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春色》 第1章嬷嬷 乾安历十五年冬,连日里的大雪似要将死在世家门阀与周氏皇权争斗下的白骨埋尽一般。 云台山上零散飘落的雪花砸在谢风月的脸上时,她正站在山口。 迎着刺骨寒风那身华服衣袂翻飞,身上繁复的佩玉也叮铃作响,她垂目看着下方长长的押送队伍渐行渐远,神色不明。 年前她还是陈郡谢氏旁支,可变故来得太快,不过数日家中就因党派之争流放至烟瘴之地岭南。 更是连她都不得不过继谢家成了嫡系女郎,待到开春就入吴宫为新王后。 身旁的侍女折枝见她眺望远方出神,小心翼翼地开口“女郎,已经出来两个时辰了该回府了。” 折枝说完这话后,微微抬首又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后复又低头。 “是啊~该回去了。”谢风月目送着那押送队伍消失在山脚后,才悠悠开头,语调中带着几分凄凉与讥讽。 折枝听完却是上前两步扶住了她,压低声音道“女郎,至少人还活着。”最后几个字折枝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些。 谢风月闻言手中帕子轻抚脸上的残雪,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可若是嫁去了吴宫,活着的人此生也再难相见了。” 话音一落身后就响起簌簌的脚步声,花嬷嬷带着责备的声音随即传来“女郎,谨言慎行!夫人已是看在同族的面上才答应用你换父母兄弟一路平安。如今你就算有再多牢骚也不该宣之于口!” 谢风月嘴角依旧噙着笑,微微欠身行礼“多谢嬷嬷教诲,是风月糊涂了。” 花嬷嬷见她没有多嘴辩驳,冷哼一声“瞧着雪也大起来了,人也送完了总该回府了吧。” 谢风月拢了拢白狐披风点了点头。 见着风雪更甚了,她低头掀起披风挡在脸上。“啪”猝不及防击打让她原就冻僵的手颤了颤。 花嬷嬷表情严肃,手上却不知何时拿出了两指宽的戒尺“女郎,这谢氏嫡女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一丝一毫的规矩都代表着陈郡谢氏的门面。” 谢风月脸上仍旧挂着笑,她眉眼柔和浅浅回了句“是我忘了礼数,嬷嬷教训的是。” 一旁的折枝却咬着唇盯着她如玉般的指尖泛起的红痕,眼中含泪。 谢风月安抚般地回望一眼“上车吧。”把手缩回披风内后,她脚步娉婷,身上的佩玉声响铮铮。 就在她迈步踩向小马扎时,花嬷嬷手中的戒尺再度打在她先迈出的左腿上怒斥出声“你如今头上衔着的是谢氏嫡女之名。还有月余就要入宫为后了,若是吴王成婚大典上你都如此不懂礼数。那我谢氏百年清誉还不得丢个干净吗!” 还不等谢风月开口,折枝就跺了跺脚不满的回道“花嬷嬷,这只是上个马车也无外人在场根本就用不上那些个礼仪教条,更何况我家女郎也是名门之后,你如此训斥还有没有一点家仆的规矩了?” 花嬷嬷那张尖酸刻薄的面皮上带笑,手上的动作却极快,戒尺直愣愣地打在了折枝的脸上,随后又是重重将她往地上一推。 谢风月站在原地未动,披风下的手却攥的死死。 折枝惊惧摔倒触地撞上了那凸起的石块,霎时间额头就喷涌出了鲜血。身子随即也瘫软了下去。 “区区一旁支丫鬟,也敢教训起我来了,今日嬷嬷我便好好教教你谢家嫡支的规矩。”说罢她像是还不解气一般,朝着折枝又踹了几脚。 谢风月却往折枝往身前一站“嬷嬷消消气,我这丫头打小就是嘴尖的,是我管教不严。”说完拉开衣袖就欲将手上的银镯给她。 花嬷嬷眼尖一下就窥见了她皓腕上的玉镯,她手拿戒尺止住了她放下衣袖的动作。 “你这镯子水头倒是挺不错。”她眼中的贪婪之色尽显。 谢风月连忙俯身行礼“这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劳嬷嬷高抬贵手。等我回了府必定送上厚礼。” “陪嫁之物?你家中获罪所有东西都充公了,来得劳什子陪嫁?你现在交给我,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待我回府便禀报夫人说你母亲私藏财物。”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开口“押送队伍今日可是出不了这陈郡,夫人若是派人支会一二,你猜她们能不能活着到达岭南呢?” 谢风月的手僵持在原地,她颓然的看了一眼消失在山脚的队伍后回道“嬷嬷,我与父母兄长这一别,可能再无重逢之日了,这镯子是唯一念想了。” 花嬷嬷见她不愿意的意味太重,也不啰嗦。将戒尺反插于腰上后,双手扯住谢风月的手臂,就用力往下拽那玉镯,嘴上还出言讥讽“什么你母亲留下的念想,谁人不知道你母亲那水性杨花的性子,这种水头的玉镯保不齐就是她在哪个男人床上承欢后得到的赏赐。” 谢风月用力挣脱她的桎梏,花嬷嬷却是用上了狠劲儿双手齐上阵。 花嬷嬷眼见得逞,嘴上更是忍不住的奚落“瞧你这一身狐媚子劲儿就是得你母亲真传,你运气好才能替我家女郎嫁入王宫,不然你也只能像你母亲那样成个人尽可夫的妓子!” 她突然停下了挣扎“嬷嬷,别抢了!何必伤了和气,我给你便是了~” 花嬷嬷闻言这才停了手“妓子养的东西,眼力见儿就是差~早点给我不就行了吗。” 谢风月垂眸不语整理身上的衣襟,袖口的匕首却悄然滑落,花嬷嬷见她磨蹭也俯下身子靠近。 电光火石之间,谢风月手就将手中那匕首插进了花嬷嬷的胸口。她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温热的血四散喷洒在她脸上,晕染出一朵朵恶之花。花嬷嬷四肢乱挥,慌乱之间抓扯住了谢风月的头发,嘴上却只能发出“嗬嗬”声。 谢风月吃痛阖眼,紧握住刀把的手更是往里送了几分“嬷嬷,下辈子好好学学礼数。”几息过后花嬷嬷便停下了挣扎,她将手中匕首往外一拔,利落的割断了被花嬷嬷抓住的那捋发,随即起身将晕倒的折枝唤醒。 折枝一醒就见着女郎满脸鲜血,她还来不及询问情况,目光就被身旁那片血迹所摄。她嘴唇颤抖,手指哆嗦惊恐万分“女..郎..这是” 谢风月俯身牵起她,神情冷静“别问了,来搭把手。” 雪愈下愈大,大片的雪花落下将满地猩红逐渐遮掩。 主仆两人合力将花嬷嬷尸体推下悬崖后,折枝才像被抽干力气一般瘫坐在地。 她心脏似要跳胸腔一般怯懦开口“女郎,花嬷嬷如今死了,我们回去怎么交代啊。” 谢风月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先回去,不然府兵会上来寻人。” 折枝不敢多言顺从起身,扶着谢风月往山脊上走去。 两人到了马车旁,见着那几个府兵全龟缩在树下抱团取暖后才松了一口气。 车夫倚靠在马车上打盹,见着两人才迷蒙睁眼“女郎快些走吧,这天真冷啊。”随即又往她们身后看去“花嬷嬷呢?” 谢风月抚上折枝颤抖的手回道“嬷嬷许是在车里睡着了吧,她打了一宿叶子牌呢~” 见着车夫点头后调整姿势准备赶车。 折枝这才赶紧拿了脚凳,扶着谢风月上了马车。 不远处的山顶上,白衣郎君坐姿挺拔,腰间佩玉随着马儿踱步作响,茫茫白雪印照着他的眉眼,下巴线条单薄,显得他面容温润间带着几分冷意。 他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一只手牵着缰绳另外一只手撑着一把油伞,嘴唇轻启“好狠心的女郎。” 第2章遇匪 经过这事后,两人不言不语的坐在马车中往谢府赶。 车夫在外絮絮叨叨“这么冷的天儿,女郎你也真是不懂得体谅人,好不容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睡个回笼觉,你还得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跑,不就是送几个罪奴吗?值得吗?” 谢风月认真的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冷冷的往外一瞥没言语。 车夫没听到回话也没止住他嘴“花嬷嬷您说对吧,这女郎就是不懂事。” 折枝一听他叫了花嬷嬷就焦急的看向女郎,见她神色平静,这才轻吁一口气。 “花嬷嬷还睡着呢?” “嬷嬷?” 马车速度渐缓,谢风月暗道不好。她急忙出口“嬷嬷睡的沉呢,加紧点回府吧,近日这条路上可有些不安稳。” 车帘掀开一条缝,冷气刺得心头一颤。她连忙伸手阻拦了车夫的动作,压低声音“车里暖和,别灌了冷气扰了嬷嬷睡觉,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在此时行在前头的府兵高声呵斥“谢府马车,速速避让。” 谢风月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她谨慎的掀起一角车帘,瞧着迎面而来的十几匹高头大马。那马上之人全都蒙了面,手上的大刀在白雪的印照下闪烁着骇人的冷光。 今日出行本就是想着送送被流放的双亲,加上车夫拢共才带了五六个府兵出来。如今这行人看着就来者不善。 马儿不安的踱着步子。 车夫出言安慰道“女郎,这马车上镶了谢氏族徽。区区山匪流寇他们不敢放肆的。” 马车外的匪徒像是听见车夫的话了一般高声喊道“车内的人出来,今日爷不想见血。” 车夫又羞又怒,声音高上了好几分“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可是谢氏族人!” 在两人说话之间,谢风月车外的府兵就都拔出了刀刃。 马车外大汉嗤笑“少废话,爷就是瞧你们谢氏不满,劫的就是你们这种大族。” 这话一出,车夫原本还似有傲意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立马呵斥一旁的府兵“你们都是瞎子吗?还不速速把他们拿下?” 拿着刀的府兵们四目相望,瞅了瞅前面那十数匹骏马又看了看手中的刀刃“这.....” 车夫像似是瞧出几分意味来了“你们胆敢往后退一步,全按逃奴处置家中也别想有活口了。” 他说完后,又敲了敲车框狗腿般的开口“嬷嬷,您瞧我说的对吧。” 还是没听到花嬷嬷的回应,车帘被掀开,车夫环顾四周眼睛瞪大“花嬷嬷呢?” 谢风月抬眸,目光幽幽“现在还顾得上嬷嬷吗?” 也不等他回话,谢风月随即戴上了一旁的帷帽,掀开车窗帘“几位壮士可是为了钱财而来。” 她声如珠玉,清亮柔婉。 外面众人霎时间就沸腾起来了“小娘子若是想留下一叙也行啊,我等都是劫富济贫的义士,当然也可以留下钱财了。”说完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折枝在一旁已经吓的面如白纸,腿脚都不自觉地哆嗦着。 谢风月将手上头上的珠钗首饰全都取了下来,折枝会意从车内暗隔拿出一沓银票。手脚麻利地取了小塌上的毯子将这些金银之物包作一团后,才递给了车夫示意他送过去。 车夫恨恨得瞪了她一眼,才伸手接过,小跑着送了过去。 匪徒那边打开看了后,扯着嗓子喊道“小娘子敞亮人,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兄弟们让路!” 车上的三人这才将提着的心放下,随着前方杂乱的马蹄声让路的声音,谢家的马车这才开动。 谢家马车快速的穿过匪徒们让出的山道,马车外还有匪徒们的大笑“这谢氏说是咱们乾安王朝第二大族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哥几个一吓就把钱财都交了出来吗?” 他内心惊恐,马车还没行远就呛声“这等狂妄匪徒,这般折辱我们谢家。等我回了府定要大郎君带人来剿了他们的老巢!” 而车外的嘲笑嬉闹声也都停了下来。 谢风月目光深沉“谢家礼仪中就没说过祸从口出吗?” “站住!”随着就是马蹄的声音。车夫似是急了眼朝着车外的府兵大声道“拦着他们!” 随即就是马鞭抽在空气中发出响亮的爆鸣声,马车立马就颠簸了起来。 身后的匪徒见着马车疾驰也是恼怒,立刻搭弓朝着马儿就是一箭。 刚受了马鞭的骏马又挨了一箭,两蹄悬空高声嘶鸣。车夫喘着粗气大声喊道“抓紧了!马受惊了!”身后还有骏马疾驰而来的声音。 谢风月急忙脱下累赘的厚重披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她紧握匕首语气严肃“将木闸放下来。”随后又一手把小塌上的瓷杯摔碎“折枝,用来防身” 谢风月堪堪保持住身形,又将耳朵附在车板上细细的听着临近的马蹄声。那马蹄声呼啸向前,还不等她提醒车夫注意。就听到车夫惊呼一声后滚落马车。 谢风月喉间发紧,这寒冬腊月的头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受惊的骏马还在疾驰,马车也越来越颠簸,直至她身形不稳跌倒在地,手上的匕首差点脱手滑落。 “女郎,我去前头赶马!” 谢风月连声呵止“这些人杀人不眨眼,别冒险。” 话音刚落,那原本向前的马蹄声又绕了回来,谢风月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将折枝拉到自己身旁 车外的那人像是玩弄一般,打马与马车平齐“小娘子,我们本是想着你也算上道,都想放你们一马的,没想到娘子竟然多了这么些心眼,想要致我们于死地呀。不如小娘子与我们上山,这样一来又捡了性命,我们也好放心不被报复。” 匪徒的话混杂在风里断断续续,谢风月却听的一清二楚“壮士,你们这样可是坏了道上的规矩。” 那人嗤笑“世道乱成这样,我们这一行还讲什么规矩?” 谢风月实在是懒得与他逞口舌之快“不如你让马儿停下来。我们再做商议可好?” 他像猫捉老鼠一般,不疾不徐的打马与马车平齐。 “小娘子,刚才不是还挺有骨气吗?”话毕,他马鞭一甩直愣愣得击打在受惊的马上。“老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世家骨气。” 拉车的马再度受到惊吓,疯了似的往前冲去。 谢风月一时没抓稳狠狠的摔了下去,头磕在小塌角上,霎时间鲜血就染红了她的眼。 车外的匪徒一拍马又赶上了她们的马车“小娘子,这条路上的尽头可是悬崖,你现在服软求爷带你上山,可好?”他话中戏谑意味十足。 谢风月握着钗子的手一抖,牙齿也在微微打颤“壮士,让马停下来吧,我愿意!” 车外的人哈哈哈大笑“小娘子,可还能坐稳?你把车窗打开,帷帽掀开给我瞧瞧,你模样如何。” 谢风月也不墨迹,推上木闸。稳住身形后才掀开帷帽,她抬眼,眉目宛如画卷轻言细语问道“壮士,可以了吗?” 第3章获救 那匪徒一时间被谢风月那张脸迷了眼,愣愣看着出神,渐渐落后于马车。 也就几息之间,他疾驰向前砍断一根牵绳后又落于车窗旁,眼中色欲几乎要落出来“小娘子,可否让我摸一下?” 谢风月强忍心中恶心,巧笑宴宴“壮士也太急了。我等会儿不就同你上山了吗。” “上山了,你就是我大哥的人了,我可碰不到你了,他们处理完府兵就会寻来的。快点给爷摸一下。”匪徒像是已经彻底被色欲迷晕了眼,竟然俯身将脸靠近了车窗。 谢风月眸中厉色一闪,就将手中紧握的匕首插进了他伸过来的脸上。听那人剧痛惊呼中落了马后。 谢风月才倚着车壁滑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间的碎发被汗和血打湿黏腻的贴在她脸颊上,这翻模样好不狼狈。 折枝喜极而泣,刚要开口就听谢风月开口“割断另外一根绳子,马车快坠崖了。”她来不及扶起还瘫软在地的女郎,握紧手中的瓷片就手脚并用的爬向车外。 车轮似是压过重石,一阵剧烈颠簸折枝被甩进了车尾晕了过去,幸好谢风月原本就躺着的才没被撞晕了过去,她无奈捡起身旁的瓷片,也学着折枝的模样爬向了车外。 余下的那根车绳足有婴儿手腕那么粗,她柔嫩的手上已经被瓷片割破,血顺着手腕流下。 谢风月不敢停下,她已经感觉到风雪如刀一般割在她脸上了,这意味着离山崖越来越近了。 她咬紧牙关,双手齐上阵。皇天不负有心人,幸好这粗绳是由多股洗绳编织而成的,只要割到一定数量后,就会被马儿的力道拉断。 谢风月看着崩开的绳子,心中得到安慰,手上的动作便更快了起来。可终究是养尊处优已久的女娘,动作再快也赶不上骏马疾驰的速度。眼见着悬崖将至,她心中悲戚至极。 可手上动作依旧没停一心一意磨着最后几根股绳。她在心中似安慰又似肯定的说道只要把这几根磨开就行了! 就在马儿冲向悬崖这紧要关头,谢风月终于将最后一根股绳磨断。巨大的冲力让剩余的绳子应声而断,马车也侧翻悬于崖边。 谢风月虽死死的抱住车框柱,可没想到车会侧翻。人还是被摔的七荤八素。她抬眼看了看正好被小塌卡住的折枝一眼后才放心了些。 她撑着手臂半坐起来,马车立马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就快失衡掉落一般。 这使得她不敢再轻举妄动,紧咬着嘴唇思考如何自救。 头上的痛感越来越明显,她感觉脸上一片湿润,可人越急头却越昏。迷迷糊糊之间,先是听到了车厢外的敲击声,又听到了一男子声音“郎君,好像还活着。” 谢风月像是一条快渴死的鱼嘴唇翕动“救...救我。” 她看不见车外的人,却听他声如山间清泉,干净而纯粹“不救。” “哐当”谢风月心沉入谷底,她挣扎着想睁眼,眼皮却似有千斤重。 她语气诚恳“只要郎君救我,要什么条件都可以。” 嵩山面露不忍“郎君...这” 王衍轻蔑讥诮道“心软见不得女郎受苦吗?可别忘了我们来陈郡是干嘛的。” 随着马蹄声响。 谢风月怕极,她怕这两人真不管她。那她在谢府吃的苦头不都成了无用功,她还想摆脱替嫁之后南下寻亲的。 思及此,她泪如雨下。顾不得车身剧烈晃动“郎君,我是谢氏嫡女,你若救我陈郡谢氏必然欠你一大恩情。” “陈郡谢氏?恩情?”那郎君像是听到笑话一般低笑出声。 “区区谢氏恩情,我还不看在眼里。” 谢风月情况越急她越冷静,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要么是无知之辈,要么就是...琅琊王氏。 整个乾安朝只有琅琊王氏才能对谢家嗤之以鼻。 她决定赌一把“可是琅琊王氏的公子?我听过家中姊妹提及郎君不日将会抵达谢郡替兄提亲。” 嵩山咋舌小声道“郎君,还真是谢氏女。” 王衍折扇轻敲掌心,沉默片刻从唇间挤出一字“救” 嵩山得令后跳下马,双手将那侧翻的车厢往后拖拽后才进入马车内,一手薅起一个小娘子夹在腋下。又将两人一前一后横放置于马上后,才又腾空翻身上马。 王衍目光落在谢风月身上“下手狠厉又心细谨慎,好一个谢氏女。” 嵩山的马儿似乎是被三人的重量压的吃力,不满的打着响鼻。 嵩山摸了摸马身“好小红,等到了谢府咱们去吃他家的上等粮草。”马儿像是听进去了一般,虽然还是打着响鼻,可马蹄已经开始往前了。 谢府内,管事嬷嬷忙的脚不着地,嘴里还吆喝着“赶紧的,前厅换了银丝炭没?院子里的雪扫干净没!今日来的贵客可是琅琊王氏的嫡支公子,若是有一丝差池,全都给你们发卖了!” 如今的谢家嫡次女谢风予抱着汤婆子急冲冲的往谢夫人房中赶去。 她一进门就又急又怒的开口“母亲!那贱人是被琅琊王氏子送回来了!” 谢夫人饮茶的手一顿“怎么回事?她不是去送人吗?” 谢风予急得跳脚“我才听门房禀报就来寻你了。”她目光一凛随即开口“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才勾得王氏子亲自送她回府。” 她绞着手中帕子咬牙切齿“母亲,她已经勾得兄长处处维护于她了,会不会见着那是琅琊王氏子后,又想攀高枝勾搭上他啊。” 谢夫人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随了她母亲的狐媚子性格,没的一点世家女的矜持气度。” 大雪已至,寒气森森。 才到谢府,下人们一听是王家郎君,全都殷勤备至却将一身是伤的谢风月丢在了正厅。她形容狼狈的跪坐着,环顾四周熙熙攘攘的丫鬟嬷嬷后,才从中见着一抹白色的身影。 一路上这人就把她与折枝横挂在马上,毫无怜惜之情。她又恼又羞可也无济于事,这可是王氏嫡支幺子王衍,就算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女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极受王氏家主宠爱,早年间更是拜于闻名天下的顾大鸿儒门下。还未及冠之时就掌握了王氏的数万万府兵权,世人皆叹君倜傥才,标举冠群英。 可在谢风月看来,这人此番前来谢郡,说的好听是为兄提亲,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来游玩嬉戏的,谢家这亲还不至于由他亲自来提。 感觉到有探寻的目光,王衍抬头望了过来。 谢风月急忙垂头。 谢夫人人未至声先到。“妾身见过公子,家主前头才来了信说是公子亲至,没想到公子脚程如此之快,不足三日就到了谢郡,怪我失礼没能亲迎。” 谢风予闻言有些愕然“母亲为何如此谦逊?” 谢夫人拉过一旁的谢风予介绍道“这是小女谢风予,想必公子已经见过画像了。”她藏在广袖下的手戳了戳一旁愣神的女儿。 谢风予这才屈身行礼。 “无碍”轻飘飘两字后,那边再无声息。 谢风月循着声望去,那郎君模样她瞧不真切。 可她在昏迷之际,对他那句“不救”印象至深。 正厅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谢夫人这才像觑见一旁受伤的谢风月一般“哎呀,月儿怎得送个人送成这样了?” 谢风月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她衣襟凌乱发髻松散,腰间的佩玉都碎得四分五裂,额间还有血渍,尤其是那双还在潺潺流血的双手看着更是可怖。 谢风月含着泪怯懦开口“我们回府之时在路上遇到了流寇,花嬷嬷..她.”她像是悲痛至极语不成调。 谢风予厉声问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她烦死谢风月这副做派,花嬷嬷怎么样她不关心,可她关心她这遇事就哭的模样在公子衍面前丢了谢家的脸。 “花嬷嬷她为了救我,被贼人所伤生死不明。我被贼人逼上山顶险些坠崖是公子衍救下的我。”她艰难起身朝着王衍所在方向行了个谢礼。 谢风予指着她眼神怨毒“你这个害人精!” 她的话被谢夫人及时打断,她转身看向王衍感激开口“感谢公子衍救小女一命,你从琅琊远道而来定然是舟车劳顿,不如先下去歇息歇息。” 一旁看戏的王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他目光别有深意的从谢风月身上划过后,才拱手行礼“那就劳烦夫人安置一二了。” 第4章磋磨 待到王衍二人离去,谢夫人面皮上的笑意这才尽数消散“你不日就要嫁去吴王宫,此时却衣衫不整同世家郎君回府,这一路上人来人往你是要把我谢氏脸面都丢尽不成,你是要把吴王宫的脸面也丢尽不成?” 她连声呵斥根本不给谢风月开口的机会。 谢风予也忍不下怒意,朝着她手臂狠狠的踹上一脚“你这个下贱坯子害死我姆嬷就算了,还累得我谢家丢脸。” 谢风月猝不及防被踹倒在地,她垂眼遮住眼里的冷意硬生生的受着。 见着不言不语的模样谢风予更加火大,她手掌高高举起。 “予儿,别打脸。”谢夫人喝着茶冷言。 她冷哼一声,双指衔起她胳膊上的嫩肉狠狠一掐,表情狰狞“你竟然敢顶着谢氏嫡系的名头丢我谢家脸面,你怎么敢啊!” 她掐的指尖犯疼这才松手,丫头们连忙给她铺上团垫,倒上热茶。 谢风月疼得眸中泪意滚动“我与王家郎君并未共乘一骑。” “嘭”谢风月将茶盏砸碎在地,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谢风月将手往前一送,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再次被烫的通红。 她吃痛“嘶”了一声。 谢风予冷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成了我谢家嫡系就有攀高枝的机会了?这谢氏旁支女多得数不胜数,之前是看你听话才给了你这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可看你如今还没成凤凰呢,就敢攀附外男辱我谢家门楣了,呵~” 瞧着女儿气撒的差不多了,谢夫人适时出声“月儿,你是个聪明人,既然当初你同意替谢家嫁入吴宫来换我保你父母家人平安到达岭南,就该知晓求来的事应当多上心才行。” 她顿了顿“你看你如今这副丢人的模样,哪里有世家小姐气节啊。”她抿了一口茶后神色怪异继续开口“你被贼人所掳...贞操可还在?” 谢风月没想到她会问出这话,她抬眼与谢夫人对视,眼中委屈又似屈辱“天地可鉴,我在马车上从未下去那些贼人连我长什么样都未曾知晓!” 谢风予狐疑“你没下去,我姆嬷怎么会下去的?” 提到花嬷嬷谢风月语气哀戚“是嬷嬷替我下去周旋的,她不让我下车说是为了保全谢姓风骨。” 前半段谢风予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花嬷嬷的性子她是知晓的,可若是为了谢家也许还真敢。 谢夫人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带了些探究“此事因为而起,花嬷嬷也是因你而死。你就不用回院子了,去宗祠为她刻几卷往生经吧。” 谢风月闻言看了看自己那双手,心中嗤笑。这些人根本不在乎一个姆嬷的生死只想借这事整治她罢了。 比起谢风予那种直来直去的打骂,谢夫人这招就高明的不止一两分了。 她说的刻,是在竹简上镌刻而不是在纸张上抄写,虽说时下纸张金贵,一刀北海唐氏所产的纸张就可够平头百姓一年的嚼用,可这是谢府,是乾安朝的第二氏族。 谢风月垂眸敛下心中恶意后,才低低应了。 随即两个粗使嬷嬷就来架起她,谢风予却兀然出声“别,就在这里刻,我要看着她亲自刻!” 谢夫人起身欲走,临了瞥了一眼女儿道“这里人多眼杂,别做的太过了。” 谢风予环视四周冷笑“这里都是我谢家的奴才,谁敢乱说一句我拔了她们舌头。” 众人立即缩首如鹌鹑。 谢风月手上的伤口,因为刻字再次崩裂,她用力一分手上的伤口就崩裂一分,不过片刻血就顺着刻刀流在了竹简之上。 谢风予笑的肆意“勾引完我兄长,还想勾引王家郎君?那是琅琊王氏我都要垫着脚尖才能够到,你一个区区旁支女竟然敢妄想用狐媚之术一步登天?痴心妄想!” 就在此时走廊处传来男声“逸之兄,自从京都一别后,我可三年未见过你了,今日一定要好好畅饮一番。” 门帘声动。 谢风予神色僵硬“兄长,你怎么回来了。” 谢谨目光落在刻简的谢风月身上时,眉头皱了皱“怎么回事?“ 倒是他身后的公子衍面带玩味,看着那凄凄惨惨的女郎。 “月姐姐再为花嬷嬷镌刻往生经呢。”她说完后又把谢风月遇难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添得都是些她如何与花嬷嬷感情深厚,花嬷嬷遇害后她多么痛心疾首,这才让谢风月在此镌刻。 谢谨听完凝声道“那也得先让她治伤啊,她手如今伤得这么厉害,你怎么还让她镌刻呢。”他轻轻拉起谢风月的手,眼神里全是心疼。 这一幕又是戳到了谢风予的肺管子,以前兄长明明所有事情都依着她,从来不会责备她半分,可自从这谢风月来了,兄长得心就偏了。 她满脸怒容咬唇“那我姆嬷就白白替她受死了吗?她如今不过是镌刻几卷往生经而已。” 谢风月意识到了自己要是再不开口,这谢谨就会动摇了让她依了。 她眸中泪意盈盈“兄长就让我镌刻吧,我的手没事。”说话期间手掌用力,那血更是流的欢快。 谢谨垂目见着竹简上的血,目光又看向谢风予犹豫开口“要不今日就少....” “今日大郎不是要与我在此饮酒吗?”王衍突然出声问道。 谢谨这才忙不迭的开口“今日你先回去,明日在镌刻吧。” 谢风予眼见事情不能如她的意,狠狠瞪了一眼谢风月后直接甩袖走人。 窗外细雪飒飒而落,仿如抖落的万千梨花。 谢风月是被冷醒的,她才睁眼手上额头上传来的痛感险些没再让她撅过去,嗓子也干的有些发疼。 她从回了锦园就晕了过去,整个院子的丫鬟嬷嬷们都像是聋子了一般,听不到折枝的喊叫。最后还是折枝来回跑才勉强找来了个医童为她包扎伤口。 她醒来时,房内空无一人。 墙边的炭盆早已熄灭,整个房间冷的像是冰窖一般。 偶尔还能听到从耳房传来的丫鬟嬷嬷们的高声嬉笑。 谢风月不得不考虑了,这花嬷嬷一死,她带来的人也得着手清理清理了。以往就是院子里有什么消息都往外抖落,一个个的派头摆的比她这个主子都足。 就在她思量之时,折枝推门而入。 屋外的冷气瞬间灌了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喷嚏。 “女郎,快快盖好被子,大夫说了您如今切忌风寒。”折枝放下手中的篓子,快步上前扶住了她。 谢风月听话躺下,目光落在了那盆黢黑的炭上。这颜色一看就是府中仆从用的炭火,燃烧时异味极重,烟雾能呛得人睁不开眼。 折枝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气愤的跺了跺脚“奴婢去领取分例时,库房的管事说是府中来了贵客,炭火都供给前院了。奴婢没得法子只能同友人借了些炭火。女郎如今大难不死,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夫人连个府医都派!甚至..甚至...” “甚至还让我去宗祠?”谢风月打趣说道。 折枝气的鼓起腮帮子“女郎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噗嗤”谢风月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见着折枝鼓起的腮帮子和涨的通红的脸“你现在像只豚鼠。” “女郎!你.你真是...” 谢风月瞧着折枝都快气哭了,这才出声安慰“好了,你女郎可不是面团捏的,如今都把花嬷嬷杀了,就不能在向以前那般只靠着谢大郎君的怜惜过活了,他那里太不靠谱了,还不如靠自己。” 她边说边挽起袖子,那光滑如玉的胳膊上此时几道泛着青紫的掐痕尤为明显。 “走吧,谢夫人不是最为看重脸面吗?那今日我可要好好给她长长脸。” 折枝疑惑“走哪里去?” 谢风月伸出绑着绷带的手,那医童学艺不精绑的十分肤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是一片通红,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起了水泡。 “前厅” 第5章做戏 簌簌细雪被东风卷起,寒意森森。 谢风月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对襟襦裙,裙边上细细的编了一圈毛上去。外头又罩了一件同色的披风。头上因得有伤,乌黑华发只用一支玉簪挽起。 时下文人雅士,都是时兴以浅以简为雅。以繁以复为俗,甚至有些文人骚客,寒冬腊月得只着一件夏日的宽袍,手中还学那些公子王孙的拿把扇子时不时的扫一些冷风在那裸露的胸膛上。 前厅厚厚的门帘挡住了寒意,谢风月掀帘入内。就见着平日里趾高气昂见谁都颐指气使的谢风予,如今脸上堆满了柔婉娇气的笑“多谢公子衍救我姐姐一命,她受了伤不愿过来。今日我寻了上好的梨花酿来就当是替月姐姐感谢你了。” 与他同桌的女子也巧笑嫣然附和“予妹妹可真是用心良苦了。”话音一转她声音不大一小又刚刚能让人听清“月姐姐腿上也伤了吗?好歹也是救命恩人啊~” 谢风月挑眉“怎生运气如此好,一进屋就能碰到嚼舌根的戏码。” 王衍坐在主桌左下首,他侧着身子听着谢夫人说着话。谢风月一时瞧不见他的模样。 她脚步袅袅娜娜,腰间环佩相撞声音悦耳动听。轻咳几声后开口“原是我来得晚了。” 几道目光唰唰的射来。谢风月身姿不变,脸上却是一阵惶恐“母亲不会怪罪于我吧。” 谢夫人神色倒是平静,下首的谢风予却是站了起来“谁让..”她身旁的女子急忙扯住了她衣角,将她又拉了回去。 谢夫人抿了一口茶,语气淡淡“你才受了伤过来敬谢一杯热酒便早点回房吧。” 谢风月欠身行礼“女儿谢过母亲心疼了,只是我一想到昨日之事就心悸后怕。如今幸得有公子救助才能有幸回母亲跟前尽孝。” 侧身又施施然向着公子衍行礼“谢过公子大义,只是...只是大夫说了我头伤未愈不宜饮酒。今日我便冒失以茶代酒了,还望公子见谅。” 王衍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女郎娇弱模样,现下与她在悬崖上一刀毙命的狠厉样子截然不同。 他起身拱手回礼“女郎不必客气,像昨日那种情形。任谁见了都会心生不忍出手相助的。” 谢风月抬头与他对视,他脸上诚恳无比一副公子端方的模样。 要不是她昨日亲耳听见那句不救。见他这副光明磊落的模样,谢风月不得感激涕零啊? 王衍不知道的是,他正式见她未来夫人第一面时,就被她在心中批了三个大字“伪君子。” 谢风月敬了茶后,就朝着谢夫人盈盈一拜“母亲,女儿这就去宗祠了。” 谢夫人闻言眼皮一跳,还未等她开口。 公子衍就问了出来“寒冬腊月的宗祠还有祭祀需要谢家女郎操持吗?” 他眉眼冷冽,却偏生嘴角噙着笑。 她抬眸,泪珠挂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上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王衍继续问道“可是戳到伤心事了?是我唐突了。”他像是懊恼一般饮下一杯热酒。可谢风月明明见着他嘴角的笑就没落下去。 谢夫人笑的磊落“是她想为花嬷嬷抄写几卷往生经。” 谢风月抿着唇不言语,只是眼眶的泪水悄然流下。她身段极好,连跪礼都行的优美至极。 王衍再次出声“女郎可真是心善啊,可是你那手....”他说这话时语调很是奇怪,奇怪得谢风月抬眼看他。 王衍与她四目相对,她美眸含泪,泫然欲泣,可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还真是个黑心肝的女郎。” 谢风月也没错过他眼里的探究,心中暗自腹诽“这伪君子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奇了怪了。” 谢夫人不知道两人心中的想法,只见到她二人似在眉目传情一般。 让她不禁想起了谢风月的母亲柳氏,她也曾在这里与她的夫君这般四目相望。 她按捺住心中的恨意,只想让谢风月赶紧从她眼前消失“你如今手伤未愈不宜再去宗祠抄写往生经,赶紧回院子里修养吧。” 谢风月愣神“如此简单吗?她原以为还需要把手上的伤露一露,迫使谢夫人解了她镌刻呢。” 谢夫人越看她越与心中的那根刺重合,她阖眼平复了下心情,面上又换上了一副慈爱的模样“忘了跟你介绍。”她指了指谢风予旁边那人继续开口“这也是个可怜人,家中亲眷皆已亡故。现下已由族老做主记在我名下了,你虚长她月余,如今也是你的妹妹了。” 谢风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在这里等她呢“敲山镇虎,再往名下记一嫡女,若是自己不听话那就换掉,换一个听话的上去享那荣华富贵。” 难道这些人都觉得嫁入吴宫成老吴王的王后是好事? 谢风月在心中冷笑,这泼天的富贵谁要想要那就去要吧。 谢风予身旁的女子起身行了个标准的姊妹礼“谢风柔见过姐姐,我早就从予儿妹妹那里听闻姐姐姿色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她笑的腼腆,倒像是真的仰慕一般。 谢风月早已止了泪,声音中带着点涩意回礼后才开口“柔妹妹谬赞了,都是些家里人的偏心之言罢了,作不了数的。” 一道男声却突兀的插言“是女郎谦虚了,我游历山川已久。见过在美貌上比肩女郎的不过一手之数罢了。”这种风流唐突的话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谢风月敛眸,这公子衍说话全然随意,根本就不考虑别人听后会如何,属实可恨。 谢夫人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她怕往事重演连忙出声“好了,予儿你有伤在身先回院子吧,我等会让嬷嬷开我私库给你送些补品去。” 她一锤定音,随即身旁就有丫鬟婆子前来扶谢风月。 谢风月走在回廊处时,都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她的戏唱了一半就被打断,虽求的结果都是一样,可就是觉得不舒服。 主仆刚回了院子,就见着原本空荡荡的锦园此时已经有了丫头在扫雪了。 两人这才对视一笑。 第6章摔倒 入了房内,折枝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毛毯。 伸手就把毛毯往脸上一盖,感受着丝滑绵软的触感。 “啊~”折枝手上毛毯脱落,见她就捂着脸蹲坐下来。 “女郎,有东西扎我。” 谢风月就将房门关上,这才在毛毯上小心摸索着。 不一会儿两根冒着寒光的细针就被她找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谢风月瞧了那雪白的狐裘毯子一眼“换下作手段了,瞧着倒不像是谢风予那一根筋的脑子能想出来的,谢夫人也不至于用这样的伎俩。” 谢风月看着她脸上只有浅浅血痕,才又开口“你去打听打听谢风柔住在哪个院子。” 折枝眼上的不解谢风月瞧的真切。她又补了一句“谢夫人和谢风予的院子离我们这里远,按照脚程赶不上的。那这针就只能是那柔女郎放的,懂吗?” 折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在桌上拿了几个干果揣在包里,提着裙摆就出去了。 也就半盏茶的时间,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折枝进门后急忙把手放在炭盆上烤着才气喘吁吁的开口“这雪是越下越大了,那树枝都被压折好些。她也没忘了正事发完牢骚后又道“她离咱们这儿不远呢,就在隔壁的院子。” 谢风月沉思片刻才问道“积雪深吗?” 折枝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点了点头“道上雪可多了,奴婢的鞋子都被打湿了呢。” “趁你鞋子还没干,你去请她来我院子聊会儿天。” 折枝嘴巴一翘不满的说道“请她干嘛,她可跟予女郎要好着呢。” 谢风月笑的明媚,指了指耳房方向“这么大的雪那些人也不去扫雪除冰的,要是摔着人怎么办呢。” 折枝挠了挠头还是一副迷蒙的样子。 谢风月又叹了一口“那些都是花嬷嬷留下的人,一个个的根本支使不动。而且还容易卖主成为别人的眼线,不如就借人之手给他们调走,懂吗?” 等折枝一走,谢风月手脚麻利的揣了个汤婆子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开了房门看着锦园的丫头婆子都在耳房打叶子牌后,才加快了脚步。 行至院墙转角时才停下,谢风月有些吃力地拧开汤婆子,将冒着热气的水往石板上一倒,看着热气蒸腾过后,迅速在石板上结了层冰,这才满意的转身欲走。 原本就做了亏心事,谢风月只觉得身后像是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一般。 鬼使神差的回头四望。 九曲回廊处,垂丝海棠开得正艳,盘根错乱的花枝下掩着一缕白。 王衍身姿挺拔,月牙色的锦缎长袍随风轻摆,他散漫的半倚着廊柱。手中折扇轻敲毫不避讳的回望着谢风月。 两人就隔着结冰的湖水遥遥相望 谢风月喉头一紧,镇定地向他欠身行礼。 王衍唇角带笑也回了一礼。 谢风月心脏砰砰乱跳,连指尖都开始颤抖。见他也回了礼,立刻转身就走。 他目送着那袅娜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还未铲雪的小路,终是轻笑出了声。 “郎君,这女郎又在干嘛呢。”嵩山问道。 “这一趟还以为只会探查唐氏纸张之事,没想到还有乐子可以看呢。” 嵩山继续开口“那郎君之前在筵席上帮她也是因为找乐子?” 王衍收扇心情极好的样子“世家女郎都太墨守成规了,有个这样的黑心肝女郎倒也算是个趣事。” 嵩山咋舌“那谢女郎真是不得了,她之前在正厅里那一出委屈模样都给我看愣了。要不是我见她手刃了那老嬷子还真以为她是无辜的呢。” 王衍不以为然回道“像她这样的旁支女要想在这偌大的谢府求生活,没点手段保全自身还不如早点找根绳子吊死呢。” 待到谢风月惊魂不定的回了房,将汤婆子随意的一放就瘫在了软塌上,心中思绪烦扰。 等会要是传出谢风柔摔倒的消息,公子衍不会将看到她的事说出来吧。 谢风月双眉紧蹙。 折枝推开门就见着自家女郎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抖了抖身上的雪问道“女郎想什么呢?” 谢风月叹了口气没回话。 走近了些折枝才看清她手上的纱布开了,一边蹲下为她系好一边开口“女郎这伤可得紧着些,日后还得弹琴呢。” 提到弹琴两人又絮絮叨叨了会儿,谢风月估摸着时间,该是丫头报信的时候了。 “砰砰砰”敲击院门的声音就响起了。 折枝想起身,却被谢风月拦了下来。 “等别人开。” 折枝努努嘴“锦园的丫头婆子们都金贵着呢,大冬天的她们可不愿出门。等她们开门还不如我去呢。” 谢风月不语,拉着她衣角的手依旧没放。 “砰砰砰砰”院门似要被敲门声震开了一般。 这时院内才有声响。 “谁呀?大冬日的不在屋里歇息敲什么门啊!” “我家女郎在这儿摔倒了,赶紧开门让我们进去!快点!”丫鬟趾高气昂一边喊一边把门敲得震天响。 谢风月听完暗觉不对“这声音怎么这么像是谢风予的贴身丫鬟。” 大雪蓦然落下,整个锦园白茫茫一片。 屋外寒意森森,屋内却暖意十足。 折枝拨弄着炭盆,眼神却止不住的瞧着床上的女郎。那里如今换了一个女郎,换成了谢风予。 谢风予今日原本是想来找谢风月麻烦的,她越想大厅上的事越生气,凭什么谁都要帮她,先是有兄长维护她,后又有个金尊玉贵的公子衍帮她。 她带上贴身丫头就往锦园赶,这还没进她院子就在她院门口踩了冰摔倒了。 “你们就这么偷奸耍滑的,连门口的冰都不铲吗!”谢风予怒气冲冲的开口。 “是我见天气冷了,才让她们歇息的。”谢风月回。 那些在谢风月面前趾高气昂反唇相讥的丫鬟嬷嬷此时像是锯嘴儿的葫芦一般,还是领头嬷嬷鼓起勇气开口“对对对,是月女郎心善疼惜奴婢们才允了我们休息的。” 谢风予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替她说话,她顿时把矛头指向了坐在一旁的谢风月“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这么小的院子都安排不到位吗,就你这样子嫁去吴宫还不是丢我谢府的脸,也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教你的,一副小家子气。” 谢风月直视她的目光道“我母亲也是予妹妹的母亲,不如等妹妹能下床了去问问。” 第7章发卖 谢风予瞪大了眼“你还敢还嘴?”忽而又觉得不对“那是你母亲吗?你要不要脸,你母亲不过就是个以色伺人的玩意儿,你拿她与我母亲比,你敢折辱我母亲!” 她说着就想起身去抓谢风月,却一动就扯着屁股疼,她猛吸一口气就叫起她的贴身丫鬟“海棠!!给我打烂她那张狐媚子脸!” 