丝胜过他的希望?” “是什么?” 苏摩迦翎认真的回答道,“变成阿修罗族的那个诅咒所预言的人,从他的话里,似乎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这个。” 颜子虚沉默了很久才说道,“那就得等我恢复全部的记忆才能知道,我的前世究竟做了什么,那个血继恶咒究竟是不是会应验在我身上。” 苏摩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还没想起来这个最重要的事?” 见少女无语摇头,颜子虚怔怔的望向苍神木所在的静室方向,幽幽说道,“我不知道被埋藏得最深的这个记忆里究竟包含了什么秘密,不过前世经历已经渐渐回到我心中,这最后一层纸终究会被我亲手捅破的,我知道,尽管我并不想……” “我以前一直想知道被遮盖住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子,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在我修行之路上设下时空封印的人,其实并不是敌人,也许就是我的朋友,甚至可能是在我请求之下才替我虚拟了一个伪造的过去,包括我的父母影像,我的童年。” “现在的我虽然走到了无矩这一步,可是我心里并不喜欢这个已经演到一半的故事,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还是现世里那个住在别墅里天天想着去哪里吃美食的颜子虚。什么夺天九重,天神界,对我来说其实都不重要。” “越往后走,我可能会亏欠周围的人越多,加上上辈子的,我真怕还不了。” 停停顿顿说了这么多,颜子虚的语气也越来越低沉。 少女带着复杂眼光看着他,半晌后才说道,“你真是个怪人,不累么?成为几乎永恒不灭的天神,不好么?” 颜子虚没有迟疑太久,笑笑答道,“其实你早知道我早有了选择。如果命运要强-奸-我,既然抵抗不了,那就享受好了。” 见他语气骤然变得豪气坦荡,苏摩迦翎有些受不了的白了他一眼,小声重复了一句,“你还真是个怪人,变得太快了吧。” 颜子虚笑而不语,少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而问道,“对了,我还真不太清楚关于阿修罗族第一皇子的那些过去,反正闲着无事,你说来听听。” “……” “说说嘛,不要装没听到。” “现在没心情……” 苏摩锲而不舍,“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总可以吧。” “颜子虚。” 少女大怒,“你!你知道我说的是你前世。” “……” “颜子虚你死定了!” …… …… 【闲来无事,求个红票收藏】 第二百五十八章 苍神木下的决定 两人玩笑不断,其实是为了开解心头那一丝余悸,当一个能随时捏死你的人来到你面前喝完一瓶酒,说完几句话看似无事的离开后,心底的那些疑惑和担忧才是让人寝食难安的。心生暗鬼最难防,胤禛的用意很明显,无论你进还是不进,我都在这里等着,随时杀你。至于退,颜子虚不是个喜欢欠债的人,有些事答应了别人就得做到。 闹了几句之后,一向沉静的苏摩也有些不好意思,找了个借口要去寻秀雷当千,自打情丝曼陀罗里三女同样的命运之后,她和秀雷当千两人的关系无形中变得亲密起来,只要有时间,三人就腻在一起,若不是玄彩衣现在整天没事找事和玄锦绣家长里短,四个女子又是一桌好麻将搭子。 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颜子虚,欲言又止的样子被他看在眼里,笑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苏摩笑了笑,无言推门而出。 是夜,一间没有了屋顶的静室里,苍翠小树下,有个年轻人静静坐了一整晚。恰逢云州大暑节气,是腐草化萤的时分,他身边一杯伏茶里浮着两片伏姜,心里却因为某些决定泛起丝丝微凉快意。 …… “闭关?现在?” 第二天清晨,夏府内几乎所有颜子虚认得的人都聚于静室内,听到他亲口说出要闭关冲击夺天的消息时,梦青儿的反应最大,马上嚷出声来。如今已亭亭玉立变成一个大姑娘的她像从前那样撅着嘴,嘟囔道,“好不容易才见面,又要闭关……” 颜子虚笑着说道,“不过这次要随我一起闭关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她们三个。”说着他手一指秀雷、当千,最后停在了苏摩迦翎身上。秀雷当千自然没有异议,苏摩似乎也有所准备,犹豫了片刻同样点头应允。 “在闭关之前有些事要拜托你们。一是帮我留意孟罗的消息,二是替我去找一个名叫甄洛的女子,我相信她现在应该就在扬州,这两件事得拜托夏夏了。” 夏夏马上答应,夏胖子多嘴问了一句哥你怎么搞得临终遗言一样正式,顿时引得众女一阵白眼。 颜子虚笑着摇头没有答话,继续说道,“二少也得帮我个忙,把这件东西交给书院玉先生,告诉他虽然我不再是书院的人,可几位师父的关照不会忘。” 一句话出口顿时又引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句不再是书院的人的话究竟从何说起,夏胖子接过颜子虚递来的那块书院牌子讷讷说道,“哥啊,你这个差事太不讨好了,就算你有你的考虑,可我真的担心会被玉先生痛扁一顿啊。” “我要做的事不该拉上书院的名声,这事在我师父那种能掐会算的神仙人物心理只怕早有了几分准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书院现在流言四起,但失去一个徒弟总比日后被人指着脊背说袒护一个前世天魔要强。” 夏家姐弟和玄锦绣听了目瞪口呆,天魔二字从颜子虚嘴里说出来根本没有玩笑成分,然而谁都没想到颜子虚竟然自承是天魔转世,而且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足为道。 夏二少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得,“天魔怎么了,那也是前世的事。不过,哥,你是不是昨晚上热风吹晕了头,还是被树上果子打昏了头啊,你那点看像天魔啊?” 颜子虚认真的反问一句,“别头啊头的胡扯,你见过天魔?” 胖子讪讪一笑,摸着后脑勺道,“这个倒是没有。我一直以为天魔都是身高九尺,腰围也是九尺的巨鬼。” 颜子虚赏了他头上一记爆栗,打趣道,“以后你可以说你的头挨过转世天魔一击不死,也算是好谈资。” 说罢他转向众人目光环视了一圈,以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缓缓说道,“我前世的确是阿修罗,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天魔,还是天魔神皇的第一皇子,我的本名用天魔族语说出来你们也听不懂,所以只告诉你们我前世游历世间用的化名好了,复姓澹台,澹台灭明。 澹台灭明…… 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却都只是陌生感觉,然而当夏夏要开口说话时,颜子虚抬手阻止了她,“夏夏,不用说了,我既然把你们都叫来,把这些旧事说给你们听,就是相信你们心里认可的是这个叫颜子虚的人,而不是那个澹台灭明。不过闭关时我会努力打破前世的最后一道屏障,届时的我完全恢复前生记忆后,还是不是那个颜子虚,我也说不清楚,这里面似乎有一个七百年前那场九州胜、天魔败的大战中最关键的秘密。” 颜子虚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人们总说人生的转折点,似乎今天就是了。二少说得其实没错,我的话也算是一种交待。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闭关后会是怎样的结局,我只是选择在一个安静的时刻坦然接受他,而不希望再像前天那样,等到身边的人性命岌岌可危,我才去赌一把。” 玄彩衣忍不住说道,“你不必逼自己选啊。” 颜子虚看了看她又看了玄锦绣一眼,笑道,“也许坚持了你最不想做的事情之后,才能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 梦青儿突然嘴里嗤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我才不管你澹台还是站台,灭明还是灭门,反正我觉得有个转世天魔皇子做侍卫还算不错。” 见颜子虚要说什么,她一把捂住耳朵说道,“不想听你的理由,反正你和孟小子都是我的侍卫,如果你拿上辈子做借口反悔,我一定让你这辈子都后悔。” 说完她气鼓鼓的就往外走,夏夏苦笑了一下赶紧跟了出去,这段时间下来梦青儿已经被夏夏当做了妹妹看待,一直想尽办法逗她高兴,如今虽然长高了些,不过在夏夏眼里还只是先前抱着小狗闷闷不乐的小丫头模样。 颜子虚无奈又把目光放在了玄彩衣身上,“你还没跟她说?” 玄彩衣摇头,听到颜子虚说的那番话,她脸上就只剩下凄然模样,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兴趣听下去了似的,颜子虚只好转向玄锦绣,从怀里掏出了那支刻了骖鸾二字的玉箫,递到她手中。 玄锦绣不解接过,看了看却没什么反应。 颜子虚只好将寿藏之地里玄彩衣说过的那几句“金液还丹大道,古人万劫一传,倾心剖腹露诸篇,接引直超道岸。莫怪天机泄尽,此玄玄外无玄。留传後代与名贤,有目分明觑见。”统统说了一遍。玄锦绣听到前两句已经是神情大变,而听到了此玄玄外无玄时,就像是白日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颜子虚叹了口气,一指玄彩衣道,“她喝了濯灵仙酿,你自然看不出她其实只是残魂一缕,简单来说,你俩情况倒是和我有些相似。你,正是彩衣两百年后的转世之身。” 啊的一声传来,不过却是一旁的夏胖子,这厮下巴已经快掉到胸口,似乎比当事人玄锦绣更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我只需将这根玉箫还你就算了结了彩衣的心愿,不过现在看来,让你俩相认似乎是更好的结局。” 思绪天马行空的夏二少这时又打断了他,胖子皱着眉头问道,“哥,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困惑她俩现在的关系,究竟是姐妹呢,还是祖孙?” 两道不约而同的白眼射向胖子,夏复赶忙低头闭嘴。 “好了,我该说的,该做的差不多都完成了。现在只有最后一句话要交代,就是不管九州发生什么事,哪怕书院彻底变成断壁残垣,你们都不要离开夏府。” 颜子虚这句话说得很重,以至于夏胖子除了点头答应没有其他选择。 众人散去,静室里只剩下颜子虚和苏摩,秀雷,当千。 苏摩问道,“你担心你的那个弟弟会对她们不利?” 颜子虚道,“是的,虽然他现在貌似不会急于对我动手,但是不排除他利用我身边的人弄些花样的可能性。月泉山谷里狐族被偷袭,甄洛来找我,然后是更惨烈的代价,我原本以为他的目的是得到狐族九尾,可现在从他的修为看来,九尾似乎并不值得他连番刺杀,或许从一开始,这个局就是为我而设。” 苏摩见他神色沉重,破天荒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头一次以温柔的语气问道,“要我和你一起闭关,说吧,我该怎么帮你。” 颜子虚一指苍神木道,“我需要一个能全力攻击我的人,秀雷当千本就是我的本命物,这个忙,好像也只有你这个懂得比夺天还多的无矩才能帮。我一直有个奇怪的感觉,好像你不是不能踏过夺天那道门,而是不想。” 苏摩笑道,“这种忙我愿意帮,就当是你用情丝欺负我的代价。不过你以为我会告诉一个可能在取回前世记忆后立刻成为我的敌人的家伙实话?” 见她笑得开心,并不拒绝这种求虐求鞭打的差事,颜子虚心里冷丁丁颤了一下,问道,“你趁我不备不会痛下杀手吧?” “你会不备么?澹台兄?” 颜子虚半开玩笑道,“看来我还得交代一句静室周边百丈之内最好不要留人才够稳妥,以免伤及池鱼。” “放心,你被打个半死叫停的时候,我会好好考虑的。” 颜子虚收敛笑意道,“万一我真正变成叫了那个澹台灭明的天魔,希望你到时真能做到不留手,拿出你隐藏的所有实力吧。我虽然不希望夏夏她们被胤禛伤害,但最不想的,还是另一个自己亲手伤害她们。” 苏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颜子虚露出坦然神情,如释重负般说道,“二少今天偷偷告诉我,扬州双柱之一的司马仲达手下第一忠心的手下典恶来被杀了,头被挂在扬州城头死不瞑目。羽仙城城主兄弟一年前被杀后,这是第三条在羽仙城附近被害的性命,有传言说是扬州另一位夜之女王所为。现在羽仙城外那条矿脉引得越来越多的宗门世家被牵扯进来,青州傲狠的铁狼骑虽然没有踏过州境却在州境附近被人看到过,那条矿脉几度易主,典恶来死后谁会坐镇羽仙城谁也说不清可谁都虎视眈眈,我看九州乱世也近了。” 苏摩好奇的问道,“这都是那个胖子告诉你的?他消息挺灵通的嘛。” 颜子虚笑道,“我一直觉得他若是跟了宁安宁,集云九处会是个让他大显身手的好地方。” “你的意思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你那个二十三弟?” 颜子虚一挑眉,说道,“左慈跟我说过,那条矿脉里可能存在的源质矿是制造超级传送阵的主要材料,如果真是这样,我实在想不出九州因为矿脉而乱的最佳受益者,除了天魔还能有谁。” 苏摩沉吟片刻后补充道,“不但如此,还能让九州各大宗门世家如同一盘散沙。” 颜子虚点头道,“不错,七百年前带领大家抵抗天魔的书院现在也被迫关停,曹院长重伤避于中天院,一切对于胤禛来说都是好消息。每件事情都指向他。” 苏摩摇头道,“九州没有统一的皇权就是这样,牵一发动全身,很容易被搅乱视线,兄弟阋墙。不过你可以将这些公布于众啊。” 颜子虚苦笑道,“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就像夏二少不相信我是天魔转世一样,我们也不能指着胤禛说他就是天魔,天魔又不真的是身高九尺的恶鬼,一眼就能分辨。” 苏摩叹道,“人们的眼睛啊,总是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何况在巨大利益驱使下,即便有人想到,也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不信。”颜子虚也叹了口气。 “我要提醒你,胤禛已至少是夺天三重的修为,你就算取回前世修行记忆,仍旧这一世本性不灭,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得强大到胜过他的。”苏摩以她惯有的平静态度说着,“我这不是泼凉水,你知道。” 颜子虚笑着点头,“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连反抗的一丝余地都没有。要知道,以前我拿酒瓶打架的时候,打不过至少能跑。可昨天那样子的情景,我连自杀的可能性都不会有。我想夺天对夺天,多少该有些机会保住小命逃走吧。” 苏摩迦翎鄙视了他一眼,道,“原来你只是想争取逃走的机会。” 颜子虚一摊手说道,“活着,才有机会找机会连本带利找回来。如果你真是我想的那个贵不可言之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 苏摩迦翎想起自己在内城河边的自怨自艾,以及封存于心底的那些久远回忆,沉默下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前世,不能承受的哀伤 颜子虚重新坐回苍神木所化的那棵小树下。小树才两人高,不过千余片绿叶,却片片脉络晶莹翠绿,仿佛世上最好的翡翠化为汁液在其中流动,一股磅礴的真土之力被苍神木从九州大地源源不断的吸纳进来,然后转化为浓郁到不可想象的生命力,弥漫到四周的天地元气之中。颜子虚甚至怀疑一个被捅了十七八刀血液流干的将死之人抬入树下,也能迅速复原重新生龙活虎。 这处静室,已经成了全云州乃至整个九州大地上蕴含木灵之气最盛的泉眼,也成了任何大宗门的山水灵脉都无法比拟的绝佳修行之地。 已经知道了开夺天之门所必备的几个条件,如今宿命之引已经在手,唯一缺的,就是如山如海的无矩境界本命元气了。如今苍神木极其霸道的扎根九州,导引全九州的元气为它所用,颜子虚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要如夸父饮江一般,将苍神木吸纳的这些元气尽最大可能纳入体内,最后再一击而出,轰开识海里那道夺天之门。 这时他才体会到,寿先生替他做的这些有多重要。 同时,这也是阻止苍神木迅速长大的唯一办法,他甚至能清楚看到一簇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变成一片翠叶。土生木,这根上古奇木正在遵循着天地间一个不可阻止的规律迅速成长。戏子的那道天地损有余补不足,只不过是这一切的催化剂。 在昔我世界里,一旦苏摩昏迷后苍神木马上自主激发全力吸纳九州真土之力,神光护住四人神魂,彰显出这件古物的霸道与灵性,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苏摩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和苍神木合为一体,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却是颜子虚让苏摩迦翎一起闭关充当护法责任的主要原因。 如今苍神木生根已经势成骑虎,千跬之地里连可以化作一方琉璃世界的佛宗净土都在苍神木火力全开之下压制得死死的,任他鱼肉,颜子虚只能选择将苍神木吸纳的那些木灵元气归于己身,迅速突破夺天,才有可能完全祭炼成这根神木,将它重新拔出地面。 虽然苏摩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太在乎九州世界是否被吸成一片荒土,颜子虚现在却还是做不到那样决绝,苍神木如果像传说的那样体型暴涨,且不说九州或云州会怎样,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夏府这几百亩庭院。 最关键的是,如果苍神木真是天下万土的克星,那千里外的羽仙城矿脉会否受影响就很难说了,晶矿这东西说到底,也还是土石。没有了真土之力,只怕马上会变成一堆粉尘,那源质矿石如果也落得这般下场,那位色空之瞳的继承者,只怕会马上杀进夏府毁去这道祸根。 想到苍神木吸纳的真土之力会让多少晶矿成灰,那些晶矿又能制出多少五色晶币,颜子虚有些头大,这不摆明是在烧钱么? “你准备好了?要不要现在就开始?”苏摩似笑非笑的看着颜子虚,“你的身体经络阴差阳错之下已经全部转化为情丝脉络,坚固无比,加上你前世的领悟,其实夺天一重对你来说应该没有太多困难了,你现在总可以说说你真正的想法了吧。” 颜子虚笑笑伸出两根手指道,“你说得没错,所以我的目标不是夺天一重,而是更上一层楼。” 苏摩惊讶道,“你想一次突破两重夺天?要知道夺天一入,身体先破后立,领域即成,构建属于自己独特的领域本就是极其耗费心力的事,你还想突破第二重的话,就算苍神木能提供全九州的真土之力确保元气供应无虞,也能及时修补你重建后的身体,可强行将所有神识变成神念分身实在是件痛苦的事,会不会太勉强了?” “果然,你也知道第二重夺天的本质是将念头尽数转化为神念分身,”颜子虚捻着下巴笑着回答,“看来你真的还有很多秘密没告诉我,前天的曼陀罗花里我还是手下留情了啊。” 苏摩听罢脸上一红,嗔道,“你是不是想我马上就出手帮忙?” 最后两字说得语气怪异,恨不得将他痛打一顿的口吻,颜子虚赶忙摆手道,“不急不急,十二万九千六百个神念分身,的确像是自己把自己切成十二万九千六百块一样痛苦,不过你想想九州之上还有哪个地方能提供塑造神念分身所需要的海量元气?” 他指了指身后苍神木,“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我担心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苏摩想了想又说道,“这么小的苍神木,也不够你一次化出十二万九千六百神念分身,如果你不介意夏府里突然冒出一棵参天大树吓人一跳,我没意见。” “我会尽量控制的,忘了告诉你,我以前可是手中有大牌必定会将手中赌注全部押上的性子。” 苏摩一摊手表示如他所愿,颜子虚一扬眉,就地坐下盘膝入定,开始全心全意建立和苍神木的心神联系。 像是回应颜子虚的呼唤一般,神木所化的小树无风自动,每一片叶子都像是在欢呼雀跃般簌簌摇晃,吸纳真土之力的过程骤然加快,苍神木以神迹一般的速度开始茁壮成长。一旁的秀雷和当千则是心领神会的各自祭出了昔我仙剑和天魔灵刃,一黑一白两道光芒绕着苍神木旋转不止,将所有元气波动死死镇压在这方圆各二十步的小小静室里。 颜子虚彻底放开心神,一根比蛛丝还不起眼的细细情丝已经将他和三女连接在一起,这等毫无防备的态度也让苏摩心底一暖,这种等同于夜不闭户的做法实际上已经将四人的性命系在了一起,只要这时苏摩稍一动念,就能让颜子虚神识大伤,甚至魂飞魄散。 由于情丝交融入体,三女和颜子虚之间已经浑然如同一人心思,根本不需要言语交流,只需一个心念就能将各自想法同时传递到其他三人心头。情丝大道巧妙至此,也让苏摩不禁在感叹之际无比佩服创出这门天道法诀的高人。 “夺天一重初成之际天地会自然生出异象,视其修为品质甚至会有天罚降世,以示上天本不许逆天行事之人存世,甚至可能有其他夺天境高人不愿你安然破境而出手干扰,你想好了对策没有?”苏摩再次提醒。 颜子虚传念道,“届时让秀雷和当千各自神魂御使剑意抵抗周围觊觎之人,如果真有天罚,想必苍神木也能发挥其最大优势助我,你只管安心守住静室,只要那些人不靠近静室亲自出手,想来也不会有大碍。” 见他已有打算,苏摩知他从前世记忆里已经得知了这些不可预知的后果,便不再多说,安心的静静守在一旁。 话虽然说的轻松,可颜子虚心里何尝不担心这些,他只是命令苍神木加大吸纳和转化元气的速度,默默的感受着静室里元气以惊人的速度聚集起来,等待着秀雷当千两柄仙阶法器镇压的极限。 静室中央的绿树逐渐变大,主干已经连两人合抱都无法收拢,连九根巨大的分枝都长到了寻常男子大腿粗细,每根分枝上又再不多不少分出更细的九根枝桠,九九之数蔓延下去,到了第二天清晨时分东方一道鱼肚白泛起时,郁郁苍苍的枝叶犹如一顶巨大的华盖,足有一亩地方圆。静室里的青石方砖被变大的主干挤碎了八九块,每一块石砖碎裂发出的喀嚓声,都让苏摩迦翎心里一颤,然而颜子虚依旧没有出手吸纳的意思。 秀雷和当千两人御使各自兵刃以阴阳之势联手制造出了一个强大的无形结界,始终保持着将苍神木树叶上沁出的纯净元气被浓缩在小小静室里。 颜子虚也有些心惊,若不是自己强制命令苍神木将真土之力吸纳后转为木灵之气透过无数叶脉释放出来,这棵奇树的生长速度还要更加惊人,只怕早已经有方圆十余亩的树冠,主干得七八人才抱得拢了。 随着苍神木壮大,吸纳速度以几何级数增加,树叶透出的那些饱含木灵之力的元气也开始发生变化,由起初的无形无色,逐渐变成淡绿,然后由浅入深,最后像一颗颗指头大的碧绿珍珠般,轻飘飘的从叶面上蒸腾而起,将静室里映得更是绿意盎然。 “元气化水!这是夺天五重才有的异象!”苏摩讶然传念道,“是时候了。” 颜子虚也感应到秀雷当千此时已经到了压制的极限,骤然睁眼,断玄之目里静室里所有元气水珠在颜子虚气机牵引之下开始纷纷融合移动,最后竟然排列出黄道周天的主星图,每颗元气之珠都开始上溯星辰,一千两百九十六道无形的星辰光线从空中突降,准确无误的透过元气水珠的折射后,一头扎入颜子虚的全身大穴。 最奇异的是苍神木的主干上也随即透出隐隐白光,一阵阵纯正佛力从中散发出来,沁润着颜子虚的全副身心。这想必就是千跬之地里那捧佛宗净土的功劳了。 颜子虚空灵至净的心头一动,昔我智珠在识海里徐徐升起。 入无矩时骨面留下的最后一道自我封印悄然破裂。 惊神甲动,瞬时附体。 天魔灵刃在此时再度变成当日杀死戏子那道无色无形的飘渺存在,出现在颜子虚掌心。 拾遗之地里留下的那道横贯命、业、缘三条掌纹的黑线如一条小小的虬龙,在掌心灵动一旋,随即化作五道黑光扑向掌中那把看不见的天魔刃。 继恐惧和愤怒之后,第三种情绪猛然间占据颜子虚心头。 在识海最深处潜藏着的剩余所有的前世记忆,一时间如龙神出水卷起的惊涛骇浪,将颜子虚的意识一口吞没。 一千两百九十六枚元气水珠一起无声爆散,静室里顿时雨雾蒙蒙,沾衣欲湿。 苍神树也似乎能感受到颜子虚此时的心情,本就低悬于他头顶的枝叶被雨雾浸透,像是不能承受海量元气的重量,又像是被他心中的沉重所感染,纷纷垂下枝桠,拂过颜子虚的肩头。 像是在无声歌吟……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颜子虚嘴唇微启,吐出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来。 【我降临时,哀伤将注视一切,所有不能承受的,都将毁灭】 前两次的恐惧和愤怒分别杀死了两个敌人,这一次,敌人是自己的本心。 一场前世和今生的对决。 …… 【还有一更】 第二百六十章 夺天 在颜子虚识海深处,那一片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存在,一块时空封印碎片终于再度浮现。 毫不起眼的微光闪过,这块小小封印破裂。 静室里所有天地元气凝集而成的雨雾在同一时间尽数停滞在空中,包括空中依旧绕树盘旋不已的昔我剑意,像被冻结在一块时间空间都不再流动的小小世界里,整个苍神木所化的大树也不再生长,不再摇曳枝叶,连同树下的苏摩、秀雷、当千一起,进入了一个绝对静止的状态,连意识念头都完全停顿。 除了颜子虚,以及他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另一个人。 澹台灭明。 与拾遗之地所见的那道神念分身又有不同,此刻的澹台灭明容貌可以用平实无华四个字来形容,在现世某些女子眼里,长着这张脸的男人甚至配得起一个丑字,完全可以首轮灭灯而心安理得。 粗散的眉毛,略小的眼睛,淡淡的雀斑,各处单看都只有减分,不能加分。 不过在颜子虚看来却没有半点惊讶,前世的自己似乎本就该是这般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哀伤和沧桑。 “你猜得没错,你的童年是被我在前世就决定要封印的,父母的回忆也是我虚构的,轮回了很多次的我都没有机缘打破,不过有一次很接近了,应该是两百多年前吧,那一世的我接受了这份虚构的父母回忆,走进了另一个寻找和复仇的人生。” 澹台灭明说得很直接,丝毫不拖泥带水,平静自若的解答了困扰了颜子虚很久的心结。 “不如说是个死胡同。”颜子虚修正道,“我不能指责你什么,毕竟这也是你的人生。原本我就该想到,我在日出国破境时留下的这块封印碎片,根本不是至虚和无矩能打破的禁锢,只有夺天。” 澹台灭明点了点头,“这块碎片是我那一世轰击夺天之门时留下的那道门的碎片,本想留作纪念,后来才发现更适合留给后世的我,也就是你。” “让我们更直接一点,告诉我我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吧。” 澹台灭明皱起眉头说道,“你是谁?你的过去?” 颜子虚摇头,“不,应该是你是谁,你的过去。” 澹台灭明终于笑了笑,颜子虚看似重复的话,所指却截然不同。 “到现在为止,你还有机会选择不接受,不过听你话里语气,你早有了自己的选择,也好,十世宿命,今天终于能有机会把七百年前的故事说给你听,也算是件老怀欣慰了。” 颜子虚不再插嘴,静静听着前世的自己讲述一个自己亲身经历过却不再记得的故事,这种感觉让人无法不唏嘘感慨。 “我是父皇的第一个儿子,却不可能是阿修罗族下一任的神皇。原因有很多,比如说我修行进境虽然快,却生性不好斗,没有任何战功,又比如说我血统不纯,是父皇在某次讨伐异界时,他临时起意奸-淫的一个外族女子所生,又比如我突破夺天后偷偷去了一趟我那临产而死的母亲所在的世界,回来后一蹶不振连族里一年一度的皇族比武都不愿参加,引得大巫们侧目。从那时开始,我和父皇之间逐渐生分,渐渐失去他的宠爱,这时我的弟弟们陆续长大,父皇的心思也全部放在了征讨各大世界上,最后我们父子居然有十年不曾说过话。” “不过,最关键的原因,是某一天我游历到九州世界后与一狐族女子相好,他们母子却因难产双双死去,我藉由心境无意间进入夺天第九重后,重重异兆被我父皇和大巫们得知,那一刻我的身份就由阿修罗第一皇子,变成了族里最险恶的灭族血咒的背负者。” 澹台灭明的虚影说到这,似乎触及心底最深处那块不愿回想的记忆,脸色有些苍白,眼中的悲凉神色更重了一些。 停了停,他继续说道,“你也知道阿修罗皇族秘传的识海分光术,这道秘术由先祖代代传下,直接攻击修者神识,是我皇族攻无不克统御全族的至尊法诀,可这道法诀也导致修习者必须和传授者,也就是我父皇神识相通,方可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若是我父皇施展出来,等于承受者必须经得起我阿修罗族全皇族所有人的神识叠加之下的全力一击。而我这个血统不纯者,好像偏偏就能做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第九重的我居然自行领悟了识海分光术的其他奥妙,将这重束缚完全解除。对我用识海分光术的阿修罗族人,不能调用其他族人的神识力量,只能凭借一己之力和我力拼。” 颜子虚听罢接着说道,“所以这就相当于你脱离了神皇的控制,背离了你的族人?” “是的,”澹台灭明长长叹了口气,“加上我入九重夺天时,九州世界的天际居然同时出现六色哀郁横贯而过,族里大巫们认定这就是六根之花绽放的异象,故而父皇最终下令提前发起对九州世界的征讨。可是在我看来,七百年前这场令九州血流漂橹的战争,就是因为我而起的。” 颜子虚不解道,“我听到的却不是这样,不是天魔一族是觊觎九州世界的源质矿,加上九州是现世之影,他们是为了争夺进入现世躲避最终将要到来的劫世才发动战争的吗?” 澹台灭明笑道,“战争本来就需要一个理由。或许你的确说中了父皇的几分心思,但我的心里理由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族人们要杀死背负全族灭亡血咒的继承者。更何况我是父皇年轻时与外族女子留下的祸根,这事因他而起,必然需要由他亲手终结,才能御下服众。所以,哪怕对九州的战争还没完全准备妥当,阿修罗族大军还是出现在了九州这片土地上,也就有了你所知的七百年前那场几乎让全九州修士灭亡的大战。” 颜子虚低下头来,想了想才低声问道,“其实你可以选择离开九州……” 澹台灭明苦笑了一声,“无论我走到哪个世界,都会导致那里战火四起,有什么区别?还有,我的妻儿都埋在这片土地上,那时的我只希望死后也能变成这片土地的一部分,和她们在一起。” “七百年前带领大家抵御天魔的其实是你?是你救了九州?”颜子虚终于问出了他最疑惑不解的问题,即便是在许子将的月旦纪里,对于大师兄和那场战争的最终结局一直语焉不详,现在终于到了解开谜团的时候了。 澹台灭明笑着摇头,似乎沉浸在某段值得他欣慰的回忆里,难得的露齿一笑。 “我面对的始终是血脉同袍,你觉得像我这种连皇族比武都不愿参加的废人,能执旗领军,振臂高呼之下无人不从?真正的英雄,还是你的大师兄,那时我唯一的好友,姬烽火。我不过是在他身后的一道影子,以他天纵之姿即便没有我的帮助,想必也能击败除了父皇之外的所有人吧。我那时仅仅是将我的识海分光术借他一用而已。” 颜子虚不解蹙眉,借? 澹台灭明说道,“姬烽火不愿九州修行界一朝倾覆,也不愿我看着他不停的对阿修罗族痛下杀手,所以最后他接受我的建议,我将全副神魂寄于他识海,和他一起去见了父皇一面,为一场没有输赢的赌约打了一场。” 说者轻描淡写,可打了一场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听者心里涌出无尽豪气和凶险,顿时满心期待,甚至隐隐有些后悔没能亲眼看到。 似乎猜到颜子虚心里所想,澹台灭明说道,“这场战斗的过程其实很简单,你完全接纳我的记忆后就能知道,其实我刚才所说的这些你待会就能知晓,不过是我觉得当面说给你听更像是一场宿命的传承交替而已。” 说到这澹台灭明的虚影闪烁了一下,似乎说这些话极为耗费心神,然而他却不以为然的继续说了下去。 “那场赌约就是如果姬烽火能和父皇对拼一记识海分光术而站立不倒,那父皇就需要撤军九州,现在想起来,其实父皇想必早已感觉到我寄身于姬烽火体内,却还是答应了这场其实有些不公平的比斗。两个对一个。” “你们赢了?”颜子虚忍不住插嘴问道。 “没有,”澹台灭明苦笑着摇头,“本以为两个夺天对一个夺天应该能赢,可谁知道那时父亲其实已经成就虚神,将我俩神魂一起击破后,姬烽火尸身在皇宫接天殿前屹立三天不倒,而我则是拼尽全力将两人神魂用识海分光术?黑弦接入现世命轮,重新投胎为人。” 现世吗?颜子虚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澹台灭明的用意,现世法则不允许洞玄以上的法力自由运用,也许只有那里才是两人神魂最安全的栖身之地。这番秘辛从前世口中说出,颜子虚顿时知道了为何左慈一众人四下寻找姬烽火的转世之身却没有结果,居然是去了三千世界的核心——现世。 “既然颜子虚前世就是澹台灭明,那姬烽火今生又是谁?”颜子虚紧接着问。 “转世之前我俩互相设下魂识封印,只有在某个恰当的时候遇到恰当的人,彼此封印才会解开。我的封印解开条件你已经知道了,至于他,我也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以他的宿命,他的转世之身一定已经身处九州。我们只需静静等候就好。” 说到这澹台灭明仰头看了看天际的鱼肚白,转身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以为我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现在结局摆在面前,抛开那层担忧,你该做选择了。” 他伸出两只手,静静看着颜子虚说道,“不继承前世宿命,你大可逍遥自在,以你天份突破夺天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继承我前世宿命,我将前世领悟的识海分光术?九色尽数传你,那样的话,你就相当于时隔七百年再度站在了我父皇乃至整个阿修罗族的对立面,即便今晚突破夺天,在父皇至少是虚神境界的修为面前,你要有朝闻道,夕可死的觉悟。” 澹台灭明的眼神里依旧盛满哀伤,话语也轻柔淡定,但在于颜子虚听来,就像是临别赠言。 “你要走了?” 容貌平常无奇的澹台灭明笑了笑,“我早不属于这里。她们等了我七百年,我也该去陪她们了。” 颜子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旋即抬头道,“我的选择,其实早在拾遗之地就已经决定了。今生的我有些优柔寡断,你可别笑。” 澹台灭明莞尔一笑,说道,“每逢大事有静气,她死前曾经这样夸过我,我至今记得。” 颜子虚走近几步,伸手握住前世的自己,歪了歪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就助我冲击夺天第二重吧。” 澹台灭明再笑点头,虚影一晃,化做一缕流光,与颜子虚合为一体。 静室里雨雾重新开始飘散,苍神木枝叶在第一道晨光里窸窣作响,秀雷当千苏摩三人的眼中,只见到颜子虚高挑身形伫立树下,一股浩瀚如星海的气息从他身体里涌出冲天而去,将尚未完全退散的浓厚云层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露出一片明净的天穹。 …… 相距夏府不过七八里地的那处僻静农家小院里,正看着鸭仔觅食的年轻人抬起明亮的双眼看着异象渐露的云州天空,脸上似笑非笑,“终于做出决定了吗?哥哥。” 相隔千里的青城山上剑阁中,一个老者脸色苍白却透出不正常的绯红色,膝上一柄剑修长妩媚,念奴两字隐约可见。老人眉头低锁,似乎不解是谁明知九州动荡却敢如此肆意的释放夺天破境气息,唯恐天下不知。 就连三千余里外的扬州城,城里城外也各有一人齐齐抬头看向碧落城方向。宅院里狐氅少年随即低头继续细细品味怀中女子红唇,巨大车厢中的娇俏女子却面露微笑,自言自语道,“一个来了,第二个应该也不远了吧。” 只有碎玉海中的某处水中宫殿里,围坐在一炉红炭清茶旁对弈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白发少年看着对面老者挑眉,老者却是捻须沉吟,随即摇了摇头。白发少年低声轻叹道,“既然你还不肯现身,那就只有我这便宜师父去了。” 说罢一指棋盘,“轮到我了,你可别为老不尊拈我的子儿。” 颜轩正呵呵一笑,似乎听明白了他话里意味,挥手示意他快去,不忘答道,“我难道没子可拈?非得动你的?” 少年哼了一声,身影渺渺,留下一句话余音袅袅。 “你的子还在困境里,我的可是马上破境了。” …… 【红票,收藏啊,亲们】 第二百六十一章 破门(一更) 夏府的天穹之上云气翻腾,就像开了一锅粥。夏夏已经下了闭门令,不准下人们外出或聚集议论,但夏府里仍有不少侍女或护院偷偷将窗户缝推开一丝,看着天际啧啧有声激动不已。 二少爷弄回来的这棵树已经让他们私下里议论纷纷,如今异象再现,以那棵一夜之间骤然长大的怪树为中心,弥漫整个夏府的强大气机让即便是普通人的他们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个个又敬又怕。 前世澹台灭明的宝贵修行经历和毕生感悟都在一瞬间进入颜子虚体内,这让他对天地元气的了解又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何谓领域?一定范围里天地元气按施术者的某种规定排列组合,发挥出类似于天地间质朴大道一般的威力,水凉到一定程度就会结冰,湿润云气聚集到一定程度就会下雨,领域的关键,似乎就在于一个度字上。以质变引发最终的量变,颜子虚心头想起这句至理,终于明白了开启夺天之门的最终方法。 凝练出自己的“道”,以“道”之力轰击那道高不可攀的神秘门户,才有可能打开它。 前世经验不过是在累积度,累积变化的过程,而契合前世今生的那缕宿命之力,是最好的催化剂。 人们常说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技之巧唯在乎于手熟而已,颜子虚感受着手心里无形无色的天魔刃灵,不禁有些感慨。若不是找回了当千和拾遗之地里她的一缕真灵,即便是位列仙阶的昔我剑也不一定能帮助自己顺利凝练出自己的“道”。 道字半边像条船,只有为首那人才能把握这条船,在茫茫的疑惑之海里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彼岸。 颜子虚内心一片纯净,唯独一个念头滴溜溜急转不停,那就是—— 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道? 而且什么样的道才能让夺天之门完全开启? 夺天之门开启后,品质更高的元气之海会从门后倾泻而下,这种元气被称为”诸仙之露”;以颜子虚现在无矩修为,百滴仙露就足以让他的本命元气全部恢复,倾盆而下的仙露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可想而知。最关键的是这种诸仙之露无需修行者用肉体转化为本命元气就能直接蕴藏于内,先前夏夏炼制朝露映月丹的月神之泪,其实就是诸仙之露被满月时分的月华之力凝聚不散而成。 若是夏胖子知道这个,只怕会如同见到天降横财,恨不得拿起所有夏府的容器来承接仙露。 其实先前苍神木叶面上滴落的元气之水已经是次等的诸仙之露了,所以颜子虚根本不担心这次冲击夺天的成功与否,此刻的他野心勃勃,誓要让夺天之门完全开启,最大化的利用诸仙之露,来准备随之即来的第二重夺天破境。 领域有很多种,却不离五行六根以及神识七情,以及自身法宝强化,再多也不过是两两相加或异变而生出其他变化,至于高不可攀的时空变化,还有低级的肉身强化,都不在颜子虚此时考虑范围之内。 千层之塔起于垒土,第一步的选择往往决定了后面的一切。 就在颜子虚斟酌之际,苏摩的一丝心念渺渺茫茫传递过来。 “天下修行功法千万计,终究离不开自身肉体和元气的运用,有时最简单的,反而是最麻烦的。” 颜子虚心里一动,没来由的脑海里竟然冒出了一只金瞳闪闪的猴子模样。 随即心念转处,一个念头在内心里越发坚定圆融。 既然要创出自己的道,也要是谁也拿不走学不会的自我天道。 想到这,颜子虚抬手一招,昔我剑和天魔刃各自化作一道微光,一左一右分别投入他的双眼晴明穴之中。 苏摩迦翎看到这,欣慰的点了点头,知道颜子虚已经按自己的意愿,走上了一条谁也无法重蹈的夺天之路。 苍神木依旧在吸纳九州气运和真土元力,将其转化为晶莹翠绿的元气之珠纷纷落下,而这时静室里似乎多了两个漩涡,将这些元气之珠毫不客气的吞噬,漩涡的原点,正是颜子虚的双眼。 断玄之目似乎变成了两枚贪婪无底的黑洞,将十倍甚至百倍千倍于颜子虚本命元气数量的元气之珠吸入眼中,而昔我剑和天魔刃就像黑白两色的画笔,重新在颜子虚识海里将眼前的景物栩栩如生的勾勒出来。 这样的情景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断玄之目骤然开启,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以前只在识海里出现的那道夺天之门,此时却清晰的出现在颜子虚眼前,出现在银色元气视域之中。 一道巨大的黑白之门! 扎根于虚空之中的巍峨之门! 千万生灵形状铸就黑铁一般的门框,神瑞玄荒四类飞禽走兽或展翅、或低吼、或嬉闹交.媾、或追逐捕食,大小不一,千姿百态。 隐约有白色光芒透出的两扇门页上无数笔划纵横交叉,层层叠叠,竟然是各色文字如实物般重叠在一起,乍看薄如蝉翼,然而当你盯住一处细看时,就像是记载了整个九州历史的文字全部叠在了一处,深邃厚重得让人眼花缭乱,心神震撼。 一扇不知承载了多少物与事的夺天之门,如今终于近在眼前! 颜子虚嘴角渐渐露出欣然笑意,在前世修行经验相助之下,借助精纯的元气之珠源源不断的供应,自己终于完成了平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只属于自己的道——断玄·虚现! 能将识海里感应到的一切通过断玄之目展现在元气视域里,相当于化虚为实,将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尽数显露于眼前,最关键的是,攻击眼前的真实,就能攻击到不可见的虚无! 以心为眼,心眼所见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以断玄之目为桥,即便所见虚无缥缈并无实体,也将出现在眼前。 以昔我剑和天魔刃为阴阳双色画笔,笔锋所在,即是刀锋所在。 颜子虚看着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巍峨之门,轻轻吐出一个字。 “开!” …… …… 【一更,还在写】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再破门 随着颜子虚一声轻叱,昔我剑和天魔刃各自画出横竖两笔,正是一个巨大的“开”字。 第一个开字还没冲击到夺天之门上,颜子虚不做丝毫停顿,又连续不断的在虚空里写出一个接着一个的开字,以内心神识引笔,以本命元气做墨,似乎无穷无尽的开字从昔我剑和天魔刃的刀锋下诞生,化作一股金石为开的浩然巨力,猛然轰在了夺天之门中心。 严丝合缝看不见一丝空隙的夺天门户中央终于显露了一道细微裂痕。随着裂痕渐渐变大,整个门户似乎承受不起两柄仙阶兵刃不知疲倦的轰击,门户上那些厚重如史书层叠在一起的文字刚要抵御,就会被简简单单的一个开字拆解崩散成无数道横竖撇捺,然后被颜子虚的断玄之目牵引重组,反而化作更多的开字符,倒戈融入冲击的大军之中。 颜子虚的本意根本就不是推门而入,而是破门,破境! 他的真正目的,是为第二重夺天做准备! 何谓夺天二重,十二万九千六百神念分身!缺一不可,这也是为何夺天二重让无数夺天第一重的修士望而却步的原因。 十二万分身,等同于十二万把昔我剑再加十二万把天魔刃! 此间变化所需的一切,非大智慧者不可得。 颜子虚所选择的很简单,这座阻隔天地仙凡的夺天门户,就是一座富得流油的晶矿,他要做的无非是尽可能的将门户的力量纳为己用。这是他从澹台灭明手中那块时空封印的残片里得到的灵悟,也是他从夺天之门上重重叠叠的法诀文字里看到的唯一弱点。 我不要只推开一丝缝隙好让全副神识跻身而过,我要的是堂堂正正从从容容的迎接门后那片诸仙之露的海洋。 秀雷和当千已经无暇多想颜子虚所做这一切的本意,她们只是全力将夺天之门的阻挡力量转化成更多的开字符,务必将整个门户蚕食殆尽以壮大己身。 唯独苏摩迦翎一人在一旁洞若观火,不但猜到了颜子虚这番举动的用意,甚至感受到了他下一步的意图,不禁摇头的同时心底更多却是敬佩。 颜子虚的最终用意,是想让自己和秀雷、当千一起享受那片仙露之海的好处,同时进阶! 迈入夺天第一重对于很多人都是刹那间的事,几乎从未有修行者妄图完全粉碎这座几乎不可能完全粉碎的夺天之门。门户那些文字其实就像是苍神木上那篇长安古意,不但有阻隔之力更有反击之力,然而在颜子虚断玄之目下,笔锋如刀锋,无比巧妙的将反击法诀字字句句尽数拆解重组,这种情景也是古今罕有了,即便是澹台灭明前世突破夺天一重,也没有过这等奇思妙想,不过是利用识海分光术从本源上拆解万法的特性将门户冲击融解,虽然也有以柔克刚之妙,但是他可没有苍神木如此源源不绝的供应元气之珠,只能将夺天之门轰出个巨大的窟窿而已。 颜子虚得了识海分光术、秀雷当千以及苍神木,还有最为关键的断玄之目,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有胆量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惊人举动。 夏府上空某一处虚空里,一个白发少年早已隐匿身形静静看了多时,从清晨凝露未消一直看到临近黄昏晚霞映天,这座门户被越来越多的开字符所包容削减,本是厚重如山岳的夺天之门竟然已经不堪冲击,隐隐到了整体崩溃的临界点,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叹道,“这等逆天手段,也亏他有气运使得出来啊。第一重而已,居然用了将近十二个时辰,不过只要待会没有其他人打扰,想必我这趟也是白担心了,可惜了老头子那壶上好的盼山新茶。” 九州之上默默关注着夏府这处宅院的那些人个个都有类似的疑惑,尤其是以城外数里的胤禛为甚。虽然几次想过来亲眼看看,却始终没有挪动脚步,加上感应到夏府上空已经有夺天人物捷足先得,他最终还是忍住心头痒,自嘲般叹道,“哥哥,没想到我的拜访反而是给你吃了一颗定心丸啊。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出尔反尔,趁着你飞不起的时候把你打落尘埃?” 说着他看了一眼左慈隐匿的地方,引得左慈也向这座看似普通的农家小院投来一眼,两人视线虽然都看不见彼此,却好像同一心思似的,一触即分。 就在夕阳咯噔一下沉入地平线,将所有光辉收敛之时,颜子虚这里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第二声叱喝响起,“破!” 睁了整整一天不曾眨过的断玄之目骤然收起,眼前元气视域顿消,而再睁眼时,那道夺天之门已经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诸仙之露从天际某一处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这时颜子虚才知道,佛宗所谓的醍醐灌顶也就是指的当下情景。诸仙之露里蕴含的丝丝仙气竟然将他情丝凝聚而成的全身经络再次清洗了个遍,本已极为坚固的身体再度发生变化,仅存的些微杂质都被这一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冲刷得干干净净,而断玄之目更是澄静通透,原本的十丈范围也悄然变大,直至三十丈方圆才逐渐模糊,比原来整整扩大了两倍有余。 更为珍贵的是诸仙之露里蕴含丝丝天道气息,无所不包,如同一个容纳了天地间所有至理的宝库。寻常人突破夺天时都是趁着那一瞬间凭借神识迅速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一丝大道法则构筑属于自己的领域,而颜子虚却是狮子大张口,唯恐收纳得不够多,将那些蕴含着各色法则的气息一一收入心头,化为点点明悟。 原因只有一个,他的领域就是他的断玄之目构筑的元气视域。 我所见到的,都是本我真实;我所斩断的,都是心外虚妄! 颜子虚甚至将这些诸仙之露通过与秀雷当千以及苏摩迦翎之间的情丝链接,直接输送过去,连那些微弱的天道气息也毫不吝啬的分享给三女。 因为这如同瀑布一般的诸仙之露,就像是一片海洋被轰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正在不要命的往下倾泻,几乎是要把颜子虚身体乃至识海撑破才甘心。 秀雷当千自然懂得颜子虚的心思,就连苏摩迦翎也不再保留,毕竟这些天道气息实在太过于宝贵,如果让其他修行者看到,只怕会跪地乞讨恨不得倾尽全部身家以求一滴仙露入体。 谁都知道,夺天之门一辈子只会开启一次,下一次再有机会直接吸纳就要等到夺天九重时,那道门却是要虚神之境才有希望打开的,那道门里蕴藏的也不是天道气息,而是一块块如同雪花飞棱般的法则碎片了。 有过前世九重经验的他深知这些天道气息的宝贵,故而才拼了命也要将夺天之门尽数粉碎,谋得足够自己以及身边情丝连接的三女晋升的份量。 左慈在半空中看得真切,不禁再度感慨,也亏得智生和尚所创的情丝一道能发挥如此妙用,链接众人心神以及肉身经络,颜子虚才能这般嚣张的要实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盛境。这夺天之门中流出的仙露和道息都无比珍贵,却也极端吝啬,若是有人妄图肆意抢夺,只会像进入虚无幻境一般徒劳而反,看得见却摸不着,彷如水中花镜中月。 其实颜子虚也不是没想过让夏夏和胖子以及玄锦绣玄彩衣一同分享,只是这几人没有经历情花曼陀罗的同化做不到和他异体同心,加上修为太浅,只怕随便几滴仙露就会爆体而亡。 感受着苏摩迦翎正疯狂吸纳仙露道息,全身气机涌动,颜子虚心中通透,轻轻递过一个心念过去,“此时不入,更待何时?” 苏摩迦翎娇躯微震,在颜子虚情丝感应之中,清晰看到她的识海里,同样一座夺天门户悄然显现。 …… …… 【今天第一更】 第二百六十三章 长生剑、美人肩 同样的庄严巍峨,却是完全不同的模样。苏摩迦翎的这座夺天之门矗立在无尽光辉之中,显得圣洁而不可侵犯。没有门框,像是镶嵌在光芒中的大门同样严丝合缝如同一块水晶的整体,而门的上方浮雕着巨大赤裸的垂怜女神,目带哀伤、同情以及无奈的神情,看着下界,一只玉臂缓缓向下伸出,似乎要拯救水中挣扎的溺者一般。 门的下端,则是无尽杀戮。 巨大的战场,遍地的死伤,断垣残璧,拼死厮杀,尽管是无色晶雕,却似乎能看见血和火的颜色在其间四下飞扬。 有一千个夺天者,就能看到一千道不同的夺天之门。 颜子虚只是通过情丝连结瞥了这么一眼,却能感受到那巨大的静与动带来的强烈精神震撼。一个鲜花般的少女,居然面对这样一张大门,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去才导致了这样的现在?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未来的命运!” 苏摩迦翎在自己的识海里强捺着内心的激动,对颜子虚说道。 “老师转世前对我说过,天帝之女手中必然有其不可逆拂的命轮,只有一人能亲手推动,那就是将苍生和诸神同握于一手的那个男人。你救了我,还以你的夺天破境引动我的命轮,让我不得不面对夺天之后的种种命运,这一直是我等待的,也是我在犹豫畏缩的。如今你我接下来的命运已经纠缠在一起,我只希望,你已经有了面对它的勇气。结束无数前世留下来的未完使命,必定会是一条荆棘密布的血与火之路!” 苏摩迦翎带着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颜子虚,凄然一笑。 当她的手即将按上夺天之门时,一股明亮的火炎从她全身燃起,将衣物尽数点着,化为一股青烟刹那不见。 一个净白如莲的瘦弱少女身躯在夺天大门前显现,不妖不邪,不沾半点凡尘气息,脑后长发被那股纯净透明的火炎引燃后尽数化为红色,无风自动,冲天而起,像一只含苞待放的业火红莲。 “我苏摩迦翎,前任天神界天帝之女,即将踏上众生可见的宿命归途。而你,你准备好了么?我世世代代的爱人,阿修罗?帝释。” 少女轻声问了一句不需要听到答案的话,纤弱素手已经按在了水晶般的夺天之门上。 一股触目惊心的血色从手按处蔓延开来,像是一滴血在清水中迅速弥散,这股血色在坚不可摧的晶雕大门上如活过来一般迅速攻城掠地,转眼已经沁润了小半大门,将那无色的厮杀战场晕染得更加栩栩如生。 而苍神树下,苏摩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失血的苍白。 即便是有木灵之气补充,却仍像是不能弥补她失血的速度! 心血破境! 澹台灭明留下的记忆化作一道闪电在颜子虚脑海中划过,这是在以必死的决心做出命运抉择! 似乎感受到颜子虚的焦急,苏摩转头粲然一笑,“放心,我不会死。只要这是命轮所指的方向,即便耗尽心血,也不过是我踏上正确的未来之路所必须经历的涅槃重生,这是上天给予天帝一族的唯一礼物,我们可以选择按命运指引随时破境而不耗费一丝元气,却不能选择破境后的命运和将来。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诅咒,对吗?” 高耸的夺天之门已经尽数化为鲜艳欲滴的嫣红,鲜血之色。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破碎声,随着大门上端女神下垂的手指尖端一滴晶莹血泪落下,直直打中苏摩迦翎微微扬起的额间,巨大的夺天之门被明净炽炎点绕,顷刻间化成一张熊熊燃烧的灼天红门。 血与火之门。 苏摩迦翎站在这座血与火之门前,明媚不可直视。眉心一朵小小火焰痕迹,如桃如莲。 一朵红莲业火在她掌心静静的燃烧绽放。 “拿去吧,你我今生的契约。”少女笑着将火焰轻触那根维系两人心神的情丝。 颜子虚只觉得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顺着情丝将自己整个身体,整个心神都包裹住,像是被炼狱之火焚身,又像是被千万兵刃透体而过,只觉得识海中轰然一响,无数记忆残片如火山喷发一般,随着剧痛充斥心头。 有一世,我叫孔雀,你叫梵天。 有一世,我叫吉祥,你叫爱染。 …… 最开始,我叫沙罗频伽,你叫帝释。 每隔百世轮回,我们才能相见一次,而今生,无论我们叫什么,将来会怎样,都不重要了。 只有那个真正的你,才会永远在我有危险的时候,及时赶来救我。 再见你真的很高兴啊,帝释,你还能想起我…… 心头响起每一声述说都像是一把哀怨惆怅的刀,向颜子虚的心神狠狠斩落,削落一块血淋淋的真实记忆。 每一块凋落的真实沐浴在天道气息和苍神树的灵气中,又重新活转过来,变成另一个自己,另一个颜子虚。 虽然痛苦,却也坦然。 若没有百世等待,哪有重见的欣喜。 当情丝如剑意般锋锐,两者也就再无分别,颜子虚此刻就如同一柄昂然挺立于天地间的利剑,静静看着识海中无数前世的自己。 夺天一重境界,神念塑分身。 夺天二重境界,分身即己身。 夺天三重境界,十二万九千五百九十九个分身,加上本尊,正合纪元之数。 如果夺天第一重耗费了漫长如同百年的时间,第二重不过眨眼,颜子虚甚至在苏摩迦翎红莲业火中炼化的千万往世记忆相助之下,直接跨过第二重,到了夺天第三重! 这一切,让半空中的白发少年都始料未及,看得目瞪口呆。 所有神念分身都开始尽情吸纳天道气息和诸仙之露,数息功夫便如巨鲸吸水般将夺天之门后的一切统统收入体内,涓滴不剩。 颜子虚走到苍神木前拍了拍树干,笑道,“原来苍神是指苍天之上的神,天神界语里就是象征长生的意思,不过我还是觉得苍神二字更好听些,话说回来,谁又能真正长生?” 说着他信手一捏一拔,巨大的苍神木顷刻间抖落身上万千绿叶,化为一柄青翠如玉却木纹毕露的苍神剑,隐没在掌心。 漫天飞舞的长生树叶,像是凭空落了场绿色的雨,落在秀雷、当千肩头,还有一片顽皮的落在了苏摩迦翎晶莹圆润的耳廓上,像是簪了件翡翠首饰般可爱。 “手握长生剑,笑抚美人肩” 说完前世某个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颜子虚嘴角微翘,走到苏摩迦翎面前,轻轻拿下那片树叶弹落地面,两人皆含笑相视无声,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 …… 【这个,晚上是绝对还有一更了。其实我就算写得慢,但绝对用心写,不灌水,但为何亲们不耐心收藏了慢慢看呢。好吧,我承认是自夸了,那就索性再求个收藏,真心的收藏,跟着养着的那种。】 第二百六十四章 离暗魔天劫 两人尚在感慨之际,原本开始云淡风轻的天地忽然变脸,好像马上就会暴雨倾盆,黑压压的云层如一顶巨大的黑伞,牢牢的盖在了夏府上方,似乎伸手就能碰到。 “你刚才一步走了别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天妒人怨,小心了。”苏摩关切的叮嘱道。 天帝一脉破境只需推动命轮,水到渠成时自然得其门而入,不会有天劫雷火之类的反噬,却相应的少了门后那些如同奖励般的诸仙之露。颜子虚的夺天之门后却不一样,丰厚奖励下潜藏着的还有对于逆天者的杀机。 天地之怒! 头顶黑云愈压愈厚,渐有摧城之势,随即半天云里一声雷响,却不见闪电,也无半点其他异样。苏摩和秀雷、当千对视了几眼,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却见到颜子虚身子抖了一下,脸上神色顿时变了。 苏摩刚要去推颜子虚的肩膀问他是否还好,一道身影轻飘飘落在身后,满头白发的少年眼疾手快抢先按住了苏摩,清喝道,“别碰他!” 余音未落,一缕清光从左慈身上窜出,眨眼间便在虚空中连续旋绕了不知多少圈,将三女和颜子虚之间那根不可见的情丝斩断后,他才轻轻吐了一口气,说道,“好结实的情丝,区区一根都费我这么多手脚。你们三个听好了,这是极难出现的离暗天劫,无形无色,专攻修道者本心,据说厉害得紧,不像寻常天劫单单针对破境者一人,这离暗劫能将修者心神相连的所有分身、化身的魂识都沾染魔气,轻则痴傻呆滞,重则修为尽毁。你们三个跟他心神相连,我晚出手一点,离暗劫传遍他十二万神念后,接下来就会波及到你们。” 左慈一番话让三女面面相觑,苏摩本就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劫数,听得更是秀眉紧锁。 “那他会不会有事?”说话的是秀雷,仙气缭绕的她显然比起从前精进不少,对于魔气二字天生就有厌憎之意的她,似乎很忌讳这道离暗劫。 “离暗本就是上古魔天之女,这道天劫取了她的名,可见有多厉害。不过相传离暗最终为佛祖所感化最终皈依了净土,所以我相信只要颜子虚守得住本心,自然无碍。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经是夺天三重的修为了吧,这十二万九千六百神念分身能守住多少,就得看他造化了。上天不会那么简单就允许一个凡人踏入仙阶的,何况还是无矩直接进第三重。” 左慈叹了口气道,“福祸相倚,本就是天道至理啊。要吃热豆腐,总得有根禁得住烫的好口条” 左慈的比喻半深半浅说得有趣,不过三女都丝毫没有笑的意思,只是担忧的看着颜子虚。 而颜子虚此时的感觉,就像是掉进了一片浓稠的墨汁海洋,伸手不见五指不说,就连神识延伸也极为困难,根本透不出体外三寸,憋得他极为难受。当他想迫出神念分身时,才发现所有神念都已经被这片墨海所困,整个识海里半点光也没有,那股闷热漆黑似乎透过口鼻乃至身体所有窍穴毛孔,直直钻进了身心最深处。 更有甚者,被囚于体外三寸的感觉里,有无数只如蛇般的手伸了过来,尽情逗弄他的身躯各处的同时,连诸枚神念也开始被其撩拨滋扰,渐渐要离他而去,往更深更黑暗处沉沦。 在左慈和三女的眼中,本来是身躯轻颤不已的颜子虚渐渐平复下来,苏摩见状喜出望外,朝左慈问道,“是不是没事了?” 左慈脸色反而更难看起来,低声摇头道,“不,恰好相反,他不挣扎反而是我最担心的事情。要是这么快就不反抗,那天魔二字就不仅仅是佛宗送给阿修罗一族的绰号这么简单了。” “那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当千终于也按捺不住,问出声来。 左慈沉吟了一会,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丧失本心的魔天之子,真正天地不容,人神共诛的魔仙。” 此时颜子虚的神识已经如同百尺危楼摇摇欲坠,那些黑暗中的手似乎总能拿捏到巅毫妙处,肆意的逗弄他身体各个痒处,偏偏却舒服到了极点让人生不出半点抵抗之心,加上神识本心被蒙蔽,颜子虚此刻六识皆降到了普通凡人的标准,原本如同青楼妓馆一般的低劣手段在这里却被无限放大,发挥出了最大功效,让人欲罢不能。 紧接着,只能扩展到体外三寸的神识之压突然一轻,好容易能分辨出数丈之外的情景,映入心海的却是更让人血脉贲张的情景。 无数女子曼妙身躯在黑暗中盈盈发光,各种引人遐思的曲线弹动扭转之间,勾人神魂,简直就像一副人间活色生香的春.宫图,最让颜子虚难以抵抗的是,借着那些莹莹光芒,有数名女子的面容竟然和苏摩相似,转头再看时,个个面孔都变得再似曾相识却又不尽相同,把颜子虚身边众女尽数囊括进去,甚至与甄洛和娜美相似的面容都有,没有一个漏下。 这些相似而不尽是的绝色面容,更能撩起一个男人心底本能中的征服欲望。 “不想理甄洛了吗?洛儿可时时刻刻在想念你啊。”面容和甄姬有七分相似的魔灵之女带着哀怨神色在颜子虚神识深处轻轻呓语,不忘将丁香小舌伸入他的耳朵轻轻舔舐。 “难道你这么狠心,开始讨厌娜美了吗?”另一边耳朵里响起的又是阴阳镜灵娜美的低叹。 “做了我的侍卫,要不今天,就让你做皇帝?让我好好伺候你?”梦青儿的话伴随着她的面容从面前滑过,朝下身游去…… 无数嗔痴软语悄然袭来,却像是潮水一般将颜子虚彻底淹没。 在由夺天修士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的情况下再遇到这些手段,离暗天劫就像是将一个人的全副武装统统解除,然后才是真正的进攻,确实有几分魔天魔道意味。 颜子虚灵台深处残存的一缕清灵本心拼命抵抗着,然而却像是狂风中的微弱烛火,即刻便会被扑灭。 就在最后一缕清醒意识也将融入黑暗之时,一个声音及时响起,虽然遥远得像是从天边发出,却清晰入耳。 这声音惫懒轻浮,再熟悉不过,正是孟罗。 “你知不知道很多女孩子现今都喜欢闷骚男人啊。” “什么叫闷骚?哎,你居然好意思问我,闷骚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啊,尤其是你这种又帅又闷骚的,女孩子都会觉得你很酷。”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不是,说中了心思就会这样。话说,如果万一,我说万一啊,某天你身边花痴美女多得你受不了啦,你会不会大发善心分我几个啊?” “别不说话啊,这么大别墅我一个人喝闷酒自言自语很恐怖的,说,会分我几个?十个?估计你没这么好心肠,一个?太少了点吧,要不两个,左右逢源嘛,好意头。” 左右逢源…… 逢源者! 左手苍生,右手诸神的逢源者! 颜子虚心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那八个字,即将熄灭的灵台之光大放光明。 就像当年在现世的别墅里,两人看着窗外夜空喝酒聊天时曾做过的那样,颜子虚伸出一根手指,轻声笑道,“这不是给你一个的意思,而是万一有那天,我一个都不要!” 一个都不要! 五个字在浓黑如墨的识海里斩钉截铁落地如雷,传出去老远,激起一阵阵回音。 颜子虚指尖一点碧绿光华闪动,苍神剑赫然在手,一股纯正的佛土之力无声荡开,摧枯拉朽如沸汤入雪一般,将身边妖靡众女震成缕缕黑雾,霎时间魔灵所化的无数女子像是遇到克星般鬼声啾啾,唯恐避之不及,个个逃得飞快。 一道黑烟从颜子虚百会穴笔直窜出,一头扎入天穹厚厚乌云,云层里再次响起一声遥远的雷响,像是上天意犹未尽的低吼。离暗天劫告破,夜色也终于降临了,一弯弦月挂在乌蓝的夜空里,扯过两袭薄纱般的云雾,掩住了面容。 三女见颜子虚眼中恢复往日神采,都大喜过望,纷纷靠上前来询问刚才他大声说出的那句“一个都不要”究竟是什么意思,颜子虚看着原地未动的左慈,轻轻颌首示意。 白发少年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同样点头回礼,笑道,“现在的你,的确有资格说退出书院的话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乍现 夺天之上的较量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是月旦纪里许子将说过的话,其中凶险意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拒绝出来。此时的颜子虚尝到了其中滋味,不过对于这种魔天手段,他并没有太多反感。既然是敌人,你就没有权利抱怨他们攻击的手段是否符合你的心情以及审美观。再说历经诸多前世回忆,对于模拟出身边女子音容笑貌这种伎俩扰乱心神,实在是属于必经的过程,颜子虚只是好奇两件事,魔天之气是如何被天劫所引动的,还有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污染神识手段竟然能将夺天修者硬生生拖回普通人的境地,这些都值得深思。 夺天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对于元气的感受不可同日而语,数千里范围内的夺天存在就像黑夜里的烛火一般醒目,正是夺天修者无时无刻不在吞吐元气所造成的。云州里除了青城山里那位,就只有身边的左慈了,当颜子虚的神念扫过千里,剑阁里的苏子瞻只是传来一丝善意的回应,两股惺惺相惜的神念犹如握了握手,再往远处扩张时碎玉海中某处同样传来一丝回应,同时还带着让颜子虚有些熟悉的感觉。在心里确定了这就是颜轩正的气息时,颜子虚并没有尝试接触他,反而是退了回来,一小半是尊敬,另一半却是因为孟罗至今下落不明的关系,他觉得在老头子面前有些愧疚。 在神念退回夏府的过程中,经过云州城外时,颜子虚感受到了一道包含复杂情绪的神念,似乎是宣告什么,这股神念气势暴涨即收,显然就是胤禛了。 颜子虚刚苦笑了一声,想要对左慈说些什么,两人的脸色就同时变了。 一股更为强大的神念破空而至,转瞬之间就来到了两人周遭不过数米之外停了下来,与胤禛一般的复杂情绪浓缩与其中,但更多的却是强大到令夺天境界的神识也不由自主开始震撼颤抖的气息。 一道反手间千万人头落地的皇者气息。 颜子虚突然想到了胤禛曾经说过的话,隐约猜到了这道神念的来处,心头也不免生出几分感叹,该来的还是来了,果然天灾后面紧接着的就是人祸啊。 左慈同样也感应到什么,刚想要有所动作,一个声音在静室里响起,正是这道强大神念震荡空气所发出来的。 “你动手或是动嘴,我都让书院地宫里那两个小朋友马上有进无出。” 不容辩驳反抗的语气,让左慈身子一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静静伫立,手也垂了下来,能以这种口气对他说话的,左慈很清楚的猜到了这道神念属于谁,心底暗暗祈祷归藏仙府里数百年沉寂的那些仙家手段还派的上用场,不然以这位的脾气,估计要阻拦他还真得颜轩正这桶远水赶来救火了,而且不一定能毫发无伤的扑灭。 见白发少年分析了利害关系不再妄动,神念旋即化成一个老者虚影,直直望向颜子虚,似乎要将他好好打量清楚才甘心,纵然如此,收敛了大部分气息的虚影还是让秀雷和当千全身木然,手脚冰凉根本就不能动弹。 颜子虚只用断玄之目看了一眼,顿时被那股刺痛感弄得几乎当场流下泪来,勉强克制住收了元气视域后,老者开口了,似乎有千言万语第一句话却是一声长叹。 数百年前父子,今后必定会反目的仇人,颜子虚看着时光并没有改变他太多容貌的前世生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老一少就这样对视了良久,老者才把视线转向颜子虚身边的苏摩迦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说道,“都不是外人,难得重聚,我直接说吧。已经给了你们一世时间,但现在的情景看来似乎比七百年前更糟糕。最关键的是,我现在随时能冲破虚神。而你呢,我的儿子,还打算继续要挟我吗?” 老者似乎想起来尘封多年的旧事,心情有些激荡,说到最后语气也有些起伏。 颜子虚沉默了很久才答道,“上一辈子我爱的人不在了,我尚且那样做,这一世我身边这么多朋友伙伴爱人,你说我会做其他选择吗?” 老者听到这神色凝重起来,确定了颜子虚心意已决后,他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意,旋即低头叹道,“看来这次,我真的要失去一个儿子了。” 说罢他将眼光转到了左慈身上,带着一丝嘲笑说道,“九州的凡人,果然是一世不如一世,今天的你纵然把转世后的他收做徒弟替了姬烽火那小子的位置,可历史就会真的按过去的那一幕重演吗?你以为如今的九州修行界,还会像七百年前那样乖乖听话?” 老者脸上终于露出帝皇般掌控一切的睥睨笑容,用手一指苏摩迦翎,“我知道你们苦心积虑寻找进入诸神传承之地钥匙的真正用意,我告诉你,就算他有了神物护身,继承有诸神一缕小小意志,还有这前代天庭残留血脉气运簇拥,可诸界的命轮远非人类宿命,不是你们几个夺天就能推动得了的!” 老人掷地有声几句话说完后,连看也不再看颜子虚一眼,再次化作一道神念凌空而去,留下松了一口气的几人面面相觑,一边余悸的同时一边各自疑惑,阿修罗这代神皇不惜耗费巨大精力从遥远位面投射一缕神念过来,难道就是要感叹他即将失去一个儿子? 见颜子虚投来疑问的眼神,左慈苦笑了一下,似乎在凝神倾听某处传来的心念讯息,片刻之后他带着凝重神色朝颜子虚说道,“看来你得陪我去一趟碎玉海了,这辈子能解答你这些疑问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那位夺天九重的老爷子。” 顿了顿左慈又继续说道,“说不定这一次,你真正的战场并不在这。” 颜子虚带着担忧眼神看了看夏府,左慈似乎猜到他顾忌之处,摇头道,“上次我们侥幸过关,这次天魔没有十万大军压境,可情势却远比七百年前更危急,所幸分化这种事需要时间和耐心布置,你放心,你从碎玉海回来后,应该还有些时间处理夏夏丫头以及内城那位公主殿下的事。” 颜子虚脸上一热,收敛心思简单交代了秀雷当千几句让她俩留下,想了想却还是带上了苏摩迦翎,两人一起迈入了左慈拉开的传送光芒中。 …… …… 有些俗事,所以慢了些,顺便理理细纲,明天多更些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最好的命 我退后是为了更好的嘲笑你的愚蠢。 在碎玉海海族的宫殿里等候的时候,颜子虚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这句不知出于自己哪一世的记忆箴言,是现在最好九州局势的最好写照。 取回澹台灭明的记忆经验,相当于给颜子虚来了个盛大洗礼,这种面对面的宿命传承,不留任何副作用的就把颜子虚的生活阅历增加了近千年。澹台灭明夺天九重的修为,如果他不想死,这段阅历可以更长。现在他留下的担子压在了自己身上,却好像比以前更重。原因很简单,九州现在看起来还算平静,除了几个夺天境高人被“小小”滋扰了一下,可这就像是暴雨前的第一声雷,保准用不了多久大颗的雨珠就会抽得你满脸生痛。 胤禛的悠闲示警,神皇的无为退走,表面上似乎都是无意义的事,可联系到海族潮市和几大修行宗门遇袭,所有的事情都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在了一起。九州的天空上,那张不知织了多少年的大网终于蠢蠢欲动了。 就在他心神不宁的整理思绪之际,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抬眼看去颜子虚不禁突然心潮涌动,老爷子颜轩正的那张古朴面容终于出现在眼前,矍铄眼神正和善的看着自己和苏摩。 “好久不见,好像又高了一点啊。” 老爷子端着一个红泥小茶壶,吱吱的嘬了一口,笑咪咪的说道。 颜子虚不知道他指的是身高还是修为,挠头笑了笑。在夺天九重的人物面前,再多些低调都不为过,哪怕你一步三跳从无矩到了夺天三重,可在老爷子眼里,还是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小家伙。 颜轩正对左慈可没这么客气了,直接一句我以为你会忍不住要挑战一下虚神神念呢,把白发少年顶得半天没吭声。 见左慈不语,老头继续打趣他,“学生都超过老师了,难怪他说要退出书院。怎么,你还打算藏着掖着,把转世前留下的那些宝贝继续存到下一世再用吗?” 左慈忍不住昂起头说道,“这么关心书院的事,怎么不费点心思动用瞬的力量把某人从特训地狱里拉出来呢?” 颜子虚听出所指的是孟罗,插嘴问道,“孟罗应该没事吧?” 左慈撇撇嘴道,“放心,要是这么容易死在诸神传承之地里,也不配当他的儿子了。” 他?颜子虚顺着左慈的眼神看向颜轩正,脑袋像是被巨石砸了一下般顿时呆立当场,半天才讷讷问道,“孟罗,他是您的儿子?” 颜子虚知道这一点小秘密总有戳破的一天,并没在意左慈拿来当做反击的话柄,笑着示意颜子虚和苏摩坐回椅子,缓缓的说出了积存心底多年的秘密。 海族宫殿里并不气闷,相反却是含氧量充足就像是直接把海水分解成氧气灌入殿里一般,半透明的琉璃顶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整个海洋不是碧蓝的,倒如同流动的染料,映得地面上光晕跟着海流一起变换形状,如梦如幻。 当听到孟罗是一位神祗化身的女子同年轻时的老爷子所生时,这股梦幻情调更浓了。颜子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爷子感觉到颜子虚心思转动,随即无比正色对他说道,“不然你以为他长相为什么那么出众,除了随我,当然还随他妈。” 颜子虚嘿嘿干笑了几声,点头说是的同时心中暗自腹诽,我看这一点应该是都随了他妈。 不过他旋即想到一个问题,反问道,“化身能生儿育女吗?” 老爷子摇头纠正道,“化身可和分身不同,分身大都是修行者分出一缕神念凝聚天地元气而成,而分身却是将本源力量分出一小部分寄托于肉身之上,拥有自己的气运和独立命轮的,才称得上是化身。这是夺天五重之上才能领悟的道理,世上很多人都将化身分身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混为一谈了。” 他指了指秀雷和当千说道,“你以为剑灵为什么那么重要,因为一旦剑灵晋升仙阶,就能构造出自己的肉身,斩断六根六尘后就能变化成人,这时的剑灵肉身是修行者最好的化身居所,相当于第二条命。可惜你凝聚剑灵时选了女胎。” 颜子虚想起戏子的话,不禁感叹修行奥妙的无穷无尽,即便自己两世记忆在手,却也没有留下将剑灵肉身转成身外化身的丝毫印象。 左慈在一旁补充道,“很多人不修仙兵,自然不会在这方面下功夫,不过你前世可是天魔,天魔一族凡是夺天五重之上都会极力将天魔刃变成自己的身外化身,你的前世天魔刃灵也是个女胎,可见你的确是族中异类,也难怪被天魔大巫们视为血继恶咒的背负者。” 颜子虚仔细搜寻了一下澹台灭明关于天魔刃灵的记忆,终于在庞大的回忆里寻找到一丝线索,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在身旁苏摩不解的询问下,他才慢慢说出真相。 “澹台灭明的天魔刃灵是在找到他母亲生前居所后才凝聚的,究其根本,是以此怀念他的母亲,所以根本不会对刃灵肉身打半点炼制分身的主意。” 即便是七百年前和澹台灭明有过几次照面的左慈听到这个原因,也不免脸上露出几分敬重,叹道,“难怪你这一世也会把昔我剑灵选为女身,我看也是冥冥中这个原因在作怪。” 此时澹台灭明关于母亲的那缕回忆越来越清晰,颜子虚只觉得遗憾和哀伤清晰再次袭来,虽然不是今生属于自己的过往经历,还是情不自禁的跟着左慈叹了口气。 老爷子接下来的话却冲散了殿里这股沉重情绪,他皱着眉说道,“要是孟罗敢把他的天涯明月弄出个女子刀灵,我一定绕不了他。要知道刃灵肉身是最适合修行者的身外化身,绝无反噬叛主或散灵崩坏的副作用,浪费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他可没有母亲要悼念,他妈现在不知道活得多潇洒滋润呢。” 颜子虚听罢问道,“孟罗的生母究竟是哪位神灵,能不能透露一下?” 颜轩正犹疑了一下,却还是开口回答,“生命女神。” 说了这四个字后,老爷子再不肯多说半句相关信息,让颜子虚和苏摩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后均是好奇得不行,恨不得再听他说一段男女之间的仙凡恋。 老爷子这时却调转话题,朝颜子虚说道,“我知道九处很多人议论你是我的私生子,却没想到自以为是孤儿的孟罗才是。你俩的身世都不同寻常,所以我才把你们带去了现世暂时庇佑,等你们各自磨练成人了才和你们相见。我不知道孟罗知道后会不会怪我狠心,不过这也是他母亲的主意。至于孟罗的姓,是我自觉有些亏欠丹青两母女,才让这小子随了梦字的谐音。我的姓不适合他隐匿身份,至于他生母的神名,孟罗的罗字就是其中一个字的发音。等他突破夺天那一刻,他母亲的神念自然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颜子虚听完有些激动,孟罗竟然有神祗真血,而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副躺在垃圾桶后奄奄一息的样子,哪里有半分生命女神之子的样子,不过再一细想,也许自己那时鬼使神差经过那条后巷,根本就是生命女神的安排也说不定。 想到这颜子虚嘴里有些发苦,问道,“老爷子你把我俩带入现世也就算了,居然把我们直接丢到望都最乱的烟雨街那一片当完孤儿当混混,是不是觉得我俩都一定是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好命啊?” 颜轩正不置可否的歪了歪头,不带半点内疚神色的反问道,“你俩现在难道混得很差?” 颜子虚顿时语塞,苏摩扑哧一笑,傲然开口说道,“能让他遇到我,就是我俩最好的命。” 第二百六十七章 谁是第三个伙伴 “上任天帝的血裔果然很奇妙啊,就这么简简单单推开夺天之门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不,容我纠正一下自己的错误,应该说天人才对。”老爷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苏摩迦翎,像是刚发现她的存在似的。 “臭小子,你应该为刚才逢凶化吉那句话打自己一巴掌,能遇到这小丫头,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命了。”这句话却是对颜子虚说的。 苏摩也不掩饰,用天庭古仪对颜轩正施了一礼,无声而乖巧的表示了对老人的敬意。 老人坦然受了,旋即对颜子虚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上一届天庭的所在,如今只有这个小丫头兴许能找到了,也许她现在还不知道,可到了某个时间、地点,或许唰的一下就想起来了也不一定。” “上届天庭不是被侵占了吗?”颜子虚反问。 “是,可最神秘的那块却被上任天帝临终前投入了无尽虚空之中隐藏了起来,里面不仅仅有天庭最大的宝藏,据大家猜测,天帝最忠心旧部的诸神神火有部分仍旧在里面不曾熄灭,就算神火全部熄灭了,里面残留的神性和神力也值得所有人去冒险了。要知道,那可是组成天神神格最重要的部分。”老爷子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再指了指苏摩迦翎。“如果没记错,大家称那块流落虚空的部分为天帝的后花园,而保留神火的地方,叫万神殿。” 见颜子虚听得满头雾水,颜轩正咳了一声切入正题,“简单来说,我希望你们尽快去找这块后花园,而不是留在九州。” “我们?”颜子虚看了看苏摩,失笑道,“我们一个三重夺天一个一重夺天,凭什么能找到这块宝藏所在,再说该去哪里找都不知道……” 老人摆摆手打断了他,说道,“我可没说让你带路,真正的向导是这个小丫头。” 他看向苏摩迦翎,意味深长的问道,“你呢,你不想回家吗?” 苏摩眼睛里泛出期待神色,然而转瞬之间就黯然熄灭,只是看了一眼颜子虚便不再说话。 颜轩正心里已经有七分把握,笑着说道,“现在的天神界就是群神割据,旧时天庭被几大天神分别占据了一块各自为政,几大主神互不相让,拼命从各大世界吸纳力量,但谁也不愿在劫世将至前与人争斗伤了元气让渔翁得利。这种看似稳定的局面总得有颗小石子去打破,看我看来,夺天三重恰好是个合适的等级。” 见颜子虚仍有些疑虑,老人继续说道,“九州如今已经被天魔一族渗透掏空,各大宗门里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其实都是天魔埋下的暗棋,我来了这么久一直避于碎玉海,也就是这个原因。谁有能知道,几大宫院阁府里,还有哪些可信之人?” 颜子虚想起胤禛坦承派人在现世几番刺杀自己的黑影其实是他一个神念分身,不由得也踌躇起来,说道,“难道全九州的修行界都已经被天魔暗中掌控了?” 左慈这时出声道,“虽然不全是,但也差不多了。据我们的了解,几百年前突然迅速崛起的神秘宗门冥府,根本就是天魔的巢穴,而大明宫也已经与冥府暗中结盟,一明一暗这几百年来控制了很多修行世家,连翼州羽家也早已名存实亡,沦为了大明宫的傀儡。你龙葵师姐至今还是没能说服司马仲达,扬州就像两只不能配合的左右手……七百年前你和姬烽火双双转世,天魔肯暂时退却根本就不是讨伐无力为济,而是诸神私下对他们发出了警告而已。如今天魔神皇随时可以跨越虚神门槛,也就是说明他有了以界神身份去天神界各大势力间合纵连横的资格。想来这一次他双管齐下,九州的倾覆早已经是反掌之间的事。凭我们几个,无非只是在滔天巨浪前打出几个小水花而已。” 左慈的话将颜子虚心里所有迷雾全部吹去,他的眉头已经紧紧锁在了一块,大殿里各人想着各自的心事,四下里顿时静谧无声。 “那这么说,我们只能寻求天神界里那些神祗的帮助了?”颜子虚扬起头来,凝重问道。 老爷子笑了笑,说道,“或者,自己成为神祗。你那位父皇七百年前成就虚神,这一仗我们就已经输了大半,现在想要扭转败局,只有寄希望于天庭那块不知在哪里漂浮的宝藏了。不然你以为自然女神嘱托人送你青丝或是生命女神肯同我诞下子嗣,都是闲着无聊?” 颜子虚听到这,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缓缓问道,“也就是说我去天神界,至少能得到自然女神的支持,加上孟罗的话,生命女神也会帮我们?” 老爷子点头,“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那九州怎么办?”颜子虚马上接了一句,话里意思当然是指的望千寻和夏夏一众人,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甄洛和娜美。 颜轩正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婆婆妈妈。我和你师父留在这,至少能撑住几年场面吧。瞬和书院加在一起,虽然护不住整个九州,但要保住几个人的性命还是能做到的。甄洛和那镜灵,现在正和你龙葵师姐好好的在一起呢。” “这算是承诺?” 老爷子哑然失笑,与左慈对视一眼后正色点头,“承诺。” “那好,我去!”颜子虚斩钉截铁的答道。 左慈也笑出声来,连声道,“不用说得像是一去不复还那样壮烈,除了你俩和孟罗,要一起去天神界的,还有一个人。” “谁?” 老爷子扭头感应了一下说道,“快了,现在他已经赶过来了。至于是谁,你马上就能知道。” 老爷子说了孟罗,那就不会是他了,难道是我几个师兄师姐中的一个? 就在颜子虚满心疑惑,和苏摩一起眼巴巴看着大殿入口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殿门外传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衫的衣角。 第二百六十八章 烽火白衣 来人正是宁安宁。 似乎早已经知道会看到谁,宁安宁习惯性的嘴角上翘,却没有说那些惯常用来打趣颜子虚的话。从殿门过来有数十米距离,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斟酌一个最好的落脚之处,而眼光却从颜子虚身上看到颜轩正再看到左慈,走马灯一般均匀流转,不多停一秒也不会跳过谁,像是一根冷静精准到了极致的秒针,配合他的脚步声顿时让颜子虚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颜子虚注意到左慈的眼神后越发强烈,白发少年此刻竟然露出见到陌生人的阳光,眉头微不可察的轻轻蹙起,似乎也在想着什么。突然间颜子虚的眼神也不自觉的起了变化,从数十米外缓缓走来的这名丰神朗逸的白衣王侯,身形竟然有些陌生起来,就像现世时颜子虚在九处书库里一个静静看书久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盯着书上某个字,就会觉得那个字变得奇怪起来,每一个笔划都焕发出新的意味,直到最后像是在看一个完全没见过的生字。 此刻的宁安宁,给颜子虚的感觉正是如此,太过熟悉,以至于陌生,这真是种不可言喻的奇妙感受。 “长恨复长恨,一日何其多。白驹纵身过,前世几蹉跎。一朝复相见,何须扶臂说。长铗依旧在,不与他人着。” 唯独知道这一切所有前因后果的老人朗声吟出这几十个字,引得殿内气氛再生变化。 在颜子虚的记忆里,这是九州以前一位剑仙自行兵解转世前,感叹他一生因为私仇家恨拼命修行,勉强与仇人同归于尽,弥留时感谢身边挚友的话,希望后世再见时不要互相拉着手臂互问安好,因为他想看到他最好的朋友能像他留在世间的长剑一样,不在人前嗟叹悲伤,只是静静等待他的归来。 数十字就像在灼热的铁块上滴了几滴水,兹兹声里顿时一阵白雾缭绕。宁安宁、左慈和颜子虚在这片白雾渐渐散去后再看彼此,那股陌生的感觉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了然于心的明悟。 颜子虚心里猛跳了一下,隐约知道了颜轩正说这番话的用意。 就在这时,数千里外云州隐没在虚空里的归藏仙府内,坠剑峰上剑冢深处一声巨响,一柄细薄如长草的软剑自行破土而出,半空中嗡鸣了一声,旋即在空中荡起一圈细碎波纹,再一扭剑锋,如蛟龙般投入涟漪中转瞬不见。 此时海中宫殿里,几人中央的虚空中同样出现了一股无形波动,破空而来的劲草剑如春天新生的长草,徐徐展开身躯,傲然重现在众人面前。 如惊雷滚过,宁安宁前世身份呼之欲出。 除了姬烽火,还有谁? 谁能引得动在坠剑峰里沉寂多年的劲草剑? 谁能让颜子虚和左慈觉得如此陌生而又宛若旧识? 谁又能让颜轩正沧桑老脸上依稀泛起年轻时仗剑江湖的神情? 宁安宁的心里,扬州河上那条百花画舫上腰佩篆写着劲草二字的年轻人形象,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脸。他猜到了老爷子让他前来必定是有重要的人要见,却还是对这个结局有些措手不及。进殿的一霎那,看到左慈、颜子虚和颜轩正伫立当场,他就入坠梦中,只觉得这个情景似乎期待了很久很久,像一辈子那么长,还好梦来的快,醒得也快。 他走近劲草,轻轻取下等待了他七百年的长剑,强忍住心头汹涌思绪,朝眼前同样等了他七百年的三人微微点头。 一道让颜子虚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从碎玉海底勃然而发,透过像是用一整块五色水晶雕成的殿顶,直冲霄汉。 破境! 夺天之门的气息再度降临,颜子虚心里也不禁感到天意难测,命轮轻轻一动所引发的连环变化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平素难得见到仙人一般的夺天高人,如今可好,还没两日功夫,连同自己在内身边竟然无一不是夺天,就连人前罕见的夺天破境过程,也完完整整的呈现了足有三次之多。 “只有在恰当的时候遇到恰当的人,这道封印才会解开……”颜子虚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澹台灭明的神念要对自己说这句话,也明白了为什么以前世姬烽火、今生宁安宁的惊采绝艳,一直没有跨过夺天这道门,否则的话在他夺天已成感应九州天地时,就应该能察觉到宁安宁的所在了。 他不过是在等,就像劲草剑一样,等待某个约定的时机到来后再厚积薄发,一举夺天。 只是可惜,看不到自己这位前生好友凝聚而成的夺天之门会有什么样的奥妙了。 劲草剑在宁安宁的手中平静如蛰龙,丝毫没有变化。 而白衣也像是夜里欣赏大好月色一般安安静静的站在殿中央,半仰着头眼睛微合,感受着识海中那道必定巍峨高耸的夺天之门给他带来的久违感受。 此刻他人如其名,安静宁和得像一尊永远不会动弹的雕塑,连白衣衣角也不曾有半点动静,安顺的贴服在脚边。 再动时,他也只是抬手,劲草剑在面前虚虚横斩,动作轻缓得就像是那拂尘扫落了书桌上从窗外飘进来的数点落英。 劲草剑实体在一斩过后旋即化为一道清光钻入白衣心口不见,而他百会穴上却腾出一道巨龙般的弥天剑意,以千军辟易之势瞬息间穿过殿顶和头上茫茫碎玉海,笔直钻进天穹深处。 颜子虚耳力极好,仰头望去时,天穹深处那道将成的劫云竟然被这股剑意尽数驱散,甚至来不及凝聚成形,凶悍威势乍露个头就荡然无存。 这等把握气机的敏锐神念,加上狠厉果决的汹涌剑意,让颜子虚又一次见识到了各人自有各自天命福祸的道理。相比苏摩迦翎破门之后的无灾无劫,这一剑更是让颜子虚佩服,自忖即便有仙剑魔刃,也是劈不出宁安宁这般举重若轻,大巧大工的一剑的。 最让颜子虚吃惊的是,百会穴穿出的那股剑意竟然马上就带了几分仙露和天道气息,好像先前第一下横斩过后,这股剑意就已经吞噬了夺天之门后的无穷仙露道息并加以转化,难怪天穹上那道天劫还没成形就被无情劈散,这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手段倒真有几分烽火燎原的迅猛味道。 这时宁安宁缓缓睁眼,先是朝左慈行了一记弟子礼,然后环视众人,带着宁安宁式招牌笑容轻轻说道。 “我回来了。” 【九州,九州卷,终】 …… …… ps:今天还有更新吗?等等就知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杀人,诸神的地头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诸神的世界。 当颜子虚三人的脚刚踏上天神界的土地,脑中不约而同浮现出这句话。首当其冲的感受,就是如同掉入一个元气海洋,这里的天地元气无论纯净度还是浓郁程度上来说,都比九州强过十倍,比现世则超过百倍不止。颜子虚四肢百骸各处窍穴发出一声欢唱,开始痛饮如琼浆一般几乎要凝成水的稠密元气来。 夺天三重,十二万神念皆化为分身,最需要的是什么,就是元气!虽然这里的天地元气与苍神树下的元气相比浓郁度还稍逊一筹,也不含木灵真力,可这里天地间到处都是还不要钱,耗费九州真土之力才能凝结元气露珠的苍神树在这点上又拍马都赶不上了。颜子虚甚至有想法将苍神木插入这块土地任其生根发芽,不知会是何等的景象,搞不好苍神木会直接凝出诸仙之露来吧。 就在他有些走神的时候,宁安宁抱怨了一声,“湿度太大,对皮肤不好。” 话音未落,三人便同时生出感应,纷纷转头看向某处。 视线里,五道流光以极快的速度跨过天际,直朝三人落脚的这片林中空地而来。流光落地后三名手按长刀的披甲卫士显出身形,让颜子虚暗暗心惊的不是这三名卫士身上甲胄仙气缭绕已经近乎仙品,也不是个个都显然是夺天一重的修为,而是呈品字形站位的后两人身旁,竟然都带着一只麒麟。两只麒麟一白一红雄姿顾盼,同样在各处要害部分披了重甲,外表看来跟梦青儿最宠的小黑狗真身是一模一样。 宁安宁此时和苏摩一样不过是夺天一重境界,均是身无长物,在三名卫士眼里看来就跟路边野草一般只投过一束鄙夷眼神就不再多看,除开为首那人,另外两名御麒者却多看了几眼苏摩迦翎,小丫头毕竟是天人容貌,看来在天神界这般气质也是难得一见的。 为首那人身形魁伟,声音也是闷雷一般,虽然看出颜子虚夺天三重的境界,却夷然不惧,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的质问。 “哼,两个影仙,一个灵仙。你们可是从下界飞升而来的?说明来历!体内可有洞天,马上放开神念让我们察视。” 凶神恶煞的表情,有恃无恐的态度,三名卫士的神情极其强势,颜子虚和宁安宁对视了一眼,都明白放开神念让人察视体内洞天就跟现世里警察临检却要你脱个精光甚至戴上橡胶手套检查菊花一样,说白了就是赤裸裸的侮辱。从为首那人的神态看来,他不像身后两人觊觎的是苏摩的美色,好像更看中的是初飞升天神界的仙人身上携带的宝贝。 来天神界之前,老爷子就跟三人交代过了,如今的天神界里天庭被几位天神联合把持,天神界根本不是从前天庭统御下那般井井有条,反而像是群雄割据的乱世。老爷子一句话,天神界里各自为政,想不被人欺负,除了别当软柿子外,还得身后有棵大树。 可是如今一来就被三个夺天一重的巡守卫士当成了软柿子肆意捏吧,颜子虚早已从宁安宁眼里看到了一丝桀骜之意,情知他已经动了真怒,便对他暗中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着那三名卫士说道问道,“不知道这里是哪位神主的地界,我们几个初来乍到,还请几位多多指点。” 说着颜子虚拿出了装有濯灵仙酿的望云葫芦,递到了为首那个卫士面前。 那人接过酒葫芦后往里看了一眼,再一嗅,顿时脸色一变旋即又恢复了原样,故作镇静的将葫芦放在了腰间,熟练得像是做过几千几万次这样的动作,只是眼中那道贪婪神情却被颜子虚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有了计较。 “看在你们还算客气,还有这葫芦酒的份上,我就不办你们私闯绝玉神侯领地的罪了,要知道我们绝玉神侯可是辽沙神王手下四大神侯之一,怒南山以北可都是他的地界。”为首那名卫士得意的说着,见颜子虚听到辽沙神王的名字后一脸茫然,他更是鄙夷而不耐烦的说道,“你们是从三千大世界的哪个角落里飞升上来的,居然连辽风神王的名字都不知道。” 颜子虚赶忙陪笑道,“我们从九州世界来。” 卫士怔了一下,说道,“九州世界?哼,倒是跟几位神君有些渊源,不过现在却是没落得厉害的修行世界了。” 神君、神王、神侯就是天神界大致的等级区分了,神侯相当于界神一级,而神王则是天神一级,至于神君,那是必须在现任天庭中占得一席之地的天神才能拥有的称号,称得上神主的都是渊源深厚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牌天神,如今的天庭就把握在十七位神君手中。 动身前往天神界前老爷子曾说过一些关于天神界的轶事,至于九州世界在天神界的地位,老爷子只说要颜子虚找到自然或是生命两位女神中任意一位做靠山就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想到这颜子虚依旧挤出巴结的笑脸继续问道,“不知道辽沙神王同自然神主和生命神主可有关系?” 卫士一皱眉,喝道,“你这样问,莫非你一个小小的夺天仙人还能跟自然神主、生命神主拉上关系?就算是,辽沙神王跟随的可是毁灭神主,他老人家可一直和生命神主互相看不顺眼。废话少说,赶快敞开神识让我察看,要是让我知道你和生命神主有什么关联,那说不得要和我回神王府一趟了。” 听到这颜子虚叹了口气,和宁安宁再度对视了一眼后说道,“本想着我运气一向不错,要是第一步就能找到组织当然是最好,可老爷子却把我们丢来这,你那劳什子辽沙神王还偏偏是生命女神的对头,也就是说绝玉神侯也算得上是生命女神的对头了。凭孟罗的关系先傍上这位倒也不错。” 他一个人像是自言自语,那为首的卫士不知道孟罗的关系,可从颜子虚的话里也听出几分不善语气,于是提高声调厉喝道,“你们几个想干什么,初来乍到就像造反不成?我们绝玉神卫巡守四方,个个都在神侯府留了本命元灯的。” 颜子虚听罢终于笑出声来,揶揄道,“现在你才觉得在夺天三重面前嚣张有可能会没命吗?可惜,晚了点。” 话音未落,苍神剑已经脱体而出,一道碧绿光华爆开,化作三道光团将三名夺天一重的绝玉神卫牢牢罩住。光团一合一绞,顿时三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出口,肉身就化作了一团青烟。当啷啷几声响,三块玉牌从碧光中掉落,颜子虚眼尖瞧见,玉牌里都有一个绝字。 肉身瞬间被灭后,三名卫士神魂脱体而出,分作三个不同方向作势欲逃,颜子虚哪能让他们如意,断玄之目开启后,三道神念顿时被虚现领域牢牢禁锢,如同掉进热油锅的泥鳅头上被一道锅盖一股脑盖住。 “识海分光术?黑冰! 三道乌芒瞬时穿透了三个绝玉卫的神魂,奇寒过处,三块被冻成奇怪形状的漆黑冰块落在了地上,发出几声闷响。 “你这道黑冰术倒是用得比前世更加熟练了。”宁安宁掏掏耳朵轻松的打趣道,“其实杀便杀了,何苦留几块冰坨子随身带着多麻烦。” 颜子虚再发出一道识海分光?白炎,将两头麒麟的神识统统抹去,重新灌入认主意念,本因主人被杀而刚要扑过来的红白麒麟马上摇头晃脑靠过来,在宁安宁和苏摩的脚边亲昵的蹭着,倒像是他俩豢养的一般。 “你要是嫌我,下次你动手好了。”抬手将地上三块显然是身份凭据的玉牌纳入怀中,颜子虚自顾扶着苏摩跨上一头红色麒麟,然后毫不客气的自己也骑坐上去,搂着苏摩的柳腰说道,“去找靠山,总得要几张投名状吧。现在我觉得老爷子的安排倒也不错。” 宁安宁随手挥出一道清光将两头麒麟瑞兽身上的甲胄除去,无可奈何的跨上那头白麒麟,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说道,“现在你拳头比我大,我听你的就是。” 颜子虚呵呵一笑,御使麒麟腾空而起,朝着远处山脉悠然飞去。 进入夺天第三重,又取回了前世记忆,颜子虚的心境也变化了很多,加上此番来天神界必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这三个卫士不过是苏摩所说的那条荆棘之路上的第一根小刺罢了。他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宁安宁聊着天,感受着苏摩柔软身躯在怀里安闲的依靠着带来的惬意舒适,唯一让他有些头痛的就是天神界之大,按老爷子的说法核心部分几乎有近千个九州世界大,除此外还有很多看得见或是未知的时空通道与其他世界相连。 真不知道哪里才是自然女神或生命女神的地盘啊,难道要赶到这一届天庭所在的地方才能完成寻亲重任吗? 颜子虚一边想着,随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身上带着女神青丝和苍神剑,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能竖立大批仇家的烫手山芋,从刚才那三名卫士的觊觎眼神就能看出来如今的天神界的确是危机四伏,即便是一介绝玉侯手下的巡守卫士都是夺天一重的修为,若不是颜子虚冲破了第三重夺天,只怕刚才就会被人剐得只剩下一条内裤。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在颜子虚脑中突然想到了这样一句话。 不过刚才初次出手,时隔多年后重新施放识海分光?九色,马上就显现出奇效,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将能瞬息千里的神魂冻结并包裹在由元气实体化形成的黑冰之中,可见这阿修罗皇族的不传秘术经过澹台灭明改进之后又多么恐怖,几乎是已经接近于天道一般的修行法诀。昔日天庭八千铁卫的血脉能流传至今而不灭,果然有他站得住脚的原因,不过再一想,阿修罗皇帝早已修成虚神,要进入神侯境界也不过是一转念的事,如果他来到天神界想要有一番作为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他像在九州世界埋下暗棋那般运筹帷幄,只怕现在偌大的天神界里早已经有一块属于他的王国了。相比此时三人无立锥之地的可怜情景,颜子虚紧蹙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闲着无事拿出玉牌中的一块随手把玩着,颜子虚随口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根本不知道自然神君或是生命神君属地方向,贸然乱闯也不是个办法。要是遇到连我也觉得扎手的,阴沟里翻了船,把老爷子气死事小,自己性命丢了才叫冤枉。” 宁安宁向颜子虚讨了一块玉牌过来,伸出一缕神念进到玉牌里游走了一圈,瞬间被一股大力轰击神识,狼狈不堪的退了出来,见颜子虚在一旁偷笑,便知道他早已经知道其中施放了某种禁制,既是身份标识又不会被人轻易抹去,吃了暗亏的白衣横了颜子虚一眼,说道,“反正也有三块玉牌,我们不如就以那三名巡守卫士的身份闯一闯这位绝玉侯的地盘好了。没人拆穿最好,拆穿了了不起跑就是。” 颜子虚想了想反问他,“那三人一看就是巡守卫士打扮,你我三个光凭一个玉牌难道就能让人相信?” 宁安宁说道,“这玉牌里只有一道表明绝玉侯身份的神念气息,并没有其他等级说明,你别忘了现世里便衣警察总是比制服警察要高几个级别的,我们三个不顶盔贯甲,难道就不能是巡守卫士了?那三个卫士的甲胄良莠不齐各不相同,一看就是各自元气拟化而成,并不是制式盔甲。” 颜子虚听了也有道理,低头问怀里的苏摩意见。小妮子正半阖着眼享受颜子虚坚实臂弯的旅程呢,听他一问才带着惊艳的娇媚仰起头来说道,“昔日天庭阿修罗八千铁卫才有统一制式的仙甲护身,若是品质不高,锻造的甲胄反而不如元气化形的铠甲轻便好用,所以宁大哥的意见也值得一试。” 听得苏摩这么一说,宁安宁得意的眨了眨眼。 颜子虚刚点头说了句就这么办吧,苏摩又懒懒的说话了,“天神界不比其他世界,交易货币由古至今都用的是一种糅合了天晶玉和无量精金打造而成的金币,虽然看上去和黄金没太多区别,可是元气亲和力极高,各大市集买卖行里的人一摸就知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现在手头可是一个金币都没有。” 颜子虚和宁安宁面面相觑,半晌才想到同一个问题不约而同的问道,“刚才那三个卫士身上应该有这种金币吧?” 苏摩虽然没说话,但脸上表情却说明了一切。颜子虚不禁叫苦,早知道这样就先打劫再杀人了,这时他甚至觉得苍神剑的威力太大了有时也不是件好事。 直到这时宁安宁才同样郁闷的说道,“我们既然有个这么好的导游,以后你动手前还是先问问她的意见吧,省的尽做些亏本买卖。”只要想到那三名卫士脸上贪婪表情,白衣就能拿脑袋和颜子虚打赌,那三人身上不但有天神界通用的金币,还肯定不在少数。 同样好久的宁白衣喃喃自语道,“饭可以忍十天半个月不吃,酒不行啊,这可是天神界的酒啊,怎么也得高级一两个档次吧。” 颜子虚听到耳里,虽然同意,却装作没听到一般,选定了最近的一处有修士元气波动的方向后,赶去的速度却无形中加快了几分。 第二百七十章 金步摇,天神金,换美酒 270章 临近那片修士元气波动之处,颜子虚才发现自己和宁安宁都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想凭借三块玉牌就混进绝玉侯的属地的想法实在是天真了些。 隔着十几里地,他就发现一座大阵的气息冲天而起,灰蒙蒙的半球形光晕阻隔了视线和神念的窥探,大阵外一处传送阵旁陆续有修士身形光芒闪动,同样披着元气盔甲的卫士正在传送阵旁守卫盘查,似乎还在向传送者收取什么。 颜子虚心里叫了一声苦,朝宁安宁问道,“不会是收路桥费吧?” 白衣也有些呆,说道,“你这下更后悔刚才下手太狠了点吧。” 倒是苏摩迦翎一副见多不怪的样子,悠然道,“这是天神界常见的事,即便是现世也流行这种取自于众用之于众的法子,你们不是要拿那玉牌闯关么,那些人不过是无矩修为,就算出了纰漏,你们吹口气也能将他们吹到百里外去,莫非这就怕了?” 苏摩话里带着几分揶揄意味,颜子虚苦笑着说道,“荒郊野外杀人越货还可以做做,在别人家大门外踢看门狗,实在是太不给主人面子了。这绝玉神侯好歹也是界神修为吧。” 苏摩伸了个懒腰,笑道,“这处应该只是绝玉神侯的附属领地之一,看领地大小里面的城守最多也就是夺天五六重,要想一次灭杀我们三个也还是要费点手脚的。” 颜子虚嘿嘿笑了几声,宁安宁此时也听出了苏摩似乎已经有了打算,两人只好以一切听凭你做主的神态看着苏摩。 小丫头笑笑道,“其实你们要凭玉牌进城的主意倒是不错,只是有一点小瑕疵,这些卫士带着身份玉牌不错,可他们体内一定也有绝玉神侯的神念印记,我们三个只要模拟出印记,自然能顺利过关,而不需要多费口舌更不用缴纳通关金币。” 苏摩边说边看着颜子虚,颜子虚心头一动,便知道这小丫头打的什么主意。神念暗运,将神识探入那三名卫士冻成黑冰的神魂中,各自抽出一缕魂念波动来,如衣服般披在了三人身上。宁安宁恍然,也随手凝出一套元气甲胄遮住本来身形,神识探过去竟然有了几分熟悉感,赫然就是被颜子虚二话不说杀掉的那三名卫士传来的元气波动。 颜子虚如法炮制,讪笑道,“你不提醒,我倒是忘记了这识海分光?九色,用来改头换面还真是方便。” 苏摩嗔道,“你自己的东西还要我来提醒,其实这天晶玉和无量精金糅铸的天庭金,在你身上也有,只是你没发觉罢了。” 颜子虚有些纳闷,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忽然触到某物,拿出来一看,正是缨柠那件金步摇。拿着这支被羽临伽看上还引出一番变故的簪子,颜子虚不确定的问道,“难道你说的就是这个?” 苏摩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可不是。这件金步摇做工极为精巧,样式也颇有出彩之处,应该是出自某位大师级的人物之手,说不好还是天神界那位神王千金钟爱的闺房之物呢。你要不要嗅嗅味道?看是否透着香气?” 苏摩的话说着说着已经有了些酸味,颜子虚赶忙将这支金步摇的来历跟小丫头说了一遍,她听罢嘴里哼了一声,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如果真是自然神君的物件,那就好说了,虽然其中已经没有她的气息附着,可这也正好方便你俩拿去换酒。” 宁安宁朝着颜子虚做了个鬼脸,打趣神色毕露,颜子虚干笑了几声,连声说是的同时,一只手不由自主往脑后摸了摸,自从苍神木认主化剑之后,自然女神的青丝又重新化作一根头发隐没在他满头乌发之中。看到这支金步摇,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女孩子,不知道缨柠要是晓得自己将她们丢在九州而偷偷来了天神界,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很有可能会跳着脚骂颜子虚没义气吧。 压下这段思绪后,三人各自凝出甲胄护身,带着两头麒麟大摇大摆的朝传送阵而去。 果然如苏摩所料,走近传送阵后颜子虚从所有守卫身上都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神念波动,跟树林里那三名巡守卫士身上的一模一样。守卫传送阵的卫士中最高修为的也不过是无矩,那人恭敬的查验过颜子虚递过去的玉牌后,根本没提收取通关金币的事,而是极为爽快的招呼手下放行,任由三人光明正大的消失在传送阵中。 进入大阵后,颜子虚才发现其实绝玉神侯这处属地其实跟碧落城差不多,商铺栉立,行人如织,一番繁华景象。唯一的不同就是每个人都是修行者,而且几乎难得看到几个洞玄境,放眼看去一大片的至虚无矩,夺天都不难看见,果真是至虚不如狗,无矩遍地走。 似乎看出颜子虚的感慨,苏摩在旁小声解释道,“天神界元气纯洁浓郁,就算是蠢笨如猪也能突破洞玄境,所以不用奇怪。这个世界等级森严,若是没有无矩境界,就只能做下人甚至奴隶。想要在别人面前拥有尊严,至少得夺天。” 宁安宁摇头不已,叹道,“原来辛苦两世,在天神界里,才勉强算是个人。” 苏摩笑道,“你俩在九州这等元气匮乏之地都能轻松突破夺天,在天神界一定会有更大作为,这一点我倒是从未怀疑过。” 三人聊着,见着一处名叫行空拍卖行的所在,颜子虚拿着那支金步摇,打算先兑换出三人在天神界第一笔启动资金再说。颜子虚隐约感觉到,这天神界里若是没有钱,只怕比九州或现世更加寸步难行。 入店前三人没忘记各自散去了身上那层神魂印记,连元气甲胄也一并消去,化作三个普通人模样。 拍卖行老板是个和蔼老头,应该说看到颜子虚三人修为尤其是颜子虚的夺天三重修为后,才看起来像个和蔼老头。颜子虚的断玄之目里清楚的看到,这个掌柜老头居然也是夺天一重的境界,元气视域里浑身赤芒闪闪。 “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几位?”老头停下手头活计,热情的打着招呼,“小老儿这家拍卖行可是神侯麾下唯一准许经营拍卖生意的店铺了,保证公道,保证公道啊,呵呵。” 伸手不打笑脸人,颜子虚也笑着将手中金步摇递过去,说道,“近来得了一件女人用的玩意,闲着占地,索性来寄卖了,要是老板价钱公道,卖你也成。” 老板笑着说好说好说,接过那只金步摇仔细端详了片刻,渐渐的脸色就变了,再看颜子虚时本是客套的热情里又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神色,在颜子虚看来,隐约像是钓叟看到大鱼一般的神情。 颜子虚瞧见后心里一跳,故作镇静的说道,“怎么?不敢接?” 老头干笑了两声道,“哪里哪里,阁下这件物事的确不凡,但请几位随我到内堂稍作休息,我再叫人仔细看看,也好定个合适的价,不知几位可有空闲?” 宁安宁接口道,“要是能开个好价,等等也无妨,可若是想问这件东西从何而来,你最好打消念头。” 老头赶忙说道,“是是是,不问来历这是行规,几位放心,我确实是想开个公道价,免得被几位笑话我老店走眼。” 自古拍卖行收东西都是开口压价,只有那些店主一眼看出稀罕之处的物件,才会有这番留客举动,颜子虚和苏摩对视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后,才说道,“好,那就叨扰掌柜的一杯茶吧。” 老头儿眉梢浮现一丝喜色,赶忙将三人引到内堂清静处坐下,令人奉上茶水后才捧着那支金步摇进了后店,不多会就见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挠着背心打着哈欠进来了,嘴里还不耐烦的说道,“什么好东西连你都不能做主,非得扰我好梦。” 颜子虚哑然失笑,这都快晚饭时分了,居然还扰人好梦。不过看到后来这名老者竟然是夺天三重修为,身后元气中无数自身虚影闪动,他赶忙收敛心神,摆出一副淡定自若的神色。 先前的掌柜无奈的朝颜子虚笑笑,转头对着那个老者说道,“皇甫大哥,这件东西虽小,可不是,但绝对值得你看一眼。” 皇甫老人不以为然的接过金步摇,第一眼时眼睛里睡意全无,第二眼却把近乎全白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第三眼则是看向了颜子虚,完全无视拍卖行规矩直接问道,“这金步摇哪里来的?” 颜子虚没料到这高大老者如此耿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掌柜老头笑而不语。 掌柜有些尴尬,刚要说话,却听得皇甫老头直接打断了他,“你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可是跟你说过了,老子不是做拍卖行的,你萧小子那套规矩对我不管用。” 说着皇甫老头又转头对着颜子虚继续说道,“你要是告诉我这金步摇的来历,我私人出十万金币买了,你要是不肯说,那我只能出一万金币。” 一番话出口,不仅颜子虚有些发呆,就连苏摩也暗暗吃惊,以她对于天神界的了解,十万天庭金币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而这支金步摇如果融炼成金币,也就是四五个金币的分量而已。 没等颜子虚开口,苏摩便抢先答道,“要是你告诉我们为什么这支金步摇这么值钱,还有你的真实身份,我就告诉你来历。两者缺一,我们马上就走。” 皇甫老儿有些迟疑,脸上对于这支金步摇的喜爱之色溢于言表,颜子虚不知道一个老头怎么会对一支女子用的物件如此感兴趣,而且见他在萧姓掌柜面前厉声呵斥也不见掌柜有半点不快,这其中关系肯定不是仅仅因为老头夺天三重的修为这么简单。 皇甫老儿斟酌了一下,这才下定决心般说道,“我所说的话,你们不能传与这里五人外的任何外人知道,如果你们同意并以本命神魂立誓,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颜子虚见苏摩和宁安宁都无异议,似乎也对于这支看似普通的金步摇有了一些好奇,便应允下来,分别以本命神魂立誓之后,皇甫老头才慢慢说道,“我跟萧兄弟是多年旧识,我们有个相同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那些有一定年代的旧玩意,我俩年轻时还结伴探寻过很多传闻中的宝藏,后来他开了这家行空拍卖行,我则时不时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看是否有喜爱的老物件出现。” 萧掌柜听他几句话连同自己的底也交代了出来,不由得苦笑了几声,却没打断他,由得老者继续说起他俩的陈年旧事。 “有一次我俩寻到一件宝贝,也是天庭金打造的,你们应该都知道天庭金的元气亲和度极高,我俩都认为上届天庭将天晶玉和无量精金糅合打造金币应该有他特别的理由,虽然只是多年来的猜测,但看到那件宝贝后,我俩才知道自己猜对了。因为那件东西就跟你们拿来的这支金步摇一样,其实已经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 说到这皇甫老头又仔细端详了一阵手中的金步摇,这才继续说道,“我们起先并不知道缘由,后来才想到了一个连我们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答案,那就是经过高阶天神神力沁润后,天庭金会发生本质的变化。因为我们当初找到的那件宝贝,据传就是某位天神留在身边多年的一件随身用品。” “是什么?”宁安宁忍不住插嘴问道。 皇甫老头笑了笑,得意的说道,“一个小酒葫芦。” 宁安宁不解,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老头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天庭里有多少物件都是天庭金打造而成的,这些天庭金被神力改变后,我和萧兄弟私下给它们取了另外一个名字,叫天神金。” 宁安宁摇了摇头,表示还是不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天神金不但具备天庭金的元气亲和度,更重要的是,它具备了记载和感应的能力。你想想,一件老旧的古董不禁代表着历史,还能亲口对你述说它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这就是活生生的过去,能倒溯时光的宝贝,你小子懂什么!”皇甫老头说到这狠狠的瞪了一眼宁安宁,“至于感应,这倒是我自己的猜测,天神金铸造的物件到了后来或许不需祭炼便能像本命物一样,随着主人召唤自由来去。这就像是应了一句俗话,千金散去还复来,多了不起的境界啊。” 苏摩忍不住笑出声来,捂住嘴好容易止住笑意,打趣道,“我猜想高阶天神应该是到了一种不在乎钱财的地步了吧。这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境界,好像对他们来说没太多用。不过记载和感应,对于天神们来说倒是有些用处,据我所知,天庭很多秘密之处都是天庭金打造而成,例如那间谁也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的万神殿。” 苏摩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让皇甫老儿半天没说出话来,很久才醒过神来一拍大腿,连连赞叹,“不错不错,小妮子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原来上届天庭定下天庭金的币制是这个用意。” 颜子虚心里暗暗说道,要是让你知道这位就是上任天帝之女,只怕你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皇甫老头越想越激动,大声道,“好极了,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知情知趣的人了,小妮子我越看你越顺眼,这样吧,你们也不用说金步摇的出处。二十万金币,你把它卖我,如何?” 典型的古董收藏狂热症,颜子虚心里想着,摇了摇头。 苏摩笑着一指颜子虚,说道,“老爷子的好意我心领,不过这件东西卖不卖你我可做不了主,还得他说了算。” 皇甫老头看了一眼颜子虚,叫道,“你堂堂男儿身,要这女人家用的玩意做什么,爽快点卖我,算我承你们一个人情。” 见颜子虚犹豫,老头唯恐他反悔,又补了一句,“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你们说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二话。” 颜子虚笑道,“其实我不是犹豫这个,皇甫大哥的十万金币已经超过我的预期目标,我只是觉得你是不是吃亏了。” 听他这么一说,老头大喜过望,将金步摇往怀里一揣,推搡着萧姓掌柜道,“去去去,给我取二十万金币来给这小兄弟,这般爽快性子,我交定你这朋友了。” 萧掌柜哭笑不得的朝颜子虚点了点头,去后店取了个小锦囊来递给颜子虚,说道,“这个钱袋能装百万天庭金币,算我送给小友的,难道见到皇甫大哥这些年来如此高兴,小老儿我也大方一回。” 颜子虚神识扫过,只见锦囊里一道空间禁制,里面黄灿灿一大堆金币,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万枚。 宁安宁有些眼热,倒不是因为三人从身无分文一下变成了土财主,而是嘴馋想到了天神界的美酒,他将心思一说,萧掌柜和皇甫老人都大笑起来。 皇甫老头一拍宁安宁肩头,爽朗的说道,“喝杯好酒,交个朋友。你这小子虽然不及小丫头伶俐,这方面倒是挺对我胃口,走走走,一起去怀瑾楼,那里的菜一般,怒南鲜酿倒是够劲。” 颜子虚适时插了一句,“喝酒可以,我请。” 众人大笑。 天神界的第一顿就这样敲定下来,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结果还是让颜子虚很满意。至少爽朗耿直的皇甫老头是个值得喝上一壶的忘年交。 …… …… ps:五千字,嘿嘿,求收藏养肥跟随 第二百七十一章 金兰誓 怀瑾楼里几人敞开了喝,大大小小的酒罐占了桌上大半的位置,皇甫老头也是个好酒的人,加上购得那支金步摇之后心情愉快,话也多了起来。酒过三巡一番天南地北的闲聊之后,颜子虚不但对于这个高大老者的好感倍增,关于天神界的概况也从皇甫老人的嘴里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 天庭虽然无主,可十七位神君并非没有入主天庭的念头,故而在八千五百年前订下了一个约定。天庭封神台上竖起了十七根巨大的通天柱直抵天穹,分别代表十七位神君高高在上的君威。每位神君麾下拥有的各种品阶的修行者都会在通天柱上以光芒显现出来。诸位天神都以本命誓言在各自天柱中留下印记,十万年后光芒最盛的那根通天柱所代表的,就是下一任天庭之主。 天神界里如今几乎不见明争,一千五百年来的暗斗却从未停止过,十七神君都在不遗余力拉拢各方势力,以求十万年后那个赌约最终的胜者是自己,然后能以整个天庭的力量度过劫世破灭那道最终的难关。 颜子虚听得好奇,倒了一口怒南仙酿在口中感受了一下十二种不同仙果呼应迭起的奇妙滋味,问道,“天庭争霸居然也用赌约的方式,我倒是没想到神仙在这点上跟凡人没什么两样。” 皇甫老人笑道,“神仙也是凡人一步步变化而成,自然免不了这些俗套。赌字拆开了就是一贝一者,天晶玉乃是古海仙贝的壳,这个贝字本来就象征了钱权之势,天帝是天神界最有钱也最有权的人,因赌而生倒也贴切。再说如果十七神君互相征战,还不是便宜了一旁看着的其他人,所以越到高处,兵戈反而越难见到。以那十七位大人的品性、见识,愿赌服输还是能做到的。” “那皇甫大哥你是属于哪一位神君麾下?”苏摩喝得双颊泛红,调皮的眨眼问道。 皇甫老人瘪瘪嘴答道,“我皇甫云风人如其名,一向闲散惯了,生死也看得不重,没兴趣掺和神君们之间的游戏,当然是自家头上戴自家帽子,没有派别。何况我一个夺天三重算来也不过抵得一百神息,沧海一粟而已, “一百神息?”宁安宁心里算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追问道,“难不成夺天一重只抵得上一道神君神息?” 皇甫笑道,“可不是,据说到了十七神君那种修为,只需一口神息就能杀死一个夺天一重的修行者,不过照我看,一道神息还是抬举了夺天一重。神君若要杀死夺天一重,哪里用得着吹口气,看一眼也就死了。按一道神息计算,我觉得只是图个方便,更多的倒像是取一个呼吸间就取夺天性命的意思。” 宁安宁没好气的对颜子虚说道,“你看看,好容易是个人了,还是逃不开一条贱命。” 颜子虚笑了笑没接白衣的腔,而是继续问道,“夺天九重是一千万神息,那界神天神又怎么算?” 皇甫说道,“界神就被尊为神侯,天神更是仅次于神君,万万人之上的尊崇角色,哪里会那么轻易归附到某位神君麾下。如今天神界个个拥地自重,大部分神侯神王们都不会急于站队,都安静的等待着最后选择的时机到来才肯做出抉择。” “那绝玉侯本就是辽沙神王的属下吗?”苏摩问道。 “绝玉神侯没有了进阶天神的希望,又受了辽沙神王的大恩,自然早早归顺了他,但凡是有实力进阶的,都藏着掖着比鬼还小心,哪里会告知天下自己归附了谁。那些有实力抢下一根通天柱的天神们,只怕早已经摩拳擦掌好些年,只等着实力够了,就会立刻把十七位神君中力量最低的那位百兵神君拉下马来。” 说着到皇甫云风看了看手中抚摩多时的金步摇,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早些年痴迷于这些古物,待到发现了自己能勘透天神金的奥秘,却已经晚了,如今我的寿命只剩下三千余年,除非转世再续命轮,否则怕是看不到十万年后天帝新诞的那一天了。” 三千年对于百年寿命的凡俗众生来说是近似于长生不死的时间概念,可对于修行者来说,尤其是夺天以后,每往前一步都需要极大气运,否则就只能按部就班耗费海量时间和元气累积破境。看到皇甫老人脸上闪过一丝黯淡神色,颜子虚突然觉得修行者背负的那个定时炸弹更为恐怖。 这时苏摩在一旁低声插了一句嘴,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皇甫云风的眼睛一亮。 “要是我告诉皇甫大哥更多有关天神金的下落,你愿不愿意立本命神魂为誓,余下所有生命都诚心归附于他?” 纤纤玉指所对着的正是颜子虚,不过让一个夺天三重归附夺天三重并没让皇甫老头惊讶,最让他震惊的还是那句更多天神金的下落。 神色一振后,老人神情又黯淡下来,摇头苦笑道,“小丫头又拿我开心不是,酒后胡言可不好笑。” 宁安宁和颜子虚都马上知晓了苏摩迦翎的用意,如今阶段能得一个助力就是一个助力,何况老人夺天三重的修为刚好是个合适的槛。 颜子虚没有说话,宁安宁却适时的说道,“别的我不好说,可是所谓的天神金哪里最多,我敢用神魂担保,只怕整个天神界也没有比这个丫头更清楚的了。” 皇甫老人半信半疑的看了三人一眼,沉吟片刻后道,“你们真的知道?要知道我天赋异于常人,对于金玉之物的感觉各位敏锐,如果能得到某件残留有丝毫神力的天神金,我恐怕就能突破四重甚至最为关键的第五重,要是你们几个拿这等大事来开老头子的玩笑,可不够地道。” 皇甫老头说得极为紧张,然而见三人都是一般的轻松神情不似酒后玩笑,这才神色凝重的说道,“如果你们不是玩笑,那我不介意和你们达成这个约定。” 苏摩笑道,“句句是真。” 皇甫老人斟酌了一会后,豪爽的一拍酒桌,大声说道,“行!看你们的意思无非是要我助你们在天神界立足,这个简单,我以本命神魂立誓帮助你们就是,不过要我日后真正归附的话,我可得有一个条件。” 颜子虚和苏摩对视一眼,笑道,“但说无妨。” 皇甫云风以奇怪的眼神看了颜子虚一眼,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来天神界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你有多少信心能达成目的,可无论是谁要我归附他,至少得等到他境界比我高吧。” 颜子虚有些忍俊不禁,笑问道,“平阶不行?” 老头把眼一瞪,说道,“你小子就这点出息?” 颜子虚说道,“其实要获取天神金的消息,归附神王或神君是最可靠的法子,皇甫大哥怎么就寄希望于我们几个了呢,我还有些担心呢。” 皇甫老头灌了口酒郁闷的说道,“天庭金要变化为天神金的条件你们也知道了,既然是天神随身之物,哪里会有无端端送给我的好事。再说了,我一个夺天三重,在天神脚下连蝼蚁都不如,哪里敢开口索要。平素里我就叮嘱萧兄弟替我长眼盯着,希望能沙中淘金撞大运碰见一两件,那就已经是上天开眼,不再敢奢求什么。” 说到这,皇甫老头又满怀希望的望着苏摩,问道,“你真知道哪里有助我破境的天神金?” 苏摩板着小脸认真说道,“当然。你敢立誓,我就敢说。” 皇甫云风喝完了杯中最后一滴怒南鲜酿,二话不说将杯子一扔,心口出飞出一道紫气,绕着老人盘旋一圈后朝颜子虚直射而去,顷刻间没入他眉心不见。 “我皇甫云风以神魂心血立誓,今生与颜子虚结金兰之交,行忠义之道,日后颜兄弟修为若高过我,自当身心归附,效犬马之劳。若违此誓,当受全身本命元气逆乱之苦,自焚而死!” 颜子虚感受着这道神魂血誓里的铮铮之意,同样递了一道神魂之气过去,两相誓毕,他才指着苏摩迦翎说道,“皇甫大哥,给你重新介绍一下,她复姓苏摩,名迦翎,我的百世宿侣,也是前任天帝之女。” “苏摩?”老人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几遍,骇然起身道,“你就是天帝苏摩凌御的女儿?不是说你早死翡梦神君的手上了吗?” 时隔多年重新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苏摩有些动容,不过看了一眼颜子虚后她随即莞尔一笑,说道,“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如果不是我命大,那就是翡梦神君杀人的本事还差了点。” …… …… ps:书评区咋没有人吭声咧,老陆是个话痨的,一起来妖娆几句吧。晚上还一更。 第二百七十二章 练字如炼心 山是怒南山,城是撼北城。绝玉神侯的领土,辽沙神王的属地。在皇甫云风和萧掌柜的帮助下,颜子虚一行三人安然无忧的住了下来。天神界的时间流逝比九州要慢,这里的一天过去,九州则是过了三天,颜子虚和宁安宁从皇甫云风那得知这个区别之后各自若有所思,第二天颜子虚一头扎进了后院,宁安宁则是和苏摩打了个招呼后就此不见,反而是皇甫老头显得着急,追问苏摩两人奇怪举动的缘由时,小丫头老神在在的宽慰他,“放心,他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给他们几个月时间吧。我跟他们说过,我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夺天三重只能自保,要想取得其中宝藏,至少也得夺天四重。” 皇甫云风见苏摩说得胸有成竹,听到宝藏二字后有些眼睛发亮,不过随即就清醒过来,狐疑的问道,“莫非你的意思是他俩能在几个月里破境,夺天四重可是要将十二万九千六百神念重新归一,化为元命真体,没那么简单啊。” 苏摩不以为然的说道,“九州那般元气匮乏的地方他照样能突破夺天第三重,几个月时间对于一个前世曾经是夺天九重的人来说,已经很宽限了。至于宁大哥,我虽然不了解他的过去,不过能陪颜子虚来天神界的人,应该也不会弱太多吧。” 皇甫云风差点没把下巴掉在地上,“九重?颜子虚他重续了前世命轮?!难怪我看他不过二十左右的真实年纪,居然能达到第三重境界。对了,他从第一重到第三重花了多久?” 苏摩打趣的反问皇甫老头,“那你花了多久?” 老人摸了把鼻子,颇为自得的将双手各伸出一根指头交叉比划着说道,“第一重到第三重,我只花了十年。” “那你卡在第三重多久了?”苏摩一句话戳中软肋。 皇甫云风顿时有些讪讪然,勉强笑着伸出一根指头。 苏摩也不去猜这个指头代表的是一千年还是一百年,只是皱皱鼻子说道,“我只知道颜子虚从第一重进入第三重的时间也是这个,不知道跟你的是不是一样的意思。” 见到苏摩伸出一根白葱似的手指,皇甫云风没好气的说道,“懒得猜,哎,行了,我一个指头的意思是一直卡在第三重,你可以说你的意思了吧,总不会是一年吧?” 苏摩晃着脑袋得意的说道,“你以为谁都能做我的百世宿侣啊,告诉你吧,是一天。” 老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先是一阵赤红,然后又变得惨白一片,随即转身一句话也不说的走开了,对于苏摩在身后连声叫嚷着我没骗你,真的是一天啊,老头充耳不闻。 苏摩也没能听到皇甫云风走出老远后嘴里那句咕哝,“一天?当那小子是天神转世啊,一天之内九州全部的元气给他也不够他用的啊。” 话虽如此,可老头第二天老老实实将颜子虚所要的东西全部搬进了后院,在他的心里甚至有一丝期盼颜子虚真能迅速的凝成元命真体。 而颜子虚要的,只是一支笔和堆积得像座小山的星芽熟宣,一百刀,足足一万张。 没人知道颜子虚练字的用意,就像没人知道宁安宁去了哪,两个男人各自选择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如今再走曾经走过的修行之路,唯一的要求就是一个字,快。 后来苏摩才知道,颜子虚自打来到天神界的第一天得知那十七根通天柱之后,他心里早已经打定主意,这一生至少要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其中一根柱子的顶端。 …… 有了笔和纸,接下来要做自然就是练字。 然而第一天苏摩就发现颜子虚所做的事很奇怪,光有纸笔却无墨汁也就算了,颜子虚拿着笔在薄薄的星芽宣上甫一落笔,就把宣纸划出了一道口子,仿佛他手中捏着的不是狼毫而是锐利无匹的苍神剑。 颜子虚蹙着眉头换过一张,这才发现连同纸下的木桌都一起遭了殃,平整的桌子上一道深深的痕迹,如刀劈剑斫。 第二笔颜子虚几乎是完全放空,轻轻一笔落下,纸张完好无损,可就在他喘了口大气的同时,手中的空竹狼毫笔喀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旁边看着的苏摩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别急,我去帮你再找几只笔来,萧掌柜每天要记账,这东西应该不缺。” 待到苏摩乐颠颠的抱着一大捆大大小小的毛笔跑进来,没半柱香功夫,仍旧是纸破笔折的惨烈情景,二者必有其一。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你这样做必定有你的理由,可我还是要提醒你,整个行空拍卖行的笔差不多都被我抢来了,除了萧掌柜在用的那支。按你这种势头,我建议你宁愿把纸写破也要先顾忌着手头的笔,毕竟纸破了就当多出来半张,笔可不行。” 苏摩一番无心的话,却让颜子虚有所触动,呆呆握住笔半晌没动,最后宛如梦中惊醒一般,提毫畅快的书了几笔,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手中笔犹在,可宣纸连同纸下的书桌如被刀剑切过,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这时再看那支笔,笔管虽然没有破痕,可笔端那丛兔毫已经散作千百飞絮,在阳光中上下飞舞,微微泛着反光。 苏摩托着腮无动于衷,“你可别想着让我再去弄几十张书桌来给你,我可没这本事。” 颜子虚看着那丛漫天飘飞的碎毫,出神的坐在椅子上,竟然是完全没听到苏摩的抱怨。小丫头见他如痴如醉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出了书房。 第二天,行空拍卖行门前贴了张告示出来,寥寥数字,“无限收各色毛笔。”简单霸气的无限两个字,引得整座憾北城半天的功夫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颜子虚不知道门外因为自己的缘故居然贴出了这样一张霸气十足的收购告示,大有买尽全憾北城所有毛笔的气势。仅仅小半天功夫,从皇甫云风口中知晓了颜子虚一天就从无矩晋升至夺天三重的萧掌柜,果断将颜子虚闭门练字的书房旁一间房子腾空,笑眯眯的搬了近两千支毛笔进去,一句话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沉醉于书道的颜子虚,此刻已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如同疯魔了一般,将各种大大小小的毛笔随手拿起就写,也不管是在纸上还是桌上椅子上,有时笔端毫毛飘飞如絮,有时下笔处各种物件随着毛笔一起凄然解体,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天。 到第四天时,颜子虚终于在提起一支短锋小白云,在地面青石上洋洋洒洒写了数十字后,青石不裂,短锋不减,再不见毛絮飘飞的情景,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陪着他疯了三天的苏摩这才开口说话,“现在总算能入手知轻重,下笔有深浅了?” 颜子虚笑笑,知道这聪慧丫头已经看出了他这几天来发疯的根本原因,点了点头。 其实这一切,不过都是颜子虚锻炼自己剑意的法子。 断玄虚现的视域里,所见即所得,笔锋勾勒即是剑锋过处,这才导致他每一笔落下都轻则损坏笔毫,重则将落笔之处毁得七零八落。说到底,都是元气透过笔尖是化作的那一缕剑意所至。 三天所得,不过是漫漫长路走出了第一步。 第一个小小的成功,颜子虚自己取名为“知物”,入手而知毛笔能通过多少元气,落笔而知承载处能受多少剑意。这种需要将精准在一瞬间做到极致的活计,看似简单,实际极其耗费心神。 仅仅三天,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精力,颜子虚站起身来看着狼藉不堪的书房,笑着说,“有些饿了,去吃顿好的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变态的精准 就想写书之人即便拟定大纲打好了腹稿,可真正动笔前还是会凝神静气好一阵子斟词酌句,颜子虚再次进入书房时,见到本来狼狈脏乱的书房竟然焕然一新,不但打扫干净而且所有毁损残破的家具统统换了新的,知道自己新交的这两位兄长的确是窝心体己之人,也不客气,当下便随手从身旁一堆毛笔中挑了一支出来,提腕发呆。 这一次,断玄之目全力开启后,看着视域中各种物件摆设的元气凝结,他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知物需要亲手触碰毛笔,或是通过笔锋碰触,才能感知承载处元气厚薄,现在他想做的,就是仅仅通过元气视域即可判断出所有元气浓厚浅薄,而不需要触碰,也就是比知物更高深一层的境界,他早取好了名字,就叫衡度。 万物都由元气在其中,或多或少,或厚或薄,要想一眼看穿其中奥妙,其实已经是神迹一般的境界,不过颜子虚并不是好高骛远的人,他之所以要这样做,第一就是前世修为经验摆在了这里,第二则是他有别人所无法企及的先决条件——断玄之目。自从定下视域即是领域的基调之后,他其实已经走上了一条别人想都没想过的艰辛之路。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澹台灭明的修行经验中最核心的部分就是这九个字,所以他能将识海分光演变为九色之术,最终脱离阿修罗神皇的控制;颜子虚今生的修行仍旧以天地万物元气为基础,乃是“正”,而以视域为领域,以笔锋为剑锋,就是“奇”了。 闭眼时一无所有,睁眼时天地在手,这其中包含着的野心和壮志,或许只有一旁静静陪着的苏摩迦翎通过心中若有若无的情丝能感应得到。 小丫头知道颜子虚此时心中无时不刻都在遇到瓶颈和困境,看似提笔静坐不动,实则心里神念疾转,终究熬不过真实心性,起初时那个古井不波的假面早丢出了十万八千里,在曼陀罗情花里被颜子虚半用强的打开心扉之后,苏摩就恢复成小女孩性子,把下巴搁在崭新的书桌上百无聊赖的说着闲话。 “明明可以用苍神剑或自然神君的青丝作为你修行破境的依仗,你倒好,偏就不用,是你的了干嘛不用。还有我说的那些或许真的能找到天神遗蜕的地方,你居然一听我说要更高境界才有把握就马上闭关闷在这间屋子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这是不是叫闭门造车嘛。” 颜子虚分出一道神念说道,“明明对我这样做没意见,甚至还很欣赏我勇于创新的决心,你倒好,偏要反过来埋怨我,鼓励的话干嘛憋着不说。” 苏摩一窒,半晌才嗔道,“不准用情丝偷窥我,还有,不准学我腔调说话。” 颜子虚不禁莞尔,“我知道你怕我觉得枯燥无聊才找话聊天,我这不是也怕你觉得陪着我无趣嘛。” 苏摩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叹道,“你真想打一场诸神之战?”小丫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为我两个字吞了回去。 颜子虚何尝没感应到,坦然说道,“不仅为你,也为自己和所有身边的人。那位皇帝陛下没有在夏府出手杀我,想必也是想我这么做吧,阿修罗族人一生都视为了信念而战死为毕生最大的荣耀,我这父亲和弟弟似乎都是一个想法,要在我自觉走到最巅峰的时候灭杀我,好像这样才能打破那个血继恶咒。” “听你的话,好像你对阿修罗皇帝并没太多恶感,反倒是有些尊敬。是不是男人们都觉得强者总是值得尊敬的?” 颜子虚想了一会才说道,“能在极不公平的天地间挣扎成为睥睨众生的强者,单论这种过程本就值得给予必要的尊重。何况我从某一世的零散记忆中得知,很久以前阿修罗八千铁卫被逐离天庭,好像就是因为铁卫中有个叫梵天的家伙不循规矩,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名叫孔雀的公主殿下。” 那一世,我叫孔雀,你叫梵天…… 血红色的夺天之门前,从红莲业火中飘来的这句话,再次响在颜子虚的心海。 苏摩直起腰来认真的看着颜子虚,嘴角微微翘起,似乎也沉浸在昔日的回忆当中,“是啊,你这家伙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循规蹈矩呢。” “既然早就知道了,那就容我再任性一次,今生在劫世来临前把所有前世累积下来的恩怨情仇统统了结了吧。”颜子虚视线的焦点落在了无限远处的彼方,喃喃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是无休止的写字。 首先拿的是用来书写中堂大轴的巨大抓笔,铺在桌上的是星芽宣足有四五百张厚,不沾点墨的毫尖在纸上轻轻滑过。抓笔能很好的承受五指间透笔而过的缕缕剑意,然而颜子虚却还是会不时在两指厚的宣纸上割出一道贯穿痕迹,透过最下面那张纸依稀可见桌面上一道细细划痕。 手中毛笔是轮换着来的,有时在更换了一枝较小的笔后,力道控制不住仍然会有数根毫须从中脱落,轻轻落于纸上,换来颜子虚一声轻轻的叹息。随着笔的更换,颜子虚也会逐步抽减纸张数量,以配合手中笔所能承受的最大力度,务必使得全力之下毫尖依然,而最下面那张纸破后桌面光滑如初。 这种近乎于自虐的要求对于精准度有极高的要求,更要求手眼心三者配合不能出任何纰漏。苏摩迦翎见他专心致志写字,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割纸,无暇理会自己,闲得发慌的时候小丫头端来了一大盆水果,开始吭哧吭哧的吃。 中途颜子虚停下来看着她的时候,小丫头带着无辜的表情递了一个大桃子过来,见颜子虚无可奈何的转回头去,她撅了撅嘴,双手捧着桃子狠狠咬了一口,汁水四溢,仿佛是咬了一口某人的肉。 在各种嘎吱吧嗒声里,颜子虚出错的几率又高了一些。 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萧掌柜重金购来的那些各色毛笔一根根减少,一百刀星芽宣日趋消失,颜子虚出错的次数渐渐减少到了每天不过十次。 然后是十天也难得弄坏一支笔。 待到书桌上半月过去也没有出现新的划痕时,颜子虚开始随意更换手中毛笔,在一旁随手拈起一叠星芽宣,也不用细数张数,必定是落笔后每张纸都尽数切开,而其中力道刚好控制在最后一张薄薄的宣纸被割破而书桌安然无恙。 这时,距起初书房狼藉一片,仅仅过去了一个月。 苏摩吃遍了怒南山上的所有水果,最让她喜欢的还是一种名叫车前子的小红果,小丫头甚至迷上了一种小把戏,就是在吃完车前子后,将其细细的长梗含在嘴里用舌头将其打结。 颜子虚惊讶于她丁香小舌的本事,不出五秒居然能将一根长梗弄出两个结来,某人邪恶想过这等本事若是用在夜里床第之上,不知会有多么销魂。然而这个想法他只能任其一闪而过,说是绝对不敢的,至少现在不敢。 唯一能做的,就是拍手叫好,鼓励小丫头将这个本事继续发扬光大。现在不敢,可不代表以后不会,是不是?人总得有些美好的希望和寄托,这时候颜子虚总在心里安慰自己,即便身处天神界,可我的骨子里还是藏着一个烟雨街上的小混混啊。 当衡度这关差不多已经被抛在身后的时候,颜子虚终于抛下了那些没用完的毛笔,一百刀纸此时也已经用得寥寥无几。对于这段疯狂的特训,他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后天生成了一个精准的天赋。断玄之目里每看到一样东西,第一眼反应就是判断出其元气厚薄深浅,万物附着的那层元气在元气视域里似乎已经变成了若干层薄薄的星芽宣,要做的无非是顺其自然的从指尖发出精确到几分几厘几毫的力量,将其刺个通透。 苏摩和他玩了个游戏,从剩余不多的宣纸里搬出一叠捧在手中,颜子虚并不用神识扫过,看了一眼后便信手从旁边拿过一支三紫七羊的短锋,抖腕震落了数十根毫颖,说道,“两百五十七张星芽宣,只需狼毫一百一十八根,羊毫三百三十四根,刚好破纸。” 一笔捺过。 苏摩只觉得一道锋锐之意透过毫尖在双手掌心轻轻扫过,宣纸在手中断成两叠散落一地,而嫩.白的肌肤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傻傻看着犹自飘飞的宣纸以及颜子虚脸上自信而可恶的笑容,苏摩想到刚才那几个让她头痛不已的数字,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变态。”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写字如写符 颜子虚闭门练字的这段时间,皇甫云风来过几次,每次都带来了一些外面的消息给他解闷。颜子虚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唯一让他挂心的就两件事,一个是阿修罗神皇的消息,另一个就是消失多时的宁安宁了。可惜的是,这两件事都像是被人极力掩藏住了似的,根本没有半点音讯传来。