谢风月岿然不动,神色淡然“予妹妹我若是这张脸毁了,到时候嫁去吴宫丢的可是谢家的脸面。更何况...若是公子衍瞧着,妹妹也找不到辩解的说辞不是吗?” “你!你!真是不要脸!”谢风予气极,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 谢风月唇上浮起一丝笑“是啊,我不要了,给你吧刚好你没有。” 谢风予眼泪都被气出来了,她忍着疼抄起枕头就朝着谢风月一顿乱砸“行行行,你现在就仗着有贵人在府,我不敢打你是吧。” “海棠!给我打她的丫头!” 谢风月闻言一脚把蹲在炭盆边的折枝踹出门,折枝也是十分机灵起身就跑。 “海棠!!!!给我打他们!!!”她看着跑远的折枝怒目圆瞪,转而指向跪在门口的浑身颤抖的丫鬟嬷嬷。 海棠有些为难了,在她身旁小声的开口“这些人可都是先前花嬷嬷找来监视她的人” 谢风予人都快气疯了,她恨恨的开口“我管她们是谁的人,害我摔倒了都得罚!” 谢风月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她立刻起身挡在她们身前“不准你动她们,这些都是花嬷嬷留给我的人。” 谢风予双眼泛红“我姆嬷给你留的人?你在说什么笑呢!” “花嬷嬷都肯为了救我送命了,给我留人不是很正常吗?”谢风月说的坦然,谢风予听的难受。 难道花嬷嬷也被这人的花言巧语攻陷后与她离了心吗?不然为何会替她送死呢,而且依照谢风月的性子怎么会挺身而出护着这些人呢? 谢风予表情惊疑不定,她咬着牙“全给我打!五板子!”她说话间扯着伤,疼的她直皱眉“不,十板子,给我按在院子里打!” 跪在门口的几人身子抖的跟筛糠一样,为首的嬷嬷刚想说话就被海棠扇了一巴掌“主子说话,哪轮得上你张嘴。” 那嬷嬷被扇了脸庞高肿,她捂着右脸道“我们为花嬷嬷做事尽心尽力啊,前些日子月女郎做了糕点给大郎君送去还是我给您递的信儿呢。” 这嬷嬷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谢风予更是来气,那日她听到消息后,就准备去半道拦下谢风月,可她在大雪里等了大半个时辰都没见着人影,现在看来就是这老嬷子替谢风月整她。 她把床上最后一个枕头砸向嬷嬷恶声恶气“她给我多打几板子!” 谢风月面上干着急,她张嘴想说话。却被走过来的海棠撞倒在地。 她干脆懒得爬起来了,眼圈瞬红,听着院外此起彼伏的哭嚎声她挤了挤泪“予妹妹,这些人若是打坏了,我这院子可没人打理了~” 谢风予最见不得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一时间气血上涌高呵一声“海棠!把她那张狐媚子脸给我打烂!” “予儿!”门外的大郎君声音及时响起。 他身后还跟着公子衍,他今日身着黑色长袍,袖口用着金丝绣着祥云纹,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着实是一副翩翩儿郎的模样。 折枝狗腿的给两人掀开了珠帘,还朝着自家女郎眨了眨眼睛,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谢谨看着屋内的狼藉和跪在地上的谢风月嘴角一僵“怎得闹成这样了?”他偏头看了看公子衍,见他神色无漾才向前扶起谢风月。 “这两姊妹总是打打闹闹的,让逸之见笑了。” 谢风月躲开了他的手“兄长,锦园的人今日也是无心之失,如今打也打了不如就放了她们吧。” 谢谨看得皱眉,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有客人在,快点起来这像什么样啊。” 谢风月充耳不闻眼神看向院子。 谢谨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最后干咳几声讪笑朝着谢风予开口“予儿,这是你姐姐院子里的事,不如她自己处理吧。” 谢风予没听清他们之间的耳语,只看自家兄长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后就立刻指责她,她止住的泪再次汹涌“你又护着她!” 谢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这又是哪门子的护着她了,这不是有外人在事情闹久了丢面子吗? 他怕妹妹又像以往那般发疯撒泼,在公子衍面前失了礼数,面色一沉“你手伸得太长了,这是你阿姊的院子。你不是摔跤了吗?我抱你回院子,这儿地方又小又破的你呆着不难受吗?” 谢风予红着眼看向谢风月,见她竟然在笑。她霎时间气血上涌“这是她的院子,这还是我的谢府呢,这些丫头嬷嬷卖身契全在我这里,凭什么交给她处理。” 谢风予咬牙“我本看着花嬷嬷的面上,只想着打打板子就饶了她们的,可是我现在改主意了!” “海棠!” “奴婢在。” 谢风予一字一顿“全!部!发!卖!” 谢风月演戏演全套,她惊呼出声“别~妹妹算我求你了,别发卖她们,都是我的过失。” 谢谨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看,最终叹了口气朝着谢风月道“予儿就是小孩子脾气,她现在正生气呢,我先抱她回房,让她出出气就好了。”他又补了一句“我明日就来看你,再把这些人带回来。” 话音一落,他就抿着唇朝着床上的谢风予走去,连带着被子一起轻柔的抱起她。 就在二人即将出门之时,一直没出声的王衍开口了“这谢女郎确实心善,这些奴婢不如从轻发落吧。” 王衍可不是心善疼惜娇美女郎,是他正好站在了软塌边,手闲翻起小塌上的两打纸张。 这分开的两打,正好是一真一假! 一打源自北海唐氏所出,另外一打就是出自陈郡的仿冒品。 他神色晦暗不明,一时间不知道这女郎是否知情。 但是不管如何,先示好再趁机套话准是没有错。 谢风月兀然抬眼“这公子衍发什么疯?她眼见着计划就要成功,却在这时候多嘴!” 谢风予牙都快咬碎了,一字一句道“都替她说话是吧,我一定还给她!” 谢谨抱着她的手一抖怒斥“予儿,不可无礼!”转头又道“逸之兄,我先带她回房了,这孩子摔得狠了,疼起来尽说胡话。” 第8章赔礼 王衍也只是随口一说,至于门口的人有没有被带走,他根本不关注。 谢风月余光却一直都在海棠身上,见着她招呼起了外间的人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整个房内一时间就剩下两对主仆。 谢风月施施然起身,拢起袖子整理起了地上的狼藉。 王衍拢着披风向前走了两步,看见她露出的手臂上青青紫紫的掐痕。 “这样值得吗?”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折枝和嵩山两人四目相对,脸上都浮现出了疑惑之色。 谢风月对他没有半分好感,要不是他多嘴差点让这事泡汤那今日的事就值得。于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以郎君的出身,自然不值得。” “我听你兄长说你弹琴极好,如今你这手伤成这样,怕是以后都不能弹琴了” 谢风月眼中划过一丝喜色,嘴上却依旧淡淡“有得必有失,我既然决定做了,结果如何都选择接受就好了。” “女郎好魄力。”他是真对这黑心女郎起了几分欣赏之意了。 “郎君好多话。”她是真的对这郎君起了几分厌烦之意了。 王衍嘴角高高扬起“是我多话了,还望女郎见谅。” 短暂的交谈结束后屋内没人再说话,只有炭盆内偶尔的噼啪声。 谢风月不懂这郎君为何还不离开,她走向小塌把上面倾倒的杯子扶起“郎君还有事吗?” 王衍被问的一愣,她这话里的赶人意味太足了。 何时有女郎会赶他走?真是奇了怪了。 王衍作为琅琊郡女郎们最为追捧的郎君,他一时还真咽不下这口气。他嗡声嗡气回道“无事。” 谢风月依旧低头收拾着屋子,王衍见这黑心女郎确实是不想搭理自己,这才转身出门。 那珠帘被他撞的噼啪巨响。 出了门后,嵩山小跑才追上自家郎君“郎君干嘛又帮她啊,这女郎不识好人心!” 王衍黑着一张脸“她可能与北海唐氏纸张造假一事有关。” 嵩山疑惑“有关那就抓起来审问不就得了,明日我们的人就会分批进入陈郡了。” 王衍脸色本来就黑,又被他这句话蠢到了。他咬牙切齿“要不要我帮你把谢府的主母绑来,你审问审问啊!” 嵩山沉默...嵩山腹诽... “郎君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 经过好一番收拾,被弄脏乱的房间才恢复整洁了,谢风月与折枝抹着汗大喇喇的横躺在软塌上。 “女郎,你的手还好吧。” “不好” “不好你还收拾房间?” 谢风月笑道“最好一直都好不了,免得又让谢谨叫去给他弹琴取乐。” 折枝似懂非懂“其实谢大郎君不骂我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谢风月嗤笑“没脑子” 院门处响起叩门声,折枝穿上鞋子连忙去开。 管事嬷嬷脸色有些惨白,她指着身后几个丫头“这是郎君重新挑选的人,算是给月女郎补上了。” 折枝“之前院里的人呢?” 这管事嬷嬷是大郎君院子里的,她与折枝算是能聊得上几句,她咽了口唾沫“予女郎让人全都发卖了”,又把声音压低了些“是灌了哑药卖窑子里去了。” 折枝也听得心惊,连拍胸口“多谢嬷嬷告知,嬷嬷辛苦了。从荷包里掏了块碎银子,悄悄塞在嬷嬷手里后,才带着几个丫头回去。 她将丫头们安置在耳房后,才回去复命。 谢风月此时正躺在床上假寐,她这几日属实是殚精竭虑累的够呛。 折枝进屋都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开口“予女郎把丫头嬷嬷全全灌了哑药发卖到窑子里去了!” 谢风月才蓦然睁眼。她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想让她们走而已。”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报复谢风柔藏针之仇让她摔一跤,她必定会找谢风予诉苦,然后借谢风予之手顺便把这些花嬷嬷原本带进锦园的人清理走,这事就算圆满了。 可世事难料,她万万没想到摔倒的是前来找麻烦的谢风予。 她真的没想要让她们都生不如死。 折枝坦言“女郎何必自责,依我看都是她们自找的,前有她们卖主,后又有她们偷奸耍滑。她们都活该!” 谢风月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是我一时想叉了。” 谢风月莫名的心中凄然,那些被发卖的奴婢其实和她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上位者一句话就可生杀取夺之物。 她无力的躺在床上只能透过窗户看着窗外那四四方方的天。大雪掩盖了整个锦园,刺眼的白扎得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砰砰砰”紧闭的院门传来了敲门声。 谢风月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泪痕。 谢风月半坐起身子,看着眼前的嵩山有些讶异。 “小的奉郎君令,前来给女郎送药。”他将手上琉璃瓶递到折枝手中后又开口“郎君说女郎的手如润玉,留疤了就可惜了。” 谢风月神色不解,她何时与这公子衍有情分了,还来送药?她接过琉璃瓶端详着,这琅琊王氏果真是乾安第一氏族,这价值千金的琉璃瓶就这般送人了。 谢风月端详着琉璃瓶,见着嵩山没有告辞,她疑惑的抬头“还有事吗?” 嵩山看着谢女郎那张柔情似水的脸,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事?” “郎君说,女郎做事有头无尾,还需历练。” 这话一说完,他扭头就走了完全不给谢风月时间发问。 谢风月眸子沉了又沉“这人是什么意思?告诉她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了吗?” 嵩山小跑着回了目前所在的蕖波阁,留下谢风月在房中百思不得其解。 进屋时,王衍伏案写着东西。 “替她把花嬷嬷尸体处理了吧。”王衍头都没抬继续埋案书写。 嵩山不解“暗哨不是说谢家已经派人去云台山了吗?这样一来很容易把我们的人暴露的。为什么要冒险帮她啊。” 王衍停笔“她要是因为那老嬷子的事出事了,纸张之事我来问你?” 嵩山想了想还是开口“那事会不会是巧合呢?” 王衍斩钉截铁“不会,那个纸张的真假绝对不是一个世家女可以分辨的,连我都是特意去了唐氏造纸厂寻了老师傅才知道的如何辨别。” 嵩山还想开口却被王衍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桌上墨迹半干的信笺上,字迹苍劲有力。 “问吾父安,今遇一女恐与唐氏纸有关,眉目稍显,不日将归。” 第9章求人 乾安历十五年正月初十,连着下了数十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谢风月一袭烟蓝色挽丝袍,乌黑华发随意披散。她立于窗棂旁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瓶神情淡淡。 折枝在一旁不敢说话,女郎这副模样在窗边已经站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 见着女郎把目光转向窗外的融雪,折枝这才壮着胆子开口“女郎可是因为前几日大郎君爽约之事烦忧啊?” 谢风月关了上了窗,身上已被寒气沁得冰冷。 她慢悠悠的坐回软塌上“他说的话,我就从未放在心上过,怎会为了他忧呢?” 谢风月前几日忧的是公子之事,近日忧得却是春日将近。 她忧虑公子衍所说的做事有头无尾,更忧虑开春要入吴王宫之事。 折枝听不懂谢风月的玄外之意傻呵呵的继续道“依奴婢瞧着大郎君对女郎是真的好,他前几日人虽没过来,不是也送了好些东西来吗?” 还指了指外房擦桌子的女婢“喏,送的丫头也是勤快的,如今没了嬷嬷我可就是她们当中管事的人了。” 折枝循着她手指看去,那丫头穿着一身青色小袄梳着双丫髻,瞧着倒是个清秀佳人。 “她叫什么名字?”谢风月问道。 折枝低头回想“好像是叫花蕊,还是娇蕊来着,奴婢记不太清了。” 你多观察她几日,若是合适的话就安排在屋内服侍吧。 谢风月说这话是有原因的,一是昨日她见着这丫头被几人围住时还能冷静下来捡了污泥瞅准一人砸,事后还能将砸脏了的墙面打扫干净,是个聪明的人。 二嘛,就是实在是折枝....脑子不够,只能反应来凑。 见着折枝笑呵呵的朝着那丫头走去,谢风月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不一会儿,折枝就带着丫头过来。 她才进了里屋,就朝着谢风月跪了下来“奴婢花蕊,陈郡人氏家中已无亲眷。自己卖了身入的谢府,这才有幸入了锦园伺候女郎,女郎有什么吩咐都可以安排奴婢。” 听着花蕊自报家门,甚至是把家中亲眷都报了瞧着就是一副机警模样。 谢风月余光扫过还在傻乐的折枝,心中有一丝疑虑。是不是因为她给折枝取了这个不吉利的名字才让她有点不健全缺心眼啊。 “花蕊,你以后就在里屋吧,我来教你女郎喜欢的发饰和衣饰。”折枝笑的开怀朝着谢风月挤眉弄眼。 谢风月立马就懂她什么意思了,她这是觉得自己可以偷懒了。 谢风月“......” 窗外人影攒动,谢风月推开一条缝隙。就见着穿着火红小袄的谢风予带着一众仆役入了锦园。 谢风予被门口的丫头迎进里屋,她四处打量“呵,阿兄可给你添置好些东西。”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吴王宫的来信,吴王病重。想让你早点去吴宫正好冲喜。” 她脸上多了些嘲弄,顺手拎起架子上的花瓶“河间郡的所产的花瓶还挺雅致啊,这算得上阿兄送你的嫁妆吧。”话音一落,那捏着花瓶的手指松开“砰”的一声花瓶应声而碎。 谢风予笑了笑“哎呀,手滑~” “没事,予妹妹今日摔碎一个花瓶,明日阿兄就会送一副耳铛。” 谢风予神色变幻,最终只是冷哼一声“你嫁过去就守活寡,算是谢氏赔你的嫁妆罢了。” 谢风月虽然心中骇然,可面上一丝不显“那还请予妹妹日后添妆之时破费一把了。” 谢风予脸上已经有了怒气,正欲开口时却被一旁的嬷嬷抢了先“月女郎所言极是,到时候我家女郎定然会开私库为您添妆的。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今日我们就不打扰了,月女郎好好休息。” 见着她们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 谢风月捏着手中薄薄的信件,却感觉似有千斤重一般不敢打开。 一旁的折枝见着女郎不动,从她手中取过信件一把撕开,动作一气呵成。“女郎怎的如此磨蹭。” 谢风月原本低落的心情一时间被吹散,失笑道“你这个丫头。” 折枝看了一会儿,才把那信还给谢风月“好多字不认识,还是女郎看吧。” 谢风月接过信件后,一目十行,越看心越沉。 信中确实提到吴王病重,也提到婚娶冲喜。可娶的根本就不是王后之位,而是普通的姬夫人之位。 谢风月捏的手指关节泛白,陈郡谢氏乾安第二大氏族,如今皇权势微,王谢两家早就把持了朝政。 就算她是谢家过继的嫡女,只用来婚嫁的嫡女。那也不是小小诸侯国可以用夫人位份折辱的。往小了说这是打谢风月的脸,可往大了说这是在打陈郡谢氏的脸,在打门阀世家的脸! 谢风月不信这是吴宫敢做的事,可看着信尾处的王玺印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由吴宫寄出来的信。 珠帘晃动,今日谢风月这小小的锦园再次迎来客人。 王衍今日穿了一件绛紫色的长袍,那头墨发也用着金冠束上,那神色更是她从未见过的幽暗深邃。 “吴宫兵变,公子安已经掌握了王庭。他想要你嫁过去做棋子。”他语调平淡可话中内容却惊得谢风月跳脚。 她咽了咽唾沫“我刚收到了吴宫的信,信中言让我做姬夫人,并不是王后。” “姬夫人二嫁易,吴王后却难。”王衍回道。 谢风月嗓子发紧,轻声呢喃“为何是我遇到这些污遭事。” “在下话已至此,还请女郎保重。”王衍话毕,便起身想走。 谢风月却急忙起身,他不信这公子衍会平白无故帮她。可他既然来了必定就是有所求。她起身急的踩中裙角差点摔倒“郎君,帮我~”话音婉转谦卑。 王衍挑眉“谢女郎,我此次前来告知你,只是为了还情,还我一言之失让你失了仆役的情罢了。” 谢风月向前走了两步,立在他身前不足一寸之处,她目光灼灼潮热的呼吸似乎都快溅到王衍脖颈“郎君,帮我。” 王衍看着那双雾蒙蒙的眸子,她离他近的能看清那润如白玉一般的肌肤。稍微低头甚至能看到她修长的玉颈,丰盈的胸线,婀娜的腰身。 见面前的郎君不为所动,谢风月咬唇轻语“求郎君帮我~”她声音婉转清丽,似羽毛划过心尖。 王衍不认为自己是那柳大圣人,能在此等美色之下所怀不乱。他正了正神色“我可以为你指一条明路。” 谢风月听到他开口,才快速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怕被揩油一般。 王衍“这个谢风月真是....” “郎君请讲,洗耳恭听。”她正襟危坐,那原本敞开一些的衣口也被她收紧。 “你可以去求谢大郎君帮忙,让他替你周旋,想必他会欣然应允。”王衍折扇一开,微风拂过脸颊。 就在不久的将来,王衍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他有生之年说过最最最后悔的话了。 第10章矫揉造作 待到公子衍起身告别之时,谢风月都还在愣神。脑中一遍一遍的思索着他的提议。 不是她不愿意找谢家郎君帮忙,是她实在是不愿。 她还是旁支女时就已听闻了谢家郎君品行如何高洁,才华又是如何的横溢。哪家少女不怀春?她也曾经憧憬过能和谢家郎君相识相知...甚至是相爱。 可从她入了这谢府才懂了什么叫如履薄冰,情爱之事早就被她抛诸脑后。 前有嚣张跋扈的谢风月无端磋磨她,后有花嬷嬷的刁难欺辱,而谢夫人对于这些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谢风月想活的自在一些就只能把手伸向前院,她于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与谢谨相熟,她早就打听过谢谨喜爱的是那种乖巧柔弱的类型,于是她投其好,一步一步的让谢谨以为她深深爱慕于他。 可这些有什么用呢?谢谨的爱慕都是有条件的,他要求她乖巧温婉,要求她听话懂事,要求她顺着谢风予的意。就这种肤浅的喜欢,真的能让谢谨帮她吗?帮他驳了父母之意?再帮她不顾家族利益放弃联姻? 谢风月捻着手中的帕子,帕角边精致的刺绣让她倏忽中有了灵感。 如此华美的东西,可不是只有谢谨才送得起的。 如今谢府不是还有一位郎君吗?一位比陈郡谢谨更为贵重的郎君,琅琊王氏公子衍!虽说她确实是不喜那公子衍做派,可只要是能利用一二,那点不喜又算得上什么呢! 整个乾安朝数万万百姓,你若是问他当今天子是谁他可能不知道,可一说起王谢两家百姓们却都是心中了然。 如今天子不过在位十数年,可世家大族绵延数百年之久根繁叶茂,像一些小一点的氏族也是人以千计的。更别提像王谢两家这种豪族,屯田万万顷,府兵部曲千千万。 世家豪族们强的也不只在于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就算是像王谢两家这种百年大族也不是都能保证每个族人都是有钱的,有些没落的族人,日子只能是过得堪堪保住了面子。 这世道想要出仕就必定需要上学,可一旦上学就是一笔大开支。书墨纸砚、先生束脩哪一条都不是些只有面子没有里子的旁支能承担的。最主要是如今的书籍几乎都掌握在了世家大族手中,连好的纸张都只有大族在出售,平民百姓们记录东西,大部分都还只用竹简刻刀。 如此一来大族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不管家中境况如何只要是族人就可以直接将孩子送过去读书,族中还会包了伙食,以及每月一定份量的笔墨纸等 因为上学成本极高,平民上不起学,寒门一些人有钱却没有先生可教。出人头地的机会便远远低于世家大族。士族占用着绝大部分资源,供给于族中子弟读书。等他们出人头地了,又为下一批族人提供资源,如此反复成就了士族们的不断的延续。 可这王朝就不一定了,战乱四起的世道,一个疏忽可能天子政权就易了姓,等到这消息一层层的传递下去。底下的百姓可能刚记住了姓,实际上头已经又换了人。 所以百姓们只认世家不认皇权也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谢风月思及此,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若是谢家靠不住,那就把王家也用上。 只要让王家郎君爱慕于她,或者说是让别人以为王家郎君爱慕她。这样不仅吴王会投鼠忌器,就连谢家也不得不思量几分。 她是个行动派,既然要绑了王家郎君造势,那就不能放过任何机会。 谢风月用力的揉了揉鼻子,娇嫩的粉晕立刻就爬上了鼻头,她提起裙摆随即追了出去。 锦园虽不大,可也是处处透着大族底蕴的,该有的假山流水珍木奇花一样不少。 谢风月肤若凝脂,锦缎般的长发散肩,面染红霞尤其是那鼻尖一点红更显得娇俏殊丽,她贝齿轻咬,嘴唇艳丽欲滴。 王衍回头时就见着她这般模样在身后唤他。 “郎君,刚才是我礼数不全,还未曾向你致谢。” 她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绣着双面海棠花样的荷包,递到王衍眼前“这是我给郎君的谢礼,还望郎君不要嫌弃。” 话毕,她脸上红晕更胜,垂眸咬唇。 王衍看着她伸出的手,那手心还包着白色的布帛露出的手指如同白玉一般,美人就算是受伤了也是病美人。 他玩味般的看了一眼这靛蓝色的荷包,却没有接过,任由谢风月双手举起。 他大概是懂了这女郎如今为何突然献殷勤。 “女郎,这绣技巧夺天工,我收下实属却之不恭。” 谢风月嘴边恰到好处的弧度僵了一下,这荷包她原本是绣给谢谨的,本就没有用心更别提是绣技如何了。 可只有这种私密之物才能让别人浮想联翩,更别说公子衍出身世家嫡支,什么贵重谢礼没收到过?她一个区区旁支女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就在她在想如何接话时,王衍又再次开口“这颜色与我往日穿着甚是不搭,女郎若是想谢我,不如替我绣一个月牙白的如何” 谢风月从容的收回手,美目闪动,恰好此时一阵寒风扫来,她低头轻微瑟缩了下“好~”声音似委屈又似无羞怯。 王衍向来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可见她这副模样还是鬼使神差的取下了自己的大氅。那带着余温的狐裘大氅盖在谢风月身上时,她蓦然抬头眸中流光溢彩“谢..谢..郎君~” 见着她复又垂头,王衍转身欲走。谢风月却在此时拉住了他的衣角“我..还有一事有求于郎君..”声音细若蚊吟。 “嗯?” 谢风月急忙松手“听闻郎君画技超群,我想....” 王衍挑眉“你想学?” 见她低头沉默,又继续道“为了谢谨?” 谢风月这才又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兄长擅画,我对此道却是知之甚少。听闻琅琊王氏公子衍画技超群,所以斗胆想让公子提点一二。” 谢风月困在这后宅中,哪里知道谁谁谁画技如何了,也不是为了什么谢不谢谨的,她想的是离得近些也好引诱一些。 王衍摩挲着手中折扇,似笑非笑“谢女郎抬爱,我住在蕖波阁,若是女郎得了空倒是可以过来。” 谢风月闻言心中得意,就没有哪个郎君不吃这套的。 她脸上浮现出喜色“那我明日就来叨扰郎君了”说完拢了拢大氅转身就走。 王衍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背影,轻笑出声“这黑心女郎还真是用人时朝前,不用人时朝后啊。” 谢风月此时可不知道王衍心中想法与情爱二字背道而驰,她只觉得今日这番矫揉造作定然是让他心生喜欢了,不然怎么会又给她大氅,又同意她去寻他呢。 第11章落水 次日,陈郡迎来了大雪后的第一个暖阳。 谢风月起了个早,她端坐在妆箧台旁,任由花蕊给她描眉画钿。花蕊有一双巧手,那眉心的花瓣被她画得栩栩如生,衬得谢风月眉眼如画。 折枝从一大堆衣服中钻出一个脑袋“我家女郎可真真儿是个美人儿” 谢风月一时间被她狼狈的模样逗笑,又接过花蕊递过来的珍珠耳珰才开口“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 谢风月戴上珍珠耳珰后,才拿起绞花菱镜照脸。镜中人面若芙蓉,螓首峨眉,容颜丽极。她满意的一笑“走吧,去找王家郎君研习画作。” 三人穿过九曲回廊,又行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到了蕖波阁。 谢风月从折枝手中接过王衍的大氅抱在怀中,轻叩院门。 “咚咚咚” ...... 没人前来应门,谢风月又再次扣响锁环。 “咚咚咚咚” ...... 折枝咦声“这公子衍该不是不在吧?” 谢风月敛了笑意,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回去的路上氛围压抑,连折枝都不敢开口插秧打诨,三人一言不发的照原路返回。 行至荷花池旁,一阵异香袭来,谢风月黑着脸抬眸。 “月姐姐这是?”迎面而来的谢风柔目光落在她抱着的大氅上“送礼?” 谢风月没有心情与她周旋,语气淡淡“不是,你先过吧。”说完她就侧身相让。 谢风柔咬着唇“是我让姐姐不开心了吗?” 此时的谢风月才明白往日里她的那番做作,为何能让谢风予如此厌恶了。她不想回话往前走,想与她错身而过。 变故就发生在刹那间,两人身影交错之时,谢风柔突然惊呼一声。 谢风月心中一惊,立刻就明白这人想干嘛了,竟然想污蔑是她推人落水,呵~老掉牙的把式。 谢风月利落的甩开折枝想扶住她的手,随着谢风柔前后脚跌入荷花池内。 一时间尖叫声求救声不绝于耳,折枝见着女郎落水急的立刻就想往湖里跳,却被一旁的花蕊扯住衣角。那原本镇静的脸上瞬间变换“啊啊啊啊!!!我家女郎都让路了,柔女郎怎么还推人呢!快点救人啊!!” 折枝反应也迅速跟上哭嚎开口“这大冬日的池水那么冰,我家女郎身上可还有伤啊!柔女郎你这是想害死人啊。” 还在冰水里扑腾的谢心柔听完差点没吐血,嘴唇一张一合“明明..是她推...”谢风月可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双手齐齐用力,就像是哥旱鸭子碰水一般惊慌失措拉着她就往下坠,嘴上还惊呼“救..命..我不会水...” 谢心柔被她拖着连续灌了几口水,身上冬装本就厚重,已经觉得体力不支了。她心中又气又惧急忙朝着谢风月抱紧她的手臂掐去,脚上还在不停的踹她,想脱离她的桎梏。 谢谨和王衍赶来时,就见着岸边急的团团转的丫鬟和荷花池内扑腾的两个女郎,一人被踹的毫无还手之力开始往下沉,另一人摆脱她后拼命往岸边游去。 等谢风柔被丫头们拉上岸时。 就听得身后“噗通”落水声。她再转头时就见着白衣郎君抱着昏迷的女郎立于她身旁了。 她怯弱开口“是月姐姐推我入水的,我太害怕了才没顾得上她。” 王衍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朝着赶来的谢谨道“寻大夫,去我院子。” 谢谨看着紧密贴合的两人目光深沉,复又冷冷的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谢风柔。 “阿兄,不关我的事啊,明明是她..” “够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想要她死。” 谢风柔还想辩驳。谢谨却又继续开口“她根本就不会水,推你入水还得搭上自己的命?” 一旁的花蕊把大氅盖在谢风予身上才啜泣出声“我家女郎明明都让路了,可还是....”她说一半藏一半哭腔更令人遐想。 王衍长身玉立,抱着谢风月的手无声收紧,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原来黑心肝女郎也会被人算计吗?不然依她这种惜命的性子,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险呢? 谢风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晕厥的,她只知道不能谢风柔好过,在荷花池里时她就硬拉着她灌水,免得她不长记性再找她麻烦。 等谢风月再次睁眼时,入目的便是陌生的装潢。她环顾四周瞧见折枝在桌边打盹。 “折枝” 折枝见女郎醒了,立马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门外。随后压低声音“都在外间呢” 谢风月心领神会“如何了?” 折枝没回话反而是把手伸向她的额头试了下温度。 谢风月哂笑“还没往年在水中泡的久呢,没事。” 折枝这才咧开嘴笑“也对哎,就说去年冬日里女郎同郎君比试可都赢了的。” 一提到兄长谢凌云,谢风月的神色微淡了一下,立马又恢复如初“如何了?” “大郎君说是要把柔女郎送走,惊动了夫人还派了嬷嬷过来呢。” 谢风月沉思片刻“谢风予没来?” “听说是赴宴未归呢”折枝目光在门口停留,又俯身贴在她耳边“柔女郎发着烧在外间跪着呢。大郎君说是等女郎醒了再说,” 谢风月整理了下耳边的碎发“让她多跪会儿,长长记性,一盏茶后叫我。” 主仆两人相视一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谢风月一边在脑子里整理说辞,一边薅出被子里的汤婆子将它覆在额头上。看着时间差不过了才向折枝使了个眼色。 折枝会意高呼“女郎,你终于醒了。” 随后就是房门打开的吱呀声和步伐不一的脚步声,谢风月绯红一张脸,像是被烫的虾米一般。 谢谨疾走几步坐在床边,一只手覆上她的额,眉心紧锁“怎么发高热了。” 谢风月眼中含泪,反握住他的手“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阿兄了。” “说什么胡话呢。”谢谨怜惜看向她,任她反握。 王衍垂目“两位女郎为何会落水呢?” 被丫头扶着进屋的谢风柔听闻这话,眼中立马蓄起来泪。她这泪水情真意切,她委屈啊,明明是想着冤谢风月一手让她有苦说不出的,再等谢风予回府借她之手修理谢风月。可如今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她怎么知道为何前去赴宴的两位郎君提前回府了呢? “我路上偶遇月姐姐,就想着问安,可姐姐不仅不搭理我,还在直冲冲的上前来撞我,我也不知姐姐为何生气啊,我只是想问个安而已啊。” 谢风月闻言抬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她美眸闪动盈盈泪意夺眶欲出。 谢风柔怕她说话,急忙又道“我身边的丫鬟都可以作证,是姐姐先走上来的。” 谢风月泫然欲泣,身子微微发抖。 谢谨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定在咬唇不语的谢风月脸上“月儿,可有人证?” 谢风月捂嘴一阵咳嗽,咳得泪水像断线珠子一般滴落“兄长,想要我说什么?人证吗?我的两个丫头难道没说过吗?” 谢谨犹疑“你们都各执一词,丫头也都是向着各自主子的。如今柔儿跪也跪了,你又高热。不如这事就算了。” 谢风月实在是不懂他的脑回路怎么能这种事都能各打五十大板轻轻揭过,可面上表情依旧楚楚可怜“嗯,听阿兄啊。” “这事如何算得了?”王衍这话一出所有人目光都往他身上聚拢。 第12章同住 王衍此时已经换了一套天青色项银细花纹的锦袍,他腰束玉带,长发未冠。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向床上的女郎,十分无礼的拉起她的手,掀开她的衣袖。 谢风月羞的面红耳赤“郎君无礼!”她用力想收回手臂。 王衍指着她手臂上的青青紫紫,看向谢风柔问道“这作何解释?” “这..这...是我情急之下被迫的,在那种性命悠关的情境之下,我也是无心之失。”谢风柔焦急解释。 王衍放下谢风月手臂后,躬身行了一礼“抱歉”转而又朝着谢风柔开口“先不论你们是谁推谁入水,只论你在池中时就对姐妹下死手,毫不给人留活路这一条,便得受家法处置。” 王衍双手抱拳朝远方行礼“夫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过,德之至也。扬名显亲,孝之至也。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也。临财莫过让。此五者,立身之本。” “这是我琅琊王氏家训,想必锦还兄家训中也会有兄友弟恭这一条吧?”他神色认真的问向谢谨,还为了以示亲近,唤了他的表字。 谢谨低头思索,再抬眸时,已经没了之前那股和稀泥的想法了。“去宗祠领二十戒尺。” 谢家家法,儿郎用杖女郎用尺,两者都是特制的,那行刑尺长两寸有余,上面更是抹了特制的油,被打上两戒尺手心即可高肿数日,十戒尺下去便足已皮开肉绽。 要问谢风月怎么知道的,那当然是拜谢风予所赐。她刚入谢府时被她找着由头趁机告状,由谢夫人请家法足足打了十戒尺。几个月过去了,她手心依旧还有疤痕。 一旁的谢风柔想必也是知道谢家戒尺的厉害之处,之前所装出的柔弱一时间竟然给吓没了,她高声厉呵“凭什么她不挨打!” 谢风月差点笑出了声,装柔弱可不是一夕之功,怎么这么稳不住气,这么轻易就破功了? 谢风月决定给她做个表率,见她表情突变惊恐,转头望向谢谨嘴唇抖的厉害“二...十戒尺..兄长,我如今已经没事了,柔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二十戒尺太多了!”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谢风柔,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兄长,可知二十戒尺下来,我的手会成什么样吗?” 谢风月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轻轻扯了扯谢谨的衣角“我不愿兄长为了我被人诟病狠厉。”她神情诚恳,看向谢谨的眼神充满了心疼。 谢谨叹了口气“你就是心肠太好,才会被欺的没了脾气。今日若不是我与逸之临时回府,你可能就被害死那荷花池中了。” 谢风月眼神怯懦,可表情坚毅“柔妹妹还小,阿兄就小惩大诫吧。” 谢风柔不懂为何被她三两句求情就给事情定了性,就是她任性而为想害她的命。反而是她顾念姊妹之情,高抬贵手。 谢谨又长吁一口气才朝着谢风柔开口“今日是你阿姊为你求情,念你年幼。你去宗祠领十戒尺吧。” 谢风柔还想开口,却被谢谨一个眼神过去打断。 她含泪委屈“柔儿知晓了。” “柔妹妹可也发了高热,等病好了再去吧。”谢风月把知心阿姊这角色贯彻落实。 谢谨无奈语气心疼“也就只有你才会这么良善了。”转头又对着谢风柔严厉开口“你若是学了月儿半分,也不会做出这种恶事。” 谢风柔气的心肝脾胃都疼,终究还是不堪受辱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谢风月像置身世外一般冷眼看着。 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袭来,谢风月这才循着望去正好与王衍四目相对。 她勾唇莞尔,那冷冽的眼神配着异红的脸庞带着一股奇特的美感,震的王衍半天都没回过神。 等到谢风予回府时,听完谢风柔丫头们的禀报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可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不能当着谢府下人驳斥大郎君的命令,可又想为谢风柔打抱不平。 她急冲冲想去蕖波阁寻谢风月出气,却被身旁的嬷嬷拦住“女郎消气,她人如今还在王家郎君院子里,你可还记得王家郎君是来干嘛的?” 被嬷嬷这么一提点,谢分予瞬间就冷静下来了,拍着胸口道“幸好母亲把嬷嬷指给了我。” 嬷嬷但笑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看向来禀报的丫头——谢风柔的贴身丫头,感情这谢风柔是把她家女郎当刀使呢。 蕖波阁内的谢风月并不知道差点又要被刀割了,她乖巧的听着大夫的医嘱。 “女郎,伤势本就未愈如今还在冰水里泡了这么久,可真是一点风都别在见了,否则免不得高热不退的。”大夫捻着花白的胡须认认真真的说道。 花蕊听完有些为难的开口“可这是公子衍的院子啊。” 折枝嘟着嘴“公子衍院子足足有七八间厢房,我们偏安一隅也打扰不了他啊。” 谢风月轻咳一声,朝着王衍致歉“郎君莫怪,我这个丫头向来胡言乱语习惯了,我立刻就回锦园去。” 坐在窗前单手执书的郎君连头都没抬“无碍,有关女郎身体,还是谨慎些好。等女郎身体好些再回锦园吧。” 如今的世道,男女大防对于世家子来说几近于无。有的世家对女郎们带球二嫁都看得相当风轻云淡,更别提是同住在这偌大院子中了。 虽说谢风月并不在这等受宠行列,可她能正大光明住在这院子,行近水楼台先得月之便利,何乐而不为呢? 谢风月感激一笑“多谢郎君了。” 闻言王衍将手中书放下,眼神玩味抬头与她对视“离得近些女郎也好研习画作,正好也可以把谢礼绣了。” 谢风月不知道这郎君抽什么风,明明刚才都还如沐春风的同意她住下来,可下一秒钟又话中带刺。 想了一圈没想都缘由,最终还是归根于王衍本就是个伪君子。 王衍想的简单,像她这样的与唐氏纸张案有关之人,肯定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了。 第13章纸张 舒适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的快,谢风月在蕖波阁一住就是三日。期间除了谢夫人遣人来看了一次后便再无外人前来,每日就是吃着院儿里小厨房送的糕点,看着嵩山送来的话本子,日子倒是过得自在。 蕖波阁比锦园大了足有三四圈,里面的布景装潢更是奢靡。谢风月赤足跪坐在窗旁,她跪姿闲适懒散,把贵女礼仪抛却脑后,房内银丝炭盆更是五步一个,烘得房内暖意十足。她脸上神色淡淡,透过窗棂看着折枝与嵩山在院中嬉笑打闹。 花蕊在一旁低头绣着荷包,抬头见着女郎看着窗外“女郎莫急,等今日最后一副药喝完能见风了,明日就可以出门透气了。” 谢风月放下手上的鎏金汤婆子,嘴上虽没回话可眼里却闪过期待之色。 她想的倒不是出去透气游玩,而是公子衍。 从前日与他一别后,就未曾见过了。这有一点委实超出谢风月的意料了,之前从他的行事做派倒是颇有几分维护她的意思,可这日头都过去三日了,他倒也不算不闻不问,就是不见人影。 谢风月在心中急的抓耳挠腮,可既然听了大夫的话,就得把这出戏演完。 “荷包明日能绣好吗?”谢风月目光落在了院内的嵩山身上问道。 花蕊挑针刺入,把绣布上的海棠绣的如同真花一般“今日便可绣完。” 谢风月目光转回花蕊手上,伸手斜撑靠在小桌上“你这绣工倒是十分了得。” 花蕊抿嘴笑“多谢女郎夸奖,奴不过是在绣房待过些日子,学了些民间的手艺。” 谢风月颔首会意不再言语,眼神却再次落在院外。见着折枝像是玩累了,与嵩山告别后往回走,她眼眸弯了弯。 珠帘被折枝晃得噼里啪啦,她一坐下,先是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喝完以后才气喘吁吁的开口“女郎,打听到了,说是公子衍这几日在与谢郡的几位名士吃酒饮茶。” 谢风月目光幽幽“还有一个月了,可有打听到他几时回琅琊?” 折枝看了眼窗外还在堆雪人的嵩山“那个傻子说是待他公子拜访完岐山先生便会走。” “岐山先生?陈郡还有这么一位名士吗?” 陈郡出名些的学士要么成了谢家的谋士,要么就是赴了别的世家的邀约。这个岐山先生谢风月以前是闻所未闻。 折枝再次灌了一杯茶“听嵩山说是当朝太傅陆岐,被周天子贬斥这才回了故里。” 这么一说谢风月就更加疑惑了,乾安朝的名士大儒若是入仕为官被贬被罚那都是常事,一个个都出身世家大族,今日天子敢开口放人,明日他们便能寻了个世家安身立命。坊间有句老话说的好,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可要是谢风月没记错的话,这个太傅不是出自世家,而是...寒门啊。 这其中门道就多了,公子衍出身琅琊王氏还是嫡支,应当与那些寒门子弟不该有交集才对,更何况这太傅陆岐还是寒门学子的主心骨。 谢风月心中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冒头“莫不是这公子衍....是个假冒的?” 这蠢念头一出,谢风月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庚氏、范阳卢氏这种豪族,嫡支子弟画像早就在世家圈子中传遍了,她能被蒙骗那这谢家也能被蒙骗吗? 就在这时,院门响动。 白衣郎君入内就给了嵩山一折扇,见着他们有说有笑的入了屋内。谢风月更是如猫爪挠心一般,她可不管这琅琊王氏子是真是假,她只要利用他的名头,让谢夫人暂且不把她嫁入吴王宫就成,等她寻了机会就可南下寻找兄长,这谢家风头名声会不会受损与她何关? 拿定主意后谢风月才看向一旁还低头绣帕子的花蕊“囫囵收尾吧,我现在就要用。” 花蕊闻言手上动作加快,也就两盏茶时间那月白色的荷包就绣好了。谢风月拿在手中左看右看,才拿起针线在海棠花叶下绣了个小小的月字。 谢风月头上戴着貉子毛帽子,长长的毛边遮盖得她只露出一张小脸,脸上还特意涂了白一些的脂粉。这么一看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病娇女郎模样,她满意的看看了铜镜里的自己,拿好荷包就往王衍所在的厢房走去。 等她真到了书房外,反而踌躇了,她这般急切会不会反被看出些端倪来。 里屋内的嵩山此时却看了门外的身影,又看了自家郎君的表情“郎君,谢女郎可能有事寻你呢。”他声音说的极小,可表情神情却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王衍摆弄着身旁的几刀纸张没说话,一旁的嵩山却急了,兀自伸手开门。 就当他手碰到门时,门外响起了嘟嘟的敲门声。 王衍手上的动作一滞后又恢复如常“请进。” 谢风月推门入内就被一大股竹浆味裹袭了鼻腔,捂住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喷嚏声在这安静的房内显得极响,一时间尴尬窘迫让她面色绯红“郎..君” 她以往声音清丽柔婉,从未有这般如同猫儿哼唧的声音。 王衍含笑开口“女郎前来何事啊?” 谢风月低着头红着脸有些扭捏的坐下,声音低若蚊呐“给...郎君的荷包绣好了。” 王衍听不真切再次问道“什么?” 她这才从怀里拿出荷包递了过去。 王衍目光落在那纤细的手指上“你手好多了。”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关怀,使得谢风月抬头。苍白的小脸让脸上的红晕更加夺目。 两人目光交汇时,还是王衍先轻咳一声再开口“女郎诚意十足,在病重还为我绣这荷包,只是近日我有些庶务脱不开身,暂时还不能教习女郎画作之事。” 谢风月垂目语调悠泣“是我不懂事了,叨扰郎君了。” 王衍看了看桌上的荷包,上面绣花精致典雅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手边的几刀纸张“某近日是真的庶务缠身,并不是找借口不应女郎之事。” 谢风月手指轻抚上那纸张“这不是以往供给世家的纸。”她一语定论,却惊起王衍心神。 “这种事情她不应该瞒着吗?怎么能不走寻常路,直接爆出她知道此事?难不成她又有什么小心思了?”王衍连脊背都打直了。 谢风月捻起一张纸侃言“各大世家供给的纸张都出自北海唐氏,纸张白而不透,味柔而不冲。我从小便对气味十分敏感,甫一进门就被这纸味冲到打喷嚏,那这纸定然就不会是北海唐氏所出。” 王衍心中百转千回“这又是走的什么路数?”他随即也捏了一张在手中“女郎细心,我近日走访了数家书坊,都没人察觉出这纸张的不对之处。” 谢风月根本不知道王衍心中所想,可她还是不敢说话了,北海唐氏..说的好听是琅琊八大世家之一,可谁人不知唐氏早就是王家的附庸,这唐家垄断纸张多年,上到皇家王室下到乡绅氏族数年来都是从唐氏采买纸张。如今出了这以假乱真的纸...谢风月脑中只有一句话“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她连听都不想再听了,这种氏族之争于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第14章荷包 谢风月随便寻了个由头就想走,却被神色复杂的王衍叫住,她起身的动作一顿复又坐了回去。 “女郎身体可好些了?” 谢风月狐疑,可还是一五一十的回道“我身子向来康健,如今已经大好了。” 王衍听完先是起身行了个礼,这才十分诚恳的开口询问“可否请女郎明日同我一起去一趟书坊。”他打定主意要试探试探出这女郎此番行径的目的。 谢风月一见他起身行礼就心中警铃大作张口就想拒绝,可等他说完后立马就改了主意。如今只需要让人误会这公子衍同她有些私情,那与他游肆可不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她腼腆一笑“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女郎只用给我看看这些仿冒的纸张出自哪些书坊就行了。”王衍目光一直紧盯着她,不想错过她神色有一丝异常。 谢风月没说话手中捻动纸张,目光却放在了右下角刻印的“唐”字。 “每一张纸都有吗?” 王衍正色答道“这一刀纸张里只有一张没有,其余都有北海唐氏的徽识。” 谢风月心中咯噔一下,嘴里像吃了黄连一般苦不堪言,这事她掺和大了。 若是普通世家造出来的纸张需要有三成税赋交予唐家,价格还必须是唐氏的一倍,这是世家之间不成文的规矩。可这冒充了唐氏所造的纸张不仅没有交税就连价格更是少了几分,这简直就是两头通吃,这种得罪世家之首的事情哪里是一般的世家敢做的啊? 王衍像是看出了谢风月的为难一般“谢女郎若是有难处不便同王某同去,可以言表。” 谢风月不想在他这儿留下说话不算话的印象,只能硬生生把这黄连咽下去“无不可,只是在想这纸张来源何处而已。” 王衍沉吟片刻“起初这些纸张来源是陇西一带,经过后来追查才发现最开始出售的地方是陈郡。” 谢风月都快急的捂耳朵了,心中呐喊“求你别说了!!”她连忙指甲猛戳伤口,霎时间泪眼朦胧嘴唇泛白“郎君,我头有些疼先回房休息了。” 也不待王衍说完,她起身就往外走,脚步急切的连嵩山都看出了猫腻。 “郎君,谢女郎好像病没好呢,走路脚步都有些飘。”嵩山道。 王衍看着那已然关好的房门沉声回道“这人一定是觉察到那日我瞧见她房中纸张了,这才特意来以示清白,想来混淆我。” 嵩山动了动那榆木脑袋,依旧没想通郎君所说之事干脆就不想了转了话题。 他目光在那精致的荷包上流连“郎君真是好福气,到哪里都有女郎送荷包。” 王衍这才把那荷包拿在手中细细查看,手指停留在那小小的月字上面回应“确实绣得十分精美。” 嵩山有些惊讶,自家郎君什么的挑剔的龟毛性子他还能不知道?以往那些女郎也不是没有送荷包的,可郎君说是些庸脂俗粉不过看一眼就都丢弃了。 他十分好奇是什么绣工,才能让郎君满意于是正色开口“郎君可否给小人一观。” 王衍心中正烦着呢,他斜着眼冷冷一瞥,嘴唇轻启“滚” 谢风月刚进了屋,脸上那副温婉样就皲裂了,她垮着一张脸,可终究也没忘了正事“折枝,你带着花蕊一起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就说明日我要同公子衍游肆使的。”她刻意加重了同公子衍游肆。 折枝满脸不解“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花蕊就留下伺候呀,女郎身边怎能离人啊。” 谢风月没理她,转头朝着花蕊道“二十两银子,同公子衍游肆所用的。” 花蕊恭敬的点了点头“奴婢一定会好好交代的,女郎放心。”说完后就拉着一旁的折枝走了。 待到房内安静下来,谢风月把头上帽子一取,脸色这才彻底沉了下来。 谢谨以前只要是她在谢府受了委屈就算他人不来,也总会遣人来送些物件的,可她都“病”了三天了,他从未来看探望过。 她垂眸思索,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她从小就懂。倘若日后她与公子衍有私情的流言传出,他那边出面澄清的话,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嘛。 谢风月抿了抿唇,又从针线篮里翻找出之前那个靛青色双面海棠绣荷包。看着折枝那有些稀缺的针脚她叹了口气,又在篮子里翻翻找找选了个颜色,同样在海棠花叶片下绣了个小小的月字。 折枝回房后,屁股都还没挨着凳子嘴巴却噼里啪啦说个没完“那些人太可恶了,她们嘴可真碎啊!非说小姐是与那公子衍有苟且,我都冲上去快碰着她嘴了,花蕊非得给我拽回来,气死我了!” 她说完还瞪着花蕊“都怪你,你干嘛非得见一个人就说去支银子是和公子衍游肆用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府里下人的嘴有多碎。” 花蕊垂着头没回嘴,一副受气包模样。 谢风月瞧着好笑,连连阻了折枝继续张嘴“花蕊,你将功折罪把这个给谢大郎君送去。” 花蕊拿着荷包看着有些稀疏的线的手一抖“女郎..这针脚需不需要我改改。” 谢风月摆了摆手“无碍,送过去就行了。” 花蕊的脚程极快,谢风月才刚喝上折枝泡的茶,门口就传来了花蕊的声音“大郎君,容我去通报一下。我家女郎刚喝了要许是睡下了。” 谢风月闻言朝着折枝眨巴眨巴眼睛,折枝这次会意的很快。接过她手里的热茶就往窗边走去,两三下就把茶壶倒了个干净。 谢风月也迅速躺回了床上。 “没事,你家女郎什么模样我没见过。”话音越来越近。 折枝拿起汤婆子掀开珠帘就去了外间“郎君,天儿冷暖暖手。” 谢谨脚步没停,接过折枝递来的汤婆子就往里走。身后的两人对了个眼神后,这才跟着一同入内。 见着床上躺着的谢风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眉头皱了一下,转身向身后两人训斥道“怎么伺候的,连窗户都不关?” 折枝两步并作三步连忙把窗户关上,谢风月这才声音柔柔开口“兄长,我已大好了。不怪她们是我嫌屋里闷让开的窗。” 见着女郎开口了,折枝和花蕊两人十分识趣的退下了。 谢谨听完脸色稍微好转,可语调还是僵硬“你看你这脸色像是大好的吗?这在病中就好好休息,还绣什么荷包。” 谢风月眉眼弯弯“想着快开春了,兄长衣饰换了配饰肯定也要换亮一些的。”话毕,她神情低落下来“我..我也只能为兄长绣春日的荷包了。” 谢谨这才猛的想起一件事。他的好妹妹开春便要远嫁吴王宫了。 “你先好好养病,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谢风月轻点了下头没说话。 一时间房内沉默了下来。 “我这几日...” 谢风月连忙伸手捂住了谢谨的嘴。 她手上淡淡的芍药香混着药香让谢谨一时间心神荡漾。 “兄长不要说了,你不愿来看我,定然是我做错了事。”谢风月声音委屈。 谢谨顿时心疼极了。 轻握住了她的手“是我小心眼了,我见不得你同公子衍有往来。” 这句话梗的谢风月心头一堵。这她要怎么回呢?回她明日还要陪公子衍游肆? 第15章游肆 这念头在她脑海只过了一两秒,眼里立刻蓄了泪倒打一耙“原来兄长就是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不来看我的吗?” 随即又捂住胸口咳了起来,断断续续的继续道“你..可..知,这几日我有多难受吗?” 谢谨这下心是真的碎了,不停的给她顺着气。 她停止了咳嗽,那泪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我..我..以为是兄长有新妹妹不要我了。” 谢谨焦急解释“胡说,我就是见那日公子衍抱你吃味了。而且你还同意留宿在他院子。” 谢风月脸上迅速爬上一缕绯红“我心中..只有兄长。” 谢谨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慰藉“那你为何留宿他院子?” “公子衍救了我,我若是直接拒绝,岂不是当着这么多人落他的面子吗?他曾唤兄长表字,定然也是兄长好友,我也不愿拂了兄长面子。”谢风月止了泪说的恳切。 谢谨闻言眼神坚毅“确实是我的错,是我小肚鸡肠。月妹妹性格本就是绵绵软软,又不会做那恶人开口拒绝什么。” 谢风月低头像小猫儿一般浅浅嗯了一声。 看着谢风月娇俏的脸庞,谢谨就想伸手抚摸,可下一瞬她的话就让她手卡在了半空。 “明日公子衍央我同他游肆,我还不知道怎么拒绝呢”她似烦恼一般拉住了他停下的手。“兄长,明日有庶务吗?可以陪月儿一起吗?” 他神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明日还要巡田,去不了。” 谢风月觎了他一眼垂眸浅浅回道“那我还真不知道明日给兄长买什么样的冠式了呢。” “银子够吗?” 谢风月听他问出这话,那他心中已然开怀,她依旧笑的温柔“给兄长买东西,怎么还可以用兄长的钱呢?那岂不是有借花献佛之意了,都显得我心不诚了呢。” 谢谨就是喜欢她的这副知情识趣,以他为先的模样,虽表面还有生气的模样,可行动上已经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谢风月手中“有喜欢的也可以买买。” 两人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谢风月做尽了小意乖巧这才把他送走。 谢谨前脚刚走,谢风月后脚就把银票交给了折枝“存上吧,南下经费。” 折枝喜不自胜“终于有进账了,自从女郎把银钱全给了郎君后,奴婢每日精打细算就靠每月那点份例过活。”谢风月起身跪坐软塌,端起她重新续上茶水“嗯,辛苦枝女郎了~下次我多要点钱。” 折枝也不顾她的打趣,打开妆箧盒子认认真真数了起来“五两~十两~五十两~女郎,咱们有二百三十两银子呢!” 谢风月抿了一口茶“等会寻了日子,你去外面换些小额点的银票。” 如今这世道只对世家女宽宥一二,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娘,你身上要是有钱那就是行走的香饽饽,谁见了都能咬上一口,若是真到了迫不得已南下的地步,那就得有万全之策,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到了第二日,谢风月还在梳妆时,就听见嵩山在外询问“女郎,可否要一起用早食呀~” 谢风月被他一嗓子嚎的吓了一跳,捂住胸口朝着花蕊小声的说道“这嵩山怎么跟折枝一样缺心眼啊。” 花蕊扫了一眼在哼着不知名调调整理床铺的折枝一眼回道“嘘~等会折枝姐姐听到了,肯定会寻女郎麻烦的。” 花蕊说完才打开窗回复“我家女郎不喜用早食,多谢郎君好意了。” 谢风月这次托了公子衍的福第一次坐上谢家嫡支的马车。连车身都是有四五米长,里面都是茶具零嘴一应俱全,四匹宝马的车架还配齐了两位车夫。 折枝一坐上去就这摸摸那摸摸,一股子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逗得谢风月笑出了声。 等两人见面已是在书坊门前,马车一停折枝就利落的下车摆上脚凳。谢风月戴上拢纱帷帽由着花蕊牵她下车。 周边行人窃窃,艳羡之意十足。 “这是谢府嫡支女郎吧,你瞧瞧这周身的气派。啧啧” 另一人压低了些声音回道“可她身边伺候的婢子丫头好少” “许是人家不喜欢人多跟随呢,你懂个屁吃你的茶。” 谢风月可管不着旁人如何说三道四,她见着公子衍一下了马车就进了书坊,连忙跟了上去。 王衍是怕在外与她有牵扯误了她的名声,进书坊后就在门口立足等她了。 谢风月脚步有些急,戴着帷帽视野也受阻。一脚踏进书房就与王衍来了个面对面,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谢风月耳边像是只有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一般,她帷帽下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她早就知道公子衍皮相极为优越,可之前她的心思都在如何利用他之上,哪里能对这些动心思。现如今隔得这么近,他眉目生的极妙,多一分显的轻浮,少一分则会老成。气质更是高邈出尘,尤其是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俯看着她,更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世家儿郎倜傥之意。 隔着轻纱两人四目相对,仿似时间停滞一般。谢风月缓了好久才往后退了半步欠身行礼“多谢郎君等我。” 王衍折扇一打,那双惑人的桃花眼一眨“谢女郎总是如此客气。” 两人一前一后前往二楼客室,身后依旧有窃窃私语。他们一人相貌出众,气质出尘。一人虽帷帽遮面可也挡不住那婀娜的身姿,惹人注目也是应有的事。 谢风月入了客室才未取下帷帽,她跪坐下后默默打量着在场的几人。瞧着公子衍在与书坊掌柜耳语,她才捻起一块糕点慢悠悠的吃着。 不一会儿几位蓝衣小厮就端着几个托盘进来了,还在房内的掌柜热络的介绍着“这些都是北海唐氏所铸的纸,左边两刀是供给皇室的用纸,中间两刀是供给世家用纸,余下两刀嘛就是一般的寒门用纸了。” 书坊掌柜笑的牙不见眼继续道“瞧着二位就是贵人,敢问是为哪家采备用纸啊?” 王衍问询的目光挪到谢风月身上。 她轻轻摇头。 她确实没从这些纸张上闻到异味,也就如实回复了。 王衍会意后开口“特供的纸张今日送二十刀前往谢府就行了。” 掌柜眼睛都瞪大了连忙点头哈腰,夸人的话一茬接着一茬往外冒。 两人就又风风火火往第二处赶去,行至书坊门口时,王衍突然开口“谢女郎可否与我同坐一辆马车呢?” 他这话问的孟浪,谢风月柳眉微蹙。王衍还未等她开口又继续解释道“女郎马车颇为华贵,那些掌柜眼尖都易见人下菜碟。” 谢风月眉蹙的更深了“这人什么意思?意思是她只有这马车华贵咯?她谢风月穿的就寒酸了?”可嘴上还是柔柔应了下来。 王衍马车之上,两人一人靠一窗相顾无言。 倒是折枝不喜这种气氛掀开了车帘,这一掀就让谢风月心再次梗住了。 她与错车而过的谢谨四目相对.......... 第16章算计 “吁~” 谢风月听到越来越浅的马蹄声暗道今日要完,说好的逛街逛到书坊去了就算了,如今还同坐一匹马车。 果不其然,谢风月对策都还没思索出来,王衍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不等他们下车行礼问好。在外边当起车夫的嵩山就喊道“哎哎哎,公子女郎,马车坐不下了啊!” 今日王衍本就低调选的马车也是一般富户所坐的那种,马车内除开两个條凳外,就....没了。 谢谨先挤了进来,扫视了两人所坐位置之后才把目光转向折枝“滚出去。” 折枝没听到自己女郎开口随即就垂着头蛄蛹了出去。 随后上车的谢风予却不像谢谨那般少言了,待她坐稳之后开口就嘲讽“原来是谢家女郎陪着公子衍呢~我还以为是哪家勾栏瓦肆的贱蹄子呢~” 谢风月挑眉,这予妹妹几日不见有长进啊,都知道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了,要是换在以前她上了这马车必定就动手了。 马车里逼仄谢风月行礼不方便,她微微欠身回道“予妹妹这事关谢家女郎名声,不可开玩笑。” 谢风予并排与她相坐,她偏头脸上没有以往的怒意“这瞧着不就是吗?我谢家是亏待你了?不给你马车坐吗?你陪同郎君游肆就算了,如今还同坐一辆马车。那不就是那些下贱婢子勾搭人的手段吗?” 谢风月简直被她开了眼,谢氏还真是什么能人都有,这谢风予都能管教几日就把那炮仗脾气都熄几分,属实是厉害。 她又如同以往一般垂下头不说话,等着坐那如石墩子般的两位公子开口解围。 车厢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长久的沉默让谢风月轻抬起眼眸,目光却停在了谢谨腰上的佩玉旁那个靛青色的荷包上。 “天要亡我!!!!” 这荷包公子衍可是见过的....... 谢风月连忙掀开帷帽,美眸闪动决定还是先倒打一耙“兄长今日不是要巡田吗?莫非昨日是找借口诓我吗?” 谢谨原等着她辩解几分,没想到她问的竟是这个,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圆了。 他干咳几声“这不是正要去吗?” 谢风月狐疑“可这也不是出城的路呀~” “兄长!!”谢风月突如其来的叫嚷声让谢谨回了神,他神情严肃“你是我谢家女郎,为何能与公子衍共乘马车呢?” 王衍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事关唐氏纸张案。这事绝对不能和谢家未来的家主谢谨谈及,可如今依这谢女郎见风使舵的劲儿恐怕会把事情全盘拖出以全自身了。 他手指捻了捻,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三人都愣在当场。 “我心悦于她。” 谢风月愣住了.... 谢谨眸色冷冷“你心悦她?”他这话是朝着王衍开口。 王衍眉梢眼里都盛满笑意“嗯,我是甚是心悦月女郎,所以今日借着游肆的名头,想与她表明心意。” 谢谨这才转头,那眼里全是谢风月看不懂的东西。 谢风月牙齿都在颤抖,脸上血色全无。 这个王衍说这些话,从未想过她以后在谢府如何自处,她如今的闲适安逸全是谢谨给的。她处心积虑才引得谢谨对他另眼相看,她更是想要谢谨替她解决嫁入吴宫之事,可被王衍一句轻飘飘心悦她就化作泡影。谢风月眼底渐渐涌起泪意....她不想远嫁被磋磨致死啊。 还不等别人再说话,王衍又继续开口“可否让我单独与谢女郎聊聊,如今这事实在是唐突。” 谢风予出奇的没有接话,带着笑目光游离在三人身上。 谢谨起身一掸衣袍“予儿,我们回府。”他尾音干脆有力,谢风月心中又是一颤。 他们二人来的快,走的也快,车厢再次陷入安静。 “事出从急,还望女郎原谅几分。等这事过后,我亲自向谢谨说明。” 谢风月登时气怒“郎君一句话就将我的退路斩断,我该如何原谅?你从出生起就是天上的明月,你一言一行就可以决策别人的生死,你又如何会知道我的不易?你又要去向他说明什么呢?说明这只是你的一句玩笑话?” 谢风月捂着胸口喘着气,眼尾红成一片“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句玩笑话就会让我断了一条生路啊,吴王宫如今乱成一团,我进去成了只有死路一条啊。” 王衍从未见过谢风月这般失控冷言冷语的模样,在他眼里这女郎心狠善伪装,会冷静的用她那张美人皮谋事。他垂眸沉默了下来,他确实没有想过权宜之计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谢风月脑海中不禁浮现她在吴宫里艰难求生,最后身首异处的模样。 她越想越哀戚第一次真情实意的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她口齿含糊不清“我好心帮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王衍被她的哭相惊到了,以往谢家女郎就算落泪也是楚楚可怜。可如今.... “月女郎,是我欠缺考虑对不住你,你入吴宫一事我帮你。” 谢风月抽噎“真的?” 她胡乱的擦脸再次询问“郎君可说的是真的?” 王衍见她这副模样心间一梗,怎么好像又被算计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话一出,谢风月又成为了那娇娇女郎,仿似刚才的凄厉哭诉都是一场梦一般。 王衍看得瞠目结舌,唇缝中挤出两字“妙啊。” 经过这事,两人也歇了继续去书坊的心思直接打道回府了。 才一入蕖波阁,谢风月连鞋履都还没脱。花蕊就小跑着进来了,她喘着气神色屈辱“女郎,院子...院子.” “你先缓缓再说,别急。“谢风月不急不缓的褪下鞋袜,赤足上了软塌。 折枝也顺势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见她咕咚一饮而下才再次开口“院子被下人们搬空了!” “那些人说是大郎君的意思,如今锦园就剩下一张床了,软塌都被砸烂在院内了,他们连女郎的首饰盒子都没放过!” 谢风月闻言淡然一笑,她从谢谨下马车时就做好心理准备,原以为会被赶去更小的院子的,现如今竟然还有锦园住还不错。 可折枝就不同了,她与嵩山不能偷听主子们的谈话,待郎君与女郎上车后两人就自觉散开了。 折枝惊呼“匣子!女郎!我们的银子!” 谢风月脸上的笑僵了.... 第17章挨打 折枝撸起袖子就往外冲,谢风月连声安慰“我们再攒攒就好了,别去了。” 花蕊也在一旁帮腔“折枝阿姊莫动气,那钱如今还不知道被谁昧下去了呢,你这一去铁定跑个空。” 折枝这才冷静了些,那张缺心眼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认真“那是女郎的棺材本!” 谢风月...... “那只是我南下的资本...不是棺材本...” 折枝往脚凳上用力一坐“反正什么本我都会替女郎拿回来。” 谢风月揉了揉她发髻“区区几百两银子,你女郎我还不至于就被愁死,你别去瞎折腾。如今大郎君不会再帮我们了,得更加小心谨慎些才行,懂吗?” “可离去吴王宫不过月余了啊!”折枝垂头低语。 她的话音太低,谢风月没有听清低头问了一声“什么?” 折枝兀然起身“女郎,我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食,我饿了。” 谢风月低笑出声“可别贪嘴,吃坏了肚子。” 窗外寒雪初融,屋内暖意横生。 谢风月手执一卷策论,眼神却没落在上面。她心中细细盘算着该如何让谢大郎君高抬贵手,她现下已经不指望谢谨能帮她解决嫁入吴宫之事了。 只求在这谢府中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她总不能一直呆在公子衍的院子里避事。 她想的心中烦闷,这才端起茶盏。茶水早已凉透,她这才发觉折枝那只馋猫去小厨房已快一个时辰了。 “花蕊”谢风月朝着外间出声。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珠帘被撞的四散飞溅,花蕊脚步匆忙。 “女郎,不好了!折枝阿姊被柔女郎的人绑了。” 谢风月神色一冷,几乎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什么事了,肯定是折枝找了门路打听到了那匣子在柔女郎的院子里,那匣子是个暗匣里面被同色的木板隔开了一层,一般人拿到后并不会第一时间发现机关。 “走,去谢风柔的院子。” 谢风月紧拧眉心,此时恨不得多长两条腿。折枝从小就跟着她,虽脑子偶有迷糊,可在她心中却实实在在是她家人密友,而不是呼来喝去的丫鬟。 才至院外,谢风月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心脏都漏了半拍惊得她提起裙摆就狂奔。 推门而入,院内十数个丫鬟婆子围成了一圈,遮得谢风月瞧不见折枝如今的情况,她急忙推开人,丫鬟们见着是谢风月脸上鄙夷之色尽显匆匆让开一条路。 这时谢风月才瞧见折枝,她被两个粗使嬷嬷死死按在地上跪着,一人抓着她的发髻迫使她扬起脸来,另一人手中的戒尺高高举起,她模样凄惨脸上却无泪痕,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脸上布满了被打后留下的红痕,一条条一道道都像是刺进了她的心里。 “停下!”谢风月撞开高举戒尺的嬷嬷厉声道。 她朝着按住折枝的嬷嬷狠狠的踹上几脚,那嬷嬷猝不及防被踹,只听她哎哟一声就摔到地上了。 折枝匆忙跪坐起身却不敢抬头,她左侧脸肉都被扇烂了此时模样肯定可怖,她怕吓着女郎。 “没事的没事的,乖啊,我来了。”谢风月将她搂在怀里连声安慰像极了护崽子的老母鸡。 折枝闻言鼻头一酸,却轻轻推开女郎口齿含糊不清“别弄脏了。” 谢风月这才低头看向她“抬头!”她咬着牙说道。 折枝依旧垂着头。 谢风月再次出声“抬头!” 等她看清那血肉模糊的脸时,谢风月气血翻涌手却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我们折枝永远都是最美丽的小娘子。” 几个嬷嬷默默的看着谢风月搂着折枝不敢向前,虽说大郎君下令搬空了她的院子,明面上是不再庇护她了,可她头上毕竟还挂着谢氏嫡女的名头。 谢风柔被丫鬟簇拥着走来,脸上带着笑“哟~稀客呀~月姐姐身体可好?” 谢风月脸色阴沉“我倒是安康,可观你却如冢中白骨。” 谢风柔被她这毫不客气的话梗了一下,这人以往都是以弱势人。如今她一下子这么硬气还挺不习惯。 她将目光转向折枝语带戏谑“月姐姐可得好好管教奴婢了,好歹也是谢氏的家奴怎能做出偷盗之事呢?”眨巴眨巴眼睛继续又道“我可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只是赏她十戒尺的呢~”她将十戒尺三字尾音拖的长长。 谢风月冷声“今日谢谢月妹妹替我管教奴婢了,但是你手下的嬷嬷越俎代庖怎么处理呢。” 谢风柔笑的花枝乱颤“姐姐别是忘了如今的处境吧?你还以为兄长会护着你吗?” 寒风四起,卷起片片枯叶。 谢风月捡起掉落肩膀上的叶片“柔妹妹,春天来了。” 谢风柔没懂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眼里全是疑惑“那又如何。” “冰雪消融之际,我为吴后之时。” 谢风月在赌,赌她不知吴王宫的来信。 见她脸上的笑意消散,谢风月就知道这次赌对了。 “柔妹妹,就算我没了兄长的照拂,在这谢府也不是任你捏扁搓圆的。” 谢风柔脸色僵硬“你不过就是比我先来几月,若不是我替母守孝,你以为这吴后之位能落在你手中吗?” 谢风月不欲与她纠缠,她等得可折枝等不得。 她欺身向前一把夺过嬷嬷手中的戒尺,手腕用力啪啪几下就扇在行刑的嬷嬷脸上。 这一切来的太快,直到那被扇的嬷嬷惨叫出声众人才反应过来。 随即丫头嬷嬷们全都目露凶光,一副想上来撕了谢风月的模样。 扶起跪坐的折枝,谢风月才轻声问道“腿有受伤吗?能走吗?”折枝死死咬唇含泪摇头。 “傻丫头,下次不准犯蠢了。”她柔声细语一完,转头朝着谢风柔“柔妹妹,今日只是利息,你可记好了。” 她不再听谢风柔想反驳什么,扶起折枝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谢风月抬眸看见站在门口的公子衍三人,她目光幽冷与他错身而过。 报完信的花蕊这才急忙搭手一同扶着折枝往锦园走去。 折枝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她停下脚步示意两人放手。谢风月虽然担心她站不稳可见她神色坚定也就站定原地了。 她在怀里掏了掏,几张皱巴巴的银票就出现在她手上,她脸上伤极重,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女..郎,棺..材本。” 谢风月笑出了泪“傻子。” 第18章受伤 经过折枝一事后,谢风月是彻底明了如今的处境了,她向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谢谨这条路行不通,王衍那边的路子也不靠谱,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从谢风予打了嬷嬷起已经有三日了,都没见着大郎君为她撑腰,谢府的下人们见风使舵这一招向来伶俐,要不是她如今还住在王衍的院子里,恐怕是吃饭都会成为问题。 连王衍院子里的人也都是表面恭敬。一旦王衍和嵩山不在,那些丫鬟嬷嬷根本就支使不动。 花蕊那种沉稳的性子这几日都被气的甩了好多次脸子。 “女郎,今日送来的只有白粥。”花蕊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双手环胸怒气冲冲。 谢风月整理着账簿头都没抬“公子衍何时归。” 折枝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说话时口齿还有些含糊“我早晨碰着嵩山问过了,他遮遮掩掩的说什么事情办完了就回。” 她没抬头轻嗯了一声。 入了夜谢风予早早就上床了,她已打算明日就回自家院子,毕竟她最开始来时打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之意,可连着几天那明月都没见着人影,靠他不如靠自己。 谢风月觉浅,她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些微翻箱的声音,思绪霎时间回笼。 折枝就宿在外间,根本就不可能不打招呼就进内屋翻找东西,且这谢府守卫森严,想必能进到内院厢房的都不是一般的贼子。 谢风月眼睑抖动尽力做到呼吸如常,手指却死死抓紧了被子。 又过了一会那人下梳妆台里的匣子里像是找到要的东西了一般,黑夜中谢风月仿似也感觉到了那人的回望。 窗户开合的声音响起后,谢风月才敢睁眼,她憋着一口气想喘又不敢喘,她怕那贼人再回来。 又过了一晌,她兀然起身坐起,嘴唇颤抖“折..” 话到嘴边,她脖间一凉。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垂目看到了那把匕首,此刻正横于她脖间。 谢风月反而冷静了下来,这贼人心细如发肯定早就发现她已经醒了,却没有拆穿还在这里等着。那必定是他要找的东西没找到。 “壮士,求财还是求物?”谢风月问。 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连眼睛都用黑纱覆住“为何不能是求色?” 谢风月听完身子一僵,她此时只穿了一件薄纱绸裙,身量窈窕,胸脯鼓鼓若雪团.... 谢风月讪笑“听你口音不像是陈郡人氏,大老远前来寻色,那也算得上风流至死吧。” “你倒是胆子大”那人声音低沉。 “若是你求财,那就在梳妆台下第二个格子的匣子里,若是寻物你怕是找错了地方,我只是借宿在此。” 听闻此言,那人侧着身子低笑出声。 谢风月“!!!!!公子衍”她才刚反应过来,肩膀就被重物压住。 公子衍像是条死鱼一样,软绵绵地压在了她身上。 谢风月一时又急又气,什么东西大半夜不睡觉来她房里寻乐子是吧! 她恶狠狠的扯下他的匕首扔在地上。 外间的折枝迷糊出声“女郎,是要起夜吗?” 谢风月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公子衍重重叹了一口气“没有,我想起还有账本上还有一处错漏,起来补补你先睡吧。” 听见折枝没回后,谢风月才把他轻手轻脚放回床上,起身点灯。 王衍意识有些迷糊,可还是清楚自己在干嘛,他嘴唇翕动。 谢风月听不清,于是俯身倾耳过去。 “琉璃..瓶” 谢风月伸手把他推开,从枕头下取出他之前送来的药膏,在他眼前晃悠“这个?” 王衍被她推到受伤的手臂又是疼嘴角抽抽。他今日也是倒霉,原本是想去谢家书房看看有没有关于唐氏纸张案的线索的,可进去寻了半天线索没寻到,反而被机关暗器所伤。 那暗器上还淬了让人身体绵软的毒,一看就是想要活捉闯入之人,他顾不得线不线索了,急忙回院子。去找能解万毒的化续膏时,又发现那药被嵩山那傻子当成普通的药膏送给了谢风月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又翻窗就来找药,却没想到毒的如此之快,如今只能瘫软在此。 谢风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又听不到他的回话,于是干脆就伸手想把他的面纱扯下。 她手伸到一半,就见床上那人浑身颤抖发出唔唔唔声。 “公子衍,我知道是你。” 一句话,床上那人停止了挣扎。 谢风月看着那张涨的通红的俊脸挑眉问道“哪里受伤?” 见他目光看向她的手臂,谢风月了然。 一切事了,已过三更。 墙边的几个炭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谢风月就坐在软塌上,她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敲着,眼神时不时略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公子衍。 今日是个极好的机会,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软磨硬泡都得让公子衍把答应下的事落到实处!打定主意后,谢风月抬眸正视,此时的他哪里还有白日里的清隽贵气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副待宰的羔羊模样。 公子衍余光见着她看向自己,就知道这黑心女郎又要开始算计了。 他抢先开口“今日之事,你不许向外说。” 谢风月手上动作一停“郎君是在威胁我?还是请求我?”她眨着美目看向他。 王衍现在连头都动不了,说话也吃力“命令你。” 谢风月嗤笑“郎君大晚上受伤”她走向前去戳了戳他的腿“还中毒了,看来是我们谢府照顾不周,我一定禀告母亲好好责罚巡视的府兵。” 房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谢风月也不急。 她就直接坐在了床上语调绵软“此时我若是大声喊人,是不是可以让人觉得我与郎君私会呢,被人发现了是不是我就不用再想法子逃脱嫁入吴宫之事了。” 王衍直接被气笑了“你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利用啊。” 谢风月侧躺下来,纤纤玉指划向他上下起伏的胸膛“郎君答应了我好久,可都没信儿,我也是怕了。” “我这几日确实是被事情绊住了,没抽的出手处理你的事情。” “郎君不上心之事,可是我的头等大事呢。”谢风月哀怨。“干脆郎君直接跟我说说,你要怎么帮我好吗?” 王衍阖眼听着这女郎温言软语的威胁,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生气。 “我会让我的人替你嫁入吴宫。” 短短一句话听得谢风月眉头紧锁,这些掌权人真的是烦,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 “那个姑娘愿意吗?” 王衍有些错愕,这种自私自利的女郎也会考虑别人的感受?难道不是有人替她嫁人就该开心了吗? “作为探子安插进去,那是她们的该做的,为何会不愿意?” 谢风月沉默了。 王衍却适时开口“女郎现在安心些了吗?开心些了吗?” 还没等谢风月说话,王衍又继续道“既然帮女郎解决了心头大患,不如我再送女郎一个。” 嗯? “那日云台山上,女郎果断拔刀割发,属实好魄力。” 谢风月手指蓦然收紧,瞳孔微张。她转头眼神幽深,声音也带上些冷意“原来郎君一直都知道啊。” 谢风月的的脸掩在阴影下,可那一刻王衍确实看到了杀意。 他由衷的说道“女郎好魄力。” 第19章打砸 第二日,嵩山一出房门就见着自家郎君从谢女郎的房内出来,他嘴巴张大硬是半天没挤出来一个字。 院里洒扫的丫鬟们也只是匆忙瞥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 谢风月身体有些僵硬,她离王衍不过一拳之距。 王衍嘴上噙着一抹笑,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语“这不是女郎想要的效果吗?怎么黑着一张脸呢?” 谢风月闻言也笑着回道“郎君要一个昨夜未出过门的证据,牺牲未免也太大了。” “琅琊王氏子风流多情,与如此娇美的女郎有过一段情,怎么谈得上牺牲呢?这是风流韵事罢了。” 谢风月皮笑肉不笑“郎君洒脱。” 两人就在一众人的默默注视下,亲昵耳语携手相伴走进书房。 直至书房门关闭,洒扫的丫头才像放飞的鸽子一般,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 “我说公子衍怎么会让月女郎住进蕖波阁呢,原来是两人好上了。” 另外一人看了看那紧闭的门,又说道“月女郎不是都要嫁去吴王宫了吗?怎么还这样啊。” “嘘,小点声。那吴王宫和琅琊王氏比起来算个屁啊,这都攀上高枝了,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吴宫啊。” 折枝黑着一张脸,端起一盆水直愣愣泼了下去,嘴上还连连说道“这儿真脏,还来一盆水都泼不干净。” 丫鬟们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谢风月坐在公子衍的书房内面无表情,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在他跟前演戏了,甚至是一想起他明明知晓自己是怎样的人,却还能含笑看她演戏就觉得晦气。 “除了替你证明昨晚你在我房里这事以外,还有其他事吗?” 王衍把手上的一摞纸放在她跟前“你为何知道纸张之事?”他停顿一下继而盯着她说道“什么嗅觉灵敏我不信。” 谢风月“我不知道”简明扼要,甚至连解释都未曾。 王衍冷眼瞧着她“女郎这是想要我把花嬷嬷死因公之于众吧。” “郎君可有证据?”谢风月抬头问道。 王衍目光直视她,一字一句道“我的话就是证据” 谢风月不甘示弱的回望她“郎君手臂上的伤也是证据!” 王衍真是第一次遇着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女郎,他也是被激起一些怒气“谢风月,兹事体大。你本就与谢家关系不大又何必包庇他们呢?” 谢风月明白她现在说什么这公子衍都不会信了,他见过她满嘴胡话的样子了。 她彻底冷下脸来“我已实话实说,信不信在于郎君你。今日我还需要搬回锦园,就不打扰郎君了。” 王衍端坐在椅上,一时间竟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女郎的话。 他沉默片刻出声“我昨夜宿在你屋子的消息现下整个谢府肯定都传遍了,你若是现在就搬回锦园,你觉得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会做什么呢?” 谢风月闻言起身行礼“多谢郎君”,这话一完她扭头就走了。 王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自然自语“还不如不戳穿呢,起码还有个笑脸。” 就回房的短短几步,谢风月都能感觉到背后有数道目光看向她。 她依旧身姿婀娜,脚步袅袅。 若是能被这些目光影响到,那她就不是谢风月。 一进门,折枝就迎了上来,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谢风月忍俊不禁,可那脸上结巴的伤痕又让她的笑僵在脸上。 “你别管,你只用知道你家女郎,只要不再谢夫人头上刨土,就可以在这谢府横着走就行。” 折枝脸上满满的不解,谢风月不想她担心干脆直接闭嘴躺回床上“我昨夜没睡好,先补觉。”她昨夜确实没有睡好,她与公子衍两人大眼瞪小眼硬生生瞪到了天亮。 折枝小脸皱成了一团“难道..昨晚..哎....” 东侧厢房内。 嵩山不知所以的跪在自家郎君床边,他满脸委屈看着郎君的后脑勺。 郎君那怒气冲冲的模样他又实在不敢问。 他好像没有做错事啊,他昨夜任务完成的很好啊,截杀好几批想要刺杀郎君的刺客啊! 