前者刻意为之也就罢了,白衣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居然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颜子虚虽然并不是很担心,可他还是好奇,前世开始玩神秘就玩得得心应手的宁安宁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破境呢?回来后会是第二重,还是第三重夺天?前世就修行至玄仙之境,离第九重天仙只差毫厘的他,在前几步上面应该不会输给自己太多吧,甚至赶超也不一定。 打消了继续让皇甫云风探查白衣下落的念头,颜子虚对老人说道,“皇甫大哥这趟来得正好,衡度一关过后我也该拿真人练练手了,不知道大哥可有闲暇工夫陪陪小弟?” 皇甫云风是个热心肠,当下答应了,只是对于练手两字有些不解。 颜子虚笑着再度表演了一次让苏摩誉为变态的把戏,顿时让皇甫云风目瞪口呆,感受到那股剑意从笔端行云流水般滑过掌心,将一叠星芽宣整齐而无声的切开,老头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居然能做到这样,这可是匠师级别的符文师做梦也想达到的元气控制力啊。莫非你和萧掌柜一样是个符师?” 苏摩嗤嗤笑道,“他啊,鬼画符可以,连写字也不敢用墨水的家伙,哪里能写符。” 皇甫云风犹疑的看了看颜子虚,认真的说道,“你这本事,不写符的确可惜了。”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说道,“写字和写符,有什么太多区别?都是笔划而已,既然简单的笔划就能杀人,何须再舍简求繁,天下至理哪条不是简单到不容辩驳的?” 皇甫云风听了有些走神,隔了半晌才说道,“这句话,足够让萧老儿想半年的了。没想到颜兄弟居然能大巧若拙,不入符道而把符的道理说得这般透彻醒人,做哥哥的有福了,可笑我先前还不太相信你能由无矩直接夺天三重。原来我才是井底之蛙。” 颜子虚摆了摆手,嘿嘿笑道,“稚子之语,皇甫大哥过于有心了。” “稚子之心才能说得出稚子之语,你专心于剑,却能一剑写破符道真谛,我是自愧不如啊。” 一旁的苏摩打断了两人对话,“好啦好啦,加起来活了几千上万年的人了,互相客套吹捧什么,杀得人的才是好剑,用得上的就是天道。时间不等人,早一天出去寻宝才是最重要的事,我吃水果也吃得腻歪了,你俩还是专心做些正事吧。” 皇甫老头点了点头,正色道,“这也是实话,道理。小丫头口舌犀利,也该用剑。” 颜子虚莞尔一笑,回归正题道,“其实要大哥帮的忙也很简单,只需要你凝聚元气护体,至于多少你自行控制,不要一成不变就好。” 如此奇怪的练手方法皇甫云风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见到颜子虚随手擎出的那柄苍神剑后老人的脸色马上变了,眼睛眯成细缝死死盯住苍神剑,最后目光在苏摩和剑之间来回游走了几圈,方才叹了口气,“果真是兼具创造、治愈和杀生三重特性的苍神木,老头子我有生之年能一睹真容,也算是没白读那些古史典籍。连这件东西都落到了你手上,如果还有谁不信小丫头就是苏摩凌御之女,我头一个抽他耳光。” 苏摩一旁笑着拍手,“能说出创造这个特性,老爷子足以自豪了。” 皇甫云风苦笑道,“小老儿我痴迷古物,这些虽然知道的人少,但还是有书可查的。不过今天没能看到苍神木中诞生的天地神物苍神影歌鸟,也是小小遗憾。” 颜子虚想起留在九州的玄彩衣,一时间也有些走神,直到皇甫云风默不作声的凝出一身元气铠甲,淡金色光芒四溢,他这才回过神来赞叹了一声,断玄之目里老人这身淡金色铠甲中元气流转如意,四下均匀如同一体,根本找不到明显的弱点和破绽,更关键的是很多要害部位都有一缕神念寄居,与铠甲合二为一。 颜子虚驳杂记忆里跳出关于这些要素的记录,这应该是一种名为“神念锻甲”的古老方法,可以临时将部分甚至全部神念与铠甲融为一体,护体神效数倍甚至能百倍于普通的元气铠甲,最重要的是即便稍高境界的修士神识探查都会被寄居与铠甲的神念自动弹回,是一门极难得的护体道诀。 不过,在断玄?虚现的元气视域里,那些潜藏于铠甲内的神念尤为醒目,倒像是给出了标记,如同黑夜明灯让颜子虚更方便攻击了。 “神念锻甲,大哥要是到了第五重夺天借助元气之水日日洗炼,这身铠甲总有一天能趋近大成,到了虚神境界的神念锻甲,只怕连我都再看不见这些附着于甲胄内的神念了。届时神力固甲,才真正是近乎于神魂攻击免疫的恐怖境地。” 颜子虚轻描淡写的指出皇甫云天这身元气之铠的优缺点,同时一振苍神剑,一道碧绿剑意宛如实质剑锋,刺向皇甫云风手臂。 天下万法不离元气二字,只要断玄之目里能看得到元气流动,就没有刺不进的缝隙。这就是断玄之目的精义所在,一道道永不停竭的元气构成这身铠甲,旁人也许看不见首尾相接近乎无缝的元气间隙,但皇甫云风始终只是夺天三重,在颜子虚眼里,那层灿烂夺目的淡金色里,本质上还是如同层层叠叠的星芽宣纸,那些微不可见的空间和时间就是隐藏在其中的空隙,没有虚神境才能接触到神之法则,这些细如芥子的空隙就永远不可能填满,达不到真正的圆满境地。 颜子虚所要做的,就是抓住那些元气之间的空隙,一举破甲。 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是极难,就像有些事看得到,还似乎很容易,可真正需要心、眼、手配合时,达到那层必要的精准却是最困难的。 毕竟要做到让皇甫云风毫发无伤,就不能拼蛮力破甲,而是解甲。 所以这一剑轻灵飘渺,在皇甫云风看来就像是刺偏了似的,即便不躲也根本不会伤及本身。 所以他没躲,甚至一动不动任由这一道剑意袭来。老人心里也有想法,同为夺天三重,莫非这轻浮歪斜的一剑,就能让自己束手就擒? 两人各自存了好胜心思的时候,小丫头苏摩则是含了一颗车前子在口里,也不咬破,玫红果子在口中与丁香小舌纠缠婉转,在她看来,颜子虚能不能成功是根本毋庸置疑的事。这一点在他做到衡度这步时就已经很明了了,颜子虚的夺天三重再加上知物、衡度的断玄之目,即便没有苍神剑,也没有几个同境界的修行者能与其抗衡了。至于为什么还要任由颜子虚努力破境,这一点不难理解,所有女人,没有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越来越强的,这已经超过所谓安全感的范畴,还涉及到女人们心底那份微妙的傲娇之心。 碧绿与淡金甫触即分,颜子虚收剑背手而立。 皇甫云天似乎能听到一声裂帛之音,仿佛身上所披的不是坚固铠甲,而是女子薄薄绸纱,那道碧绿剑意只是在臂甲上一点,就见到淡金之色迅速黯淡下去,手肘下方那枚神念马上失去了对于整个臂甲的控制和感应,本应如臂使指的元气就像白雪里泼下一盆沸水般荡然无存。那道剑意轻松自如的在层层元气中游走、割裂,分解,将整只臂甲消弭化尽。 最后皇甫云天才知道那声裂帛并不是自己幻听,而是右手袍袖被瞬间割开拉扯发出的声音。 眨眼的功夫,他的右手已经空空如也,手臂肌肤露在空气里竟然隐约感到一丝寒意,也不知是残存剑意所致还是心里的余悸所致。 很显然颜子虚留手了,否则碎成布条的不仅仅是一个袖子,还有整只手臂。 “皇甫大哥,好像是你输了哦。”苏摩笑着咬破了口中车前子,甜蜜.汁液随着果皮破开在口中欢呼奔走,还有她此时的自豪心情。 看着老人呆呆的表情,颜子虚笑道,“大哥是让我了,这应该只是你三分之一的实力吧。” 皇甫云天沉默了一会,苦涩摇头道,“你就别安慰我了,就算我元气铠甲凝聚得再厚十倍,也不过是多耗你几分剑意而已。这点我还是清楚的,神念铸甲这门道诀不知道帮我挡住了多少古墓宝藏中的暗箭埋伏,今天却被你随随便便撕开,我不服也不行了。” 颜子虚弓腰施礼,正色说道,“大哥不觉得我轻狂就好。” 老人摇摇头,苦笑着再度凝聚出手臂处的铠甲,说道,“再来吧,你大哥我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我不是你的敌人。” “是,大哥。”颜子虚咧嘴笑道,话里没有太多停顿,倒像是对老人那句话的补充和肯定。 一道银芒出现在皇甫云风手中,老人挑了挑眉,说:“这次你可要费些功夫了,我这柄夺星刃也是古物,没那么容易被你的剑意分解撕裂。” 颜子虚笑着点头,再度一剑递出。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识海分光·橙 皇甫云风拿出武器后,试手就变得更加有趣了,在苏摩眼里看来是这样。本来小丫头以为颜子虚会继续肆虐皇甫老头的衣服,她虽然不好这口,但是不论是谁在颜子虚面前狼狈不堪,都只会让苏摩迦翎觉得有趣。这种恶趣,曾被她的老师,前任天庭天帝第一文臣,在用尽了各种方法都不能加以改正之后,无奈的称之为苏摩凌御无数恶习的传承之一。从苏摩凌御为了哄小丫头开心特意远赴异世界砍伐了苍神木就能看出来,这颗昔日天庭明珠的少女性子其实并不好惹。 夺星刃形如柳叶,张开后有三片利刃,就像一把只剩下三根扇骨的小扇,握在皇甫云风宽大的手掌中显得娇小玲珑,不过颜子虚瞧得分明,这三片叶刃上流动的元气极为古怪,像是在高速震荡的水波,一旦激发便发出奇怪的啸声,像是一巢无形野蜂一齐振翅。 皇甫云风展开身形抢攻过来时,颜子虚特意让一侧衣袖被夺星刃沾到,结果是一大片衣袖被刃叶上的元气震荡绞得粉碎。颜子虚暗暗心惊,也不知道这古刃是怎么驱动元气的,居然能发出那样高频的震荡。 “这把夺星三叶以最高频震荡元气时,仙阶以下的兵刃接触到都会炸裂,你可别故意放水。”老人极自豪的一抖手腕,被他输入夺天元气的夺星刃发出的嗡嗡声瞬间又起了变化,竟然完全消失。 不过颜子虚知道,这是声音的震荡频率已经超过了耳朵能听到的极限所致,比起刚才来,这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不过这样应该很耗大哥的本命元气吧。”颜子虚断玄之目里看到皇甫云风身上淡金光芒一黯,显然已经在向夺星刃中全力输入元气。 皇甫云风笑了笑,点头道,“不错,颜兄弟刚才显露的手段实在匪夷所思,老哥再藏着掖着的话,倒像是有些托大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你可不要再拿衣袖来试探哦。” 被点破心思后,颜子虚嘿嘿笑了两声,眉头紧锁。这种高频震荡的元气倒是头一次见到,显然不是皇甫云风本身修行的法诀,而是夺星刃里某种上古禁制甚至是阵法运转元气所致,苍神剑已经是远超过仙阶的神物,自然不会畏惧兵刃交加时的元气剧震,可使用苍神木的话,显然已经有违他的初衷。断玄之目里,极速震荡的元气从夺星三叶刃上弥散开,竟然使周围的空气都有些扭曲,像是高温气流引起的视线模糊一般。本是寻找到元气运行间隙进行精确切入再寻隙破坏的想法,遇到夺星刃面上那层同样以快为目的极速涌动的元气流,好像棋逢对手,一下子让颜子虚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如果能拿到夺星刃好好研究一下其中秘密,也许能有破解的法子,甚至模拟出类似的攻击方法来,可现在两军对峙总不能第一时间挂免战牌然后坐下来让对方乖乖交出兵刃吧。就算对面是结义兄长,颜子虚也拉不下这个面子来。那样做,跟认输没什么区别。可依仗苍神剑强击,又跟耍赖没什么区别。 左右为难之际,颜子虚站在原地怔怔发呆,所幸皇甫云风极为厚道,也不进击,同样站立不动,任由着夺星刃飞速耗费元气。在老人心里,一炷香时间过去后,这就算是扯平了,好歹都是夺天三重,一个不分胜负的结局多少算是找回了些面子。 苏摩在一旁看着,秀眉微蹙道,“以前天神界那些仙马要是不听话不肯让我骑上去,我就会在它们耳边说上一句,你要是再乱跑乱跳欺负我追不上你,我就叫人砍了你的翅膀和蹄子,让你变乌龟。你说好笑不,这个法子万试万灵,那些通人性的家伙都马上乖乖不敢动了。” 苏摩的话里意思本是提醒颜子虚可以避开夺星刃的锋芒,从皇甫云风持刀的手下笔做些文章,哪想到颜子虚眉头一舒,回头笑着说了句知道了,谢谢,然后苍神剑直直伸出,竟然还是朝着夺星刃而去。 仍旧是以强对强。 针尖对麦芒。 在苍神剑和夺星刃即将碰触到的一瞬间,断玄之目里闪过一道橙色光芒,元气视域里苍神剑尖上不为人察的同样闪起橙光,夺星刃在接触到橙光的那一霎那,刃面上高速震荡的元气流忽然一滞。 就在这一滞的空档里,剑意趁虚而入,像在无数紧密咬合的齿轮间卡入一颗坚硬的石子。元气流动顿时变得零乱崩溃,那一丝剑意带着些微神念狠狠的钻进了夺星刃之中。 苍神剑在夺星刃上温柔一点,随即退后,似乎不忍心带走一丝元气。 真正脸色大变的是皇甫云风,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带着不确定的神情问道,“这就是你的领域?” 成功将内心那一点由苏摩引发的灵光变成胜利果实后,颜子虚心满意足的点头说道,“对,不过也不算是完全的领域,或者说只是一个极小型的领域,就那么一点点。” 他举起手,将拇指和食指合拢比划着,两指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第一次接触颜子虚由断玄之目激发的断玄?虚现领域就败得如此干净利落,皇甫云风实在是有些不明白,更多的是不甘心。 “这是什么领域,我几乎没感觉到你的领域之力。” “因为他的领域就是视域,百丈之内他眼睛看到的地方,无论是一个点还是所有的东西,都在他领域之力的范围里。大则容纳天地,小则潜藏芥子。”苏摩迦翎在一旁自豪的插了句嘴,就像刚才使出那点细微橙光破解的元气震荡的不是颜子虚,而是她本人。 颜子虚谦虚的笑了笑,“天地不敢说,其他的倒是和苏摩解释的差不多。” 皇甫云风再次执着的问道,“还是没说清楚这是什么领域,你究竟是怎么让夺星刃中的古阵失效的?” “这叫识海分光?九色,是分光术九种不同功效中的一种,嗯,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这样用出来。更准确的说,应该叫识海分光?橙。” 颜子虚的解释更是让皇甫云风汗颜,“第一次这样用?” “是,我前世没有断玄之目,想用也用不了。”颜子虚老老实实的肯定。 连连摇头的皇甫云风收起夺星刃,一脸苦涩。“我还说你对于符道的见解能让萧掌柜想上半年,你刚才做的完全够我下半辈子回味的了。今天就到这吧,让老哥我休息休息,再让你弄出什么新鲜花样打击几次,我的心境只怕从此再难寸进,永远别想突破夺天四重了。” 皇甫老人说完掉头就走,丝毫不拖拉,就像真的输得颜面全无似的。 待他走后,后院里又恢复安静,只剩下颜子虚和苏摩两人。 “你不该这样打击皇甫大哥。”颜子虚苦笑着对苏摩说道,“哪有大可容纳天地这么夸张嘛。” 苏摩听罢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你才不该这样打击他,什么叫第一次用啊。刚才那把夺星刃显然已经是他压箱底的招数之一了,你居然这样轻易的就破解了。” 两人互相指责完后各自语塞,随即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话说回来,能赢得这样干脆利落,其实两人心里都很自豪。 苏摩从后院那块大青石上跳下来,掸了掸裙上尘土,说道,“要不我们打个赌,以皇甫大哥的性子,明天一定会再来找你比划两下。” 颜子虚看她古灵精怪的样子,再想到之前她未破夺天时苦苦装出的平静小脸,忍不住在她小巧鼻梁上刮了一下,笑道,“就你聪明,为什么这么肯定?” 苏摩捂着鼻子做了个鬼脸,嗔道,“赌不赌嘛。” “赌,你先说为什么。” 苏摩得意的说道,“因为连我都只能看到一点橙光闪过,然后感应到夺星刃上的元气马上分崩离析,你觉得皇甫大哥的爽直性子,听了你说这只是九色术中的一种,还不心痒痒的想弄清楚其他八色的能力?” “就这样?” “就这样,以我在天庭瀚海书库里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修行功法的见识尚且好奇,他一定比我更想弄明白,说不定现在就后悔没多问几句了。”苏摩笃定的说道。 这一次颜子虚敲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自己想知道就直接说好了,非得拐几个弯兜这么大圈子来问我。难道我还会藏私不说?” 苏摩笑着打趣道,“这可不一定,领域之力本来是夺天境保命取胜的底牌,你就算不说,我也不能逼你啊。” 颜子虚又想去敲她额头,小丫头灵活的一扭腰躲了过去,回敬了一个鬼脸。 颜子虚无可奈何的说道,“九色是澹台灭明根据识海分光术衍化而来的法诀。阿修罗皇族秘传的识海分光术本来有两种功效,一种是识海分光术?明,取昊日当空之意,有白炎和月华两道分支,月华能将敌人回忆一览无余,白炎更能尽数化作熊熊烈火,是极其霸道狠辣的秘术;另一种则是识海分光术?暗,可将敌人神魂意识冻结凝固,就像我对那三名绝玉侯巡守卫士用的。不过澹台灭明衍生出九色后,将明暗两术改名为白炎和黑冰,以配合其他七色。” 苏摩好奇的问,“为什么舍弃月华术不用?” 颜子虚笑笑,想了想说道,“或许,我这前世并不喜欢去偷窥他人的回忆吧,毕竟人一生的记忆当中,会有很多不愿意让其他人知晓的秘密。有些小秘密,跟胜负生死无关,却值得尊重和回避。” “这些是他留下的记忆告诉你的?” 颜子虚摇摇头,“不,我只是觉得应该是这样。换了是我,也会这样做。” 第二百七十六章 白绫海上雅谈雀 不出苏摩所料,第二天一大早皇甫云风就来找颜子虚,竟然是眼带血丝,就像整晚没睡的样子,好像真的冥思苦想了一夜。 两人不需多说,直接拉开阵仗动手。 颜子虚毫不客气的将分光九色不要命的扔到了皇甫云风身上,除开白炎没用之外,赤之混乱、黄之恐惧、绿之分裂、青之腐蚀、蓝之催眠,目标也不再仅仅是对于夺星刃,连皇甫本尊也在攻击范围之内。 最搞笑的当紫之复制准确击中皇甫云风时,在老人眼里,另一个自己出现在面前,灰头土脸狼狈不已,就像一面镜子,完完全全的把他的窘态照抄了下来。 当黑冰术袭来时,他几乎已经没有抵抗和躲避的信心,木然受了这一击,不仅夺星刃上早已混乱零散的元气流完全停滞,就连本心识海中的念头也像被极寒冻结,只有最后一霎的念头清晰可见——我这就是自找的啊。 当颜子虚收回元气视域后,皇甫云风还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服口服的收起夺星刃,感叹道,“只是小小试手就让老哥我这般狼狈,小兄弟已经能开宗立派,同境界无敌了。” 苏摩在一侧照例插话,“我看就算夺天五重也不见得能讨了好去。” 颜子虚说道,“那就是说我们能去你说的五大秘藏之一的白绫海了?” 苏摩一笑点头,皇甫云风又被两人吓了一跳,“白绫海?那是很久以前的名字了,现在那地方可是鬼域,公正神君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苏摩不屑的说道,“什么公正神君啊,我以前都没听说过,是新晋升的吧,白绫海好好的一个风光胜景,怎么变成鬼域了。” 皇甫云风咽了口唾沫,似乎想到白绫海和公正神君都让他有些难以呼吸,艰难说道,“白绫海现在的名字是阿依古凡诺,神界语里是……” “怨魂之海?”苏摩惊讶的接话,很是不解的说道,“这名字从何说起啊?” 皇甫云风没有回答,而是神色阴沉的说道,“如果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寻宝之地,那我先去做些准备。公正神君,唉,我最不想去的就是他的领地了。” 颜子虚见他吞吞吐吐似乎有难言之隐,却还是决心要和自己同去,便看了苏摩一眼。小丫头仍旧是无所谓的吃着车前子,根本不在乎这些,这些日子来颜子虚的表现,似乎早已经给了她百倍的信心。 白绫海位于天神界极东之地,从辽沙神王的地界出来也只需急速飞行个小半天就到了。一路上皇甫云风背了个沉甸甸的大包裹像个内衣贼似的飞在最前面,包裹里有东西不停窜动,像是关了无数只老鼠般,将包裹布不时顶出一个个凸起。 颜子虚和苏摩问他他只管抻着脸不回答,两人不好再问,只好各自宛如春游外出一般调整心情,少了白衣的那份缺失感很快被皇甫所说的关于白绫海的故事所填补。 原来这白绫海三千多年前正是公正神君晋升神君天位之地,只是一举凌天之后,白绫海方圆数百里就像渐渐生机凋零的花朵,不复往日容颜。本来一方巨大的湖泊宽阔如海,湛青湖水中生出无数名为水灵树的巨大植物,一年里倒有三百天满树挂满如絮白花,花落时满湖如被白霜,风过水波微漾,推动落英成束,在空中远远看去宛如碧绿湖水中横贯着无数条白绫,故而得名白绫海。 不过当三人飞近时,脚下那片情景却让颜子虚和苏摩触目惊心。无数光秃秃的水灵树枝桠如干股的手臂倔强伸向天空,仿佛临死前对天地的深深怨念都积聚在指尖,显得格外瘆人。湖水也变成近乎于黑的墨绿色,看不到水下半尺的动静,风过时微澜不起,就像一潭粘稠沉重的泥浆。 苏摩昨晚所说的那个风景怡人的白绫海,如今果真如皇甫云风所说,成了一片死域。 “这里真的就是白绫海?”苏摩有些不敢相信。 “错不了。”皇甫云风一边解开背后巨大包裹一边说道,“这就是千年来样子一成不变的怨魂之海。” 颜子虚眉头紧皱,问道,“我只想知道,那公正神君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把这里的元气弄得如此污浊。” “我们还没入水,要是在怨魂之海正上方,污浊之气更重,关键是湖水落羽即沉,除了那些将死不死的水灵树,什么东西都不可能飘在水面上。”皇甫说着解开包裹,只见无数只只有指头大小的碧翠小鸟轰然飞出,扑翅声骤然而起,就像放出了一窝蜜蜂,足有近千只之多。 “雅谈雀?”苏摩惊讶的叫了一声,颜子虚随手揽了一只在掌心细看,这种形如蜂鸟的小鸟背上竟然是薄如蝉翼的膜翅,身上羽毛其实也是片片晶莹五彩的薄鳞,若不是有一张鸟喙,几乎就是只大昆虫。 “小丫头倒是有些眼力,这雅谈雀能在空中随意悬停飞舞甚至倒飞数尺距离,最不喜欢污浊之气,常常被自诩高雅之士养在居处或是选择山灵水秀的宝地。不过这一千只都是人豢养的,调教熟了,被我借来探路示警。”皇甫将一道法诀打出,无数雅谈雀霍然冲起,就像约定好的一样,在三人四周均匀飞散,像个半圆形的无形护罩,笼罩住近三十丈的方圆。 做完这一切后皇甫云风苦笑道,“不过最后能还给我那朋友多少只,就得看我们的运气了。这怨魂海足有百里方圆,小丫头你最好能尽快找到你所说的宝藏淹没之地。” 知道他用雅谈雀作为示警生灵,颜子虚有些不解,问道,“大哥为什么不用神识或器物示警,非得让这些小生灵出力?” 皇甫摇摇头说道,“千万不要随意泼洒神识,这怨魂海古怪甚多,不但神识不能及远,就连湖水中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起初还有大胆的修行者下水,还不乏夺天修士,几乎无一例外的陨落其中。救回来的也痴痴傻傻,说不清楚到底遇到了什么东西。至于示警的通灵器物就更加免谈了,夺天境神识在里面只能探知到数十丈方圆,而仙阶器灵更惨,十丈外就感应不到。最可怕的是在湖水上方都能感觉到神识被渐渐污染,若是在水中,侵染速度更快。” “那雅谈雀呢?”苏摩问道。 “只有天生天养的鸟兽不会被被影响,公正神君好像就是不想有修行者涉足其中。”皇甫老人一指怨魂海,“我敢打赌,这片水域至少有百年无人踏足其中了。神君的话,就算是这一纪元晋升的,可终归是拥有一根通天柱的天庭巨头,他的话谁敢不听。” “那这么说,我们倒是不怕有卫士之类的来打扰罗?”苏摩顿时兴奋起来,好像做这些忤逆的事就是能让她高兴,她拊掌笑道,“不许我来,我偏要闯闯,好好的白绫海变成这副凄惨模样,这公正神君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敢用公正之名。” 皇甫和颜子虚对视了一眼,无奈笑道,“公正神君晋升后素以陡峭冷刻的形象示人,不怎么喜欢和其他神君打交道,手中势力也极少,可不知怎么就没人敢惹他。据说他的神术直指人心,是那些欺瞒多谎之人最害怕的,所以才敢以公正为名。” 说到这皇甫云风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对颜子虚说道,“对了,我听说这位神君前不久收了一位归附的神侯,赐名为修罗。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上任天庭铁卫后裔的阿修罗一族有关,这位修罗神侯比公正神君更为隐秘,连见过的人都没有。一介神侯居然能直接归附神君,而不是神王,实在是有些古怪。” 得闲时早已经将自己前世的事和盘托出说给皇甫云天听,所以听到这里颜子虚心里一跳,叹了口气道,“在我看来,时间上是正好契合的,名字虽然少了一个字,但十有八九就是那位阿修罗皇帝陛下了。” 他转头对着苏摩一笑,“你看,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你不是说有五个古宝秘藏么,第一个就遇到将来可能要打上一架的人了。你还真是会挑。” 苏摩一撇嘴,说道,“我才不管呢,白绫海是我小时候最喜欢来玩的地方之一,现在却落得这副模样,哪里像是天神界嘛,跟魔天深渊世界都差不远了,真是越想越气。” 小丫头看着如墨的湖水发着牢骚,而魔天深渊那句话却让颜子虚有些触动,像是把握到了什么偏又说不清楚,只是低下头陷入沉思之中。 “好啦,也不管他公正神君或是修罗神侯了,来一趟总是不能白跑的,走吧。”皇甫云风拍了拍胸脯,大声道,“小老儿我半生探宝无数,哪次是一路风平浪静的?” 说着他以神念引导着三人四周飞舞的千只雅谈雀,率先踏入了怨魂海。 颜子虚双脚刚踏上水面,就感到脚底传来一阵异样,似乎有无数冰冷的气流透体而过,倒真像是无数怨魂的怨气,笔直冲天。还没散发出去的神识,就在体内也似乎开始凝滞起来,有点像分光九色?青和黑,腐蚀和冻结效果叠加的感觉,只是没那么明显。 走在前面的皇甫云风回头叮嘱道,“据说湖底不时会有一股粗大的厉魂之气冲出,很是厉害,不但对于鸟兽有即死效果,对修士神魂会有不小的伤害。我们最好远离湖水,保持和湖水相距四五丈,以雅谈雀作为第一示警吧,如有异状再泼洒神识及时躲避。” 两人依言腾起几丈,千只雅谈雀随着皇甫云风的手势,由三人头顶齐齐飞到三人脚下,形成方圆十五丈厚四丈的一团雀群,远远看去就像三人被这千只小雀托起,缓缓向前飞去。 做完这些,皇甫云风看着苏摩认真的说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但愿在雅谈雀死光之前,你能在这片死水里找到藏宝之地。” 第二百七十七章 秘藏,父亲的嫁妆 颜子虚一直没有问苏摩迦翎怎么才能找到她所说的五大古宝秘藏,更别提苏摩将怎么打开他们了。虽然小丫头在勘破夺天之后逐渐变得天真活泼起来,不过在他心里仍然有一大团迷雾困惑着自己,就像偶尔会在不经意间瞥见苏摩小脸上闪过的一丝忧愁。 这丫头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不欲人知的秘密? 关于上届天庭灭亡的真正原因,还有那万神殿的所在,颜子虚很想得闲时好好追问一番,可如今一踏足天神界,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你确定这处秘藏还在白绫海里?会不会已经被公正神君发现搜刮一空了?”皇甫云风见苏摩只是一言不发低头前行,不禁出言相询。 “不会的,如果是那样,公正神君这些年来一定不会籍籍无名。”苏摩的回答很肯定,解释却有些费解。 颜子虚刚要说话,却瞥见脚底某处一只雅谈雀停止了扑翅,像断线风筝似下落。 马上是第二只!第三只! “苏摩小心!”颜子虚一拉苏摩,抱着她斜斜掠开两丈距离,神识和元气视域同一时间泼洒开,只见一道足足两三米粗细的灰气从苏摩脚下喷涌而出,如火山爆发,又像是一柄利剑插入了雅谈雀群,将均匀分布在三人脚底的雀云捅出了一个明显的通道。 这一下,近三十只雀瞬间毙命,下饺子般落入墨绿色湖水。 恐怖的即死效果! “小心了,我们已经进入怨魂海的中心地域了。这种无形无色并且毫无预兆的喷发会越来越多,据说最恐怖的喷发能覆盖五六丈方圆。”皇甫云风面沉如水,再次提醒道。 “皇甫大哥还是收了这些雅谈雀吧,我的断玄之目能看到那些喷发的秽气,不需泼洒神识就能提前示警。”颜子虚见识了这种天地之间的自然攻击后,出声说道。 “你真能看见?这种喷发连个水花都不会溅起的哦。”皇甫云风问道。 颜子虚肯定的点头,“是,但能看到喷发的轨迹。” 皇甫云风见他十分肯定的样子,也点了点头,随手打出一道法诀,只见剩余几百只雅谈雀如逢大赦,纷纷腾起绕着三人转了一圈后便纷纷朝来时的方向飞去,显然是认得回家的路。 “放走了也好,”苏摩这时候抬起手来,轻轻一指,“那里就是了。” 颜子虚的元气视域里,苏摩眉心那朵业火红莲般的图案突然亮了一下,一道红线射入不远处的白绫海后隐没不见,而怀里的苏摩却像瞬间被抽去了全部元气般,软软瘫在了颜子虚怀里。 墨绿近黑如同一块巨大宝石的白绫海顿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一处凸起从苏摩眉心红线射入的地方开始逐渐变大、膨胀,升起,就像远古世界变化的造山运动,然而湖水却没有太多波澜起伏,反而是逆向而行,朝着凸起之处倒流而上。 颜子虚眼里,就像湖里一个巨人正在缓缓苏醒起立,满湖墨绿被他收拢于一身。随着一座人形山峰在湖心渐渐矗立,白绫海也随即逐渐干涸,那些水灵树枯枝在离开湖水后片刻功夫便碎裂化作残木落入泥浆之中。 “我们,我们中计了,要快……小心公正神……”话还没说完,苏摩就昏了过去。 如山岳神灵般的巨人这时动了,它仰头发出一声无声咆哮,双手从土中拔出,在胸腹部位狠狠撕扯,将那层滑腻如浆的墨绿外衣撕开一层缺口,像是在挣扎抵抗着什么。无数团粘稠的湖水被扯裂落下,在空中就化为一个个锈绿色的兵将,张牙舞爪向颜子虚这个方向扑来。 公正神君? 颜子虚将起先那些隐约的线索联系到一起,那些湖水变化而成的兵将身体里竟然能感受到夺天之门外离暗魔灵侵犯时留下的熟悉感觉。 中计?神君晋升之地?入湖寻宝? 一切的一切都渐渐连结在一起,在颜子虚脑中形成一个非常清晰的答案——没错,这就是个惊天阴谋,一个巨大的埋伏! 已经来不及和皇甫云天解释了,颜子虚擎出苍神剑,夺天三重修为尽数展开。此刻再顾不上掩饰什么了,颜子虚心里很肯定的知道,如果不尽快进入秘藏之地寻宝,只怕时间久了,挡路的就不止是这些以前怨魂海吞噬转化而成的魔天灵兵了,说不好就是一直觊觎这个秘藏的公正神君本人! “快!跟上我,我们进到那山岳巨人胸口的撕开的裂缝中去!” 颜子虚大喝一声,搂着昏厥的苏摩,率先仗剑冲入魔天灵兵群中。 山岳巨人此刻已经将胸口扯开了一个可以容纳三四人通过的裂口,不过在高达数百丈的身躯上,这个小裂口就像骏马身上的一只小蚂蚁般不起眼。一道金色光芒从裂口中渐渐透射出来,将意欲顺势冲入裂口的粘稠湖水灼出阵阵白烟,声声厉嚎随着白烟发出,响彻四方。 “该死!这湖水是公正神君布下的神力禁制,既守护秘藏不为闲杂人打探,又能作为真正能开启秘藏之人到来时的示警。我们不能耽搁了!” 颜子虚一边提醒皇甫云天,苍神剑带出道道碧光,将数十魔灵纷纷斩落,然而被整齐切开的魔灵伤口并无大碍,反而各自化为湖水再度化形为魔灵,只是气息弱了许多。 “这是借助神力凝形的化水成兵法!”皇甫在一旁用夺星刃也劈散了几名魔灵,高速震荡的元气将魔灵打散成更多小块,兵将数量也越来越多,渐渐有了蚁多咬死象的趋势。 “是,不能恋战,大头还在后面呢,就算公正神君来个分身我们都死定了!”颜子虚加快了身形突进的速度,连同苍神剑一起化作一道巨大的碧绿光剑,直扑那道裂痕。 “入口快顶不住了,冲吧!” 颜子虚靠近山岳巨人才发现那道裂痕里的金光虽然同样是某种神力,但无源之水不能持久,能将疯狂涌入的湖水抵挡灼化却扛不住整个白绫海永无宁竭的冲击,那道金光已经渐渐式微,仿佛随时就能熄灭,而那道裂口也开始渐渐回缩了。 “那道金光厉害得紧,不会连我们一起焚灭了吧?”皇甫话刚说完,就看到依旧昏迷的苏摩眉心红莲纹饰再度闪耀艳红光芒,颜子虚则像是根本没考虑这个问题似的,一把拉住皇甫云天的手,三人直接冲进秘藏入口。 不过数十呼吸,入口那层金光终于不敌湖水冲袭,黯然熄灭。在金光熄灭但入口仍留有巴掌大缝隙的数息时间里,一线湖水抓住时机赶在入口彻底关闭前冲了进去。 随着入口合拢,湖水终于再度覆盖了山岳巨人的全部身躯。巨人也像是完成了使命力竭而亡,在泥泞的白绫海中央僵立了片刻,便带着满湖绿水轰然倒塌。 怨魂海再度被墨绿色铺满,只是这时候湖面上已经没有那些枯萎的水灵树枝桠,那些茫然向天曲张的手臂,如今已经静静的躺在了水底。 整个白绫海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眨眼的功夫,白绫海上方虚空里出现了轻微的空间波动,一个涟漪般的门户骤然开启,走出一位面目冷峻的年轻男子,他四下看了看,冷哼了一声。 怨魂海顿时像被迅猛狂风掠过,总是波澜不起的水面上竟然泛起一阵阵数人高的波涛之墙,在墨绿水墙上,刚才发生的种种情形清晰再现,直到最后那道水线冲进入口的情景落入男子眼帘,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男子随即抬手,食指指尖无缘无故凝出了一滴紫金色的液体,好像是血液般滴落。 还没等落入湖水,那滴血竟然直接遁入虚空,倏忽不见。 男子做完这一切,抬头看着天若有所思的说道,“苏摩凌御,你万千算计,还是没想到我会晋升神君天位吧。哼哼,我倒要看看你死了这么多年,凭什么来救你的宝贝女儿。” …… 颜子虚和皇甫云风被这道显然是抵御和接引之力的金光包裹着被传送到了一处不可知的所在才停了下来。两人顾不得查看周围,而是先后关切的开始查验苏摩迦翎的情况。 一番神念探视之后,颜子虚甚至凝出一道情丝在苏摩体内游走了一圈,这才抬头示意皇甫云风不要担心,“没事,只是所有夺天元气都被瞬间抽干严重透支才导致自我保护性的昏迷,她体内有我情丝,我俩元气能互通互用,没多久她应该就能醒了。没想到附着在秘藏开启禁制之上还有这种狠毒秘法。” 皇甫云风则是皱着眉说道,“不用说,这种手段肯定是公正神君留的禁制。他是想借苏摩的手开启这处秘藏,却又不想杀死她。” 颜子虚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嗯,苏摩说她知道五处秘藏,我还以为需要用强力破解入门禁制呢,现在看来,公正神君早就知道了,这五处秘藏应该根本就是专门为他而留的吧。” “难怪小丫头不愿细说,原来是父亲给宝贝女儿的遗产。”皇甫云风叹了口气,“他们两父女感情应该很好。” “开启夺天之门后,就有资格寻到这五处秘藏用来提升修为安身自保或复仇吧,这兴许是天帝临终时的心愿。”颜子虚想到苏摩开启秘藏的方式竟然是眉心的红莲印记,不无感慨的说道。 怀中苏摩动了动,在颜子虚情丝贯体顺势渡入少量夺天元气后,她终于幽幽的醒了过来。似乎还听到了颜子虚的猜测,小丫头神情黯然的低声说道,“不是的,这五处秘藏父亲很早以前就留给了我,他开玩笑说,那是给我的嫁妆。” 苏摩挣扎着站起身来,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即说道,“走吧,虽然我没来过,可是相信里面即便有父亲留下的神力禁制,也不会被我们触发的。” 三人离开后没多久,一道碧绿水光闪过,随即又有一点紫金光芒融入那道水光。 一个人形渐渐伸展出来,变成白绫海上年轻男子的模样,不过眼中却露出狠厉疯狂的光芒,魔天之色毕露无遗。 男子舔了舔嘴唇,鼻子嗅了嗅之后,如觅食的恶狼般远远缀在了颜子虚的身后,身上紫金光芒偶尔闪动,将所有神识探查全部挡在了数丈之外。 第二百七十八章 神君的一滴血 见苏摩还是有些虚弱,颜子虚索性将其抱在怀里,浑身情丝涌动,和小丫头紧紧联系在一起,就像输血般助她尽快恢复元气。 苏摩很是享受这个过程,臻首靠在颜子虚胸口,安逸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沉沉睡去,不过嘴角不时露出的笑容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秘密。 皇甫云风瞧在眼里,并不做声,而是默默向前快走了几步,留给身后两人更多空间。 颜子虚原以为自己是到了那座山岳巨人的内部,后来才发现这完全是一个独立的空间,长长的甬道四下泛着华贵的金色光芒,凑近半透明的甬道墙壁甚至能看到外面的深邃星海。 星光闪动,宁静而永恒。 “这五处秘藏是父亲在某次得到一套神器的某块残片后心有所动,特意炼制的。”苏摩舒服的扭动了一下身子,低声解释道。 颜子虚好奇的问道,“什么神器?” “好像是一套神甲的护手部分。” 颜子虚看着巨大的金色甬道,心想莫非这就是其中一根手指,若是这样,那这件护手该有多大,而整套神甲会有多大,他有些不敢想象了。 他半开玩笑的说,“看这体积,应该是位‘大’神的神甲吧。” 苏摩睁开眼嗔笑道,“到了天神境界,就算把一个星辰或是一个世界炼化成武器或铠甲,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是要花费点时间罢了。这些神器若是恢复本体,看上去有些巨大也很正常。” “要多久?” “少说也要数万年甚至几十万年吧。” 颜子虚嘴里啧啧了几声,笑道,“我可没这些见识经历,你说的梵天那一世,我现在只对这个名字依稀觉得熟悉,但具体的事,我可一件都记不得了。” 苏摩叹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男人嘛,多少总是善忘的,只要你今生找到了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她蹭了蹭颜子虚的胸口,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又闭上了眼睛。 颜子虚看着似乎永无止境的甬道问,“你说天帝留给你的会是什么样的宝藏?” 苏摩像是睡着了梦呓般轻声回答道,“不知道……不是留给我,是给你的。” 颜子虚嘴角翘起,看着怀里似乎疲倦得不想说话小丫头,笑了笑,不再说话。 其实在那条白绫海水线进入入口时,颜子虚就察觉到了,不过随后却在神识感知中完全失去踪影,颜子虚自认为是被这处秘藏暗布的无数防御禁制所剿灭,也没太多想。 苏摩额头上那枚红莲印记是不是闪烁一下,甬道周遭的金光也就跟着微不可察的明暗一下,这分明是以主人身份解除这里的所有防御的表示。 颜子虚没发觉,在他们三人身后远远的地方,那名神情狠厉的年轻男子也已经开始迈进甬道。不过与他们闲庭散步的悠然步伐不同,男子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金光甬道上时不时亮起一环满是符咒的光圈,那些巴掌大的符咒激射而出,打在年轻男子身上,与他体内那道紫金光芒相激冲撞后便告破灭。虽然紫金光芒能保住男子无虞,可他却不敢过于托大,脚步缓慢不说,原本对于此处秘藏的守护禁制不屑一顾的眼神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脸上凝重神色渐起。 走出百丈距离后,年轻男子渐渐松了口气,甬道里暗藏的攻击禁制虽然多,却都无法攻破公正神君那滴血液放出的紫金光芒,虽然逐渐在消磨血液里的神力,可按照这个速度,即便走个三天三夜也不成问题,年轻男子脸上再度浮现出狰狞贪婪的神色,仿佛蠢蠢欲动的饿极猛兽。 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甬道终于渐显开阔,颜子虚和皇甫云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兴奋。这一走,竟然有小半日功夫,若是高速飞行,只怕已经回到了绝玉侯领地了。 虽然颜子虚没有说什么,但苏摩终究脸皮薄,到了两人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赫然开朗的大厅时,她不再好意思赖在颜子虚的怀里,心满意足的跳了下来,以同样好奇的目光打量四周。 大厅似乎就是秘藏所在,三个石台上摆放着三个石头匣子,每个石头匣子上都盘绕着一点银色荧光,毫无规则的上下飞舞,却不离石匣一尺左右。 皇甫云风不敢过于靠近,不过当他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石匣后,眼睛突然暴睁,指着石匣朝颜子虚大声喊道,“居然是充耳玉,这三个匣子都是充耳玉所雕刻而成!” 颜子虚不知道充耳玉是什么东西,三个匣子黑扑扑的丝毫不起眼,显然雕刻时并没有放太多精巧心思在上面,完全只是个收纳的功用。 皇甫老头连声哀叹,“充耳玉啊,这东西绝迹几万年了,居然能在这看到实物,光凭这个就不虚此行了。” 颜子虚知道老人有收藏古物的癖好,见不得有年月的旧东西,笑着上前拍拍他的肩头,说道,“老哥,光看匣子外面就激动成这样,要是看到里面的东西岂不会泪流满面。” 看到颜子虚显然不太识货,皇甫云风激动的说道,“你可别小看这东西,这可是上古圣皇们佩戴冠冕时耳朵上垂挂的玉石,据说能不听谗言佞语,远离小人,所以才有充耳不闻这个词的出现。” 颜子虚哦了一声,却有些疑惑,“就这些?” 皇甫老头一时语塞,看到颜子虚仍旧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了,重重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替那三个充耳玉匣感到不值。 苏摩在一边看得有趣,笑着说,“别逗皇甫老哥了,我这就去打开那三个匣子,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她刚走近其中一个,颜子虚和皇甫云风知道她眉心红莲就是打开秘藏的钥匙,也不阻拦她,纷纷把心思放在了匣子里有什么宝贝上面了。 那点乱舞荧光似乎感应到什么,在苏摩纤手即将碰到玉匣时,那荧光突然撞到了她手指指尖,只见苏摩惊呼一声,像被烫到似的连连退了几步。 若不是颜子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小丫头差点没坐到地上。 “怎么回事,那点荧火禁制竟然不认得你?” 颜子虚颇为好奇,这种情景就像是主人家回到多年前的老房子里,一路顺畅来到保险箱前却发现密码不对一样。 苏摩握着手指同样不解,“我也不知道啊,不应该会这样啊,那点萤火的确不认我,而且其中蕴藏的一点神力虽然已经极其微弱,但仍有夺天五重以上的水准。” 颜子虚思索了片刻,这才试探着分析道,“难道这是你父亲留下的考验,你不是说要我提升修为吗,如果这是你父亲当年跟你说的话,或许其中缘由就在这里了。没有夺天五重的修为,是打不开那匣子的。” “是这样?”苏摩有些难以置信,“当年父亲的确说过等我夺天四五重了就可以来白绫海,可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还有这一手。” 颜子虚笑笑说道,“做父亲的当然希望子女不要靠山吃山,虽然留给你,但也要你自己先付出努力达到一定实力才行。如果我没猜错,这点萤火不是不认你,要是真的引动禁制全力攻击你,真正夺天五重的实力点中你的手指,只怕整条手臂废掉都算幸运的了。” 苏摩蹙着眉一撅嘴,说道,“我不管了,反正来的时候我都说了,是留给你的,就算是我的嫁妆,还不是你的啊。” 说道这她小脸有些微红,“你自己去拿。” 就在颜子虚无可奈何的苦笑几声准备动用断玄之目好好看看那点禁制时,一个妖异飘飞的声音从三人身后响起,“既然你们拿不到,要不我来试试?” 三人骇然回头,只见甬道尽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浑身流动紫金光芒的年轻人。 皇甫云风瞳孔骤然缩小,失声叫道,“你,你是公正神君?!”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这个,基本上,很难 “虽不中亦不远矣。”年轻人的眼光都落在那三个匣子上,根本没把颜子虚等三人看在眼里。 “不对,”皇甫云风转而又说道,“你不是真正的公正神君,你虽然外貌很像,但只是一个化身。” 年轻人舔了舔薄薄的嘴唇,笑道,“你居然能看得穿这点,倒也有些见识,就冲这点我最后一个杀你。” 杀气凛然,话里气势逼人,好像三人是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蝼蚁。 颜子虚的元气视域里,年轻人身体里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威能,最关键的是那层护住全身的紫金光芒,隐然有种不可侵犯的威势。皇甫说得不错,这只是个化身,这个化身的威力也就是夺天一重,可是那层金光的本质却早已经超越了夺天,如同穿了一身神甲的普通修士,稳稳当当的将实力提升到了仅次于虚神境界的夺天九重。 苏摩靠近了颜子虚一点,小声说道,“他很厉害。” “我知道,夺天九重,巅峰。” “不过,你能杀了他。”苏摩以一种久违的平静说了句看似鼓励的话。 年轻男子根本不急于动手,也像是没听到这些似的,旁若无人的绕着那三个匣子转圈打量,就像身边三个大活人根本已经死了。 两个夺天三重,一个夺天一重,在差一步就能进入虚神境界的人面前,的确可以这么说。 所以那个年轻人很悠闲,大厅虽大,他踱步极慢,何必快呢,反正三条小鱼无处可逃。 颜子虚看出了这个年轻人心思,无可奈何的笑着对苏摩说道,“这个,基本上,很难。” 苏摩说道,“我知道,但你不杀了他,你就会死。” “这个我知道。” 但苏摩下一句话却让颜子虚蹙起了眉头。 “而我,现在不会死,但一定比死还惨。” 这只是五大秘藏中的第一个,如果剩下的四个都需要苏摩引路和解除防御禁制的话,那就意味着她会被被当做一枚人形钥匙,直到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才会被杀死,而以苏摩的性子,似乎要她接受这个结局更难。 “如果你没有杀了他的决心,那你就要有杀了我的决心。”苏摩将颜子虚的手抬起,毫不顾忌的放在自己胸口,那颗少女之心砰砰跳动着,牵扯着全身无数情丝。 大厅里响起一阵啧啧声,年轻人看到了这边两人亲密模样,摇头晃脑的叹着气,眼中却满是戏弄的眼神,“还没到生死离别的时候呢,何必这样难以割舍呢,要不这样吧,你们来打开这三个匣子,要是里面的东西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只杀你们三个中的一个。谁死,你们可以替我选。” “那要是我们不帮你开匣子的话,你会马上杀死我们罗?”颜子虚反问道。 “聪明,”年轻人得意的笑着拍手,似乎对于事态往自己设想好的方向发展让他觉得舒畅之极,“不过我希望你对于我的第二个建议也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幽幽的语气像毒蛇吐信。 颜子虚捏了捏苏摩的小手,示意她安心,随即走前几步,朝着年轻人说道,“我可没说要帮你开匣子,你别高兴得太早。” 年轻人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么说你想我马上杀死你罗?” 颜子虚一指三个充耳玉匣子说道,“这是上古圣皇佩戴的充耳玉,现在外面几乎已经找不到的稀罕东西竟然被用来装东西,那是不是意味着里面的东西也是上古圣皇的遗物?苏摩的身份你应该早已经很清楚了,上任天帝会给她女儿留下什么呢,而留下的东西仅仅用夺天五重的禁制守护住,是不是比起甬道里的金光禁制要逊色很多?这么明显的不合情理之处,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所以你才需要我们帮你打开匣子禁制,你是怕,对不对?” 年轻人笑道,“我怕?你们刚才的话我已经听到了,夺天五重的禁制而已。你胆子倒大,这时候还想说胡话唬人。” 颜子虚在胸前抄起双手,挑眉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连苏摩的红莲印记都解不开的禁制,对她夺天一重只是弹开,在我夺天三重看来只是夺天五重,而对夺天九重的你会不会客气些,你可以自己试试,兴许会是虚神境界哦。” 皇甫云风插了一句,“天帝留下的东西,就算有些年月了,可我看至少会有神侯全力一击的实力。” 颜子虚和皇甫云风对视一笑,两人对于能在公正神君的分身面前挺直腰杆都有些自得。 “至于你想让我杀了我义兄,这个想法就算了。我俩谁杀了谁,都会遭到金兰之誓反噬而死,你如果要逼我们自相残杀,应该事先问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颜子虚不掩话里的嘲讽之意。 年轻人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企图挑唆三人关系替自己做马前卒的想法破灭了,而走完那道金光甬道,神君血液的神力已经消耗了一小半,能不能连续破开三个充耳玉匣天帝留下的禁制,他也有些不能肯定。 听颜子虚这一说,他几乎能肯定玉匣上的反击禁制是随着破解之人的实力变化而自动调整的了,他刚才去看,那点萤火的实力竟然上下跳跃根本无法捉摸,似乎是夺天二重,又像是直逼天神境的恐怖力量。 “不用看了,你已经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颜子虚抽出了苍神剑,“我们不会帮你打开三个匣子的。你只是神君分身,那层紫金光芒我看应该是用一分就少一分吧。” 年轻人脸色更难看了。 颜子虚继续说道,“你可以先动手杀我们,我会全力反击尽力消磨你每一滴力量,也许你能杀了我们三个,但你想一点损失都没有是不可能的。至于剩下的力量能不能打开三个匣子拿到秘藏,就很难说了。我这柄剑,可是天帝苏摩凌御亲手替迦翎公主殿下斩下的苍神木炼制而成的,先跟你说一声,不要说我没提醒你。” 颜子虚的顽劣语气让苏摩有些忍俊不禁,已经猜到他啰嗦这些话的用意,小丫头补充了一句,“你杀了我们如果没能力打开那些匣子,至少能得到一柄苍神剑作为补偿。” 这句话让颜子虚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一动,接话说道,“是,不过以你白绫海水为身,公正神君神力为灵才凝聚而成的身体,里面应该很多白绫海怨魂吧,这把剑有些佛宗净土的佛力,看来也不适合你用。” 年轻人阴沉的环视了三人一眼,说道,“你们摆出宁为玉碎的姿态,无非是劝我不杀你们罢了。” 颜子虚笑得很无辜,“不不,你可以杀我们,只是我替你着想,觉得有些费力不讨好。你也听到了吧,苏摩宁死也不会帮你去找剩下的四个秘藏的。” “既然你这么替我着想,那我倒是想听听你的建议了,在你看来,我应该怎么办?” 颜子虚一指那三个匣子,“你拿走交给公正神君就是,我们就当彼此没见过。” “不行!”年轻人眼中怒火一闪,大声喝斥道,“我凭什么要把玉匣交给公正神君。我拿了就是我的。” 颜子虚有些不解,而苏摩却眼神一亮,指着年轻人说道,“难道你体内并没有公正神君的神念,你只是神血傀儡?” 年轻人摇摇头,冷笑了数声道,“神血傀儡那种东西智力低下,徒有实力却没脑子,哪里能和我相比。不怕告诉你,当年公正神君找到关于白绫海有天帝秘藏的消息后,却苦于无法寻找到秘藏入口,所以在白绫海以一道脱体神念布下‘魔天离暗永劫大阵’,将数百里白绫海变成离暗魔天的腐蚀之力,企图破开秘藏入口。当初为了不留为人诟病的话柄,才让那道神念脱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想到这神念居然吸纳了离暗魔天之力,还有那些不怕死的修士神魂,生出了我这个异数。如今他将一滴神君血赐给我,还以为我依旧是往日神念忠心不二,哈哈哈……” 肆意张狂的笑声响彻整个大厅,年轻人陡然收住得意神情,咬着牙对颜子虚说道,“你现在还会认为我是公正神君的分身?” 颜子虚有些意外,这年轻人居然能隐忍多年最终骗过了公正神君,不过苏摩的话去除了他心中最后那一丝疑惑。 “你明明已经发生了异变,却还是能让公正神君相信你,我看并不是你刚说的那么简单吧,例如说公正神君为什么会魔天离暗永劫大阵,这可是魔天深渊世界才会的法诀,你的本质气息早已不是原先那道神念,可公正神君一介神君修为却没能察觉,只有一个答案了,那就是公正神君根本就是魔天深渊世界传人,所以他才会故意以魔天阵法示人,才会察觉不到你贪婪凶戾的本性,因为他根本就是一样。” 年轻人眼睛微微眯起,苏摩这番话说出来后他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而是微微一笑,神态像是狐狸和狼的混合体。 “嘿嘿,刚没看出来,苏摩凌御的女儿倒也不笨。”他舔了舔嘴,朝颜子虚说道,“你想怎么办,我还没听完呢。” 第二百八十章 秘藏后的秘藏 颜子虚拿着苍神剑挽了个剑花,很无谓的说,“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大家都不想分个死活,那就点到为止好了。让我刺你三剑,你没事,这里三个匣子里不管什么宝贝你都能拿走。” 年轻人大笑,“就三剑?就算你手上是苍神木,你确定只要我让你三剑?” 颜子虚点头肯定,“就三剑,只要你毫发无伤,我们尽全力解开三个匣子的禁制,让你拿走秘藏。可要是我伤到了你分毫,你都得自行离开,不能抢夺玉匣。” “你知不知道甬道里的攻击禁制的威力已经足以重创虚神,我还是安然无恙走过来了,不过损耗了一些公正神君的神力而已。”年轻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颜子虚。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说道,“禁制是死的,我是活的,我的剑也是活的,你想要我替你打开玉匣禁制,总得让我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年轻人再度看了一眼秘藏玉匣,显然对于那三点估不透实力的萤火还是有些顾忌,想了想便点点头。 两人各自立誓后,年轻人站在了大厅中央,静静等待颜子虚出剑。 苏摩在这个时候有些忍不住了,拉住颜子虚走到一旁小声说道,“他是近乎夺天九重巅峰的神力护身,你就凭苍神木,别说三剑了,就算三十剑三百剑要让他受伤也难啊。” 颜子虚拍了拍苏摩肩膀,通过心底情丝感应道,“我不是要刺伤他,我是要尽全力杀了他,就像你说的那样。” 苏摩有些踌躇,“我刚开始不过是想试试你的,因为在我心里,你总是会拿出些让我想不到的惊喜。不过先前你说了那么多话,显然是信心不足才会那么说。现在那人愿意松口,为什么我们不协商让他拿了秘藏离开?” 颜子虚笑笑道,“这才是第一处秘藏,你难道想身后永远跟着个甩不掉的噩梦,他拿了这处秘藏如果实力大增,恐怕剩下四处秘藏我们也是替他做了嫁衣哦。这些可是你父亲给你的嫁妆,我当然得尽力维护。” 颜子虚的话虚虚实实,苏摩也有些捉摸不透他心底到底有什么打算,只好叮嘱了他几句,带着关切的目光退到了一旁,和皇甫云风站在了一块。皇甫满眼忧虑,显然也对三剑之后的结局不太看好。 “卿卿我我完了?那就来吧。”年轻人眼光闪烁,显然并不在乎三人有些什么密谋,远胜过他们的修为实力摆在这里,是他最好的定心丸。 颜子虚慢慢走到他近前,说道,“说句实话,我真没想到公正神君居然是魔天深渊出身,连这公正二字都是掩人耳目用的幌子。” 年轻人说道,“魔天魔道本就是以正化邪,源自人心,无良宵小的伎俩在大自在魔天道法面前根本无法遁形。唯有生于黑暗,才能洞悉黑暗,既然洞悉黑暗,区区公正又有何难?” 颜子虚眼睛一亮,说道“唯有生于黑暗,才能洞悉黑暗。这句话倒是有些意思。” 年轻人说道,“你也不用奉承,还是早些出手吧。” 颜子虚笑了笑,断玄虚现视域骤然开启,眼睛里顿时一阵刺痛。 神君神力,即便只是一滴血,也是不容逼视的啊,他强忍着痛,苍神剑全力刺出。 平直的一剑,不带任何花哨招式,实际上到了夺天之上,一切花哨繁复都返璞归真,变成了元气密度和总量的对峙。年轻人身上那层紫金光芒看似极薄,却已经不同于夺天境界的元气,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实质化的存在。在元气视域里,那层紫金色就像耀眼的星辰近在咫尺,三尺苍神剑根本不可能刺得透。 但颜子虚还是挺剑刺了过去,在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丝醒目的嘲讽,他双手束在背后,竟然不避不挡,以护体神光硬抗。 疾若闪电的苍神剑剑尖到了年轻人紫金光芒外三寸便缓下势头,像是遇到极大的阻力,剑尖如刺入了山石般停住,再难寸进。如今夺天三重的颜子虚御使苍神剑,即便是小半座山头也能一剑削平,可面对神君神力,仍然力有未逮,根本碰不到年轻人半根汗毛。 “能到我体外三寸,也算这把剑够锋锐了,不过你纯以夺天三重的元气御使,有些糟蹋了天地神物。”年轻人不失时机的嘲弄了一句,伸手轻轻一弹,将苍神剑震开。 “这算是第一剑了吧。” 颜子虚蹙起眉头,无声的点点头。 “还有两次机会,你好好把握。”年轻人得意之极,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示意颜子虚不要浪费时间。 让苏摩有些意外的是,颜子虚将苍神剑一掷,剑尖插入大厅地面足有一尺有余,目光闪动,竟然像是弃剑而选用了无形剑意。 剑意?察觉到这点的年轻人冷笑了一声挺起胸膛,在他看来,颜子虚做的选择显然无比愚蠢。 颜子虚心头却另有打算。 第一剑,他已经同时做到了“知物”和“衡度”。 苍神剑与护体神光相接触的那一霎那,对于神君神力的了解更为透彻。这是一种利用天道法则将元气异化的能力,是远远超过领域之力的世界之力。一滴血,就像一个小千世界,如果没有毁灭世界的实力,任何攻击在这圈紫金光芒前都是徒劳,无非是消耗掉极少的神力罢了,这也是年轻人对于颜子虚提出的三剑之约觉得可笑的地方。 颜子虚已经衡量出以苍神剑为例,要破开紫金光芒的世界之力,或许需要连续劈砍数天数夜才有可能,但以他夺天三重的修为而已,根本不可能有如此之多的本命元气御使苍神剑全力进攻。 所以第二剑,颜子虚选择了使用他从皇甫云风手上新领悟的分光九色,以及那种奇妙的元气震荡秘法。 他要做的,就是以断玄之目,同时震荡九色。 将焚烧、混乱、沉重、恐惧、分裂、腐蚀、催眠、复制、冻结九种效果同时加诸于一点,在断玄之目构筑视域的瞬间,以领域之力带出极高的速度震荡轰击。 唯一的担心,就是同时御使九色所需要的本命元气,绝对是个恐怖的数量。 或许,只够他一击之力。 就在年轻人讥讽的眼神中,颜子虚坦然的缓缓闭上眼睛。 再一睁眼之际,断玄之目中爆出一点锐意光芒。 分光九色在刹那之间轰击在了年轻人胸口正中位置。 元气视域里,那层紫金色光芒骤然内陷了一寸,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反震。 还没等苏摩和皇甫云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颜子虚的身躯就倒飞出去十来米,狠狠的撞在了大厅那层半透明的墙壁上。 颜子虚垂头闷哼了一声,全身气血震荡,一滴滴的血落在大厅地面上,艳如桃花。 苏摩惊呼一声跑过去扶起他,这才发现,那些鲜血竟然不是从颜子虚口角溢出的五脏之血,而是从他的双眼滴滴落下。 断玄之目这一刻已然在神君神力反震之下,眼部经脉尽裂,完全不能再视物了。 年轻人的眼神有些变化,又是惊讶又是揶揄。 “看来你真的是不怕死啊,居然能引得我周身神光反震,看你眼睛已经毁了,莫非刚才那一击是由眼睛发出的?佩服佩服,全身最脆弱的地方居然能发出这么刚烈的一击,你应该是继承了某种特异的眼瞳血脉吧?我听说天帝一脉曾经有过所有瞳术中最难得的御法度之眼,莫非你的就是?” 颜子虚勉强睁了下眼睛旋即又不得不闭上,一阵钻心剧痛袭来,睁眼那一瞬间眼前的所有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浓雾般模糊难见,别说元气视域,就连普通的视物都难以为继。 “这是第二剑,我还有一次机会。”颜子虚咬着牙示意苏摩不要担心,跌跌撞撞走到了苍神剑旁,凭感应扶着剑柄勉力站住,刚要说话,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这次,就真是心肺之血了。 “不要了!我们不比了,”苏摩带着哭腔再次奔过来扶住颜子虚,大声哭喊道,“秘藏你拿去好了。” 颜子虚闭着眼一把拉住苏摩的手,沉声说道,“丫头,我还有一次机会,让我再试一次。” 苏摩哭着说,“我不要了,你活着对我最重要,什么秘藏都比不上。” 颜子虚苦笑着安慰道,“我这不还没死嘛,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要做到。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抬头对着年轻人的方向说道,“如果可以,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年轻人毫不在乎的说道,“一炷香?好,没问题,我很期待你下一剑会给我怎样的惊喜。你千万别死哦,要知道我还等你们帮我解开充耳玉匣的禁制呢。” 他笑得极为自负,目光触及三个石台上的秘藏,又习惯性的舔了舔嘴。 苏摩此时心绪纷乱,看着颜子虚眼角和嘴角的血迹,已经是芳心大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颜子虚借她的手臂之力缓缓坐下,努力平复气血之余反过来安慰她道,“陪我坐一会吧。” 苏摩依言坐下,心底情丝一动,收到颜子虚的感应,“别哭了,我已经有办法赢他了。” 苏摩刚要问,却感到本已经元气枯竭的颜子虚体内竟然开始涌动另一种力量,这股力量竟然顺着交错的情丝,从颜子虚的体内向她身体涌来。 不是天地元气,却比天地元气更为浩荡雄浑。 当她犹疑的看了一眼颜子虚左手紧握的苍神剑,瞬时间茅塞顿开。 这股力量来自苍神剑,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来自苍神剑插入的这处大厅。 神器残片?想到事先和他说起过的过去,苏摩细细品味着这股力量。 浩荡雄浑间还带着一丝熟悉的感觉,竟然是…… 父亲?! 第二百八十一章 灭杀!天帝之手 那股力量在苏摩心底冒出这个词后更加势不可挡,像是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来。 颜子虚心里闪过一丝明悟,原来这处秘藏里最后的三个玉匣根本就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最为宝贵的就是这个秘藏本身,被天帝苏摩凌御亲自祭炼过的某件天神神器。 由这个线索展开来,颜子虚甚至能够想到其他四个秘藏的真正面目——整套的神器? 似乎也只有这个答案才符合天帝之女嫁妆的身份。 颜子虚内心苦笑了一下,任由那股磅礴神力洗刷全身,不仅眼睛的创伤迅速痊愈,对于这处秘藏的感知也渐渐清晰起来。 就像苏摩曾经说过的,这的确是一件护手型神器,不过不是残片,而是完整的护手。 一个声音在苏摩和颜子虚心底同时响起,为情丝连接,两人已经心神相通不分彼此,这个声音似乎知道这一点,连语气也像是同时在对两人所说。 “这套神器共有六件,是我选用无数天神将陨落后留下的的遗蜕和法宝炼成,五件被我炼化成为五大秘藏,最关键的头颅部分藏在了万神殿里,拿到五件神器后再凭借小女迦翎的聪慧,应该不难找到万神殿的下落。迦翎选中的百世宿侣我自然不必担心,唯独是小女看似宁静无争实则爱憎分明的刚烈性子,才是我最担心的。迦翎你要记住,复仇也好,避世安身也罢,父亲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修仙千年,修神百世,若是最后不得自在,修来何用?”末了那句话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声音渐渐淡去,最终化为袅袅余音消散在心头。 颜子虚这时再看苏摩,已经是满眼泪光,泣不成声。 心情同样激荡复杂的颜子虚没有安慰她,任由苏摩尽情的宣泄泪水和心中思念,自己则是按着苍神剑柄站起身来,血光模糊的双眼重新恢复清明。 年轻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颇为不安的看着四周,甬道里的金光开始慢慢淡去,整个秘藏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散发出渐渐衰败的气息。 “你们做了什么?快说!”年轻人气急败坏的吼叫着,指着颜子虚像是下一秒就会忍不住一口吞了他。 颜子虚擦去嘴角血渍,缓缓说道,“魔天世界讲究的是毫不留情的吞噬,以自私之心壮大自身,就算我告诉你这不过是父亲和女儿之间的亲情传递,你又怎么可能会懂?” “你在胡说什么,少装神弄鬼了,你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有什么资格说大话教训我?”年轻人眼角狰狞之色毕露,近乎疯狂的吼叫道,“来啊,你不是还有一剑的机会吗?马上你就会知道等待你的结局是什么。” 颜子虚冷笑了一声,“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我们解开玉匣禁制后,你拿了玉匣自行离开,这是我们的约定不错,可是我们没有约定生死,你心里只怕早有了打算,要在离开这里后突然下杀手致我于死地吧,毕竟要开启秘藏,只需留着苏摩一个人的性命就好。” 被说中心思的年轻人扯动了下嘴角,说道,“你是不是后悔没有在先前的约定里加上一句我不得伤害你?” 颜子虚摇摇头,“你错了。在我的心里,结局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如果不是我死,就是你亡。” 空空的左手平平举起,颜子虚看着年轻人说道,“你有公正神君的神光护体不错,我仅仅是夺天三重而已,可是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的?” 完全弃苍神剑不用,颜子虚只是将左手凭空虚虚一捏。 年轻人身上的紫金色顿时大盛,自动激发了防御神光。 然而颜子虚就像没看到这层紫金光芒似的,手腕一抬,年轻人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捏在掌心般,凌空飞起,悬在了大厅半空中。 那层紫金光芒像是被五道巨力绳索紧紧勒住,紫金光圈竟然开始缓缓变形。 “你!这是……这是天神之力!” 年轻人不可置信的大叫道,然而四肢被无形力量牢牢束缚住,根本不能动弹,只有嘴巴还能受控制,大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颜子虚嘴角裂开,笑道,“这才是你做梦也想得到的秘藏——天帝之手。” 话音刚落,一道漆黑光芒闪动,惊神甲上身。 在高举的左手臂甲指尖处,一点金光凭空出现,顺着手指开始向手臂流动。金光逐渐变大,将漆黑的臂甲晕染成通体金色,灿然不可直视。 “不可能,不可能!那三个匣子才是秘藏神物,你怎么可能直接得到了神器认主?” 年轻人感觉到周身的护体神光开始不稳定的闪烁晃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完全崩散。惊骇的眼神终于出现在他脸上,不可一世之后显露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颜子虚摇摇头,说道,“五大秘藏从来就不是无主之物,只是你们贪婪的心里不肯承认罢了。在我看来,你不过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马前卒而已。” 说到这那道金色已经将漆黑的惊神甲臂甲尽数吞没,转变为贵不可言的纯金之色,颜子虚随手一捏。 只听到清脆的崩裂声响起,那层紫金光芒瞬间碎成一蓬碎片,徐徐散落飘飞,不一会就黯淡成灰,完全消失在大厅之中。 下一秒,年轻人的身体也被天帝之手瞬间捏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变成一团白绫海里的水花,旋即又化为一团白雾,彻底烟消云散。 情势急转的这一切被一旁的皇甫云风看在眼里,他如坠梦中一般只是摇头,直到年轻人魂飞魄散,还不可置信般傻傻发呆。 颜子虚忍不住笑了,对他挥了挥手,打趣道,“我说过吧,谁说没枪头就捅不死人的。” 说罢他蹲下身扶起还在抹眼泪的苏摩,说道,“留些眼泪,照这样算,你还有四次机会要哭呢。” 还在擦眼泪的苏摩听了忍不住破涕为笑,嗔怪着打了颜子虚一下。 “好啦,事情这样完成倒也算是个能够接受的圆满结局,”颜子虚长长的舒了口气,旋即又低头问苏摩,“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全部的嫁妆了。” 苏摩俏媚的白了他一眼,嗔道,“贪心。” 颜子虚笑着说道,“这你就错看了,拿到全部嫁妆才好娶你过门啊。” …… 在白绫海上某处虚空里,当年轻人被瞬息杀死后,公正神君眉头一跳,鼻间哼了一声,“蠢货,居然想要去抢夺秘藏而不是杀了那丫头,杀了那丫头秘藏才是真正的无主之物啊……白白浪费我一滴血,看来下次得派个聪明点的人出手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莺歌,瓷界 苏摩凌御给自己女儿留下的嫁妆全名叫天神构装,很直接明了,一套前所未有的神器。 得到第一件天帝之手后,颜子虚轻轻松松单手捏爆了夺天九重巅峰的公正神君滴血化身,顺带进入了夺天第四重,十二万九千六百神念分身重新归于一体,凝成了元命真体,也就是说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二化身。 当两个一模一样的颜子虚站在皇甫云风和苏摩面前时,谁也不能分辨出哪个是真身哪个是化身,如果不是本尊手中拿着苍神剑的话。 看到颜子虚就这样跨过了自己半辈子可望不可即的门槛,皇甫云风有些惆怅,知道自己这下是如论如何也追不上颜子虚前进的步伐了。一缕神念从神魂深处飞出,直直射入颜子虚的身体,颜子虚顿时觉得修为又稍稍提升了一些,究其原因竟然是皇甫云风那点死心塌地归附的神念所致。 他这才明白阿修罗神皇的识海分光术是何等的霸道,也明白了为何十七位神君都要不遗余力的收服真心归附的神王神侯,光是一个夺天三重的修行者真心归附,这点神魂滋养竟然能让他心有所感,若是得到一位神侯甚至神王的归附,颜子虚可以肯定自己马上能够进阶第五重夺天,打开那层虚无飘渺的劫运屏障,直接吸纳元气之水,以百倍于前的速度继续修行大道。 不过天神构装里最神妙的还是对于神力的解析。 如果单单是用以攻击或防御的神器,那这套神器不过只能称为天神武装,仅仅是以外力提升颜子虚的武力值,就像年轻人那层紫金神光,硬生生将他修为拔高到了夺天九重巅峰无限接近虚神的境界,可一旦神光破裂消失,他仍旧是一个夺天一重的可怜虫。天神构装不一样,其中饱含的不仅仅是天神之力,更有对于神力的深刻体验。 简单的说,就是一本如何将元气之力化为自身神力的经验之书。苏摩凌御唯独没有在其中放入神格,否则这件天帝之手加以时日,只怕能自行化体直接成为拥有独立神魂的一介神侯,就像昔我剑最终化形成为惜秀雷一样,变成活生生拥有独立生命、思想的人。 临走之时,颜子虚没有忘记那三个充耳玉匣。 三点萤火在天帝之手触碰之后,极为温顺的投入了这件臂甲之内,水乳-交融再不分彼此。颜子虚再一次感叹苏摩凌御当年的心思巧妙,这三点萤火禁制果然是能随着攻击者的实力而自动调整,你是夺天一重我就是夺天二重,最高居然能发出相当于虚神一击的实力,也难怪年轻人看在眼里不敢轻举妄动。 同为天神留下的东西,都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寿藏之地里的苍神木化形为一根门闩时,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打得越重,反击之力越大。 三个玉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看到这一切后,颜子虚回头朝苏摩苦笑了一声,苏摩则回敬了一记鬼脸,也不知道小丫头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不过在得到了天神构装的六分之一后,还能抱怨什么呢?如果这还觉得不够,颜子虚担心凭空会引来一道雷劈在自己头上,保不准就是冥冥之中苏摩凌御的怒火。 “除了白绫海,还有哪几个地方留有秘藏,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颜子虚问道。 小丫头想了想,掰着手指算道,“白绫海、莺歌、清水断崖、中禅寺、兰屿,都是我小时候喜欢去玩的地方,所以父亲才会把秘藏选择放在那。” 一个个名字在颜子虚耳朵里都陌生无比,可在皇甫云风听来却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尤其是听到中禅寺和清水断崖这两处名称时,脸色就像生吞了只癞蛤蟆一样难受。 颜子虚看出蹊跷,问道,“皇甫兄这脸色比起当初听到白绫海三个字时差不了多少啊,莫非这剩下四个地方也有不好惹的主?” 皇甫苦笑了几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好地方大家都想抢,这四个地方现在都是名花有主的地头。中禅寺是佛宗的,莺歌是百花神侯的行宫,兰屿属于黄泉神王疆域,至于清水断崖,在我心里这比白绫海更难惹,那可是日月神王的禁地啊。” “先去哪?”得知自己喜欢的地方都变成了别人的花园,苏摩顿时没了兴趣,无味的问了颜子虚一句。 颜子虚想想反问了一句,“哪离白绫海最近?” 皇甫云风说道,“中禅寺。” 颜子虚哦了一声,“那我们去百花神侯的行宫,莺歌吧。” 看到皇甫疑惑的样子,颜子虚笑着解释道,“我只是选了个比较软的柿子而已,再说远一些的话我也多些时间感悟天帝之手的奥妙。” 皇甫云风见他自信满满,沉声道,“可这百花神侯虽然只是神侯境界,却不好招惹,手下女弟子众多,可以说是天神界东南天际这块最为炙手可热的势力,近些年成长极快,据说身后站着的是同样风头强劲的百兵神君,还有人说她根本就是百兵神君的妹妹。” “妹妹?我还以为是个男的。”颜子虚有些意外。 “怎么,女的就怕了?”苏摩不屑的说道,“秘藏是我们的,难道还不能拿回自己的东西?” 颜子虚打趣道,“要不我们闯进行宫,先让她出来和你比比容貌,比不过就乖乖交东西出来?要是她同意,我更省事。” 这番羚羊挂角般的奉承话让小丫头听了很是舒坦,皇甫老头在一旁偷偷比了个佩服的手势。 一路上见识极广的皇甫不停的说起百花神侯的事,三人不紧不慢朝莺歌行去。颜子虚开玩笑说若是这百花神侯恰好不在莺歌的行宫就是最好,偷偷进去也不会惊动旁人,皇甫老头则眉间带着忧色难得笑上几句,说的也是百花神侯这女子一些厉害的手段,魅惑之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苏摩听了只是撅嘴冷笑,颜子虚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一句漂亮女孩子见得多了,打肿了脸自然就不漂亮了,似乎对于硬闯莺歌行宫也没什么忌讳,倒是反过来问皇甫,神侯行宫里是不是应该有不少天神金,觉得白绫海一行让急需天神金的皇甫云风落了个空有些对不住他。 皇甫云风说他也不知道,这百花神侯极擅用火,据说一座行宫是被她将整座山头生生灼炼而成,整个行宫更是处处瓷釉,精致冰凉。 颜子虚三人花了两日功夫才到莺歌森林旁,森林小路上根本没有旁人经过,参天古木高耸蔽云,一进森林就觉得一阵凉意扑面而来。 苏摩旧地重游自然欢喜,走到一棵沾满青苔的老树旁扶着树干正要弯腰去摘朵绚丽的小花,突然间脸色就变了,接连抚过几棵老树,神色越来越难看。 颜子虚不明就里上去在她落手的地方也摸了一把,这才脸色一沉,触手处冰凉坚硬,毫无生机可言。他随即展开断玄之目看去,只见整片森林都是一般的元气波动,丝毫没有森林应该有的木灵气息。 整个莺歌森林,竟然都已经化作瓷铸的,不带半点生命波动。 得知了这个答案再仔细看整座森林,果然不见野花摇曳树枝轻摆,一切都像是束缚在一幅巨大而静止的画卷上。 皇甫云风屈指弹了弹一棵林木,栩栩如生的瓷面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我现在觉得天神界的确不同于九州了,”颜子虚哭笑不得的望着满林子的瓷花瓷树说道,“就算现世,这么出格的也没有啊。” 他还要接着说,皇甫云风说道,“颜老弟,所谓怕什么来什么,现在你该知道了为什么莺歌森林里没有任何人迹了。这是以世界之力在警告擅闯之人,百花神侯正在行宫里呢。” 颜子虚眉头跳了一下,迟疑着问,“这就是世界之力?” 皇甫云风点点头,“据说生性-爱美的百花神侯修习的是一种奇特的冷炎,成就世界后三生万物无不化为坚脆冷瓷,偏偏能保留活物时的颜色神态。” 颜子虚摸着下巴点头说道,“是怪癖了点,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临时换地吧,总得来的。” 他甩了甩袖子径直朝里走去,嘴里还说道,“就当是来买几件称心入眼的好摆件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花为悦己者容 颜子虚一眼就看出来,这瓷并不是真的瓷,而是一种特殊的状态,有些像分光九色的黑冰,黑冰针对不可见的神魂,而百花神侯的冷炎,却是针对有实体的物。莺歌森林里花草树木并不是真正被炼成了毫无生机的瓷器,而是被那股冷炎收去了所有热力生机,变成僵硬如冰一般的存在,不生不死。 在断玄之目里,整个莺歌森林的地面下都铺满了一层极细微的白色火炎,即便看得见也薄到近似于无,颜子虚心里明白这应该就是百花神侯神力具象化的表现。他没有对苏摩和皇甫云风说破这点,暗暗提高了警惕。 掌控世界之力,即为神之力。 在得到苏摩凌御的天帝之手后,获益最大的并不是得到了质的蜕变,彻底进阶到顶级神器的惊神甲左臂,反倒是因为超过限度施展分光九色而被毁的断玄之目。天神之力将断玄之目完全修复时将其经由神力完全重塑,现在不仅仅是对于元气流动的观察更为透彻,元气视域也随之进化成为了神力视域。 这才是颜子虚肆无忌惮往莺歌森林深处闯的最大依仗。 虚神之下所有规则都归结于元气的掌握,领域也是元气解构重建而成;而神侯、神王、神君则是领悟到了更高一层的世界之力,这种更玄奥古老的本源规则的掌握,自然能让夺天境界的修士相形见绌。 颜子虚才四重夺天,有真正意义的第二化身而已,可他的断玄之目却在苏摩凌御匪夷所思的手段之下突飞猛进到了能窥视世界之力的地步,不得不说前任天帝心思手段高明到了极致,另外也是颜子虚运气好,断玄之目受损时,苍神木刚好引动了天帝之手,这才能机缘巧合的将断玄之目重塑。否则,所有神力都只会用来改造惊神甲的左臂,锦上添花而已。 颜子虚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能看清那层冷炎的手段之后,该如何抵御以及反击的问题。 套用现世一句俗话,他现在就是典型的眼高手低。 如果说白绫海是偷偷摸摸进村,打枪的不要,那莺歌森林三人此时的行迹就是明火执仗的抢了。皇甫云风不知道是在神君禁地里偷更危险,还是在神侯行宫里抢死的快。看着颜子虚和苏摩两人有说有笑如同逛街,似乎比白绫海那时更为胸有成竹,也渐渐把心思放宽了些。 百花神侯是个极艳丽的女子,娇小玲珑连面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少女模样,身形举动却处处透着恰到好处的成熟风韵。眉眼间偶尔闪过一丝惹人怜惜的惆怅哀思,似乎心底藏着无数待与人说的愁怨,这几种不同的特质糅合在一起,更显得她的与众不同。 莺歌行宫是她为数众多的行宫中的一处,这座森林之所以被她选中建立行宫,四周怡人风景是一个原因,更因为多年前在莺歌森林里发生过的一段纠结故事,这才让她割舍不下,每年总要抽出一段时间来这里住住,还屏退不离左右的宠爱女弟子,终日呆在行宫深处高塔里,看着四下的满眼碧翠的林海,任由心底的那丝懊恼和凄怨肆虐,把莺歌森林的生气尽数收入手中,化为一团翠绿欲滴的元气之珠,在手里时时把玩,就像捏着某个负心人的心一般。 颜子虚三人一踏进莺歌森林,她就已经有所察觉,不过三人采取步行而入的方式,敌意程度减到了极低,若是凌空飞来,自然会被她看见,只怕早已经一团白色神炎过去烧了个干净。 颜子虚的话在地下那层薄薄如水膜一般的白色神炎上引起阵阵细微震动,清晰的将每个字传入行宫高塔百花神侯的耳中。当听到摆件二字时,她忍不住笑了,这年轻人虽然看不清面容,胆子倒是不小,洒脱语气里更多的是近似于狂妄的自信,所以她也没有任何反应,任由三人步步深入,就当是十余天静寂日子后多添一丝乐趣吧。 花从容,也就是百花神侯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弹指发出一道命令传了下去,自有女弟子按吩咐照办了。 颜子虚三人来到行宫前时,发现不过是一座秀气别致的庄园而已。 大门已经打开。 有小桥流水古藤老树,虽然不至于灰暗衰败,可是在颜子虚看来,这座庄园本应是鲜花满地才符合百花神侯的名字才对,谁料到会是这样一副沉静的画面。 忍不住开启了断玄视域,颜子虚顿时被庄园里那座高塔上的那点晶莹绿意所吸引,磅礴如林海的元气、生机从那点绿意里络绎不绝的流淌出来,如流水般顺着高塔留下,在视域里就像一道瀑布。 自打进阶为神力视域后,断玄之目看到的不再是单一的银色,重新恢复了七彩斑斓的世界,只是所看的的每件事物都有元气或是包裹,或是流动。 那道瀑布的尽头,站着一个沐浴在淡金色光芒里的明艳女子。 百花神侯。 隔着远远的距离,两人对视了一眼。体内有天帝之手的帮助,颜子虚不再觉得神位高手是那么的不可直视,那些神力光辉也能分得出浓厚强弱,不复夺天三重时一看就会刺眼欲盲,瞬间流泪的狼狈。 花从容显然也有些惊讶,这个男子面容俊逸也罢,居然能直接对视自己而丝毫不显劣势,这倒让她有些意外,分明是夺天三四重上下的修为,怎么就能做到如此从容不迫? 从这一眼里她也真正确定了一些事,这个陌生男子,从一开始就不是误闯莺歌森林的,他见到瓷化的森林万物的确有些惊讶,可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的这处行宫。 所有人都知道莺歌森林变成静寂无声的休眠状态时就意味着百花神侯在行宫之中,他却夷然不惧,他究竟要来干什么? 颜子虚朝那座高塔上投去一丝笑容,以示对于好客主人的感谢,转头对苏摩说道,“这里的女主人已经开门迎客了,你做好准备没有?” 苏摩问道,“准备什么啊?” “先前不是说了吗,来比比谁漂亮啊,既然名为百花,容貌上自然不会太差吧。” 苏摩嗔视了他一眼,没说话,可神情上却是一副这个比就比谁怕谁的表情。 皇甫一身冷汗,先前在森林里说些打趣话也就算了,如今到了神侯眼皮底下还这般放肆,也不知该说颜子虚艺高人胆大还是愣头青好。 颜子虚见四下无人,笑着大声说道,“主人家开了门,却没人招待,想必是让我们自便,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啊。” 四下里反复嚷了两遍后,颜子虚低头对苏摩说道,“看来是同意了。我们四下找找,有喜欢的就拿吧,神侯家大业大,少一件两件也不会在意的。” 苏摩以看白痴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就在那高塔之下,你要去就去。” 颜子虚心里暗骂了一声,心想这百花神侯是不是也早有所知,所以早早修了座塔压住,还亲自坐在了上面。他面皮再厚,让他去掀开女人屁股拿东西这种事也确实做不到,只得讪笑了两声,说道,“走完了平路,就勉为其难再登登高望望远吧。” 苏摩反正是有你在身边,握炭流汤都无所畏惧的神情,“那走吧。” 那座塔其实颇大,走到近前才觉出来。塔下终于见到了活人,左右各站了两名女子,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最关键的是各具特点,或娇柔或明媚,甚至有一人竟然有五分男子英朗之气,若不是胸前女子特征明显,倒真是容易误认。 颜子虚毫不客气的一一打量过去了,四人都是笑而不语,似乎没有觉得被冒犯的意思,涵养功夫也跟容貌成正比。听到皇甫云风说百花神侯带出来的弟子有很多会被其他神侯甚至神王选中,以各种方式谋求了去,却没有一个用强的。颜子虚心想,莫非这百花神侯的背后真的是那位拥有一根通天柱的百兵神君? 进得塔门,随着门外那四名女弟子将木门掩上,颜子虚三人打量塔内宽敞情景时,这才面面相觑,终于知道了百花神侯名号的由来。 塔内并无烛火,也不见阳光,可四下明亮毫无窒息压抑的感觉。 无论是沿着塔壁盘旋而上的木阶梯,还是一层厅里的木制桌椅上,亦或是青石砖缝里,无一例外的都开满了鲜花。 五颜六色芬芳四溢的鲜花,从楼梯扶手、椅子脚、桌边、石缝里拽着绿叶昂扬绽放,恰到好处的点缀着你视线里每一个空荡角落。 石壁上生着的是流芳百合,巨大的白色花瓣里除了花蕊丛立,还有一朵摇曳的白色火炎,正是这些百合蕊中朵朵燃烧的白火,如壁灯般将整座塔照得如同头顶悬挂了一轮明媚春日。 颜子虚瞧得真切,第一层塔里就有不下十种各色鲜花,更奇妙的是这些花生得自然,枯萎得也迅速,一朵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然后枯萎凋零,接着会有新生的花骨朵从各处冒出来,下一秒就会在三人眼前怒放,骄傲的展示它们的生命之力。 “以整个莺歌森林的木灵之力来让这座塔百花齐放,浓艳如春,虽然养眼,但总觉得骄奢了些。”颜子虚想到正是塔顶那点绿意形成的瀑布,加上百花神君的世界之力才让这种奇景发生,随口感慨了一句。 一个声音从塔顶幽幽落下,“士为知己者死,花为悦己者容。我好意迎客,却落得这般尴尬评价,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呢?” 一句像是回应颜子虚,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话过后,塔中情形再度发生变化。 …… …… 明天玄幻小封推,每天爆三更,求各位亲支持。。。 第二百八十五章 无话可说时说实话(一更) 当百花神侯的语音落下,塔内的所有鲜花像是听到了无声召唤似的,纷纷凋谢。 一股沛然大力从楼顶狂泻而下,如海如潮。 断玄视域里,一道碧绿色的水龙从天而将,狠狠撞在了为首的颜子虚身上,源头正是先前塔顶那颗融汇了整座莺歌森林的元气珠子。 恍如身上加了整座森林的重量,颜子虚刚走了几步便动惮不得,那些木灵元气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火炎,犹如浪里藏了万千锋利的刀刃,差一点让颜子虚体外护体元气瞬间崩溃。 惊神甲骤现,这才将那股重如山岳的压力化解大半,然而似乎无孔不入的火焰之丝却丝毫不惧,像是跗骨之蛆一般,牢牢的贴在惊神甲上,疯狂的融解、侵蚀。 一道道让人僵直硬化的神力直透入经脉中,本命元气就像遇到恶狼的羊群不堪一击,这下颜子虚的脚步更显得费力了。 “别过来,就在我身后!”颜子虚沉声喝了一句,制止了苏摩和皇甫云风意欲上前的举动。 这股威势倒也怪,似乎因百花神侯的怨念而发,刚才颜子虚说了句不中听的话,这压力就尽数扑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反而苏摩和皇甫云风毫无察觉,只是看到颜子虚上楼梯的步子突然一滞,就像肩上背了万斤巨石般脸色难看起来。 本命元气如雪遇沸汤迅速消耗,本已是完全转为情丝凝聚的全身经络开始直接面对白色冷炎的肆虐,颜子虚只觉得身上有无数小刀在割。自觉得已经坚固得夺天境元气无法侵入的情丝也好像有些抵挡不住似的,纷纷震荡起来。 这种经络震荡的感觉更是让颜子虚难过得要吐血,就像重新回到了当年中天院的小山脚下,被南华布下的那九十九道阶梯里战之真符符意弄得鸡毛鸭血。 所幸人生就算似曾相识,也不会完全重复先前的故事,颜子虚此时已经是今非昔比,身上还有无数神物,就算实在扛不住了,祭出苍神剑或是天帝之手都能熬过这道难关的。 苏摩想到这层,所以不担心,却有些不懂颜子虚已经到了身体微微颤抖的地步,为什么不肯放出苍神剑来。 颜子虚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苍神剑和天神构装都是压箱底的杀手锏,连百花神侯的面都没见到就底牌尽出,实在是丢脸到家的事,更何况他还有个计较,让那股白色冷炎入体,也是在用身体亲自体会界神境界的神力构成。 以近乎冒死的态度来知物、衡度,换句话说,这相当于拿性命来感受百花神侯的世界之力和其中蕴含的玄奥法则。 眼界高的唯一弊端,就是无形中胆子会变大。 何况,颜子虚也不是胆小的人。 只要不会死,这些楼梯就得以现在这个状态捱过去。 更值得庆幸的是,百花神侯似乎也没有继续加压的意思,只是保持着先前的威势。颜子虚就这样咬着牙,像个腿脚极不灵便的垂垂老人,慢慢的,颤抖着走完了这些楼梯。 走到最顶层时,颜子虚就像是刚爬了十万大山,压抑不住的喘息声里,他嘿嘿笑道,“楼上的风景果然最好。” 距地面二十多米的塔顶能看到大片林海树巅,只是风过时不见碧涛起伏,平静得有些诡异。但颜子虚所指的风景并不是这个,而是映入眼帘的百花神侯。 花从容斜斜躺在一张巨大的软床上,无数轻纱挂在塔顶随风轻舞。花从容身上也只有几道白纱来回缠绕着,挡住了身上少数关键部位,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肉光致致,白腻可人。 若不是颜子虚这副狼狈模样,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以及一个高大老头,外人看来就像是一个怀春少女好容易等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赶来赴约。 花从容脸上也是这般表情,巧笑嫣然的指了指早已备好的几个椅子,说道,“我这可没有茶水解渴,酒倒是有些,自己取,我懒。” 话语也像是招呼多日不见的老朋友一般随意,说话字句零落慵懒,别有一番挑逗意味在其中。 苏摩皱着鼻子哼了一声,一下坐在椅子里,马上抱过一个软垫在怀中挡在胸口。小丫头这举动也是别有用心,和煦微风里,花从容胸口白纱起伏,那傲人的雪白峰峦大半露在三人视线里,竟然比纱巾颜色更为白皙,苏摩那刚发育的小胸部马上相形见绌。 颜子虚应了一声,毫不停歇的走到塔顶那个小圆桌上,桌上七零八落摆了数种形状完全不同的水晶瓶子,各色酒液在其中泛着不同光芒,其中有一瓶竟然是浓黑如墨,也不知是什么酿的酒。 “酒比茶好啊,”颜子虚也不客气,竟然将每个瓶子都拔开塞子嗅了嗅味道,眉头忽而舒展忽而蹙起,时不时颌首赞叹,最后让花从容意外的是他干脆每个瓶子都小尝了一口,然后闭目凝思半晌,依次取了其中三种酒,沿着杯壁往自己杯里各倒了一些。 仿似这些酒都是他带来的,他早已熟知酒性一般,三种酒入杯后先是融为一体,然后随着颜子虚轻轻摇晃透明酒杯,半杯酒里不同的颜色慢慢呈现,最后泾渭分明的分作了三层。 “那我不客气啦。”颜子虚举杯朝花从容示意了一下,一口喝干后,大声的叹了一声,仿佛是憋了多年没尝过酒味的酒鬼一般舒坦。 花从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和心情。” 颜子虚笑道,“从生死边缘走过来,任谁都想要喝上一杯庆祝一下的。神侯不备茶而备酒,实在是深知酒之三味,同为此道中人啊。” 花从容笑着直起身来,丰满双峰隐约跳了下,更显诱人。她丝毫不顾及一旁苏摩眼角也跳了跳射出杀人眼光,饶有兴趣的问道,“我的百花酿能得你妙手调配,倒也不费我多年精心酿制,不过你说的酒中三味,又是哪三味?” 颜子虚大笑道,“本是泛指,神侯何必上心。” 花从容笑容不变,语气却多了几分其他意味,“若是我一定要听呢?” 颜子虚撇了撇嘴,随口说道,“那就拿我们现在的情景说罢,初见一味,分别一味,重逢又是一味,刚好。” 花从容目光连连闪动,仔细品味了一下颜子虚的话,笑着拊掌说道,“有些意思,按你的说法,我倒是不忍心杀了你们呢。兴许分别以后再见时,我又能多品出些酒中滋味来。” 她说着从身旁拿起一个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杯中朱红色酒液,酒色红唇交辉相应,连看多了美女身边也不乏绝色的颜子虚瞧见都有些走神。这女神居然满头浅绿色长发,配上雪色肌肤、粉色樱唇更是说不出的妩媚中透出一丝妖艳。 “神侯既然开门迎客,有让我们上了塔顶以酒相待,现在却说要杀人的话,未免有些煞风景哦。”颜子虚毫不在意的说道,拿起调酒时不曾用过的那瓶黑色酒液细细嗅着,却没再喝。 “如果你需要个理由,我也能说个给你听,很简单,本是好酒,如今却多了丝酸味在里面,你说我该不该怪你们呢?”她这时才边说边瞟了一眼旁边一直咬牙切齿的苏摩,话里深意不言而喻。 苏摩被她看了一眼后只觉得身心入坠冰窟,这才想起眼前这名女子乃是神侯之位,若是一百个自己,她要杀也就眨眼间杀了,这才暗暗纳闷,就算她容颜体态的确是万中无一,可自己明明同为女子,按理也不会有动心一说啊,怎么就把所有防备都放下了,尽顾着去争风吃味去了呢。 见苏摩收敛了神色,百花神侯这才满意的转过头来,看着颜子虚说,“我说了要杀的理由,看在你能将百花酿配得如此精巧,我给你个机会说个不该杀的理由。” 颜子虚此时大为头痛,这等美丽却又性格难测的女人对于他来说,其实是最不愿打交道的,加上实力摆在这,她若是要执意杀苏摩,自己是一万只手也拦不住她。 想到这颜子虚只好讪笑了几声,摆低姿态朝花从容问道,“神侯莫非就不想知道我们为何来这,这个爱吃味的小丫头又是谁吗?” 有时候,说到实在没话说的时候,说实话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尤其是男女之间。 …… …… 今个第一更,亲们,给力留言有木有,一千纵横币啊有木有,拿去随便订阅个一百章有木有? 晚上十二点爆今天评选结果。 收藏,红票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 昔日花,为谁从容?(二更) 花从容笑而不语,颜子虚彻底心虚了。 “你杀吧。”他无奈摊手,做出放弃的举动,身子却往一旁移了两步,恰好挡在了花从容和苏摩之间。 百花神侯眼中揶揄神色更重,重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说道,“若是我身边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小丫头,不管什么出身来历,我也会舍不得的,何况你们男人。” 花从容说着歪着头看了颜子虚一眼,说,“其实我最感兴趣的是你,不过修成了元命真体而已,是觉得有了第二条命就是依仗,可以来我的莺歌森林大摇大摆?不不,你一定还有其他秘密。这个小秘密强大到足以让你坚持达到你来的目的,即便面对我还是能够坦然自在。我看得到你的修为,可看不到你的秘密,这才是我好奇所以不杀你的原因。” 颜子虚心中狂跳,也不知道是佩服还是害怕,这女子将自己心中小算计看得清清楚楚,淡淡语气说来,比起他刚才耍无赖求死那招高明多了。 两人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各有各的计较,不过一个神侯一个夺天,高下立判。 不到最后,颜子虚实在不想动手,且不说面前这个人比花娇,就算是鹤发鸡皮的老妪,也是能不惹就不惹的界神境界。 打女人,需要超脱的境界。 打比你厉害的女人,无关境界,仅需一颗急需解脱的脑袋就够了。哪怕有了一件天神构装,还是修为高过神侯十万八千里的上任天帝亲自炼就,颜子虚也不愿事情发展到那般田地。 所以他很光棍的拿出了苍神剑,摆在了酒桌上,接着倒了一杯酒给自己定神。 苍神剑一出手,悬在花从容身旁的那颗碧绿的元气珠就有些感应,微微颤了颤,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投入苍神剑中一样。 也难怪,上古奇木,可以说是诸天世界所有木灵的祖宗,真正长成的苍神木高达六千丈,这片小小的莺歌森林里蕴含的元气或许只能抵它一片叶子。 百花神侯有些动容,仔细瞧了瞧,才露齿笑道,“原来是当年被苏摩凌御斩下的苍神木,听说后来被林有鹤偶然得到,凭借它跻身神侯之列,却又把它放进了三千诸神匙当了根门闩,还是一块大墓地的门闩。你居然能得到并炼得认主入体,难怪你不知难而退,硬扛着登塔了。” 颜子虚心里念头疾转,寿藏之地被形容词一个大墓地也是实在话,不过寿先生竟然是背后的神侯名字居然被她这般轻描淡写说了出来,这又意味着什么? 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圣人之墓谓之林,现世就有孔林孟林,寿藏之地我的确去过,跟寿先生也有些机缘。” 说到这他戛然而止,不再细说,任由百花神侯去揣摩续接下面的话。 “鹤寿神侯也是神侯。”花从容同样只说了一半,话里意思很明显,林有鹤和我一样,大家都是神侯,就算你跟他有渊源又怎样。 颜子虚对于这个女人又是敬佩又是苦恼,聪明霸气兼具的女人,说话滴水不漏,果然是不好惹啊。 想到这,颜子虚终于决定反击,“听说百兵神君跟神侯你也有些渊源?” 看到花从容眼神终于跳动了一下,颜子虚知道这句话点中了要害,算是赌中了一铺,在他先前听说百花神侯花从容与百兵神君刃离的关系后,就隐约觉得这里面并不是众人口中说的那般简单。虽然不知实情会是怎样,可能搬出来扰乱一下对方心绪,也是值得一试的。反正随时会翻脸,猜错了无非是一个本就难惹的女人身后多了个更不能惹的男人罢了。 百花神侯脸上有些霜色,问道,“你知不知道背后说这些话的人,我已经杀了三千四百个。” 颜子虚无赖的说道,“我可是当着神侯的面说的。” “妄议十七位执法神君,都是死罪。” 颜子虚有些惊讶,说道,“我刚来天神界不久,不知者不罪乃是大人大度。” “我是女人。” “还是很漂亮的女人。”颜子虚涎着脸就当苏摩不存在一般,无视了背后那道可以杀人的目光。 “无事献殷勤。” “我们可是光芒正大走进来的。”颜子虚就像不知道奸、盗为何物,无辜的挺胸说道。 花从容脸上总算露出了些笑意,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般伶牙俐齿,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被你迷汤灌倒,乖乖从了你。” 苏摩听到这,看着花从容恢复妩媚娇柔的眼光在颜子虚俊俏的脸上打转,那道杀人的眼光又转回了原来的目标。 “说罢,你到底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句话从花从容嘴里说出来,字面意思似乎已经是有些不耐烦,想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可眼神和语气却像是不加掩饰的挑逗。 颜子虚知道这女人终于从百兵神君那句话里挣脱了出来,恢复了平常心态,暗自叫了声可惜,说道,“我们来拿回一样本应属于神侯,但实际上不属于神侯的东西。” 当颜子虚说完这句话,一旁的苏摩和皇甫云风的心都到了嗓子眼,前面那些较量都是眼前浮云,唯有这句才是此行最关键的一句话。颜子虚同样心弦紧绷,极力保持面容平静,等待着百花神侯的下一句话。 自打踏入莺歌森林开始,就已经被她感知到,几番言语较量各有进退之后,还是得靠实话揭开压轴大戏的序幕,颜子虚有些无奈,天神界里,谁拳头硬就有话事权这句小混混堆里的至理名言放在这更加光芒万丈。 花从容却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 喝干了杯中朱红酒液,她拢了拢鬓间淡绿发丝,问了句,“你知道以前的莺歌森林里发生过的故事吗?” 见颜子虚摇头,花从容似乎沉浸到了某个回忆当中,良久才凄然一笑,“本应属于我的东西,实际上却不属于我……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熟悉啊。” 花从容一指苏摩,说道,“你指的是应该属于她的五大天帝秘藏吧,你如果真心想替她拿回苏摩凌御的遗物,那就让她们先下去等着。” 百花神君以前所未见的迷蒙眼神看着颜子虚,轻声呓语,“想要得到,就必须放弃。你要天帝秘藏,就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吧。” …… …… ps:第二更有木有,信用有木有,留言有木有,好戏快来有木有?你们懂的…… 要加更,就给我我想要的留言收藏红票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是你最大的秘密(三更) 几句话让颜子虚三人呆立当场,颜子虚那些本就一点就破的信心顿时出现裂缝。 这女人居然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却始终在借力打力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苏摩这才醒悟,情知自己呆在塔上也不过是让颜子虚分心,遂老老实实随皇甫云风下塔。 看着小丫头一百个不情愿却毅然抬腿头也不回的离开,花从容笑着对颜子虚说道,“苏摩凌御倒是生了个不错的女儿。” 颜子虚同样笑笑,“一百世了,我一直觉得不错。”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们的来历的?”花从容重新安逸的躺在了软床上,一条丰腴修长的腿高高搭起,轻轻甩着,五个肉珠儿一般的指头粉嫩可爱,指甲泛着贝壳般的盈盈彩光。 颜子虚挠了下眉角,似乎痒的是眉头而不是心头,说,“我只想知道我拿不拿得出神侯想要的东西。” “我叫花从容。”她打断了他。 花姐,从容姐,还是花神侯?现世里的叫法或是九州的叫法一一在颜子虚心头闪过,让他有些茫然,难不成叫花姑娘?这是一个马上被自我否定掉的恶趣味。 看到颜子虚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花从容又笑了,“其实有个我很喜欢听的叫法,不过很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凑巧的是,最后一次听到也是在莺歌森林里。” 见她神色黯淡,似乎是一个不好的回忆,在这个时候颜子虚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即便是一界之神,凭她喜怒手中随时万物生灭,可在此时看去,就像一个哀怨的普通女子。拥有了世界之力,也不能让她快乐起来。 “是爱你的人么?” “嗯?”被颜子虚打断了回忆思绪,花从容愣了愣,“什么?” “我说当时那个在森林里的男人。” 花从容哦了一声,冷笑了一下,“曾经是我爱的人。” 话匣子被某个具备神奇魔力的字打开,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平复下来后,颜子虚重新调配了一杯三色百花酿,递给了她。 花从容接过来后抿了一口,姿态优雅,话却半开玩笑半当真,“想听我酒后吐真,不怕知道了我的秘密后,我反悔杀了你?” 颜子虚叹道,“这不是今天你说的第一个杀字了,就算要杀,也不介意再等等。最多我用一个秘密交换就是。” 花从容摇摇头,“要知道我的这个秘密,就得拿你所有秘密来换。” 颜子虚咧了咧嘴,不以为然的说道,“其实我所有的秘密也就一个能上的了台面,而且以我猜,那个你爱他他却不爱你的那个男人,就是百兵神君吧。” 花从容眼光闪动,自己心头那根针被如此轻描淡写的拔了出来,霎时间涌上胸口的愤怒和痛苦让她脸色一阵泛红,然而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发作出来,自嘲道,“原来在我心里如同天塌了的大事,在别人眼里,也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男女纠葛罢了。” 颜子虚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对于其中细节还是挺感兴趣的。” 花从容有些意兴阑珊,淡淡说道,“就跟你说的那样,我爱他的时候他选择了不爱我。其他的部分,你大可以根据世俗里那些情爱故事填补完整。” “要是我想歪了,可是妄议神君的大罪,要掉脑袋吧。”他朝自己脖子比划了一下,引得花从容扑哧一笑,本来凝滞的气氛又活跃了一些。 “那个人啊,当年确实是个值得女人爱的家伙。不仅是个修行的天才,还天赋异禀。” 颜子虚听到这有些想歪了,花从容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极妩媚的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指的是他百兵成圣的天赋。寻常人洞玄时有一件本命兵刃就很难得了,他却像是跟世上所有金铁刀兵都能共生共鸣,等到夺天破门那一刻,体内本命仙兵就有百余件之多,低阶本命兵刃更是多不胜数。只是寻常人都是将仙兵化形后的人身炼为第二化身,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唯一的肉身散去融入体内那上百件仙刃里,硬生生走出了另外一条古今罕有的天道。” 颜子虚听得惊讶,追问道,“这也行?” 花从容眼中尚有一丝替人骄傲的自得,仿佛依旧觉得自己当年眼光不错,说道,“如今成就了神君天位,你说行不行?” 嘿嘿讪笑了两声后,颜子虚噤口不言,举手示意她继续。 “不过待到成就神侯之位时,他遇到了前所未见的门槛,为了跨过去,他选择了放弃人类所有情感,就像当年放弃唯一的肉身时一样果决。”花从容说到这冷笑了一声,语气一下冷了下来,“我当然也算是他的一种可以舍弃的情感,所以在莺歌森林里,他见了我最后一面,当着我的面踏入界神境界,从此天人永隔。” “可你现在也是尊贵为神侯了啊。” 花从容无可奈何笑道,“我用了一千年才凭借心头戾气和偶然所得的‘无冬之炎’勉强跻身神侯,可他却只用了两百年就从神侯晋升为神王,还夺下了一根通天柱,自称百兵神君,成为天庭至高无上的十七位君王之一。” 花从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颜子虚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差距和无奈,神王有很多,可神君只有十七个,这就是不可辨驳的事实。 “莺歌森林之所以会成为现在这样冰冷如瓷,都是无冬之炎的神力所致,而你获得神位的那一刻,选择的也是毫无情感、坚硬却易碎的神力规则?” 花从容点点头,“当时我心底只有一丝对他的愤恨,凝聚的神性会像他那样毫无情感,也是我没有料想到的,正因为这个缺憾,我毕生永远看不到天神境界的半点希望。” 说到这,她将杯中三色酿一口饮尽,像是喝了一杯冷茶般神情苦楚。 不过这种颓然只是保持了不到几秒钟,她旋即恢复了百花神侯应有的从容淡定,一如其名。 “我的故事说完了,心情的确好多了。现在还是回到那个话题吧,要拿走连公正神君都觊觎的天帝秘藏,你说说看,你凭什么?” 颜子虚惊讶道,“连公正神君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以为白绫海真的是一片死海禁地,属于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那种呢。我还真后悔了,你能不能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从容掩口笑得开心,半晌才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说谎或是类似拖延时间的时候,语气都会变得很有趣?我想我应该是第一个告诉你这个缺点的人。” 颜子虚有些尴尬,她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些年教了不少女弟子,送出去的也有不少,能打听到的东西比别人多些也是应该的。天神也需要道侣、侍妾,枕头风你没听过?” 居然没想起这茬,想到塔下那四名女弟子个个都容貌不凡,皇甫云风也曾提过这茬,可颜子虚硬没往这个方面去靠。 他再次干笑了两声,摊手说道,“那你到底想要我以什么做交换,不妨直说。” 花从容站起身来,身材高挑的她站在颜子虚面前几乎与他齐眉,颜子虚一低头便能看到白纱之下的美景深壑,白腻柔光让他有些眼花。 她手指轻轻抵住颜子虚的心口,缓缓说道,“要我把天帝秘藏给你也未尝不可,我可没公正神君那么贪心,只要苏摩凌御血脉不断,那秘藏谁也别想得到,不过你可要有心里准备,我要的可不是一点点。” 指尖在颜子虚胸口慢慢画着圈,酥麻感觉在他全身来回激荡。 勉强定下心神,颜子虚还是不免吞了口唾沫,说道,“请说。” 花从容抬起头来,两人面孔相距不过一寸距离,就在这种暧昧到极致的距离里,她吐气如兰的低声细语道,“我要成为你最大的一个秘密,不能跟任何人说的秘密——你可以得到莺歌森林的天帝秘藏,我甚至能帮你取得剩下所有的天帝秘藏,唯一的条件就是你要答应我,不管用多久的时间,终有一天用天帝秘藏杀了刃离!” 这句话飘飘悠悠的传入颜子虚耳中,像是飞跃了千万光年的距离,不知怎么他心里忽然有一点点失望。不知道是因为妖媚迷人的百花神侯没有提出所有男人都希望的那个要求,还是这一刻深深感受到花从容心里那股如山如海的恨意。 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这爱到极致后变成的恨,果真是连时光都无法淡薄忘却的印记啊。 他看着花从容只要稍稍再一低头就能手到擒来的娇艳红唇,没有说杀了刃离后我能得到什么报酬这类暧昧话,而是问了一个所有男人都要骂他煞风景的问题。 “你确定我有这个能力杀掉十七位执法神君之一?” 花从容瞬间推开他,疾退了三尺,重新回到那张看上去极为舒适的软床上,就像从未动过般悠然笑道,“天神界神侯、神王、神君之间的关系太复杂,我看得清楚,有谁会比一个初来乍到天神界却能和天帝之女一起探寻天帝秘藏的毛头小子更适合做这件事呢?” 她笑得胸有成竹,颜子虚只是呆立当场无声叹气,原来从头到尾自己都没跳出这个女子的手掌心。 “不过你放心,也许你杀了百兵神君,解开姐姐我心头结,姐姐或许会爱上你也不一定哦。当然了,那时你可得好好管着塔下那个爱吃味的小丫头哦。” 花从容这句说中所有男人心愿的知心话准确击中了颜子虚心头仅存的自信,将其打落地面,摔了个粉碎。 …… …… 今天人品还算坚挺,三更后涎脸求留言求收藏,一千纵横币啊,有木有,蚊子腿也是肉做的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两个女人都要(一更) 跟在花从容身后下塔的颜子虚朝苏摩做了个摊手的手势,表示自己的无辜。小丫头虽然心里相信颜子虚,可脸上还是做出不爽的表情。百花神侯瞧在眼里,心里不知为何竟然飘过一丝羡慕情绪。 “跟我来吧。”花从容说了一句后就不再出声,一直静静跟随她漂浮前行的那点翠绿光珠忽然大放光芒,照得满室皆碧。塔底一层的地面忽然变成了一汪清透池水。花从容率先沉了下去,颜子虚看了一眼苏摩和皇甫,跟着迈前一步,沉入那池清水中。 当苏摩的额头全部浸入水中时,额间那点红莲印记顿时闪亮起来。一点红莲业火飞出,四下里旋绕了一圈后重新回到她眉心隐没不见,与白绫海一道红线指路的情景又有不同。 “不用担心,我只是用莺歌森林的木灵元气将秘藏气息掩盖住了。当年我找到这处秘藏时就知道了,以苏摩凌御的心思算计,怎么可能放心大胆的把五处秘藏的所在透露出来,亲眼所见才知道这秘藏根本就是苏摩家的血脉才能打开的,觊觎者能得到的无非是无穷无尽的外层禁制而已。” 颜子虚笑道,“嗯,除此之外,我倒是觉得天帝还有层隐秘心思,通过这五大秘藏,还能确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她可不是朋友。”苏摩皱了皱鼻子,终于忍不住了。 花从容淡淡一笑,说道,“确实,因为同一个目的走在一起,或许用伙伴这个词更合适。” 颜子虚一只手按在苏摩肩头说道,“我们达成了一个约定,她会帮我们去找剩下的秘藏。” 苏摩蹙起眉头毫不顾忌的问道,“你信?” 颜子虚苦笑了一声,耸耸肩说道,“我信,所以还能开口跟你说话。” 花从容一撩耳际发丝,朝苏摩笑道,“小丫头,姐姐可比你的情郎厉害多了,你信不信?” 颜子虚和皇甫均哭笑不得的对视了一眼,这百花神侯每句话似乎都有深意,无论是调笑还是挑逗,都会让你或是面红耳赤,或是手足无措。 唯一例外的就是苏摩了,净世白莲般的小丫头根本听不出苏摩话里另外几层意思,只是冷哼了一声,将脑袋扭到一旁。 颜子虚朝花从容深深望了一眼,似乎要最后分辨一下她是否真的没有其他异心,花从容也坦然相对,清亮双眸里眼波盈盈,就像是看自己的心上人一般用心。 颜子虚干咳了一下收回视线,心念转处,果断的召出了融合了天神构装之后的惊神甲,经过几日融合后,左臂处那件护甲的金光更加澄净,淡淡金色也开始由浅转深。 “果然是成长型。”花从容瞥了一眼惊神甲,像是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当年苏摩凌御的大黑天甲就是可成长的,他留下的秘藏如果不是,那我反而会怀疑。小弟弟,现在你完成姐姐的心愿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哦。” 对于花从容这种近似于癖好的双关影射,颜子虚完全无能为力,“成长型?” 他朝她挥了挥手臂。 “嗯,不仅单体成长,而且极有可能合成后也是,更快、更强。” 花从容的解释让他不禁想起了某个更快更高更强的口号。 “这就是苏摩凌御最让人忌惮的地方,大黑天甲最起初不过是普通法器,最后却成为天帝战甲,堪比源质矿锻造的神器。他有一种至今都无人能比肩的能力,化腐朽为神奇的恐怖能力。”花从容慢慢解释道。“或许,这也正是其他神王不能容忍的地方,假以时日,永远不可能有人将他从天庭最高的那张椅子上拉下来。 “哼,当年那些卑鄙无耻的人,只会用些下三滥的方法,若是单打独斗哪能胜过父亲。”苏摩小脸上没有露出悲哀,只有愤怒神情。 百花神侯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多说。颜子虚曾问过当年天庭陨落的事,苏摩因为早早被人带走所以并不清楚,只说当年苏摩凌御被人设计暗算在先,现在听花从容的说法,似乎她更为清楚这些往事,颜子虚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问问。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取得第二个天神构装。 让他忍不住好奇的是,这次会得到哪个部分,右手,还是双腿,他最想要的自然是躯干部分。 天帝之手金光闪耀到最盛时,四周的情景又生变化。 花从容布置的那层清澈池水不过是某种隔绝禁制,透过那层沾衣不湿的池水,几人所在的地方不过是一个混沌空间,虚无一片什么具体的东西都看不到。 仿佛被金光牵引,四周灰蒙蒙的虚空中渐渐生出些模糊的东西来。 那层灰色慢慢褪去,就像有人吹去了覆盖千年的厚厚灰尘,露出下面的真实风景。 前一秒还在混沌之中,下一刻几人就发现已经身处莺歌森林之中。 与僵硬瓷化的莺歌森林不同,这片莺歌森林生机盎然,天帝之手那层金光仿佛昊日光辉,赋予了身边一切应有的生命活力。鸟语声、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偶尔响起的一两声兽吼,加上轻盈飞舞的蜂蝶和遍地灌木野花,颜子虚抬头看着从枝叶间洒落的点点日光,不可置信的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莺歌森林吧。” 花从容在一旁同样满脸不可置信,呐呐自语道,“居然有化虚妄为真实之力,这件秘藏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分明是当初苏摩凌御来此地安置秘藏时的莺歌森林。” 当整片森林成形后,天帝之左手轻轻一震,一圈金色光圈从惊神甲上发出,快速扩散到了极远处,宛如神识般将整片森林扫过。 整片森林所在的空间开始迅速以颜子虚为中心坍塌,就像沙滩上孩童们铸造的细沙城堡被海水冲刷融解,眼前万物化作辉煌夺目的金色光流,鸟兽林木野花均变成流光中的一道幻影刹那不见。 就在众人为这份奇景所震撼之际,像一片融化的天神金海,流光朝颜子虚身体加速涌来。 惊神甲再度发生变化,躯干部分的黑色如黎明时的夜幕般快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左臂相同的金色,更深的金色。 果然是躯干部分的天神构装!颜子虚心头大喜,更多的是明悟。 相比白绫海上,此时所得的躯干构装让他夺天境界修为增长得更为迅速。 当最后一缕金色融入惊神甲,闭目而立的颜子虚直接踏入了夺天第五重,就在这片重归混沌的虚无里,开始迎接第五重夺天境必经的本命之劫。 花从容是过来人,深知其间的凶险,能否吸纳到虚无之中的元气之水,就得看你能否将本命之劫转为本命之运。 都说第五重夺天比夺天一重更难,因为第一重你最多推不开那道门,而第五重却是很有可能落得身死道消。今生之前所有遇到过的劫难重新凝结而来,扛过去,就会变为今后的气运!这是上天对于修行者的奖励,也是磨炼,之前经历的劫难越多,捱过去后得到的气运就越多。 花从容微微蹙眉等待之际,却看到了一个让她毕生难忘的画面。 虚空里并无太多变化,本应常见的五行劫、雷劫、心劫都没有出现,只有一道光柱从天而降,无数桃花花瓣随着光柱盈盈落下,落了颜子虚满身。 “这……”花从容彻底无语了,“这是桃花劫?” 颜子虚转头朝他灿然一笑,雪白牙齿露出小半。 随着桃花徐徐落尽,那道光柱消散。本应天降而来,洗净前半生所有劫难痕迹的气运之光也没有出现,好像是颜子虚这个人已经是气运盈足如同盛满了水的杯子,再容纳不下其他的东西。 一道道的纹饰在惊神甲上的金色部分凭空化出,本来只是光洁平滑的甲胄表面上眨眼间变得绚丽而高贵。只是惊神甲上独独只有左手和躯干有此变化,其他地方仍旧漆黑如夜,像是魔神之铠。 黑色、金色同时存在于一套盔甲之上,狰狞凶猛和高贵雍容结合在一起,显得怪异无比。 “这就是所谓的锦上添花吧?”花从容抚着胸口做了个极诱人的动作,看着他就这么冲破了夺天五重,劫、运都随意轻松,没来由的心里冒出了一丝感触,莫非自己的结真的就应在这个男人身上。 再看颜子虚时,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眼光中难得的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让众人更为惊艳的是,两点金光从颜子虚手臂和躯干部位分别飞出,如飞蛾绕灯般在颜子虚身旁飞舞着。 苏摩和花从容都有眼力,不约而同的叫出声来,“天命之光?第六重夺天!” 像是听到两女的呼唤,那两点金光旋舞了几圈后,分开两道,如流星般一枚射入苏摩眉心的红莲印记,另一枚竟然是笔直奔向了花从容。 众目睽睽之下,那点金光竟然无视百花神侯的护体神光,穿过她小腹处的白纱,瞬间消失在最隐秘之处。 …… …… 第一更三千送上,照例,今天至少八千字。红票留言收藏,有木有啊,亲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我伤到她了?(二更) 天命之光是达到夺天六重最明显的标志。 有点类似于灵魂契约,通过天命之光联系后就像复制了一份灵魂烙印在对方体内,这让夺天境修士更难得被杀死,即便元命真体和本尊都被毁,只要天命之光连结的那人还在,寄存的那点灵魂烙印就足够让他夺舍或带着完整记忆转世了。 这种单向的烙印寄存者是修士生平最为信任之人,而且一般修士都只能凝出一点天命之光,但从惊神甲手臂和躯干部分分别解离出的天命之光显然是同一性质。飞向苏摩这百世宿侣很正常,可是手臂部分的天命之光居然径直飞向了百花神侯,这一奇景让皇甫云风、苏摩和花从容都惊呆了。 连颜子虚自己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景出现,前世澹台灭明是将唯一的天命之光寄托于那一世的宁白衣,也就是姬烽火体内,所以两人一起被阿修罗神皇杀死后,天命之光也一同熄灭,转世之身根本无法保存前世完整记忆。 花从容终于失去了寻常淡定神态,又羞又恼的对着颜子虚喝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的天命之光怎么会往我身体里飞?” 颜子虚摊开手做不知状,同样莫名其妙的他眼睁睁看着那点天命之光飞到了花从容女子身最为私密的部分消失,这种情景自然是尴尬多于疑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觉得身子一轻,就自发完成了天命之光的寄托。” 他看了看身上的惊神甲,猛然抬头道,“我知道了,这是天神构装加持后的惊神甲自主选择的结果。” 花从容银牙紧咬,见颜子虚并不像是搪塞,脸上犹自红一阵白一阵,只有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会被加持天命之光,自己和他不过初见,居然就被他二话不说做了这种羞人恼人的事,她心里就想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知什么滋味。 天命之光是选择被寄予者最关键的窍穴寄存,相当于是现世武者的罩门,苏摩额间那朵红莲业火栩栩如生,是一处印堂正穴所在,而花从容修习的秘法从不与外人说起,即便是所有女徒弟都不知她温养无冬之炎的窍穴所在,可颜子虚的一团天命之光居然像是先知先觉似的偏偏投入了自己下腹,在她看来就跟被颜子虚轻薄了一番没有两样。 颜子虚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好像随时会发作,只得耐心重复了好几遍,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天神构装上,也就是说责任都在一个死去多年的前任天帝头上,你可不能怪我。 一旁的苏摩也知道夺天六重的奥妙,见颜子虚手足无措,想到这可能真是父亲冥冥之中的安排,不由得叹了口气,冷冷说道,“你还不满意?他可是把半条命送到了你手里啊。他的修为增强,天命之光也会温养你的神魂,你还不是跟着占便宜。” 百花神侯气得不行,一介神侯居然被说成要占夺天六重的人便宜,这种憋气感觉让她禁不住狠狠瞪了颜子虚一眼,说道,“你最好能用这种速度达到天神境界。” 觉得不妥,在嘴边又咽下那句习惯性的否则我就杀了你后,花从容扭头不再说话。 颜子虚这才如释重负一般抹了抹额头,连破两重夺天都举重若轻,谁料到和花从容一番交代就让他阵脚大乱,心里也不禁对苏摩凌御生出一丝埋怨,这百花神侯是敌是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擅作主张直接分了一道天命之光过去呢。 然而惊神甲不会说话,天神构装早已融入惊神甲,颜子虚抱怨归抱怨,一切成了定局,谁都无法更改了。 皇甫云天在一旁倒是看得羡慕,也真心替颜子虚高兴,毕竟这样一来,他们和百花神侯之间的伙伴关系也更加明朗,多一个界神境界的神侯,总是件好事。 “颜兄弟,如果按这样来说,你岂不是能分出六点天命之光来?” 颜子虚再次摊开手苦笑,“皇甫兄,我真不知道会这样,不过看起来似乎真会这样。” 跟着气鼓鼓的花从容重新回到高塔之上后,几人仍旧有些尴尬,花从容只顾着倒酒一杯杯的往肚子里灌,苏摩倒是轻松了很多,能这样拿到第二件天神构装终归不是坏事,最关键的是颜子虚的实力又有增长,这才是小丫头最希望看到的。 颜子虚夹在三人中间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勉强保持笑容,耐下性子等着花从容把这股窝囊气咽回肚子。 连喝了七八杯酒后,花从容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平常。 她伸出三个指头对颜子虚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怪你什么。既然我已经把天帝秘藏拱手相让,接下来你可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苏摩刚要出声,花从容随手挥出一道神力禁锢了苏摩,这才接着说道,“第一,接下来几件天帝秘藏怎么拿,你们得听我的;第二,每天都得调配不同的百花酿给我;第三,让这个家伙回到他来的地方,我不想看到他。” 花从容把手一抬,正指着皇甫云风。 “如果所有条件都答应,我也履行先前我跟你说的那个约定。如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这个老家伙。你的心上人现在又成了你的天命之女,我自然不能对她怎样,可这位,我想杀也就杀了,你还是拦不住我。” 颜子虚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要皇甫兄离开?” “理由很简单。一千七百五十年前白云山下他挖了一座不该去挖的坟。那座坟是衣冠冢,碑上写了两句他应该记得住的话。” 花从容冷冷的望了皇甫云风一眼,“东西我都拿了回来,那时留你一条命的原因只是你在街上施舍了一个断腿老汉半块金锭。” 皇甫云风脸色骤然煞白,半晌才说道,“原来那时是冒犯了神侯你。” “哼,你事后倒是听劝,不再做这等扰人安宁的事了,所以我也没找到理由再惩罚你。”花从容哼了一声后收回眼光,不再看他。 皇甫云风脸上冷汗涔涔,似乎当年那件往事给了他极大的心理压力,至今犹自留有余悸,他朝颜子虚施了一礼后说道,“老哥有幸同你做了兄弟,这辈子就是过命的交情。日后有事,尽管来行空老店找我。一旦有白衣兄弟的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到你。” 说罢皇甫云风竟然决绝的要走,颜子虚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显然当年那事一直压在豪爽老人的心头,如今被花从容点破,也不是什么坏事。花从容的语气是要和自己同行了,相比让他在身边继续承受花从容爱憎分明的眼色,倒不如去探听一下宁安宁的消息。 将皇甫云风送到塔下后,颜子虚有些不舍的与其告别,重新了高塔之上。 花从容笑道,“你果然听姐姐的话。” 颜子虚正色道,“我同意是因为皇甫兄自己情愿离开,以后若是有强人所难的事,你可以再试试我的态度。” 花从容不置可否的嘻嘻笑着,像是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你这样子的生气,姐姐可是不怕哦。不过记住你是答应了我那几个条件的,现在,就给姐姐调配一杯三色百花酿出来吧。” 颜子虚没有拒绝的意思,照办之后退后一步和苏摩并肩而立,不卑不亢的态度让花从容有些忍不住了。 “接下来,你不许用别的称呼叫我,只能叫我容儿。” 她端着晶杯欲饮又止,修长的小腿一翘一翘的显得很是得意。 “容儿。” 颜子虚脸色依旧平常如昔,只是语气冷静平缓得像是刮过秋日森林的金风。 花从容见他这般表情,眉头微不可见的一抖,脸上露出一阵萧索倦色,抬手挥了挥,说道,“你们下去吧。” 颜子虚依旧像个听话的提线木偶,转身牵住苏摩的手,果断的迈步下塔。 花从容保持着端杯的优雅姿势,呆呆看着颜子虚消失的楼梯口,忽然间嘴角一阵颤抖,秀目轻轻合上,两行珠泪从她眼角无声的流下,滴在了白腻如雪的胸口,慢慢消失在那道迷人沟壑中。 “你这个狠心的家伙,居然故意用当年那人的冰冷态度气我……” 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洒落,片刻之后她一抬头,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吸着鼻子平静了一下心神,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笑意,轻声说道,“不过,姐姐我可不是当年的傻瓜了哦……” 说着逞强的话,花从容一只手按在天命之光透入的小腹之上,轻轻抿了一口三色百花酿。 一滴即将流出的珠泪挂在眼角,闪着晶莹易碎的光芒。 …… 在庄园中颜子虚和苏摩牵手默默而行,苏摩突然抬头说道,“其实,我觉得她挺可怜的,或许,你不该那样对她。” 颜子虚心头也有些不忍,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反问道,“为什么?” 苏摩说,“其实你们在塔上的对话,我在下面偷偷听到了,除了最后几句。那个百兵神君一定对她很绝情,所以她才会这样子。不过,她现在也只是爱憎分明而已,不算什么。我有时也会和她一样。” 颜子虚低下头看着仅仅到自己肩头的少女绝色容颜,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因为她的过去,还有现在我有天命之光在她体内,所以你就心软啦?” 苏摩皱了下鼻子,嗔道,“你也不要装,其实我知道你心软得很,说不定早因为刚才那样子后悔了。” 颜子虚停下来正色说道,“迦翎,你要知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缘故而改变自己、委屈自己,哪怕是因为天意安排,让我的天命之光有一部分寄予在她体内,你也不要因为我而改变自己。” “因为,我希望你的心,和百世前那个叫孔雀的姑娘一样纯净,不受半点委屈。” 最后一句郑重的话说出后,苏摩的小脸马上红了,低下头捏着衣角,微微点了点头。 颜子虚如释重负,打趣道,“而且在我看来,百花神侯哪里会有你说的那样脆弱。说不定啊,她正在喝酒偷笑呢。” 像是回应他的猜测般,高塔上袅袅传来一阵歌吟声,正是花从容的声音。 轻柔长音中带着一丝哀怨,丝绒般有如天籁,又像是颜子虚经历本命之劫时虚空中坠下的片片桃红,随风飘过两人的耳朵。 春来诗情画意,风月是遍地温柔。 我问花在何处? 你不回答我,只让我数一朵两朵三朵。 春去无声无息,甜蜜是海市蜃楼。 问春在何处? 连你也沉默,我独自数一朵两朵三朵。 看那人面桃花相映红,美丽如我醉意渐浓。 我笑春风不敢吻我,盛开的心跳在我胸口。 多情应笑我,我却笑春风 待到赢了这半个春天,春去也飞红万点 看着忧伤各自奔西东,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颜子虚拉着苏摩的手,听着这首唱着桃花和春风的歌,心里一阵醉意飘了上来,就好像喝多了那醇香绵软的三色花酿。 莫非,我刚才真的让她伤心了? …… …… 第二更四千差点,下午有急事出去了,哎。还在奋笔狂写,多晚都会发第三更出来的。说过要算数,求收藏啊,亲 第二百九十章 一男对两女的窘迫(三更) 第二天,花从容就像先前那些事根本没发生一样,依旧巧笑嫣然不时的用双关话逗弄颜子虚甚至苏摩。颜子虚完全没了脾气,要他再端出昨天那样冷冰冰的态度实在有些累,故而局面再次呈现了倒向花从容的形势。 苏摩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开口问她昨天塔上唱的是什么歌。花从容笑道,“这歌可不适合你这种小妹妹唱,要知道没有那种经历和情感是唱不好这首歌的哦。不过名字可以告诉你,叫桃花劫。” 颜子虚心里一跳,昨天似乎花从容就说过这个词,那是在桃花从天而降的时候。难道是她临时现编现唱?如果是的话,这才情的确是难得。 苏摩撅起嘴刚要说话,花从容又笑道,“但是,你要肯叫我一声容姐姐,姐姐我不介意再唱一遍给你听。” 苏摩怨嗔的表情马上变为喜悦,踌躇了一下才细如蚊蚋般说出了那三个字,花从容也高兴得很,两女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轻声唱起来。小丫头记性本来就好,昨天听了一遍几乎就已经能唱,花从容再细细教了一遍,两人马上就能唱和。 一个清亮一个轻柔,颜子虚听在耳里,心情没来由的也好了很多,说来也奇怪,这歌被两人这样一唱,居然没有了昨天花从容一人吟唱的那种浓浓的哀怨和无奈,细细听去反倒多了一丝坦荡和释然。 无论唱还是听,都要凭心情啊,颜子虚心里暗暗叹道,只是苏摩似乎根本没把昨天自己的话听进去,两姐妹一首歌反复唱下来,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女人哎,还真的不好懂。 花从容交代了四名女弟子看好庄园,就这么轻轻巧巧的出了门,好像早就有此打算似的。 颜子虚看她这样,不禁问她,“我们下一个要去哪?兰屿还是清水断崖?中禅寺?” 无论他怎么问,花从容就是不理他,拉着苏摩一路如风般自在前行,你唱我和不知把这只桃花劫重复了多少遍,根本不会腻似的。 最后不是苏摩给他偷偷使眼色,颜子虚没奈何在问话后加了句容儿,花从容绝对会把颜子虚一路当透明就这么信步走下去。 听到那个称呼之后,她才转过头来,笑着答了一句,“你想去哪都行。” 颜子虚彻底无语,说道,“你不是说要听你安排吗?” 花从容挤了挤眼睛,说道,“是啊,我已经安排了啊,随你去哪。” “……” 颜子虚半晌后才说道,“那去清水断崖吧。” “日月神王我打不过。”花从容头也不回的答道。 “……那就去兰屿。” “黄泉神王比日月那厮更厉害。” “你……”颜子虚差点没气晕过去,又隔了很久才说道,“那只有中禅寺了。” 出了行宫后花从容在外头罩了一身粉色衣裙,不像昨日那般大半身子都露在外面,不过高耸的胸口依旧秀色可餐,这也是苏摩唯一气恼的地方。 她从怀中不知何处掏出了一瓶蓝色花酿,一边怂恿着苏摩也喝上一口,仍旧头也不回的说道,“佛宗那些和尚你知道的,你要是能让我和苏摩进得了中禅寺这种佛宗密境,我倒是没别的意见。” “你什么都说不行,那我说有什么用。”颜子虚忍不住顶了一句,顿时知道要糟糕,花从容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能耍嘴皮子的可怕女人,连孟罗和宁白衣都有所不及。 果然,花从容听罢回过头来,微讽道,“男人就是这样做主的吗?说本来就没用,这三个地方不打架是进不去的,中禅寺好点,如果你觉得你辩难胜得过每天到晚都在思索一些有的没的古怪问题的和尚。” “你挑了个我这个软柿子,算是挑对了。” 百花神侯说出这句话,就是毫不客气的奚落了。颜子虚一口气堵在胸口,狠狠的说道,“那就去中禅寺!说不过就硬抢!” 花从容这才掩口而笑,仿佛把颜子虚心境弄浮躁是她最得意的成就,“就是嘛,男人本该这样决断,放心,就算打不过死掉了,你还有两条命在我和她这里留着呢。” 说着花从容想到了什么,眼光在小腹处逡巡了一下,脸上有些微红。 颜子虚大窘,死掉?这是什么话啊…… 苏摩却在一旁嗤嗤的笑,似乎猜到了花从容的心意,提醒道,“笨蛋,姐姐是故意在说反话啦。” 颜子虚终于决定不再和花从容纠结这些旁枝末节,尤其是在苏摩喝着某人的花酿,一起唱着那支歌谣的时候。 一个对付你们两个吗?哼哼,以后总有机会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例如晚上……他心底闪过一丝男人本能的回应,昔日里烟雨街上操酒瓶偷窥洗澡的那个颜子虚又回来了。 …… 中禅寺在天神界里并无具体地名,很多修士都认为这座寺庙根本就是躲在某处虚空中,把那处存在谓之为西天彼岸。 当颜子虚说起这个在皇甫那听来的说法,花从容讥笑道,“西天彼岸?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只要是神侯境界以上,都能轻易抵达。那些不过是夺天之下的愚民们被和尚们迷了心窍,跟着一起瞎起哄罢了。” 苏摩也点头附和,说道,“当年我和父亲就去过那里,那时还没有中禅寺,只有沙椤双树。” “中禅寺建寺才五百年,佛宗和尚因为藏经秘境被毁,所以才告知天下佛骨移到了中禅寺,使得中禅寺五百年来人才繁盛,成为佛宗新的彼岸秘境。”熟悉天神界这些秘闻轶事的花从容说起故事来简明扼要,好像每件事都在现场亲历一般轻描淡写。 “不过呢,那沙椤双树的确是道奇妙风景,算的上天神界一处妙地,连佛宗金蝉子转世的沙伽罗摩大和尚都选了这处得道,也难怪苏摩凌御要把一处天帝秘藏放置在那。”花从容说着朝苏摩笑道,“你父亲倒是不怕你拿不到这五大秘藏,净挑些有名气的胜地。” 苏摩道,“哼,我那时要去玩,父亲还不是一声令下任由我去耍闹。” 花从容悠然道,“是呀,苏摩凌御不管怎么说,的确是一代天帝,勇冠天神界那么多年,还真没听过他输过谁。要是我生在当年,兴许也要被他迷住呢。” 苏摩斜了她一眼,花从容马上拿手胳肢小丫头,逗得她格格直笑,板着的脸马上松了下来。 在一旁再次变得透明的颜子虚无奈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的两个天命真女已经学会彻底无视自己了,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他挠了挠头发,看着远处苍山白雪叹了口气,才半日功夫马上就要到西北之地了啊。 中禅寺,和尚,想到这些他觉得体内苍神剑微微动了动,想到龙树和尚死前那些话,不禁有些感慨,但愿中禅寺的和尚们都像龙树那般好说话。 …… …… 终于三更,今天总算没自己吃掉自己的话。想到明天还有那么多杂事,心里忐忑啊。亲们,鼓励有木有 第二百九十一章 女人洗澡,男人哼歌 莺歌森林在天神界东天际的南边,而据花从容说,中禅寺在西北某处,所以三人等于是要穿越整个东天际——足足相当于五个九州世界那么大的地域。 花从容不愿御空飞行,只喜欢走,一双点尘不沾的霜雪玉足根本无视崎岖坎坷,山路荆棘,就这么信步踏上去。颜子虚知道以她的修为就算上百丈刀山也如履平地,可是花从容每每走到晚上就哀叹着捏她的脚,可怜兮兮的让颜子虚停下来休息一宿。美人捏足蹙眉的样子虽然可爱,但百花神侯做出这幅模样,谁都知道是装的,可苏摩一旁只是笑却不点破,颜子虚也没办法真的生气,只能老老实实按某人的交代弄来几尾鲜鱼或是几只野兔点火烧得油汁四溢,香气扑鼻,然后再调配几杯花酿奉至两个女人面前,这才算完。 花从容能从胸口处变出大小不一很多瓶花酿,这个动作轻松自然,但给颜子虚的视觉冲击却不小,关键是她总在颜子虚直视自己说话的那一刻做这个动作,颜子虚躲不了,心想说话时候不看花从容吧,落得结局就是她置若罔闻。一来二去之下,颜子虚发现自己已经能用正确的态度对待花从容的挑逗或挑衅,那就是以攻对攻,只要花从容施展出各色伎俩,他只需朝天命之光所在的位置看上一眼,保管她不战而溃,百试百灵。 往西天走的时光无疑是轻松舒畅的,至少花从容的酒似乎永无穷尽。 颜子虚本来就很老道的烧烤技术更上一层楼,连苏摩都吃得赞不绝口。 三人以游山玩水的心情一路向西北而去,天气逐渐转凉,仿佛从春天走到了冬天,花从容带的路极少经过人口密集的城镇,尽是风景俱佳的野外,颜子虚不知她有什么心思,也不愿去猜。 三人都是神仙境界的修为,神仙般的容貌,神仙般的心态,不见凡人不沾凡尘,这样的旅途颜子虚和苏摩都有些流连其中,要不是夜里偶尔想到中禅寺时会引得体内苍神剑轻轻弹动,颜子虚只愿在天神界的日子永远都这般逍遥自在。 一路上小丫头苏摩被花从容喜欢唱歌的习惯所感染,也开始时不时哼唱歌谣,就像永远拿不尽的百花酿,百花神侯心里也藏了无数或沧桑或轻快的歌谣可供苏摩学习。只要苏摩愿学,花从容便教,遇到两人都高兴时就一同唱和。山野林中常常有飞鸟被两人笑声惊起,复又被纯净如天籁的歌声重新引来,停在两女肩头,或是上下盘飞,不待歌声停歇不肯离去。颜子虚吝于赞誉,便被苏摩贯了一顶大帽子,说他不通音律连鸟雀都不及。 一旦近水,只要水质清冽干净,花从容就不会放弃以洗澡来诱惑颜子虚的机会,至少颜子虚觉得是故意诱惑自己,可到了后来,他才知道花从容是有洗浴的爱好。苏摩不愿学她那般肆意除去衣裳就直接往水里走的洒脱,花从容威逼利诱之下,甚至不惜以神力卷了小丫头下水,次数一多,苏摩也不得不就范。神侯修为已经是不生污垢不沾点尘的境界,苏摩夺天一重反倒需要经常洗去身上赶路积累的汗水灰尘,但看着两女在河水、湖水中嬉闹的情景,颜子虚也不知道是谁成就了谁。 只要他离远了,花从容就会想尽法子逼他靠近,例如使唤他拿衣裳之类,颜子虚用隔空摄物的手段递过去,她不会接也不许苏摩接。到了后来,颜子虚只能拿捏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尺度,就像忠心不二的贴身侍卫般守在三丈之外。可以不看,但不能不听,这是花从容的规矩,奇怪的规矩。 一天颜子虚躺在水边一块大石上,双手枕在脑后看天上白云苍狗,听耳边水声嬉闹声惊叫声,回想自己离开现世后这一路走来,不说大风大浪,却也有惊无险,只是一个个认识的人都在不久后便离开自己身边,不觉有些唏嘘。 这一路自己就像现世里一趟笔直飞驰向前的列车,身边美景虽多,却都无一例外会被远远抛于身后,也不知道是天意故意捉弄,还是自己的命里本就注定该是这样。 现在有苏摩和花从容相伴,可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天命之光是选择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寄予,莫非自己以后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真的是在不远处水中嬉闹的两个女人?如果还有四件天神构装合体,等到那时要是真的还有天命之光出现,自己会选择谁?或是天命之光会选择谁?非身边的人不能寄予,这是铁则,所以最后颜子虚问自己的问题就变成了,那时会有谁在身边…… 想了很久,他都无法给自己答案,苦闷之际他情不自禁哼起了这些天来耳熟能详的歌曲,正是那支桃花劫。 “我问花在何处?你不回答我,只让我数一朵两朵三朵。” 在他的心里,歌词里某些字,早已变成了其他隐喻。 等到他将这首歌轻声哼完,才惊觉身边多了两人,苏摩和花从容都穿好了衣裳在一旁静静听着,眼神各自不同,却有着相似情绪在里面。 “怎么了,我都没发觉你俩已经洗完了。”颜子虚尴尬的笑着,起身跳下青石。 苏摩嗔怪道,“原来你唱歌这么好听,却一直瞒着我,亏我还说你不通音律。” 花从容则是说道,“是啊,这几句在你嘴里唱来,却好像给了这歌另外的生命一样,你心里藏的故事看来也不少。” 颜子虚连连摆手道,“我胡乱唱的,你俩可别想我以后能陪你们一起合唱这支歌。” 苏摩现在唱桃花劫,必定要花从容一起唱和,花从容对于小丫头这个要求每求必应。 “哼,以后你总会有天想跟我们合唱的,到时就是我们肯不肯的问题了。”花从容横了他一眼,拉着苏摩踏着湖水继续往西而去。 这就是她的习惯,虽然不凌空飞行,但是要她顺着常人踏出来的路走,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本来她选的地方也难得看到一条路,所幸颜子虚和苏摩都有能力陪她一起做这“跋山涉水”的体力活。 这山明水秀无人山野中,一男两女飘逸行去,而中禅寺所在的西天彼岸,就在千里之外。 …… …… 第一更先送来,剩下六千字正在奋战,可能晚些,争取12点前。求收藏。 第二百九十二章 哪个不比这花漂亮? 世人不知中禅寺的所在,中禅寺中人也似乎忘却了世人的存在,这是天神界里的一件怪事。佛宗普渡众生点化世人的规矩,在中禅寺里毫无约束之力,中禅寺里的人不一定都光着脑袋,不一定会记得撞钟念经,也不一定会佛口佛心,这是去过中禅寺的修行者都知道的。 当颜子虚从花从容嘴里得知这三个不一定时,苏摩反倒先开口了,纳闷的问,“那中禅寺里的和尚还算和尚吗?” 花从容笑道,“我也不知道中禅寺里地道的和尚究竟还有几个,因为我也没进去过,但就我那一次远远感受得出的结论,在那种程度的佛光沁润之下,里面的人若是跟佛宗没相当的机缘,一定会活得很不自在。” 颜子虚说道,“那就是说至少中禅寺里不会有大奸大恶之徒啦?” 花从容答道,“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骗小孩子的把戏,天神界里慈眉菩萨已经很少见了,更多的是怒目明王,你最好有这个心理准备。” 颜子虚不知道为何花从容总是对佛宗抱有某种成见,使得她话里每每带着对和尚们的不屑,甚至可说是鄙夷,他试探着问,“你不会是借着带我去中禅寺的机会,想着法子逮着机会寻个和尚痛揍一顿,发泄以前留下的怨气吧?” 花从容掩口笑得不行,“你怎么知道我会这样?” 花从容说这句话虽然是疑问语气,但颜子虚听来却像是铁板钉钉的肯定回答。 “你这性子也太爱憎分明了一些。” 看他苦恼的样子,百花神侯不禁莞尔,说道,“那我这性子,对你怎样,你该很清楚了吧。” 又一记借力打力,颜子虚退了半步朝她微微躬身,平静的答道,“容儿对我的好,颜子虚一刻也不敢忘。” 花从容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吃他这套把戏。 苏摩则一旁偷笑,牵过花从容,拉着她向前走去。 按花从容的所指,中禅寺是在一座巨大的雪山之上,山脚下颜子虚已经能感受到一股充沛的佛力弥散在四周。没有巡守卫士,没有寻常人家,孤零零的一座大雪山,冰冷寂静。 “怎么找?”颜子虚极目望去,雪山高万仞,几近摩天,可在颜子虚泼洒开的神识里,山上不仅没有人踪,连鸟兽都极少。 “净土嘛,当然干干净净了,”花从容的玉足踏在松软白雪上不留一点痕迹,似乎觉得这样很不爽,她狠狠的踩了几脚,好像这样才能表示她来过一样。 