嵩山疑惑.... 嵩山释然“难道..是昨晚..郎君与谢女郎.....不和?” 谢风月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膳时间。她囫囵梳洗了一番就带着折枝与花蕊去了东厢房。 正好见着王衍正在用膳,她环视四周,那些丫头小厮们一个个的眼神里全是八卦之势。 她笑意盈盈行了一礼“郎君勿怪,是我来迟了。”说罢她就直接坐下了。 王衍捏着筷子的手一紧,这女郎又在耍什么心眼。 丫头们又是一阵忙活,谢风月这才用上了玉箸,她感受着这丝滑的手感,脸上的表情更是柔和。 她夹起一块肉放在王衍碗中“郎君昨夜辛苦了。”她这话说的暧昧,周边服侍的下人们全都垂下了头。 王衍轻咳两声“你们都下去吧。”他这话是朝着服侍的下人们说的。 谢风月连忙开口阻拦“别,郎君贵重,身边怎么能少了服侍的人呢。” 王衍太阳穴突突狂跳,直觉告诉他这女郎准是憋着坏。 随即那女郎笑颜如花,声如鸣莺“郎君会为我撑腰吧?” 王衍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撑什么腰?” 谢风月似小猫儿撒娇般开口“郎君别管嘛,就问郎君会不会为我撑腰吧~” 见王衍不说话,谢风月抽出帕子假意抹泪,语调幽怨“昨夜郎君还说都会护着我的~” 下人们把头都快埋地上去了,这种打情骂俏之话是他们可以听的吗? 王衍这下知道她为什么不让下人走开了,原来在这儿等他呢。 他目光缱绻,看向谢风月“我自然会为女郎撑腰!” 谢风月得了她这句话,立刻起身朝着嵩山道“麻烦嵩山小哥了,随我去出去一趟吧。” 嵩山目光闪烁看向自家郎君,王衍咬着牙“去吧。” 于是乎,谢风月领着嵩山带着十几个小厮直接往谢风柔的院里赶。 甫一进门,谢风月叫住了折枝“之前是哪几个嬷嬷打的你,你给我指出来。” 一旁的嵩山“............” 折枝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真的可以吗?” 谢风月甩袖就踏进了院子“出事了有公子衍担着怕什么,他可是公子衍!” “砸!那边的花盆都给我砸了。” “对对对,那个树苗也给我拔了!” “她们就是按你在那个位置打的对吧?来人去把那儿的地砖给我敲了!” 一时间谢风柔的院子乱成一团糟,院里的几个嬷嬷全都被嵩山带来的小厮压着跪在谢风月脚下,她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喝着茶。 第20章怀疑 谢风月自从来了这谢府起就没这么爽过,她做小伏低这么长日子,不是被谢风予打就是被花嬷嬷收拾,还有一个谢谨天天恶心她。 她抿了一口茶“折枝她们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还回去。” 她话一出又觉得不对,她扭头看向在一旁一脸无奈的嵩山道“嵩山小哥干脆由你代劳吧,折枝脸上才结疤,我怕她一用力伤口会裂开。” 嵩山看了看折枝的脸,傻愣愣的回道“确实不宜用力。”说罢他就抄起一旁的戒尺,目光看向折枝。 折枝点了点跪在下面的四个嬷嬷后,嵩山才动手了。 一时间整个院子不仅有打砸声,还有各式各样的嚎哭声响起。 领头嬷嬷再被打了三戒尺后实在受不了,她哭嚎着喊道“月女郎,你凭什么打我,我可是柔女郎院儿里的嬷嬷,你没有这个权利” 谢风月笑了笑“你叫我一声女郎,不就认我是主子了吗?我打一个奴婢还需要为什么?”她话锋一转看向折枝“才三戒尺就受不了吗?我的折枝可是被你们按着挨了十尺” 她又指了指身边的人“更何况这些可都是公子衍的人,我就两个奴婢,一个折枝一个花蕊。她们可没动你们院子里一丝一毫东西。你们女郎要找也该找公子衍不是吗?” 嵩山终于回过神来了....感情这女郎让他动手是撇清关系啊! 嬷嬷还在声嘶力竭哭诉,谢风月嫌烦直接让小厮找块烂布把她的嘴堵上了。 “谢风月你疯了!”外口谢风柔带着谢风予匆匆赶到,看着她原本雅致优美的院子如今像是遭了贼了一般,她差点晕过去。 谢风月等了这么久才把正主等来,她朝着门口遥遥举杯,将手中的茶悉数横倒在地上。 这一敬死人茶的行径把谢风柔气的跳脚,她急忙朝着谢风月冲了过来。 临到跟前却被嵩山拦住。 谢风月偏头看着跟着她身后的谢风予虽面带怒色却没冲过来,挑了挑眉暗道“她身边那个嬷嬷有点东西。” 她红着眼指着谢风月“你..你..” 谢风月笑的畅快“我怎么了,当初不是告诉过柔妹妹吗?那只是利息。” “攀上高枝就不是不一样了,月姐姐。”谢风予环视了一圈院子的情况开口道。 “予妹妹怎么也来了,这不过就是姊妹之间的玩笑罢了对吧。”谢风月带着笑说道,她想说这句话很久了,以往她跟谢风予起了冲突,不管谢风予做的如何过分,谢谨都是用这句话搪塞的。 谢风予显然也听出了这话的意思,她面上聚起怒气“你是不是以勾搭上了公子衍就可以不嫁去....” “咳咳”她身边的嬷嬷干咳几声打断。 谢风予也觉察自己说错话,赶紧找补冷哼一声“我倒要看你失了贞洁,公子衍会不会把你带回琅琊。” 说完她就想走,却被一旁的谢风柔伸手拦住,她泪眼朦胧“予妹妹,她都这般对我,你不帮我吗?” 谢风予甩开她的手“动手的人都是公子衍的,你有本事去找他。” 谢风柔不甘心望向甩袖而走谢风予,她低垂着眸子眼里全是恨意。 等谢风予出了院门,她身旁的嬷嬷扶住她才开口“女郎如今已经比以往稳重多了,可还是得记住言多必失这个理,您差点坏了夫人的大事。” 谢风予甩开嬷嬷的手“大事大事!每次都是大事!到底是什么大事啊!我还要忍多久啊!” 嬷嬷再次扶上她,语重心长的开口“夫人也知道女郎近日委屈了,特意给您选了很多春衣样式,女郎就别管这污遭事了,去选春衣吧。” 这边院里的谢风月可不知道她们二人说了些什么,她对痛打落水狗这事不感兴趣,见着事情差不多了。朝着众人摆了摆手,这才回了蕖波阁。 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唉声遍地的嬷嬷,当然还有一个眼神阴郁的谢风柔。 谢风月回了院子直接就去王衍的东厢房了,她一进门就把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连嵩山和折枝都没留下。 王衍看着她心情极好的样子,淡淡开口“去撒完气了?” 谢风月本就是坑了王衍一把,她此时也不敢再放肆了,恭恭敬敬的点头“多谢郎君成全。” 王衍抬眸“你若是真的谢我,就把有关唐氏纸张案的事情跟我如实交代了。” “我已经说了实话了,只是郎君不信而已。”谢风月道。 “你嘴里就没句实话。” 谢风月闻言笑了起来“郎君不也冷眼瞧着我演了这么多天的戏吗?五十步笑一百步。” “女郎口齿伶俐,令人艳羡。” 他将手中的书随意一放继而又道“那若是这舌头没了,还能说出这些巧舌如簧的话吗?” 谢风月没想到这人变脸如此之快,有些猝不及防。她藏在广袖下的手蓦然收紧“郎君真爱说笑,昨夜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衍嘴角噙着笑“女郎不必拿昨夜的事时时刻刻威胁我,就算事发我也照样平安脱身。”他嗓音低低“可女郎呢?” 王衍满意的看着谢风月那张小脸一点一点白了下去“女郎不必忧心,我也不是爱找麻烦的人,若是不被人发现那定然是最好的。” 谢风月恨极了这些人总是拿捏人心的模样,她咬着牙又不敢反驳“我先回房了” 见着谢风月走了王衍才低笑出了声,他可太爱看这黑心女郎咬牙切齿又拿他没办法的模样了,像只偶尔撒娇但又喂不熟还咬人的小野猫。 谢风月回房后,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折枝和花蕊交换了个眼神,她俩都以为女郎是个公子衍闹脾气了。于是奉好茶摆好炭盆后全都退了出去。 整个房间空荡荡的,谢风月神情有些麻木,她坐在窗前手指捻着窗台上的花儿,红色的汁水顺着她的手指流下,颜色分明有种诡异的美感。 她在想怎么逃,依公子衍的话。她会在大婚当日被细作替下,她不是担忧那些细作不够专业。她是在担忧今日谢风予那被打断没说完的话。 她明明都知道自己攀上了公子衍这条路,想要不嫁去吴王宫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可她说的是别以为攀上了就不用嫁去... 难道自己这桩婚事下还有别的什么阴谋。 谢风月不得不从头开始捋,从她家被查抄开始,从谢夫人突然来牢里救人开始,从母亲单独去见谢夫人开始.... 谢风月不敢想了,她这婚事是母亲写信给谢家家主求来的。 第21章请柬 谢风月带着公子衍的人打砸了柔女郎院子这事,不比她早上公子衍从她屋里出来传的慢,一时间整个谢府的下人们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曾经明里暗里磋磨过她的那些。 谢夫人此时神情惬意,下人在认真给她涂着殷红的蔻丹。 谢风予跪坐在下首欲言又止。 “稳重些,予儿。不过是仗势报复一下而已,她总归是不敢惹到你我头上的。”她朝着自己指甲轻吹一口气轻飘飘的开口。 “母亲,那个贱人都敢与我叫板了,我还要忍她多久啊!”谢风予不懂母亲在谋划些什么,她只知道现在只要在府内一听到谢风月的消息,她就恨不得活剐了她。 “等你父亲回来就行了。” 谢风予更是不耐了“收拾个贱东西还需要等父亲回来!她一个旁支女,算什么东西啊!” 谢夫人面带笑意,眼神里有丝阴狠淡淡开口“你别明面上做的太过了,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不会替你收拾烂摊子吗?” 她伸出手指向窗外的树“你看那树抽新芽了。” 谢风予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即露出喜色“天气暖和了,可以出门踏青了,想必月姐姐也想出门。” 蕖波阁内,谢风月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 她正皱着眉看着公子衍送来的二十张纸张“嵩山,你家郎君还说了什么吗?” 嵩山站在那儿局促不安,扭扭捏捏。 “嗯?” “郎君说..借了他的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谢风月抬眸“嗯?” 嵩山面皮薄,他真不知道怎么说了,不就是借几个人打砸个院子吗?郎君也忒小气了“郎君说让女郎,把这二十刀纸写满....求爱之词。” “啊?” 他声如蚊呐“不能让外人觉得,郎君与女郎之情是突如其来的,得是女郎求爱求来的。” 谢风月硬了,拳头硬了。 “好个公子衍!” 嵩山第一次见月女郎表情像吃人一般,他吓的夺门而逃。 谢风月看着这一沓沓白纸一个头两个大。她如今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虽明知道公子衍这是在伺机报复可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最终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看着减少的炭盆,逐渐暖和起来的天气谢风月这才想起来正事。 她朝着折枝招了招手“你这几日去外头把银票全换成十两的小银票,再换些铜板和碎银子。” 折枝双眼发亮,声量提高“我们准备跑了吗?” 谢风月急忙做了噤声的动作,压低嗓音“别找银庄,你就找那些大一点的商家买东西时用大额银票买懂吗?” 折枝那脑袋实在转不过来,她眨巴眨巴眼睛“这样不是会花很多冤枉钱吗?” 谢风月深吸一口气,把话掰碎了讲“保不齐你去的银庄当铺就是谢家的,我们稳妥些多去点商家,这样才不引人注目。” 折枝一拍脑门,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女郎,这事儿交给我,我保准办的漂漂亮亮。” 见她这般自信,谢风月反而心慌了。可现下也没了办法,离去吴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在这永安城内根本就没有相熟的闺中友人,找个出门的借口都找不到。 有些忐忑的瞧着折枝兴冲冲的出门,谢风月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慌不择路跑回东厢房的嵩山直到站在郎君跟前都还胆战心惊“郎君,这月女郎是把娇柔女郎皮全掀了吗?这也太吓人了。” 王衍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了弯“她什么反应?” “她好像想杀人..” 王衍笑出了声“不错,我就是喜欢她那副恨极了我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随后转了神色认真道“你明日选个与她身形相符的细作过去。” 嵩山惊疑“郎君,那谢女郎就算知道点唐氏纸张案的事,也不至于把我们培养那么久的细作送过去吧?现在的女细作可太难培养了。” 王衍嗔笑“这细作是送去吴宫的,你让她好好学学那谢家女郎言行举止。” 嵩山不知道郎君为何这么安排,可既然郎君都说了。那他就立即去办,随即他就要推门出去。身后又响起郎君的声音“若是在必要时,可以让细作保下她的命。” “一个成日在谢府的女郎,还能遇到什么要命的事情呢?郎君简直就是杞人忧天了。”嵩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冬雪消融,春意袭来。 第二日一早,谢风月这儿就迎来了客人。 谢风予下巴微抬,一脸不屑的看着折枝给她上的茶。 “你家女郎还挺会拿乔啊,还要让我等多久啊?”她神情不耐,将桌上的茶盏往地上一推。“嘭”的一声巨响,茶水飞溅。 折枝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吓到,她低着头十分镇静的回道“回予女郎的话,这才不过卯时,我们女郎一般都是辰时一刻才起的。” 谢风予抬眼,这个折枝是谢风月从自家带来的想必也是她要紧的人,如今她不能坏了母亲的事收拾谢风月,难道还不能收拾个小小的丫头吗? 她目光一凛“没规矩。”说完就给身旁的海棠使了个眼色。 海棠跟着谢风予作威作福已久,一个眼神她就会意了,立马上前扯住折枝的衣领就要对她那张才结疤的脸动手。 “予妹妹,折枝哭起来声音有点大,可能会吵醒隔壁的公子衍呢。”谢风月掀帘而出,眉眼间带着让人看不懂的玩味。 谢风予冷哼一声“月姐姐可真是好大的谱儿,以往那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海棠手稍稍松开,折枝一溜烟就往谢风月身后钻。 谢风予目光随着她,再次开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小小的丫头如今我都是打不得了吗?” 谢风月嘴角蓦然绽开一抹笑,“予妹妹是忘了昨日那院子的惨状了吧。” 谢风予被她这么一梗,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她从怀里抽出一封烫金请柬摔在谢风月身上“明日胡二女郎的游园会帖子,母亲说让我带你长长见识,免得你去了吴王宫丢谢家的脸。” 谢风月低头看着落在脚边的请柬,嘴角的笑意更深“我不去。”她可没那么傻,能让谢风予亲自送来的帖子九成九都是鸿门宴,去了给自己添堵吗? 谢风予眉头一皱“你去也得去,不去还是得去,这可由不得你。” 她这话一出,好了。 十成都是鸿门宴了。 谢风月霎时间双眉紧蹙,咬着唇身子就往下滑。身后的折枝心领神会的赶紧接住她。 “我从落水后就落下了头疼的毛病,现如今这毛病又犯了。”她伸手揉着太阳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谢风予眼睛瞪圆,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硬是说不出其他话。 谢风月脚步蹒跚,踉踉跄跄的坐回小塌上气若游丝的开口“想必母亲也会心疼我的,这游园会我就不去了。” 谢风月见她这装模作样的样子,气的眼睛通红,抄起桌上的物件就朝着她砸去。 谢风月也不是傻子,她眼见情况不对,立刻往后一缩躲开砸来的东西。 一时间整个屋子乱成一团。 第22章请柬2 门外响起高声问公子安的声音时,谢风予眼神有一刹那的慌乱。 “予女郎,真是好兴致啊,一大早就来我这院子了。” 王衍倚靠在门边,手上把玩着那把不离身的玉骨扇,他嘴角虽噙着笑,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谢风予见着他披着单薄的白袍,长发半披散,心里又起了火。 好好的乾安名士公子衍,竟然为了个旁支女郎着急忙慌衣衫不整的赶来,真是辱没了王氏风骨。 王衍似是没察觉她的眼神一般,环顾四周。地上淅沥沥的水渍让他微微皱眉。 他避开那些碎瓷片,伸手牵起缩在塌角的谢风月后开口“以后不要来我这里了。”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谢风予作为陈郡谢氏唯一的嫡支女郎,何时受过这种气,她死死的绞着帕子,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母亲的告诫,万万不可惹了王氏郎君,事关家族利益。 她深呼吸后回道“我今日是来给月姐姐送请柬的,是她想装病搪塞我。” 王衍看了眼一旁垂头不语的谢风月后继续道“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谢风予气红了眼,咬着唇轻嗯了一声后,立马就带着自己的仆从走了。 谢风月透过窗户,看着谢风予出了院子之后才轻飘飘的开口“郎君牵够了吗?” 王衍闻言手上像被万千根细针扎了一般,十分迅速的丢开了谢风月的手,尴尬的轻咳了两声“牵个手罢了,世家子风流,更过火的我都做得。” 谢风月偏头看了一眼公子衍,这人说话就说话,耳根子红什么啊。 感觉到谢风月的目光,王衍瞬间窘态后就恢复如常“我不喜大早上就嘈杂,你以后注意一些。” “郎君莫不是没睡醒?这难道不是我予妹妹动手吵闹的吗?”谢风月直接把王衍的话理解成了埋怨,毕竟这公子衍心眼极小,如今更是气得顾不上梳洗就来训斥人了。 王衍又是被一梗....他说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不是让她以后直接用自己的名头,拒了那些来找麻烦的人吗? 他没来由的就不想同她说话了。 可心里又莫名的生气,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 最终他还是冷冷的开口“你明明就有办法不与她发生冲突的,你不过是见她教养嬷嬷不在身边故意激怒她罢了。” 谢风月喉头滚动,藏在袖中的手指颤抖。 这公子衍竟然只是从只言片语中就猜中了她的想法。 她就是抱着激怒谢风予的想法,看看能不能让她口不择言透露一点为何自己一定会嫁入吴宫的消息。 见她不回话,王衍更是确认了。 这谢风月就是个没良心的黑心女郎,不管做什么都是有目的。 他踢了踢地上沾了水渍的请柬“陈郡胡氏,家中有两位郎君在吴宫谋职。你若是有让人开口的能耐就去这游园会瞧瞧。” 说完他也不顾这女郎还想问什么,一甩衣袖就匆匆离去。 谢风月躬身捡起地上的请柬,看着被水浸花的游园会三字眼神飘忽。 按照谢风予的性格,这鸿门宴左不过就是些贵女嬉笑她没见识没礼数,但若是真能遇上胡家在吴宫述职的郎君,能从他口中打听几分吴宫如今的情况...受点奚落好像也不是不行。 春回燕归,谢府的家仆府兵们都已脱下厚袄。 谢风月今日特意选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将腰间的佩玉也换成了平常贵女所佩的琢文玉。 今天要去的游园会是胡氏女郎所办,那应邀的必定都是些世家贵女,陈郡虽大可永安城就这么点地方。 谢风月是旁支女走了天大的好运记名谢氏嫡支这事,怕早就成了永安贵女圈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她本就长的随了母亲,有一张极为艳丽的脸庞,若是还穿的出挑一些,不敢想象那些贵女们会找多大的麻烦。 一旁的折枝把请柬和游园会上会用上的东西装在碧玉匣里后,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副像看命根子的眼神把谢风月逗的笑出了声。 “放松点,这匣子在你手中不会自己长翅膀飞走的。” 折枝嗔怪“女郎,我可是在宝妆阁见过这匣子,听说要卖五金呢!”她上手戳了戳匣扣上的玛瑙,一脸兴奋。 谢风月又好气又好笑“这匣子五金又如何,又不能换成银钱。” 折枝的小心思被戳破,这才把声音低了些“为何不能啊,这不比我们存的银子多吗?” “这是谢氏的产业,扣眼那里还有族徽呢。” 折枝将碧玉匣转了个面,看着那如米粒般大小的族徽一脸苦大仇深“女郎懂得也太多了。” 花蕊此时提着东西进了内屋,她有些艳羡的看着女郎和折枝阿姊谈笑。 她在被送进锦园之前还伺候过好几位府里的几位妾室,那些主子或许是因为谢府内不能有小妇的原因,一个个的郁郁不得志就对下人多有磋磨。 轻点的就是挨罚被打骂,重些的甚至命都保不住,反正签了奴契的下人,在她们眼里残了死了也都是小事。 谢风月余光瞥见帘外的身影柔声询问道“花蕊,怎么不进来是被门房的人刁难了吗?” 花蕊莫名的鼻子一酸,也就只有月女郎会问询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了,也只有月女郎才会为了丫头受委屈讨公道。 “没有刁难,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她说话带了些鼻音。 谢风月将口脂放进碧玉匣后起身行至她身前“那肯定也受了很多委屈吧,那些下人们虽不敢在我跟前阴阳怪气,可刁难一下我身边的丫鬟这事还是敢做的。” 花蕊听完后头垂的更低了,她心里酸楚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怎么还哭起来了?”谢风月惊疑问道。 “没没没,奴婢就是觉得女郎太好了。”她抬头说的十分诚恳。 谢风月目光在折枝和花蕊身上来回看“你们两个今日是偷吃了蜂蜜不成,一个个的嘴巴这么甜。” 折枝心大,她一把揽住花蕊的肩笑容满面的看着谢风月开口“那我再夸夸女郎,是不是我吃的蜂蜜就比花蕊多了。” 谢风月看着她耍宝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行了,赶紧出发吧,等回来了就让你吃蜂蜜。” 三人在屋内有说有笑,突然被敲门的嵩山打扰。 随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个身穿婢女服侍的女娘,她垂着头样貌看不真切。 谢风月敛了神色问道“嵩山小哥,这是?” 第23章游园会 “这是郎君送给女郎的婢子,名叫唤雪。这婢子从小就受王氏教导,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身法拳脚都略懂些。” 嵩山说完后一脸自豪。 谢风月倒是懂他自豪在何处,琴棋书画这是士族贵女才会学的东西,这世道庶民家的女儿若是能认识几个字,那彩金都是要多收几成的。 除开乾安士族,就算是男子能识字的都极少。 毕竟一本帛书少则五六金多则数百金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得起的。 谢风月能懂,不代表身旁的折枝也能懂,她这些日子跟嵩山已经混熟了,她气鼓鼓的开口“嵩山你这是瞧我伺候女郎不尽心还是怎么?往我家女郎屋里送婢子!”还特意把我家女郎四个字说的字正腔圆。 嵩山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了,他苦着一张脸“女郎,我人已经送到了,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他就想走,折枝哪里能如他的愿提高音量继续问道“你送这人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吗?” 嵩山被问的头皮发麻,哪里还敢开口再次急忙出逃。 一回到东厢房见着郎君还惬意的喝着茶,就更不舒服了。 他嗡声嗡气的开口“郎君,您还是再找个递信的小厮吧,这活儿我干不了。” 王衍挑眉“不像是月女郎气的,她可知道我送人过去的缘由。” 嵩山嘴巴一撇“那边连丫头都黑心,她白吃我的糯米糕了,凶的要死。” 王衍低笑出声“你以为这是在琅琊呢,连那些女郎都对你和颜悦色,只为了让你在我跟前多些夸奖她们。” “那月女郎要是能有万全之策在不伤她利益的情况下,可巴不得弄死我呢。” 嵩山..... 郎君怎么一副巴不得被弄死的模样呢。 这边的谢风月坐上马上都还在安抚着折枝“那人真不是我要的,我也真没有嫌弃你,我的小折枝在我心中就是最最最得力的女娘了。” 折枝抱着匣子转过身去,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在说漂亮话的模样。 花蕊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折枝阿姊,那人不是连门都没随女郎出吗。怎么能越过你去呢。” 折枝轻哼一声依旧转头不说话。 谢风月眼底也全是笑意,她故意把声音沉了下来“要是那唤雪在这里.......” 话都还没说完,折枝立马转身脸上有了急意,说话都结巴了“她..她不准在这里!” 瞧她那吃醋模样,谢风月一秒破功,那脸上故意装出来的严肃荡然无存。 车轮声渐轻,谢风月估摸着快到胡府了。这才正了神色认真对两人说道“今日不管哪位贵女开口刁难我,你们都不能替我说话,若是出了事我保不住你们,懂吗?” 折枝和花蕊互看一眼后重重的点头,异口同声道“不会给女郎惹麻烦的。” 谢风月原以为要进胡府才会受的刁难,没想到在门口就受足了。 胡家门口迎客的嬷嬷接过折枝递过来的请柬时眼神一凛,指着折枝就骂道“哪家的婢子这么不懂规矩,你就保管个请柬都能弄成这样?”她手上甩着那有些皱的请柬大声质问道。 这毫不留情面的质问声,瞬间就将门口等着入内的贵女们的视线挪了过来。 “这人不会拿的假请柬吧,不然怎么会这般对待胡二女郎的请柬啊?”不远处的粉衣女郎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谢风月耳朵里。 谢风月掀开车窗帘眼神停在她身旁的丫鬟拿着的绯红请柬上,立刻就懂了。 原来是欺辱的戏码从请柬上就已经来了。 她不急不缓的由花蕊扶着下了马车。 女郎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之前呛声的女郎,见这人这般姿色后。一时间拧眉抿唇不再言语。 谢风月没错过她眼睛一闪而过的嫉妒之色,她身姿婀娜,袅袅婷婷从她身边走过。 “是我不小心弄皱了请柬,等会儿必定会向胡二女郎致歉的,劳烦嬷嬷通融通融。” 她声音清婉如山泉。 嬷嬷看着她那张脸和她行走时的风度,一时间竟然拿不稳这人是不是上头命她整治的女郎了。 这人也太不像旁支女了。 她斟酌来了片刻后开口“像你这种礼数不周全的,就去走小门吧。也别在门口与我周旋了,今日来赴宴的可都是些公子贵女。” 谢风月含笑“嬷嬷这是在辱我谢氏吗?” 她一开口就把事情往大了抬,也不顾嬷嬷想立即反驳的嘴脸,继续开口“谢家百年氏族,族中叔伯兄长都在朝中任要职,你要我走小门?就不算我如今谢氏嫡支的名头,我也是谢氏女,你一个迎客嬷嬷竟敢让我走小门,怕是没这个能耐吧?” 嬷嬷捏着手中的请柬,神色有些焦急。主子不是说这就是个绵软好欺的旁支女吗? “你为难一个嬷嬷有什么用?”身后响起女声。 谢风月循声望去,就见着落于她身后的女郎上前来了。 她似有傲气,下巴抬起“你也知道你是谢氏女,你一个士女竟然在这里为难个下人,她不过是奉命行事,你却如此小心眼,毫无谢氏之风。” 来赴宴的贵女郎君马车陆陆续续抵达,他们见着前头的马车没走,就都下了车围了过来。 有些不知云云的贵女们,听到这女郎说话,全都一脸鄙夷的看着谢风月。 谢风月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始终维持着十足的贵女仪态,她先俯身见礼后才开口“这位女郎话说的讨巧了,请柬之事是我之失,我也说了进府后会亲自向胡二女郎致歉,可这嬷嬷偏让我走小门。” 她看向围观的众人轻声询问道“敢问哪家府上的迎客嬷嬷会让客人走小门的呀?” 原本只听得一嘴的众人,经过这一说全都把目光投向了那嬷嬷。 客人就算有过失那也是向主家致歉,哪里轮到到一个嬷嬷说三道四。 嬷嬷脸皮红了又白,她急忙开口解释“你不过就是个旁支女,我们女郎好心给你发帖邀你游园,你却把这请柬弄得如此皱皱巴巴。”她边说边把那请柬举起,想让众人看清,她说的不是假话。 “那还请嬷嬷解释一下,为何别人的都是不易损坏的印刻绯红柬,我的就是遇水即皱的烫金柬吗?” 听闻此话的众人这才看向那举起的烫金请柬,有些聪明的贵女,已经低头往后退后半步了。这种区别对待一看就是故意整治。 就在迎客嬷嬷还想辩驳时,先前的女郎怒冲冲的开口“果然是谢氏旁支,就算记入嫡支也改不了那种小家子气。” 谢风月看向她“这位女郎一口一个旁支,敢问女郎是哪家嫡支呀?” 她脸上傲气不减“我是白氏二房嫡支,白婉。” 谢风月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陈郡士族,才勉强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 “没落士族也算士族,这位白女郎身份倒是勉强比那些寒门商女高上了一些。”人群分散从中走出了一位紫衣女郎,那女郎面如桃花,一双杏眼更显得清纯无辜。 第24章阿姊 谢风月略微惊鄂,她在这陈郡可真没有友人,这人为何会替她说话? 白婉柳眉倒竖“你又是哪家的女郎,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紫衣女郎没有急着回她,反而是走向谢风月,她眸子弯弯“你就是风月妹妹吧,柳姨母的女儿。” 谢风月目光清明没有被她的刻意攀谈所迷惑,她轻声回道“见女郎生的如花儿一般,若是见过我必定不忘。” 紫衣女郎巧笑道“你可还记得肖姨母?” 谢风月沉默着没说话,紫衣女郎却牵起她的手小声在她耳边道“小时候我还在沛县同你一起玩耍过呢。” 谢风月闻言眼睛瞪圆,好半晌才挤出“淑怡阿姊?”她细细的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女郎,实在难以与幼时那个满泥潭打滚的皮猴联系在一起。 周淑怡朝她眨眨眼,手上还不轻不重的捏了捏。 白婉见着这人与谢风月幼时相熟,这才放下了心,旁支的玩伴那么肯定也是个不起眼的人。 “要叙旧就两人一同去小门叙,没见着门口有这么多人吗?你们这么旁支就是没有规矩!”白婉声音极大,眼神还十分鄙夷。 周淑怡脸色黑了下来直接动手。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时才把看戏的众人惊的连连后退好几步。 白婉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你..你竟敢打我!”说着就想扑过来。 “本公主打的就是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话罢,她抬腿就把扑来的白婉踹倒在地。 这一句本公主,惊的不止是周围的人,连谢风月都罕见瞪圆了眼。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满肚子的疑问咽了回去。 这时谢风予和胡二女郎才一前一后从胡家大门出来,她两人恭恭敬敬行礼“见过淑怡公主。” 周淑怡冷冷开口“两位在里面看了多久的戏了?” 胡二女郎脸色一红“我才收到母亲递来的信,就赶来迎接公主了。” 她冷哼一声“你们胡家倒是懂礼数的,一个迎客嬷嬷拦着客人不让进就算了,还大言不惭让人走小门。” 胡二女郎藏在广袖下的手扯了扯一旁谢风予的衣袖,谢风予此时比胡二女郎还懵。 这什么淑怡公主是哪里来的?这谢风月又是怎么和公主相识的? 她勉强维持住神色“这嬷嬷也是古板了一些,一点都不懂礼数。淑怡公主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吧。” 周淑怡见着她神色倒是好了些“我见过你的画像,你就是谢风予吧?风月的妹妹?” 谢风予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声在谢风月之下,她咬着唇低头掩住眸间的怒色。 周淑怡可不知道谢府里的龃龉,她看在求情这人是风月妹妹同族的份儿上才勉强点了点头。 随后就拉着谢风月大摇大摆的进入了胡府。 经过这一插曲,谢风月是安安稳稳的坐在了胡府内亭子里。 等周淑怡屏退周边的人后,谢风月还是不急不躁的喝着茶,等着她开口。 周淑怡有些疑惑的开口“你怎么不问我啊?” 谢风月笑了笑“阿姊肯定会跟我说的,何必开口呢?” 这话一出像是打开了她的话匣子一般,她一股儿就往外吐苦水。 “你都不知道我跟阿娘有多倒霉,从沛县一出来就遇到巡国的周天子,那人不管不顾就想我阿娘做他的夫人,甚至连我都不忌讳,还给了我个公主的名头。” 谢风月挑眉“那不是很好吗?” “周皇宫规矩太多了,多到我睡觉时闭眼都有嬷嬷教我礼数!那皇宫那么多漂亮的鲤鱼竟然只能看不能吃,月儿你多不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说完她委屈的小嘴儿一瞥,就要落泪。 谢风月见她这天真的模样就大概明了了,她肯定是在周皇宫过得不错,一个被赐姓的公主还能有这么天真洒脱的模样,那肯定是被保护的很好。 “阿姊是为何来陈郡呢?”谢风月问道。 周淑怡小脸一红,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我..未来的夫君在陈郡。” 谢风月“........” 周淑怡像是怕她误会一般,连忙解释“我只是顺便过来见他的,父皇说要是我能相中再考虑赐婚的。” “那主要呢?” 她这才靠近了些,下意识的把声音都压低“阿娘收到柳姨母的求救信了,这才同意我来的陈郡。” 谢风月神色一正“求救信?我们一家已经在半月前流放了。” 周淑怡惊得站起了身“怎么可能,柳姨母的信说的是开春后才流放岭南的,我还特意找父皇要了赦免令来的。” 谢风月听的头晕眼花,深呼吸后才开口“阿姊,你细细与我说一下。” 周淑怡见她神色严肃,也觉察出来了些不对“阿娘是在腊月末收到的信,是柳姨母说你家为主支顶祸,于二月十三开春之时流放,那时正值年关,雪大路又不好走所以我是正月十二出发来的陈郡。我一到陈郡就给谢氏递了友人拜访的信,谢家门房说是你去了胡家赴宴,我这才支会了胡家夫人。” 谢风月此刻已经听不进其他话了,她满脑子都是于二月十三开春流放。 她嗓音有些沙哑“二月十三是我嫁去吴宫的日子。” 周淑怡惊的毫无形象的大声质问“你怎么可能嫁去吴宫,吴宫不是你那个谢风予妹妹嫁的吗?” 谢风月安抚的牵起她的手“大族内是有记名旁支替嫁的事,我不解的是,为何我家流放的日子提前了。” 周淑怡确实如谢风月所想,在周皇宫被保护的极好,她虽是记名的公主,可见她母亲肖夫人极为受宠,周天子爱屋及乌对这个不是亲女的公主也十分宠爱。她完全不懂这么弯弯绕绕,瞪着她那双杏眼无辜的看着谢风月。 “我现在能让人去岭南把柳姨母带回来吗?” 谢风月摇了摇头“定罪书比人会先到各郡县,就算现在回来了也没用。” 她一脸菜色从怀中掏了一个金丝绢帛出来“那这个赦免令不就浪费了吗?我还担心有纰漏,特意向父皇求的空白赦免令呢。” 她说的轻巧,这话落在谢风月耳中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空白赦免令这东西也能这么简单就求来的吗? 谢风月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不得不感叹这淑怡阿姊在周皇宫是得多么受宠啊。 第25章千里追夫 谢风月沉思片刻后开口“阿姊,这赦免令可以给我吗?” 周淑怡眨眨眼,不满的嘟起嘴“风月你跟我见外了好多,我记得你以前可是直接动手抢的。” 谢风月表情一僵,手却稳稳的接过那卷金丝绢帛“阿姊,你离开沛县的时候我不过才三四岁。那时年幼自然放肆了些,你如今可是公主之尊了,自然是要有些礼数才成。” 那金丝绢帛在手中触感绵软,谢风月不禁手上用力捏紧。 周淑怡抿了一口茶后又问道“你说你开春就要嫁去吴宫,又是怎么回事?” 谢风月没急着回她,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谢风予身上,她正在与胡二女郎耳语。 “原本定下的罪状是贪墨银两过大,年后问斩的,是我去找了谢夫人用替嫁之事换取家人流放。”她语气淡淡,周淑怡没从中听出丝毫伤心难过,一时间有些讶异。 谢风月见她脸上一点都藏不住事,扬起笑安慰开口“事已至此,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我若是每日沉浸在怨怼之中也没用啊。” 周淑怡还是有些担心“你若是不愿嫁去吴宫,我可以写信回去,让阿娘替你周旋几分。”她表情认真,一双大眼无辜的眨着。 “这事日后再说了,不如阿姊跟我说说周皇宫之事吧,我都没出过陈郡。”谢风月转了话题,这种大族与诸侯国的交易,皇室也不好置喙,更何况她是真不知道为何肖姨母会帮她,难道就凭多年前的邻居关系吗? 如今事情越来越乱了,谢风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盘算起。 周淑怡把手中的茶杯一放,一脸嫌弃就想跟她好好念叨念叨周皇宫的礼仪教条,话都还没说出口。她身边的丫鬟就跑上来禀报道“殿下,胡二女郎带着他家郎君前来见礼了。” 周淑怡被打断后不悦的皱了皱眉,谢风月一看她这么样,就知道是想拒绝求见,连忙开口“阿姊,你可是贵客,他们来见礼是再正常不过的。” 谢风月坐直了身子,她可不是什么大好人,对这个无故为难她的胡二女郎还能以德报怨,她不过是听到胡家郎君也来了,才开口说情的。 胡二女郎带着两位郎君前来恭恭敬敬的行礼,眼神一丝都没有分给一旁的谢风月“请殿下安,这位是我家大兄胡柏山”随后又指了指还未走近的男子“那是我次兄胡沛林。”她提起这人时脸上傲意藏都藏不住,谢风月循着她手指方向望去。 随着那人行至跟前,谢风月才懂为何这胡二女郎这番做派了,胡沛林儒雅俊美,峨冠博带,行走之间宽袍广袖款摆飘动,十足十的乾安名士之风。 胡二女郎继续又道“我次兄不及加冠就在吴世子麾下掌管吴宫兵马了。” 周淑怡对这个胡二女郎一点好感都没有,她如今还在这炫耀他这兄长,更是让她恼怒几分“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吴王世子的谋士吗?还掌吴宫兵马,人家琅琊公子衍不及加冠就掌了整个王氏的府兵权都没像你这般傲气!” 胡二女郎被这话一噎,又找不到话辩驳。 “殿下所言极是,在下也奉公子衍为楷模,他还在顾大鸿儒门下时,为綦江郡水灾所写的策论至今我都还时常阅读。”胡沛林眸间一派清明,说的也十分诚恳。 谢风月观他神色,好像这人还真是实打实的敬重公子衍。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连这些世家公子都会被那人的温润表象迷惑呢。 “你也觉得那篇文章写的极妙对吗?我还收藏了他当初的原稿呢!”周淑怡惊喜回道。 谢风月沉默了,果真是世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随后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这阿姊不远千里追寻而来的未来夫君不会就是公子衍吧........ 周淑怡此时一脸兴奋像是找到知己一般“陈郡离琅琊与都城那么远,你竟然知道他幼时所著的策论,看来你是真的仰慕于他啊,这么一看你肯定是个好人。” 她说完后目光转向抿唇不语的胡二女郎“可是你这妹妹就不行了,她待客无礼,又目中无人。” 胡二女郎被她说的脸色一白,往胡沛林身后退了些。 “这位可是谢家月女郎?” 被提到的谢风月一时间怔愣,这话题怎么突然转的这般快? 胡沛林躬身行礼“我先为妹妹今日之事道歉,她年纪尚小这又是她第一次主办游园会,一时间失了礼数,还望月女郎见谅。” 谢风月长睫微颤,他摸不准这人到底是真是个翩翩君子,还是又和公子衍一般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是个实打实的伪君子。 胡沛林见她低头没说话,又再次开口“今日为难女郎的嬷嬷,我已命人罚了她的月列,降为粗使嬷嬷了,歉礼我也已经备下了。” 谢风月声音轻柔“郎君言重了,既然是嬷嬷之失,惩治了便好。” 她眉目抬起,笑盈盈而望。 胡沛林被她看的脸红了。 他赫然开口“女郎不介意便好,今日游园会女郎玩的尽兴。” 谢风月此时心中了然,这胡沛林是个真君子,她果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公子衍那样的表象骗过一次以后,见着公子郎君就开始怀疑了。 她想起了公子衍所说的之事,想在他这知道点吴宫是不是非要娶她这个谢家女。 谢风月微侧头“我开春后便要前往吴宫兴许还能见着郎君呢。” 她这话说的唐突,胡二女郎听得皱眉立刻开口反驳“你这浪荡女,不是与那公子衍有了首尾了吗?怎么还要觊觎我阿兄!” “公子衍?” “公子衍?” 胡沛林与周淑怡两人异口同声问出了声。 胡沛林立刻朝着周淑怡行礼,示意她先说。 “月妹妹你同公子衍相好了?”周淑怡脸上又惊又怒。 谢风月心里咯噔一下,莫非阿姊不远千里追的夫君是公子衍吗? 她连忙解释“阿姊,此事我们单独再说好吗?” 她语气里带着祈求,周淑怡不自觉心就软了下来,她抿唇点了点头。 胡沛林此时表情极其复杂,他有些犹豫半晌还是开口询问“那你还要嫁去吴宫吗?” 谢风月听着这话心里才真是沉到了谷底,连吴世子的谋士都不知道她为何一定会嫁入吴宫,那么这事就复杂了。 很有可能是谢家和吴王的交易了。 第26章不是个东西 谢风月想的和事实八九不离十了。 王衍此时一袭华丽的白衣软袍,勾起唇角一脸兴味的看着手中的密信,他单手支额随性的倚靠在软塌上。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底似有嘲弄之意。 “嵩山,你说这那黑心肝的女郎要是知道她是被自己母亲卖了,会不会气哭呢?” 一旁烹茶的嵩山好奇问道“这是吴宫探子的信吗?” 王衍点了点头,嘴角笑意更甚。 “她今日冒着被羞辱的风险都要去胡家郎君那里探口风,一定会有好戏看。” 嵩山烹茶的手一顿“唐氏纸张的事不是已经查明和谢女郎无关吗?