看着雪地上几个小巧的脚印,颜子虚苦笑道,“不会这就是你的敲门方式吧。” “有两个方法,第一个就是我们自己去雪山上找,和尚们做事总讲究什么方便之门,所以他们并不会把西天密境藏得那么不好找,这就是他们给与佛有缘的人留的入口;而第二个法子是我个人比较倾向的,那就是自己轰出一个门来大大方方走进去。” 花从容终于在近月的低调后再次露出百花神侯的嚣张气势,手头一朵无冬之炎燃起,其中糅杂着缕缕淡金,竟然是打算用界神之力直接“敲”门。 “别别别,我之前好歹和佛宗的人有过些交道,苏摩也知道,就算龙树和尚不在了,可苍神木的激活终归于佛宗离不开关系,你还是给我个机会找到那个入口吧。” 颜子虚赶忙拦住了即将做出魔女行径的花从容,随手把自己的苍神剑召了出来。 感受到那股纯正佛力之后,苍神剑有些激动似的发出轻轻嗡鸣,刚才就一直在颜子虚体内不住的震动,如今总算恢复自在,碧绿长剑在空中一旋,径直朝一个方向射去。 颜子虚和苏摩对视一眼,马上展开身形跟了上去。 有些失望的花从容嘴里念叨着不是早说话要听我的安排吗,果然男人还是靠不住啊。 颜子虚听得背后怨言不断,只是苦笑,并不去惹她。 花从容叹了口气,收了无冬之炎后,也紧紧跟了上去。 苍神剑忽快忽慢,像是在感应什么,偶尔停下片刻,马上又会如箭般射出,颜子虚从未见过苍神剑如此反常的举动,连苏摩也在旁打趣怎么苍神剑像是脱缰的野马,身后缀着的花从容微讽道,“什么野马,这把剑吸纳过佛宗净土,这满山佛力,我看它倒像嗅到了骨头的小狗。” 颜子虚哭笑不得的瞪了她一眼,花从容昂起头修长脖颈如高傲天鹅,甚至做出要动手随时愿意奉陪的架势。颜子虚这月余相处已经足够了解她,无奈说道,“我不会给你动手机会的,你要是随手一记神力故意打偏把这雪山削掉小半,估计还得我来被黑锅。” 苍神剑朝雪山上飞射,三人也跟着前行,倒真像是前面有条引路的猎狗,颜子虚想着花从容的话,心想莫非苍神剑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想要饱餐一顿? 这个念头还在心头萦绕之际,苍神剑已经带着众人急速飞掠了小半个雪山,在一处霜雪冰棱遍布的洞口前停了下来。颜子虚为了避免花从容所说的那种失控局面出现,不顾苍神剑的嗡鸣,强行把剑纳入体内,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洞口。 山洞并不深,也就十余步深浅,在洞外就能看的分明,里面空荡荡什么也没有,除了皑皑冰雪。 不过佛力浓郁程度确实是此处最盛,几乎快要凝成实质一般,看来苍神剑并没有犯错,这里应该就是西天的方便之门所在。 苏摩蹙眉问道,“里面没有门啊,怎么进去。我记得沙椤双树所在并不是冰雪之地,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好像每个秘藏所在之处都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似乎知道什么的花从容双手笼在胸前,将那道旖旎风景弄得更加诱人,颜子虚刚要问她,她却一扭头,说道,“你先前不听我的,现在想听我的啦?懒得理你。” “……” 还没开口就吃了个闭门羹,这个郁闷比到了中禅寺门外却不得而入差不了多少,颜子虚只得耐下性子仔细感受周遭情况,甚至进到洞中将三面冰壁都细细检视了一遍,始终没发现有什么隐藏的门户或机关。 苏摩看他忙了小半柱香功夫一无所得,小丫头心有不忍,走到花从容一旁拉了拉她的衣袖,央求道,“容姐姐就帮帮他吧。” 花从容鼻子里哼了一声,反而责怪苏摩,“你个丫头就知道惯着他,以后真嫁了他还不被他欺负得死死的啊。” 苏摩拉着花从容的袖子小声说了句话,让山洞中埋头寻找线索的颜子虚差点没一头撞在冰壁上。 小丫头居然说,“以后姐姐帮我,他怎么可能欺负到我。” 这句话以颜子虚和花从容的聪明很容易听出苏摩的言外之意,这丫头居然在此时默认了花从容日后会一并嫁给颜子虚这个未来。 天命之光入体,高塔上一曲桃花劫,加上这一个月来亲密无间的相处,苏摩终于承认并接纳了花从容,最关键的是,身为颜子虚百世宿侣的她这句认同,等同于直接缺席判决。 颜子虚满脸尴尬的回过头来,无奈的看着洞外两个容貌各有所擅,站在一起实在说不出哪个更诱人的女子,长长叹了口气。 花从容神色本来有些激动,但看到颜子虚这般表情后眉头猛然皱起,再度冷哼了一声,好像苏摩说的未来她根本不在乎似的不屑说道,“这种笨蛋,谁会跟他在一起啊,除了你这个傻丫头。” 说完后她看着苏摩央求的大眼睛又有些不忍,只好再度开口,“佛宗讲究的是什么,某人在山洞里去找什么机关暗门,跟俗世里那些愚民有什么区别,难道天神界的和尚们都喜欢钻研机关?” 颜子虚心里一跳,像是感悟到什么,走出洞口来到苍神剑停下的地方,和花从容并肩而立,再四下看去。 洞口四周除了白雪就是冰棱,待他绕过花从容身子,这才看到洞口处角落处竟然生了一朵小小的雪莲,畏畏缩缩躲在不起眼的地方,通体雪白几乎要和雪地融成一块,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六片小小的莲花般像冰一般透亮,就连花下三片叶子也是白色的,像大一些的雪片。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现世九处书库里颜子虚读过《华严经》,里面说过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如今看到这朵在冷风中瑟瑟抖动的雪莲,颜子虚心里顿时生出一丝明悟。 他转头笑着看了看花从容和苏摩,花从容脸色稍霁,笑骂道,“看我们做什么,我们两个哪个不比它好看。” 颜子虚的手刚触及雪莲花瓣,就见那朵雪莲像是受到惊吓般骤然合拢,眨眼间又重新展开,接着便有一股温和之力从花瓣中涌出,轻轻包住颜子虚三人,霎时间消失在雪莲花蕊深处。 …… …… 第二更三千字,还差一更,12点前出来,不食言。 第二百九十三章 讨打的和尚 百花神侯身上泛出一道金色神光护住了三人,不过颜子虚却能感受到雪莲花中涌出的这股力量只是传送,并无伤害三人的意思。不过随着花从容护体神光的出现,那道传送之力反而生出了些许反应,传送速度骤然加快,眨眼间便将三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雪莲中层层叠叠的空间深处飞去。 “和尚们这道传送之力能感受到入门之人的修为,估计是用来甄别资质用的,我若是不给出点实力,只怕会把我们几个丢在小和尚堆里,你俩要的秘藏,总不可能由一堆连木鱼棒子都拿不稳的小和尚守住吧。” 落地后花从容才出声解释,颜子虚还没来得及搭腔,苏摩已经指着远处景色惊喜叫道,“是沙椤双树!” 一片花瓣落在了颜子虚肩头,化作一丝佛力散去,耳边除了苏摩的话,还隐约有无数诵经参佛的声音,像置身于早课的佛堂之中,身边万千和尚一起在念着听不懂的经言。 “哼,最烦这种了。”花从容一跺脚,神力绽放如花,将这些异象隔绝在外,“佛力凝聚实质化也就罢了,还在我面前弄出天花四坠的景象,难不成我还要惊喜交加就地磕头不成?” 进来中禅寺,花从容完全变成了百花神侯,再不是颜子虚心目中那个光着脚游山玩水歌声不断,喜欢吃烤兔子喝百花酿的女人。 颜子虚苦恼的说道,“你能不能稍稍控制一下,真搞不懂你以前遭遇过什么,居然这么看不顺眼佛宗的一切。” 花从容咬着牙说道,“以前有个自诩佛门大德的人跟我说什么我生有慧根,日后必定会与佛宗结缘,你觉得当一个陌生和尚装模作样对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一个尚未嫁人的女孩子会有什么想法。” “你觉得他是要你遁入空门与佛祖为伴?” “不然呢?”花从容一挑蛾眉,反问道。 颜子虚想了想,说道,“我只想知道你当时还有什么举动。” 花从容说道,“还能怎样,当然是打出去了。姐姐我正好入了神侯境界,没处试手,算那和尚倒霉。” “你杀了他?” “那倒没有,那和尚跑得飞快。” 颜子虚叹了口气道,“唉,你现在不就是与佛有缘了?陪我进了中禅寺,还来到了沙椤双树前。兴许那和尚就是预言的今日之事呢?” 花从容听罢有些发呆,不过随即又恢复正常神态,说道,“预言?连神君都不可能算计到神侯的未来行踪变化,一个就知道逃跑的和尚能算出什么来。你也不用偏袒这些光头,总之谁惹我我就动手。” 花从容的话在这片干净的小千世界里传出去很远,余音袅袅。 苏摩在一旁推了推颜子虚,小声说道,“这里好奇怪哦,一个人都没有,像沙漠似的。” 颜子虚这才回神打量四周,因为花从容的缘故,他还没留意到这些,定睛看去才发现果然和苏摩讲的一样。这四周实在是,实在是干净得有些过于干净了。 除了远处两株奇怪的树伫立在视线里,自打花从容释放神力“吓”跑了那些天空中坠落的花瓣和四下里飘来的诵经声后,一切都静悄悄的,除了脚底的白色细沙传来柔软的触感,在没有其他的东西。 如果不是不冷不热温度适宜,还真像是置身于白茫茫的沙漠之中。 “这里是中禅寺最核心的一处所在,那位女施主施展了神侯境界的力量,所以才把三位贵客请到了这个地方一叙。” 一个声音从沙椤双树下传来,不知何时那里站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和尚,双掌合什朝三人施了一礼。 “小和尚法号知了,几位施主有礼了。” 知了?这个名字让颜子虚觉得有趣,还没说话呢花从容又抢先开口了。 “难怪呱噪得很,废话忒多。你是哪位大和尚的化身,叫本尊出来跟姐姐说话。” 无奈之下颜子虚砸吧了一下嘴,叹了口气,索性噤口不言,任由这位姐姐去闹。 小和尚像是没听到似的自顾自的解释,“因为两位女施主的原因,所以才将三位带到这里来,这里虽然寂静无人,却能看到天神界最有名的沙椤双树,希望三位施主看过后了却心愿,能自行离去。” 花从容立刻啐了一口道,“两棵破树被你们弄得半死不活了,看上去跟两根歪歪斜斜的旗杆似的,亏你们还当做是一道好风景拿来待客。再说了,谁告诉你们我们是来看沙椤双树的,谁又告诉你我们马上要走?” 颜子虚听到小和尚的话也微微蹙眉,这种开门见山式的逐客令的确是闻所未闻,花从容的话虽然凌厉刻薄了点,但也是大实话。莫非真会被这女人说中,得动手硬抢? “中禅寺唯一为世人推崇的就是沙椤双树,既然几位看不上眼,那本寺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待客了。女施主想必对佛宗典籍不感兴趣吧。”知了年纪看上去不大,可说话却是头头是道,不卑不亢的把花从容的话带了过去。 颜子虚想起身边还有能感知秘藏所在的苏摩,小声问道,“东西在哪?” 进到这处小千世界后,苏摩额头处的红莲印记一点反应也没有,不过小丫头倒是干脆的指了指那两棵看起来的确像是歪斜旗杆的半死老树,答道,“好像是在那里,不过感觉很奇怪,好像隔了千万里的距离似的。” 花从容一听便说道,“那不是真的沙椤双树,不过是身处另一处空间的真沙椤树投射在这个世界的影子罢了。这小和尚也不是人,一个化身而已。” 她骂得含沙射影痛快之极,小和尚知了听了也不恼,只是淡然一笑,身子退后几步往树后一转,居然一句话不说径自消失了。 颜子虚看得有些呆,花从容则是气得柳眉倒竖,喝骂道,“你看看,这就是和尚们的作为,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话说得不清不楚,连个真人都不肯露面,居然就这样跑了,还是当年那和尚一样的德行,我记起来了,那和尚也说他是中禅寺来的。” 颜子虚往前走了十来步,这才发现花从容所言不虚,不过百米开外的沙椤双树好像也跟着推了十来步,看起来还是一样大小形状,就跟羞涩少女似的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我都说了,你是走不过去的。这里根本就是个空无一人的待客大厅,挂了一幅潦草敷衍的风景画。”花从容说罢将手一招,一朵无冬之炎凭空生出,摇曳生辉。 她转过头朝颜子虚笑道,“这时候姐姐动手,你总不该再有异议了吧。” 话音未落,那朵无冬之炎飞出,笔直飞向百米之外的沙椤双树。 …… …… 第三更,晚了点,不过总算写完了。嘿嘿,人品保住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你师兄叫苍井空吗?(一更) 看着那朵无冬之炎出手,颜子虚摇摇头说,“既然你已经展示了你的实力,他们不可能会把我们放在一个能让你随便打破墙壁的房间里。” “我知道,我可没说现在就要打破它。”花从容朝颜子虚眨了眨眼睛。 话音未落,那朵无冬之炎迅速变大,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地。这片小千世界就像那时的莺歌森林一般,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与地面上柔和的白色沙砾颜色不同,这层火炎散发出幽冷的白光,如同百花神侯性格中冷厉坚硬的那一面。 “只要不是神君境界的世界之力,都会被无冬之炎慢慢侵蚀硬化,到时我们只要……”花从容伸出一个手指轻轻一弹,颜子虚想到了莺歌森林里那棵被弹裂的大树树干,点了点头。 “那要多久?” “除非和尚们一直输出力量修补这个小千世界,不然总有水滴石穿的一天。”花从容挑了挑指甲发出清脆的响声,毫不在乎有关于时间的问题。“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中禅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只派出个小和尚化身出来敷衍我们几句就下了逐客令。这可有些不对劲。” “姐姐的意思是中禅寺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无暇顾及我们?”苏摩好奇的问道。 花从容笑着捏了捏苏摩的小脸,说道,“小丫头真聪明,我看啊,还不是小麻烦哦。” “会不会是有人跟踪我们,也想来中禅寺寻找秘藏?”颜子虚左思右想,虽然觉得发生的这些事的确不太正常,但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花从容说道,“我一路上已经用神力消去了我们三个留下的行踪痕迹,按理说除非是修为高于我的人才能不着痕迹的追踪我们。可若是修为高过我,那又何必费事玩追踪的把戏。” 见颜子虚眉头紧锁,花从容抬手将地面细沙汇聚成一张小桌三张椅子,安逸的坐了下来,胸有成竹的说道,“坐下来喝杯花酿,姐姐心情好了也许会想起什么来哦。” 知道这女人必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却在此卖关子打发时间,颜子虚无奈的坐下,自觉的开始调配酒液,花从容这才笑眯眯的说,“来的时候我已经觉得有些不对,这西天雪山实在静寂得有些奇怪,倒像是……倒像是有人先我们一步来了中禅寺闹腾,雪山外被和尚们打扫整理过似的。” “是敌还是友?”颜子虚心里一动。 “这个不清楚,你不用太担心,或许我们能做个得利的渔翁,让和尚们先焦头烂额一番也不错。”她摆弄着手中空杯,似乎很期待颜子虚的手艺带来的享受,根本不在乎中禅寺这层层叠叠的西天莲花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颜子虚不是不懂,可是他想不通会有谁提前进入了中禅寺,似乎还让佛宗很是头疼的样子。是敌是友,如果真像花从容所说是某位界神境界的神侯,难道他是故意来中禅寺制造乱局好让自己三人趁虚而入? 苏摩在旁说道,“还好当初我们是循方便之门进来,表现了足够的佛缘和诚意,否则一定会被当做那些人的帮手,一起抓起来痛打。” 苏摩的话明显是偏帮颜子虚的,花从容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抱怨道,“你这小丫头关键时候就露出尾巴了。我们来本就是抢秘藏的,文抢武夺结果还不是一样。再说啊,什么叫抓起来痛打啊,姐姐我就那么差劲,比不过这些臭和尚?” 苏摩朝花从容做了个鬼脸,不再言语,捧着酒杯像是喝热茶似的小口小口的抿。 这边三人悠哉悠哉的品酒闲聊,静静等待这片满是白沙的小千世界被无冬之炎侵蚀透了的那一刻到来,而另一方,中禅寺数道层叠的世界中某一处,早已闹腾到几乎翻了天。 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年轻人手执一把奇特的黑白两色长刀,霸气十足的在闹场叫嚣,肩头上坐着一名看样子不过三四岁的小女童,沉默不语,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自转,不时在年轻人耳边小声说些什么。 一名中年和尚拧着两道漆黑粗犷的眉毛,手握一根光闪闪的鎏金法棍,沉声喝道,“你这孽障不分青红皂白闯入中禅寺胡闹,三天连闯两层莲花世界,打累了就在这胡言乱语撒泼,莫非真以为中禅寺无人了吗?” 年轻人嬉笑着拉长声音说道,“有人,当然有人,除非我先前打的真的是秃驴。” 他单手按住长刀肆无忌惮的坐在了地上,另一只手却从怀里掏出一只大鸡腿在啃,毫不顾忌手中油腻和佛门忌讳,一副无赖模样哪看得出是能打过两层莲花世界把中禅寺弄得人人自危的煞星。 “我不过来看看所谓的沙椤双树,你们中禅寺推三阻四,不过是有个大和尚在树下悟了道,就被你们连着树一起搬走,若是哪天你们有人在天庭之上悟了道,还不得把天帝的宝座都给拿走收藏啊。” 年轻人说着嘲讽的话,口中鸡腿嚼得啪叽有声,引得黑眉和尚身后一众僧人脸色都不好看。 黑眉和尚更是被这番歪理气得不行,然而顾忌年轻人手中长刀上那两层黑白火焰厉害,碰到他手中堪比仙器的鎏金法棍也留下一道浅浅印痕,差点没让法棍脱手当众丢丑,要不是这年轻人打了三天忽然嚷着肚子饿停手,凭他的仅仅在第三层莲花界里翘楚的实力,还真拦不住这年轻人。 恰逢中禅寺十年一度的讲经会,除开第一层莲花界是接纳世俗人等,后几层莲花世界有些实力的弟子都去了真正的沙椤双树下听沙迦罗摩大师说禅唱理。这黑眉和尚名为井照,辈分其实不低,却因为犯戒受罚才不许前去听讲,本已经懊恼不已,谁知道又遇到这样一个蛮横无理的年轻人闯寺胡闹还不是对方敌手,这让本就不白的井照和尚脸色更加难看,黝黑脸皮几乎快要和两道浓眉一个颜色。 “你若是专程来以武言道,我井照和尚自认抵不过你,可惜师兄去听经,不然一定给你好看,让你在这第三层莲花界就彻底服输。”井照和尚拿鎏金棍头一点年轻人,大声喝道,身后众僧听他这样一说,知道他说的师兄是谁的都纷纷点头附和。 年轻人啃完了鸡腿,手上一道白焰升起,将油脂残骨烧得干干净净,这才甩了甩手笑问道,“照你的说法,你那师兄是这第三层最厉害的?他叫什么名字?” “师兄法号井空。” “什么?”年轻人愣了一愣,重新问道。“你再说一遍。” 见年轻人神情有些变化,黑眉僧以为这年轻人听到自家师兄的名号有些胆怯,便大声重复了一遍,井空两字在庙宇僧房间来回回荡。 那年轻人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马上爆出阵阵大笑,最后竟然捧着肚子叫唤,差点没在地上打滚。 “原来井照的师兄叫井空,你师兄出家前不是姓苍吧。” 谁都没想到这句话里有什么笑点,众人面面相觑,见年轻人狂笑了一阵后好容易才收敛了张狂之意,重新按刀长身而立,脸上嬉笑神情尽去,正色说道。 “我孟罗勘破夺天之后静悟前生,前世最恨的就是日出之国的人,只恨不久前去那里没有本事,不能亲手痛打那狗屁新免武藏一顿。你那师兄叫什么不好,居然叫这个名字,偏还是个男子。你不说还好,既然说了,他这顿打是跑不掉了。” …… …… 一更先送上。懂这章的,请收藏。 第二百九十五章 看不见的沙椤双树(第二更) 这年轻人正是不久前在诸神之匙里突破夺天,获得了卓世炎认同的孟罗。 卓世炎本不按常理行事,素有妖炎之名,如今认孟罗为主后将一身阴阳炎力尽数灌输给了他,自己化作五岁女童之身,改名为卓世颜,直接将他带来了天神界历练修行。 孟罗妖炎入体后现已是夺天第二重的实力,可是不知怎的入夺天后居然本心里的一道杀念蠢蠢欲动,极难自抑。卓世颜想让他以武力通过隐藏佛力无所不在的中禅寺,宣泄直至化解杀念,再藉由沙椤双树彻底断去杀念之根,绝了这修行中的大患,这才有了现在的这幕闹剧。 孟罗不知道沙椤双树究竟有什么妙用,不过他不在乎,他更享受的是一层层世界这样闯过来,烫焦了无数和尚的眉毛和胡子,让他们脸上挂满冰渣。 妖炎神物入体后,他手中那柄天涯明月也一举突破了入神之境,极寒和极热自在转变,存于孟罗一心,井照和尚的那根鎏金法棍自然挡不住。 “苍井空不在是吧,那我去找他就是了。”孟罗潇洒的一挽刀花,倒提着天涯明月,抬脚就走,至于往哪才是下一层莲花世界的入口,自然有根本不屑出手的卓世颜在肩头提醒。 把中禅寺当做了酒楼饭馆,抹抹嘴就走人,还肆意嘲讽,把自己尊敬的师兄换了个不知所谓的名字,井照和尚哪里能忍,虽然明知不敌,却仍旧大喝了一声,举起法棍奋力朝孟罗头顶砸下。 “当”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鎏金棍被孟罗用刀背磕飞,高高飞起,旋即被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娴熟的绕了几圈,落地后很干脆的变成了十七八段。 “吃饱了,你还当我会陪你玩啊?”孟罗扔下一句奚落的话,掉头就走。 肩头女童伸手一拉自己下眼皮,朝脸皮气得发紫的井照和尚利索的丢了一个鬼脸,算是临行告别。 一众僧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敢出手阻拦,可谁都在期盼井空和尚能给这年轻人一点颜色看看。 颜子虚不知道孟罗这里发生的事,他还在悠闲的喝酒,不时分出一缕神识出来扫视一下,看看无冬之炎的成果如何。花从容摆明了有办法能尽快出去,可是她偏偏选了个需要水磨功夫的法子,好像打出个出口并不能显示她的本事,铺满整个小千世界的无冬之炎无声而坚定的侵蚀这个小千世界的本源,她是要彻底毁了这个中禅寺给三人设下的囚笼。 千万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厉害的女人,颜子虚再次叮嘱自己。 不然,真的会很麻烦。 把房门踢开就算了,把整个屋子彻底拆掉,这已经不是打脸那么简单了。 花从容看出颜子虚看似悠闲实则有些魂不守舍,打趣的说,“其实这事你也能做。想必我为什么选中禅寺而不是其他两个地方,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答案。你要是舍得拿出苍神木来,我们早出去了。不要以为苍神木只能吸纳大地之力,它能做到以毁掉一个世界来壮大己身,天地在它看来没什么区别。它最恐怖的地方是在于到了最繁茂的那一刻,它能吸纳世界之力!” 这些颜子虚也想到过,不过他不会这么做,身边其他强者也不会容许他这么做,在自然神君的青丝无法最终祭炼的时候,苍神剑是他最大的利器,如果让苍神剑化为擎天巨木去毁灭一个世界,那么首先被杀掉的是颜子虚自己。 “我现在还不能,也不敢。”这是他心里的实话。 花从容说,“我知道,所以这些事我替你做了。不用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个小千世界没有日月更替,所以颜子虚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看到花从容终于站起身来伸了个慵懒诱人的懒腰时,他知道她已经做到了。 “走吧,”百花神侯掸了掸衣裳。话音未落,远处那两棵沙椤双树的投影闪了两下,倏忽不见。 眼前景色也随即发生变化。 青峰摩天,苍莽古森,仙气缭绕,佛光普照,先前那座大雪山一个形状的雄伟山岭矗立在眼前。三人正在半山位置,身后那座本是茅草铺成的质朴小亭已经被无冬之炎烧灼殆尽,随着花从容轻轻挥手,化作漫天的粉末。 前面山道上,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和尚眼带惋惜之色,静静站在青峰石道上,像是已经等了很久似的。 苏摩眉心处那朵红莲印记终于开始闪动红光,小丫头拉着颜子虚的手摇个不停,指着山顶叫道,“就在上面,这里还是我来时的模样,沙椤双树也在山顶。” 颜子虚和花从容都听出了那个也字的深意,第三处天帝秘藏终于能被苏摩感应到,这里应该就是真正的中禅寺了。四周洋溢的佛力和仙气也在无声印证着颜子虚的猜测。 人已到半山,剩下的就是最难走的一段路了。 花从容不客气的说道,“小和尚,是你带我们上山还是我们自己上山,你选。” 小和尚眼瞳的颜色慢慢变浅,最后满眼沧桑之色,他摇摇头说,“师父的讲经还没结束,你们可以闯别的地方,但沙椤树下乃是神圣之地,我不能让你们随意进去。” 花从容笑着说,“我们可不是闯,你这山路又没关门设卡,谈不上闯。小和尚你不愿带路就算了,侧侧身子闭上眼睛,我们不就过去了?” “看你们样子跟闯第三重莲花界那人应该不是一路的,为何都偏偏选在我沙迦罗摩大师十年一度的讲经时候来捣乱?”这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以不符合他年纪的稳重口吻问着话,淡淡的眉毛蹙得很好看,连花从容都觉得不好意思马上动手揍人。 “小和尚,你知道她是谁吗?” 花从容指了指苏摩。 “不知道,可我知道中禅寺今年跟你百花神侯没有什么恩怨过节。”小和尚很老实的回答。 这小和尚的话里也有玄机,例如听起来很怪异的今年二字,花从容显然也注意到了,顺势说道,“今年是没有,可以前不一定没有。” 小和尚摇摇头说道,“百花神侯的脾气天神界都知道,我记得你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不记仇,有仇一般当时就报了。” “……”花从容看着这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居然绕了个圈子把自己牢牢套住,脸色有些异样,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她转头看着颜子虚一摊手说,“就冲他这句话,上山的事情你该自己搞定了。” 她退后了两步,跟苏摩并肩而立,想看看颜子虚该怎么对付这个看起来老实实际上牙尖嘴利的小光头。 颜子虚也在乐,这句话颇有现世悍女之风,如今用在了花从容身上更是贴切。他忍住笑收敛神色朝那小和尚微微躬身,说道,“不知小师父法号,可知道千跬之地龙树大师?” 花从容撇撇嘴,颜子虚果然还是攀交情套近乎了。 那小和尚想了想才郑而重之像自我介绍过千万次似的双掌合十,说道,“小僧法号濯台,龙树大师论辈分是我师叔。” 若是孟罗在此,一定会冷嘲热讽一番,先有个井空,现在又出来个坐-台的,中禅寺这些人取名字的本事的确耐人寻思。 颜子虚却没有这样,好容易找到了龙树的小师侄,戏弄的话是千万不能说的,哪怕心里的确想笑,他还是若有所思的说道,“菩提乃树,明镜有台,濯台便是扫尘埃,不错不错。” 小和尚听了恭恭敬敬回了一礼,问,“龙树师叔离开中禅寺多年,不知道你怎么和他相识。” 颜子虚眉尖一动,心想难道他们不知道龙树和尚已经死了,赶紧沉声说道,“龙树大师已经坐化,临终时跟我说了些旧事,今天我来中禅寺,也是了解心头这桩夙愿。” 说着颜子虚将苍神剑拿出,吸纳融汇了佛宗净土本源和龙树三生舍利的苍神剑里本就有佛力缭绕,濯台小和尚倒也识货,感应到一丝佛宗气息后赶忙合掌道,“既然是与龙树师叔有旧,那我就带几位上山,不过师父讲经大会不喜有人叨扰,还请几位能遵照我中禅寺的规矩,待讲经会结束,我再通禀师父。” 小和尚这样说了,颜子虚自然无所不从。花从容嘴里嗤了一声,低声道,“早知道你那把剑就是登山度牒,我也不用这么费事了。” 颜子虚笑了笑,三人跟着濯台身后上山。 这濯台小和尚修为也不浅,行走如飞,没一会功夫几人便到了青峰之巅,颜子虚这才发现这青峰之上居然分出三座山头,其中一座山头上辟了一处空坪,云气缭绕中隐约可以看到很多僧人跌坐当中,一处高台上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却听不清楚,想必就是沙迦罗摩讲经阐理的地方。 苏摩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小嘴朝另一个山头努了努。 颜子虚极目看去,第三座山头像是被人用刀剑削去了顶峰上的所有草木,嶙峋陡峭,乱石峰顶有一处空地上孤零零伫立着两颗树,就像是一个人被剃了个和尚头,偏留下了两根钢针般直立的短发。 不过颜子虚再细看那两棵树时,却发现怎么也捉摸不住那树的模样,加上云雾缭绕半遮半掩,更是看不真切,他好奇的启用了断玄之目,这才心头一震。 在断玄之目里,那座山上除了嶙峋怪石,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更不用说刚才出现在肉眼里的那两棵树冠繁茂葱郁的大树了。 然而收回断玄之目,两棵树还是好好的在那里,只是依旧看不清是什么树。 小和尚濯台朝三人再度躬身施礼,说道,“几位在这里稍微休息,待讲经会结束,我再来相请。” 说完,他扭身面向那座正在讲经的山头,就这么脚踩虚空浮云,一步步远去。 苏摩这时才抬手一指沙椤双树,很肯定的说道,“第三处天帝秘藏就在那树下。” “那就去拿呗,还等什么。” 颜子虚一把拦住了花从容,摇头说道,“这次可不比以前,且不说那边几百上千和尚在,不好下手,我总觉得那座山头上的沙椤双树有些古怪。” “两棵树而已,你还真相信和尚们吹嘘出来的那些事啊,小丫头的额头印记就是钥匙,你身上已经有了天帝之手和天帝之铠,冲过去拿了就走啊,姐姐我负责挡住那些和尚就是。不过我可说好,多了不行,最多半柱香的功夫。” 花从容不以为然,可颜子虚还是断然否定了她的建议,“既然开了个好头,就不要轻易放弃,不是别的,而是我真没把握在半柱香里弄清楚沙椤双树的古怪。” 花从容不耐烦的问道,“有什么古怪,你说,我看就是两棵老树而已。” 颜子虚在她面前已经养成了苦笑的习惯,他耐心的解释道,“你知道我的断玄之目里看到了什么吗?什么都没有,在我的心里,那所谓的沙椤双树根本就不存在!” 苏摩和花从容都以疑惑的眼光在确认他是不是开玩笑,颜子虚挑了挑眉,很坦然的耸了耸肩。 “我连莺歌森林里暗藏的无冬之炎都能看见,却看不到那沙椤双树,你要我怎么去拿树下的宝藏?”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八识初开 颜子虚的断玄之目由天神构装的神力修复后,在眼中构筑的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元气视域,而是能洞察天机神力以及各种玄妙的初阶神力视域。别人看到天地表象,他看到的却是世界构成的本源。普通的利刃能将一头牛切成大小不一的十八九段,而在断玄之目的帮助下,颜子虚能把一头牛的筋骨脏腑全部拆解下来而不伤及其他,另一个层次的庖丁解牛。 连神力视域都无法捕捉到真正的沙椤双树形状,颜子虚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忌惮,那个坐在沙椤双树下得道的沙迦罗摩大师,究竟是什么境界? 他把这个问题交给了花从容,百花神侯没有马上给出答案,她想了很久才说,“佛宗的修为实力到了虚神之上就会跟普通修行者有些区别。沙迦罗摩现在的修为堪堪位列神侯,可如果他愿意,却可以毁去一个神王的道基。” 毁去道基的天神,就像一枚划过天际缓缓坠落的流星,这种结局想必任何天神都不愿面对。 “所以我不喜欢和尚。”花从容加了一句注脚,“佛宗的某些手段比起最黑暗的魔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关键的是他们大多都不怕死。” 颜子虚将断玄视域扩散到千丈之外的讲经之处,山峰上数千和尚体内的佛光凝聚在一起,像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直达天穹深处,内里情形根本看不清楚。 佛光结成实质般的领域,神识在其中似乎被千万之手拉扯,就要投到那光柱最中央去。 颜子虚好容易将神识收回来,体内苍神剑再度自发脱体而出,在空中嗡鸣不已,跃跃欲试。 “你看,我说是看见了肉骨头的小狗吧。”花从容不失时机的打击颜子虚。 苍神剑连续几次的异样都让颜子虚觉得很奇怪,至于是不是花从容说的原因,颜子虚也不能确定,苍神木不比其他仙器到了一定阶段便能化形成人,按苏摩所说,它能孕育出另一个上古神物出来,譬如在苏摩凌御手中破壳而出的苍神影歌鸟,可这时的苍神木如此蠢蠢欲动,莫非也是在为下一次孕育神物做准备? 颜子虚心想,不会是孕育出一个小和尚出来吧,那可不能算上古神物。 就在苍神剑盘旋于他头顶极不安分之际,对面山巅讲经台上端坐之人却像是感应了到了什么,朝这边看了一眼。 颜子虚和花从容也同时生出感应,那是个像是马上就要圆寂的老和尚,慈眉善目须眉皆白,他朝这边善意的笑了笑,便回头继续讲解经文。不过这一眼一笑过后,原本听不清楚的讲经声忽然清晰可闻,似乎是特意将三人所在之地也纳入了听讲的范围。 花从容对此自然嗤之以鼻,“假惺惺的,谁要听和尚们洗脑的话啊。” 颜子虚正闲着无事,自然无所不可,索性盘膝坐下认真去听,倒要看看这十年一度的中禅寺讲经唱理究竟有什么玄妙之处,居然能让全寺上千大小和尚放下手头事物来听。 苏摩有样学样,也坐了下来。 花从容无奈之下,掏出花酿、酒杯摆在一旁石头上,耐着性子边喝酒边等。 沙迦罗摩讲的是《如法》中的八识规矩颂,其中还掺杂了四智的观点,是寻常佛宗典籍里随处可见的东西。本应是由繁化简的讲经,可老和尚却说得非常深奥,像是唯恐座下千僧能听得懂,学了去一样,说得晦涩拗口,恍如天书一般。 颜子虚从没见过这般讲经方法,一是好奇,二是起了不服输的念头,便拿出了十二分的心思去细听细想,而苏摩是小丫头心性,没听了几句便哈欠连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似的,花从容适时塞了杯酒过来,小丫头接了过去抿上几口后更是困倦,最后竟然伏在颜子虚腿上睡了过去。 唯独颜子虚越听越觉得似懂非懂,偶尔还有些即将懂却就差那么分毫没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感觉,更让他心痒难耐,到最后干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双耳之上,连眼睛都闭上了,不闻酒香不言只字,任由老和尚那些话在识海中回荡萦绕。 半空中悬浮着嗡鸣不止的苍神剑也渐渐平息了下来,跟颜子虚一样犹如老僧入定了似的,直直的挂在头顶三尺之上,一道道乳白色气息带着隐约香气从剑身上溢出,流入颜子虚百会大穴,正是它在千跬之地吸纳的佛宗净土本源以及龙树和尚的三生舍利精华。 花从容见颜子虚脸上一副平安喜乐的宁静模样,秀眉时时蹙起然后又舒展开,这样近距离长时间的看他倒是第一次,本就俊逸的面孔如今在百花神侯看来,跟月前莺歌森林里又有了另一番模样。 “变相观空唯后得,果中犹自不诠真;圆明初发成无漏,三类分身息苦轮……” 老和尚口若悬河讲得旁若无人,颜子虚形如木雕听得旁若无人,而一旁的花从容则是看得秀目含情,同样也是旁若无人,似乎要把颜子虚整个嵌到心里去似的,比谁都入神。 这情景在青峰云海之中凝成了一副画,唯一打破这幅宁静画卷的,只有三座山峰之间缓缓流淌的白雾,以及苍神剑上渗出的芬芳醍醐。 就这样子过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苍神剑上恢复青碧,小丫头苏摩揉着眼睛醒来,花从容这才如梦初醒的收回目光,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之色,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 讲经台上响起雄浑钟声,十年一度的沙迦罗摩大师讲经会终于宣告结束。上千僧人也纷纷起身行礼,并不言语交谈,各自带着不同表情神色庄重的径直下山。讲经台上的老和尚沙迦罗摩则是长颂了一声佛号,面色似乎倦怠不已,而眼中却精光四溢,再度往颜子虚这边望了一眼。 颜子虚还是保持那副入定模样盘膝坐着,嘴角似笑非笑。 待到众僧离去,沙迦罗摩身旁仅仅剩下那个名叫濯台的小和尚时,老僧隔着山峰开口了。 “中禅寺十年讲经,最大的收益却是寺外之人,老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贵客既然来了,何不移步近前,也方便说话。“ 颜子虚像是被这番话唤醒了似的缓缓睁开眼睛,断玄之瞳里闪过一道异色,本已深邃的点漆双瞳里竟然再起变化,仿佛折叠了无数时空在其中,又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一时间根本看不到底。 他起身朝老和尚躬身行礼,笑道,“大师的八识四智之说,的确精彩绝伦。” 沙迦罗摩点头后问了一句,“你悟了几识?” 颜子虚一招手取下苍神剑轻轻拂过光滑如水的碧绿剑身,笑而不语。 老和尚远远见着,叹了口气。 …… …… 补昨天的先。 第二百九十七章 颜子虚VS孟罗 沙迦罗摩看着走过来的颜子虚的眼睛,良久才又叹了口气。 颜子虚则是又笑了笑。 花从容不知这一老一少打的什么禅机,一个叹气一个笑,一个字不说却好像说过了千万字一样,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你俩这样一见如故默契十足,是不是表示已经谈妥了?” 沙迦罗摩像是早知道花从容的这种脾气个性,也不见恼,反而是一指背后那座山峰说,“但凡来中禅寺的人,都是冲着沙椤双树来的。你们能来到这里终归是遵循着佛祖的安排而来,加上龙树师弟和你们有旧,我也不好阻止你们去树下走这一圈。只是神侯呆会看了,莫要太过失望就好。” 老和尚眼睛似闭非闭,说话不紧不慢,像个大方的主人家。花从容撇撇嘴说,“我才没这兴致,要去也是他俩去。”她指了指颜子虚和苏摩。 “看来神侯仍旧对我怀有戒心啊。难道我中禅寺在大家眼里就那样小气?”沙迦罗摩宽厚一笑,转头对颜子虚说道,“阁下今生桃花不断,偏偏还跟我佛门结缘,也是一件奇事啊。” 颜子虚说,“龙树大师对晚辈有提携之恩,曾说过希望佛宗能得到失落的天庭的所在,既然沙迦罗摩大师是龙树大师的师兄,那我今天也算是有个交代。”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如果佛宗是希望得到昔日天庭最关键的那块万神殿的消息,那很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告知大师,因为我也还在寻找。我来中禅寺的目的,也是希望能进一步确认万神殿的下落。” 沙迦罗摩听他说起龙树的心愿,脸上有些难过,叹道,“我那师弟一直希望能中兴佛门,将密、禅二宗归一,所以才会自愿进入千跬之地,等待他所期待的机缘到来。万神殿据传由一千二百九十六位天神身躯所炼制而成,里面所藏神格、神力无论是谁得了,都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龙树是这样想的,你想必也是一样吧。”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说,“如果是又如何。” 沙迦罗摩说道,“苏摩凌御陨落前公布了五大天帝秘藏,世人都说凑齐这五大秘藏才是找到万神殿的关键,所以上任天庭崩塌后,被最有实力的十七位神王分而得之,炼成十七根通天神柱,无论谁得到了万神殿,即可再现昔日天庭唯我独尊的无限风光,坐上新任天帝的宝座。这些年来,又有谁真正能说他有这个把握和实力做到这一点?” 老和尚盯着颜子虚的眼睛,问道,“或者说,你有这个信心?” 颜子虚摇头,老和尚用微讽的语气说道,“大家都知道苏摩凌御武力通天,谁能想到他的智谋其实一点不输武力。他死了这么久了,天神界还不是一片混乱,神君神王互相制肘,彼此怀疑,其实正中了苏摩凌御的计。多年来心里明白这一点的不止老衲一个,可真正放得下的可能就真的就是老衲一个了,连老衲的师弟也听不进老衲的劝,唉……” 颜子虚和花从容对视了一眼。被老和尚点破这层窗户纸后,联想到五大秘藏根本是需要苏摩凌御的血脉才能正确寻获,不由得对于这位死去已久的天帝重新生出敬畏之意。如此说来,说到对于人心的把握和对未来的算计,只怕没有人能比得上苏摩凌御了。 “神君也是人修炼而来,成为界神、天神都只需神格而不需神性,可见神的内心深处,还是人。”颜子虚毫不退让的直视沙迦罗摩,说道,“佛宗四智八识之说,恰好是针对神格、人性的阐述,大师刚说了那么多,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还有就是晚辈对于大师不出户便能把偌大天神界看得如此透彻,实在是佩服得很。” 颜子虚说着把眼光往下一瞥,意有所指。一旁的苏摩随他眼光看去,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沙迦罗摩的双腿居然断了,所谓盘膝,不如说是跌坐在讲经台上,刚才颜子虚把足不出户四个字的第一个字略去,便是避了这个忌讳。 老和尚听出颜子虚的刻意省略,眼中欣慰神采更甚,笑着捋须说道,“年轻人心性仁厚,倒不愧是龙树师弟以身相托的人。话已至此,老衲再无理由阻拦你去沙椤双树,请自便。” 事情到这里竟然如此简单,这是花从容和苏摩都没有料想到的,花从容这时候也不得不佩服颜子虚对于某些事情的判断看似优柔,实则极为精准。不过百花神侯心里还是不愿把好话说出来,暗暗对自己说了句,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颜子虚刚要转身,看着沙迦罗摩的笑脸忽然心里一动,复又停下来问道,“大师真的没有其他吩咐了?” 老和尚顿了顿,却摇了摇头。 颜子虚脑中闪过一丝光亮,认真的说道,“如果大师肯将你当年在沙椤双树下悟道的经历说给晚辈听,那要我做什么晚辈都愿意。” 老和尚这才露出一丝孺子可教的神情,花从容在一旁却气得俏脸变色,这摆明是自找麻烦的事嘛。 沙迦罗摩抬手挥出一片光亮,其中渐渐显露出某些景象,似乎是某处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笑着说,“几天前有人恃强闯入中禅寺,还接连过了三重莲花界,如今正在第四层里胡闹,如果你愿去帮我中禅寺平息了这场风波,我倒是不介意把当年的往事拿出来说说。” “中禅寺莫非就没人制得住他?居然要我们几个外人帮忙,”花从容不会错过任何打击老和尚的机会,“这人不过是凭了两道圣品火炎逞强而已。” 花从容是用火的行家,无冬之炎也是火种圣品,所以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键,不过再仔细看时,她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喃喃自语道,“不对,这黑白火焰有些眼熟啊……这不是几千年前失踪的妖炎神王最惯用的昼夜无双华吗?这年轻人不过夺天二重的样子,怎么会得到这两道妖炎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八千堕天归来 这架打还是不打,颜子虚真有些犯难。打吧,怎么打得起来,孟罗见到自己不扑上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番就不错了;不打吧,孟罗扑上来称兄道弟勾肩搭背,让老和尚看到了还不以为两人就是一伙的啊。 要是直接说那是我兄弟,过命的交情,只怕落得个被逼无奈直接拆穿的评价,沙迦罗摩虽然两腿断了,可胡子眉毛一大把,谁都看得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时间颜子虚呆呆站在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这孟罗,死好不好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中禅寺了。 “这种小事,我去就好了。” 花从容恰到好处的给颜子虚解了围,虽然不知道颜子虚在犹豫什么,但心思敏捷的百花神侯哪会看不出颜子虚不愿意去。她手中捏着一团无冬之炎,说道,“同为圣品之火,无冬之炎和昼夜无双华本就该试试高下了。” 沙迦罗摩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哦,那就有劳百花神侯了。神侯肯出手相助,老衲也算是给了全寺众人一个交代。” 花从容哼了一声,一句话也不说纵身跃入那片光华之中。 这时沙迦罗摩收去那片通往第四重莲花界的佛光,转头对颜子虚说,“能得到百花神侯倾心,施主福分不浅啊。” 颜子虚见他表情顿时明白这老和尚早已试出了自己的心思,不禁低头讪笑了几声,说道,“原来大师早看出我不愿出手了。没错,那人名叫孟罗,是我在九州时失散的兄弟。” “哦,”沙迦罗摩边说边点头,“那你不怕百花神侯下手没了轻重,将这人杀了?以百花神侯的修为,就算那小童出手相助,你那位兄弟估计也难以抵挡哦。” 颜子虚笑笑道,“即便她能,大师既然说了是我兄弟,应该也不会看着不管吧。” 他很聪明的把关系拉近了一层后,把球又丢给了沙迦罗摩。 “百花神侯虽然以性子刚烈著称,可要她肆意杀人,尤其是替我中禅寺杀人,想必她是万万不肯的。何况先前她出声替你解围,说不好早猜到了你和那人相熟也不一定哦,你也不必为这事苦恼了。你先前问我当年在沙椤双树下的经历,应该是已经看出这两棵树的不凡之处了吧?” 颜子虚听他这样一说,只能暂时把孟罗那边的事先放在一边,祈祷他自求多福,点头应道,“是,愿听大师教诲。” “教诲就谈不上,你先前不是已经听我讲了三天如法八识吗,老衲能做的其实已经都做了,你去树下自行领悟就是。” 说着他一挥僧袍大袖,一股柔和大力直接将颜子虚托起,不由分说直接把他送到了沙椤双树所在的山头之上。 做完这些后,老和尚笑眯眯的对苏摩说道,“你应该就是苏摩凌御的女儿吧,果然和你娘很像。” 苏摩这边惦记着花从容,那边张望着颜子虚,捏着拳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听到这句话才好奇的看着沙迦罗摩,问道,“你见过我娘?” 老和尚似乎沉浸在往日回忆之中,看着缓缓流过山涧的流云薄雾,感叹着点了点头,“那时你还没出生,我也还才十一岁,你爹见我看着你娘舍兰脂的背影发呆,曾和我说过一句话。呵呵,不曾想他后来成了天神界之主,我却在今天见到你。” 一番话说得沧桑满目,苏摩没想到自己父母居然和这老和尚有过交道,赶紧追问道,“我爹说了什么?” 沙迦罗摩笑着说,“我那时还是个初入佛门的小沙弥,修为也不过至虚,在天神界世人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苏摩凌御见我发呆的样子,便凑到我耳边说,小家伙,你师父没跟你说过入了佛门就不能打漂亮姑娘的主意了吗?这句话我现在想起来,就像昨天才听过似的。” 苏摩扑哧一笑,记忆里父亲在娘亲难产死去后对自己便极为宠爱,却没想到他年轻时居然对一个小和尚说这种调笑的话,一股又温暖又酸涩的心情顿时涌上心头,半晌没说话。 “其实你一来我就知道了你必定是苏摩凌御的女儿,那处秘藏除了你,他怎么肯让别人拿去?” 苏摩心头冒出个想法,试探着问,“大师莫非早有打算将天神秘藏给我?” 老和尚呵呵一笑,“我得知沙椤双树下有天神秘藏之后,便将它连同中禅寺一并挪入九重莲花世界,如今总算有人来取,老衲枯坐多年,这个心愿总算是了了。” 苏摩双目圆睁,若是颜子虚和花从容听到这句话,只怕会比自己更为惊讶。三人为了这处秘藏费尽心思,没想到多年前苏摩凌御的一句无心之语,早已让一切注定。 “大师为何不早说?”苏摩有些嗔怪。 “各人有各自的机缘,你爹当时对我说了这句话,我自然也只会把这个小故事说给他的后人听,与旁人何干?” 苏摩觉得这句话似乎不对,可又找不出反驳的道理来,只好小声嘟囔道,“我说不过你,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沙迦罗摩笑了笑,回头对着身边一直默然不语的小和尚濯台说道,“你去第四重莲花界,把百花神侯和那名叫孟罗的年轻人接引来,妖炎神王未成名前本是密宗护教法王的身份,后来因为得不到琉璃净炎的传承才自行脱离了密宗,总算是跟我禅宗一衣带水,来参悟沙椤双树的秘密也勉强说得过去。” 濯台小和尚应了一声,旋即问道,“既然那个孟罗和颜施主都不是师父你预言的强敌,反而是你先前说过的帮手,那岂不是真正的强敌还没到?” 老和尚又气又笑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就你多嘴,快去。” 濯台小和尚哆嗦了一下,一溜烟的下山去了。 苏摩见沙迦罗摩脸上闪过一丝愁容,问道,“原来大师已经预先知道了这一切,刚才说的强敌,是针对中禅寺而来的吗?还是天帝秘藏?” 老和尚自嘲般笑道,“说是预言,不过是偶尔闪过脑海的一些灵光罢了,要是真能算计的准,我的腿当年就不会断了。放心,中禅寺好歹是佛祖埋骨之地,百世基业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掀翻的。” “那强敌是谁,大师可曾预见到?” 沙迦罗摩看了看树下跌坐入定的颜子虚,叹了口气说道,“我到现在还是没想通你父亲当年为何要将阿修罗一族收为天庭神卫,却又将其逐出天神界,任其成为八千堕天。苏摩凌御一死,我这个谜团怕是没人能解开了。” 苏摩心中念头疾转,猛然间醒悟道,“你说的强敌,是指的阿修罗神皇,难道新归附公正神君的修罗神侯真的是他?” 老和尚缓缓点头,长叹一声道,“阿修罗族再加上魔天深渊一族,看来连天神界也不能幸免这一轮劫世了。苏摩凌御能算到你终有一天会来取天帝秘藏,希望他也算到了这道天神界最大的劫难。” …… …… 又一更送到,收藏有木有? 第二百九十九章 末那识里的明悟 苏摩不知道沙迦罗摩为什么对自己的父亲会有这种信任和期待,她甚至不明白这种期待是怎样形成的,老和尚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并不意味着这个故事真的就像他说的那么简单短暂。 苏摩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只是从本能上感受到沙迦罗摩这一刻显露的真实,那就够了。哪怕这种追忆是出现在一个本应四大皆空的出家人脸上。老和尚说完这些话后脸上出现的那丝释然和解脱,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这些不是活了几千年就能伪装出来的。 她将关注的重心还是放在了颜子虚身上,如果说红莲印记是感应秘藏和开启秘藏的钥匙,那么颜子虚身上已有的天神构装就是整合其余构装的密码,就像很久以前出兵前将帅们用的虎符军印。苏摩也有异瞳,御法度之眼比起断玄之目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开启的条件也更加严苛,那就是世界之力,神侯境界,所以苏摩也看不出那两棵如松如柏的沙椤双树有什么古怪之处,只是觉得每片沙椤树叶都笔直向天生长比较怪异罢了。 颜子虚在沙椤双树下已经入定多时,心里始终处于一种模糊和清晰之间的边缘状态。有一个似乎马上就能抓住的答案若即若离,就在头顶上看起来伸手就能抓到,却始终顽皮的上下飘飞,捉摸不定。 颜子虚并不着急,他索性放弃了去抓这道若隐若现的灵光的念头,定下神来细细回味这三天来从沙迦罗摩口中听到的这一切。 四智。 八识。 如法。 他不是佛宗弟子,对于佛门典籍也只是走马观花的看过一些,但老和尚这三天所说的这些就像一张有的放矢的大网,渐渐把以前那些感悟碎片收拢、梳理、领会。 成所作智、妙观察智、平等性智、大圆镜智;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种种关于四智八识的佛宗精义都在识海里化作闪闪发光的金色字句,如山涧流泉淌过他的心头。 何谓识?识就是识别、分辨,就是神知,所以修行界才会有神识一说。 不以五感沾六尘,是得意识;不妄求真解,体会无明痴暗之心,明解脱以生智,生智而又生烦恼,执着无常,是得末那识,即我识。 当颜子虚平静宁和的心中升起这些感悟时,那些金色字句便彻底融聚到一处,变成一面具体能见的金色镜子,无数前世的记忆碎片过往如马踏花径春色过眼,纷纷从镜上一闪而过。就在这时,光洁镜面上突然生出点点黑斑,就像夺天之门前颜子虚被离暗魔天劫所困时那样,无数黑色如同岁月留下的蚀痕,快速蔓延开来,似乎在尽力吞噬这面象征着大圆镜智的金色光镜。 原本一直飘忽于识海之上的那道灵光忽然笔直落下,贯入。 颜子虚这才恍然大悟,金色光镜上那些黑色斑痕随着这道明悟迅速褪去,却不完全消失,在那金色光镜的周围形成一道醒目的黑边,就像多了一个镜框一般,不过那黑色无论如何激荡翻涌,一旦蔓延出来就会被那层金色所吞噬转换,使得那层镜面更加金光灼灼。 这就是解脱而生智,智再生烦恼,执着无常的末那识! 在这面镜子里,清清楚楚的反映出颜子虚的本我——除开深金色的躯干、左臂,其余部分都是漆黑如夜的惊神甲,乌檀般的头发拂过脸上那张多时不见的面具。黑底之上数道金纹斜斜飞挑,充满嚣张味道。 第七识的形成,让颜子虚的神识变得更为强大。 他从沙椤双树下缓缓站起,伸手摸向那两棵嶙峋苍老的沙椤双树,嘴里不由自主如同梦呓般轻轻说道。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知不可得者,知一切如法。” 当他的指尖碰触到沙椤双树时,同样在关注这边动静的沙迦罗摩大师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似乎在替颜子虚用五句话说尽了《如法》这篇典籍而感到高兴和欣慰。 沙椤双树之所以可见又不可见,原因很简单。 因为它在于可得和不可得之间,达不到佛宗第七识的境界,领悟不到大圆镜智,就只能看到表象,而无法真正触碰到它。 这两棵树,根本就是一种虚无而只能靠坚定的内心才能接触到的玄妙存在。 修行者大都痴迷于天地大道,执着于世界之力和万物法则的探寻,这被他们当做了变得更为强大的力量本源;而佛宗的悟道,却直指本心,不比大多数修行者追求的这种“外力”,所以修佛的强者破境时的渡劫也多是引发自神魂深处,而不是像修道者那样需要面对强悍的雷、火之类的五行劫数。 颜子虚想起自己在夺天之门前遇到的离暗魔天劫,心里苦笑不已,原来自己竟然因为苍神木吸纳佛宗本源的关系,在修行一途上多少是偏向了佛宗一脉的本心悟道。 不过这时心头生出的另外一道明悟却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从大圆镜智上生出的那些同离暗魔天劫一样的黑色来看,佛宗和魔天根本就是一脉而生的孪生双子,像一面镜子的两面,一只手掌的两面,同一个本源,却发展成为两个不同的极端,黑与白、明与暗的对立。 真正的佛宗弟子到了夺天境界之后,便不再执着于各种神力,也就是世人说的神通,转为对智慧和觉悟的追求,而魔天世界里却是截然相反。可以直接这么说,魔天就是另一个极端的佛,有大自在菩萨,也有大自在天魔。 想到天魔二字,颜子虚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那位父亲,阿修罗族的神皇陛下,他这时已经隐隐猜到了为什么阿修罗神皇会归附公正神君。 原因只可能是一个,那就是公正神君本就是出身于魔天深渊世界,阿修罗一族当年八千铁卫的出身这个一直被视为族里最大秘密已经一目了然,当年澹台灭明暗中调查多年一直找不到的答案,此刻就静静的在颜子虚心头闪动。 阿修罗一族,根本就和公正神君一样,是魔天一脉的分支! 想到苏摩凌御当年居然收了这样一支魔天血脉作为天庭八千铁卫,其中曲折情节和他身为天帝的气度手段,颜子虚此时都不得不暗暗叹服。 由此也能看出坐掌天神界十万年的苏摩凌御当年狂放不羁的个性以及行事风格。 在触碰到沙椤双树的那一霎那,种种思绪心念瞬息之间滑过颜子虚心头。 而转眼之间,他身前的沙椤双树也再度发生了变化。 第三百章 修罗神侯的血祭 从顶部开始,沙椤双树点点破碎,就像两棵树都是无数萤火虫汇聚而成,此时不过在颜子虚一指惊吓之后,重新恢复万千小虫的本来模样。 颜子虚看着这幅景象并不惊讶,内心处于一种奇妙而圆满的状态的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缘起性空”。他仰头静静看着明灭的光点随风飘去,就像虚空中有一只无形大手正在抹去沙椤双树。 “一滴水藏十万八千虫,两棵树藏三生诸世佛。” 看着沙椤双树在眼中和心中同时消散,在这最后一刻,一直无法琢磨的第八识——阿赖耶识的精义涌上心头。 阿赖耶识又名藏识,藏一切众生无数心念行为之业种,无分善恶。 在对面山峰上,沙迦罗摩看着沙椤双树的湮灭,长颂了一声佛号,沉甸甸的心终于一松。 “沙椤树灭,真空妙有,连沙椤双树也终于走到了这一纪的最后一步,看来师父所说的末法时代真的降临了。”他叹息着,脸上却不喜不悲,无牵无挂。 小和尚濯台终于将孟罗和花从容带上了讲经台。孩童模样的卓世颜依旧是坐在孟罗肩头,像个大洋娃娃般,天真可爱的笑容中透出一丝妖异。孟罗身上有些狼狈,显然在花从容手下吃了些暗亏,所以看她的眼色有些不善,对于打断了他俩斗法的小和尚更是气不打处一来。输给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在他看来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尤其花从容极为无耻的问了一句你认不认得颜子虚,弄得他心神大乱之后动手是无数记无冬之炎,根本不给他喘息和问话的机会。 直到跟随濯台小和尚上了山,花从容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至于先前她问的那句话,百花神侯就当自己从没说过。 看到颜子虚后,孟罗才知道事实跟自己猜想的差不多。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这娇滴滴身材好到冒泡的火辣美人果然是跟颜子虚一路的,而且还有个论容貌更是他生平难得一见的绝色小姑娘苏摩站在一旁,其中关系从小姑娘看颜子虚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孟罗大步走过去,一把搂过站在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颜子虚,狠狠的捶了他几下,凑在耳边小声笑骂道,“你妹的才多久不见,居然又弄到了两个漂亮妞,行啊,兄弟。” 这就是一起长到大的交情,久别重逢时,他第一时间绝不会在乎你修为长进了多少,是不是比自己厉害,只会为他觉得该替你高兴的地方而高兴。 这也是颜子虚最珍惜的东西,单纯得不会容纳任何其他杂质的情感。 这东西,女人们不懂。 颜子虚苦笑着上下打量了孟罗几眼,拍拍肩膀说,“还不错,没少什么就好。” 既是说孟罗也是说自己,是共勉也是自我解嘲。 重逢时刻本应该喝个痛快,颜子虚和孟罗都是这样想的,然而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的来,谁也无法停止。小和尚濯台完成了使命之后来到沙迦罗摩身边站定,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仔细一看老和尚居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这么坐着圆寂了。 濯台连声师父叫得一声比一声凄惨,完全没有沙迦罗摩归去时脸上那种宁静淡然。 第九重莲花世界里响起雄浑钟声,满是哀恸之意的声音穿透了整个九层中禅寺,寺中所有僧人们或是惊讶、悲痛或是不可置信,纷纷停下手中事宜,朝着沙椤双树所在的这三座青峰方向双掌合什,虔诚诵起往生净土咒。 众人肃然,唯独花从容悄悄偏过头来,在颜子虚耳边问道,“你没做什么吧?”好像巴不得是他的功劳似的,颜子虚瞪了她一眼,花从容嘴里嗤了一声,气恼的扭过头去。 事已至此,在中禅寺多留也什么意义了。颜子虚见小丫头投来关切眼神,便把得到第八识阿赖耶识精义的同时轻松拿到的第三处天神构装拿了出来。 这次的构装又是臂甲部分,至此惊神甲已经有半个身子化为了厚重的金色,唯独双腿和头部缺失,不知是不是右手臂甲蕴藏的天帝之力太少,还是第七层夺天太难突破,颜子虚只觉得修为有所增长,但似乎还差些什么才能完全突破第七层夺天,达到万法随心的法身境界。 看到颜子虚这身惊神甲,孟罗和肩上的卓世颜都瞪大了眼睛,两人都识货,尤其是妖炎童子,惊讶之余不自觉的狠狠揪了一把孟罗的头发,弄得他龇牙咧嘴的一副怪相的同时还在追问,“你妹啊,这身东西看起来超级拉风啊。” 到了九州孟罗依旧是现世的腔调和颜子虚说话,到了天神界这个毛病也没能改掉。颜子虚不理他垂涎欲滴的样子,将惊神甲收起,准备去安抚一旁仍旧在嚎啕大哭的小和尚濯台几句。 刚刚才响过的钟声再次回荡在青峰云海之间,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响得又急又乱,敲了九声又是九声。濯台的小脸马上变得更加难看,难掩哭腔的望着远处说道,“这下惨了,师父刚走,他老人家说的强敌就上门了,这可怎么办啊。” 颜子虚刚要上前问个明白,被苏摩一把拉住衣袖,小声把刚才和沙迦罗摩的对话简要说了一遍,颜子虚的脸色也随之变了。 “真的会是修罗神侯?” 苏摩点点头说,“十有八九。” “看来公正神君已经动了杀心。佛宗本就和魔天势不两立,阿修罗神皇陛下也终于要出手了啊。魔天、天魔终于合二为一了。”颜子虚擎出苍神剑,看了一眼跌坐在讲经石上的沙迦罗摩遗体,叹了口气。“承人恩惠,总是要还了才安心啊。” 花从容微讽道,“老和尚走的倒是及时。”不过话虽说得刻薄,手中的无冬之炎也随之生出,显然并不真的打算坐着看戏。 “要打架啊,这下可是真的放开打吧?” 孟罗见到这番阵势,天涯明月也一闪在手,黑白两道火焰交织其上,煞是威风。 颜子虚看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杀心毕露,微微蹙了蹙眉,孟罗肩头小童瞧见了,一扭头装作没看见。颜子虚如今智慧通透,转念间便把一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暗自叹了口气。他召出惊神甲后,走到孟罗面前说,“你要真想杀个痛快我也不拦你,只要记住你和我说过的那时碎玉海上对某人许的诺言就好了。” 孟罗听了眉头一跳,还在思索之际,第九层莲花界的虚空中已经被人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一个甲胄加身雄魁凛烈如杀神般的人大踏步走出,身上那套血红盔甲中闪耀着点点乌金光芒,百花神侯一见便禁不住出声叹道,“源质神铠!” 颜子虚看到的却是另一个细节,这杀神已比颜子虚高了足足两个头,但他手中那柄纤秀利刃竟然长约一丈,平滑古朴不带任何修饰纹路,不见半点血痕,可刀锋上萦绕的无数新死怨魂却将四周虚空映出一片淡淡的灰色,也不知道连闯八层莲花世界,斩了多少中禅寺僧侣才能做到如此凄厉。 那人脸上也覆盖着厚重面具,面具延伸至耳后高高挑起,呈现出质朴不羁的不规则边缘,颇有上古粗狂之风。 “澹台,见到为父真身,还不行礼?” …… …… 还有一更哦,清如许兄书评果然给力哦,纵横币明天奉上。 第三百零一章 六根之花,八识心王 九州所见的慈目老者终于显出杀神真身,唯一不变的是那股熟悉的皇者气息,当时夏府里只觉得在老人睥睨双目里人命想必卑贱如草,如今在这中禅寺里,颜子虚终于见识到了挥手间千百人头落地的真实情景。 看着那柄天魔刃上萦绕着犹自挣扎不休的缕缕怨魂,他心头猛然一热,苍神剑碧光湛湛,似乎马上要应声而出,劈向空中的阿修罗皇帝。 “怎么不斩?很多年前你就这种犹豫性子,如今还是老样子啊,澹台。当年你和那姬烽火拼死杀到阿修罗圣殿顶层的决心哪去了?” “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我姓颜,是现世来的孤儿,九州之上大家也叫我七先生。”让花从容等人意外的是,颜子虚在这一刻反而按下了剑尖,开始慢条斯理的和阿修罗神皇谈心。先前一触即发的气机在听到那句挑衅之后居然荡然无存。 “哼哼,书院……”皇帝陛下听到七先生这个只属于书院门人的称呼后,冷笑了几声,抬手取下了脸上覆盖的面具。那面具在他手里化作一团云气散去后,再一振手中天魔刃,刀锋上随即生出一股吸纳之力,将翻腾哀嚎的中禅寺僧侣怨魂尽数吸入雪亮刀身。 修罗神侯本是中年方正的脸庞再度发生变化,竟然渐渐恢复年轻,眼角依稀可见的皱纹开始淡去无踪,看起来四十不到的面相迅速又年轻了七八岁。 “可惜啊,沙迦罗摩这老和尚居然赶在这时候圆寂,不然杀了他更加大补。”他毫不掩饰噬魂反哺这种令人反感的举动让包括颜子虚在内的众人都皱起了眉,笑着说,“怎么,很久不见为父这样做,不习惯了?苏摩凌御能将天神身躯炼成万神殿,我不过吸纳些刀下冤魂滋养天魔刃罢了,看来为父还是站的位置不够高啊。” 苏摩不服气的大嚷,“父亲炼制万神殿是取的上古天神遗蜕,和你这杀人魔头怎会一样?” “你果然是苏摩家的余孽啊。上古天神各自轮回,遗蜕本就是不磨不垢的存在,随时能夺舍取回,你那父亲偏偏拿去炼了万神殿,这和抢人家房子有什么区别?” 修罗神侯这句话把苏摩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总不能跟他争房子是不是有人,还会不会来人的问题,这实在扯得有些远。 一旁的孟罗冷笑了几声,吊儿郎当的说道,“人家研究的是死人尸体,在现世这叫为医学事业做贡献,你杀活人噬生魂,在现世就是吃枪子的份。”这厮好容易找着出声的机会,一开口就是烟雨街的痞子腔调。 修罗神侯看着沙椤双树消失的山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杀了几百和尚,居然还有无名小辈敢顶嘴,莫非以为我怕了你手中的昼夜无双华不成。” 说罢他扫了孟罗一眼。 颜子虚情知要糟,断玄视域里一道不可见的神力直接穿过两人间数十丈空间,直接轰到了孟罗身前。 惊神甲上身,苍神剑闪电般递出,却还是没能赶上。 孟罗肩头小童脸色也骤然间变了,黑白双焰顷刻间在孟罗身前布下了不下数百道防御禁制,仍旧没能完全挡住,一缕神力强行穿过了防御网,将昼夜无双华击成无数只飘飞的黑白蝴蝶,再撞到了孟罗的胸口。 孟罗闷哼了一声,连退四五步,终于被颜子虚闪身到背后伸出右手抵住背心,顺势将苍神木里具备疗伤奇效的木灵元气全力输送了过去。 一缕神力从新得的天帝右手中释放出来,牢牢的攫获了那道正在孟罗体内肆意破坏的力量。一入手颜子虚才知道这竟然是刚刚被修罗神侯吞进天魔刃的一名僧人生魂,不过在阿修罗神皇独特的识海分光术之下,这枚生魂竟然如同现世的钻石一般坚固,三魂七魄构成了一个两头尖尖的五棱锥,锋锐难当。 那枚生魂被天帝右手捉在掌心后,瞬间炸开,化作袅袅黑烟散去。颜子虚除了手心一震倒是没太多感觉,可一想到这是在天神构装的保护下才得以如此,若是自己再慢一步由得它在孟罗体内炸开,就算能保住小命不死,加上木灵元气治愈,也必定是战力全消,说不定体内小半经络都会被毁去。 看你一眼就死了,这就是界神和夺天之间的差距。 看到这一幕后修罗神侯咦了一声,脸上泛起好奇神色,“这就是所谓的天帝秘藏吧,没想到你取得了三件就能以夺天六重轻易化解我的冥魂破甲锥,难怪见了我不逃了。” 颜子虚心里余悸统统化为怒气,暗自咬牙朝着修罗神侯说道,“归附来自魔天深渊的公正神君的确让你初步成就神格得到了界神神位,可这又如何,前世我叫澹台灭明,我要杀你,今生我叫颜子虚,我依旧要杀你。阿修罗?阎摩,既然你要战,那便战吧。” 当颜子虚喝斥出修罗神侯作为阿修罗一族神皇的本名时,他的脸色露出一丝悲色,“孽子,当初你不遵父命私自离开阿修罗世界我没怪你;你放弃了你的族名‘夜叉’而随了你母亲的姓氏,我没怪你;大巫们判定你背负血继恶咒之名后你打伤族人叛离阿修罗逃到九州隐居,我没怪你;甚至在你连同那个名叫姬烽火的异族闯入圣殿要杀我,我都不怪你而是任你转世……你既然已经知道我阿修罗族本就是魔天深渊一脉,你的神识烙印里就始终会有魔天的影子,无论你转世千百回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你为何还要这般执迷不悟?你难道没想过无论是苏摩凌御还是沙迦罗摩,都是在利用我们阿修罗族吗?” 当修罗神侯揭开当年那些陈年往事的面纱后,颜子虚沉默了良久,先是点头,尔后却又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你不怪我,不过是因为你欠了母亲太多,你不敢不还,否则这个心结会一直禁锢你的修行境界,哪怕你在九州时以慈父模样出现,都还是出于相同的心思。你不过是想摆脱我这个血脉不纯的儿子给你带来的耻辱阴影罢了。你一直希望我不是阿修罗族的血继恶咒,因为如果真是那样,这道恶咒的来源就出自于你!你才是真正执迷不悟的那个人!直到现在,你得了神侯之位,却依旧没明白这个道理。” 颜子虚想起年轻的澹台灭明探寻到生母居住的世界得知她去世的真相时心中的滔天愤怒,喉头哽咽了一下,说道,“如果当年你爱上澹台霜华是错,那你该杀的应该是你自己,而不是她。千错万错,你不该杀了我的母亲。” 颜子虚最后一句话喃喃说出,九重莲花界里静寂无声,每个人的心都被这些纠结了两世的往事所缠绕,即便想要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可笑你如今居然还摆出父亲的姿态,对一个亲手杀死他母亲的转世之人说了那么多句不怪他。” 颜子虚摊开手,苍神剑徐徐浮空,惊神甲顷刻间尽数褪下,露出内里那袭薄薄青衫。 他望着半空中的修罗神侯露出嘲讽笑意,而笑容里更多的却是决绝。 “如果说我是阿修罗一族灭亡的血继恶咒,那也是从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如果说我真的是那道看不见也解不开的血继恶咒,那我就从现在开始让它变成谁也无法更改的真实!” 颜子虚一声怒吼,苍神剑则随之发出一声悲鸣,抖出六道无形碧光以迅雷之势径直刺入颜子虚的身躯。 孟罗、苏摩和花从容顿时被这一切惊呆了。 小丫头第一个醒悟过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扑到颜子虚身边,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数道朱红色的血箭从颜子虚七窍以及心窝、眉心处激射而出,溅得苏摩迦翎满身满脸都是。 半空中的苍神剑不受控一般连连震动,瞬间爆成一团宛如实质的翠绿光华覆盖在了颜子虚的身上,开始自动护主疗伤。 那不停激涌而出的鲜血,将颜子虚周身的蒙蒙绿光染出数团嫣红,像是草地上悄然盛开的鲜花。 一道陌生之极的声音从绿光中响起,那不是颜子虚的声音,却是颜子虚的语调,只不过比刚才更为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你说了那么多不怪我,我便替澹台灭明把你血脉中赐予的六根烙印,眼耳鼻舌身意,统统都斩断了还你。阿修罗?阎摩,从今开始你不要再提澹台灭明这个名字,你真的不配。” 修罗神侯的身子微微发抖,并不是因为颜子虚突如其来斩断六根的举动,而是静静躺在苏摩怀里恍如睡去一般的颜子虚身躯之上,那些在绿光中润染开的血色花朵,正触目惊心的宣告一个他从心底里畏惧的事实。 还有那道宁静而冷酷的声音,似乎是从虚空中深藏的某处传来的话语,让他微微翕动的嘴唇里艰难而清晰的吐出几个字。 “这是第八识阿赖耶识,六根之花绽放,阿赖耶识,八识心王,八识心王重生……” 重复了几句混乱的字句之后,修罗神侯的眼瞳骤然缩小,像是看到某个最不能接受的未来在自己面前变成现实一般,他的嘴里爆出一声凄厉的不字,身形如电光般疾退,眨眼间便消失在身后的那处虚空孔洞之中。 …… …… ps:怕鬼之人见到鬼的时候,一定会是这样的表现,所以说,皇帝陛下不是吓跑的,老陆的妖娆是要跟随的。阿赖耶识即是藏识,恩,收藏也是看书的常识,亲,你懂的。 第三百零二章 阿赖耶识剑 修罗神侯果断撤走,然而在那处虚空闭合之前,六根被毁之后终于显现出来的阿赖耶识之力却如影随形般跟了上去,甚至不能用跟这个词,好似它本来就在那里,就应该是在那里。 在花从容和孟罗的眼中,修罗神侯明显身形一滞,像是被人从背心里刺了一剑似的,源质神铠上点点乌金之色也随之一黯。 “阿赖耶识之剑,这就是连神王都忌惮的中禅寺究极之兵啊。”花从容知道修罗神侯在这一剑之下必定吃了大亏,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伤痕,可是这佛宗之刃讲究的不是血肉之伤,而是毁道基、灭神魂。 阿赖耶识无来无去,一念不动则真如自我,一念不觉而动,就会生出众人身心之中的无穷感受。 颜子虚在沙椤双树归于真空之际,通过指尖一点接受了中禅寺这道传承,悟了阿赖耶识,不过第八识本就是藏的本性,以颜子虚现在的修为心境根本无法令其妄动,但一番悲怒交加之下,六根之花绽放之际,神魂深处这一点阿赖耶识终于在他六感尽失的情况下动了。 妄动而复生末那识,妄动而生山河世界。 花从容心里将其认知为剑,那这柄剑简直就是无法闪避和招架的。以百花神侯的修为境界都看不见那一剑。哪怕身披诸天万界里号称百金之王的源质矿石炼就的源质神铠,在能倾覆道基、蒙蔽心性的无明一剑里,修罗神侯就像赤身而行,甚至连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身子一滞一抖后,阿修罗?阎摩只觉得识海就像落入一滴水的热油,瞬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数纷繁杂念涌上心头,一切感知都好像不受控制了似的,他咬破舌尖借由剧痛定了定心神,强自展开身形疯狂逃去。 这个时候他心底还有一丝明念,只有回到公正神君身边,才有可能平息心境稳定道基,驱除掉因为阿赖耶识剑的缘故而导致自己内心神识近乎完全失控的负面效果。 而在中禅寺里,发出这道阿赖耶识之后,颜子虚也彻底陷入油尽灯枯的境地。 苏摩在一旁泪流满面,抓着颜子虚的手抽噎着骂他笨蛋傻瓜,骂几句又停下来哭一阵。 花从容见苍神木已经将身体上的伤痕治愈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也只能边在心里祈祷边安慰一旁的小丫头。 孟罗则是傻愣愣的站在一旁,对于变化得太快的这一切,他似乎还没醒过神来,只是白痴一般看着血染重衫的颜子虚骂了一句,“这王八蛋是不是还想跟十七岁那年一样啊,捅自己一刀把七八个小瘪三都吓尿了。” 肩头的小童卓世颜在他脸颊上毫不客气的扇了一记,说,“你知道什么。这小子藉由沙椤双树先开悟了第八识,却自知无法任意催动,所以才借放豪言断血脉的时机自己破了六感,强行借末那识激发了阿赖耶识。也亏那修罗神侯没有关闭退路及时退走,连神王都忌讳的中禅寺阿赖耶识剑,中了一记后若没有神君修为的高人相助,这道基能不能保住都难讲。” 孟罗听了像大梦初醒似的跳脚,懊恼的说,“怎么不早讲,我们跟上去补刀啊。” 妖炎这次干脆踢了他一脚,骂道,“修罗神侯披的那件源质神铠过于逆天,就算在昼夜无双华里烧上一天一夜都不会有事,真佩服他居然能搜刮到如此之多的源质金。还有,你以为你那把小刀是阿赖耶识剑啊。” “小刀你妹,不过跟修罗神侯那把天魔刃相比的确是小了点。”孟罗摸了摸脑袋,望着颜子虚问道,“那他不会有事吧?” 小童沉吟了片刻才说,“阿赖耶识太过于奇妙,不好说。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小子自断六感那几下的确没有保留余地,够狠。” “你不懂就不懂,什么叫不好说。不过他一向对自己够狠……”孟罗还要藉由打趣的话开解心头对颜子虚的担忧,也想打破山峰之上过于沉重的局面,但被花从容狠狠瞪了一眼后,声音情不自禁的低了下去。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这时众人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几乎被无视了的小和尚正抱着个圆寂了的老和尚。 “师父曾说过,阿赖耶识蕴藏一切,假以时日修养,相信颜施主的六感能慢慢恢复。” 小和尚声音虽小语气却很肯定。苏摩听了总算舒了口气。 见众人替中禅寺挡下一劫,濯台对于颜子虚的称呼也变成了施主,他看了看颜子虚后转头奋力背起沙迦罗摩的遗蜕,缓缓走下了讲经台。 “小和尚,你要去哪?”花从容此时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若不是沙迦罗摩讲经相助,又放开沙椤双树给颜子虚自信体悟,只怕这次修罗神侯真的会把中禅寺杀个干干净净。自己虽然和他同为神侯,可就像妖炎小童所说的那样,万物相生相克,虽说火能炼金,但无论是昼夜无双华还是无冬之炎,对上了那套源质神铠,都只有干瞪眼闷吃亏的份。总得说来,自己这一行人也算是承了沙迦罗摩的恩惠。 濯台弯着腰,双手在背后托了托老和尚的身子,闷声说道,“我要去前八层莲花界,替师兄弟们料理后事,还有师父的。” 虽然沙迦罗摩双腿已断,可对于小和尚瘦削身子来说,这仍旧是个很吃力的差事。 沙迦罗摩似笑非笑的脸搁在濯台肩头,似乎在享受这最后一刻师徒情谊。 花从容狠狠瞪了呆立在一旁的孟罗几眼,他才一拍脑袋,先把小童卓世颜一把拉下肩头,然后跑过去抢了沙迦罗摩遗体背在背上。 小和尚起先还不肯,非得自己来。孟罗说了句山路难下你不会想摔个跟头把你师父光头摔破,死了还要被你折腾吧。濯台才放弃了,默默跟在孟罗身后下山。 卓世颜快步赶上,悄悄的牵住了小和尚的手。 眉清目秀的濯台看了同样眉清目秀的小童一眼,出人意料的没有挣脱开,只是低下头似乎在看清脚下石阶时,眼角一点晶莹闪过。 第三百零三章 我忘了回来的路 按花从容的建议,颜子虚索性就在中禅寺里住了下来。不过这也由不得他,六感丢失后他就等同于一个废人,所幸在苍神木的滋养下,他的身体自动保持着辟谷状态,也不用担心什么。 孟罗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见颜子虚生命体征平稳,按他的说法,这厮命比我好太多,说不定明天就能醒过来比从前更水灵,所以他整天就缠着花从容比试。不过用百花神侯的话来说,这种不是比试,而叫“讨打”。 第九重莲花界里,从此便时不时冒出几声鬼哭狼嚎,逼急了孟罗就会大骂,花从容也不去搭理他,使出的招式和无冬之炎攻击的部位却变得更加阴损毒辣。在孟罗心里,这娘们如果在烟雨街,一定是个洪兴十三妹的狠角色,不去现世混个大姐大实在可惜。听苏摩偶尔说了花从容的生平后,孟罗更是觉得如此,不过下半身遭受的苦多了后,这些话他也不敢明说,只能腹诽。在这屡败屡战的心里,早已经替百花神侯按了个女流氓的别名。 苏摩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颜子虚身旁。沙椤双树消失之后,她便在沙椤双树的旧址上搭了座小木屋,把颜子虚安顿其中日夜照料,终日里说的都是前世和颜子虚经历过的小故事,点点滴滴虽不起眼,可小丫头却能复诵如流,就像是刻在了心里似的。 孟罗偶尔一次在门外听了,拄门摇头不已,仍旧感叹颜子虚好命如斯,竟然有这样一个百世宿侣,那些事拿出来随便捏把捏把,绝对是一本能在现世大卖的女频好书。 小和尚濯台将沙迦罗摩的遗体埋在了讲经台下,把老和尚长年跌坐的那块讲经石花了数日水磨工夫,雕琢成一块石碑立在青峰之上,却没有留一个字。 花从容好奇问他,小和尚只是痴痴的看着天上浮云仙雾,淡淡说了句师父的真传落在谁手上,这字就等谁来写。和孟罗同样是一副丝毫不担心颜子虚醒不来的从容态度,让百花神侯啧啧称奇,说道中禅寺就算现在只剩你一人,看来这衣钵也不会散了,显然对这小和尚性情气度大为欣赏。 时间就这样分分秒秒过去,眨眼就是一天,十天,百天从众人身边悄悄溜走。 苍神剑在治愈好了颜子虚身体的创伤之后,便一头扎入了九重莲花世界,重新化为一棵苍神木风中摇曳,绿叶婆娑,颇有些沙椤双树重生的味道。这古木在秉承阿赖耶识之力后似乎也有了些灵性,不再疯狂吸纳中禅寺的立足根本,长到了树荫足以挡住苏摩修建的小屋后便不再变大,开始缓缓将九重世界的净土之力转化输送给颜子虚维持生命活力。 对于苍神木的动静,濯台根本不闻不问,似乎这样做是天经地义的一般,只要颜子虚一天不醒来,对他来说近千师兄弟和沙迦罗摩的死就变得毫无意义,所以他心里反倒是恨不得苍神木能一举吸干整个中禅寺,好让颜子虚醒来,做剩下该做的那些事。 三个多月里,他就问了花从容一个问题,那就是修罗神侯会不会死,当听到花从容神色凝重的摇头,说只要他能捱着回到公正神君那,颜子虚这一剑就等于白刺了。小和尚脸上反倒露出笑容,合掌道了声谢,似乎修罗神侯不死才是他所希望的结果。花从容明白他的心思,暗中叹了口气,从濯台先前的举动就能知道,中禅寺所有的血仇都背在了颜子虚和这小和尚两人身上。 谁说佛宗人慈悲,能左脸挨打还伸出右脸去,都是胡扯。修佛的也是修行,辩难可以输,斗法可以输,但这样不明不白把所有人的命输了,还是输给了魔天一脉,那就不行。濯台内心深藏的愤怒火焰,并不亚于她的无冬之炎或是孟罗的无双华。 身边众人静静希望和等待,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度日的时候,颜子虚就像坠入了一场最深处的梦中。 在强行撼动阿赖耶识发出那一剑之后,一切又都归于最深沉的黑暗,看不到任何光。 若不是阿赖耶识最终被激发,在颜子虚识海里留下了一线生机,而重新引发了他内心深处的第七识末那识,只怕现在颜子虚连这最后一丝明悟都无法生出,真的要永远沉沦,即便苍神木能源源不断的保持他肉身的活力,但那样也只是让他变成一个不生不死的活死人。 勉强撼动本心中并不稳固的阿赖耶识,果然像是在亲手执掌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啊。颜子虚感叹的同时隐隐感受到,这就是道基被毁神魂俱灭的前兆。他不知道阿修罗?阎摩中了剑后会不会也是这种感受,但他能猜测到就算是这样的情景他也不会变成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修罗神侯背后站着的是天神界最顶端的恐怖存在——公正神君,而自己没有。 唯一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是末那识的悸动,仅有的一根心弦在无边黑暗中微微跳动,像另一枚小小的心脏,在漆黑如墨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夜色里,震荡出无数模糊的景象。 这些似乎永无穷尽的景象,颜子虚有些熟悉,有些却完全陌生。 “末那识因实入虚,唯心妄见;又因此妄心,让人在真实中迷失而取妄为真,故末那识的本义就在于一个“妄”字上”,沙迦罗摩的话闪过后,他似乎知道了答案。 着他的心神漫步黑暗之中,身边徐徐闪过就像黑夜里的幽灵般模糊的景象,就是第七识末那识的妄相。 有真实,也有虚无。 景象在心弦震动之下所浮现的都是固定不动的场景,然而当他视线所触及的,就会活动开来,像随时准备续演的电影。只要他挪开注意力,那些电影又回跳回到起初的位置重新定格。 他见到了自己和孟罗坐在现世别墅天台饮酒闲聊,见到了第一次看到一身白衣的宁安宁时两人顽劣表情…… 见到了日出之国温泉里与甄洛激烈相拥互相进入彼此,也见到了在窗棂下贴一纸桃花的夏夏娇憨面容,还有望千寻冷面引弓恨不得将自己射个透心凉,还有寿藏之地里玄彩衣背着自己喝干那碗什么调料都没有的火烫鱼汤…… 还有自己背着梦青儿走下碧落城外大山,小丫头两只脚高兴的一甩一甩,布鞋上青鸾如飞,有凤楼中扯开遮目红绫后她扑入怀里大声痛哭…… 所有的景象都指向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回忆,也有的景象会演变成自己从未几公里过的未来。例如红绡帐暖,芙蓉花开,自己在九州之上落地生根成家立业,青丝染霜后想起那本是故乡的现世却早已遗忘多年,往事如同大梦一场。 真实中生出层层虚妄,像苍神木骤然间枝繁叶茂,绿荫湛湛。 所幸阿赖耶识凝聚而成的本心能区分真与假,否则他真的会在这永不停歇的黑夜中不辨方向,选择某个自己所希冀的未来永远看下去。 都是真实的回忆,也都是虚假的未来…… 颜子虚一直往深处走去,心底只有一个无奈的想法,这是现世里某日和孟罗无聊闲谈时说到的话题,要是到了将死却不想死的弥留之际,该怎么办? 想起孟罗毫不犹豫的那句回答,颜子虚举目四望,心底苦笑不已。 我是想朝着光走,或是循着某个声音去,可这些能指引我的东西在哪? 犹豫彷徨之际,颜子虚忽然发现了一个差点就要忽略过去的关键。 似乎少了点什么? 对,这不辨五指的浓黑深夜里,末那识生出的无穷妄相里,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他停下步子捧着脑袋冥思苦想,脚就像钉在了地上一样再也不愿前行。 这个关键似乎就是破解这一切的钥匙,能把自己带回真实的唯一生途,究竟是什么? 当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让他心力憔悴恨不得能选择一处好好休息的诱人未来,一道灵光如天机骤然降临。 是了,就是这个! …… …… 明天办结婚酒,真的要正式脱离单身了! 各位看到这里的朋友,感谢你们的跟随。虽然今天只有一章,但绝对代表我的心情,一如章节名。 把这章送给我要陪伴她一生的人,还有你们。 明天过后,正常更新,每天至少两更。 谢谢大家,真的。 谢谢……谢谢…… 第三百零四章 八识心王的誓约 颜子虚突然发现,在所有虚妄的真实中,竟然没有苏摩,一个都没有。 这是某种巧合,还是某种暗示? 颜子虚不清楚其中原因,可在他心里,一旦触碰到这个疑惑时,身边那些妄相都不再像先前那般具备吸引力。他很坚定的朝心中选定的某个方向笔直走去,不管哪里是何方,有没有光,是不是出路,但在他脑海里,那是他觉得最有希望找到苏摩的方向。 很笨很痴的办法,不过也很正常。没有办法时,这是唯一的办法。 跟着感觉走。 …… 日复一日,每天夜里苏摩依旧在用温水仔细擦拭颜子虚的脸,从眉间到鼻翼,再到嘴唇以及在她看来生得其实有些骄傲的下巴。 她没跟颜子虚说过她的这个小发现,颜子虚似乎自己也没有察觉,苏摩把这个小发现当做了一个新的秘密,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偷偷藏在了心里。 有一世,你叫梵天,我叫孔雀。 有一世,我叫孔雀,你叫梵天。 有一世,我叫吉祥,你叫爱染。 最开始,我叫沙罗频伽,你叫帝释…… 这是苏摩每天必定会在夜里和颜子虚说的话,一百多天来从未变过。苏摩从没说过一句你快点醒来之类的话,这些日子平淡到甚至会让很多人觉得枯燥无味的重复,在苏摩看来,是她很希望的日子。 和心爱的人痴心相守,不离不弃,就像第一眼见到颜子虚那时强压抑住的激动感觉,完全发自于内心,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终于在某一天,苏摩托着腮静静凝视颜子虚时,看到一双清亮的眼睛重新睁开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没有欢呼和狂喜,只有笃信之后的释然。 “醒了?”她甚至没用终于这个字。 “嗯,”颜子虚勉力笑了笑,看到活生生的苏摩近在咫尺,他用胳膊肘撑起身子,很自然的在她脸上印下一吻。 苏摩的眼眶有些湿,她像是眼睛跑进了沙一般揉着眼问,“饿不饿?” 颜子虚摸了摸肚子,不想还好,一想到这个问题,如狂风暴雨般的饥饿感瞬间将他打翻,还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串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颜子虚有些尴尬的笑了,“你听到回答了。” 他无奈的挑了挑眉,做了个鬼脸,“能吃下一座山。” …… 恢复的效果极为惊人,至少在花从容和孟罗眼中是这样,看到颜子虚就像没事人一样打着哈欠从小屋中走出来,围在篝火旁一起喝酒的两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孟罗蹦起来指着颜子虚大喊,“你这家伙,睡了几个月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啊。” 颜子虚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谁说我是在睡觉,我觉得这些日子我都在走路,能绕九州走个大圈。” 花从容及时的抛了一瓶花酿过来,笑问,“是吗?走路干嘛?” “当然是找回来的路。”颜子虚意味深长的一笑,伸了个巨大的懒腰,“真辛苦啊。” 花从容和孟罗不约而同的给了他一个信你才怪的眼神,默契感十足,这是三个月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磨练出来的心灵感应。 当然,发现这一点后,两人同时给了对方一记白眼。 颜子虚看到了这副情景,笑了。还是这样活着好啊。 青峰之上夜风微凉,徐徐拂过他的脸庞,脑后头发已近垂腰,这是三个月来唯一的外貌变化。 至于内里的变化,只有颜子虚一个清楚。 阿赖耶识最后修复的是断玄之目和神力视域,最难做的自然要多花些时间。 不过这些时间都很值得,颜子虚已经明显感觉到六感比以前清晰了数倍,至于神力视域,毫不客气的说,即便是百花神侯花从容,他也能一目了然的看出她身体周遭自然散发出的世界之力的流动。 就像以前能看清元气的流动一样,现在的断玄之目,托天神构装和阿赖耶识的福,已经能够轻而易举的勘破界神这个级别的世界之力破绽。 神力,在颜子虚的眼里,已经被断玄之目拉下了神坛,再不复从前那般高高在上玄奥难测。 颜子虚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就是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倚啊。 深刻领悟了第七识末那识之后,颜子虚甚至能轻而易举的模拟出无冬之炎甚至昼夜无双华的妄相来,若是到了第八识阿赖耶识圆满随心的那一天,他或许就能完全施展出一模一样的无冬之炎,乃至于各种在他断玄之目里留下过力量痕迹的法诀招式。 真正的过目不忘,无师自通境界。 虽然现在看来那只是个极为遥远的梦想,可是谁知道呢,或许某一天这个梦想就会不经意的成为现实。 光凭一双眼睛就能驰骋天神界,这该是多么牛叉的事啊,颜子虚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历经阿赖耶识的洗礼,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锋芒毕露,可具体又说不出他展现出来的是什么,简单得能一语道破,可就是找不到那个最合适的词。 “你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哦。”花从容的话印证了这一点,她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把这个感觉归于几个月没有看到活灵活现的颜子虚,没有往深处想。 只有濯台小和尚远远的在沙迦罗摩墓碑前看着几人,出声说道,“恭喜师兄出关。” 出关这个词很有意思,颜子虚听罢笑着点头示意,眼光扫过那块光洁平滑的石碑时,他意识到了这下面埋的是谁,脸色一黯。 “这是沙迦罗摩大师的墓?” 濯台点了点头,一指墓碑说,“请师兄题字吧,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 颜子虚再度点头,缓步走到那块石碑前,静静伫立并沉默了良久,说道,“我虽然不是佛门弟子,可沙椤双树的传承我接下了;我虽然不是中禅寺中人,可中禅寺的这笔血仇我接下了;我虽然不是你的徒弟,可你传经授业的心意我接下了。” 说完这几句算是给老和尚一个交代的话后,他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从那天开始,我和澹台灭明再没半点关系;从今天开始,我和魔天再没半点关系。等我提了阿修罗?阎摩和公正神君的头来见你时,我再替你写沙迦罗摩本纪。” 颜子虚抬手出指,在石碑上笔走龙蛇写了几笔。 近旁的濯台看得分明,石碑绝大部分留空,唯独左下角一行小字入石三分。 ——八识心王祭上 第三百零五章 天神也搞基? 兰屿是个极美的地方,黄泉神王是个极俊的男子。 谁都知道这个事,但是兰屿却一直人迹罕至,沦为众所周知的世外桃源。 原因只有一个,黄泉神王痛恨女人。人间美景,大都是漂亮女子的最爱,例如苏摩,可一旦美景中有了这样一个长相极美性格却极为孤僻凶戾的男人,就像一只可爱的萌物不选择小鸟依人而是日啖虎豹爪能裂熊,谁都会选择敬而远之。 神王是什么?那是能高高在上俯瞰众神的存在,神中王者,仅次于帝君。 几点原因加起来,黄泉神王的这处属地就一直保存着极为原始的样貌。半大小岛上灵气充裕,中央那片古森林里腐叶三尺,无人踏足,各种天神界独有的异兽成了那里真正的主人。 颜子虚偏偏选了这里作为获取第四件天神构装的目的地,众人没有异议,只有好奇。 小和尚濯台既想替沙迦罗摩守墓,又想亲眼见证颜子虚兑现他在墓前留下的誓约,两相为难之际,颜子虚很利索的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中禅寺在纯正的佛力引导之下被纳入了苍神剑之中,与剑里残留的净土气息一脉相承之下,并无半点意外发生,严丝合缝的契入这株上古奇木,正是成为了苍神剑里第一个小千世界。颜子虚这才发现自己是坐拥宝山而不自知,苍神木收了这枚九重莲花世界后毫无异样,就像沾了一粒灰尘般轻松。 苏摩说,“苍神木已经开始萌动,不知这次会诞出什么神物来,如今中禅寺驻扎在其中,只怕多少会和佛宗带些关系。” 颜子虚没什么所谓,孟罗在一旁嘀咕道,“不会是个光头美女吧。” 花从容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厮故作不见,苏摩摇头道,“苍神木不会诞出人胎,上次是一只栖于斯长于斯的苍神影歌鸟,也就是凤凰的祖先。” 孟罗问,“凤凰不是在梧桐树上栖息涅槃吗?” 花从容终于忍不住了,喝道,“都说了是凤凰的祖先,不是凤凰。你是你爷爷吗?” 孟罗也花了半晌才明白百花神侯这句犀利的反讽,半天回过神来,不屑的说,“我不是爷爷,我是小爷。” “留着跟黄泉神王说,夺天二重。”百花神侯的话直指软肋,孟罗顿时蔫了。在颜子虚和花从容面前,这是他最大的痛脚,连肩头的妖炎小童都恨铁不成钢的扯了一把他的头发猛揪。装.逼一直是他最大的爱好,如今却反过来变成最大的痛苦,这让孟罗牙根痒痒却无可奈何。 颜子虚有天神构装,有断玄之目,他什么都没有,除了个爱缩在肩头连路都懒得走的小鬼。 颜子虚淡淡说了一句,“阴阳之力,极寒酷暑之道,也是顺乎自然的上品天道之一,你也不要急。等到凝聚世界之力的那天,一切自然分晓。” 孟罗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说道,“没错,小爷什么打击没见过,吓大的啊。” 颜子虚自己说起自然二字时,不由得想起了脑后一直保存着的自然女神的青丝,这神物就像根本不屑于在百花神侯或是修罗神侯面前有所动静,哪怕颜子虚六感尽失,青丝还是一动不动,哪里有半点救命毫毛的模样。 可颜子虚心底隐约有个想法,这根头发绝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主。自然女神,也就是自然神君,素来在天神界保持低调神秘的面目,可作为不知活了多久的最古老的天神之一,颜子虚实在没理由怀疑她的实力。 “你可是生命女神的血脉。”苏摩在旁适时的给予了孟罗一记强心剂,在这些日子以来见孟罗被花从容揍得实在太惨之后,小丫头也有一丝恻隐之心。 孟罗一下来劲了。 生命女神在九州的化身是他生母,老爷子颜轩正是他生父,这个事实被他知道后,虽然沉寂了小半天,可孟罗毕竟是孟罗,一个凡事都能迅速决断一切往好处想的男人,这点跟颜子虚根本是一掌两面,他很快把这个当做了自己的一张底牌。 老爷子给了他一滴夺天心血,略微有了些做父亲的样子,孟罗已经决定不再责怪他;而从未谋面过的母亲居然是生命女神的化身,那就不能是一滴心血这么简单就能打发他的事了。孟罗想好了,怎么也要从这位跟自然神君齐名的老妈手里弄到几件类似于天神构装的神器才行,不然的话……老妈还是要认,但叫不叫出口就是一回事了。 生命神君这种旷世大能,自己儿子这点委屈还是能看得出来吧,孟罗心里想到这个就会偷笑,所以他一直在花从容这女流氓面前扮演屡败屡战的角色,为的就是以后能一雪前耻,屡战屡胜。 至于不和女子计较的绅士风度,他早丢开十万八千里。在他眼里,花从容就算是女人也是女人中的流氓。何况自家兄弟仅仅有一束天命之光寄予了她,名份论资排辈也得在小丫头苏摩之后,孟罗很清楚花从容和苏摩两人里谁才是真正的未来大嫂。女流氓只是二嫂罢了,一字之差,就意味着天差地远的区别,还没说苏摩这百世宿侣天帝之女的身份呢。 孟罗以烟雨街的惯性思维迅速理清了头绪,并且果断的站好了队,把赌注押在了软心肠的苏摩那边。 他这样屡次找花从容的碴的原因还有一个关键,就是妖炎小童告诫他,他的杀心会随着昼夜无双华的日渐强大而逐渐膨胀,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沙椤双树下的第七识甚至第八识的领悟,可现在树没了,卓世颜就给孟罗出了另外一个主意。 于是孟罗开始他天神界里最悲催的一段生涯。也不能怪他,他不能找苏摩练手,更不要说粉嫩的小和尚濯台,和颜子虚一直就是两人不管怎样都下不了太去狠手真打,所以在中禅寺里凭空挑出来火烧了自己半边屁股的百花神侯成了他消磨杀心的最佳选择。 反正打不过,就能放开手打,也不会伤着她,还能有借口继续打下去,偏偏花从容就跟事先约好了似的屡屡接招。 这就是所谓的痛并快乐着。 很久以后,孟罗才知道原来颜子虚早就看出了自己杀心日盛的修行弊端,这才有了花从容求之不得的狠手。否则以百花神侯的傲娇性子,把死狗痛打一百遍,还是死狗,不是颜子虚私下提醒,她才懒得费这个气力。 话说回来,打得多了,花从容对于颜子虚的这个兄弟倒也生出另外一重观感——至少皮厚,不仅脸皮,全身都是。 听到苏摩的生母血统优胜论后,百花神侯懒得搭理重新焕发活力的孟罗,丢了一句找到妈再来和姐理论,然后扭头朝颜子虚正色说道,“你知道黄泉神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颜子虚疑惑的看着她,兰屿岛已经在不远处了,碧蓝的海面上一枚翠绿珍珠被一圈银边包围着,那是海浪和沙滩的杰作,他看得有些走神,随口回了句你不是刚说过这个了吗? 花从容犹豫了片刻,最后下定决心般脱口而出,“听说他不喜欢女人的原因是他喜欢男人。” 颜子虚一个踉跄,半空中停下身形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来问,“天神也搞基?” …… …… 恢复更新,尽可能每日三更,保底两更 求求收藏、红票、求留言 第三百零六章 谁去勾引搞基神王? 搞基是个现世里才有的时尚词,饶是花从容的聪慧,也花了小会功夫才依稀猜其中意味,啐了一口说,“也就现世里才能专为这种事发明一个词。” 颜子虚从未想过自己要面对这样一个情景,一个高武力值的对手并不可怕,面对一个高武力值的变态,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现世里对于基情这一块了解得不多,又都是负面和重口的东西,他忽然间觉得因为这个小小转变,一下子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黄泉神王才好了。 他看了看孟罗,两人都知道彼此长相对于现世里的搞基一众是有一定吸引力的,孟罗也知道颜子虚这种担心,歪了歪头无所谓的说道,“看我干嘛,告诉你牺牲色相这事没得谈,最多蒙上脸冲进去抢就是了。” 花从容盯着颜子虚问,“你起初不会是存了要把这黄泉神王收服的打算吧,那你可真的好好考虑一下了,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 花从容这时只要提及颜子虚的身体某个部分,颜子虚再联想到黄泉神王就会觉得身子发麻,好像那个部分就会遭到某种形式的荼毒。他无奈的点头说,“我起初有这种侥幸,但现在看起来似乎谈的余地很小了,而且谈的结果很有可能跑偏。” 花从容斜了一眼孟罗,挑眉说道,“如果你要我对牺牲色相这事发表个人意见,我会站在你这边。” 孟罗瞧在眼里,大怒道,“你不要妄想用民主表决那套屁话威胁我,我宁愿易容成女人也不会给那只玻璃神王机会。” 话虽如此,可孟罗还是担忧的把眼光放在了苏摩身上,希望她能说句公道话。 小丫头有些为难,看着脚尖讷讷说道,“如果容姐姐的建议是你引开黄泉神王,好让颜子虚溜进去开启秘藏,我倒是不反对啦。毕竟,这个,应该没生命危险吧。” 孟罗气极反笑,“引开?是勾引开才对,对,可能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我的三观和节操就碎了一地。” 颜子虚本来没有想过让孟罗去,可他这么一说,再一细想,便忍不住也笑了。苏摩不解何谓三观,颜子虚便解释给她听是指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一旁的百花神侯听了大笑,转头反问孟罗,“你有这些?” 孟罗肩头坐着的妖炎小童一直沉默,这时举起手来说,“如果要这样,我觉得不如所有男人来抓阄决定谁去。” 孟罗一听连声称赞这个主意不错,末了还加上一句,“小和尚也是男人哦。谁知道黄泉神王是什么口味啊。”他朝花从容挤了挤眼睛,说道,“其实以你的性格易容一下,扮男人绰绰有余。” 百花神侯傲然挺胸,说道,“不好意思,姐姐的特点男人可不能有。不过我怎么听说妖炎卓世炎以前可是男身啊?”她深深瞥了一眼孟罗肩头的小童。 小童则是以无辜的笑容面对,好像听不懂花从容的话似的。 苏摩在一旁紧蹙着眉头,居然开始认真考虑孟罗所说的让不让濯台小僧参与的问题,最后她得出答案,扬起小脸说,“小和尚不行。” 各说各话乱成一团的众人听到苏摩大声的说出这五个字后,顿时安静了下来,随即纷纷爆出笑声,弄得小丫头很是不解。 颜子虚刮了一下苏摩的鼻头说道,“你还没看出来他们几个都在互相开玩笑?” 苏摩这才醒悟过来,恼怒的瞪了所有人一眼。 面对神王的压力在这幕挑选谁去牺牲色相的闹剧里被缓解了不少,颜子虚最后四个字结束了众人的互相奚落——随机应变。以不变应万变,不会有错的军事指导方针,不过谁都没有异议,所有人心里,都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心里准备。 颜子虚甚至开解大家说,以苏摩凌御的先见之明,说不定早已预计到这一局面,布下了某个先手,不然前几样天神构装怎么会那般轻松就拿到手了呢,连公正神君的算计都屡次落空。 颜子虚所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天神界某处折叠隐藏的小千世界里,公正神君依旧化为当日白绫海上的年轻人,正以神君的怒火,沉默的态度面对终于恢复清醒的修罗神侯。 当初修罗神侯挨了一记阿赖耶识剑后终于在识海完全沸腾之前赶到了这处小千世界的入口,虽然有公正神君的帮助强行驱散了识海中那一点差点引发道基毁损的阿赖耶识,可他比颜子虚花费了更多的时间才恢复过来。 一旦复原,修罗神侯便赶到了神君座前单膝跪下,自甘接受公正神君,也就是魔天深渊世界的真正主人的惩罚。 公正神君久久没有开口,修罗神侯也就一直跪在那没有动弹。 直到公正神君从时空深处某处所在悠悠收回目光,他这才叹了口气,俯身对修罗神侯说道,“起来说话吧。十七神君之间那道关于不得以真身出现天神界的密约我已经给你说过了,如今你那个好儿子已经拿到了五处天帝秘藏中的三处,你就不怕他到时真的羽翼丰满,脱离了我和你的掌控?” 阿修罗?阎摩站起身来,恭敬的说了句若是让颜子虚听到必定大惊失色的话。 “哥哥责怪的是。” 公正神君笑了笑,脸上冷峻之色稍稍有些缓解,他走下神座与修罗神侯并肩而立,叹道,“你还肯认我这前世的兄长,你的儿子却不肯认你这前世的父亲了,看来他的未来命运真的是被天机蒙蔽,难以测算了。我魔天深渊世界的本源被苏摩凌御在万神殿的助力之下毁伤大半,这么多年我们步步小心算计,才让苏摩凌御被众神齐力之下魂飞魄散,我终于也成就了神君天位,你阿修罗一脉可以名正言顺再返天神界,取回当初被苏摩凌御剥夺的荣耀之光。这一切,我可不希望毁在你那个私生子手里。” 修罗神侯在一旁默默点头。 公正神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修罗?薄伽梵希望日后天庭是在我兄弟俩的统御下万劫不破,这是我的摩诃宏愿,你可要记住了,我不容许任何人阻碍它的实现。” 修罗神侯再度点头,末了问道,“我阿修罗一族的血继恶咒,真的不能解除吗?” 公正神君缓缓说道,“这道血咒是苏摩凌御凭借万神殿给予魔天深渊最英勇战士的万神之咒,哪怕我现在神君修为,可是面对一千多位古天神炼就的万神殿发出的这道咒力,还是无能为力。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万神殿,才能让你以及阿修罗族,我魔天深渊最骁勇的一支血脉,彻底逃离灭族的危险。” 公正神君仰头看向星海深处,似乎沉浸在某段悠远的回忆当中,嘴角似笑非笑。 “当年我拉着你逃离父亲,创下魔天深渊的时候,他说过我们终有一天会结束在自身血脉之手。那时我一直以为他指的是你,而你却以无上忠心赢得了我的信任,如今回想这一切,才知道他说的居然是你的儿子。不可否认,这位最让我厌恶的父亲大人,还是有些值得称道的地方啊。” 修罗神侯面对这句话依旧保持沉默。 “结束魔天深渊也没关系,如果代价是得到整个天神界的话,我愿意交换。”公正神君似乎在自言自语,嘴角那丝笑意逐渐扩大,仿似他的野心。 他转头看着容貌比自己苍老许多的弟弟,说道,“你暂时就不必去管颜子虚了,既然一时间杀不死他,那且让我们看看他的气运吧,能不能带我们找到万神殿。你当前不如去一趟九州……做做你先前没做完的事。” 看着修罗神侯,公正神君在自己喉间无声比划了一下,温柔的做了个杀的手势。 …… …… 第一更 第三百零七章 小心你的菊花 颜子虚是知道东方不败的造型的,这个古典人物被无数次演绎,把这个先是男人后来变得不男不女然后喜欢女人的角色演得最出神入化的,是一个真正的美女,似乎姓林。 但颜子虚不姓令狐,他的剑法也不名独孤,他自认为在知道黄泉神王的底细后自己内心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当他在兰屿岛的银白沙滩上看到黄泉神王时,这个自信瞬间崩塌了。 如果说苏摩迦翎和玄彩衣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那么黄泉神王绝对是颜子虚见过的最俊朗的男人,没有之一。 他只是简简单单的在沙滩上站着,就是一道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风景。长衫飘逸,目光温柔,海风拂动发丝飞舞,给静态的脸庞添加了几分跳跃美感。 你不会认为他是女人,哪怕他身上有足够多的阴柔美感,可你就是不会出现这是个美女的错觉。这就是黄泉神王,他的名字就叫黄泉。 颜子虚不用去细细品味黄泉神王的眉眼鼻口,他只看了一眼花从容,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花从容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黄泉神王,显然,百花神侯此刻的心情也和自己一样。作为女人来说或许打击更大,看到一个容貌和风姿上都能让自己黯然失色的人,还是男人,这不会让任何自信的女人心安理得。 “如果要做男子神王选美,我铁定选他第一。”孟罗直言不讳,不过这厮还是拿块布蒙住了脸,猥琐心思欲盖弥彰。 “挡住脸,你那眼睛更吸引人。”花从容到这时才点破这一点,长得很不错的孟罗先听着高兴,后来才觉得不对劲,于是手足无措不知是扯掉蒙面布好还是不扯好了。 黄泉神王转过头来看着众人,很显然他在这里就是在等着颜子虚他们,他早就知道会有客登门。唯一的好兆头就是黄泉神王似乎并没有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而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几人看过来看过去,就好像他们几个的脸拼起来就是一幅春联似的。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孟罗心中嘀咕,开始后悔自己蒙上脸就跟黑夜里的明灯一般明显。 “百花神侯,呵呵,我没说错吧。” 谁也没想到黄泉第一句话是对花从容说的,眼光犀利。最后半句话与其说是求证不如说是再次肯定。孟罗嗓子眼一颗心落下来大半。 “你带着几个小朋友来兰屿,莫非是你最近转了性子,新收的男弟子带来给我过目?” 这句话让颜子虚和孟罗心同时一凉,这已经是暗示,赤裸裸的暗示了。 花从容依旧笑得花枝乱颤,熟稔的向前走了几步,朝身后孟罗和颜子虚一伸手,说道,“怎么样,虽然还没调教好,至少看起来还不错吧。” 黄泉神王哈哈大笑,也不推辞,走过来和花从容并肩而立,对着颜子虚和孟罗打量了几眼后说道,“看得到的是不错,不知道看不到的如何?” 颜子虚和孟罗对视一眼,一个疑惑,一个愤怒,显然两人都不知道花从容这顺水推舟葫芦里卖弄的什么药。 就在这时,黄泉神王的手闪电般搭上了花从容修长的脖子,两指骈立如剑,按在一根主要的血脉上,笑嘻嘻的说,“我猜,那个小丫头就是苏摩凌御的女儿吧,还是应该说,她就是天帝秘藏的钥匙?” 这时,黄泉神王才把眼光扫过苏摩,而先前他几乎看都没看小丫头一眼,好像这个漂亮纤瘦的小姑娘比起两个大男人来根本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似的。 局势骤转急下,黄泉神王修为本就高过花从容,这下出手又是事发突然,花从容根本没有任何抵挡的余地就被制住,让对面的三人措手不及,一下子全都呆住了。 “天神界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女人,百花神侯你明知道还闯进兰屿,偏还长得这么漂亮,世上好男人都被你吸引去了,我该怎么办?” 这几声温柔细语,才显出黄泉的诡密来。 看出颜子虚、孟罗和苏摩马上露出焦急神色,黄泉神王颇为玩味的观察着三人不同神情,就像远远潜伏下来打量下一批猎物的猎手。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是为天帝秘藏而来。”花从容冷静的问。 黄泉神王并不回答,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指着颜子虚和孟罗说着另外的话题,“两个人都在担心你,不过左边这个似乎更在意你一些,你和我一样都了解男人,应该也能看出来吧。” 花从容咬咬牙说,“是又如何。” “而且他们俩好像关系也很要好的样子,每次都会用眼神交换意见,看起来也默契十足,说不定两人已经在想怎么出手合击救你了,你信不信?” 黄泉神王每句话都虚虚实实根本不按寻常人的语序和思维来走,偏偏每每击中要害,显示出极为不凡的眼力。孟罗和颜子虚心再次往下跌落,那两根手指看起来纤秀修长,可在两人眼里就是堪比仙器的利剑,只要神力微吐,花从容顷刻之间就会香消玉殒。 黄泉一摊手,笑着说,“我虽然隐于兰屿,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事,尤其是当这些事来自于某位神君的忠告。我想了很多种办法迎接你们,不过现在我觉得刚刚跳到我脑海里的那个主意更妙。我想看看,喜欢女人的男人们,你们能为她们做到什么地步。” 他眼睛微微眯了眯,朝颜子虚说道,“你似乎很喜欢百花神侯啊,莫非是她的入幕之宾?那样最好,你去杀了你身边这个蒙着脸,肩上还带个小女娃的傲慢小子。连真面目都不愿意给我看的男人,我也不会在意他的生死。” 孟罗这下真的后悔了,刚才手贱扯了条面巾把脸蒙上,竟然换了个这样谁也想不到的结局。他索性扯下蒙面布骂道,“男人都喜欢看小女人打闹嬉耍,你这人居然喜欢看两个大男人打架,可见你的确扭曲。” 黄泉神王就像没听到这句话似的依旧笑着对颜子虚说,“你的修为比他高吧,杀他应该不难。我数十下,你自己选择,是杀了他让我放了百花神侯,然后你俩联手攻击我替他报仇呢,还是任由百花神侯死,你们两个联手替她报仇?” 在黄泉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谁先死谁后死的游戏,在他预备的多个计划里,都只有小丫头苏摩一个能活着。 孟罗肩头的妖炎小童突然说话了,他一指黄泉神王背后,冷笑道,“你看看身后那个人,是不是也在你的预先安排之中?” 黄泉神王哼了一声,刚要出言相讥,谁料孟罗这时也笑了,他同样看着黄泉神王身后说。 “没错,你该担心你的菊花了。” …… 第二更 第三百零八章 冷酷无情的救命之恩 黄泉神王神识向四面泼洒开,果然是如他所料,这不过是几个小辈黔驴技穷的小把戏,四周什么也没有,除了海浪缓缓推涌。几只小蟹从沙里不约而同钻了出来,似乎被他的神识所惊扰,快速的往海中爬去,留下一串细碎痕迹,被浪一冲一抹,也眨眼不见。 妖炎小童表情还好,孟罗的表情实在够贱够夸张,话也不客气,连受制于人的花从容也听得眉头微蹙。她不能回头看,却也认为孟罗这一大一小搭档着在试图转移神王心思,因为她的神识或领域中,的确没有任何反应。 黄泉神王开始从容的倒数。 孟罗以看傻子的神情好整以暇的等着,还插嘴道,“数快点,我等不及了。” 颜子虚在卓世颜开腔时也发现了什么,断玄之目里黄泉神王指尖那点神力已经将花从容的脖颈处完全禁锢住,宛若一道锋利的刀圈锁着那雪白的颈子,这才是他不敢妄动的原因。可他顺着妖炎小童的手往黄泉神王身后看去,果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一道完全透明的人形正顺着海岸线朝这边走来,在神力视域里,这人形完全看不到神力或元气波动,只有周身一道极不明显的痕迹,像一团流动的风。 可是在神识里,颜子虚也看不到这个正稳步走向黄泉神王的透明人形。 拥有强悍的神识后,修士们都依靠神识辩物识人,极少依赖肉眼。这道人形脚步丝毫不乱,似乎就是利用黄泉神王的这点疏忽,从容不迫的从身后逼近他。 二十步,十步……他的脚步似乎在配合黄泉神王的倒数。 当黄泉神王倒数至一,停下来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颜子虚时,那道人形也走到了黄泉身后三步之外。可不知为什么,黄泉仍旧一无所知,将背后的空门要害完全卖在了外头。 “你明明很关心百花神侯,却不肯有所动作,我很好奇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黄泉微讽着对颜子虚说,不掩眼中闪过的一丝杀机。 颜子虚适时打断了他,说道,“你确定你要杀百花神侯?不是虚张声势威胁我?” 黄泉对于这个时候还能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哂笑了一声,说“一介神侯,又是我讨厌的漂亮女人,杀又如何?” 他气定神闲的说完,手指微动,刚要收拢花从容脖颈上那道无形力道,铰下她的大好人头给颜子虚这般小猴子看看自己厉害。 忽然间一阵剧痛从手腕处传来,接着他便看到一幅不可置信的景象,让他骤然间瞳孔暴缩成针。 搭在花从容脖子上的左手从手腕处被连根切断,那只手像一个他从所未见的奇怪物事,洒出的紫金血液在空中带出几圈血花,笔直落在了银色沙滩上,如同一只被砍掉的鸡头。 黄泉神王发出一声又痛又怒的厉嚎,闪电般缩手的同时头也不回的向一旁急掠。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孟罗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自己身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站了一个敌人! 一个连自己断腕时都无法感知辨识到的恐怖敌人! 黄泉神王俊美脸庞泛起一阵惊骇之意,他心底有一个答案,能轻松做到这一点的人,天神界里并不多。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字——神君! 以猫捉老鼠的心态打算杀一儆百的他,忽然间却成了黄雀嘴里的螳螂,这叫他怎么不又惊又怕,连头也不敢回,抓住时机侧闪。 他知道,第一下断腕只是身后的敌人解救花从容而已,紧接着而来的第二下攻击,必定是指向自己的要害。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从断手落地到他侧闪开的弹指间,他的胸口连续爆出几十道血箭,颜子虚看得分明,都是胸口正经大穴,无一不是要害。 断玄视域里,黄泉神王身体周遭的神光就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被这一瞬间完成的几十下攻击撕扯得惨不忍睹。 “是谁?是哪位神君居然不顾身份偷袭本神王?!”黄泉的脸完全扭曲变形了,凄厉的吐出几口紫金血液,身子依旧不减速,一闪便到了十余丈外的海面上。 这就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那道透明人形似乎是刻意让他横掠出去,然后一团光华从黄泉神王的体内爆发出来,像是他身体里隐藏着的千百把仙刃同时激射而出,紧接着黄泉神王的身体化为一团紫红色血雾,被徐徐海风拂落海中。 兰屿岛上重归平静,若不是沙滩上还有一只断手,黄泉的厉嚎声犹在耳边回响,一切就像是无法触及的幻梦。 花从容转过头来,看着那道透明人形渐渐生出颜色,蔓延全身。 一个冰冷面容不带任何表情的年轻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花从容不禁用手捂住了嘴,才压抑住几乎直接蹦出口的惊呼,生死轮回走一圈的感受也不及此刻看到这个年轻人更让她难以自制。 颜子虚心里猛然猜到了答案,也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说得通。 刃离,百兵神君! 看来传说也并不是完全臆造啊,百花神侯身后的确有这位神君的身影,虽然只是一个神念分身,却轻描淡写的把黄泉神王斩下神位……神君之威,终于在颜子虚心里有了个大致的衡量标准。 花从容和那名年轻人相对无言,不过花从容眼神激烈闪动,那年轻人却是眼神如万古不化的冰,看不到任何变化,就像刚才出手救人的根本不是自己。 激烈和冷静,极端的对比。 “谁要你救我……谁要你救我?说啊,谁要你来救我啊!” 三句同样的话从花从容的嘴里说出来,却是一句比一句激动,从喃喃自语道最后的如癫如狂。 “公正要杀你们,我只会救这一次。”百兵神君面容冷刻,说完后就消失不见,一如他悄悄的来,甚至吝于多解释一句。 花从容被他的举动弄得彻底崩溃,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反复冲刷又褪去的海浪,像个普通小女人一样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颜子虚孟罗苏摩在身后静静看着,谁也没有上前。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的花从容无需他人安慰,所有安慰都无济于事。 心彻底粉碎的时候,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如果你因为旁人的安慰而感到伤痛缓解,只能说明还没痛到最深处。 …… 一更先 第三百零九章 沙滩上的风月无边 在很多人心里,兰屿是黄泉神王的禁地,虽然他并没有颁布神王谕旨公告天神界,可冲他的特殊癖好,兰屿就是禁地。很多修行者心境稳如磐石,并不畏惧劫难甚至死亡,但如果是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那就值得他们权衡了,例如被黄泉神王软禁起来,变成一只悲摧的兔子。 黄泉变成了沙滩上的一团血雾后,兰屿小岛里顿时分出几道流光,几道神识往这边海滩上洒过来,传达了些微谢意后,各作鸟兽散。孟罗没觉得惊讶,做兔子并不是什么值得露脸的好事,这些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实属正常。 他和妖炎小童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拉着苏摩往兰屿森林里走去,任由颜子虚一个人静静伫立在海滩边,一言不发的面对犹自在伤心的花从容。 不知过了多久,花从容才渐渐敛去了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意,被百兵神君所救确实是她所料未及的事,救了就救了,刃离那句冷冰冰的临别赠言无异于在她的心里又捅了一刀,将那股恨意往心房里塞得更深。她是好强的人,所以才以杀了百兵神君为条件和颜子虚交换了天帝秘藏,可刃离这种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我救了你,也只救这一次的言行举止,无异于是某种形式的公事公办。 百花神侯不知百兵神君救这一次出于什么目的,是不愿公正神君诡计得逞?还是偿还了以前欠下的情债? 不过她旋即否定了第二个猜测,刃离既然能摒弃一切情感,如同一柄活生生冷冰冰的肉身神兵,那他自然已经不会再为情字生出愧疚,更不用谈债,所以他救了自己,救了颜子虚孟罗和苏摩,其实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而不得不做的事,才会有离开时那句只救一次的言论。 只救一次……哼,多么了不起,多么不屑,多么高人一等的话,花从容几乎要把这几句话大声说出来才甘心。想到这,她才觉得自己先前的痛哭是多少的狼狈和软弱,当着所有同伴的面,像个小姑娘一样抱着头蹲在地上流泪。 花从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傻这个念头一出,就像满满的一池水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途径,迅速把所有负面情绪排空了。她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如银粉一样的细沙,不好意思的转头朝着颜子虚一笑,情不自禁的又伸手擦了一下脸颊上还未干透的泪痕。 不擦还好,这一个小动作顿时让几点细沙跑到了她眼睛里,本能的又拿手一揉,没拍干净的细沙又被揉进去几颗,更是让她难以自持,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哗哗的流了下来。 花从容哎呀了一声,颜子虚早已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说道,“看来神仙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啊,别动,我帮你吹掉。” 花从容本想用元气冲刷掉这几颗讨厌沙粒,谁知道颜子虚就这样走过来抓住她的双手不许她再去乱擦眼珠,心里一颤,乖乖的停了下来。 颜子虚自幼在现世里就是这样处理眼睛里的灰尘,如今也没想太多,嘟起嘴替花从容连续吹了几下后,问她好了些没有。 花从容先是被抓住了双手,如今又在两人相隔不到半尺的距离上被几道男子气息吹拂脸庞,顿时间心里一阵乱,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 “你眼睛闭这么紧是想保护那些沙子还是怎么。”颜子虚又好气又好笑。 花从容听罢只得睁开了眼睛,这一下四目相对,好像一根火柴掉进了满是煤气的房间里,两人都觉得被什么击中了,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花从容本就生的极为美丽,和苏摩比起来完全是一种不同范畴的容颜,都是万中无一的倾城模样。颜子虚隔得近了,毫无瑕疵的五官就在眼前,如兰如麝的呼吸声带动花从容的白嫩柔腻的胸口微微起伏,从上往下看更是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 颜子虚脑子里没想太多,因为这时花从容刚睁开的眼睛里波光一荡,旋即又缓缓阖上一半,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像是在等他吹去沙尘,更像是在期待别的…… 这是个女人,有老子的天命之光的女人。 颜子虚只对自己说了一句话,顺带骂了一句。 百兵神君你这傻鸟。 然后狠狠的亲在了花从容的朱唇上。 一股百花酿的清香味道从唇齿间透过来,花从容的嘴唇软软的,湿糯糯的,还带着一丝眼泪的咸味,像从海水中生出的水百合。 一股热流从花从容小腹腾起,直冲心口,花从容无暇细想,权当是那道天命之光作怪。 颜子虚心中也猛然一热,手情不自禁的从怀中玉人的腰际滑下,五指一用力,深深陷入丰满柔滑的圆臀之中。 …… 孟罗和苏摩正在兰屿中央那座沉寂多年的火山半腰,茂密的森林将阳光几乎全部挡住,海涛声已经杳不可闻。 随着眉心处那道红莲印记一闪,苏摩的小脸骤然间绯红一片,她的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孟罗听到后面脚步声停了,回头一看,小丫头低着头坐在一截朽木上,微微喘着气,似乎有些累了。 孟罗说,“累了?那就休息一下,你也是的,能御空飞行不飞偏要走路爬山钻树林。这黄泉神王也是个怪物,居然把住处建在火山口的湖中央,这不等于屁股下塞了个煤气炉嘛。” 孟罗无事找事的随口抱怨,苏摩没理会他。 她小脸低垂,星目紧闭,一股熟悉的情绪充斥心头让她又羞又恼,身为颜子虚百世宿侣,她不会不知道这种感觉。 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心头爬,眉心的红莲印记一阵阵发热,将这股酥麻情绪传遍全身,让苏摩的小嘴情不自禁的微微张开,极力压制住的喘息声在她自己听来极为清晰。 心头唯一一点清醒灵识想到孟罗就在七八步远的地方,更是让小丫头又气又急。 容姐姐啊,我都钻林子避开你们了,居然还借天命之光来捉弄我……不要这样啊…… 哪怕茂密古森已经挡住了看向海滩的视线,苏摩仍旧不敢回过头去看看山脚海滩上的旖旎场景。 苏摩没想到这一世颜子虚的天命之光在天神构装的异化下居然变得这样古怪,以为是百花神侯和颜子虚故意捉弄自己,她这边心头苦苦支撑,不至于沉浸到那股既熟悉又渴望的温柔欢畅之去,而海滩上两人早已吻得如火如荼,颜子虚上下其手,早把花从容弄得衣钗凌乱,裙衫半谢,若不是百花神侯用最后一丝气力阻拦,只怕这四下无人的柔软沙滩上,已经成就了一番你情我爱的好事。 …… 二更,咳咳,手滑了 第三百一十章 天命之光,奇妙的感应 好容易推开颜子虚,被颜子虚按倒在沙滩上的百花神侯此时哪里有半点傲娇模样,从脸颊到锁骨处都是绯红一片,格外娇艳明媚,眼波横斜处白了颜子虚一眼,花从容才坐起身来整理衣衫。 过了一番手瘾的颜子虚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让他真正席天幕地和百花神侯来一次野外的“较量”,的确有些说不过去。先前体内情丝汹涌而出,游走于花从容全身,最终与她小腹处那点天命之光融汇到一起,颜子虚这才惊讶发现看起来风姿绰约豪放火辣的花从容,竟然还是白璧之身。 颜子虚向后躺倒在沙滩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神界宛如一块巨大蓝宝石的天穹,舒畅而悠然的长出了一口气。 恋爱中的男人们都不喜欢女人们问他,你在想什么,似乎这个问题会触及到某些连负距离接触都无法消减的隐秘心思。可颜子虚此时却有些期待花从容能问一句,因为他实在很想再把先前心底那句话大声的说出口。 百兵神君,你是只大傻鸟啊! 他一定会大声的说出这句能令他更加心旷神怡的话。 财富,女人,权势,这是男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三部分,少其一都不能称之为快意人生。颜子虚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过的了,现在远离现世,在神仙遍地走的天神界他反倒深刻领悟到这句话的精髓。 快意人生啊…… 自打从末那识的无尽黑暗迷宫中脱身而出,颜子虚的心境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借刃离之手终于斩断了百花神侯心中最后一丝羁绊,将她芳心彻底虏获,颜子虚忽然觉得这才是自己一番波折来到天神界的目的。 抢神君的女人,寻天帝的秘藏,俯瞰万千世界芸芸众生,想到这颜子虚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苍神剑循念而发,一道碧光脱手而出,在兰屿岛所在的这片碧海中斩出长约百里的巨大沟壑,带起两扇数十米高的巨大浪墙,朝两边延展开,声势惊人。 趁着这一剑之威,颜子虚心头畅快之极,惊神甲也随之上身,暴喝一声后,第二剑再出! 这一剑与第一剑又有不同。 无边碧海直接分开两边形成一条深可见底的笔直大道,海水像被某种巨大力量固定住一般,在两侧形成固定的波涛之墙,无数鱼虾蟹贝被这股刚柔并济的力量卷起,却并没死去,而是挣扎跳跃,却总也逃不开,成为波浪巨墙上星星点点的装饰。 花从容在一旁把一切看在眼里,颜子虚身披甲胄英姿飒爽,如同绝世英雄,这一幕终于将心底最后一丝百兵神君的影子彻底抹去。 颜子虚看着神迹一般的海底通途,心中升起明悟,这就是第七重夺天境界了吧。 举手投足无不暗藏世界之力,不需刻意,无需用心,一切皆法。 两剑之后,他离界神境界又近了一步。 “我当年第七重法天之身时若是遇到这样一剑,只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输了。天神构装果然是苏摩凌御留给天神界最惊艳的一场谢幕啊。” 花从容感叹着,站在颜子虚身边看去。她自忖当年也差不多能做到一剑劈出让海水分开久久不落,可要做到像颜子虚这样举重若轻,还不伤及海中生灵分毫,就根本不可能了。 力量有了,可境界上却差得远。 “照这样下去,我不怀疑你届时真能杀了百兵神君。” 颜子虚收回苍神剑和惊神甲,调笑般问道,“你舍得?” 花从容一挑耳边青丝,似笑非笑的说,“现在我不会再要求你杀他,如果你要取代他的位置,我只会觉得惋惜,替一位陨落的神君惋惜。至于刃离这个人,在我心里他已经和死去没有什么区别了。” 颜子虚听懂了话里意思,笑着叹了口气。像刃离那样独辟蹊径走出一条非人非物的神君之路,如果真的死了,不管是死在谁手里,的确是有些让人可惜。颜子虚再回想起百兵神君那分身看自己一眼时不带任何表情的模样,甚至连冷漠都说不上,又摇了摇头。 选择这样的修行法门,就像在深海中劈出一条前行的去路,你看不到最终结果,也随时可能会被两边的海水淹没。 舍得,颜子虚心中忽然冒出这两个字。龙树和尚曾把这两个字拆开解释,颜子虚没有和尚们这种咬文嚼字的钻研习惯,一向读书都不求甚解的他再回头想那番话,忽然觉得百兵神君无非也是秉行这两个字前行罢了。 两人也开始跟随孟罗和苏摩的脚步上山。这时颜子虚忽然冒出个想法,若是某天自己也面临类似于百兵神君的抉择,到时候自己会怎样选?不过随即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庸人自扰的生活是最不可取的,何况选择很明显。颜子虚盯着走在前面的花从容摇曳生姿的腰.臀曲线很满足的笑了。 兰屿岛已经是空无一人,颜子虚和花从容赶上孟罗和苏摩时,小丫头都不敢抬头去直视颜子虚。 花从容察觉出异样,上前两人窃窃私语了几句,苏摩支支吾吾解释了一下,顿时让花从容也闹了个大羞脸,转头狠狠白了颜子虚一眼。颜子虚起初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后来花从容扯着他耳朵一说,颜子虚下巴都差点掉了。 原来两女的天命之光居然能互通有无,也就是说自己在海边和百花神侯一番胡天胡帝,也等于是间接的把小丫头上下其手了一番。颜子虚看着苏摩羞恼的神情,嘿嘿笑了两声,不但没有愧疚,反而浮想联翩,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以后要是和两人中的一个真的负距离亲密接触了,那还了得…… 花从容似乎猜到了颜子虚的不良心思,狠狠的揪了他一把,拉过苏摩就往前走去。 孟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奇追问,颜子虚只是得意的闷头发笑,直到孟罗转了话题说他怎么修为好像有高了一些,小童卓世颜小声说这就是第七重的法天之身,孟罗顿时被打击到了,嘀咕着说调戏了一下美女,对着海空劈了两剑,居然就能晋级修为,也实在逆天了一些。 颜子虚此刻看卓世颜这小童更是清晰,鞭辟入里,连本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小童几眼,然后拍了拍孟罗的肩膀说,“放心,你也会有奇遇的,说不定biu的一下就出现了,吓你一跳哦。” 孟罗只当他是安慰没搭理,可颜子虚却没有继续深入说下去。 第七重夺天让他对于诸种修行法门更是看得清楚,小童卓世颜根本就是一座待开发的宝库,虽然在中禅寺里没能挡住修罗神侯那枚冥魂破甲锥,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在颜子虚眼里,小童不知为何刻意压抑了气息和修为,但其周身血脉乃至身体,竟然都是由无数大道法则紧密压缩构成,不知道真正释放开来会是何等模样。最关键的是,妖炎小童构成身体的这些法则,竟然全部都是暴烈的攻击之道。 这也能解释他为何对那枚冥魂破甲锥应付得手忙脚乱,也能解释接受了妖炎神王传承的孟罗为何杀心渐生。 昼夜无双华根本是一种全攻不守的至刚之道! 或许这小童一直在等待某个时机吧,或许他也知道孟罗修行增长过快的副作用就是那日渐强盛的杀心,所以才刻意压抑。 看来自己也要找个时间和机会替孟罗好好消去心头那强压住的杀心了。颜子虚很清楚在夺天境界的杀心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宣泄,极有可能会在某一刻爆发出来,把修行者变成嗜杀的疯魔。 有疗伤效果极佳的苍神木做后盾,只要孟罗不死,就能救得回来,看来是时候让这小子去冲锋陷阵了。颜子虚看着无事可做竟拿着身边草木撒气的孟罗,悄悄打定了主意。 …… 一更先啊,求收藏红票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你不喜欢女人所以不懂 就在颜子虚为怎么使唤孟罗去消磨杀心而犯愁时,众人已经来到了黄泉神王的这处居所。 沉寂多年的火山口覆盖了一层蓝色的冰似的湖水,倒映着四周碧树和天际浮云,远远可见一座宫殿漂浮般伫立在水中央,挑檐飞角,透着水灵的琉璃瓦,白玉为阶一直延伸到水中深处,还能见到红鱼数尾从阶上游过,煞是可爱。 绕着火山口种了一圈不知名的花树,开得娇艳灿烂,把那块蓝冰似的湖水雕琢出一圈粉色的边纹,颜子虚看到后啧啧有声,直说这黄泉神王的确懂得赏心悦目之道。 苏摩一指水底,说秘藏就在那,颜子虚应了一声刚要迈步,却被花从容一把拉住。 “等等,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百花神侯毕竟是众人中修为最高的,她蹙着眉头打量着脚下的湖水,左右环顾着,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 “怎么了?”颜子虚不解,“那黄泉神王早已经被百兵神君化为一团血雾,不可能这都死不了吧。” 花从容摇头说,“话是这样说没错,我总觉得一路上进来有些过于安静顺畅了些,让我心里不安。” 孟罗在一旁说,“死的死跑的跑,不安静才怪。” 花从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就算黄泉神王身死道消,这处宫殿周遭那些禁制会这么快就一起失效?” 颜子虚也觉得有道理,到了黄泉神王这种境界,随手布下的禁制都能自动吸纳天地元气补充所需,根本不需劳心费力去管,这一路上走来连同现在断玄视域里也看不到半点神力运作的迹象,除非是黄泉神王根本没在这处火山口布下防御禁制,否则的确有些奇怪。 “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把禁制都取消了?”颜子虚问道,“为什么这样做,迎接我们吗?” 花从容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她忽然想起一事似的说道,脸色一下凝重起来,“我只担心最坏的那个结果。” “什么?” “黄泉还没死!”花从容说出了连她自己也不愿说出口的原因。 百兵神君的分身以摧枯拉朽的势头一举将黄泉神王斩杀,这一切在颜子虚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听到花从容这个猜测,颜子虚顿时觉得事情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了,如果能在百兵神君分身那种程度的攻击下存活下来,这黄泉神王的确不容小觑。 百花神侯忽然想到一事,身子一动,笔直飞到上空,远远的把目光朝来时的那片海滩望去。不一会儿她便落了下来,脸色难看之极,沉声说道,“那只手,黄泉的断手,不见了。” “难道凭一只手就能重生?”孟罗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百花神侯说道,“滴血重生是神君才能达到的境界,一只手虽然只有些许血肉,但只要有某些秘法,重生出一个化身或是分身也不是不可能的。我想百兵神君一定也没想到黄泉修习了这种极其罕有的上古秘法。不过,我们可以肯定的是,黄泉此时的修为,一定达不到神王境界了。” 说着她再度环顾四周,很肯定的说,“这里四周一定曾经布下过某些神力禁制,也许是防止人擅入,虽然不知用途但我能感觉得到。” 孟罗不屑的说,“估计是防止他豢养的兔儿偷偷溜走才布下的也不一定。” 花从容点点头,继续说,“现在这些禁制上的神力消失就能说明问题了,一定是黄泉神王为了补充自身才把禁制中的力量拿了回去。他一定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他可只有一只手的神力仅存,能补充一点是一点。” 这时宫殿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阴沉中带着愤恨,就像受了伤躲在暗处的一条毒蛇,水中绕着白玉台阶嬉戏的鱼群顿时受了惊吓一般,纷纷掉头摇尾,钻入深水中不见。 “不愧是百兵神君都要赶来救护的百花神侯,能这么快判断出我还没死。不错,我恰好修行了上古秘传的血轮冥生诀,只要给我身体还没完全消灭,就能藉由残体重生,这可比什么天命之光好用得多。放在别人身上的东西,总是靠不住的,对不对?我没想到百兵神君的分身居然赶来救你们几个小辈,还灭了我的真身,哼哼,可惜啊,现在你还能再让他出现吗?我看是不行了吧。那种分身只要完成了交代的事就会自动返回本尊,现在只怕已经在某个时空里复命了。” 宫殿里爆出一阵冷冷笑声,“想拿天帝秘藏?有胆就进来啊,我正好需要血肉恢复真元呢。” 颜子虚极力施展开断玄视域,这时才从宫殿深处感应到一个血蒙蒙的影子的存在,一团血肉正在他脸部蠕动延展开,像一个融化了的红色蜡像在变化形状,正是黄泉的那只左手。 “不敢进来了吗?就算我只有一只手的血肉,你们这些连天神境界的门槛都找不到的蝼蚁小辈也不敢正面为敌吧。”那道血影子在神力视域里虽然只有浅浅的一层染血淡金光芒,可是依然能看得出那层神力光芒纯粹无暇,正是天神境界的护体神光。 “血轮冥生诀?!难怪你和出身魔天的公正神君有联系,这根本就是魔天深渊世界的修行功法。”花从容大声喝道。“是公正神君传授给你的吧。” 宫殿里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倒是知道得不少,难怪公正神君要我替他杀了你们,他给我的血轮冥生诀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倒是真该感谢他呢。” 见黄泉神王如此有恃无恐的说话,花从容和孟罗又都有些踌躇,不知道这看似无害的宫殿里是否还有其他看不见的厉害手段,纷纷朝颜子虚看来,似乎夺天七重的他才是真正的决策者。 颜子虚心念疾转,很快就有了计较。他朗声说道,“装神弄鬼,不吭声躲起来还好,现在被我们识破了还在这装腔作势。你其实是不想我们进宫殿吧,我猜你这宫殿里一定还有某些能让你生出某些底气的东西,但你却没把握能靠那些东西挡住我们,所以才对我们说了这么多实话,对不对?” 颜子虚擎出苍神剑,笑道,“我很相信你的话,正因为这样我才要进来真正杀了你。有时候用实话撑场面、绕圈子反而会显得你有些心虚,不过,你这不喜欢女人的男人是不会懂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落水狗,痛打! 宫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颜子虚能看到黄泉神王脸上那块血肉的蠕动程度更快了一些,虽然他仍旧站立殿中不动,不过这已经足够了。细微的心境变化导致了血肉重生的速度加快,从这点上看,黄泉的心已经更乱了。 颜子虚转头朝孟罗说,“中禅寺里没打过瘾,一路上又被欺负,是不是很不爽?想不想去痛扁某条落水狗?” 把一介天神说成落水狗,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蔑视了,而且还是对身边修为低很多的同伴说,这无异于在伤口上再狠狠撒了一把盐。 “我能行?”孟罗傻愣愣的看了一眼颜子虚,心里有点忐忑。 颜子虚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妖炎小童,笑着点了点头。 “对付落水狗只有两个字,你懂?” “痛打?”孟罗反应得很快。 颜子虚笑得很欢畅,这厮果然还是一点即透。“去吧,我替你掠阵,希望我只用看,而不必出手。” 孟罗心底一阵热血激涌上来,能亲手对付一个神王,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自打认识颜子虚以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话,而且这些天来的确被花从容欺负得很惨,心头那丛火在颜子虚的撩拨之下顿时腾的一下烧得全身血液沸腾,积压多时的杀心顿时爆发出来,将最后那丝顾虑冲得无影无踪。 对啊,有人掠阵怕什么,面对一只手化成的神王还瞻前顾后的话,也不是现世里就信奉管他什么一刀砍过去再说这一信条的孟罗了。 苏摩刚要说话,被颜子虚按住了,示意她不必担心。 孟罗召出天涯明月,黑白双焰催至极处,纵身朝宫殿里飞掠而去。 花从容和苏摩跟在颜子虚身后,三人不疾不徐的跟在孟罗身后,似乎是真的打算让孟罗一人去冲锋陷阵。不过花从容到底比苏摩更为淡定,打趣的说,“居然知道派兵遣将了啊,你是不是怕孟小子闲太久了闷出病来?” 花从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才意有所指,颜子虚这时也不好细说,打着哈哈说,“一路上他看着我连番晋阶已经很受打击了,总得让他活动活动筋骨顺带练练胆子,不然真的会被你欺负得不敢出手打架了。” “但愿你不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就好。”花从容知道颜子虚必定有了打算,这句话就是彻底的玩笑了。 颜子虚笑道,“我想,那小童也不肯啊。” 其实,真正掠阵的还是小童卓世颜。 她依旧坐在孟罗肩头,就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似的不受半点力,贴在了孟罗身上。 进到殿内,孟罗才看清楚黄泉神王此时的恐怖模样,一道虚无缥缈的血色影子时隐时现,若不是脸部血肉迅速蠕动生长过于醒目,现在的黄泉神王就像一个隐没在阴暗的大殿中的幽灵。 这时花从容的脸色突然变了。 一进宫殿,她体内蕴含的神力便不受控制的向外宣泄,像被某种古怪的力道所牵引,径直投向大殿中央的黄泉神王。 颜子虚的惊神甲也自动上身,手臂和身躯部分那层深沉的金色神光也开始蠢蠢欲动,难以自持。 “魔天的无定返聚啖神阵?你连这个都会!” 花从容一声惊呼,便要往殿外退去,然后这股将她全身神力向外拉扯的古怪力道在吸食她神力的同时也将她的身躯牢牢黏在了地上,举步维艰。 颜子虚一听便明白过来,自己先前猜的没错,这就是黄泉神王最后的依仗,能将界神之上的神力吸纳为己用的阴狠魔阵,难怪黄泉神王冒险选择不逃,他就是在赌! 唯一不受这啖神阵影响的就是孟罗和小丫头苏摩了,两人都是夺天初境,身体里不过是本命元气罢了,啖神阵乃魔天针对天神界众神所制,目的就是剐去众神那身神力,夺取神格。如今却在黄泉神王手中使了出来,可见这黄泉是受了公正神君蛊惑,真的开始入魔了。 桀桀的笑声响遍整个大殿,一张即将凝聚成形的人脸漂浮在半空中,虽然有些部分还是血肉扭曲,却依稀能看出黄泉神王本来的绝美容貌,身子其余部分仍旧是虚影,显得诡异可怖。 “公正神君说得果然没错,你体内的天帝秘藏不仅不能帮你,还会拖累你,这啖神阵如今困住了你们两个,就乖乖把神力给我,再让我吃了你们的血肉重塑元身吧。” 黄泉冷笑着说,恢复原形的那只右眼里一道红黑光芒闪过,显然啖神阵供给他的神力又被他转化为身体复原的源泉,那血肉繁衍蠕动的速度更快了。 颜子虚身上惊神甲光芒明灭不定,天神构装加持的双臂和躯干甲胄内的天神之力虽然来自天帝苏摩凌御,品质远超过黄泉神王,若是苏摩凌御本人站在公正神君主持的啖神阵里,也只会当清风拂面不受任何影响,那是境界高低所决定的。如今颜子虚不过夺天七重,比起一只手衍化的黄泉来,还是差得太多。 身上唯一不受啖神阵所害的就是腿甲部分了,依旧保持着漆黑本色的腿甲这时却反常的渐渐松动起来,虽不是要往黄泉那边投奔,仍旧让颜子虚心里有些叫苦,心想这关键时候本是阿修罗天魔甲的双腿不要再添乱子就好。 苏摩看着在殿门处苦苦支撑的两人有些慌乱,最大杀力的颜子虚、花从容都被设计困住,这黄泉神王的确可恨得很。 这番变化也不过五六个呼吸的时间,殿里最为镇静的反而是孟罗了。他将刀身搁在一侧肩头,转头朝另一边坐着的小童卓世颜说道,“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落水狗是不是太不把我俩放在眼里了?” 小童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黄泉,就连回答孟罗时也是,“你这么多抱怨,怎么不上去砍打一刀?” 很直接的回答,所以孟罗就很直接的一刀砍了过去。 天涯明月所带的黑白双焰在这一刻不再如火焰般跳跃,而是爆出强烈的双色毫光,一如白昼,一如黑夜,一个爆发一个内敛,截然不同甚至近乎于矛盾的两种颜色纠缠融汇在一起,形成一种瑰丽而妖异的视觉冲击。 这一刀,正劈在黄泉神王那张脸上……三寸左右的位置,便被那道看不见的天神神光挡住了,刀锋狠狠劈在神力光罩上,激起一层涟漪般的血红光晕。 黄泉的笑声再度响起,充满奚落和不屑,“一介凡人,也敢朝天吐口水?” 虽然没有反震之力,可天涯明月的刀锋就是无法寸进,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昼夜无双华催发到极致的孟罗狠狠咬着牙,本命元气不要命的往刀中送了过去。 听到这话孟罗胸口那股杀心顿时不可抑止的爆发出来,这股杀心在那片沙漠里和那片冰境里渐渐萌生,待到自己凭借卓世颜的一枚昼夜无双华种子,点燃了老爷子颜轩正留下的所有心血,硬生生闯过那道夺天之门时,这杀心已经破壳而出,日渐茁壮。 现在孟罗知道了,卓世颜给自己的这枚无双华种子,就是当年妖炎神王留下的一道信念。 孤身向前,灼尽世间一切,唯余天地昼夜,故名昼夜无双华。 孟罗近距离看着黄泉神王那张脸皮,几近血红的双目渐渐恢复正常,他忽然开口说道,“落水狗就是落水狗,再怎么叫,也只有挨打的份。” 说着刀柄一转,刀尖朝前,狠狠扎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真·夜之无双华 这一刀改劈为戳,经由老爷子之手重锻过的天涯明月收敛了昼夜无双华,而是在刀尖出形成一个黑白二气相互萦绕不止的光点,开始烧灼黄泉身外那层薄薄的神光。 黄泉不以为然的看着,笑道,“若是昔日妖炎神王亲自用这昼夜无双华,我还有些忌惮,你个初入夺天的黄口小子,哪里懂其中的奥妙。” 他那层面皮终于蔓延生长出完整的脸来,正开始向脖颈和耳后处蔓延,这时再看那俊逸无双的黄泉神王,绝世丰神中已经透出丝丝狰狞之色。 本是阴沉的殿内忽然以黄泉神王为中心,闪过一圈暗红如血的光芒,地面上无数斑驳繁复的咒印符文闪过,扭曲如蛇如蚓,都是些看不明白的文字。颜子虚脑中闪过一丝记忆光芒,顿时心往下一沉,这些文字竟然有些像阿修罗族大巫们常用的古文字,花从容在身旁脸色一白,说道,“这是完全的无定返聚啖神阵启动的先兆,小心了!” 黄泉断手逃回火山湖中的居所后,勉强激发了啖神阵的核心,并凭借宫殿外防御禁制的神力才得以慢慢修复破损的身躯。颜子虚说得其实没错,他很担心光凭不完整的啖神阵困不住花从容和颜子虚,他对于苏摩凌御留下来的天神构装还是颇为忌讳,所以殿外那番话的确有一丝恐吓之意。 可如今看到自己凭吸纳到的百花神侯神力已然能完整激发啖神阵,而且颜子虚体内的天神构装似乎也因为自身修为限制,不但不能御敌,似乎还有些境界不稳趋于解列的迹象,这让黄泉神王好不痛快,连声狂笑,恨不得马上就能啖其血肉,噬其神魂,将三件天神构装据为己有。 颜子虚此时并不像百花神侯那样举步维艰,神力快速外泄,而是另外一种尴尬,黑色和深金色两部分的惊神甲似乎传来不同的感受,这是他将秀雷当千留在九州,连昔我剑也暂时交由秀雷自行操控,仅仅带了惊神甲来到天神界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其实三件天神构装入体了,惊神甲内流转的就全部是苏摩凌御赠与的丝丝神力,只是没得到腿部构件的神器,才不能将腿甲部分完全神器化,可把这套甲胄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就是神力法则,这也是颜子虚在啖神阵中会受到影响的根本原因。虽然不会像花从容那样神力外泄,可惊神甲就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船,随时有崩散成木块的危险。 除开一个地方,那就是黑色腿甲的部分。 只要神力法则运转到黑色惊神甲部分,就会变得气定神闲不受啖神阵的影响,进了避风港似的,可一旦到了甲胄其他位置,缕缕神力法则就会重新陷入风暴之中,极难自控。 颜子虚现在连界神境界都不到,根本无法参悟苏摩凌御赠与的这些宝贵的神力法则,只是任由其融入、改变了惊神甲,留待日后领悟了世界之力再慢慢参悟。 可如今在这道魔天深渊世界的主人送给黄泉神王的无定返啖神大阵里,一些连苏摩凌御当年都无法预料到的因素在逐渐积累,正缓缓将事态朝天平另一侧倾转。 黄泉当然看不出这点,他正为啖神阵这道魔天世界里极负盛名的屠神阵法全面激发而得意不已。遍布全殿的阵法一旦启动,求生依仗就变成了克敌法宝,啖神阵就像一张血色巨网,殿内这些敢称自己为落水狗的狂妄之徒不过是落网的小虫,预备好的晚餐罢了。 最为丰盛的当然是身负天神构装的颜子虚了,百花神侯的神体神格也不错,最讨厌的要数近在咫尺正极力用昼夜无双华侵蚀自己护体神光的孟罗了。 那层神光是黄泉神王不得已入魔前留下的最后一点存在的天神之力,无定返啖神阵在魔天世界就以狠辣歹毒闻名,却不是一介天神能随意使用的,公正神君将这个不能用的阵法送给黄泉时就说过,将阵法启动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就是入魔! 黄泉此时半神半魔之躯,的确是脆弱无比,唯一的防御屏障仅剩下那层天神之光,可是看到唯一能构成威胁的孟罗根本无法破开这层防御,他心中大安,根本懒得去管他,而是全力将啖神阵的威力催发,疯狂吸纳神力,通过啖神阵转化重新构建元身。 孟罗此时已经将夺天第二重的修为催谷到了极致,然而天涯明月的刀尖始终只能在那道薄薄光罩上激起阵阵涟漪,却无法突破这最后三寸的距离。 看着黄泉神王已经将大半个头颅凝聚出来,血肉正以恶心诡异的速度滋生,再听到身后花从容和颜子虚不时传来的几声狼狈喘息声,强烈的挫败感和自责心双重作用之下,体内那股杀心终于无止境的爆发了。 站在孟罗背后的颜子虚和花从容都清楚的目睹了孟罗这一次无声的爆发。 一道两丈方圆的黑炎从孟罗身体里源源不绝的喷涌而出,将大殿穹顶轰出了个巨大的窟窿,直冲霄汉。 彻骨的寒意从这道黑炎中弥漫四周,根本不分敌我,连同殿内所有人都一并席卷在内,甚至包括在花从容身旁伸手相扶的小丫头苏摩。 当然还有黄泉神王。 黑炎将黄泉神王整个神光护盾全部吞没,像大殿里矗立起一根黑色的通天柱。 黑炎核心处,孟罗缓缓抬起头来也不说话,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直视着黄泉神王。他双眼之中充满黑色的夜之华,不见眼白,不时有一两缕溢出眼眶,飘飞出去,呈现出妖异而慑人的模样。 见孟罗这副模样,肩头的小童卓世颜终于释怀的无声咧嘴,似乎极为快慰的站起身来,朝着黄泉神王讥笑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如果是妖炎神王用这昼夜无双华,你才稍微有些忌惮?哼哼,让我来纠正一下你的用词错误,让你知道即便是夺天二重,也能杀死现在的你。” 卓世颜一矮身,如同鬼魅一般沉入孟罗肩头消失不见。 孟罗手里那柄天涯明月骤然一沉,就像忽然间增加了一个世界的重量在手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黄泉死 就像颜子虚所看见的那样,卓世颜作为妖炎神王留在三千试炼之匙的神物传承,可以说是极特殊的一个。她本身并无神力,只是一段天神神念和神力法则。寿先生以苍神木镇寿藏之地,寿先生为守望者,苍神木为传承神物,那篇长安古意?帝京篇就是考核的标准,可卓世颜不同,她即是守望者,也是神物,至于考核标准,也在她一心之中。 也不知当年妖炎神王留下过什么交待,卓世颜将昼夜无双华的种子传给了孟罗之后,却没有把核心法则给他,而是一直陪在他身边,似乎在等待更为合适的时机。如今看到孟罗在黄泉神王宫殿里将夜之华尽情释放出来,制造出一支冲天炎柱时,卓世颜知道最后的时机终于到了。 妖炎神王当年凭一股炽天狂热,成就天神神位,虽然离开了密宗,却终究有过一段渊源,故而在卓世颜的神念之中,仅仅是留下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继承者能感悟到昼夜无双华中自己当年的炽狂念头,就能真正得到神物传承。 如今卓世颜要做的其实很简单——让她自己也成为昼夜无双华的一部分。 那才是真正的妖炎。 能焚尽世界天地唯余昼夜流逝的无双华。 孟罗此时被妖炎神王那股炽狂念头所感染,哪里知道这些,脑海中仅仅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杀了黄泉。手中的天涯明月先是一沉,随即一松。 狭长的刀刃像是得到解放了似的,瞬间变宽变长,刀锋颜色也变得古怪无比,一边是不可直视的炽热白焰,另一边却是浓黑如墨的妖异黑炎,泾渭分明一体两面。 真?昼夜无双华! 同为天神法则,黄泉神王身体外的那道神光护盾此时是无源之水,因为黄泉已经入魔,啖神阵吸纳的神力都被尽数转为魔气,全数用来重生肉体,而卓世颜和天涯明月合为一体之后,瞬间就占据了上风。 牢不可破的神光护盾被刀尖强行刺入一寸! 妖炎对黄泉,天神对天神! 虽然孟罗是夺天二重,可黄泉此刻也只有一只手,半神半魔,所以高下立分, 黄泉神王那张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大吼道,“怎么可能,夺天二重如果天神法则入体,若没有神器相托,肉身必定会崩坏,你这小子怎么可能受得了?” “要杀你的是我,杀你的是我的刀,这个区别都看不出来。”孟罗冷笑一声,刀锋一挺,又往内里推进了一寸。 看着离眉心只有一寸距离的妖刀,黄泉的心神终于崩溃了。他虽然知道小童卓世颜体内有天神法则,可孟罗却只能任由小童坐在肩头,想必是境界太浅而不能吸收,以免身体崩坏,哪想到卓世颜居然选择了直接融入孟罗刀中,硬生生将天涯明月短时间里催至半神器境界。 情知自己难逃一死,啖神阵此时也不过将他的脑袋和脖子重生,连肩头都还没长出来,作为啖神阵的核心,他根本不能随意动弹,黄泉脸上终于露出恐惧神色,连声怒吼。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妖刀再进一寸,神光护盾片片碎裂,像无数只暗红色的水晶碎片飞散四周。 那股冲天而起的黑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刀尖一股脑冲过来,将黄泉神王的头颅瞬间淹没。 一声凄厉的嚎叫声响起,那头颅在夜之华里化作一缕黑烟,暗红色身影也扭曲了几下,徐徐消失。 黄泉神王,死! 颜子虚和花从容身子一松,那股无法抗拒的拉扯之力终于消失了。 看着缓缓转过身来的孟罗眼中恢复了清明,颜子虚刚要说话,就见孟罗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刀的双手,抬头咧嘴一笑,径直瘫在了地上。 那双手上的皮肤尽墨,皲裂出道道小口,惨不忍睹。勉强持用半神器,还是真无双华这种炽狂神火,就算真正的受力九成都有卓世颜和天涯明月分担了去,可还是让夺天二重的孟罗吃了不少苦头。 要是再多一点时间,只怕黄泉神王还没死,孟罗自己的双手就要变成焦炭黑灰先废掉了。 颜子虚来不及多说,赶紧过去扶起孟罗,直接用苍神木替他治伤,哪知木灵元气一触及孟罗双手,竟然又引得一丛黑炎腾起,好像往未灭的木炭上倒了一票油似的。 颜子虚吓了一跳,赶紧收了苍神木。花从容在一旁叹道,“妖炎神王当年得这个妖字,就是和他运用的昼夜无双华特性有关。这种灼伤,好像根本不能运用寻常外力治愈,你若是到了神侯境界,兴许这苍神木的木灵之水还能发挥作用,现在的元气送过去,就是助纣为虐雪上加霜。” 看了一眼昏迷的孟罗,花从容破天荒的赞了他一句,“没看出来,你这兄弟还真敢。” 百花神侯没说出后半句,或是说孟罗敢以夺天二重对峙神王,或是说孟罗敢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态与黄泉搏命,或者还有别的意思,颜子虚没有细想这些,心里隐隐有一丝懊悔,没想到孟罗所选择的传承竟然豪勇如斯,难怪小童卓世颜一直没有帮助孟罗提升修为的举动,自己先前还有些多心。 此时他也猜到了孟罗心头那道杀心源自何处,刚才那冲天黑炎总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小丫头苏摩过来将孟罗的衣袖收起,用不知哪里找到的干净白纱将他的小臂细心包扎好,这才问颜子虚卓世颜去哪里了。颜子虚和花从容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了静静躺在地上的天涯明月。 “不用看我,这小子死了我也不会死。”卓世颜的声音从刀中传出,还是平素口气。 “谁死了,黄泉死了吧。”孟罗这时正好醒来,幽幽问了一句,似乎还有些不清醒。 颜子虚没好气的把他背起,说道,“让你出一次场估计得伺候你半个月,下次还是我自己上吧。” 孟罗双手刚搭在颜子虚肩头,就痛的直吸凉气,嘴里却不肯闲着,唏嘘着说,“好歹干掉了个落水的神王吧,你该替我骄傲才对。” 颜子虚没理他,背着他边走边说,“总之别指望我给你端水喂饭。” 孟罗嘿嘿笑着说,“十几岁那时你又不是没做过。你好歹得了中禅寺真传,怎么连一点菩萨心肠都没有。” “再说我就送你去西天。” “……” 两人这番嘴皮子打闹,让身后的苏摩和花从容听到,不约而同的都有些哭笑不得。 第四件天帝秘藏近在咫尺,不过颜子虚觉得比起前三件来,这件又多了些不同的意义。 孟罗两只缠满纱布的手臂搁在自己身前晃来晃去,平素总被卓世颜骑在肩头,如今他似乎很享受被人背着的感觉。 “臭小子……”颜子虚心里暗骂了半句,后半句却变成了嘴角的一丝欣然笑意。 …… …… 过双节啦,放大假,各位快乐,老陆鞠躬,玩得开心,别忘了继续支持我哦。 第三百一十五章 重锦覆惊神 苏摩挽着花从容在前面带路,颜子虚背着孟罗在后头跟着,不用走路的人一路上哼哼唧唧很是爽快,废话特多。 孟罗是在猜测这条蜿蜒而下的秘密甬道尽头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他从未见过天帝秘藏,自然是好奇得很,另外三人已经见惯不怪了,只有小丫头苏摩出于内心对于苏摩凌御的自豪,才时不时和孟罗搭腔几句。 顺着这深井似的盘旋密道下去,就在孟罗信口开河说会不会是秘藏放置在另一座巨大宫殿里的时候,众人面前豁然开朗,眼睛随之一亮。 本是密闭的泥土密道去势渐缓,在对面的光亮中,依稀可见一个蓝色光罩。苏摩额头的红莲印记再次闪动,那光罩上缓缓开启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豁口。 众人走进蓝色光芒中,这才发现,已经身处火山湖的底部。 那层蓝色光幕就像一道半球形的玻璃幕墙,将整个湖底覆盖了近三分之一的区域,看着头顶各色斑斓的鱼群悠然游过,水草舞娘般随波轻扭,头顶那层蓝色光幕如极光般不停变幻色调,从浅淡入幽深,就像有生命的活物。 地面上不知长的是何种藻类或苔藓,丝绒地毯般柔软,踩上去时微微陷下去两分,再抬脚就能看到一个清晰的蓝白色脚印,半晌才渐渐淡去,脚印也随之平复,甚是奇妙。 小丫头高兴得不行,咯咯笑着转着身子起舞,在地上留下一连串发光的脚印,就连花从容也被这番奇景吸引,耐不住好奇跟着她一起蹦,高兴得不行。 在这片蓝色的世界里,颜子虚和孟罗都把视线放在了中央空地上那个巴掌大的金色符文上,符文宛如实铸,金光流转,华美异常。 孟罗傻傻的看着,喃喃说道,“那就是天神构装?” 虽然赏心悦目如一件古玩静静悬浮在半空中,但孟罗隔着老远还是能感受到其中让人敬畏的恐怖气息,就连腰间的天涯明月也发出轻微的震动,似乎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力量而不由自主的激动、臣服。 “没错,天帝秘藏。”颜子虚也有些激动。 “那黄泉神王傻啊,放着这么好的宝贝不拿去学什么魔天的功法?”孟罗忍不住大叫。 见识过天帝秘藏防御禁制攻击威力的颜子虚嘿嘿笑着,说道,“你以为这么好拿,要不要去碰碰?” 孟罗白了他一眼,不屑说道,“当我白痴啊,能这样堂而皇之摆在这,黄泉神王却不取走,必然有原因的。我只是觉得黄泉神王太可怜,辛辛苦苦守了这么久,居然就这样便宜了你。” 颜子虚说,“天材地宝都是有德者才能得到,哥哥我就是福缘深厚,怎么了?不爽啊。” 颜子虚一招手,那枚符文随之而动,笔直投向他,一闪便没入了他的身体。 见颜子虚轻轻松松就收了秘藏,孟罗大为懊恼的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世道啊,还真不公平。” 一边感应着这件天神构装迅速融入惊神甲的腿甲,颜子虚心头快意之极,笑道,“你夺天二重还弄死了一个神王呢,就烧焦了自己一双手,怎么不说不公平。” “我身后站的也是神王好吧,说不定妖炎神王本来就比黄泉要牛叉。”孟罗有些不服气。 颜子虚大笑,“那不就得了,我身后站着的可是上任天帝。” 孟罗听了果断闭嘴,跟颜子虚比后台,傻子才觉得能赢。 惊神甲这次没有单独将一边腿甲进行天神构装,而是选择了另一个方式——两侧腿甲同时转化。 黑色腿甲渐渐淡去,却不完全消失,而是呼应着全身,化成条条黑线游走全身,开始为整套惊神甲铸造繁复若重锦的符文。 惊神甲本就是颜子虚身体的一部分,如今在甲上刻符,就等若是以颜子虚身体为底,将符文外力转为内在修为。孟罗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说道,“寻常人的元气铠甲都无法自行刻符,为保证元气流动,就算能以精准的操控元气手段形成符文,也会形成干扰。你这厮倒好,能平白得了神器为胎体,固化大道法则,唉……” 颜子虚见孟罗说得头头是道,知道他在三千试炼之匙里必定经历过一番特训,说不定就是卓世颜教导有方,不过从他话里语气还是能听出些东西来,于是打趣道,“你这是羡慕嫉妒恨?” 孟罗摇头,怅然说得,“我只是想到以后打架你再不用站在我身后了,有些感慨。” 颜子虚哑然失笑,说,“你难道希望我一直是烟雨街上那个骂人比动手凶的软脚虾?” 孟罗说,“你是君子,动口,我做小人,动手,让别人哪都占不到好,这才够劲嘛。” 花从容看着颜子虚惊神甲上玄奥难明的各色符文渐渐成形,对于苏摩凌御的种种手段又多了几分佩服,说道,“等到六件天神构装齐全之日,你若是还不能跻身神侯之位,那就没天理了。” 苏摩抢着说,“神侯不算,既然叫天神构装,那必定是能进阶神王的。” 小丫头口气很大,自信心很足。颜子虚和花从容对视了一眼,都笑了。果然是天帝家出来的,说话就是不一样。 第八重夺天的关键是一个玄字,比第七重的法更为奇妙,根本就是一种不可捉摸和言语的境界。诸法归于一身,自生玄玄境界,前世澹台灭明进阶第八重夺天时的情景还记忆犹新,不过那时的情景就算一字不差的重新,也不能帮助今生的自己破境,颜子虚很清楚,再说了,谁又能再现那一世的情景呢,悠悠时光长河里一朵不可再现的细小浪花,早已经是大江东去,不可再觅了。 对于这一件天帝秘藏没有帮助自己破境,颜子虚并不失望,夺天境界越到后面困难越多,而且都是关乎天道、命轮之类的古怪障碍。这些东西根本无法凭借苦修或是外物强行破解,只能顺其自然,应天而行,不愧不怍方能坦然。 低头看着惊神甲上终于固化的锦绣符文,黑色中时不时闪过极淡的七色光华,颜子虚朝众人说道,“这里也还幽静,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几天,等孟罗复原了我们再出发吧。” 最后一处天帝秘藏是在清水断崖,日月神王的属地,不知道怎么,颜子虚对于这处所在竟然心血来潮,感应出一丝比黄泉神王更危险的气息。 …… …… 感谢书评区长评打赏的那位jr,以及跟帖的兄弟。老陆马上首页小封,百万字了,求一切给力! 花开堪折直须折;推倒是必须的,是的,某人猜到了这块,所以我承认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极美的歌谣,极美的女子 颜子虚说不走,大家便住下了。花从容认出了这片蓝色光幕中生长出来的居然是极难得一见的玄凡草,也不知是苏摩凌御还是黄泉神王的杰作,居然在这天帝秘藏四周生的如此繁茂,倒是让百花神侯很诧异。此物最能感应元气变化,对于外界生长环境的要求苛刻到了极致,是典型的温室里的花草,虽然很容易滋生,但死的更干脆。 玄凡草发光就是因为受到外来元气的突然挤压,便索性将生命光华爆发出来灿然谢幕,所以才会一脚一个印迹,苏摩听到这个解释后吐了吐舌头,不再像先前那般乱蹦。孟罗反倒好奇,多踩了几下,引得两女一阵白眼喝斥。 颜子虚在得到了第四件天神构装后,心情彻底平静下来,整日里不见说一句话,在兰屿岛上随性游走于各处风景之间,静静的感受这片几近原始风貌的自然美景给心灵带来的洗礼。 苏摩和花从容则是把黄泉神王的宫殿清扫干净,当做了她们在天神界的第一个家,孟罗说这就是鹊巢鸠占,被罚了一天没饭吃,这厮便再不敢胡言乱语。卓世颜和天涯明月合为一体后,再不像先前那样自由出没,孟罗又是吃货,两手被裹成粽子,吃东西极不方便,这点眼前亏他是不会吃的。 兰屿周遭也有几个零星小岛,同样没有人迹,颜子虚得闲便逐一逛过来,只是这几天看似潇洒淡定,可心头那丝警兆却越发紧绷,也不知是因为接下来清水断崖的行程所致,还是另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与心头这根日益紧绷的弦相比,何时能踏入第八重的玄天之身,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离兰屿最远的岛几乎有兰屿两个大,青峦叠嶂间瀑布众多,在半空中看去云雾弥漫,青峰被水雾润染,若隐若现,格外透出一股仙灵气息。 颜子虚已是夺天七重法天之身,对于身外之事已经能心血来潮,感应到些许福祸先兆,在看遍了这处孤岛风光意欲离开之际,忽然间心头一动,落到岛上众多飞瀑流泉融汇而成的河边,蹲下身看着水面怔怔发呆。 河水临近入海时水面幽清平缓,清可见底,入海口截然不同的两种颜色,一浅绿一湛蓝格外醒目,颜子虚伸手探入水中,闭上眼任由水流轻轻拂过指间,就像捋过女子柔顺发丝。 有一尾鱼儿似乎从没见过生人,毫不畏惧的游过来,用嘴碰了碰他的指尖,然后顽皮的一扭身子从指缝里穿了过去,朝上游去了。 颜子虚睁开眼,看着那尾小鱼若有所思,竟然也不多想,径直随着鱼儿走去。 那小鱼不多时就不见踪影,临近中午,日头下水面反射着粼粼碎光,像是无数银鱼脊背在水面隐没,本是浅绿的水面随着两岸树木渐渐繁密,也变成了深黛色,宛如满河女子青丝。 瀑布声响隐约传来,从水声来听,应该是一处很大的飞瀑,空气中湿润气息将颜子虚鬓发沾湿,缕缕垂下,挡在了眉间。 水声愈来愈清晰,同时传入耳朵的竟然还有一丝飘忽的歌声。 颜子虚眉头一蹙,心想这孤岛之上难道还有人家?侧耳倾听时,歌声也渐渐清晰起来,绵软声调里带着丝丝清脆,悠扬而缠绵,倒像是女子唱给心上人的相思情歌。 前世的风沙,至今还在刮;凌御炼丹井,山水美如画; 泉往何处去,相思又落谁家;我捧着心肝,自问又自答。 泼墨山水画,白纸藏天涯;吹箫逍遥游,引来你长发; 阆苑开奇葩,笑你惊艳变结巴;姐姐却将露水泡山茶,微笑不说话。 你临崖勒住马,再转身听一曲浣溪纱;看我绿裙衫,要拖慢你步伐。 …… 字字句句像一个个带着奇妙力量的符文,将颜子虚的心神牢牢牵住,循着声音绕过一处小树林,在一汪碧潭上,晶莹珍珠四溅飞散,十余丈高的山崖间挂了一抹银白水帘。 满是青苔的黝黝岩石上,坐了一个碧绿衣裙的女子正在低唱浅哼,他挽起衣袖露出白藕般的手臂,正在梳理满头黛青色的头发。 那一头长发顺着瀑布落下,颜子虚看得分明,那水潭里竟然尽是她的青丝乌发。 瀑布水珠将她身子沾湿,显露出若隐若现的姣好身形,让颜子虚不由得心头一热。 那女子唱完一遍,似乎早已知道颜子虚的到来,转过头来远远投来一眼,那眼波流转处,顿时青山绿水都黯然失色,似乎有无数世界的灵秀之气都在这一眼里,颜子虚顿时为先前狎昵心思生出无穷懊悔来,似乎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心念就已经是亵渎了眼前这令一切黯然失色的女子。 女子除了眼睛之外,似乎其他都只是平平之姿,可那双眼睛只要一看你,就觉得这张脸犹如画龙点睛般整个鲜活灵动起来,颜子虚在心里找了无数词语,最后竟然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这濯发的女子实在,实在是个极美极美的人儿。 那女子看到颜子虚在几十丈外痴憨模样,扑哧一笑,并不理他,仍旧用手舀起一捧水,洒在自己的长发上,嘴里并不歇着,而是将那首歌重新哼唱起来。 颜子虚是个有悟性的人,便在身边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不去看那女子眼睛,闭上眼细细静听,逐字逐句的听,生怕漏了一个字后悔。 当女子唱到凌御炼丹井这句时,颜子虚心头一跳,再一路听下去到了引来你长发时,心里又是一跳,到了惊艳变结巴时,颜子虚只觉得这首歌分明就是唱的现在的这番情景。尤其在那句微笑不说话入耳,颜子虚就忍不住要站起身来睁开眼睛去看,却又有些犹豫,不忍打断了这首似乎让整个心境都变得平顺丝滑的歌谣。 一个踌躇间,那句看我绿裙衫,要拖慢你步伐已经悠悠袅袅的飘到了耳中。 最后一个音落地,颜子虚心头大圆智镜上已经清晰映出唯一的答案。 还能有谁?能一眼让自然万物黯然失色…… …… …… 好吧,你们去跟书评区那个家伙的置顶贴吧,每盖十楼我便在小风那三天加一更,算我自找麻烦。 第三百一十七章 自然女神,结发之缘 颜子虚笑着看向瀑布上头的女子,微微点头示意,或者说是怀着敬畏之心向久未谋面的自然神君施礼。 这女子,即便不用断玄之目看,也知道不是凡人,和百兵神君霸绝天下瞬间灭杀一个神王的勇烈出场相比,自然神君的初现就如这潭碧水般柔和内敛,人情味要多的多。 那头青丝究竟有多长? 颜子虚不禁想起现世一句诗来,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只是这处却是青丝百丈,歌声悠扬,再想起自己头顶也有一根自然女神相赠的神物青丝,颜子虚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这是应该浮想联翩的时刻,也是情思绵绵的场景,还听了首意有所指的歌谣,颜子虚只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有些喝醉了的感觉。 不过当女子那双眼睛再看过来时,这丝绮念又被那道瀑布尽数冲去不留痕迹,颜子虚觉得自己忽然像个十六岁的怀春少年见到仰慕已久的女子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十七位神君不能真身出现天神界,这是众所周知的约定,所以眼前见到的是自然神君的化身,就像当日的百兵神君一样,颜子虚心里很矛盾,歌谣撩人心扉,神君威严却不容冒犯,他就傻傻的呆在当场,甚至连开场白都没去想一句。 女子似乎是终于濯静了长发,将头一甩,侧着脸问,“头发长了,麻烦,怎么办?” 颜子虚愣了愣,没想到自然神君第一句竟然是个根本不沾边的问题。 莫非到了这种境界的人说话都这样高深莫测?他本想凭着本能直接说剪了就是,可一看到那头青丝乌青发亮,实在有些不忍,便讷讷的说道,“剪了怪可惜,要不还是盘起来?” 话出口就觉得有些傻,这满潭都是的乌黑长发,若是盘在头上,那会是怎样一副古怪模样,至少不良于行吧。 自然神君宛如少女般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好吧,听你的。” 她一手一手把头发拉起,就像渔夫收昨日撒下的捕鱼网笼,不过姿势优雅可人,那身碧绿裙衫在山风中袂角轻摆,又把颜子虚看得有些痴了。 那满潭青丝竟然越收越短,就像本来就只有那么长,最后垂在腰际被素手轻巧的挽起,盘在脑后,闲散的扎了个懒云髻,一根朴素的木簪子插上,便算是梳理完毕了。自然神君朝颜子虚点头一笑,朝身旁拂手示意他过来坐。 颜子虚整了整衣衫,这才过去,发现自然女神身边岩石上还摆了个矮脚小方桌,上头就如同歌词里说的那样,一炉一壶两茶杯,露水煮山茶,散发出丝丝清香。 女子给颜子虚斟了杯,再给自己斟上,轻轻抿了一口后才说,“你刚才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要问你头发的事,对不对?” 颜子虚点头,镇定心神喝了一口茶,只是普普通通的山茶,并不是神仙佳品,不过他并不失望,似乎清香微苦的山茶才符合自然神君现在的模样,若不是那头青丝过于惊人,还有那双让青山碧水都暗淡无光的眼睛,眼前似乎就是个寻常的茶家女儿在拿自家新茶待客一般。 “我以为你会让我剪了。”自然神君微笑着说。 颜子虚老老实实的回答,“本来是想这样说,不过觉得可惜了。” 女子很随意的答道,“头发剪了还能再长,有什么可惜的,长长的时时要花心思照料,又麻烦又费心劳神,不是吗?” 她的每句话似乎都有所指,可颜子虚却拿捏不到其中关键,只能顺着她的话说,“终归是漂亮的头发,留这么长也不容易。” 自然神君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你就是这副性子,事事都要前后兼顾,就不怕累积下去,某一天终得割舍了,还不是要放下?” 颜子虚终于能肯定女子的话确实有另外一层意思,半晌没说话,良久才说,“舍得舍得,不舍最多不得就是了。” 自然神君听他这样说,打量了半天似乎要确认他有几分是真,最后才掩口笑得开心,连声说,“不错不错,也不枉我把缨柠那个捣蛋鬼留在你身边。” 颜子虚再不开窍也悟到了一些苗头,问道,“缨柠她们有事?” 自然神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的反问了一句,“难道你没感应?” 颜子虚脑中一响,这些日子来心里那根越绷越紧的弦终于发出一声轻响,震碎了脑海中重重迷雾,露出本来面目。心念转了无数次,颜子虚试探着问,“九州出事了?” 女子点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说道,“公正要对九州下手了,或早或晚,你现在该知道我问你那句话的意思了。” 颜子虚握茶杯的手轻轻一抖,将陶土小杯放在矮桌上,正色道,“他们不是我的头发,剪断了就没了。” 自然神君笑笑说,“这辈子没了,下辈子还不是会再遇到,或是下下个轮回。” 她话里沧桑之意让山林间顿时多了一丝萧索,连瀑布溅起的水雾都变得冰凉沁骨,带起阵阵凉意。对于看了无数世界灭亡又新生,经历了不知多少纪元的神君来说,这些身外的纠葛的确是像一头长发。 颜子虚越像越觉得自然神君的比喻贴切而无法反驳,神情也颓然了几分,待到不知多少道山风吹过耳际,额间发丝都尽数沾湿,手中茶已然冰凉如隔夜,他才抬起头来,艰难说道,“这辈子没了,就是没了。” 山涧瀑布之上,青峰苍穹之下,颜子虚说出这句话,感觉像是隔了万年之久,一股难过之意涌上心头,想到女子所说公正神君即将对九州下手,那就是意味着修罗神侯已经复原,阿修罗族即将重演七百年前的那一幕,他忽然觉得坐不住了,剩下的天帝秘藏都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秀雷当千、玄彩衣、夏夏、玄锦绣、望千寻、梦青儿、缨柠还有无数九州相识之人的音容笑貌一一闪过心头,他抬头直视自然神君,恳切的说,“送我回去吧。” “回去干嘛?”女子的语气似半开玩笑半当真,“你好不容易才来。” 见颜子虚执着坚定的眼神,女子摆摆手做妥协状,说,“好吧好吧,我可以帮你个小忙,不过你还是得继续去拿苏摩凌御的秘藏。” 自然神君站起身来,取下脑后木簪,任由青丝在山风中摇曳,她用那双蕴含了无数天地钟秀灵气的眼睛出神的看着颜子虚,良久才说,“现在你已是八识心王,已经一手苍生,等到那天能一手诸神时,我再来找你续完这段结发之缘。” 说着自然神君婉然一笑,挥手向脑后一切,无数青丝应手而断,纷纷扬扬随山风飘起,漫天轻舞。 第三百一十八章 你不说你爱我,我不信你帮我 在颜子虚睽睽视线里,无数青丝并不散落四处,而是灵气闪耀全部活了过来似的,纷纷投入颜子虚脑后,各自与他本身的头发根根首尾相接,变成一条完整的发丝。颜子虚的头发本来已经垂肩束在了脑后,此时更是长可及腰。 从头顶的乌发到尾端渐渐过渡为黛青色,就像是给他染了发色,颜子虚只觉得每根发丝上都传来一股奇特的力量,径直钻入身体经络血肉之中,末了居然和体内的情丝互相呼应,两两纠缠在一起,融汇进去,再不分彼此。 现世汉唐旧时便有夫妇结发的习俗,男女在洞房之中各自截下一束发丝,两两混合后再重新分成两束,用女子订婚时鬓角系上的那段五彩缨绳扎好,各自留存,这便是结发夫妻叫法的由来。如今自然神君截断青丝相赠,又和颜子虚体内情丝融合,虽然稍有变化,却由不得颜子虚想到这层上去。 自然神君说结发之缘这句话时毫无羞涩忸怩表情,颜子虚也不好硬往这上面扯,只能心里偷偷思量揣测,不知这贵为天神界高高在上的十七神君之一的自然女神,究竟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好。 虽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女子马上席天幕地自荐枕席温存一番,但颜子虚这时再看眼前的她,那股敬畏而仰视之意就淡了很多。自然神君虽然没有指着他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谁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号,但颜子虚心里还是免不了生出些许当年那只猴子看脚板心三颗黑痣时的唏嘘。 莫非自己真就是这种命,无论强大到何种地步,背后总会及时出现乘凉大树。烟雨街上时就只需在孟罗这猛人身后逞口舌之利,便能让对面的大小混混气得跳脚而无可奈何,九州之上背后也有左慈和书院,如今到了天神界,上苍就把天帝秘藏和自然神君送到自己跟前。他虽然不觉得不妥,可终归有些无奈。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颜子虚受是受了,不管坦不坦然,安不安心,总是受了,只是在心里那本无形账簿上,又添了极为厚重的一大笔。 见颜子虚并没有觉得尴尬或抗拒,自然神君显得很开心,不知为何这时她觉得心里镇定踏实了些,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君,说到底千百世前仍旧是个修行比别人快一些的女人罢了。再说好心送礼,不管什么理由若是看到了不情愿的表情,还是会觉得没面子,凡人也好,神君也罢,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 女子一挥手,驱散了周遭水雾凉意,发出击水轰鸣声的瀑布深潭也仿佛知道了她此时心情,安静了许多,一道小小的彩虹适时的挂在了山涧之上,一如她此时畅快的脸色。 重新烧了一壶茶,她伸手将斟满的茶杯推到颜子虚面前。 颜子虚一言不发抬手端起,放到嘴边,一道热意伴着微苦回甘在喉头回旋。 一切就像又回到颜子虚刚刚听完那首歌之后的那一刻,除了他一背青丝闪耀着春天雨后破土嫩芽芽尖上才有的淡淡光芒,恍若重生。 “为什么要帮我?” 颜子虚认真的喝完了那杯茶,放下杯子,郑重其事的问出了这句话。憋在心口很久,能找到合适的人合适的机会说出来,他很欣然,这海中孤岛山涧飞瀑之上幽静宜人,也算得上一个适合两人静静交谈的合适地点。 自然神君说,“这是我的选择。” 颜子虚想了想这句话,又说,“这个答案严格来说不算回答。” 女子笑着说,“要回答你这个问题,或许我得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说故事给你听,还要牵扯到很多很多人,那会是非常非常漫长的过程,我不想那么麻烦。” 颜子虚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子似乎很不喜欢麻烦,可最后还是在自找麻烦,例如她的长发,又例如给自己的回答。 所以颜子虚决定要麻烦一下她,固执的说,“我有很多时间,你更是。” “这不能视为我必须要详细为你说明的理由。你知道,有些回忆可以放在心底,但不意味着能随时拿出来与人分享。” 女子很坚决的再次拒绝了。见颜子虚似乎有些伤心,她抬手做了个不必这样子的手势,说道,“你好歹也活过百世,不会不懂。选择是世间生灵都要面临的东西,一世时间,会有很多很多选择要做,我选择帮你,但我也选择了不解释太多。” 颜子虚有些头大,说道,“你这话就像和尚打禅机。” 自然神君轻笑了一声,“世间很多东西都有共通之处,和尚们打禅机或许也是因为他们怕麻烦,不愿意因为解释得太详尽而劳心费力,所以佛宗讲究的一个缘,一个悟,放之四海皆准。” 颜子虚苦笑着说,“这有些不负责任。” 自然神君像是没听到这句带有埋怨意味的话,笑着给颜子虚的茶杯斟满热茶,边倒边说,“你以后能明白的事,我现在说出来,又何苦。” “可我现在不明白,况且知道自己能知道却不能知道,实在残忍了点。”颜子虚已经近乎于恳求和指责了,话里用词也不甚讲究,若是旁边有人半路插进来旁听,一定以为他不善言辞表达,这三个知道叠在一起用,听起来有些晕。 女子拿他没辙,笑叹道,“真不知道你身边那么多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爱钻牛角尖的家伙。” 顿了顿她又说道,“世人都说神仙好,一入仙途没烦恼,其实神仙不过是比凡人知道的东西多一点,而懂得多的人,往往烦恼也更多。你入八重夺天,已经能心血来潮感应些微祸福先兆,是不是觉得比以前活得更烦更累了?” 自然神君的话深入浅出,说进颜子虚的心里,可内容依旧和他想要的那个答案没有关系。 颜子虚点点头,女子接着说,“人们总说神仙逍遥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不做,你现在亲身经历过了,觉得是不是真这样?” “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是想不做就不做,的确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女子得意的掩口笑道,“那你为什么不能让我稍稍自由一下呢?” 颜子虚恍然大悟,原来说了一大堆,自然神君还是绕回了原地,借自己的口为先前那个拒绝找了个极好的理由。 他第一次在异性面前觉得手足无措的同时还钝口拙腮,半晌才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苏摩说第五件天神构装在万神殿,现在万神殿的下落连她都说不清楚,似乎在某个虚空里禁锢着,你们肯定我能找到?” 自然神君摇头说了句很伤他自尊的话。 “不是相信你能找到,而是我、公正以及其他暗中留意这件事的所有人,都相信他。” 颜子虚不解的问,“谁?” 女子笑道,“当然是苏摩凌御,他怎么可能会做一件虎头蛇尾的事。依我看,你拿到五件天神构装后,自然就会有法子知道万神殿的所在,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方法,但目前看来,只有这个答案最有可能。” 颜子虚忽然间觉得哪怕到了天神界,进阶夺天八重,自己还是和当年九州时那样,像一盘繁复棋局中某个重要的棋子。他有些恼怒的说,“原来我只是一盏指路明灯,难怪你不愿把理由说清楚,现在不说我也能猜到了。” 自然神君没有反驳,而是用她那双眼睛直直望着颜子虚,认真而又略带着一丝哀怨的说,“你难道非得让我在你面前承认一个女儿家的心思才肯罢休吗?若我和公正、百兵一般心思,杀了你岂不是更少麻烦,至少大家都在一个水准之上,谁能坐上天神界最高的椅子,各凭修为说话。” 这番话说得楚楚可怜,没有地方能让颜子虚抓到破绽,而且她这次也没有像先前那样用神目扰乱或修正颜子虚内心念头,良久之后,颜子虚低下头抓住了茶杯,再度无言叹了口气。 女人心海底针,更何况一介神君? “劫世将至,这不是某个世界纪元的结束,而是三千世界同时要回归墟神的怀抱,在这个时候,会有超乎你想象的无数选择摆在你面前。现在你大可不必全信我,等你面临和我同样的选择时,自然会明白我此时的想法。” 说到这,本是大好场景忽然有些话不投机,两人都不再说话。 颜子虚将目光放在了杯中随着热水上下翻涌的一根山茶梗上,半晌后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自然神君已经佳人渺渺,径自离开了。 颜子虚索然无味的站起身来,有些后悔先前的话说得过重。看着山涧上依旧挂着的那条彩虹,他朝着远处空旷静寥的山林碧海大声喊道。 “现世里抢龙椅做皇帝的傻子千万年来出了无数个,哪个又能把那把椅子坐穿?看得出你们都是佩服苏摩凌御的,可苏摩凌御还不是一样死翘翘了。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连现世那个写红楼的曹先生都明白的道理,你们却还在做梦!” 颜子虚嚷完这几句,觉得心头畅快了一些,挠了挠头,把最后的白痴二字留在了肚里。 你不说,我也不说,切! 第三百一十九章 苍神木怀孕了? 颜子虚先是后悔,尔后忍不住心头激动朝着不会出声的山水吐槽,然后又是一阵后悔,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在心里萦绕了一阵,怔怔的听着话音在树巅之上随风而去,他才慢慢醒悟到,自己确实是被这个神秘而强大的自然女神弄乱了心绪,有些失态。 都说男女相逢就如两军对垒,这一仗,颜子虚自认是输了,脑后三千青丝虽然将桃花诀的情丝拉升了不止一个台阶,可总觉得是自然神君留下的慰藉,虽然有喜,但更多的却是烦恼,果然是三千烦恼丝啊。 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竟然还不知道自然神君的本名,总不能以后见面都来一句尊称自然神君你好吧,女孩子终归得有个名字,漂亮女孩子名字也该漂亮,颜子虚是这样想的。 信步走下瀑布踏上兰屿的归程时,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自然神君会有个什么样的好听名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屁孩遇见了女王。 回到兰屿后,颜子虚破天荒的没有把这个事情说给花从容以及苏摩听,哪怕苏摩见到他脑后的头发半乌半青,一阵墨绿色正从发梢向发根推进,像步履齐整的百万大军,他还是没有把遇到自然神君的经过说出来,只是淡淡说了句,我要闭关一段日子,便在黄泉神王的宫殿,现在是他们的新家里寻了一处安静宽大的房间,独自开始体悟修行。 颜子虚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按理说他应该把一切都说给两人听,这才是以前的那个颜子虚,可在见到了那个一眼望去让周遭秀丽风光黯然失色的女子后,他却做出了这个决定。 花从容和苏摩都看出来颜子虚有些不对劲,但都极有默契的没有追问。颜子虚觉得松了口气,内心也有一点小小的歉意,这种歉意让他对于身边这些看不见摸不着却操控他未来命运的力量更多了一丝不快。 哪怕其中一个是自然神君,也不能消减他这种心情。 爱就爱,不爱就走,这是他一贯的男女准则,以关心的名义隐瞒是他不能接受的,更不用说欺骗。他相信自然神君并没有欺骗他,但她没说出口的话也不会是苏摩和花从容藏在心里的话。自然神君或许只是顺应命运的安排才来到他身边,做出了某种选择,这种选择背后隐藏的强大力量让颜子虚只能接受,虽然他的男性本能很希望能拥有一个这样特殊的女人,但一想到或许背后另有隐情,一想到自然神君欲说还休的种种理由,他就觉得喉咙口堵住了什么。 颜子虚不是为了所谓力量而愿意牺牲一切的人,他有自己的喜恶和爱憎,总之一句话,没有弄明白自然神君的真实用意却对她有些痴迷,这让颜子虚很不爽。 苏摩将天帝秘藏的下落赠与颜子虚,他能坦然接受,这是因为两人百世宿侣一路走来,而不是因为她的天地老爹;他对花从容上下其手孟浪放肆,这是因为心有感应外加天命之光,可自然神君嘴里说结发之缘不由分说把三千青丝相赠,但却不肯知心知底,颜子虚就觉得有些矛盾了。 到最后他总算想明白了一点,想要快意人生,就得有快意人生的资本,躲在大树下喝酒乘凉,就得有被落下来的果子打中脑袋的觉悟。是捡起来吃还是揉头上的包,得看背后大树的意思,这才是颜子虚最介意的地方。 当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得出这个结论时,颜子虚终于把内心深处对于苏摩和花从容的一丝歉意成功抹去,至于自然神君,他告诉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种女人不是一个夺天七重的男人能够控制和垂涎的。 等到能一手诸神的时候再来续结发之缘,起初颜子虚还以为是一句诺言,现在再想想,似乎还有更多提醒告诫的意思在里面。 我很有自知之明,颜子虚一个人对着墙壁笑了笑,摸着脑后垂腰长发,手心处传来一阵阵柔滑凉意。 想通了,所以他决定闭关,安静等待自然神君许下的承诺兑现的那一刻,如果不知道九州那些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伙伴们一切安好,他是不会去清水断崖寻找最后一件天神构装的,这是颜子虚的无声答复。 想通了,自然能够破境,当第八重夺天的熟悉感觉如破茧之蝶展开五彩斑斓的双翅,重新弥漫识海,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更加确定了他此时的决定是顺乎本心,而不是失落小屁孩对于高贵女王的抱怨。 莫道天机泄尽,此玄玄外无玄,想到玄彩衣曾和自己说过这句话,颜子虚对这十二个字又多了一层更深的感悟。 他心头一动,似乎预感到什么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抬手将苍神剑放了出来。 碧绿的苍神剑此刻似乎是因为他破境的关系,隐隐透出天然木纹却又光滑如玉的剑身上传来砰砰的心跳声,那不是颜子虚自己的心声呼应,而是确实来自于苍神剑本身,就像苍神木里孕育的某个生灵胎藏多时,终于到了要破壳而出的时刻。 静室的门被推开,花从容被苏摩拽着,一前一后如一阵风闯了进来。小丫头难掩激动之色,一进门就目不转睛的盯着苍神木,看都不看颜子虚一眼,大声嚷道,“终于要孕育成形了啊,这次是凤凰还是龙呢?不不不,那样都俗气,最好是个奇怪的家伙,从没见过的。” 花从容在背后苦笑着解释,“她和苍神木有感应,所以不管我怎么说非要闯进来亲眼看着神物降生。” 颜子虚不介意的摆摆手,笑道,“我和你们一样,都很好奇。” 花从容松了口气,颜子虚瞧见她的修为隐然又有增加,便好奇的问她是不是也闭关了,百花神侯摇了摇头,看着自己小腹闪过一丝赧色,咬咬唇说道,“你夺天八重了,天命之光温养的结果。” 颜子虚哦了一声,可再看苏摩,却依旧是原地踏步,夺天一重的境界纹丝不动,这让他一阵好奇,花从容知道他的疑惑,摊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想不通为何苏摩体内的天命之光没有让她也跟着提升修为。 想到海滩上那一幕被千丈之外的苏摩一五一十全部感应到了,花从容仍旧觉得心头发热,嗔怪的瞪了颜子虚一眼,却发现颜子虚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了出现异象的苍神木上,根本就没看到。 …… …… 还是分开发,先传一章上来,12点前再发一章 第三百二十章 生出一个小光头? 颜子虚知道宠物一说,在现世时他就想养一条哈士奇,眉心三把火,一副苦逼样,不过话说回来,现世归现世,若是在天神界养一条狗做宠物,那跟九州种地老农有什么区别? 当他听到苏摩跳着脚兴奋的碎碎念不要是龙不要是凤,最好来个没见过的古怪东西,不由得笑骂道,“你别添乱,我可不希望你两个大美人旁边一只歪瓜裂枣的丑家伙围着打转。” 苏摩头也不回的绕着静静浮在半空中的苍神木左右踱步,想都不想的说,“上次的苍神影歌鸟是凤族的祖灵,我都觉得不够可爱,这次要是一条龙,哪怕天龙我都每天拎出去自己找食,才懒得搭理它。” 颜子虚这才发觉原来苏摩是萌宠控,影歌鸟那种仪态万方夺眼球的存在,居然被她说成不够可爱,可见内心深处对于宠物的价值观是何等的与众不同。 “哪里觉得什么才叫可爱?” 苏摩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反正得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说罢她扭转头狠狠瞪着颜子虚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会生出个什么来吧,我告诉你,如果是龙凤之类的你可就完了。” 颜子虚苦笑着说,“这就跟现世里女子怀孕一样,我还不是得等生出来才知道。再说,我可是第一次见到木头怀孕的,而且苍神剑居然抗拒我的神识探入,似乎怕我惊扰了它似的。” 苏摩撇撇嘴说道,“老师曾说这叫神木藏胎,上古时集天地灵气而生的古物都是独一无二的,当然是自孕自生,又不像男人女人,可以……” 小丫头图嘴快,差点说漏了,半晌才讷讷补了句,“……那个。” 颜子虚哈哈大笑,打趣道,“你是说做坏事是吧?” 坏事二字被他说得语气古怪,眉毛飞挑,马上挨了苏摩一记白眼,连花从容也顺带着跟着遭殃。想到先前沙滩上差点和某人做成“坏事”,花从容脸上尴尬顿生。 孟罗这时也跟着进来了,好死不活的问了一句什么坏事,好像错过了什么好戏似的急切神情,花从容逮着机会在他的粽子手上敲了一记,疼得这不长眼的家伙一阵猛吸凉气。 就在孟罗和花从容大眼瞪小眼时,苍神木轻轻一震,化为一道流光直接在天花板上戳出个洞,连连透过几层石板,颜子虚从那小洞里看到苍神木定在了宫殿外面半空中,四人对视一眼,各自展开身形来到了火山湖之上。 一阵嗡鸣声从神木内部传来,声响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如近岸听潮般轰鸣声不止,小小苍神剑中好似藏了个古刹巨钟,长鸣不已,声音远远传开,将周遭海面上低浮的雾气都震得一闪。 声音一声比一声大,苏摩都忍不住拿手捂住了耳朵,颜子虚和花从容修为稍高还能受得住,可怜孟罗夺天二重双手被裹成两根棒子,连耳朵都不好捂,只得暗运真元断了耳识。不过这厮口里却不愿闲着,以极大的嗓门朝着三人猛吼道,“这家伙唯恐天下不知,还没出生就弄这么大阵仗出来,估计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颜子虚三人都没工夫搭理他,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苍神木,等待下一步变化。 响声大也就算了,颜子虚没太往心里去,普通人家孩子出生后都得哭嚎上几句呢,何况这上古奇木中孕育的神胎,他心里只是默默念叨,可不要再有什么出格的事了,就算兰屿岛是在海中四下无人的地界,这几日休养生息也不见有修行者闯入,可刚才的连声巨响比雷声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经能传到数十里之外了,若是惊动了某些神王之辈生出觊觎之心,那就麻烦了。 就在颜子虚心里担忧之际,怕什么偏出什么,苍神剑剑身一抖,径自化出万千剑影,就像是分出了十二万九千神念来似的,虚影一出便分列四方,各自摆放到奇特位置,像是预先排演过无数次一样熟稔。 四面八方各处苍神剑虚影就像不懂转弯的拙劣笔划,渐渐凑出不同形状,围绕着中央本尊苍神剑,颜子虚看了半晌,心里一动,叫出声来。 “这是……剑阵?还是符阵?” 苍神剑虚影如横竖笔划构建出万千古怪文字,各自成形,还发出阵阵碧光,中央的本尊在这时像是听到发令声响,陡然间爆出一团巨大的光华,复又凝聚成一株苍神木的影子,枝桠横斜树叶繁密,虽然也是虚影,可树干之下的根系盘根错节丝丝缕缕,竟然插入虚空中,把火山湖上这片天当做肥沃大地,一道道荧光从根部浮起直冲树冠,那些本是虚影的枝叶便从尖端开始渐渐实体化。 一切,就像一个画师正以天穹为布,元气为笔,要描绘出活生生的苍神木来。 颜子虚对这幕极为熟悉,这就是断玄之目凝聚元气视域的过程,不过被照搬到了苍神木上,而且中央苍神剑周遭的这些虚剑构筑的符文模样的东西,似乎也在随本尊一起由虚入实。 颜子虚感应到那些符文攻守兼并,合为符文即守,散作万千剑影即攻,不由得看了苏摩一眼。这小丫头当初被困苍神木,脱身后还能和它保持一丝联系,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而苏摩却也是一脸惊愕模样,感觉到颜子虚的视线投来,小丫头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会有这一幕。 花从容说道,“看样子还需要一段时间凝聚实体,这苍神木居然能从虚空中吸纳元气,比起你先前说它能吸纳真土之力可有些不一样。” 颜子虚表示也半懂不懂,说,“由虚入实倒是和我的断玄之目很像,桃花劫一百一十七道剑意的确笔笔刚烈,这些虚影也有些眼熟,似乎和桃花贴有些神似,但这剑阵我可肯定自己没布过,那些符文我瞧着都陌生。” 花从容说,“天地大道三千,各自三三两两衍生,无穷无尽,这才有了浩瀚如海的世界法则,你没见过也不奇怪,里面那个没出世的小家伙天生神物,有几样你这主人都不知道的本事才叫正常,不然也不值得我们如此期待了。” 颜子虚先前神识感知到十二万九千六百剑影分化而出,构筑出八千或简单或繁复的符文,星罗棋布般点缀在四周天际,他低头看去火山湖面平息如镜,清晰倒影出天上发生的一切,然而颜子虚这时才发现一件古怪的事,把他吓了一跳。 他连忙招呼众人朝下看,不看还好花从容三人一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碧蓝湖面上的确倒映有八千绿莹莹符文光芒,可最中间的翠绿古树却不见踪影,就好像苍天之上,众人眼中这棵正在奋力吸纳元气的苍神木根本就不存在。 沙椤双树…… 大家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出这四个字,颜子虚领悟了中禅寺最玄奥难明的阿赖耶识,如今苍神木同样玩了这样一出,莫非真的被孟罗恶语谶言说中,树里会蹦出个小和尚? 孟罗用粽子手一敲自己脑袋,猛然喊道,“我忘了,濯台小光头还在苍神剑小千世界里的吧?” 第三百二十一章 羽化神侯白海禅之怒 孟罗不说还好,这样一说顿时让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心一下子沉了半截,虽说苍神剑里小千世界自成一体,又融入了中禅寺九层莲花界,可不知怎么颜子虚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苍神木吸纳元气时的霸道无匹他是见识过的,能将整整一个世界吃干抹尽,这九层莲花界终归是外物,能否安然无恙的确是个未知数。 “不是吧,连你也没想到?那小光头的确是又闷又宅不怎么爱搭理人,可好歹算起来也是你半个师弟吧。” 孟罗咧嘴大叫。 到了这个时候再多解释也于事无补,苍神木突然出现藏胎诞生的迹象的确让颜子虚措手不及,现在只能看濯台小僧的命够不够硬了。虽然这样有些不负责任,可是苍神剑现在自行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感应,连正宗主人的神识都被拒之门外,颜子虚也是无奈之举。 心急之下,颜子虚朝孟罗吼了一句,“闭嘴,你个乌鸦嘴没句好话。” 孟罗悻悻然用绷带蹭了蹭鼻子,乖乖的住嘴。 当第一片树叶变为实体时,苍神木似乎觉得速度不够快,场中异象再生。 天空中风起云涌,无数湍急气流被巨大的吸引力拉扯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线,一道恐怖的元气漩涡以苍神木为中心开始渐渐凝聚,方圆十里的浮云薄雾都被撕扯成破絮,再汇入道道元气流中,急速涌入苍神木的根部。 颜子虚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为了更快促成神胎出世,这株上古奇木再度显露了张狂绝世的霸道本性,开始翻云覆雨。 劲风吹得众人衣袂猎猎作响,就连火山湖畔的不知名花树经年不落的粉色花瓣也纷纷脱离枝桠,直奔云霄。原本平静的火山湖更是打碎了碧蓝镜子,随着风势卷起层层白浪,就像湖底沉睡多年的巨兽一朝苏醒,要跳出水面择人而噬。 好一副风云变色的壮观景象。 孟罗靠近了颜子虚一些,大声说道,“看来我说错了,这小家伙不但不好伺候,还难养活,这方圆数十里的元气被他吸干了估计都不够用的。” 的确,孟罗的话虽然打击人,却是实话。即便元气翻涌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不止四五倍,可那株扎根于虚空的苍神木也不过刚刚将五分之一的树冠衍化出来。这数十息的功夫,周遭的元气浓度已经比九州更为稀薄,要知道天神界的元气浓郁度可是九州的好几倍。 百花神侯也察觉到这样下去有所不妥,刚要对颜子虚说什么,两人忽然将头转向一侧,看着西边方向。 两人神识早已极力铺散开,在他们的神识感应里,有人正以惊人速度朝这边飞掠过来。 “西边有什么修行势力,哪位神王?”颜子虚马上询问花从容,他没有问是否有神君势力,在潜意识里这个结果似乎光说出来都难以承受。 花从容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说道,“西边八百里有座修行者聚居的大城,相传是钧天神君的归属地,实力最高的人名叫白海禅,人称羽化神侯。” 还好,只是神侯,颜子虚松了口气,八百里也就是小半柱香的功夫吧,颜子虚感应到那股元气扑来的速度,神识一触即分,虽然神识探人修为是极为不敬的举动,可现在这情形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股元气里满是高傲,被颜子虚神识扫过后更是隐隐含着怒气,飞掠的速度也骤然加快了三分,的确是神侯境界修为。颜子虚暗中叹了口气,这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来的不是神王。 没一会就见一道白光从西方疾驰而来,眨眼间就到了近处,那人飞行拖出一条长长的元气尾流,竟然带出片片白羽飘落的异象,正是神侯境界全力施展时的模样。 一个华衣男子从白羽中走出,飘逸出尘可脸上却带着丝丝愠怒,开口就是一句责问,似乎颜子虚几人是闯入他家中院子随意捣乱的顽劣小童。 “你们是谁,敢在这里放肆,扰乱天地元气。” 还没等颜子虚开口,花从容倒先说话了,“哟,这里以前可是黄泉神王行宫,你跑到兰屿来质问主人,就不觉得反客为主不好意思?” 那男子笑了笑,抖了抖身上绣了只栩栩如生的白鹤的长衫,一副高傲做派,“你这女子只是神侯,那就不是黄泉神王了,你又凭什么自称主人?再说了,别人不知道黄泉神王已死,难道钧天神君会不知道?” 白海禅语气里满是奚落,虽然花从容也是相同境界,可不知他有什么依仗,竟然丝毫不惧。 “屁话!”花从容劈头盖脸丢了两个字过去,“我说了黄泉还活着吗?我说了这里主人还是黄泉吗?黄泉死,兰屿自然是属于杀了他的人的。从你迫不及待摆出钧天神君的名号就知道了,既然怕,为什么不把手下带几个来,当炮灰也行啊,还是炮灰们实力不行,跑不过你,现在才刚出发?” 花从容放开性子一番狂风暴雨般的讥笑,让颜子虚和孟罗听得目瞪口呆,小丫头苏摩却十分过瘾,杀了黄泉后她对于自己身边这支队伍的实力和评价大为提高,区区神侯,根本不在她眼里。她偷偷比了个赞赏的手势,却故意让白海禅看到。 华服男子的脸顿时阴沉下来,钧天神君麾下八大神王,二十七个神侯,他是最被神君看好有望百年内跻身天神境界获取神王尊号的,如今被花从容这般出言不逊还沦落到一个夺天一重的小姑娘在旁比划看不起,这让他大为光火。 不久前得到钧天神君神谕不得干预和黄泉神王有关的一切事宜,如今黄泉已死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已经好些日子了,他感应到天地元气骤变,这才独自出来看个究竟,也当是憋在城中多日出来透透气,没想到遇到颜子虚花从容等人。 白海禅不是瞎子,他早看出那株吸纳虚空的苍神木颇为不凡,花从容也是神侯境界,可的确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就是杀死黄泉神王的凶手,杀人夺宝还鹊巢鸠占滞留不走,再想到如今盛行于天神界的传言,说前任天帝苏摩凌御的女儿归来要取五大天帝秘藏重夺天帝之位,他对于这种消息虽然不齿入耳,可如今看来,这几个人如此胆大妄言,还抓住他平素说话必捧钧天神君的习惯做痛脚猛踩,这由不得白海禅心里不多了一个心眼。 当看到孟罗眼光不经意的朝苍神木瞥了一眼,似乎有些担忧之色,这时他才醒悟过来,冷笑道,“原来你们是在行缓兵之计,想拖时间让这株奇木成形,难怪说话步步紧逼气势凌人,我看真正心虚的是你们吧。” 苍神木此刻吸纳元气的势头已经可用疯狂二字来形容,四下里狂风嘶吼,几乎能把普通人瞬间吹飞出百丈之外,不时有闪电掠过苍神木周遭,就像这片虚空已经承受不住苍神木的吸纳,快要崩塌似的。 火山湖里的宫殿修得坚固,还能抵挡得住肆虐的劲风,可周遭的花树就彻底倒了霉,不但花叶尽失,十有八九都被连根拔起,卷入风中来回旋绕,光秃秃的就像枯死多日的朽木。湖水中生出了十余道大小不一的水龙卷,腾起十余丈高在湖面上缓缓移动,如同海中巨型八爪海兽的触手在空中挥舞捕食飞鸟。 “你们这么在乎这株奇木,那我就先毁了它,再跟你们算对我不敬的帐。” 白海禅信手劈出一掌,将一株飞向他的花树击成齑粉,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 …… …… 你们看出来了?没错,一是我在向某大神致敬,二是这类龙套名字,我实在不愿多想。一举两得,勿怪勿怪。顺带,求个红票收藏。 第三百二十二章 小淫虫相见欢 “急什么呀,你就是什么都急,难道不想看看这株奇木会变出个什么花样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处空间波动过后,一条雪白如玉的大腿先迈了出来,然后环佩叮当,红锦若血,走出个娇艳狐媚的美貌女子来。 又是神侯! 难怪这白海禅如此托大,他还带了个修为甚至稍高他一筹的帮手。这女子一双媚眼在颜子虚几人身上游走了一圈,格格笑道,“还真是一表人才,这就是杀了黄泉神王的少年郎啊。几个小女娃也水灵得很,就是还不够女人味。白郎,你就不怜香惜玉干脆收了她们,我正少了两个替我更衣的小丫头。每次你都急火火的,衣服也不知道被撕坏了多少。” 狐媚女子罗衫半松,小半截香肩露在外面,露出一块凝脂般的白来,颜子虚蹙着眉看向花从容,百花神侯冷哼了一声,说道,“她是怀玉神侯,绝玉神侯的亲妹妹,小贱人一个。” 那女子其实早认出了花从容,却一直装作无视的样子,听到这话也不着恼,笑盈盈的说,“哟,原来是百花神侯啊,当年我哥哥要娶你被你拿百兵神君做借口推了,如今也没见你嫁入神君家啊,莫非百兵神君闲你不够劲?” 这怀玉神侯每句话似乎都要牵扯到男女之事才舒服,连孟罗都张大了嘴看着眼前这朵奇葩,小声对颜子虚说,“靠,这女的要是到烟雨街去绝对生意爆棚门口摆长龙啊。” 颜子虚看了他一眼,说,“你会光顾?” 孟罗嘿嘿笑了几声,连连摆动粽子手,“不敢,这位一看就是吃男人不吐骨头的狠主。我估计那边那位也是受不了她那骚.劲,好容易才找了个借口从床上逃开。” 孟罗这里恶毒的嘀嘀咕咕,每个字都被白海禅和怀玉神侯听到耳朵里,女的倒不介意反而颇有兴趣的朝孟罗飞了一记眼波过来,男的就差点气爆了。虽然孟罗说得不全对,但也有沾边,怀玉神侯之所以被花从容直接送了小贱人三个字,正是因为她对床底之欢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癖好,饶是白海禅神侯修为,也确实在私底下有些腹诽这个几乎有空闲就要骑在他身上的女人。 不过,风骚够劲的女人正常男人都难以忍心拒之门外,何况怀玉神侯还很漂亮,那种入骨的媚态是千万次床底之间的征战磨练出来的,就像杀人多了自然杀气随身一样的道理。神侯境界已经能随意改变容貌体征的,加上万千变化都抹不去的丝丝妖媚,整个就是男人们的克星。 怀玉神侯发出招牌式的格格笑声,朝孟罗一摆手,说,“这位小弟弟眼力倒是不错,能瞧出姐姐我的好来,你受了姐姐这道符,只要以后听姐姐的,姐姐保管你每天欲仙欲死,再不会想离开姐姐。” 说着,她纤纤五指一曲一弹,送了道符文过来。符咒过处粉色香雾缭绕,引人遐思,飞的不疾不徐,似乎完全没有敌意。 最关键的是,怀玉这一伸手,肩头本就没搭好的罗衫更是垂落半截,将大半个酥胸都露了出来,白皙紧致极为养眼,怀玉神侯似乎还觉得意外,赶忙伸手去拉,这一连串小动作把欲盖弥彰的精义推到了极致,若是寻常人看在眼里只怕早已欲.火攻心,忘乎所以了。 “小心,那是她的独门淫虫‘相见欢’,能毁道基衰神魂的肮脏东西!” 花从容的提醒刚出口,一道黑白火焰已经直接将那道粉色符文烧成了灰烬,隐约还有几声虫豸悲鸣传来,孟罗笑嘻嘻的说,“你姐姐姐姐的说了无数遍,小爷可是爷字辈的,跟你辈分不合,我俩处不来的。再说,我对虫子最无爱了,哪怕是漂亮女人养的虫子。” 孟罗做了个鬼脸,一把火烧了怀玉神侯的‘相见欢’,这才让女子脸上敛去了似乎永远不会消散的魅惑笑容。 “既然不愿欠姐姐的风流债,就死在姐姐裙下做个风流鬼吧。” 怀玉神侯一声清叱,手屈如钩,掌心内陷,一股莫名大力摄出,竟然要把孟罗直接拉过去她的身边,而另一只手里翻腕间已经可以看到指间夹了一根闪着隐隐紫光的尖细长针,足有三寸余长。 “不是吧,翻脸比翻书还快啊。”孟罗双手因伤被绷带紧缚,虽然能操控昼夜无双华,可最大的杀器天涯明月却拔不出来,只得鬼叫了一句,极没面子的朝颜子虚身后一闪。 花从容已经抢先一步闪到两人之间截住了那股力道,转头朝颜子虚喊道,“别看戏了,一人一个。女的归我,男的归你。” 颜子虚却怔然未觉,似乎有些走神,连目光都是望去苍神木那边。 经过这几番小曲折,不远处的苍神木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时刻,虽然颜子虚的神识还是无法探入,可在他心头忽然生出一个模糊的感觉,苍神木里的神物藏胎已经开始动了。 大半凝聚为实体的苍神木枝叶繁茂翠绿欲滴,每片叶子都绿得晃眼,嫩得像能滴下水来,一股股氤氲华光从叶面上蒸腾开来,将四周元气稀薄到近乎于无的虚空轻易的扯开无数道破口,浓黑的不可知空间破裂又愈合,就在开合的瞬间递出无数道细微的闪电来,每条闪电都准确的击中拱卫在苍神木四周的剑影符文,使得各处符文明暗交替,构筑出一幅过目难忘的奇景。 “再让这颗奇树肆虐下去,弄不好这方圆百里的天地法则都将崩溃,这树究竟是什么来头,我看还是小心为上,先毁了它吧!” 羽化神侯白海禅自打怀玉神侯出现后就亦步亦趋保持沉默,这时见苍神木将动静闹得已经不可收拾,只得急切的朝怀玉神侯吼了一句,不等女子回答,他手中法诀已然频频变化,从准备的功夫来看,势必是惊天动地的一击。 颜子虚心头被那神胎动静所吸引,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 白海禅法诀捏毕,一道细细的毫光从掌心飞出,直射苍神木。 花从容余光瞥见,着急的大叫,“快挡住他,那是界神们最爱用的‘琢世之光’!”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两个人打不过你一棵树? 花匠有花剪,老农有锄头,烟雨街上的混混都爱西瓜刀。每个不同的职业都有趁手的家伙,家伙用久了自然趁手。 书者有很多笔,最喜欢的一般就一两支,画师能画各色花鸟虫鱼山水草木,最喜欢画的一般也就两三种,就连喜欢去烟雨街妓馆脱裤子大展男人雄风的恩客们,最有感觉的妞往往就那么一个。 琢世之光在后来被颜子虚称作神侯居家出行杀人放火必备的术法,实在是有他的道理——有起手式,潇洒;有足够的威力,实用;最关键的是在固定的一种人里流行,你也用就意味着一种潮流和身份的象征。 白海禅出手就是一套标准流程,以自身神力为引,牵动本源世界之力,压缩再释放。 界神琢世之光,简约,而不简单。 当看到那道细细毫光,并且听到花从容着急的提醒时,颜子虚内心有些尴尬。 他很想出手,可是带到天神界来吃饭用的家伙如今正是挨打的目标,手头空空如也,就像一个男人磨枪嚯嚯正要盘肠大战一番时才想起昨晚上梦中已经交了货,这如何不让他尴尬和无奈。 脑后三千烦恼丝和最起初的那根一样的德行,依旧纹丝不动,完全继承了自然神君天崩不惊的坦然做派,所以,颜子虚只能召出惊神甲,再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琢世之光笔直射向苍神木。 就算要拿惊神甲去堵抢眼英雄一把,也来不及了。 既然叫琢世之光这种名字,顾名思义就有雕琢世界的能力,那毫光虽然纤细得让人不禁联想到白海禅身上其他特征,可其中的世界之力却货真价实,没掺半点假。 标准的释放架势,标准的攻击威力。 当漫天碧绿光屑崩散飞溅时,看到孟罗大张着久久没有闭拢的嘴,白海禅很配合的冷笑了两声。 刚要说什么打击一下这个不长眼居然嘲笑自己床上功夫不行的小辈,羽化神侯忽然觉得不对,孟罗的那种惊讶表情里并没有任何的惋惜和失败感,而是十足的难以置信。 当他转过头看去,才发现琢世之光不过将苍神木旁的剑影符文击碎了一串,才炸开漫天绿光,犹如庆祝的烟花秀。 他是瞄准的苍神木,不过很可惜,那八千点剑影符文自动变换了位置,重叠着挡在了琢世之光前进的路线上,做了炮灰。有三百多枚剑影符文同时被击碎,不过相对八千的总数来说,这一击不过让密密麻麻的符文稍稍稀疏了一点点而已。 连片树叶都没打落,这个结局让孟罗很惊讶,同时再次腹诽白海禅的某处肯定也同样不给力。 怀玉神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有些动容,她迫退了花从容,飞掠到羽化神侯身旁站定,大声说,“这究竟是什么古怪木头,居然能挡住琢世之光?” 颜子虚感到一丝愤怒从苍神木里传递到心头,这种微妙的心神联系让他心头大定,看来刚才那一击已经得罪了这个还未出世的神木藏胎。 两百道剑影从苍神木上飞出,开始大摇大摆的公然凝聚剑影符文,完全没有把来犯之敌放在眼里,一副等我出来再教训你的高姿态。不过,吸纳的速度再次加快,苍神木周遭时时蹦出来的雪亮闪电也渐渐变了颜色,一道道乌光扭动划过众人视野,满天弥漫的都是天穹将崩的毁灭气机。 花从容也退到了颜子虚面前,两边再次出现了对峙的局面。 “这棵树是神物!等等,神物……奇木……这就是苍神木?!你们和苏摩凌御是什么关系?”先反应过来的是怀玉神侯,她连连惊呼,目光快速扫过颜子虚等人,最后在小丫头苏摩的脸上停了下来。 “你就是苏摩凌御的女儿?!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从怀玉神侯口中爆出,半晌后才停歇下来,得意的一指苏摩,朝白海禅说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你不是说没有好礼物要送给钧天神君吗?擒住那丫头交给钧天神君,只要他夺得万神殿,我俩都能获得晋升神王的机会。” 白海禅一时还没转过弯来,不过看到颜子虚等人脸色都不好看,就知道怀玉神侯说中他们软肋,也狞笑了一声,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苏摩一人身上。 两个神侯骤然改变了作战策略,这让颜子虚头大无比,原本因为苍神木能够自主防御而放松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喉咙口。花从容能挡住其中一个,可自己能不能挡住另外一个就很难说了,尤其是在苍神剑化木生根不受控制,孟罗又双手半残的时候,白海禅要挡开自己擒下一个夺天一重的小丫头,其实并不难。 心念疾转之下,颜子虚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就在怀玉神侯和羽化神侯还没动手之际,他一把拉住孟罗和苏摩,笔直朝苍神木冲去,同一时间他对花从容大喊,“退进剑影符阵!” 在黄泉手下吃过大亏后,颜子虚再不轻易相信能凭口舌之利说服天神界的这些大能,或许是前面走得太顺连连得了三件天神构装,这才使得他以为黄泉神王也不过尔尔,结果差点全军尽墨,要不是百兵神君分身骤现,只怕如今躺在兰屿宫殿里的冰凉尸体就是自己和几个伙伴。 得到第四件天神构装后反而止步不前静心提升修为,就是不愿再让身边这几个人犯险,如今白海禅两人摆明了要对付苏摩,颜子虚哪里肯再犯旧错,也不顾面子了,径直就往苍神木的八千剑影符文阵里躲。 老子好歹也是你的主人,你隔绝神识探知就算了,要是连我都打,就太没天理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转瞬间,几人已经冲入了符文阵中。 身后再次爆开远胜过先前的巨大冲击,苍神木果然没让他失望,八千剑影符文再次自动聚合,挡住了怀玉神侯和羽化神侯的联手一击。 这一次,足足有千枚符文被炸得粉碎,可见怀玉神侯娇柔狐媚之下真正实力的可怕,竟然足足比白海禅高了两倍。 到了神侯境界,术法的运用更多的是显示在力量之上,世界之力的强悍足以弥补很多术法上的不足,所以很多神侯甚至神王都放弃了先前那些华丽的元气术法,改为研究世界之力也就是神力的运用规则,这也是琢世之光大为流行的根本原因。 界神之上的较量,绝大多数都返璞归真,变成比谁拳头更大更硬的肉搏。 若没有天地神物作为辅助,那就一拳一脚真刀真枪的比谁拥有更多的世界之力,运用法则更为老道。 对于颜子虚等人躲进苍神木的防御圈,两位神侯并没有太多惊讶,这反倒像是一种瓮中捉鳖的局面,八千符文破损后再次凝聚也需要时间,这等于是在比谁的气力更绵长。 两名神侯对一根木头,周围三百里天地元气已经近乎干涸,连虚空似乎都要被苍神木超限度的吸纳而趋于崩溃,苍神木却还差五分之一才能完全成形,这还是在不消耗元气去追补防御符文的情况下…… 孰胜孰负,似乎一目了然。 第三百二十四章 小光头死了 颜子虚看得分明,羽化怀玉两位神侯也是同样心思,所以一道道琢世之光击打消耗着苍神木的外围剑影符文,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像看着几只落入网中的小蟹,这网保护了颜子虚却也束缚了他,白海禅很有自信不消半炷香的功夫就能把外围符文阵消磨干净。 怀玉神侯只是偶尔发出一道琢世之光,每次的时机都恰好是在花从容忍不住出手替剑影符文挡住一道白海禅的攻击后的那一霎那,每一击都能发挥远胜于白海禅的效果。 八千剑符,不过十余息时间,又少了近千枚。 苍神木最后那五分之一的根部实体化已经难以为继,不停匀出元气重凝剑符,使得已然成形的部分躯干隐约又开始回转虚体。 孟罗在旁急得跳脚,苏摩则是小脸煞白,不过她可不是担心颜子虚,小丫头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苍神木上,想到神胎无法正常出世,对于外头这对狗男女恨得咬牙切齿。 花从容看了颜子虚一眼,果断的说,“我出去抢攻,你守着这两个小家伙。” 说罢也不等颜子虚同意,径直掠出了剑符阵,和怀玉神侯缠斗在了一块。 颜子虚很清楚这个时候任由两名神侯肆意狂轰乱炸,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耗尽所有的剑符后对方冲进来,花从容的选择虽然将自身置于险地,可至少能拖住修为最高的怀玉神侯,争取时间让苍神木神胎尽快诞生。 果然,白海禅并没有和怀玉神侯一起围攻花从容,他也知道怀玉神侯实际上比自己和花从容都要强一些,所以依旧是继续消耗剑符阵的防御,甚至比先前更卖力。若不是顾忌到直接瞬移到苏摩身旁需要一定时间破开空间,可能会引起剑符由守转攻,八千剑符一齐攻过来绝对难以招架,他早瞬闪过去擒下苏摩作为人质要挟颜子虚了。 局面仍旧处于劣势,剑符阵被攻破只是早晚问题,面临僵局之际,一个清晰的声音从苍神木中传来,直接在颜子虚脑海中响起。 是小和尚濯台,语气平稳沉静得像是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经斗得天翻地覆。 “师兄。” “濯台?你没事吧,千万别出来啊。”颜子虚心念一动,送了道神念过去。身边有孟罗和苏摩已经让颜子虚顾及不暇,如果再来个小和尚,只会让白海禅多一个可偷袭的目标。 “师兄,我出不来。九层莲花界都被苍神木定住了,可我知道外面的情况很糟。” “没事,我能扛过去。” “师兄,你抗不过去。防御阵一破,大家都会死。”小和尚语气依旧平静固执。 颜子虚气道,“少罗嗦,师兄我可是八识心王,阿赖耶识剑随便劈死他们。你老实点呆着别给我添乱。” 濯台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在颜子虚耳边絮叨,“阿赖耶识要是这么容易化剑,中禅寺也不会衰败到这般地步。师父说第八识本就是无中藏有,不像前六识那样能随心所欲。” 颜子虚被这小和尚弄得有些心烦意乱,偏偏濯台说的都在点上,还不能反驳,颜子虚无奈的说道,“既然叫师兄,你就不能给师兄一点鼓励,留点面子?” 濯台的话就像自言自语般仍继续在心头响起,“我是一介化身,师兄想必也知道这一点了。不过师父直到死前都没告诉我我究竟是谁的化身,只是说到时我自然会知道。跟随师傅在中禅寺学佛十年,我一直想不起自己的来历,就像被抹去记忆丢在佛寺门前没人要的小孩,如今中禅寺遭遇灭寺惨祸,师父又去了,更是没人能告诉我了。” 颜子虚不明白濯台为什么要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起他从未提起过的生平过去,不过濯台平静的语气让他心头隐隐生出些不安,一边关切的盯着花从容,他一边耐下性子宽慰小和尚道,“不明白的以后总会明白,不急,师兄不也是花了几十年才知道自己的前世居然是阿修罗。” 半晌后濯台才传念过来道,“我不等以后了。” 这句话让颜子虚心头一沉。 “你想干嘛,别做傻事啊。” 颜子虚压下那丝不祥预感,喝斥道。 “我已经解开中禅寺九层莲花世界的核心净土禁制了,况且在我看来,能帮到师兄,就不是傻事。” 颜子虚只觉得苍神木整个一震,吸纳外部元气的势头顿时放缓了,而被白海禅不停轰击爆裂的剑符竟然眨眼间全部恢复。原本缓缓倒退的实体化过程又开始继续往根部蔓延。 颜子虚马上明白过来,这是苍神木开始吸纳内部小千世界,也就是九层莲花世界的世界之力,净土本源已经开始再一次为苍神木提供所需的养料,就像千跬之地那时龙树所做的一模一样。 不过中禅寺的九层莲花界已经初具世界之力,比起龙树的三生舍利更胜一筹。 “你这笨蛋,九层莲花界垮了你会被紊乱的世界之力撕成碎片的,快给我出来!” 颜子虚这下没有心头传念,而是忍不住叫出声来,引得孟罗和苏摩一阵疑惑。 先是不要他出来,现在又盼着他出来,情势骤然变化,让颜子虚都有些无语。 “我说过了,苍神木是将中禅寺作为核心世界保护的,相当于我被师兄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或许这是因为师兄顾忌到中禅寺只剩下我一人了吧。可是,一个人的中禅寺,没有过去的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可以替师兄做点什么,做完这些,我就可以安心去找师父他老人家,问问我究竟是谁了。至于我今天做的一切,师兄不必谢我,就像我不必谢师兄以后做的一切。” 颜子虚看不到九层莲花界里,小和尚抖了抖身上僧袍,坐在了沙迦罗摩墓碑前,手足搭了个散莲花座,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颜子虚仅仅听到心头传来濯台小僧的最后一句话,嘴里也不自觉的跟着念了出来。 “彼岸彼岸,脱身涅槃。无我我所,无我守护。” 解开核心佛宗禁制的九层莲花世界自然会崩塌恢复成净土本源,苍神木自然不会任由这些世界之力在内部肆虐,所以它很主动很自觉的把这些世界碎片吸入神胎,就连最核心的本源净土也没留下。 固所愿,不敢请。 对于遵循本能和颜子虚意愿行事的苍神木,没有了颜子虚的神识干预,它对于一切能帮助自身茁壮的东西都毫不客气的拿来。损不足补有余,濯台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放弃了九层莲花界和自己,任由处于不上不下两难境地的苍神木畅快的将中禅寺一口吞下。 从第一层莲花世界开始出现裂缝,到最后疯狂的世界之力吞没青峰之上的濯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中禅寺灭。 苍神木旋即爆发出一股让所有人都不禁停下手来侧目以对的光芒,远照千里,就连羽化神侯御下的羽化城里都感受到这股似乎要席卷天地的光辉,街上众人纷纷举头远眺天边,看着那一抹碧绿光华缓缓敛去,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颜子虚、白海禅都看得清楚,引得天地变色漆黑闪电不停窜跃的苍神木终于恢复了平静,半空中随狂风不住回旋的各种花树残枝碎叶都纷纷落下海面,火山湖上十几条摩天水龙卷也散作了轰然巨浪砸回湖中,激起巨大白浪涌向岸边。 虚空中,一株生机盎然每一寸都闪着翠玉般光芒的巨大苍神木静静伫立着,安宁无辜得像是刚才那差点让虚空破碎的场面根本和它毫无关系。 八千剑符重新回到了苍神木里,在树干上层层叠叠凝聚于一处,构成了一个白光灿灿不可逼视的符文之门。 第三百二十五章 难养活又难伺候的神物 争斗的两方很有默契的各自掠开,都知道符文之门后必定有神胎出世,在这一刻见证神物降临暂时遏止了战火,双方都有些好奇门后诞生的神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苏摩双手捏着胸前,紧张的念叨着,“快出来快出来,千万不要是龙,也不要是凤……” 她对于颜子虚的信心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这种时候都没去想旁边还有两名虎视眈眈的神侯,而是全神贯注到神胎的真面目上。 颜子虚看在眼里,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濯台的那道心念所在的方向再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冰凉冷寂,在世界崩灭之力面前无论神魂肉身都难逃大劫,何况小和尚根本就没想过逃。 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也没去想为何苍神木瞬间长成,连苏摩都没意识到苍神剑小千世界的那个小和尚已经永远消失在世间,这时颜子虚忽然有个期待,从那道符文之门里迈出来的是个小和尚就好了。 符文之门上元气翻涌,一阵阵乳白色的强大气息从门里溢出,四下飘散。 就在众人都全神贯注盯着符文之门时,一道细细的琢世之光从斜刺里杀出,笔直撞在门上,瞬间将缓缓飘飞的云气打散,不过却没能对那符文之门造成任何损伤。 颜子虚大怒,顺着琢世之光的方向看去,只见白海禅打了个哈哈,笑道,“我等得着急,催催它快点出来。” 苏摩不屑的哼了一声,讽刺道,“就你也想偷袭它?小心出来第一个咬死你。” 小丫头对于这类卑劣行径很是不齿,对于未现面的神胎就这么轻描淡写接了一记琢世之光更是骄傲无比。 似乎是被这记琢世之光惊扰到了,符文之门里终于探出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似乎有些害羞,露了半个脑袋就又缩了进去。 孟罗再旁边一声悲呼,“我靠啊,真是个小和尚啊。” 正提防着羽化怀玉两大神侯再次偷袭的颜子虚听到这话赶忙看去,就见到云气氤氲中一个光溜溜的东西慢慢飞了出来,却不是孟罗说的小和尚,乍看去有些像个和尚脑袋罢了。 那圆滚滚光溜溜的东西似石似玉,周遭一层佛光若隐若现,颜子虚看在眼里心中一恸,总算和佛宗有些关系,从这层淡淡佛光上看就知道濯台和中禅寺没白死。形成九层莲花界的净土本源的确强大,苍神木吸纳了中禅寺后诞出的这件神物看来跟佛宗有着斩不断的机缘,竟然生来就带佛光。 不过这形状就不好评价了,难怪孟罗会走眼看错,的确就是个从头顶往下看去的和尚头。 苏摩呆呆的看着这个圆球朝颜子虚晃晃悠悠飞过来,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这,这是什么啊,也太与众不同了一点吧。” 怀玉神侯和羽化神侯同时爆出一阵大笑,以他们的见识也没能认出这个圆球是哪种神物,白海禅带着嘲讽的神情远远抛过来一句话,“你们费尽心思就让苍神木孕育出这样一个玩意?” 花从容哼了一声,回敬道,“怎么了,你那小指头粗的琢世之光还奈何不了它呢。” “你……那不过是苍神木替这破东西挡住了琢世之光罢了。” “懒得跟你说。” 就在花从容和白海禅唇枪舌剑之际,那圆球已经晃到了颜子虚和苏摩面前,先是靠近颜子虚上下凑了凑,然后跑到苏摩跟前同样凑了凑,要不是没鼻子没嘴,颜子虚还真觉得这家伙的动作就像只小狗。 似乎知道了颜子虚心里想法,那圆球呼的一下飞到颜子虚面前停下,玉石般的球面上一阵光华闪过,竟然有一排字显露出来。 孟罗苏摩花从容一齐凑过来,颜子虚看完那行字脸上顿时冷汗直流。 【爸爸,我饿了】 把这五个字小声念出来的孟罗忍不住扑哧一声哈哈大笑,两只绷带手捧住肚子前俯后仰。 “爸爸?哎,笑死我了,恭喜你升级啊,兄弟。这小家伙虽然没头没脸的,不过挺认主,滴血认亲都给你免了。” 颜子虚狠狠瞪了孟罗一眼,那圆球旋即又朝小丫头苏摩那靠近了一些,五个字开头两个变了,后面还是一样。 苏摩小脸顿时红了,那变化新生成的两个字分明写的就是妈妈。 这下连花从容都忍不住了,掩嘴打趣道,“这好,一家子齐全了。” 小丫头又羞又恼,敲了圆球一记爆栗后一指白海禅,说道,“想吃东西是吧,那边那个家伙归你了,想怎么吃都行。” 本是苏摩羞恼之余一句玩笑话,谁知道圆球听了却当真,凭空一弹一闪,就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就在大伙都左右寻找圆球去处时,一声惊呼从怀玉神侯口中发出。 “白郎小心,它在你头上!” 眨眼工夫圆球已经瞬移了数十丈距离,直接出现在羽化神侯白海禅的头顶,以迅雷之势笔直落下。 羽化神侯只来得及爆出一圈神光护体,然而那圆球竟然完全无视这道护体神光,径直破开,从白海禅头顶贯入后消失不见。 颜子虚瞧得分明,就在圆球和白海禅脑袋接触前的那一霎那,本是玉石质地的圆球忽然间虚化成一点细如心念的微尘,就像苍神木里爆出的无数剑符虚影般,毫无困难的从他百会大穴钻了进去。 不过弹指功夫,白海禅脸上露出惊骇表情,脸部扭曲似乎痛苦至极,朝着颜子虚暴喝道,“你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居然能……” 话音未落,圆球虚影就从他心口位置弹出,重新恢复了玉石般光洁模样,晃悠悠的朝颜子虚那方飞了回去。 白海禅双手捧住额头,身子晃了晃,周遭神光黯然熄灭,跟着便眼一翻直挺挺朝后倒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连旁边的怀玉神侯也只来得及过来扶住他,一道神念探入已经失去知觉的羽化神侯体内,半晌才不敢置信般抬头朝颜子虚这方星目欲眦,愤恨喝道,“居然直接毁去白郎神魂,好狠的手段。你们记住了,他日钧天神君的怒火一定会让你们为此百倍偿还!” 说完怀玉神侯再次朝正晃悠悠慢慢飞回去的圆球看了一眼,半是愤怒半是恐惧,一咬牙,终究还是放弃了出手的念头,抱着已成废人的白海禅化为一道流光,朝某个方向笔直掠去。 就这么一伤一逃? 颜子虚等人都被这急剧变化的情势所震惊,彼此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从白海禅神光熄灭能看出怀玉神侯所言不假,尤其是最后那道眼神更能证明圆球的确对羽化神侯做了些什么。 可瞧着那小家伙晃悠悠慢腾腾的样子,哪里能想到刚才迅捷闪过去扑食了一个神侯的会是眼前这个似乎连飞都飞不稳当的夯货? “哎,这家伙是不是比刚才大一些了?”孟罗发现了什么,低头盯着飞到颜子虚身前半是邀功半是撒娇的圆球打量了半天。 圆球蹦了两下,一行字又浮现出来。 【好吃,爸爸,我困了】 这一回,所有人都没有笑。 经过刚才那一幕,大伙心里都百分之百肯定这圆鼓鼓的小球就是神物。 尤其是先前笑得最凶的孟罗,在他看来这货虽然憨态可掬傻不拉几,可顷刻间就干掉了一位神侯,就算它生得一坨大便模样,他也不敢再有小觑的眼光,更别提嘲笑了。 颜子虚看着那几个个同样让他尴尬万分的字,心想吃饱了就睡果然是刚出生的婴儿习性啊,他清咳了两声,看着周围三人鼓励的眼神和表情,干巴巴的说,“那就休息吧。” 那圆球听到命令后倏的一下重新飞回苍神木里,当苍神木恢复剑形轻轻落入颜子虚手中时,他才如释重负般大大松了一口气,朝孟罗感叹道,“下次请你这乌鸦嘴闭上好吗,什么叫难养活难伺候啊,全都被你说中了。” 旋即他又哭笑不得的对着苏摩说,“你最好祈祷它下次不会对我们吵着说要吃“好吃”的神侯!” 他特意加重了好吃两个字的发音,像吐出极苦的两枚黄连。 第三百二十六章 诸法落谢种 就这样,颜子虚前行的路上多了个新伙伴——一个叫他爸爸的圆球,从苍神木中诞出的神物,瞬间秒杀一个神侯的强大而古怪的存在。 即便苏摩也说不清为何苍神木这一次会孕育出如此奇特的神物,那似玉似石的表面摸起来温软中带着韧度,反倒像是某种皮质。颜子虚摸过后心里浮出一丝奇妙想法,莫非这圆球是个蛋,真正的神物还在里面? 他把想法一说,花从容和苏摩都很赞同这个意见,颜子虚知道两女基于审美观念也不愿从心底承认这个圆滚滚的球就是神物,要不是它瞬间毁去了白海禅的神魂,只怕苏摩会直接埋怨还不如养一条龙。在小丫头看来,被个球叫妈妈实在是很丢脸的事。 众人都极有默契的没说破白海禅神魂被毁的事,圆球显露的那句好吃已经说明了问题,它指的就是羽化神侯的神魂。啖人生魂一事历来被视为魔天所为,这圆球毫不遮掩的做了还一抹嘴说了句好吃,若是让天神界其他人得知只怕都会认为圆球就是魔种,哪配得上神物之名。 苏摩因为那句妈妈而软了心肠,花从容则是因为颜子虚而把话留了七分,至于孟罗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根本没想太多,在他眼里,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能一举灭杀白海禅吓退怀玉神侯的神物,简直是做宠物的最佳选择。 既然是宠物,便要有个名字了,孟罗的这个建议得到了苏摩的认可。颜子虚不擅取名,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小丫头。苏摩抱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给取了个很萌很形象的名字。 蛋蛋。 这个名字让孟罗听了很蛋疼,他相信颜子虚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可苏摩完全无视了两人的表情,而且那个睡足了就自动从苍神剑里出来的圆球也很配合妈妈的想法,当苏摩问它喜不喜欢这个名字时,圆球表面显出了两个字——喜欢。 于是,日后弄得天神界鸡飞狗跳的神物有了名字。孟罗被苏摩几轮白眼过后唯一给出的评论就是,谁弄疼了这出世就无比牛叉的小家伙,的确会是件蛋疼而坑爹的事。 说罢,他故意朝颜子虚看了一眼,言下之意就是你这爹已经掉坑里了。 颜子虚捧着额头再次祈祷,但愿蛋蛋不要挑食,若是食谱里只有修行者神魂这一道菜,颜子虚就真的要背着个魔天的恶名一辈子难以洗刷干净了。 花从容私下里拉着颜子虚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颜子虚摇头不已,说我现在连神识控制都做不到,蛋蛋拒绝神识探入,基本上只和自己保持一丝极微弱的心神联系,大致上就能判断它的所在位置和基本状态,如臂使指根本无从谈起。 花从容犹豫了片刻才问他这是不是魔天之种,颜子虚苦笑着说了自己的想法。 “那小家伙叫我爸爸,叫苏摩妈妈,这词是现世里对父母的常见称呼,九州只说爹娘父亲母亲,由此可见蛋蛋的确是继承了自己的某些精神意识。至于他体表那道淡淡佛光,应该就是苍神木吞了九层莲花世界的结果,我前世乃是阿修罗皇子,修习了识海分光秘法,修罗神侯在中禅寺大开杀戒时噬人神魂那招本就脱胎于识海分光术,蛋蛋无师自通,加上苍神木给予了它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天性,这才让它将神魂视为大补的食物。这就是我推测的一切。” 他说完后隔了一会才犹豫着说道,“还有就是,我不知道它是如何毁去羽化神侯的神魂的,但总觉得不单单是识海分光这么简单,甚至有些当时阿赖耶识剑的感觉。” 花从容听前面都保持平静神态,当听到阿赖耶识时才有所动容,问道,“你确定蛋蛋也开了阿赖耶识?” 颜子虚蹙眉半晌才回答,“我担心它根本就是我心中阿赖耶识的皮相。” 花从容表示不懂,颜子虚耐心解释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蛋蛋里面藏的是一颗种子,不是魔天之种这么简单,而是‘诸法落谢种’,说白点也就是诸天诸法的每一个刹那的印象。” 见花从容依旧满脸疑惑,颜子虚叹了口气,说,“现在当然没有到诸天诸法那么夸张,但有关于我的所有一切都在它的种子里,所以它才会做出那些举动来,能糅合识海分光和阿赖耶识,会秉承苍神木的吸纳习性吞食神魂力量壮大。” 花从容问道,“你的百世记忆碎片,它也有?” 颜子虚点点头。 花从容难得的吐了吐舌头,惊讶道,“难怪它能轻易毁去羽化神侯的神魂,你的识海分光和阿赖耶识都是能做到这点的。” 颜子虚苦笑着说,“它比我厉害多了,它将诸法印象化为出生就有的本能,就像狮虎天生就有捕食技巧,所以它要想杀人,一定是选择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我和苏摩无心之中给它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杀人为食,希望以后不会因此铸下大错。” 花从容说道,“没这么严重吧,它还不是一下就吃饱了。” 颜子虚正色说道,“诸法落谢种能容纳无限印象,包含所有善恶,是末法时代才会出现的东西,我只希望蛋蛋不是,也希望它不会因我们的失误而显露极恶本性来。” 花从容笑着打趣道,“那就看爸爸妈妈的调教了。不过我看它佛光盎然,应该不会像你想的那样麻烦。” 颜子虚转头看向远处正随着苏摩的话语指令东窜西蹦追着孟罗屁股撵,两人一蛋玩的不亦乐乎,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脑海中却因为花从容提到的佛光,想起了就这么死去,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的小和尚濯台。 花从容心思灵巧,知道自己提到了颜子虚的伤感之处,便问道,“小和尚走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颜子虚回想起濯台那句“彼岸彼岸,脱身涅槃。无我我所,无我守护”,轻轻念出来,知道花从容不是很懂这些佛宗语句,便以濯台的口吻说道。 “我的死去只是解脱,我归去的地方就是净土彼岸。” “从此世上不再有我,不再有我所拥有和追求的东西,也不再有我需要执着和守护的一切。” 颜子虚看着海天交汇处缓缓说出这几句话,脸色平静无波。 隔了很久他才转头朝同样沉默的花从容一笑,唏嘘叹道。 “世上之难,莫过于从容赴死。” “有时候我真希望那道门里走出来的不是厉害如斯的蛋蛋,只是那个背着师父遗体踉跄而行的小笨和尚。”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曾嗅蔷如虎(一更) 这晚,颜子虚独自一人带着蛋蛋在兰屿岛上被苏摩取名为素手峰的山巅上坐了一晚,喝了一晚百花酿,自言自语了一晚。本是不安分的神物十分难得的乖乖守着一夜,他说的什么除了蛋蛋没人知道,其实那未开人智却通灵性的神物也是听得似懂非懂。到了酒意酣畅时,颜子虚破天荒的在山巅上朝着海天霜月,哑着嗓子唱了半支歌,只是醉的厉害,又隔得远,花从容听不真切,只觉得声声悲意入耳,哪是平素颜子虚文弱酸样。 十年愁自缚,翻百世经书,看千丛菊竹,不曾嗅蔷如虎 故人舍身去,从容赴,方知有慷慨破釜。 今日百花浇块垒,濯灵台,识前路 明朝一剑光寒处,斩头颅,无反顾 夜夜都赖着花从容同睡的苏摩不知怎么听清楚了,细细在嘴边念了几遍,猛地拉住花从容胳膊问,“容姐姐,小和尚,小和尚他死了吗?” 一直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神胎上的小丫头这时才猛然醒悟过来,从颜子虚的异样到蛋蛋身上的佛光,再想到听到的歌,不由得也悲从心头起,两只眼睛晶莹发亮。 花从容爱怜的摸了摸苏摩头顶柔软发丝,无言点头。 …… 颜子虚似乎是铁了心要在兰屿岛上住下来,第二天大早便忙着收拾火山湖边被苍神木弄得狼藉不堪的花树残枝,苏摩乖巧的带着蛋蛋在边上帮忙,孟罗双手不便就负责将收拢的枯枝败叶一把火烧个干净。没小半天功夫火山湖畔就恢复了往日风景,花从容不知哪里弄来了些花种撒下来,颜子虚借助苍神木灵气催发了,花团锦簇枝叶披离,各色各异,又是一圈好风景。 得闲后颜子虚便斫了几支青竹做成鱼竿,每人发了一根,就连不良于握的孟罗也没落下,花从容有些好奇,想起昨晚要义无反顾斩人头颅的颜子虚,再看看眼前这个悠闲自得的家伙,一时间只觉得昨晚是做了个不真实的梦。 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颜子虚还去不去寻那第五件天帝秘藏,颜子虚一边帮孟罗的两只绷带手夹住鱼竿,然后又帮他上鱼饵,头也不回的说,“去啊,怎么不去,但不是现在。” “那现在干嘛?钓鱼?” 颜子虚回头嘿嘿笑道,“你们钓鱼,蛋蛋钓人。” 开了八识后,颜子虚的神识强度其实早已经超过花从容,昨晚山巅借酒消愁,其实还存了守夜的心思,果然察觉到数道神识扫过兰屿岛,其中不乏他熟悉的怀玉神侯,更有一道神识强大到直追黄泉神王的境地,与其找人麻烦,还不如等麻烦找上门,所以颜子虚才有了钓鱼的心思。 四条鱼钩甩了下去,看着看着一截截嫩竹丫在水面随波微微浮动,颜子虚很开心的说,“现在我不急,比我急的人多得是。” 花从容以为他说的是觊觎蛋蛋的那些人,而颜子虚心里想的却不止这些,还有百兵、公正甚至包括自然神君。颜子虚已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取天帝秘藏的过程都是有惊无险,莺歌森林和中禅寺自然是运气占多,可是白绫海和兰屿这两处,谁又敢说不是某位或几位神君的共同安排在其中作祟,半推半就将谁也拿不走的天神构装送给自己做了甜头,最后等到自己兴致冲冲的寻到了万神殿的下落,正主就要出手了。 一千多位古天神遗骸加上内藏的神格神力,这才是大家真正想要的天帝秘藏吧,颜子虚看着鱼漂一沉,手疾眼快提起青竹,一尾红鱼甩着尾巴带出数条晶莹水线,在鱼线那头拼命挣扎。 小丫头惊呼一声,笑着跑去取来一个大桶装鱼。 既然自己现在是谁也不忍捏碎,能钓到大鱼的香饽饽,那就先把面子里子挣足了再说,颜子虚一边想着,一边从鱼钩上取下鱼,却没放进苏摩拎来的桶里,一把丢回湖里,朝有些不解的小丫头笑着说道,“太小,大的才够四人吃。” 蛋蛋比苏摩更急,见那鱼扑棱棱带出一朵小水花笔直往水底去了,只差没嗷的一声,圆滚滚身子一闪就扑进湖里,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孟罗嗤了一声说,“这笨蛋,没手没脚还想捉鱼?” 湖水清澈,蛋蛋的身形在水底并不笨拙,反而矫捷如箭,左奔右突将本是悠然逡巡的鱼群弄得四下乱窜,众人看在眼里都忍不住笑,孟罗话虽不好听,可就像他说的那样,一只光溜溜的蛋是抓不住的鱼的。 众人放下鱼竿好整以暇的欣赏这处闹剧,被蛋蛋这一折腾,哪还有鱼儿肯来咬钩,索性看戏。 蛋蛋在水中好一阵翻腾,最后才发现的确是拿这些鱼儿没办法,偶有一次游到一条大黄鱼腹下将其顶出水面,那大鱼一甩尾巴,落水前还给蛋蛋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家伙浑身一个模样,打哪都是脸。 孟罗第一个大笑出声,连颜子虚也没忍住。 苏摩则是恨铁不成钢的在一旁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个小笨蛋。 花从容似笑非笑瞟了颜子虚一眼,好像在说自家儿子如此狼狈,做爹的好像还挺高兴。 颜子虚哪管这么多,玩得兴起甚至朝着湖面大声喊道,“儿子哎,捉不到鱼就别上岸。” 蛋蛋似乎听到了,水里浪花更急,岸边笑声更甚。 就在孟罗建议开个赌局赌小家伙多久能抓到一条鱼时,湖水中腾起一股气息,连带激起一股冲天水柱。 颜子虚心头一动,众人皆好奇看去,只见犹未恢复平静的湖面上蛋蛋正背对着这边,小家伙周身光滑如卵,说是背其实也不对,只因从颜子虚这方看去,那条抽了蛋蛋一尾巴的大黄鱼正悬在空中,不住挣扎却没落入水里。 蛋蛋缓缓转过身来,正在逐渐清晰的小眉毛小眼睛之间满是得意,小鼻子下一张不合比例的大嘴里皓齿分明,那条大黄鱼正是被这张足足一尺宽的大嘴咬住,渐渐不再动弹。 “我靠……我靠”孟罗忍不住骂了一句,悻悻然收了开赌的心思,然而除了这两个字,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苏摩和花从容面面相觑,小家伙再次一鸣惊人。 颜子虚是最不觉得奇怪的一个,他爽快的大笑着招手,示意蛋蛋过来。 “这就是我的宝贝儿子,怎么样,还要不要赌?”他转头朝孟罗挤挤眼睛,儿子两字说出口时骄傲无比。 “你这是在天神界,要是在现世看到这样一个大嘴小眼的脑袋飞来飞去,不当妖怪才怪。” 颜子虚对于孟罗的吐槽毫不在意,回过头准备再给蛋蛋一个父亲的鼓励手指。 没想到大拇指才刚刚竖起,就见一道水桶粗的紫色闪电笔直划破天空,正打在湖中央的蛋蛋头上,仿佛这就是他的鼓励。 …… ……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你妹啊(二更) 岸边众人皆惊愕讶然,颜子虚先是疑惑旋即抬头那一霎那的醒悟,蛋蛋挨了这一记紫电后周身水面白烟袅袅,嘴里叼着的那条大黄鱼早已被雷成焦炭,粉末窸窣落下后只剩大半根鱼骨,漆黑尾骨上还极为顽强的燃着一丛小火苗…… 不过,暂且不管这些,先将时光回溯到大半天前,羽化城城主府里…… 怀玉神侯将形同活尸的白海禅扔给大管事后,独自一人静静沉思了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直接运用神力撕裂虚空赶往一处名为苍露的大千世界。在一片芦洲水国,萋萋白雾中,她循着神识辨出的方向,找到了那位依偎在红绡帐温柔乡里,被数十名艳丽女子团团围住嬉笑不已的年轻王者。 那年轻人头上一顶紫金冠,连双眼瞳色也闪耀如紫金,妖异瑰丽。 隔着数十丈远怀玉神侯便躬身跪下,不敢直视。 那年轻人从旁边丽人指尖噙了一枚蓝樱果,笑嘻嘻的打趣了怀玉神侯几句,然而当听到苍神木在天神界出现,孕育出来的神物瞬息间就毁去了白海禅的神魂时,他敛去嬉笑声色,示意身边正按揉双肩的侍姬松开手,正色问了怀玉神侯几个问题。 烟视媚行的怀玉神侯不敢有半点不敬和隐瞒,一一如实相禀,那年轻人沉思了片刻,复又笑道,“原来你是因为找不到钧天神君,才来求我相助的啊。白海禅极尽阿谀奉迎,献上一颗八门玄玄转轮丹博得了钧天神君的一道神恩,才钦点为下任神王阁虺龙池的候选,你修为高于他,他死了你该高兴才对,怎么想着来求我替你报仇?” 怀玉神侯脸上闪过一丝悲色,却不回答。那年轻人眼光犀利早看在眼里,又说道,“你这小妖精居然对白海禅这废物动了真心,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 怀玉神侯咬着牙说,“白郎对我痴心一片,如今遭此横祸,只要巫山神王肯替妾身出面,什么要求怀玉都肯答应。” 她将自己的称呼一句话里连连换了几次,脸上楚楚可怜处浮现一丝媚艳神态,似乎是抓住了巫山神王对自己身子的觊觎之心,狠下心来以自己作为交换。 巫山神王不置可否的笑笑,一指身边众姬,说道,“你要知道,就算你是神侯,可做了我的女人,论资排辈还是排在她们之后的哟。” 一番话引得众女哄然大笑,瞬间莺声燕语议论纷纷,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各姿各态都有,热闹得紧。 “怀玉知道。” 年轻人一挑眉,爽快起身走到怀玉神侯身旁,肆无忌惮的在她胸口丰腴处捏了几把,笑眯眯的说,“和你去天神界看看也成,你说那几个男女中还有百花神侯是吧,花从容的美色我早有耳闻,今个就陪你走一圈,弄个偕美双飞也不错,哈哈。不过,在此之前,我可是要先收订金验个货的哦。” 说着他一把搂住怀玉神侯,在众女嬉笑声中,将她按倒在那片如烟云般的红绡暖帐里。 四周蒹葭苍苍秋露化霜,这边却春色盎然红绡帐暖,半推半就肆意癫狂…… 饶是怀玉一介神侯,也被这巫山神王弄得股酥筋软,小半天时间里不知求饶了多少次,偶有艳姬在旁看得眼热要上来分一瓢羹,都被那巫山神王拒绝了,待到云收雨毕已近夜晚时分,怀玉神侯瘫软在那张能容纳十余人的软床中央娇息连连,似乎连挪动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了。 早有人伺候着巫山神王重新将头顶紫金冠束好,年轻人眼睛里神采奕奕,转头朝怀玉神侯笑道,“今儿晚了,明早再去亲眼看百花神侯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是极难一见的天生柔香软体,受不受得了本王的日夜鞭挞。” …… 蛋蛋挨的这一记紫电,就是出自这巫山神王之手。 小家伙好容易完成任务能够出水上岸,却被年轻人一记闪电劈中,虽然没伤及皮肉,可嘴中赖以邀功卖萌的大黄鱼瞬间只剩大半根鱼骨,刚化出的小脸上顿时怒气冲冲,大嘴往下一咧,朝着天上张口就是一句,“你妹啊。” 稚嫩童音清亮脆响而无辜,宛如一记大黄鱼甩尾。 这三个字的威力远远胜过那记紫电,至少怀玉神侯这样觉得,这神物不过一晚功夫就长出了五官来,还能清晰的口吐人言?她当场就愣住了。 巫山神王听不懂这现世俗语,却知道不是句好话,他涵养极好的保持镇定,朝颜子虚这边看过来,歪了歪头,好像在说就是我出手打了你的神物,怎么就这点反应? 一副故意找茬模样。 颜子虚感应道一束似曾相识的神识扫过,知道头戴紫金冠的这位就是昨晚神识来探的那名神王,见到蛋蛋挨了一记雷电却安然无恙,不禁为自己这个“儿子”的脸皮之厚感到欣慰,但那句你妹的一出口,他还是把愤怒眼神倾泻到一旁的孟罗身上。 昨天这厮陪蛋蛋玩追逐游戏时,能无限瞬闪的蛋蛋让孟罗完全落于下风,情急之下孟罗嘴漏说过这句口头禅,如今从自家神物口中亲耳听到第一句话居然不是叫爸妈,而是烟雨街上混混之中流行的问候语,颜子虚真心觉得有些坑爹。 孟罗赶忙将头扭到一边,两只粽子手捧起青竹钓竿一阵手忙脚乱,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下好,大鱼上钩了,小鱼也不用钓啦,我收工吧。” 颜子虚重新将视线移到巫山神王这边,正色说道,“闪电乱扔,虽然杀不死人,可误伤到大鱼小虾的也不好啊,这位神王,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又冷眼瞟过怀玉神侯,径直迈步走到依旧在湖中央朝天瞪眼珠的蛋蛋身旁,对那年轻人说道,“打架?是你单挑我两父子,还是我两父子群殴你一个,任选!” 巫山神王的眼神还在不住打量另一边紧张注视着颜子虚的百花神侯,捏着下巴啧啧有声之际,听到颜子虚这般托大,蹙着眉头答道,“夺天七重?还是八重?居然目中无人到这般地步,你老师只教了你狂妄二字怎么写吗?” 颜子虚轻笑了一声,手指按住蛋蛋头顶揉了揉,头也不抬的说,“昨天有个人可能也想说这些话,不过他没机会了。” 巫山神王见自己被拿了和白海禅做比较,不怒反笑,朝身旁的怀玉神侯说道,“你觉得我和白海禅哪个更厉害?” 怀玉神侯收敛了怒视蛋蛋的眼神,低声说了声,“神王盖世英雄。” 巫山神王满意点头,紫金瞳里冷厉目光扫过颜子虚,移到花从容身上却转为满满的欲望之色,舌尖习惯性的扫过上颚那枚锋利犬齿,挤出一句,“居然还是处子,真好。” 第三百二十九章 谁敢杀我马前卒? 巫山神王这句话说的声音并不小,所以颜子虚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许他本意就是要说给颜子虚和花从容听。 花从容看着年轻人头上紫金冠和紫金一样的眸子里那毫不掩饰的欲望光芒,心里咯噔一沉,丝丝凉意从后背直升上来,像衣襟里骤然钻进来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 这人是巫山神王!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怀玉神侯竟然请动了他! 花从容忽然觉得世事弄人,先前凭借百兵神君之手好容易杀了个喜欢男人的黄泉神王,如今又来了个曾经立誓说我的征途是天下美女的巫山神王。可如今可有再借的神君之力? 花从容看着颜子虚和蛋蛋双双站在湖中央,嘴里有些发苦。 忽然她好像明白了颜子虚为何不去清水断崖,蛋蛋如今已能秒杀神侯,可遇到神王一级能否犀利如昨,谁也不知道。在这火山湖上试演一场,总好过去日月神王的地头强做过江龙,至少是不必担心类似啖神阵之类的埋伏。 可神王境界已是天地大道的象征,虽然也有三六九等遇到神君照旧不是对手,巫山神王此时神完气足,纵然不如黄泉神王,也根本不是那时一只手的黄泉残体可比,花从容虽不惧死,就连黄泉的手搭在脖颈上也能天塌不惊,可一想到被这欲壑难填的巫山神君日夜凌辱,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抓住了苏摩的小手,紧紧捏住。 颜子虚感应到什么,随着巫山神王的目光朝花从容这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了这一幕,眉头一蹙,嘴上却笑着讥讽道,“架还没打,就开始清点战利品,你老师这样教你的? “有意思,天神界卧虎藏龙,谁也不知道谁背后是不是站着哪位神君,所以表面上才如此平静,百兵来杀了黄泉没错,你莫非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动你?” 巫山神王的话让怀玉神侯一悚,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一夜工夫就把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情势了解得如此透彻。 颜子虚耸耸肩,开玩笑似的说,“你以为百兵神君是我背后的靠山,我算算啊,十七执法神君今天如果在这里,至少五分之一会站我这边,还有五分之一甚至会亲自出手揍你,信不信?你不要告诉我你背后有另外一半神君的支持,你可找不到万神殿的下落。” 巫山神王神情一滞,瞬息间就知道了颜子虚言下之意,哼了一声,“马前小卒,不怕狡兔死走狗烹吗?再说我留苏摩家那小丫头一命就是,还怕找不到万神殿?” 颜子虚大笑,以看白痴的眼神望着巫山神王,奚落道,“你以为黄泉没这样想?诸位神君都知道苏摩凌御的东西不能随便抢,我坦白告诉你,最后一句天帝秘藏就在万神殿里,对于那些眼红万神殿这件超级神器的大人物来说,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挡我这颗小小的马前卒帮他们引路。” 说完颜子虚很不屑的补了一句,“就冲你这脑袋,教你的老师估计也是白痴,能活着就不错了。” 见巫山神王哑口无言,颜子虚眉头一挑,再给了一记致命打击,“没猜错的话,你老师已经挂了吧。你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啊。” 湖畔传来一阵嚣张的拍手声,沉闷古怪,没心没肺的孟罗将两只绷带手拍得山响,能重新见识到颜子虚在烟雨街上修炼出来的骂阵本事,手上旧伤破裂带来的痛苦也值了。 还觉得意犹未尽的孟罗将绷带手在嘴前做了个喇叭形状,挤眉弄眼的大喊道,“放他一马吧,再说几句估计他就要心神崩溃引刀自刭了。” 见巫山神王脸色一变就要扭头,颜子虚想起孟罗被修罗神侯看了一眼就差点没命的情景,赶忙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去找第五件天神构装吗?” 这句话及时把巫山神王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颜子虚暗自松了口气,瞪了孟罗一眼后说,“神君们都希望我尽快将万神殿的下落找出来,所以我也很想试试看,我这马前卒能凭这个唯一的条件得到多少好处。至少我认为在得到万神殿具体所在之前,我,包括我身边所有人,都是相对安全的。我呆在兰屿就是想知道神君们能为我做到哪一步,没想到怀玉神侯之后引出来一个你。这位兄台,你背后是不是没有神君啊,难道没得到消息不要挡我的路吗?” 颜子虚本是和盘托出的谈心姿态,谁知道到了最后依旧是一句奚落。 巫山神王眉头连跳了两下,偏居于苍露世界的他虽然自忖对于天神界的大小事并没脱离掌控,可是被说到更高一层的神君们到底有什么算计,他的确没底气说大话。十七执法神君虽然各自真身不现身天神界,但就凭分身化身哪怕一个神念都能将天神界顷刻间翻过半边天来,只是到了他们那种境界,谁也不会轻易做出掀棋盘的事,徒留话柄罢了。 见巫山神王陷入深思,颜子虚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说,“所以说嘛,你来替怀玉神侯出头也好,来抢我的女人也好,或是单纯的来找我打一架也罢,我都不介意。说真的,我很想你动手。还是先那句话,单挑还是群殴,你选。” 颜子虚笑嘻嘻说完,抽出苍神剑在剑脊上一弹,嗡鸣声悠扬。 “杀了我这马前卒事小,那些老大们拿不到万神殿事大,说实在的,我对于最后一件天帝秘藏还真不抱太多希望,只求最后得到万神殿那位成就天帝之位,不朽不灭之时,看在我无功有苦的份上,放我去自生自灭就好。” 这番话被颜子虚说得轻飘飘的,但听在巫山神王耳中却压得沉甸甸的,心绪也有些散乱了,颜子虚凭借区区夺天境能顺利拿到四件天帝秘藏,就足以证明他的话并不是捕风捉影,何况百兵神君灭杀黄泉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杀了颜子虚事小,可为了白海禅那个废物得罪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神君,即便是新晋神君,也不是划算的事。这时巫山神王不禁有些犹豫,回想起昨天看中了艳名在外的怀玉神侯,贪欢一宿却没想到今天落得不尴不尬,实在有些气恼。 颜子虚瞧出这点来,几番拿着鸡毛当令箭,终于在气势上占了三分优,趁热打铁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是神王亲临,虽然不分青红皂白劈了我宝贝儿子一记紫电,毁了它新捕的一条大好黄鱼,但我也不计较了。本想让蛋蛋也劈你一道闪电,可我这笨蛋儿子没有神王境界,劈轻了我觉得亏,重了又不好意思,干脆你就赔一条同样的大黄鱼给我就行,你看我这提议够公道吧?” 巫山神王半晌才听出话里捉弄意味,要一介神王去捉鱼作赔?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原来你一直在戏弄我?” 颜子虚摊手做无辜状,轻笑道,“总算想明白了,我说凭你那脑袋活到现在不容易吧。” 说罢他苍神剑一挺,笔直指向巫山神王,气势陡然暴涨,字字句句如金铁铮然,直冲巫山神王而来,“不能杀我就不该来,明白了就应该早早滚。现在晚了,先陪我儿子打一架再说吧。” 身旁一直咬牙切齿的蛋蛋得到号令般,浑圆身子带起一蓬水花冲天而起 颜子虚说完这些话,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不由得心头畅快,恨不得朝虚空里那些密切关注着自己的大能们大叫一声——关门!放狗! 哼哼,马前卒?如果我是你们不能失去的关键棋子,那我偏要自踏绝境,走出自己的生路来! 第三百三十章 挨打是好事 很久以后孟罗说起兰屿岛这一幕时都认为这应该是颜子虚人生剧集中最为牛叉的演出之一。现世常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不怕流氓来,就怕流氓有后台,在孟罗眼里颜子虚已经尽得小流氓狐假虎威的精髓。 当他再看神物蛋蛋时,更是对颜子虚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得这样一个勇猛憨货叫爹,而且还是一晚积蓄就能生出五官来的“成长型”,等四体具备那还不是一只横扫八荒六合的虎痴? 孟罗这边走神,那边蛋蛋已经龇牙咧嘴的扑了上去,若不是少了四肢爪子一条尾巴,真就像一只松了链子的小胖狗。满口大白牙里一条大舌头甩出唇边,就好像要试试新牙口锋利不锋利似的,朝着巫山神王的脑门就是一口。 巫山神王自然不会让它如愿,抬手震出一圈护体神光,将蛋蛋挡在外面。 怀玉神侯刚要出言提醒他以免和白海禅一般大意,话还没说出口,果然见蛋蛋身子一虚一闪,就要故技重施遁入护体神光,然而让所有人都吃惊的是,当蛋蛋圆滚身子再现实体时,却仍是在那圈神光之外。 “法则禁断?!”稚嫩声音从蛋蛋口中发出,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钻不过去。 巫山神王紫金瞳一闪,笑道,“你这货倒也懂得多,还知道天神常用的法则禁断。虽然怀玉没和我说,不过想来你昨日就是用这手破了白海禅那蠢货的防御近了他的身吧。” 他抬手,屈指,轻弹。 只听得一声沉闷声响,“嘭”,如同弹在了一张大鼓鼓面上,雄浑震耳。 而蛋蛋的脸上迅速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凹坑,整个脑袋顿时被股巨大的力量挤压成柿饼状,以比扑过来更快百倍的速度“嗖”的一下飞了出去,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远远海面上出现一道小小的水花,随即隐约有撞击海底的闷响传来,这一弹指之威竟然大到如此恐怖,只怕放座小山在面前,也能一指弹飞了。 巫山神王就像弹飞了一只小虫般随意,看向颜子虚问道,“你就这一个儿子?” 颜子虚顿了顿反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巫山神王被他正经的表情弄笑了,戏谑道,“怎么?你下辈子替儿子报仇时怕忘记仇家是谁?告诉你也无妨,本王名云溯雨。” 颜子虚摇摇头,笑道,“我待会告诉他就行了,我怕他骂你的时候不加上名字不够劲。” 巫山神王顿时语塞,神识远远撒开,果然感应到极远处海底一个小东西将自己神识弹开来。 颜子虚心头那丝模糊感应一直还在,说明蛋蛋虽然挨了这一记后有些狼狈,但绝对没到死掉的地步,最关键的是那丝感应里显然多了些怒气,很多很多怒气。 小家伙还有力气发怒,很好,果然皮实。 颜子虚将苍神剑隐没在右手掌心,露出小半截剑尖来剔着左手中指指甲里那并不存在的污垢。孟罗远远瞧见,摇头叹息道,“这家伙又开始玩他以前最喜欢的那套了。” 花从容不解问他,孟罗同样用左手比划出一个四指头蜷缩,唯独中指笔直竖起的姿势,说道,“这在我们小时候经常用,把这个骂人的手势融入到各种日常举动里,没想到这家伙都是修仙化神的人物了,还不忘烟雨街上的猥琐玩意。” 苏摩一旁听了还是迷惑,刚要仔细问问这个手势哪里能骂人,花从容却猜到了其中涵义,脸上想笑却不好意思,拉住苏摩示意她看向湖中央。 这时,蛋蛋已经带着腾腾水雾回到了颜子虚身边,圆滚滚的身子泛出淡淡红色,身上带着的海水一小会功夫就被蒸发干净了。 颜子虚慢条斯理的对它说,“这个人叫云溯雨,是个觊觎你大妈和小妈美色的禽兽,别看他神王境界人模人样比你多了四只瓜子,可最多只算是神兽。他不敢对你爸如何,又拉不下面子滚蛋,所以只能欺负你了。你可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杀不了他就算了,随便占点便宜就好。” 这一番叮咛嘱咐被众女听见,又是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来,花从容听到大妈小妈一词,啐了一口,脸上飞红一片。小丫头倒是习惯了,挥着拳头在加油鼓劲,哪有半点当妈的样子。 空中依旧站在云溯雨旁边的怀玉神侯小声说道,“神王如果有所顾忌,不如我们回去后从长计议?” 巫山神王冷笑了一声,传念给她,“这颜子虚我今天的确不能随意动它,但他好死不活的居然把刚出生的神物当做对付我的利器,少不得要毁了这件神物才能消去我心头恨。你退开看着就是。” 怀玉神侯欲擒故纵等的就是巫山神王这句话,云溯雨不肯走是她求之不得的事,若是能毁了蛋蛋,至少白海禅的仇算是报了一半。她默默点头退后丈余,嘴角泛出一丝得色。 颜子虚交代了一番,巫山神王也有了打算,蛋蛋则是对颜子虚那些嘱咐半懂不懂,占便宜这个词在它看来,似乎可以有无数种解释,当然它选择的永远是最直截了当的那种。 一纵身子,小家伙再次电射而出,直奔巫山神王而去。 这次他乖巧了些,不再肯让巫山神王手指弹中,而是不停瞬闪,一时间就像突然有成百个蛋蛋出现在云溯雨身旁,个个都咧着大嘴恨不得咬上一口。 对于这种高速闪现的小把戏,巫山神王自然是嗤之以鼻,不过蛋蛋皮糙肉厚到他可以崩山破海的一指都无法伤到分毫,的确有些头痛,不过他依旧云淡风轻的只伸出一个指头,唯独与先前不同的是,指尖处多了一点紫芒,随着手指一动在空中带出一道道华丽的虚影,持续一段时间后才没入虚空。 颜子虚见空中上演持久战,蛋蛋不肯再轻易挨打,巫山神王似乎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便大喇喇的踏过湖水,走到了岸边花从容等人身旁,抄起那根青竹鱼竿叹道,“可惜鱼儿都被吓着了,不然还能找着事情消磨时间。” 苏摩紧张的盯着空中打斗,抽空没好气的瞪了颜子虚一眼,嗔道,“你这做爹的可轻松,派蛋蛋上去打死打活,自己还想着钓鱼。” 颜子虚无奈的说道,“我不动手,巫山神王就找不着理由杀我。他要撒气,也只能找蛋蛋撒。蛋蛋要快速成长,就得临阵对敌才能得到它想要的东西。你说,我除了过来陪你们说说话还能干什么?” 孟罗则是一副羡慕眼神,搓着绷带手说,“这种舒服好事就你能遇到啊。” 苏摩又是一记白眼过去,转头朝颜子虚丢了一句蛋蛋出事要你好看,然后又紧盯着半空中的战局了。 花从容也觉得此时的情势有些诡异,那巫山神王和颜子虚显然是达成了一种无需商榷的默契感,一个把神物送上去磨炼,一个就要毁了神物解气,自己这伙人和怀玉神侯居然成了座上客。她只能把一切都归功于颜子虚,只有他才能让苍神木诞下如此古怪的神物,也只有他那张嘴才能说得巫山神王左右为难,走也不是杀也不是,只得和蛋蛋这大脑袋缠斗在一块,遂了颜子虚的心愿。 “你之前说的神君在侧那些话,应该是吓唬他的吧?” 颜子虚听了摇摇头,很认真的答道,“不是,这巫山神王不是能吓唬得了的主。实话才能作为谈判的筹码,跟天神级别的人玩出千就是找死。” 死字刚说出口,见到蛋蛋又被一指弹中,斜斜飞出老远,在兰屿岛树林中撞出一个大坑。 颜子虚眉头一蹙,凝神感应了片刻,才缓缓舒展开,朝身旁说道,“应该没事,不过这一下比先前更痛,小家伙快气爆了,好事。” 苏摩急的直蹦,刚要问他这怎么能算是好事,哪里是好事,却见颜子虚抬起头来,正好遇到巫山神王俯视的眼光,他毫不在意的仰面一笑,竟然朝云溯雨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 居然替对方叫好加油?! 一时间苏摩只觉得自家儿子摊上个这样的父亲,实在是太委屈它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自然生命 自打颜子虚见到蛋蛋为了把鱼咬住而生出五官,就有了个奇怪的想法,似乎在外界环境的影响下,为了达成目的,蛋蛋会自行进化。抓鱼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当然我们一般会选择进化出手,可蛋蛋却是一次性进化出五官,用嘴的去咬住鱼,这才是最关键的细节所在。 人的惯性思维是用手做事,但蛋蛋的单线思维却是如果能最简洁有效的完成目的,他选择的是进化出五官。不可否认,牙齿的咬合力是惊人的,手抓住滑溜溜的鱼或许会从指间溜走,但牙齿咬住就不会。这是动物的杀戮本能,就像老虎狮子不会选择用爪子去拍死或撕裂猎物,它们的选择都是用锋利的牙齿锁定猎物的要害,直到猎物断气。 想到这颜子虚不禁感叹,蛋蛋的进化选择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当看到怒气冲冲的蛋蛋从树林中弹射而起,身上紫黑色斑痕正以极缓慢的速度愈合时,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管巫山神王指尖是什么神术,看来蛋蛋还能扛得住。 不过见蛋蛋还是一个大脑袋模样,没有其他变化,颜子虚的心里始终高兴不起来,看来要针对巫山神王进化出行之有效的能力或身体,小家伙还在适应和调整当中。 不过这时,颜子虚已经能百分之一百的肯定,蛋蛋体内核心必定包含有阿赖耶识,也就是诸法落谢种。因为当小家伙第二次被狠狠揍飞,撞进湖水激起大蓬水花时,再出现时那圆球身子上紫黑色瘀斑愈合的速度显然加快了。 它正在适应云溯雨的攻击! 花从容怔怔的看着蛋蛋越挫越勇的浑圆身姿,愣了半晌才问道,“蛋蛋那身皮是什么做的啊,就算你天神构装后的惊神甲挨上巫山神君一记涣神指,也要元气紊乱痉挛半天才能恢复吧,它怎么越打越不怕了?” 颜子虚笑道,“是叫涣神指?” 花从容点头,“专门针对元气、神力进行内部摧毁的霸道术法,在天神们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段里也算是中上品了。” 颜子虚笑笑说,“蛋蛋体内哪里有元气和神力嘛,想从内部毁坏蛋蛋当然行不通,不过巫山神王想必也已经发现了这点。” 诸法落谢种藏一切诸法印象,印象是什么,说起来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就是空。这巫山神王不知佛宗八识奥妙,徒以对付修行者的方法对付神物,南辕北辙自然事倍功半。 蛋蛋越战越勇,连续被巫山神王像踢皮球一样击飞八次后,最后一次不过被打飞了百余丈,就在半空中刹住了车,待脸上凹痕复原,它全身上下除了脸上表情更为气愤,根本找不到一丝被神王打过的痕迹。 巫山神王终于收了指间那点紫光,看着如小牛犊一般在半空中喘息的蛋蛋,眉头紧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神王打累了就下来捉条大黄鱼吧,我们还是一切好说,等我煮了鱼汤之后兴许还能剩一点给你补补体力。”颜子虚不失时机的朝空中嚷了一句,语气极为欠扁。 …… 在某个微尘般的小千世界里,一个手端着茶杯悠然自得喝着酒的少女像是听到了这句话,终于没能忍住将一口酒雾喷了出来,正洒在对面正纤手拨炭热另一壶新酒的女子绿色衣裙上。 那个女子用似乎蕴含万千世界灵气的双眼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这女子一眼,嗔道,“你看看你,多少年了还是小女孩一般性子,真有这么好笑么?” 那女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曼妙曲线毕露无遗,抬手将空酒杯放在面前的桌上,笑吟吟的朝温酒女子说,“姐姐喜欢的人果然是个妙人,也只有这等古怪脾气的男人才能打动姐姐亘古不动的寂寥芳心吧。” 温酒的绿裙女子正是自然神君,她将一块木炭放入红泥小炉中,头也不抬的问,“你倒是说说,他哪里古怪了?” 那少女趴在身下软席之上,双手托腮想了想才掰着指头说道,“先前看他也就是个酸儒男子,无非是秉承了墟神之意气运浓烈些罢了,可现在到了天神界却像璞玉新琢,渐渐发出光来,有趣得很,不枉姐姐送他三千青丝。” 自然神君未置可否的笑道,“兴许人家还不满姐姐我呢,你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那少女又说,“他要是敢负姐姐心意,我第一个不饶他。” 自然神君用手试了试红泥小炉上那甄酒的温度,拎起给少女倒了一杯,说道,“你呀还是先照顾着你自己那个宝贝儿子吧,两只手差点废了也不见你心疼。” 那少女十七八岁模样,听到自然神君拿宝贝儿子打趣自己,也不见恼,而是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孟罗是我的儿子吧,也算,可真正说起来我和他又没任何血缘,这名分担得真是让人头疼。” 自然神君正色道,“那时你将一道神念注入孟罗母亲体内,让她和颜轩正玉成好事诞下孟罗,就该对这个名分上的儿子负责,他的气运可是大半来自于你。” 少女想了想,忽然坐起身来嘟着嘴说道,“早知道就不这样做了,也学姐姐的样子。” 自然神君听出什么,停下手仔细看了看少女神色,试探着问,“你不会对孟罗感兴趣吧?” 少女啐了一口道,“那个满嘴混话没爹娘教的小子,谁会喜欢他……” 自然神君见她毫不在意自己踩了自己一脚,知道她没说完的半截话是指的谁,只得笑着叹了口气,“你刚才笑得那么开心,莫非这一纪元也要和我抢?” 少女拉住自然神君的手撒娇般轻轻甩动,“姐姐和我又不是没这样做过,上一次却是便宜了帝舜这家伙。” 自然神君臻首轻扬,目光似乎投射到无穷远处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半晌才回神过来,伸手在少女鼻梁上刮了一下,不无怜爱的再次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次说好,你现在可是天神界的生命神君,你叫不再是女英,不许你再哭得像上次那样。” 生命神君笑着点头,把脑袋在自然神君肩头蹭了又蹭,喜笑颜开。 …… 颜子虚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发生在遥远时空中的事情,此时他心里默默感应着蛋蛋传递而来的那丝模糊而微妙的感应,心想,快了,就快到极限了。 想着他朝巫山神王再次比划出赞扬和加油的手势。 这一次,他索性用了双手。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云雨几重天 孟罗觉得颜子虚在耍贱,花从容觉得颜子虚在戏弄云溯雨,苏摩则是很气愤颜子虚把蛋蛋丢出去做了一回沙包,就连自然、生命两位神君在她们以某种秘法透过无数世界注视颜子虚时,都有类似的感受,不过所有人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相信他不是在做无意义的事,所以尽管心里有想法,却仍旧静静等待颜子虚将这个谜底揭晓。 第八记涣神指后,巫山神王也明白了一些东西,这个神物不止皮糙肉厚极为耐打,而且它体内根本不是寻常修行者的构造。 没有五脏六腑,大道法则,甚至没有元气和神力,里面就像一团虚无。 朝虚空抡拳当然无用,将蛋蛋远远打飞出去也已经不能带给他快感,当另一个想法逐渐出现在巫山神王心头时,他一把定住了再次猛扑过来的蛋蛋。 这一次不是法则禁断,而是空间禁断。 蛋蛋被一圈浅灰色的光芒包裹着,带着挣扎的表情随着那圈淡灰色光芒一起消失了。 颜子虚心头那层本就微弱的感应顿时如同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与神物之间的感应一下子像是隔了几个不同的空间。 不用花从容提醒他也猜到了,云溯雨这是将蛋蛋“流放”了。 巫山神王轻轻拍了拍手,说道,“这招我很久没用了,神侯以上的境界都能很轻易破解这招虚空放逐,即便中招也能很快赶回来,无非消耗部分神力而已。只要有天神界的标记,多远都能回来。可是,你那神物要花多久时间就很难说了,一百年?还是五百年?” 云溯雨很得意,他停下来感受了一下内心这种久违的舒畅感,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这件新生的神物之间并没有建立神识之间的联系吧,不光是我的神识,小家伙似乎抗拒所有神识的辨认,似乎它身体里有着某种根本不容侵入的东西,可我的涣神指却屡次失败,看来是比大道法则更奇怪的存在。” “没弄明白就把它打发走,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对于天神来说,这样做似乎太潦草了些。”颜子虚镇定心神,一边努力通过那丝犹如风筝线一般的血脉感应联系蛋蛋,一边说着不咸不淡的闲话。 “不明白的事先暂且放在一旁,等有时间再慢慢想明白,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云溯雨笑道,“或许某天我突然就想通了也不一定。” 颜子虚在说废话,巫山神王也是,不过所处境地不同,说废话的目的也不同。 打出现就一直站在半空中那个位置没动过的巫山神王终于迈了一步,只一步他就走到了颜子虚面前三尺处,静静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随时能杀了你。” 这是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颜子虚挑挑眉,点头。 巫山神王知道他心里的回答,便自己说了出来,“的确,我不敢杀你,至少现在不能。神君的目光刹那间能看遍整个天神界,只要他们愿意,我杀了你之后有可能马上就会去和你作伴。” 颜子虚不知怎么对于巫山神王这句自嘲般的话只觉得内心冒出一阵寒意,无论是三尺还是三丈对于一个要杀自己的神王来说都没有区别,他忽然发现巫山神王在蛋蛋那股怒意即将转化为进化的动力之前放逐它,是不是已经察觉了自己的预谋。 “神王太谦虚了。依我看,杀了我你还是有很大机会能逃走的。” 颜子虚的回答很实在。 “你希望我做丧家之犬?不不,我不会因为你而放弃我拥有的一切,就算劫世毁灭三千世界,我至少能自由自在的活到这一个纪元结束。所以我不想做傻事,不会动你一根寒毛,恰恰相反,我还要送你一件礼物。” 巫山神王说到这闪电般逼近颜子虚,抬手在他眉心点了一指,一道法诀顿时显现在颜子虚识海,随着一股不可遏制的热流在全身流淌了一遍,颜子虚顿时明白了巫山神王送的这个礼物是什么,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不过举手之劳,巫山神王做完这一切仍旧回到了三尺之外,指着百余丈开外依旧在半空中站定而不愿过来的怀玉神侯说道,“让我再亲自给你演示一下这件礼物的用途吧。” 他的紫金瞳里闪着妖异而兴奋的光芒,手指再次抬起,轻轻一捻指。 “或许你以后也有用得着的一天。” 随着响指声,远处怀玉神侯脸色骤变,一股艳红之色随即涌上脸庞。 她抓住心口嘴里嗬嗬有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以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巫山神王。 数息之后,怀玉神侯整个爆成一团殷红血雾,在半空中惊艳乍现。 巫山神王很优雅的一翻手掌,浅笑道,“这就是我独创的云雨重天诀,怎么样?” 看着他眼中疯狂和自傲的神情,颜子虚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感应了下体内那股热流情况,过了一会才缓缓睁开眼,摇头说道,“这种法诀只有疯子才会用。” 巫山神王微微皱眉,“不好么,喜欢的人你当然不会狠心下手,至于不喜欢的人,得到你一时宠幸后,当然可以为你去死。” 颜子虚再次摇摇头,说道,“你真的疯了。” 巫山神王不置可否的大笑了几声,身子轻飘飘退开,口中说道,“总之这云雨重天诀我送你了,可不要辜负了神君们一番苦心,早日晋升神王才是。” 颜子虚脸色凝重,什么也没说。 云溯雨只将蛋蛋一指放逐,又将云雨重天诀一指化入颜子虚体内,再举手间灭杀了带来这一切麻烦的怀玉神侯,从容离去,看似退让显露友善之意却占了不少便宜,偏偏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就连云雨重天诀里也暗藏了颜子虚说不出口的手段,不可谓不从容老辣。 云雨重天诀实际上就是更为霸道的大欢喜禅,男女欢好之际引对方本命元气或神力为己用,洗髓淬骨,更能在对方神魂中种入神符,只要心念动处,就能让欢好之人落得怀玉神侯一模一样的下场。 若是种符人死了,受符之人也会因神符炸裂而死,这本是巫山神王对付姬妾的惯常手段,如今传颜子虚时他特意多送了一道纯粹的男女之欲进去,待他离开后,那欲念便更是蠢蠢欲动。 身旁两女听了巫山神王的话本就有些担忧,不知他所谓云雨重天诀是什么东西,如今看到颜子虚蹙眉不展,便过来询问。 苏摩还好,百花神侯本就身带奇异花香,衣着比苏摩要大胆得多,颜子虚正被那道捉摸不定的欲念困扰,不得不将头低下看着地面,花从容不着袜履的玲珑玉足甫一映入眼帘,那欲念就如同遇火之油,一发不可收拾。 颜子虚咬了咬牙,拧身闪开数十丈,远远抛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湖那边的树林中。 “不用管我,找到蛋蛋我就回来。” 岸边孟罗丈二和尚般挠头,苏摩也是莫名其妙,只有花从容沉吟片刻,虽然没有说什么,脸上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三百三十三章 娇艳绽放的花从容 虽说开了佛门八识,可颜子虚本就不是个禁欲的和尚,对于活色生香也从不刻意拒绝回避,但被百花神侯送进来的那道精纯色欲一扰,就像隐身进了女澡堂子的小处男一般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在海里扑腾了几次,那股欲念依旧执着顽强的滋长,颜子虚不禁微恼,这巫山神王果然是此道中人,连一道简单的色欲都如跗骨之蛆无法根除,不过这也和蛋蛋有关。颜子虚经历内心一番折腾后才悲催的发现,自己的阿赖耶识好像已经完全移植,甚至可以说被蛋蛋的诸法谢落种给夺去,颜子虚此刻觉得自己很悲剧的沦为了一个靠宠物吃饭的蹩脚猎手。 坑爹的蛋蛋,你到底在哪啊,爹现在爬不出来了啊。 颜子虚极力感应那丝和蛋蛋之间的血脉感应,却始终是若有若无,像快断的风筝线。 说不定巫山神王就是猜到了这些,才选择了这样一个法子,颜子虚在海边沙滩上暗自揣测,手指在沙里划出一个个圆圈,看上去却浮想联翩香艳无边。 他鄙视了自己一下然后用脚抹平了,朝着海面长长吐了一口气。 虽然说先前就差点把百花神侯在脚下这块沙滩就地正.法,可一想到要被巫山神王这点色欲操控行云雨之事,颜子虚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加上云雨重天诀会在欢好女子体内种下神符,这等控制手段虽然颜子虚自忖绝不会用,可想起来就更会让他觉得不对味。 “有什么就说出来,憋在心里又不会再生出个蛋蛋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正是花从容。莲足轻移,在沙滩上踩出一行小巧脚印,五个肉珠儿似的指头上依旧粒沙不沾,粉嫩白皙得像几朵紧紧挤在一起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颜子虚如今根本不敢看花从容脚以上的部位,光听到声音和看到脚就让他好容易压下去的邪火瞬间冒了上来,只是嘿嘿笑了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花从容在他身旁坐下,想起不久前在这里被颜子虚按住一通上下其手的羞赧情景,她心里也漏跳了两拍,清了清嗓子说道,“不是要去找你那宝贝儿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发呆画圈圈。” 颜子虚知道自己一切都被看在眼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说道,“本想诅咒某个神王的,不过事与愿违。” 花从容不知道现世里的这句俗语,没有追问,却知道他所指是谁,就坡下驴的追问道,“云溯雨最后那一下对你用的云雨重天诀是不是伤到你了?” 颜子虚点点头,然而马上又摇头,心想他这是要借我的手伤我身边所有女人,以后让他逮着机会杀我一个死一大串陪葬的,这才是他的如意算盘,嘴上却没说出来,眼光怔怔看着海面发呆,连波涛推涌间那些浪里线条,都好像要幻化成无数腰肢圆臀。 看到颜子虚突然紧闭双眼,花从容不依不饶的继续问他,“一定是有事。” 颜子虚心底哀嚎一声,你现在还不走才真的会有事,真是为难啊,莫非前次没做完的好事非得再继续下去? 他只觉得心头被那股火烧得吱吱作响,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刚想要站起身来去海里洗个冷水澡镇定一下,眼角余光却瞥见花从容悄然站起身来,缓缓朝海中走去。 “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若是对于寄予了天命之光的女人还如此见外,我倒是真心希望能把它还给你。” 花从容一边说着一边从脑后取下发簪,任由那头淡绿色长发如云如瀑般垂下。 颜子虚这才看清楚,不知何时她已经将身上那件薄薄绸衫褪下,重新恢复当日莺歌森林里慵懒斜躺在软床上玉体横陈的模样,唯有两三道白缎轻绕身体挡在胸口臀际,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露了出来。 “如果我猜错了巫山神王那道云雨重天诀的秘密,你大可不理我,就当姐姐我自己洗个澡去去汗渍;要是我猜对了,你还纠结为难,明天我便回莺歌森林去,权当我俩从没见过。” 颜子虚看着雪白绸缎从那秾纤合度的高挑身子上轻轻滑落海中,随着白浪推到自己脚下,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待到花从容一只手掩住胸口,一只手放在天命之光所在位置转过身来,他哪里还会去在意花从容脸上那番幽怨神态,只觉得眼前玉人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湛然有光,透出无穷无尽的吸引力,更不用说指间若隐若现的两处隐秘所在了。 天予弗取,就是他妈的大笨蛋,颜子虚,你不是想做百兵神君那样的蠢蛋吧? 心头一声怒吼,彻底将最后那丝顾虑摧毁。 颜子虚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入海中,将花从容拦腰抱起,直沉入更深的海中。 中午的阳光直直透入七八尺深的海中,照得本就清澈的海底蓝藻袅袅,珊瑚湛湛,鱼群倏忽,每一处都被撒下不停变幻深浅的白色光带,就连怀中蜷缩如白兔的花从容也不例外。 