郎君为何还要去看她?” “反正都是他谢家所为,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保不准还知道谢家的造纸厂在何处呢,到时候她为了自保肯定会出卖谢家的。” 嵩山狐疑“郎君你没觉得你这话有问题吗?” 王衍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是在质疑你家郎君的话?” 嵩山面无表情的直接把茶炉的火熄了“我去备车,郎君稍等。” 王衍这才再次打开密信,他脸色深沉。 这谢家竟然是不满王氏在朝中与他分权,想重新造就一个帝王,达到独揽大权的妄想。 谢氏一族与吴国结盟的信物就是谢风月,要不是父亲提醒他查谢风月的母亲柳氏,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旁支女竟然能成为结盟信物。 谢风月的母亲柳氏与如今的谢家家主谢荣平,年少时竟然有过一段情,因为柳氏出身太低进不了谢府这两人才就此作罢,可也只是表面上的情况而已,实际上谢荣平一手安排了柳氏的婚事,至于谢风月和她兄长谢凌云是谁所出,王衍并不关心。 他只知道,这谢荣平在下一把大棋,甚至是谢风月一家流放岭南都很有可能只是一步棋而已。 不然怎么解释在有谢家这颗大树的庇佑下,还会有族人因为顶罪就流放呢? 这世道,世家若是想保住一人,那就是周天子亲自下旨处死也有一千种办法保下来。 一想这些,王衍就不得不再多想,这个谢风月到底知不知这些事,表面上她确确实实是想逃婚的,可那女郎心眼太多,不得不让他多想几分。 身处游园会的谢风月此时一脸郁色,她果然没猜错,淑怡阿姊那个未婚的夫君还真就是公子衍。 周淑怡一脸愤懑“我早就听父皇说了,公子衍就是风流多情了些,我原以为那只是外人以讹传讹罢了,毕竟我派去琅琊的人都没有打听出他实际上与哪些女郎有过牵扯,没想到他一来陈郡就把你勾搭到手了。” 谢风月垂着头,她哪里敢接话啊。 周淑怡见她不说话,这才觉察出自己语气不太好,她连忙拉起谢风月的手“月妹妹我不是在怪你,是公子衍在外的名声实在是奇怪,夸他的人就差把他捧到天上了,说什么琅琊公子衍容貌如谪仙,气质高邈出尘,品行更是端方为世家公子之首。” 谢风月脑中浮现出公子衍含笑威胁他的样子,她咬牙问到“骂他的呢?” 周淑怡沉默半晌“不是个东西。” “啊?”谢风月惊讶。 “太子哥哥经常说他不是个东西,他同公子衍一起拜在顾大鸿儒门下。幼时相处了好几年,他回宫后,每次提起公子衍都说他不是个东西。” 周淑怡绞着帕子,扭扭捏捏的继续道“所以父皇想为我赐婚时,我暂时没同意,想着寻了这次机会正好来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谢风月默默在心里附和了那从未谋面的太子殿下一番,才开口“我与公子衍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我记在谢家以后日子有些难过,靠着他的名头这才勉强能喘口气。” 周淑怡思考片刻后问道“那你觉得公子衍如何?” 谢风月...... 她选了个折中的话“生平所见最好看的郎君。”她默默把后半句咽了下去“也是生平所见第一伪君子。” 周淑怡听完脸上笑开了花,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全是欣喜“他好看就行了,品行那些倒是次要。以后若是我跟他夫妻生活不顺我还可以养面首。” 谢风月...... 这周皇宫的人到底是有多惯着淑怡阿姊啊。 “阿姊,在皇宫过得如何?” 她认真思考一番,掰着手指头认真的数了起来“除了要学各种礼仪、不能吃父皇养的锦鲤、还有不能铲太子哥哥的兰花以外都挺好的。” 谢风月虽心里有了大概,可自己想的和听她亲自说出来的又是一番感受。 她由衷的说道“阿姊真是好幸运的女娘。” 周淑怡笑了笑,声音压低“我阿娘说等她成了周皇后还要给我要个封号和封地呢。” 这种野心赫赫的话,被周淑怡说出来,谢风月竟然觉得很正常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太正常了,周皇后这位置空了十几年了,淑怡阿姊这个养女都能成为公主那就更别提肖姨母在周皇宫是多么得宠了,那这后位迟早都得是她的。 两人说话期间,谢风月余光扫到一抹白,她鸡皮疙瘩顿起。 “月儿,你让我好找。”公子衍语气亲昵。 周淑怡循着声音望去,就见着白衣公子手持一把玉骨扇翩翩而至,她双眼瞪大,嘴唇因为兴奋有些颤抖“这位绝色郎君是谁?” 谢风月见她那模样头都大了,这公子衍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她解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后来,来就算了还叫的如此亲密如此大声!他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两人四目相对,公子衍目光缱绻至极,他伸手揽住谢风月的腰肢,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人多,这不是坐实你与我关系最好的时机吗?” 周淑怡眼睛都瞪大了“这..这..” 谢风月焦急想推开公子衍,却被他用力捁紧了些,他再次附在她耳旁,呼吸若远若近地缠绵“这女郎是谢风予安排来欺负你的?” 谢风月不敢再推他了,她感觉到已经有数道目光黏在她二人身上,若是这时推开怕真是白费了之前的功夫。 她迎着他的目光,似娇似嗔的回道“这是淑怡公主,她与我是姊妹。” 谢风月承认她是存了些坏心眼,她想看这郎君慌张的模样,免得他总是在她面前一副游刃有余看戏的样子。 公子衍微微拧眉“你倒是会交际,一会儿时间就与公主称起姊妹来了。” 他揽着她的手没动,侧头看向了一旁又惊又羞的周淑怡“见过公主,若是公主方便还请将这席位置让给我,我想同月儿说说话。” 第27章恶心 他说完这话,就揽着谢风月跪坐下来了。 根本就不在意一旁淑怡公主同不同意。 谢风月神色僵了僵,她预料之内的尴尬境地没出现,难道是周天子剃头挑子一边热,一厢情愿的想与王氏结亲? 周淑怡看向公子衍一字一句的道“你比画像上好看。” 公子衍放开揽着的谢风月,他面如白玉,鼻梁高挺唇角紧抿,眸子幽邃“公主何意?” 王衍生平最厌恶别人夸他比画像好看,当初谢夫人作为长辈夸他时,他都能甩脸子两字敷衍,这轮到一个公主他更是表现的不耐。 周淑怡这才从美色所摄中回神“我就是夸你比画像好看啊,没别的意思。” 王衍唇抿的更紧了,眉心也皱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沟壑,他嗓音低沉“离我远些。” 谢风月一头雾水,这公子衍怎么还有四五六八副面孔呢? 一会儿浪荡,一会儿端方的,这会儿还演上的邪魅霸道郎君那一套? 她轻咳一声“这是淑怡公主。” 王衍冷眼看着周淑怡“淑怡公主你离我远些。” 谢风月...... 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无语过。 周淑怡像是没感觉到他的无礼一般,杏眼弯弯“你是我未来的夫君,你若是真的喜爱月妹妹,我不介意的,月妹妹也生的极美,我就是看着你们俩都能开心些。” 谢风月..... 王衍嘲弄似的开口“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你这么个夫人呢?” 周淑怡隔着桌案在两人对面跪坐下来,她眨巴着眼睛“父皇说让我来看看你,若是我喜欢就给我们两个赐婚。”她说的认真,眼神在两人脸上打转。 王衍嗤笑出声“何时皇室能管上琅琊王氏的婚娶了?公主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他低头余光瞥见谢风月脸上那一抹看戏般的神色,复又停顿了片刻,长臂一伸将谢风月整个人拽入了怀中“我早已心有所属,只会钟情于谢家风月一人。” 周淑怡嘴巴张大,一脸震惊。 王衍感受到怀中的谢风月身体僵硬,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垂目看着怀里的女郎,那表情赤裸裸的就在说看吧,这就是你想看我好戏的下场。 “你们俩这样真好看,比父皇那些妃嫔这样做都好看!”周淑怡赞叹出声。 王衍...... 谢风月....... 淑怡公主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阿姊是不是被泥潭里的泥把脑子闷傻了? 一道道目光接连袭来,谢风月已经顾不上怀疑阿姊的脑子,她要是再不从公子衍怀里起来,她就快成筛子了。 她身形一动,公子衍附在她腰间的手就用力一分。 谢风月瞪了他一眼“郎君,这里人多。”她原意是提醒公子衍做戏别做的太过了,可公子衍却笑着回道“那要不我们现在回府?” 他说完就起身,还特意温柔的又将谢风月揽在怀中。 谢风月气得脸都红了,她不情不愿的看向不远处的胡沛林。那眼里全是委屈与哀怨。 王衍可没错过她这一副做作的模样,他笑的更是开怀,腰间的手都紧了几分。 在外人看来,这谢风月就像是被公子衍强行带走的一般。 谢风月是听不到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了,她此刻已经黑着一张脸与王衍对坐在马车里了。 王衍折扇轻拍在手上,不急不缓的开口“看来你已经和胡沛林搭上话了。” 谢风月沉默不语。 他继续又道“刚刚还给他眉目传情呢,想让他觉得你是委身于我吗?你看我多好啊,你一个眼神我就会意了,立马就配合你了,你如今还给我摆脸色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他话语中的打趣意味太足,谢风月干脆阖眼不搭理他。 王衍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想自讨没趣,只是心里又暗暗给这没良心的女郎又记上一笔。 谢风月莫名其妙的回了府,躺在塌上时都还心气不顺。 她看着桌上的纸张,提起笔飞快的写下几个大字“不是个东西!” 还想让她写什么求爱之词,她现在只想给他写悼词! 真的不是个东西! 谢风月临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都还感觉心气不顺。 她只要一想起公子衍就觉得头疼,真是早知他如此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想着引他爱慕,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恶心的自己睡不着觉。 东厢房的王衍此刻却心情低好,他一想起谢风月那副想弄死他又不敢的样子就觉得通体舒畅,连莫名其妙成了别人未来夫君的冒犯都觉得无伤大雅了。 第二日一大早,谢风月用了早膳就准备睡个回笼觉的,院子里却响起一阵嘈杂声,她皱眉正想唤折枝,就听到珠帘响动的声音。 周淑怡开心的喊道“月妹妹可用了早膳,我给你带了金丝银耳粥来。” 谢风月轻点了下头,越过她,就见着黑着一张脸的谢风予。 谢风予一脸困意“淑怡公主,若是没事我就先回房了。” 周淑怡看着丫头提着的两大食盒,朝她招了招手“予妹妹一起吃啊,我今日让人炖了四盅呢。” 谢风月问道“是要给公子衍也送一份吗?” 周淑怡神色赫然“没给他准备,是我早上要用两盅,不然吃不饱。” 谢风月.....是她想多了。 于是一大早就出门换钱的折枝回院时,就见着自家女郎和予女郎相安无事的坐在同一个桌上用餐,她惊得差点拿不稳手里的银子。 至于多出来的那个衣饰华贵的女郎被折枝下意识忽略了。 周淑怡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动作虽优雅可进食速度极快,谢风月这把才刚吃了一半,她就已经喝了一碗了。 她看着桌上不言不语的两人,笑的眼睛都眯起了“你们两个真好看。” 谢风予少有的脸红,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你...也好看。” 谢风月真的感觉这两天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太魔幻了。 谢风予把最后一口粥喝完后,才问道“淑怡公主是打算在谢府住下吗?” 周淑怡此时正在吃着糕点,她含糊不清的回“嗯呢,我想跟公子衍培养一下感情。” 谢风予闻言皱眉“淑怡公主难道能容忍得下,妾室比你还先进门?”她说这话时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谢风月。 “为何是妾室,月妹妹这么好看做妾室太委屈她了,我跟她同做平妻不就行了吗? 咳咳咳,谢风月被粥呛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折枝见状连忙给她拍背顺气,等她稍微缓和了一些后才哑着嗓子开口“阿姊,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第28章世家 周淑怡把糕点往嘴里一塞,呼伦吞咽后才回“我说真的啊,我就是喜欢月妹妹好颜色,你若是做妾室我都觉得心疼。” 谢风予神色奇怪的在两人脸上转悠最终悄声吐出两字“有病。” 她把碗一放,起身行礼“公主您慢慢吃,我就先回房了。母亲和兄长早些时候出发去城门迎接父亲去了,所以礼数上欠缺了些,望公主见谅。” 周淑怡抬头圆眼一眨“谢太傅也回陈郡了?” 谢风予点头“父亲早前就递了信儿回来,说是需要修缮宗祠祭祖。” 听闻这消息,谢风月垂目思考了起来。为何这个时间点上谢太傅会回来,实在不能怪她思虑过多,这些日子来谢风予欲言又止的话里不得不让她多些心眼。 王衍这边就比谢风月消息灵通太多了,他的人一路尾随从京都回陈郡的谢太傅,离进永安城十数公里时,密信就到了他手里。 他摩挲着手中的折扇,望向窗外,透过叠嶂的假山流水见着谢风月与周淑怡在廊边跪坐闲聊。 隔着这么远那女郎秀容都难掩,她腰间帛带飞扬,黑发如墨。远远看去就如同画儿一般美丽。 王衍轻叹出声“可惜了。” 刚进屋的嵩山疑惑出声“什么可惜了?” 王衍刚有的那点为美色将逝的惋惜立刻被问得消散,他开口问道“给她送去的唤雪如何了?” 嵩山一想起这个就生气“被折枝那丫头安排在院子外打扫呢,唤雪可是原准备送进周皇宫的细作呢!真的是暴殄天物。” “谢风月可有安排?”王衍垂目,她应该是知道这人是干嘛用的,不至于安排的这么远啊。 嵩山瞥瞥嘴“郎君,我是你的侍从可不是谢家女郎的,我怎么知道啊,要不你去问问?” 王衍神色僵了一瞬,复而转正“今日你就安排人去探一下那几处地点,看看哪个才是谢家真正的造纸厂,若是确定下来直接一把火给他烧了,必定要让造纸的师傅死在火海里,不留后患。” “郎君是想回琅琊了吗?这么急。”嵩山问道。 王衍沉下声“谢太傅回了陈郡,不如早点把事情结束,免得夜场梦多。” 如今王谢两家至少还不能在明面上撕破脸,他烧了那些假作坊也是警示谢家罢了。 若是北方两大世家内斗便宜的也只能是皇室和江南豪族们,这种风险他冒不起。 现在的周皇室羽翼渐丰,小打小闹的尝试削弱世家集权,原本仙逝的王皇后,也是出自王氏嫡支,是王衍的嫡亲姑姑。 这算是世家贵族中的一点子笑料,数百年豪族根繁叶茂,族中数千人府兵部曲数以万计,屯田更是万万顷。会将正经嫡系嫁给势微已久的皇室,其中定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 外人也只知道,当今陛下在潜邸时身边已有了原配。那时的陛下不过是个被人诟病血脉不正的透明王爷,连封号都是个“和”字罢了。那原配妻子更是一个小家族嫡女,若不是先帝那阵子发疯太狠,怕是用庶女忽悠也是使得的。 先帝在位最后几年,像是发了什么疯病,总想着集权,收地。以众世家为首的王、谢、范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送了好些不要紧的利益给皇室,由着他灭了好几个小家族来杀鸡儆猴。 大家都以为先帝是想过一下明君瘾,却不曾想到的世家的退让,让这心中有突有壮志凌云的皇帝,以为世家也不过尔尔。 于是他连发数道圣旨,先是让王家交出陇南、湘西等一带的府兵权。又让谢家屯田让户,佃农不得以奴隶身契为部曲私兵。 甚至还异想天开让北海唐氏交出印刷纸张技艺,开放族中藏库拓印孤本书籍由皇室开设恩科,想要以此广纳寒门子弟,为朝廷招募。 若原是只有这些,大家都还能用各种理由推脱不理会便罢了。 先帝在位最后一年,皇室大力扶持寒门,甚至劫世家之富济寒门之难,寒门之所以不能与世家相提并论,并不是没有银钱。而是在族学,藏书等等需要时间积累的底蕴之上才能体现。 先帝最后的一个昏招,让那门满天下桃李遍地的刘大鸿儒发了告天下学子书。 大致意思就是,“代天下数万万学子请命,求各世家开放族学藏书,也不需要开放给多少人了,就给青山书院选出来的数十众学子进入。”这刘鸿儒本就本着有教无类,天下大同的思想来教书育人的。 这就让世家们嗅到了一丝危险以及当中夹带的威胁。 先帝年少时昏聩不理朝政,纵情享乐。皇子拢共只有三人,皇太子以及皇贵妃所出辰亲王,他两人在明面上斗的两败俱伤。 唯有生母曾是臣妻,后被先皇纳进宫的钱贵人所出的和王,因为生产月份不对,有传言说这钱贵人所出的皇子并非是正统皇脉,继而被早早打发出宫当了个闲散王爷。 有世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励精图治的先帝创业未半就死在两个儿子的夺位中。 皇太子以及辰亲王你来我往的过招,让本来算的上名头的两个江南氏族母家也斗得鸡犬不宁,两败俱伤,已经构不成威胁。北方世族们一鼓作气干脆就将那个血脉不明的和王推上了帝位。 朝代的更迭必定伴随着牺牲,本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了。皇太子被囚,辰亲王濒死出逃,懦弱不成气候的和王登基成了如今的周天子。 原本事情告一段落。王氏前宗长携着妻子儿女出游,被皇太子以及辰亲王余党联手反扑杀害,无一生还。 对着当下来说,朝代的更迭难度甚至比不上王氏这种大族更换宗长来的严重。嫡支幺子王安临危授命接手宗长之位,隔房叔伯们更是虎视眈眈。 原本王安只是家中老幺,从小就没想按照宗长方向教育,连妻子都不是照着宗妇标准选的,他一心一意寄情于山水,只想当一个闲散的贵族世家子。 第29章唤雪 这时候他的嫡姐站出来了,提出由她联姻皇室,毕竟是王家、谢家、范家一手促成的和王继位,由王氏嫡系嫁过去,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可以帮弟弟稳固一下宗长之位,给弟弟成长时间。 王安定然是心中万分羞愧与不舍。 可是为了王氏荣耀,也都悄悄藏于心中。 至于那个原配的小世家女,死的根本没有掀起一丝响儿。 随着王氏一阵子的萧条、皇太子、辰亲王江南母族败落,谢氏和范氏见缝插针吞吃了不少好处,倒也不是吞不下其他两家剩下的资源,纯属因为小风浪只能让王氏掉些皮毛,伤筋动骨还是不至于了。 乾安皇室内乱,让各个诸侯国和周边异族也开始蠢蠢欲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期,王安展现出了惊人的魄力与才学,先是稳定世家后再联合北方世族向各大诸侯国施压,迫使他们出兵震慑外族。 再用联合诸侯国切断南方氏族水运之路,半是威胁半是表态的稳住了乾安朝的稳定。 就这样一步步的坐稳了王氏宗长之位和乾安丞相之位,更是把家中子弟一一安排入了朝廷担任要职,把持了朝政。 原是在外观望的谢家入局晚了些,但也靠着谢氏底蕴把太傅一职坐稳。 于是乎整个乾安朝可以说就是王谢两家的言堂,就算皇室颁发政令也得经过二人的同意。 可谢家毕竟是入局晚,朝廷的兵权要职肥差几乎都在王家手上的,也怪不得谢太傅想为了家族繁荣延续另辟蹊径重新建立新朝了。 春日的阳光晒着十分舒服,谢风月惬意的眯了眯眼,声音懒散的开口“折枝,唤雪此时在哪儿呢?” 折枝烹茶的手都没动,她睁着眼睛说胡话“我哪里知道人家在哪儿啊。那可是会识文断字的女郎,我还能约束的了她不成。” 谢风月看向一旁的周淑怡问道“阿姊,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子酸味?” 她鼻子使劲嗅闻了好几次后,十分认真的回答“是这煮着果子饮的味儿吧,不酸啊。” 谢风月笑盈盈没说话,烹茶的折枝就冷哼出声。 “唤雪在院外扫地呢,女郎想见她吗?”她酸言酸语道。 谢风月笑盈盈看向她没说话,折枝两腮气鼓鼓“奴婢现在可没空呢,这还得给女郎烹茶,要叫就让花蕊叫去。” 花蕊含笑应是后,就小跑着出门了。 见着大家都带着笑,周淑怡看得云里雾的,她在果子饮里加了一大把糖后才问道“唤雪是谁?” “喏,就是她。”谢风月看向拿着笤帚过来的女子道。 院门离廊边还有些距离,周淑怡一时间看不清那人的脸“这丫头与你身形好像啊。” 谢风月点点头“若是换上我的衣衫肯定会更像的。” 等着唤雪走近,周淑怡更是惊讶出声“她眉眼也同你有几分像呢~” 之前谢风月离开的匆忙,并未来得及看这唤雪长什么样,这次离得这么近,倒是把她模样看清了。她在心中暗自赞叹了一下王衍办事周全。 唤雪微微躬身行礼后开口“奴婢唤雪,今日可否进女郎里屋伺候呢。” 她这话问的一向大大咧咧的周淑怡都不自觉皱眉“你这丫头好没礼数,你这质问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唤雪不卑不亢的看向谢风月再次出声询问“女郎意下如何呢?” 谢风月眸里异色一闪,随即软言回道“你进里屋就好了,伺候的活计交给折枝和花蕊就行了。” 周淑怡听她这般好说话,双眉都拧紧了“你脾气怎么这般好了?这种没大没小的丫头就该发卖了,留在身边也竟是糟心事。”她顿了一下,小声又道“更何况,她还这般像你。” 谢风月眼神一直都在唤雪身上,她轻声开口“这是公子衍送来的人,我瞧着倒是个有个性的丫头挺不错的。” 周淑怡还是不满,她拧着帕子“你要是身边缺丫头,我给你送两个来,我这里可都是经过宫里嬷嬷调教后的丫头,绝对比这个好。” 谢风月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淑怡阿姊怎么这一生气就拧东西的习惯还没改。” “多谢阿姊好意了,这唤雪我是喜欢的。” 说完后,她才柔声朝着唤雪吩咐“你今日让花蕊带你去锦园吧,那里还有些我的手稿,听说你识字就去帮我整理一下吧。” 等着花蕊和唤雪的离开,一直默不作声的折枝这才呛声“女郎是想让她替代我还是花蕊呢?” 谢风月原以为折枝只是一时间的吃醋,毕竟当初花蕊进里屋的时候。 她表现的是十分欢迎的,可怎么轮到这唤雪就这么大反应了呢。 她不解的问道“乱想什么呢。” 折枝也不知何时红了眼,她声音带着怒气又带着些委屈“女郎是不是见她会识字就不想要我了。”她低头看着水盅里自己的倒影,继续喃喃“我现在变的好丑了。” 谢风月听完这话就懂了,原来是这小女娘胡思乱想呢,她想起折枝那张只有浅痕的脸认真的回道“唤雪是公子衍送来的人,怎么可能越过你去呢,你这脑袋瓜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呢?” 折枝听她说的认真,这才猛然抬头她眼里絮满泪水“女郎说的可是真的?” 谢风月叹了口气,这阵子事情太多,她都没顾得上折枝的情绪,也怪她大意了。 “折枝永远都是我房中第一女使!” 折枝这才破涕为笑,她想回话时,门外正好响起了通报声打断了她。 “月女郎,夫人回来了让您去一下她院子呢。” 谢风月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周淑怡,见她脸上没有被轻慢带来的不悦时,这才放心下来。 公主之尊下榻谢府,当家主母竟然不先来拜见反而是召人问话,难得淑怡阿姊没有发脾气,这心是真的大啊。 周淑怡见着谢风月没动,反而是催促起来“你快去啊,我把这壶果子饮喝完就回院子。”她嘟起嘴吹着正在冒着热气的杯子,一副美食至上的模样。 第30章和氏簪 谢夫人房中奢华异常,成双成对的夜明珠就算在白日里也是散发的银润的光泽,谢风月安安静静的跪坐在小几旁等着她开口。 房中下人尽数屏退,只留下她的陪嫁嬷嬷在给她揉着肩。 谢夫人此时也在打量着这看似低眉顺眼的谢风月,她只是穿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衣裙,头上连珠钗都不曾佩戴,那不施粉黛的脸庞宛如白玉一般柔润细腻。可就算这样简陋的装束,也只需要她静静的在那儿,都会让人挪不开眼睛。 谢夫人看得心中恶意丛生,她这模样真是十成十遗传了她母亲柳氏! “你这几日倒是过的快活,不仅让引得公子衍为你出头,还把淑怡公主都招来府中了。”她声音冷冷,可谢风月就是听出异样。 她恭敬回答“公子衍爱慕于我,所以会替我出头。至于淑怡公主...”她话音一停,抬头看向面有恶色的谢夫人继续道“淑怡公主是受了西华夫人所托,前来为我家脱罪的。” 谢风月说完后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谢夫人,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 果不其然,谢夫人在听到脱罪时,眼神闪烁的厉害。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们家倒是家学渊源,竟是结交一些二嫁女。” 她看向谢风月的眼神多了些讥讽“你莫不是以为有了公子衍就不用嫁去吴宫了吧?还是以为那个淑怡公主能替你把这桩婚事周旋掉?” 谢风月小心斟酌着措辞,缓缓开口“我嫁入吴宫也不过只是个姬夫人,那为何不能跟着王氏子呢,就算成为他的姬妾带来的利益也比嫁去吴宫强啊。” 谢夫人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贱蹄子所生的小贱人,你有什么资格攀上王家?”眼前的谢风月抬头与她对视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柳氏,她曾经也在这里问过,为何不能成为谢氏的姬妾。 只有她谢氏正头夫人所生的女儿才有资格入王家,那个贱人生的贱种也敢跟她的女儿比,真是个笑话。 谢风月抿唇不语,不管是有什么别样不得不嫁的理由了,光是谢夫人这里就越不过去。看来不得不把计划提前了,今日见了那唤雪也是个气性大的,她勉为其难的来了也不见得有多上心,果然是靠人不如靠己。 谢夫人见她不语,更是生气。 她袖摆一甩,直直的将桌上的茶盏向谢风月砸来。 谢风月身形未动,那茶盏未碎,只是里面的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的洒在手臂上,如今衣衫穿的薄了,热水一接触到布料立刻就沾在了肉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她眼眶微热。 “你别想在我这里哭,我可不是那些郎君会被你那几滴猫尿所迷惑” 谢风月眼睑颤抖,她忍着手臂上的痛感,呼吸也加重起来“母亲今日唤我过来,只是为了泼我这杯茶水吗?” 谢夫人愕然“你说什么?” “母亲若是消气了,风月就先告辞回去上药了。父亲等会若是召见,见着我手臂上的伤肯定会询问我的。”谢风月说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你是仗着有公子衍我就不敢动你了不是?”她音量忽的拔高,那双涂满殷红蔻丹的手指着她。 “女儿不敢,只是担忧母亲形象会在父亲心中受损。” 谢风月眸中一片冰冷,手臂上的痛感越来越剧烈,稍微一动都能感觉到布料扯着皮肉。 谢夫人却在听到这话时胸膛剧烈起伏,咬着牙恶声恶气“什么女不女儿的,我只有一女,你这种贱人生的孽障就该乱棍打死。” 大开的窗外忽然吹过一阵凉风,吹得谢风月心尖一冷。 孽障吗? 她不自觉开始回想起谢夫人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那眼里全是没来由的厌恶和痛恨。 为什么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会有这种怨念呢,那肯定是缘由。 她又想到了母亲写的信,信中的内容她现在不得而知,这一切就像一张网一般死死的束缚住了她。她越是挣扎着这网收得越紧,那些看不见的丝线狠狠的勒进她的皮肉里。 谢风月喉间发紧,以往母亲的慈爱还在她脑子里,可那个会笑着给她洗干净浑身脏污的母亲到底瞒了她些什么,为什么都不向她透露一些。 她兀然抬头,随即朝着谢夫人起身行礼“母亲,我先回房上药了,若是您还有事那就明日再说吧。” 谢风月脚步飘忽,她脑子里像是快爆炸一般,各种思绪纷乱嘈杂。 可她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前来的谢太傅拦下了。 谢太傅像是还没来及梳洗,他面上有些倦色,可她见着谢风月时眼睛倏忽间亮了亮,他刻意把语气放缓了些“这是风月吧,多年未见你都长大了。” 谢风月听着这话十分不适,她微微皱眉。 谢太傅在朝中浸淫多年,识人观色这一行上也颇有建树,见她皱眉以为是她身体不适,语气更是柔软一些。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你及笄之时我未能赶回来,这是你的及笄礼。” 说完他自顾自的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支玉簪。那玉簪通体透着微微光泽,肉眼看去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是整石所雕刻。 谢风月拿在手中时更能感觉到这簪子的玉质极好。 可她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刀一般,这玉...和她手腕上的玉镯一模一样。 谢风月已经快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她眼神里透着漠然“谢过父亲。” 短短几字,谢太傅却像是听见什么绝世夸奖一般,他脸上绽放出一个微笑“好好好,好女儿。你快些回房休息吧。” “不可!”谢夫人甩开拉着她手的嬷嬷高声呵止。 她走向前来一把抢过谢风月手中的玉簪“这簪子太过素净,不衬月儿容色,不如用我当初陪嫁的那根鸢尾凤心簪。” 谢太傅神色一肃,反手从她手里夺回“这是补上的月儿及笄礼,予儿那里我自然也备下了。” 看着重回手里的簪子,谢风月嘴角勾起,看来这簪子还有些渊源能让谢夫人不顾颜面也要拿走。 第31章包扎 谢夫人看着空落落的手,嘴唇颤抖““楚山有璞玉,几斤转折才没让美玉蒙层,相传始皇造玺后,还有余量,便为当时名扬四海的女先生婴氏打造了和氏簪和同心镯,并称只有天下最为出色的女子,才配的此簪此镯。” 她看着谢太傅的脸控诉道“你竟然寻来了这簪子,难道不该是给我们予儿吗?” 谢风月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 谢太傅被她说的脸上有了恼意,他冷硬回道“这只是一根普通的簪子罢了,你说的和氏簪如今在周皇宫呢。” 谢夫人眼中有了泪意,正欲开口时。谢太傅重重咳了一声“当着孩子的面,你还有没有做母亲的样子了,丢人现眼。” 谢风月含笑冷眼看戏,她将簪子放回盒子后,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晚辈礼“父亲,母亲我先回院子了。” 谢太傅慈和开口“你礼行的极好,看来你母亲教的很好。”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母亲,谢风月莞尔一笑附和点头。 谢夫人双目通红“她母亲教她还没嫁人就与人有首尾吗?与人私通吗?” 谢风月心思百转千回,她再抬眸时眼里已经絮上了泪“母亲,我与公子衍清清白白天地可鉴,您..您..不能只听些只言片语就拿这种事污蔑我啊,我虽不是你亲女,可也是真的敬重您啊。” 她隐隐泪珠挂在两腮,眸子已被水雾浸满,一副屈辱的模样望向她,作势就要跪下。 谢太傅见着如此委屈,急忙就伸手扶她。这毛躁的一扶让她原本粘连的伤口雪上加霜,她吃痛缩回手,脸上更是瞬间血色全无。 谢太傅惊疑不定“你这是怎么了?” 谢风月抿唇落泪,不再言语。 一时间在朝廷上能言善辩的谢太傅,嘴唇咧咧却说不话来。 他只能再次安慰开口“月儿你手上是有伤吗?你尽管跟我说,我会为你做主的。” 谢风月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谢夫人后摇了摇头。 谢太傅矛头一转,厉声问谢夫人道“你说!别以为我不在谢府这种事就查不出来。” 谢夫人眼里像是淬了刀子一般看向谢风月“我不过是失手打翻了茶盏罢了,月儿躲闪不及烫到了。” 谢太傅看着那逐渐渗血的衣衫“你喝茶用这般烫的水?” 他不再看谢夫人冷言开口“你闭门思过三日,好好想想该如何做好一个母亲吧。”说完这话后他转头跟谢风月道“你先回房上药,这手必定不能碰到生水,不然容易留疤。” 谢风月躲开他的眼神,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像是在透过她看别人,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大概,可实在还是让她觉得恶心。 恶心母亲,更恶心自己。 谢风月是被谢太傅的亲随护送回院子的,那人看着这院子的规模还心中暗探了一番,谢夫人没有亏待月女郎,可当他看到在院中石桌上看书的公子衍时呆愣住了。 难道谢夫人把王氏子安排在月女郎的院子里吗? 谢风月余光看着这人神色变幻莫测,她语带感激“麻烦你送我回院子了,还劳烦您替我问问父亲可否帮我换一下院子。” 她表情赫然“原先住的锦园没人打理肯定都长的好多野草,我现下一直住在客人的院子也不太合规矩。” 亲随僵硬开口“锦园为何没人打扫呢?” 谢风月一提到此就泫然欲泣,她结结巴巴开口“院子...被砸了,没来得及修缮。” 亲随见她尴尬,也不好意思多问了,他点了点头“我会告知家主的,月女郎放心。” 谢风月送别亲随后,心中还是烦闷,又怕这公子衍见她受伤又会暗讽她手段下作。她经过公子衍身边时,不自觉的脚步都快了些许。 “我这里有药膏,比谢家府医开的药膏好用。”王衍轻飘飘的开口。 谢风月脚步一顿,随即步伐加快快速从他身边经过。 “流血把衣服都浸透了,你家折枝不会处理这样的伤口的。”他声音再度传来。 这次谢风月的脚步停了,她转身走回石桌旁,寻了一旁的石凳坐下“劳烦郎君让嵩山小哥帮我处理一下。” 王衍双眼微眯“为何你觉得嵩山就会呢?” 谢风月秀眉微拧,一股淡淡的烦躁爬上眉头,起身欲走。 公子衍却及时开口“跟我进来,我帮你处理。” 谢风月不再拒绝了,她不是那么不上道的人。 空寂的房舍内,两人都没在说话。 谢风月掀开宽大的袖袍,紧束在手上的里衣已经殷红一片了,王衍看得皱眉“烫的如此严重,这不像是你会故意受的伤。” 他手持剪刀,动作轻柔的剪开袖口,揭开粘合皮肉上的布料,发出瘆人的呲呲声。 谢风月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头上细密的汗却暴露她此时忍了多大的疼。 伤势比他预料的更加严重,王衍神情也严肃了起来“麻沸散用完了。” 谢风月勾起苍白的唇“那东西太贵重了,就算你有我也不敢用。” 直到王衍将她手臂上那巴掌大黏合处布料清理干净时,谢风月已经把唇咬出了血。 她侧脸温秀,睫毛在眼下遮出一道弄影,嘴角殷红的血顺着兜翘的下巴而下,王衍看得脸上一红,他实属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可她这副病弱美人的模样是个男人都会多看几眼。 “上药时可能会更疼,若是忍耐不住喊出来便是,你这样等你手上伤好了,嘴上又伤了。”他出言提醒道。 “嗯” 王衍将药粉均匀洒在她伤口上时,明显看到她身体抖动。他暗叹一口气“真是个倔强的女郎啊。” 他将一旁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擦擦汗吧,等你歇会儿再抹药膏。” 谢风月原本惨白的脸上开始出现红晕,王衍是真怕她晕过去。 她接过帕子,囫囵将头上的汗水一抹“郎君继续吧”开口声音沙哑晦涩。 王衍重重叹了口气“我虽不知你这次陷入怎样的境地了,但是也不实在不用一直都用苦肉计这招吧,这完全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谢风月嘴角艰难扯出一抹笑“我若是能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好了。”她阖眼思绪飘远,身如浮萍无枝可倚除了拿自身做局以外,还能怎么办呢? 第32章计划 谢风月处理完伤口后神色如常的就回房了,她怕折枝看出些端倪来,又哭哭啼啼的。 人软绵绵的斜躺在小塌上,原想着休息片刻就起的,可也不知是疼的晕了过去还是累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接近午时。 她此时脸色还有些苍白,人也恹恹的。看着在收拾衣服的的折枝问道“这是干什么?” 折枝脸上满是喜色“之前有人递了信儿,说是让咱们搬去如风院呢。那可是府里最好看的院子。” 谢风月脑子还处于混沌期“什么院子好看?” 折枝把手上的衣服折好才回道“就是那个有一大片桃林的院子啊。等春天来了,那儿成片成片的粉,可好看了呢。” 一句话就让谢风月彻底清醒了,再好看的院子都待不到春天了。 她坐正了身子“你去回传信的人,就说我们还是搬回锦园。” 折枝眨巴眨巴眼睛“锦园又偏又小,女郎为何要回去啊,我瞧着如风院就很好。” 谢风月朝着折枝招手,等他蹲坐在小塌旁才小声的问道“你置换的银钱怎么样了?” “还有一百两的大额银票没换,其他的都换成碎银铜板了,全藏在我床下呢。”折枝虽不知女郎为何会问她,可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谢风月神色一肃“我们现在出府全换成十两一张的小额银票,今晚你劳累些,把它们都缝在衣服内襟里。明晚日我们就出城。” 折枝瞪直了眼“怎么这么突然?” 谢风月手指蘸水在桌上画着路线“离开春越来越近了,我怕谢夫人会有所察觉派人盯着我,早点跑比好稳当。” 谢风月不敢把真实的原因与她说,若是让折枝知道家中流放的事另有隐情,她肯定面上藏不住事。 选择明日出城最大的原因其实也是因为今日谢太傅回府,明日家中肯定会宴请宾客,她一个挂名嫡女是没有资格入席的,那时候人多事杂,肯定没人会关注到她的。 如果按照谢夫人今日那些话,这个亲她谢风月是结定了,倘若真是等公子衍的人代替她上花轿出发前往吴国,到时候但凡了出一丁点岔子那就真的是一点活路都没了。 她宁愿相信自己,也不要赌这种毫无转圜余地的可能。 “锦园离西门最近,明日我们就从那道小门走。”她指着未干的水迹道。 她十指纤长,一道道的画着南下的路线“出了谢府也不能直接南下,也不能回沛县。我们得往吴宫那条路走,反其道而行这样才不容易被抓回来。” 折枝认真的记着路线,她手紧紧的拢住怀里的衣服“女郎,我们这样逃出去真的安全吗?” 她这话直接点到谢风月最怕的地方,她喉间发紧“吴国还算安定,这条路线会经过的费县,洋河郡等都是富庶之地,这样起码不用担心被抢劫打杀,等到了洋河郡的郡城祁阳我们在找个南下的商队跟上,就会安稳很多了。” 谢风月认真的看向折枝“你怕吗?” 折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如果有女郎在,那我就不怕了。” 谢风月嘴角漾起一抹笑,揉了揉她的头“不怕的,岭南是虽为烟瘴之地却是由定海将军亲自驻守的,那里也只是名头上吓人了点而已。” 折枝惊叹“女郎这都知道,好厉害。” 谢风月笑的勉强,其实家族流放这事,应该早就有了端倪,只是她当初被流放之事扰了心神才没注意到罢了。 她的兄长谢凌云曾在她离开牢狱时,跟她说过不要担心家人,让她在谢府好好生活。告诉她岭南其实比她想象中安全,告诉她家人到了岭南后会给她写信报平安。 起先她还真以为是家人怕她担心所说的安慰之话,可想起一家人在牢狱时那悠闲的模样,怎么会是举家流放该有的样子呢? 还有那贪墨之罪到底是不是替人顶罪遭人陷害呢? 谢风月已经不想思考了,她只想去岭南当着父母兄长的面问清楚,问问他们为何会抛弃她,为何会让她嫁给一个年过半百行将就木的吴王。 谢风月随意披了一件外衣,戴上帷帽就离开了蕖波阁。 王衍见着女郎离去的背影喃喃“这人不是刚受了伤吗?这时候还出府干嘛?” 他招手唤来嵩山“你亲自去盯着,离得远些,别让她发现了。” 谢风月因不是有正经理由出门的,备车的管事也只批了一辆牛车,她也不嫌弃踩着小凳就上了那简陋的车厢。 赶车的车夫是头发花白的老者,以往咋咋呼呼的折枝此时也不敢大声嚷嚷了,生怕一嗓子就把这人送走。 折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几次都想开口可又临到头停了下来。 谢风月知道她想问什么,可还是没有点破。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鼓作气问出声“女郎可要带着花蕊?” “我只会带你走,花蕊是入了谢府奴契的。” 折枝听完这话沉默了,她的虽说是女郎的贴身丫头,可在她及笄之时,女郎就去府衙把奴契更改为了仆契。就算她在谢府闯祸了,也不能随意打杀的。 可花蕊不同,她入的是谢府奴契。她若是跑了就是逃奴,一旦发现就地仗杀。 车厢里沉寂了下来,直到牛车停在了宝妆阁门口时,折枝才再次开口“女郎,这宝妆楼物件可贵着呢。” “一百两的银票只有这里才容易换成小额银票,其他地方余下的银钱很有可能给你换成银子或铜板。” 折枝低下头,她确实不想背着一包铜板碎银赶路。 两人极其低调的从宝妆阁侧门入内,谢风月一进去就往胭脂水粉的区域走去。 折枝看着那半个巴掌大小的胭脂就要二十两的价格连连咋舌,她凑到谢风月跟前小声道“这..这一盒胭脂怎么就够平头百姓一年的家用了。” 她又扫视了一圈后继续开口“这二十两的胭脂竟然是这里最便宜的了。” 谢风月点了点头,折枝这才伸手去拿。 “月姐姐也来买东西?” 谢风月眼皮直跳,她都特意选了午膳时刻出门了,怎么还能碰到谢风柔。 第33章搬家 一身华服的谢风柔带着女位同样华贵衣饰的女郎从楼上走下来,她看了折枝手上的胭脂一眼后才开口“月姐姐怎么在这楼下挑东西,这儿的东西都是些次货,好东西都在楼上呢。” 她边说边还眼里带笑看向身边的几位女郎。 粉裙女郎皱了皱眉,满脸厌恶“你在胡二女郎游园会上欺负过我表妹白婉可还记得?” 她见谢风月不理人,语气更是嫌恶了几分“你一个旁支女攀上了公子衍就眼睛长天上了?听不到我问你话吗?” 谢风月不欲惹麻烦,她转过身淡淡回答“在游园会上确实遇到过一个叫白婉的女郎,但是欺负可真是算不上,我拢共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粉衣女郎朝着她的丫头扬了扬下巴,那人立马会意冲上前来就把折枝手上的胭脂抢走。 “我看上了这盒胭脂,你重新在选一盒吧。” 折枝气鼓鼓就想上前理论,谢风月却伸手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咬唇看了一眼没说话的谢风月,又拿起格子上同样价位的胭脂。 那丫头却连忙伸手,再次将折枝想要的那盒胭脂抢走。 就这样一来一回,那丫头连续抢了四盒胭脂,折枝眼角红红,一副委屈的模样。 谢风月帷帽下的脸沉了下来,那格台上如今最便宜的东西都是六十两银子了。 她转头想去看看其他东西,却被那丫头往前一站拦住去路。 粉衣女郎巧笑宴宴“月女郎怎么就喜欢点便宜货色呢?这种成色的胭脂我的贴身丫鬟都不会用呢。”她偏头继续又道“等会就把这四盒胭脂送给那些乞儿,我瞧着她们肯定喜欢。” 这指桑骂槐的话一出,周边几位女郎瞬时笑的花枝乱颤。 谢风柔也附和“清女郎真是菩萨心肠呢,连永安城的乞儿都惦记着。” 谢风月不想把事情闹大惹人注目,一言不发转身。 身后再次响起那女郎的声音“莫不是月女郎囊中羞涩只能用这种货色吧。”她作懊恼状“差点忘了,她家中流放不就是因为贪墨罪吗?家底都充公了,买这些玩意儿也正常。” 谢风月帷帽下的眼睛微微眯起“怎么几位女郎上了二楼也是空手下来呢?” 她顿了顿“莫不是也是因为囊中羞涩?听说这宝妆阁二楼的物件都是按金算了,女郎们今日也是没带够银钱吗?” 被说到痛处的几位女郎,面色有一瞬间的尴尬,她们虽都是世家女,可也是每月有固定分例的,她们今日来宝妆阁也是看看,若是有看中的也得等下个月才买。 可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粉衣女郎脸上的笑有些僵硬讥讽开口“那是没我看得上的东西,可不像你没钱还来宝妆阁。” “可女郎就是两手空空啊。”谢风月笑着继续说道。 粉衣女郎恼羞成怒“我说了是我看不上宝妆阁的东西,不是我不买。” “女郎这头上的钗子可都是宝妆阁的”谢风月指了指右手方“我刚在那儿还见着这钗子了。” “是女郎看不上二楼的东西,还是买不起呢~”她特意把语调拖长,显得嘲讽意味十足。 谢风柔眼见着这人要吃亏,赶紧开口打圆场“月姐姐你也真是的,干嘛说这种看不起人的话嘛,这位可是刘家的女郎,哪里会缺少银钱啊。”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谢风月干脆就把矛头转向她“柔妹妹不帮你的闺中好友买点东西吗?我确实是靠着谢府分例过活,你可不一样啊,听闻你家中可给你留下了一大笔丰厚的嫁妆呢。” 谢风月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继续道“二三十万两是有的吧,你进谢府不就是怕你叔叔伯伯们吃绝户吗?” 粉衣女篮在听到二三十万两时,嘴巴都张大了“柔妹妹你不是说你这个月的银钱用完了吗?” 谢风柔一脸尴尬,她开口辩解“月姐姐乱说的,我家里哪儿会这么有钱啊。” “柔妹妹家中屯田地产可全都变卖了呢。”谢风月笑道。 一时间谢风柔身边的女郎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她“你有那么多银子,为何与我们去吃酒饮茶都是我们付钱啊。” 谢风月冷眼看着这几人狗咬狗拉着折枝扭头就走。 她们几人此刻哪里还管得了谢风月了,只顾着盘算着谁几时请客,谁又几时送了礼。 “女郎,这银子不换了吗?”折枝问。 谢风月点了点头“留着吧,余下那一百多两可以先用着,这种大额的银票留着必要时候可以充面子。” 谢风月去的快回得也快,王衍手上的书都还没看完,就见着这她回院子了。 他看着那女郎的婀娜的背影嗤笑出声“什么时候我还需要关注一女郎要干嘛了。” 复又低头继续看书,可书上的字就长了腿一般到处乱跑,他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心烦意乱“这嵩山怎么还不回来!” 嘟嘟嘟,敲门声响起。 王衍不耐烦的开口“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慢啊。” 屋外沉默了片刻后,才回复道“奴婢折枝,奉女郎令前来感谢郎君这些日子里的照顾,我们今日就搬回锦园了。” 王衍眉眼冷了几分“举手之劳而已。” 折枝站在门口,没听到屋内继续说话的声音后这才告退。 随着脚步声远去,王衍这才把手中额书放下,他眼底晦暗,为何谢风月出去一趟后就要搬回锦园呢。 等着嵩山不急不缓的回来时,见着着自家郎君黑着一张脸,他心头一颤,连忙回想近几日自己有没有做错事,想了好半晌都没想起后,才吞吞吐吐的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 王衍垂目问道“月女郎今日干嘛去了?” 嵩山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原来是那黑心肝女郎惹的郎君生气了,他老老实实把谢风月今日的事一一复述。 “就这?”王衍脸色更黑了,这黑心肝的谢风月,自己遇到糟心事心情不好就搬回去了,要用他的时候嘴巴像抹了蜜一般,一旦心情不好就给他甩脸子。 嵩山点了点头“我隔得远听不清,总之就是买胭脂时遇到几个女郎吵了几句嘴。” 王衍口中没心没肺的谢风月此时正吃着糕点呢,她看着折枝小心翼翼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小布袋笑的开怀,紧接着说道“收拾些要紧的东西就成,反正那些东西都带不走。” 折枝眼神看向妆箧台上的玉盒“那个簪子不能带走吗?看着就值钱呢。” 谢风月摇了摇头“太贵重的东西于我们二人来说是催命符。” 她就着冷茶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后起身“赶紧回去吧,锦园还有两个人需要安排呢。” 第34章做梦 锦园中庭已经长满了杂草,谢风月回去时就见着花蕊蹲在地上哼哧哼哧地拔着,而一旁的唤雪正悠闲地坐在廊台边上嗑着瓜子,手里还捧着谢风月好不容易收集来的话本子。 折枝大包小包提了满手,一见着唤雪那轻松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哟,这是哪家的女郎啊这般自在得意?” 花蕊听见声音这才抬头,立马就放下手上的铲子小跑着过来接过了谢风月手中的几个盒子,她满头都是汗,头上还有一些杂草“女郎怎么也没叫人帮忙啊,您是主子怎么也搬起东西来了呢。” 谢风月摆摆手“床铺好了吗?” 花蕊看向走来的唤雪“里屋收拾好了吗?” 唤雪皱眉“那里面太脏了,我稍微收拾了些。”话音刚落,进屋放东西的折枝就惊呼了起来“这屋里怎么全是灰啊!” 唤雪一脸无奈看向谢风月,她伸出那双细腻修长的手“女郎,我这手可干不得重活儿,若是长了茧子就不行了。” 折枝挽起袖子就冲了过来,把手上的脏帕子往她脸上一丢“你一个奴婢金贵什么呢。” 唤雪一时不察被那帕子正砸在脸上,她满脸委屈“我在琅琊时可都是有人伺候的。” 谢风月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你还是琅琊氏族的女郎了?” 唤雪神色一尬“不是..我..” 折枝可不管她还要说什么,她指着里屋“既然不是女郎是奴婢,就该做好分内的事,别异想天开做些娇贵的梦,赶紧去把屋子的灰全擦了。” 唤雪再次看向谢风月,那眼里全是希望她能管管这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的丫头。 谢风月气定神闲的走向她曾经坐的廊台处才开口“我记得嵩山好像说过你是送公子衍送给我的奴婢。” “快些打扫吧,天快黑了。”她捡起地上的话本,珍重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开口。 唤雪眼眶红红,她一跺脚就往里屋走去。 身后的折枝却高声喊道“你不拿帕子怎么擦啊!” 于是她又转头回来捡起那黑漆漆的帕子,神色屈辱“女郎,你这样对待郎君送来的人就不怕我回去告状吗?” 谢风月翻书的手一顿,她再次抬眸时眼里全是笑意“你大可现在就回去跟他说,我让你收拾屋子了,我也想看看他对你这种“奴婢”是有多疼惜。” 公子衍那种典型的世家子做派,怎么可能关心一个细作是否如意呢,但凡他对这些人上一点心,也不可能让唤雪这种能识文断字的细作替她嫁人。 唤雪在里屋擦着积灰的桌子,她看着指甲缝里的脏污,眼里全是恨意。 她在琅琊时可是和那些世家小姐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连教养嬷嬷都说她长的好看以后肯定是要去其他世家享福的。 原本主子带她来了这陈郡,她想着最起码也是把她献给陈郡谢氏子当姬妾的吧,可没想到谢家是送了,送的却是个假嫡女。 最主要是郎君为何会帮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难道就因为她那张脸吗?她看着铜镜中那张与谢风月有几分像的脸庞。 恨恨开口“不过就是我出身好了一点而已,凭什么就能让郎君帮她。” 她越想越气,将手中帕子朝着软塌砸去,忽然间看见一个白色的荷包夹杂在一堆衣服之间。 那个荷包她在折枝身上见过,唤雪冷冷一笑“女郎的东西我动不得,你一个小丫头的东西我还拿不得了?” 她一伸手就把那荷包拿起,解开上面的绳结,见着里面那张银票时眼睛一亮,立刻往怀中一塞,扭头就出了屋子“女郎,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要跟嵩山交代,我先找他了。” 折枝张嘴就骂人,谢风月却扯了扯她的衣袖回道“锦园的耳房还没收拾好,你这几日就在蕖波阁耳房先住着吧,等这边收拾好了我再让花蕊来叫你。” 看着唤雪脚步轻快的出了院子,折枝才气鼓鼓的开口“干嘛要让她走啊,她就是想躲懒。会琴棋书画识文断字有什么用啊,连最基础的奴婢的职责都做不好。” 谢风月拍了拍她的背顺气“紧要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分清楚轻重缓急。” 折枝把手中笤帚随手一丢“女郎你就忍吧,迟早要忍成王八。” 谢风月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哪家的丫头敢这么跟主子说话了,就属你嘴就贫。” 谢风月在锦园将就着过了一夜,天才蒙蒙亮她就起床了。 她将折枝收拾好的小包袱打开,见着户籍令和碎银子都在时心才安稳了下来。 一切都就绪了,就等着谢府开宴了。 到那时府里大部分人手都会抽调去正厅,就趁那个时候出城是最好的。 至于马车的事情谢风月也计划好了,出了谢府就去东街买一辆驴车,再雇一个身强体壮的仆人赶车。 至于选驴车的原因一是因为价格低廉,东市一天都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辆,这样不会引人怀疑,而且谢家的人肯定也想不到她跑路不用速度快的马车,也不用常规的牛车。 二嘛就是,这世道世家子们都是看不起驴车的,在他们眼里驴车就是下等人才会坐的,世家讲究风骨,她谢风月可不在乎什么狗屁世家风骨,命都要没了还谈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才是真的蠢。 她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张舆图,这是她前些日子在谢谨那儿借的书中看到的,她留了个心眼把岭南和陈郡主要官道都画了下来。 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描绘着路线,直至院子外边开始传来嘈杂声,谢风月才晃动了些有些僵硬的脖子。 “折枝外头是怎么了?”谢风月问。 “管事的来各大院子抽调人手呢,我刚把花蕊送出去。”折枝掀开帘子进来回道。 谢风月缓了缓神色“正好不用发愁用什么借口支走花蕊了。”继续压低了声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折枝脸上也浮现出雀跃的神色“我这辈子走的最远的路还是从沛县到永安城呢,都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光景。” 辰时已过,谢风月和折枝在院中静静的等着谢府门口的礼花声,这声音一响就代表开始迎客了。 当听到礼花声的那一刻,谢风月像是幻听了一般。 她好像听到了院门敲响的声音。 嘟嘟嘟嘟。 见没人来开门,敲门的人有些急躁开口“月女郎,家主叫你去待客呢。” “月女郎听到了吗?” 折枝着急的看向谢风月,见她点了点头才大声回道“我家女郎刚醒呢,还没梳洗怕是来不及了。” 那人回道“家主说简单梳洗就行了,月女郎不用去正门迎客,去正厅就行了。”见着里头没人回话又继续嚷着“正厅那边忙着呢,我先回去了。” 谢风月神情阴郁“你就在院子里等我,一个时辰之内我必会回来,今日之机错过了再难寻得了。” 折枝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35章开筵 春日芳菲,谢府正厅院内满园复苏,随处可见精美假山亭榭,烟柳花树。 谢氏作为乾安第二大氏族整个宅邸无一不透露着士族的雅致脱俗,正厅偌大的园子内仆从丫头们人数众多却都步伐紧而不乱,整个筵席座次安排呈圆形一一摆开,谢风月独身抵达时,就被眼尖的花蕊瞧见。 她把手上的瓜果盘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后才疾步赶来“折枝阿姊怎么没来?” 谢风月沉默了半晌后开口“她早上起来有些发热,我就让她在屋里休息了。”她看着院外已经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了,才继续开口道“你去忙吧,我随意找个座位坐下就行。” 花蕊摇了摇头“女郎身边怎么能没人伺候呢。” “无碍,许是折枝把我也传染了,今日我也有些不舒服,正席结束我就回去休息了。”谢风月回道。 谢风月找了个离主位远一些的食案上坐下,她挥了挥示意随侍的丫头离开。 她原本还焦急的心,随着坐下的时间越长反而越冷静了,抬眸扫过已经快坐满的食案,最终把目光落在主位左边的食案上。 那里肯定是公子衍的座次了,乾安世家以左为尊,除开主位以外他只能坐那里。 可看着谢夫人和谢太傅都喜笑颜开的落座了,那张桌案还空着时,谢风月心里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就在这时门口的小厮高声报道“琅琊氏公子衍到,淑怡公主到。”院内原本嘈杂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谢风月太阳穴直跳,赶紧低头“这两个麻烦精怎么凑一块了。” 可幸运之神还是没有眷顾她,周淑怡环顾四周精准捕捉到了,独坐在树下的谢风月“月妹妹!你怎么先来了,我和公子衍还特意去了你院子寻你呢。” 这一嗓子下来,谢风月感觉已经被各种探寻的目光扎穿了,她换上一副温婉的笑回道“今日起的早就先过来了。” 两人之间隔得有些远,周淑怡没能听清,她提着裙摆就朝着谢风月走来。 谢风月脸上的笑都快有些维持不住了。 “坐这树下干嘛,今日阳光这么好你这偏的都晒不到太阳了。”周淑怡不满的说道。话落她就伸手将谢风月拉起“走,我带你坐前面去。” 谢风月被注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只好硬着头皮拒绝“阿姊这于礼不合,前面几个食案都是定了谁坐的。” 周淑怡把嘴一撅“不就加一张桌案嘛,你就坐我旁边来。” 谢风月尴尬的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她该怎么跟这天真的淑怡阿姊说连她的食案都是临时加上去的啊。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的回道“阿姊,你看前面只有两个位置了对吗,左边是公子衍的,下面那个小的是你的对吗。” 周淑怡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询问“把我下面那人撵走不就行了吗。”她说话的声音不小,谢风月广袖下的手已经拧紧了。 这难道还听不出来她话中的意思吗?那边没地方加位置了啊!加不了啊! 就在谢风月尴尬的想把头埋在食案下时,那边的公子衍带着笑开口“不如月女郎来同我一张食案?” 周淑怡一听连忙附和“对对对,你就挨着他坐,他那食案是双人的!” 跪坐在食案边上谢风月还来不及拒绝,就被拉扯的一阵趔趄,她手上的伤此时还刚有结痂的迹象,被这么一拽霎时间疼的她眼中出了泪意。 公子衍眉心微拧“淑怡公主,你先过来。” 谢风月抬眸与他遥遥相望,不得不感慨这人心是真的细。 待到谢风月坐在公子衍身旁时,他低头问道“今日可有抹药?” 谢风月不欲开口,她从坐在下时就感觉到了几道格外热切的目光,不用她想都知道是谢风予、谢谨以及谢夫人的。 谢太傅作为今日的主家,他起身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后,礼乐声就随后响起,众人弄盏传杯,语笑喧哗。 谢风月低头看向食案,那上面摆满了珍馐,什么宝坻银鱼、湖州莼菜、临江黄雀,边上还温着两盏郴州黄酒。一时之间她食指大动,这里可比下边那些普通食案上摆的好多了,一想着今日过后就再也吃不上这些佳肴了,谢风月干脆执箸,她犹疑片刻后先给公子衍夹了一筷子鱼肉,随后才开始夹菜。 公子衍看着这女郎无故献殷勤,眼神落在碗碟里那块鱼肉上笑出了声“月女郎,可是有事相求?” 谢风月讶异抬头“啊?” 公子衍眼神看向她夹的那块鱼肉。 谢风月唇边扯出一抹笑“只是多谢郎君这些日子的照顾而已。” 公子衍还没回话,一旁跪着布菜的嵩山就埋怨开口了“女郎,郎君不吃鱼的。” 谢风月没有片刻停顿,筷子一伸就把他碟子里的鱼肉夹走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开口“是我的思虑不周。” 如今的世家筵席,食案上的菜肴都是炮制好了的,分量也是极少,那宝坻银鱼碟子里拢共才四块,不过是一条鱼的分量。谢风月暗自腹诽“吃一条赚十金,少吃一口两金就没了。” 王衍低头看着她两腮胀鼓鼓,像只馋嘴的猫儿可爱极了,鬼使神差的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她碗中。 谢风月动作一顿,神色复杂小声道“我们两个之间的流言已经坐实了,今日就不用再演戏了吧。” 王衍闻言眉头紧蹙,神色几番变换,最终只是冷冷开口“吃你的鱼吧。” 谢风月听他这么说倒是乐得自在,如今在谢太傅跟前跟他再演什么郎情妾意那一套,她可做不出来,更何况她人都快走了,哪里还用得着满足他的要求了。 谢风月细嚼慢咽把桌上几道菜一一品尝后才餍足的放下筷子,身旁的随侍丫头立马给她倒了一杯黄酒。 她想着许久没喝了,今日就当是最后的氏族生活了,端起酒杯就想喝。 公子衍冷冷的声音再度传来“黄酒性热,对你伤口不利。” 谢风月充耳不闻,一口气将杯中的酒饮完“多谢郎君提醒。” 公子衍咬牙“好心当作驴肝肺。” 黄酒腥辣,冲得谢风月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又不是驴。” 这话一出,谢风月瞬间就觉得后悔了,她连忙找补“郎君气度不凡,高风亮节肯定不是驴了,您是天上的明月,地上的银霜。” 王衍被气笑了,他语气不善“我瞧今日桌案上菜也没有熊心豹子胆啊,月女郎这是怎么了?” 谢风月脸上挂不住笑了,她连忙起身“郎君慢慢用餐,我去梳洗了一番。”她指了指白衣上的油点道。 王衍看了一眼桌上所剩无几的菜“呵” 第36章逃跑 谢风月刚起身,对面的谢谨却在此时开口“月儿,今日便陪着予儿送客吧。” 王衍余光看见她身子一僵,本想帮她解围,但又想着刚才这女郎的话,干脆伏案偏头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谢风月捏紧拳头,抬头正想以身子不适当作借口推脱。 主位上的谢夫人已经不悦开口“今日是大筵,她身份不合适。” 她拒绝的毫无转圜余地,谢谨无奈的看向父亲,微微摇头。 谢太傅轻咳一声后“有什么不合适的,月儿马上就是吴宫的王后了。” 谢夫人没想到这是夫君的意思,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这是想帮那贱人抬身份呢,一个受宠的记名嫡女和不受宠的记名嫡女那可是天壤之别。 她偏不遂他的愿“不过是个姬夫人而已,哪里配得上替我们谢家送客,往后那些宾客若是知道了,面上不说背地里肯定都要嚼舌根的。” 谢太傅脸色沉了下来,别人不知道月儿嫁去吴宫是为王后的,她还不知道吗?姬夫人之位只是暂时的而已,只要等那老吴王归西,吴世子继位月儿就是新吴王后。 “散席后月儿你送客。”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谢夫人将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后院的事我说了算,她别想跟我的予儿一起送客,予儿丢不起这脸。” 谢风月看着两人争吵,要不是她今日打算跑路,她还真想撺掇几句点上一把火。 看着一旁的公子衍用看戏一般的眼神望向她,谢风月盈盈起身行礼,“父亲,母亲今日就让予妹妹送客吧,公子衍约了我游肆呢。” 她话语间带着些许娇羞,谢太傅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轻叹了一口气“也罢,等过几日再让你母亲带你去参加各类筵席吧。” 谢太傅不是个迂腐的人,他向来认为世家子风流多情再正常不过了,他亏欠月儿太多,不过就是婚前有个蓝颜知己而已,更何况这蓝颜知己还是琅琊王氏子,这不但成不了诟病,反而说出去还是一番美谈。 一旁的谢夫人牙都咬碎了“哪个世家大族会让当家主母带着一个记名嫡女应酬的,真的是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 见着几人偃旗息鼓了,公子衍才适时出声“女郎是何时约我游肆?” 这一句话把几人都说懵了,有人怔愣也有人带着戏谑的笑。 怔愣的谢风月,眨了眨眼。 这公子衍怎么回事,她们两人难道不是默认了这种不损利益的互相利用的吗? “女郎明明是约我踏青啊。”公子衍含笑开口。 谢风月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这人真是一点都吃不得亏十足十的伪君子做派。 她含羞带怯的轻点了下头。 谢太傅这才爽朗笑出声“今日阳光正好,适合游玩。” 谢风月再度起身,朝着几人欠身行礼“我先下去梳洗了,各位慢用。” 直到远离了正厅,谢风月才缓下来脚步,手心已经有了汗意。 她推开锦园的大门,进了屋后,在妆台边上见着折枝留下的标记,才觉察到在筵席上浪费太多时间了。 在妆台里挑挑拣拣,只有三根簪子没有明显谢氏的标记,干脆一股脑全插在了头上。又手脚麻利的把胭脂盒子打开,眉黛也拿出一支,刻意摆成梳妆后临时出门的样子。 随后她脚步飞快的从西门出去,直往东市赶。 东市是永安城里平民聚集区,所以这里三教九流的买卖是又多又杂,隔着大老远谢风月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她用帕子捂住口鼻疾走,她与折枝说好是在卖驴车那边集合的。 好不容易熬过之前那种酸臭酸臭的味道了,又迎来牲畜的臭味。谢风月被熏的有些睁不开眼。 她四处寻找折枝的身影,一眼就瞧着折枝上蹿下跳的想挤进扎堆人群。 “干嘛呢?”谢风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折枝被吓的一激灵转头,瞧见是自家女郎才松了一口气,立马又亢奋起来“在卖人呢,外头竟然连人都卖。” 谢风月眼神黯淡几分,她曾经在谢谨借给她的风物杂志中看到过两脚羊的称谓,她对外面的世界大约还是有些了解的,可折枝却是一无所知。 她神色淡淡“卖人有什么好看的,府里丫头不是也是买的吗?” 折枝还在兴奋“不是丫头,都是些青壮年呢。” “先去买驴车吧。”谢风月道。 “官府发卖的罪奴,都是二十两银子一个,随便挑啊,这些可都是有奴契。” 围观的人嬉笑道“这可是东市,谁家有那二十两银子来买个罪奴啊,疯了才干吧。” 那人牙子严肃回道“这位兄弟,你不买可不兴砸人饭碗啊,这些可都是世家养的府兵,要不是这批长的太丑了,卖进倌馆别说二十两了,五十两银子都使得。” 谢风月精准捕捉到了有奴契,是府兵还长的丑这几个关键点。 她拨开围观的人“真是官府发卖的?还有奴契?” 人牙子打量着谢风月的穿着,光看那帷帽帽檐上有金线就知道是个世家女郎了,他笑的谄媚从怀里掏出几张发黄的纸“官府养不起这么多张嘴了,发卖也是常事。一瞧您就是少有来这些地方。” 五个罪奴全都挤在一个逼仄的笼子里,蓬头垢面连模样都看不清,一个个的一副生无可恋要死不活模样,看得谢风月直皱眉。 二十两买个这种德行的府兵太亏了,她银子可不想这么浪费。 谢风月转头欲走,身后的人牙子却喊住了她“女郎别走啊,价格好商量这些可都是手上有真功夫的,您买回去给刷马厩洗恭桶都是一把好手啊。” “十两银子我挑一个,这些既然都是罪奴,那犯的罪肯定有大有小,十两银子已经是买了个隐患了。” 那人牙子一咬牙“您选吧。” “把头抬起来。”谢风月出声。 笼子里的几人都没搭理,人牙子一见这些人这般不给面子,手上的鞭子甩的啪啪作响“都聋了吗?听不到贵人说话吗?” 谢风月在几人脸上飘过,最终她选了个看起来稍微干净一点的人,长的也算不上丑,甚至还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模样,她想着选个看起来犯的罪事小些的人。 那人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脸,见着这女郎竟然真选了自己立马喜笑颜开。 他出了笼子后,还给谢风月行了一个世家礼,看来还真是府兵出身了。 谢风月点头示意折枝付钱。 “他奸污过一个婢子。”突然一道粗粝的声音打断了折枝的动作。 人牙子精准的从笼子空隙出鞭,打在了说话那人身上。 第37章李小宝 “没有没有,都是误会。”出来那人连忙解释,可那闪烁的眼神还是没逃过谢风月的眼。 “我要他。”谢风月指向说话那人。 出来那人眼见出不去了,恨恨的开口“他可是杀过人的,女郎你考虑清楚了吗?” 谢风月没理,示意折枝付钱。 “他要是杀过人还能活着出现在这里,要么是功过相抵,要么就是他杀的就是该死之人。” 何为功过相抵,府兵们是世家私产,大到行军打仗剿灭流寇,小到修路铺桥都是他们干,他要是真的杀了人还能活着只是被当做罪奴发卖就代表他曾经肯定立下过功劳。 若是该死之人的话,那就是私仇,报了私仇杀人都还能活着就只能说那人肯定也是杀了他至亲之人。 那人从笼子里出来时,谢风月才有些惊讶了,他之前蜷在里面还看不清身量,如今一出来才见他身高八尺有余,脸上还有一道横贯整脸的刀疤,看起来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谢风月暗叹“够凶,够有威慑力。” 人牙子笑的牙不见眼,终于把这个最难卖的出手了,他将一张奴契递到谢风月的手上“女郎,人货两讫。他是您的人了。” 谢风月看着文书上的李小宝三字,神色复杂。 这么大块头的叫小宝... 此时的谢风月哪里会知道她随手买下的李小宝会成为战场上的战无不胜的罗刹将军呢,若是有早知道就给他早点改个名字了。 李小宝扒拉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女郎是准备让我干嘛。” 谢风月闻着他身上的酸臭味,不着声色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你会赶车吗?” 李小宝点了点头。 谢风月很满意他这样的话少,不多问。 三人快速在东市买了一辆驴车,很顺利的就出了城。 驴车晃晃悠悠行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李小宝才开口“女郎,这驴该喝水了。前面会有一条小溪我们可以在那里停一下。” 谢风月对这人还有些警惕,她问道“驴不是耐力很好吗?怎么才走这么一会就要休息了。” “卖驴那人没给他吃饱。”他言简意赅。 谢风月沉默了,他以为商贩都是有良心的,起码不会省这点草料钱。 于是三人在溪边落了脚,折枝从包袱中拿出几个饼,她看着李小宝的脸心有戚戚,有些不敢把饼递给他。 他似乎也看出来了“你放在石头上就成,我去那边洗个澡。” 折枝狐疑看向他“你不会是想跑吧。” 谢风月轻咳一声,示意她别说话了。经过她这么一说原本没想到这茬的人,这么一提醒都会想到的。 李小宝摇了摇头“奴契在女郎这儿,我跑到天南海北都是逃奴。” “去吧。”她从折枝手上多拿了几个饼给他“先垫着肚子,等到了驿站再吃点。” 原本在谢风月手上显得极大的饼,到了李小宝手上就变得袖珍了起来。 “女郎,是要去费县吗?”李小宝问。 谢风月踌躇了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人不知底细,虽说有奴契勉强约束着,可也保不准他起了别样的心思。 “这条路是通往费县和城关县的,但是女郎干粮带的少,不像是往城关去的。” “有话你就说完,别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我不喜。”谢风月眼神微暗。 李小宝垂头一副恭顺的模样“若是不走官道,能节约两日的路程。” 谢风月思考再三后才问道“不经过驿站那补给怎么办,再节约两天路程这驴车也还需要三四天才能到。” 李小宝像是没想到女郎会同意一般,他眼里有讶色“我可以打猎,也可以从路过的村子里买。” 谢风月点了点头“你先去洗干净,然后再走小路。” 折枝看着李小宝离去的背影,有些焦急“女郎,他要是真跑了怎么办。” 谢风月扯下一块饼“若是真跑了,就当是掉了十两银子。” 折枝还想开口,谢风月却抢先一步开口“别说些倒霉话,我们会一路平平安安到达费县,路上也不会有山匪流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谢府的筵席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早就离席的公子衍此刻听着嵩山的话,眉头越皱越深“她真出城了?” 嵩山一脸佩服回道“真的啊,我亲自看着她在东市买了罪奴还买了驴车。” 王衍瞳孔一缩“买了罪奴?” “这月女郎是真的心大,连那些犯事的奴的都敢买,指不定就买到个杀人越货的。” 嵩山越说越起劲“也不知道她跑什么,郎君不都答应替她办妥出嫁之事了吗?非得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路,甚至连方向都跑错了,她那条路明明是往吴宫方向的,她全家不都是流放岭南的嘛。” 王衍越听脸越黑,好一个谢风月竟然一点都不肯相信她。蠢的要死,干脆就让她蠢死在外面算了。 她一个娇养长大的世家女,哪里知道如今的外面的世道乱成什么样了,还敢把不知底细的罪奴放在身边,最主要是她凭什么不相信他! 他都遣人回琅琊跑死了好几匹马才把身形像她的细作加急送过来的。 真的是又黑心又蠢! 王衍阖眼舒缓心中的郁气,可是一闭眼就是谢风月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惨状,要么是她被那罪奴劫财又劫色,要么就是她遇到流寇身首异处,要么就是她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的狼狈模样。 他再次睁眼,眼里神色又忧又气“你派人护着她。” “不,你亲自带人护着她,免得她被自己蠢死。” 他说完就披上外袍,他还要给这女郎圆她的踏青幌子,给她多争取点时间。 他越想越气,将桌上的月牙色荷包往窗外狠狠一丢,咬牙切齿道“真是让人不省心。” 嵩山大气不敢喘,眼睁睁看着那被郎君时不时把玩的荷包就像垃圾一般被丢向窗外。 “郎君,那我先去了。” “等等。”王衍从腰间把自己的荷包取下来,丢给嵩山。“她估计没多少银子,等她捉襟见肘的时候找个不起眼的机会给她送银子。” 嵩山砸吧砸吧嘴“郎君你还挺关心月女郎的。” 王衍微赫“我是怕她到时候被找回来,又要寻我作筏子。” 嵩山一副我懂我懂我就不说的促狭样儿,看向他。 王衍被看得恼羞成怒“赶紧去。” 等着嵩山走远,王衍侧着透过窗户看着院子内没人,这才绕了一圈走向窗外,埋头在花圃里寻找了起来。 他捏着手里的荷包,板着一张脸“我的荷包没了,这个勉强将就带着。” 第38章大错特错 谢风月确实是被自己蠢死的。 她看着身上滴滴答答还在滴水的李小宝,嘴唇张合最终只挤出“我就不该答应你去洗这个澡。” 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一会儿就干了。” 李小宝把那头枯草般的长发用树皮绑了个高髻,那从眉尾延伸到下巴的刀疤在他洗干净脸后看着更凶了。 谢风月看得暗自咋舌“这人怎么一副亡命之徒的模样啊,别说折枝怕了,如今她都心慌了。” 他像是没看见两个女郎害怕又担忧的模样一般,自在的牵着吃饱的黑驴晃悠回来“女郎走吧,上路了。” 谢风月听他这句上路了霎时间有种想转头回永安城的想法。 折枝已经开始往鹌鹑方向发展了,她一个止不住嘴的话痨此时也像个锯嘴葫芦一般一言不发。 三人沉默不语的驶离了官道,向着李小宝口中的小路进发。 谢风月被这小路晃的脑子疼,她原本想着睡上一会儿,结果眼睛一闭就被晃醒了,也就干脆不睡了。 她把声音压低,附在折枝耳边道“把银子和银票分开放。” 折枝点了点头“放好了的。” “女郎为何不问我,为何杀人?”隔着车帘李小宝的声音响起。 此时的驴蹄声和车轮声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格外瘆人。 谢风月被他这么一问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可她还是强装淡定语气平缓问道“你想说自然会说。” 李小宝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女郎之前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有过功绩。” “我原先是在谢府当差,算得上是小统领。” 谢风月心脏狠狠一缩,瞬间手脚冰冷“你..你认识我?” “是我从沛县地牢里接的女郎,一路送回谢府的。”李小宝的声音无波无澜。 他接着又说道“原先是没认出来的,女郎你带着帷帽。是你身旁丫头付钱时才认出来的。” 谢风月已经回过神来了,既然这李小宝能开诚布公的说出认识她这个事,就代表他起码目前没有二心。 她沉默着等着李小宝继续开口。 他嗓音嘶哑粗粝,谈不上好听。可此刻内心不安的谢风月甚至希望他多说点话。 “女郎在谢府用不着买人,既然在外头买人了就说明女郎是要出远门的。所以我才出声制止了你买那个犯人。” “还得多谢你。” 李小宝不像是在跟谢风月说话,反而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发泄。 “他说的我杀过人是真的,而且我还不止杀了一个,我把他一家三口都杀了。 所以我才从一个有军功的府兵统领成了苟延残喘的罪奴。” 谢风月听到这儿反而没有想象中的恐惧“什么府兵军功都抵不过三条性命,所以他也还是该死之人对吗?” 李小宝恨意难掩“他确实该死。” “那人是我们村里的一霸,他平时趾高气昂向我要钱我都给了,我就是怕他趁我当差赶不回家时,欺负我阿娘和幼妹,可他却是以为我怕了他,变本加厉的欺辱。” “他有个儿子跟我幼妹差不多大小,他每日扯她的头发说是在练习算术。这一扯就是将近一年,我家里怕我担心一直不肯说,每次休沐回家妹妹也总是带着头巾,这么久我竟然毫无察觉。”他声音都在颤抖。 谢风月静静的聆听着。 “在我从沛县当完差后,主家给我放了三日的休沐,我回家时村里人跟我说我妹妹死了,我阿娘悲伤过度就吊着一口气了,我当时就质问他们,为什么不来永安城给我报信,那人却说报信的人是那个村霸。” 他哽咽继续道“我娘怕我冲动之下犯事,也是闭嘴不言。可我不是个傻子啊,我连夜去挖了妹妹的坟,她才五岁啊,她头上光秃秃的,那已经发泡得灰白肿胀的身上没一处好皮,他们甚至没给她准备棺椁,一卷草席就把光溜溜的她下葬了。” 谢风月已经听的呼吸发紧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的不对?”他问道。 谢风月疑惑“有什么不对的?” “村里人都说我不该掘坟,更不该看妹妹身子,他们骂我畜生。” 谢风月听的皱眉“畜生难道不该是害你妹妹的人吗?怎么能怪你。”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继续道“阿娘经不住我询问才跟我讲了实情,那日他儿子又像往常一般把我妹妹叫出去当玩意一般折磨,结果他喝醉了酒就把我妹妹强暴了,许是我妹妹反抗被他掐死了。他酒醒后就绑了石头把她丢进了池塘里泡了三天。” “我回家的第四天,我娘就咽气了。我处理完她的丧事后,就一处一处的开始找他们一家的藏身之处。 皇天不负有人,我在后山的山洞里找到了他们一家,我让他在妻子与儿子中选一人活,他毫不犹豫的就杀了他妻子。 他真蠢啊,我怎么可能让他和他那个杂种儿子活着,我当着他的面把他儿子杀了。他当时都吓的尿裤子了,哈哈哈,他也知道怕啊,我妹妹还那么小,她当时该多怕啊。” 谢风月适合出声“你杀完人后一把火给他烧了不就得了吗?反正死无对证。” 车帘外的李小宝语气里透着憎恶“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饶过村里那些人呢,我把他们一家的尸体带回了村里,就挂在村口的那棵歪脖子树上,他们明明知道我娘和妹妹受欺辱,却没有一人来告诉我。要不是我尚存一丝人性我会把他们都杀了。” “所以你入官府收压入了奴契?”谢风月问。 李小宝沉默了很久“我以为我会死的,没想到女郎救了我。” 谢风月惊呼出声“我?” “府兵的功绩不够换我这条命的,今日是最后一日,若是我没被买走回去就会被处死。” 谢风月完全不知道这罪奴的弯弯绕绕,她语气沉重“那你之前为何不争取一下,你就想着等死了吗?” “世上已经没了我珍重的人了” 谢风月气愤的掀开车帘“蝼蚁尚且偷生,你一个堂堂八尺男儿竟然想一死了之,你丢不丢人啊?你娘你妹妹为了不让你担忧都能忍下那么多苦难,你竟然把他们珍视之物这样随意处置,你对得起她们吗?” 这一连连发问,让迷蒙的李小宝有些发愣,他嘴唇翕动“我做错了吗?” “你简直就是大错特错,人死不能复生,你手刃仇人如今大仇得报,今后的日子就该带着她们的期许好好的活,别一副世间不值得的模样。 你看我,好歹也是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女,这不是也为了活命冒险出逃了吗?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遇到事情就一死了之,那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驴车突然停下,李小宝一脸如梦初醒的模样,跳下车双膝跪地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多谢女郎再次救我。” 他说的真诚,谢风月这才消了些火气“你也不用谢我,我就是见不得你这副不拿自己命当儿戏的人。” 第39章进村 不远处树上的几人听的是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嵩山。 他表情怪异“这..这还是那个黑心月女郎吗?” 其余几人也是神色各异“这就是你说的空有一副仙子皮囊,心肝却黑透的月女郎?” 嵩山哑巴了。 几人异口同声道“瞎子。” 嵩山脸色涨的通红“这女郎有四五六七八副面孔,我哪里看得过来那么多啊。” 晚霞染红半边天,金光醉入浮云,缓缓向西飘移,晚风习习,暮色黯淡,残阳孤落,日轮半陷在暗红的灰烬中,愈深愈沉。 谢风月挂上车帘,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行进所带来的风,她神情温柔“今日的晚霞好像也在祝贺我自由了。” 折枝侧躺在條凳上,她揉着眼迷糊回道“天都快黑了,这落脚的地方还没到吗?” 谢风月本还想着吟诗一首以表喜悦的,被折枝这么一说才觉察出她好像忘了最关键的事了,这次出逃本就匆忙,御寒的衣物以及吃食都只带了一点,若是在马车里过夜怕是会得风寒的。 “女郎不必忧心,在走两刻钟就可以到最近的村子了,我们可以去那里借宿一日。”赶车的李小宝开口说道。 谢风月一行人是赶着天黑尽时进的村子,远远的就听见狗叫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村子还能养得起牲畜,说明这里起码吃食不愁并没有遭过灾祸,她虽然听了李小宝的事儿,可那也都是他的片面之词,对于他这个人谢风月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李小宝选了一座看起来比较新的院子停车,他上前轻扣门环,屋里立刻就有苍老的女声传来了“谁啊?” 他轻咳几声调整了下声线,尽量显得声音温和一些“我们是过路人,想在你家借住一晚可以吗?”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位花甲老媪探出半边身子,她仅是看了李小宝一眼,砰的一声就把大门关上了。 “你去别家吧,今日我家中只有我和女儿一人不方便。” 李小宝双手一摊,尴尬的耸了耸脖子。 谢风月叹了一口气,她就不该让李小宝干这种活计,他这样子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嘟嘟嘟,谢风月亲自上去敲门,她声音甜甜“阿婆,我们就住一晚再给您二十文钱怎么样?” 一听到有钱,那紧闭的大门歘的一声就打开了,阿婆问道“真只住一晚?还有二十文钱?” 阿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见她虽穿的朴素,可那衣料一看就知道是值钱货了,并且还一张嘴就是二十文,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不知世事的有钱人家女娘,现在的二十文钱都可以买两斗精米了。 谢风月笑着点了点头,身后的折枝赶紧递上了银子。 阿婆把谢风月三人带到一间客屋旁,一推门浓浓的霉味就窜了出来。 她摸黑进屋点上了油灯“家里好久都没客人了,你们先进来歇息会儿吧,一会儿我让我女儿给你们抱两床被子来。” 