雪白的海底细沙都被她光洁如玉的身子映得黯淡失色,花从容面色绯红双眸紧闭,臻首紧紧靠在颜子虚胸口似乎不敢直视他。 颜子虚踏足海底,将怀中玉人松开,任由那头淡绿色长发如烟似雾般随水波悠扬着浮向水面,就像那时她曾唱给自己听的《桃花劫》。 春来诗情画意,风月是遍地温柔。 此时正应了那歌中所唱,人面如桃花,醉意渐浓。颜子虚想起几乎每句都耳熟能详的歌词,想起那句我笑春风不敢吻我,盛开的心跳在我胸口,原本只依照本能行事的心头忽然泛起一丝清明,捧着花从容的脸颊低下头来,顺着她的眼际、鼻翼、唇间一路狠狠的吻了下去。 我问花在何处?你不回答我,只让我数一朵两朵三朵。 每吻一处,都有一串如梦幻般的水泡浮向水面,花从容凝脂般的肌肤上就会出现一朵鲜艳的吻痕,正如桃花绽开,一朵两朵三朵…… 当颜子虚的手终于握住她胸前柔腻丰满,嘴碰触到那一双柔珠时,花从容紧闭的双眼终于欣然睁开,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脑袋,似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胸膛才甘心,一点微不可见的晶莹骤现眼角,融入海中不见。 两人如鱼儿得水,纠缠在一起,颜子虚任由花从容略带笨拙的扯下自己身上衣裳,蛮横的将她按在海底沙床上,毫不犹豫的进入那处天命之光的所在。 花从容纤纤五指一紧,抠住他宽厚脊背,修长的双腿也顺应着他,紧紧盘在颜子虚腰间。 那头淡绿长发随着她脖子猛然后仰,在水中带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一道悄无声息的呐喊从她微启朱唇中发出,惊得四周从未见过这番景象的鱼儿们四处窜开。 此刻虽然无声无息,甜蜜却不再是海市蜃楼。 颜子虚身上碧绿的苍神木灵气渐渐沁润两人紧紧结合的身躯,将花从容体内的无冬之炎引发出来,青白二色萦绕两人身躯逐渐弥散开,如同一个待化蝶的大茧。 第三百三十四章 将乱的九州 远远看去,兰屿岛近海某处水中,一阵阵青白两色光芒间或闪动,照亮了周围数丈水面。 一番云雨后,颜子虚体内最深处半沉睡状态天神构装在苍神木真元沁润以及花从容无冬之炎的煅烧之下,再次发生变化,识海中一点金光逐渐变化成为一套微缩如手掌大小的惊神甲,黑色花纹更加繁复,天神构装中蕴藏的各种大道法则或是凝聚为符,或是单一成线,互相嵌套拼接,终于形成一整套完整的阵法。 哪怕以颜子虚的修为见识,一时间也难以分辨完整,各色大阵彼此互不干涩却交相辉映,或防御、或攻击、或吸纳、或反弹,各司其职兢兢业业,像织机纵横牵贯,编织出一件崭新而华丽的锦衣。 颜子虚这时才真正体会到天神构装的真正含义。 不过云雨重天诀总归是巫山神王的独创,就在颜子虚借助百花神侯的界神实力洗髓伐骨梳理了一番周身血肉经络之时,一枚小小的古怪符文也在花从容的体内悄然成形。 不偏不倚,恰好停留在她小腹天命之光所在的位置,符文在那点光芒中微微浮沉上下,随着花从容的呼吸而光芒明暗跳动,就像她的另外一颗心脏。 颜子虚察觉到这点,如论他想尽办法,那枚符文就恍如不动明王真义灌注其中,根本不为所动,完全落了地生了根。 当两人身子分开,花从容难掩脸上娇羞神色,被颜子虚拉着浮出水面后才说道,“原来你担心的就是这个,这枚符文能随你心意从内部瞬间杀死我吧?” 颜子虚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补充道,“我死了,它也会炸开。” 花从容伸手将湿漉漉的淡绿长发撩至脑后,脸上晶莹水珠不住滚落海面,露出娇艳明媚的绝美容颜,笑道,“第一次就在人家身体里留下这么一个吓人的小玩意,姐姐倒是选了个与众不同的情郎。” 熟悉语气袭来,颜子虚心情大好,知道她并不在意这个,显然已经对自己情根深种,再想起她这次确实是被自己摁在水中夺取了处子之身,得意之余调笑道,“第一次不占天时地利,下次你可没这么轻松。” 花从容其实已经身酥腿软,被他近一个时辰肆意折腾还引动本命之火洗伐筋骨,已经是外强中干嘴上不肯认输罢了,听得颜子虚这样一说,抛了一记媚眼过来,却不敢再撩拨他,只怕那点欲.火再上来,吃亏的总归是自己。 两人各自寻回衣衫使出神通蒸干水分,安安静静的并肩坐在沙滩上,看着海面上燕鸥起起落落水中觅食,海风习习而来,倒显出一片安宁平静,谁也不愿开口打破这惬意怡然的大好氛围。 半晌后,花从容忽然惊呼了一声,像是猛然记起了某事,脸上又是尴尬又是羞涩的说道,“哎呀,差点忘了苏摩妹子体内也有你的天命之光,这些好,刚才那些事必定又让她身临其境了一番,真是羞死人,待会看你怎么和她交代。” 颜子虚一番颠鸾.倒凤才让心头那点欲念稍稍平息了下去,如今被花从容这一点醒,那股热流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情丝动弹之间早已感觉到小丫头此时正羞恼难当,也不知藏在兰屿宫殿里哪个僻静处抱怨呢,随即哈哈一笑,扶着有些行走不便的花从容起来,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放心,我出马,她一定没话说。” 花从容还要说什么,颜子虚心猿意马之际,又忍不住凑上前去堵住了她的柔软双唇,花从容这才醒悟没话说是指的什么,虽然恼他越界后就不正经,双臂却不听使唤的早已搭在了颜子虚脑后,哪里还会去想先前正是自己主动献身才让他一发不可收拾。 …… 在那处漂浮如尘的世界里,自然神君轻轻推了推看得入神的妹妹,嗔道,“呆呆看了这么久,难道还没看够?” 生命神君回过神来嘻嘻一笑,说道,“姐姐想看就看,又不是没这本事。” 自然神君说道,“男女两情相悦,即便没有巫山神王其中添这一脚,总有一天也会走到这一步,你神格凝于生命新生衰亡之道,难不成这种事情还能让你好奇不成?” 生命神君不改嬉笑神情,说道,“姐姐这话听起来倒像有些嫉妒了,那天结发,这笨蛋不知自己上前一步玉成好事,姐姐也可以主动点啊。男追女似隔山,女追男似隔纱,反正歌里都唱出来了,看我绿裙衫拖慢你步伐,怎么不索性助他一臂之力,破了界神这道槛?” 自然神君手中正一根根将山茶中的差梗剔出来,听到这停下手反问道,“日后总归要陪他一同渡劫,急这一小会何用?” 生命神君撅撅嘴说,“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从容淡定得近乎于冷漠了。” “道法自然,你不是不懂,我本就是这般性子,神格亦是如此。万千岁月都这样过来的,你现在反倒埋汰我了,我看啊,心里着急的是你才对。” 生命神君一蹦而起,嗔怪道,“这家伙不疾不徐慢腾性子,哪个看了不替他着急,如今可好,疑心病犯了,连日月神王的清水断崖都不敢去了,要不我先去帮帮他,灭灭那个坐拥三万夺天猖狂得鼻子朝天的明世宗?” 自然神君摇摇头说道,“不好,日月神王已经近乎神君天位,那清水断崖就是个马蜂窝,姐姐不怕你被蛰到,可清水断崖一乱,那些本就不耐于不得以真身现世这条誓约的大小神君们,更有得话说了。” “难不成就得依着下棋的规矩,你一步我一步的来?”生命神君虽然恼,却乖乖的又坐了下来。 自然神君叹了口气,又开始挑拣手中山茶茶梗,“世人尚且知道心急喝不得热豆腐的道理,阿梨你活了多少纪元,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老想着去换棋偷棋,这天神界不大,却真真就像一盘谁都没本事说自己是最后赢家的繁复棋局,你偏要明知故问。” 被唤作阿梨的生命神君听到姐姐叫出了自己的小名,知道她是真的责怪自己,只得神情黯然,坐在摆了半桌茶叶的小桌旁,拈起一根嫩芽放入口中狠狠嚼着,不知道当做谁在发泄。 “好吧好吧,舍脂姐姐你的话,我哪回敢不听啊。要不是你说能知道苏摩凌御自愿选择死亡的最终原因,才不会对那十几个以为霸占了一根通天柱就自以为是的家伙好脸色看。” 自然神君见劝服了她,这才笑道,“你不是想出去走动走动,修罗神侯已经奉公正之命去了九州,魔天和阿修罗终于要回到最初的轨迹上了,你就替姐姐去一趟九州吧,那里可是现世的影之门,不到最后是不能乱的。” 阿梨脸上终于露出真心的喜悦之情,笑着叫道,“真的?姐姐真的放心我出门啦?” “你可别像上一次那样顽皮,再弄出名义上的儿子来就好。” 生命神君听到这鹅蛋小脸上一正色,说道,“嗯,也是该出去管教管教那个小流氓了,痞里痞气的哪有半点修仙化神的样子。” …… 坐在兰屿宫殿前的临水玉阶上发呆等颜子虚回来做饭吃的孟罗百无聊赖之际,忽然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用手上绷带拭去鼻涕,吸着鼻头嘀咕道,“我靠,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背地里说小爷坏话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孟罗他“妈”的无理要求 第335章孟罗他“妈”的无理要求 孟罗话刚说完,就遇到了和蛋蛋一模一样的情形,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笔直打在了他身旁不远处,将一条正绕着白玉阶游来游去想蹭些鱼食的红鱼打得一哆嗦,浑身电光闪烁了几下,吓得一甩尾躲进水底去了。 这闪电不比巫山神王的紫电那般惊人,连条鱼都劈不死,而且好像准头极差,第二道下来,堪堪劈在孟罗身旁台阶上。不过孟罗吓得够呛,叫骂着跳起来往宫殿里逃,然而那道闪电根本无视宫阙殿顶,依旧是从虚空中生出来,阴魂不散的缠着孟罗一阵乱轰。 孟罗召出天涯明月来绕身防御,那闪电根本无视刀锋,狠狠朝着劈了一记,把天涯明月打得飞出去老远,夺的一声钉在宫殿里一根大柱上,孟罗才想起刀也是导电的,就算自己现在双手完好能够握刀,也是挨劈的份,只得破口大骂,殿里逃到殿外一路乱窜。 孟罗越逃越骂,那闪电也就越追越凶,好几次擦着这厮屁股过去,孟罗再笨也已经猜道有高人暗中捉弄他,识趣的不再叫骂,而是换了凄惨的哭爹喊娘声,就像少年时被几十号人拿刀追了十几条巷子一样狼狈。 颜子虚和花从容回到素手峰下火山湖旁时,正见着这副奇景。 两人都有些忍俊不禁,然而均看出这闪电是戏谑成分大于惩戒,知道孟罗得罪人是分分钟的事,所以都没去干预,而是乐得看一场好戏。 孟罗见着颜子虚就跟看到救命恩人似的,边跑过来边诉苦,然而那闪电根本没停歇的意思,忽然间精确度变得极高,每下都差之毫厘和孟罗脚后跟来次亲密接触,这厮猫弹鬼跳绕着颜子虚和花从容转圈,那电击也跟着绕圈,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颜子虚笑得够了,这才开口说道,“该求饶时得求饶,你不管做错了什么,先诚心认个错再说啊。” 孟罗不甘心,说道,“那要是道歉不管用,继续挨劈,我岂不是丢脸?” 颜子虚看着他甩开两只绷带手绕着自己和花从容放开蹄子狂奔的样子,冷汗都差点下来,叹道,“傻二,你现在还不够丢脸吗?” 这出闹剧终于在孟罗哭喊着的求饶声中落幕了,孟罗把道歉的话语无伦次说了不下十遍,差点没把西夷语里的哀门撒瑞说出来,那连续不断的闪电雨才缓缓远去,在湖面上打出一连串涟漪。 三人把目光顺着闪电消失的方向看去,一个紫衫少女正从湖的那边朝这缓步走来,脸上带着解气的爽快神情,孟罗看了一阵心惊肉跳,从颜子虚身后露出半个身子来小声说道,“这丫头片子看起来不简单吧。” 颜子虚断玄视域里竟然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仿似走过来的不过是个修为刚过夺天的普通修行者,然而那手操控闪电的本事却是出神入化,连颜子虚都有些不好判断。 这时他忽然看到宫殿那边一个殿柱旁闪出苏摩的身影,小丫头半羞半恼的狠狠瞪了颜子虚一眼,把注意力也放在了那名女子身上,不再搭理他。 颜子虚苦笑着看了花从容一眼,随即一整神色,朝那名渐渐走近的红衫女子行了一礼,说道,“姑娘刚才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人大量,我替我兄弟先谢过了。” 那红衫女子正是生命神君的化身,她歪着头打量了一下颜子虚,大喇喇的说道,“颜子虚,姐姐让我来给你指条明路,你打算怎么谢我?” 颜子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把孟罗一阵欺负,然后又说给自己指路,看着这个神秘莫测的少女,颜子虚老老实实的答道,“不知道姑娘的姐姐是谁?” “听说你做鱼的手艺不错,这样好了,你把湖里每种鱼给我弄一条上来,不重复做道全鱼宴给我,兴许我心情一好,就愿意告诉你我姐姐是谁了。” 颜子虚神识散开,随即回答道,“这湖里鱼不多,只有八种,可有的鱼好看却不好吃,姑娘也要?” 听他话里意思似乎真要为了她一句话而去做这么一道全鱼宴,孟罗嘴巴又管不住了,在一旁说道,“还好只八种,要是八十种,你吃得下么?” 那少女也不着恼,一指孟罗,又说出个条件。 “我要他去抓鱼,每条都得活着出水,还要头尾俱全鳞片不少,你端上桌也得这般齐整,否则那道菜便不作数。” 孟罗嘴唇一翻便要反口相讥,颜子虚却一把拦住了他,笑着说道,“就这么简单?” 少女笑道,“你要是不嫌麻烦,我还可以说一百个要求出来,你可愿听?这八种鱼就算有不好吃的,或我不喜欢吃的,那才考你色香味的烹饪手艺啊。” 这红衫少女每句话都透着些古腔古韵,就像是放了百年的老书里走出来的人儿,和孟罗现世痞子腔形成极鲜明的对比,不知道怎么颜子虚竟然没有半点想要讨价还价的心思,一一应允了。 那少女见他点头,满意的笑着朝湖中央的宫殿走去,经过花从容时她特意打量了几眼,百花神侯就跟浑身上下连心里的每个念头都被看透了,少女笑得古怪,啧啧了几声,花从容没来由的脸一红,像做了亏心事的小媳妇似的不敢与之对视。 看着她走上白玉阶,拉着小丫头苏摩窃窃私语了几句,小丫头脸上先是一阵惊愕,然后乖乖的随她进了殿内,湖中三人才各自松了口气。 孟罗和花从容不约而同的问了句,她是谁啊? 颜子虚看着少女消失的殿门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答道,“我何尝不想问你们,只是暂且知道她对我们没敌意就是,这就足够了。” 孟罗撇撇嘴说,“你信她?” 颜子虚斜过眼睛很无语的鄙视了一眼孟罗,说道,“难不成信你?去捉鱼,记住每条都得活着,少一片鳞都不行。” 孟罗咬着牙磨了半晌,终究还是一言不发钻入水中做事去了。 花从容则是长出一口气,说道,“虽然看起来才过夺天境界,但不知怎么这小姑娘总让我觉得真正实力深不可测。” 颜子虚苦笑着说,“何止,就连玩玄乎的本事也一流,我现在正诚惶诚恐的回味她的每一句话,只怕做不好到时自己后悔莫及,你说怪不怪。我俩都怕她惧她,就孟罗这家伙好像一点不受影响,我不拦他只怕又嘴贱了。” 花从容笑道,“孟罗本就是全身的皮厚过城墙拐弯,正常的。” 颜子虚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同意这个说法,却没继续讨论下去。 能一口说破自己的名字,他心里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答案,却不敢说出来,心里只是暗暗说道,孟罗啊,你丫可要规矩点啊,要真是我想的那样,你可就大发了。 …… …… ps:12点前还有一章 第三百三十六章 孟罗的超级脸皮 生命神君,也就是阿梨要瞒其他人不假,可她并没有想着瞒过颜子虚,所以才开门见山,想要试试颜子虚的耐性和悟性。见到颜子虚果真逼着孟罗下水捉鱼,她才满意的收回目光,看着旁边规规矩矩坐着的小丫头苏摩,笑道,“你也不用这样拘谨,待会他们岂不一眼就看穿了你知道我是谁了?” 苏摩摇头道,“父亲以前告诉过我,神君之中也就阿梨姐姐和舍脂姐姐可以信赖,今天终于得见,做妹妹的不敢逾礼。” 阿梨笑着说,“难得你还记得旧日天庭这种说话的语气,那时你父亲活着,我只是天神,如今虽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终归承了你苏摩家的恩惠,帮你,说穿了不过是帮自己。这些话其实应该由姐姐来说更合适,如今我学着她的语气,你听过就当她亲口说也是一样。” 苏摩扯着衣角点了点头,忽而又抬头以好奇的眼神诺诺的问道,“孟罗真是你的血脉?” 阿梨笑着说,“姐姐也笑过我,这事说是也行,不是也未尝不可,只是太绝情了点,毕竟孟罗神魂之中也有当年的我一点神格在。” 听到神格二字,苏摩吐了吐舌头。 阿梨又说,“其实神格这东西说穿了就是那样,看似万金难求的宝贝,可当你走到那一步,自然能信手拈来,也不难。只是因为神君天位能做到将别的天神神格融入自身,所以万神殿里的东西对于神君来说才显得极为宝贝,胜过世间所有秘藏。若是天神境界,拿了其他天神的神格,好比是家里多了件能炫耀的古董,带着不能融入自身的东西除了是个累赘之外还能做什么用?所谓格格不入,就是出自这层意思。” 见苏摩似乎因为万神殿而触发了一些旧时回忆,阿梨像个大姐姐似的拍了拍她肩头,笑着宽慰她,“以前这事只有姐姐对我做,如今试着拍你,才发现其实感觉不错。” 苏摩勉强展颜一笑,阿梨见状只好叹道,“俗世里大家都用人死不能复生来宽慰生者,你父亲贵为天帝,已经是一览众天小的位置,要做到像他以前那样轮回转世其实很容易,可他却偏偏选择了人死而不愿复生,想必你早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和我两姐妹一样想要解开他留下的这个谜团。那么你更应该振作精神,把属于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好好完成。” 说着阿梨深深看了苏摩迦翎一眼,像是早知道了她内心深处那个连颜子虚都不曾告知的天大秘密,苏摩瘦削身子轻轻一抖,头低得更深,半晌才缓缓仰脸,朝阿梨说了句。 “苏摩知道了。” 语气坚定果毅,红衫少女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重新浮现一贯的笑容,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一伸双手,拉长声音慵懒的说道,“好啦,现在就看那两个家伙怎么表现了。哼,姐姐对这家伙好,他还不知情知趣,心里那些小算盘当我不知道?不整整他,省得被孟罗带坏了,说不好其实他和孟罗这小子根本就已经是一丘之貉了,不过藏得深罢了。” 苏摩习惯性的想要替颜子虚说几句好话,生命神君一句话就堵住了她的嘴,把小丫头心里那股羞恼再度点燃。 “你别帮他,他和花从容连着两次让你跟着受累我可是一清二楚。” 见小丫头脸上神色明暗不定,似乎还带着些埋怨和期盼,阿梨凑过去笑着打趣道,“要不哪天姐姐帮忙让你们三个一起热闹一下?” 热闹二字从阿梨嘴里说出来竟然带了些孟罗惯常的戏谑口吻,苏摩听了哭笑不得,暗暗想果然是母子,哪怕是名义上的,可这语气却相似到让人无语。 …… 孟罗手不能擒,嘴却能噙,神识摆在那,很快便把湖里八种不同的鱼儿锁定了,学着蛋蛋的样子一一叼了上来,虽然动作不好看,效率却很高。 当他抱着鱼篓气鼓鼓的进得殿来,阿梨把一切看在眼里,笑眯眯的朝他一招手。孟罗本不想搭理她,可不知怎的脚却转了个方向,笔直走了过去。 “怎么?还要验货不成?” 孟罗把篓子朝少女面前一凑,八条小臂长的肥鱼各自弹尾不已,他故意抬近了些,恨不得鱼儿们同仇敌忾甩她一脸水珠。 少女满意点头,示意他拿开,孟罗刚抬脚要走,手臂却被一把抓住。 “又怎么啦?不满意早点说啊。” 阿梨瞥了他手臂一眼,松开手拍了几下,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大男人明明手臂没事干嘛还要绑得这么严丝密缝,装可怜吗?” 孟罗那句可怜你妹啊还没说出口,就觉得手臂的确再没有隐隐的灼痛感传来,好奇的将绷带扯开些一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只手臂早已经痊愈,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来,夜之华狂暴留下的那些难以愈合的灼伤就像根本没存在过。 孟罗不敢置信的松开所有绷带,十根手指灵活的捏紧又松开,高兴的不行,这时就算他再看少女不顺眼也知道是她刚才做了什么手脚治好了伤,鼻子里不情愿的哼了一声,抱起鱼篓讷讷的闷声说了一句,“谢谢啊。” 阿梨权当什么都没听到,只顾贴近苏摩耳边说些悄悄话,孟罗嘴角抽动了两下,咬咬牙,没趣的往殿后去了。 苏摩强忍住笑,待到他走了才说道,“姐姐何必这样捉弄他,他就是嘴皮子坏,心里和颜子虚一样。” 阿梨戳了她额头一下,笑道,“你知道什么,祸从口出患从口入,他又不是神王神君,独力擎天谁也不惧,若不是身边有几个好伙伴,早被人拆了连骨头都不剩。” 小丫头笑着说是,阿梨又说道,“你不要事事总维护他俩,惯坏了以后看你怎么拧回来。” 苏摩还是笑着点头,浑不在乎这些,生命神君看在眼里只得摇头,心想苏摩凌御铮铮铁骨百世英名,留下个女儿偏偏是心肠软到极致的体己人儿,这大概就是命了。天帝修为对于自己的后人是男是女应该是很容易掌控的,他偏偏要这样选,或许是算准了什么?可惜舍脂姐姐不在,不然这等需要精心掐算的事她是最擅长的…… 阿梨一番胡思乱想之际,颜子虚已经极快的做好了全鱼宴,和孟罗一起呈上殿来,偌大的殿堂里顿时香气四溢。小丫头知道颜子虚的手艺,第一个悄悄咽口水,被阿梨看在眼里,苏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天神界里这些鱼有两种和现世里的鲤鱼青鱼相似,剩下的几种却都说不出名字,颜子虚先前神识扫去也只能大致知道肉质松紧是否能入菜,得亏花从容在旁指点,颜子虚这才能站在八盘菜前一一介绍开来。 八种鱼的确没有使用重复的烹饪手法,黄泉神王这处宫殿里本就不缺各色配料,花从容又随身携带了不少百花酿,颜子虚费尽心思加入各道菜里,虽然只有大小八盘,比不得真正全鱼宴上百道菜肴,却也着实花了心思,颇具巧意。 “梅花开席上,松树卧盘中。鲤鱼呈三献,戏珠舞二龙。独怜清炖美,鲜嫩醉秋风。”颜子虚随口念了几句从现世书库里看来的句子,笑吟吟的抬手示意少女入席品尝,一番做派刻意流露古风,似乎是在向某人暗示什么。 自然神君当日在飞瀑幽潭之上以歌谣引来颜子虚,如今颜子虚又还了一首不知哪里偷来的古诗,倒是勉强能应上景。生命神君何等灵巧人物,等颜子虚吟完再看他眼神,心里便知道这男子怕是已经猜到了自己是谁,又为何而来。 颜子虚刻意将孟罗安排在少女正对面坐下,自己则在旁席作陪的样子,又让花从容苏摩两女在她左右坐下,生命神君这时已经知道他的用意,拉着苏摩入了席,平静说道。 “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 颜子虚不顾孟罗疑惑眼神,心中更是明镜一般,拉着孟罗一起举起斟满百花酿的杯子,朝少女话含深意的说道,“有我这兄弟在,颜子虚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生命神君才显得更亲切些。” 孟罗听了这句话就像先前那几百道闪电此时齐刷刷劈在了脑门上,呆呆傻傻的愣在哪里,杯子举得老高,眼睛瞪得溜圆,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苏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花从容先是一愣,旋即也明白了颜子虚话里意思,跟着掩口偷笑。 孟罗看着眼前这个显得只有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脸上神情不停变幻,丰富之极。 颜子虚用胳膊推搡了一下孟罗僵直的身子,笑而打趣道,“我该替你做的都做了,你还想什么呢,以前总嚷嚷着要认亲娘,现在正主在前,你倒傻了?” 阿梨强忍住笑,脸上神情如常,就像先前隐在湖边看孟罗被劈得鸡飞狗跳一般自在怡然。 孟罗也算带种,深吸了一口气,僵住的脸就像变戏法似的腾出满面笑容来,一个标准的躬身,他双手捧著酒杯行了个敬酒的大礼。 如同唱戏般,他大声的喊道,“亲娘在上,不孝儿子给您敬酒啦。” 说罢他抬起头来,不顾众人石化神情,涎着脸,无耻笑容绽开如花。 “妈,能赏十件八件神器给儿子防身不?”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你妈不是你亲妈 337章孩子,你妈不是你亲妈 颜子虚脸上一愣随即释然,这才是孟罗的真性子,三女都有些意外孟罗的举动,那笑容虽然显得有些欠打,可动作和语气之中反倒真能感受到他的真实内心,绝不是一味胡闹。 阿梨恢复得最快,愕然神情敛去,她不理孟罗,反倒是挑眉问了颜子虚一句。 “我问你,要是你遇到他这种情况,你又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可谓不犀利,不可谓不突然,连花从容和苏摩都很好奇颜子虚会怎么应对这种古怪荒唐的“母子”相认。 颜子虚想了想,很老实的回答。 “我跟他差不多吧,只是不会要十件八件神器那么贪心。” 这时连孟罗都忍不住直起腰收回酒杯,反问道,“你要多少件?一百八十件?” 颜子虚摇头,伸出一根指头。 孟罗像是醒悟过来,想起某个笑话,不屑道,“不是吧,是一概都要?” 颜子虚没搭理他,平静的说,“我只要一件最好的。” “为什么?”阿梨也来了兴趣,“万一我身上真有十件八件想送人呢?” 颜子虚没奈何的说道,“既然假设,我那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做母亲的要是疼儿子,自然要挑最好的做礼物,若是舍不得,那就不是一个真正母亲的想法;若是爽快给了……” 他转头对孟罗补了一句,“最好的都给你了,其他的哪怕一百件,你想要还不是一句话?” 孟罗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语塞。 花从容和苏摩也不觉点头。 阿梨则笑出声来,轻拍桌子说道,“我以为孟罗就够猥琐无耻,原来颜子虚你比他更甚,外加算计深沉,想来我那没事爱瞎琢磨的舍脂姐姐和你倒真是一对天作之合。” 孟罗素来对颜子虚佩服,阿梨这句话更是替他说中了心头痒处,道出了多年心声,在这厮看来生命神君的话无论对自己和颜子虚,其实都是天大的赞扬——只要能活得自由自在,别人说你猥琐无耻又如何? 对于这番评价,颜子虚坦然接受,并无不可。 孟罗得意忘形之下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正要对阿梨开口说话,却被少女一下打断了。 阿梨低头挥了挥手,说道,“够了够了,你心意我懂了,只可惜啊,孩子,你妈不是你亲妈啊。” 这句话在颜子虚和孟罗头上又各自一阵电闪雷鸣,等到阿梨将多年前那些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大抵就是自己化身如何留下一道天机神念在孟罗生母体内,促使她去和颜轩正一度春宵,还气得青鸾之主梦丹青带着身孕离开,老爷子认为这是天神神谕,故而刻意安排,才有了现今的孟罗。 孟罗脸上神情挣扎,几番欲言又止,阿梨瞧见不忍又说,“虽然妈不是你亲妈,你硬是要认我做义母,本姑娘倒是不介意的。” 孟罗垂下头半晌才嘀咕了一句,“那至少还是有一两件神器吧?” 桌边其他人都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他。 阿梨笑着说,“神器你现在拿得动吗?一道昼夜无双华就差点废了两只手。” 孟罗无语,想到颜子虚拿了天神构装,夺天八重的修为,甚至连一成的威力都施展不出来,他实实在在的被戳中了死穴。 阿梨并没有动箸,而是神情凝重的朝孟罗和颜子虚望了一眼,说道,“不开玩笑了,说说正事吧。” “阿修罗?阎摩已经去了九州,九州将乱,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闭关潜修,我可以帮你们尽快提升修为,以便能尽快拿到剩下的天帝秘藏;二就是随我同去九州,至于去了该做什么,想必你们比我清楚。” 颜子虚和孟罗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回九州。” 阿梨并不意外,笑着说,“我说去,你却说回,可见在你心里九州才是家,天神界给了你这么多,你仍当做是异乡。” 颜子虚笑了笑,说道,“现世有句古话,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 阿梨听出他的意思,不住点头,“那好吧,就冲你俩辛辛苦苦给我做了这八盘鱼,我少不得也要有所回报。这样,我给你俩一共八个名字,男女老少我都不管,这次去九州回来时,我便帮你俩把这八个人带来天神界,如何?” 孟罗不解的问,“来天神界很难吗?我从试炼之地里还不是直接传了过来。” 阿梨懒得理他,反问颜子虚,“你又是谁送你过来的?” “老爷子。” “原来是他,哼,逞强。你们尚不知道天神界的晶壁不比寻常大千世界,根本无法自由传送。你以为是你来的现世啊,那里的空间法则门槛最低,几乎谁都能去现世逛逛,可现世几乎是元气匮乏到极致的地方,又有劫世法则强行束缚境界修为,哪里比得上天神界逍遥自在。颜轩正把你们几个送来,只怕是毁了不知多少仙器才能收集到海量的仙灵之气将你们送来,还不能确定传送位置。” 花从容在一旁补充道,“若要在大千世界里携人来去,非得界神以上修为才能做到,尚且只能带上寥寥一两人,若要撕裂空间进行大型定点传送,非得高位天神才行。孟罗从试炼之匙里来天神界,必定是大阵核心阵眼的神力相助。” 颜子虚问道,“那当年九州被数万天魔大军围攻,又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几万大军是托数千天神的福才去的九州?” 阿梨笑道,“笨人自然有笨法子,那次阿修罗族大军在一件神器相助之下,在茫茫星海里穿行空间跨越世界,足足花了近十年时间才准确无误的抵达九州。你若是想飞回去,就算饿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难怪修罗神侯不喜欢你,十年准备结果落场空欢喜,谁都难以接受这种结局。”孟罗对颜子虚打趣道。 阿梨说,“倒不全是这样,至少阿修罗族留下了很多精锐之士隐入九州,谋定而后动,现在修罗神侯较七百年前更为骁勇,那身源质神铠几乎是同境界不败的逆天之物,这次比三百年前就更好玩了。” 颜子虚敏锐的发现了一个时间上的问题,打断了阿梨对于乱世更好玩的不良憧憬,问道,“不是七百多年前吗?” 少女白了他一眼,说道,“三千世界各自有各自的纪元,各自有各自的时间,九州的时间流动比天神界快一倍不行啊。自古以来,时间就是最混乱也最不好计算的,躲进小千世界苦修一千年,外面也许才过一眨眼的功夫,你说该说他老了一千岁还是没变化?” 苏摩插话进来,怯生生的说,“我不是不想去九州,可蛋蛋现在还没回来,不能丢下它不管吧。” 颜子虚也忧心冲冲的点头赞同,这时孟罗不失时机的旁白叹息,“这才是做妈的样子啊,唉。” 阿梨满脸浑不在意的样子,神神秘秘的说,“这个好说,保不准什么时候它突然来九州找你了也不一定的,到时吓你们一跳,不用操心它。” 孟罗还在一旁闷头碎碎念,“果然不是亲妈就不心疼啊,蛋蛋哟,我俩一个藤上两个苦瓜啊。” 少女听得烦,抬手在殿中空地上划开一道空间裂口,另一只手凭空一抓一捏,提起孟罗衣领径直扔进了那道隐隐显露九州风光的传送裂口。 颜子虚看得目瞪口呆之际,阿梨笑吟吟的问,“你们是自己走呢,还是我送你们一程?” 第三百三十八章 去大明宫抢媳妇吧 回到九州后,感受到身边元气浓度的骤然下降,就像从一个空气污染指数为零的山野度假胜地回到了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颜子虚觉得心头一紧,和自然神君见过一面而压制下去的莫名紧张感再次萦绕心头。 那枚拖着血色长尾的哀郁星还在天际迤逦,一切都像是离开时的模样,不过颜子虚知道,这次回来身边多了一位神君化身,足以说明问题严重性。 “我只是你们身边的伙伴,我不能替你们出手,也不会替你们出手,我答应带再带八个人回去天神界,但是最后带的会是谁,你们可要心中有数。”阿梨虽然脸上带笑,可话里告诫意味深重,“就这样吧,我们先去哪里玩?” 九州,虽然是现世的倒影,最后的屏障,可是在天神甚至神君的眼里,依旧不过是个小小的游乐场吧。生命神君亲自赶来,仅仅是不想这游乐场太早被某些人霸占或毁灭而已。 颜子虚心中感叹,远胜于前的神识泼洒千里,虽然知道这样会让所有夺天境以上的修行者感知到,但这有什么关系,该来的迟早要来,这一次颜子虚不打算再逃避什么。 让颜子虚讶异的是,广袤的九州大地上仅有两处所在对他的神识扫过做出了善意和惊讶的反应,正是颜轩正和左慈,而其他本该有所触动的地方,例如剑阁,例如大明宫,以及翼州的天苍府,都像是沉寂的死水,神识扫过波澜不起。 既然找到了旧友,自然该去探访。 颜子虚将心思一说,众人都没异议,生命神君也无所不可,宛如夺天一重的她像刚被放出笼子的小鸟,比谁都高兴。 颜轩正仍在扬州热港附近,而左慈也还是守在云州书院。 颜子虚本想回夏府,可不知怎的一开口却是说,“我们去热港吧。” 热港离三鲜岛近,距离翼州也不远,颜子虚想到了孟罗喜欢的那个名叫羽婵娟的姑娘,天神界小半年过去,九州就是一年,加上孟罗在试炼之匙里的时间,虽然他没说什么,但颜子虚还是选了热港作为第一个目的地。 虽不算衣锦还乡,至少要先了却自家兄弟心中牵挂。在颜子虚心里,那八个名额中无论孟罗需要几个,羽婵娟是必定名列其中的。 …… 老爷子那艘名为热港之梦的大船停泊在离港三里的海中,收帆落锚,随海浪轻摇,船舷上线条粗犷动人心魄的浮雕依然,不过在颜子虚看来,心中却油然生出一股隔世经年的沧桑感,知道这必然出自老爷子颜轩正之手,再看那船首的女神像,他不禁回头看了身旁的阿梨一眼,少女嘴唇微动,虽然没出声,但嘴型却能看出说的是三个字——不是我。 老爷子已在船首迎接众人,看到颜子虚和孟罗各自修为不同往日吴下阿蒙自然高兴,花从容和阿梨都站在颜子虚身后,虽然面孔陌生,颜轩正也就把她俩视作了颜子虚在天神界新结交的女伴,加上花从容界神修为摆在那,一旁的阿梨虽然也是天人之姿,但老爷子的目光也只是一闪而过,反倒更为留意百花神侯一些。 船舱里一番寒暄之后,老爷子将一年来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只说几大宫院阁府虽然平静,但实际上潜流汹涌,老爷子以瞬帝身份替书院镇住了局面,如今九州风云变幻,望千寻自愿以质子身份居住在青州铁木城,勉强使云、青二州暂时结为同盟,扬州司马仲达已经表达了中立的态度,暗之女王默许了他的立场,至于其他几州,或明或暗都已经投入大明宫弘历麾下,翼州羽天苍则是公示天下将女儿许给了爱新觉罗家的铁帽子王雍庆,弘历的二弟,稳稳的坐上了大明宫这条大船。 孟罗一听便跳了起来,“许配给铁帽子王?是哪个女儿?” 这厮差点没直接喊出羽婵娟的名字,勉强忍住也是存了最后一丝希望,但愿羽天苍有很多女儿,不要是自己的心上人。 老爷子说道,“羽天苍儿子多,女儿就只有一个,九州哪个不知道。” 孟罗顿时如泄气皮球般坐在了椅子上,随即又被针扎了似的蹦起来,“嫁了没,没嫁小爷就去抢亲。” 颜轩正看孟罗急的样子笑着安慰道,“别急别急,那羽婵娟估计是被某个臭小子迷了心窍,死活不肯,如今被软禁在大明宫里消磨心性呢。弘历放了话出来,今年的七夕那天,一定要将二弟的婚庆大典办了。” 孟罗这才心头稍安,朝着亦父亦师的老爷子吼道,“什么臭小子,那也是你没过门的儿媳妇,今天离七夕还有多久?” 老爷子伸出五个指头,“你们回来得巧,五天后就是七夕节。” 孟罗马上转头朝颜子虚大叫,“我不管啊,我是铁了心要去抢人的,反正我看大明宫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这个忙你帮不帮一句话。” 颜子虚不紧不慢的问道,“你是要我帮你抢人呢,还是帮你对付大明宫。” 孟罗一翻白眼,反问道,“有区别吗?” 颜子虚笑道,“当然有,抢人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了就走,对付大明宫就麻烦点。” 孟罗听出他话里意思,两人毕竟默契多年,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当然是让他们越麻烦越好。” “那就逼着大明宫推了这婚事,逼着翼州羽家乖乖把女儿嫁你,怎么样?”颜子虚顺水推舟的说道,“一次搞定。” 孟罗二话不说竖起大拇指,嘴里咬着牙就像在啃那个铁帽子王的骨头,齿缝中挤出两字。 “义气!” 颜轩正见两人一唱一和似乎把大明宫当做了晚上的下酒菜,刚准备说什么,颜子虚就抢先一步道,“老爷子的担心我知道,大明宫就是阿修罗族经营多年的老巢,根深蒂固极难撼动,可打蛇七寸,擒贼擒王,若是等得修罗神侯安排妥当一举爆发,到时不知多少修行世家里被他们收买控制的人会从暗处冒出来捅我们一刀。” “你的意思是?”颜轩正眉头蹙起,问了一句,“先发制人?” 颜子虚起身推开船舱窗户,指着平静得有些反常,好像有大风暴将至的碎玉海说道,“如今九州就好比碎玉海,反正是要纷乱四起,不如由我们决定哪里先乱好了。” 颜子虚看着极东面雍州大明宫所在的方向,轻轻说道,“依我看来,龙首原是个好选择。”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你叫西门庆 第三百三十九章:你叫西门庆 龙首原有大明宫,大明宫方圆三百里,广修宫苑楼台,猿岩龙触,种植松柏桐竹,诸宫相连绵绵不息,其中不乏奇果异树,瑰禽怪兽,都是大明宫历代主人代代维护心血所铸。皇子郡主们游玩于奇花异卉、茂林修竹之间,重楼起雾飞阁生烟,树影竹隙里不时看到霓裳翠袖,阵阵笙歌入耳,都会觉得已经到了仙境福地,感叹今生不枉,恨不得世世都投在爱新觉罗家。 七夕将近,大明宫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早早的就有无数下人们在准备着。盖因家主弘历已经在月前发下话来,要在七夕那天替二弟铁帽子王雍庆在宫里操办婚庆大典,宴请雍州各大豪门贵胄。 外人都觉得是翼州羽家那位婵娟大小姐极受爱新觉罗家宠爱,其实宫内还有一种说法,大明宫操办盛典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不久前雍庆王爷终于破了夺天境,这才是值得庆贺的大事。羽家那小姑娘算是命好高攀了,夺天境界啊,在寻常人看来几乎就是神仙般的存在。 西门家也算是雍州城里一家有些名头的豪户,家主西门宇发迹于乡野,据说本是一介强取豪夺的地头蛇。雍州多水,这西门宇靠了些机关算计霸了雍州城外邳县的水路粮运生意后越做越大,最后竟让这个家伙从小小邳县挥师东进,十余年间便将雍州城周边二十余县的漕运买卖一人独断。 西门宇两年前举家迁入雍州城,购屋置业落地生根,深居简出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模样,只是相传这人好色到了极致,入住雍州城后连讨了七房小老婆,日夜操劳过度以至于城内各大药铺老板都从西门家大管事口中知道这个叫西门宇的漕运大头身子不好,一时间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话柄,西门宇的名字才传了开去。 后来有人说西门家本就是铁帽子王雍庆扶植的外围势力,不过这消息就像一阵风,过去也就没人去计较了。 七夕这天临近黄昏,西门宇从最宠爱的小妾房中出来,在院中梧桐树下打了几路四不像的虎鹤双形,舒缓一下刚才疲累了的筋骨,这才揉着腰,大声招呼偏房里的丫头过来伺候更衣,好去大明宫赴宴。 这些年在雍庆王爷暗中扶植下才得以爬到人生的这个巅峰,生得五大三粗却生性狡诈的西门宇虽然不识韬光养晦四个字怎么写,但却深得低调赚钱、偷偷享福的道理,要不是娶的几房妻妾个个都要争个风光入嫁,他恨不得跟当年抢漕运的粮船那般,趁着月黑风高一把将几个娘们弄进门来就是了。 连喊了几声,名叫春芽的小丫头一点动静也没有,西门宇回头朝着自家小妾怒吼道,“你娘家带来的好货,被大爷弄过一回就这样蹬鼻子……” 上脸二字被他一咕噜咽了回去,因为院子里忽然多了两男三女。 像是神仙般从天而降,最关键是在西门宇看来男女都跟神仙般漂亮,气度非凡。 傻愣愣的望着为首那名青衫男子半晌后,西门宇才醒悟过来这是在自家宅院,雍庆王爷许诺的舟楫署转运使西门大人府上,于是卧蚕眉一拧,喝斥道,“你们怎么敢擅自闯进我家,知道我是谁吗?” 两男三女自然是匆匆赶来雍州城的颜子虚、孟罗以及花从容、苏摩,当然少不了去哪玩都必须带上她的阿梨。 孟罗不屑的问颜子虚,“就这货?老爷子给我们选的就是扮作他?” 颜子虚一边打量西门宇一边答道,“没错,老爷子的眼光一向又准又狠,我们进大明宫就得靠他了。” 小丫头则是不满的抗议道,“要去闹,索性闯进去先抢人再看谁不顺眼狠揍一顿就是了,干嘛费这个劲。” 花从容说道,“大明宫地域广阔,里面宫苑庭舍不知道多少间,谁知道羽临伽被安置在哪间殿,还是先礼后兵的好。” 西门宇这时算是听明白了几人的意图,见他们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张口大声呼喊护院武师的同时双手还摆出了架势,虽然看得出几人都是修行者,但他依旧壮着胆子大声斥道,“你们几个不长眼的居然要闯大明宫搅乱雍庆王爷的婚典,王爷已经是神仙修为,你们去可就是找死。” 颜子虚笑道,“你也不用费力气了,你府内上下两百余口人都睡下了,留下你只是想问问你,进大明宫赴宴的请帖在哪?” 知道对方没必要骗自己,西门宇脖子一梗,硬气的说了句不知道,可眼光却忍不住朝书房方向瞟了一眼。 颜子虚和孟罗都笑了,待到孟罗不一会将云锦蒙皮烫金边的请帖拿来念了一遍内容,西门宇就蔫了下来,犹自大骂了几句护院武师统领,被花从容一指点中眉心,才沉沉睡去。 阿梨在一旁看罢,朝颜子虚说道,“你若是要点燃九州乱世第一把火,可得点漂亮些,别让我失望。”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一笑,拿过那张请帖,说道,“诸位娘子,请随我去大明宫一游吧。” 花从容和苏摩都欣然回礼,阿梨见了也有样学样,似乎并不介意演一回颜子虚的妻妾。 孟罗却在一旁叫道,“你们扮夫妇赴宴,我又算什么?” 颜子虚挑眉说道,“你就是我远房的堂弟吧,乡下人难得遇见这好事,自然想凑个热闹。” 明明是抢婚正主,却落的个乡下堂弟的身份,孟罗忍忍也就算了,不过想到生命神君是自己挂名的妈,如今却成了颜子虚的妻妾,醒悟过来抗议道,“你又占我便宜。” 颜子虚知道他所指为何,抢白道,“你现在是我堂弟,哪里算占便宜了,说起来你还升了一辈。你要是嫌弃,那就做我新收的义子也成。” 阿梨听了扑哧一笑,却不肯说话帮孟罗。 孟罗大怒,“义子你的头啊,堂弟就堂弟。” 谁料到颜子虚又补充了一句,仍旧把他气得够呛。 “我现在叫西门宇,你总该随个西门家的姓,就叫西门庆吧,够响亮,又好记。” …… …… 稍后还有一更 第三百四十章 拆了这三百里浮华 第三百四十章:拆了这三百里浮华 大明宫自打七夕午膳时间就已经热闹起来,不过这时只是爱新觉罗家五服以内的近亲远眷们聚于宫内,待到晚膳将至,那些豪门贵胄们才允许入宫,只是大明宫地域足够宽大,倒不显得拥挤,侍卫下人们却更加勤快小心,此时随便撞到一位就有可能是雍州一方豪强,任谁都得罪不起。 颜子虚等人凭着西门宇那张帖子安安稳稳的进得宫来,只觉得方圆百里被无数道强弱不一的神识覆盖,甚至不乏夺天强者,如同在大明宫四周天地间架披了一层大网,苏摩这才知道老爷子安排的用心良苦,若是依照她的想法,只怕入宫就得一番血战,虽然不惧却足以打草惊蛇耽误了正事。 颜子虚也有些讶异于爱新觉罗家底蕴深厚,七百年苦心经营后隐然已经有了九州第一大世家的气象,即便弘历即日自称雍州皇帝,光凭这份家底也是绰绰有余。 看着一个个洞玄上品的卫士顶盔贯甲值守于宫内各处,不时还能见到至虚境界的管事太监们躬身奔走忙碌,颜子虚对孟罗叹道,“也难怪你那不待见你的岳丈要把整个翼州拱手奉上,连女儿嫁给的不是弘历本人都不介意,这种皇家气度,寻常人哪里消受得起。” 大家此时都被阿梨施以秘法刻意压抑了修为气机,看上去和普通人无异,倒也符合西门宇不是修行者的事实,众人都见过世面不会被这番景象吓住,款款而行加上各自器宇不凡,还真像是一方权阀贵妇应邀来参加皇家婚典。 四周富含警惕意味的神识不停扫过,大伙都不方便直接用神识寻找羽婵娟的下落,孟罗心急,一把拉住一个正弓着身子走过身旁的小太监,说道,“我问你,婚典何时开始,新娘子在哪?” 那洞玄境的小太监先是吓了一跳,后来见几人姿容出众,虽然不是修行者却也不敢小觑,颜子虚及时的说了句,“我这堂弟没见过世面,懵懂莽撞了些,他是听闻王爷迎娶的这位羽家千金容貌出众,所以心急想一睹为快,你不要见怪。” 那小太监弯腰一礼,捏着尖细嗓音答道,“侧福晋身体微恙,虽然不会误了大典,但此时正由王爷陪着在宁心殿休息呢,诸位还请自便,届时钟乐响起,可往福一天阁用膳,届时自会有人安排入座。” 小太监说完匆匆去了,孟罗和颜子虚两人对望了一眼,都不知道这宁心殿在哪,大明宫偏偏大得出奇,若是胡乱去找,只怕一晚上都不一定能找到宁心殿。 就在孟罗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擒下一名小太监带路之际,阿梨笑着说,“不就是找个人嘛,这又什么难的。现在不能动大明宫的人,难道花鸟虫鱼都不能动啦?” 她走到不远处一名为雁鹜池的青青水潭边,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她,便朝水中正悠然游弋的一群雪白雁禽招了招手。说也奇怪,一只白雁像是听到了似的脱离雁群径直游了过来,靠近阿梨的手轻轻碰了碰,显得极为熟稔。 阿梨用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问道,“你在大明宫应该待得久了,可知道宁心殿的位置?”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那白雁竟点了点头。 “那带我去吧。” 随着阿梨笑着一声令下,白雁扑棱棱展翅飞起,半空中旋了一圈似乎是示意跟着它,旋即振翅朝一个方向飞去。 阿梨起身来拍了拍手,说道,“除了人是上天偏爱的私生子,其余的生灵都承了我的恩,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它们的。” 颜子虚似乎这才想起眼前少女的真实身份,乃是诸天万界最有权势的十七位神君之一,不由得干笑了两声,心想今天孟罗要是抢不到羽临伽回去,那可真是他妈的脸丢大了。想归想,这种话说是不好说的,他暗自计较,随着率先冲出去的孟罗一路走去,心头大定。 那白雁飞的又快又急,众人远远缀着在大明宫的园林中越走越远,渐渐离了繁华喧闹之处,连空中扫过的神识也逐渐消失,当一处宫殿远远出现在视线尽头时,颜子虚极目看去,那只白雁正停在这处宫殿的屋脊上,啄着翎羽自得的朝众人翘首看过来。 阿梨朝那只白雁一挥手,示意它自行离去,待那点白影消失在黄昏暮色中时,她这才负手说道,“现在没我的事啦,我只管看戏。” 颜子虚将断玄视域极力施展开,只见宁心殿外影影绰绰有十团元气光芒闪烁着各色光芒,殿里却只有两个人的元气感应,一个几近于无,应该就是身为普通人的羽婵娟,另一个则是光芒远胜过殿外那十人,颜子虚此刻已然不惧夺天境的刺目光华,却也只是匆匆扫过,免得引起殿中人察觉。 “殿里只有你要的那两个人。” 虽然没有明说,可孟罗一听就明白了。 孟罗起身就要冲进去,颜子虚一把按住他,摇了摇头。 孟罗不解的问,“怎么了,让我进去砍死那个狗屁王爷啊。” 颜子虚眼光闪烁,笑问道,“想不想再闹大点?” “你想怎样?” “你放心,羽婵娟现在好好的。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要急于这一时,还有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吉时,到时你再出手,我绝不拦你。” 孟罗有些不情愿,颜子虚叹道,“既然要打脸,当然要当众打才解气。你当时在三鲜岛就被羽临伽和羽苏心欺负,难道不想趁着今日向所有人连本带息都讨回来?” 孟罗眉头跳了跳,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想了想后默默点头,不舍的朝宁心殿看了一眼。 阿梨在一旁偷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表面上看不出,实际上你肚子里的坏水比孟罗要多得多。” 颜子虚淡淡一笑,说道,“欺负我身边的人就是欺负我,不会有好下场的。” 阿梨半开玩笑说道,“那我和舍脂姐姐算不上你身边的人?” 在这关头被阿梨这番调笑打趣,颜子虚吓了一跳,半晌才苦着脸回答道,“两大神君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你们啊。” “回答我的问题。我和舍脂姐姐若是有一天变得跟那个羽婵娟一样的普通人,你怎么办?” 见孟罗此时充耳不闻两人交谈,依旧满脑子纠结冲动想要进去揍人抢老婆,颜子虚无可奈何的举手投降,斩钉截铁的说,“算,都算!” 阿梨这才满意,拉起一旁想笑又不敢笑的苏摩,说道,“走吧,去尝尝大明宫的婚宴菜肴可不可口,比不比得上某人的八鱼宴。” 见孟罗还是依依不舍,颜子虚一把拉着他朝来路走去,笑骂道,“走吧,看不出你西门庆这一世还是个痴情种。” 孟罗恨恨抛出一句话回应道,“你记住了,待会可不许再拦我。” “行行行,我不止不拦你,还帮你一起拆了这三百里浮华宫廷,满意了吧。” “这才叫兄弟。” 第三百四十一章 杀!一怒为红颜(一更) 大明宫里楼台亭榭无数,最有名的当属福一天阁正对着的清凉台,有因雍州著名乐师曹龟年曾受邀在台上演奏过一支《大梦忘川曲》而一时名噪四方,曹龟年被世人尊为乐圣,清凉台也有了个别名叫大梦台。 黄昏时分,夕阳沉去,大明宫里数以万计的琉璃灯盏都亮了起来,天空中皎月失色,以福一天阁和清凉台为中心的数十里内恍如白昼。 三轮钟鼓之后,绝大多数宾客都被下人们引至清凉台附近早已摆设好的千桌筵席入座,爱新觉罗家的人全部高居天阁内,弘历那桌上席正好对着千桌宾客,再远的桌子也能遥遥相望,可见此番婚典操办者确实用心良苦。 两里见方的清凉台上重新搭了一座百丈圆台,圆台四周绕台搭好了无数拱门首尾相接,绫罗绸缎各色鲜花装饰其上,还不乏美玉明珠,金碧交辉,只是每重门都被薄纱掩蔽,看不清门内有什么玄机,想必是婚典的助兴之物。 颜子虚孟罗偕众女也在远远的一桌坐定,苏摩执意让五人散开占了整个桌子,好像不愿让其他人同席碍眼,后来看到引座的小太监们纷飞穿梭,并没有要把人再往这桌带的意思,颜子虚才醒悟过来,这一台十人位置本就是给西门家预留的,只不过自己带的人少了些,才显得人丁稀薄。 旁边有一桌十五人的大桌,男女老少热闹得紧,首位家主位上坐的是个无矩境的中年修行者,颜子虚却不认得,这人客气过来寒暄了几句,主要是颜子虚这边女眷姿色实在惊人,也好奇为何颜子虚这边会有虚席。 颜子虚这时已然猜到当时西门宇必定早知有十人席位,准备要把七房妻妾和子女都带上的,所以挤出无奈笑容朝那个名叫年墨青的修士自嘲道,“年兄不知,我西门宇最头痛的就是几房妻妾争宠夺爱,好生麻烦,唉。” 颜子虚压低声音做出悄悄话的模样,一副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神情,那年墨青颇为艳羡的趁机再看了一眼各自沉着坐定的众女,打了个哈哈,显得极为熟络的一拍颜子虚的肩头,说道,“那是那是,为兄也懂。” 一道微弱元气从肩头透入,瞬间游走全身,这年墨青看似随和,实际上却是心思缜密之辈,见颜子虚这边有些许古怪,便先言语打探,然后出手相试。 颜子虚也是此道中人,不说夺天八重修为把这年墨青抛开了十万八千里,就连腹黑之术也比他老辣得多,即便没有阿梨秘术,凭他自己隐匿本事,这年墨青也无法探出分毫来。 心念一动,那股压制心底的精纯色欲释放开来,主动迎上了年墨青的探查元气。 年墨青的手瞬间从颜子虚肩头挪开,勉强笑了几声后,他直接拱手回桌。 花从容好奇的问他究竟,颜子虚将经过简要一说,笑道,“只希望年兄此刻不要把我认作男女通吃的色中饿鬼才好。” 花从容瞟了一眼他身后方向的年墨青,正碰上年墨青看颜子虚的惋惜目光,她笑着附在颜子虚耳边说,“你还真猜对了,那人只怕现在一身冷汗呢。” 颜子虚头也不回,笑道,“见我身边女子漂亮,一定是想不通为何我对男人还要有兴趣的。” 小丫头苏摩一旁偷听了个大概,扑哧笑出声来,问他那人自称雍州九门都尉,是多大的官? 颜子虚笑道,“不大,也就能守几个城门而已。” 说着他偷偷将手中捏着的一物展示给众人看,竟是一面金边玉牌,一面写着九门提督令,一面是个大大的“年”字。 颜子虚刚才趁年墨青心神震动之际,从他腰间解了这块九门通行令牌下来,夺天八重的神仙境界行鸡鸣狗盗之事,易如反掌。 众女都啐了一声,显得很是鄙视,唯独阿梨极有兴趣,把那玉牌拿去手中把玩,根本没有还给颜子虚的意思,颜子虚见状也只好作罢,这小姑奶奶可不是能得罪的。 随着丝竹声悠扬入耳,无数宫人开始手脚麻利的替千桌宾客上菜斟酒,清凉台上歌姬旋舞,随着弦鼓之声手随心动,摇转旋舞,罗衫水袖团团飘飞,跳的正是有名的胡旋舞。 宾客之间则开始互相敬酒,喧哗笑语此起彼落,一坛坛美酒被迅速打开,整个大明宫似乎沉浸在浓郁的酒香之中,连空气都有些腻重醉人。 雍庆王的婚庆大典终于要开始了。 孟罗始终一言不发,一杯一杯的接连喝着闷酒。 随着一声钟响百音俱寂,千桌宾客都不由自主的望向福一天阁上,那个原本空着的位置上终于多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眉宽鼻垂,朗朗星目,一身玄黄九龙袍精神抖擞英气逼人,要不是那嘴皮实在薄得冷厉如刀,倒不失为一位宽厚王者面相。 这便是大明宫主人,雍州之主,爱新觉罗?弘历。 弘历朝场中数千宾客一笑,朗声开言,说的自然是感铭天地之恩,历代祖宗庇佑以及雍庆王生平伟业功勋之类的场面话,苏魔听得不耐,小声抱怨道,“早知道这么不好玩,我和容姐姐就不来了。” 花从容也是爱听不听的神态,纤手握着象牙箸,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夹些清爽蔬菜入口,听了苏摩埋怨笑而不语。 颜子虚说道,“待会就好玩了,别忘了孟罗可是要发威抢媳妇的啊。” 小丫头蹙着眉瞪着孟罗说道,“要不是这个原因,我早走了。” 声音大了些,传了半句到邻桌的年墨青耳中,他又是一阵摇头叹气,心想这西门家果然是阴阳颠倒,女人家当众出言抱怨,倒像是家中话事的主子了。 颜子虚开着玩笑,心里却对四周情况更为警惕,即便是到了这时,大明宫四下里不断扫过的神识不但不停缓,反而更加勤快了。弘历出现,巡视的神识中竟然一下子多了八九道夺天境的修行者,每隔数息便从自己身上掠过,小心谨慎到了极致。 “这大明宫果然藏龙卧虎啊,放开神识的夺天境修士就有这么多,潜藏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如今九州夺天境界变得这么不值钱了吗?”花从容夹了一颗莲子并不放进口中,好奇的问颜子虚。 颜子虚苦笑着摇头,眼光随意看向远处福一天阁,在与弘历相距甚远的一桌筵席之上突然看到了两个熟人,颜子虚赶忙收回目光,朝孟罗小声说道,“羽临伽和羽苏心也在天阁之上,你不要看,安心等羽婵娟出现。” 孟罗阴沉着脸缓缓点头。 这时弘历的说话已近尾声,随着一番祝福贺喜的话,清凉台上空无数焰火连连爆散,五颜六色的光芒闪现在夜空,更映得整个清凉台四周如逢春风吹过百花绽开一般。 圆台之上忽然出现了一对男女,各着龙凤喜字袍裙,左边年轻男子眉心一道阴骛的川字纹,嘴上却笑意浓浓显得极为开心,一手抓着身旁凤冠霞帔的女子,一手向众人挥手示意。 那女子虽然面覆红绡看不清姿容神态,不过身子僵直微抖,显然是被一旁的男子制住了。 孟罗已然认出羽婵娟的身形,见心上人这般委屈模样,更是火上浇油,抓住桌子边的手青筋毕露,淡淡的黑炎从指缝中飘散开,显然就快到爆发的极限。 这时弘历又开口说话了。 “我自家兄弟今日迎娶平妻,在典礼之前,做兄长的自然要有所表率,”说着他远远的朝清凉台上的雍庆一笑,手一挥,圆台之下那九道拱门上的薄纱尽去,显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来。 “这九件礼物就是为兄送给你的大婚之礼,意寓你夫妇二人生活美满长久。你看看可有中意的,喜欢就全拿去,不喜欢的你自行散给台下众位来贺喜的宾客,也是件美事。” 弘历这番话说得大气磅礴,给足了雍庆王面子,又笼络了场中豪门权贵人心,这番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那九处拱门内,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能作为大明宫主人送给亲兄弟的婚庆大礼。 一旁操作暗藏机关拉去了拱门薄纱的小太监再次忙乎起来,绞动轮盘机括,那九道拱门便缓缓转动,如旋转木马般尽数展露在众人面前。 起初面朝宾客的不过是一箱箱的奇珍异宝,金玉明珠之类,众宾客非富即贵倒也不怎么稀罕,但是当第六处拱门转过来时,一只雪白的麒麟瑞兽被困在特制的樊笼中,四爪都被元气锁牢牢扣住动惮不得,仰头怒吼之际引得众人一阵惊呼,这才提起了十二分好奇,想要看剩下的三样宝贝究竟是何等珍贵,居然能胜过一只雪麒麟。 第七样礼物居然是一柄被抹去灵识可重新认主的仙剑灵胎! 这一下场中哗然,识货之人不在少数,见到这件宝贝才知道弘历的确是花了大手笔,眼中垂涎之色显露无疑,恨不得那雍庆王爷能马上转赐给自己才好。 这时最为淡然的就是颜子虚这一桌的两男两女了,花从容依旧在夹莲子玩,小丫头则是每听到周遭传来咂舌声就讥笑冷哼一次,阿梨却不然,她一把跳到了椅子上,随着身旁起立欢呼的众人一起拍手叫好,虽然不知道哪里值得她叫好。 颜子虚一手按在孟罗肩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心底却油然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当他的目光随着第八样拱门缓缓转过来,看清楚内里的礼物时,他心头那丝预感顿时由虚化实,变成万斤巨石狠狠的砸在了胸口,让他一时间差点喘不过气来。 那拱门里一块一人多高的玄冰,冰里囚禁着一名绝色女子,双手掩在胸前,微微蹙眉,似乎在沉思,又像是经历一场熟睡中的噩梦般,惹人怜爱。 就连孟罗也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来看着颜子虚。 颜子虚脸色铁青,牙关紧咬,断玄之目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女子,竟然是在日出国温泉和颜子虚春宵一度的狐族之主——甄洛! …… …… 第一更三千,今天还有。推荐一本书,直通车如下——↓ 第三百四十二章 打脸!(二更) “此女乃是上古狐族血脉,青丘之地的最后一任国主,容貌体态都是上上之品,我特地送给二弟好好调教一番,应该是个顺手的好侍女。” 场中一片哗然,这是多大的气派,一族之主被弘历就这么拿来送人,连小妾都算不上,居然只当个下等侍女使唤。 此时颜子虚看到甄洛被困在玄冰之中,被场中无数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弘历的声音不失时机的在空中传来,更是让他心底那股愤怒糅杂着巫山神王送入体内的欲望,催化出极大的羞辱感,仿佛身在玄冰之中被当着数千人的面指点议论的人就是自己一般。 那静静凝固在冰中蹙眉哀怜的姿态让甄洛浑身充满一种孱弱之美。很多人虽然眼馋她美色,却都明白弘历、雍庆两兄弟都有色名在外,如今虽然说了可以任由雍庆处置,但谁都知道,雍庆王爷麒麟可以不要,仙剑灵胎可以不要,这娇滴滴的美人他是绝对不会送人的。 听到周遭的人小声议论着这些话,颜子虚脸色逐渐平静,双眼中的冷意却更重。 喀嚓一声,上好花梨木的酒桌台面被他硬生生掰下来一块,顺手一捏,顿时成了木屑。 四周人声不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清凉台上,除了孟罗等人,倒是没人察觉到他的失态。 就在这时,最后一道拱门转了过来,让大家失望的是拱门里空荡荡的,仅有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副卷轴。 一个小太监走过去将卷轴打开,缓缓展开呈现在众人面前。 卷轴是一副地图,绘的是九州的图案。 就在众人不解之时,弘历的声音适时响起,众人议论声又渐渐停息下来,都想听他解释这第九件礼物到底有什么玄机? “我爱新觉罗家的男子个个天生贵胄,自当生为人杰死为鬼雄,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前八件礼物都是出自九州,算不得什么,即便雍庆你尽数赏与他人,为兄只会替你这份豪气叫好,最后这件虽是虚物,但对于你来说,却是毕生不可放弃的目标。” 弘历顿了顿,双目中精光闪过,扫过天阁之下数千宾客,每人似乎都被他深深看了一眼似的,旋即又说道。 “今我为雍州之主,赠你九州山河图,若有一天你将真的九州握于股掌之中时,必定会谢我今日的大礼。” 弘历这番话,在众人听来似乎在鼓励雍庆马踏天下一统九州,又似在一抒爱新觉罗家家主的豪言壮志,各人各自有一番心头计较,而清凉台上的雍庆听了却是朝着天阁上的弘历深深一躬,其声如雷,轰然滚过全场。 “哥哥的教诲和恩情,做弟弟的没齿不忘。” 弘历眼中神光一闪,显然对雍庆的表现十分满意。 拍手叫好声突然从人群中响起,就像平整光洁的皑皑雪原上凭空杀出一匹漆黑的奔马。 “好好好,好一番兄弟情深,皇家气派。” 众人心绪都被这句表面上恭维,实则满是奚落之意话给打断,纷纷将眼光投过来。 说话的男子一袭青衫长身而立,满面带笑,正是颜子虚。 弘历眉头一蹙,当看清颜子虚的面容时神色却是一惊,惊讶之色稍纵即逝,旁人都没看出异样来,连注意力全部放在玄冰中甄洛身上的颜子虚也没留意到这点。 游走于半空中的神识纷纷转向颜子虚,然而在生命神君秘法掩饰之下,颜子虚仍旧是一个不曾修行的普通人而已。 “我倒想知道,爱新觉罗家这番一统九州的豪言壮语究竟什么时候能兑现给我们看呢?” 清凉台上的雍庆再有涵养,也听出颜子虚这句话显然是讥笑而不是真的疑问。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孟罗暗暗骂了一句这家伙居然抢先发难了,见到甄洛受辱,果真是比我还是沉不住气啊。 他接着站起身来一唱一和道,“我看啊,估计在座的人都见不到那一天了。” “放肆!你俩是谁,本王怎么从没见过你们?”雍庆大吼一声,旁边已有管事的大太监过来禀告了,说那桌是漕运头子西门家的留座。 雍庆一指颜子虚,说道,“你不是西门宇,为何拿了他的帖子混进大明宫,在本王婚典上故意搅局,莫非是嫌命太长了?” 颜子虚脸上满是鄙夷之色,一指身后的孟罗答道,“我是不是西门宇没关系,他倒是真的要做一回抢别人老婆的西门庆。“ 颜子虚优哉游哉的越过数十桌筵席,径直来到清凉台前,顺着台阶缓步而上,嘴里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就知道一个道理,就是拳头硬的大孩子能抢小孩子的糖吃,可是后来我又知道了一个道理,糖虽然好吃,可也要看看那糖是谁买给小孩子吃的,能不能抢,抢了能不能吃到肚里,吃到肚子里了会不会被人打得连胆汁都吐出来。” 他在清凉台上站定,转身看着万籁俱静面面相觑的数千宾客,笑着说道,“连我这个烟雨街抡板砖砸人出身的小混混都懂的道理,你一介王爷却不懂,看来你两兄弟从小山珍海味鱼翅燕窝吃多了,连脑子都给补坏了。” 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数道身影从清凉台附近的暗处闪出,各自黑衣蒙面,就像从阴影中杀出的勾魂使者,一言不发就朝颜子虚扑过来。 个个都是至虚巅峰半步无矩的暗侍卫! 颜子虚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在座的诸多宾客却浑身恍如雷击一般,有的坐立不稳滚下椅子,有的向前扑倒打翻了碗碟,菜肴汤汁四溅。 表现最明显的要数那七名暗侍卫,七人都如被利箭穿脑,原本轻盈如脱兔,飘忽似鬼影的身子一下子变作了百十斤的沉重沙袋,噗通几声响,从半空中跌落在清凉台上,就像死去了一般再无半点动静。 “至虚巅峰吗?这可不够哦,王爷,你真以为我是那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西门宇,未来的转运使大人?” 颜子虚身上那层掩盖修为的秘术一举散去,他脸上虽然笑着,眼睛里却像含着亘古不化的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向婚典高台上的雍庆。 仅凭一声冷哼就让七名至虚巅峰的暗侍卫昏死过去,全场顿时鸦雀无声,连原本的丝竹之音也戛然而止,一个乐师紧张到手有些哆嗦,握住琴杆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胡琴弦,发出一声难听的吱嘎声,像是一记无形而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福一天阁上所有姓爱新觉罗的人脸上。 …… …… 稍后还有一更,小陆求红票和收藏哦。再次推荐一本yd的新书——《仙庭》↓↓ 第三百四十三章 践踏,方泄心头怒火!(一更) 天阁上侧席坐着的羽苏心脸上再不见先前的喜色,羽苏心见到颜子虚连手都没抬就让七名暗侍卫失去知觉变成砧板上的肉,再想起当年校场自己借着射他一箭的名头偷袭孟罗,却被宁安宁拈花般破去了那支归元心闪箭,种种不悦一齐涌上心头。 一旁的羽临伽早已气得脸都红了,他也认出了孟罗,当年百日之约斩灭自己身上虚空三神,使得父亲和兄长找遍了九州灵药好不容易才复原身体,可修行进境却比以前慢了很多,如今再看到心中刺喉中鲠,哪有不七窍冒火的。 羽临伽一把拉住身旁已是无矩巅峰只差机缘就能夺天的哥哥,问道,“这厮才多久不见,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厉害,连至虚境的人都不能拢边。” 他这句说得稍大声了些,传到两丈外静静观看这一切发生的弘历耳中,那道如刀薄唇抿得更紧了些。 弘历转头朝身边老太监小声交代了几句,那老太监点头如鸡啄米,诺诺的小跑着去了。 弘历这时才吐气开声,半笑半讽,像是回答羽临伽的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 “夺天境就想来我大明宫撒野,莫非这些年来我对九州太斯文了些。” 身边同桌的妃嫔都噤若寒蝉,稍微了解弘历脾气的人都知道,当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就是动了杀心了。 颜子虚运用皇甫云风的元气震荡秘术,借助哼声将七名侍卫体内本命元气一举震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第七重夺天万法归一境界的真实体现。皇甫云风那道元气震荡秘术被他略微了解之后,如今施展开便一举建功。 这还是颜子虚随意而为,若是全力施展开,几名侍卫就不是昏死这般简单,只怕会瞬间被狂暴的本命元气震成肉泥。 四方清凉台上有婚典圆台,颜子虚走到圆台下,孟罗则是走上清凉台。 七名暗侍卫被一举击溃后,局面似乎呈现了一面倒的的形势,两人如入无人之境,在雍庆和弘历眼皮子底下嚣张得像在自己家中似的。 孟罗张扬的从掌心抽出天涯明月,黑白双焰从刀身交织腾起,宛如阴阳二龙在刀锋上嬉闹追逐。他背对颜子虚而立,盯着天阁上的弘历,似笑非笑。 颜子虚则是正对着见一动不动伫立在婚典台上的雍庆,此刻场面静寂的诡异,数千人济济一堂,可要是闭上眼,就好像身处静室,极力听去也只有四下里紧张的呼吸声。 这一刻的清凉台,宛如上演了今晚最让人意外也最让人期待的压轴大戏。 只不过婚典剧本被突然冒出来的颜子虚和孟罗两人瞬间改写了,还临时抢了所有角色的戏份。 “侍卫来了不中用,接下来应该是侍卫头子吧。” 颜子虚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往婚典圆台的木阶梯上踏了一步。 他知道必定会有下一击的到来,雍庆和弘历都安然如山,那就势必暗藏有比先前侍卫更为麻烦的后手。 所以这一步,颜子虚只是踏上了左脚,心头的感觉,比当年走归藏仙府小山的九十九级台阶更谨慎。 昔日有战之真符等着穿他的心,断他的骨,却没想过真的取他性命。 今天这一步如同踏在大明宫的尊严之上,被触犯的爱新觉罗家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他。 颜子虚相信这一点弘历做得出,所以他的六感被催发到了生平极致,在脚尖踏上那级木梯时,等待他的会是何等狂暴的反击呢? 随着脚尖落地,颜子虚绷紧心弦时,另一处却传来了弦断的声音。 那个笨手笨脚收拾胡琴弄出一声裂帛声响的琴师,再次出了漏子。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很紧张的缘故,他手中的四弦琴猛然间断了一根弦,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颜子虚只觉得心头一紧,瞳孔骤然剧缩。 苍神剑直接透体而出,悬空挡在了他脖颈之前。 一道极细极细的灰线凭空出现,悄无声息的撞在了苍神剑青色剑锋上,瞬间扭曲淡去。 空间割裂之刃! 若不是入神之刃能随念而发,这道悄无声息割裂空间出现的灰线只怕已经划过了颜子虚的身子,大好头颅落地。 那名偷袭的琴师微微动容,眉头一蹙,这一次索性三弦齐断,只发出一声嗡鸣,却更为震颤心神。 颜子虚只觉得神魂摇动,心头警讯更甚,三道灰线分别出现在头顶、腰间和踏在那级木梯上的左腿侧。 逼他退! 这就是无论如何也要逼他撤回那只践踏了大明宫尊严的脚! 颜子虚冷笑一声,目光闪动。 断玄视域里,三条将空间割裂的细线弥散着淡淡的灰气,赫然在目。 夺天初境的修为而已,看到这充满熟悉气息的天魔技,颜子虚目光连闪了三下。 如同无边深渊般沉重的识海分光?黑冰骤然发出,狠狠撞在了那三条灰线上,来势汹汹的空间切割技顿时凝固在半空中。 只要是天魔本源,只要是本命术法,只要是驱动天地元气作为攻击手段,万变不离其宗,都会受到颜子虚的识海分光九色术的制约。 就在灰线被冻结的那一霎那,苍神剑回到颜子虚手中,信手一挥,从头劈到脚,三条如同冻结在冰中的空间之刃顿时步了第一道弦的后尘,化为崩散元气。 颜子虚这时才回过头来,看似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那个偷袭的琴师。 像是在无声宣告他因为偷袭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琴师在四弦尽数告破之际,脸色一白,刚从胡琴琴头上一扭一拔,抽出一柄同样弥漫这灰色气息的细细长剑,就觉得眼前一黑。 一股无尽寒意伴着铺天盖地的浓黑夜色从灵魂深处弥漫而出,瞬间吞没了他所有意识,彻骨入魂的冰寒让他所有念头都如同那三道空间利刃一样,凝固,停滞,最终陷入永恒的休眠。 颜子虚看着那琴师软倒在地,胡琴撞击地面发出一声空洞的闷响,随即迈出了右脚。 身子稳稳站在了第一阶木梯之上。 婚典台上雍庆王爷原本恢复平静,意欲静观好戏的从容脸色终于又变了。 那名琴师是他特意安排在乐师阵中的暗棋,夺天一重的修为在他看来已经是所有手下里排得进前五的好手,而且擅长隔空偷袭,百丈内不可能失手,如今却被颜子虚看了一眼就瞬间变成废人。 雍庆的心顿时沉了半截。 “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有障眼法,能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真的,未必那么幸运能看到。”颜子虚悠然说道,“可我这人偏偏运气一向很好,从没被人用板砖砸过后脑勺。” 十级台阶,颜子虚并不愿意很快走完。 将自家兄弟未过门的妻子强行逼嫁,还把自己的女人禁锢于玄冰之中作为礼物分赏,这股愤怒在颜子虚心头灼得他如剜心般的痛。 所以,他要尽情的发泄这股怒火,七名至虚侍卫和一名夺天初境的琴师? 不,还不够。 远远不够。 …… …… 今天誓死三更! 打滚求收藏!红票!留言!不要钱的都砸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 嘲笑,徒劳的挣扎吧!(二更) 颜子虚怒火顷刻间将八人的修为尽数毁去,对于修道之人来说,重新坠入凡尘比陨落更让他难以接受,所以颜子虚才会选择了这看似仁慈不伤性命,实则霸道狠厉的雷霆手段。 台下的苏摩却还没醒悟过来,本应怒发冲冠抢亲抽人的孟罗怎么一下子变作了望风掠阵的配角,而颜子虚却好像踩着尾巴的猫似的炸毛而起,连连发难。 阿梨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在颜子虚瞬间摧毁了两道防御圈成功踏上一级阶梯之后,她反倒没兴趣了似的坐了下来,开始自顾自的吃喝。小丫头不好问她,便拉了拉花从容衣袖,将心头疑惑说出。 花从容起先也是不解,后来留意到了颜子虚扫过玄冰中女子的眼神,心头才一片雪亮,见苏摩不解,便哭笑不得的说道,“他不是刚说过,欺负他身边的人就是欺负他,你这就忘了?” 苏摩狐疑的左右看了看,又往台上看去,这才猜到了花从容所指的是玄冰中的狐族之主,半晌才讷讷说道,“那个女子是他旧识?” 花从容笑道,“连你都不知道,我也只能猜了。不过看他紧张程度,只怕不是一般的旧识。” 百花神侯话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似乎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苏摩见她神情顿时醒悟过来,一跺脚,恨恨的说道,“这死人,桃花运还真好。” 阿梨在一旁开口说道,“他自己都说自己运气好,遇到一个从前相好的女子有什么好奇怪。” 苏摩想反驳什么,却一下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阿梨又说,“若是很久以后你们之间一人落难,只怕他会疯得更厉害。你们本就是看中了这点才跟了他么?” 这句话很久以后被花从容和苏摩回想起,只觉得就是一句谶言,但在现在听来,就像一剂舒心理肺的良药,顿时将心头那一丝抱怨尽数除去,两女也开始为玄冰中的甄洛担心起来。 颜子虚不知台下众女心思,此刻他手握苍神剑,似乎天地都能被一剑劈开的强大自信充斥心头,环顾笑道,“就只有这些?” 话轻巧得像是傍晚在即将收摊的鱼档翻找鲜活鱼虾的不满大婶,轻蔑意味十足。 台下有些骚动,天阁之上的宗亲贵胄更是如此。 然而弘历依旧冷口冷面屹立未动,台下的众宾客大都自忖不足以应付能一眼将夺天初境的修行者毁去的狂徒,加上爱惜羽毛,故而也只是骚动罢了。 “阁下也是修仙化神之人,不好好追寻天道却来大明宫寻衅闹事,难道和我主上有仇不成?” 这时一道人声从清凉台另一侧响起,声音苍老衰败,似乎发自即将驾鹤仙去的老者之口,颜子虚将目光转去,果然见到一个老得不行的老太监,双手笼在袖中,颤巍巍的走上了清凉台,末了还停下来歇了口气,似乎这几步台阶已经让他疲惫不堪,难以为继。 颜子虚眉头一挑,断玄视域里老太监浑身元气几近黯淡无光,就好像真的随时会死去一般。 他嗤笑了一声,抬头朝铁帽子王雍庆看了一眼,奚落道,“这就是你们的底牌之一?” 雍庆见到这名老太监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好像不解兄长怎么连他也搬来了,一道疑惑目光看向天阁之上的弘历。 弘历只当不见,目光平静而冷漠,只是牢牢盯住颜子虚,唯恐漏了他每一个举动。 “老朽的确老了,不中用了,不过年轻人,谁告诉你快死的人就杀不死人了?” 老太监弓着腰,一直注视地面的双眼终于抬起,笔直看向颜子虚。 两两目光接触,颜子虚心头一震,好诡异的眼睛。 本已浑浊不堪的昏花老眼忽然间起了变化,眼瞳中一股晦暗的灰色迅速模糊了眼白和眼瞳的区别。 当整个眼眶之中完全被灰色占满,颜子虚只觉得胸口一闷,比先前听闻弦断声更甚百倍的眩晕感骤然袭来。 天旋地转之际,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四周景色人群一片模糊,瞬间被这灰色吞没,天地之间好像就剩下了这座清凉台和十余丈外的那名老太监。 瞳术! 这老人也是异瞳! “你也是天生异瞳,还修炼了瞳术领域吧,不过看来你过于大意了,居然不保持领域的开启。如今在我转轮写意眼的领域里,你还当我是一个将死之人吗?” 老太监的话直接在颜子虚的识海中响起,而场中众人包括花从容都只是见到颜子虚身子一抖,便木立当场,形同石雕一般。 苏摩发出一声惊呼,旋即又捂住了嘴,支支吾吾的说道,“那老头也是神念瞳术的修行者。” 阿梨依旧头也不转,嘴里塞了半只鸡腿,双唇油量有光,含糊不清的说道,“怕什么,你没看那小子至今还藏着掖着只露出夺天四重的实力啊。别看他人比花俏,实际上心比鬼精。” 两女听到人比花俏这句话都忍俊不禁,这才稍稍心安。 颜子虚实际上并不轻松,老太监随手在空中写了个“散”字,字如符文旋即化作一道灰烟融于周遭。 颜子虚只觉得神识中一道颓然之力强行突入,再看自己的手,一块块皲裂迅速出现在皮肤上,随即如死皮般脱落,散于风中。 自己的神识化身竟然如同迅速干枯朽坏的枯木,在快速凋零。 老太监却像是枯木逢春般,原本干瘦的肌肤开始慢慢充盈,恢复年轻时的光彩。 “老朽的散字符被主上视为禁技,不得随意施展,如今主上开恩,老朽自当好好回报一番。”老太监桀桀的笑声响起,原本弓着的腰杆也开始像吸饱了水的蔫芽,回复笔直挺拔。 “又是天魔技。”颜子虚脸上闪过一阵讥笑神色。 “你居然知道天魔?看来你对七百年前的事还了解得蛮多啊。”老太监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舒展锈蚀固化的身体关节,显得极为轻松。 颜子虚看着神色肌肤干缩蜕落的样子,心中若有所得,断玄视域悄然开启。 “在你的眼里,好像修成元命真身的人很好杀啊。”他抬起头来,眼中九色轮转,正是识海分光术引而待发的景象,“我发现我以前真的打架打的太少,杀人是门艺术这句话不记得是谁说的来着,可现在我很清楚,要将一件事做成艺术程度,除了悟性,还得有个条件,那就是多做。” 他说完,体内苍神木木灵元气怦然爆发,朽去的身体渐渐开始复原。 散字符的侵蚀,根本比不上神物苍神木的修复速度。 “你有神物护体?”老太监已经渐渐恢复到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模样,眼中惊讶神色毕露,当看到颜子虚眼中九色光点如命轮旋转,更是骇然,“这,你这是……” “识海分光术?你是想说这个吧。天魔一族,除了受过阿修罗?阎摩心血灌注的皇族,其他人的所有天魔技都对我无效,看来你主上对你的恩宠还不够啊,居然没告诉你这个。” 颜子虚冷笑道,“你一上来就注定了要失败,弘历或许是让你来送死的,你现在该想想这个问题了。” 老太监怔怔呆了片刻,不可置信的暴喝了一声,“不可能,你怎么会是皇族血统,你居然直接叫出神皇的名字来,你,你,大逆不道啊。” 颜子虚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差点眼泪都笑了出来,“皇族?” 他摇着头吐出这两个字,“当我身上的六根之花绽放时,我只是阿修罗族最大的噩梦。” 颜子虚根本无视老太监的迅速恢复,似乎就是要等他恢复到身体最巅峰,而心神却被言语摧至最低谷时,才给出致命一击。 他脸上泛起淡淡的嘲笑,轻声说道。 “我曾答应过中禅寺的两个和尚。” “所以现在嘛,你该叫我八识心王才对。” …… …… 压抑了很久,这下爽了点。 求收藏,求红票,求一切! 我要爆发! 第三百四十五章 断玄?九色命轮眼(三更) 当颜子虚这句话出口时,老太监瞳术领域里的神识化身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值壮年时的模样,不过正如颜子虚所预言,他听到八识心王这句话后,目光闪烁,指尖微颤,显然心神已经零乱之极。 “我不知道弘历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你们一个个来送死,不过我很乐意他给我机会宣泄我的愤怒。” 颜子虚似乎说的有些倦了,老太监借助散字符之力,已经彻底回复了夺天四重的修为,在这灰色的领域里,如同一盏醒目的炽白火炬。 “你一定杀过同为夺天四重的修行者,所以一开始才会自信满满的对我说教。现在应该知道了,你并不是同境界无敌。” 颜子虚的这句话再次戳中了老太监心中最骄傲的地方,可如今那处骄傲却被颜子虚血淋淋的剥开,露出里面柔软新鲜的血肉来。 最骄傲的下面,往往是最脆弱的所在。 老太监缓缓抬起头来,一丝不甘心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他灰色的眼眸。 他的手指一抬,先前借助指尖弹动而勾勒出的那个破字符爆发出一阵强光。 那是他极少使用的换命之术,爆开自身元气,连同整个领域之力一起炸开,对于他的写意瞳是极大的伤害,稍有不慎就会双目尽盲。 不过这时他已经顾忌不了这么多。 他要拼个鱼死网破! 身体里吸纳的那些来自于颜子虚的生命活力像被导火索点着的炸药,神念瞳术营造的灰色领域眨眼间浓缩为一点。 颜子虚再次回到清凉台上,而那点灰色光芒也随着一起显现在现实世界当中。 颜子虚眼中的九色光轮稍一旋转,那光点在即将爆开之际,便被九色之黑冰所冻结,然后光轮再转,九色之白炎! 老太监重新佝偻的身体深处爆发出一声嘶吼,不甘、恐惧以及绝望! 场中众人还没醒悟到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到颜子虚身子突然恢复自如,一点灰芒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紧接着便看到一副极其恐怖的景象。 众目睽睽之下,那点灰色光芒明暗幻化,像是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烧灼。 而老太监则是怒目欲眦,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本是一片黯灰的双眸渐渐恢复初始的浑浊,随着眼中那点生命之光悄悄熄灭,他的身体如烧毁后残留的灰烬,随着风一片片崩散飘飞,不一会便整个颓然坠地。 清凉台上只剩下一堆太监衣物和一小抷灰烬。 颜子虚眼中九色光轮逐渐暗去,天神构装之后的断玄之目在连番运用识海分光九色术之后厚积薄发,隐然已经发生了某种令人欣喜的进化,就连老太监那手凝聚神念和元气为符的天魔技,他也心有所悟,自信能随意施放出来。 不过颜子虚心头却没有任何欣喜,断玄?九色命轮眼的出现,只是让他更迫切的希望下一场挑战快些到来。 这就是八识心王的心意吗? 屠戮族人,集所有天魔技法于一身! 他心中一念闪过,再度朝天阁之上的弘历看了一眼。 随即转过头来,再踏上一级木梯。 然后再抬头看着雍庆,眼中满是无声讥笑。 花从容也看出来颜子虚的愤怒实在已经到了无法消减的地步,他完全可以直接走上婚典台面对雍庆,挑战他,救下被制的羽婵娟。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谁都看出来了,弘历和雍庆想必也早就知晓他的挑衅决心,可偏偏就这么奇怪,三人都似乎并不着急。 花从容想到先前颜子虚说过的话,大明宫绝大多数乃是七百年前的天魔后裔,即便爱新觉罗家很多人是与九州人通婚诞下,并非纯正的阿修罗血脉,可从颜子虚的举动就能看出,一个转世的阿修罗尚且坚持的骄傲和坚定,身为前世同袍的弘历和雍庆又怎么会没有? 况且,弘历和雍庆的这份淡然和从容,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承认失败了。 他们还有后手。 颜子虚这般举动,正是要一步步蛮横无情的摧毁两人的所有后手,乃至退路。 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尤以伐心为上。 颜子虚并没想这么多,可他灵魂深处中早已经带着这股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 三人就像布阵和闯阵的双方,不急不缓,不死不休。 福一天阁下的千家豪门大户,已有胆小的人嗅出不祥的味道,开始悄悄离席而去。弘历看在眼里,并没有阻拦,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朝颜子虚说道。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 颜子虚似乎知道他的本意,平静的回答道,“手捧的沙塔,堆得越高,垮得越快,玩沙子的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何况,这不是我选的选择,而是你的。” “福公公自命同境界不败,没想到却被你如此简单的收拾了。虽然我本就没想过他能杀了你,但人死了却逼不出你的真实实力,的确是我失算。” “你一向把人的生死当做算计的筹码,连神君都说人是上苍的私生子,不承天地鬼神的情,这么烫手的筹码甩出去的时候,你就不觉得心不安?” 弘历的平静眼光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激动,他大笑了一声说道,“如今你踏在了第二阶木梯上,可有感受到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乐和自豪?和你一样,九州不过是天魔脚下的一块踏脚石,神皇的最终宏愿岂是你这背负恶咒之人能够理解的。” 颜子虚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我见过很多疯子,像你这样的的确很少见。说到恶咒,你既然认定我是八识心王,为什么不一声令下,让所有人都跳出来一通乱刀,兴许能将我砍死也不一定。” 见弘历不语,颜子虚又笑道,“还是你肯放下架子摆出闲心来和我聊天的真正原因,是在等某个帮手赶来?” 弘历抬头看着浓黑如墨的夜空,说了段毫不相干的话。 “阿修罗世界的一天从日出到日落只有两个时辰的阳光,所以我们最熟悉的颜色是黑夜的颜色,可很奇怪,所有人都喜欢白昼的颜色,所以在白天的那两个时辰,没有人会愿意闭上眼睛休息。你曾经是阿修罗,应该知道这种感觉。” 当他把脸低下来重新看着颜子虚时,双瞳的颜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你刚才杀死的福公公,也就是福临,其实是我和九州女子生下的唯一一个孩子,虽然继承了我的部分异瞳能力,却被我亲手施以宫刑。如今还看着他死在你的手里,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颜子虚轻笑了一声,根本没有猜测和回答的意思,而是微讽道,“你这句不像废话的废话还有那么点拖延时间的诚意和样子。” 弘历似乎没听出颜子虚的嘲笑和不耐,眼瞳中异色更加深重。 “因为我不喜欢阿修罗的血脉被其他异族玷污,所有纯血的阿修罗战士必将拥有所有三千世界的阳光。我不像父皇,如果是我自己的错,我会亲手结束他。福临直到死都不知道这一点,这是我给他唯一能尽的父亲的职责。” 当颜子虚听到父皇二字时,脸色也微微变了,不过弘历最后几句话仍旧让他极为鄙夷,他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再说最后一次,不管你是阿修罗?阎摩的哪个儿子,你都是我见过最不可救药的疯子。” 弘历听罢脸上绽放出畅快的笑容,说道,“哥哥,你难道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 …… 三更上,如果爽,请收藏!!!推本买断巨的书哦,直通车就在下面————↓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各自伐心的掏心话 这声称呼叫的极为亲近,就好像真的是失散多年的兄弟见面,每个字都重逾千斤,然而在颜子虚听来,除了油然而生一股寒意,还有一种的确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再看弘历此时的眼睛,颜子虚猛然间醒悟过来。 刚才就听弘历说了福临的异瞳乃是源于他的血脉,而这辈子颜子虚所见过的瞳术修者,屈指可数,其中有一位的异瞳是让他一见就感到不寒而栗的。 那位被阿修罗神皇赠与一句痴儿狂语有何不可的皇二十三子,胤禛。 “你是?”颜子虚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弘历的面容和胤禛完全不同,但明亮的双眼却同样神光湛湛,虽然并不是异瞳,可谁知道他已经生出变化的双眼又会再出现什么改变呢? 胤禛曾经在某天突然出现在夏府,身着玄色对襟薄衫,两瓶上好的双蒸是他的见面礼,那时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再仔细回想,当颜子虚问出月泉山谷的狐族偷袭事件时,胤禛曾经爽快的承认了是他所为,但回答却有些奇怪,当时的颜子虚因为某个心结的解开而一时心情激荡,并没往心里去。 此刻再想,胤禛那时的回答有些不一般,“是某个我……” 一直隐没于夜色中的钩月终于跳出了那层惨淡黑云,清冷月色里,颜子虚心头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那个下令偷袭月泉山谷的浴火黑影,云州夏府里吊儿郎当不请自来的年轻人,眼前薄唇如刀挺立如枪的雍州之主,在颜子虚脑海中这三个人渐渐重合在一起,丰满了一个天生空色之瞳,自称要打破全族恶咒俯瞰九天的人名。 胤禛,阿修罗族皇二十三子。 看到颜子虚怔怔的神情,弘历知道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弘历朝天阁下一挥手,自有无数小太监如听到蚁后指令的小工蚁般由暗处疾步走来,有条不紊的引导着千桌宾客顺着各处大路小径散去。 不多时,清凉台下就空无一人,唯余上千杯盘狼藉的暗褐色空桌,就着夜色看去,正像大雨过后浑浊水塘里无数被弄脏的入秋荷叶,数量虽多,却个个悲苦自怜,徒然无力的等待更为肆虐的风暴降临。 唯独阿梨那桌一支独立,更显孤寂。 颜子虚极力镇定心情,说道,“你有这么多伏笔,让他们从头到尾见证一遍,岂不是更能证明自己的算无遗漏?” 弘历笑道,“这个时候你不细问我为何就是胤禛,反倒像事事替我着想,不愧是那个让全族人心惊肉跳的恶咒之血,至少心境够稳。你放心,这些人就像是墙头草,得到谁是胜者的结果后,自然知道该往哪边倒。过程是什么,其实对于他们并不重要。” 颜子虚偏头看了一眼婚典台上犹自牢牢抓住羽婵娟不放的雍庆,又朝投来紧张目光的孟罗微微笑了笑,示意他放心,这才说道,“胜利需要朋友和亲人的鼓掌和欢呼作为庆祝才显得重要,你这样子就算成了胜者,未免太孤单了些。” 弘历指着福一天阁上的那些人,说道,“这些见证者足够帮我书写历史。” 颜子虚又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个骄傲的疯子。虽然我没想到你也是胤禛的身外化身,但就算所有的你都赶来,最多也不过是和你一样,夺天四重上下的修为,夺天境每跨过一步,都不是能凭小小数量差取胜的,三对一,似乎你的胜算也不大。” 弘历的眼睛眯了眯,似乎要好好端详颜子虚一番,仔细辨认他如今的真实修为,然而过了半晌他还是放弃了,在他的眼里颜子虚的确就只是夺天四重,和自己一样。 他一直背负身后的双手终于松开,向身旁一摊,坦言道,“我很佩服你就这样放任我增强实力的勇气,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作为身外化身的我原本只是忠实的完成本尊赋予的任务,居然在你的重重压力之下不得不恢复了和本尊的意识联系。这一天提早到来,还真是该谢谢你啊。“ 弘历越说越高兴,眼中光芒闪动,看得出所说的话的确发自肺腑,并非虚言。 “阿修罗族人就算转世,只要恢复前世记忆,激活本源印记,纵然彼此相隔万里,在需要时都能彼此感应,只有大千世界彼此之间的世界晶壁才能隔绝这层微妙的血脉联系。你前世明明是父皇的儿子,此刻我即便和本尊取得了联系都感应不到你,这是我第一个失算的地方。坦白说,看到你如同凡人般从宾客中走出,顷刻间爆发出夺天四重的修为力量,我的心神确实受到了冲击。” 颜子虚听到这,会想到中禅寺里发生的那一切。 六根之花绽放之际,自己已经动用初开的七识斩断了前世纠缠于命轮之上的烦恼丝,还顺带用萌动的第八识斩了修罗神侯一剑。 弘历所说的这层感应,正是那时斩断,想到这他说道,“因为那时的心神冲击,所以你恢复了和本尊的联系?” 弘历摇摇头,“不不,福临全力一击不但没能逼出你真正实力,反而促成你异瞳进化,这才是起初本尊设定的自我封印破解的关键。当我心生颓败之意时,便不再是身外化身,本尊的意识会感应到,主动和我联系上。” 他露出在夏府厢房中让颜子虚熟悉的微笑和眼神,说道,“这时,我即是弘历,更是胤禛。” 颜子虚有些头大的甩了甩手,哂笑道,“你叽里哇啦一大堆,无非是承认你先前觉得打不过我罢了。我说了我让你找人,也说了,你把三个你都找来,也还是一样的结局。” 弘历大笑,“你还是和前世一样,自负自大起来谁都不会放在眼里。” 颜子虚嘴角翘起,说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天神界里阿修罗?阎摩被我劈了一剑差点挂掉?” 弘历神情一黯,却不是以为惊讶,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的黯然似乎是出自于某种耻辱。 眼角抽动了一下,弘历缓缓说道,“你是全族的恶咒,如今还让父皇受辱,那时你不过是搏命换来了一丝好运,才借助沙椤双树伤了父亲神魂。我现在的确是夺天四重,连神侯都不是,可我不是父亲大人,我的本尊放言不要子嗣自成永生,我这化身可以将唯一的儿子送死,你以为我会害怕你以死亡来威胁我?”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笑道,“你说这么多,无非是两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对,我的确不能随意动用阿赖耶识了,我那宝贝儿子蛋蛋的事想必已经通过巫山神王的嘴传到了公正神君的嘴里,阿修罗?阎摩是公正的人,他知道你自然也能知道。” 停了停颜子虚看了一眼花从容三女,阿梨已经吃干抹尽正在悠然自得的饮茶消食,莞尔一笑道,“我完全可以告诉你们这些,可又怎么样呢?还是先前我说的那样,三个你打一个我,也不一定能赢。更准确的说,连我的底牌都翻不开,基本上已经能确定你会输。” 弘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朝天上那枚钩月看了一眼,笑道,“哥哥,谁说我要三个打你一个了?” 说着他朝夜空中一指。 …… …… 先一章,12点前再一章,求收藏 第三百四十七章 焚身,欲之火 随着他的手指方向,颜子虚看到夜空中那枚半弯钩月里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快速变大。 眨眼之间便有一个人从天而降,轻飘飘的落在福一天阁突出的赏月台上,颜子虚瞧得真切,那个人甚至还转身朝自己一笑,像个礼貌的问候,正是依旧穿着那身云州对襟薄衫的年轻人。 就在这时,天阁深处一团阴影蠕动起来,渐渐挤出一团来变化成为颜子虚更为熟悉的一个身影。 颜子虚看到这道浴火黑影,终于知道了为何甄洛会被擒住受此苦难,这道浴火黑影竟然早早的到了,只是一直隐藏在暗处而已。 三个胤禛! 眼前出现的三个人都是胤禛,颜子虚心头泛起诡异的感觉,也不知道该对眼前这番景象作何评价才好。 花从容的神念传音适时在耳边响起,“这应该是真正的魔天技法,就像公正神君传于黄泉神王的无定返啖神阵一样。” 就在颜子虚疑惑为何胤禛会懂得魔天技法的时候,笑嘻嘻的胤禛说话了。 “好久不见啊,我的大哥。你一定在疑惑这三个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阿修罗皇二十三子吧。看在曾经喝过酒的份上我一并给你个解释好了,我们三个合起来,才是真正的胤禛。这道来自魔天深渊的古法,雍州的那些墙头草当然没这个幸运见识到啦。九州之上,大哥你可是第一个见识到【死刻之绯炎法】真正威力的人。” 年轻人说着就像久别重逢的兄弟碰面一番,走过去张开双臂直接拥抱了弘历和那道黑影。 三人就像酒水互融,没有任何阻碍便重叠在了一起,不过整个人却发生了大变化,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六分像云州胤禛,三分像雍州弘历,最后一分却是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气质的全新面容。 一道绯红色的气息自然出现在他的身体四周,隐隐能看到诸天星辰在那气息中诞生、毁灭,虽然衣衫变成了那件对襟薄衫,可透露出来的威严气息却震慑全场,让天阁之上那些此时才稍稍醒过神来的爱新觉罗世家子弟们个个面显惊骇,就连无矩巅峰的羽苏心也差点心神失守,就因为这一眼的威慑就在心中留下永远不可战胜此人的阴影。 一道平柔而自信的声音响起,“大哥,不是三个打一个,就是一对一,王对王。” 胤禛迈开步子天阁赏月台的雕纹玉石阑干被那团围绕周身的绯红色气息一碰到,旋即化为虚无。一边从天阁上一步步凌空走向清凉台,胤禛一边笑道,“大哥现在看得出我的修为了吗?” 一旁的花从容不掩惊恐之色,神念传音道,“小心啊,他已经到了夺天九重,离虚神只差几乎一层纸,那绯色气息只要凝聚成实体就是他的神格。” 颜子虚听到这,心猛的往下一沉。 夺天境界的差距不是靠小数量能弥补的,胤禛动用了那道魔天技法居然直接到了夺天九重的巅峰,几乎等同于虚神境界,颜子虚心头油然而生的挫败感顿时如同在本就压抑难消的怒火里浇了一瓢滚油。 在雍庆的冷笑声里,颜子虚缓缓退后了两步,离开了他好容易踏上的木梯,重新立足于清凉台上。 这个无声的举动,似乎是对于胤禛那句问话的回答。 两名隔世兄弟,终于再次面对面,站在了同一条线上,如同现世里某类电影的狗血桥段,各自神情平静却像是随时会倒下一个的决斗双雄。 胤禛说道,“其实大哥应该觉得骄傲,能逼我不得不三体合一,提前完成【死刻之绯炎】。要知道,这道魔天技法虽然能将三体分开各自修行,最终合而为一时完成境界的完美叠加,却也是有它唯一的弊端。如果让我更进一步,直接合体突破界神境界,这弊端就不会存在,现在可惜啊。” 颜子虚心念疾转,暗中思量如何应对明显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对手,一边开始说话拖延局面。虽然有花从容坐在台下,还有个更为恐怖的阿梨,但是这是属于他一人的战斗,为了甄洛就不能让外人插手的战斗。 无关于其他,只因为一个男人对于自己女人的责任和承诺。 当年月泉山谷里,甄洛看着满屋冰结的族人,看着死去的雪婆婆,立下的血誓,如今被他义无反顾的担在了自己身上。 其实,你不需要变成九尾。 颜子虚甚至能看出,那囚禁住甄洛的玄冰,就是甄洛当年不完整的寒冰领域的完美版,不过却被某种沛然莫敌的力量尽数反弹,吞噬了自身。出自于何人之手,自然无需置疑。 最关键的是,能施展出这样的玄冰术法,无疑是宣告一个事实。 甄洛为了族人的血仇,为了寻找自己,不但孤身来到了九州,而且完成了九尾的蜕变! 囚禁她的人显然知道九尾的好处,才没有杀死她,而是禁锢了她带回来作为一种珍贵的奖励,一种实力的炫耀。 颜子虚这边心思连番跳跃,那边的胤禛却好似浑然不觉,丝毫没看出颜子虚是在拖延时间一样。他信口说道,“【死刻之绯炎】在分裂时会产生不同的副作用,谁也无法预知,当年的我跻身夺天三重后就使用这道魔天技法将自己割裂成三个身外化身,各自继承了一步能力。空色之瞳留在了我身上,弘历则是继承了修行的天赋,至于另一个自称为恶魔之影的我,却是继承了我的绝大多数智慧。” 颜子虚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说道,“我看是分别继承了你的疯狂、骄傲和狠毒吧。” “这样说倒也未尝不可。偏执狂才能比常人更快成功,至于狠毒,无毒不丈夫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你不是不懂。所谓骄傲,我那时不请自来邀你喝酒,你滴酒未沾,这骄傲两字用在你身上我看更合适。” 胤禛呵呵笑着回答。 “那这魔天技法的弊端是什么?” 胤禛无可奈何的耸肩答道,“恶魔之影没有身体,徒有精神和智慧,不过合体后这个弊端也不算是弊端了,我的运气不错;弘历的身体诞下的后代,会以寻常人十倍的衰老速度老去直至死亡,这个随机产生的负面影响对于别人来说的确糟糕,不过福临死了,倒也干净。我本就没想过需要子嗣来延续我的荣光。” 胤禛的话轻描淡写中透出冷漠和残忍,颜子虚忍不住打断了他,“你这点倒不像阿修罗?阎摩的儿子。” 他笑着说道,“龙尚且生九子,我和大哥不就是天南地北,各自走了不同的路?” 颜子虚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胤禛抬手捂住自己胸口说道,“一没修行天赋二没智慧,徒有一双空色之瞳的我,自然就优哉游哉过闲散日子罗,何况分裂时的负面作用也给了我自己一个最好的理由。” 他捉狭的朝颜子虚挤了挤眼睛,“这个负面影响很轻,把我变成了一个几乎没有方向感的路痴。” 胤禛说到这优雅的朝颜子虚一躬身,行礼道,“所以,弘历才会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因为我要从云州赶来,要知道千里路漫漫,对于一个路痴来说即便能破空飞行,也是一件很头痛的事。” 说到这,胤禛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嬉笑散去,微微眯着的眼光中透出冰寒之意。 “很抱歉让大哥久等了,所以我也对你说了这么多完全不必说的废话,让我自己也耐下性子等一等。这样,能算是扯平了吧?” 胤禛空色之瞳眼光流转,饶有兴趣的盯着颜子虚看了半晌,像是打定了主意般说道。 “大哥你体内那股精纯色欲似乎被压抑得很辛苦啊,何苦呢,释放出来不是很好吗?那边三名美貌女子应该都不会拒绝替你分忧解愁吧?不过你好像不喜欢这样才刻意压抑,真是可怜啊,顺乎本心的欲望不能得到消解,可是会变成怨根甚至带来厄运。” 胤禛说着猩红舌尖伸出,舔了舔薄唇,空色之瞳里异光一闪。 颜子虚顿时觉得内心那股龟缩的欲望如同泛滥潮水,疯狂的冲刷全身各处经脉,甚至将本已经和各处经络融为一体的情丝挑拨得狂躁难安。 不远处的花从容和苏摩顿时秀脸通红,似乎也被这春意不竭的情丝勾动了体内春心,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胤禛笑着朝阿梨深深看了一眼,说道,“十七位神君有言在先,不得干预三千世界运转,不得以真身现世。生命神君大人光临寒舍,实在是天大的喜事。不过兄弟相争,若是神君大人插上一脚的话,巫山神王那儿自然事小,可让公正神君他们知道了,只怕会天下大乱哦。” 阿梨眉头紧紧蹙起,看着呆立清凉台上的颜子虚和坐立不安的花从容苏摩,一言不发。 “大明宫今日就借给大哥了,等到你的心上人体内都种满生死同命符,我自然会来找你一诀生死的。月色正好,春宵苦短,狐族之主权当礼物送给大哥,小弟这就先行告退了。” 终于将所有人摆了一道的胤禛心头畅快,大笑了数声,看也不看孟罗,携雍庆和羽婵娟悄然消失。 福一天阁上,不知何时早已人去楼空。 大明宫里灯火通明,却是一片寂静。 清凉台上下,心火难耐,左右为难。 …… …… 连场好戏在后头,哈哈,绝对“纯洁”! 第三百四十八章 破掌,强忍的决心 谁也没想到胤禛的空色之瞳会有这般厉害,颜子虚原就听苏摩说过,空色之瞳能妙化众生蛊惑神魂,对于女子来说就是天生地造的克星,不想让花从容出手也就是为了避免中了空色之瞳的招,没想到巫山神王那道猛料在空色之瞳的异术激发下,简直就如脱缰的野马般疯狂奔走于全身,与心心相印之人互生感应的情丝更是助纣为虐,引得台下的苏摩和花从容个个都娇.喘吁吁媚眼如丝,百花神侯还能勉强撑住,小丫头百世宿侣的情意被这春心一朝引动,更是不可收拾,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恨不得马上投入颜子虚的怀抱才好。 人虽然走了,可天空中那些逡巡八方的神识却还在,就像暗处鬼鬼祟祟藏着的偷窥贼,冷眼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其中就以胤禛的那道夺天九重的神识最为强大醒目。 孟罗此时已被这骤转急下的情势弄得有些手忙脚乱,冲过去一把扶住极力站定双目紧闭的颜子虚,转头朝四下里吼道,“夺天九重还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把戏,敢不敢光明正大出来打一场?” 四周寂静无声,没人搭理他,就像狮虎根本不在乎脚下螳螂张牙舞爪的挑衅。 颜子虚勉强缓过一口气来,胸腔里那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他慢慢张开眼朝孟罗有气无力的说道,“别嚷嚷了,人家已经在等着看好戏了,你就别再称他们的意了。” “你怎么样?” 颜子虚苦笑道,“死不了,不过……”此时他已经在极力压抑本心中狂乱的色心,根本不敢看向花从容她们所在的方向,生怕一眼过去就连最后一点清明灵智都荡然无存,那就真的会在这清凉台上席天幕地演一出盘肠大战的好戏了。 然而想要强忍住,被空色之瞳诱发的那点欲望种子此刻已经完全不受颜子虚的控制,颜子虚睁开眼睛还好,刚才闭上眼就异象纷生,就如同当日夏府静室里离暗魔天劫那时的情景,身边众女纷纷投怀送抱,罗衫轻解玉体横陈,各种诱人神态摆了出来,差点让颜子虚一时迷失其中,连眼睛都不愿再睁开。 “你先去看看甄洛有没有事,我不用你管。” 颜子虚推了孟罗一把,这厮一咬牙,收了天涯明月便走向依旧静静立于婚典台下的玄冰。 颜子虚这时一把跌坐在清凉台下,双膝盘起,一手拄着苍神剑,极力想动用佛门真识真智压抑心头这股已经渐渐向心魔之火转变的色欲之力。 台下花从容勉强按住苏摩,不许她靠近甚至不许她看颜子虚,自己却把目光投向一旁仍旧蹙眉不语的阿梨。 阿梨这时才缓缓说道,“没想到姐姐这么多年终于肯让我出来一趟,头一遭就派了个这么头痛的事让我做。那胤禛说的倒是没错,公正钧天百兵他们或许此刻正期盼着我出手宰了这小子吧,这样就有足够的理由为所欲为了。” “难道那胤禛就不怕你真的出手,他就不担心自己的性命?” 阿梨看着正在努力转移内心注意力的花从容,答道,“怕死的人一旦做出亡命之徒才做的事,必定是觉得他能赌赢这局。说实话,杀了他倒没什么,公正他们我更是不在乎,我只是不想看到姐姐失望的眼神。” 花从容刚想再说些什么,便看到颜子虚左手按地,右手苍神剑已经一把刺入,将自己的手掌牢牢钉在了清凉台上。 苍神木已然通灵,木灵元气迅速涌向颜子虚的伤口,同时剑身嗡鸣想要挣开颜子虚的控制,然而颜子虚却凭借这股伤痛死死把住剑柄,依旧将自己左手钉在冰冷的石面上。 木灵元气有疗伤奇效,可是颜子虚不愿拔剑,那伤口便不能愈合,苍神剑越是挣扎,颜子虚按得越紧,反倒像一把剑在掌心搅动伤口一般,剜心剧痛才让颜子虚灵台稍稍清醒了一点。 孟罗瞧见了才知道颜子虚支开自己的本意,眼中也快要冒出火来,知道颜子虚是在与内心中的自己苦战,这时根本帮不上忙,懊悔的转过头去开始专心为甄洛破解周身的禁锢玄冰。 花从容远远瞧见颜子虚逼不得已做出这般举动,心头更是又怜又痛,体内汹涌情潮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然而谁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阿梨的眉头甚至皱得更深了,就连夜空中传来的胤禛的话里也能听出讥笑和得意。 “大哥,我的空色之瞳加上巫山神王的云雨重天诀,无论谁都比你高出太多,你何须强忍,做弟弟的腾出了大好地界让你行云雨之事,事毕后你若是能压下心头情火,我们再公平公正的较量一场,你看如何,何必要做自伤自残的傻事,让那些喜欢的你的女子看到又情何以堪?” 颜子虚牙关紧咬,手掌传来的剜心疼痛加上欲.火攻心,一滴滴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他望着自己的掌心创口缓缓溢出的鲜血被木灵元气冲刷而去,新血又再执着的溢出,冷哼道,“胤禛,你倒是好算计。若是我如了你的意,便会因为生死同命符生出不能输不敢输的顾忌,本就修为不及你,真正决战时心态上就更落在下风;要是不如你的意强自撑下去,心魔自生弄不好我就自行道毁魂消变成废人,左右都是我输,这才是你避而不战的真正用意吧。” 胤禛声音又起,“我该抱怨大哥度我君子之腹,还是称赞你聪明过人好呢。其实还有一条路,你无非是不愿在我大明宫里众目睽睽之下与心爱女子欢好,很简单啊,大哥自行离去,做弟弟的自当恭送,绝不阻拦。” 颜子虚笑了一声,愤慨之情溢于言表,“走?你想得倒好,把甄洛还给了我,却擒走婵娟,就算孟罗愿意忍气吞声,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着右手又是一拧,几乎要贴着剑锋愈合的伤口再次溅出鲜血,一阵钻心疼痛袭来,颜子虚一字一句的说道。 “今天不把你我之前那些帐算清楚,我绝对不会走。” 他看着正掌心贴在玄冰之上感悟着其中暗藏的禁锢之力的孟罗,两人对视一眼,先后点了点头。 颜子虚像是对孟罗,又像是告诉隐藏在大明宫某处的胤禛,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可是说过今晚要拆了这三百里浮华,失信于人,修仙化神又有什么意思。” 一声叹息传来,胤禛幽幽说道,“大哥执迷啊,留得青山在,哪怕没仇报,你我注定一生纠葛,要是今晚就杀了你,我真是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如传说所言,或许,你不是阿修罗族的八识心王也不一定。” 即便掌心剧痛,浑身冷汗淋淋,可识海里那团火已经愈烧愈烈,正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老话,即便是睁着眼开启了真实破虚的断玄视域,可眼前的一切还是开始渐渐模糊,影影绰绰的开始生出各种妖媚勾人的幻象来。 颜子虚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喉咙里干涩如塞满了荒州的风沙,虽然放出狠话赚了口彩,但他已经知道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自己就会全线失守,在这清凉台上按胤禛的心愿亲自表演一出活色生香的戏码。 我只是个误打误撞修仙合道的小混混,十年前我还在烟雨街上拿板砖瓜刀和人抢地盘,偶尔去偷看妓馆的姑娘们洗澡,管他前生百世如何,这辈子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什么好怕的,花从容和苏摩都是爱我的女人,郎情妾意你情我愿的事,胡天胡帝风流一场,解开空色之瞳的异术我还不是可以去和胤禛大战三百回合?杀了他,耻辱不就消了? 一个个的念头不断从颜子虚识海里冒出来,像是窃窃私语,又像是另一个自己对自己在苦口婆心的开解。 对,只要有机会杀了胤禛,一切都好说。 解开空色之瞳对云雨重天诀的催化之力就有机会对战胤禛。 和花从容她们欢好就能解开空色之瞳。 欢好,美妙的滋味。 你知道,你尝过这滋味的。 …… 无数声音从识海中各处传来,或模糊或清晰,都是谆谆善诱的语气。 被这股力量所推动,颜子虚终于忍不住要扭过头去,看向清凉台下还能勉强忍住情丝颤动的两女。 看一眼,没事的。 她们都是你心爱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她们,不会拒绝你的,她们都愿意为你付出。 …… 颜子虚的神智已经渐渐模糊,掌心的剧痛甚至开始逐渐消失,他嘴角情不自禁的翘起,一道道美好想象在识海中渐渐成形,风月无边。 见到颜子虚开始缓缓转头,一直看着他的阿梨终于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道,这家伙还是扛不住啊,也难怪,两个修为高于他的人同时施加暗算,能熬这么久已经极为难得。再说山河大川汹涌之势,强堵是不行的,疏导才是唯一的正解。 她秀眉舒展开来,似乎也在同一时间打定了主意,手中一道神力作势欲发。只要颜子虚支撑不住,这道神力就会化为百丈天幕,将清凉台包裹起来,隔绝一切神识窥探。 届时自己就拉着孟罗,在天幕外等待就是了。 或者自己甚至可以进入其中,那生死同命符对自己是无效的,只要自己愿意,甚至可以帮颜子虚完全消解巫山神王留下的云雨重天诀,永绝后患…… 想到这阿梨脸上一红,暗自嗔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荒唐想法,就算舍脂姐姐算出自己姐妹二人都注定和他有结发合体之缘,可这样便宜了他确实有些不甘啊。 姐姐啊,莫非这才是你让我出行九州一趟的真正用意? 就在阿梨心里瞬息闪过无数念头,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夜空那弯月亮踌躇之际,她眼神忽的一闪,嘴角露出莞尔笑意,轻松却忍不住感叹。 这家伙还真是命好啊。 这个念头过后,阿梨掌心那道神力悄然收回,已经抬到一半的纤手顺势变了方向,转而端起了桌上的一杯早凉了多时的残酒。 …… …… ps:好戏需多磨啊,嘿嘿,耐心看下去哦,求支持。 第三百四十九章 再打脸,儿子比老子狠 颜子虚心头那点即将消失的灵智忽然一振,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他抬头。 天空中那枚钩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圆满若盈。 就在他恍惚之际,月亮新补上的那部分竟然缓缓转动,慢慢露出了一张大脸。 我一定是被空色之瞳的幻觉弄得头晕眼花了,这张搞怪大脸怎么看起来那么像蛋蛋? 同样的小眼睛,同样的大嘴。 那小眼睛和颜子虚对视上,还俏皮的挤了挤,同时大嘴一咧,爆出个极为鬼马的笑容。 真像,没想到灵智全失前居然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蛋蛋的脸。 颜子虚这一眼似乎耗尽了剩余全部精力,甫一振作旋即力有未逮,这时他并没意识到心头汹涌如潮的色欲竟然在看到蛋蛋的那一刻尽数消去。 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沉重的疲倦感骤然袭来,颜子虚只觉得眼皮上像压了千斤大石,越是勉强要睁开,困倦之意越强烈。 月亮还是月亮,蛋蛋变成月亮不过是在颜子虚那个角度看去,浑然若球的蛋蛋刚好填上了钩月少的那一块,正是天生圆满,自补残缺。 蛋蛋朝颜子虚笑了一眼,便如同流星般从高空中笔直坠下,眨眼间便到了清凉台上,无巧不巧的砸在了空无一人的婚典台上,巨大的冲击力将高高的木台砸得七零八落,碎木横飞,连坚石雕铸的清凉台也被砸出了个方圆四五丈的大坑,好一阵乱石溅射,烟尘飞扬。 极力支撑住的颜子虚居然看见一只小手从石坑中伸了出来,扒住边缘,随即是一只豆芽菜似的腿,然后手脚并用极为困难的露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子。 早可以瞬闪的蛋蛋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笨拙的在父母面前骄傲的展示了他的新本事。 “老爹,看我的手和脚。” 蛋蛋挥动这不知何时长出的小手,用两只比麻杆粗不了多少的小细腿蹦跶着。 灰头土脸的一记笑容再次展现在它脸上,无比自豪 臭小子,什么时候知道换称呼,改叫老爹了。 颜子虚心头滑过一丝荒诞感觉,就好像自己这个儿子真的长大了,懂事了一样。 最让他觉得奇怪的事,这才多久不见,蛋蛋不仅长出了手脚,虽然和大脑袋身子凑一块不太协调,更让他吃惊的是一股熟悉的感觉出现在自己心头。 那是苍神剑和自己才有的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此时的蛋蛋,终于初具了神物的特质,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露出了终将惊艳世人的湛湛宝光。 蛋蛋一路飞奔过来,近前说的第一句话又让颜子虚有些头大。 “老爹你干嘛用苍神剑钉自己的手?” 不过这时自己已经精神倦怠到了极点,若不是碍于当前局面勉力撑住,只怕早就软倒在地沉沉睡去,所以对于蛋蛋的问话实在无力吐槽,连挤出个苦笑神态都有些困难。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儿子帮你报仇!” 蛋蛋蹦跶起来,左右环视,火柴棍似的小手挥舞比划着。 颜子虚运用心头那丝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心神联系,调动最后一丝神识扫过了蛋蛋的身子,终于明白了发生在蛋蛋身上的一切。 他笑了,笑得轻松坦然,畅快之极,还带着对胤禛的嘲笑。 他朝着黑暗中影影绰绰如同无数蹲伏巨兽一般的大明宫雄伟宫阙,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大声笑道。 “胤禛,要对付你,我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 说罢,一头栽倒在地。 沉沉睡去。 台下花从容和苏摩已经觉得身上一轻,心头那股燥热春心早已烟消云散,七窍情丝重新归伏原处 阿梨则是一口饮尽杯中残酒,仿佛那是世上最过瘾的仙酿。 “这是怎么回事?” 花从容朝阿梨投来询问目光。 阿梨笑着说道,“你只管看下去,这才是今晚真正的大轴好戏。那小家伙连我都看不出深浅,早知道你们的宠物奇妙如斯,我先前何须那样担心。” 苏摩见到蛋蛋破空回归,又惊又喜,不忘纠正道,“姐姐,蛋蛋不是宠物,是,是我的宝贝儿子。” 小丫头挣扎了一下,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可见几天时间她对于蛋蛋的宠溺到了何种地步。 阿梨并不介意,把诸法落谢种叫做蛋蛋,从某种层次上想来倒也还合情合理。 颜子虚一昏倒,苍神剑便挣脱了他的掌控,化为一缕青光迅速治愈了他左手剑伤,旋即一扭身子要回到颜子虚体内。 没想到蛋蛋却一伸手快疾如电的将这缕青光抓在了手中,一捏一抻,苍神木重新恢复剑形,乖乖的落在了它手中。 自打颜子虚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蛋蛋脸上顽皮稚闹的表情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沉着若定的神情,淡到看不见的眉头微微拧起,若有所思的抚摸着苍神剑,像是在想什么重要问题。 颜子虚昏睡过去前给它传来了出生以来第一道心神指令。 很简单,十个字。 拆了这三百里浮华宫廷。 先前对孟罗的承诺,如今借花献佛,只不过交托于终究建立心神联系共生共存的神物来履行而已。 最关键的是,颜子虚极为放心了给予了蛋蛋足够的自由,还有全部的权限。 以及心头那团不曾消减半分的怒火。 小家伙的小眼睛里头一次出现这样复杂的情绪,看着在玄冰旁束手无策还时不时朝这边投来关切目光的孟罗,是哭笑不得;看着投来同样目光的花从容和苏摩,是温柔;看着盈盈浅笑的阿梨,是敬畏;而当视线转到四周大明宫种种或精致或雄阔的建筑上时,则是愤怒和蔑视。 当小家伙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身旁的颜子虚身上时,花从容和苏摩都清晰的看到,那是无比真实的忧伤。 淡淡的忧伤。 抚摩多时的苍神剑垂下,蛋蛋小手伸出,小小的掌心朝颜子虚的身体一招。 一道湛然金光从颜子虚眉心透出,团团融融像只巨大的萤火虫,飘忽着飞到了蛋蛋掌心上空,虚浮而动,并不落下。 一股磅礴莫名的宏大力量从那团小小金光中透出来,正是已经融合了四件天神构装的惊神甲,这气机竟然比在颜子虚手中还要强过三两分。 远远看着的阿梨猜到了蛋蛋要做什么,叹了口气说道,“果然是天生的战斗之灵,光凭诸法落谢种的本能就能将不完全体的天神构装发挥出当前全部实力,颜子虚啊,你还不知道你得到了一件多么让人恐怖和艳羡的神物吧。” 花从容听得阿梨准确的道破了蛋蛋诸法落谢种的本质,还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不由得心头一喜。 生命神君留意到了这点,朝她说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蛋蛋的战斗本能是在颜子虚此时虚弱到了极点才能全部爆发出来,换句话说一主一仆的关系极不平衡时才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要颜子虚神志清醒,他现在的修为太低只会限制住蛋蛋,你总不会期待以后每次都让主人失去意识然后蛋蛋再爆发吧。” 花从容知道阿梨所指的要害之处,想了想却笑得灿然,显然是对颜子虚充满自信,“他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强,到时就不再是蛋蛋的拖累,而是强强携手了。” 阿梨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而是继续关注清凉台上的情景。 蛋蛋小手的指头一勾,惊神甲的金光顿时开始灿烂散落,像一团尽情燃烧的金色焰火,从指尖开始,围绕蛋蛋开始快速旋绕。 金光夺目,飞旋。 蛋蛋的身体也开始从金光落谢处发生急剧的变化。 完全体的惊神甲逐一出现在它身上。 圆滚滚的身体也随之拉伸变形,不过眨眼工夫,蛋蛋就变成了颜子虚的模样! 惊神甲金色底面上重重符咒叠如重锦,玄奥夺目。 苍神剑青光湛然,猛然间竟暴涨数尺,就像一把透出微微弧度的纤细长刀,剑尖轻触地面,悄无声息的把坚硬的石台割开了数寸,好像切豆腐似的。 再转身时,苏摩诧然看到蛋蛋所化的颜子虚脸上一张眉眼飞扬的凌厉骨面,将眼耳口鼻尽数遮住,唯有双目中两点怒火跳跃,夺眶而出。 唯一与颜子虚不同的是,蛋蛋变身而成的颜子虚脑后长发,浓黑似夜,更像一挂长长幽瀑悄然垂下,发梢几乎到了脚踝。 阿梨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悠然点评道,“不说别的,这战斗之灵的卖相可比本尊嚣张多了。可惜姐姐的三千青丝还没能炼化入体,不然更有看头。不过第一眼还是要看看自己的妈,其实内心深处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家伙啊。” 苏摩看着蛋蛋勇猛刚俦的模样正满心欢喜,听得阿梨这一说,脸上笑意顿时呆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自己的宝贝“儿子”才好了。 战斗之灵一抬手,一股轻柔大力将颜子虚身体抬起,送到了清凉台下众女怀中。 旋即转身,二话不说。 双手擎着苍神剑朝着远处最高的那座浮屠塔便是虚空一剑。 千丈青光如长河滚滚,瞬间割破黑夜,一瞬间便消失在遥远天际。 一息之后,那座数里之外的十三层浮屠塔像一片黑色的剪纸被一刀斜斜裁开,如知秋一叶,悄然飘落。 半晌才隐隐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孟罗看着蛋蛋干脆利索暴烈无双的一剑,愣在了当场,脑中不知怎么的竟然浮现出现世里那些墙上画着一个拆字外加一个圆圈的建筑被无情推倒的情景。 这厮好容易吐出一口气,不禁自语道,“看不出这小家伙,打脸的本事可比他爹厉害多了。” …… …… 先奉上三千,这两天在调细纲,更新慢一点,磨好就马上恢复两更。 第三百五十章 活过来的大明宫 如银河落九天的一剑过后,一直保持从容神态的胤禛终于忍不住了。 推开怀中如蛇般纠缠不舍的姬妾,下一秒,他重新出现在清凉台上,歪着头打量正欲发出第二剑的战斗之灵。 看着和颜子虚一般无二的战斗之灵,虽然被面具覆盖了面目,可胤禛还是能感觉到和颜子虚几乎一样的气息。 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不过却是对另一侧抓耳挠腮的孟罗说的。 “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夺天五重,解不开那块玄冰禁制的。” 孟罗也知道,只是不愿意轻易放弃罢了,被胤禛一番奚落,他索性一把扛起那块玄冰,顺便攫取了那枚仙剑灵胎,甚至连那头白麒麟也一并收了,这才心满意足的下了清凉台。 大大咧咧,旁若无人。 以无声的行动回敬了胤禛的话。 胤禛眼中泛出玩味的光芒,上下打量了一番颜子虚的战斗之灵,以阿梨的眼力尚且不能看清蛋蛋深浅,他自然也得不出想要的答案,不过心头的警意阵阵袭来,加上往日无数经验告诉他,看不出真正实力的才更值得小心防备。 空色之瞳的异术被诸法落谢种不着痕迹的化解,这也是胤禛心存忌惮的原因。 见胤禛现身后只是若有所思的打量自己,蛋蛋懒得跟他废话,双手擎住苍神剑,脚尖一点地面,揉身扑了上来。 不带半点法术元气波动,更毋论神力鼓荡,这一剑,竟然是返璞归真的凡俗武夫的近身攒刺。 虽落俗套,却如平地一声雷,生出万夫莫敌一气呵成的大家气度。 更重要的是那股浑不顾身悍不畏死的凛冽势子,大有虽万人亦要一剑捅个通透的自信意味。 苍神剑已是入神之兵,被蛋蛋这般如烧火棍般使唤,却丝毫没有颓然气息,而是光华敛去,化为一柄明晃晃的八尺长剑,傲然逼近对手的心窝。 胤禛眼中爆出异光,不是瞳术,而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和赞许。 剑好,剑意更好。 返朴归真,纳虚还实。 天地间似乎再无他人,只有空色之瞳里那一点骤然变大的剑尖,还有后面跟着的那一抹青幽幽明晃晃的一抹流光。 也不是苍神剑本色,还是倒映的天上月光。 铿锵交鸣声炸开。 两人霎时间换了位置。 胤禛手中多了一柄两尺半的短剑,银白光芒吞吐不定,竟是不见剑镡,剑墩上系了一把五彩流苏,随风轻拂。 空中也多了一物,一片薄薄的绢袖正悠然飘落,切口整齐。 虽然成功格开了苍神剑,但胤禛的右手大袖还是遭了殃。 蛋蛋转过身来,半举苍神,这时才从面具下挤出三个字来。 “看你妹。” 嚣张跋扈之极。 无论是在杀了你之后才会对你说我要杀了你,还是先给你一剑再来聊天,颜子虚心底那份烟雨街小混混脾性,此刻在蛋蛋变成的战斗之灵身上显露无疑。 胤禛脸上绽放无声笑意,似乎很满意刚才削去衣袖的那一剑。 袍袖轻甩,空着的左手也握住了一柄剑。 这柄剑比那柄银白短剑长了数寸却是漆黑如墨,四指宽的剑刃钝而无锋,就像一块刚被剑匠从冷却水槽中拎出来的剑胚,古朴若拙。然而若细细看去,剑身上密密麻麻满是符箓,竟然分出深浅不一的层次,仿佛整柄剑就是符箓凝聚而成,竟然是一柄道剑。 “能逼出我斩鳌、戊鼎两把剑,你这战灵倒也不差。” 蛋蛋根本没闲心和他废话,本是生死搏命的时候,多说两句在它看来只是浪费时间和精气神的狗尾,它全凭本能里天生天赋的那股战斗意识作战,讲究的便是能一刀建功就绝不出两剑,所以才有了兰屿上空瞬间毁去了羽化神侯道基神侯的一击。 如今苍神剑法华不起,实则是锋锐内敛到极处的表现,只要割破胤禛一丝肉皮,就会递出无穷无尽的剑意去,如游龙入海,在对方身体里倾海弄潮掀个天翻地覆,不留半点情面。 见到胤禛擎出一柄道剑,也毫不在意。 依旧是揉身扑上,务求一剑毙敌,不肯如先前劈塔那般张扬诱敌,浪费元气。 这一次并没有一触即分,而是缠斗在一起,竟然像是早有默契约定好了似的,都没有动用术法,两人如同九州最低等的武夫般,三把剑搅出万千剑气,在清凉台坚硬的地面上切出道道痕迹,碎石飞溅处才知道其中凶险。 苍神剑比起胤禛手头的斩鳌、戊鼎剑要长,战灵极力要把胤禛逼在苍神剑八尺剑锋笼罩范围之内,而胤禛却是依仗多了一柄剑,硬是要闯入战灵的近身三尺,似乎这一刻已经把所有修习的术法尽数忘在了脑后,要和战灵一较剑技。 三把剑泼风似的缠在一起,先前还有两声金铁交击之声发出,到了后面居然不闻有声,两人都是递出半招便被对方拆解,旋即变招,对方亦是如此。只见白衣金甲滴溜溜绞在一起,清凉台却遭了殃,地面沟壑纵横交错狼藉不堪,也不知挨了多少剑气。 此时台下,百花神侯见孟罗抗了那块玄冰过来,哭笑不得的伸手想要解除禁制,却被阿梨出言劝阻道,“等颜子虚醒来让他做便可,不急在一时。” 花从容不知阿梨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依言住手,依旧把眼光放到了清凉台上。 孟罗见蛋蛋和胤禛这番缠斗,有些纳闷,问道,“蛋蛋灭杀白海禅那般轻松,如今何必避长就短,学我的近身肉搏?” 花从容答道,“胤禛想必早从某处得到了我们在天神界的近况,偷袭白海禅那套若是能百试不爽,你以为蛋蛋会想不到?” 阿梨在旁笑道,“两个家伙一个心计深沉不肯先露底牌,一个则是一举一动暗合天机,你是笨蛋,自然看不出门道来。” 被他人笑话孟罗是不服气要顶嘴的,但阿梨的话孟罗最没底气还嘴,只得支吾了一声,索性也耐心坐下来看戏。他素喜搏击之道,看台上两人打得热火朝天剑招精妙,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不一会便看得忘乎所以,连连拍腿叫好。 百余招顷刻即过,胤禛双剑齐出凌空斩出两记逼开了蛋蛋,旋即朝后飘开十几步,面色如常,刚才的以命相搏就好像饭后花径信步走了一圈,笑吟吟的朝蛋蛋说道,“停停停,陪你玩够了,再横劈竖砍打下去你不累我都嫌烦。且不说我能不能把你断袖一剑找回来,就算砍中了你,你身披坚甲,估计我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不打就闪开。” 战灵冷冷抛下一句,信手朝身侧挥出一剑,远远的又是一座飞檐挂角的宫殿被从中劈开,惊起一片哀嚎惨叫。 胤禛眉头一跳,空色之瞳里异光连闪,然而蛋蛋神色依旧,面具深陷的眼眶里两点怒火依旧灼热,根本没有半点异样。 “你的瞳术对我没用。” 战灵一边嘲笑,又是一剑挥出,这道剑光稍纵即逝,除了同样传来宫殿倾塌的声响,还在一处湖面上惊飞了近百只禽鸟,扑棱棱飞向夜空,低鸣不已。 剑光通过的路径上,一排百年垂柳颓然摔倒,滚落湖中。 胤禛叹口气说道,“你当真是要拆了我大明宫啊。” 战灵昂然答道,“我不介意先砍了你的人头。” 胤禛摇头说道,“这个难,虽然我看不透你这天生神胎,可是论修为,你终究还是破不开仙神之间那层分别,不掌握三千世界的本源之力,想要像个寻常武师那样一刀砍了我的人头,怕是没那个机会。” “试试才知道。”蛋蛋丝毫没有多余的废话,苍神剑一挺,就要继续扑上来。 胤禛出人意料的侧闪开三丈,连斩鳌和戊鼎剑都收入袖中,摆手道,“别急别急。” 蛋蛋嫌他呱噪,又是虚空一剑去,拿身旁的大明宫撒气。 胤禛也不见恼,朝着清凉台下的阿梨微微点头,笑问道,“稍后若有冒犯神君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阿梨微讽道,“你不过是想听我说出不出手偏帮的承诺,行,你待会要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管,我甚至想打个赌,就赌你今天一定会输了这三百里大明宫。” 胤禛客气之极,摇头说不敢与神君打赌,不过眼神却变得灼热兴奋起来。 孟罗抽空对阿梨说道,“哪有那么多顾忌,还跟他赌,看他那副胸有成竹阴险狡诈的笑脸就像狠扁他一顿,让他妈妈都不认得他。” 阿梨笑道,“君止动口不动手,你没听过?” 孟罗一愣,嘀咕道,“你是女人,又不是君子。” 花从容没好气的补充道,“阿梨这句话是化用十七神君的约定,君不是君子,而是神君,是说神君已然具备毁天灭地颠覆世界的大能力大神通,故而在三千世界里应教诲世人,却不能自恃神力任意改变诸世自然进程。现世里以讹传讹变成了形容君子的节操,佛祖尚有慈眉菩萨怒目明王一说,莫非你们现世里君子快被打死了都只会嘴巴上叫痛?” 孟罗一下哑口无言,悻悻然说了句原来是这么个由来,细细想去,现世那句话确实有些过于片面,以德服人这句话在很多时候都是行不通的,烟雨街上更是流行以暴制暴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 清凉台上,胤禛得了阿梨亲口许诺,这才心头大定,转头看向得闲又毁了五座宫院的蛋蛋。 呵呵一笑。 绯色光芒重现,气息节节拔高,直冲霄汉。 仿佛听到他的无声召唤。 眨眼间,大明宫便活了过来。 …… …… 明天两更六千字 第三百五十一章 堕天之龙,胤禛的神物 活是个有大爱的字眼。 拆解开便是水、千、口,天降甘霖滋润千家万户大地万物,方能活。 胤禛全身再现绯色光焰时,那柄朴拙道剑戊鼎化为一溜乌光直冲夜空,钩月淹没在凭空生出的浓云里,一滴水轻轻打在蛋蛋身前的清凉台上,沁润出一小块黑色,遂即便看到密密麻麻的雨点砸下来,天地间顷刻泼洒开一场倾盆大雨。 在这场呼之即来的豪雨里,一种奇怪的韵律声调从大明宫各处响起,就连一贯头脑里想不出雅致词汇的孟罗,心里也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大明宫活过来了。 一头沉寂多年的庞然巨兽在铺天盖地的雨水滋润下,醒了过来。 原本明暗有致的大明宫各处宫阙堆叠出的光影间弥漫开一股朦胧的水雾,仿佛所有东西都被顷刻间赋予了生命,变得鲜活灵动,仿似在缓缓呼吸,吐故纳新。 只不过,无论是台上蛋蛋所化的战灵,还是台下花从容众女,都第一时间察觉了这场豪雨的异样。 那雨水,竟然是纯黑的! “是阵法?!”花从容失声说道。 阿梨神情凝重,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解禁!” 滴滴黑雨并不会污了衣甲眉眼,甚至不在众人身上做任何停留,落在蛋蛋的面具和惊神甲上后便水银般滚落地面,似乎大地才是他们本来的归宿。 不一会,三百里大明宫被尽数染成墨色山水,诡异莫名。 清凉台北面不远就是一座十余里的大湖,在夜色中本就乌沉沉的湖水如今越发显得像墨汁,雨水打落湖面开出圈圈涟漪,就连湖畔灯火也只是在湖面上描出点点光斑,透不进水面下分毫。在清凉台上远远一眼望去,倒像一块大好的黑晶。 蛋蛋看着脚下黑沉沉的清凉台,面具覆盖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是倒想看看胤禛这最后一张暗牌究竟有多大。 胤禛听着大明宫上空来回起伏的低沉旋律,笑了。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一般,他双手摊开,一边迎接天空中降下的黑雨,一边得意的朝蛋蛋说道,“你不是要拆了大明宫吗?不过现在不能说拆,换个说法,杀更为恰当。” 既然是杀,势必是活物才能杀。 蛋蛋无动于衷,孟罗等人却是心头一紧,大明宫四下异象纷生,半空中那诡异如呼吸的节奏响荡不息,莫非这三百里绵延宫阙真的活过来了? 胤禛自豪的转过头去,朝着阿梨说道,“不知生命神君大人对我的表现有何评价?” 阿梨以诸天万物生命为最终神格,对于生死之道的领悟自然是格外透彻,常人望尘莫及,感受着空气里、雨水中以及脚下传来的气机和律动,她的脸色终于变了,似乎想到了某个让她不敢置信的答案。 “堕天之龙?难道这大明宫是建在夺天之龙的龙脊上?” 随着她一声喝问,花从容怀中的颜子虚恰好幽幽醒转,听到了这四个让孟罗摸不着头脑的四个字。 胤禛再次得意的大笑,大声说道,“是啊,神君大人还真是博闻广记,不愧是连一个大千世界破灭都不会消亡的至高存在,还记得我阿修罗族七百年前承载大军前来的堕天之龙,真是让我想不自豪都不行啊。” “哟,大哥也醒来了?这场醒世雨不但唤醒了堕天之龙,看来也帮了你的忙啊,正好,当年你错过了的景象,今天可以得偿所愿了。” 胤禛已经笑得近乎疯狂,随着他一挥手,天空中黑雨骤然停歇,那柄戊鼎剑飞驰而下,重新回到他手中,只是剑身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早已散去不见,这把道剑如今只是黑黝黝的发亮,如同墨玉雕成的一般。 胤禛收敛了狂笑,眼睛微微眯起,下颌后收像条狰狞的毒蛇。 “你有神胎,我有龙冢。大哥,我今个就请神君大人作个见证,看看是你的战灵威武,还是我的堕天之龙更霸气。” 他一纵身,飞至半空中,两手分别执掌斩鳌和戊鼎二剑,银白浓黑两道光华从剑身上爆射而出,笔直射入清凉台。 轰然巨响,百丈清凉台就像它另一个名字,被击成无数碎石,彻底成为只属于过去的一场大梦。 众人也飞上半空,花从容扶住颜子虚,孟罗则是扛着禁锢了甄洛的玄冰,大伙都看出胤禛这一剑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根本就是这座已经破损多处的清凉台。 各自狐疑之际,一声低沉的怒吼从地底传来。 响彻天地。 让人心惊胆战神魂摇撼。 正是龙啸。 一道巨大的黑气从清凉台的废墟中冉冉腾起,顷刻化作龙首形状。 巨大的龙头足有百丈大小,纤毫毕现连龙须都根根炸起,似乎是被刚才两道剑光搅了七百年的大好睡眠,怒气冲冲。 胤禛朝着颜子虚大声说道,“大哥,现在知道大明宫坐落之地为何叫龙首原了吧?” 龙头既现,龙爪随即伸出,八千丈的巨龙身躯从清凉台下蜿蜒而出,直冲夜空。 一时间强烈的龙息和龙威弥漫整个天地,孟罗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就是阿修罗族的神物。 堕天之龙! 大明宫真的活过来了,更确切的说是堕天之龙真的活了过来,虽然只是一道神魂气息并无实体,却已经足够让夺天二重的孟罗心底隐然感到不可战胜的恐惧感。 阿梨嘴角翘起,微讽道,“我说你怎么缩头缩尾非得有了我的承诺才肯放开手脚,原来是怕我拆了这头介于生死之间的老龙骨头。” 胤禛优雅的一躬身,说道,“神君一诺,胤禛先行谢过。” 阿梨挥手道,“先别高兴太早,我不出手的承诺虽然有效,可你凭一条连身体都没有的堕天之龙就想确定胜局,就算它是万龙之祖的堕落化身,也未免太托大了些。” 小丫头苏摩在一旁看得真切,指着蜷盘在大明宫上空几乎遮住了小半个天空的堕天之龙,大声嘲笑。 “没身子就算了,还是条瞎子龙。” 颜子虚忽然没来由的想起小丫头曾对着苍神木说过千万不要是龙的祈祷,如今再听她吐槽,可见苏摩如今对于蛋蛋有多自豪。 那堕天之龙的龙首正朝着颜子虚他们这方,胤禛站在龙首一侧就像只小蚂蚁,不过苏摩说得倒也没错,龙首上眼珠的部位竟然像白骨骷髅般呈现两个巨大的深坑,即便是凝出的虚体也没有龙目。 胤禛不以为然的笑道,“七百年前某位至今无人知晓其姓名的大能为了保住九州这座现世之门户,强行出手毁了堕天之龙的双目,摘了它下颚逆鳞,所以才是这般寒酸模样,让大家见笑了。不过既然诸位想看看堕天之龙的本来面目,不妨等等,戏子上场尚且需要梳妆更衣,何况是它。” 胤禛说着,一挥戊鼎剑。 堕天之龙如接敕令,巨大身躯傲然一转,不是扑向颜子虚等人,反而是扭头朝脚下的大明宫飞去。 半空中钩月再度露出脸庞,清凉如霜的月光照得胤禛的脸庞分外清晰,脸上那缕不以为然的神色在颜子虚看来极为扎眼,这漠然的态度显得胤禛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 再看堕天之龙的去向,联系到胤禛的话、阿梨的话,脑中再闪过中禅寺里修罗神侯噬魂而逆转时光恢复青春的情景,对于堕天之龙下一步的动作,他顿时猜到了大半。 弹指间堕天之龙已经飞到了大明宫中,即便是巍峨的宫阙在它巨大身躯之下也不过是小孩子垒出的沙堡,它虚无的身躯化为半透明的黑烟,如一条巨蛇游过地面,亭台楼阁在它眼里视若无物,直接穿行而过。 它的目标,是大明宫里的那些活人。 半空中胤禛百无聊赖的用斩鳌剑做镜,晃动脑袋看着剑锋上自己的面容,随口说道,“苍生皆苦,终归虚无。在上古时,龙就是站在生灵万物最顶端的存在,所有的活物都不过是它的食物。堕天之龙沉睡七百年,大明宫里这些人也安逸了七百年,如今正是报答我阿修罗族的时候,我想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吧。” 不过胤禛的话说得轻巧平淡,地面上的宫人们却没他说的那般视死如归。 无数哀嚎哭泣声此起彼伏,有狂奔逃命的,有藏在暗处瑟瑟发抖的,还有一扫谦卑姿态眦目叫骂的……众生面临死亡逼近时的各种姿态,此时在广袤的大明宫里都能找得到。 也有例外,那就是糅杂了阿修罗血统的天魔后裔们,反倒显得平静从容,这些人大都是修为小成的侍卫,看着远处逡巡而来的影之巨龙,他们遵循出生以来就深藏心底从未向人提起过的祖训,或强自睁眼,或闭目咬牙,坦然等待堕天之龙将自身灵魂血脉中所谓不纯净的部分吞噬殆尽。 “你看看,九州的人就是这样卑微低贱,只有我阿修罗战士的后裔才会用如此高傲的姿态迎接生命的洗礼。” 胤禛的话似乎是要印证自己先前说过的那番血统论,阿梨对此嗤之以鼻,颜子虚却忍不住了,大声说道,“就算堕天之龙吞噬的只是九州血脉,你看看那些天魔后裔,他们的神魂里也有一半来自他们九州的父亲或母亲,被吞噬掉一半神魂后就如同行尸走肉,莫非你以为他们心头就没有怨言?” 胤禛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说过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我阿修罗族的延续,这些牺牲又算的了什么,至少他们剩下的一半神魂能看到七百年后的最终胜利,能感受到诸天世界的灿烂晨光。” 大明宫方圆三百里,其中宫女太监下人不计其数,被堕天之龙以摧枯拉朽之势头蚕食,也不过是一杯茶的功夫。让颜子虚略感欣慰的是,堕天之龙刻意避开了某处宫殿,在那处宫殿里,他隐约能感应到羽婵娟和羽临伽一众人的气息,当然还有爱新觉罗家的直系血脉。 胤禛看着颜子虚的目光注视的方向,笑道,“你看,至少我这做兄弟的还算给大哥面子,没把翼州的那帮废物喂龙。” 孟罗破口大骂道,“你不过是暂时还需要那些白痴做傀儡,别说你以后都会留他们活路。” 胤禛认真的回答道,“他们会是历史的见证,再说了,我也需要端茶做饭的下人,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你说对不对?” 孟罗狠狠啐了一口,说道,“你的确是个疯子。” 蛋蛋眼中厉芒闪过,比第一道破空斩去浮屠塔那剑更甚的碧绿光芒电射而出,径直劈向了堕天之龙的巨大头颅,然而这一剑却是徒劳无功,枉自劈垮了十余座楼阁,根本没能给堕天之龙造成半点伤害。 这绝对是他妈的物理攻击免疫啊,孟罗发出一声哀嚎,脸色更加难看。 且不说无数宫女太监化为乌有,血肉神魂都变作了堕天之龙的给养,也不说那些天魔后裔们被夺去一半神魂血肉后顿时目光呆滞如同僵尸,这堕天之龙在龙首原上盘绕了一圈饱食了一圈后,再度跃回空中。 浑身黑色宛如实质,片片鳞甲毕现。 一声比起初地底那声低吼狂傲百倍的龙吟声从它口中发出,顿时撕裂了方圆百里的愁云惨雾,一枚孤零零的钩月挂在天幕上,显得格外无助。 紧接着,天地间的元气以恐怖的流速迅速向堕天之龙涌去。 原本只是宛如实质的巨龙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真实的存在。 若是最更高处俯瞰雍州,便能看到一幅奇景。 雍州大地上,一道巨大的黑色漩涡扯动方圆千里的元气,就像雍州大地上绽开了一朵诡丽的黑莲。 毁灭之花。 第三百五十二章 昔我天魔,双剑杀龙 雍州风云变色,龙首原上真的巨龙俯首,大明宫却黯然失色变了阴森鬼域。 傲天龙威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阴魂气息,将原本清爽的空气变得阴冷湿腻,让人难以呼吸。 胤禛还嫌不够,手中斩鳌、戊鼎二剑飞起,在空中爆开,炸成两团巨大的黑白光芒,在众人视线里拖出长长的残影,笔直投向堕天之龙的眼眶。 这竟然就是巨龙之眼。 堕天之龙得回双眼,更是威风八面,龙睛扫视众人,竟然让孟罗和苏摩的神魂摇动,几乎不能自持镇静。小丫头有御法度之眼倒还好,孟罗天涯明月铮然离体,借拔剑之势才勉强压住心头不安,在气势上已然是输了。 阿梨暗叹了一句道,“这人心思深沉,果真是近乎滴水不漏的境地。” 画龙点睛的一笔过后,胤禛虚踏两步,站在了堕天之龙的双目之间,昂首笑道,“我几百年炼剑功夫算是没白费,如今神龙复生,龙睛补全,战灵,你可敢一试锋芒?” 蛋蛋正欲扑上,却被恢复一丝气力的颜子虚神识拦住,颜子虚缓步走到它身旁拍了拍肩膀,似乎在勉励它,又像是劝它稍安勿躁。 颜子虚转头看向胤禛说道,“你先前说有人摘下它双目和逆鳞,如今虽然被你补回双眼,却还差了颈下逆鳞,这龙仍有明显破绽,你不怕?” 胤禛说道,“有破绽不假,就算你手中有剑,也要刺得到他的破绽才行。