谢风月也没嫌弃,摘下帷帽后顺手就拿起帕子擦干净凳子坐下了,坐了一天的驴车抖的她腰酸背痛的。 等到阿婆走后,李小宝说道“女郎出门在外切记不可露富。” 谢风月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劝诫是什么意思,她疑惑的看着他。 “您生活在氏族对于二十文钱可能没什么概念,可如今你已经出来了,就得知道二十文钱是可以租下一亩下等的耕田一年的时间。” 一向粗线条的折枝这才却最先反应过来,她惊呼“这是给多了啊!” 谢风月这才后知后觉的开口“那以后这种有关银钱的你来决定。” 李小宝点了点头后,就手脚麻利的开始帮折枝收拾屋子。 “客人我来给你们送被子了。”门外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 她小心翼翼的推门,见着谢风月月时眼睛瞪大,好半晌才张嘴“家里只有两床被子了。” “没事,今晚叨扰了。”谢风月回。 女娘笑的腼腆“我叫春月,客人若是晚上有事可以叫我。” 折枝闻言立马皱眉,在她的眼里一个这是春月这个名字冒犯了自家女郎,她板着脸回道“有事也不叫你。” 春月抿了抿唇,神色尴尬“那我先出去了,你们早些休息。” 离开客房的春月立马就转身跑向阿婆的房间了,她一进门就兴奋地开口“娘,那个小娘子长的好好看啊,像百花节上的仙子一样!” 阿婆数着手上的铜板,头都没抬“人家长的好看关你什么事啊。” 春月压低了些声音“要是把她卖了,肯定能得一大笔钱,这样哥哥就有钱上学了。” 阿婆神色一肃“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你没瞧见她身边那人吗?像个门神一样凶神恶煞的,你还想卖她,做梦吧。” “咱们以前不也卖过其他人吗,怎么这人就卖不得了,她就一个仆从还坐的是驴车,大不了就是个有些钱的小姐而已,卖了也就卖了。至于那个男人到时候一把蒙汗药下去,就算他是头牛都能撂倒。” 阿婆脸上沟壑在灯火下显得更深了,她声音低沉“你想帮你哥哥是假,想替自己攒嫁妆才是真吧。” 春月没想到她的小心思一下就暴露,她笑的更加讨好“娘,你不是说兄长是最有才学的吗,就差拜师举荐了,若是这次把这女娘卖了,替他把束脩凑好了,说不准就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了呢。” 阿婆听到这儿,犹疑了片刻“比上次那个还好看?” 春月神色认真“这个绝对可以卖上一百两!剩下的钱咱们又可以翻新院子了。” 阿婆思考了会儿,捏紧手上的铜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次不行,她带着仆从,太冒险了。” 春月咬牙跺了跺脚“娘,我就快嫁人了,你把家里的钱都给兄长了,我嫁过去连傍身的银子都没有,婆家会看不起我的。” “你快去睡觉,尽想这些有的没得。”阿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春月垂头,眸子里全是恨意“为了给兄长凑钱就卖人,轮到她了就不行。” “娘,那你打算给我嫁妆添多少银子?”春月问道。 阿婆怒道“你就想着家里的钱,你兄长读书娶妻哪样不要钱啊,你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要是给你银子不就是给他们家送钱吗?” “我就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了?” 阿婆气极“我要不是听了赤脚大夫的话,说我怀的是个儿子,你以为我会生下你这个赔钱货吗,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你兄长抢东西。” 第40章下药 她听完后冷冷一笑,眼底都是算计“那娘你就不为兄长打算吗?”她目光看向那几块铜板“像你这么攒下去,兄长能娶的新妇也只能是我这样村里丫头样子的。” 眼见阿婆有些松动,她继续循序善诱“三年前卖那两个女娘的银子修房子的修房子,开销的开销。如今还剩下几个子儿呢,不如干一票大的从此就金盆洗手不做了,也算是为兄长飞黄腾达后积德。” “那女郎绝对值一百两银子,若是能找到好的门路,两三百两都不成问题,若是娘你不信,现在就去看看也成。更别说那人出手大方,指不定身上就带着不少银子呢。” 阿婆眼睛滴溜溜的转,随即出口“我只会分给你十两银子。” 春月蜡黄的脸上带笑,两颊边若隐若现的酒窝显得十分淳朴“我也是为了家里考虑,给多少也都看娘的心意。” 谢风月这边还不知道她已经被标上价了,她拿地图用手在上面认真的描摹着。 折枝坐在她身旁看着歪七扭八的路线叹了口气“女郎,这得走多久才能到岭南找到大郎君啊。” “这个没办法预计,我们先到费县观察几天,等二月十三过了再在祁阳城寻找商队跟上南下。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折枝趴在桌上愁眉苦脸“要是吴王也像公子衍那般俊美就好了,咱们就不用跑了。” 谢风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这傻丫头还以为她是嫌弃吴王年迈才不愿意嫁的呢,有时候真是羡慕她单纯的模样。 她宁愿也像折枝一样,笨笨傻傻的。 这样就不会知道她成了家人们选择放弃的对象了,成了他们的筹码。 可谢风月不是折枝,她做不到装傻充愣,她一定会亲自到父母兄长跟前问清楚,问清楚她的父亲究竟谁,问清楚他们十六年里的关心疼爱究竟是真是假。 看着女郎眼里泪意,折枝一时间之间手足无措了起来“我就提一下公子衍而已,女郎怎么还哭了呢?” 谢风月顿时又哭又笑“不准说话了,上床睡觉。” 远在谢府的公子衍莫名的打了个喷嚏,他松开手里的信鸽,从它腿上抽出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月安,勿忧。” 他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我才不会忧虑她,她最好蠢死在外面才好。” 随即他招来代替嵩山的仆从柏山道“你明日着手处理一下造纸厂的事,后日我们就回琅琊。” 柏山话少他只回了一句遵命后就不再开口了。 王衍负手立于窗旁,看向谢风月曾经住过的屋子,意味不明开口“不知还有没有缘再见那胆大包天的女郎了。” “只要郎君想见肯定就有这个缘。”身后的柏山一板一眼的回答。 王衍.... 他应该把嵩山留下来的。 一大早谢夫人就砸了几个精美的碟子,她像是不确定一般继续开口问道“她真一夜未归?” 前来报信的嬷嬷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她只能低声再重复一遍“是月女郎院里的花蕊来报的信,说她女郎一夜未归了,老奴以为是她同公子衍出去了,就没来打扰夫人休息。” 谢夫人“腾”地站起来,衣袖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派人出去给我找,这下着大雨她肯定跑不远,尤其是南下的那几条路。”她像是想到些什么似的补充道“动静小些,不准让家主知道!” “母亲找什么?”刚进门的谢风予疑惑问道。 谢夫人这才神色稍霁“那个贱人逃婚了。” “她..她怎么敢啊!”谢风予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公子衍给她把胃口养刁了,心也养大了,她一个旁支女竟然看不起吴宫了,等我把她抓回来非得丢她进地牢走一遭静静她的心。”她额头上青筋凸起,咬牙恨恨。 被多方惦记的谢风月也不是一无所察,她看着这瓢泼的大雨心中焦急万分。 今日谢家肯定就会发现她逃跑的事,一旦发现必定会派人抓她,可这大雨来的太不是时候了,虽说她已经往相反的方向跑了,可指不定也会有人跟她想法一样。 谢风月想事情想的出神,并没有发觉沿着墙边而来的阿婆,她手中拿着一件干净的花袄子“这雨落的太大了,我见小娘子穿的单薄,就想着给你拿件衣服过来。” 折枝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劳烦阿婆做些吃食了。” 阿婆搓了搓手叹气“也不是我不愿给你们做饭啊,小娘子有所不知啊,去年遭了雪灾今年收成肯定不好了,你这还带着男人,吃食分量上肯定不小。” 谢风月打断了她的话“折枝,给阿婆一两银子。” 折枝心不甘情不愿的解开荷包“我们要住到雨停为止,阿婆吃食上费点心。” 她拿着银子毫不避讳的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后,才喜笑颜开“行行行,我现在就去给你们煮面去。” 等她走后站在门外的李小宝才进来“女郎,你这....” “不给她银子她能立马撵人你信不信,你懂银子物价可你不懂人心,昨夜既然给了二十文钱,今日她就敢趁着这大雨狮子大张口,不如早点拿一两银子堵了她的嘴。” 谢风月双手撑着下巴“这老媪不像是个实诚人,得留个心眼。”她眼神落在那件花袄上“她但凡心是个好的,都会懂拿人手短吃人手软这理儿,也不会只拿一件衣服过来了,她这院子修的齐整也不像是没有几件冬衣的人。” 李小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这不过就只有两个妇孺而已,女郎多虑了。” 谢风月目光飘向远方,有的人永远不会懂看起来毫无威胁的人往往才是最大的威胁。 没过一会儿,阿婆和春月就端着三碗面条过来了。 她们两人互相给了一个眼神后,春月才把那个大碗递向李小宝“这碗分量大些,大哥你吃吧。” 李小宝神色淡淡“分量大的肯定是我主子先吃了,给我小的那碗就行。” 春月没想到这人这么轴,她可是特意在这大碗里加了双倍的蒙汗药,就怕一下子药不翻这大块头呢。 她神色有些焦急的看向一旁的阿婆,示意她开口。 “那两碗是我特意为两位娘子做的,里面还卧了鸡蛋呢。” 李小宝这才接过春月手里的碗,转身就想在去门口蹲着吃。 谢风月却这在这时开了口“折枝饭量大,你让给她吃吧。” 李小宝顺从的就把手里的碗放下,伸手想端阿婆手里的面,她不着声色的往后缩了一下。 “就在屋里吃吧,外面溅水呢。”谢风月再次开口。 第41章没一个好东西 阿婆和春月的脸上不约而同的僵了一下。 见她两人站着没动,折枝蹙眉“等会我们吃完,我把碗送来就行。你们这在守着像什么样子啊,没规没矩的。” “这都是精面啊,贵客们不要浪费啊。”阿婆犹思片刻道。 折枝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赶紧下去吧,等会面都冷了。” 李小宝蹲坐在地上,手上那碗面还冒着热气,他踌躇一会儿开口“女郎,那我就先吃了哦。” 谢风月眼神在三碗面上流连“先别吃。” 随后她取下折枝头上的银簪依次插进碗里,见着手上银簪没变化,才微微松了口气。 李小宝看她这般行径“女郎这是?” 谢风月笑了笑“警惕一些罢了,你不是说露富容易招来祸事吗?” 看着手上没变化的银簪,可谢风月就是心里不舒服。 “你先吃一半,别全吃完了。”谢风月对着李小宝道。 他点了点头,一筷子就夹起碗里一半的面,唇齿大张囫囵嚼了几下就咽下去了。 折枝和谢风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可有什么感觉。” 李小宝摇头。 谢风月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是我杞人忧天了,别人好心收置我们住下,我却如此揣摩她们。”她话音一落就把拿起筷子在碗里搅合了几下,正欲下口时突然问道“你那碗有蛋吗?” 李小宝侧过身来,把空碗对着她“没有。” 谢风月不动身色的止住了折枝吃面的动作“别吃了,把最后那几个饼子拿出来。” 折枝迷蒙的望向她“他吃了不是没事吗。” 谢风月低头掩住眸子里的恶意“这家人有问题。” 李小宝和折枝四目相对,看看对方又看了看碗。 “我这..都吃完了啊。”李小宝无奈摊手。 “你先坐会儿看看。” 小半盏茶时间过去了,谢风月和折枝目不转睛的盯着身子坐的笔直的李小宝。 “你真没事?”折枝问。 李小宝在身上左摸又摸“就是吃饱了有点困。” 谢风月这才朝着折枝点了点头“趁着没冷透,吃点吧。” 折枝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她动作迅速夹起一大箸就往嘴里送口齿不清说道“这味道还不错。” 谢风月经过这遭早就没了胃口,她戳了戳凝成一坨的面朝着李小宝道“你把这碗一起吃了吧。” 她刚把碗递过去,就看着折枝眼神迷离起来,嘴巴也半张着“女..郎,好..困啊。”随即“砰”地一声就磕倒在桌上。 谢风月呼吸重了些“折枝,折枝。”伸手推了她的肩膀,见她依旧伏案不醒,谢风月面色沉重的站起身,双手抬起折枝的脸,掰开她的眼皮见着她瞳孔没有涣散才把心放下了。 “你真的没事?”她看向李小宝。 李小宝眉眼压低,看起来更凶了,他声音沉沉“看起来应该是蒙汗药。” 谢风月捏了捏眉心,起身端起余下的两碗面倒进一旁的恭桶“先假意晕倒,我倒要看看她们是谋财还是害命。” 李小宝点了点头顺从的往地上一趴。 屋外的雨势比先前更大了些,掩住了来人的脚步声“贵客,面还吃吗?” 春月没听到回应,她又敲了敲门“贵客,我进来收碗了。” 谢风月伏在桌上,听着外面的询问没作声。 “吱呀”房门被推开,冷气灌入。 春月先是看着趴倒在地上的李小宝,她脸上全是笑意“娘,快点拿绳子来,全倒了。” 她又上前戳了戳谢风月的背,见她毫无动静立马拔下她头上的簪子藏在了袖中。 阿婆拿着几跟大拇指粗细的麻绳笑的见牙不见眼,那笑在脸上形成纵横交错的沟壑。她把绳子丢给春月“你先把那个男的绑死,我去看看她们的包裹。” “娘,一起绑吧,她们的银子又不能长腿自己跑了。”春月说道。 阿婆瞪了一眼她“你就知道偷奸耍滑。” 说完拿着绳子走到春月跟前,把她一脚踹开“你去绑地上那个。” 她绑人手法老练,三下五除二就把谢风月绑好了,见着春月还在蹲在地上磨蹭时,又踹了她一脚“又不是第一次绑人了,还这么慢,真的是蠢死了。” 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娘,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 阿婆一转刚才的尖酸刻薄,语带激动的高喊道“我儿回来了啊。”她瞪了一眼春月“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给你兄长开门,你想淋死他吗?” 春月垂着的眸子里全是愤恨。 他被春月领着到了客房,见着横七竖八倒着的三人惊喜的开口“娘,咱们又能赚钱了?” 阿婆笑的和蔼“等娘把这三人卖了,就给你娶一房读书人家的女儿。” 他喜笑颜开快步走上前去抬起谢风月的脸,随后倒吸一口凉气,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娘..娘..我要这个,这个不能卖!” 谢风月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那猥琐的目光将她从头看到了尾。 阿婆眉头皱了皱“儿啊,这女子才值钱哩,要不给你玩两天我再让人牙子上门?” “我不,我就要这个!”他眼睛死死的盯着谢风月,那双手也抚上了她的脸。 谢风月现下已经听明白了,这一家子都是都卖人赚钱的杂碎,那就怪不得她了。 她突然睁眼把正想摸她的男人吓了一跳,他惊呼一声“这..” 谢风月厉声喊道“把他手给我打断!” 地上的李小宝闻声而起,将谢风月身旁的那人死死按在桌上。 这一切来的的太快,阿婆和春月一反应过来,就大叫着想冲上来厮打李小宝。 他朝着男人的手腕骨一捏,骨头错位的声音立即响起。 阿婆急红了眼“别别别,这都是我女儿的主意,你别动我儿子啊!”她哭嚎着喊道。 春月捏紧了拳头,往后退了一步没说话。 男人的哭嚎声混着阿婆的哭嚎声,听得谢风月皱眉“太吵了。” 李小宝随即单手钳住男人下巴一用力,“嘎呲”一声后就哭嚎声就变成呜咽声。 阿婆一副像是剜了她心头肉的样子,又急又怒却也止住了喊叫声“真的是我女儿想的法子,是她想卖了你们换陪嫁银子的。” 谢风月捏了捏手腕处被绳子绑出的勒痕,浅笑着倚在桌边挥了挥手,示意李小宝把她们都绑起来。 这三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42章狗咬狗 李小宝绑人的手法可不是像阿婆那种人牙子式绑法,也得亏她们的绳子够长,他将三人绑得跟个粽子一样,不给她们任何能逃跑的机会。 谢风月推了推还昏着的折枝问道“这药多久能醒?”她眼神不善的看向春月。 春月身子猛得一震,小声道“她的吃的药都是我娘给的,我也不知道。” 一旁的阿婆眼睛瞪大“大碗里的药明明是你放的,你倒了多少进去你能不知道吗?” 谢风月不想看她们狗咬狗,手指重重的磕了一下桌子“除了蒙汗药没放别的了对吗?” 阿婆点头如捣蒜“没没没,我也怕伤着几位贵客,只是放了点蒙汗药。” 谢风月嘴角噙了丝笑“意思是我还要谢谢你?谢你想全须全尾的卖掉我?” 阿婆眼神瑟缩了下“贵客,你看如今你们都没事,不如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吧,我把家里的银子都给你们。” 谢风月食指轻敲桌面没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让三人如坐针毡。 下巴才刚接回去的男人,此时抬眼看了看那可怖的李小宝,霎时间又被吓的闭了眼,他咽了一口唾沫“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这都是我娘和我妹妹的,这不关我的事啊,求求你放我了吧。” 谢风月闻言饶有兴致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她倚靠在桌边,神情懒散,容色晶莹如玉。 他一时忘记了害怕看得呆愣住了。 谢风月蹙眉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耀祖”他反应过来,立刻回答“光宗耀祖的耀祖。” “看来你家人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啊。”谢风月双眸弯弯。 刘耀祖扭动着身子往前蛄蛹了一下,她既然问了他的名字肯定也是对他有意思的,不然这种情形下干嘛还对着他笑呢“女郎不如把我身上的绳子吧,这样绑着我难受。” 谢风月挑眉,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她倒是要看看他脸皮究竟是有多厚。 她颔首示意李小宝给他把绳子放松一些。 刘耀祖嘴角高高翘起,大言不惭“不如也把我的手腕接上吧,长时间脱臼以后也会影响我写字的。” 谢风月继续示意李小宝。 刘耀祖此时已经把之前的恐惧都抛诸脑后了,他得意的想着,果然他这张脸就是惹小娘子喜爱。 “我娘老了才会做些糊涂事,不过你看如今你们也没事,我娘她也道歉了。不如就将此事揭过吧。”他仰着下巴说道。 谢风月嘴角笑意更盛“你们之前卖过几个人?” 他脸上一尬,随即辩解“那哪里是卖呢,我们不过是给她们找个更安定的去处罢了,如今这世道你们这些小娘子出门在外不就是找人投奔吗?我娘帮她们找的可都是衣食不愁的好去处,她们还得谢谢我娘呢。” 谢风月环顾四周“你这房子盖得不错,都是卖女娘赚的吧?” 刘耀祖梗着脖子继续辩解“都说了不是卖,是帮。我家帮了她们,这房子是我们应得的。” 他坐直了身体,认真道“我甚是心悦你,你可以嫁给我住这样的房子,你如今住的这间屋子没怎么布置,你要是嫁给我了就可以住在主屋了,那里可比这里好太多了。” 谢风月“噗嗤”笑出了声“抱歉,抱歉,一时没忍住,你继续说。” 刘耀祖内心更是得意,这再貌美的女子,也都是想安定下来过日子的,他继续开口“你到时候只需要伺候我就行了,我娘有我妹妹伺候,还用不着你。”他想着这种不用伺候婆母的好事,这小娘子肯定会更加心动的。 果不其然,那听那宛如山泉轻响一般的声音问道“还有吗?” 他风流一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勉强让你那丫头做个妾室,这样你就不会与你不熟的人共享夫君了。” 此时伏案的折枝嘤嘤转醒,她揉着脑袋含含糊糊问道“什么夫君?” 谢风月伸手给她捏了捏太阳穴“你再做梦呢。” 这话意有所指,可被指那人陷入无限幻想中了并没有察觉,她看着抬头的折枝,那张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上,全是不情愿“这丫头当妾室不行,脸上有疤痕。” 提到疤痕,谢风月冷色沉了下来“既得利益者,吃着人血馒头还敢大言不惭,你真是我生平所见之无耻。” 刘耀祖没想到这女郎翻脸不认人“我都给你这么优厚的条件了,不过就是不要你丫头做妾室罢了,你就甩脸色了。” 一旁的折枝虽不知道前因后果,可听到他这污言秽语,脚步趔趄的朝着他脸上就是一脚“什么癞蛤蟆也敢肖想我家女郎!” 被绑着的三人听到女郎时,心里同时一惊。 能被称为女郎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儿,一般人家的女儿都是称为小姐的。 阿婆最是后悔,没想到她们一家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这小娘子穿的穿戴也只是一般富户家女儿的模样,不然她也不敢下这个手啊。 她听他儿子侃侃而谈时,这小娘子不反驳反而笑意盈盈,还真以为她看上她家耀祖了呢,可看如今这架势,怕是今日的事情不好善了了。 刘耀祖扭动着身子想再次爬起来,他惊喜的都快找不着北了,这小娘子竟然还是个女郎君!那他是不是可以有个世家岳丈,这样就可以举荐入朝了! 他趴在地上,努力的把头扬起来“女郎,女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心悦你,你也可以不用照顾婆母,你那丫头我也可以不嫌弃纳入家中。” 还不等其他人说话,折枝先受不了了,她抄起桌上的瓷碗照着他头就砸了下去“死癞蛤蟆,你竟然辱我女郎!我打死你!” 腥臭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一旁的阿婆和春月一脸。 春月悄无声息的舔了舔唇角边的血,她心里畅快极了,一声声祈祷这这丫头用力,再用力些,最好直接把他打死。 折枝连着砸了几下,头就开始发晕了,她踉跄的坐回板凳上,脸上还是没有消下去的怒气“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 刘耀祖被砸的连连惨叫,李小宝识相的又卸了他的下巴。 谢风月拍了拍折枝的背“气性怎么这么大。” 折枝气鼓鼓的回道“这种污遭话女郎你竟然能听这么久,怎么还不把他打死!” 阿婆早就知道世家视人命如草芥,可亲耳听到一个丫头都能说出这种话时心里还是猛得一颤,她哭丧的一张脸“放过我儿子,你们想要怎么样都行。” 第43章小偷 “要你和你女儿的命也行?” 阿婆像是泄了气的球一般垂下了头,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儿子。 “你们如今都好好的不是吗?况且这一切都是我女儿犯了贪病,你要想出气就拿我女儿的命好了。” 谢风月勾唇一笑,偏头看向一旁一直不言语的春月问道“可以吗?” 春月肆无忌惮的舔着唇周的鲜血“当然不可以,要死一起死。” 阿婆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这个贱丫头胡说什么呢,我是你亲娘,那可是你亲兄长!” 春月眼里闪着疯狂的光“是啊,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去死啊。”她把死字咬的极重,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回望她。 “娘,你不是经常说我们一家人吗,所以我把什么都让给兄长就是应该的,如今也别见外啊。” 阿婆眼神淬了毒一般盯着春月的脸“你死了就死了,你想害死你兄长,断我刘家的根吗?你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春月笑肆意“都是一家人嘛。” 阿婆像是惊醒了一般脱口而出“是你引诱我下手的对吧!对对对,一定是你。” 春月眼里疯狂“你眼里只有兄长,根本不管我死活。你把我卖给一个傻子当新妇还要我感激涕零吗?我活不了那就大家一起死,我还要拖着你最爱的儿子一起死!” 谢风月看着两人歇斯底里,她突然想起了春月从她头上拔下的簪子“折枝,把她袖子里的簪子拿出来。” 谢风月接过后顺手就把玩着“你别说的这般义正言辞,你也许真的存着想要他们死的心,但这也是事情败露以后的说辞而已,你也不过是见财起意罢了。” 她停顿了片刻笑道“歹竹出什么好笋呢?” 春月被她戳破心思恼羞成怒“要杀就杀,废话那么多干嘛?” 谢风月秀眉一挑“我何时说要杀你们了?” 她朝着李小宝招了招手“把他们丢雨里去,等雨停了我们就走。” 又开口问道阿婆“你银子藏哪里了?”见她不说话,谢风月摩挲着手中尖锐的簪子“戳瞎你儿子也不是不行~” “在主屋墙角下的洞里,银子全给你们,你..你别动我儿子。“ 谢风月手上动作没停,继续讥讽的说道“你倒是真爱你的儿子呢,他最开始不都还推你出来挡事儿吗?” 阿婆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像是老十岁一般“他..他可能也是太害怕了吧。” 谢风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或许是吧。” 等着折枝找到了二十多两银子回来时,李小宝已经坐在一旁休息了。 她嘟嘴不满的问道“女郎为何不杀了她们!她们可都想把我们卖了呢!” 谢风月喝了一口水,抬头看着她回道“人不管有多么厉害的手段,在恨意丛生的时候,还是会靠本能用打用杀来释放恨意,可明明还有一千种一万种报复方式的,你看她们这一家经过这事儿以后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和睦睦吗?满地鸡毛的活着可比一刀结果了他们狠多了。” 一直没说话的李小宝点了点头“那个春月已经跟她娘和兄长撕破脸皮了,往后的日子有的闹腾了。” “那个刘耀祖被折枝开了瓢,如今钱又被我们拿走了。那老虔婆要是想治她儿子就只能赶紧打她女儿的主意了。”谢风月叹了口气“哎~真是可惜不能看这家人的下场啊。” 折枝似懂非懂的问道“这有比杀了她们来的好吗?” 屋顶上不停地抹着脸上雨水的几人互相看着,谁也没开口。 最终还是嵩山打破了这尴尬“是谁之前说这女郎心善的?” 几人连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是我。” “反正也不是我” “我可没有。” 雨过天晴,清脆的鸟鸣声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折枝在车厢里毫无形象的伸展着身体,嘴里嘟囔着“这才出来第二天就遇到这些糟心事,这是倒霉呢。” 谢风月斜瞥了她一眼“赶紧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 折枝自觉晦气,赶紧转移了话题问向窗外的李小宝“今晚要是不下雨,我们就在车里睡了。” 李小宝闷闷回了句嗯后,就不再说话。 折枝实在是觉得无聊,干脆数起了身上的银钱。 她把铜板和银子分成两堆,数完后一个子一个子的重新装进袋子,又在包袱中间掏了掏,找到了白色的荷包。 她举起荷包耍宝似的在谢风月眼前晃了晃“加上这一百两,我们还有两百多两呢。” 谢风月含笑看了她一眼后,就又低头看着手中的山川志了。 “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怎么了?” 谢风月和李小宝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小宝停下驴车,转头掀开车帘“车厢里有耗子吗?” 谢风月表情严肃,看着折枝一直在抖落的荷包。 荷包里零碎的几块散碎银子被抖落下来,折枝红着眼不死心的干脆把荷包翻转了过来。 “女郎..咱们的银票不见了。” 李小宝沉默片刻后,把车帘一放就继续扬鞭赶车了。 谢风月红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没了就没了,我们节省点这一百多两足够我们到岭南了。” 折枝眼里泪意滚动,她嘴唇颤抖“我一直都放在这里的啊,怎么就会没了呢,这包袱我都没有离过身啊。”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大声呵止“停车!李小宝你停车!” “吁~” 驴车刚停稳,折枝就迫不及待的掀开帘子冲了出去“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银子,这包袱只有在村子出发时经了你的手。” 李小宝被问得一脸懵,他看着折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没有。” 谢风月此时也从驴车上来,她扶额轻叹“好了折枝,不会是他拿的。” 折枝跺了跺脚,辩驳道“只有他碰过我的包袱,我在出发时内急所以让他把包袱拿到马车上,一定就是那个时候他把那一百两顺走的!” 李小宝捏着鞭子的手青筋暴起,他再次一字一句开口“我说了,我没拿。” 两人对峙,剑拔弩张。 谢风月捏了捏眉心“李小宝他不会拿的。” 谢风月说这话是有底气的,这李小宝但凡拿了那一百两银票,就可以顺手拿走他的奴契。那他大可溜之大吉,何必还在这里当个车夫呢。 可怒急了的折枝可不这么认为,她咬定了就是李小宝偷了她的银票,她眼尾红成一片怒视着他“你这个小偷,我女郎好心救你,你还偷钱!小偷!小偷!小偷!” 她转头小嘴一瘪“女郎,你还向着他,不信我!” 第44章公子衍来了 谢风月被她看得头都大了,可不敢说是这银票可能是被她粗心大意弄丢的。只能换了一个委婉一点的理由问道“你出府时有没有检查过包袱啊。” 折枝一听委屈的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口齿含糊的说道“女郎..你不信..我..还怪我。” 谢风月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哽了回去,这傻折枝怎么这个时候脑子清醒了。她连忙伸手给她拍着背安抚道“掉了就掉了,又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你再哭下去可就不是最好看的小娘子了。” 折枝止住了哭声打着嗝瞪向看着她的李小宝,恨恨的开口“别以为女郎不计较我就不知道是你偷的。” 李小宝从被人误会的愤怒中抽离了,他无奈的扬起一抹苦笑“折枝小娘子,若是我真的拿了银子就不会拿你脚边那张奴契吗?” 谢风月急忙打断他想解释的话“行了行了,这事肯定是个误会,兴许是我在宝妆阁的时候拿出来忘了放进去。” 谢风月搂住折枝,一边给她顺气一边给李小宝使眼色,这人再说下去,折枝可就真知道这银子是她弄丢的了,依照她对这银子的态度,怕是得趁夜晚偷跑回谢府找银子。 折枝抽噎着问道“是女郎弄丢了吗?” 谢风月笃定的点头“我还以为我放进去了,没想到不小心犯了错。” 折枝抹了一把泪,神色赫然的看向李小宝“那..那..对不住了,是我冤枉你了。” 李小宝也没想到这折枝小娘子前一秒钟还怒声怒气,后一秒钟就能立马道歉,他有些局促的挠了挠头“没...没事。” 不远处的嵩山嘴角抽动“不愧是月女郎的丫头,都是一会儿一个模样。” 他说完后从怀里拿出公子衍的荷包,心中暗叹他家郎君真是料事如神,隔这么远都能知道这月女郎的荷包捉襟见肘了。 此时谢府内,谢夫人才是捉襟见肘,黔驴技穷了。 她把从娘家带来的府兵,和这些年在谢府培养的府兵一起都派出去了,几队人马循着南下的几条路追出去几十里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原想着在城内寻找的人会有好消息来禀报,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她捏紧锦帕低声问道“租赁的车行都去问过了吗?” “整个永安城的马车牛车最近两日都没有租出去过,我还特意去问了各家商户,他们的商队都是等开春后再上路的。” 谢夫人深吸一口气,随后她朝着跪着的府兵挥了挥手“去通知家主吧。” 那府兵起身欲走,谢夫人突然阴恻恻出声喊住了他“我们的人继续找,生死不论。” 谢太傅在知道谢风月逃跑时,那万年板着的一张脸上表情也开始皲裂。他又惊又怒“找了两日都没找到?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坞堡没有当值的府兵都给我派出去!要是找不回月女郎你们就都给我入奴契!” 等到众人退去后,他像是被抽了精气神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这孩子怎么会想着逃呢,柳娘不是说她最为乖巧懂事了吗?连在她肚子里时都像是知晓她心意一般早早出来了,没给她惹出大麻烦来。 他用手舒缓了一下紧皱的眉心,暗暗想到“她一个娇养长大的世家女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如今下定决心冒着这么大风险出逃肯定是因为在谢府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不禁又神伤了几分“他已经对不起柳娘了,如今竟然连唯一的孩子都护不住。” 一想到此谢太傅就焦急万分,他再次招来亲随“把守在铁矿那边的精锐也派出去,务必尽快找到月儿,她那般单纯善良,怎么能应对外头吃人的世道呢。” 单纯善良的谢风月看着李小宝猎来的野兔时,皱了皱眉。 她把匕首丢在他身旁“把血放干净了再烤,皮毛剥干净。不然一股儿味儿不好吃。” 李小宝这才把手中的竹刀放下“女郎为何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谢风月捡了根木棍戳了戳火堆“女郎也是人,也会遇到危险。” 他手起刀落,那原本生龙活虎的兔子在他手中立马没了声息“女郎身上不应该有这种东西。”说的斩钉截铁。 谢风月嗤笑“你对世家女郎的刻板印象还挺深。” “女郎,你看我捡到了什么!”折枝手里一张捏着东西,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了过来。 谢风月挑眉“你如个厕,能捡什么东西。” 折枝一到她跟前就兴奋地上蹿下跳,把手里那张纸摇的哗哗作响“银票!一百两!” 谢风月“?” 她疑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你大晚上的在荒郊野外捡到什么?” “银票啊!女郎你看!”她把银票放在谢风月眼前。“真的是银票!上面还有大宝钱庄的辉记呢!” 谢风月按住了她乱舞的手接过银票,仔细观察了一番后沉默了“还真是银票....” 她拿着银票就地跪坐了下来,眼神看着远方发愣。 难道这条路上有流寇吗,这银子会不会是他们抢劫时不慎掉下的,不然怎么也说不通这荒郊野外会有银票啊。 谢风月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任其流之了。 正好李小宝把兔腿单独庖解了下来递给了她,谢风月干脆认真的烤起了兔子腿。 三人吃饱喝足后就准备休息了,李小宝拿了件厚衣服就歇在火堆旁。幽暗的火光把他的影子照的张牙舞爪。 折枝还是第一次在野外睡觉,她显得得格外兴奋。 她把两条條凳合拢后,又铺上了从阿婆家顺的厚袄子才让谢风月躺了上去,她才伏在凳子边兴奋的说道“女郎这两日就像做梦一般呢。” 谢风月困的有些睁不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 见着女郎兴致缺缺,她也止了嘴趴着一边就睡下了。 才下过雨的夜里,月朗星稀,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 嵩山他们也躺在树上准备合衣而眠。 突然一块石子就打在他腿上,一时间几人全都剑刃出鞘戒备了起来。 公子衍一身墨袍长发高束出现在他跟前,嵩山惊讶的揉了揉眼,说着就扑了过去“郎君你怎么来了?” 公子衍嫌弃的用折扇挡住了他的手,嫌弃的开口“怎么两天才走这么点路?” 嵩山也才反应过来,他在野外风吹雨淋的身上肯定脏极了,往后退了半步后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他。 公子衍抿唇“长话短说。” “月女郎昨夜在农户家住了一晚。” 公子衍这才把目光转向那有火光之处,幽幽开口“她倒是悠闲呢,谢家私兵都出动来寻她了。” 第45章挟恩图报 嵩山砸吧砸吧嘴“这月女郎有这么重要吗啊?没了她不是还有一个柔女郎可以嫁给吴王吗?” 公子衍垂眸“事情麻烦着呢。” 说罢他就朝着谢风月所在方向走去,嵩山却立马叫住了他“郎君小心啊,她身边那个罪奴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嗯?”公子衍疑惑。 “他好像也已经发现我们,但是一直都没有同月女郎说。”嵩山回道。 他神色沉了沉“你们几人隐匿的功夫在琅琊都算得上一等一的好,他一个罪奴竟然能发现?你们就让这么危险的一个人一直在月女郎身边?” 嵩山张了张嘴硬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是郎君说的悄悄保护吗,那罪奴看起来也不像是对月女郎有杀心的啊。 公子衍见着几人垂头不语,冷哼一声“蠢!”后,转头就朝着谢风月所在方位赶去。 数百米距离,他仅仅几息后就到达。 而迎接他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公子衍仅仅一个侧身就躲过力道狠辣斜刺而来的匕首,随后脚尖轻点往后退了数米。 “你身手不错,怎么就成罪奴了?”公子衍借着火光打量着眼前这人。 李小宝此时死死握住匕首,他眼神冰冷仿佛一头伺机而动的孤狼。这人身份不明且看着年岁不大,可却能轻而易举躲开他的致命一击,他这一刀速度可是极快的。 “离开我家主人远些。”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今日那银票就是你故意丢弃,让人捡到的吧,是想引得她再去远处寻找吗?” 公子衍当然不知道他让嵩山不着痕迹的送银子,被他送成这种蠢样子了。 他抿唇回道“你倒是挺护着她的,有点奴仆样。” 李小宝一怔“你认识我家主人?” 公子衍一弾衣袍“我是来接她回去的。” 话音一落,李小宝就欺身向他靠近,高举匕首像是要把他一刀毙命一般“我主人已经逃出来了,就不能再被抓回去。” 公子衍懒得跟他纠缠,扇子一开反手就挡住匕首,刀刃落在扇子上发出“叮”地撞击声,李小宝目光更深了些。 还不等他下一招,公子衍手腕一转,就将他的匕首打落。 兵器离手,李小宝深吸一口气“你究竟是谁!” 这时,嵩山几人才赶到。几人看看地上的匕首,又看看负手而站的郎君,再看看怒目圆瞪的李小宝。 “那个..郎君其中可能有点误会。”嵩山说道。 公子衍没给他好脸色,冷硬开口“拖住他。” 说完就转身向车厢走去。 谢风月其实早就醒了,他听着公子衍踩在石子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让折枝出来。”他开口。 折枝与谢风月对视一眼,默默掀开帘子下了车。 谢风月看着坐在她身旁的公子衍“郎君怎么找到我的。” 车内视线昏暗,公子衍看不清她此时的模样,他认真道“跟我回去。” 谢风月神情温和,沉默不语,眼里未起任何波澜,像是预料到他这么说一样“我需要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她眼神看向窗外“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了。” “谢夫人在找你,谢太傅也在找你,你逃不掉的。” “就因为这些?我跑了他们找我难道不是正常的吗?如果只是这个原因的话,我不会回去的。”她攥紧拳头声音大了些。 “你若是被谢夫人的人先找到,性命难料。况且如今谢太傅出动了私兵精锐,她查到你这条路线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是觉得那那头驴能跑得过谢家的骏马,还是觉得那个罪奴能从私兵中护下你?” 谢风月舔了舔干燥的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公子衍脸上的尴尬转瞬即逝,他看着谢风月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可不像他们这般蠢,你逃跑的路线稍微推测就能想到。” 皎洁的月光透过车窗洒落在谢风月的眉眼上,她肌肤在朦胧之中透着莹润的玉色。 公子衍低下头折扇在手中轻敲“今晚跟我回去,就住在我的别院里,明日我再亲自同你回府。到时候我出面与谢家人说你是同我在一起。” “谢家人会信吗?” “我的话不信也得信,至少表面上大家都会相安无事。”他回道。 谢风月喉间发紧“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很聪明,在谢府时就知道你没有倚仗,胳膊拧不过大腿干脆以弱示人,但是你却忘了件很重要的事,你是真的弱,各种意义上的弱。在你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下,权衡妥协才是你最佳的选择。”公子衍说的认真,他是真的希望谢风月能听进去的。 她再抬头时,眼尾泛红长睫上隐隐有了泪珠,一双眸子似琉璃般璀璨,语气更是柔软可怜“郎君为何会帮我?” 公子衍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女郎又在用她惯用的手段,可心还是没来由的软了下来“你总是这般问我为何帮你,难道帮一个人一定需要理由吗?如果你真要一个的话,就就当我是无聊闲得发慌。” 王衍是真觉得自己可能有病了,他从最开始知道谢风月逃跑时是愤怒的,他气她不信他,气她临走前还拿他作筏子,可后来他开始莫名的担心了,他怕她风餐露宿,他怕她受伤生病,更怕再也见不到她。 所以他派了嵩山亲自护送她,可当得到谢夫人想杀了谢风月时,他才是真的慌了,停下回琅琊的计划连夜就赶来了。 王衍见着她低头假意抹泪的动作,突然笑出了声“你不用这般做作,我说了我会帮你的,你就姑且信我一次吧。” 