大哥,你现在两手空空,何必再来逞强,不如让你我神物放手一搏,我两兄弟借此打个赌如何?” 胤禛胸有成竹,颜子虚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才说道,“你要赌什么?” 胤禛笑道,“自然是拿他俩赌,谁赢了,两件神物就都归他。” 说着他一指蛋蛋和堕天之龙。 颜子虚再次沉吟,似乎筹算了很久,这才抬头笑着说了四个字,“如你所愿。” 胤禛颇为高兴,骈指如剑,就要发出指令。 颜子虚及时拦住了他,颇为无赖的说道,“慢着,先前我给你这么久时间召唤神物,如今你也得还我些时间才是。” “一炷香时间,这该够了吧。”胤禛大方的一挥袖,做出了让步。 颜子虚笑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便走到蛋蛋近前低语了几句,随即退到了花从容等人身旁。 苏摩第一个埋怨他,“蛋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怎么能随便拿来做赌?” 孟罗见他神神怪怪的不肯回答,便扭头朝花从容说道,“你怎么看?” 百花神侯看了眼颜子虚,说道,“他居然卖关子,一定大有蹊跷。” …… 雍州这边箭在弦上引而待发,在云州的夏府里,各自占据了静室一角独自盘坐入定的两名女子先后睁开眼睛。 面容冷漠,脑后漆黑长发与蛋蛋所化战灵的及踝乌发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先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他终于召唤我了。”神情恬静,温婉如水的女子轻轻答道,似乎在为这迟来的召唤而感慨。 “他早就回来了,不和我们见面,必定是有他的理由。” 两女正是秀雷当千,颜子虚离开九州这些时日,两人一直谨遵他留下的嘱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夜守护在夏府,只求保证夏府上下周全。 即便颜子虚重回九州两人都各自生出感应,却还是没有逆拂他的心思,仍旧静静等候。如今察觉到颜子虚的召唤,即便是两人都是冷静淡泊的心性,也不免心头一阵涟漪泛起,嘴里却是如释重负的抱怨。 “当千妹子倒是护着他,不过这次他主动召唤我俩去雍州,只怕是有意想不到的大事。” 当千蛾眉一挑,凛冽刀意呼之欲出,“麻烦么?” 秀雷明眸半闭,昔我仙剑从掌心飞出,在半空中一阵阵轻颤,若不是她心念束缚,只怕已经要自行往雍州的方向飞射而去。 “等着我们的具体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不过昔我剑自炼成就从来没有这般雀跃放肆,连我的神魂深处都感应到某个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前世的夙缘到了一朝了结的时候。” 当千不解的问,“姐姐的前世夙缘?” 秀雷也不多解释,而是一抖衣裙缓缓站了起来,朝当千伸出手去,轻声道。 “我俩姐妹自从踏入仙品修成人身,似乎就从来没替他解过忧分过愁,今天总算是时候了,同去?” 当千极为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绝色面容更添三分秀美。 两只手搭在一起,紧紧握拢。 “当然。” …… 颜子虚这边心头生出强烈反应,感应到两道血脉相连的气息从云州方向疾驰而来,心里不知为何竟然像初见意中人的少年郎般,虽然谈不到福祸感应,却隐隐有些激动。 你有神物,我也有神物,你孤身一人,我却是伙伴成群。若是放在烟雨街上,谁赢谁输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九州天下说穿了,也不过是大一点的望都而已。 秀雷当千二女分别是昔我剑和天魔刃两世化形,和他早已是无需多言,同担生死福祸,环视周边孟罗和众女,再看不远处卓然挺拔的战灵,心头不由得生出几分豪情来。 远处千丈巨龙虽然给人沛然莫敌的威压感,可此刻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能乱刀砍死的小爬虫罢了。 他心头战意一生,蛋蛋那边便生出感应,惊神甲上敛去的金光勃然爆发,苍神剑上的青光吞吐,更是跃跃欲试。 胤禛在旁边看的真切,颇为好奇的说道,“大哥这战意勃发,倒是想不到啊,莫非你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颜子虚说道,“你用话堵住了阿梨不让她出手,又顾忌容儿神侯修为,才放话让你我神物一决高下,你已经心虚至此,我还需要什么后手?” 胤禛摇头道,“大哥错了,此时的堕天之龙就已然是神侯之上的存在,真要群战,百花神侯能不能占到好去尚未可知,你我单打独斗,我有八九分把握完胜你。怎么到你嘴里,反倒是我心虚了?依我看,是你怕输,才要叫帮手来壮胆吧,不然何至于这么多废话呢?” 胤禛将自己先前的话原封不动送回给自己,颜子虚也不着恼,微讽道,“你费劲心思,花光老本,赔上大明宫上下千万人命,连几百年前的龙冢都翻了过来,就只为破除我身为八识心王的事实。我只是看在你如此辛苦,想让你输得更彻底一些,好早些死心罢了。” “死心?”胤禛大笑,“我以为大哥会说出我要杀了你之类的话,结果只是死心?看来大哥是没把握杀了我啊。” “杀了你,是要在你死了之后才对你说的话。”颜子虚丝毫不为所动,认真的解释。 “你一直不愿相信我是八识心王,所以念念不忘要抹去我,替阿修罗一族除去恶咒,稳固你未来神皇之位,所以给你最好的礼物,就是让你死心。” 颜子虚越说脸色越寒,继续说道,“我老家,不是阿修罗世界,是我这一世真正的老家,有句俗话说得好,哀莫大于心死。在我看来,能让你打心底承认我就是八识心王,就是最能让我畅快淋漓的办法,要做到这一点,不是杀了你,而是一次又一次的让你失败,直到你心中的自己对你说出那句话。” 颜子虚眼中寒光凛凛,语气已经近乎冰凉。 “这三千世界,最大的莫过于墟神手中那道看不见的命轮,莫过于天意。等你内心承认我就是天命所归的那位八识心王时,我杀不杀你,还有什么区别。早晚,你都会死在我手里。” 颜子虚就像陈述一个小孩子都明白的浅显道理,他看着脸色渐变的胤禛说道,“或许,有一天你会巴不得早些死在我手里。对于一个骄傲的疯子来说,注定的失败才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吧?” 胤禛伸手轻抚堕天之龙头上的巨大龙角,敛去动容神色,平静如昔的叹道,“现在我才知道,大哥说废话的本事是远胜过我的,你先前应该和我赌这个才是。至于你那些话,应该挣得足够多的时间,让你从云雨重天诀和空色瞳术的双重虚弱里恢复过来了吧?” 颜子虚笑着捏了捏拳,又活动了一下肩肘,根本不理他。 “一炷香的时间也早过了。可以开始了吗?”胤禛的话渐冷,掌下的堕天之龙也开始显露烦躁不安的情绪。 颜子虚感应着即将赶来的秀雷当千气息,心头涌起一股激荡之意,不自禁的吐气开声道,“我早已经不是阿修罗,你却叫了我无数句大哥,明知八识心王是有朝一日必定会脚踏千万阿修罗尸体的凶星,你却仍旧叫了我无数声大哥。不过既然你都这样叫了,我今天就免费教你一回,作为弟弟,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做了就一定会后悔。” 说着话,两道清光已然率先飞到大明宫上空,颜子虚抬手一招,昔我剑和天魔刃各自飞入一手。感应到主人气息入体,两把仙品利刃尖端顿时朝天激射出数丈剑光。 颜子虚并不停手,而是顺乎心头感应,将双手拢在一处。 手中两道光芒被他这一拍一合,竟然毫无阻碍的融作一处。 剑尖光芒骤然间再度节节暴涨。 十丈。 三十丈 五百丈。 颜子虚将手一抬,剑光离手。 一旁战灵心领神会,纵身一跃,凌空接过那道恐怖剑光,毫不停歇的顺势一斩。 这一切来的太快,众人都觉得眼前一花,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不见。 只看到那道如星河般瑰丽夺目的灿烂剑光缓缓落下。 一眼万年。 当那道剑光悠然劈中根本来不及闪躲的堕天之龙时,颜子虚的声音响彻四方。 “昔我天魔,今又为何?” “六根花开,八识生我。” 在那道剑光崩散于堕天之龙身躯上时,一同飞溅的还有数片巨大的龙鳞。 堕天之龙发出一声负痛巨吼,胤禛则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两柄仙剑居然能伤了自己的神物巨龙。 战灵一剑建功,藉由反震之力后退。 这时的昔我天魔剑敛去光华,清亮如水的剑锋上,一块泪痕般的黑斑赫然在目。 正是胤禛切切求之却不得入手的龙之逆鳞。 第三百五十三章 刚开始有趣起来的战斗 此时蛋蛋手中的昔我天魔刃已经变成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顶阶仙兵,连秀雷当千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想不通颜子虚为何能想到将仙魔两刃合二为一,还能做得如此轻松。 胤禛的脸色也一下子极为难看,虽然堕天之龙缺失的鳞甲随着一阵黑烟闪过,顷刻间就恢复了原状,可是在他心里,仙兵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伤到神物的。颜子虚偏偏却出乎意料的做到了这一点,还做得举重若轻,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触到了胤禛的底限。 最关键的是昔我天魔刃上那片小小的黑斑无时不刻散发出与堕天之龙相似的气息,显然就是堕天之龙的逆鳞。 颜子虚居然无巧不巧的拥有这件东西,胤禛半晌才勉强自己接受了眼前这个事实,可心头却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记,刚才那一剑劈飞的不仅仅是龙鳞,还让他心底坚不可摧的信心瞬间缺了一角。 “你怎么得到这块逆鳞的?” 感受到堕天之龙的愤怒,胤禛强行制止了它的行动,朝颜子虚说道。 “哦,现世里凑巧得到的。” 颜子虚回答得很轻巧,就像是从路边旧货摊上花几块钱淘到的一般。 这时候他才醒悟过来,为何这块逆鳞会被炼做百鬼图,存放在了千岛之国的皇宫里作为镇邪驱鬼之物。 堕天之龙乃是祖龙的另一个化身,带有天龙气息自然说得过去,最关键的是它象征的是祖龙黑暗暴戾的一面,虽不是妖邪鬼祟的克星,却可以称得上是至阴至暗的神物,日出国里那些八歧大蛇、雪女之类数百鬼物无一不是秉承阴气而生,遇到这堪称阴暗之物的祖宗,自然像小鬼遇到阎王,哪有不服帖称臣乖乖投入其中的。 先前堕天之龙八方游走,吞了无数活人阴魂血肉,也是这一天性使之,倒不能说胤禛刻意,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现在你或许该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话了。” 颜子虚笑了一声,“如果还不愿承认失败,我可以再帮你一把。” 起先他就心血来潮有所感应,这才不惜退后一步争取了时间让秀雷带着昔我剑赶来,就是要一试逆鳞真伪,谁知道当千也一并同来,颜子虚又见到胤禛将斩鳌、戊鼎剑化为龙目,这才突发奇想,想要试试两把剑合二为一的效果。 难为他前世今生两柄本命物都炼得心神合一不分彼此,又把前世阿修罗的那层看不见的宿命之缘用阿赖耶识尽数斩断,使得本是仙魔殊途的一刀一剑从此再无隔阂,还有在千跬之地里两人各自闯过千跬之地两处佛宗生死阵眼,沾染了佛宗不分仙魔一概化之的宏愿之力,层层因果积累下来,这才有今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局面出现。 那一手双刃合璧,连花从容和阿梨看了都惊讶万分,更不要说处于敌对位置的胤禛,这种心底深处生出的颓然感觉,让胤禛此时再看颜子虚,竟然生出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来,不知道他还藏着多少后手。 如今颜子虚并未动手,那一击完全出自于神物蛋蛋之手,胤禛也不能说颜子虚耍诈,看他眉头渐渐蹙得紧了,更是让颜子虚心底说不出的畅快。 先前中了一记空色之瞳的暗算心头生出的那股憋气,如今算是狠狠吐了出来。 蛋蛋如今一手苍神剑,一手昔我天魔刃,显得威风八面,好不得意。 要不是仗剑频顾四方就已经让他觉得很拉风,想要多感受一下这滋味,小家伙只怕又是一剑过去了。 哼哼,大就跩了吗?砍下去更方便,都不用刻意找地儿。 他心头默念着,一口望都腔,像极了孟罗的语气。 “既然打赌,索性就赌大点,你已然是雍州之主,不妨加个注,你那条大虫赢了,我的命是你的,输了,老老实实给我把先前婚典台上那姑娘交给我。” 孟罗笑嘻嘻的声音从后方飘了过来,就像唯恐天下不够乱的事主。 颜子虚没料到他有这一出,想要阻拦也已经晚了。 胤禛像是被他这句话一激,脸上嘴角扯动了一下,挤出一句话来。 “你确定?” 三个字,字字冷涩,棱角分明,像冰雕的飞剑。 还带着些讥讽和不屑。 孟罗还是那副笑容,说道,“百分之一百。” 胤禛忽然间愁云尽去,笑得极为开心,“那好,一言为定。” 他分出一道神念飞向大明宫中那处还算完好的宫殿,不多时便看到雍庆带着一人飞到半空中,羽婵娟依旧是红绡蒙面,被雍庆一手制住。 雍庆显然是远远的便听到了孟罗的话,脸色并不好看,见兄长招呼他走近些,便拉着未过门的新娘靠近了几步。 胤禛先是从雍庆手中接过羽婵娟的手,随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雍庆起先不解,后来听见胤禛的话,微愠的神色旋即变得骇然,眼中透出哀求和恐惧,往后退了一步,脑袋连摇,似乎是胤禛的话让他很难接受。 颜子虚离得近,隐约听到只言片语,猜到大概意思后也有些动容。 更远处的孟罗和花从容等人不知道胤禛葫芦里卖了什么药,都有些好奇究竟做哥哥的对弟弟说了什么,竟然使得雍庆如此惊慌失措。 雍庆退了一步,嘴里似乎是辩解,又像在哀求,然而胤禛见他这般模样,神情顿时一冷,拢在大袖中的右手闪电般探出,赶在雍庆再退一步之前,狠狠的插入了自家兄弟的心窝。 几股血箭顿时激射而出,溅在胤禛外衣上,晕染出几朵殷红的梅花。 胤禛的手旋即退出,掌心还血淋淋握着一物,啵啵跳动,赫然正是雍庆的心脏。 手一扬,那颗犹自跳动不止的心脏便飞向堕天之龙。 巨龙也不客气,就像久候多时的老饕看到中意的菜肴上桌,一仰头就把那颗人心吞入肚中。 旋即一声低吼,龙身渐渐生出变化,原本实体化的千丈巨龙数息之间便重新化为一股两丈长短的浓郁黑烟,绕着还在半空中怒目欲眦,喉咙里格格有声却说不出话来的雍庆转了两圈,一头扎进胸口那处鲜血狂喷的血窟窿里。 胤禛手上腾起一阵血色薄雾,瞬间便将未干的血迹蒸发殆尽,这才意犹未尽的朝着颜子虚说道,“我这应该不算违返赌约吧,看起来虽然像是堕天之龙寄于雍庆身体,但你也可以当做是堕天之龙吃了雍庆。还是神物对神物,对不对?” 见他说的如此轻巧,随手便灭杀了自己兄弟,以心侍龙,颜子虚微微摇头,不知道该给眼前这个看似平常实则疯狂到了极致的人再下什么评语。 孟罗大张着嘴,半天才喊出一句,“你是担心我赢了不好给你兄弟交代还是怎么,居然现在就杀了他。” 胤禛甩甩手说道,“这么多年才晋升夺天,旁人看来或许是了不起的修行天赋,可在我阿修罗皇族看来,就跟废物差不多。我刚才这样和他说,他还不是找不到半点反驳的理由?在阿修罗世界,弱者听命于强者,合情合理。” 这时堕天之龙已经完全投身于雍庆体内,胸口那个血窟窿处一团黑烟缭绕不止,再看雍庆本是颤抖不已的身子渐渐停息下来,翻白的双眼也逐渐恢复正常,只是黑瞳里那点乌光湛然跳动,就像深渊里蠢蠢欲动的恶灵。 胸口那黑烟扭动了一会,渐渐凝结成一个漆黑锃亮的龙头形状,四周黑气蔓延开,覆盖全身,形成一套盔甲将雍庆整个包在里面。双肩为爪,鳞片宛如如生,活灵活现,乍看去雍庆整个就像是龙和人的混合体,狰狞威猛兼具。 连指臂甲处,一道黑烟同样游走而出,蜿蜒伸长化作一柄造型奇特的巨型长刀,就像龙口中的利齿,厚重陡刻,黑光闪耀,带着森森寒意。 胤禛如看戏般在一旁静静等到这一切变化消停下来,看到雍庆浑身死气缭绕,如同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统领,他这才满意的转过头来,朝颜子虚说道。 “你有的,我也有,这下扯平了。” 话里语气就像两个懵懂稚子在比手里玩具多少,同为阿修罗皇族血脉的弟弟被他献祭于堕天之龙,在他看来不过是给手中多了个新玩具一般自然。 阿梨在远处轻声叹道,“阿修罗族居然有如此铁血之人,看来先前把他们当做七百年前的败寇,倒是我小觑了他。” 花从容看着雍庆身上的黑暗龙鳞甲以及手中龙牙刃,同样一声感慨,“这种程度的血祭,跟魔天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阿梨听到这句,半晌后才下定决心般,哼了一声道,“阿修罗和魔天,本来就没什么区别吧。知道上古时候那些故事的人,自然知道这两家,根本就是一脉相承的同宗兄弟。苏摩凌御多少世转生,终于将阿修罗一族收归麾下,很多人以为他无非就是为了一己傲气,要做吃螃蟹的第一人,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要消弭魔天这个墟神留下的恶种。”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场自己和自己的赌局,他还真是输得够惨。” 就在两女感叹之际,蛋蛋已经和雍庆战在一处。 甫一照面,那柄厚重如山岳的龙牙刃劈砍之下,蛋蛋就吃了个闷亏。 苍神剑和昔我天魔刃交叉,才勉强架住了雍庆一刀,随即却被雍庆蛮不讲理的一脚踹中了小腹,飞出了数百丈去,狠狠撞入一栋宫殿,瓦砾坠地之声不绝于耳。 胤禛捏着下巴惬意的笑了。 “呵呵,这才有点意思。” …… …… 收藏红票留个言,都不要钱,有木有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天生欠揍的蛋蛋? 蛋蛋自打出生以来,每每打架走的就是近身的路子,毁去白海禅神魂也是用了某只猴子钻肚子那招,被巫山神王打飞无数次也是因为无手无脚的缘故,如今进化为战灵和堕天之龙附体的雍庆对打,依然是自恃皮厚,加上手中仙兵神刃厉害,贴身肉搏的架势越发刚烈无匹。 如今颜子虚和蛋蛋建立了心神联系,对于这一切的起因自然是心知肚明,见瓦砾堆里蛋蛋毫发无伤的站起来,纵身飞上半空和雍庆斗在一块,不免有些无语。 这神物秉承自己的心性喜好,处处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如今身藏诸法落谢种,却不用术法,而是尽情舞刀弄剑,想必也是少年时躲在孟罗身后的阴影太重,才使得蛋蛋打出生就爱近身肉搏,颜子虚心里嘀咕,莫非自己在烟雨街上留下的怨念就如此之重,连脱胎于自己神魂的神物都念念不忘要替自己找补回来? 有因必有果,蛋蛋就像自己的影子,就像自己力求完美的补完版,就像头顶钩月缺失的那一块,颜子虚一边看着两人比斗,一边胡思乱想些心事,竟然毫不担心开场就落了下风的战灵会不会输。 颜子虚心底隐约有个念头,反倒是希望这场难得的战斗不要太快结束。被巫山神王胖揍了一顿还放逐到不知所在的某处后,蛋蛋依旧能自行回归,显然比挨揍那会更加生猛,颜子虚不禁有些腹诽,莫非这小子是越挨打成长越快的那种?就像某某赛亚人? 正想着,蛋蛋又被雍庆一脚扫中了腰际,斜斜落入大明宫,正好撞中先前被他一剑削去顶部半截的高塔,这下可好,又是一声轰然巨响,不堪再创的古塔彻底坍塌,被夷为平地。 蛋蛋站起身来,人甲均无恙,怒火却难以抑制的爆发出来,气得咬牙大吼,还顺手劈出一剑以泄心头愤恨,一旁的宫殿顿时遭了殃,殿顶被顷刻掀去,开了个巨大的天窗。 雍庆此时依旧周身黑气缭绕,面不改色就像冷酷到极点的死神,一言不发的等着蛋蛋再度扑上来。 胤禛见颜子虚有些走神,悠然打趣道,“大哥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啊,莫非你要用这种法子拆了我的大明宫吗?倒也新鲜。” 颜子虚自小在孟罗身后打嘴仗,哪会怯这个场,说道,“我只是在琢磨待会赢了该怎么处理这条老龙,莫非要我连你弟弟的尸体一并收了?” 胤禛笑道,“巧了,我也在想这事,不过是考虑怎么处理你作为添头白送我的神甲仙兵。” 颜子虚也笑了,说道,“照你这样说,我胆子更大,信心更足啊。你不过押上一个死人和本就不属于他的未过门媳妇而已。” 胤禛摇摇头说道,“错了错了,大哥还押上了整个九州。七百年前书院一呼百应,如今雍州风云变色了,那么多修行宗门世家都无动于衷明哲保身,我看大哥的胆子是够大,可信心就不好说了。不是有句话叫孤注一掷吗,我看挺合适你。” 胤禛的话说中了要处。 经过数百年暗中经营,天魔余孽早已化为看不见的暗流,潜入九州修行界各处深藏起来。如今自己为了孟罗而大闹龙首原,估计在很多人看来倒像是书院的人不满爱新觉罗家和羽家的婚事,首先就在一个理字上没站住脚。自己虽然放出话去说不再是书院的七先生,可终究曾是书院最后一个入世弟子,这个身份要想很快撇清的确很难。 那边刀来剑往,热闹得很,这边各自下注的人也没闲着,每句话都夹枪带棒,各自攻心。 胤禛趁热打铁又说道,“如果我说七百年前我阿修罗族根本就没打算一举攻下九州世界,大哥你信不信?” 一句话如巨石入水,顿时激起千层浪。 连孟罗和花从容都有动容,阿梨更是眉头随之一蹙。 “九州是现世之影,现世之门,谁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不愿有人在劫世真正来临前去搅乱现世。可随着劫世步步逼近,诸天世界归墟的那天在凡人们看来还遥不可及,可对于我们修行者来说,千百年也不过是眨眼即过。大哥,你以为高高在上的神王、神君们真的安得下心坐等诸天世界一并灭亡?这可不是一个世界的纪元重新开始,而是无数世界都将重新开始,走到界神甚至天神那一步了,却摇前功尽弃重新来过,换做是你,你不觉得可惜?” 胤禛的话字字句句都如重锤般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无可否认,他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 越是长寿的人越害怕死亡,站得越高摔得越重,修行到神君之位,几乎勘破了天地间所有法则大道的人,又怎么会不懂这些浅显的道理? 七百年前我阿修罗族根本就没打算一举攻下九州世界,这句话在颜子虚心头不断回响,虽然胤禛没有说完下半句,不过言外之意呼之欲出——七百年前天魔入侵九州根本就是个幌子,不过是想将阿修罗族融入九州,等待时机成熟,再从内部一举攻破。 胤禛没说,颜子虚却懂了。 他情不自禁看了阿梨一眼,看到阿梨若有所思的样子,心底大石又重了几分。 胤禛得意的笑了,接着说道,“神君不能入世,不得出手扰乱三千世界包括九州在内的天地万物的命轮正常运转,更是不得干预现世这块无时无刻不在倒计时的劫世钟表,这个你是知道的。你背后有神君天意,我阿修罗一族的背后,何尝没有?” 说到这他畅快的笑着,笑声却带着一丝悲凉和愤恨,“蝼蚁尚且贪生,你这背负恶咒的兄长,天生就与我阿修罗所有族人背心离德,当然不会懂我们为何要听命于那些神君,为何要争这三千世界在劫世前最后片刻光明。” 颜子虚听到这,沉默了半晌,才冷冷说道。 “你的话听起来的确有些道理,不过却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塃神创世,墟神灭世,万古轮回至今不曾改变过,必定有他的道理。身为修行之人,纳天地精华而生,悟天地大道而长,却最终自命不凡不知敬畏天地,妄图改变一切谋求永生不灭,在我看来本就是个大笑话。无数纪元里不乏惊采绝艳之辈,妄图一体不灭永生不朽的多了去了,怎么就没见着实现你这个的想法的天才?” 颜子虚顿了顿又说道,“世人悉心抚育血脉后裔作为自己生命和精神的延续,本就是天道冥冥为他们定下的不可逾越的法则,修行者寿命近乎无限,却难逃墟神召唤,这也是天道给我们划下的最后一根底限。生死、舍得、阴阳、昼夜乃至于塃墟二神,无不秉承这个简单的道理,你唧唧歪歪一大堆歪理,不过是图一己私利,你想看遍三千世界的日升日落,就把别人踩在泥土里,哪有这等便宜好事?” 胤禛不以为然的笑道,“拳头硬的人,自然有资格定规矩。” 颜子虚冷然说道,“让你背后的神君去跟墟神说你的规矩吧。” 胤禛语气一转,说道,“大哥就不想你身后那些人一起永生不朽,自在逍遥?” 半晌后颜子虚才收回看向苏摩等人的目光,想起百世转生留给自己的那些记忆碎片,不禁心头生出阵阵暖意,随即淡淡说道。 “不知敬畏,不知舍得,像你这样的修行者,从古到今不知出了多少个,我唯一能肯定的是,你绝不会是最后那个。还有就是我早说过,你已经疯了。我的心,你又怎么会懂?” 胤禛的眼角跳了一下,眼中泛起一阵难以自制的狂意,他大声吼道,“我不懂,我也不需要懂。之前在夏府我就说过,终有一天等我打破恶咒俯瞰九天,你会变成我脚下的影子。” 颜子虚静静看着他,不掩语气中的怜悯。 “你我也不过是塃墟交替之间的影子,若你真能做到你说的那样,你已经与墟神无异,变成你脚下的影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话语一转,轻笑道,“不过你还是先赢了眼前这场赌约再说吧,这种大言不惭的话,还是由你背后的神君们来说比较合适。” 两人交谈间,蛋蛋和雍庆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招。 从起先的屡屡被打飞,不知撞毁了多少亭台楼阁,蛋蛋越战越勇,对于雍庆的进攻招数也越来越熟悉。反观堕天之龙附身的雍庆,已经因为不能再随意击飞对手而焦躁不安起来。 颜子虚知道蛋蛋秉承自己身上仙、佛、魔三种属性而生,就像昔我天魔刃完美融合了书院和天魔两世宿敌的特性,核心的诸法谢落种能藏能容,更是将一切调停妥当,呈现完美无缺的态势。 先前蛋蛋一怒出剑斩破殿阁,不过是提升气势的手段,颜子虚和它心神相连,清清楚楚感应到这小子即便外表再张扬,内心却是古井无波,没有丝毫破绽,完美的将大圆镜智发挥的淋漓尽致,甚至更甚自己三分。 最为关键的是,颜子虚心里总有种感觉,蛋蛋似乎根本没拿出全力来。与巫山神王对峙时被打飞无数次,因为那时蛋蛋就是个肉球,没手没脚,加上颜子虚没有建立心神感应,所以并不能确定这点。 可现在颜子虚却能百分之百肯定蛋蛋没有尽全力,甚至连一半的实力都没拿出来。 它似乎是很享受这种对战的乐趣,越挨打越兴奋。 莫非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受虐狂,继承于自己的性格? 想到这颜子虚心里苦笑不已。 看到皮厚禁打的蛋蛋在场上的样子,他越看越觉得坑爹,忍不住对它嚷了一句。 “玩够了吧,给老子拿点真本事出来!” …… …… 三千三百正文,送三百字,我还算实诚的吧,求支持,会越来越精彩! 第三百五十五章 凶手,穿胸之手 看到蛋蛋抽空投来的一缕哀怨眼光,颜子虚就乐了,这憨货果然是在装孙子,先前在巫山神王手下吃的苦都得到了回报,蛋蛋如今更是深得其中三味,舍不得拿出杀手锏来马上结束战斗。 颜子虚装作没看见这些,反而做出生气的样子喝斥道,“连头龙都摆不平,还谈什么拆了这三百里宫廷?” 话里意思倒像是拆房子比对付堕天之龙更麻烦。 这句话被雍庆听到,龙牙刀上的黑气更盛,连颜子虚隔着远远的都感受到这股黑气看似轻飘飘的不起眼,实则却是能顷刻间夺人神魂的至阴至秽的术法。 蛋蛋夷然不惧,论到破神魂毁道基,刚出生的它就知道玩的把戏,这黑气能看得见形体,已然是落了下乘,哪里入得了它的法眼。 一边冲过去依旧和雍庆缠斗,一边心神感应传讯给颜子虚道,“老爹,难得我放开手脚玩玩,就不能让我玩痛快点?” 颜子虚没好气的回应道,“玩就玩潇洒点,挨了这么多下,你生来欠揍啊。” 蛋蛋答道,“先挨揍,才知道怎么揍人啊。” 颜子虚无语,这种话也只有这毛深皮厚的神物儿子才能说得出口,换了一般修行者,只怕早被揍得吐血三升唯恐避之不及了。雍庆得了龙力,举手投足间自然有拔山移海之威,也亏得惊神甲融合天神构装之后够结实,寻常的元气铠甲被雍庆返璞归真的一拳一脚击中,肯定已经元气崩散,溃不成形。 “再给你十息时间,不给我长脸,回头看我怎么罚你。” 颜子虚不和蛋蛋啰嗦,直接下了命令,虽然一时间也找不到罚它的办法,不过话还是要说出去的,做老子的威严不能丢。 蛋蛋可以被巫山神王打飞数里激起团团海底泥沙,可以被禁锢虚空不知何处归路,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它自打出生以来性子里便不曾畏惧过谁,哪怕是神侯威严神王手段,在它看来不过是一时虚妄,都不会在诸法落谢种里留下丁点痕迹,唯独颜子虚的话不同,每个字都不容它抗辩,可以抱怨嗔怪,却不敢也不能真的逆拂。 所以它乖乖的收敛了玩心,看向雍庆的眼光竟然有些依依不舍,露出像个陪一条知趣小狗玩耍了半天的顽童,听到父母敬畏之言,老老实实的告别玩伴回家吃饭的神情。 苍神剑一闪而没,回归体内,蛋蛋双手握着昔我天魔刃,冷冷的看着雍庆。 一旁的胤禛看着剑刃上那块逆鳞如同泪痕,又像一只诡异的眼睛,心底不知怎么竟然冒出一丝危机感。 蛋蛋的手并不是纹丝不动,他在呼吸,随着呼吸,昔我天魔剑似乎也在以一种奇妙的韵律缓缓呼吸,月光随着这细微起伏在剑刃上流动,那只眼睛竟然像活过来似的,冷冷的看着自己。 雍庆看不到这只宛如活过来的眼睛,他的眼睛眯起,不带任何生机,只是盯着蛋蛋手中的剑尖。 蛋蛋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到面具下的神情,不过胤禛却觉得自己似乎在刹那间看到了一丝笑意穿透那层面具浮现出来,像水底的一个小气泡冒出来,瞬间消失不见。 就在胤禛觉得是否眼花之际,随着数息呼吸起伏后,蛋蛋将原本笔直指向雍庆的昔我天魔剑横将过来,让那只眼睛正好对着雍庆。 随即他吐气开声,说了一个字。 “解!” 很清脆,也很简单。 随着这个字入耳,颜子虚心里顿时明白了蛋蛋要做什么。 他笑了。 随着颜子虚的爽快笑意在脸上荡漾开,雍庆身上的气息也起了变化。 身上原本冉冉腾起的黑气瞬间浓密了百倍,就连那柄乌亮瘆人的龙牙刀也跟着黑气缭绕,就好像雍庆的体内骤然冒了出来无数道浓烟。 透过他的甲胄,乃至七窍,全身各处源源不断钻出来的浓烟黑气,让雍庆整个看上去就像一块快速融化、旋即沸腾的黑冰。 充盈的血肉眨眼间被抽离出去,随着烟气飞腾到空中,眨眼功夫雍庆的脸就干缩了一大半,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还有恐惧。 一声声低沉的吼声从他口中乃至身体里传了出来,宛若龙吟。 一旁的胤禛看到这一切不禁神情骇然,再看蛋蛋那边,那块逆鳞的颜色越来越深,黑得像几乎要从中滴出墨汁来。 从雍庆体内钻出的黑气在他头顶三尺处渐渐聚拢成一团,慢慢演化出堕天之龙的躯体,只不过比先前千丈龙躯要小得多。 顷刻间便知道了蛋蛋玩了什么把戏的颜子虚渐渐敛去笑意,朝胤禛说道,“逆鳞本是所有龙族最脆弱的要害,比起蕴含龙力的两颗龙睛来说更为奇妙,乃是天生天养不可复制的东西。你炼剑为瞳替它补了双眼,却不能替它补上逆鳞,想必应该知道这个道理。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剥下逆鳞的那位大能,似乎在其中加了某种神妙禁制,即便是这鳞片先后被炼成百鬼图和昔我剑,都不能损坏禁制妙用,倒便宜了我。” 胤禛看着雍庆痛苦到了极致,被蛋蛋那个“解”字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堕天之龙的附身之术,还强制将它从雍庆体内剥离出来,压制成小小的一团蜷缩挣扎却不能摆脱束缚,不禁喝问道,“不可能,你的战灵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他才刚刚诞生不久,就算是你,之前也不知道堕天之龙的秘密。” 颜子虚看了一眼蛋蛋,说道,“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知道,就它偏偏就是知道,就好像我事先就知道了这场赌局你注定会输给我。” …… 另一方的苏摩见这番情景实在转折得太快,自家儿子由挨打被揍的对象顷刻间大显神威,剑一横口一张,就说了一个字便把不可一世的雍庆弄得鸡毛鸭血的极为凄惨,不由得转向众人中见识最高的阿梨,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梨笑道,“颜子虚都说了,你还没听明白?” 苏摩问的话几乎和胤禛一模一样,“蛋蛋怎么会知道这个,昔我天魔剑是颜子虚弄合体的,它应该不知道逆鳞里的秘密啊?” 阿梨摇头道,“所以之前我才说,你们得了个连神王,不,只怕神君都会忍不住羡慕的神物啊。这诸法落谢种的奥妙一时间根本不能用几句话概括清楚,颜子虚也说了他都不知道,你叫我怎么回答你。” 苏摩不依不饶的说,“我现在很闲,姐姐多说几句没关系。” 无奈苦笑了一声,阿梨想了想才说道,“这样说吧,你可以把蛋蛋看做一个聪明得不得了的天才,几乎什么都会,只不过暂时性的忘记了而已,而战斗是让他恢复记忆的最好办法。” “几乎什么都会?”苏摩瞪大了眼睛,“那还有些不会的呢?” 阿梨说道,“举一反三,马上学得会。” “真这么厉害?” “就这么厉害。”阿梨肯定的点头,继续说道。 “按我的猜测,蛋蛋先前并不知道逆鳞对于堕天之龙的制约,不过昔我天魔剑入手后,他应该马上感应到了逆鳞对于堕天之龙天生的克制,所以出手劈了一剑,顺利砍下了几枚龙鳞,而逆鳞中的禁制,哼哼,这小家伙既然是诸法落谢种,这世间万千法术禁制,只怕还没有难得倒他的。” 见苏摩孟罗等人惊讶眼神,阿梨又说道,“当然这是蛋蛋变成完全成熟的诸法落谢种之后的实力,现在当然没那么厉害。不过堕天之龙也不是省油的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神物显然明白这点,所以无论蛋蛋怎么装愣卖傻,显出完全不会术法的状态,他始终都不肯释放哪怕半道术法,而是也学了蛋蛋的样子,采取了武力蛮斗的方式决胜负。” 孟罗适时接茬道,“可惜还是棋差一着,蛋蛋这臭小子皮够硬,加上颜子虚的惊神甲,更是打不死的小强。” 苏摩不知道小强为何物,可是听到臭小子皮够硬几个字,还是免不了给了孟罗一记白眼。 …… 这边惬意的闲聊,那边胤禛满脸愁云,眉头几乎要拧到一块去了,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会功夫堕天之龙便被逆鳞中暗藏的“解”字符从雍庆体内完全分化出来,随着蛋蛋口中再次爆出一声,“纳!” 阿修罗一族流传多年的神物就像百川归海一般,浩浩荡荡直奔那片逆鳞而去。 顷刻便销声敛迹,被封印在昔我天魔剑之中。 眼睁睁看着神物被收,自己转瞬之间便输了赌局,胤禛眼角连连跳了几下,勉强压住心头复杂情绪,朝颜子虚干笑了几声,说道,“大哥确实是好运气。”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根本没在乎胤禛话里的暗讽意味,朝场中的战灵竖了竖拇指,这才斜过眼角瞥了眼胤禛,说道,“不怕说实话吓着你,我赌什么运气都好。” 胤禛脸色变了变,看了眼身旁被制住的羽婵娟,恨恨的说道,“愿赌服输,这丫头归你了。” 不等颜子虚近前,那边的孟罗一声欢呼,急匆匆的掠了过来,一把接过了被胤禛随手松开,险险要坠落地面的羽婵娟。 看着胤禛电射般退开了数十丈,似乎是防备着蛋蛋意犹未尽的偷袭,颜子虚隐约觉得有些异样,可一时间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不远处孟罗堪堪接住了坠下数尺的羽婵娟,随手解开了她经脉束缚后,柔声软语一阵安慰,怀中玉人虽然头上红绡犹在,却像是不堪重负好容易找到发泄途径般,倚在他肩头轻轻啜泣。 孟罗拍着她肩头宽慰了几句,便松开怀抱,笑眯眯的想要揭开那顶盖头。 颜子虚脑中一念闪过想到了什么关键,双瞳骤缩,大声喝道,“小心啊。” 孟罗听罢不自觉转过头来,脸上笑容还没来得及转为疑惑,颜子虚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随即看到孟罗背后忽然间多了一只手。 洞穿胸腹。 桃花乍现。 孟罗不可置信的转回头去看着胸口。 那只白纤手臂的主人用另一只手掀开头上如血红绡。 嫣然一笑。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何必担心着急 不是羽婵娟! 这蒙着新娘头纱的女子,原来根本就不是羽婵娟! 颜子虚只看到那女子抽出手臂,一把推开孟罗,闪身到了胤禛身旁朝他盈盈一福,随即转身对自己说的,“大皇子,你还是太大意了一点啊。” 颜子虚此时悔恨灼心,先前一霎那就察觉了有些异样,那蒙面红绡居然在假羽婵娟下落时也没飘动半分,显然是为了掩盖面容不被发现,自己发觉异样还没来得及阻拦孟罗,惨剧就已经发生! 假羽婵娟正是先前在云州杀了典恶来的妖媚女子燕之柔,偷袭得手后胤禛越发得意,脸上因为堕天之龙被收的颓色也减了不少,大声喊道,“抢了我的堕天之龙,付出兄弟性命,值不值得也只有大哥你自己心里明白了!” 孟罗嘴里不知咕哝一句什么,眼一翻就往后倒去,颜子虚过去一把接住了,满脸痛惜之色。孟罗嘴角鲜血汩汩涌出,苦笑了几声,引得连声咳嗽,胸腹出那个触目惊心的血洞虽然被颜子虚运指如飞阻断了血脉运行,却是伤势太重,连说话都非常困难。 “别说话!先挺住!”颜子虚看到孟罗眼中自责目光,牙关几乎咬碎。“我会治好你的,你别乱动。” 这边兄弟痛心,那边的雍庆在失了堕天之龙后被打回原形,心口同样一个黑灰色的大洞,狰狞可怖。他看了伤口一眼,逐渐恢复神智的双眼转向胤禛,伸出手来发出凄厉的哀求声。 “哥,救我啊,我不想死!” 胤禛看着脚下不远处苦苦乞求的雍庆,眼中冰冷神色一闪而过,冷然说道,“你连堕天之龙都丢了,父亲大人知道了还不是一样会杀了你?没用的东西,丢我的脸!” 说着随手挥出一掌,凌空将将死的雍庆击得粉碎,片片黑色碎屑散落夜空,眨眼便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胤禛就像在身上掸去了一颗小灰尘般毫不经意,朝颜子虚说道,“今日赌输了,堕天之龙就暂且寄存在大哥那,日后必定连本带利讨还回来的,至于大明宫,大哥爱拆就拆,就当给大哥消消心头火,几百年也住的腻了,改天换书院里的归藏仙府住住,那才逍遥自在啊!” 胤禛连声大笑,搂住燕之柔身子一闪,便消失在夜空中,似乎根本不在意爱新觉罗家其他人的生死。 随着胤禛一走,颜子虚感应到大明宫里暗藏的各人气息也悄然远离,不过此时他完全没有半点去追的念头,而是一招手让蛋蛋体内的苍神剑现身,迫不及待的给孟罗疗伤。 孟罗只是脑袋扭向一旁,任由颜子虚摆弄,渐渐失神的双眼盯着燕之柔出来的那座宫殿里孤单落魄走出来的那个女子,取下头顶红绡的脸庞仰望着这里,满目凄然,泪流满面。 众人都迫不及待围了过来,小丫头苏摩看到孟罗的伤口更是掩口惊呼,连一向从容的百花神侯也有些慌神,看着颜子虚尽力催化苍神木的木灵元气,将孟罗团团裹住。 “你妹的,不要放弃啊!”颜子虚看着孟罗渐渐变得苍白冰凉的脸,急的连声怒吼。 “那个,老爹啊……” 刚说了半句,蛋蛋就被一声你闭嘴堵住了口,闷闷不乐的站在一旁不敢开腔了。 阿梨反倒是最不急的那个,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说你听听别人的话会死啊,再说现在要死的又不是你。” 对于阿梨,颜子虚怒火攻心的心头还是留了一丝清醒的,一拍大腿道,“我都忘了,阿梨你可是生命神君,孟罗的小命要是这样丢了,那就太没天理了。” 阿梨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蹲在孟罗身边拎着他的耳朵,好玩似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有今天的报应,平时老是吊儿郎当不积口德,好像天地之间你最大似的,你又没颜子虚那种能把人气到吐血的好运气,这下装十三装砸了脚吧。啊?” 众人以为阿梨会施术救人,没想到却等来一番老妈对儿子的数落,都是一头冷汗。 孟罗有气无力的扭过头来,扯动嘴角勉强做了个笑的准备动作,低声说道,“我的媳妇哭起来更好看,对吧?” 阿梨看了一眼不远处仰望这边的羽婵娟,又好气又好笑,揪了一下他的耳朵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 见阿梨放手起身,颜子虚神色紧张的问,“怎么样,有救吧?” 阿梨没好气的一把拉过旁边闷闷不乐的蛋蛋,朝颜子虚说道,“孟罗性子活跳,命里也该有这么一劫,若是放在别人身边,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了,不过你的福缘深厚,跟着你的人要是这么容易没命,那这九州早就是阿修罗的天下了,你刚才也就输了个精光,哪里还能在这听我唠叨。” “到底有没有救啊,我看苍神木都快吊不住他的命了!” 阿梨玩够了,也就把蛋蛋推倒颜子虚面前来,说道,“明明有个要替你出主意的,你却一口把他吓了回去。有他在,求我做什么!” 颜子虚狐疑的看着蛋蛋,急切的说道,“你有办法救他就快说。” 蛋蛋敛去了披身覆面的惊神甲,连昔我天魔剑也一并收进体内,变成一个和颜子虚有八九分相似却更为年轻的少年模样,悻悻的说,“老爹,我只是觉得先前胤禛玩得那手引龙附体的方法能救他。” “你会那招?”颜子虚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问得笨了,蛋蛋是容纳万法的诸法落谢种,能收了堕天之龙,入手后自然知道堕天之龙所有相关信息,于是马上改口道,“没什么副作用吧?不会把孟罗变成雍庆那副死样吧?” 蛋蛋挠了挠脸,说道,“让堕天之龙认主变成孟罗的附庸就是了,那样不但能马上治愈伤势,还给他白送一套堕龙甲。” “真的?” 刚质疑完,颜子虚就见众女都一副你连蛋蛋都不如的鄙视神情看着自己,他讪笑两声,用蛋蛋一模一样的手势挠了挠脸。 “那就动手啊!” 如今也只能对百依百顺的蛋蛋吼上几句了。 这小子还没成长到如臂使指随心感应的地步,颜子虚有些无奈。 …… 多事的夜晚,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雍州这边风云突变,远在云州书院的某处,一名白发少年面带忧色,静静伫立在云州城外那处山巅上,看着那块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大青石,若有所思的样子。 身后站着断玉魂,眼神却不在这里,而是远眺雍州,似乎这样就能看到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不用担心,他既然能从天神界回来,要是第一步就栽了跟头,也就不是一年多时间就从洞玄破境夺天的颜子虚了。” 断玉魂点头道,“也是。” 左慈回头说道,“书院有难,你总算没藏着,好歹也把夺天这道坎给过了,是不是受了他的刺激,有些不甘心?” 断玉魂一愣,随即苦笑,“大概是,这种不可思议的修行破境,任谁看着都会受不了吧。” 左慈一笑,随即转了话题,“孟德还是没醒吗?” “是,他神魂中滞留不去那道力量过于古怪,不敢妄自深入,更不用说驱除,怕伤了曹院长。” “好好看着,我总觉得孟德的伤没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断玉魂有些不解,反问道。 左慈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蹙起眉头来看着山脚下云州城里璀璨如星空的万家灯火,盯着围绕内城缓缓流淌的护城河水,一个小小的月亮倒影就宛如灯火中的一盏,不细看根本难以辨别。 “但愿我多心了,从今往后你多留些心,颜子虚这番归来,把雍州大明宫闹了个底朝天。可对于九州来说,还只是把这道沉寂了七百年灰尘的大幕掀开了一个角而已。” 左慈缓缓说道,“当年数万天魔杀得九州哀鸿遍野,反倒没有今天这般让我心惊肉跳。” 断玉魂笑道,“但愿是你多心。” 左慈苦笑,“是不是,其实你我都知道。七百年安逸,只怕这颗心都锈了。” “劲草剑重新出世,我也应势破了夺天,这些该发生的事谁都逃不开,多想无益。”断玉魂从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玉牌,正是先前颜子虚托人还给自己的,一把递到左慈面前。“这是他为了不拖累书院归还的信物,这小子没在书院上几天学,却替书院想得很多,倒是难得。” 左慈接过玉牌抚摩半晌,才悠悠叹了口气说道,“也许不久后归藏仙府也要重新出世了,到时候八散人之位缺了一人,你可愿意补上?” 断玉魂看着脚下远处原本热闹不已如今却因为学生尽去而显得有些孤寂的书院,笑了笑,说道,“当然。” “也不能光让他雍州热闹,我云州看戏,是不是?”左慈脑后白发在如霜月色下更显得银光灿灿,话里隐隐透出几分豪气。 断玉魂与其四目相触,笑意更甚,还是简单淡然的回答。 “当然。” 第三百五十七章 自有冥冥天意 颜子虚并没有拆了大明宫,胤禛一走大明宫树倒猢狲散,被堕天之龙游走那么一圈后更是鬼声啾啾如同废土,在断玄九色命轮眼里更是阴气缭绕跟地府冥域差不多,根本不适合活人居住。 他们一行人直接回了热港,在碎玉海的日出美景里,大快朵颐了一顿美味的海鲜大餐。 大难不死的孟罗得了堕龙甲,连天涯明月也生出变化,变成一柄龙型巨刃,不过这厮满腹心思都在羽婵娟身上,两人各自劫后重逢,自然一大堆体己话要讲。 颜子虚没去打扰躲进船舱成一统的小两口,独自一人来到热港之梦号的上层甲板,看着海中的蛋蛋一个人潜水、捉鱼玩得不亦乐乎。小家伙褪去惊神甲后已经解除了人形状态,依旧是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大脑袋。落日余晖给颜子虚的青衣镀上一层淡淡金光,看着海天相接处那抹火烧云霞,身后传来了阿梨的声音。 “怎么,解除那块玄冰禁制很费精神吗?怎么看你无精打采的样子。” 颜子虚扭头笑了笑,“也不是,不过甄洛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醒来,我出来看看落日。” 阿梨打趣道,“你今生又不是阿修罗,干嘛这么舍不得太阳落山。” “我真的是八识心王?”听到阿梨说出阿修罗三个字,颜子虚无奈的问道。 阿梨没有半分犹豫,一指海中嬉闹的蛋蛋,仰起头看着他,“你还不明白?” 见颜子虚似懂非懂,阿梨这才缓缓说道。 “他,才是真正的八识心王!” 颜子虚脑中轰然一响,有几秒钟甚至屏住了呼吸。 从中禅寺沙椤双树下悟了阿赖耶识,诱发苍神木诞下神胎,这个被取名蛋蛋的神胎甫出生就灭了一位神侯,被巫山神王连番胖揍却安然无恙,反而化出眉眼手脚,然后在堕天之龙这天魔神物面前大显神通,凭借自己与逆鳞的渊源一招败敌…… 所有的一切在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阿梨说道,“不过鉴于你俩本是一体双生,所以要说你是八识心王倒也没人能反对。” 颜子虚脸上苦笑半晌,说道,“命运这玩意还真是难以捉摸,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梨莞尔一笑,调皮的说了句不告诉你。 看着贵为生命神君的少女凭栏望着海面一只脚踮起,另一只脚的脚尖轻轻磕着甲板,衣裙飘飘,容颜清丽无双,颜子虚一时间有些痴了,良久才在阿梨转脸看过来时倏的扭过脸去,像个偷窥的小贼。 阿梨把一切瞄在眼里,没有说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海风,问他,“你永远是满腹心思的样子,既然开了个头,为什么不索性把要问我的都问了?” “你会泄露天机?”他反问了一句。 阿梨皱皱鼻子,挑了一缕飘飞在眉眼间的散发挽回耳后,笑道,“知无不言。” “那好,”颜子虚想了想,问道,“修罗神侯现在在哪?” “九州。” 阿梨回答得无比爽快。 颜子虚有些无语,两人对视了片刻,颜子虚投降了。 他直接放弃了问九州什么地方的念头,阿梨既然只说了知无不言,却没有说言无不尽,也就是说她有底限,要不就是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 “好吧,下一个,自然神君,嗯,她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 颜子虚问得有些不自然,阿梨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揶揄笑容,“怎么,想我姐姐了?” 颜子虚看她问完便把头扭开看向海中某处,半晌没说话,不由得从那几个字里听出些酸味来,讷讷的说,“没有,我只是想问她,她送我的三千青丝到底有什么深意而已。” 阿梨撇嘴道,“你们男人啊,就是在这种事上喜欢骗人骗自己,说句想又怎么了?” 颜子虚有些尴尬,想到眼前这位少女是眼观三千世界的神君,自己又怎么能骗得过她,不由得挤出几个字来,“是想,也想当面问问她青丝的事。” 阿梨听他无奈坦白,掩嘴笑出声来,“你还真承认啊,脸皮够厚的,蛋蛋还是像你,不像苏摩。” 又被少女明着摆了一道,颜子虚彻底无语了,埋怨道,“你这可不是授业解惑的良师风范。” “我姐姐就是不来,让我好好观察试探一下你是不是想她,这答案你满意不?” 阿梨古灵精怪的回答让颜子虚很直接的摇头否认了。 “我走了,天神界总得有人盯着照看,舍脂姐姐心疼我很久没出来玩了,这机会当然留给我。”阿梨终于收敛神色说了句听起来有那么几分诚意的答案。 “至于你的脑后青丝,我倒可以给你说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点头,被戏弄了几次,这少女的性子还真有几分像梦青儿,逮着开玩笑的机会绝不轻易放过。 阿梨清了清嗓子,就像要准备说一个漫长的故事一般正色道,“很久以前有个和尚,很爱玩,还喜欢青楼妓馆的小姑娘。我姐姐有天找到他,对他说,你是和尚,这里似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那和尚说,我是个理应普渡众生的和尚,青楼里的姑娘也是众生。我姐姐又说了,既然心中情丝不断,哪又何必剃去头顶青丝。” 阿梨说到这,便看着颜子虚不再吭声。 颜子虚起先听了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到最后阿梨戛然而止的那句,却一下心里有所触动,一时间想不出究竟,难受得紧,疑惑问道,“这样就完了?” 阿梨很认真的点头。 颜子虚气馁的说道,“你不如说个太监的故事说一半,至少我能猜到下面为什么没有了。” 阿梨很无辜的说道,“其实你知道那个和尚后面的故事啊,干嘛明知故问。” “我哪里知……”一个道字还没出口,看着阿梨笑吟吟的样子,颜子虚脑中一道电光闪过,将整个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分。 和尚,青楼,情丝? 他几乎跳起脚来喊道,“你说的那个和尚是月光和尚,不不不,是智生大师?创出桃花贴让我悟出情丝剑意的智生大师?” 阿梨又皱了皱鼻子,嘀咕道,“算你不笨,还是猜到了。没错,就是他。” 颜子虚再细细品味了一遍阿梨刚说的那些话,不由得苦笑道,“原来桃花贴是智生和尚受了自然神君点悟才创出来的,换句话说,这情丝剑意根本就来自于你姐姐?” 阿梨老气横秋的点头,“正是。” 颜子虚笑了一声,叹道,“这九州上还有多少事的背后有你两姐妹的影子啊。孟罗的出生,智生大师的顿悟,莫非神君都喜欢玩这手私相授受,觉得刺激好玩?或者说这就是君止动口不收手?不得干预世事运转……啧啧” 颜子虚口里啧啧有声。想到因为孟罗的生母被阿梨神念诱导,和老爷子生下孟罗,以至于梦丹青一气之下带着身孕离开九州隐居于现世,老爷子才因此相继离开九州在现世创办了集云以及九处,收下自己和孟罗进了九处,觉醒了心灵异能,才能遇到甄洛,才能去日出国得到堕天之龙的逆鳞;至于智生大师留下的桃花贴,更是被自己得到而成为前期一大助力……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环环相扣,只要中间少了任何一处就不可能让事情演变成现在的模样。 颜子虚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阿梨,看了很久才说道,“要是你们两位神君很久以前就预见到了现今的状况,从而早早布下伏笔,那我除了无语就真没别的话好说了。” 阿梨瞪了一眼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颜子虚,嗔道,“哪有这么算无遗漏,棋局纵横十九道,每一步都能算到?何况这又不是两人对弈,还有很多其他神君、神王布下的伏笔,互相牵引扰乱,要是我和姐姐真能妙计安天下,还用得着如今苦苦贴着你,眼巴巴望着你快些破境晋阶?” 阿梨一时口快,说完贴着你三个字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脸上闪过一丝羞恼。 颜子虚倒是没察觉出来,心里转念一想这话也有道理,就算是昔日天帝苏摩凌御,也应该做不到将诸天世界亿万万因果一手掌握,那应该是塃墟二神才有的恐怖能力吧。 见颜子虚若有所思的样子,阿梨赶忙将话题转到了自家姐姐那,“你想知道姐姐与你结发的真正用意,等你破境入神侯,自己去问她。” 听出阿梨直接结束这个问题的语气,颜子虚点点头,又问了一个困惑他多时的问题。 “从洞玄境跌落后,我的心灵异能为何会消失?” 这个问题一直埋在他心底,苦思无数遍几乎脑汁绞尽,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正好遇到释疑的机会,这才迫不及待的说了出来。 阿梨眉头蹙起,详细问了一遍相关情形,这才缓缓开口道,“我只能说我的猜测,你的心灵异能是在现世里得到的,所以机缘巧合之下才会被现世收回去,而且据我的判断,你这技能实在是有够逆天。” 颜子虚顿时糊涂了,“现世是个人吗?还是卖东西给我的商店,居然能收回去。还有就是逆天这个词,是不是用得太过了?” 阿梨说道,“洞玄境就能得到创造空间的能力,这还不够逆天,九州修行功法万千,哪套能做到这样,简直就像魔天法诀一般变态了。你在现世,可曾知道别人会心灵异能?” 颜子虚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摇了摇头。 阿梨笑道,“你看,你身上不止我和姐姐的伏笔吧,还有某个不愿让人知道他存在的大能在左右你的方向呢?” 颜子虚想起日出国洞玄破境时心灵深处那块封印,以及站在翅膀展开几乎遮天蔽地的巨大风厌上看到的那处白光世界,狐疑的把这些同阿梨一说。 少女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显然这些事连她一时间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沉吟片刻后说道,“你身上秘密太多,有人曾经对你说过左手苍生右手诸神的预言吧,你是身负大气运的劫世关键,也难怪无数大能都绕着你转,连我姐妹二人也难逃劫数。” 颜子虚这回听清楚了,不解的追问,“劫数?你俩姐妹神君天位,还有劫数?” 阿梨脸上一红,似乎又想到了舍脂曾对自己嘱咐千万次不得告知外人知晓的话,神情随之一黯,说道,“你啊,现在还是老老实实想着怎么突破神侯位再说吧,别下次再遇上你那个嘴里大哥大哥叫的亲热,下手却一点都不讲情面的隔世兄弟时,手忙脚乱恨不得自己皮糙肉厚胜过下面那个小笨蛋。” 不远处的海中,骑在一条大鲨身上跳出水面的蛋蛋恰好听到了这句话,虽然不敢对神君不敬,小家伙还是瘪着嘴,一道水箭从唇间挤出,满满的尽是不爽之意。 …… …… 3600字,按3000字算,小陆还是够义气的吧。 少不得废话几句,填自己前面挖的坑还是很爽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 书院倾覆? 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当阿梨问出这句话时,颜子虚沉默了半晌,却没有回答。 大明宫一战虽然时间不长,但却是生平最为激烈和惊险的一场战斗,每一步都考验他的实力和运气,每一步都走的奇峰迭起。虽然赢了却着实惊险,若不是蛋蛋这位正牌的八识心王及时赶来,最终结局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如今在热港之梦号上和神君惬意闲聊,可颜子虚心里并不轻松,甚至有些余悸。也难怪阿梨会打趣他说尽快提升修为才是王道,如今强敌在侧,虽然毁了大明宫七百年基业,不过掰指头算算也知道除了堕天之龙这件神物的失去能让胤禛肉痛,其他所有损失只怕都没被他放在眼里,更何况还有阿修罗?阎摩这位神侯这位暗处的敌人没有出现,随时都可能爆发出让他意料未及的后手…… 想到这,颜子虚朝阿梨苦着脸说道,“我该回云州看看了,有些事不做,我实在放心不下。” 阿梨知道他言外之意,笑道,“你是放不下那些美人吧,不过说实话,你这个性没什么不好,不用说得这般不自在。另外,船舱里还有个冰山美女等着你去安抚哦,她也差不多要醒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颜子虚这才想起甄洛来,暗忖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讷讷一笑后,辞别阿梨进到了自己的船舱之中。 近距离看甄洛,这位青丘之主似乎睡得很安详,长长的睫毛随着平和的呼吸和眼珠时不时的转动,轻轻颤动,更是让他心头生出一股让人又爱又怜的暖意来。 颜子虚只是不知道待会解除玄冰后,该怎么对她说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辛苦你了? 还好吗? 他伸出手搭在甄洛的手腕上,感受着她的脉搏,有些走神。 再将视线转到甄洛脸上时,才发沉睡的玉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两只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乌黑的眼珠浸润在若隐若现的晶莹泪水中,虽然没有说话,却是千言万语汇聚在视线中。 两人就这样目光交织,怔怔的对视着。 只有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好像永远都不想再分开。 一股情丝根本不需颜子虚操控,就这样发乎自然的通过双手进入甄洛体内,霎时间在复杂难明的情绪中繁衍茂盛,遍布全身。 不知对视了多久,甄洛看到颜子虚眼中那丝悲伤,情丝传讯,知道他想到了小猜,便将他的手轻轻拉到自己胸口处。 颜子虚感受着砰砰的心跳声,知道了自己猜得没错,不禁心头一酸。 甄洛脸上神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檀口轻启,说道,“小猜被他们杀了,不过她有一半生命活在这里,永远和我在一起。” 两行泪珠终于忍不住从她眼角滑落,颜子虚还没来得及说话,甄洛便撑起半边身子,扑入了他的怀抱。压抑了多时的哭声终于尽情的宣泄出来,响彻整个船舱。 甲板上的阿梨听在耳中,苦笑道,“还真是不知道安慰人的家伙啊,我还以为会来一次久别胜新婚的亲热呢。” 话虽然说得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看着依旧在水中嬉闹的蛋蛋,她嘴里又自言自语道,“要是你真能像他的性子,倒真不是件坏事。” …… 第二天,一行人便辞别了老爷子颜轩正,重新踏上了往云州去的旅途。 临别前,老爷子自然叮嘱了很多,看到自家儿子终于也是夺天二重的修为,他自然是老怀欣慰,虽然从孟罗口中偷偷得知了阿梨的真面目就是自然神君,但是颜轩正很低调的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深藏于心中,只字不提。 阿梨对于这一切也很是满意,原本担心颜轩正的那一丝担忧也化为过眼云烟,两人就像并不太熟的好友一般,临别前点头示意,甚至连一句字都没有说。 颜子虚留在碎玉海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估计是想盯着翼州的羽家,提防这股早已归顺天魔的势力从海路袭来,三鲜岛乃是一大要地,原本驻扎于上的翼州军队虽然已经退回了翼州,可羽天苍若是真要有所动作,只怕一天之内就能从翼州越过碎玉海,与三鲜岛隔海相望的青、云、扬三州都是有可能被攻击的目标。 颜子虚知道老爷子的心思,也不多话,听他交待一番后便携众人离开热港之梦号,远远回头看去,老而矍铄的颜轩正还在甲板迎风而立,披在身上的那件衣衫被海风扯动,就像一面不肯安歇的飞扬战旗。 颜子虚再度开启了苍神剑里的小千世界,本意是想让甄洛好生休息一会,可是无论是甄洛、蛋蛋,亦或是秀雷当千,所有人都只是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不愿久待;颜子虚只得像个拖家带口出游的官宦大家,领着无论哪个都是惊世骇俗容颜的一众俊男美女,还有个小胳膊小腿的大肉球,将苍神剑化为一株巨大的青木御风而行,众人踏着,径直朝云州而去。 看不惯动不动召出堕龙甲显摆的孟罗,蛋蛋也不客气的从颜子虚体内唤来惊神甲,化作和颜子虚同胞兄弟般的俊朗少年,两人站在苍神木前端,摆出威风凛凛要去大杀四方的架势,众女看了都是哭笑不得。有这两个活宝,疾行赶路的枯燥顿时少了几分。 刚进入云州地界,颜子虚就察觉到不对。 一股熟悉的感觉顿时萦绕心头,沉甸甸的,颜子虚立即泼洒开神识,根本不在乎元气的消耗,果然当他的神识到了碧落城里书院附近时,就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更为甚者,连整个碧落城的天地元气都有些不稳,就像一栋原本坚固的宫殿突然快要倒塌一般。 颜子虚回头和花从容对视一眼,显然百花神侯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你们回夏府,书院出事了。” 简单抛下这句话后,颜子虚一把拎起蛋蛋的衣领,直接加速朝书院飞去。 虽然对快速飞行极为不喜,但这时颜子虚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浑身本命元气疯狂流转,以从未尝试过的高速度,化为一道清光直接投向书院方向。 这边花从容刚将本命物祭出来,无数花瓣化作一丛云彩托住了众人,已通灵性的苍神剑就敛去青木形态,直接拽出一条匹练般的剑光,追随颜子虚去了。 “这两人一剑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都是耐不住的急性子啊。” 话是阿梨说的,虽然轻巧,可她眼中神光湛湛,显然也看到了数百里外整个碧落城上空的元气乱流渐渐生出,眉头一蹙即舒。 “究竟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这不是普通的元气变化,倒有些像……” 花从容没把话说出来,显然有些犹疑,还带着写不可置信。 阿梨点点头,“你没猜错,是气运将衰的败相。” 花从容脸上一黯,催动本命花瓣前行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不过她担心的却是颜子虚说过的夏府里的情形,秀雷当千离开了夏府,等于是撤去了最为稳妥的一层防御屏障,要是里面的人出了事……花从容有些不敢想颜子虚会变成什么样子。 离碧落城越近,颜子虚体内情丝感应就越发明显,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夏府里传来的感应还好,夏夏她们并无意外。 看来,搅乱天地元气的祸根就在书院。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也猜不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归藏仙府虽然是残破的仙器,但是里面毕竟有左慈在内的八位师父,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意外发生,老爷子也说过左慈不离开碧落城就是想坐镇云州,与他遥相呼应,加上扬州的龙葵、司马仲达这道暂时的同盟,青州的四师兄傲狠坐镇大后方,按理说这个局面应该是趋于稳定的固守之势,没想到胤禛还是快了一步。 颜子虚第一反应就是胤禛,也只有这个算计深沉冷酷的皇二十三子,才能轻易的拨动整个九州的局势,让碧落城突然之间出现天地元气剧变的异象。 一边胡思乱想,身后的苍神剑后发先至,已经飞到了颜子虚的手中,而蛋蛋也擎出了昔我天魔刃,自打双刃合璧后,小家伙就死皮赖脸的不肯将它归还给秀雷当千,两女知道蛋蛋身份来历也也不计较这些,索性由得他。 如今两父子一人一剑,不过盏茶功夫,就已经到了碧落城上方。 此时的碧落城上阴云压城,就像大雨将至一般,远远看去各家各户都在闭门关窗,街上行人都脚步匆忙神色慌张,不时的抬头望天,生怕在赶到避雨的居所之前暴雨就会倾盆而下,将他们淋成落汤鸡。 而颜子虚却心弦紧绷,他虽然不知就里,但是整个碧落城上方的黑云实在来得古怪,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暴雨将至前的普通乌云,倒像是破夺天之境时的劫云! 劫云摧城! 书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能引发这番天地异变? 颜子虚的心里似乎也压了一块沉沉大石。 就在他快要飞到书院上方时,一声巨响入耳。 他定睛看去,心头猛然一跳。 书院里不知伫立了多少年的那座古塔,中天院入口所在的那座古塔,在没有任何预兆之下,直接崩塌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天魔的心,我懂(上) 359章 古塔坍塌,不过是在近乎荒寂的书院里激起一团不大不小的灰尘以及一声巨响而已。即便是隔得近的民居里的人听到,最多当做是一声闷雷,无非是暴雨将至的前兆。可是在花从容的神识里,却是浑身一抖,就像是看到某种大凶之兆一般,惊愕之余恨不得马上改道书院去助颜子虚一臂之力。先前在大明宫里她耐着性子坐在旁边,静观颜子虚和孟罗如何施展拳脚应对强敌,也是因为这根本是男人之间的战斗,颜子虚为了甄洛,孟罗为了羽婵娟,事关一怒为红颜的两个大男人自尊,她实在不好也不愿插手。 可是这声古塔崩塌的响动,不知怎么却让她心里的不祥预感更加阴霾,就好像比胤禛更为恐怖的事物已经由暗转明,将要展开血盆大口将一切吞噬掉的感觉。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阿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交待你的事,你还是乖乖照做的好,这样他才不会顾此失彼慌了手脚。” 少女就好像猜到了花从容的心思一般,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提醒道。 见花从容欲言又止的样子,阿梨叹道,“想去帮他只能说明你对于世界法则和危机预感的领悟胜过他,但是能不能真正帮到他,还是个未知数。一力降十会是没错,可这是在力量远远胜过对方的情况下才能说的话,他现在虽然只有夺天八重,但是你也要像苏摩那样,尝试着去相信他,而不是动辄就去替他分担什么。” 见花从容似乎有得,阿梨才说道,“下棋讲究棋手实力,也讲究棋局中的势。你应该知道,他身上的势,即便是我,也要自愧不如的。” 这番话等于变相了挑明了颜子虚很强,会越来越强,花从容的脸色才逐渐归于平静。的确,回顾前事,先不说他修习的进程之快令人咋舌,就说他连番奇遇,似乎总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他背后帮助他,使他每每化险为夷。 或许这就是命轮之力吧,花从容想到这苦笑了一下,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无时不刻不在牵动自己的心思,这种感觉虽然紧绷心弦,但说实话,却……很好。 从百兵神君的往事纠葛中抽身而出,终于回复小女儿情态的花从容,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看着书院方向说道,“他一定会没事的吧。” 听起来像是向阿梨的询问语气,可身边众女没有一个回答她,无论是苏摩还是秀雷当千,还是花从容自己,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无需说出口的答案。 …… 颜子虚一入书院,那片空地上残骸遍地的古塔遗迹尘埃还未落地,就看到古塔上空一阵霞光闪动,虚空中出现了一大片幢幢虚影,一阵阵空间波动之力向四周扩散开来,显然是某件东西正要从某个空间中挣扎着挤出来。 两道流光从那片虚影中先行遁了出来,落地后化作两人。 一个昂藏汉子赤手空拳,另一个却是娇俏少女,手里倒提着一柄和她身材极不相称的巨大兵刃,宛如放大了十余倍的镰刀。 颜子虚一见两人便松了口气,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师姐。 六师兄封鱼和五师姐姜萍萍。 两人多日不见,修为也比当日提升了不少,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机缘,居然都已经破了夺天,大汉封鱼厚积薄发竟然比天赋惊人的姜萍萍多走了一步,已然是接近夺天二重了。 两人出了那片虚空后,几乎同一时间发现了颜子虚,见到多日不见的小师弟都是又惊又喜,尤其是看到颜子虚如今的修为竟然远远超过了自己,两人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 封鱼憨厚笑着,并没说话,只是警惕的守望四周,不知道在提防什么。 而姜萍萍少女脾气,早已耐不住性子大声问道,“来的正巧,快来帮忙!”语气中似乎根本没管颜子虚的感受,依旧是当年见着他手中锁龙扣就要硬抢的个性。 颜子虚有些哭笑不得,掠近两人后各自站定,三人加上蛋蛋分别据守一方,颜子虚这才不解的问出心头压了不知多久的问题。 “书院怎么了?” 姜萍萍横了他一眼,说道,“自己不会看,归藏仙府被逼着提前现世了。” 封鱼沉稳,接着将之前的事拣重点说了一遍。 颜子虚这才明白其中原委,不由得又蹙眉不已,本已经松了的弦又绷紧了。 原来就在先前不久,一直昏迷不醒留在中天院养伤的曹院长不知怎的竟然自行苏醒,将替他例行检视身体的华佗击成重伤,幸好左慈和断先生都在中天院,无奈之下只得将归藏仙府重新激活,力图保住华佗本已经借助仙府之力才勉强凝成的躯体。 八散人在七百年前的天魔大战中都分别受了重伤,有几人几乎是当场毙命的不治之伤,借助归藏仙府之力才勉强保住性命,早已经和归藏仙府几处阵眼合为一处,所以才无法离开归藏仙府所化的中天院半步,形同半死。 如同华佗再遭曹孟德重手偷袭,左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连同断玉魂一起各自占据归藏仙府的八处阵眼,试图将避世多年的中天院重新拉回九州。 归藏仙府本就是镇压云州气运的一大神物,虽然当年天魔大战被轰得半残,可是七百年来借助云州气运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如今事发突然,强行脱离那处避世空间,这才使得作为中天院门户所在的古塔骤然崩塌。 封鱼一番话后,颜子虚了解了一个大概,姜萍萍见他有些迟疑,便说道,“仙府被迫提前入世,云州气运不稳,正是外贼趁火打劫的好机会,小师弟既然来了,就不要再拘于先前退出书院的小节了。” 颜子虚知道姜萍萍误解了自己的表情,笑笑说道,“师姐想偏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些奇怪,这曹院长怎么会突然发疯,他不是被人偷袭受伤才在中天院养伤的吗?” 颜子虚话刚说完,姜萍萍还没来得及回答,便看到北边一道光华划破长空,径直劈在了归藏仙府隐隐若现的那处空间虚影上,引得已经不稳的空间又是一阵乱颤。 因为和颜子虚交谈而有些分神的姜萍萍和封鱼都是大怒,姜萍萍朝着光华来的方向大喊道,“什么人!尽是些下三滥的路数,长得丑不敢出来见人吗?” 一阵妖媚的轻笑声传来,正北方忽然出现一个女子,步履轻盈细腰随风,书院这处空旷地极为宽敞,四下无人,却硬是被她走出千种风情来,好像周遭聚集了万人,都在等待她的出场一般。 颜子虚一眼就认出了这女子是谁,不由得一咬牙,喝道,“是你!” 那女子也看到了颜子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又泰然自若的说道,“哟,真是冤家路窄啊,先前杀了你兄弟,如今你又送上门来了。莫非是惦记着姐姐,千里迢迢的赶着把大好人头送我吗?” 这女子正是在大明宫一招偷袭孟罗得手,旋即随同胤禛远遁的燕之柔。 不过此时再看她,已然不是前日袭击孟罗时候爆发的境界,就像是解开了锁镣般,虽然身形弱不禁风,却是实打实的夺天六重的修为。 莫非胤禛的手下都有类似于死刻绯炎法诀一类的密咒,能瞬间提升修为? 颜子虚心里正想着,一旁的蛋蛋感应到他的想法般开口说道,“老爹,这魔女是解开了某种自行种下的咒印,所以才会显露出真实境界来,阿修罗一族的大巫最擅长这类封印咒印。诸天各族都有秘法能不惜损害自身而短时间提升修为的,看这魔女丝毫不惧我们四人的样子,要不是想死想疯了,那就是修习有这类秘法,要小心。这次最好一击必杀,免得她伤到其他人。” 颜子虚虽然也打字猜到了前半截原因,可是却没有蛋蛋这般举一反三想的远,想得快。蛋蛋如今能和他互通心神,自然能阅读他脑海中百世记忆的碎片,更能精密冷静的分析场中情势,做出最佳选择。 颜子虚听了,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蛋蛋化为人形后,虽然像人了,但在某个方面来说也变得更不像人了。先前在大明宫上时,身后有花从容和阿梨坐镇,蛋蛋根本不惧胤禛有什么花样,所以肆无忌惮的想尽法子拖延战斗时间,像个被虐狂似的找打,以求能更深层次的体会战斗感觉,进化战斗本能。可如今却是直接说出要一击必杀,听起来虽然有震慑对手的用意,但更多的却是不愿再犯先前孟罗那样的错,伤到封鱼和姜萍萍。 见到姜萍萍对蛋蛋投来古怪眼神,颜子虚有些头大,小家伙说话每每点中要害,不过这话听起来却是有些不中听,说得封鱼和姜萍萍两个夺天修行者就好像面团似的不禁打。 颜子虚干笑了两声,转脸大声朝燕之柔说道,“你应该是纯正的天魔血脉吧,想必应该知道只要你不是皇族,你的天魔技对我就一点用都没有,更不用说他,你也见识过我儿子收服堕天之龙的情景。我很好奇,就算你有不惜自伤一千伤敌八百的秘法,但有没有机会用出来。” 停了停,颜子虚又说道,“曹院长,应该也是隐匿于九州的天魔后裔吧,这招棋还真是藏得够久的。” 颜子虚的分析能力并不差,心念转处,他毫不在乎燕之柔的神色变化,依照心头那丝草蛇灰线的念头,继续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古塔崩塌应该就是你们这些对书院有所图的家伙动手的信号了。这就更让我感兴趣了,除了曹大院长,四分院的院长大人,还有几个是你们一伙的?” 第三百六十章 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上) 359章 燕之柔听到颜子虚的话终于笑了,笑得好像是春天里听到情郎柔声呼唤的少女,不过心里却是猛地往下一沉。 颜子虚就像看到了她的心,随口说出的话竟然让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第一反应就是笑,不带任何心机极力放松的笑。 “哟,小哥还真是一棍子打翻半船人啊,既然有这想法,不如继续往下猜猜?” 颜子虚咧嘴一笑,说道,“怕了?见到我和蛋蛋在,知道计划不可能按原定步骤进行下去,是不是有些失望了;或者说你顺势而上,借我的话来拖延时间,等待暗中支援你的人现身?”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挠了挠眉尖,继续说道,“反正我也要等中天院入世,你既然要听,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听到最后怕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可别怪我。” 燕之柔仍旧是如沐春风,毫不介意的一抬手,示意颜子虚继续猜。 颜子虚抬头看了一眼归藏仙府,只见它仍旧在缓缓移出避世空间,在虚空中像被一层五彩斑斓的肥皂泡蒙住,勾勒出一幅绚丽的光影,又用眼神示意封鱼和姜萍萍稍安勿躁,这才缓缓说道。 “先顺着我先前的猜测说吧,连曹大院长都沦为天魔后裔混入了书院,那么东南西北四大分院的院长更加难保不是天魔后裔,或者是被曹孟德收买的九州叛徒。你要我猜谁是,我猜不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就像当初你居然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成功偷袭孟罗一样,天魔要是连这点骗人本事也没有,这七百年也白活了。” 燕之柔似乎有些遗憾似的叹了口气,刚要说话,颜子虚却又打断了她。 “不过呢,我倒是有兴趣猜猜四个分院院长有几个是站在你们天魔这一边的,如果猜中了,应该不会让你太失望吧。” 颜子虚就像一个在极力哄心上人开心的懵懂少年郎,虽然姜萍萍和封鱼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既然中天院正在挣扎着入世,燕之柔这个目前唯一现身的敌人自然是不动手最好。 姜萍萍甚至很期待颜子虚直接用口水将这个来意不善的女子喷得满脸羞愧直接遁走才好,那才是辩难不输佛宗的书院遗风,想当年左慈能在荒州风雪里凭三寸不烂之舌说的月光大师直接转世,何等的风光,何等的痛快! 颜子虚并不知道自己的六师姐竟然对自己有这么高的期望,他只是循着心头冥冥中那点灵光,坦坦荡荡的分析开来,倒真有点古时辨士合纵连横战群儒的架势。 “既然胤禛是这一切的幕后安排,以我对他的了解,四大院长至少有两个是你们天魔的暗棋,这才符合他一贯的做法,二对二嘛。” 颜子虚话一出,燕之柔的眼神便是一跳。 这一切被众人清楚的看在眼里,虽然她很快敛去了这丝破绽,但连封鱼和姜萍萍都看得分明,更何况一直目不转睛等待看她对这句猜测反应如何的颜子虚? “嘿嘿,看来我说得没错哦!还真是两个!”颜子虚笑道,不掩得意之色,“现世有句话说得好,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啊。” 燕之柔被颜子虚连番攻心,这时似乎已经道心失守,虽然脸上的笑容依旧,却能看出其中暗藏的那丝僵硬。 “承认还是不承认?如果你愿意承认,我倒是不介意继续往下猜那个一到两个人名,我可是见过四大院长,也不介意将他们的那层伪善面具直接揭下来。” 听到颜子虚这般肯定的说法,一旁的蛋蛋却有些动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不过却暗中犹豫了一下,没有点破。 最为实诚的封鱼此时却开口了。 “小师弟的确聪明绝顶,能从丁点信息中分析出如此多线索来,不过四大院长毕竟是我书院支柱,怕没多时就要赶来相助,小师弟还是不要妄自下断语的好,一切看情势再论。” 颜子虚笑道,“五师兄过于保守了,如今过了这小半柱香功夫,连我都已经赶来了,师兄口中的四大支柱却一个都没来,按我的想法,暗中归附天魔的人只怕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偷袭了其他人,甚至已经分出胜负来了都不一定哦。” 燕之柔神色彻底黯淡下来,感慨道,“你这家伙明明是前两天还在数千里之外的大明宫,如今却出现在书院不说,还能如同亲眼所见一般说出胤禛殿下的计划,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了你这个曾经的阿修罗大皇子殿下啊。” 颜子虚听罢大笑,见封鱼和姜萍萍脸上都只是一蹙眉,却没有惊讶神色,便知道燕之柔这句话用错了时机,说道,“我早已宣告九州退出书院,如今来这里也不过是以书院故人身份前来相助,你这句离间的话,似乎说晚了点。师兄师姐,想必早已经得知了我前世身份了吧?” 颜子虚最后这句话却是问向封鱼和姜萍萍,见两人不约而同的点头,便嗤笑了一声,朝燕之柔说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句离间计,应该不是胤禛事先教你的吧,以他的沉稳心思,这点可能应该早想到了才对。” 妖媚女子终于垂下目光,像是心神震撼,连颜子虚的目光都不敢直视一般,低头轻声说道,“你……” 没说完的话语里,满是不甘之意。 颜子虚再次赌中要害,则是畅快大笑,“事已至此,你难道还想留在这里等着中天院彻底现世?是我们四个单挑你一个呢,还是你群殴我们四个?” 一旁的蛋蛋虽然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但颜子虚这句话却让他眉头一挑,话里的痞子意味更甚孟罗许多,正对了他的胃口。 就在燕之柔眼神颓然,眉心处的四叶草纹饰拧在一处举棋不定之时,书院某处传来一阵元气波动,数道术法光华冲天而起,似乎是某些压箱底的手段撞击在了一起,引得众人都侧目望去。 眨眼工夫,便看到了两人从书院某处朝古塔废墟电射而来。 颜子虚瞧得真切,一个是东院院长孙伯符,另一个却是刘玄德,西院院长。 伪娘模样的孙伯符已然不是平素的端庄模样,兰花指虽然还隐隐捏着,可俏丽如女子的脸上却是灰尘扑扑,老马猴一般的刘玄德更是狼狈,右边袖子被灼得焦黑不说,脸上的神色更是不好看,就像是受了些内伤般有些泛白。 这两人来的方向根本是直接掠向颜子虚和封鱼这一侧,目光均是死死盯住燕之柔,眼中满满都是警惕神色,似乎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之柔看着两人数息便到了近前,脸色更是霎时间难看到了极点,眼光不自觉的瞄向先前爆出术法光芒的所在,根本不去掩饰脸色焦急神色。 颜子虚这时却说话了,“怎么了,看到南北两院的院长身份泄露而且不敌落败,有些担心自己的生死了吗?” 燕之柔嘴角一抽,牙关紧咬,半晌才说道,“那两个没用的家伙。” 颜子虚微讽道,“五十步笑百步,算计不如人,实力也不如人,看来只有曹大院长还算没有辜负胤禛的期望啊,至少重伤了八散人中的一位。” 封鱼和姜萍萍都是以关切的眼神看着来到近前的东西二位院长,孙伯符和刘玄德都只是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更多的仇视眼光都放在了燕之柔一人身上。 “怎么样,现在不是你群殴我们四个了,六个啊,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消?” 颜子虚痛快的说着话,心底却向蛋蛋传递了一丝信念。 两人各自擎起苍神剑和昔我天魔刃,被两人动作所引发,封鱼和姜萍萍等四人也纷纷提起架势,务必要将燕之柔一举击杀。 燕之柔神情冰冷,似乎是自知无路可退,狠狠的说道,“来吧,你们永远不会知道胤禛殿下的可怕!” 可怕二字一处,燕之柔气机勃发,对峙的六人也随即身形微动,早已引而待发的元气骤然而动,引得方圆数十丈里静谧的尘土猛然飞起,像平地起了一阵旋风。 姜萍萍和封鱼离燕之柔最近,而孙伯符和刘玄德在他俩一侧,颜子虚和蛋蛋靠得稍后,离燕之柔稍远。就在封鱼的拳头和姜萍萍的巨镰即将爆发之际,两人不约而同的忽然感受到一股浓烈到几乎让他俩窒息的杀意笼罩全身。 让他俩惊讶骇然的是,这杀意不是出于燕之柔! 而是身旁站在伙伴位置的两位院长! 孙伯符和刘玄德竟然顷刻间调转矛头,两人各自化掌为爪,曲张的五指夹带凌厉如刀锋的夺天元气,犹如死神之手,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姜萍萍和封鱼的脖颈处! 两人毫无防备,除了眼中的难以置信,更多是骤然升起的绝望和木然。 就在他俩已经准备闭目等死的时候,几乎同时响起的噗通两声传入二人耳中。 再睁眼时,地上滚落的却不是自己死不瞑目的大好头颅。 孙伯符和刘玄德! 同样的不敢置信,东西两院院长的尸体在片刻后才喷出数尺高的血雾。 闷声倒地!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下) 人头滚落,这才让燕之柔彻底醒悟过来。 “你!你一直在耍我!” 再也压抑不住的恐惧之色涌上眉间,燕之柔忽然之间懊悔不已,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演戏演得很好,谁知道打蛇随棍上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笑到了最后的颜子虚。 最关键的是,夺天三重、四重的孙伯符和刘玄德转眼身首异处,这才是最让她觉得害怕的地方。 这才是背负了灭族恶咒的八识心王真正的实力? 从来没有怀疑过胤禛的心计和实力的她,此刻也不由得对于胤禛描绘过的那个日不落之族的美好前景产生了一丝动摇。 何谓日不落,待我拿下三千世界,在我阿修罗族的浩瀚领地上,自然能无时不刻都能见到阳光! 这就是胤禛的梦想,燕之柔深信不疑的东西,可如今随着堕天之龙被收,东西两院两大潜伏多年的底牌被瞬间绞杀,燕之柔忽然间觉得这个梦想离自己还很远。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颜子虚笑着说道,“不可否认你的演技已臻化境,先前听到我猜有两个院长是天魔余孽,你那丝惊讶的确神韵兼备,不过很可惜,我这人对于太容易得到的结果一向很不放心,所以反过来说,一个胆敢一个人闯书院的人,必定是有着十足的准备和完美的信心的敌人,因为我随便一句话就露底,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燕之柔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苦笑说道,“原来从这里开始我就输了。”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摇头,似乎觉得还打击得不够,一边走上前几步,在惊魂未定的姜萍萍肩上拍了拍,拨开那柄巨镰,一边说道,“我说两个,就真的有两个,还眨眼间被我们的孙、刘两大院长发现并且灭杀,虽然这两人出现的时候也演得很到位,不过我却越发不相信你了。” 燕之柔叹道,“你反复说我们演戏逼真,莫非这样说能让你更有成就感?” 颜子虚大笑道,“我说的是实话,至少你们骗过了在场的半数人。” 姜萍萍听出颜子虚话里意思,脸上羞恼之色一闪而过,朝颜子虚狠狠瞪了一眼,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定下神来的封鱼毕竟性格敦厚,只是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坦然说道,“幸亏小师弟机敏。” 颜子虚说道,“你们顺着我说的话,派出孙、刘来贴近我们,想一举擒下甚至灭杀我的师兄师姐,扭转局势,这其实很符合将计就计的本义,不过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贪心,或许我会让这两个人出现的时候一个轻伤一个重伤,甚至干脆只让一个人出来,说几句例如谁谁谁已经遭了毒手,这才更合理一点,毕竟都是分院院长,你两个天魔对我两个九州,难道我九州就是面揉的,你天魔依仗偷袭就能随意捏把?” 颜子虚终于露出一丝嘲讽冷色,哼了一声。 “胤禛这人计谋深重,二对二才不是他的完美构局,如果四大院长中有两个不肯归附他,他一定会派出三个甚至四个人同时去偷袭兼围剿。你们对于自己的头头应该比我了解更多吧,所以你看到孙刘二人出现的惊慌,更让我起疑。” 颜子虚走到孙伯符身旁,拿脚尖捅了捅他的尸身,眉眼间拧起一片鄙夷之意。 “这种吃里扒外偷鸡摸狗的人,若不是他偷袭在先,我才不会让他死得这么痛快!当初和玉先生在玖拾亭偷偷看到这四大院长,我就觉得这伪娘讨厌,就算和刘玄德表面上装出不和的样子,可那时在我看来,这两人却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如今我只是希望四大院长中只有是三个归顺了你天魔,那样子我还对这九州抱有一丝希望。” 燕之柔神情黯然的说道,“够了,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彰显你在智谋分析上高过我一筹。我自叹不如,可你若是想凭借几句话就说得我坐以待毙,将所有实情一一吐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燕之柔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条软帕,贯注元气后那绣了双飞燕的帕子竟然泛出青红两色光彩,显然是一件本命物。 颜子虚看她做出要拼命的样子,不置可否的摆摆手说道,“急什么,我现在没兴趣杀你,归藏仙府没多久就能现世,那才是我想看到的,真要四个人打你一个,不是我的菜。” 燕之柔脸上闪过一丝忿恨之色,“你是看不起我吗?” 颜子虚冷笑道,“错!别以为我是那种不打女人的男人,对于你,就算我有这个原则也会偶尔破例一次。不过今天我还是不杀你,甚至会说服我的师兄师姐不对你动手。” 就在姜萍萍闻言有些疑惑的时候,颜子虚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女人把孟罗,呃,你们可能不知道他是谁,就是我的一个好兄弟,偷袭他差点让他当场死掉。这笔账,我虽然可以帮他还了,不过要是那家伙知道了的话,一定还会埋怨我不够意思,没有让他亲自动手报仇,所以……” 颜子虚很是头痛的样子,细细解说了一番,姜萍萍被颜子虚的这个理由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战阵之上居然因为这个私仇而耽误斩敌臂膀的时机,一向干脆决断的姜凤雏有些不能接受,封鱼听了倒是大有兴趣,摆出一副颜子虚说了算的样子,让凤雏有些左右为难。 颜子虚对她歉意一笑,转头朝燕之柔说道,“我让你走,还有个想法就是希望你回去告诉胤禛,我颜子虚身边的人,他最好一个都不要动,动了的话,不说百倍千倍偿还,至少三五倍这数我还是记得住的。还有提醒你一句,下次见了孟罗,别想着躲,他记仇可是最擅长于利滚利的。” 燕之柔听到这里,强自镇定的哼了一声,似乎并不领颜子虚的情,反而是挤出一个笑容问道,“你以为殿下的安排就独你书院一处?我虽然败了,可我也不怕告诉你,云州书院不过是胤禛殿下铺天大网中的一个小结,你颜子虚破了一处,可九州之上如今能有几个颜子虚,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澹台灭明?或是姬烽火?能一呼百应?” 最后三个近乎讥笑的反问就像三柄利刃般劈面而来,颜子虚不退不闪,直接回答道。 “天魔七百年前攻打九州不过是今日之战的热身,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们现在占据了势,没关系,天下修行宗门各自离心,也没关系,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不是当年的澹台灭明,姬烽火是为了救这个九州,而澹台灭明不是,如今的我更发不是。你们只要对我身边的人不利,别说胤禛,就算阿修罗·阎摩在我面前……” 颜子虚说到这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认识甄洛前某个夜里,孟罗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笑笑说道,“……我仍旧是一剑斩过去!” 燕之柔嘴角抖了抖,却没说出半个字来,恨恨的盯了颜子虚一眼,扭头便走,似乎地上那两具尸体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看也没看一下。 姜萍萍等到燕之柔消失不见,这才回过头来对颜子虚深深出了口气,故作老气横秋的说,“看不出啊,一段日子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上台阶都上到半死的小师弟了。” 颜子虚摸摸鼻子苦笑道,“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师姐对我的夸奖不?” 姜萍萍见他脸皮够结实,斜了他一眼,盯着头顶已经初具雏形的归藏仙府不再搭腔。封鱼却是老实,再次谢过了颜子虚的救命之恩,两人一通寒暄,当初堕剑峰上见过一面后,两人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却好像真的是同在师门下习艺多年的师兄弟一般,热络得不行。 封鱼意犹未尽的问道,“小师弟前面猜了那么多都没错半句,那索性再跟我说说,南北两院院长会不会也归顺了天魔?” 颜子虚叹道,“我起先也是胡诌瞎扯,刘伯和和孟获究竟是不是和天魔同流合污了,没见着他们两个这一切还真不好说。可照目前情形看两人还没现身,就算他们没有归顺大明宫,也是凶多吉少啊。” 见封鱼有些黯然,颜子虚在他肩头大力拍了一记,说道,“谁都知道,书院两个字指的是归藏仙府中的中天书院,碧落书院这层寄世蒙皮,也早些剥落了好。只要我们七个一条心,书院的威名就不会蒙尘!” 见封鱼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颜子虚才笑了。 不过说到七个一条心时,颜子虚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现世里某部动画,关于一条藤上几个葫芦的故事,心里一阵恶寒,赶忙把手从封鱼肩头拿了下来,默默在心里说道,我们七个有男有女,不一样,不一样。 不过颜子虚转念又想到了燕之柔在离开时说过的那些话,虽然有些逞强之意,不过听起来倒像是胤禛的习惯。 书院真的是铺天大网中的一个结而已吗? 如果真是这样,扬州的龙葵师姐,青州的傲狠师兄,只怕都有麻烦了吧? 忽然间颜子虚心头蹦出一个初见时就如男子般冷然引弓,想要射自己一箭的那个姑娘。 千寻,你应该不会有事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五行之外的江湖 在等待中天院现世的时候,颜子虚问了一下封鱼和姜萍萍,得知了两人修为突飞猛进的乃是在古塔之下的地宫里凭借云州七百年来气运修行,才得以如此迅速的进入夺天境界。 可如今归藏仙府强行入世,镇压云州气运的古塔受波及而坍塌,封死了进入地宫的入口,按颜子虚的猜测,只怕头顶这一大片仍旧聚而不散甚至有愈发浓重趋势的黑云,正是与好运一脉相生的劫运所化。 碧落书院中古塔伫立的这一大片空地极为打眼,颜子虚在碧落城后那座大山上远远看来,就觉得这处空旷之地有些古怪,如今见着半空中若隐若现的透明楼阁,已经心有明悟。这处如同山水画中的留白,正是给中天院准备的空处。想必就是当年八散人建造书院时刻意为之,中天院里群山连绵自有一番仙家景象,如今入世后会在这片空地上平地拔出何等巍峨雄伟的楼阁来,颜子虚的确有些期待。 仙府和仙兵都是沾了个仙字,但颜子虚却知道其中差别。能称得上仙府的宝贝,几乎就是半神物的存在,与仙兵中的小千世界又有所不同,大致来说就像一栋巍峨万丈的绝岭雄关和旁边的一顶小帐篷的对比,无论是用材还是品质,都胜过许多。 早听许子将说过,归藏仙府乃是上古神仙留下来的稀罕东西,只不过想到这件上古宝贝居然在七百年前被轰至残破欲毁,可见当年天魔凶焰滔天之势,即便是颜子虚体内有当年澹台灭明的大部分记忆碎片,可那时举旗振臂率先抗击天魔的是姬烽火,自己不过是后来才从暗处走出来,很多大战都没有亲身经历。 花数万天魔大军和七百年光阴来做一个局,这场算计也的确是浩大,看来阿梨说得也没错,不知多少因果机缘都是因此而起,想到背后那些运筹帷幄的大能们大多都是神王神君之流,颜子虚此时再度感受到阿梨那些话中的深意。 修为变强才是真正制胜的王道。势和运,不过是一些外部因素罢了,真正能决定命运的,还是修行者本身。 颜子虚这时忽然想问阿梨一个问题,既然神君已经是修行世界顶级的存在,为什么一个个却要恪守避世不出的约定,偏要费心劳神的借助于他人之手呢? 还有就是现世相当于滴答作响的灭世大炸弹身上的计时器,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居然引得众神不遗余力的在九州这片门户之地上斗智斗勇。自己这个从现世来的人,反而是懵然不知家乡的好,那片元气贫乏之极,连出手都限死只能在洞玄巅峰,哪怕再高的修为,也只能有力使不出。 种种古怪汇集到一处,颜子虚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总是找不到答案,心里虽然有种隐约就要分析出答案的感觉,却还是每每走入死局,自行否定掉先前的猜测。 或许要等到站到绝岭之巅,才能一览全貌,得出结论吧? 颜子虚晃了晃头,似乎要把满心疑惑统统甩开。 这时已经是两柱香的时间过去,在虚空中苦苦挣扎多时,就像难产婴儿一般的归藏仙府,终于露出了峥嵘一角,泛着七彩光芒的那层薄膜终于被它硬生生挤破,露出了真实殿宇一角。 身旁的封鱼和姜萍萍都轻轻呼了一口气,最艰难的第一步走出来了,接下来的就好办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所有人的心头响起,正是左慈。 “书院入世已无大碍,你们都放心进来吧。” 说着一股轻柔的力量将众人笼罩,直接摄入归藏仙府。 让颜子虚惊讶的是迎接他们的只有左慈一人,其他人都不见踪影。白发少年站在山门传音石旁,满脸倦容,目光移到颜子虚身上时露出欣慰之色。 “你回来了。” 颜子虚微微颌首,问道,“华佗怎么样了?” 左慈面露苦笑,“曹孟德以必死之心偷袭,华佗没被他一命换一命,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顿了顿左慈又说道,“看来让你去天神界是对的,虽然是一步险棋,但你还是走活了。虽然过了七百年,但这场天魔和九州之战,并不是未完结,而是才刚刚开始啊。你可准备好了?” 颜子虚说道,“可惜失去了宁安宁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天神界孤身一人会不会有事。” 左慈笑笑道,“前世他是我的徒弟,今生他是瞬帝的徒弟,放心吧,没那么容易死掉。” 说着左慈扫了一眼封鱼和姜萍萍,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石牌子,朝颜子虚说道,“既然他们和你再度并肩,这件东西本就是你的,如今物归原主。不是要你担着书院的责任,实际上这块名牌也有千里传讯的功用。封鱼和姜萍萍各有一块,你拿着,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颜子虚默默接了过去,却听到封鱼在旁问道,“大师父可知道四大院长的事?” 左慈点头道,“大致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刚才仙府面临现世难怪,我腾不出余力,不过你们先前经历的一切我都看到了。子虚猜的没错,连同曹孟德在内,四大分院的院长都是天魔一派,被颜子虚杀了的孙刘本就是大明宫派来的人,而孟获和刘伯和则是被天魔技迷了心窍。书院当年收了他们五人作为碧落书院分院院长,南华就告诫我说这是养虎为患,我一时执意不听,终成今日尴尬,徒惹世人笑话啊。” 说到这白发少年脸上神情更加沉重,颜子虚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左慈看在眼里苦笑道,“你也不必安慰我,这些旧事也有当年不得已的原因。所幸我当年下令不肯他们五人踏入中天院,即便司马徽缺位,八大阵眼枢纽少了一个,也是留了心眼只打算让断玉魂来补,就是提防着这一天,没想到啊,曹孟德居然用了苦肉计……” “不说这些了,”左慈脸色挤出一丝笑容,挥了挥手,“归藏仙府借助地宫里云州气运入世,有得必有失,云州必定将有大乱发生。内城里望家的人这些年来迫于书院之威,安分了这么久,如今必定会寻些理由生事,望劫素来觊觎扬州青州土地,想做皇帝的心从来没消减半分。” 颜子虚蹙眉道,“难道他想对书院不利?” 左慈摇头说道,“不,他对我书院素来就只当是可利用的一脉势力,虽说对书院亲自下手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其他的念想,萍萍就去暗中监视他们动向吧。至于封鱼,你不擅勾心斗角,就去荒州寻你的二师兄,找到了就不必返回云州了,直接去扬州帮你三师姐龙葵。这些年她隐忍厚积,但和司马仲达相比终究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司马那小家伙,没那么简单啊。” 听到左慈这般一一吩咐,就像临阵调兵的统帅,颜子虚接口道,“我既然拿回书院的身份牌,不如也交代些事给我做。” 左慈颇为玩味的看了他半天,才说道,“能从天神界回来,就说明你的气运机缘都在自己手上,何必要问我你该做什么。” 颜子虚想了想,心头一动,知道了左慈话中含义,点头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夏府,准备停当后马上去青州。” 左慈笑问,“然后呢?打算去哪?” “当然是整个九州,”颜子虚毫不犹豫的回答,挠着眉间苦笑道,“见该见的人,做该做的事。在我看来,好像只要我把自家私事处理完了,这九州也就太平了。” 左慈看了一眼身着惊神甲的蛋蛋,叹道,“我两世为人,却能分别收来两世九州之上最为惊采绝艳的人做徒弟,现在想起来真是既自豪又惭愧啊。” 颜子虚看出左慈如今修为不过夺天三重,心头一动,说道,“这归藏仙府入世,一定有他入世的道理,只怕不用多久,你和老爷子两个就足以平定九州,我始终不过是个只看得到身边几个人的小混混。” 左慈想起之前颜子虚初次进入中天院时说过的生平过往,不由得笑道,“听了你这话,被你搅了好事的那些人只怕会给气得半死。” 颜子虚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现世究竟有什么秘密,引得大家都挤破头似的要得了九州这座门户?” 左慈不置可否的说道,“据我所知,这次和你同行的还有一位高人,你怎么不去问她?” 颜子虚知道左慈指的是阿梨,想到自己在热港之梦上问的那些问题,阿梨那种知无不言却从来没有做到言无不尽的态度,不由得有些气恼,“你这答案和她比起来,根本没区别。” 左慈摆摆手说道,“有些事还是自己想明白的才有意思,何况你现在难道不想快些回去夏府,见见你的心上人?” 颜子虚顿时有些尴尬,左慈这句逐客令下得隐晦而暧昧,他只得嘿嘿笑了几声,带着蛋蛋直接出了归藏仙府。 在半空中回头看去时,归藏仙府已经化作绵延相连的八座殿宇楼阁矗立在书院中央。想到连避世多年的中天院都不得不入世来趟这浑水,颜子虚不由得心头生出一股怨念。 本以为修仙化神就能逍遥自在心无牵挂,可如今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好了些。 以为跳出了五行之外,没想到却进了一个更大的俗世。 以前看过一部书里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修行者的世界,真是比江湖更江湖啊。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不骗自己的女人 回到夏府,再看到夏夏等人时,自然是一番唏嘘,除了望千寻之外,在颜子虚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女子都齐聚一堂,加上孟罗和羽婵娟,真真是热闹非凡。 甄洛是下得厨房上得厅堂的头号代表,义不容辞的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丰盛美食,吃得孟罗舌头都差点吞进肚里,最后摸着肚皮连连感叹一切宛如昔日重来。只是如今小猜已经不在,孟罗没大脑的提起从前,难免让甄洛有些感伤,颜子虚看在眼里,赶忙岔开了话题说趁着热闹,不如晚上来些好玩的节目助兴。 甄洛、夏夏、花从容都被他欺负过,立刻想歪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以为这厮饱暖思淫.欲天还没黑就在想着下半身的事。颜子虚瞧见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暗想难道自己在她们眼中就是这样的男人,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记起三女不同的妙态来,看向她们的眼光里反倒真的多了些什么。 还好玄锦绣玲珑剔透解围得快,见四人神情暧昧,便说道,“先前就玩过麻雀牌,那次是夏夏赢了,不如再来决一胜负?” 脱去尴尬的颜子虚有些感激,谁知玄锦绣却根本不看他,颜子虚心里冒出个不良想法,莫非这小妮子是吃味了?夏夏和她手帕交,决一胜负这话用在自己身上倒也不为过。 孟罗别的地方不长眼,可这会却看出了些什么,凑过来在颜子虚耳边小声嘀咕道,“满桌子女人好像都对你有意思,我还是趁早抱着我的姑娘滚床单去了,不打搅你的好事。” 声音虽然压得够低,可几乎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下子众女脸上都是一般的羞恼,个个看孟罗都像是杀人的眼神。这厮倒是皮厚,嘿嘿笑了两声,真的拖着羽婵娟就走,眨眼就不见了踪影。颜子虚暗骂,这臭小子摆明是自己心火难耐要去温存一番,居然拿自己当了借口,遂即附和道,“麻雀牌好,不过必定要有些彩头才过瘾,不知道你们打算赌什么?” 众女面面相觑,阿梨第一个就坡下驴,“我不好这口,你们尽兴就是,不用管我。”说着她也转身出了厅堂,不过在迈出一只脚的同时却又转回头来朝颜子虚丢下一句。 “不过依我看,你可以让她们争个排名顺序。” 颜子虚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阿梨说的排名顺序是指的什么,众女除了梦青儿之外个个都听出其中打趣意味,可偏偏没有一个打退堂鼓的,夏二少也是唯恐不热闹的性子,当即大喊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去让人准备麻雀牌。” 夏夏脸皮薄,红着脸狠狠瞪了自己弟弟一眼,胖子朝她挤挤眼睛,笑着说了句姐姐要加油啊,马上开溜。 颜子虚在一旁装愣卖乖,只是咧着嘴笑,心想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和韦爵爷一样幸福,这该是自己彪悍人生的一个巅峰了吧。 看到梦青儿一副傻乎乎要大杀四方的样子,颜子虚忍不住揶揄道,“你也要赌?” 跃跃欲试的梦青儿一撅嘴,说道,“赌就赌,怕你啊,我娘教过我打这种牌的。” 颜子虚顿时觉得头大了一圈,这小丫头说话更是威猛,好像根本不知道其中隐喻意味似的。他禁不住又补充道,“输了可是要陪我滚床单的。” 心头压了多时的话一出口,果然是大杀器! 只见众女脸红的脸红,羞恼的羞恼,咬牙的咬牙,梦青儿不以为然的说道,“别以为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我的赌注就是要是你输了,这里所有姐姐你一个都不能碰,敢不敢?” 嗤笑声四起,颜子虚脸上红白一阵,半晌才狠狠一拍桌子,嚷道,“成交!不让你小丫头知道我的厉害,以后不反了天去。” 在颜子虚心里,梦青儿马上被定为成建宁公主的角色,务必是要杀鸡儆猴的。不过小妮子变身后火辣颜子虚也见识过,一半萝莉一半御姐的风范,胜过建宁多矣。 也不知是不愿在梦青儿这小妹妹面前输了气势,还是众女无形中结成了同盟,竟然纷纷拿出和她同样的赌注,这下颜子虚就有些叫苦。只要输一次,就连汤都喝不到的败局,一下子让颜子虚有些犹豫。 性子活跳的缨柠更是抓准时机调笑道,“你输了的话,可以私下里求求我们,或许会有人半夜里心软,怕你一个人寂寞孤独,偷偷溜去陪你也不一定。” 这句话一出,颜子虚顿时大怒,撸起袖子喊道,“来来来!谁怕谁啊!” 说罢他犹自不尽兴,坏笑着环视了身边各具特色的一众美女一眼,极其猥琐的笑道,“我只怕你们会故意输给我,到时我怕自己找不到能挤下十一个人的大床啊。” 几人不约而同啐了他一口,各具羞色,颜子虚心头大快,哈哈一笑,牌局的规矩这就算是定下来了。 见颜子虚得意,十女对视了一眼,随即退开几步围在一起叽叽咕咕了几句,商量了一会,夏夏才第一个坐到了颜子虚对面,脸上半羞半笑,说道,“只要是胡了就算赢吗?” 颜子虚笑道,“当然,居然第一个就派你上场,不会是想给我个下马威,第一局就让我彻底死心吧。” 夏夏没搭腔,反而是嘱咐夏二少又抱了数坛美酒上来,这才对颜子虚说道,“别说我们姐妹几个人多欺负你一个,我特意帮你订了个规矩,你要是输了,就喝一杯酒,还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的。” 颜子虚大笑,“还有这等好事,说好了,只一杯哦。” 夏夏笑着点头,“不过不许你用元气解酒,要用真正的酒量过关。” 颜子虚爽快的答应了,这时夏夏对夏胖子一使眼色,夏复脸上露出你上当了的惋惜表情,从身后递过来一个东西。 颜子虚一见便傻了眼,原来夏夏让人准备的这个酒杯哪里算是杯子,赫然便是一个巨大的汤碗,足足有一斤的量。 “不是吧,你这家伙居然不提醒我。”颜子虚朝夏复埋怨道。胖子嘿嘿笑着说,“哥,这没办法,帮谁我都理亏,再说了,你连赢六局不就得了?” 颜子虚无奈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不过……” 他朝众女看了看,“就这个条件了吧,没别的了?” 夏夏摇头,颜子虚笑着大方的一挥手,“那就开始吧。” 花从容笑着对旁边众女道,“怎么我觉得我们还是输定了的感觉呀,这家伙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算计。”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们想让我不仅仅是输,还想我醉,那就得有必胜的好运才行,谁不知道我运气好得不得了,看你们几个就知道。” 夏夏一边整理拿到手的麻雀牌,一边妩媚的斜了他一眼,说道,“你就算现在想起要说奉承我们的好话,也晚了。” 颜子虚笑嘻嘻的将手中十三张麻雀牌极为熟练的码好,扫了一眼,顿时乐不可支,朝着负责洗牌的夏复一挑大拇指,说了句,“好兄弟!不枉哥哥心疼你!” 众女正围在夏夏身边正打量她的牌,听到颜子虚这句话顿时好奇不已,纷纷过来想看颜子虚手中的牌。 颜子虚将牌按倒在桌上,得意的说道,“老天爷都帮我,你们这次真的一个都逃不掉了。” 梦青儿不屑的说道,“切,虚张声势。” 颜子虚伸出手来轻轻一指梦青儿,随即将牌一翻,大方的说道,“我的庄家,所以天胡应该不算是作弊吧。” “不是吧?” “骗子!” “真的是天胡啊!” 叽叽喳喳的声音中,颜子虚几乎鼻子要翘上天去,朝着目瞪口呆的夏夏说道,“我知道你牌技在她们几个里最好,牌风也最稳,应该是最不可能放铳给我胡牌的人,不过很可惜啊,运气好的时候,不需要求人。” 看着那副乱七八糟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鸡胡的牌,所有人都无语了。下一秒钟所有矛头都对准了负责洗牌发牌的夏胖子,都说他是洗牌时候作弊了,夏复满脸无辜,连番辩解无效之后,玄锦绣第二个上场,强烈要求第二局的洗牌换人。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叫来蛋蛋,让他来洗牌,蛋蛋从没见过这种游戏,茫然的看了苏摩一眼。 苏摩狠狠的瞪了蛋蛋一下,说道,“不准偏心,不然揍你屁股。” 蛋蛋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很快便洗牌完毕。 对局两人各自拿了牌,颜子虚也不看牌,却是目光灼灼的盯着玄锦绣不放。 玄锦绣被他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嗔道,“不许这样让我分心!” 颜子虚无辜摊手道,“你是我的对手,不看你我还能看谁,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玄锦绣收敛心神,恢复往日冷静面容,一边慢慢砌牌一边说道,“什么?” 颜子虚此时已经完全抛开心中顾虑,尽情享受和身边众女亲密嬉闹带来的快乐,此时正是表露心迹的好机会,他哪里肯放过。 “当初为了一探有凤楼,你女扮男装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这是天意啊,所以呢……” 颜子虚等她换了一张牌后,自己随手换了一张牌看也不看就说道,“……所以你一定会输给我,就是这张牌。” 他一把将那张新入手的牌翻转过来,拍在桌上,正是一张二条。 “如果不胡,我甘愿喝酒。” 颜子虚也不翻开剩下的牌,神秘兮兮的一翻手,示意众人来看。 梦青儿第一个跳过来,将颜子虚手里的牌一一竖起,连续看了三遍,不敢置信的看了其他人一眼。 “真的胡了……” 梦青儿旋即叉着腰叫道,“你绝对是作弊了!” 摊开的牌面极为养眼,一水的条.子,居然还是清一色! 颜子虚摇头正色道,“骗谁都可以,但我绝不骗自己的女人!”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不缺桃花和酒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不干了,苏摩第一时间跑到蛋蛋边上狠狠的敲了一记爆栗,不由分说就把协同作弊的帽子扣在了他头上。蛋蛋很是无辜的挠头,颜子虚则是心疼的说道,“不关他事啊。” 梦青儿叫道,“那就是你作弊!” 颜子虚笑问,“你是我的女人不,是的话,我就没骗你。” 这句话让梦青儿顿时语塞,这种狡诈的因果论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本想置身事外的秀雷当千对视了一眼,出言替颜子虚解了围。 “他和蛋蛋都没在牌上做手脚。” 大伙都知道秀雷当千和颜子虚心灵感应极密切,既然她俩都替颜子虚作证了,也不好再揪着他不放。玄锦绣一咬牙,拉过一旁的玄彩衣说道,“既然我输了,姐姐也不用比了,当她输。不过你得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不看牌就能知道你赢了。” 颜子虚抠着脸颊笑道,“这可是掀我的底牌啊,要是让你们知道了,我的好运没了,接下来输了的话岂不是很亏?” “那你想怎么样,我不管,你总得让我们俩输的心服口服才行,不然……就重新比过!” 颜子虚没想到玄锦绣执拗小性子耍起来也有模有样,看她挽着玄彩衣有恃无恐的样子,两姝并立,眉眼间还真有三分相似,不禁心头一荡,脱口而出道,“行,要我告诉你输的理由也行,不过你俩得答应我,哪怕我接下来输了,晚上你俩都得陪我。” 既然要玩,就玩得彻底点。颜子虚一副花花大少的神情,手中拈着一只麻雀牌不停的翻转,算准了玄锦绣会忍不住。 果然,玄锦绣眉头紧蹙,咬了咬牙说道,“好!” 颜子虚甚是得意的一指牌桌,说道,“很简单,这桌上每张牌的位置我都记得很清楚,不过一百零八张麻雀牌,随便分百八十个念头记住各自位置不就得了?我这样记牌总不能算作弊吧,这种本事就算在现世里也有记性好的人做得到,他们一般都会被称作赌神啊、赌圣之类,不过这个称号就免了,我今晚的目标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挤眉弄眼的说道,“我要做情圣!” 看到他这副欠揍模样,大伙都有些无语,颜子虚又说道,“你们这么多人联合起来对付我一个,还定规矩只要我输一盘就什么都没有,我当然得在规则之类想些办法,追女孩子总得花些心思,这个我知道。再说了,我也没反对你们想办法赢我啊,要不然,其实……你们个个心里都盼着输?” 话说到这,颜子虚已经将脸皮撑到了最后,众女个个牙根痒痒,虽然被他说中了几分心思,但是毕竟女儿家脸皮薄,又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哪里能由得他这般轻薄张狂。 于是,所有人又聚在一起开始嘀嘀咕咕商量对策。蛋蛋看到这悻悻然走过来,手依旧摸着被苏摩敲的脑袋,提醒道,“老爹,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要小心啊。” 颜子虚没好气的在他的大脑袋上又敲了一记,笑骂道,“别拿从我脑袋里偷学的话乱用,这些以后都是你的大小妈,什么臭皮匠,一个人揍你不痛,十个人揍你,看你往哪里躲。” 蛋蛋涎着脸答道,“不怕,老爹你教过我,被美女揍是福气,别人求还求不来。” “我哪里教过你这些,少胡说!”颜子虚当即一脚过去,被蛋蛋轻巧躲开了。 小家伙得意的笑道,“是不是老爹你自己心里清楚。” 颜子虚有些无奈,蛋蛋一切性格因素基本上都来自于自己,还有小部分来自于孟罗,这样看来,自己心里还真是藏着个烟雨街上的小混混啊。 众女商量完毕,花从容笑吟吟的走过来说道,“接下来你不许看牌,不许用神识扫牌记牌,否则我们九个人记牌总比你厉害。” “这算是新的不平等条约吗?”颜子虚有些哭笑不得。 花从容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巧巧的坐在了颜子虚的怀里,说道,“当然,为了表示我们的公平,我个人愿意给你些补偿。” 说罢,没等颜子虚反应过来,小巧红唇已经覆在颜子虚嘴上,俏皮的丁香小舌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搅乱了颜子虚全部心神。 等到花从容挪开嘴,将脑袋靠在他肩头吐气如兰的指着牌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圈麻雀牌,说了句开始吧,颜子虚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回味着唇边甜蜜滋味,一边笑着点头,“不错,还算公平。” 其余九女先前只听花从容自告奋勇的揽下了扰乱颜子虚视线心神的重任,哪里想得到是这种旖旎情景,个个脸上神情丰富,看得颜子虚不禁哈哈大笑,一把搂住花从容的腰不许她走。 “开始吧,这下你们总不会再说我什么了吧。” 第三个上来的是缨柠,没摸到第四轮牌就败下阵去,颜子虚极其嚣张的做出了一个七对。 洗牌时,花从容自然又赏了颜子虚一记香吻,两人情丝连结,颜子虚只要泼洒神识或是动用五感都会被她第一时间发现,不过很让花从容无语的是,颜子虚索性闭上了眼睛,根本就没有偷看洗牌的想法,反而是专心致志的享受这片刻温存,反倒让她比先前那会更加脸红心跳。 第四个是秀雷和当千,两女如今情同姐妹,要两场并作一场也无可厚非。只有梦青儿在一旁小声嘀咕,“便宜了这头大色狼。” 让梦青儿想不通的是,秀雷虽然身上多了当千的名额,却没有任何要放水的意思,扣牌极为老辣,直到桌上的牌只有最后四张时,梦青儿忍不住对颜子虚说打平也算他输时,颜子虚毫不介意的摊牌,又胡了。 竟然还是个七对! 颜子虚低头对着麻雀牌叹道,“现世里这种大牌可是要算好多番的,一局就能抵得上十局,如今却只等同于一个小小的鸡胡,实在是委屈了你们十四个兄弟了。” 一番作态引得众女笑的笑,骂的骂,负责洗牌垒牌的梦青儿心里别提多郁闷了,她虽然并不否认心里对颜子虚的痴迷,甚至自打莫名其妙被传来九州世界,又被他从有凤楼里救出来的那一天起,小丫头心里就再容不下其他男人。 可是喜欢归喜欢,这色鬼居然要自己和其他姐姐一起“陪”他,梦青儿心里还是有些羞恼怨恨怪,在母亲梦丹青那里听多了对老爷子的埋怨,小丫头心里纠结为难得很,偏又不想自己输给其他姐妹,于是暗暗给自己定了个规矩,如果颜子虚能不作弊赢了十场,也就是天意使然,自己就从了他罢了。 故而梦青儿才是一副自相矛盾的言行,见到颜子虚竟然还得了便宜卖乖,对着麻雀牌一副死相的好言安慰,顿时嗔怒道,“胖子,去拿副新牌来,这副不能用了。” 颜子虚心里看得通透,也不在意这些,感受着花从容柔软身子在自己大腿上带来的美好触感,忍不住在她腰间轻轻捏了一把,惹得百花神侯一阵妩媚白眼。 夏胖子瞧在眼里,心里一阵偷笑。他也是玲珑心肝,哪里瞧不出这些绝色女子其实早已是芳心暗送,都是欲拒还迎的主,要是颜子虚真的输了,只怕还有人会不乐意,例如那位百花神侯好像就很希望苏摩输,而苏摩此刻表情就好像自己也坐在了颜子虚大腿上一般不自在。 虽然不知道其中有天命之光作祟,夏复还是手脚麻利的拎了整整三套崭新的麻雀牌过来,往梦青儿手里一交,便不由分说的拉着蛋蛋往厅堂外走。 一边走这胖子还不住说,“我带你去外头玩,这些麻雀牌之类的不适合我俩,你懂的吧?” 蛋蛋望了一眼颜子虚,见他笑而不语,也马上醒悟过来,连连点头,还极为欠揍的朝着颜子虚做了个鼓励加油的手势。这下连花从容都有些忍不住了,摇头笑骂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颜子虚对夏二少投以果然好兄弟的眼神,这胖子心里早已把他做神仙老大供奉起来,更是得意,临出门了还远远嚷了一句,“哥,东边厢房三间房连通的,还都是大床,你懂的哈!” 夏夏再也端不住大家闺秀的架子,直接一个茶杯砸了过去,激起一阵狂笑声渐渐远去。 颜子虚笑着道,“好啦好啦,碍事的都不在了,留下的都在我的贼船上,我再问你们一句,还有谁心里不甘不愿的,现在还有最后一次退出的机会,否则我待会通杀,就再不准逃跑的啊。” 通杀这个词颜子虚本是指的牌桌上的胜负,谁知一出口就有些言语暧昧,众女都纷纷想到了那层意思,颜子虚本意的激将法,反倒没人注意到了。 又是一阵啐骂笑斥。 不服输的一大堆,要退出的还真没半个。 颜子虚故意摇头晃脑的叹道,“你们啊,赌局这玩意也有天意知道不知道,我这辈子啊,看来真的是不缺桃花和酒。不过呢,今晚看来就只有桃花满屋,那备好的酒肯定是喝不到了。” 赌到这时,对面十个女子已经输了一大半,只剩下甄洛、苏摩和花从容。颜子虚笑着朝甄洛一挥手,说道,“现世里那局你我不输不赢,今天总要分出个胜负,这个名份来得迟了点,你可不要怪我。” 甄洛脸上一红,盈盈一笑间坐在了颜子虚对面,轻轻拿起骰子,笑道,“那我来坐庄,好不好?” 梦青儿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跳脚叫道,“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回回都是赢的坐庄丢骰子,你这家伙一定是丢骰子有猫腻!” 颜子虚叹道,“没看你们洗牌,记不到牌了,丢骰子能玩出什么花样。如果老天帮我,我根本就不需要玩花样,青儿,你还没发现吗?我就是命好啊。” 一边以真诚无辜的语气说着,颜子虚心头暗自偷笑,“要是这么容易让你们知道我赢的秘密,我还混个屁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 又是天胡?! 这张三千六,只算三千的价,所以我斗胆啰嗦几句迟来的话。 感谢大家的订阅,真的,无以为报,希望大伙继续支持,拜谢! …… 就在颜子虚得意之际,花从容俏目中神光闪动,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才抬起头来,嘴角似笑非笑。 甄洛对于麻雀一道极为精通,不过在颜子虚精确无比的扣牌和算牌之下,也很快败下阵来,她虽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懊恼,但却忍不住心头疑惑,这种全盘被颜子虚掌握的感觉让她很是好奇,心头甚至浮现一丝荒谬的猜想,莫非他到九州来闲着无事就在打牌?还是九州修行对于打麻雀牌也有提升作用,毫不夸张的说,在甄洛眼中,颜子虚此时的牌技几乎已经到了现世里电影中才有的夸张程度,那就是绝对在出千,却怎么也想不通他究竟哪里出千了。 接下来轮到小丫头苏摩上桌,不过此时苏摩因为天命之光的缘故,就像自己坐在了颜子虚身上被紧紧搂住似的,屁股下的椅子像是个火山口,小脸上紧张无比,刚看了几局对于这麻雀牌的规矩还似懂非懂,哪里有半点能取胜的样子,就连梦青儿看这都心里叹气,觉得这一局颜子虚是赢定了。 果不其然的是,没几张牌呢,苏摩手中的牌就变成了十四张,而这时正轮到她再次摸牌,花从容没等颜子虚开口便起身说道,“这局你赢了,明明看到她变成大相公了还不说破,你就是存心的啊。” 几乎都把注意力放在颜子虚这块的其他人这才醒过神来,苏摩却因为花从容善解人意的起身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抹了一把额头,竟然已经微微有些汗意。 花从容走过去安抚了一下苏摩,然后在她耳边低语了数句,小丫头脸上一红,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咬着嘴唇又摇了摇头。 颜子虚好奇的问道,“容儿你可是最后的希望了,怎么,想到怎么才能赢我了吗?居然不来挡住我,不怕我记牌?” 趁着梦青儿洗牌的空档,花从容笑得极为坦然,“挡住你或是扰乱你的心神都没用,除非全程都不让你看牌,我才有可能赢你,对不对?” 其他人都不知道花从容话里的意思,唯独颜子虚听了一怔,旋即大笑道,“还是你厉害,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秘密。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大伙坦诚相见时卖足了关子再说的。” 梦青儿第一个跳起来追问花从容,就连一向恬静淡定的夏夏都有些按耐不住心头好奇,所有人都盯着花从容,等她公布秘密。 花从容别别嘴,无奈的说道,“其实说出来很简单,他连赢这么多次的秘诀除了运气的确好到家之外,就只有一点……” 花从容说着缓下语气看着颜子虚,颜子虚满脸不在乎的神情,伸手比划了一下,示意她尽管说,没关系。 “那就是这家伙的确没有偷偷使用神识神念,不过却还是用眼睛作弊了。你们别忘了,他可是天生异瞳,断玄九色。” 花从容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女都纷纷惊呼,满脸恍然,颜子虚摊手说道,“我总得用眼睛看牌吧,只是顺带小小的看了一下每张牌上的元气形状而已。” 颜子虚拈起一张麻雀牌感叹道,“象牙牌啊,真好,元气容纳读和通过性真不是盖的。” 说着他瞳孔中神光闪过,桌面上一百零八张象牙麻雀牌都不复青白二色的可爱形状,在他的眼中,只有各色元气线条在缓缓流动,顺带勾勒出每张牌面上因为凹刻而起伏不平的元气层。 即便手中抓着的这张牌是背面朝上,可在颜子虚的断玄视域里,另一面的五根条状元气线清晰可见,分明就是个五条。 梦青儿不敢置信般抓起一把牌,每张都翻转过来让颜子虚辨认。 “五万、九万、四条、二筒、一万、三条。” 颜子虚笑着,准确的报出所有牌面,很肯定的说道,“不用试了,我都能看得见。” “骗子啊,你果然耍诈了。”梦青儿低声哀鸣了一句,无可奈何的把牌撒了一桌。 苏摩还是有些好奇,她没有问颜子虚,反而是对花从容问道,“他这么多次耍诈,容姐姐怎么没抓住他的小辫子?” 花从容苦笑了一声刚要说话,颜子虚抢先回答了。 “还是我自己招供吧,断玄之目只需要极少极少的本命元气灌注到我眼睛的两处穴位中就能激发,而且几乎是瞬间功夫就能完成,所以就算容儿你坐在我身上,情丝连接也只能察看我心神变化和大的元气流动。好比是一条大河里某处水流快了那么一分,就算你在河里洗澡也只能看得见大的浪涛,这一丝变化肯定是发现不了的。” 花从容笑道,“看来你发现我是半猜半诈了?” 颜子虚说道,“你贴我这么近,又是亲又是抱的,一定是想在你最后上场前找出我取胜的方法,你以为我不知道?” 花从容纵然再豪爽,此时也不免露出羞恼之色,咬着牙说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每次享受完了睁开眼环视所有牌的那个举动,也是故意放水才让我发现的。” 颜子虚嘿嘿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很得意的顾左右而言他,“你咬着牙说享受这个词的语气神态,我骄傲啊。” “你只用断玄之目看一眼,就能记下所有的牌,然后等于我们每换一张牌,你都知道我们想要什么牌,胡哪一张,你会提前算计吃和碰,所以我刚才那局才会连听牌都做不到?”梦青儿惊讶的追问道,回想了先前被颜子虚弄得一手烂牌的情景,似乎即便是这点也让她很是佩服。 颜子虚点头笑道,“我可以当这是赞扬吗?” 缨柠很是鄙视的啐了一口颜子虚,拉了拉梦青儿的衣袖,说道,“别理这厚脸皮的家伙。” 这时花从容说道,“你天生断玄之目,我们又没能及时发现你的花样,输了也无话可说,不过现在还有一局,你就真不怕最后翻了船,功亏一篑?” 颜子虚自始至终脸上都是贱贱的笑容,答道,“容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会这么狠心吧?” “我就是不想前面的姐妹们输的那么不明不白,你想晚上胡闹……”说到这花从容的脸上还是忍不住一红,“总得拿些真本事出来让我们输得心服。” “真本事我有啊,你在天神界就知道了啊,再者我说的狠心,不是指你对我,而是说其他人,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想输给我啊?” 饶是心思敏捷如花从容,也花了一两秒才明白颜子虚所指的是什么。 不过,这次所有女子都同仇敌忾的狠狠瞪了颜子虚一眼,至于这一眼里有多少爱多少怨,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 颜子虚哈哈一笑,统统收下。 花从容手中泛起一团白色冷炎,信手拂去,将桌上一百零八张麻雀牌统统覆盖,就像一层雾气般沁入每张牌,片刻之后就消失不见。 这时花从容才开口说道,“每张牌上都有我的无冬之炎包裹,这下就算你用断玄之目应该也不能分辨牌上的自身元气的深浅厚薄了吧?来吧,你要是这样也能赢了我,我们大家就输得心甘情愿,晚上自荐枕席,绝无怨言。” 颜子虚像是早有心理准备般含笑点头,说道,“一局定输赢,公平得很!” 至此,牌局又被拉回到起点。 两人都是能分出十二万神念记牌算牌的人,于是各自心照不宣的闭上了眼,让梦青儿重新将牌洗过,整齐垒成一圈,这才缓缓睁眼。 颜子虚一边胸有成竹的砌牌,摸牌,一边悠闲的自言自语,“这次我该怎么赢才好呢,老天会给我七对还是清一色,还是大四喜,真是期待啊。” 花从容很快将自己的牌理好,身后九女比她还紧张,凑在一块盯着她的牌,梦青儿发出一声惊呼,旋即又赶忙把嘴捂住。 花从容手里的牌虽然不是打牌,却整齐顺溜,开局就已经听牌了,还是胡三张牌,三六九万。知道麻雀牌规矩的人都知道,这种是非常容易胡的牌面,而且两人对局的话,自己摸到的可能性更是接近八成。 颜子虚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后毫不在意的将牌全部按倒,笑嘻嘻的对着花从容说道,“牌很好吗?” “是啊,没看到青儿都被吓到了啊,你怕了?” “有点怕。”颜子虚苦着脸,老老实实的回答。 “不像啊,你这副镇定的样子,就好像又是天胡了一样。”花从容面不改色,也将手头的牌全部按倒,打趣的说道。 颜子虚看她这般举动,叹道,“你不会是已经听牌了吧,起手就听牌了,看来我真的很危险啊。” 花从容笑得花枝乱颤,“要不要我把牌亮出来打?反正我也不打算换牌了。” 颜子虚啧啧有声,叹得更大声,“你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啊。” 花从容听了真的将牌一翻,以行动再次狠狠打击了颜子虚。 “不是吧,”颜子虚一声哀嚎,“居然胡这么宽,三张啊,还是三六九万这种随手就能抓到的牌。” 花从容笑道,“看来你得扣牌了啊,我都亮牌了,你不会想放弃,直接打出来给我胡牌吧。” 颜子虚摆出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垂头丧气的说道,“你的无冬之炎将老天赐给我的好运统统拒之门外了。” “怎么了,今天晚上输了,你明天可以再试试啊,”花从容忽然觉得身后很安静,转过头来问众女,“你们没意见明天继续吧?” “没……”梦青儿第一个开口,刚说了第一个字就觉得有些不对,尴尬的赶忙闭嘴,花从容忍不住扑哧一笑,俏目里光彩闪动,似乎有 四目相接,颜子虚看在眼里,嘴角也不禁露出笑意。 他随即伸了个懒腰,坦然说道,“我有很多种选择,不过我选最后一种。既然你明牌了,我也明牌。时间太晚了,我们速战速决吧。” 花从容嗔道,“你今天晚上几乎每句话都要占我们的便宜。” 颜子虚收起了那副悲苦神色,重新换做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就算老天的好运不在了,可我还想其他地方占你们便宜呢,你肯不肯呢?” 说着他一笑,径直将自己那手四六不靠的烂牌掀了开来。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颜子虚手中的十四张牌。 除了颜子虚自己。 还有花从容。 两人依旧含笑对视,不过一个狡猾猥琐,一个无可奈何。 “不会吧!?”梦青儿和缨柠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又是天胡?还是三个三万、三个六万、三个九万?!”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反复察看颜子虚的牌面时,没有人注意到,他朝着花从容快速的挤了挤眼睛。 同时,心底一根情丝弹动,递过去一丝讯息。 仿佛在悄无声息的说一句话。 “你们都是我的好运。” 第三百六十六章 那一晚,十个人的风流 昔我天魔剑里的小千世界里,还是那座碧蓝湖,一切都像从前那样,不过是多了一张巨大无比,足足容得下十五六人的床。 在众女的执意要求下,那一晚星月无光,只有嘤咛喘息以及彼此的摸索,还有让颜子虚也有些禁受不住的几乎无止境的索求。 在玉臂、酥-胸和红唇的火烫簇拥下,无数青丝散乱交杂,将他拽入一个永恒而温暖的温柔乡。 第二天早上第一个醒来时,颜子虚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早已经记不得昨晚具体的细节。一晚的胡天胡帝,对于他来说就像一场子虚乌有的大梦,荒诞而真实,风流而甜蜜。 最让他讶异的是,十点天命之光散落在四周娇躯各处不同位置,像十个温暖的小太阳,照耀着曾经被他征伐过的美妙土地。 回到现世世界后,映入眼帘的是昨夜未经收拾的牌局,一旁的桌子上一壶热茶正袅袅冒着热气,阿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努嘴示意有个空杯子正是为他准备的。 颜子虚走过去,大马金刀的坐下,阿梨给他满了一杯热茶,他完全没在乎有多烫,滋溜一口喝完,这才心满意足的长出了一口气,说了句“谢谢”。 阿梨笑道,“谢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说着又给他满了一杯,颜子虚注意到一根青翠茶叶在杯中热水中上下翻滚,不禁想起了曾在山涧瀑布之上陪自己喝茶的另一个女子。 “不是谢你的茶,是谢谢你及时出现,还带我回来九州,不然的话,一切会是另外一个样子。”颜子虚端起杯子,很诚恳的看着阿梨。 少女不以为然的重复了一句,“谢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颜子虚摸摸脑袋,笑了。 阿梨看着他憨然笑容,歪着脑袋说道,“苏摩家送了你天神构装这样的宝贝,也不见你去谢谢那个小丫头;我和舍脂姐姐不过顺手带了你一段回家的路,你就这般藏不住话,可见我和姐姐在你心里还是需要用言语表达感谢的外人。” 她眼睛直直望着颜子虚,似乎要从他的眼中挖出这句话的真实答案一样。 “哪里的话,我只是……只是……”颜子虚又摸了摸脑袋,忽然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或者说找不到可以安抚阿梨话里藏着的抱怨语气的贴心话。 对方可是神君啊,诸天世界高高在上的神君。 就在他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的同时,阿梨像是读懂了他的眼神,反问道,“因为我和姐姐是生命、自然神君,所以你只有敬畏?” 颜子虚听出这话好像是以单相思的语气来说出口的怨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不会是自己太过于英俊潇洒,以至于神君少女都看上自己了吧。 就在他心里犯嘀咕的时候,阿梨笑着说道,“你一定以为我是暗恋你,羡慕昨晚上陪你的那些小姑娘,对不对?” 颜子虚有些犯难,半晌才说道,“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是这个意思。” 阿梨左手端着杯子放在唇边欲饮又止,右手则是托着腮,似乎在开玩笑,却又像是当真的说道。 “你昨晚要是开口让我一起,或许我会答应的。” 坦白直接的话让颜子虚吓了一跳,他试探着问,“只是或许?那还有其他可能是什么?” 阿梨没有回答他,只是垂下目光半天才幽幽问道,“我知道你们男人都不喜欢比自己厉害的女人,我是神君,姐姐也是神君,所以你只有畏惧,对吧?” 颜子虚赶忙摇头,嘿嘿笑了几声后才说道,“说实话,你老是只动嘴不动手,所以我很多时候都忘记了身边还有个能让人吓破胆的神君大人,不过我的敌人们记得就够了。” “颜子虚。” “嗯?”她的正色称呼让颜子虚吓了一跳。 “你老老实实回答我。”阿梨的眼睛再次直视颜子虚。 “哦,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的修为超过我和姐姐了,那时如果我们姐妹俩想要和你在一起,你可不准拒绝。” 颜子虚笑道,“让我的境界超过神君?你开玩笑吧,就算这辈子有那么一丝渺茫希望,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不准岔开话题!”阿梨的语气有些恼怒。 如果某天我的修为超过你们俩姐妹了……颜子虚心里念叨着这句话,看着眼前托着腮帮子俏丽可爱的少女,还有那个长发与满潭碧水化为一体,眼中蕴含万世灵秀之气的姑娘,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阿梨开颜一笑,恢复平素神情说道,“这还差不多,等到你修为比我高的那天,我再钻到你心里去看看有没有我,要是没有,我就和姐姐一起离开你,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们。” 颜子虚听着她近乎跳跃性的胡言乱语,有些无可奈何,遂打趣道,“我以为你会说和你姐姐一起扁我。” “我有那么暴力吗?” “嗯,这个嘛,因为你刚才那句话倒像是你姐姐才会说的话,实在不像是你的脾气。” 阿梨听罢一愣,随之缓缓低下头来,笑道,“不得不承认,你有时候猜事情真的很准。没错,这句话的确是舍脂姐姐曾对我说的,我不过转述罢了。”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之后,阿梨开口打破了僵局。 “你接下来想去哪?” “青州铁木城。”颜子虚没有半点犹豫。 阿梨斜了他一眼,说道,“你可要记住了,到时候如果你想回去天神界,我只负责帮你带八个人,现在看你好像已经超过这个数了。” 颜子虚不解的问道,“她们都躲在昔我天魔刃的小千世界里也不行吗?” 阿梨这次干脆是抛了一记白眼过来,“你以为我是在故意小气刁难你?天神界的世界晶壁是极其特殊的存在,你可以在小千世界里带一千只猫进去,但藏活人就不行。不论是将人藏在仙器或神物的小千世界里,还是要付出相应代价。” 颜子虚大张着嘴,半晌才说道,“这天神界是谁制造出来的,这分明就是严禁偷渡的典范嘛。” 阿梨说道,“哼,神侯境界的能力只能带一个人进出天神界晶壁,神王能带四个,我嘛,帮你带八个算是够意思了吧。” 颜子虚脑筋马上开动起来,花从容带一个,阿梨带八个,应该是够了,不过如果再加上望千寻的话,人数的确就不够了,而且夏复这个小舅子也是最好能带走就带走的,果然是件苦恼的事啊。 他把自己算计和阿梨一说,还没等他把哀求的话说出口,阿梨直接堵住了他下面的话。 “你别想着拿好话求我再加一个名额。再重复一遍,你昨晚十个女孩子我可以帮你,也只能帮你带八个,就算加上玄彩衣算半个,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颜子虚掰手指头反复算了一遍,阿梨又丢过来一句话将他彻底打入深渊,“帮你带了女人,孟罗和他的女人就没办法了,你也要考虑清楚。” 颜子虚直接露出哀怨神色,说道,“孟罗好歹也跟你有些渊源,你不能这样吧。如果算上他和羽婵娟还有望千寻,就算你帮我多带上神魂之身的玄彩衣也不够啊。” 说到这他凑过头来坏坏的笑道,“要不先赊几个名额给我,下次一并还?” 阿梨自顾着倒茶喝茶,根本不再搭理他。 颜子虚坐在一旁唉声叹气,忽然想起她说的神侯能带一个人进出,眼睛一亮,叫道,“你不会是早已经算好了我必须要获得神侯之位才能不留遗憾的回去天神界吧?” 阿梨不可置否的一笑。 颜子虚兴奋的再次掰起手指算了一遍,“没错,只要我进入界神境界获得神侯之位,哪怕你不帮我,我也能分几次将人带入天神界了啊。” 就在颜子虚高兴的手舞足蹈之际,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脸上还带着慵懒春色的百花神侯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昔我天魔刃,正以一副看白痴的神情看着他。 “亏你你想得出这么笨的方法,撕裂天神界晶壁就算是神侯也极耗神力,何况还要准确定位到天神界里的某一处,你也不想把自己传送到海里或火山里去吧。上次颜老爷子将你们几个送进天神界,毁去了数件仙器不说,自己还直接掉落了一层夺天境界,你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吧。” 颜子虚呆住了,这才醒悟过来当年自己和宁安宁苏摩一同上天神界花费了老爷子多少心血精力,不由得沉默了。 花从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牌桌上,自己利用无冬之炎替颜子虚蚀刻出的那十四张天胡麻雀牌还历历在目,不由得叹道,“你这家伙啊,总是有人肯心甘情愿替你做这些事情,所以你会觉得感觉到自己运气好得连门板都挡不住。不过在修行这一点上,我和阿梨是同一个想法,那就是只有绝对的实力,没有绝对的运气。” 颜子虚无语半晌,才讷讷一笑,说道,“荒唐了一晚上,容儿你马上就拿出老婆的架势来训夫了啊。” 花从容又好气又好笑,想到昨天晚上任由这家伙肆意的羞人情景,以及相比自己其他几人与外表完全不符的痴狂举动,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颜子虚抬起头来看了看阿梨,复又走到觉得说话有些重而略微自责的花从容身边,揽住她的腰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记。 “老婆大人说得对极了,对外人必须靠实力,不过,”颜子虚顿了顿又涎着脸说道,“对内人嘛,还是要靠运气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 提亲的遇上打仗的 367章 往青州去见望千寻之前,颜子虚孤身一人去了碧落内城。虽然知道望千寻对望劫这个父亲并无太多敬意,可颜子虚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走这么一趟,要将人家女儿拐走了,多少也得留句话不是。 信步走向护城河上八座六孔玉带桥之一,有兵士上来巡查,被颜子虚拿出书院那块牌子表明了身份后,便有一名统领匆匆赶来,正是已有多日不见的内城近卫营统领吴别景。 一见颜子虚,他便亲热的上前拉住了胳膊上下打量,不尽唏嘘,直叹才多久不见,兄弟这样子应该是过了夺天吧,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颜子虚收敛了气息,看着仍是至虚境的吴别景笑了笑,说道,“吴大哥倒是来得快,正好我想去见见望王。” 吴别景将颜子虚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兄弟不知道吗?望王这两天因为云州气运骤然变化的缘故,正在抱怨突然入世的中天书院呢。最麻烦的是如今八散人统统避而不见,几大世家因此闲话多多,望王面子上过不去,温侯乌侯恰好今天都在,兄弟就不要去做这个出头鸟吧,至少也要等这阵风头平息了再说也不迟。” 颜子虚挑眉说道,“书院镇守云州多年,如今稍有异动,便被泼得满身脏水,哼,如今重新拿回了这块牌子,少不得又得多些事出来。不过我这人刚好是个不怕事的性子,所以吴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听你这一说,我这书院第一闲人倒是更要去见见一王二侯三大世家听听他们的闲话到底有多不中听。” 吴别景拗他不过,只得随他一起往内城走去,边走还用压得更低的声音问道,“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颜子虚见他迟疑不决的样子,心里通透,笑道,“吴大哥莫非是想问我是不是天魔余孽?” 吴别景脸上一讪,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嘿嘿笑着答道,“颜兄弟倒是实诚。” “吴大哥敢当我面问这个,想必心里早有了答案,不是吗?” 颜子虚笑着说了一句,也不承认也不否认,滑溜溜将问题抛回给了吴别景,这汉子顿了顿说道,“我素来敬重书院中人,七先生若是天魔,那七百年前因为九州大劫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先生九泉之下都会气得不得安生的。” 颜子虚听罢哈哈一笑,心想宁安宁是最清楚自己前世今生的人,想必就算全九州都指着自己鼻子骂天魔二字,那家伙应该都会和自己并肩而立,不为所动吧。 心里想归想,这些话却不必与外人道,看着内城议事殿就在百步开外,颜子虚回头朝吴别景一拱手道,“吴大哥就不必送我进去了,若是事后望王责难你放我进城一事,大可说我是胁迫你才闯进内城,小弟愿背这个黑锅。” 说着颜子虚浑身气机一振,夺天八重巅峰的实力毕现,加上断玄九色命轮眼一转,这一眼便将吴别景看得整个人呆若木鸡,只觉得浑身元气骤然停滞,如坠冰窟,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就好像又被泡入暖洋洋的温泉中,元气运转竟然比先前更为顺畅了三分。 知道这一切都是颜子虚一眼的功效,吴别景哪里还敢多说话,再看颜子虚已然是根本看不透的修行境界,不禁为自己刚才做出的选择而感到欣喜若狂,甚至还有些后怕,若是自己不念旧情,而是按照温侯赵谦之意执行的话,别说疏通经络这等好事,还能站着说话就不错了。 颜子虚知道已经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便不再多说,径直朝着议事殿走去。 在极力施展断玄之目后,小半个内城都被视域所笼罩,让颜子虚有些惊讶的是,内城里居然也有数个夺天境界的存在,看来这望家几百年来倒是积蓄了不少家底。 不过更让他忌惮的不是视域里这几个夺天境界的人,反倒是看不出深浅的才让他担心。 夺天境界无时不刻都在吐纳元气,反而是到了虚神这一步,就会返璞归真进入另一种元气运行方式,即所谓的神之法则,以目前的断玄视域,只要对方不显山露水,根本察觉不到。 颜子虚闲着无事时曾拿花从容做过多次试验,百花神侯很轻易的模拟出夺天境界的元气流动,将他骗了过去,更有甚者,花从容收敛所有气机时,就跟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曾经见识过阿梨将自己一众人尽数掩去行迹变成不曾修行的普通人,所以颜子虚现在难免不疑神疑鬼,反倒是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断玄视域里议事殿里殿外那些普通人身上。 走到殿外,持戈卫士早已远远瞧见,通报了进去,显然是得到了不得阻拦的指令,所以颜子虚大摇大摆走进议事殿,众卫士只是满眼警惕和敬畏,不敢有丝毫妄动。 云州崇尚文武并重,对于执武入殿觐见倒是没有限制,所以颜子虚给昔我天魔刃寻了一个普通的剑鞘,挂在腰间施施然进了殿门,倒真像是个佩剑以示君子之风的普通书生。 入得议事殿,数十道目光便齐刷刷投了过来。 最高处的王座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望劫依旧是微胖的雍容模样,白面微须,一身衮龙袍。 颜子虚打量了半晌,依旧找不出半点和望千寻相似的地方,不免又起了初见时的腹诽。 玉阶下众人眼神各有不同,温侯赵谦似笑非笑,一柄轻牙扇轻轻敲击着大腿,丝毫不乱;乌侯许白熊却是懒得去看颜子虚一眼的神情,倨傲的坐在一旁;至于早已到来的几大世家却是个个神情肃穆,对颜子虚这个书院入世行走的七先生给予了足够的敬意,其中尤以一个大腹便便足有两百多斤的大胖子笑得最为恭顺灿烂。 颜子虚一眼扫过去,顿时猜出了这个大胖子的身份——修鱼世家的家主,修鱼康年。 说实话,修鱼家两兄弟的眼睛跟他爹几乎一模一样,一般的细长眯缝。想当年姚北斗被修鱼家两兄弟唆使着挑衅自己的事就好像是昨天,颜子虚暗笑,你这条老胖鱼是出了名的护短爱子,要是自己带了梦青儿的小黑狗过来,不知道修鱼康年会不会笑得稍微有些尴尬,算起来,他该叫小黑做爹。 见面就打脸并不是颜子虚的习惯,所以他也非常有涵养的以目光回礼示意,脸上那笑容更是一品不凡,即将进入界神境界的人,家财万贯和权柄天下都不过是过眼浮云。颜子虚只要愿意,也能在碧落城后那座青山大石旁,劈出远胜过当年望斜月的一剑来,替碧落城重新翻个修。 他很肯定也很好奇,望家背后必定有座隐藏的大山,这座靠山究竟在哪,莫非就在这方圆百丈之内? 正当颜子虚将目光一一扫过殿内众人,连宫女太监都不放过的空当,望劫说话了。 “七先生来的巧,我们正在说些和书院有关的事,先生就来了,不知是不是奉了左仙人的意,专程来给我们解惑的?” 颜子虚笑道,“我今天是专程来提亲的,不过,我也不介意顺带听听望王对于镇守了云州多年的书院还有什么疑惑?” 望劫随即一笑,缓缓说道,“千寻与七先生的事我其实早有所闻,虽然女儿家面皮薄,不肯明说给我听,可是从她非得去青州铁木城,也不愿在碧落城等你回来,就看得出小女对七先生也是痴心一片,对于书院更是好感甚多。” 望劫说着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看着颜子虚说道,“既然七先生是来提亲的,而且是以书院行走的身份,那有件事就不得不提了……” 颜子虚心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随即涌上心头。 望劫抬手一指身旁的许白熊,笑着说道,“乌侯世子自幼和小女指腹为婚,虽然是口头约定,却是不争的事实。如今乌侯即将替我云州出征,他恰好也提出了这件旧事,希望在出征前完成夙愿,看到膝下儿女早日完成人生大事,也算是尽了父亲的责任。” 话一说完,赵谦脸上的笑意更甚,啪的一声展开折扇,轻轻摇动,那许白熊也终于压低眼光,瞥了颜子虚一眼,似乎这时才留意到他的存在。 至此颜子虚才总算将以往望千寻的许多异样之处跟当下的情景联系在了一起,指腹为婚,男扮女装,父女不和,远赴青州,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有了个答案。 颜子虚不禁苦笑,暗叹道,这丫头居然一直瞒着自己不说,原来还有这种苦衷,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望千寻本是傲娇的性子,几乎把自己当了半个男儿身看,只怕对望劫说过多次类似于终身不嫁的狠话来回绝婚嫁之事,谁想到遇到自己这个命中克星,芳心暗许,自己偏偏在敲开少女心扉之后不得不匆匆赶赴试炼之匙,压根就没把婚嫁这层窗户纸点破,望千寻才假称四师兄傲狠要她去青州为质子的条件遁离云州…… 各个环节在颜子虚心头重组闭合,颜子虚心头一片通明,暗道难怪以傲狠出身书院的关系,居然会同意望千寻为云州质子羁留铁木城这种荒唐事,看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不得已啊。 想来这事左慈必定是清楚的,居然也不说,这才可恨。 颜子虚胡思乱想之际,望劫又说话了。 “七先生身为书院中人,这件亲事本是好事,可乌侯乃我多年兄弟,情同手足,这次又要远征异乡,要我出尔反尔,实在是有些不近情理啊……” 颜子虚听到这忽然抬手打断了望劫的感叹,笑道,“我插句嘴,望王先前说你们在议论的事和书院有关,又连番说起什么远征的事,我看两位侯爷和三大世家齐聚一堂,莫非云州即将发生什么大事,连书院和夏家都要瞒着?” 望劫不露半点声色的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七先生有所不知,不是本王刻意相瞒,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夏家自先生出使青州一段时间后就突然宣布不理任何外事,连府门都不出,书院更是相继关停了四大分院,世俗人等又进不了中天院,所以才会消息闭塞吧。” 说着望劫拈着颌下微须,沉吟了片刻才郑重说道,“本王不久前已经打定主意,联盟扬州司马仲达,远伐通州!”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儿叫许乐(致敬) 368章 为什么是通州?通州和云州扬州比起来微不足道,甚至连满是山林沼泽的青州都不如,青州至少有空冥铁,而通州就像它的名字,除了南北连通扬州和凉州,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存在的意义。 若不是扬州夜之女王的祖籍在通州,颜子虚几乎都没有机会在某个夜里从夏复和玄锦绣口中得到这两个字的第一印象。 等等,除了书院寥寥无几数人之外,没人知道夜之女王其实就是龙葵师姐,司马仲达居然私下答应了望劫的结盟,要去攻打通州?扬州的昼夜双柱不是已经有了暂时的同盟约定了吗? 通州东边就是凉州和幽州,再南下即达雍州。从雍州大明宫走胤禛花费百年精力打造出来的那条黄绫之路,即便是商贾车马最快只需十余天功夫就能直达扬州边界…… 想到这,颜子虚只觉得自己隐约想明白了什么,可再一细想却再也抓不到那个关键。扬州司马仲达、通州龙葵、云州望劫、雍州胤禛,这些字眼中似乎暗藏了某种不可见的联系,但一时间颜子虚却无法准确的说出其中具体所在。 越是复杂的结盟,就越有可能从内部分裂,这是现世某位战争名家留下的话,颜子虚想到这,抬起头来看着依旧盯着自己的望劫,开始单刀直入的提问。 “我很想知道,乌侯和望王之前的指腹为婚,可曾立下书约?” 望劫一皱眉,“这倒是没有。” 许白熊听出颜子虚话里几分隐喻意味,眉头也皱了起来,一张脸更黑了。 颜子虚一笑,随即转到另外一个问题。 “那依望王看来,攻打通州和书院有什么关系?” 望劫清咳了一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其实,我个人是很希望书院能在这件事上助我云州一臂之力的。” “打下通州后,望王应该没有打算就此收兵吧,有羽仙城那条富可敌国的矿脉做为经济来源,进展顺利的的话,不过四五十万人的小小通州应该会是攻打凉州甚至雍州的大后方,当然如果不顺利的话,雍州的爱新觉罗家猜到了望王你的真实意图,通州将会是最大的战场。” 颜子虚轻轻说出自己的猜测,他坦然面对望劫,冷静的说道,“让书院帮云州不过是个开头,出征通州不过是中间过程,最终目的是雍州甚至整个九州世界吧?” 望劫眉头跳了跳,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许之色,笑而不语。 颜子虚见到他的表情,心里已经知道自己猜测得不错,摇头叹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更加坚定了娶千寻过门的想法。” 他转头看向许白熊,说道,“前段时间雍州大明宫天地异象几乎整个九州都能看到,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让大伙觉得现在正是一举攻下爱新觉罗家的好机会。谁都知道九州分东西两片大陆,以通州相连,爱新觉罗家的大明宫几乎已经占据了整个西边大陆。趁他病要他命,这个决定倒是不可谓不果敢,不过还是太自不量力了些。” 冷冷瞥了一眼许白熊,颜子虚笑道,“就算乌侯的真正修为远不是我看到的无矩巅峰这么菜,就算羽仙城的矿脉能支撑十年大战,就算扬州司马仲达肯让出道来甚至愿意携手西征,可要一统九州,大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点。” 许白熊脸色一沉,瓮声说道,“夺天又如何,一个夺天能守得住万里河山吗?” 颜子虚冷笑道,“不不不,夺天打不下万里九州,可要是只是想取十个八个至虚无矩的项上人头,还是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如果你的儿子和你一样狂妄,我可不想自己退后一步,害了千寻终生。” 他毫不顾忌的说道,“如果我是坐拥一干夺天修者的对阵一方,刺杀对方主帅甚至主帅全家,必定是动摇军心的上选。” 望劫听出两人话里不善,赶紧摆手打断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正犯愁嘛,要是书院肯随军同行,归藏仙府镇守中军,想必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颜子虚这才收敛语气,笑着问他,“原来望王是这个意思。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是想我看在千寻的份上,说服书院坐上你的西征战车?” 望劫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说道,“千寻还年轻,婚事也不急在一时,可以等到西征事毕我们再商量嘛。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做爹的当然不能儿戏。” 望劫不露声色的将话转了过去,根本没顺着颜子虚的话往下说,不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二侯不说话,三大世家的人也不说话,显然是用沉默表示默许。 见颜子虚同样沉默,望劫又笑着说道,“书院为云州镇守气运多年,如今归藏仙府现世,云州气运摇撼,若不能转为杀伐之气一举泄之,日后必定是我云州内乱根本啊。” 他说得头头是道,颜子虚心里暗骂,心想你怎么不加一句钦天监夜观天象占卜凶吉这种老套话,不过望劫既然这么说了,必定有办法让大半的云州百姓都信以为真,这才是真正麻烦的事。 七百年前天魔一战后,书院隐然已经成为云州的精神领袖,甚至整个修行界的风向标,如果书院同意西征通州,不管望劫找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至少不会背上好战嗜杀的罪名。 望劫坐稳了归藏仙府导致云州气运不稳的由头,说话虽然语气轻柔,却一时也找不到好的辩驳之词。 望劫拿捏时机的本事极为老道,又说道,“先前听闻九州有谣言起于乡野,说大明宫乃是七百年前的天魔余孽,后又有人说书院中有人也是天魔余孽,还是皇族血脉。当然,我们自然是相信书院的,后者绝对是大明宫故意诬陷书院才捏造出来的无稽之谈……不过悠悠众口,甚于防川,有些话还是得拿出些行动来才有公信力啊。” 望劫似乎是自言自语,不过眼光却是片刻不离颜子虚左右。 颜子虚心中一动,顿时把先前种种断开的线索全部连在了一起,一时间脑中思绪纷杂,竟然有些呆了。 望劫以为说中了要害,接着说道,“大明宫前些日子的异动我们都有所了解,听说就是七先生所为,还有人说那爱新觉罗家的家主胤禛甚至公然称呼七先生为大哥,这等玩笑,亏那些传讹之人想得出来,说得出口。” “好算计,好算计啊。”颜子虚像是没听到望劫所说,低声喃喃自语。 七百年前姬烽火和澹台灭明联手逼退天魔一事,被双方视为最大的秘密隐瞒多年,如今即便拿出来说颜子虚就是澹台灭明,只怕也难以让人信服。胤禛之前步步退败,竟然像是一处早在算计之中的苦肉计,如今九州盛传大明宫是天魔余孽,胤禛还公然称呼自己大哥,这个大黑锅在重重算计之下已然死死的扣在了书院甚至自己的头上。 七百年前不过是开始,现在才是真正的好戏,颜子虚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叹息,原来天魔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让这九州内乱,大明宫人混杂阿修罗和九州血脉,就算是半个九州的人,那些天神之上的人也不好再像七百年前那次一样或明或暗的出手维护九州安定,如今劫世逼近,九州这场内乱看来更是无法避免了。 难怪胤禛先前要口口声声叫大哥叫个不停。 难怪曹孟德要出手偷袭华佗,逼迫归藏仙府救人现世。 难怪望劫耳中会传来这些听起来是谣言的真实过去。 一切的一切,如今都水落石出。 有人要九州变成乱世,这就是他们的目的,简单,却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子,筹划了多少年。 颜子虚看着望劫、许白熊和赵谦,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些人,不过是某些棋子的棋子罢了。 这个世界和现世一样,照样有意图称霸四方的野心家,或许他们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棋子,不过做一个万人之上的棋子,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修行界,不过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一小撮人罢了! 颜子虚忽然间觉得有些意兴寥落,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些隐藏在阿修罗族背后的神君们,究竟想要得到现世的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处心积虑! 现世里真的藏了能让天神、神君们度过劫世的秘密? 颜子虚想着,朝望劫淡然一笑。 此时再说那些都是枉然,难道说胤禛巴不得你西征幽凉二州,巴不得你和他大明宫争这九州天下? 修真界宫府阁院无数世家,势必会被一点点星星之火卷进来,将这场大战催燃成燎原烈焰! “我记得老家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战争是推动人类社会进程的最大助力。原来我没什么感觉,不过现在想起来,这话说得倒是中肯,推动进程,至于结果是好是坏,是进化还是灭亡,说这话的人很聪明,没说。” 望劫没有搭腔,静静等着颜子虚说下去,好像知道他沉默许久之后必定还有很多要说似的。 “三天内我给你答复,书院入世之人不是我一个,我也不是书院。” 颜子虚说完,环视了众人一眼,在许白熊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然后才继续说道。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要做什么才是关键。说真的,乌侯,我很期待和世子的见面。不介意的话,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许白熊面沉若水,双手紧紧按住座椅扶手,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单名一个乐,许乐。” …… …… 好吧,我真是致敬老猫的间客,你们要说我恶搞也无妨,反正我就想用许乐这个名字。我就这点出息。 第三百六十九章 痴痴少爷和话痨侍女 -四千字大章,免费送九百字正文- “许乐?好名字,许他一生平安喜乐,乌侯拳拳之心啊。”颜子虚最后一句话说得冷笑连连,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经到了殿外十丈处,再一晃,旋即不见。 殿里众人都松了口气,起先还不觉得,到了后来谈及天魔和望千寻时,都不禁感到殿里空气瞬间降到冰点,颜子虚虽然笑得呵呵不止,却每声笑都仿佛带着冰渣雪粒,许白熊一生勇武,心底也不禁对这个文弱书生般的年轻男人生出几分戒心。 颜子虚点明了他的修为绝不会是无矩巅峰这么简单,可许白熊却很清楚自己修习的这门禁断武道能强行压抑修为,压抑得越久,爆发的那一瞬间跨越的进度就越大,莫非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秘密? 许白熊大半生都是以豪勇无脑的形象示人,如今被轻巧的点破,虽然颜子虚有可能是无心算有心,但第一次被人这样说破底牌,许白熊心里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他看不惯赵谦阴冷心理,明明有取代望劫之位的野心,明眼人一看便知,却还要自欺欺人装作好像大家都没看穿他,也就是夏家那个小姑娘天真纯善信了他,居然还拜他做了义父,连自己家里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呆子儿子都说赵谦口蜜腹剑伪善到家,按理说今天议事殿的矛头颜子虚应该是对准望劫和赵谦才是,没想到自己不过借当年指腹为婚之事力主西征,就被望劫顺势把自己带了出来摆在前面做了挡箭牌。 自己这位大哥,还真是心机不输当年啊。 许白熊心里暗中转了无数念头,脸上却还是摆出那副被颜子虚气得半死却毫无办法的样子,连颜子虚索要自家儿子姓名,也不得不老老实实报了出来,实在是有够窝火。 他借着这股做戏的怒气,一把捏碎了座椅的扶手,站起身来也不理望劫等人,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十足的无脑火爆脾气。 不过心里却直叹,但愿西征之事能妥,不然在那位大人底下蜷缩了这么多年,寸功未建不说,还没半点机会爆发出绝武禁断法的真正威力,以至于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无矩巅峰的修为,他甚至觉得自己再不找个机会大战拳脚,真的会要窝囊得爆掉。先前自动请缨羽仙城,就是希望能找到足以匹敌的对手爆开绝武禁断,一举破境,谁料到竟然是三方结盟一起和稀泥的局面,许白熊人算不如天算,这才私下求见望劫,再次心甘情愿做了回出头鸟和挡箭牌。 几番思量下来,许白熊上马回了乌侯府,头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家那个半军师的书呆子儿子,没想到侍女小梅子第一句话就是回老爷,少爷出去买书去了,直把许白熊气得个半死。 老子要西征,儿子第一个去买书,自幼混迹市井江湖的许白熊虽然不信这些,却总觉得晦气,转头便对小梅子说,去把以前赢我钱最狠最不留情面的那几个杀猪货给我请来府里。 小梅子和少爷一个德行,根本不怕家里这位看似凶神恶煞其实内心完全相反的老爷,笑嘻嘻的问,老爷又要送钱给人花? 许白熊恶狠狠的瞪了小侍女一眼,吼道,送钱,我要打得他们把下辈子的债都一次还给我。 小梅子一吐舌头,滋溜的跑了,心想少爷不在,老爷发火还是有些吃不消啊。 …… 颜子虚出了内城,在长天街人流中怔怔呆了半天,这才把刚才那些事在心里过了一遍,随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千寻啊,你躲那许乐就躲吧,干嘛要躲到铁木城那么远,就算我不怕吐飞个小半天能到,难不成就像某个西游故事里妖怪掳公主之类的桥段,按下云头卷了你就跑?” 他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此时又不想憋着这口气去书院找左慈指鼻子质问他为何隐瞒军情不报,只得三步变作四步,摇摇晃晃叹着气,低着头随人流在街上晃荡,走几步就叹口气,活像个寻着佳句推敲三年,胡子都揪断一把的苦憋诗人。 颜子虚晃了一段路,叹了几十声,忽然间眼角余光察觉对面走来一人,差点要撞上之际,颜子虚顺势朝旁边一闪,打算让了过去,谁料到对方也是朝同一个方向闪了一步,颜子虚无奈之下又朝另一侧平移了两步,对方映入眼帘的那两只脚好死不死的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动了,再次将他的去路挡住。 颜子虚大为光火,抬起头来刚要开口骂人,谁知一看就呆住了。 对面挡住去路的那人捧了半人高一叠书籍,就像玩杂耍的一般挡在胸前,连头带脸尽数遮住了,根本看不到真面目。 看不到也就算了,颜子虚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人抱着几十本书把前路挡了个严丝合缝,没跌个狗吃屎就算不错的,居然能两次让开自己,莫非他的眼睛长在肚脐眼上? 颜子虚心里嘀咕着,就瞅见对方从那叠书山后弹出半张脸来,慌慌张张的打量着,刚好和颜子虚的目光两两对上。 “对不住对不住啊,我实在不是有意的,怪我怪我。” 自己还没发飙呢,那人倒像是狠狠踩了自己一脚似的面红耳赤,连声不迭的道歉。 颜子虚忍俊不禁的说道,“呵呵,奇了怪了,你是准备踩我呢还是撞我,连道歉的话都先说出来了。我要是不站着让你踩一脚或撞一下,还真有些对不住你。” 那年轻人脸更红了,紧张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支支吾吾的颜子虚也听不清楚,就在这尴尬当下,那叠比颜子虚还高了两个头的书山再也把持不住,哗啦一声倒了下来。 颜子虚疾退了两步,才没被砸到,再看时,最顶上那两本书足有砖头那么厚,寻常人砸中了,不起个大包也得晕上半天。 一本书背面朝下看不清楚,另一本落在他脚尖前面却刚好露出封面,上面写了“凡凡咏春书”五个字。 那年轻人这下更是一张干净俊秀的脸红得像洞房花烛夜的小娘子,嘴巴大张着,完全不知道该说怎样的道歉话才好了。 颜子虚却没看到,只是好奇的捡起那本《凡凡咏春书》,刚要翻开看,就听到耳边大喊一声,“不要!” 这一声吼将路上几丈内的行人吓得够呛,半晌才回过神来朝两人指指点点,纷纷投来看神经病的眼光。 颜子虚虽然没被声音吓着,一抬头却被年轻人的样子吓住了。看他一副紧张到冒汗,手足无措在衣襟上乱搓的样子,颜子虚停下手来,只是将右手掌心覆在封面上,笑问了一句。 “怎么?你书里有狗,会咬人?!” 年轻人这才吞了口唾沫,讷讷说道,“书里只有黄金美人,哪里会有狗,只是小弟觉得兄台随意翻动他人物件,是不是不太好啊。” 颜子虚越来越觉得这年轻人好玩,虽说古怪,却也有趣,于是他不理对方,故意将手中封面掀开半截,只听到那年轻人又是一声哀求,就像临街被小混混逼在墙角欺辱的纯良少女似的,这声不要啊嚷得那个哀婉凄怨。 颜子虚无语的看着他,好奇心更重了,看了手中厚书一眼,将书名念了出来,“凡凡咏春书?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紧张啊,咏春是什么,拳法吗?“ 年轻人先是摇头,旋即死命点头。 颜子虚瞧他不怕脖子甩断的样子,露出无趣的表情,“是拳法什么的就没劲了,还你好了。” 年轻人顿时两眼放光,手上拾起的几本书也不顾了,马上伸出手来做讨要状。 谁知颜子虚趁他放松之际,做了件让年轻人很久都摆脱不了内心阴影的无耻事。 他猛地翻开书,双眉朝年轻人一挑,旋即垂下眼看去。 “切,我以为是什么旷世秘籍呢,还拳法,这种档次的春图很一般的好不好?” 丢出一声不屑的讥笑,颜子虚再抬头时,只见那年轻人神情复杂之极,眼光中糅杂了忿恨、丢脸、不甘以及难以置信,总之就差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了。 看着年轻人欲哭无泪的伤心模样,颜子虚顿时觉得有些不忍,走进两步将书小心的放在对方手里,低声清咳了两声,问道,“你没事吧?” “你怎么能这样,你不仅出尔反尔,还乱动我的东西,最关键的是,你居然这样藐视一代宗师曾凡凡的绝笔之作!” 连珠炮似的数落让颜子虚有些手忙脚乱,“曾凡凡?谁啊?” “你!”年轻人大怒,“我要和你决斗!” 说出这句话之后,四周顿时寂静,所有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听到年轻人大吼出的这句话,都停滞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随即长天街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喧闹。 不止颜子虚,好像谁都没有把年轻人这句话当真。 看着对方脸上红白之色,颜子虚挥挥手说道,“不是吧,兄弟,你为了这个就要和我决斗?看了一眼你买的书?” 这家伙不仅是古怪得可爱,简直就是怪胎中的战斗机啊! 颜子虚彻底下定决心,要把这场突发事件进行到底。 “好啊,决斗就决斗,这个我还真不怕,说吧,怎么决,怎么斗?最好有个彩头才刺激。” 一边说着,他从腰间拿起昔我天魔刃,拔出两寸来,欣赏了一下锋刃寒光,又铿然回鞘,笑吟吟的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鄙夷的看了一眼颜子虚舞刀弄剑的样子,微讽道,“果然是不知书的武夫!” “哎,兄弟,武夫无所谓,前面几个字就是在骂我不讲道理了,别以为我不懂知书达理这个词怎么写。” 既然被埋汰了,颜子虚索性就将武夫形象进行到底,撸起袖子做出要动手的架势,心念转动间,不经意之中断玄九色命轮眼里的一点赤红之色游走神魂,周身顿时有了几分狂躁姿态,倒是学得像模像样。 没想到这九色命轮还有这等妙用,以前倒没发现。 “谁和你比刀剑功夫,你既然随意翻动了我的书,还诋毁了曾凡凡的绝妙画工,我们就在这个上决个高下。你输了,就得收回刚才诋毁的话。” 年轻人这番话让颜子虚有些发愣,“就这样?” “不然你还想怎样?”年轻人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输了,我自然向你道歉。” 颜子虚嗤笑了一声,“算了吧,你的道歉实在不值钱,刚才就不知道赠送了我多少句了。” “你……”年轻人再度语塞,就在他寻思要是不是要阐述曾凡凡生平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少爷,你原来在这,怎么一次性买了这么多书啊?早知道小梅子陪你来搬啊。” 一个湖水绿衫子的小姑娘快步跑了过来,好奇的打量了颜子虚一眼,见地上摔了一地的书,二话不说蹲下身子就去捡,还一边在口中念叨。 “少爷你还不回去,侯爷一回府就大发雷霆,尽说些要打得那些赢他钱的人下辈子都不敢欠债之类的狠话,小梅子又听不懂,也不敢劝,所以只能出来找少爷你了。哎,少爷,你干嘛把那本书抱得这么紧,我又不会抢你的,这么多我一个可搬不动,你不来帮忙?” 小姑娘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哪里猜得到年轻人怀里那本书的妙处,年轻人似乎也拿这个小侍女模样的丫头没辙,只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仍旧死死搂住那本凡凡咏春书不放,唯恐再发生先前偷看的意外。 颜子虚把这一切瞧在眼里,心里通明透亮:原来是个大户人家不经人事的懵懂少爷起了春心,借了买书名义偷偷出来研究一下异性身体结构…… 年轻人看到颜子虚眼神中的恍然神色,猜到了七八分对方此刻的想法,那张清秀的脸再次不受控制的涨红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曾大师的生花妙笔,不是你想的那般低俗。”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瘪瘪嘴,说道,“我想什么自己知道,我还没说,你就自己挖坑跳进来了,佛祖说过,心中有屎,看世界处处都有屎。我看是你自己低俗了吧。” 年轻人一怔,似乎没想到颜子虚居然说出这样话糙理不糙的句子来,半晌后才不屑说道,“少来,佛祖才不会这么说。” “我的佛祖又不是你的佛祖,我的佛祖在这呢。”颜子虚一指自己心窝。 那年轻人又是一愣,这下发呆的时间更久,直到颜子虚提醒他道,“喂,你的书有人整理好了,玩笑归玩笑,你既然不想和我比剑,这世上能和我比剑的估计也就孟罗那家伙了,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再见,书呆子。” “慢着!” 年轻人如梦方醒的一把拉住了颜子虚,竟然蹙着眉毫不顾忌身后抱着两大摞书气喘吁吁的小侍女,痴痴傻傻的说道,“你不能走,能说出刚才那两句话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你我的决斗还没开始呢!” 颜子虚被他扯住衣袖,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那小侍女,“你家少爷啊?” “嗯,我家少爷,我叫小梅子。”小姑娘买一送一,直接多回答了一个在她看来似乎很重要的问题。 颜子虚头大的挠挠太阳穴,“他是不是从小就知道读书读书读书?” 虽然有些不懂颜子虚为什么要连续说了三个读书,小姑娘仍旧自豪的大声答道,“是啊,少爷读书厉害得很,老爷讲过别说整个侯府,就连整个书院也找不出几个比少爷厉害的。” 年轻人依旧是若有所思的蹙着眉,拽着颜子虚埋头往某处走,而小侍女则一边气喘吁吁的抱书尾随,偏偏不顾喘的气息越来越粗,反而是越发兴奋的对答如流。 这副奇怪的场景被无数行人看到,都觉得有些好笑,可这主仆二人丝毫没有察觉,反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似的,一前一后像押着颜子虚一般,穿街过巷径直朝城中某处走去。 颜子虚听及书院二字,顿时想起某个老话痨跟眼前这小姑娘还真有些相像,都是停不住的话匣子,不过再听到侯府二字,他顿时想到了另一个不敢置信的答案! 侯府的少爷? 谁都知道碧落城就一王二侯,温侯赵谦膝下无儿,只收了个义女夏夏;至于乌侯许白熊,自己却是先前才知道他有个和望千寻指腹为婚的儿子。 莫非?! 颜子虚神情复杂的回头反问道,“不要告诉我你家少爷是姓许名乐。” 清脆的答案响起,像秋日林间扑棱棱飞起的小鸟。 “就是啊,少爷姓许,名乐,字三多。” 依旧是多了一句。 第三百七十章 想象中的绝世美人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颜子虚心里哀叹了一声,默默跟着主仆二人来到一间僻静小院门外。 许乐停下脚步,回头朝颜子虚郑重其事的说道,“就在这。” 颜子虚左右看了看,已经离主街很远,几乎看不到有人过往,的确是个偏僻的所在,适合群殴埋伏。 就在他恶意寻思着会不会随着一声唿哨,四周几个院子大门洞开,涌出一堆拿着板砖或西瓜刀的打手时,年轻人已经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小侍女小梅子朝他做了个鬼脸,搂着两大叠书抢先跟了进去。 颜子虚狐疑着走进小院,没有光头老和尚在院里描摹经书,没有纤手淡雅女子调弦磨墨,只有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拿着一人高的大扫帚在清扫地面,尽管地上已经不见半片落叶,青石地板几乎已经能用纤尘不染来形容,可老管家还是一下下极为认真,看到三人进门,老人笑了,白胡子颤颤。 “来了啊。” 简单三个字,不像管家,倒像是许乐的朋友。 许乐点点头,眉头依旧深锁,回头朝颜子虚说道,“洪山居士,九州最有名的书画大家,李青山那手字进不了这个门。” 老人呵呵一笑,说道,“青山体是官家爱看的字,老朽身在俗世,他不是进不来,只是找不到这个小院的门罢了。三多你谬赞了。这位小哥叫我洪八指就好。” 听到三多二字颜子虚又有些凌乱,思绪老往现世跑,连老人的话都只是听了随意点了点头。 就在他走神时,小侍女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下了书,飞快的摆好了文房四宝,就像早知道自家少爷要干什么似的,然后又抢过了洪山居士手中的比她人高了一截的大扫帚,开始东一下西一下的乱挥,反正干净的石面上扬不起灰尘,小侍女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家少爷和颜子虚的身上,看得洪八指一阵摇头。 “来吧,这就是我先前说的决斗。”许乐神情凝重,一指院中那方石台上摆好的文房四宝。 颜子虚哭笑不得的一扬手中连鞘的昔我天魔刃,说道,“弄了半天你要文斗啊。你既然觉得我是武夫,却要我和你比试笔头功夫,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有失公允啊,世子殿下。” 许乐完全没听出最后四个字的含义,呆头鹅一般执拗的回答道,“那你就不应该随意贬低曾凡凡的画。” “可他画的就是春图啊,就算画得好,又怎么样?” 颜子虚觉得自己应该是遇到了在艺术道路上走得太远的一根筋,外加那个曾凡凡的铁杆粉丝,这种自作主张就定下所谓的决斗方式的做法,实在是太没人情世故。 “那你就认输,向我和这本书道歉!” 许三多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颜子虚先前的不屑实在是刺伤了他,最关键的是颜子虚看过后那副表情让他这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郎很是恼火。 “好吧好吧,我承认你不肯放下的那本书里画的女子很逼真,这总可以了吧。”颜子虚无可奈何的摊手说道,心里暗暗补了一句,难怪千寻看不上你这个书呆子。 “原来是为了这本凡凡咏春书啊,我说你怎么刚从我这里好不容易换到手了,居然不回家关门细看,又跑回来了,还以为你反悔了呢。” 洪八指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阵让颜子虚颇为熟悉的笑容泛了上来。那春图集居然是许乐那呆子从老头这换去的,那样的话,这洪山居士倒也有些意思啊。 颜子虚想到这,不禁也面带微笑看了洪八指一眼,两人各自心思,目光一触即分。 “不行,得正式道歉。”许乐不依不饶,重复着弥补自尊的要求。 颜子虚一蹙眉,说道,“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世子。这本书里我刚翻的几页里那些女子,就算画得精致如天仙,那又如何,我身边那些女人随便拿个出来都胜过百倍。我看不上也是正常的,莫非你还非得逼着我喜欢不成?” 许乐不屑的回答,“尽管说大话,凡凡咏春图里描绘了一百零六个绝色女子的各种妩媚瞬间的神态姿容,你以为你说你身边的女人胜过百倍,我就得信?让我去看你家亲眼证实想必你也不敢,我更是没兴趣,你说得天花乱坠,那总得拿出点证据来才行啊。” 见颜子虚不说话,许乐嘴角翘起,回到了最开始的那句话。 “要不,你就直接认输道歉。能舞刀弄剑的人,嘴皮子总不比那些刀剑重。” 此刻颜子虚心里总算是对于许乐有了个大致的印象:书呆子,不是一般的呆,不是一般的二。 想到这颜子虚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把许乐又弄得尴尬无比。 “我说,你去过青楼妓馆没有?” “我不回答你这种无礼的问题。” “那就是没去过,看样子也是,你真该去一趟。 “你……” 颜子虚不理会气得语塞的许乐,转头问一旁抄着手看得津津有味的洪八指,“请问居士,那本凡凡咏春书价值多少?” 洪八指毫不犹豫的伸出了一个手指,旋即变成两个,肯定的回答,“两百万青晶币!既然现在被许乐收藏了,身价该翻个倍。” 颜子虚一愣,没想到那本厚厚的春图居然如此值钱,旋即大笑着朝许乐说道,“那我真是佩服你,百万青晶币啊,足够你看遍云州所有花魁了,估计要她们摆什么姿势笑容都是一句话的事。” 许乐被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吼道,“曾大家是抓住了他一生中所遇到的百名女子最美的瞬间,用画笔永存于世,哪里是你说的那般龌龊。”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说道,“照你这样说,那这个曾凡凡也是个流氓,在现世这种行径的人多了去了,目前以李中瑞最出名。” 许乐怒极反笑,斥道,“我见你能借佛祖名义说出些富含至理的话,才带你来居士这请他做个见证,让你一显身手,没想到你终究是个胸无点墨的莽夫,拿不出手。小梅子,送客吧。” 小侍女听了正迟疑着要不要照办时,颜子虚却第一次沉下脸来,缓缓说道,“你真要比这个?不怕输了更没面子?” 莽夫这这两个字让他忽然想起了指腹为婚这件事,想到自己日后必定要当望千寻的夫君,虽然许乐是个很二的书呆子,一剑下去必定是大好人头落地,但被他说成胸无点墨的莽夫,颜子虚忽然觉得好像自己就是凭借了手中剑才赢了望千寻的芳心似的,不由得心头冒火。 “你要比笔头功夫是吧,好啊,下面的规矩由我定,还得加上一点彩头做赌注,怎么样?” 颜子虚的话刚说完,许乐便爽快答道,“行!” “既然有洪山居士这位书画大家做评判,那我就班门弄斧写几个字,画上几笔,和世子你比比,至少让你知道我不是胸无点墨。” 颜子虚笑了笑,走到石台边随手拿了一支探雅居的三号羊毫,在手中掂了掂,朝许乐一挑眉,满是嚣张意味。 哼哼,不让你小子知道小爷我文武全才,怎能让你甘心情愿放弃千寻! 洪八指听到颜子虚这番话,颇为玩味的打量了颜子虚一眼,一旁的小侍女更是兴致勃勃的抱着大扫帚地也不扫了,直接蹲在一旁一声不吭开始墨墨。 许乐说道,“你要什么彩头?” 颜子虚想了想答道,“既然是文斗,沾上铜臭味道就不好了,不然一定要赢你几百万的青晶币。其他的彩头,让我想想啊。” 半晌过后,颜子虚抬起头来神神秘秘的说道,“如果我赢了,你得按我说的写一张小纸条。” 许乐原以为颜子虚想了这半天会提出某些刁难的要求,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古怪彩头。 见他蹙眉样子,颜子虚摆摆手说道,“放心啦,不会让你写一千遍你是猪之类的无理要求,绝对在你能力范围之内,绝不伤天害理,说不定还是件助人为乐的好事。” 见颜子虚这样拍胸脯担保,许乐便爽快的答应了,如今还没开始比就露出怯意,也不是他的个性。 颜子虚见他同意,便提笔在小梅子刚研磨妥当的浓墨里一蘸了蘸,旋即陷入了沉思。 随手乱写是不成的,如今他虽然能凭那一百零三笔剑意写出原版的桃花贴来,但他不愿也不想把这几个字显露给外人看,更何况,颜子虚心里还有其他的想法,既然要让书画双绝的洪山居士认可,除了写字,还必须画画。 他早已经想好了要画什么,既然凡凡咏春书里画的是美人春图,那么他自然也要画美女图。 身边一众能陪他胡天胡帝的绝色美女,朝夕相处之下早已经把每个人的音容笑貌刻在了心头眼底,如今只是难在怎么把心里的再现于笔下。 尤其是一个从没画过画的超级菜鸟! 不过在颜子虚心里,这也是个机会,他隐约觉得,自己的断玄九色命轮眼里的潜力,还远远没有挖掘出来。 在天神界闭关写字琢磨天地元气的经历,似乎会是一大突破口。 在颜子虚睁开眼后,先前在黑暗中描绘出的那个美艳无方的女子形象,正淡淡隐去。 糅杂了那晚十个女子各种外形特征,以及种种妩媚神态的画面,连颜子虚自己这个创作者一时间都有些呆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绝对不戴绿帽子 当毫尖最后离开白纸时,一副美人图已经跃然纸上,连颜子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运笔如飞,一举突破了知物、衡度两种瞳术境界,达到了另一层连自己都觉得奇妙的境地。 看着纸上女扮男装引弓相向的女子,双目中如怨如述,箭头处黑白之间一股森然锐气扑面而来,仿佛那支箭马上就会射进自己的心窝,心底却又明白,她是永远不可能真的松手的…… 如生! 两个字跳进颜子虚的脑海,这层瞳术境界就该叫【如生】! 他痴痴看着画中人与望千寻有三四分相似的脸,良久才缓缓垂下手,再次蘸了蘸墨,笔走龙蛇的在一旁写下了一行字。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十三个字不含半分剑意,笔笔尽是情丝,如柔肠百结。 放下笔后,颜子虚慢慢抬起头,看着身边几乎看得呆了的许乐说道,“还要比吗?” 许乐痴痴走近两步,就像没听到颜子虚说的话似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画中人,焦距不停游移在女子双眼和那支箭头之间,最后目光逐渐被那箭头锁定,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 “这是……这是……” 许乐也好像认出了颜子虚笔下栩栩如生的美人脸,尤其是那双英气逼人的秀目,然而最终却被颜子虚下笔时心中潜藏的那丝敌意所化的箭头所吸引,全副心神都落入箭尖那一点寒光中,难以自拔。 一旁的洪八指察觉出不对劲,见许乐身子由微不可见的颤抖渐渐变得筛糠一般剧震,双目骤然缩小,疾步向前,一手掌心瞬间贴在了许乐的背心大穴上,一股纯正平和的元气滚滚而入。 “众里寻他千百度……寻他千百度……”喃喃吟完这句话,许乐才两眼一翻,猛然松开了视线,旋即面如白纸,“哇”的一声,喷出一口心血来。 洪八指借身体接触才把许乐心头那股锐利的金铁之意借淤血驱除体外,却还是稍稍晚了一步,许乐心脉已经受创。以颜子虚的那股隐然敌意为媒,下笔时那股天地元气竟然将情丝尽数转为剑意,透眼入心,要是洪八指出手再晚一点,许乐就不仅仅是吐口血这么简单了,至少得在床上静养数月。 洪八指转头看向颜子虚,深深蹙眉,语气也变得颇为冷厉。“小哥好手段,好画工,好剑意!凭三寸笔锋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居然还在世子面前假扮莽撞武夫,连老朽都看走了眼啊。不用比了,这局你胜了。” 颜子虚初探“如生”境界,并不是直接针对许乐而发,却无形算有心,让这书呆子看出了画中人的真面目,结果引发画中无形之意反扑,早已是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 不过事已至此,这样就道歉以求息事宁人也不是颜子虚的性子,他沉默了半晌,才说道。 “既然输了,那我就说出我要的彩头吧。你既然觉得我画的是她,想必也能猜出我是谁了,那就依照赌约,写张自愿放弃婚约的契书吧。” 许乐早听自己父亲说过望千寻就是自己指腹为婚的妻子,然而自己自幼只爱读书写字画画,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望千寻的面一年都难得见上一次,对于这个婚事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不过如今被颜子虚一番因果机缘误打误撞的输了这局文斗,心头不禁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一把抹去嘴角血渍,苦笑着对颜子虚说道,“原来兄台就是传言中千寻芳心暗许的那个鼎鼎大名七先生,我却是看走了眼,妄自挑衅,也该有此一报。不过我与千寻的婚约本就是父母之言,如今要我这个做儿子不通禀父母就轻言放弃,却恕我万难从命。七先生如执意要在当下就毁去这个婚约倒是不难,只需劳你再动动手,取了我颈上人头便是。” 呆子倔强的仰起头来,脸上果决之意倒是半点不假。 颜子虚看他说得大义,还一副引头成一快的模样,不禁有些头痛,说道,“原来读坏了脑壳的书呆子不要命起来,比起孟罗这种爱耍狠的家伙更难缠啊。” 他看了一眼一旁蓄势待发的洪八指,还有索性满脸敌意挡在了许乐面前的小侍女小梅子,暗自叹道,一个是同样爱收藏春图的书画双绝洪山居士,一个是天真烂漫的懵懂小丫头,一老一少都这么袒护他,可见这人性子也只是执拗了些,倒是挺得人心。 “算了,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连看一眼我的第一张画都承受不了,就算一剑砍了你,也不会有太多成就感 的。既然你不愿写,那就不写吧。你虽然姓许,莫非望劫能把千寻强许了你不成。” 颜子虚哼了一声,上前小心翼翼的卷了那幅画,索然无味的挥了挥手,说道,“那我走了,书呆子,还是那句话,书里的东西,哪比得上活生生的真人好。你这人虽然性子固执,却挺有趣,就凭你也喜欢看书这点,哪天想通了,来找我,我请你喝酒。” 等到颜子虚走出小院,维护主子的小侍女才敛去紧张神色,回头抱怨的朝洪八指说道,“少爷都说居士是半步夺天的人物,怎么也不帮少爷一把,由得他欺负我们。” 洪八指苦笑着拔了拔胡须,叹道,“就算要帮,也要有能帮得上的地方。你家少爷已经扬长避短选了他擅长的书画之道,没想到这个夺天境快走完的年轻人,居然还有这样一手深藏不露的本事。” “怎么了,那副画里的人也就逼真一点,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小梅子撅起嘴说道。 洪八指摇头说道,“那人刚才说这是他第一张画,如果是真的,那就更加让我觉得后怕了。这张画能随着看的人心思不同,有针对性的发动武道攻击,一介笔锋竟然如刀锋般,如果是让我和小丫头你都遭遇你少爷的境况,以文武兼修的人来说倒是不难,可这幅画居然能因人而异,才是恐怖之处。” 小梅子似懂非懂的想了半天,才听得自家少爷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他说的这是他第一张画肯定是真的,因为刚才清楚的感受到画中人,也就是千寻的那股迷茫之意,引弓蓄势,待发而不发,我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专门针对我的,反倒像,像是第一次看到花开鱼跃的人灵机所致心头有感而发。” “这么说,反倒是我们旁观者迷了罗。”洪八指问道。 许乐点点头,“他对我并无杀意,只是因为千寻的缘故,或许有些敌意吧。要是有心针对我,只怕刚才我心头真的会被无形之箭洞穿。” 洪八指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这种神妙的运笔之道,如果真的是刚刚领悟的,那这七先生还真是个最好不要做敌人的人啊。” “而且他还把画收走了,摆明就是小气,不想少爷从中领悟到某些东西。”小梅子气不过,自己以为是好人的人,居然让少爷受伤,她心中总是觉得不舒服。 许乐苦涩一笑,仰头叹道,“或许,他只是不想把有千寻影子的画像留给我这个情敌吧。” 说罢他转头问洪八指,“居士刚才说他几乎走完了夺天之路,不知看出他究竟有几重夺天了?” 洪山居士一愣,尴尬的说道,“老朽苦修多年连夺天的门都看不到,半步夺天也只是大伙抬爱,哪能看得出他的真正修为境界。只是猜想夺天第七重据说万法归一,他能临时顿悟到如此惊人的书画境地,想必至少是要过了第七重才有可能做到刚才的地步。” “文武之道相辅相通,我本以为有朝一日不修行也能凭书画一道的积累推开夺天之门,成为自由自在的仙人,莫非我想得还是太天真了?” 听许乐这番感叹,洪八指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世子也是惊采绝艳的人物,要知道走别人从未走过的路,势必是会经历更多的艰难困苦。老朽很久以前不敢收你做徒弟,倒不是不愿和令尊打交道,而是看出你希望走出自己的路,不要被我这种一辈子困于夺天门外的老头子圈住。千万不要灰心。” 许乐回头一笑,眼中满是感激,却不再说什么,转头看向颜子虚离开的那扇木头院门,仿佛那就是夺天之门一样,眼中重新充满坚毅之色。 …… 颜子虚自然不知道离开后院子里对他的这番极高评价,哪里猜得出许乐和洪山居士之前说那本凡凡咏春书要两百万青晶币只是在他面前做戏,以掩饰世子博览群书以独辟蹊径修行的真实用意。 他摸着怀里那副画卷小声嘀咕道,“你这家伙有钱不去逛青楼,反而拿些美女春图来偷偷观赏,谁知道你夜深人静独自在书房卧室里做些什么自娱自乐的勾当。刚才就差点吐血弄污了小爷的处女画作,要是留给你,还不知道你会怎样作践这幅画,哼哼!” 颜子虚完全没有小人之心的自觉,经过这番事后,他更是下定了决心要早些解决望千寻的事才好,甚至暗暗决定,去一趟书院找某个白发小子算了账之后,安排妥当就马上去青州。 他一想到自己画出的那张画,虽然只有几分和望千寻相似,可心里却早已经当做了是多日不见的“世子殿下”,如果此“世子”真的落在了彼世子手里,那就不仅仅是鲜花凋零在书堆里这么简单了。 颜子虚摸摸脑袋,虽然没有帽子,可总觉得头上已经开始冒绿光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就是来“欺负”你的 再见到左慈,又是在那间满是书架和书的房间里。在这里,颜子虚找到了桃花贴,凭空飞出了一剑,毁去了一张椅子,如今一切都没太多改变,左慈坐在一张完好无损的椅子上手握古卷,看到颜子虚进来,也只是抬头笑了笑。 “你来了?怎么好像又高兴又不高兴似的。” 颜子虚没想到进归藏仙府如此简单容易,八座楼阁矗立在静寂的书院里,倒像是没有好好经营的茶楼酒肆,冷清寻常得让人不禁有些唏嘘。 所以颜子虚一路上憋住的气在看到左慈的一霎那就散了,不过脸上仍是没给好脸色,闷声嗯了一句,选了张椅子坐下,吸了一口满是古书特殊味道的空气,不知道怎么就问了一句与先前早准备好的质问完全不同的话。 “他们呢?” “你来找我,自然就是我出来见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心里要埋怨我的话说出来?” 左慈放下书,白发在斜斜照进来的阳光中如披了一层绚烂的银。 “你算起来也是我的师父,怎么能跟老爷子一样,很多话都藏着掖着不说,千寻去青州的真正原因,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如果你说的是指腹为婚的事,当然。” 左慈笑了笑,说道,“不过这事局内人不说,局外人说,好像有些狗拿耗子之嫌。” 听到这颜子虚顿时萎了,望千寻一直没跟他提过,如果不是觉得没必要提那个书呆子的事,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她希望颜子虚能自己了解到然后自己说破。 无奈他来九州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总是有些身不由己的烦心事,也许在女儿家看来,这也可以算是属于不关心对方的表现吧,望千寻没有怪他不闻不问,已经算是很通情达理了。 颜子虚扁扁嘴,说道,“说说又不会变长舌妇,我被望劫和许白熊当着其他人的面差点弄得下不了台。” 左慈听出话里的言过其实,反问道,“真的是这样?我以为你会直接抢亲呢。” 颜子虚讶然,说道,“真不敢想做师父的嘴里也说得出这种话。” 左慈无奈说道,“你只身入内城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诉苦,如今我帮你说话出主意了,你依旧是抱怨。” 颜子虚说道,“娶进门一家人了,随意些倒是没什么,名份未定之时仗着胳膊粗强扭,你不怕我这样做会给书院丢脸?不怕别人背后说书院八大散仙教出来的弟子就是色中饿鬼,劫道的土匪?” 左慈不置可否的反问道,“你怕?” 言下之意就是连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颜子虚这才发觉自己被左慈钻了空档,抓住了话里的小辫子,讷讷说道,“也对,本来就是我娶老婆,又不是书院娶老婆。” 左慈笑笑说道,“再说了,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徒弟看过。” 颜子虚回味了一下这句话,说道,“你这话听起来有两层意思,依照现在的模糊语境,我希望是好的那一头。” “你心思倒多。” 左慈笑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夺天之路就快要走完,早已经超过了我,你我之间师徒关系也就是外人眼里的那层名份,有什么紧要的。我想想也没教你什么,连那本桃花贴都是借花献佛,说起来智生倒更担得起你这声师父。” 颜子虚伸手入怀,掏出那块小牌子扬了扬,意思是说我还带着碧落书院的旁听牌子呢,然后怀里另外一件物事碰到了指尖,他心里一动,掏出来看时,掌心一颗隐隐显出涩衣阁的样貌。 正是很久以前左慈送给自己的那枚有些许小千世界功用的空间珠子。 左慈拿过这枚珠子,看了半晌,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似的,然后抬起头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想不想真正当一回书院的学生?” …… 这天将夜时分,青州四处可见的沼泽水洼里逐渐能看到青州特有的食寒花一一展开白昼里紧缩的花苞,开始捕食即将飞舞的萤虫。铁木城里一天的暑热之气已经渐渐散去,忙碌了整天的商铺门店开始架起门板收工打烊。 城主府外一处拐角处有两个年轻人转了出来,正是颜子虚和孟罗。 孟罗见颜子虚到了门口却不急于进去,反而是停下了脚步,不由得推了他一把,打趣道,“从书院回来你就死拉硬拽的非得我们陪你一起来青州,她们几个可以躲在苍神木里打牌,我却得陪你一起吹风吃土辛苦的飞过来。” 颜子虚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你都夺天了,不需元气铠甲都是水火不沾的境界,少来叫苦卖乖占便宜想偷溜进去躲懒是吧!” 孟罗被一下子戳穿,极不情愿的做了个苦瓜脸。 “我只是突然觉得铁木城里的木灵元气浓郁程度好像比上次我来要高多了,所以在想是什么原因。” 孟罗嘿嘿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感应到望千寻就在里面不远,才临阵生怯不敢见人了呢。” 颜子虚说道,“是吗?十个在一起我都不怯,一个倒是怕了,你觉得可能吗?” 孟罗听出炫耀和打击自己的意味,扭头看向别处,索性闭嘴不再搭腔。 成功的让孟罗闭嘴之后,颜子虚才发觉其实孟罗说的其实也不是完全没谱,自己来之前就将情丝感应压抑至最弱,不想让望千寻有所察觉。如今孟罗这样点破,他反倒真的有些踌躇了。 所有女子中,望千寻个性可以说是最有特点的,自幼做男子打扮的她,曾经为了自己而重新着回女装,此时再见,不知是不是又因为一个人的关系换回了那身便于引弓搭箭的劲装? 就在颜子虚发呆之际,城主府门嘎然而开,一个俏丽女子双手拎着裙纱迈过门槛,朝大路两边左右张望,不是望千寻是谁? 四目交接之后,孟罗在身后嘿嘿一笑,轻轻推了他一把。 “愣着干嘛,你俩先去压压马路逛逛街吧,别急着进府啊。对了,苍神剑让蛋蛋拿着吧,我媳妇还在里面呢。” 颜子虚直直的看着望千寻,孟罗说一句他便照办一句,待蛋蛋抱着苍神剑化形而出之后,孟罗二话不说一把拖过他,朝着望千寻笑笑,一阵风似的直接进城主府去了。 很快,偏门台阶上就只剩了望千寻一人。 城主府里下人们已经点起了花灯,依旧敞开的偏门里灯火温暖而通明。 门口两棵大黄桷树随风撒下簌簌舞动的树影。 望千寻依旧拎着素雅的裙裾,俏生生站在光和影之间,寂静,淡然。 颜子虚没去想为什么她会突然打开门出现,就好像迎接远行的夫君般,换好了崭新而柔美的衣裙。 一切就好像本该是这样,所有担忧和踌躇在这一刹那完全消失。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却也知道什么都不必说。 半晌后颜子虚才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张依旧贴身藏好的画卷,走到台阶下,仰起头看着望千寻。 画卷徐徐展开。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看到望千寻眼中点滴晶莹闪动,颜子虚轻声说道,“下次我再这样丢下你,你就可以像她这样迎接我。” 说着,那副画卷轻轻抖动,画中人更是显得鲜活灵动。 望千寻扑哧一笑,嗔道,“起初就知道射不死你,以后更加没这本事了。” “我不躲就是。”颜子虚拍了心口保证。 望千寻妩媚的白了他一眼,盈盈迈步接过那画卷,边看边说道,“人是我,可脸却不全是,可见你这些日子不知又骗了多少女儿家的心,连我的样子都快记不起了吧。” 这醋意虽然分明却不浓不淡恰到好处,颜子虚尴尬的笑了两声,挠着眉心说道,“你的话比射我一箭更痛。” “父王已经三次派来使节让我回云州,你若是过了立秋时分还不回来,或许我就真要回云州了。” 颜子虚厚着脸皮上去拉住了她的手,享受柔软触感的同时涎着脸说,“你虽然喜欢弓箭,手却没有一点粗糙痕迹,真是奇妙的事啊。” 望千寻似笑非笑的嗔视了他一眼,颜子虚这才收敛神情正色道,“回去云州干嘛,嫁人?” 望千寻眉头微微一挑,旋即叹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终于是知道了。” 颜子虚拉起她的另一只手,四手相执,郑重的说道,“你这辈子就算是想按你父亲的意思,嫁给那个书呆子,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望千寻俏目直视颜子虚,半天才问道,“真的?” “比真的还真。” 颜子虚重新起了一丝不正经,想到自己居然误打误撞让许乐吃了一回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便忍不住心中暗叹老天始终待自己不薄。 望千寻与他肢体接触,情丝感应之下便猜出了五六分,问道,“你叫他书呆子,莫非你见过他了?” “何止见过,我被他挤兑着无奈之下画了这幅画,结果画里的你就替我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嘿嘿,你这支箭才叫厉害,还没松手呢,那家伙光看一眼就吐血。” 颜子虚耸耸肩,说道,“所以呢,我是打算恶人做到底,上一辈人错误的媒妁之言,也该有个了结了。” 见颜子虚靠自己越来越近,浑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而两只手又都被他抓住,看着他凑过来的脸庞和嘴唇,望千寻心跳如狂,根本拿不出半点抵抗的心思和气力,只是不由得渐渐合上眼睛,吐气如兰低声轻吟出心底最后一个清晰念头。 “教训了一个,又千里之外跑来欺负另外一个,你这人实在是太……” 话还没说完,某人已得尝所愿。 第三百七十三章 断玄九色,最好的刑具 城主府里远远的一群人看到门口光影里这一幕,都没说话。孟罗将手搭在羽婵娟肩上,就像勾着平时喝酒聊天的好兄弟一般,好奇的左右望了望,说道,“你们都不在意?” 这厮特意让蛋蛋将苍神木里众女唤了出来,让众女见证这一感人情景,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藏着妥妥的,话里不带一丝一毫的坏水。 花从容第一个转过脸来,不过却没回答孟罗的问题,而是对着羽婵娟说道,“妹妹不要看着孟罗这会大义凛然,要是他有这机会,只怕和颜子虚差不了多少。男人嘛,都是同一个心态,多多益善。” 孟罗素来打不过也说不过百花神侯,便求助似的看着自家同父异母的妹妹梦青儿。 小丫头那晚麻雀牌桌上是最认真的一个,孟罗料着她应该是会飞起一抹醋劲,让颜子虚吃个瘪的人。哪知道梦青儿只是看了那抹拥抱在一起的两人一眼,就低下头嗤了一声。 “也好啊,下次再打牌,他要过的关又多了一道。” 孟罗眼珠都险些落在了地上,苏摩笑着接话道,“修行者到了一定境界,几乎就是千万年的寿命,哪怕所有姐妹均分,每个人也有几百上千年腻在一起,有什么要紧。” 孟罗第一次听到这种算法,低下头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身旁羽婵娟却是一掐他腰间嫩肉,嗔道,“你也动了心吧,就知道容姐姐说的没错。” 孟罗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嘿嘿笑着,也不去辩解这些。 那边望千寻似乎察觉到了,满面羞红的推开了颜子虚,颜子虚此时五感敏锐,早听到了这边响动,却仍旧不肯松开望千寻的手,转过身朝孟罗远远的瞪了一眼,这才问她,“我很奇怪啊,你怎么好像知道我在门外似的,居然自己开门出来了,是忍不住特意来接我的吧?” 望千寻气恼的斜了他一眼,说道,“不然你以为呢?” 说罢脸上又是一阵羞色,似乎觉得自己接话接得太快,好像真的是像颜子虚说的那样忍不住心头激动,主动来投怀送抱一样。 “你再打趣我,以后我便备好弓箭等你回来。” 颜子虚大笑,说道,“没以后啦,如果再不分开,哪有什么等我回来?” 望千寻这才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别在这依依不舍的让她们笑话。你师兄还在等着我们呢,就是他告诉我你已经到了铁木城的。” 转身看到那一众国色天香的女子纷纷投来打量目光,望千寻还是没忍住,小声道,“你还真的没让我猜错,果真又骗了这么多姐妹回来。” 颜子虚厚着脸皮说道,“老天爷赐我的,不接着的话会被雷劈。” 望千寻有些哭笑不得,无语半晌,说道,“都在这了?” “差不多吧。”颜子虚颇为骄傲的扫了一眼过去,并没有点破唯一一个不是自己女人的阿梨是何来历,笑着反问道,“莫非你还嫌不够?” 望千寻这时才有些后悔自己的确是太早给了颜子虚太多好脸色,早知道应该把弓箭备着,先来一出训夫好戏才是。 颜子虚想到前不久那出十女齐齐上阵的浩大牌局,笑道,“放心,她们啊,绝对是和你站在一边的,我才是那个应该担心被你们合起来欺负的人。” …… 傲狠见着颜子虚后自然是欣喜万分,和林婉儿一起在城主府大摆筵席替颜子虚洗尘接风之后,女眷们都各自去说些私心话,连阿梨也不例外。 留下三个男人依旧是围着收拾干净的桌子,有一杯没一杯的互相喝着酒。颜子虚上次来青州提起过蛮蛮酒馆的刺麻酒,这趟回来傲狠居然搬了十余坛刺麻酒过来,说正是特意拜托蛮蛮私酿而成。孟罗一喝就尝出了其中妙处,似乎是憋久了嘴馋,反倒是三人中喝得最勤快的,几乎举杯必干。 酒过数巡,云州青州的大致情况该说的也都说了,听到颜子虚把雍州大明宫里发生的事情扼要说了一遍后,傲狠便陷入沉思,半天才说了一句。 “前天城主府里也来了刺客,似乎是冲着婉儿来的。颠倒和尚借助神木珠激发了幻神囚笼阵,才堪堪把人困住,加以佛光洗炼,打算逼刺客说出幕后操纵者的来历。只是那刺客心志坚定,稍稍松了幻神囚笼阵的禁制,就差点让他自裁。你既然来了,不妨去看看,兴许能看出些端倪来历。” 颜子虚微微沉吟,说道,“看看去也好,只是我现在也基本上能猜出这刺客背后的主使者是谁了。” 傲狠是个聪明人,先前听他说了大明宫天魔余孽之事,稍一转念便知道了颜子虚话里所指,蹙眉问道,“你是说胤禛?” 颜子虚一挑眉,笑而不答。 城主府地下一间宽大密室里,一枚巨大的青色光球正凭空悬浮,徐徐转动,其中困着一人神智全失,就像是死去了一般,任凭光球带动他的身躯在空中缓缓转动。 傲狠带着颜子虚和孟罗一进到静室里,颜子虚看清那名囚徒样貌之后变笑了。 “还真是没错,不禁是胤禛的人,而且这张脸我还记得很清楚。” 密室里盘膝入定的颠倒和尚见到了颜子虚,脸上露出惊讶喜悦神色,起身行了一礼,感叹道,“多日不见,七先生又有精进,可喜可贺啊。” 颜子虚听他语气真诚,又感激他遵守诺言,居然真的心甘情愿在城主府里保护林婉儿,虽然说这也是佛宗宗门的命令,却已经值得颜子虚给予足够的敬重。 他朝颠倒回了一礼,寒暄了两句,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到被困的那名刺客身上。 看着刺客脸上那层薄薄如彩釉一般的面具紧紧贴着皮肉,就像是长在脸上的第二层皮,颜子虚说道,“这人修为比起初见那时又有进境,能挡住他,看来颠倒大师的佛力也远胜于前啊。” 颠倒谦然笑道,“七先生见笑了,也多亏了缨柠留下的幻神囚笼阵阵眼神木珠,不然还真不能这样轻松困住他。不知七先生之前怎么会和这刺客有过照面?” 颜子虚说道,“那时也是我和苏摩命不该绝,不然面对夺天之人的神念分身,还真是没有什么胜算。” 说着,他一指面前刺客。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他的气息和脸上这层面具,我倒是熟悉得很,我叫他戏子,他应该就是胤禛的手下。” 说到这,颜子虚心头一动,若有所思的补充了一句,“看来我们的温侯还真是不老实啊。” 伸手在那个囚笼阵的光球上碰了碰,颜子虚一缩手,朝颠倒和尚说道,“解开他的禁制吧。” 见颠倒和尚脸上有些迟疑,颜子虚笑着摆摆手,说道,“没事,你佛宗讲究佛光净心,这种柔和的洗脑派并不适合我,我还是用我的方法顺手。” 颠倒半信半疑的解开了幻神囚笼禁制,只见戏子眼睛骤然睁开,当看到颜子虚时,戏子眼神一变,转瞬间便反应过来,几乎是处于本能的双瞳中爆出一团湛然精光,已经对颜子虚发起了攻击。 颜子虚早就知道他的攻击路数,属于神念攻击,无形无色,最是防不胜防。不过他早有准备在先,加上此时的修为早不是当年可比。 在戏子眼中精光爆出时,一股无形之力已经透过空气直接逼到了颜子虚的近前,正是要透过神魂强行攻击颜子虚内心最薄弱之处。 颜子虚轻笑了一声,断玄九色中的黑冰已然发动。 只听得空中传来一阵凝固结冰的声音,一柄无形之剑凭空出现在颜子虚面前,只是剑身上被厚厚的冰霜所覆盖,就像是刚才吹过了一阵冷冽刺骨的寒风,直接将戏子以元气驱使的神念逼出原形,瞬间冻成了一条长约三尺的冰棍。 颜子虚眼光一动,那柄冰剑就像脱力的标枪一般,笔直坠落地面,嘡啷一声摔成了七八块。 再看那戏子,一念落空后心神被九色之黑冰顺势而入,狠狠的撞在识海之上。 戏子脸上那层釉色面具上顿时光华黯淡,一道明显的裂纹悄然生出,从左眉直接向下延伸到了嘴角。 直到这时,戏子才发现颜子虚的实力已经远远高出自己,脸上惊恐之色一闪而过,抽动着嘴角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入了夺天,居然还……” 见他犹自喘息不止,颜子虚接过话来说道,“居然还是夺天八重巅峰?很简单啊,要和你家主人斗一斗,不弄个八重九重的怎么好意思出手。我倒是想问你了,以胤禛那样的性子,没用的手下都是能够随手丢弃的棋子,你上次就铩羽而归,今天再度败在我手上,就算我仍旧放了你回去,你说胤禛会怎么看你?” 戏子眼光闪动,想到被胤禛谈笑间切下一条腿的痛苦情景,不由得心如死灰,决意间心念一转,就想自毁神魂! 颜子虚早猜到了这点,断玄之目又一转。 只见一层薄薄橙光瞬间覆盖了戏子全身,莫说动一根手指头,就算是他的念头转动,也变得迟缓无比,就像有千万座大山骤然压在了身心之上。 见戏子投来怨毒的目光,颜子虚笑着摸了摸鼻子,说道,“别怪我,只怪你眼光不好自己倒霉,找了个专门和我作对的主子。云州一次,今天青州又是一次,我不知道就算我这次放过你,下次你又会在哪里重新栽在我手上,扬州?还是通州?” “你最好是马上杀了我。”戏子此时声音嘶哑如粗糙的砂纸,艰难的挤出一句话。 “一般放狠话都是有所依仗的人才会做的事,例如你算准了有人会替你报仇,或是待会就有人赶来救你走。不过照我看来你两边都不沾,凭什么这么逞强,用最好这两个字来替我做决定?” 颜子虚冷笑了一声,“你是天魔纯血吧,所以胤禛才这么器重你,不然的话夺天二重的修为在他手里应该不算什么。不过这也是你的最大弱点,你的天魔技在我进化过一次的断玄九色命轮眼里,根本就是垃圾。” “你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要杀就杀,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戏子恨恨的撑起身子,半倚在密室墙上喘着粗气,似乎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榨干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气力。 “我可没期待你告诉我什么,小卒子怎么可能会知道主帅的意图。” 颜子虚挑眉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难得有个天魔能让我尽情的试验一下新练成的九色命轮眼,所以呢” 颜子虚笑了笑。 “你一定不会很快就死。” 这句话里的森森冷意让一旁的孟罗都不禁打了个冷战,跌坐在墙角的戏子更是浑身发抖,半晌才说道,“你,难怪胤禛殿下说你是八识心王托生,是我阿修罗全族宿命中的死敌!”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说道,“宿命不宿命我不知道,但是当你对我和苏摩动手,当阿修罗·阎摩屠戮中禅寺时,的确,我就已经是你和整个天魔的死敌。” 说到这,颜子虚断玄之目中寒光再闪。 转瞬间,一块巨大的人形冰雕就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九色黑冰施展到极致的结果。 颜子虚狠狠吐出一口长气,望着戏子脸上那层面具陷入沉思,一旁的孟罗这才凑过来小声说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手段狠辣了。” 颜子虚半晌才缓缓说道,“没办法,我虽然可以用识海分光术将他神魂中的毕生记忆都复制下来,不过这样就跟伸手进马桶捞戒指一样让人不爽。很久以前你就让我做过一回这种事,你以为我还会对此有兴趣?” 孟罗顿时回想起当年在月泉山谷里颜子虚对那黑衣兜帽人用心灵之术的情景,吐了吐舌头说道,“原来你还是想他自己招供啊,我还以为你真的认为他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卒子呢。” 颜子虚叹了口气,朝傲狠笑了笑,摇头说道,“胤禛这局棋铺得太大,整个九州都在他的算计当中,我现在当然是能知道多一点就算一点,哪里还能那么讲究。” 他指着彻底失去行动和思维能力的戏子,朝颠倒和尚说道,“不用担心他会跑或是寻死了,把他丢在这,接下来都交给我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阿梨心思,分别夜话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颜子虚都把自己关在了密室里和戏子一起呆着,不许任何人进来,除了蛋蛋。 第二天晚上再见到颜子虚时,众人都只觉得他看起来有些不同了,而只有阿梨和花从容眼力最高,阿梨没说话,花从容却一语道破天机。 "你居然进阶到第九重夺天了?" 颜子虚点了点头。 没有人细问其中过程如何,花从容没问也没再说话,夺天九重的奥秘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根本无从问起。 这天晚上,月色撩人,城主府里的星桂开了,暗香浮动,沁人心脾。颜子虚正在一处庭院假山下发呆,身侧传来一个声音。 "她们好像对麻雀牌都上瘾了,你不去凑上一脚,重演一下云州的荒唐盛况?" 阿梨笑吟吟的从树影中走了出来,两只眼睛里光彩熠熠,就像天空中的朗月疏星。 颜子虚笑道,"我一去,又是一场大战,总得让她们休息几日。" 话说的极为体恤,然而在某人听来却是极其厚颜。 没有在这个开场用的话题上过于纠缠,阿梨叹了口气,说道,"你那乖儿子呢?是不是吃得太饱一时间消化不了,躲起来捧着肚子休息去了?" 颜子虚一听便知道阿梨已经猜出了自己在密室里做了什么,沉默了一下才说道,“非常时候,总有人得做些非常的举动。” 阿梨叹道,“你终于领悟了八识心王的恐怖之处,这件事其实我都一直在犹豫。虽然知道终有一天你会自己明白,但是我还是没想到你领悟得这么快,还能这么快做出决定。” “我也没想到蛋蛋用起识海分光术来竟然会比我更加纯熟。谢谢你。” 颜子虚突然道了声谢,阿梨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说道,“你不想说给她们听,自然有你的道理,我又不是多事的人,自然不会做那些多嘴的事来惹你烦心。” 颜子虚笑了笑,思绪却回到了今天白日里密室当中。 但亲眼看到蛋蛋施展出识海分光术,将戏子整个人神魂剥离出他的身体,不过片刻功夫戏子就像被煮熟的鸡蛋被剥去后的那层碎壳,彻底委顿在地,若不是身上还留有一丝生命体征,几乎就如同死去了一般,再察觉不到半点活人气息。 灵魂与肉体分离之后,蛋蛋一张口将半空中悬浮着的那团神魂之火吞入腹中,半晌之后,颜子虚便从蛋蛋体内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如一股暖流般涌入识海,正是被净化过后不带半点杂质的灵魂本源,透明得不带半点色彩,而在颜子虚之前通过九色命轮眼看这戏子,却是一片灰黑之色,其中夹杂着点点紫光。 蛋蛋本就是诸法落谢种,好比一个过滤的净化器,将芜杂有害的东西尽数滤去,只把有用的东西尽数通过某种连颜子虚也说不清楚的方法,就这么凭空传递到了颜子虚体内。 所以,他轻轻松松的突破了本就是八重巅峰的境界,进入了第九重夺天。 阿梨说道,“破境了,我怎么看不到你有半点喜色啊。” 颜子虚苦笑着说道,“蛋蛋虽然先前通过心神联系告知我,这样做对我绝对没有半点坏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总让我想起当日在中禅寺大开杀戒,收集了中禅寺无数僧人魂魄,并且当着我的面恢复青春光彩的修罗神侯。” 阿梨笑道,“魔障本是心生,你若想不通,为何要是默许了八识心王这样去做?” 颜子虚转头看着阿梨说道,“因为蛋蛋和我心神完全联系在一起,我知道他内心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必须这样做似的,好像是,好像是他的某种责任一般。” 阿梨叹道,“要说起来,这倒是离不开胤禛先前在大明宫驱使堕天之龙吞食活人血脉神魂的功劳。你也知道,你这儿子几乎是看一眼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加上他乃是八识心王的命格,秉承你阿修罗族的破灭之运,加上佛宗阿赖耶识的催化才生出来的神物,自然有他的使命。” “使命吗?” 颜子虚苦笑了一声,“蛋蛋的使命就是消灭整个阿修罗族?如果他以后都要采取这种方式,我还真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接受。” 阿梨张口欲言,却又停顿了一下,最后才下定决心般对他说道,“其实,我今天要来告诉你的就是,你不必内疚也无需内心不安。” 颜子虚不解的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 阿梨说道,“阿修罗阎摩的噬魂之术,和堕天之龙吞噬血脉神魂以补自身的本能,其实都和诸法落谢种,也就是蛋蛋所做的这一切有所不同。” 颜子虚无奈的笑了一下,反问道,“都是吞噬,有什么不同?” 阿梨摇头说道,“诸法落谢种讲究的是藏一切善恶之法,乃是诸法本源之种。他的本质其实不是吞噬,而是净化!” “净化?” 颜子虚突然想到了那股透明如同无物的神魂之力,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是说……” 阿梨点头说道,“蛋蛋无非是将那人的神魂整个剥离出来,然后收集其中一切善恶,剩下的那些对于他没用的东西,才便宜了你。” 颜子虚蹙了蹙眉,哑然失笑道,“不是吧,听你说来那些能让我瞬间冲破第八重的神魂之力好像很不值钱似的。” 阿梨同样笑道,“很简单的道理。你们男人要是和女人躺在一起,都会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而女人和女人躺在一起,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颜子虚无语,半晌才说道,“你这举例……你是说神魂之力对于蛋蛋来说根本没含义,一点用都没有?” 阿梨歪歪头,一副你自己去想的神情。 颜子虚仔细回忆了一下,从蛋蛋破入白海禅的神魂毁去道基,再结合他剥离出戏子神魂的所作所为,加上阿梨的一番解释,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阿梨见他恍然,这才继续说道,“你这下该知道蛋蛋为何看不出他修行境界的原因,对于诸法落谢种来说,其实根本不存在神魂善恶好坏的概念,也不存在法术和武道的区别。他只不过是像个小孩子,将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按内心中的那些既有印象,一一归原。” “就像图书馆收回借出去的书一样?”颜子虚不禁想起那些管理员将一本本书重新归入书架的举动。 阿梨满是赞赏的点头,“不错,对于管理员来说,书本无好坏,这只是他的工作罢了。在诸法落谢种看来,一切善恶也好,都是塃神该去管的事,他只是将一切收回,摆回它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这,我们可以当做一种回收。至于你得了那些对他无用的神魂之力,无非是占了你是他爹的光,顺带着得了些甜头罢了。” 颜子虚听到回收二字,心里突然出现一丝念头闪过,然而来去得太快,以至于他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这个念头究竟是什么,就如流星般一去渺渺,再难捉摸。 阿梨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笑着说道,“就算你不要那些神魂之力,蛋蛋也会任由他们散去,重新回归诸天世界的怀抱,就像朽木腐草回到大地的怀抱那样。” 她眨眨眼睛俏皮的说道,“最关键的是,你既然早就恨不得杀了他,又想从他这知道胤禛下一步的安排计划,就不必过多的介怀其中的方式。你可不要说其实你不想杀他。” 颜子虚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阿梨满意的说道,“我知道你从现世来,修行进境的速度又实在快得惊人,才会有这些不适于修行界的妇人之仁。你要知道,既然你决定要杀人了,就应该用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去杀,这就是修行者的丛林法则;否则的话,就干脆不要动杀心。” 颜子虚扯动一下嘴角,说道,“原来对于这个修行者的丛林法则,蛋蛋比我还要领悟得快。我就知道他从堕天之龙那得到了某些领悟,原来是这个,难怪他一见到戏子就迫不及待的心灵感应我,要我和他单独去审问。” 阿梨笑道,“你这儿子够体恤人啦,知足吧。” 颜子虚瞥了她一眼,说道,“你不会是单单为了这件事专程来开导我一番的吧,我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阿梨无声笑笑,伸了个懒腰,慵懒说道,“其实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 她深深看了颜子虚一眼,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因为,我要走了。” “啊?”颜子虚有些措手不及,“走了?去哪里?” 阿梨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满意的说道,“难得你脸上还能看出几分不舍得我的表情,我也就满意了。”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说道,“少来了,你本来就是我同行的伙伴,这个表情很正常吧。我之所以惊讶,只是因为你曾经说过要带我们回去天神界,你这一走,我们这一家十几口人怎么办?” 阿梨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真想现在回天神界,好啊,我绝对履行诺言。你说吧,带哪八个人回去?” 颜子虚马上哑口无言,隔了会才尴尬笑道,“我随口说说而已啦,我不是怕你丢下我们嘛。” 阿梨叹道,“你现在诸事缠身,一时半会根本脱不开身,我刚才接到姐姐的召唤,所以才不得不先行离开一段时间。等我忙完了姐姐交代的事,我会回来找你。” 颜子虚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阿梨最后那句话居然说得有些儿女情长依依不舍的味道,愣了愣,厚着脸皮麻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不会是舍不得离开我吧。” 阿梨干脆利落的啐了一口,说道,“是啊,有吃有喝有戏看,我权当是一场旅行休假,当然会舍不得。” 颜子虚无奈的摸了摸眉尖,说道,“好好好,你去就是,神君大人既然要去,自然是来去由不得我,更轮不到我来操心安危问题,所以一路上小心之类的话我也就不说了。” “你不想知道姐姐叫我去做什么吗?”阿梨笑嘻嘻的歪着头问他。 颜子虚摊手说道,“你姐姐比你更加神秘兮兮,我还是不知道不掺和你们两姐妹的事最好。知道了我也帮不上忙,省的瞎操心。” “好你个颜子虚……”阿梨气得蹙起眉尖,一跺脚,闪身便不见了。 颜子虚见她真的说走就走了,看着疏离的树影里已经不见少女踪迹,鼻间任留着一丝丝暗香,也不知是星桂花香还是少女身上的香味,心里不由得生出些许惆怅来。 看着空旷的院子,颜子虚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微微翘起。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轻轻一句话就像融入大海的一滴水,瞬间消失在浓郁的夜色里。 第三百七十五章 公正的公平 穿过天神界的世界晶壁,阿梨再度凝聚神力,破开虚空,硬生生挤入一处神秘所在,以她神情凝重秀眉微蹙看来,似乎突破虚空这种连神侯都能做的事情一下变得非常艰难,甚至还带着一丝小心,唯恐打破了什么似的。 那处虚空平实无华到了可以称之为简陋的地步,黑白灰三色简单的构成的天与地的层次,整个空荡荡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世界里,十七根高耸的柱子拔地而起,直指苍穹。 反倒是这种朴实中的雄伟,让这十七根擎天巨柱显得格外的惊心动魄。 阿梨一踏入这处空间,便轻轻舒展开锁紧的眉头,呼出一口气,辨识了一下位置后,身形连闪,眨眼间就出现在一处所在。 再现身时,她身上那身普普通通的裙衫便已经换了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流光溢彩的华裳,就连她的容貌也有些细微变化,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艳光从身体各处喷薄而出,少女刹那间便形容大改,宛如一枚新生的骄阳,带着无尽威严却不失娉婷温婉的站在了十余人旁边。 “生命神君也来了,那么这就算是到齐了?” 一道轰然的话语声如雷般响彻整个空间,“自然生命两神君果然是情同姐妹,居然都取回神君真身,换上神衣出席这次天庭议会,我等能一睹芳容,真是难得的眼福啊。” 阿梨瞧也不瞧声音来处,步子迈得看似缓慢,却眨眼间来到了另一个倾国倾城容貌,同样衣着雍容华美的女子身旁,朝她笑了笑,这才扭头说道,“什么天庭议会,如果这十七根昔日天庭残骸打造的通天柱就算是天庭,让世人知道岂不会失望得很,你公正神君恐怕又会损失不少信仰之力吧?” “舍脂姐姐,我来晚了点,可别怪我,要怪就得怪那个家伙。” 阿梨复又朝那名眼波中似乎凝聚了万物三生灵气的女子点了点头,顽皮的吐了吐舌头。 自然神君爱怜的笑着摇头,阿梨纤手挥动,一张神座凭空出现,她大大咧咧坐下,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掌托腮,满脸无聊神情的说道,“公正神君倒是有这份闲心,把十七位神君都召集起来议事,莫非以为你就是下任天庭之主,现在就开始学着使唤人了?” 说着,阿梨神目连闪,扫视了一圈,又说道,“我不是最后一个啊,十七神座还少了八个,我想想啊,望山、飞溟、欢梦、千乌、萤草、别情、空碧、归翼这几位都没来,你就说人到齐了,莫非你连数都不会数了?” 阿梨看着不远处六个神座上神情各异,或着神衣或披神甲的人,心里疑惑不已,却不动声色,只是直言不讳的嘲讽了公正神君一句。 一个纯白身影一闪出现在众神面前,哈哈一笑,一撩衣衫坐在了某张空着的神座上,不以为然的说道,“该来的,能来的都来了,没来的或许是不想来,甚至是来不了吧。” 这句话实在是句废话,不过却听得所有人神情一凛,一名身上云气缭绕,连神衣上都时时云蒸霞蔚让人看不清楚真正面容的神君低声喝问道,“公正,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衫年轻人斜过眼光扫了说话人一眼,嘴角翘起,说道,“蓬莱神君,你心里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阿梨见舍脂神情肃穆,不由得心里一沉,想到了某个看似极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朝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自然神君感受到什么,抬起眼印上去,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阿梨心头一抖,神识朝这处虚空中尽数泼洒开去,果然便是感觉到八位不曾到场的神君所代表的通天柱均是死气沉沉,根本没有平素一遇神识探测便有沛然大力弹开的情况出现。 “他们八人本就是闲云野鹤,不问天庭之事,如今来不来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一个声音响起,说话的却是两个人。这两名神君长得一模一样,却是各做男女打扮,一着神衣一着神甲,虽然同时开口,可妙在声音大小节奏都是完全融合,听起来倒像是一个人在说话。 阿梨不屑的看了这两名神君一眼,微讽道,“听风听雨你们两位倒是说的轻巧,看来是早有准备,莫非上次在我手上吃的亏还不够?看你们在身子周遭布下了层层叠叠无数空间,是不是怕我再像上次一样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脸上同时露出羞恼之色,刚要反唇相讥,却被公正神君挥手劝阻住,恨恨的盯着阿梨,脸色极其难看。 “生命神君和自然神君一样,是我们十七人中修为最为深厚的,何苦还要占这些口舌便宜。” 白衫人抬手间,八道雄浑气息在他手指间来回旋绕。 这时,阿梨和舍脂的脸色终于变了,甚至连一直沉默不语的潮汐、百兵、天吴几位神君也一下子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 这八道气息,分明就是八个未到场的神君寄存于通天柱上的主神念,换句话说,就是八神君的神魂精粹所在。 蓬莱神君身上气息顿时节节暴涨,指着白衫人说道,“公正,你竟然敢违反当年十七神君之约,前些日子三千诸天异动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你囚禁了他们八个,你不怕天神界大乱,天庭再次崩离解析吗?” 白衫人亮出了手中底牌后,翻手收回八道气息,叹了口气说道,“连世俗人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浅显的道理,他们却不明白,落在我手上也是天命所归,迟早的事。” 舍脂这时终于开口了,她深深看了公正一眼,说道,“你这样杀鸡儆猴,为何不干脆连我们剩下八个也一并囚禁了,聚齐十七根通天柱重铸天庭,你安安稳稳做你的天帝不是更好?” 公正笑笑说道,“自然神君又在明知故问探我的话了,你也知道身为神君就已经到了不磨不灭的地步,我囚禁他们八人神魂实在是已经到了我本身实力的极限,就算想做到你说的那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干脆开诚布公和大家谈谈条件,重新做个约定,岂不是更省事?” 阿梨深锁眉头,哂笑道,“我看你是纸里包不住火,所以才公然示威吧。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居然能击败八位神君,可就算你是同境界无敌,要我们做你的垫脚石,重新恢复天庭容光,你就那么肯定我们一定会帮你?” 公正摇头道,“同境界无敌在自然、生命两位神君面前是不敢说的,但是我很肯定,对付那八个人的方法,用在你们身上绝对是有效果的。” “你这是威胁还是宣战?”阿梨沉下脸来,厉声喝问。 舍脂的手轻轻按在了阿梨手臂上,示意她先不要急,轻启朱唇说道,“公正神君得了如此逆天手段,居然能一举囚禁八名神君,舍脂的确是有些意外。我只是很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随着自然神君开口,始终保持木然神情的百兵神君刃离原本收在袖中高速颤动的尾指也渐渐平息下来。白衫人好像察觉到了这点,意味深长的看了刃离一眼,满眼含笑。 “很简单,我觉得十七位神君太多了点,就算我要新建天庭,也不会需要连我都打不过的废物。” 废物二字被用在了诸天万界最为尊贵无比的神君身上,公正的话不可谓不狂,连手中八道神君气息也像是气得不行,隐隐有些躁动,却转瞬被公正压了下去。 这一切被其他人看在眼里,都不免有些凛然心惊。 这公正神君,究竟是得了什么秘法?亦或是某个逆天神物? 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在想同一个问题。 “我这样做,其实也有替大家谋福利的意愿在。我们大家心照不宣多年,没有万神殿的天庭永远不可能恢复,而苏摩凌御将万神殿藏得太深,我们十七个人又各自制肘,所以这么多年来天庭才会是十七根孤零零的柱子,难道诸位就不想在劫世来临之前重铸天庭这件超级神器,借此避过连我们神君都要归于混沌的末世大劫?” 公正的话说的极慢,语气也极为诚恳,说完后他叹了口气便沉默下来,这处虚空里顿时静寂无声,本就没有风声的世界里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其余所有神君都觉得这番话沉重无比,压得心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末世大劫,这才是神君们最为关心,也是唯一关心的事情。 “天庭真是一件能躲过末世大劫的超级神器?”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天吴神君,他的满头乌发根根水气盎然,就像诸天世界的水灵之气都在他的脑后悬挂,其中银光点点,煞是扎眼。 公正笑道,“有房子就能挡风雨,不过没有万神殿这重屋脊,一切都是枉然。” 在场九位神君各自炼就了一根通天柱作为本命神物,自然知道取自天庭残骸的通天柱有多么坚不可摧,而他们也知道万神殿作为天庭最关键的核心,必定更为惊人,关键是万神殿中所藏着的东西也是能让他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秘宝,听到公正话里有雨露均沾的意思,众人又沉默了。 舍脂这时却是淡淡一笑,似乎看穿了公正和其他人的心思,问道,“这么说,公正神君是恩威并重,打算让我们八个人一起坐上天庭这座彼岸之舟,度过末世大劫罗?” 公正神色一正,郑重点头,说道,“如果大家同意,届时我愿意将手中八神君的神力、神躯以及八根通天柱尽数奉上,作为重铸天庭的材料。” “你的条件呢?”舍脂紧接着问了一句。 公正笑道,“果然是自然神君,知心知趣。我的条件很公平,自然神君或许早已猜到了。“ 他环视了众人一眼,坦然道。 “他日若能天庭重铸,我为天帝,诸位代劳,镇守八方!” 第三百七十五章 绝世筹谋 听到公正神君这句话,舍脂和阿梨对视而笑,阿梨下巴微微扬起,说道,“要是我们不同意呢?” 公正像是早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不以为然的笑笑说道,“我正在苦恼的就是这个,说实话我有几个选择,要不要我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阿梨说道,“让我惊讶一下吧。” 公正随即款款而谈,手中八道神君气息翻飞不息,那股可以撕天裂地的力量感是保持全场静默的最好工具。 “第一个选择就是我吸纳了这八位神君的神力,以绝对的力量让两位老牌神君臣服于我。不过那样的话,且不说我以后镇守八方的人选是个问题,最关键的是我很有可能得不到万神殿,不能重铸天庭,末世大劫一旦来临,就算我融汇再多神君之力,也还是死路一条。” 阿梨说道,“思路很清晰,继续。” 见自家妹妹如此顽皮,舍脂无奈的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公正顿了顿又说道,“我想了很久,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和两位赌上一局。” 他朝其余几位默不作声的神君也挥了挥手,“大家都可以自行选择是站在我这边还是对面,没关系。” “赌局很简单,我也不需要这八位神君的神力加于我一身,我们各自拿去一半,自行处置。唯一的原则就是不能加持在我们九大神君之中任何一人身上。得到这些神君之力的人,将作为应赌之人,代表我们双方比上一场。我的人赢了,你们按我的要求去做,反之亦然,如何?” 公正神君的这个赌局不可谓不公平,连一旁的钧天、天吴、百兵几位都挑不出毛病来,只是一时间都在暗自斟酌该把未来的赌注压在谁身上才好。 听风听雨两位反倒是第一个开口说话,“这个不错,不论是谁拿到了去拿万神殿的资格,我们都有机会度过末世大劫,我们就把自己的未来押在公正神君这方!” 阿梨鄙视的看了一眼异口同声说话的两人,眼光转到自己姐姐脸上,见她沉吟不语,便扭头朝公正说道,“你不怕我们拿到了神君神力自己用了,然后狠狠揍你一顿?” 公正神君无所谓的摊手说道,“阿梨姑娘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可自然神君想来不会由着你这般胡来的。” 阿梨眉头竖起,刚要说话,便被舍脂拦住,她盯着公正神君说道,“你这么委曲求全,是担心我们最后釜底抽薪吧,毕竟能找到万神殿所在的唯一之人,目前看来是和我们更为熟稔。” 公正哈哈大笑,像是听到很有趣的事一般半晌才停下来说道,“自然神君果然是算计得远,不错,我最终的目标就是万神殿,可惜这件东西被苏摩凌御那老家伙藏得够隐蔽,除了苏摩家的血脉,谁也找不到。” “姐姐不要答应他,这家伙心思深沉,谁知道有没有其他鬼主意。”阿梨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连声音都没有刻意压低,坦坦然的劝舍脂不要接受这个赌局。 自然神君却是朝她一笑,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 “姐姐你……” “没关系,我也想看看,融合了万神殿的新天庭,到底能不能躲过墟神的目光,逃过最终的末世大劫。”舍脂微笑着安慰了阿梨一句。 “果然大气!”公正神君喊了一句后,随手一弹便将四道神君本源送到舍脂手中。 舍脂伸手接住后,仿佛手持了三千大世界一般,微微往下一沉,身上神衣随即爆出万丈毫光,这才勉强拿住了。阿梨瞧在眼里,抬眼瞧见公正却是举重若轻好像手里只是几根羽毛一般轻松,不由得暗自抽了一口凉气。 这公正神君的修为,什么时候变得竟然强悍如斯? 公正嘴角翘起,眼光投射到其他几位犹自沉默不语的神君身上,喝问道,“几位难道还没想好该下注到谁身上吗?” 舍脂的细微举动早被其他人看在眼里,顿时各人都在心里分出高下。那钧天神君和天吴神君都默默站到了公正一侧,蓬莱神君看了一眼舍脂,长叹了一口气,也站了过去。 唯独剩下百兵神君刃离依旧在原地不动。 “怎么,百兵神君莫非还有其他异议?” 刃离依旧是神情木然的样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冷冷的说道,“我对这种赌局没兴趣。无论日后天庭之主是谁,我奉其号令就是。” 说完,他径自起身,连招呼也不打,纵身带出一道神光,就这么遁出了这片只有通天柱一道景色的古怪空间。 公正也没拦他,刃离最后那句话已经给了他需要的答案,他旋即对自然神君说道,“多问一句,这四道神君本源,不知自然神君打算送给谁呢?” 舍脂反问道,“你呢?” 两人各自一笑,均不再多问。 拉着阿梨离开通天柱所在的空间之后,确认离开的够远,阿梨才抱怨的对舍脂说道,“姐姐居然真的和他赌,莫非你已经有了对策?” 舍脂叹了口气说道,“傻妹子,这种事就算是我们神君也不能完全肯定,姐姐哪里有什么对策,不过是顺应我心中感受到的天命罢了。” “天命?”阿梨不解的问道,“那姐姐你猜到了公正下一步要做什么不?” 舍脂摇头说道,“他连杀八位神君,说明他有足够的实力能和我们一战,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留下八位神君替他镇守新的天庭,你知道这能说明什么?” 阿梨撇嘴说道,“他是个自大狂?” 舍脂扑哧一笑,掩口笑道,“说明他本意不是在于杀戮,而是如他所说,他是想当下一任天帝,想借万神殿重铸天庭后扛过最后的末世大劫。” “前任天庭都在诸神之战中破灭,苏摩凌御这位号称诸界无敌手的一代枭雄都魂飞魄散,万神殿也随即不知所踪,他公正凭什么能确定新的天庭就能扛过末世大劫呢?” 阿梨吐槽了一句后说道,“反正我就觉得公正是个狂妄的家伙,其他的没了。” 舍脂刮了一下阿梨的鼻子说道,“公正才不傻呢,他是不甘心。我们通天柱所在的那处空间,其实就是先前的天庭所在。上次诸神之战,苏摩凌御身死,破灭的天庭分成三块碎片,一个就是现在的天神界,一个是不知去向的万神殿,另一个就是我们通天柱所在的那片空间了。你转劫重生,不记得那时的事了,我也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对你说。” “这和公正的赌局又有什么关系?” 舍脂说道,“诸神之战都没能让天庭所在的空间破灭,只是让他成为了三片,你难道不想看看万神殿和天神界重新和那片空间里的十七根通天柱合为一体后的景象,依我看,公正就是想得到三位一体的新天庭,所以才设计将苏摩凌御拉下天帝宝座吧,虽然他也身死重生,不过却能脱去魔天的外皮,以新任神君身份重新参与到天帝那把椅子的争斗中,名正言顺的得到想要的东西?” 阿梨想了半晌,这才惊讶的说道,“莫非那时苏摩凌御炼制万神殿,也是和公正同样的目的?” 舍脂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大致雄才伟略如他们两个,都会从心底生出和墟神一较高下的野心吧,就算斗不过墟神,也会想尽办法去瞒天过海,务求保全自身重新开始下一个混沌纪元!” “这么说,谁都不知道万神殿和天庭融合之后,究竟能不能扛过末世大劫啊。”阿梨转念一想,又垂头丧气的说道。 “不试试,谁又肯轻言放弃呢?” 舍脂悠然吁了口气,目光不知看到了何处,竟然有些痴痴的走神。 阿梨摇醒舍脂,问道,“姐姐先前和公正互相问应局之人是谁,那姐姐猜他会把神君本源送给谁?” 舍脂看着阿梨,打趣的笑道,“你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个问题,还要来问?” 阿梨知道自己心思瞒不过舍脂,脸上微微一红,“我就猜了姐姐会把神君本源便宜了那个家伙,虽然不知道姐姐的道理,但是如果是我,也许会做同样的选择。不过,公正的选择,我就不知道了。” 舍脂说道,“放眼诸天世界,哪个种族是最骁勇善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确会把神君本源送给颜子虚,不光光是因为他出身阿修罗这支最善战的血脉,究其根本,不过是得到了苏摩凌御的启发?” “姐姐的意思是公正也会把神君本源送给阿修罗一脉的人?是阿修罗·阎摩,还是他的儿子胤禛?你说得到了苏摩凌御的启发,我就更不懂了,他不是死了很久很久了吗?” 舍脂说道,“没错,苏摩凌御的确早已经死于上届天庭的诸神叛乱,可你知道我们一直寻找的关于他死前留下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吗?其实很简单,我想了很久,直到刚才公正提出这个赌局,我才醒悟过来。” 阿梨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可怜兮兮的说道,“姐姐知道我不擅长想这些脑筋拐弯的事,就直接说吧,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了。” 舍脂笑道,“我和公正刚才互相问,却都不回答,其实就是因为我们两人已经猜到了彼此的心思。要在末世大劫中寻到那一丝生机,就得在墟神的毁灭之道中去找,也就是常说的绝处逢生。” “更不懂了。”阿梨的语气哀怨到了极点。 “都说魔天一脉是墟神为了最终毁灭世界而留下的一颗种子,本性中只有无尽毁灭,无论魔天出现在哪里,哪里都会消亡,可是佛宗却偏偏能将魔天渡化,这就是关键了。和尚们误打误撞找到了塃神和墟神留下的那片钥匙——那就是最终的生机,藏在象征毁灭的魔天一脉中!” 舍脂说的有些激动,脸上出现一丝绯红之色,神情激动的继续说道,“苏摩凌御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铸造了万神殿,却没有融入天庭,因为那届天庭是他之前的天帝铸造的,无法再接纳万神殿,所以他不惜千辛万苦百世回转,才将同样出自魔天一脉的阿修罗八千铁卫收入麾下……” 阿梨见舍脂住口,情不自禁的接过他的话说道,“苏摩凌御是故意放出话来,让魔天一脉觊觎万神殿,借他们的手毁去了天庭,然后让我们重新铸造新的天庭?!这一切难道都是苏摩凌御的苦心安排??” 阿梨越说神情越古怪,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可看到舍脂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推想的并没有错,最后说完时满脸茫然,讷讷说道,“他怎么会这样,难道就为了给我们谋个能渡劫的机会?” 舍脂怅然说道,“苏摩凌御这种已经走到我们难以企及的境界的人,我们实在是无法揣度他的想法啊。或许在他看来,能把这个唯一的机会留给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一种幸福吧。” 为了让女儿幸福,主动引狼入室,引发一场诸神叛乱,毁去旧的天庭,却又早已安排好将关键的万神殿藏在只有自己女儿才能找到的地方,这等预谋远见…… 阿梨想着这些,不由得心生向往,原来比姐姐的预见术还厉害的人也不是没有啊。 “那我们不干脆让苏摩这丫头把四大神君本源吸纳了,岂不是更方便去找那万神殿?” 阿梨想到了一个关键,不解的问。 舍脂笑道,“你以为苏摩凌御会没想到,公正或许也发现了这一点吧。为了防止别人伤害苏摩迦翎,苏摩凌御把他女儿的真身藏在了万神殿里,如今在颜子虚身旁的那个轮回了百世的苏摩,不过是真身的一缕元灵罢了,这一世能突破夺天,完全是托了她百世宿侣找到她的关系。” 若是颜子虚能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醒悟为何自己破境时,天命之光能让花从容修为提升却不能让苏摩提升半点修为了。 “难怪公正不去擒下苏摩,原来苏摩凌御早想到了这一点。”阿梨恍然大悟。 舍脂这时笑着说道,“只要死去,那缕元灵就会重新投胎,而且那缕元灵如果不是引发了万神殿中真身的血脉感应,即便是搜魂之术也是不能读取她的记忆的。公正只怕已经杀过苏摩的前世多次而没有结果,所以这一世才没有下手,而是只能耐着性子,任由她慢慢在前面引路。” 阿梨拊掌大笑道,“想来也觉得有趣,在公正那家伙的心里势必是早醒悟到这就是苏摩凌御的安排吧,这种被死人算计的挫败感,连我想想都觉得很过瘾呢。” 舍脂一笑道,“所以说,公正提出的赌局,我不过是替苏摩凌御应下来罢了。” 说罢,她看着远方喃喃说道,“想来颜子虚也应该不会让我们大家失望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朝神侯豪气起 不知道有天大的好运即将砸在自己头上的某人,依旧在青州的夜空下发呆。 脑子里只有一句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话在飘来飘去,自从进入第九重之后,颜子虚就进入了一种时有时无的空明状态,加上那天受到许世子的刺激而画出了那副千寻引弓图,断玄之目更是时不时就闪现出某些场景来。 那些模糊画面在眼前闪动,起先根本看不清楚,就像是变化无常的幻象,颜子虚还以为是走火入魔,可到了此时此刻,沐浴在月夜下的暗香中,心境宁和的他很肯定,那些看不清的画面并不是修行中的魔障,反倒像是某种窥探,窥探未来的某些瞬间或许会发生的事。 修成断玄九色命轮眼之后,颜子虚就一直在猜测自己的断玄之目最终会进化到什么程度。此时当心头浮现起蛋蛋要从苍神木中破茧而出时的类似感觉时,他整个身心都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 像一个疲累的旅人,将身子泡在温暖的洗澡水里,轻松而惬意的迎接即将到来的甜美梦乡。 身旁的星桂树上偶尔飘落一两瓣落花,静谧的庭院中似乎能听到月色流淌的声音,在耳中哗哗作响。 不远处众女在热闹的打着麻雀牌,缨柠和梦青儿正因为彼此要的牌被对方碰走而撅嘴,甄洛温柔笑意中早已看不到初见时因为小猜身逝而留下的悲伤,孟罗和夏复正在一旁指指点点,各据秀雷当千一方,教两人该怎么出牌。 玄彩衣和玄锦绣在一边逗弄着小黑狗一边喂它吃东西,花从容正在看夏夏练习,写的应该是那句桃花贴吧? 羽婵娟正在费力的替孟罗缝制一把皮革刀鞘,偏厢一隅苏摩正在向望千寻讨教云州擂的酿制方法,还偷偷的尝了一小口,被敞烈的酒液辣得不停用手朝嘴里扇风,憨态喜人…… 没有情丝弹动,无需神识撒过,在颜子虚宁静如镜的心头,府内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清楚如水仙倒影般,呈现在他的识海当中。 如果一切能永远停留在现在,倒也是件求之不得的乐事。 这念头如流星般划过脑海,转瞬间便换了另一种心思。 要是一切真的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宁静平和,那该多好…… 修仙化神,求的不就是这种大圆满、无所求吗?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接踵而来,如浪潮般在沙滩上起起落落。 这就是我的心愿吗? 还是说,这就是我所向往追求的“道”? 即便是身在不可知的远方的阿梨两姐妹,也不用担心,终有一天她们都会回到我的身边,永远不再离开。 颜子虚情不自禁的给自己的心愿又加了一条。 转念再想,还有吗? 还有其他的没有? 当仅止于此的回答响彻心头时,颜子虚闭了闭眼,再缓缓睁开,嘴角边的笑容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非常肯定自己心里的心愿就是这个之后,颜子虚抬起头来对着浩瀚星海深深凝视。 断玄之目中九点光芒急速旋转,最终汇聚成一个光轮,渐渐隐没在瞳仁深处。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世界法则啊。” 断玄之目中,无数暗香如仙雾灵云缭绕,凝固在身旁;身后的星桂落花也定格在半空中,像被无形之手托在掌心,纹丝不动。 颜子虚缓缓站起身来,随着身形移动,他径直穿过眼中所见的花香气息,却丝毫没有扰乱那如流水行云般的线条,仿佛他的身体就不存在于这个空间中似的。 或者说,他的身体根本就已经凌驾于这个空间法则之上。 轻轻拈起半空中悬停的一瓣粉白落花,颜子虚毫不在意那花瓣其实还在原处,只是将手中一模一样的花瓣移近鼻间,深深嗅了一口。 然后,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这就是所谓神之意愿吧,只是开的花还是不是眼前的花,就没人知道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颜子虚看着手指中拈着的花瓣,喃喃自语的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 “如梦如幻,似虚还实,只有自己才知道。” 再低头看时,指间那瓣花已经不知去向,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不过颜子虚却清楚的记得刚才鼻间处四溢的芳香。 转头处,四周的星桂花已经落了满地都是,白茫茫一片映着月色就像平地里积了一层薄雪。 藏在夜色树影中的枝桠上再不见半点粉白。 只不过眨眼之间,庭院中这棵正值满树繁华的星桂就好像已经走过了整个花期,不复灿烂。 “时间、空间,心愿、感觉,还有这个世界的一切。” 颜子虚若有所思的怔怔而立,一语道破玄机。 没人看到颜子虚是什么时候离开庭院的,只是第二天清早,扫地的小侍女看到遍地落英,再抬头瞧见同样是满树初开的细碎白花时,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嘀咕了一句,今年的桂花是怎么了? 第一个看出端倪的是百花神侯,她将疑惑当着众人一说,孟罗顿时跳起脚来问,“不是吧,居然就神侯境界啦?” 颜子虚笑着说道,“很简单,小小许了个愿。老天看我够低调,又不贪心,所以就让我过了这道门了。” “你妹的门啊。” 孟罗激动起来又开始语不择言,“谁都知道神侯和夺天九重之间有个虚神的大门槛,你滋溜一声就过去了,你有万能钥匙啊。破境就跟闯空门似的。” 孟罗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嫉妒恨,牙根咬得嘎吱作响。 颜子虚拍拍他的肩说道,“兄弟还未成功,修行还需努力啊。” 往日遇到这种情况,孟罗一定会抢白着纠正颜子虚的错误用典,然而今天他却垂头丧气如抢母鸡失败的公鸡,黯然低头,说道,“找老婆没你厉害,修行你也跟泡妞一样变态,你这还让我不让我带着脸活下去啊。” 花从容扑哧一笑,打趣道,“那东西对你很重要,你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孟罗见打击自己的又是一个神侯境界,顿时露出抓狂的神情,指着两人点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颜子虚按下他抖动不已的手指,笑着说,“好啦,顶多下次我写本破境心得的小册子给你,独家专用,绝不外借。” 孟罗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悻悻然的扭过头,懒得再理他。 “这下好,下一步打算去哪?找虚神境都没过的胤禛去打一架练练手,还是直接衣锦还乡打道回书院?” 颜子虚看了花从容一眼,摇了摇头,笑道,“说实话,我现在倒是很想去天神界,找日月神王打一架,天神构装第五件还没拿到,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你不怕打不过他,好歹是神王。”花从容也乐了,“你挑柿子还专拣硬的捏啊。”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说道,“利益最大化啊,再说我低调点,猥琐点,凭借四件天神构装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或许第五件天神构装就到手了,你说是不是?” 说着,他身上气息顿时一沉,那层神侯境界特有的威压感居然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竟然又是第八重的夺天气机。 “太无耻了,你这已经是超越猥琐境界了好不好。”孟罗大叫着。 “你现在能够运用惊神甲的真正实力了?”花从容有些好奇。 “当然。” 颜子虚本想召出惊神甲,然而瞅了瞅四周之后又悻悻然住手,笑着说道,“还是不在这里试了,不然四师兄一定会逼着我把拆了的房子修好才肯放我离开青州。” 一直没说话的玄彩衣说话了,“我们要离开青州了吗?去哪?” 颜子虚说道,“你想去哪?” 玄彩衣捏着衣角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和锦绣都很想回幽州老家看看,不过还是听你的。” 颜子虚环视一眼,见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便豪爽的一拍手,说道,“那就去幽州好了,不过先说话,这次我们不急,可以坐马车慢慢悠悠逛过去,我可不想再飞来飞去的。” 花从容嗔了他一眼,小声说道,“都是神侯了,怎么还是这副气势。” 颜子虚下巴微抬,说道,“这里就不懂了,美女环绕,当然要策马走遍九州,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颜子虚的福气。” 望千寻插了一句,“我们不回云州了吗?” 破境后颜子虚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他笑嘻嘻的对望千寻问了一句。 “回去干嘛?你是希望我损许乐那小子一顿呢,还是揍他一顿呢?如今以我的实力,我想只要我答应你父亲帮他进攻通州,他和许白熊应该都没什么话可说了。” 颜子虚胸有成竹的一拍胸脯,看着一干美女说道,“你们都是我老婆,这个我说了算,谁也抢不走!” 众女羞的羞,恼的恼,笑骂声一片,却没有一个人反对这句豪言壮语。 一旁的羽婵娟听罢也是双目一亮,转头痴痴的看着孟罗,私下里早已把手放进了孟罗的掌心里。 花从容忍住笑问道,“你真要帮云州打通州?”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说道,“打就打,九州总有一乱,我压得住这头,那头一定会被胤禛想尽办法弄得翘起来,索性由得他们闹。” 颜子虚抬手指了指天说,“等到阿梨回来,我们抽空去趟天神界,拿到第五件天神构装,再抽空去找到万神殿,了结苏摩的心愿。” 花从容说道,“都是抽空,莫非你现今要忙的事就是帮云州攻打通州吗?” 颜子虚摇头晃脑连连说了几个非也,“我答应替书院出力,可没说要给谁当先锋当炮灰。” 他笑着两手搂住离得最近的花从容和苏摩,神气的说道,“刚才我就说过了,老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全九州人都知道小爷有十一个如花似玉貌比天仙的老婆!比他妈的韦爵爷都多四个!九州的一个星期应该改为十一天才行!” 颜子虚一番豪气干云的宣告,众女听得半懂不懂,只当他是高兴得忘乎所以,只有去过现世的孟罗和甄洛听出了其中痞气,一个竖起了大拇指,一个则是脸红耳赤忍不住笑着啐了他一口。 …… …… 写的自爽,嘿嘿 第三百七十七章 气死人的炫耀和打脸 扬州十月好,金秋月桂香。扬州城其实才是桂花之乡,青州的星桂是很久前某些闷骚的扬州商贾定居在铁木城,为了一缓思乡之情,才着人带了种子树苗过来种植于铁木城内,青州才能闻得到这种软糯甜醉的花香。只是南北有别,本是大瓣的月桂离了家乡,似乎也变得衣带渐宽,居然只开出如碎星般的米粒白花团团瑟缩在一起,这才有了个新名字叫星桂,以示区别于扬州的月桂。 到了身边众女一个不拉,颜子虚听到这个关于桂花的故事,才记起身边少了个见闻广博喜欢做说书先生的叶似锦。夏夏只说叶似锦某日突然告辞离开,说要回大雪山处理些山门之事,就再无音讯。 颜子虚有些挂念,想到这家伙曾经在自己面前胡诌说是扬州世家出身,不禁生出个想法,要是叶似锦真是扬州祖籍,说不定还有一丝渺茫机会在城里遇到他,那大雪山绵延数千里,想找到他根本就比大海捞针更难上百倍。 破神侯境时,他立下宏愿,藉由宏愿初立神格,别人神格都是和本命物的属性脱不了关系,可颜子虚的神格却是如同天外飞来一剑,根本无迹可寻。 如今连他自己都不好说自己的神格本性究竟是什么,那晚在庭院里拈花一笑,似乎有几分佛宗禅味;游走于香气之间,落花虚浮空中,又像是正统的时空修行之道;眼前星桂却不是手中星桂,却跳到了虚实不定的心灵范畴;至于繁花落尽后次日又生了满树满枝,就只能说是颜子虚的闷骚了。 数种特性糅合混杂,偏偏形成了他极具特色的神格本性,即便是花从容好奇问起,颜子虚也只是把那个但愿一切都如现在般美好的心头大愿说了一遍,最关键的问题,他遣词寻句半天,憋出来一个“不好说,也不可说”敷衍了事。 百花神侯并不介意,颜子虚这一路修行经历早已经有太多吓掉眼珠的情景,如今听他这样说,花从容倒是更加淡然,可以肯定自己如今就算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来和他比,也是决计讨不了好去,不说他的四件天神构装终于能发挥出天帝神器的威力,单凭一个肉皮胜过城墙,几乎所有法术免疫的蛋蛋,就已经让她头痛了。 藏在花从容心底最深处的,还是希望身边有个能保护自己,给予安全感的男人,如今颜子虚踏足神位,花从容终于是定下心来打算安心做个享受这一切的小女人,颜子虚寄予的天命之光几乎将她推到了触摸神王境界的门槛边这种事,反倒是无足轻重了,她甚至都没对颜子虚提。 不过花从容留意到的是,虽然颜子虚没说,可是这家伙居然给每个女子身体里都留下了一份天命之光,想必昨晚他破境入神,得到好处的绝对不单单是自己一个。 众女为何都和自己一样只字不提,花从容转念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脸上顿时泛起一阵羞涩。 还能有什么办法,颜子虚绝对是趁着那晚所有人大被同眠胡天胡帝的时候,将天命之光偷偷“输送”到众女体内的。这样说,那以后岂不是只有他和一个人欢好,其他人都得感同身受? 想到这,花从容恼怒的白了颜子虚一眼,手指伸出,狠狠在他腰间嫩肉上揪了个半圈。 颜子虚情丝上传来感应,猜出花从容此举的用意,心头大快之际,侧过头在花从容耳边小声说道,“食髓知味了?今晚要不要庆祝千寻回家,我们再开一局?” 百花神侯扭过脸去,懒得搭理这种打蛇随棍上的无赖货。 颜子虚大笑,策马快跑几步冲到最前头,只觉得秋日阳光真是格外的舒坦,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美滋滋,别提多痛快了。 和羽婵娟同坐在一匹大黑马上洋洋得意自称黑马小王子的孟罗不明就里,转脸问道,“你高兴个什么劲啊,我们车马并进转道扬州,你就不给云州的人一个信?” 颜子虚说道,“写了信啊,书院和乌侯府各一封。” 孟罗疑惑的说道,“飞剑传书啊,我怎么没看到。” 颜子虚拽着缰绳摇头晃脑的说道,“飞什么剑啊,就是你说的信,昨晚我手写的。我出门前给了四师兄,让他用最慢的马最懒的人专程送去云州,交给某人。” “最慢最懒?”孟罗有些糊涂。 “是啊,估计我们到了扬州玩上几天,信差不多也就到碧落城了。这段日子,我们就安心游山玩水,等阿梨回来吧。” “要是阿梨没回来呢?” 颜子虚扭头笑道,“我们就经扬州去通州等着,望王要我做马前卒,我就先他一步嘛,这个可以有。至于阿梨,我总感觉她很快就会回来。” 孟罗讥笑道,“得了吧,你以为人家生命神君舍不得你啊。”虽然知道阿梨并不能算自己的母亲,可孟罗还是忍不住会就阿梨的心思对颜子虚泼凉水。 颜子虚知道孟罗的小心结,涎着脸故意问他,“幸好生命神君不是你亲妈,对吧?” 孟罗脸上抽动了一下,想到了如果真有那种可能,颜子虚天下无双的桃花运连阿梨也逃不过的话,阿梨还真是不要和自己有这层关系的好,到时得称呼颜子虚什么…… 孟罗根本不敢再想下去,甩甩头将这个恐怖的称呼挤出脑海,恶狠狠的比划出一个威胁的手势,示意颜子虚闭嘴! …… 傲狠不知道颜子虚懒人驽马的用意,却依计照办,选了个慢性子的府中养马的老仆,又选了匹比驴子壮实不了多少的疲弱老马。老仆本是忐忑为何鼎鼎有名的书院七先生交与云州王侯和书院的密信居然让自己去送,只听得上头交代信不能丢,其他半点要求也无,亲自下命令的城主甚至不许他用驿站的快马换乘,也不许他把座下老马累死。老仆终归是久经历练的人物,自然心头通透领会到主人意图,便揣着信换了便装晃晃悠悠的从铁木城出发了。 等他不慌不忙赶到云州时,甚至比颜子虚预期的时间花得更久,一路上走来居然花了足足半月有余。颜子虚在两封信上都做了手脚,待信平安入了碧落城时,那道神念便有分出一半腾空而起,回到了在扬州城里秦淮河上已经玩得不亦乐乎的主人怀抱。 收回半道神念的颜子虚只是感叹,自家这位四师兄真真是个可以信赖的伙伴。 一封信递到了书院,左慈看了后笑而不语。 信上没有太多废话,只写了“通州大战,胤禛不动,仙府不动,外头的事一切有我。” 左慈将信收拢袖中,唤了封鱼和姜萍萍过来,细细交代了一番,两人依言出了书院,化为两道青光往东飞去。 另一封信也安然无恙交到了乌侯府,许白熊亲自见了那牵着驽马的老仆,起先还以为一路辛苦连马都累得瘦了半圈,一看那封信上居然写着许乐殿下亲启,许白熊乌黝黝的脸上顿时觉得有些奇怪,叫来儿子许乐,默不作声的把信递给了他。 许乐蹙眉看着由于明显因为经手多了而显得有些陈旧的信封,还有上面依稀可见的手指油印,还未打开信便疑惑的问道,“这信是什么时候交给你的,为何如此陈旧?” 老头知道对面是何人,临行前也得了不得隐瞒的指令,于是老老实实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干净净。 “小的从半个月前出青州,这信交给我前还透着墨香,只是因为小的爱惜,怕半路掉了,所以每天都拿出来看看,才显得旧。七先生是比小的提前一天出了城主府,这个小的记得清清楚楚,马还是我特意提前洗刷干净喂了粮草的,至于他们一行人去了哪里,小的的确不知。” 许乐顿时有种想吐血的感觉,颜子虚啊颜子虚,一封信居然让你弄得送了半月才到,要知道云州和青州相邻,寻常人家的车马信件也只需要五六天的功夫就到,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许乐无奈之际再打开那封信,看着信上寥寥数句话,就仿佛是颜子虚亲口在自己耳边说起一般熟悉。当日在洪八指的小院里那种挫败感再次出现在心头。 “千寻和我已生米煮成熟饭,殿下你不必再徒劳牵挂。前阵日子你我尚有约定未完成,我料到青云两州遥远,信纸必定陈旧不堪,信使也是风尘仆仆劳顿不堪,不好呈于望王,所以特意命其将信交给殿下,还请你按照当日约定,替我重新誊写一份转交望王,就算你我再无赊欠,谢了。” 最可恼的却是到了最后一句,颜子虚好像还忘了什么似的,写了两个奇怪的符号,然后再补了一句。 “ps:殿下读书之人,必定字迹娟秀工整如同我亲自向望王面陈一般,再谢再谢。” 看到这最后两个谢字,许乐只觉得心头一股热气直冲胸臆,喉头一甜,发出一声古怪的咕噜声,勉强才把那口热血给压了下去,然后却还是可以看到一丝殷红血丝从嘴角处沁了出来。 一旁的许白熊不知道许乐和颜子虚之间已经有过照面,见到这封信也并不没有生出不准儿子看的想法,看到看似呆憨实则心高气傲的儿子这副模样,顿时慌了手脚,急急忙忙过去扶着许乐,沉声问道,“怎么了,莫非这信上动了什么手脚?” 许白熊一把抢过那封信,然而那张薄薄信纸一到许白熊手中,不等他有何动作,其中最后半道神念骤然一动,那封信如同不堪重负的薄冰被人狠狠的踏了上去,顿时散作了七八块,如数只缺翅蝴蝶般,落在了地上。 许乐看到这里,情知自己要替颜子虚做这苦差已经木已成舟,脑中木已成舟四个字又让他联想到了生米煮成熟饭那句厚颜无耻的炫耀,还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那口血终于是没能忍住。 一口血吐了出来,溅在许白熊黑衣之上,沁出点点绯色。 远在扬州的颜子虚感受到另一半神念回归,许乐气得吐血的场景也如同亲眼所见。 他摇了摇头,在心里轻声叹道,“当初你在小院里不肯写休书就罢了,还逞强说什么对千寻没感觉,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吐出这口气血也好,至少以后不用死撑着面子了。再奉劝一句——不是你的却强求,这不是坚持,而是犯贱。” 也不管许乐是远在千里之外,颜子虚说完这句,心头不喜不悲不怜,扭头朝旁边大喊了一句,震耳欲聋。 “老板,我点的蟹壳黄和扬州饼呢?怎么还不端上来?” 四周喧闹不已,扬州城里“都一处”这座终日挤挤攘攘的百年老店里,颜子虚看着面前已经摆满一大桌的各色小吃却好像还嫌不够,一副十足的纨绔恶少模样。 …… …… ps:自我感觉还行。 第三百七十八章 借通州一用 在扬州城里各处老店胡吃海喝,颜子虚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和孟罗商量着要拽着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准备去秦淮河边最有名的青楼之一的千妤楼去逛逛。花从容等人不在意这个,嬉笑着说好,而羽婵娟却有些不解,拉着孟罗的袖子小声问可不可以不去。孟罗还没开口,颜子虚笑着说道。 “羽妹子要是不去,只怕某人明着不说,其实心里是正中下怀哦,到时候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姑娘看上孟罗,死命倒贴。” 羽婵娟见孟罗不但不辩解,反而一副自得的样子,顿时改变了心思,只是仍旧不解,问颜子虚为何要去带着女眷去青楼。颜子虚故意曲解了她的问题,大笑着说,“我倒是像和孟罗夏复三兄弟单独去逛,可是,你们会同意吗?” 羽婵娟脸上一红,不再说话。夏复一听反倒心中起意,跃跃欲试的样子,被夏夏淡淡一句,“你要一个人去也行,自己回去云州,反正碧落城里你相识相好的姑娘都认得你夏二少爷的钱袋长什么样。” 孟罗其实一听颜子虚说到千妤楼就知道了他另有用意,也不点破,只是看了一眼身旁众女,心中感叹,这样一堆绝色美女齐齐出现在千妤楼,也算是扬州青楼界的一大盛事吧,不知道裴青鱼见了会有什么想法。 千妤楼里突然出现这么多美女,最惊讶的不是裴青鱼,而是那些前来一掷千金寻花问柳的恩客们,看到十二个女子施色蝉容个个都别有风味,有些人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拽着身旁的小厮就问这是不是千妤楼新来的花魁。 一进门就有伶俐人上前招呼颜子虚,同时有老鸨暗中去通知了裴青鱼。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十二个姑娘虽然个个倾国倾城的颜色,却没有一个沾有半点风尘味道,就连最幼.齿的两三个,也是绝对的美人胚子,假以时日都是能在整个扬州城青楼妓馆里翻云覆雨的花魁角色,一行人谈笑风生,其中三名男子也根本是目不斜视,似乎满屋子莺莺燕燕都是泥偶木雕一般不入法眼,一看就知道不是来逛窑子的。 有聪明的客人猜到了这点,暗暗议论,却都想歪了,以为是哪家同行来砸场子抹黑来了,不过想来想去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在扬州城里还有谁如此大手笔能一下凑出十二名国色天香的女子来这家已经是稳坐本行头把交椅的千妤楼。 裴青鱼正在后面陪一名贵客喝茶,好容易将千红一窟弄好,却被打断,难免有些不快,然而对面那名客人却是眼珠一转,笑着说不妨事,让她尽管出去接着,绝不会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裴青鱼对于这人的话虽然一向深信不疑,可还是没猜得到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直到和颜子虚一行人在大厅中碰个照面,见到孟罗笑嘻嘻朝她挤了挤眼睛,这才恍然大悟,顿时猜出了为首那名男子的身份,联想到先前能让自己端出千红一窟的那名贵客,裴青鱼有些感叹,这些平日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如今齐聚于千妤楼,看来就算今天天不会塌下来,可必定会有能让风云为之变色的大事即将发生。 裴青鱼整了整心绪,远远的朝着颜子虚一福,朗声说道,“不知书院七先生大驾光临,千妤楼真是几世修来的荣光。” 颜子虚见裴青鱼这么简单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也有些佩服这名女子心思机巧,笑着点头回礼道,“裴大家客气了,早听我这兄弟说这里无论是千红一窟还是满山春都是值得一品的好东西,我倒是觉得来晚了呢。” 在扬州城第一的青楼里却只夸耀这里的茶和酒好,也只有颜子虚这般十二绝色一齐出场的气势才配说这样的豪言壮语,裴青鱼听出这层意思,心里却哭笑不得,俏目一扫厅中有些客人也是目瞪口呆,嘴角露出莞尔笑意,半嗔半怨的说道,“七先生这话,妾身听了都不知道是欢喜好还是惭愧好了。” 颜子虚哈哈一笑,说道,“都是实话,实话。” 走到二层楼,颜子虚鼻子尖,早已嗅到一股淡淡茶香从某处飘出来,说道,“看来还有比我更早来喝茶的人啊,莫非这就是千红一窟的味道?” 裴青鱼掩口而笑,心想这七先生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果真是个知趣的妙人儿,点头说道,“没错,七先生如果不介意,那人只怕也想和你见上一面呢。” 颜子虚挑眉笑道,“哦?是吗,能让裴大家端出千红一窟的,想必也是值得一交的人,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众人随着裴青鱼进了寻常人根本进不去的那间厢房,只留下身后一大串眼睛依依不舍的紧紧跟着,直到走在最后的花从容走到转角,突然转过身来不带任何烟火气的一掸衣裙,似乎要拂去衣衫上无数艳羡垂涎目光,还顺带着抬起眼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那几个心里正不知意淫到何处的猥琐客人。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人只觉得心头一凉,不禁心头色火顷刻间熄灭,更是心神颤巍巍一抖,蠢蠢欲动的下身就好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差点没缩回肚子里去。 花从容冷冷一笑,这才心满意足的迈步进了厢房,颜子虚感应到身后这一切,无奈的慢下步子对她说道,“这就是你愿意陪我来这的真正目的?” 花从容巧笑嫣然答道,“总的有人让他们知道些规矩,有些东西只能看,心里却不能想歪了。” 颜子虚叹了口气,情知那些人最多就是三月不举,也不是什么大事,看来花从容还是手下留情的,没直接让他们断子绝孙就不错了。 入得那间里外相套的厢房,千红一窟的香气更浓,咕噜噜的烧水声更是清晰可闻,隔着半卷珠帘,颜子虚远远瞧见一个杏黄色衣衫的女子正不紧不慢的品着茶,同样是带着好奇目光打量着门口。 四目交接,颜子虚心头顿时泛起一股熟悉的感觉,虽然这名乍一看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子并不相识,可目光中沧桑意味之重,就好像是活过了无数人间岁月的老妪一般沉稳。 颜子虚心念连转了几个圈,一个人名泛出脑海,心里不禁感叹自己运气是不是太好,正愁找不到这人呢才特意闹出大阵仗带齐所有女眷一起逛逛千妤楼,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要找的人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好像早知道自己要来似的,连茶都已经烧得滚开,只等入杯。 裴青鱼站定身子,左右看了一眼那名女子和颜子虚,摊手笑道,“要不要我做个介绍?虽然我总觉得这有些多此一举,你俩本是同出一门,如今却要我这外人来多嘴,实在是有些怪异。” 那女子,正是颜子虚此行来扬州要见的书院三师姐,扬州夜之柱,龙葵。 杏黄衫子晃了晃,龙葵便已经到了颜子虚面前,闭口不言脸上也是似笑非笑,绕着他走了一个圈后才说道,“几位师父倒是没有老花眼,临到最后硬是收了个不错的关门弟子,只是可惜啊。” 颜子虚见龙葵的举动有些古怪,话里也是藏着话,便笑吟吟说道,“三师姐好!” 龙葵闪身回到自己座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自个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虽然前世是天魔,不过始终是那个能和大师兄一起并肩闯入阿修罗世界最高那层神皇殿的人,我书院行事本就不需寻常世俗人能揣摩参悟,好好好,有趣得很。” 她自言自语说完,这才凝神看着颜子虚,答了一句,“小师弟多礼了。” 两人这才算是把开场白说完。 花从容心底松了口气,她一早看出龙葵修为居然也过了夺天,听到两人终于相见欢,这才轻笑了一声,反客为主的招呼众人坐下,第一个抢过那已被烧得滚烫的紫砂茶壶,开始给龙葵和颜子虚斟茶。 龙葵看出这些女子必定和颜子虚有亲昵关系,见修为最高的花从容居然肯屈尊奉茶,倒是不差这份礼节,也是在暗中表示既然你认了这个师弟,那么我们也会尊你为师姐。她微微点头,心底里因为颜子虚那层前世天魔的关系而生出的淡淡忧虑终于烟消云散。 “小师弟倒是有意思,带着这么多漂亮媳妇来逛青楼,虽然裴妹妹也算是和书院有关系的人,不过你这阵仗,应该不是单纯的拜访她这么简单吧。” 龙葵透过氤氲水雾,看着颜子虚说道。 颜子虚点头,坦然说道,“师姐行踪不定,扬州夜之柱的名气虽然响,却是谁都想不到你会是我书院出身,我好不容易才知道这层关系,初来乍到扬州人生地不熟的,当然得弄出点响动来,才好惊动师姐,让你一尽地主之谊嘛。” 龙葵笑了笑说道,“说罢,要师姐替你做些什么,你千里迢迢从青州赶过来,不单单是想来吃扬州的特色小吃和千妤楼的茶或酒吧?” 颜子虚见龙葵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再绕圈子,一手按在茶座上,身子向前微微倾斜,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我想借师姐的老家一用!” 第三百七十九章 仲达亦枭雄 龙葵听说过借钱借人,却从未见过有人借他人老家用用的,有那么片刻功夫她甚至以为自己这位小师弟在开玩笑,然而见颜子虚眼神清湛并不像在说玩笑话,心里才认真想了想,蹙着眉问,“你可知道我老家在哪?” 颜子虚说道,“三师姐的老家在哪我不清楚,不过扬州夜之女王的祖籍是哪,并不是什么大秘密。” 龙葵点头说道,“我也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究竟想拿通州做什么用。” 颜子虚叹道,“原来三师姐也不知道通州即将面临的大事,看来望劫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望劫?”龙葵眉头跳了一下,“你是说云州之主对通州这块小地方有了觊觎之意?” 见龙葵猜得如此之快,颜子虚拍手称赞道,“不愧是师姐。” “少用这种马屁来转移视线,你到现在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你要借通州一用。”龙葵嗔了他一眼,古井不波的眼神里也终于有了些激动之色。 颜子虚长吁了一声,摆出苦闷之色说道,“我那岳丈大人要千里迢迢出兵通州,若不想从终年风雪的荒州走,势必是要取道扬州,扬州一半时间是你的地界,通州又是你的祖籍老家,我替书院答应了望劫此次西征会助他一臂之力,所以才忙不迭的来找三师姐报个信,好听听你的打算。” 颜子虚这番话一说,一旁有个人却有些脸色羞赧。望千寻听他就这么称呼望劫为岳丈大人,两人就好像已经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似的。颜子虚心有所动,扭脸看了她一眼,笑嘻嘻的丝毫没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龙葵捏着茶杯沉默了良久,这才说道,“你既然已经替几位师父答应了望劫,想必应该有你的打算,不妨说出来听听。” 颜子虚正和望千寻挤眉弄眼,听到这话便回过头来耸耸肩答道,“说老实话,我还真没什么确切的计划。望劫意欲西征,本是俗世里免不了的兵戈之争,王侯将相事,我也不能评判这事好还是不好。书院借了云州数百年气运休养生息修补归藏仙府的事望王和两位侯爷甚至几大世家都心知肚明,所以他才觉得是云州给了书院数百年庇荫,而不是书院给了云州几百年安稳日子。最关键的是我欠我这岳丈大人一个情面,毕竟他女儿还在我这,我也不打算还他了,所以书院和千寻两者加起来,于情于理我好像都躲不过去。” 龙葵说道,“你既然都说了是俗世里的兵戈之争,在大家的眼里你已经是仙人一般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 颜子虚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是仙人,可我的老婆很多都不是啊,不入夺天不称仙,这样子算来,我这一家子还是凡人的比例更大些。” “望劫只说了要打通州,没说其他?”龙葵拿颜子虚没办法,只得转而问了一句。 “嗯,不过在我看来,通州不过是第一步,他可能是要把整个九州都吃到肚子里,要是他真这样做到了,我还能蹭个驸马爷当当,也不错。”颜子虚嬉皮笑脸的又看了望千寻一眼。 龙葵沉下脸来说道,“你就不怕这场大战会让九州生灵涂炭,百姓颠沛流离?” 颜子虚脸上恢复平静,淡淡的说道,“我只管得我身边的人,何况就算云州望家不挑起这场大战,天魔也会找到另外一个有同样野心的世家,况且在我看来,九州四分五裂并不会比统一臣服于一人之手好到哪里去,无非是暂时的宁静和平罢了。” 龙葵听罢说道,“你总算说破了天魔这层纸,既然这件事背后有天魔的手段,你前世的血脉渊源摆在这里,就算你斩断了这层关系,可届时天魔以此为口实,你夹在九州和天魔中间两难境地,又该怎么自处?” 颜子虚抬起头笑道,“师姐也总算说出了你的心里话,这话听起来还是挺舒服,我该谢谢你替我想了这么远。” 他顿了顿说道,“其实我早猜到了胤禛会玩这一手,如今书院里以我修为境界最高,我不做书院的世间行走背起这个担子,就算几位师父不怪我,我自己也过意不去。最关键的是,我总觉得自己和胤禛这一战,似乎是避无可避的宿命之战,就算我现在逃到天神界去,也终究得回来和他了结这段过往的。” 颜子虚这番话看似是对龙葵的交代,然而身旁众女和孟罗等人听了,一时间都沉默下来,每个字似乎都是说给他们听的,就像是颜子虚提前在向他们表示歉意。 孟罗笑了一下率先开口说道,“胤禛既然要打,那就满足他这个最后的心愿,送他上路!” 大伙听出最后二字的意思,纷纷笑了,花从容打趣道,“上次吃了亏,你总是心里不平,想找个机会把场子找回来吧?” 孟罗拍着胸口说道,“别的事我不会,可说起打架,自小就是我冲在他前头做炮灰的,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五肢俱全,怕个鸟啊。你们信不信不知道,反正我是相信这个家伙的运气好到不得了,不管什么事都不是问题!” 颜子虚揶揄道,“五肢俱全你的头啊,别说得佩服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说起打架这事,你比谁都有瘾。” 说罢颜子虚对众人说道,“你们不要看错了他,他刚才不过是拿我做了幌子,这家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众女纷纷点头,嬉笑成一团,羽婵娟也禁不住笑着点头同意,孟罗见她都这般表态,很是无奈的朝颜子虚说道,“我捧你场,你反倒拆我台,有没有这样做兄弟的啊?” 颜子虚笑道,“公道自在人心,你那脾气,我不说破难道你就会转性?” 孟罗一愣,还真就这个问题想了想,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说道,这个还真不会! 龙葵都忍不住掩口而笑,朝颜子虚说道,“难得你有这样不离不弃的伙伴,也难得你有将天魔做宿命之敌的认知,罢了,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将九州作为结束这场争斗的战场,又何苦来问我借通州?” 颜子虚大喜,“师姐可别以为就这么简单答应了就算,你答应了可还得继续帮我。” 龙葵莞尔一笑,“讲。” 颜子虚挠挠头,说道,“我还真没想到师姐答应得这么爽快,原以为师姐会因为第一战场选在通州而不快,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说实话我现在想到的其实就是想了解一下司马仲达这个人,云州要借道扬州西征的事连你都不知道,而望王有如此大的信心,必定是得到了扬州城另一半的主人首肯的,也就是说望劫已经和司马仲达在西征通州甚至幽、凉、雍、翼几州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可是我总觉得司马仲达没那么好惹。” 龙葵偏着头问,“你对司马仲达了解多少?怎么会有这种顾虑?” 颜子虚一摊手说道,“我只是听说了一些有关他的传言而已。一个体弱多病少年,据说还只是知微或洞玄境界,却能把家传偌大的产业管理的井井有条,还越做越大,能和夺天境界的师姐在扬州并驾齐驱合称昼夜双柱,在我看来,这就足够让我怀疑他了。” 龙葵饶有兴趣的点头,说道,“继续猜,看看你能猜对几分。” 颜子虚说道,“如果他真的境界低微,那就是司马仲达身后隐藏着一个极其恐怖的势力,不过这个可能性我觉得不大。” “为什么?” “很简单,自己兜里的钱才是自己的。”颜子虚打了浅显的比喻,继续说道,“虽然我没见过司马仲达,可孟罗和宁安宁之前都见过,根据他们描述的司马仲达的言行举止,我很肯定司马仲达的心性一定是坚韧果决的人,能忍能持,这样的人去修行,境界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龙葵好奇的说道,“我同意你对他能忍能持的猜测,不过我很奇怪你凭什么能这样判断。” 颜子虚一指孟罗,说道,“能和孟罗这种屌人打哈哈的人,一定是脾气很好或者忍耐力很好的人,再说宁安宁也是王侯气质,司马仲达看不出他是久居高位的人才怪了,所以先前两人在扬州好吃好喝几天,一定是司马仲达为了表示友善之意才做出的举动。” 孟罗听了大怒,说道,“什么叫屌人,你用个婉转一点的修辞会死吗?还是说你在夸自己是好脾气好耐性?” 众女笑成一片,颜子虚懒得理他,继续说道,“这些都能看出司马仲达这人的不寻常,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不但司马仲达自己的修为境界很高,而且他背后也有恐怖的暗藏势力,所以要得到关于司马的最真实评判,找师姐你一定是没错的。” 龙葵咯咯笑出声来,佩服的比了个赞叹手势,叹道,“要是司马仲达听到你刚才这般分析,一定会感慨世上总算有知己一说。” 她话语一转,冷静的说出一句让颜子虚都吓了一跳的话。 “司马仲达这个人,在我的资料记录里,三年前就已经是夺天九重!” 第三百八十章 猜测如亲见 夺天九重?! 这几个字不仅仅只是一种实力的表现,更是间接的证明了颜子虚的猜测——司马仲达果真是个能忍能持的人,而且不是一般的隐忍。夺天九重的修为却甘愿和龙葵分庭抗礼,在颜子虚的眼里,三师姐不过是夺天四五重左右的实力,虽然也已经是极为耀眼,可与夺天九重真正打起来,就好像是大明宫那晚以切割空间之技法偷袭颜子虚的乐师那般,必定是悲惨无比的下场! 似乎从颜子虚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心思,龙葵苦笑了一下,问了他一个看起来很显而易见的问题。 “小师弟看我是第几重夺天?” 颜子虚一愣,旋即回答,“在她们看来也许是夺天刚过,可我知道师姐应该已经是第四重或第五重境界了。” 孟罗也吓了一跳,他原本对于龙葵的实力显露也不过尔尔感到很是自豪,心想这个眼神沧桑却是童颜一般的女子最多也就是和自己一样的夺天二重,没想到颜子虚一开口居然直接跳了三阶。 龙葵富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孟罗,点头说道,“没错,小师弟的眼光果然够毒辣,我第五重夺天的境界因为刚进阶的原因稍显不稳,都被你看出来了。不过我还是要说,如果此时此刻司马仲达就站在你面前,你一定看不出他有夺天第九重的实力!” “为什么,夺天之上本就因为领域构建以及身体强化的关系,需要无时不刻的吐纳天地元气,为什么会看不出来?” 孟罗有些不解,抢先出声询问。 龙葵笑道,“不错,寻常人都知道这是修行领域的必经之路,可以说是修行路上的官道,按这条路走绝对没错,可是你们可曾想过,修行法诀有万千之数,难道就没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龙葵的话在颜子虚心头引起轩然大波,他沉吟片刻说道,“师姐的意思是说司马仲达独辟蹊径另外选了一条修行之路?难道他放弃了领域?” 虽然这个推论有些不可思议,可这是看起来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 龙葵先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至今都不知道司马仲达用了什么方法隐瞒了他的真实修为,屏蔽了几乎所有夺天修行者都会有的元气吐纳,这才是让我这些年来一直隐于暗处的原因之一。对于一个隐藏得这么深这么好的对手,我实在没有信心在某天面对面不得不一战时能确定自己必定能战胜它。” 颜子虚似乎被龙葵的话打开了另一片天地,这时花从容在一旁突然插了一句话。 “据我所知,在天神界,也有修行者心甘情愿放弃夺天境的元气吐纳,从而达到外人所不知的目的的,这种人往往都是一个职业……” “刺客!”颜子虚猛然说出两个字,抢在了花从容的前面公布了在这个答案,花从容满意的点点头,再度闭口不语。 颜子虚突然说出那两个字后便喃喃自语般说了下去。 “对于刺客来说,无时不刻的吐纳元气的确就像是黑夜中的明灯一般醒目,只要对于周遭元气有所感应,就能很快察觉出异样,的确不良于行刺。而刺客讲究的是一击必杀,抽身千里,领域这种东西的确也不是最关键的,只要瞬间爆发出足够的力量,就能以迅雷之势完成任务,将对手击杀!” 龙葵点头接着说道,“至于元气的吸纳,完全可以用某种类型的法诀加以抑制,就像隐匿气息的功法一样,保持运转就行了。司马仲达如果走的是刺客一击必杀的修行路子,那么就像小师弟所说的,他在人前都用法诀隐匿了元气吐纳,甚至也有可能他完全放弃了体外领域一途的修行。” 孟罗不可置信的说道,“放弃体外领域,什么意思?谁都知道领域法则就是世界法则的雏形,难道他不想突破第九重夺天,进阶神侯?“ 颜子虚摆了摆手,说道,“师姐说的只是体外领域,修行者体内也是个小千世界,将领域收束于体内,并不是不可能,这听起来有些像是武道的路子啊?” 龙葵笑道,“法道武道,都是修仙化神,听说天神界有位神君大人能将身体与仙兵神刃炼为一体,何尝不是走了自己的路,没有选那条通天官道?” 颜子虚笑了笑,说道,“师姐也知道百兵神君刃离的故事啊,看来这位神君的手也伸到九州来了啊。不错,我想了想,在人前压抑元气吐纳的确会有减缓修行速度的弊端,可是司马仲达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各种仙丹神药花钱买来背着我们当补品大吃特吃,谁又能看得到?” 龙葵听他形容得有趣,一想到那个身子瘦削的白狐裘少年躲在家中捧着大把丹药胡吃海吃的情景,不禁扑哧一笑,沧桑之色顿去,一股少女秀丽气息扑面而来。 颜子虚呆了一呆,喃喃说道,“师姐笑起来这般好看,却老是躲在扬州夜色里不露庐山真面目,实在是有些可惜。” 龙葵也不着恼,反问道,“你当着众媳妇的面说这种花痴话,就不怕回去找打?” 颜子虚嘿嘿笑了几声,连连摇手投降,“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师姐不喜欢听真话下次我不说了就是。” 龙葵不动声色的顺势转了话题,继续说到了司马仲达身上,“吃丹药的确是一个办法,不过药石之力毕竟沉疴于身,久而久之也是个麻烦事,在我先前的猜测里,司马仲达更有可能身后还站着另一个更为让人忌惮的人物,甚至就是那股势力在九州的代言人!” 颜子虚听到代言人三个字,眉头一蹙,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阿梨、舍脂两姐妹,心想自己在别人眼里,或许就是生命、自然两位神君选中的代言人吧,胤禛十有八九会这么想。 他笑了笑说,“那我再顺着师姐的猜测往下继续猜猜,司马仲达这小子就是某位神君大人在九州摆下的一颗重要棋子,之所以他隐忍于扬州,愿意和我们书院共分昼夜半边天,说不定就是那位神君大人的意思。他年纪轻轻就是夺天九重,也像是个得到神君大人暗中指点的人该有的表现。” 孟罗扁扁嘴不以为然的打岔,“为什么要说是神君,为什么不能是神王?” 颜子虚横了孟罗一眼,说道,“怎么,你继承了妖炎神王的衣钵,如今听到别人是神君麾下,你就不爽啦?” 孟罗一时语塞,和颜子虚抬杠本就是他下意识的习惯了,如今被一顿抢白,孟罗顿时脖子一犟,说道,“大家都是猜,你人身攻击干嘛?” 听到这厮气势上软了一截,颜子虚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九州之上,哪个能上台面的势力后面没有天神界的影子?神王?哼哼,天神界的神王不过是一方土豪,你不是没看过黄泉神王被百兵神君分身随手抹杀的情景。九州这块土地的重要性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么重要的地方,如果神王神侯也敢来凑个热闹插上一脚,那只有一个解释——他们背后站着的神君不愿露面!” 孟罗嘟囔了一句说来说去还是神君,却明白颜子虚说的都是事实,天魔入侵九州这件事,之前大家都以为是阿修罗阎摩这位修罗神侯的野心所致,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公正神君这位大拿的安排。如果神王神侯敢在神君对弈的棋盘上随意落子,的确只可能是得到了某位神君的授意,他们本身就是一枚高级一点的棋子,再不然就是老寿星上吊,纯粹嫌命长了。 颜子虚忽然心头灵光闪现,想到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结果,他笑眯眯的问龙葵,“我很好奇啊,师姐从哪里知道的关于百兵神君刃离的事?按理说这位神君大人应该是遥远的天神界才知晓的大能,居然九州也能听到他的消息,我真的很吃惊啊。” 龙葵瞪了他一眼道,“有话直接说,不要跟师姐我绕圈子,累不累啊?” 颜子虚呼出一口气,郑重的说道,“如果师姐这个消息从司马仲达那方探听到的,那我的猜测只有三分不到的把握,如果是从第三方得到的消息,那我的猜测变成事实的可能性就高达七成以上。” 龙葵淡淡蛾眉蹙起,“直接说你的猜测结果!” 颜子虚扯了扯嘴角,无奈说道,“看来师姐是从第三方得到的关于百兵神君刃离的资料了,你都这么着急想知道答案——我猜啊,司马仲达背后的那个高人就是百兵神君刃离!” 最后一句话出口,连同孟罗在内,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连花从容都不解的追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颜子虚目光低垂,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就是脑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司马仲达修行到夺天九重了却还有人说他不过是知微洞玄的菜鸟,一个病秧子能隐忍到头发都能掉光的地步,据见过他本人的孟罗说,司马仲达的身体不好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生来就有顽疾,我猜想只有可能就是他背后那个大能传授的法诀有某种副作用甚至在某个境界之前会造成这种身体不好的弊端。” 见众人愣愣的等着他继续往下猜,颜子虚苦笑着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百兵神君一开始就是走的非人的修行路子,他的法诀根本不适合寻常人用,所以他指点司马仲达的法诀极有可能会出现我推测的那种结果,当然如果司马仲达如果用丹药弥补元气,药石之毒也有可能让他那样,可夺天之后几乎百病不侵,夺天九重了司马仲达那病秧子身体还不见好,就只有一个可能——修行功法的弊端,只看这弊端是短暂的还是永久的了。” 说道最后颜子虚补充了一句,“一个不走寻常路杀神王如杀鸡屠狗的神君,一个夺天九重却还是个病弱少年的昼之柱,把我自己放在司马仲达的角度想想,如果头上有一座冷酷无情如百兵神君那样的利刃悬着,司马仲达的无奈、隐忍和身体顽疾,就都能说得通了。” 颜子虚缓缓吐出一口气,笑着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说到这,我还真想马上去拜访一下司马仲达,验证一下我的推测是否属实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双龙会 龙葵听到这里,脸上极为罕见的露出一丝忧虑神色,说道,“你要去找司马仲达我不反对,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就算我书院认可你为世间行走,可你在一知半解的人眼里,始终是前世天魔,如今九州已经不再是书院一声令下无所不从的那个九州了。” 龙葵的话不可谓不沉重,然而颜子虚却浑不在意,笑着点了点头。 “师姐提醒的是,我记住了。” 见龙葵依旧有些愁容不展,颜子虚叹了口气说道,“师姐放心,在我心里,这场九州之战,自然是能免则免的,我自有打算。” 得到了夜之女王的首肯之后,颜子虚心里踏实了很多,就如他对龙葵交底所言,在他的心里,这场看起来几乎已经不可避免的战争是胤禛的,是阿修罗族的,是望劫这些企图九州称帝的野心家主们的,可不是他的。他之所以答应望劫,只不过是想让这场战争能够以一种他所能接受的方式结束。 例如,王对王。 他没有把自然神君和生命神君的事讲给龙葵听,就像他没有过多的解释自己和胤禛的恩怨,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那部分战争,不需要其他人分担。 去找司马仲达也是颜子虚一个人,还有蛋蛋。 父子俩一个带着苍神剑,一个则是带着昔我天魔刃,颜子虚似乎完全把苍神木托付给了蛋蛋,根本没在乎苍神木如今比昔我天魔刃品阶更高。 蛋蛋在司马大宅前停下脚,忍不住对颜子虚说,“老爹,要不还是我用昔我天魔刃吧,苍神剑给你。” 颜子虚白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担心我的安危?” 蛋蛋很实诚的点头。 颜子虚骂道,“这么瞧不起我?” 蛋蛋很是无耻的回答,“老爹细皮嫩肉的,不比我,打坏了一小块我回去不好对十一个娘亲交代啊。” 这小家伙如今已经能和孟罗有得一比了。 颜子虚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佛宗的人知道我把诸法落谢种调教成这个德性,不生吃了我才怪。” 蛋蛋却把这个当做是一种赞许,很骄傲的扬起了头。 颜子虚瞧了一眼不远处司马家那座朱漆大门,摆摆手说道,“把惊神甲穿上吧,所有气息都不要刻意压抑,你这次的身份是我的保镖,自然要越嚣张越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才能镇住场子。” 蛋蛋恍然,依言照办后很是谄媚的说道,“老爹这招正合我心意啊。” 颜子虚说道,“连我都看不透你的真实修为,想必司马仲达应该会对你有所顾忌吧。希望这样能不动手而屈人之兵。” 蛋蛋泄气的说道,“原来是让我去吓人,不想我动手啊。” 颜子虚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骂道,“司马仲达那么好欺负,就不是司马仲达了。你以为我是神王或神君境界啊,别人一看就吓得举手投降,人家背后可是百兵神君刃离,说不定这病秧子早已经是神侯或是随时能晋升神侯的修为了,等着不长眼的去自讨没趣呢。” 蛋蛋撅着嘴说道,“神侯怎么了,那时我在兰屿就能抗神王,如今不同往日,就算司马仲达已经是神王,我都能和他斗上一斗的。” 颜子虚知道皮糙肉厚的蛋蛋就是个吸仇恨一流的超级肉盾,可如今见他不好好做本职工作却老想着去做伤害输出,恨不得能踹他一脚,叹道,“再说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出手,一切等我摸清楚司马仲达的底再说。我这次可是入虎穴狼窝,你也知道你十一娘亲每个揍你一顿你吃不了都得兜着走!” 蛋蛋无语的点头。 两人一番根本不能称之为商量对策的讨论之后,颜子虚大大咧咧的朝司马家大宅走去。到了门口还没等他开口呢,两名守卫就已经恭恭敬敬的替他开门,躬身示意道,“七先生大驾光临,我家主人早已经吩咐过,无需通报等待,直接恭请七先生进侧花厅。” 颜子虚一愣,旋即猜到了缘由,笑着问,“司马仲达倒是未雨绸缪,他什么时候下了这个命令?昨天,还是前天?” 守卫头也不抬,依旧恭敬的答道,“我家主人列出了九州之上十八名贵客的名单和影画像,交代说不许我们让贵客等候,一定要恭迎入府。七先生一年多前就名列其中,小的们早已记得烂熟,今日得见七先生容貌和画像并无变化,只是气度上更加不凡。” 颜子虚哈哈大笑,心底却是一凛,十八名贵客?还是十八个不愿属下得罪的敌人? 表面上不说,可颜子虚却也对于司马仲达这手生出些敬佩和提防,那两名守卫不过是洞玄初境的修为,然而待人接物却是滴水不漏,不卑不亢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天面对修为远胜于他们的客人了,身后的蛋蛋气势勃发一副择人而噬的冰沉神色,这两名洞玄境守卫竟然连手都不抖一下。 …… 侧花厅里完全是大户人家的摆设布置,雅致不俗,见颜子虚和蛋蛋两人入座,早有伶俐的侍女奉上茶水,就好像两人是履约前来拜访的一般,根本没有见到不速之客的手忙脚乱。 颜子虚不请自来本就是想占个先机,没想到司马仲达早有了这手准备,这一步显然是落空了。 和蛋蛋对视了一眼,小家伙很知趣的站在了颜子虚身后,木然按剑,双目直视厅中某处动都不动一下,倒是演得不错。 没多久就听得一声爽快笑声,带着两声清咳,花厅外迈进来两人。 为首的那名少年刚入秋就是白狐裘披身,瘦削而略带苍白的脸庞,身后跟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笼手低眉脚步不急不缓刚好离少年三步远。 “没想到书院七先生突然驾临,失礼失礼,仲达正好在梳洗头发,来得迟了点,先赔个不是了。” 如他所言,满头黑发湿漉漉还未弄干的司马仲达像是完全在配合颜子虚的高调来访,语气谦和得完全看不出他就是扬州的半个,不,应该说是大半个主人。 颜子虚微微一笑,“我游历九州路过扬州城,听闻仲达雅贤礼士,所以不请自来,希望没有叨扰主人家才是。” 司马仲达笑着摆手,“七先生客气了,书院行走能大驾光临,扬州诸多世家都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哪里来的叨扰。” “叫我颜子虚就好,我这次来纯属私人兴趣,拜访扬州之主,不敢当这先生二字啊。” “书院七百年前豪情义举,抵御天魔,七先生又是书院关门弟子,受得起受得起。不过既然七先生要求,那仲达就按年长论序,叫一声颜兄好了。” 司马仲达的话滴水不漏,转承起合根本没有半点痕迹,既借恭维点明了书院七百年前的事点出天魔二字,又如颜子虚要求的把先生二字去了,更显得低调谦逊,让颜子虚不禁有些头大,就好像抓着个滑不溜丢的巨大石球,弄不好就要砸到自己的脚一般,心头提防之意更重。 司马仲达似乎是不经意的抬眼瞅了一眼颜子虚身后冷口冷面木立不动的蛋蛋,眉头微蹙,笑了笑说道,“小弟有句话不知道该问不该问,颜兄背后的人怎么和颜兄有几分相似,若是亲眷,岂可不入座奉茶?” 说着他脸色微沉,好像就要去找花厅侍女的麻烦似的。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笑道,“仲达兄多心了,他不过是我贴身侍卫,虽然看上去有些像我,却是和我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哦?” 司马仲达好奇的再看了蛋蛋一眼,自嘲般笑了笑,“那是我多心了,颜兄侍卫都是如此气度轩昂,难怪我看走了眼。” 司马仲达有咳了两声,身后老管家不失时机的凑上来附耳低语了几句,少年抬起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弟自幼就身体不好,耐不得风寒,如今头发还未弄干就狼狈出迎,一是心头急切二是不敢让颜兄久等,既然颜兄没有书院公干在身,又是晚饭时分,那就不妨留下来一齐喝上两杯,小弟这就去安排酒水吃喝,也顺带把头发弄干免得引发旧疾,待会咳个不停就有些败兴了。” 颜子虚自无不可,笑着点头。 少年和老管家一离开,蛋蛋见四下无人,就在身后小声嘀咕起来。 “什么旧疾发作,咳嗽不可咳嗽,分明是要交代什么事才借故离开。” 颜子虚端着茶老神在在喝了一口,悠然说道,“你老爹当然看出来了,看来让你一起前来还是没错,至少你这个变数是司马仲达的情报里没有料到的。” 蛋蛋高兴得哼哼了两声,又小声说道,“老爹你刚才那句不带任何血缘关系还真是用真话讲假话的巅峰之作啊!我看那病秧子一直在盯着你看似乎要分辨你话里真假,看来他是真的有些迷糊了。” 颜子虚说道,“什么叫用真话说假话,我就没打算骗他。” 蛋蛋一下愣住,半晌才委屈的说道,“老爹你这狠话真让我伤心。” 颜子虚扭转头瞥了他一眼,笑骂道,“你不是和我有血缘关系,而是你就是我,就是另一个我,懂不懂?够不够安抚你幼小而受伤的心灵?” 蛋蛋这才收去快哭出来的表情,美滋滋的点头。 …… 就在颜子虚和蛋蛋有一句没一句在花厅里压迫元气传音对话的同时,百余米外另一个书房模样的所在,司马仲达也正在和老管家王允做同样的事。 “你看有几成胜算?”司马仲达头发上白雾阵阵升腾,片刻功夫就把湿漉漉的头发弄干,面沉如水的看着座椅扶手上雕着的龙头,低声问了一句。 一旁老管家眉头紧皱,说道,“小主人不是真想在这动手杀书院的人吧?” 司马仲达目光一闪,说道,“我向来把最坏的打算想在最前面,并不是决定了要这么做,你该清楚这点。” 王允昏花双眼中不复浑浊,而是一道神光闪过,竟然已是夺天七重的修为! “依老朽看,那七先生也就夺天八重上下的境界,就算他一年多前还只是洞玄,修为境界惊人,但再天赋异禀也只是夺天八重的天赋异禀,只是我很担心他身后的那个长得很像他的年轻人。” “是吗?”司马仲达不带任何情绪的反问了一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老管家沉吟了一下,果断回答道,“如果启用侧花厅的小磨天地阵法,加上虚神境界的小主子和我,就算对方那名看不出真实修为的侍卫是夺天九重巅峰,胜率也有八成以上。” 司马仲达沉默了很久,这才看了一眼老管家王允,笑着问了个似乎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觉得颜子虚觉得我是多高的修为?” 弟三百八十二章 孤注一掷白小容 诸位,白小容这个老坑,我终于填了,舒坦了,自恋十秒…… …… …… 司马仲达见老管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知道他是个极稳重的性子,凡事都三思而行,既然不回答就意味着这个问题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笑着说道,“我早说过,只要有七成的把握,就可以放手一搏,只要有五成把握,就值得冒险。你都不愿意去揣摩对方的想法,那又凭什么觉得我们有八成的希望杀了他俩?” 王允低着头回答,“小主人这些年隐忍,应该是没有人知道你已经虚神境界。” 司马仲达摇头说道,“不,哪怕九州的人都觉得我只是个体弱多病却年少多金的富家少爷,可有一个人绝不会这么认为,就是那位夜之女王。” 老管家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少年用食指指尖轻轻敲击自己的太阳穴,老人知道这是他陷入思考的习惯动作,便压下心里的话,静静等待。 没过一会,司马仲达回过神来,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般笑道,“走吧,不能让客人久等。” 老管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指示,愕然抬头。 司马仲达迎着他的目光,轻轻说道,“这位七先生不请自来,又带着一个我们都看不清深浅的侍卫,显然就是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这种浅显的哑谜肯定不是他来找我的最终目的,我们就静观其变吧,我总感觉还有更好玩的事在等着我们呢。” 说完他顿了一顿,转动了一下左手中指上那枚白玉扳指,继续说道,“小磨天地阵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派上用场,说真的我都替它觉得遗憾呢。” 淡淡的话就如同司马仲达的淡淡的眉眼,其中杀机却是凛冽如刀锋,一闪而过。 王允陪着自己这位小主人多年,深知他的脾气性格,自从数日前接到了那位一直隐藏在他身后连自己都不清楚底细的“老师”的指示之后,他就觉得司马仲达体内那把似乎永远不会出鞘的刀已经开始松动、嗡鸣,似乎不再愿意雌伏孤寂下去。 他很想问司马仲达接到的所谓天谕神旨究竟是什么,可司马仲达不说,他就不能问,也不敢问。 这些年来少年瘦削身体里一直隐藏着一座能吞天灭地的火山,清楚这点就足够了。 夜女王的多次试探、云州之主借扬州跨界东征的野心,都不曾使这座火山苏醒,然而书院这位关门弟子一出现,司马仲达就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兴趣和战意,王允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究竟,自打司马仲达进入虚神境界后,他就越发看不明白自己这位少主了,那因为时常咳嗽而佝偻的少年身体,真正爆发时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王允心里一声叹息,暗道若是老主人能活着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好啊…… …… 侧花厅里摆好了一桌丰盛筵席,各种扬州特色菜肴琳琅满目摆了整整一桌,蒸炸煎炒煮冷热拼盘小吃加起来足有三十多道,只是容得下十余人的花梨木桌旁只坐了两个人,身后又各自站了一人,实在是显得空旷而古怪。 不像是相见欢,倒像是鸿门宴。 见颜子虚仅仅是夹了一筷子豆腐放在碗里却不往口里送,司马仲达笑着问,“怎么,莫非菜肴不合颜兄胃口,那我得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换一批大厨了?” 颜子虚用竹箸夹着碗里那块豆腐像是欣赏古董一般把玩着,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心里有事,哪怕食物再精致,也是食之无味啊。” 司马仲达一笑,端起酒杯说道,“别人都说酒是穿肠毒,可我觉得却是忧愁散,颜兄不妨和我一起干了这杯,有什么烦心的事都拿出来说说,没准说出口就变成了过堂风,眨眼就不见了。再说,这酒叫古井波,跟千妤楼的满山春比起来各有千秋,颜兄不尝尝?” 司马仲达说着一仰头,将杯中酒一口喝干,笑眯眯的朝着颜子虚一倾空杯,旋即微微咳了几声,似乎酒劲激荡,难以自持。 颜子虚眉头一扬,也端起杯子一口饮尽,长长吁了一口气,连说了三声好。 “果然酒如其名啊,就算是古井不波的得道老僧,喝一杯也会忘了佛祖姓甚名谁了啊。” 司马仲达大笑,“酒是烈酒,不过颜兄酒量应该不错,又是修行之人,应该不妨事,尽量喝!” 颜子虚眼神微微一动,有意无意的说道,“你刚刚说到了千妤楼的满山春,看来仲达兄也是温柔乡里的常客啊,美女如云团团环绕,比起现在我俩兄弟干瞪眼喝闷酒应该是有趣得多。” 司马仲达笑道,“听说颜兄身边就是美女如云个个国色天香,我先前的确是想过找些善饮的女子来同桌共饮,只是怕这些人嘴笨口拙,容貌入不得颜兄法眼就算了,说错话还引得你不快,这才不敢献丑。” 颜子虚突然来了兴趣,嗔道,“这就是仲达你的不对了,喝酒吃饭就是图个热闹,快快快,你金屋里私藏的那些美人儿都请出来,至少为兄能饱饱眼福。” 颜子虚好像根本忘记了自己是书院出身,说话就像个逛窑子喝花酒抱美人的纨绔公子。 老管家王允脸上没表现出来什么,心里那张脸却是眉头一皱,然而司马仲达却像是求之不得一般,转脸对他说,“去把白姑娘请出来陪颜兄喝几杯。” 老管家心里一动,低头应了一声出去了。 司马仲达似乎因为酒量浅,一杯古井波下肚没一会功夫就已经面色微醺,解开了脖子下那颗衣纽扣,这才压低声音解释道,“这位白姑娘芳名小容,乃是借居我府上的一名绝色女子,因为寻亲不见,所以才滞留于扬州,颜兄也不妨听听她的身世,或许能帮她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也不一定。”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筷子夹起那块豆腐又端详了片刻,依旧放回碗里。 “老爹,这司马仲达看来早了解了你这些天的行踪哦,居然知道十一位娘亲的事,那孟罗和我们在一起的事她应该也知道,这个白小容难道就是孟罗曾经说过的那个白姑娘?” 蛋蛋的话在心头响起,两人之间的心神对话已经进入极微妙的境地,所以颜子虚也不怕司马仲达察觉,回答了一句。 “没错,应该是了,你站在后面是不是嘴馋想吃东西了,明知道这些事我想得到还找着话来说?” “嘿嘿,还是老爹懂我。这桌菜的确闻起来很香。” “少废话,好好给我端着架子,别泄了气!” 颜子虚懒得跟蛋蛋废话,直接切断了心神联系。 没过多久就听得花厅外环佩叮当,一名黑衣冷艳女子迈步进来,正是一直被司马仲达软禁于府里的白小容。 颜子虚闻声望去,从看到白小容的第一眼就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司马仲达的用意。 九色命轮眼自打颜子虚进阶神侯之后,已然是能勘破虚实真假的玄妙境界,瞬间就看出了白小容的阿修罗血脉,差点就把眉头蹙了起来。 这病秧子,居然家里藏了个天魔女! 寻亲不得所以滞留扬州? 哼哼,颜子虚心里暗骂,这一手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司马仲达啊司马仲达,你终究还是要拿我前世天魔的事来试探我吗? 白小容这次没有穿那身白底绣梅的旗袍,却是憋着心头一股气选了身漆黑的衣裙,就像是特意赶来赴丧的般,不过她容颜清丽,如今黑衣黑裙又冷着一张脸,倒是更显出一股冷夜寒梅的气质来。她走到桌前径直坐下,既不看司马仲达,也不看颜子虚,而是拿起酒壶,自顾自的斟满一杯,这才转脸冷冷看着颜子虚,漠然说了一个字。 “请!” 说着一口喝干,比司马仲达和颜子虚更为豪爽。 司马仲达并不着恼,而是笑眯眯的望着颜子虚说道,“这位就是白姑娘,怎么样,不知道颜兄现在心情好些了没有?” 白小容听老管家王允说司马仲达又要自己出去陪某个身份贵不可言的客人喝酒,已经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柄小小软剑早已经缠在袖间皓腕之上,不久前感应到雍州大明宫传来了堕天之龙这阿修罗族镇族神物的气息,她就已经开始暗中打算着要寻个时机逃离这囚禁自己多时的囚笼,甚至偷偷将族内大巫们设置的那枚封印解开了大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司马仲达正好双手奉上大好机会,她心中暗喜,脸上却是摆出一副不卖帐的冰冷神情。 她哪里知道,自己这番心思正好入了司马仲达的毂,遂了司马仲达的意。 颜子虚目光怔怔就像个一见钟情的少年般看着白小容发了一小会呆,听到司马仲达开腔这才如梦初醒般,自嘲的笑了两声,说道,“果然是倾国倾城颜色啊。” 颜子虚虽然是回答司马仲达的话,可眼光却一直没离开白小容,笑问道,“白姑娘好酒量,不知家乡是否也盛产美酒,才有这般海量?” 司马仲达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句,“我也一直想问白姑娘这个问题,可她却总是不愿告诉我,估计是觉得我不是能够一吐心声的知己,颜兄不妨替我问个究竟。” 两人一唱一和,像极了青楼妓馆里两个纨绔子弟在初次见客的清倌人面前的嬉笑话,白小容心头着恼,扫了一眼颜子虚,连他身后那名侍卫也没放过,心里随着两人的话转了几个念头,蹙着眉说道,“司马公子贵人多忘事,小女子早就说过我是僻远乡野女子,只因家人多年前来扬州做生意,这才前来扬州寻访,莫非司马公子当真都忘记了?” 这番话乃是白小容第一次被司马仲达擒住时用的借口,如今恰好和司马先前那番话对上,倒是不露任何痕迹。白小容虽然心里疑惑司马仲达为何要把自己当初被擒时的借口再拿出来说事,可表面上仍旧不露声色,冷冷而微微带着嘲讽的话,直接朝司马仲达扔了过去。 白小容知道司马仲达早已经是夺天之路走到尽头,只差半步就是恐怖的神侯,强行逃走无望,就连那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管家都能轻易制服她,可她心底仍有一丝希望,那就是解开封印后她就能恢复夺天六重的修为,如果再动用天魔秘法强行催谷本命元气,她甚至能在半柱香的时间里达到夺天八重巅峰甚至夺天九重的实力,虽然半柱香之后自己就会神魂大伤,毕生进阶无望,但对于一个潜伏身份已经暴露的斥候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这个机会已经是上天赐予她最后脱困的好机会。 雍州方向传来的堕天之龙的气息在她看来就是胤禛殿下号令整个阿修罗族对九州发动最后进攻的集结令,她已经不能再等了,那次身着红梅旗袍出来见那两个白衣年轻人时她就因为犹豫而失去了要挟司马仲达的机会,如今眼前对自己颇有好感的年轻人看起来比那次两个更显得身份不凡,似乎更适合拿来要挟司马仲达。 虽然他好像也是夺天八重左右的境界了,身后那名站立不动的侍卫也看不出深浅,可那侍卫似乎满腹心思都放在了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 这机会,值得她以命相搏! 白小容看着颜子虚,心底暗暗下定了决心。 雪白小臂上那柄冰冷如蛇的软剑微微一动,已是蓄势待发。 司马仲达仍旧是一无所察的神情,笑着劝酒的同时,有意无意的在白小容心里再浇了一勺热油。 “白姑娘,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九州之上人人尊称书院七先生的颜子虚颜兄,你应该是听说过书院大名的,我就不赘述了。他乃书院行走,游历九州博闻广识,天下虽大,亦不过是他眼前的一桌筵席罢了。” 说着司马仲达一笑,补了一句。 “你要寻亲,问他最是合适不过。” 听完司马仲达这样一说,白小容端酒的手也微不可见的一抖,斟满的酒液微微荡漾,然而心头却是起了轩然大波。 书院?! 出过姬烽火的那个书院?! 七百年前让阿修罗一族痛尝失败滋味的书院?! 白小容缓缓转过脸去,漠然的俏脸上终于第一次浮现出浅浅笑意。 第三百八十三章 白家有女擅歌舞(上) 白小容这一笑如雨露春风,又像三月里浮着薄冰的湖水里突然窜起一条婀娜红鲤,带起一串扑棱棱如珠如玉的水花,端的好看。 颜子虚都禁不住愣了一下,不过他敏锐的察觉到,这破颜一笑的女子漆黑双眸中那股墨蓝色更为明显了。 原来她不是皇族,应该是被阿修罗族大巫用秘法封印了本身血脉,才化作九州人的样子吧? 阿修罗族人只要不是皇族,发色就有七种,赤橙黄绿青蓝紫如彩虹一般,不知道她本来的发色是什么,颜子虚脑海中忽然冒出些好奇的念头来,不过心底传来蛋蛋的感应,打断了他有些不合时宜的遐想。 “老爹,这女子体内的封印已经彻底松动了,还有……” “……还有她小臂上藏了一柄软剑对不对?”颜子虚在心里回答了一句,“我知道,她是天魔纯血,应该是胤禛的某个手下吧,只是不知道怎么会落在司马仲达的手里。这病秧子肯定是知道这点的,他故意让这名天魔女出来见我,不知道究竟是安了什么心思。” “老爹,她要是对你动手,我这做侍卫的是不是要尽尽本分啊,总不好意思让你亲自出手吧。” 颜子虚心里连转了无数个可能,淡淡的说,“这三四六道美味端上来那一刻开始你的心里就在流口水了,亏你还记得你今个是来扮作我的贴身侍卫的,擒下她就不劳你动手了,病秧子摆明要试试我这前世天魔的深浅和立场,你就继续对着餐桌流你的口水吧。” “……”蛋蛋一时无语。 颜子虚依旧是不看美食只望美女的表情,斜着身子撑在桌上,朝白小容回应了一个更为灿烂迷人的笑容,问道,“白姑娘的口音倒是让我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道老家是九州哪里?西大陆青云扬三州的话我都熟悉,应该都不是,莫非是雍州?” 颜子虚一边问,一边回忆着脑中大明宫里听过的口音,用雍州土话随意的说了一句。 司马仲达笑着问,“颜兄果然博闻强记,这句话莫非是在夸奖白姑娘的美貌?” 颜子虚点点头,接着又换了羽婵娟那里偷学来的翼州口音,再度夸了白小容一句。 蛋蛋在心里一阵偷笑,暗暗感应道,“老爹你这手泡妞方法果然够新鲜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夸人还不带重复的,怎么没听你对我十一位娘亲说过?” 颜子虚没有理会闲的蛋疼的儿子,穿了惊神甲手按苍神剑本应神武逼人的蛋蛋一听待会都不需要自己动手,顿时变得像个无聊至极的闲汉,不放过任何插科打诨的机会。 白小容笑意更甚,心想这书院七先生果然是个好色之徒,脸色彻底转暖,盈盈说道,“我若不说,只怕七先生要把九州所有的方言都拿来夸我了,小女子怎么担当得起。” 她俏目含春,说道,“其实我是凉州出生,不过户籍却是在扬州,已经故去的父母因为经商的缘故行走于九州之上,辗转八方四海为家,只怕他们都不好说自己故乡究竟是在何方了。” 一句话轻轻巧巧将颜子虚的问题带了过去,好像是交代清楚了,可仔细一想就能发现等于是什么都没说。 颜子虚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点点头,举起酒杯说道,“原来白姑娘和我一样,那这杯酒就更应该干了,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颜子虚这话一出,白小容就好像碰到心底痛处一样,双目泫然,臻首微垂。 一旁的司马仲达瞧在眼里,再看颜子虚露出心疼的样子,心里不禁觉得有趣。在他看来,无论是颜子虚大发善心开口说要帮她寻亲的话,还是白小容做出些他期待已久的意外之举,都能让他满意。 将这天魔女子软禁在府中多时,虽不是烫手山芋,但始终是团包不住的火,如今一切按自己预料的那样进行,叫司马仲达怎能不快意,在他的心里,颜子虚把白小容带走虽然是个省事的法子,可他更期待白小容亮出袖中剑,砍下仇人头。 虽然白小容的实力不济,可这不是还有自己和老管家王允嘛,更何况侧花厅的小磨天地阵也是足以左右胜局的一道杀手锏。司马仲达始终无法消除第一眼看到颜子虚时心里那股忌惮之意,纵然自己身后有一名随手就能颠覆整个九州世界的百兵神君,可他还是不希望看到颜子虚在自己府中悠哉悠哉逛了一圈后安然无恙的再走出去。心头那股危机感告诉他,眼前这位七先生极有可能会是自己将来的大敌,至少,不会做朋友! 白小容整理了一下心情,抬起脸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我解嘲般说道,“让七先生见笑了。”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说道,“哪里的话,白姑娘性情中人,我倒是要责怪我们的仲达大人了,娇滴滴的美人儿住在府中心情不好,可是你的一大罪过啊。” 司马仲达打了个哈哈,连连告罪,自己举起酒杯罚了一杯,又引得连声咳嗽。 白小容瞥了一眼司马仲达,神情复杂,转向颜子虚时又再度恢复了笑颜,她站起身来轻移莲步走近颜子虚,端起酒壶亲自给颜子虚斟满酒杯,这才轻声说道,“我家乡女子都擅长歌舞,今天难得遇到七先生这般深知我心的贵客,我就自荐一曲歌舞,给大家助助兴如何?” 颜子虚抬眼瞧见近前的白小容,眼眸黑中带蓝之色更加明显,本以为白小容是要借倒酒的名义近前动手,没想到白小容竟然提出这个要求,颜子虚自无不可,司马仲达一愣,旋即挑眉大笑,拍手示意老管家唤来一众乐伶,不一会就安排停当。司马仲达偏着头问道,“不知白姑娘想要什么乐曲伴奏?” 白小容随口说的,“扬州有曲声声慢,正好合用。” 司马仲达一挥手,随着胡琴声响起,正是脍炙人口的那支声声慢。 颜子虚在千妤楼听过这支曲子,不过这曲子起先极慢,有如深宫怨妇低声哀叹,根本不适合独舞,他一下子来了兴趣,倒是想看看白小容要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白家有女擅歌舞(下) 自我感觉还行!两更…… …… …… 让司马仲达和颜子虚都出乎意料的是,白小容居然真有一身好舞艺。 已近入夜,花厅里烛影幢幢帘帏深深,鼓声通通管弦脆脆。 更让所有人吃惊的是,白小容袖中那柄小小软剑竟然直接擎了出来,斜斜搁在肩上。 白小容闭目昂首,颜子虚甚至能看到她睫毛微颤动,仿佛真的是心中有无数不平,要愤而自裁一般。 乐声响过八拍,白小容便挥手一抹,那柄软剑无力的嘡啷一声落在地上。只见她如同抽去了身子骨似的软软倒在了地上,若不是脸上那副凄然表情带了三分入戏的味道,当真就像是引剑自戮的女子最后弥留于世的那一瞬间发生的场景,尤其是一双眼睛最后还迷迷离离看了颜子虚一眼。 就凭这一眼里的情绪,颜子虚便按下了心头警惕之意,决定认真看完白小容这曲毛遂自荐的独舞。 那一眼里的情绪,完完全全就是个绝世舞者进入角色后的眼神。 “老爹,她居然把剑抽了出来,莫非那不是行刺你的兵刃,而是她事先准备好的舞蹈用具?” “闭嘴,安心看!” 颜子虚在心里呵斥了蛋蛋一句,眉头微蹙,白小容这一举动真真假假,连他都有些迷惑了。 音乐响过十六拍后,当颜子虚看着依旧蜷缩于地,好像真的死去了一般的白小容有些纳闷之际,白小容动了。 随着她缓缓站起身来,那袭黑裙不知何时竟然自动脱落,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色衣裙来,落落索索就像孤身只影的女鬼似的,茫茫然左右看了数眼。 颜子虚这才知道自己先前的感觉没错,这白小容跳的居然真的是一支鬼舞! 先前黯然倒地,随后褪去黑衣,茫然站起,就好比是一个女子渺渺孤魂告别阳世,来到阴间时的样子…… 颜子虚心头啧啧,不禁转脸看了一眼司马仲达。 瘦削少年也是满面惊讶赞叹,恰好也看向颜子虚,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含笑不语,都把注意力再次放在了花厅中的白小容身上。 《声声慢》这支曲前面都是慢拍,如泣如诉,恰好合了白小容的这支舞。 只见她时而伸颈远望时而跌坐低首,脸上表情丰富之极,不曾开口唱出半个字,但卧立跪行无不是带着哀怨懊悔的神态。 就在这时数声弦响如裂帛,白小容脸上显露惊慌神色,纤弱身子如风中摆柳,雨后残荷般左右踉跄而舞,双手的动作就好像脖子上被套了沉重锁链一般不堪重负,神情一改哀怨,换了惊恐莫名。 这就是被黑白无常拘魂的桥段了吧,颜子虚叹了口气,看到这,他已经对白小容的舞技佩服有加,心底更是生出一股哀怜情绪,整个心神都被白小容舞蹈中饰演的这名女鬼孤魂一切音容举动所吸引。 最为可叹的是,场中明明只有白小容一人,却被她生动到位的表情和动作,将无形中欲拿她前往阴曹地府的凶恶无常演得如同真的在场一般,只不过是观众看不到罢了。 随着声声慢曲调渐急,白小容饰演的孤女幽魂脸上也渐渐显出愤慨神色,只见她一把挣脱了身上拘魂锁链,踉跄几步走到了那柄软剑旁,敛身拾起宝剑。那柄剑一入手,如雪裙衫无风自动,白小容脸上转了毅然决然的神情,如武生般凭空翻了一个筋斗,开始和那无形的黑白无常斗在了一块。 颜子虚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心中却是暗自感叹,这一手果真玩得漂亮,一切看起来就像是精心准备的舞蹈桥段,然而他却隐隐猜到了白小容的真正用意。 待她斩了黑白无常,断了那道阴阳锁链,鱼跃深海花开自在的时候,应该就会对自己出剑了吧。 颜子虚起先还认为白小容有可能会借着这个机会用剑逼住司马仲达以求脱身,然而这时他已经能够完全肯定,白小容的目标绝对是自己这个色迷迷的书院七先生! 从白小容听到司马仲达有意无意的说出自己是书院中人开始,白小容便展露笑容,那不是得尝所愿见到心中仰慕之人的笑,天魔本就视书院为眼中钉,白小容的笑是那种买彩票只期望中个末奖安心却没料到中了个头奖的笑。 颜子虚一边鼓掌,心底却是念头转了百千遍。这时再看司马仲达,两人依旧是微微一笑,各怀鬼胎。 “司马仲达啊司马仲达,你一定是知道了我前世天魔的身世,所以让这个天魔女子来演一出项庄舞剑,只是不知道你是真想试探我会不会杀了这天魔女以示清白正道呢,还是另有所图呢,难道你看不出这名女子根本不会是我的对手吗?” 颜子虚这时再看场中舞者,剑风凛凛,虽然不带任何敌意,却也是寒气袭人,花厅里无数红烛烛火也摇摆不定,被这寒气激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那柄软剑在白小容手里越舞越快,最后几乎成了一轮满月,冷冷寒光,清冽照人。 白小容的身形也越转越快,就好像是冲到了百万鬼卒之中的巾帼侠女一般,那身贴身白衣舞动间更显得腰肢纤细玉胸饱满,完全不复起初病恹恹弱不禁风的模样。 不知怎的,颜子虚看了竟然有些口干心燥,隐隐有种想要将那层白裙也狠狠撕破的冲动。 九色命轮暗中一转,心中烦闷顿时消去无踪,一道声音在心头响起。 “老爹,白小容这段有些天魔销魂舞的技法在里面,专们摇撼心神,动五感迷六根,你要小心了!” 而一旁的乐者这时已经将声声慢这支曲子最激荡高扬的部分重复了两遍,眼见舞者不停,那些乐者们也心有灵犀一般,再次重复起高潮乐章。 这时白小容却缓缓慢下身段,单手拂过那柄软剑,终于开口唱道。 “当日佳期鹊误传,至今已作断肠仙。桥成阴阳两世外,人在鸾歌凤舞前。欢尽夜,别经年,别多欢少奈何天。情知此会无长计,咫尺青锋亦未圆。” 最后一句咫尺青锋唱罢,白小容朝着颜子虚凄然一笑,双目已成碧蓝深海之色。 那柄软剑一抖,如灵蛇。 直刺颜子虚胸口。 第三百八十五章 老爹您博览群妞(求订阅) 这章写得我极爽。 …… …… 所有人都在为白小容最后几句凄婉唱腔而心醉神迷之时,那柄剑突然就不再是舞具,重新变成三步之内夺人性命的杀器,随着霜雪皓腕轻轻递出,剑尖如蛇信,眨眼就到了颜子虚面前。 侧花厅里近百支红烛齐齐熄灭,连罩着丹青白纱宫灯里的都无一例外。 司马仲达大张着嘴,惊讶。 蛋蛋大张着嘴,同样惊讶。 其他人甚至连张嘴来没来得及,甚至连眼光都没跟得上白小容的动作。 闭着眼的胡琴乐师还在意犹未尽的拉出最后一个音符,那琴弓还没走完最后一截行程。 娉婷歌舞,暴起杀人。 两者在白小容手里被完美融合在一起。 只是那柄刚刚在戏中取走了白小容性命的软剑,此刻的目标却换了听戏的人。 先前那一剑横颈走的是极慢的势子,这一剑刚好相反,白小容全部精气神都聚集在这一剑上,气机遥遥锁定,同样是颜子虚脖子上的血脉要害。 …… 这一剑,连司马仲达都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无论是气势还是速度,比起之前湖畔柳丝下那一剑都要胜过多多。 夺天八重巅峰,出乎意料的一剑,对付一个同样夺天八重的七先生,加上身后那名似乎全部心神都在美食和歌舞之上的粗心侍卫,应该能奏效吧? 司马仲达是这样想的,就算没奏效,至少能逼出颜子虚的真实本事来,到那时再决定背后的黄雀动不动手,司马仲达想到这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眼角余光里,花厅外还有一个大张着嘴表示惊讶却并不惊讶的人——老管家王允。 第一只黄雀! …… 蛋蛋并没走神。他比颜子虚更早看到白小容眼中那抹湛蓝,因为他听到了白小容借歌传意,解开身上那道大巫封印的破裂声、元气重新喷薄而出行走于经脉之中的涛涛声、以及剑尖划破空气开始朝颜子虚脖颈动脉疾行的啸叫声。 这些声音在诸法落谢种里清清楚楚的形成了“印象”,将浩瀚无垠如同星海一般的回忆中某处沉睡的回忆唤醒,并牢牢的嵌入其中。 印象,变为现实。 假,变为真! 然而他却没有动,也不敢动,因为老爹清楚的交代,不准他阻拦! 所以蛋蛋就像个看上去英明神武实际上粗心大意的侍卫,只能傻乎乎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剑尖到了颜子虚的面门三寸处,仍旧如痴汉一般无动于衷。 …… 颜子虚有些走神,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他做了很多事。 看了看白小容如海水般明亮的眼眸,分析了眼神中一往无前拼死相搏的成分有多少,甚至瞄了一眼因为抬手出剑而凸显出来的美好胸线,赞了一声不错。 看了看司马仲达缓缓张开的嘴,然后仔细分辨了一下其中嘴角的弧度,确定了自己并没走眼,里面的确有得意的笑。 然后他看了一眼花厅外无巧不巧出现的老管家王允,发现同样大张的嘴里那口斑驳黄牙一颗没少,心想这根本不像七八十岁的老人家的牙口,如果去现世洗洗牙,就会发现整齐得可以去做牙膏广告。 最后他甚至留有余地去打量了一圈花厅一侧那十几名乐师,想找找是不是有同样能做到在瞬息之间张开嘴以表示惊讶的人,发现没有之后他很惋惜的想,如果是胤禛,必定会在这十几人中埋上一枚黄雀棋子以作备用吧,看来司马仲达还是不如胤禛,或者说他过于自大,觉得那样做没必要? 总之,颜子虚做了很多事,想了很多有的没的,这样看起来他的确是有些走神。 也更像是刚刚从歌舞之中醒过神来,看着剑尖吓一跳的夺天八重的人! 颜子虚甚至很骄傲自己的演技,以神侯境界的眼角来看夺天之路上走着的人玩出的小把戏,应对起来果然是太轻松了。 这就是颜子虚的神格! 也是颜子虚的世界之力!神力! 参透虚实、有无、真假的九色命轮之眼里,无所谓时间和空间,无所谓快慢! 在他的目光所及范围内,一切都可以是真,也可以是假,可以说快如闪电,也可以说慢得就像石头雕成的乌龟在爬…… 当九色命轮眼的视域在那棵星桂树下转化为世界之后,当着他的面刺杀已经成为了不可能做到的事,至少天神以下是绝无可能! 他眼前目光所及,就是他的世界! 若不能强大到能以神力扭曲颠倒世界法则的境界,他看到的都是真实,绝无纰漏参差! 所以…… 只要他愿意,白小容的那柄软剑永远也刺不中他脖子上的血脉要害,颜子虚悠然自得的分析完这一切之后,决定给自己的这招取名叫“鞭长莫及”。自小他就对武侠小说里那些招式名称很有爱,幻想着自己以后能大喊一声力劈华山或是黑虎掏心,然后猛然发出一招击败对手。由于那时的假想敌都是烟雨街上的小混混,所以臆想中口里爆出的招式名大都是猴子偷桃、抓奶龙爪手之类,如今终于能做到这一点了,颜子虚却有些遗憾,不能张开嘴威风凛凛的吼出绝招名称。 只能猥琐的意会啊,不能言传! 不过在心里,鞭长莫及这四个字已经很给力了,其中妙处他相信很多人都能懂,至少以后戏弄孟罗时可以用上,一定能换来某厮脸部肌肉抽搐到瘫痪。 直到很久以后他终于有机会让花从容领教到自己这招通过九色命轮眼使出的鞭长莫及,并笑嘻嘻的告诉她绝招名称时,出于失败的愤怒和羞恼,花从容冷冷说了一句姐是女人,手中有鞭也是你的鞭,你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去吧,那时颜子虚才醒悟到这招的深意只能用来对付男性敌人。 这都是后话,让一切再回到白小容的剑尖离颜子虚只有三寸的时候好了,颜子虚很坦然的用出了自己新创的这招“鞭长莫及”,换句人话说,他用神侯境界的世界之力让自己眼前的三寸空间变得无比遥远,遥远到白小容几乎用尽了全身气力都无法触及的距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白小容发现这一点时,她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软剑剑尖极不情愿却不得不停在了颜子虚面前三寸处。 剑尖微微发抖,一如白小容惊讶骇然的目光。 颜子虚危坐不动的身子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并起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拨开那枚剑尖,就好像拨开面前一支在秋风中微微颤抖的海棠花枝。 旋即拍手赞道,“白姑娘果然好舞技,连我这很少欣赏歌舞的人都看出了大致情节,是不是说一个女子因为负心郎愤然自尽,到了地府阴曹却奈不住心中对情郎的恨意,重新杀回阳世的故事?” 颜子虚挑起双眉,无辜表情尽是询问之色,就好像根本没察觉那柄剑里空有余恨却因鞭长莫及以至功亏一篑的复杂情绪。 “不过我被白姑娘先斩后奏的拉来配合着演了一回负心情郎,虽然过瘾,却还是吓了一跳啊。” 颜子虚打着哈哈,朝司马仲达望了一眼,笑问道,“你说呢,仲达贤弟?” 司马仲达犹疑了半秒,裂开嘴哈哈一笑,同样拊掌赞道,“白姑娘歌舞双绝,立意巧妙,要不是颜兄解释,连我都差点糊涂了,以为白姑娘真把颜兄当做了负心人,要刺上一剑呢,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妙,妙啊!” 颜子虚呵呵一笑,对着依旧木然呆立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的白小容举起酒杯,说道,“白姑娘这一剑没能刺下来,是不是说剧中男女最后还是皆大欢喜,重新团聚了?想必让这女子自裁的事,也应该是一个男女之间常有的误会吧?” 白小容就算再笨,也听出了颜子虚话里的意思,默默垂下目光,缓缓收回软剑,低声说道,“七先生猜对了前面,这对男女的确有些恩怨情仇,可后面却猜错了,这女子最终没刺下去,却不是两人尽消前嫌,而是这女子发现自己根本太傻,没有察觉到对方根本已经是难以战胜的存在。” 白笑容款款而谈,脸上也渐渐恢复平常神色,就好像真的是在和颜子虚探讨剧中情节一下。 颜子虚颇为惋惜的噢的一声,叹道,“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看写这个剧本的人就是个只懂歌舞的呆子,不知道看戏的人都喜欢看皆大欢喜的嗨皮恩鼎吗?” 颜子虚一边咕哝着,长嘘短叹的一仰头,喝了半杯酒。 心里蛋蛋的声音响起,“老爹,皆大欢喜我知道,嗨皮恩鼎是什么意思?” “少罗嗦,不读书就是这样!” 蛋蛋无语,半天才挤出一句来,“搞的这么麻烦,抢过这小娘皮的剑,掳回去一并收了做十二娘亲不是更爽快?” 颜子虚大怒,“你从哪里学的这些狗血桥段,在我面前卖弄?” 蛋蛋答得又快又简洁,“夏二少给的书里!” 颜子虚心头暗骂,吼道,“以后不准看那些小白书!一点水准都没有,老爹是那种见一个弄一个的种马吗?” 这次蛋蛋理直气壮了,“十一个啊老爹,没多少书里故事有您这么博览群妞的。” 听到这颜子虚不再多说,索性切断了和蛋蛋的心神对话。不用说,最后这四个字一定是孟罗那个有胆背后没种当面的衰货教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虎归山,一虎静伏 司马仲达所期望看到的两败俱伤场面没有出现,甚至连一点皮都没擦破,颜子虚就轻轻松松化解了这招借刀杀人,若是他知道颜子虚用的这招被取名为鞭长莫及,只怕会气得半死。 螳螂不是螳螂,黄雀自然也就无从现身。花厅外的老管家神色黯然的招呼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的乐师们开始演奏起出自青城剑阁的那支有名的曲目——念奴娇。席上众人再次开始推杯换盏,一场天魔对天魔的好戏就这么戛然而止,不痛不痒。 一番转折后,所有人都开始装聋作哑。 白小容吃了个暗亏,那一剑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蕴含了她强行破除封印并且用天魔秘法拔高修为后的全部精气神,被颜子虚四两拨千斤,甚至四两的力气都没花,只是看了一眼,就轻轻巧巧用距离将本应是在剑尖接触到皮肤的那一霎那到达巅峰的一剑破了去。她不是不识货,看得出颜子虚的修为实际上已经是如她事后那番话所说,到了她根本无从应对的境界。 她坦荡荡认输,颜子虚却好像没听出来似的继续装傻,这股郁闷劲让她本就因为强行拔高修为而四处受创的经脉里更是元气郁结,神魂如撕裂般的疼痛,待到端起杯子佯装喝酒时,才发现杯中清冽酒液里晕开一丝嫣红,赫然是逆冲胸腹的心血已经到了嘴里。 白小容也不管烈酒入喉会将已经极为糟糕的伤势变得更重,一抬头借酒消愁,顺带合酒连血一起吞回肚内,这才放下遮挡酒杯的袖子。 司马仲达一声招呼,老管家进来将地上的黑色外衣拾起递还给了白小容,她借故更衣,便随着王允一起退了下去。 桌上重新恢复冷清,司马仲达看着听罢歌舞之后好像胃口突然大开,一双竹箸如饿虎般不停扑向桌上美食的颜子虚,终于问了一句他早就该说的话。 “七先生此番来找仲达,不知道所为何事?” 连称呼都由颜兄重新转了回去,虚伪的客气变成了真正的重视。 颜子虚头也不抬,嘴里含着一只八仙鸡翅,答得有些支支吾吾。 “也没什么,就想来来看看鼎鼎大名的扬州昼之柱,蹭顿饭,还有顺便问个事。” 颜子虚不停手的将筷子伸向蒜香霸王肘子,狠狠叉住,直接拖进了碗里。 背后那个吃货在他心里不断发出哀嚎,颜子虚置若罔闻。 司马仲达不动声色的说,“听起来七先生要问的事似乎没有这只肘子重要。” 颜子虚摇摇头,嘴里嘎吱有声,“可以这样说,这肘子真香啊,这道菜不是扬州菜吧,在仲达你看起来很简单,可在其他人看来就很重要,比如云州碧落城里的某些人。” 三下五除二消灭了那只肘子,颜子虚这才一抹手,心满意足的灌下一杯古井波冲去口中浓厚肉汁,笑着说道,“我很想知道,望劫究竟答应了什么条件,才能说服你同意让他借道扬州,东征通州。” 司马仲达说道,“这个七先生应该可以直接去问望王啊。” 颜子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倒是,毕竟我答应了他作为书院一尽绵薄之力,可是扬州的东西太好吃了,我实在不想拖家带口绕回云州一趟,所以就直接来了,问你应该也是一样吧。” 司马仲达想了想才回答,“其实也没什么,望王给我的条件就是羽仙城那条矿脉里我可以任选一种类型的高级晶石进行垄断。” 颜子虚眼皮一跳,半晌才问,“那你打算选哪种晶石呢?熔金玫瑰石还是波纹金母?” 司马仲达打了个哈哈,说道,“天下顶级矿石太多,我实在没想好选哪种,所以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七先生。” 颜子虚呵呵一笑,说道,“也是,据说那条矿脉绵延数十里,若是全部挖掘出来必定是一笔惊世骇俗的财富。” 顿了顿颜子虚盯着司马仲达又说道,“更何况谁也不知道矿脉最深处是不是有连修行者都眼馋的宝贝,你说对不对?” 司马仲达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而不语,心底却是一沉,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还是被颜子虚猜到了。虽然颜子虚也能从望劫那得到自己的交换条件,从而猜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是矿脉里极有可能存在的那块源质矿,可如今被颜子虚这样一点点撬开自己嘴的感觉实在是很不爽。 但是颜子虚起先扮低调,引得自己一步走错,白小容那一剑就算自己要接下来也不会像颜子虚那般轻松自在,最关键的是司马仲达至今都没太明白,颜子虚究竟是怎么让充满必杀决心的一剑刚刚好停在眼睛三寸处再也刺不下去的。 这点疑惑就像一团巨大的乌云笼罩着司马仲达,让他甘愿放弃了所有的势,任由颜子虚借此一举占去了整个饭局的主导权。修行者之间若是看不懂对方深浅,自然可以加以试探,可是一旦试探过后还是没能看出深浅来,这才叫沮丧。 司马仲达很不愿意承认颜子虚的修为已经超过了自己,可目前所有事实都指向这唯一的答案,由不得他不相信。 颜子虚吃饱喝足,舒坦的叹了口长气,这才慢悠悠的对司马仲达说道,“今天我不请自来,实在是有些冒昧,幸亏仲达豁达,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今酒足饭饱,歌舞也看过了,最后再提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行不行。” 司马仲达大度的一摆手,“颜兄也是直来直去的人,何须见外,只要仲达能做到,绝无二话。” 颜子虚笑眯眯的说,“那白姑娘把我当做戏中情郎,和我算是有些渊源,我有心替她寻亲,不知道仲达可否割爱?” 言下之意就是讨人了。 蛋蛋在心中大叫,“老爹你还敢说你不种马,果然是见一个弄一个啊,真是太无耻了!你就不怕回去交不了差?” 颜子虚照例丢回一句闭嘴,脸上却是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司马仲达。 司马仲达一蹙眉,却有些不解了。颜子虚先前不动声色化解了那一剑,甚至帮白小容圆场,摆明就是不想捅破天魔这层窗户纸,可现在又赤裸裸的问自己要人,莫非他是想彻底演个色欲熏心的戏码给我看?可这样又有什么含义? 司马仲达没能把白小容身为天魔的身份当场捅破,也没能顺利扮演黄雀角色,实在心有不甘,然而颜子虚却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一时间让他心念骤转,虽然心里没能完全想通透,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点头说,“颜兄既然有护花之心,小弟怎么敢阻拦,若是能早些找到白姑娘失散多年的亲人,也算是我的一桩功德,有可不可!” 颜子虚满意的笑了。 缓缓对蛋蛋感应道,“现在你该知道了吧,司马仲达和这白小容并没穿一条裤子,先前白小容那一剑不过是这病秧子借花献佛,想要拆我的底呢。” 蛋蛋不解,心神传音道,“不对啊,这病秧子要是故意想安插一条眼线在你的身边呢,你刚才岂不是正中下怀?” 颜子虚嘿嘿一笑,骂道,“你这蠢蛋,他要是和白小容一条裤子,想安插眼线在我身边,直接让白小容求我帮她寻亲岂不是更好,何必刺那一剑,可见他背后的那名神君和天魔不在一条船上。他让白小容出来见我,除了借刀杀人这招,更有可能是想看看白小容是不是认得我,白小容倒是帮我一个大忙,她这一剑至少帮我洗清了大半和天魔勾结的嫌疑。” 蛋蛋钻了牛角尖,挑着刺问,“万一是你和白小容串通了在他面前演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苦肉戏码呢?” 颜子虚无语,暗讽道,“说你蠢蛋吧还不信。我好歹是书院中人,前世天魔这盆脏水要泼我身上也得有个真凭实据,我看司马仲达今天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想着如果我和白小容有那么一丁点关系,他都会抓住时机给我好看,你不要告诉我你没发觉这个侧花厅里的阵法气息,虽然极微弱,但是你的狗鼻子应该闻得出那股阴谋味。” 蛋蛋大怒,然而若是说自己没看出来,却又言不由衷了。他叹道,“老爹你果然很阴险,看出来了不说就算了,还要拿来挤兑我。不错,这花厅里的阵法是小磨天地阵,必须是九重以上的虚神才能勉强催动,神侯才能发挥出真正威力,估计也是他背后那名神君教他的。” 颜子虚哦了一声,道,“看来司马仲达应该就是虚神境界,要是破了神侯境界,估计这家伙早不会对你我这般客气了。带着你来,果然是我有先见之明啊,哈哈!” 蛋蛋无奈暗地里鄙视了一句,任由颜子虚将所有功劳都占去,论口舌,蛋蛋明白就算加了孟罗两人一起也不会是颜子虚的对手。 “你打算拿那个天魔小娘皮怎么办?” 蛋蛋最上心的现在就是这个了,他已经在琢磨着待会怎么去十一位女主子面前讨回些颜面了,就冲着晚上站了一晚的桩连口热汤都没捞着,这口憋气就不能不出! 颜子虚像是猜到蛋蛋藏着的心思,笑眯眯的说道,“我准备治好她强行破境的内伤,再放了她!这次可不会任由你弄什么诸法落谢种,把人连皮带骨一起吞了。” 两父子正各自较劲的功夫,白小容重新出现在花厅门口,黑衣加身,脸上却是雪一般的白,不见半点血色。为了将伤势压制住,她几乎已经耗尽了全部本命元气,如今倒真是如弱柳飘絮一般,先前搏命的气势荡然无存。 颜子虚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哈哈一笑,朝司马仲达行了一礼,带着神色委顿的白小容施施然离去。 司马仲达也没挽留,等到三人走远,这才跌靠在椅背上,双眉紧锁陷入沉思。 老管家王允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小主人,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司马仲达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今天我们一步看错,让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难道你还想凭借你我力量加上天地阵去搏一搏?你也看到了那一剑被颜子虚轻松化解,你说说,我们现在有几重把握能胜?” 老人沉默下来。 司马仲达看着这位从小侍奉身边如同父辈一般无私关爱的老人,自知刚才话说的过重,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想尽快在那位人物面前赚得一功半劳,让他传我完整的功法口诀,我破了这虚神境后就好彻底断去身体里的顽疾。可是你别忘了,那位神君也说过这样一句话。” 瘦削少年陷入回忆,嘴里喃喃说道,“只要我失败一次,就绝没有资格再见到他。你我隐忍多年,连龙葵这个女人这些年占去半边扬州都忍了,难道还急在这一时?如今九州即将重燃战火,无论是大明宫这条百足之虫,还是望劫这些想做九州之主的俗货,总会把一个机会送到我们面前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等!”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好大一个坑!(高潮要来,求订阅) 大高潮将至,求各种 …… …… 一路上白小容沉默不语,就好像两人的影子一般跟在后面,面对着大好的空门,就算心里想要做什么,可本命元气近乎干涸,加上周身经脉欲裂,神魂更是飘飘忽忽就好像要离体而去,此刻的白小容倒真是像之前她扮演的角色,一只脚踏进鬼域的幽魂一般,心头对于颜子虚那一眼之威更是戚戚不已,老老实实的再兴不起半点异心。 颜子虚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一路上疾步如风,回到了龙葵安排好的雅静小院才转过头来对着蛋蛋抛下一句,“带她去开个房,别让她死了就行。” 蛋蛋爽快的答应了,颜子虚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却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正悠闲的喝着茶,等他回来。 一个是阿梨,另一个却是多日不见的舍脂。 阿梨像是早知道了他去司马仲达府上的事,也不起身,笑吟吟的说道,“我还在和姐姐打赌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样子有所收获吧?” 颜子虚苦笑了一声说道,“两位神君居然同时驾临九州,日后这个小院是不是要挂个故居之类的牌子供人瞻仰凭吊才对得住人啊?” 阿梨啐了一口说道,“呸呸呸,别以为你掉书包我就听不出你话里有话,凭吊你的头啊,入了神侯境就这般大模大样的去人家府上做不速之客,居心叵测!” 面对阿梨被孟罗传染的口头禅,颜子虚一笑,转而对这舍脂一礼,问道,“连自然神君都来了,看来天神界有了大动静啊?” 舍脂微微一笑,说了句俏皮话,“那你猜猜是好事还是会坏事?” 听她语气轻快,显然心情不错,颜子虚不加思索的说道,“两位大驾光临,绝对是好事,就算不好,想必也轮不到我这小小神侯境界去操心吧。” “姐姐你看,我说他就是这种惫懒货吧。” 舍脂笑着说,“他这个人啊,就是这样什么都是能推则推,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可以依靠的。” 颜子虚心里一阵发虚,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怎么好像听出些不祥的味道,你们两位不是已经给我挖了个坑打算一脚把我踹进去吧?” 阿梨得意的笑,舍脂则是翻腕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来,顿时让颜子虚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四道磅礴如星海的神君本源在舍脂白腻如玉的掌心中轻轻浮沉,那股强悍力量带来的压迫感显然是被舍脂大幅削弱,可还是让颜子虚心头一紧,就好像被千斤大石堵住了喉咙,连呼吸都有些不正常了。 “这……不会就是神王,不,神君的力量吧?” “算你识货!”阿梨一抬下巴,“想不想要?” 颜子虚就好像看到一个万丈深渊摆在自己面前,哭笑不得的说,“两位神君挖的坑也太大太深了些,这么直接的问,我哪里敢说要啊。” 话语一转,他又惨兮兮的瞥了一眼舍脂手中四道神君本源,咂巴咂巴嘴接着说,“不过就算我不要,你们肯定也会硬塞给我,那我就勉强先收下好了。” 舍脂似乎也被颜子虚这般无耻的神态惹到,嗔道,“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却说得好像逼于无奈似的,不想要就明说。” 颜子虚从未见过舍脂这般女儿情态,不由得眼睛都有些直了,痴痴的说,“一下子收这么重的礼,我拿什么还啊,就算拿我的人来抵都嫌不够啊。” 第一次被颜子虚用这种轻浮语气调笑,舍脂又好气又好笑,翻手收回了那四道神君本源,轻声说道,“天神界十七位神君如今已经只剩下九位,你倒是猜得没错,天神界的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不过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更麻烦的事还在后面,你可要想好了,接受不接受这四道神君本源都将影响到未来的变化。” 颜子虚耸耸肩说道,“以前我总是觉得自己像被人拈在手里的棋子,如今总算能提前知道些事,还能被问及心中感受,可见老天对我是越来越好了。我只有一个问题,想必神君大人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舍脂说道,“叫我舍脂就好。至于你的问题,我只能说我想来想去也找不到更适合这四道神君本源的人了。” 阿梨补充道,“别端着架子装不在乎,你刚才那眼神就好还俗的和尚见到肉似的。” 颜子虚哑然失笑,“还俗和尚见到肉应该不会这么馋,说见到漂亮姑娘还差不多。没错,我是食髓知味,神侯境界让我感觉很爽,要是能跻身神君之列,想必抽脸揍人的滋味一定更好。” 舍脂笑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不说如何让你接纳这四道神君本源就是个大问题,最关键的是你并不是唯一的幸运儿。” 颜子虚一蹙眉,心念一转就已经猜到了舍脂所指为何,他苦着脸说道,“我就说嘛,十七神君剩下九个,意思就是死了八个,舍脂姑娘手上只有一半,那就意味着还有四道可以让人很爽的去抽脸揍人的利器在其他人手中,不要告诉我是天魔啊……” 阿梨毫不理会颜子虚的哀嚎,笑嘻嘻的点头肯定道,“没错,还有四道就在公正神君手里,你该早知道他是阿修罗族背后的真正黑手了吧?” 颜子虚彻底垂下头来,半晌才讷讷说道,“又是他……” “我可不可以不接受这个贵重的礼物?” 这句话说得极没底气,可颜子虚说罢又一抬头,梗着脖子说,“公正神君不用这四道神君本源就能捏小鸡一样弄得我欲仙欲死,现在更是如虎添翼,您两位不是打算让我做炮灰吧?” 阿梨骂了一句胆小鬼,说道,“你放心,公正神君绝不会自己用这四道神君本源,就像我和姐姐都不会用一个道理,要不我们来找你干嘛?” 颜子虚虽然早猜到了这点,却还是有些心惊胆战,问道,“我怎么感觉这坑不但深,里面还有足够淹死我的水等着我呢?” 舍脂缓缓说道,“神君是人身修神的巅峰,我和公正都已经到了这一步的尽头,多这四道本源根本就像是往一个盛满水的碗里再倒水进去,碗里的水还是水,除了溢出来不会有其他的结果。这八道神君本源最多能拿来炼做攻击用的神器,对于自身境界再无半点好处。你知道,对于无法再提升境界的我们来说,多几件神器根本没什么用。” 这句话虽然说得轻巧,可在颜子虚听来却是充满了睥睨意味,那种登临绝顶傲视众山的感觉呼之欲出,他傻傻的一笑,啧啧叹道,“真牛掰啊,我真想感受一下说出这种大实话的心情,肯定比打别人脸爽快!” 阿梨再度鄙视了颜子虚一眼,便把天神界十七根混沌之柱旁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颜子虚听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公正神君悄无声息灭了八位神君的事还是让他心神震撼,不由得再次发出啧啧声。 阿梨蹙着眉说道,“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姐姐和公正因为重铸天庭的事打了个赌,这四道神君本源就是各自筹码,你能不能不要发出那种没出息的声音来,融合这四道神君本源后你肯定也是修为大进,有什么好羡慕的?” 颜子虚问道,“能变成神君?” 舍脂一笑,“这就是你想要的全部?” 颜子虚摊手说道,“我这人很实在。” 见舍脂笑而不语,俏目闪闪看着自己,颜子虚无奈说道,“你们不是打算让我一路披荆斩棘杀过去,把公正那边的所有神君都灭了,然后称霸天神界,成为新的天庭之主吧?” 颜子虚随着性子一口气说完,本以为会再看到被鄙视的目光,谁料却见阿梨和舍脂都只是微笑,不由得又是一声哀嚎,“就算我能跨过神王直接变成神君,你们能做公正必定也能做,我面对的同样是个神君,我俩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要灭杀公正那边的所有老牌神君,这不是痴人说梦啊?就算我摔不死会游泳,可这坑实在太大太恐怖了,能不能不要这么高期望,我压力很大呀!” 舍脂扑哧一笑,说道,“别这么妄自菲薄,像你这样能在短短数年里从洞玄进入神侯境界的,我掰着五根手指都能算出来,你要是觉得做不到,我们那就干脆认输算了。” 颜子虚眉眼挤在一处,苦巴巴的说,“你真有这么大把握?” 舍脂轻轻点头,不容置疑的神色让颜子虚看了半天没说话。 “如果我和公正站在同一条线前面,我自然不能这么大口气,可是我很肯定,你不但不会摔死或淹死在这坑里,更不会被坑里的鱼吃掉,你一定能站在我们都期望的彼岸!” 颜子虚心里虽然迷糊,可舍脂说的如此果断,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末了想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来。 “你刚说掰五个指头就能数出来,那我想问问,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这么快修成神侯?” 阿梨微讽道,“这能给你信心?” 颜子虚重重点头。 舍脂目光一转,似乎陷入回忆当中,片刻后才轻轻说道,“其实五根指头都多了,也就两个吧。” “哪两个?”颜子虚一听更来劲了。 舍脂笑笑说道,“一个就是那板着张脸从不走寻常路的百兵神君刃离,第二个嘛,你倒是和他颇有渊源。” 颜子虚有些纳闷,想了半天都没敢去猜。 阿梨憋不过两人打哑谜的耐性,直接说道,“第二个你去问苏摩就知道了,笨!” 颜子虚一愣,半晌才在心里念出那个虽然已经不在阳世却好像还能翻云覆雨影响着整个三千世界的名字。 苏摩凌御?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双姝夜话,天帝伏笔 苏摩凌御啊,这个超级大坑总算填了一半 …… …… 颜子虚被阿梨和舍脂哄出房间时,脑子里都还在怔怔的围绕苏摩凌御这个名字发呆,在院中站了很久才一拍脑袋说道,“哎,不对啊,那明明是我的房间啊!” 然而再厚颜无耻闯进去就不是他的作风了,虽然神侯境界后脸皮也变得更厚了,可如果什么比一位神君更能让他谨小慎微的,那就只有两位神君同时在一个房间里这件事了。 他摸了摸脑袋,摇摇头,直接循着心神感应朝蛋蛋的所在走去,心里暗想,这笨蛋要是又把人给吞了一定给他一顿胖揍。 在颜子虚的房间里,阿梨和舍脂相对无言,良久后阿梨才轻轻说出一句。 “姐姐说有十足的把握,究竟是什么啊?” 舍脂像是没听到阿梨的话,看着窗棂上某个格子发呆,淡然反问,“你知道我俩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阿梨目光一动,“很久以前我就问姐姐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你总是笑过后就算,今天想着要告诉我了吗?” 少女一下窜到舍脂跟前,亲昵的挽住了她的手臂,撒娇似的抱怨道,“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名字,阿梨阿梨,就好像个小名,连姓都没有!” 舍脂轻轻摸着少女柔软发丝说道,“你都是神君了,怎么还跟以前那个小女孩似的爱撒娇,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阿梨一皱眉说道,“谁敢笑话我,姐姐一定会让他好看,对吧?” 少女憨憨笑着,舍脂也随之一笑,轻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阿梨利索的将臻首靠在舍脂肩头,笑嘻嘻的说,“那姐姐顺便告诉我,为什么当初不让我叫你做妈妈呢?明明是你在路边上捡到我,把我养大的嘛。” 舍脂哑然失笑,在阿梨头上敲了一记,看她摸着额头蹙眉的苦状,扑哧笑出声来。 “你啊,我那时不过比你大九岁,如今你算算你自己多大了,还想叫我妈妈,是要把我叫老了才甘心吗?” 阿梨嘻嘻一笑,当真掰起手指算了半天,末了一甩手赌气说道,“不算了,七八位数的年纪说出来丢死人了!” 舍脂任由思绪沉浸到往日回忆中,缓缓说道,“那时我捡到你时,你才我手臂这么大小的一个嫩娃娃,就好像一颗早早被人打落在路边的梨儿似的,所以我才叫你阿梨啊。” 阿梨耷拉着头不满的说,“又是这个老掉牙的故事拿来哄我,明明知道我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舍脂一笑,说道,“其实啊,你和我的名字都是有人取的,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阿梨双眼睁得溜圆,不敢相信般追问,“真的啊?是谁是谁,快说,是不是姐姐的父亲母亲?不对啊,姐姐也和我一样是孤儿,应该不可能啊!” 舍脂温柔一笑,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要把心中那段深藏的过去牵扯出来一般。 “那个人给了我一套修行法诀,要我去一个地方,我才找到了你,所以说,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姐姐我,而是那个让我去找你的人。” 阿梨一愣,“真的?” 舍脂点头。阿梨又说,“那我不管,反正我是姐姐养大的,姐姐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舍脂不置可否的叹道,“现在我想明白了,那时他不是不愿救你,只是想把这个机会留给我罢了。” 阿梨越听越糊涂,呆呆的看着舍脂,“什么叫把机会留给你啊?姐你越说我越不懂了。” “因为他知道日后我会要求你做一件事,却担心你到时候不肯答应我,才借我的手赶去救了你,算是让你承了我一个恩情。” 听到舍脂说的郑重其事,阿梨把头挪开了些,问道,“姐姐你从来不曾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啊,你别让我胡思乱想好不好,我都有些怕了。” 舍脂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是个好妹妹,一向都听我的话,所以那个人虽然担心得不无道理,却实在是有些多虑了。可话说回来,如今我接下来要求你做的事,还真是连自己都有些说不出口,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梨听出舍脂话里所指,坦然说道,“阿梨的命都是姐姐给的,姐姐就算现在要回去,又有什么关系,你这样说反倒是看不清我,生分得让我难受了。” 一丝歉意从舍脂脸上浮现出来,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接着说道,“其实也不用你把命给我,只是想你和姐姐一起做一件事,让颜子虚战胜公正神君所选择的传承者的希望变成百分之百!” 见舍脂终于说到了点子上,阿梨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连连问,“怎么做,姐姐快说!” 舍脂翻手再次现出那四道神君本源,平静的说,“很多事情想起来难过登天,可只要你想到了办法又敢于去做,就会发现其实再容易不过。” 她顿了顿转头问阿梨,“要想比四道神君本源更厉害,再加两道就是了,对不对?” 舍脂的话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阿梨呆了半晌才呐呐说道,“姐姐是想你我让出神君本源,凑出六道本源,一并送给颜子虚?” 舍脂点头,“神君本源强行赋予他人,大半都会消散,炼制为神器又需要耗费大量心神精力,以及漫长的岁月,所以公正才不担心我们拿这四道本源去炼制对付他的神器法宝。最关键的是,根据我的推算,就算颜子虚能极大效率的吸纳这四道本源,也不过是能堪堪提升到神君境界,公正能毁去这四个修为较差的神君,对付一个刚进阶的新生神君更是不在话下。” “所以公正也不怕我们选中的人会对他产生威胁?” 阿梨接了下半句。她虽然懒得去想这些事,可并不等于真正去想时想不明白。 舍脂满意的再次点头说道,“公正可谓算无遗漏,所以他的的确确是给了我四个筹码,要和我公公正正的赌上一局,想让我们遵守诺言臣服于他,共铸新的天庭渡劫。” “你是想让颜子虚赢的几率更大些?” “正是!要是我猜的没错,公正选的人应该同样是阿修罗族的血脉,毕竟阿修罗族是三千世界公认的战神,连魔天一脉和苏摩凌御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就是天生的战士,不然上届天庭也不会让八千铁卫都是阿修罗一脉。” 舍脂侃侃而谈,笑着说,“我只是不能确定公正选的人会不会是阿修罗·阎摩。” 这一番话若是落在颜子虚耳中,必定会让他彻底呆住,阿梨想了半天才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该怎么样才能把神君本源送给颜子虚呢? 舍脂歪着头笑问,“你同意了?” “姐姐都肯帮那个家伙,我还能说什么,只是不会要我俩自己掏心窝把神君本源送他吧?” 少女虽然满脸不情愿,可是舍脂却一下看穿她心底真实心意,哭笑不得的叹道,“你呀!若是真要你连命都给了他,哪怕你愿意,以那个人的性子,也断断不会同意的。” 阿梨心里又开始痒痒了,嗔道,“姐姐老说那个人那个人,究竟是谁嘛,神神秘秘的不肯明说。” 舍脂却没答她,而是从脑后挽过一绺青丝来拉至胸前,怔怔出神。 “你和颜子虚一直都不明白我当初为何将一根头发作为九州之上我唯一的传承留下来,后来还给了他三千青丝续上这段结发之缘,其实啊,这些不过是那个人很久很久以前的安排罢了。” 舍脂的声音好像从无数个纪元前传来,沧桑而平静,不带半点情绪。 “那个人告诉我,以后我一定会活得很好,站在很高很高的山顶上看这世界的万物生灵。他希望我不要忘记了他曾经传授给我的那道法诀,说如果有一天找到值得那样做也必须那样做的人,就让我替他完成他一直想做的事!” 舍脂转过头眼中重新浮现无限怜爱,再度摸着阿梨的发丝说道,“那三千青丝就能将你我的神君本源半点不留的传递到颜子虚体内,这就是属于你我的结发之缘。” “不是获取,而是给予!” “你我的今天其实都来源于那个人很久以前的给予,所以我们要做的其实也是偿还当年从他手中得到的一切,包括这个神君天位!” “他为了打破无数纪元浩劫都没有人能做到的铁则而做这些,是为了自己;可转念一想,要是我们真的能替他做到让颜子虚历经劫世而不灭,虽说只是救一人,可既然一花一砂都是一世界,我们何尝不是救了三千世界?” 舍脂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脸上显出一片娇艳绯红。 “九死绝地中也会留一生门,这是我多年神君境界领悟到的东西,想必那个人也早就明白。我们要做的,其实就是赌上一把,如果劫世注定要毁灭诸世万物,那我们就安心看看颜子虚究竟是不是那个三千世界唯一的生机!” “你现在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吧?” 舍脂说道最后话语一转,重新恢复和缓平柔语调,似笑非笑的看着阿梨。 阿梨心中雪亮一片,苦笑了一声,嘴里说出颜子虚先前就曾经喃喃默念的那四个字来。 苏摩凌御,除了他,还能有谁? 舍脂说道,“你我的名字一个名舍,一个名离,却是取了相生相反的意思,你现在该知道了吧?”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太卑鄙了,太阴险了 颜子虚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蛋蛋很忠实的完成了他交待下来的事。 白小容不但没被诸法落谢种吞吃,反而是沉沉睡去,就像个疲乏多时没有好好休息的旅者,在床上睡得像个小孩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双腿并拢蜷缩。 蛋蛋在一旁闭目冥思,苍神剑悬浮在空中,静静散发出碧绿光芒,将房间里所有物件都镀上一层盎然生机。 “你没把她怎么样吧?”颜子虚打趣的问道。 蛋蛋睁开眼,表情凝重的对他说,“老爹,我们还是被司马仲达摆了一道。这个女的体内有一道古怪禁制,她打破了天魔真身的封印恢复实力后,那道禁制就会向施术着发出讯息,现在胤禛应该已经知道她在我们手里了。” 颜子虚一蹙眉,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探查了她的神魂?” 蛋蛋摇头说道,“司马仲达整个府邸都有遮蔽神识探查的阵法,我起先虽然知道,却没想到这里来,以为只是为了抵御外来神识窥探,没想到这小娘皮神魂深处居然有这样一道禁制。我并不是刻意探查,只是替她镇定神魂的时候偶然发觉的,估计这个女的自己都不知道她被施术了。那病鬼一定知道这个才把这烫手山芋忙不迭的丢给你。” 颜子虚反问,“你怎么肯定是胤禛?” 蛋蛋苦笑道,“那禁制是通过瞳术印刻在神魂深处的,老爹你觉得还有其他可能吗?她很有可能是胤禛的某个禁脔,老爹你现在手里也有胤禛的女人了,是不是也可以玩一下他曾经对付过你的手段?” 颜子虚知道蛋蛋指的是甄洛和羽婵娟,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蛋蛋的建议,而是对他说,“把她弄醒吧,我有些事想问问他。” 蛋蛋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依言照办,苍神木撤去,没多久白小容就如梦初醒般缓缓睁开眼睛,见到颜子虚和蛋蛋都盯着她不放,白小容骨碌一下爬起来,背撞上了墙板,好像眼前站着的是两个图谋不轨的流氓一般。 颜子虚哑然,笑道,“你这种眼神对待帮你治愈了经脉内伤并且稳定了神魂的人,是不是有些恩将仇报,我都没怪你在宴席上不由分说刺我一剑的事呢!” 白小容沉下脸说道,“你出身书院,就是我阿修罗族的敌人!” 颜子虚无奈的摸了摸额头,说道,“七百年前书院里和你天魔对着干的是我的大师兄,我这辈子连面都没见着他就得替他背这黑锅,你是不是太博恨了一点?” 白小容想了一会才明白颜子虚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哼了一声道,“你救我也没安好心,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颜子虚无语了,转头对蛋蛋问,“我脸上写了坏人两个字吗?” 蛋蛋一笑,挤眉弄眼的说道,“坏人是没写,但是老爹你现在的表情的确够得上居心叵测四个字。” 颜子虚瞪了他一眼,转脸对白小容做出随便你怎么想的表情,说道,“我只想问你几件事,问完了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白小容以看白痴的眼神盯着颜子虚,冷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吗?我不会回答你,更不会相信你!” 颜子虚没有搭理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直视白小容,问道。 “你知不知道胤禛已经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了?” 见白小容不解,颜子虚补充了一句,“胤禛在和你亲热的时候对你施放过瞳术的事你不知道吧?” 白小容目光微不可察的一跳,被颜子虚看在眼里,他若有所思的点头说道,“看样子你的确不知道神魂中那道监视禁制的事,这个问题就算你回答我了。” 不等白小容反应,颜子虚不做停歇的又问,“你除了知道我是书院七先生之外,不知道我别的身份?” 白小容见他不像玩笑,又是一怔。 颜子虚目光灼灼,将她这些极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又自言自语般点头说道,“看来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嗯,原来是这样,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啊。” 颜子虚一个人唱独角戏一般自问自说,别说白小容没反应过来,就连一旁看着的蛋蛋也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插嘴问道,“什么啊,老爹,人家根本没回答你的问题啊,你就好像都知道了一样。” 白小容脸上露出被戏弄的表情,咬着牙说道,“既然留我没用,那就爽快点,动手吧。” 颜子虚一笑,说道,“动手?摸你啊,你不用摆出这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好不好,我说了你回答了我的问题就放你走啊。” 一旁同样误会了颜子虚的意思,正准备像对付戏子那样对付白小容的蛋蛋愣住了。 颜子虚转脸看着正欲动手的蛋蛋笑骂道,“我的话什么时候变成一文不值的地摊货了,连你都以为我要杀她?” 蛋蛋尴尬的嘿嘿直笑,低下头去悻悻然不敢搭腔,嘴里却嘀咕道,“人家的确是没回答你的问题嘛,我当然以为你是说着玩啦。” 颜子虚没好气的说道,“有些问题不一定要用嘴回答,脸上的细微表情往往更能说明真相,你一定不知道微表情就是正确答案这一说。” 说罢他朝白小容重复了一句,“你走吧,我说了你对我没什么用了。” 白小容即便在司马仲达府上也没有受过这等漠然的羞辱,司马仲达的讥讽都是明面上的,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是发自内心的轻视,就好像棉花团里包着一把尖锐的牛毛针。 她一梗脖子,说道,“你说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那我倒是要问你,你从我的表情里看出来什么了?” 女人啊,都是这样…… 颜子虚心里叹了一句,要她们走时她们反倒偏偏不会走。 “你刚才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一个不合格的斥候,甚至只是胤禛用来窥探九州的无数眼睛中的一个,他只不过利用你来判断对手的真实修为而已。” 白小容一脸羞怒,半天没说出话来。的确,被司马仲达这个病秧子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本就是失败,而且她一直被司马仲达软硬兼施的软禁在府中,没能探查出半点有用的消息也就罢了,司马仲达既不杀她也不放她,还利用她想寻找机会脱困的心情,把自己当做试金石去刺探例如孟罗、颜子虚这些人。如今这些话被颜子虚赤裸裸的点明,白小容更是心中火辣辣的,红着脸大声说道,“你……你就是胡乱猜的。”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说,“乱猜也好,推理也好,只要得出正确答案就行了。你是一个天生的战士,却跑来做斥候和间谍,实在是误入歧途啊。” 白小容脸上通红,颜子虚却毫不留情的继续往下说道。 “九州之上流传的关于我的传闻你都不知道,可见你被司马仲达软禁的很憋气,消息闭塞到了极点。若你真是一个来扬州寻求的普通女儿家,不知道这些也能说得过去,偏偏你那一剑又露了馅。我说的是不是?” 不等白小容回答,颜子虚退后两步,站在蛋蛋身边,就好像在言传身教一般对他说道,“你没注意到她刚才的表情变化,她听到我提起胤禛时的眼神闪过熟悉和疑惑的意味,然后就是决绝。所以她不知道胤禛对她施放了瞳术,就算她想到了胤禛利用她做眼,她也并不计较,所以蛋蛋你刚才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胤禛的女人之一,更准确的说,应该曾经是胤禛的女人之一。” 蛋蛋露出我说吧的神情,拿出探讨问题的语气问,“老爹你第二个问题又有什么深意?” 颜子虚笑着说,“我问她知不知道我是前世天魔这个身份,她的眼神没有变化,只有对于书院中人的痛恨,所以我很肯定她是被司马仲达软禁在府中,连九州之上这个最热门的传言都没落入她耳中,更可见司马仲达也跟她没有什么,那个病秧子好像还真是和天魔没有太多关连,宴席上他不过是玩借刀杀人投石问路的把戏而已。” 蛋蛋满脸佩服,很狗腿的说道,“老爹你居然从她一个表情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事,佩服佩服。” 颜子虚本想打趣他怎么不说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的景仰,然而想了想还是打住了,只是笑道,“司马仲达如果和天魔没有关系,那我就更加肯定他背后的那座大靠山就是百兵神君刃离了,似乎也只有那位大人才会做出这种游走于刀锋之间的事。” 白小容听到颜子虚说出司马仲达居然是百兵神君刃离的麾下,脸色大变,本想反唇相讥的话顿时吞入腹中,冷冷的朝颜子虚丢了一句,“你说过要放我走,现在我要走了,你反悔还来得及!” 颜子虚一副求之不得表情,末了还意犹未尽的对白小容说道,“对了,临别前我还想托你帮我对胤禛带句话,作为帮我这个忙的报酬,我再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虽然你离开之后也多半会通过其他途径知道——可是我总觉得亲口在阿修罗面前说出这句话真是的很爽——我就是八识心王,阿修罗族的血继恶咒!” 白小容一直勉强保持镇静的表情终于大变,惊讶之中带着一丝丝恐惧,通过她的双眼清清楚楚的展现在颜子虚面前。 颜子虚好像早料到她会这般反应似的,笑眯眯的推开了身后的房门,对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好走,不送,虽然应该说句再见,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再见了。” 待到白小容匆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蛋蛋这才说道,“老爹你脸上这副高深莫测的笑容告诉我,你一定又玩了什么花样。” 颜子虚呵呵一笑,坦然道,“我不过是最后确认一下白小容先前那些表情是不是装的,现在我能肯定了,因为阿修罗族人听到八识心王这四个字,眼神中那道发自内心而无法掩盖的恐惧,的确是最好的证明!” 蛋蛋叹了口气,“老爹你真是太卑鄙了,那小娘子真是可怜啊。你确定她会去找胤禛帮你传那句没有意义的话?” 颜子虚摇摇头,笑得有些诡异。 “恰恰相反,她一定不会去找胤禛,很有可能她会一直尾随着我!我提醒了她神魂里有禁制能让胤禛通过她的眼看到他想看的东西,从而找到我们。以这个姑娘不能容忍失败的倔强性子,她应该会寻找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们的行踪对她来说应该是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蛋蛋不解的问,“让胤禛知道我们的行踪不是件好事吧?” 颜子虚说道,“我已经是神侯,身边还有两个神君,这个时候不想办法斩断胤禛的几根手指更待何时?要是胤禛亲自前来才是最好,我正好不想满九州的去找他!” “胤禛会亲自来?” 颜子虚悠悠然说道,“如果他不来,甚至不派手下前来找我的麻烦,那才让我犯愁。如果接下来一段时间都风平浪静,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蛋蛋恼火的说道,“老爹你说话能不能一下一喘气,一次说完不好吗?” 门外传来一个女声,正是阿梨。 “那就说明阿修罗·胤禛和阿修罗·阎摩两个人都忙着那四道神君本源的事,无暇顾及你这个心头刺眼中钉了。” 少女笑吟吟迈步进门,拍着手说道,“不愧是书院出来的,算计起人来果然是七拐八折防不胜防啊!” 颜子虚笑着说道,“在门外偷听,进门还拐着弯损我,到底谁不实诚?” 阿梨笑着问,“那我问你,要是刚才那小美人传出去的信息,无论是你的行踪,还是关于司马仲达就是百兵神君选中的人这个惊天秘密,都不能引动胤禛露面的话,那你打算怎么办?” 颜子虚苦笑道,“你这话还真是打击人啊,不过要是不幸被你说中了,那我就抽空去做做自己的事好啦,例如去拿很久以前就该去拿的东西,例如第五件天神构装?” 一旁的蛋蛋听了半天,想了半天,才一拍脑袋嚷道,“原来老爹你说出司马仲达和百兵神君的关系是故意的,真是太卑鄙了,太阴险了!”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说道,“司马仲达用白小容阴我一剑,难道就让他白占了便宜?胤禛知道了这个消息,司马仲达多年隐忍一朝破功,这样才算公平嘛!你说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是对阿梨说的。 少女不说话,满脸鄙视。 第三百九十章 六道本源将入腹 十天后,天神界。 一行人出现在兰屿岛上空,数男数女,正是颜子虚一行人。 看着空荡荡的兰屿岛,颜子虚颇为感触的说,“一别之后再回来,没想到我已经是神侯,果然是背后大树好乘凉啊。” 他转头对着同行的阿梨和舍脂笑的十分灿烂,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 在扬州逗留了几日,白小容果然并没有离开,而是如他所料的那样,阴魂不散的缀在众人身后远远的跟着。颜子虚等人早就发现了,也由得他去,只是数日功夫过去,也不见胤禛派来的虾兵蟹将,更不用说他本人。颜子虚知道自己最坏的打算已经不幸言中,只得悻悻然招呼着众人,重新赶回天神界。 孟罗这几日在扬州的日子过得极为悠闲,有些不舍,颜子虚没好气的说了他一句,我不去见望劫而来扬州,本就是存了缓兵之意,你要是不想离开,就呆在扬州替我做他的先锋好了,东征通州之事就拜托你打头阵! 孟罗自然不肯,只是临走时大包小包的扬州特色零食小吃统统带上,反正他昼夜无双华就是天然冰箱加微波炉,冷藏加热两不误。 对于他这种当天神界是风景旅游胜地的做法,颜子虚也不好多说他,反正这厮被鄙视惯了,加上蛋蛋自甘同流合污,每逢闲暇就和他两个嘴里咔嗤咔嗤的吃个不停,还不时很狗腿的送些给一众女眷,有个这么懂得母慈子孝道理的吃货在,孟罗反倒是鼻子朝天,像是立了大功一般。 进阶神侯,又多了个舍脂在旁,带着大家进入天神界变成了很简单的小事。当阿梨问起颜子虚是先去找日月神王抢天神构装还是先吸纳那四道神君本源时,舍脂先说话了。 “这个自然是要看他愿不愿意冒险了。” 颜子虚理所当然的说道,“肯定是不冒险的好啊,吸收四道神君本源,应该能突破到神王境界吧,说不好还能一窥神君秘境,那时再去宰了这个劳什子的日月神王,轻松自在啊。” 舍脂笑着摇头,说道,“你以为吸纳神君本源就不需要冒险?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必问你这个根本没必要的问题了。” 孟罗嚼着扬州小酥块,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小声说道,“鄙视伸手党!” 颜子虚懒得搭理他,好奇的问,“吸纳神君本源有危险?如果一次性吃不下这么多,就分开几次吃嘛。” 阿梨用孟罗差不多的眼神看着颜子虚不说话,颜子虚头皮有些发麻,干笑了几声问,“难道我这种吃法有问题?” 阿梨忍不住骂道,“你当神君本源是扬州小吃啊,想吃就吃想停下就停下。你能一口吞下半只鸡就算是吃货中的奇葩了,能一口吞下一只大象、一条巨龙吗?” 颜子虚明白过来,苦着脸说道,“是是是,会被撑死,不像某些人吃不下可以兜着走。” 一旁嚼得嘎嘣有声的孟罗对这句暗讽嗤之以鼻,就像耳边蚊子飞一样根本没往心里去。 舍脂没有多说,抬手一指兰屿岛,说道,“我们先去落脚,待会我单独解释给你听。先声明,在我看来你吸纳神君本源和以神侯境界对付一位神王比起来,前者的风险更大!” 颜子虚听她说得认真,这才收起了轻视的心态,原以为靠着大树荫凉,抬手就有果子吃,没想到头顶上这果子有的吃是没错,却是平生都不敢想的稀罕东西,神君本源,一次还是四道,的确弄不好就是崩掉牙砸到脚的“好果子”,没那么好吃!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两位神君姐姐操心颜子虚的事,其他人就算担忧也帮不上忙,都是玲珑剔透的女子,自然不会主动添乱。到了兰屿岛上,众女各自约好了似的,三三两两的忙开了自己的事,倒真是像女主人回了家,完全没有人把自己当外人看。 随着舍脂和阿梨来到了兰屿宫殿外的湖水边,舍脂这才露出一丝为难神色,对他说道,“如今天神界里十七神君定下的旧约已然名存实亡,所以我才和阿梨这样大摇大摆的以真身出现。在解释之前,你可知道为何起先十七神君要定下不得以真身现世的约定?” 颜子虚想了想,很干脆的说,“不知道。” 舍脂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明明是个擅于推理计算的人,怎么现在装迷糊了?” 颜子虚说,“你俩又不是别人,我懒得想。”他涎着脸又说,“反正就算我不猜,你也会告诉我原因的吧?” 舍脂无语了,妩媚的斜了颜子虚一眼,说道,“你这人真是……” 虽然很恼他惫懒,可听到那句你俩有不是别人,舍脂心里还是小小的跳了一下。 “神君天位是修行者中堪称巅峰中的巅峰,举手投足都有莫大威力,当年就是因为反叛诸神一起对付天帝苏摩凌御,使得坚固如天庭这样的世界都分崩离析。天神界休养生息多年才勉强恢复当年差不多的繁荣景象,可如今的天神界却是再也禁不起神君们之间的战斗了,它的世界晶壁虽然也日益臻于完美,可比起当年苏摩凌御的天庭来说,还是差了一大截。若是再毁了,就算找到万神殿,恐怕也难以重铸天庭,更不用说要胜过往日天庭荣光了。” 颜子虚哦了一声,“原来是家不成家,国不成国,禁不起折腾了大伙才一致停火,我还以为十七神君是互相牵制不想过于激烈的内斗便宜了其他人,才定下这个约定呢。” 舍脂说道,“其实也有这个顾虑,不过刚才我说的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神君的力量实在太大,我手中的这四道神君本源已经没有了神君肉身、神魂支撑,却正因为如此,才是纯粹的力量,才能进行传递和重组。” 颜子虚想起蛋蛋用诸法落谢种把戏子的力量净化后传递到体内的情景,深有同感的点头。 “可是,”舍脂说完话音一转,“这本源在手,你能接受多少才是关键,而且得到神君本源后你的境界和实力都会破茧蜕变,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这段时间里如果再让你吸纳神君本源,不会有益,只会让你本就因为强行催化提升的境界变得更不稳定,甚至有可能崩溃。这,才是我说的最大风险!” 舍脂说完,直直看着颜子虚,问道,“你可要想清楚,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要是你的身体潜力连续吸纳两道甚至三道,可我们却因为担忧而只给你灌入一道,那就是亏了;可如果冒险给你两道或是三道,我真是很担心你身体和神魂都受不了,毕竟你才是神侯境界。” 颜子虚并没有接着舍脂的话说下去,而是笑着问,“你只说两道三道,为什么没想过一次性将四道本源同时灌入我体内?” 阿梨在旁骂道,“怎么没想过,可是我俩都不认为你这小小神侯能同时吸纳四道神君本源,真不怕撑死啊?” 颜子虚笑了片刻,眼神清亮而坚定,缓缓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根本没考虑过一道两道的事,我一直都是,也只打算做一手准备——同时吸纳四道神君本源!” 舍脂并没有觉得颜子虚实在说大话,因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虽然在笑,可眼睛里却不带半点笑意。 “为什么?” 舍脂只问了三个字。 “很简单,因为阿修罗·阎摩或者胤禛也会和我做同样的选择!” 颜子虚不假思索的回答。 阿梨没说话,舍脂却是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才继续问他,“我知道你不怕死,我只想问你,这种看似极为英雄的决定出现在心里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身边的伙伴们的担忧?” 颜子虚好像早猜到会有此一问,很光棍的说,“所以我只能成功!” “要是万一你没抗住怎么办?”阿梨不依不饶的追问。 颜子虚想了想说道,“那就得拜托你们两位照顾好我身边这一大帮子孤儿寡母难兄难弟了。” 颜子虚扭头看了一眼远处宫殿里孟罗和夏二少还有蛋蛋三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零食,坐在白玉阶上悠然自得的样子,宫殿里不时闪过一个或是两个女子娇俏身影,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他很是满足的长出了一口气,指着他们说道,“你看,有他们在,我怎么会舍得去死,我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 说到这,舍脂终于笑了,像是心中终于放下了什么。轻松的表情浮现在她秀丽面容上。“好,你既然已经有成仁之心,我当然得有成人之美。所有本源一并都给你!” 舍脂的话在颜子虚听来很正常,他开心的笑了,很感激的点了点头。不为别的,这股信任就足够了。 但阿梨在一旁却听出了舍脂最后那句一并给你的异样情绪,心里隐隐猜到了姐姐说的不单是那四道本源,而且极有可能还加上自己和她的两道。 一共六道! 六位神君的力量之粹! 如果颜子虚能吸纳而不死,那一定能战胜公正神君所选的应赌之人,可唯一的问题是,舍脂刚才都说四道本源已经足够在半路上杀死颜子虚,更何况六道? 而且失去神君本源后自己和姐姐会变成什么样子,一介凡人? 这些问题在阿梨脑中一闪而过,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己心底其实并没有犹豫和担心。 她相信自己姐姐,也相信颜子虚。 这就够了。 有时候,要做一个很困难的决定时,信任是最好的定心丸。 姐姐一定有她的办法,而且颜子虚这家伙,就算我和姐姐变成凡人,他一定会保护好我们吧…… 想到这,阿梨看着远处宫殿里众人一番和睦安详的景象,大家似乎根本不在意这里是夺天贱如狗的天神界,不由得嘴角泛起微微笑意。 第三百九十一章 毁灭是公正的回忆 当舍脂找个借口把颜子虚支开后,两姐妹并肩站在湖边,目光都投向湖面不知何处发呆。 半晌后阿梨才说道,“姐姐,你准备好了吗?” 舍脂笑道,“好像这应该是我来问你才比较合适。” 阿梨悠悠说道,“我要做的事情不过是点头同意,姐姐不跟我说让颜子虚融合六道本源的具体细节,想必是其中的风险不愿让我跟着一起揪心吧?” 舍脂揽住阿梨的肩头,轻轻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鬓角,怜惜的说道,“难得你这么想,姐姐绝不会让你和他有事的!” 阿梨敏锐的感觉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姐姐也不许有事!不然……” “不然什么?”舍脂打趣的一笑。 阿梨想了想才说道,“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那个家伙!” 少女本想说要揍死颜子虚,不过旋即想到传功给他后自己势必不能再任意欺负他,只得换了个威胁方式,很常见,很没杀伤力。 舍脂大笑,“放心啦,比起我,你更应该担心的是他。” 阿梨又问,“姐姐你是不是早料到了颜子虚会选择直接融合六道神君本源?” 舍脂摇头答道,“其实我以为他会选择两次或三次机会,分开吸纳这些神君本源。我知道颜子虚骨子里是个喜欢豪赌的人,可没想到他能这样干脆利索的决定一次吸纳六道本源。” …… 在九州荒原之上,经年不息的风雪早已经将大地银装素裹,皑皑白雪之下,深深地底,某处满是古朴沧桑气息的宫殿里,无数巨大的油缸里静静漂浮着朵朵明黄焰火。 油缸大如长牙披毛象的身体,连油中灯芯都根根粗如儿臂,每盏灯火都能将十余丈方圆照得通明,然而这处巨大地下宫殿里近百盏油灯还是只能将整个宫殿影影绰绰照出个大概来,可见宫殿之大。 一处高台上,近千阶楼梯迤逦而下,一名黑衣人木然坐在高台上唯一的石座上,石座的靠背上无数犬牙交错如同刀剑一般的尖锐突起,好像存心就不想让人好好靠着休息才故意雕成这个样子。 灯火映照之下,黑衣人的脸依旧模糊得看不清样子,宛如黑夜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已经不可分割,光明都不敢逼近他的身体。 台阶下恭敬站着两个人。 胤禛和阎摩。 父子两人就好像在等待着黑衣人发话,默默的站立不动,形如石雕。 胤禛依旧是一身便装,云州的对襟薄衫。 阿修罗·阎摩却是浑身披着源质神铠,进阶神侯后他根本就没有将这身铠甲取下的打算,一件厚重如淤血般深红的披风垂落地面,披风末端和地面游走的黑暗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台上的正是公正神君! 第一次以真身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公正神君! “你们来了……” 公正神君说话带着长长的尾音,又或者是因为地下宫殿过于宽敞引起的轰然回声。 这句不带任何意义甚至有些多余的废话却没有引得阎摩和胤禛露出半点不快,胤禛没有出声,点头一礼。 修罗神侯却回答道,“没想到神君真身出现在九州,属下实在是惶恐!” 虽然看不出修罗神侯那张面具之下的表情,可语气的确恭敬万分。 “这里是阿修罗族七百年前荒废的大军据点,如今没有旁人,阎摩你和我本是同族,不必拘泥于礼节。” 公正这句宽心话一出,修罗神侯身上却是微不可见的轻轻一颤,赶忙说道,“属下不敢冒犯神君天威!” 公正叹了口气,满殿灯火像是感受到什么,无风自动,纷纷朝远离公正的方向一摆火苗,整个大殿看起来好像随之一震,愈发显得诡异。 “你们既然知道我是真身来到九州,想必应该猜到十七神君的旧时约定已经破了。我召你们来,是想问些事情。” 修罗神侯再度微微颌首。 公正看了他一眼,说道,“阎摩你那时在天神界受阿赖耶识一剑的伤,应该无碍了吧?” 胤禛眉头一跳,修罗神侯却是赶忙回答,“已经没事了,多些神君关心。” “那就好,”公正缓缓点头,“因为我这次来的要你们两个做的事,前提就是你俩现在都处于各自最完美的状态。” 胤禛这时终于开口了,“神君大人有何吩咐只管交代就是,莫说我父子如今神完气足,就算不是,也会拼却性命去完成您交代的使命!” 公正不喜不悲,没带任何情绪波动的看了胤禛一眼,说道,“我不需要你们去外面打打杀杀,今天我来只是为了一件事。” 说着,公正一翻手腕,四道神君本源眨眼间出现在掌心上,以某种混乱却暗合天地至理的规律在他掌心之上三寸处相互旋绕,青红赤白四种颜色,煞是好看。 台阶下两人看到这四道神君本源,脸上同样泛出不亚于颜子虚当时的惊骇神色,只不过胤禛的眼中转瞬间就现出了贪婪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 公正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解释道,“天神界如今只剩下九位神君,这就是其中四位的力量本源!” 胤禛眉头轻轻扬起,低下头大声说道,“恭喜神君大人铲除异己,离重铸天庭荣升天帝又近了一步!” 最先开口的修罗神侯此时却一反常态,沉默下来,面具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公正极为难得的呵呵一笑,说道,“难为你居然说出了本君的心声,阎摩你虎父无犬子啊。” 说完公正话音一转,“不过胤禛都猜错了一半,这四道神君本源对于重铸天庭并没有太多用处,想要重铸天庭,就必须要得到苏摩凌御亲手打造的万神殿,那里面的天神躯体才是最重要的材料!” 胤禛一笑,拱手说道,“愿为神君效命,据我所知这万神殿的下落只有苏摩凌御的血脉才能找到,而苏摩凌御唯一的女儿如今正好在我阿修罗族的死敌身边,巧的是,我前不久刚好得到了这名死敌的下落!” 公正不以为然的说道,“你是说的颜子虚吧,你们既然说他是阿修罗族的死敌,我倒是想问问,你们确定他就是八识心王?” 胤禛眉头一蹙,顿了顿,却还是肯定的回答,“依我看来颜子虚的确就是我族的血继恶咒——八识心王的转世!不久前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这点。” “是吗?”公正神君不置可否的反问了一句,不再说话。 胤禛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麻,一股隐隐的恐惧从心底生出,赶忙低下了头。 一旁的修罗神侯这时却说道,“颜子虚就算不是八识心王,但必定和八识心王脱不了干系,这点绝对能够肯定!” 公正这才一笑说道,“这句话倒还能沾上边,不过却过于模糊了一点。阎摩你身为阿修罗一族之主,难道就凭借这个统御整个阿修罗世界?连八识心王的正体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公正语气不带任何预兆的转冷,整个宫殿里顿时冷风四起,近千个油缸火炬的火苗忽然间转为了惨淡的白色,照得四周如同鬼域一般阴森。 修罗神侯这时也沉默了,不敢再多说话。 “也罢,事到如今我还是直接告诉你们吧,八识心王并非颜子虚!” 这一句话让台阶下两人不由自主同时抬起头来,然而公正实在离得太远,面目又一片模糊,实在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可两人都知道,既然公正神君这样说,那就绝不会错! “你们都把八识心王当成了脱胎转世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才是犯错的原因!八识心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胤禛心念疾转,脑中迅速想到了一个答案,也只有可能是那个答案。 他喃喃说道,“难道,难道是那个小子?那个苍神木里诞生的神胎?” 公正神君有些满意的微微点头,却没有肯定这个猜测,只是说了句。 “虽不中,亦不远矣。那个神胎的确不是人,可他也是真正的八识心王,或者说他只是八识心王的半成体!” 胤禛和修罗神侯又是一怔,只听得公正神君缓缓说道。 “等到颜子虚和那枚神胎合二为一,才是真正的八识心王!那时才是整个阿修罗族的噩梦开始的时候,也是整个魔天世界除了末世大劫之外唯一的人劫降临的时候!” 见两人有些不解,公正脸上带着一丝冷然的嘲讽,解释道,“我魔天世界和你阿修罗世界本是一体同生,被苏摩凌御强行拆散分化,才有了我和你,阎摩。我们两族本就是应承墟神投向三千世界的最后一道目光而诞生,意寓着永恒的毁灭和堕落!你阿修罗继承了嗜杀之心,象征了三千世界的刀兵之灾,是为刚;而我魔天世界继承了欲念之心,象征着内心的黑暗,也就是柔!两两结合,就是真正的毁灭之道!” 公子神君说到这,语气逐渐激昂,像是在回忆往昔的荣耀和自豪,声音也渐渐变大。 “阎摩你被苏摩凌御用诡计慑服,归附了天庭若干年,可他始终是个人,不可能和墟神的意志相比,所以你我今日才会重聚在一起,你知道吗?阎摩,这就是你我的宿命!” 第三百九十二章 六道轮回!(上) 公正神君说到这,发出桀桀的笑声,他的目光在阎摩和胤禛两人身上不停游走,似乎在打量最美味的菜肴。 “我一直在想这几道神君本源究竟应该给你们两人中的哪个比较好,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俩自己决定吧。把未来的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不正是阿修罗族一贯的立世之道吗?” 四道神君本源冲天而起,在地宫上方如同四枚小小的太阳一般静静悬浮着,令所有烛火黯然失色。 说了这么多话,公正神君似乎是觉得累了,看也不看台阶下的两父子,就这么消失在虚空中。 空旷寂寥的宫殿里,剩下胤禛和阎摩彼此对视了一眼,陷入沉默。 …… 于此同时,天神界,兰屿岛上。 舒舒服服躺在静室暖玉床上的颜子虚很是无耻的摆出了一个大字型,说了句,“来吧,我准备好了。” 一旁的舍脂和阿梨都以鄙夷的眼光瞪着他,半晌后颜子虚才悻悻然爬起身来,盘膝坐在玉床上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现在一点都不紧张。” 阿梨扁着嘴说道,“呸,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捉弄我俩的心思,你不是不紧张,你根本就是缺心眼!” 颜子虚无奈说道,“我不是看到你们好像比我还紧张,所以想办法舒缓一下你们的情绪嘛,干嘛这么认真。” 见两女都没笑,颜子虚很没趣的低下头,叹道,“其实说不紧张是假的,我只是有些不适应,一下子能得到四道神君本源,这么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谁接着了都会有些不敢相信外加神经错乱的。” 舍脂说道,“那就是紧张。” 颜子虚嘿嘿一笑,算是同意了舍脂的说法,不过嘴里仍旧不肯消停,问道,“不会很痛吧?我只在书里见过这样的描述,听说传功是要掌心相对,要不就是头顶百会穴相对,是不是?我宁愿选掌心,你一个娇滴滴大美人和我头顶对头顶这种古怪姿势,我怕自己一下子接受不了……” 就在颜子虚一阵呱噪之际,舍脂对阿梨看了一眼,两女很有默契的同时上了暖玉床。 颜子虚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后的舍脂,不解的问,“阿梨也要来?护法吗?” 坐在颜子虚面前整了整衣裙的阿梨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能不能安静一点,还说自己不紧张,什么时候见你这么罗嗦过,你说。还有,不要拿你看过的无聊小说里的场景往这硬套,什么头顶对头顶,亏你想得出来。” 颜子虚嘀咕着,“你的话也不少啊,说我。再说那位写头顶对头顶的人可不是一般人,人称金大侠,十四本书走天下啊,你要不要听那副对联,好像是什么飞雪连天射白鹿,还有什么倚碧鸳的。我最喜欢鹿鼎记了。” “闭嘴!”阿梨柳眉竖起,“再说我就先揍你一顿,反正待会要是你真的进阶神君了,我只怕都没这个机会了。” 颜子虚闭嘴了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什么没机会啊,我就算进阶神君也是神君中的菜鸟,哪里能跟你这老牌神君相比啊?”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颜子虚忽然觉得背后一双温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背心,正是一直没说话的舍脂。 他很得意的朝面前的阿梨说道,“看,我没说错吧,我就说传功都离不开掌心背心醍醐灌顶之类的方法吧。” 其实颜子虚心里想到的是另一个场景,那就是某本书里曾经出现过的,男女赤身相对,掌心相贴,中间隔着一道花丛。看过后颜子虚就一直有个疑惑在脑袋里,是什么样的花木隔在两人中间,会不会枝叶披离到一点都看不到的地步?若隐若现才叫销魂啊…… 颜子虚心里一阵胡思乱想,身后传来舍脂平静的话语。 “不要分心,好好感受!” 敢和阿梨玩嘴皮子,可对于舍脂的话,颜子虚还是不敢不听,老老实实收敛心神,很快进入不色不空的入定状态。 青州那晚星桂树下闻香看落花的心境再度出现,连舍脂的手缓缓离开背心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刻,他心底就好像一面圆镜,完整的倒映出周遭的一切,连静室里每一丝元气流动都感受得清清楚楚,可在他的六感里,却什么都不曾留下。 通透、无物。 六感归于虚,末那识便渐渐显现出来。 就在身体完全静止的时候,颜子虚的心神却好像万马奔腾一般,瞬间就进入了一种“沸腾”的状态。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也随之而激昂,宛如最汹涌的钱塘大潮,开始在血脉中狂行。 然而颜子虚却不惊不喜,像个局外人一般冷眼看着心和身的分离,没有丝毫的担忧。 “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乱,我们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们。” 舍脂这句话如耳边春风,缓缓吹过。 颜子虚没有点头,这句话就像激荡的大潮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浪花,根本没有让他想太多。 他恍如置身梦中,身体已经不属于他,只有轻飘飘的自我意识还在,正向着无尽夜空慢慢飞去。 梦里没有星,也没有月。 夜幕如一把巨大的黑伞,始终保持着那么远的距离,挡在了他的头顶上方。 舍脂和阿梨双手中各自握住一枚神君本源,素手翻起,那四枚蕴含着神君大道本源的核心并没有进入颜子虚的身体,恰恰相反,被两女各自按入了自己体内。 紧接着颜子虚脑后的三千青丝凭空飞起,就好像不属于他的一样。 根根情丝如针,瞬间变长,分出两股各自散开,和阿梨、舍脂两人脑后秀发直接连在了一起。 远远看去,两道弯弯的青丝桥垂在三人之间,将三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而在颜子虚的识海里,无星无月的夜空中骤然出现了四枚巨大的太阳! 而四周顿成一片火海! 神君本源中的浩瀚神力,瞬间侵入他的身体、神魂! 颜子虚只觉得六感顷刻间沦丧至无,在四股巨大的力量面前,原本血脉中神侯境界的力量就像火中的一片树叶。 青翠眨眼间变为枯黄,旋即再化为飞灰,根本没有抵抗的意义。 末那识也随之湮灭,颜子虚的全副心神此时根本无法做出其他举动,在四道神君本源的强大压力面前,他发现自己神魂只能龟缩于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小点中。 被如同太阳真火一般炽烈的神力一灼,颜子虚这才清楚的发现,在他识海里那点平时根本发现不了,更不用说自主驱动的存在——第八识! 阿赖耶识! 能藏一切诸法!能藏一切善恶的阿赖耶识,诸法落谢种! 在诸法落谢种的庇护下,颜子虚的神识勉强没有被神君本源雄浑莫匹的神力融化烧尽,不过就算这样,他也再做不了其他事。 这时颜子虚心里才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个天下掉下来的原来不是好吃的馅饼,而是让自己相形见拙的太阳! 还是一次四个! 怎么办?我又不是后羿,况且那天空中的四枚巨大烈日,也不是真正的太阳啊,只不过是神君本源的一种具象! 颜子虚躲在诸法落谢种里苦苦支撑的时候,忽然心神中传来一句话。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乱,我们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们…… 这话好像有些耳熟啊,颜子虚醒悟过来的时候,夜空中顿时再现异象! 两名身着神衣的绝色女子周身散发着熠熠光芒,似乎亿万星辰的光芒都集于她们一身!柔和而轻柔,却让颜子虚神魂一轻,阿赖耶识之上的压力顿时消减了许多。 两名女子都并非实体,一经出现马上拱卫在颜子虚周遭,神衣璀璨,可面容却是熟悉的。 正是阿梨和舍脂! “我就知道他一次吸纳四枚神君本源就只能是这个结局,幸好有阿赖耶识,不然不等我们神体出现,只要三千青丝结发的瞬间,他就已经神魂尽灭变成一个白痴了。” 虽然恢复了神君真身,以神体方式出现,可阿梨的话还是一样的犀利。 颜子虚好容易喘了一口粗气,没等他道谢,就听到舍脂说道。 “其实有阿赖耶识,他就不会这么容易死,只是要吸纳神君本源的过程会变得漫长无比,甚至可以说是遥遥无期的事。别多说了,既然你我已经决定了,就按约定办吧!” 阿梨轻轻点头。 颜子虚寻得空隙终于插了一句嘴,“慢着,怎么你俩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的识海世界里啊,还有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不是说让我自己扛过去吗?你们刚说的约定又是什么?” 明艳无方的阿梨白了颜子虚一眼,嗔道,“你这傻子……” 话语一落,阿梨便将并无实体的身子一转,径直和颜子虚融为一体。 一股清凉如泉水的感觉顿时开始滋润颜子虚几乎要干涸皲裂的神魂,那股绵绵不绝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生机,毫无疑问正是阿梨的力量! 生命神君的力量! 颜子虚顿时明白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心底阿梨的声音轻轻传来。 “傻子,不准抵抗!乖乖吸纳我的神力,去收纳那四枚神君本源吧!” 第三百九十三章 六道轮回!(中) 一句话过后,再无声音传来,然而身体里的生命气机却是依旧源源不绝,更胜过苍神木千万倍不止。 四道神君本源具象化形成的烈日再不像先前那样无法抵挡,那毕竟是失去神君自我的力量之源,就像一匹丧失神智只懂得靠本能进攻的暴烈神兽,而阿梨留下的,却是带有她完整神念的力量核心! 看着身旁另一个将大部分灼热日光都挡下来的女子同样是满脸无怨笑意,犹如得到大解脱一般盈盈不语。 颜子虚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世间最笨也是最自大的男人,居然大言不惭要同时收纳四道神君本源。 “原来我的运气,都不过是身边的人替我做出的牺牲!” 他喃喃自语,从微不可见的诸法落谢种中显出本尊身形来,看着舍脂苦笑不已。 “傻子,是我们心甘情愿给你的,你要是不收下,岂不是更枉费我和阿梨一片苦心,还有苏摩凌御舍弃性命的托付?” “原来你们早就有所安排,这一切都是要成全我?” 四道狂暴无匹的神君本源已经在舍脂的背后灼烧出缕缕白雾,更是将她纤秀身形镀上了一层耀目银边。 舍脂脸上毫无痛苦之色,眼中依旧是灵气充溢,她笑着摇头,手中托起一片淡淡流光,其中景象流转,就好像封藏了一段过往岁月般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这就是你某一世曾经和我还有阿梨的绻缱过往,你在那一世离开我们时将它尽数忘却,如今终于到了想起的时候,不要为此而歉疚,这是你应得的……” 神衣覆体,艳丽不可逼视的舍脂眉心处一颗水晶般的贴饰闪动毫光,将她手中那片如薄雾轻云一般的流光吸入其中,随即只见她将身子一转,如先前阿梨所做的一般,径直投入颜子虚的身体。 一片深情如海的记忆顿时将颜子虚尽数淹没,与之相比,舍脂舍弃的神君本源带来的强大感觉根本不重要了。 颜子虚识海中本是摇摇欲坠勉强保持的身体终于开始坚实稳固,不再像风中残烛,浪里飘萍。 无数过往的话语来回激荡,如晨钟暮鼓般响彻整个识海。 “帝禹,我们三个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傻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们终究逃不过一死,死了就得分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那你下辈子会爱上其他女子吧?” “傻瓜,这一世我绝不会爱上别人,只有你们俩姐妹!” “讨厌,不准说我和女英是傻瓜,你要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好,那我们就一起做永生不死的爱人吧!这样我们不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姐姐不要信他,他就知道修行修行,满脑子都是世上那些凡人的幸福,才不会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到末世的尽头呢。” “小傻瓜,要是我这辈子不能带你们一起永生,那就罚我下辈子再记不起今生的幸福,直到末世来临才能和你们重聚,好不好?” “你!你就是想下辈子去喜欢别的女人,才故意这样诅咒自己,明知道你已经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随便说句话都会成真!” “哈哈……” “帝舜,你真的爱我和女英吗?” “嗯!” …… …… 当这些话宛如在空荡的宇宙星辰间游荡了无数个纪元的孤独流星,重新回归心田时,颜子虚才发现自己脸颊上有些湿,那是即便神君本源所化的烈日也无法灼干的印记。 他伸手一摸,一颗晶莹如钻的泪珠在指尖赫然可见。 青丝,情丝, 智生,舍脂。 原来你们两姐妹一直都记得,而真正忘了的傻瓜,只是我,只是我一个啊。那桃花诀,原来不过是你们想让我回忆起从前的一个哀怨眼神罢了。 结发之缘,结发,还有什么比这几个字更明显呢? 颜子虚想起在荒岛深潭飞瀑之上的那一次邂逅,心底满是自责,不禁哀叹。 比生离死别更残忍的,是你来到我面前,我却已经不记得你…… 想到这,颜子虚低下头,复又昂首,看着无尽远处那四枚神君本源所化的烈日,喃喃说了两个字。 “傻瓜。” 接着他抬起手,朝四枚本源遥遥一招。 …… …… 日月神王的清水断崖不像羽仙城、绝玉城这样的大型修者聚集地那般繁华,相比起来更像是隐于山水间的修行宗门,闲人免入。然而其四周大大小小数十个堪比羽仙城的修行者城市却能很好说明问题,神王居处不是区区神侯能比的。 日月神王修行处并不是什么灵气充沛的天地灵脉,天神界本就已经处处元气浓郁,何况到了神王境界,想要更上层楼就不仅仅是吸纳元气这么简单的吐纳活计了,那是需要打造自身世界法则,使其更为稳固需要万千年细致水磨功夫才能积累而成。 日月神王这些日子心头不知为何极其不安,从前不久各处传来十七神君在天神界各处显现真身神迹的传言不断传来看,他几乎已经能肯定自己的心头躁动不安一定和这个脱不了干系,这种心血来潮的危机感应让他从自身小千世界的修炼中脱离出来,终日掐指推算,可怎么也只是得到一片混沌未明的结果。 这让日月神王更发不安,然而不管他怎么和自己归附的空碧神君联系,都是一无所得,这让他双眉蹙得更紧了。 他唯一能算出个大概的就是自己这个劫数根本逃无可逃,甚至可以说越逃越没躲不开,只有在清水断崖里,才有可能找到一丝破解的机会。 随手拂去掌心里十六根元气算筹,他朝身边一名已然是虚神境界,名叫殷洪用的嫡传弟子问道,“周边属地有没有异样消息传来?” 殷洪用默默摇头,说道,“只是东边三十里那座白马城里最近听说出了个穿白衣的男人,很是无赖狡诈,喜欢抓人痛脚无事生非。” “什么修为?”日月神王懒得问太多,对于这些事他向来只抓最关键的点,在天神界,修为境界高低的确有时候能说明一切。 殷洪用说道,“不过是夺天八九重的样子,可是听说动起手来极为老道狠辣,不像是埋头追求境界的那种修行者。” “查查来历,看有没有背后指使,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 日月神王很快下了决定,对于夺天境的小虾米,的确不值得他操太多心。 殷洪用喏了一声退下去了,可是不久他又匆匆反转,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急急忙忙呈到日月神王面前。 “是什么?”日月有些疑惑,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封书信。 殷洪用说,“弟子刚出门就看到山门牌楼下这封信浮在半空中,寻常弟子都无法靠近,我才上前取了,似乎需要夺天九重以上的修为才能拿得下来。” 日月神王冷哼了一声,“什么人赶着来玩这些三脚猫把戏。” 他随手拆开信纸,纸上除了八个字再无其他。 “日月当空,碧落黄泉。” 日月喃喃念出这两句话,想了一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师尊可看出什么端倪?要不要弟子提前做些准备?”那殷洪用是个机灵人,见日月神王表情凝重,也知道山门留贴的惯常意味,马上出言建议。 日月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你去吧。” 等待殷洪用唯唯诺诺退出去,日月神王这才重新打量了一遍手中信纸,自言自语道,“把我和空碧神君的尊号都写进去,还加上黄泉神王那个短命鬼,哼哼,看来是那个来抢天帝秘藏的家伙啊,终于到我这来了。” 说完这句,他抬起头朝着殿中暗处说了一句,“这位朋友已经来了多时,想听的都听到了却还不肯走,那就不妨出来见上一面吧!” 殿中响起一阵沉闷笑声,像是从某处密闭的屋子里传出来的一般,一个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 走了四五步,却好像嫌殿外斜斜投射进来的阳光太过刺眼,脚恰好停在光暗交接处,不肯再往前走半步。 不过借着光,日月神王已经能看清大概。 那人一身重甲加身,漆黑如墨的甲胄上偏夹杂着点点黯淡金光,日月神王看到这身甲胄,不禁想起某个传闻,不由得眼皮一动。 再看时,黑暗中那张若隐若现的脸,竟是一张厚重如乌金的面具。 笑声正是从那面具中传出来,难怪沉闷瓮然。 “日月道兄果然够沉稳,居然坦然将密信中内容念给我听,莫非是算准了我不是投信之人,有事相商?” 日月冷然一笑,说道,“身上能披源质神铠的人,整个天神界,不,三千诸世也就一个人才能有这种神君都没有的大手笔,你修罗神侯的身份还用得着我来猜?” 说到这日月神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眉头紧锁,盯着那面具人再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才露出一丝惊讶神色。 “不对!你的境界……难道也已经是神王?!” 面具人嘿嘿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请自来,我当然不能太过违反主客之道,日月道兄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整个天神界都已经知道你归附了公正神君,而我是空碧神君麾下,你闯入来清水断崖,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有所精进?” 日月神王心头的警惕感顿生,能悄无声息来到他身旁本就已经值得他生出敌意,如今看出对方果然已经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境界,话里不快之意更是明显,似乎不愿和修罗神王再玩嘴上游戏。 修罗神王再笑,清咳了一声,说道,“我专程前来,好心将秘辛相告,道兄就不能放下敌意,让我把话好好说完?” 停了下他又说,“例如,某个觊觎你苦苦守护的天帝秘藏的人要是真的来了,或许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第三百九十四章 六道轮回(再中) 日月神王笑道,你阿修罗一族凶名在外,和你做交易,我首先要考虑的是你会不会在我背后扎上一刀才是。看你这身源质神铠就知道了。 日月神王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那套神铠的眼红,神君对于这种外物已经无动于衷,可是神王毕竟只是神王,源质神铠的种种妙处他很清楚,一个大世界里某个纪元中能孕育出的源质矿很有限,阿修罗一族掳掠四方竟然能收集出如此多的矿石打造出一套基本上能完全免疫神侯境界外力攻击的铠甲,日月神王既是嫉妒又是忌惮。 修罗神王也笑了,说道,“看来我不提出些条件来,道兄也不会放宽心接受我的建议。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换如何?” 说着他随手拿出一小块源质矿石来,在手中上下抛着,说道,“只要道兄肯按我的建议安排布置,这块采自离天大世界的源质矿石就是你的了。” 日月神王看着那块几乎有人半个人头大小的源质矿,眼光一闪,然而沉吟了片刻他才摇头说道,“这个条件虽然看起来不错,不过这源质矿的融炼方法似乎由古至今就没几个人知道,我拿了何用?” 修罗神王大笑,“道兄果然是心思缜密,好好好,只要事情办妥,我再把融炼方法一并奉上,你总该满意了吧?” 日月神王压抑住心头跳跃,沉吟不语。 修罗神王看着那块源质矿,好似不经意的自言自语道,“这种大小的源质矿,虽然不能打造整套神铠,可是用来融入本命物提升品阶,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这日月神王的本命物是一套日月宫天镜,已经是仙品巅峰,却总是差些天地孕育的神物而无法走出那半步,晋升神器行列,修罗神王的建议可谓是正说中了他的心思。 修罗神王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索性再加了一根稻草。 “据说天神界十七神君的旧约已经失效,不少传言说各处能见到神君本尊施展神迹,而我听到更有甚者说有八位神君大人已经陨落,如今天神界好像又要被拖入上届天庭崩解时差不多的乱局中去了,明哲保身者,例如道兄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以后的困境?” 日月神王的眉头顿时蹙紧。这个传言他也听弟子说了,可是当即他便笑斥荒唐,责令不许传讹,然而这句话从一位神王嘴里说出来,份量自然不一样。 一想到这位神王本就是公正神君的嫡系,他更加坐不住了,加上已经多些时日没有了空碧神君的任何消息,这片一直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顿时让他变得有些燥郁难安。 咬了咬牙,日月神王极力保持平静神色,道,“你说说你的建议。” 修罗神王将手中源质矿抛向日月神王,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会不答应,“很简单,我的建议就是让你放弃你一直守护的天帝秘藏!” 见日月神王脸色顿时变了,修罗神王示意他先别急,慢慢解释道,“能装进口袋里的才是自己的,道兄又不是不知道天帝秘藏乃是苏摩凌御留给后人的传承,我可不认为在宝藏上盖几座宫殿立下山门就能让它自己弃暗投明。” 修罗神王说道,“在你山门留书之人早已经得到了四件天帝秘藏,这第五件是他势在必得的,道兄何必为了不是自己口袋里的东西而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呢?” 说着,他示意日月神王自己掂量手中的源质矿石,再做计较。 “天帝秘藏就算是苏摩凌御的东西,也已经是无主之物,谁都可以去拿。” 日月神王似乎有些犹豫,毕竟对于源质矿石来说,天帝秘藏的诱惑更大。 修罗神王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说道,“这话要是空碧神君来对你说,想必你一定会同意,可是这个已经不可能了。” 听到这日月神王心底一沉,说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索性明说!” 修罗神王这时才往前一步,走出那片阴影,同时伸手取下了脸上乌金面具捏成一道黑黝黝的光华融入源质神铠,露出一张在日月神王看来极为陌生的年轻面孔。 紧接着源质神铠也被他收入体内,露出一身天神界并不多见的对襟薄衫,朝日月神王一笑。 …… …… 远在极东海上的兰屿岛平静了好些日子,颜子虚和两个神君都在静室潜修,虽然除了一个声光禁制外,没有设置过多的防御结界,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关键时刻,连一向不甘于寂寞的孟罗都耐下性子天天拖着蛋蛋在湖边钓鱼厮混,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当然这话除了羽婵娟外没人相信。 蛋蛋的心神联系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屏蔽了,也只有摸着脑袋去猜的份,听到孟罗总是打趣说静室里会不会三个人进去,五个人出来,他干脆配合着打了个赌,当然是押在自己老爹这方,孟罗也不在意,早有了打算要爽利的输一把。 这厮心里已经明白,颜子虚要是真能融合那四道神君本源的话,以后调侃的对象就很有可能是一位九天十地气运集于一身的天位神君,那已经不是看你一眼就会死的存在了,说不定说句玩笑话都可能引得一记天雷劈过来! 以前在这湖边被阿梨欺负得满地乱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孟罗总有些忍不住想叹气了感觉,以后这队伍里就是三位神君的存在,谁还敢惹? 每每想到这孟罗完全提不起先前在日出国海边曾有过的昂扬斗志,心想小爷我还是提前退休,每天钓钓鱼想想传宗接代的事好了。 这天他又和蛋蛋一人一根钓竿在湖边无聊,忽然间只觉得一阵舒适微风拂过湖面。 一旁的蛋蛋把钓竿一扔,起身大叫,“出来了!” 孟罗皱着眉呵斥道,“什么出来了,是都躲起来了吧,你这样一喊,鱼哪里还敢出来咬钩啊?” 蛋蛋蹦跶着解释,“什么鱼啊,我说我老爹出关了!” 孟罗知道蛋蛋和颜子虚之间有那种特殊的心神感应,哦了一声,然后却很奇怪的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不对啊,神君出关,按理说应该是天地风云变色才对吧,怎么悄无声息的?难道是破境失败??” 蛋蛋瞪了孟罗这乌鸦嘴一眼,“你才失败,要不要我说你全家都失败?” 孟罗自觉语失,呵呵自嘲。 蛋蛋骄傲的说,“我已经感觉到了,老爹的气场至少比闭关前要强!” “强了多少,十倍有没有?还是一百倍一千倍?” 孟罗很好奇神君和神侯之间的差距。 蛋蛋呆了呆,摸着头说道,“这个,好像只强了那么一点点。”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