谢风月抹泪的手尬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停还是该继续只好将抹泪的手转为捋起鬓边的碎发“郎君大恩无以为报,下辈子一定会当牛做马报答郎君。” 她美眸闪动,两腮还挂着泪痕。 王衍笑的意味深长“为何不是今生做牛做马来报答呢?” 谢风月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公子衍果然是想挟恩图报,她一个弱女子身无长物,图报除了她脸和身子还能有什么呢,这伪君子属实可恶! 她顺从的坐的离他更近了一些,将头轻轻靠在他手臂上轻声细语的回答“郎君贵重,风月不敢肖想。” 公子衍身形微微一僵,他脸上依旧保持的得体的笑回道“女郎不可妄自菲薄。” 谢风月闻言心中腹诽“果然是贪图她的身子!” 第46章大局 夜寒如水,一行人还是连夜赶回了永安城。 城门的守卫睡眼惺忪,可当他看到打马在前的华服郎君胸前多出一块凸起时,心里平白激动了一下。 这又是哪家的郎君带着小情儿游玩回来了啊,还给她裹的额那么严实,必定是位绝色佳人啊,真是羡慕死他了。 他艳羡的目光太过炙热,引得王衍挑眉看向他,他连忙弯腰行礼“府衙新规,过了子时入永安城士族需交十两银子,平民需交二十两银子。” 身后的嵩山丢下银子后,众人就往南新街赶去。 被大氅遮盖的严实的谢风月有些气闷,她轻声问道“何时入城都需要缴纳银子了?” 王衍目视前方淡淡回道“你走那日。” 谢风月没懂他话里的意思,追问道“府衙下了条令文书了吗?”她边说着边把头从大氅里探出来。 王衍垂目,见她长睫扑闪,挺翘的鼻头有些微微泛红,含笑解释“是各大世家联名要求当地府衙这么做的,周天子是颁发了新令,要求世家还田于民,想以此招揽那些平民寒门。” 谢风月鼻尖有些痒意,她揉了揉鼻子嗡声嗡气开口“所以世家为了表明立场,反对周天子这条政令,就连入城都把世家和平民寒门区分开了?” 王衍心中暗暗夸了一下这女郎,明智的人总能见微知著。 “其他郡县也这样做了吗?”她问道。 王衍思考了会儿才回答她“应该是了,最多就是各郡县反对的方法不同,总之还是大同小异吧,都是在银钱或者读书方向明令区分士族与平民的待遇。” 谢风月听完后,心中才有些后怕。 如今只是入城晚了些,收取的银子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像这种不公的对待,只会有少数清醒的人会怪世家独断专横,一般的平民百姓只会怪周皇室乱颁布政令害的他们没了安稳日子。 底层的百姓可不管上面的勾心斗角,他们只求一份温饱,因为被世家剥削的太狠了所以更渴求安稳,一旦这种能勉强温饱的平衡被打破,他们只会怪造成这个局面的表面原因,至于其他的,那都不是他们会考虑的事情。 世家直接在明面上跟周皇室叫板,那些实在忍受不了的人,要么背井离乡成为难民,要么胆大包天落草为寇。 这两种情况都不是谢风月遇到能处理的,她无比庆幸现在回了永安城。 王衍见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由的有些好奇“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谢风月扬起脸,神色是以往都未曾有过的诚恳“真的多谢郎君了。” 王衍立刻就反应过来,原来是这女郎自己回过味来了。 那不妨他再多提点一些“皇室式微已久,如今却敢这般正面与世家对上,一定是有了仪仗。” 谢风月闻言随即脱口而出“北原王庭!” 王衍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你一个足不出户的世家女,怎么知道乾安与北原王庭的事?” 谢风月神色变幻,最终还是尴尬笑了笑“我不过是听兄长说过一嘴,就卖弄了一下罢了。” 她确实听兄长说起过北原王庭的事,不过是此兄长非彼兄长,她是听过嫡亲兄长谢凌云提起过。 他当初在族学时,夫子布置的课业就是论乾安与北原的关系。 谢凌云那时年少轻狂,策论中高谈阔论北原的人不过都是些偏远蛮族罢了掀不起风浪,还得到了夫子的夸奖,他归家后就把这事跟谢风月分享,他可没管当时还不满十岁的谢风月听不听得懂。 可最终不过三四年光阴,那个被众人以为区区蛮族的北原,就脱离了乾安的统治自立王庭,甚至还吞并了原属于乾安附属的数个小国。 至此她再从兄长口中听到北原王庭时,都是愤恨中带着钦佩。 如今当公子衍说起周皇室会有依仗时,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个崛起迅猛的北原王庭,除开这个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是能与乾安大大小小世家抗衡的了。 王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倒是实诚,确实有消息说是周皇室要与北原王庭和亲,不过这都是些猜测而已,北原那边....” 谢风月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狂跳,她急忙打断他的话转移话题问道“郎君的宅邸还有多远啊,我骑马骑得腿疼了。” 她不想知道什么天下大局如何,她只明白一个道理,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她想要好好的活着,活着过她美好的贵女生活,反正天塌下来了还有高个儿的顶着,与她一介女郎有何干系呢。 王衍对这女郎打断他的话毫不在意。他心知肚明,这女郎不过又是在趋利避害罢了。 “快了,过了这条街就到了。” 谢风月听他没有再提起那些事,这才缓了一口气轻嗯了声。 独门独户的三进院子坐落在永安的贵人巷,顾名思义这条巷子房舍里住的都是些士族,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不敢在这边驻足,生怕一个不注意声音大些,就被士族们寻由头入了奴籍。 到了宅门前,守在院子的柏山立刻就迎了出来。 当他看到公子衍马背上还坐着一人时,表情怪异。 他前些日子一直都外出办事,并未曾随伺郎君。对这月女郎的所有事情都是从嵩山口中的得知的,他实在想不通为何郎君会与这种女郎同乘一骑。 谢风月觉察到一股目光紧盯着她,她脸庞半掩在大氅下循着望去,见着门口那人时怔愣了片刻。 “这...” 公子衍身姿挺拔如松,他伸出手仰头看向她“那是柏山,嵩山的双胞胎哥哥。” 谢风月十分自然的扶住他的手,等着他接她下马。 他勾唇一笑轻挑眉目,向前踏出一步,稳稳的接住了倚靠过来的谢风月。 谢风月赫然,这才反应过来了,她这一行径还真拿这公子衍当成仆从一般对待了。 她赶忙开口恭维“真是麻烦郎君了,您真是有君子风范啊。” 王衍看她快速抽回的手,捻了捻手指感受着手上的余温笑道“夜深了,女郎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多费些心思呢。” 谢风月心中这才爬上了烦忧,明日确实有场大戏要唱呢。 就算谢太傅看在她母亲的份上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可那谢夫人那里怕是不会轻易把这事揭过去。 第47章逃犯 次日一早,宅院就热闹了起来,一队府兵手持兵刃闯了进来。 公子衍的手下早就得了令,在陈郡之时如非有令否则不可轻易动手。 两方对峙,嵩山收起了以往的嬉笑,他脸黑如墨高声质问道“你们这私闯世家宅邸,按律可是要打板子的。” 领头的方脸府兵一脸不屑回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世家啊”他边说边打量着嵩山等人的衣着打扮,在心中默默归类于一般人家后,声音更是鄙夷“我们收到消息,说是这里有上头要找的人。” 他朝着身后的府兵们下了手势,十数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里要真是藏着上头要找的那人,那可是五百两白银啊! 嵩山紧了紧拳头“你们陈郡的府兵可真是有派头,私人宅邸说搜查就搜查。” 方脸府兵瞥了瞥嘴“我们可是谢氏府兵,你识相的话赶紧滚开,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抓你下狱了。”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嵩山几人欺身一步,挡住了入院的走廊。 刀剑争鸣声响,府兵们利刃出鞘“小小门第给脸不要脸,窝藏逃犯罪加一等,兄弟们给我冲进去。” 嵩山看着这些自不量力的人低笑出了声“哪里来的逃犯?就凭你们还想入得了内院?” 嘈杂喧闹声传到了屋舍,王衍被扰了觉,眉心蹙了蹙朝着守在门口的柏山淡淡开口“杀了。” 柏山得了令,正欲赶过去时,院门口传来的声音让王衍止住了他的步伐。 “住手”谢太傅中气十足的呵止住两方人马。 王衍眸底闪过一丝异色,就算是昨日那守城兵瞧见了折枝的样貌禀了上去,也不至于让谢太傅一大早就亲自过来的啊。 门口一时间乌泱泱聚集了一大群人。 谢太傅环顾四周,神情肃了几分,他担忧了几日月儿安危,如今不顾公务繁忙就赶来了这院子,一进门就见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可是听到这群府兵声称是谢家的人,还一口一个逃犯的。 “你们是我谢家的人?”他神色不悦的看向领头的府兵。 方脸府兵缩首如鹌鹑,之前那种嚣张模样早就跑的没影了,他嘴唇翕动,低声诺诺“我们是夫人手下的兵卒,上头说的画像上的人都是逃犯。”他着急忙慌的从怀里拿出一副画像,上面正是谢风月和折枝的模样。 谢太傅脸都黑了,他怎么不知道他谢家女一两天光阴就成了逃犯呢?自家的府兵还能来搜查琅琊王氏子的院子了? “胡言乱语,定是你们贪图功绩胡乱定罪。”他心里其实有点谱了,许是夫人悄悄下的令,可这人多口杂的,有些事情不能拿在明面上来说。 他指着那十数人朝着亲随开口“这些人冒认我谢氏府兵,误我谢氏名声全部捉拿入狱。” 府兵们一听这话,脸都白了一个个的忙不连下跪,双手举起手上的兵刃“家主,我们真是谢氏府兵啊,你们我们的刀刃上面都是有族徽的啊!” 谢太傅的唇都抿成了一条线“押走!赶紧押走!” 他做完这些后,才朝着嵩山道“这些人扰了公子衍清净了。”见嵩山面无表情并未开口承情,心中也是微恼。 继续又问道“我儿风月可在贵处?” 嵩山冷着脸行礼“禀谢家主,月女郎前几日同我家郎君在外游玩,昨夜又睡得晚些,现在可能还未起身。” 他说的是谢家主,并没有提及他的官职,才让谢太傅表情舒缓了一些。 “原来是同公子衍出去了,那孩子也不向家里支会一声,害的我与她母亲好找一番。”他像是默认下了嵩山的话,接着话茬回道。 不相干的人全都清理完后,嵩山这才领着他进了内院。 “谢家主稍等,我这就去禀我家郎君。”嵩山弯腰行礼后立刻退了出去。 谢太傅脸上一片不拘小节的模样,眼神却落在刚上的新茶上“这王氏真是欺人太甚,一个嫡支子也敢让他谢家主等着了,连这茶都不是现烹的。” 公子衍带着谢风月姗姗来迟,谢太傅紧盯着二人一同行走的身影,目光中的不悦又多了几分,他不会对公子衍发难,那就只能朝着谢风月发泄了。 “月儿你娘亲不是说你最为懂事了吗,怎么会夜不归宿流连在公子衍的府邸!”他语带责备。 谢风月眼睫刷过神色不愉的谢太傅,清水明润,眨了眨。 她忽地跪下,泪水盈于眼眶“父亲,我不愿嫁给吴王,我与公子衍情投意合,还望父亲成全。” 公子衍没想到这女郎突然唱这么一出戏,来时的路上不是说好,她就简单认个错,有事他担着吗? 他垂目看向她,袅袅身姿连拜礼都行的这般美妙,暗叹了一声“看来她还是信不过他,不愿将吴宫之事全权托付于他。” 谢太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跪礼惊到了,他脚步一动就想下去扶起她,可一想到吴宫之事,事关谢家百年基业,又关乎他对柳母的承诺,硬生生止步了。 “你起来说话,这动不动就下跪的,哪里还有谢家女的风骨。”他僵硬开口。 谢风月依旧叩首不起,语调可怜又凄凉“不瞒父亲,我这几日并不是与公子衍在一起,是我..我逃了出去。” 谢太傅皱眉,没想到她会亲手掀开这层遮羞布,如今的世家女,于郎君在外留宿也比去外头那污遭世道裹过一圈来的好。 他看着谢风月俯首的模样,心中染上了怒意。他是对这女儿有愧,可不代表她能凌驾于谢家脸上之上。 谢风月随即开口“我在外头时,见着那些平头百姓们合家欢聚,艳羡不已。可一想到自己..”她声音如泣如诉“自己..与母亲相隔千里,五月就是母亲寿诞了,以前我都在的...”她声音越说越低。 谢太傅经他提醒才想起,五月初八确实是柳儿生日,他捏着眉心问道“你是想去同她过寿诞,才跑出去的吗?” 谢风月不接他递来的梯子,抬首目光炽热“这只是其一,我是想让母亲也知道如今我也有了心仪的郎君,也要同她一样不得不另嫁他人了。” 这话就像一柄巨斧狠狠砸在谢太傅的心口,他呼吸艰难神色复杂的看向谢风月“你..你都知道了...” 第48章私定终身 窗外冷风呼啸,防风的门帘被吹的噼啪作响。 谢风月像是被抽干全身力气般,半瘫半跪,泪水如断线珠子一般,粒粒分明往地上砸落“难道母亲就没同父亲说过,我不是个傻子吗?” “父亲送我那般名贵的和氏簪,舟车劳顿后一回府就来见我了。这难道是对一个记名嫡女的该有的态度吗?” 她还不忘了给谢夫人上眼药继续道“谢夫人那般欺负我,难道是对一个事不关己的记名嫡女该有的态度吗?” 谢太傅沉默了半晌“我知道她会对你不起,所以朝中之事一忙完就立刻赶回谢郡了,就想着最后送你出嫁。”这话变相的承认了谢风月的猜测。 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低笑出声“难道父亲觉得缺席我的一生,只单单送我出嫁就能弥补吗?” 谢太傅见她含泪控诉的模样与柳儿当初的模样逐渐重合,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脱口而出“当然不是,所以我才会送你去吴宫啊。” 谢风月眸光闪了闪,原来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竟是如此简单,出嫁吴宫这事果然不是单单代替谢风予。 谢太傅看了一眼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公子衍“你嫁去吴宫,是你娘亲托我为筹谋,你现在不愿意那也只是因你还小,等以后你肯定会高兴的。”他说的语焉不详,却一脸笃定。 谢风月抿唇抬起头视线从身旁的公子衍身上一点点刮过。 公子衍顿时身上鸡皮疙瘩直冒,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女郎黑心病又犯了。 “我与公子衍已私定终身,还望父亲成全。” 谢太傅闻言震怒,他已经好好同她说了,她只要嫁去吴宫往后的日子肯定是顺遂的,她竟然还用这种事情来为难他。 “你是我陈郡谢氏女,不过区区婚前有过一个情郎,吴宫的人知道了又能如何,你安心备嫁就成。” 公子衍眼观鼻鼻观心,也知道此时该不该开口,他可不知道这女郎到底有没有后手,若是仓促出言打扰了她的计划,免得又得受些冷眼了,他干脆就站在她身旁当个不会说话的背景板。 谢风月跪直了身子,目光直视谢太傅“那我在嫁去吴宫之前都要同公子衍在一起!” 谢太傅狐疑“你不会再跑了吧。” 谢风月咬着唇“父亲都与孩儿说的这般清楚了,我岂能不体恤父亲,我就是不想回府面对谢夫人罢了。” 既然把话说开了,谢风月也不做那认贼作母的做派了,她直呼谢夫人也算表明了她的立场。 谢太傅沉思片刻,他在考虑。 夫人那里确实是做的太过分了,今日府兵上门一口一个逃犯的,也不知道她下的什么令,更何况以往他不在的日子里,月儿肯定没少受她的磋磨。 “你不愿回就不回吧,不过你要在二月初十时回府,现下还余五日,也够你与公子衍告别的了。” “为何?”一旁的背景板冷不丁的询问出声。 谢太傅尴尬轻咳“公子安亲临陈郡替父迎后。” “吴祈安?他会来?”王衍讥讽开口。 公子安现下忙着稳固手中势力,怎么会来陈郡迎亲呢,除非..除非谢家想扶持的新帝就是这公子安。 那他迎亲..不就是为自己迎接的吗! 谢家扶持吴国与周天子对抗,现在吴王年迈,谢风月作为姬夫人嫁进去,反正又不是吴后之名。到时候吴王再薨逝,公子安名正言顺的迎娶谢风月得到谢氏的扶持,原来这这家打的是这个主意,真是狗胆包天了。 公子衍冷着一张脸,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辩驳,他可只能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谢风月虽没有他知道的多,可还是咬着唇问道“公子安不是吴王的第五子吗?按理说要来迎亲也是该吴世子来才对啊。” 她早就从公子衍口中得知了吴宫兵变的事情,可吴王还有那么多儿子呢,单单掌握了宫内的军权也是杯水车薪啊,她不明了就直接发问,就算谢太傅不明说,公子衍肯定也能从他只言片语中分辨一二。 谢太傅挥了挥衣袍“你莫管这些事,吴宫既然派了公子安来,定然有他们的道理。” 谢风月努嘴撒娇一般开口“女儿只是觉得吴宫不够重视谢家罢了,我们陈郡谢氏女与一个分封国联姻,他们连吴世子都不来,只来一个什么公子安。” 谢太傅表情缓和不少,语气的和蔼了一些“公子安也是出身世家大族,他可比那个吴世子金贵不少,你安心待嫁就行了,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你出嫁之日必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为父给你的比起予儿只多不少。” 他说完之后,才作慈父状上前扶起跪着的谢风月“你可要记住了,出嫁之前你同情郎如何,那都是谢家给的底气,可出嫁以后就万万不可再与他人有往来了。”他目光似有若无的飘向一旁的公子衍说道。 谢风月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谢太傅又转向公子衍开口:“我儿这几日就交给你了,她命苦从小就没在我身边,如今母亲也相隔千里,你好好对她。” 公子衍挑眉骄矜作礼“我定会好好对她的。” 一大早的闹了这么一出,谢风月和公子衍都胃口乏乏,看着一桌的佳肴美味两人都没有动筷。 公子衍挥了挥手,示意随伺不相干的众人出去。 众仆人鱼贯而出。 嵩山站定没动,公子衍一个眼刀飞来。他莫名的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出去?” 见着郎君神色不善,嵩山打了打嘴讨好的说道“得嘞,郎君您慢用。” 出门时还顺手还拉上一旁呆愣的折枝。 房内归于一片寂静。 眼前伸过来的纤纤玉手,如春花卧水“今日就不谢郎君了,免得郎君听得厌烦。”谢风月夹起一块酥肉放置于他碗碟中轻声道。 王衍眉眼舒展,倏忽一笑,他双手交叉立于胸前,十指轻阖于嘴,懒散开口“确实听厌了,不如女郎付出点实际行动来报答我吧。” 谢风月被他这副孟浪相吓的不轻,这人怎么回事刚才不还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吗?又想起他把人全遣了出去,心中又急又气“他莫不是对她要动歪心思!” 第49章误会 公子衍说完那话后,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用手指支着脸,欣赏着这黑心女郎几经变化的表情。 他薄唇轻启“女郎在想些什么龌龊之事呢?我不过是想女郎今日伺候我用早膳罢了,毕竟扰我胃口之事也是女郎惹出来的。” 谢风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最终还是起身。 美人步步生莲,身段窈窕婀娜,短短两步路被她走得如融雪春色般好看。 公子衍含笑看着她跪坐于他身侧,玉手执箸一点一点的为他布菜。 “这个我不爱吃。”他颔首示意她放下青菜。 谢风月低眉顺眼的又给他重新夹了新的菜,他又出声“这个我也不喜欢。” 谢风月垂着头,狠狠的戳在一块肥肉上“郎君太瘦弱了,吃点肉补补吧” 王衍眯起眼,这女郎果真是受不得一点气“你哪只眼睛见我瘦弱了?” 谢风月闭口不言,把他的杯子满斟后,施施然回了桌案才开口“男子就要像李小宝嵩山等人一般,肌肉壮硕才好看。” 王衍执箸的手一顿,讶然“你喜欢那种肌肉横飞类型的?” 谢风月当然不喜欢,她就是想膈应公子衍一番,她眨眼“世家都以公子柔弱纤细为美,可我倒是觉得身上有肌肉的郎君更让人心安一些。” 公子衍沉默了,他默默将夹出去的肥肉又夹回了碗碟。 临近开春,天气还是有些冷,也不知是哪个婢子把厅上的小窗打开了,一阵冷风袭来,谢风月轻瑟缩了下脖子。 公子衍像个没事人一般,优雅起身将那窗户关上“世家女郎都穿着飘逸灵动,你裹的像熊一样,怎么还风一吹就躲?” 谢风月..... “郎君有话有话直说,干嘛拐弯抹角的。“ “你如此若是惧寒,要是真嫁去吴宫可有得受的了,吴国士族可真是寒冬腊月都是单衣过活的。”公子衍揶揄开口。 谢风月抿了一口热酒,不轻不重的开口“五日后,公子安到了陈郡见过我后,郎君还能帮我吗?” 她早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若是吴国只是派一般官吏来迎亲还能用上唤雪,可现今来的是公子安...这该如何在用这李代桃僵之计啊。 公子衍笑了“他是在谢府三日,又不是与你同住三日,你担忧这个作何。且唤雪她是细作出身,模仿个声音举止的还不在话下。” 谢风月还没来得及开心,公子衍就又开口了“你担忧这个不如想想回府后如何自处吧,你的陪嫁单子可真是令人咋舌。” 王衍话中之意在为提醒一下她,就算是正经的嫡支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陪嫁,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风月却会错了意,她没往谢氏和吴公子之间的交易方向想。 “你想要的报答之物是陪嫁单子?那你可能想多了,就算是谢夫人真把单子给我了,那些东西也到不了我手上,那是给公子安的。” 王衍蹙眉,这女郎怎么总往坏处想他呢。 他干脆坦言“你那些嫁妆对于一个分封国来说可能是多,可你别忘了我是谁,那点玩意儿我还看不上呢。你既然也知道那些东西是给公子安的,就该知道谢家与吴国是有交易存在的,你逃婚后准备去哪里?” 谢风月不欲与他说起私事,她刚想张嘴转移话题。 公子衍就打断“你若是想去岭南,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你的父母兄长都不在那里。” “叮”地一声,谢风月手中的酒杯落地。 “你..你说什么?”她话语急切。 “你的父母兄长不在岭南,也不对,你的父亲确实在岭南,但是母亲和兄长是一路北上往乾安都城方向去了。” 谢风月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她声音嘶哑“多久的事?” 王衍一脸淡然“在云台山上,我站的比你高些,也看得比你久一些,那一行押送队过了山口,就分成两批了,我好奇就顺势了解了一番。” 谢风月指甲嵌入掌心,扭头笃定说道“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王衍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不曾同我说过,起初你就看我像个跳梁小丑般在你眼前演戏,后来又看我像个无头苍蝇逃出府去,你是不是觉得看人上蹿下跳十分有趣?”她眼眶发红问道。 王衍看不懂她眼里的泪意从何而来,他起初确实只是觉得这女郎与别的不同,起了几分看戏的心,可后来见她辛苦筹谋的不过是些在他看来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时,又觉得她可怜。 慢慢的他甚至觉得这女郎耍心眼时,竟然格外生动美丽。 更觉得她利用起他来那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也夺目的紧。 可他也是昨日才得到分开的那个小队里是她的母亲和兄长啊,他不就立马出去寻她了吗? 王衍受不得这个误会,他直接开口解释。 谢风月起身拂袖打断了他。 她怒极反笑“我担不起和郎君同席而食,告辞!” 王衍也是气笑了,真是个没心肝的女郎,他打断了原本离开陈郡的计划,就为了去寻她,如今回来了又替她周旋,不仅没落下个好字,反而还一通埋怨。 “你给我回来,把话听完!” 谢风月脚步没停,手已经碰到了门。 “我昨日才知道这事,我确实是好奇去了解了,我的人跟上去后,昨日才返回到永安的!”王衍一口气说完。 谢风月伸出的手转了一圈,转而提起了裙摆,身形一扭就朝着王衍方向走回。 她施施然行礼,那之前本就在眼里的泪要落不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是我误会郎君了,我就说郎君在我心里实属于顶顶好的,怎么会这么玩弄我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女郎呢~” 从边说边跪坐于他的身侧,将喝空的酒樽顺势斟满。 王衍冷哼一声“你变脸比翻书还快。” 谢风月讨好般的开口“郎君手下的人可有说她们停在哪里了?” 王衍指了指她手边那道没动过鱼肉。 谢风月好脾气的柔声道“郎君不是不吃鱼吗?” 王衍冷笑“我今日就要吃剔干净鱼骨的鱼肉。” 谢风月脸上堆满了笑,挽起袖子两只手拿执一筷就给他挑刺。 第50章讥讽 王衍看着碟子里挑好的鱼肉,唇瓣轻动连眉眼里都带着笑“盛京城。” 谢风月抿唇皱眉“盛京?他们去那里干嘛?” 王衍止住了她挑刺的手“这我怎么知道呢,等此事了了,你去盛京不就得了,他们落于盛京南巷。” 谢风月轻轻点头“郎君大义。” 王衍将碗碟挪开一些才回道“你别嘴甜了,你若是想往盛京走那就更要多少上些心,北上的路可比不得南下,那边不太平。” 谢风月拿着帕子净手,敷衍的回道“有劳郎君提醒了,我还是先南下寻我父亲。” “父亲?他并非你生父,你为何还要去找他?”王衍疑惑。 谢风月脸上露出了些怀念的笑“我父亲这人对我母亲情意甚笃,他若是知晓了我与兄长都不是他亲生孩儿,却还对我们都如珠似宝,那他也是一位好父亲,倘若不知,那又如何呢?这就能磨灭掉他真心诚意待我好吗?” 其实谢风月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她母亲肯定也是爱慕于父亲的。 爱一个人的行为话语可以演出来,可那么多个个日日夜夜,母亲望向父亲的眼神里那都作不了假。 至于父亲一人前往岭南肯定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她一定会寻到父亲,再带着他前往盛京阖家团聚的,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王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你心肝还没黑透。” “嗯?”谢风月偏头与他对视。 王衍被她翦水秋瞳看得脸上发热,微微侧头躲避“月女郎向来做事利己,没想到还会为了家人犯险。” 谢风月坦然一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无枝可倚,免不得多思虑一些,但我却从未做过损人利己之事,何来黑心一说。” 王衍闻言思索了一番,这谢风月似乎真没有主动害过谁,唯有一人。 他踌躇片刻还是问出了声“那花嬷嬷?” 谢风月眼神霎时间冷了下去,盯着他极为认真的开口“她欺我辱我再先,打我打折枝再后,还辱骂我母亲,抢她给我的唯一念想,我若不动手,她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于我。” “郎君认为我不该动手吗?”最后这句她语调上翘,王衍硬是听出了些讥讽的意味。 讥讽什么?讥讽他妇人之仁?还是未经他人苦还劝他人善? 王衍有些尴尬“我也只是问问,我那日隔得远,山上风又大,听不清你们之间的谈话。” “呵~郎君倒是能忍,你怕是早就想问了吧。” 王衍受不了她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转移话题道“你的淑怡阿姊明日会来,你准备准备见她吧。” 谢风月一怔,要不是他提起,都快忘了这人了。 电光火石之间谢风月竟然有了一些眉目,莫不是母亲前往盛京城是有淑怡阿姊母亲的手笔。 可她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若是母亲要去盛京城,肖姨母又怎会让淑怡阿姊来陈郡送绢帛呢。 “她这几日可还好?”谢风月问道。 “挺好的,她性子欢脱与你那予妹妹玩到一起了。” 王衍抬眸觑着她的表情,见她听到这儿都没任何反应,倒是对她又有了些新的见解。 谢风月怅然道“真羡慕淑怡阿姊啊,她性子是真的惹人喜欢,连谢风予那种小心眼的炮仗性子都能与她成为朋友。” “你不生气吗?”王衍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任谁听到原属于自己的友人成为了死对头的友人都会心里不舒服的。 “为何会生气?你这想法好生奇怪,淑怡阿姊她与我多年未见,她又为了我来了陈郡,本就是我不告而别对不起她,如今她有了新的朋友陪她,这不是挺好的吗?” 王衍觉得是自己没说到点子上,再次发问“她跟谢风予整日在一起,你心里不膈应吗?” 谢风月这才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谢风予对我来说不过是个脾气暴躁总是受人撺掇到处耍威风的小妹罢了,你不会真以为我恨毒了她吧?” “她平日里霸道独揽疼爱和注意力习惯了,我一来她觉得不公平,自然会针对我。”谢风月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郎君好像对我误会颇深啊。”这一番谈话下来,谢风月总结出了一个道理。 王衍若有似无的点头认同“是女郎心藏的太深,外面裹着七八层不一样的花色,总让人瞧不真切。” 谢风月自觉她没有什么藏的太深的,她只抱着一个道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有踩到底线上的作恶,她没必要理会。 若是她自己有能力,别人自然不敢对她作恶。 总而言之还是怪她太过于弱小。 “郎君慢慢享用,我先回房了,不然等会折枝会急的把屋子掀了的。” 果不其然,出门后折枝被嵩山老早就撵回西厢房了。 她在屋舍内急着跳脚,一见着谢风月连忙快步迎了上来“气死我了,那个嵩山非得撵我走,就让我在门口待着都不行,女郎,我看谢太傅是面无表情的出门去的,事情到底怎么了样了啊,要不要收拾东西回府啊。” 谢风月安抚的捏了捏她鼓起的腮帮子“已经没事了,过几日再回去就行。” 她朝着院外屋外张望了一番才问道“李小宝呢?” 折枝嘟嘴一脸不开心“女郎,你问他干嘛,我才不知道那个小偷干嘛去了呢!” “折枝!”谢风月不满的喊道。 “女郎,你为了他凶我,他本来就是小偷嘛,别以为事情过去了,我就能忘了他是个小偷的事!那可是一百两!”折枝气成了豚鼠,两腮鼓鼓。 “折枝,你可以永远单纯可爱,但是不能够不明事理,我跟他都同你解释过,关系厉害也同你分析过,你若是真一点脑子不动,那你就别跟着我了。”谢风月也是真来了气,她认真的看着折枝说道。 折枝小嘴一撇,眼里就裹挟了泪意“我..我..他在马厩。话音一落“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谢风月重重叹了口气“你也该长大了,若是一直都这么莽撞天真,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你会吃亏的。” 她眸色淡了下来,吃亏都还好。 若是以后真往盛京去了,折枝这性子怕是会丢了性命了。 第51章坏女郎 谢风月问了一路的洒扫仆人才找了这院子的马厩,她到时李小宝正撸起袖子捏着毛粽给公子衍那匹黑马洗刷着毛。 他脸藏在蒸腾而上的热气中看不真切,可那清晰的手臂肌肉却让谢风月看得脸红。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一定是之前同公子衍说她喜欢这种类型才让她注意到这点的。 “李小宝” 那边的人依旧躬身认真刷着马。 谢风月声音又大上一些“李小宝。” 刷毛声应声而停,他转过身子摸了一把额上的汗问道“女郎,这儿臭你先离远些。” 谢风月顺从地捏着帕子,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一旁的柳树下。 等他把最后一桶水泼完后,才整理了衣襟赶了过去。 “女郎是有事吗?”他低着头问道。 李小宝身量极高,比公子衍还高上了半个头,他就算垂头回话,也像是俯瞰着谢风月一般。 谢风月开门见山说道“我可以给你放奴籍书。” 李小宝蓦然抬头,眼里全是疑惑“女郎是在撵我走吗?” 这下轮到谢风月疑惑了“你不想走吗?” 他目光直视着她谦卑回答“女郎于我有救命之恩,亦有再造之恩,我虽在女郎身边时日短,可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他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走。 谢风月也算是听出来了,她笑了笑“那你跟着我可能会受苦了,再过几日我就不是女郎了,只会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姐了。” 李小宝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女郎是还要出门吗?” 谢风月自觉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她点了点头干脆把话说明“我二月十三大婚,我会先同随嫁的队伍出城,到了停驻的驿站就会离开,到时我会先南下前往岭南。” 李小宝愕然“女郎是要逃婚,那是肯定会有追寻的人,我..我..” 谢风月很满意他的坦然,若是真有追查的人,他一人肯定是拦不住的,看来他也不是一个满嘴漂亮话的人。 她依旧带着笑“不妨事,不会有追查的人,那到时候先替我找一辆宽敞的马车,再找寻南下最安全的路线就在驿站等我就行。” 她压低声音“这些日子你不可在谢府人前露面。” 李小宝神色之中担忧之色不减,他忧虑再三后继续说道“我在谢府的同僚早就以为我死了,这倒是不妨事,只是女郎若是想要南下,怕是..” 谢风月神色一凛“说下去。” “南下必定会经过齐国,那里很乱。” 谢风月眉头紧皱“齐国不是向来安稳吗,那可是天子之妹下嫁的诸侯国。” 就是因此,谢风月才从来没有考虑过南下的危险,齐国虽小可富庶程度可比吴国、宋国,怎么会乱呢。 李小宝靠近了些沉声道“那里发现了规模不小的铁矿。” 只需要一言,谢风月就懂了。 如今大部分的铁矿都被周皇室垄断,世家本就忧心这一点,现下一个天高皇帝远的诸侯国发现了铁矿,那么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齐国皇后又是周天子的亲妹妹,周皇室肯定也会派人前往,那么各大世家派去的人与皇室派去的人必有一争,岂不是就是乱成一团吗? 谢风月不得不再次考虑南下的事了。 若是不能南下,那就只能北上。 北上面临的又是流寇当道。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思绪乱成一团。 李小宝也低头沉默不语,做奴仆的只能分析利弊,万万不能给主人下决定的。 “南下!”谢风月沉默良久后笃定出声。 “南下我们从齐国边境绕过去,不经过都城腹地,多走几天就多走几天,出了陈郡领地我们再雇一队镖师。” 李小宝点了点头“依女郎的。” 谢风月从袖中拿出一个粉色荷包“这是五十两,你在二月十三之前务必把这一行的所需之物备齐,若是不够直接来找我。” 抽芽的柳树迎风乱舞,树下的两人窃窃私语。 不远处的王衍咬牙切齿。 不知所谓的嵩山胆大包天“这月女郎怎么还给这罪奴送荷包啊,好没规矩。” 王衍拳头捏的咯吱作响,话从嘴边挤了出来“你好像很闲啊,去齐国的琐事就交给你了。” 嵩山一脸菜色“别啊,郎君!那多采买的事情,我脑子转不过来啊。” “人手调度的事就交给你兄长了,你再去把陈郡善后的事也干了吧。” 嵩山五官皱成一堆“郎君,我这才回来啊,这两日风餐露宿的人都瘦了。”他说完还撩起衣袖,像是证明他所言非虚一般,那古铜色胳膊上的肌肉密布,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王衍脸色又黑了几分,这就是谢风月喜欢的肌肉男子? “今日的厨房采买你亲自去,瘦了就好好补补!”他说完甩袖就走了。 留下嵩山在寒风中怔愣“我....我哪里又惹郎君生气了?” 谢风月可不知道她与李小宝之间的小声密谋被人大声喧哗了,她心情颇好的回了西厢房。 折枝忘性大,她此时乐着数着公子衍先前送来的银子和物件,见着谢风月掀帘而入,笑的牙不见眼的就开口“女郎,你快看!” 她指着一榻的东西,又拿着手中的银票当扇子一般挥舞着。 谢风月秀眉微皱起“这是?” 折枝高兴的找不着北了,乐的龇牙咧嘴回道“公子衍送来的,这可都是我们出门时能用上的实用之物,还有这银票整整两千两呢!” 谢风月走上前去,拿起一瓶金疮药神色不明“你把银子退还给他,东西留下就行。” 折枝把银票往胸前一捂,不情愿的开口“为什么啊,我们以后要用上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他已经帮我们够多了,如今还送了银子,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话你没听过吗?”谢风月顷过身子夺过他手里的银票。 折枝嘴巴翘的老高“是他自己给的啊,我们又没有要。” 她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那银票“女郎要不我们留在一百两吧,反正这么厚一沓他也不会数啊。” 谢风月拧了拧她鼓起的两腮“不准贪小便宜!坏丫头!” 折枝吃痛往后缩了缩,不甘示弱的回“坏女郎,说了我长大以后就不会捏我脸的了!” 第52章来客 寒风下的太阳也给不了人多少温度,谢风月站在公子衍的门外足有半盏茶时间,她捏着的一沓银票像是烫手山芋一般。 “吱呀”门被人推开一条缝,柏山露出那张和嵩山一模一样的脸,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严肃的“郎君不想见你,女郎还是回去吧。” 说实话,谢风月有些怵这个柏山,当初见他第一眼时他就觉得这人不喜欢她,这种感觉来的可不是没由头的,他看她时眼里冰的像是刺骨的风割在她脸上似的。 谢风月欠身行礼“那劳烦柏山小哥把这银票归还于公子衍吧。” 他低头瞥了那一沓银票,眸中厌烦的神色一闪而过“郎君说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若女郎不想要就去城门送乞儿吧。” 谢风月依旧谦逊,可她内心疑惑更甚,她可没错过这人眼里的那一丝情绪。 “可是我惹了公子衍生气,还请柏山小哥给些提示。” 柏山冷着脸不语,听完就想关门。 谢风月伸手挡住了他“银票我就放这儿了,这是公子衍的东西还轮不到我处理。”说罢,她就放下银票转身施施然而走。 柏山低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把银票捡起。 见着柏山拿着银票进来了,王衍表情有些僵硬“不是让她收下吗?” 柏山一五一十答道“我也说了,她就是不要。” 王衍手指狠狠捏了捏眉心“她走时可问了些什么。” 柏山摇摇头“未曾,她放下银票就走了。” 王衍听完心中腹诽不断“这女郎之前的聪明劲儿都去哪里了,都不见她了,还搞不懂状况吗?还不知道多问几句!出去逛了一趟脑子都被狗吃了吗?” 王衍看了一眼桌上的银票叹了一口气“你去给打几个金镯子送去给折枝吧,她肯定会收下的,到时候她主子再想拒绝也找不到理由了。” 柏山得令后不为所动,反问道“郎君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 原定就是纸张事必后,即刻回琅琊调遣亲兵前往齐国的,可如今郎君为了那女郎在这陈郡耽误了那么久,都不知道如今派来的人掺杂了多少细作眼线。 其余世家早就赶往齐国了,甚至连这谢家的人都在前两日出发了,可郎君却偏还要等这谢风月完婚,她一个记名嫡女的婚礼有什么好看的,如今他更是左看右看这谢风月心里都不爽利。 王衍敛目回道“何时你能置喙我的决定了。” 柏山闻言立即跪地俯首“是奴越距了,郎君息怒。” 王衍面无表情的朝着他挥了挥手看,示意他退下。 这柏山嵩山虽为双生子,可性格方面简直天壤之别,嵩山性子欢脱冒失,柏山却是严谨又古板。 王衍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那沓银票上,脑中又不禁想起谢风月在柳树下与李小宝耳鬓厮磨的模样。 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二月初七,艳阳高照。 周淑怡的马车停在了公子衍的院门,她打量着这大门略带嫌弃的开口“怎的如此落魄,住的这么寒酸。” 迎接她的谢风月刚一出门,就听到这么一句面色尴尬不已“阿姊~” 周淑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怎么同他出来住了都不支会我一声啊。” 谢风月赫然,原来谢府给外人圆的借口就是她同公子衍欢好了吗? 她抿唇微微笑却不回答。 周淑怡也不在乎这些,牵起她的手亲热的说道:“走吧走吧,我也好久没见公子衍了。” 等真见着公子衍之时,周淑怡反而嘴像被人堵上了似的,硬是半天没憋出来一个字。 她看着主桌上的公子衍,那脸臭的跟谁欠了她几千金一般,朝着谢风月猛猛地使眼色。 谢风月哪里知道这人怎么回事啊,昨日就摆谱不见她了,今日一见又黑着一张脸,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淑怡干脆放弃了她的食案,坐在了谢风月身侧。 食案原就是单人的,如今她一来就成了一人一半。 “阿姊,要不我让人换大些的来,你看这...”谢风月无奈了,她被挤得半个身子的离开了跪垫了。 周淑怡倾过身子,伏在她耳旁小声道“你们吵架了?” 谢风月“?” 许是她疑惑的表情太明显,周淑怡抬眼看了一眼认真吃着食物的公子衍一眼,又继续道“他昨夜是不是求欢不成,被你踹下床了?” 谢风月闻言,脸上烫的厉害,连那耳朵都爬上了红晕,她把声音压得极低“阿姊!你在胡说什么!” 周淑怡一脸坦然“我说着真的!我父皇这个模样就肯定是被我阿娘踹了!” 谢风月羞的想挖条沟把自己埋了,她急的语无伦次,那所谓的贵女仪态也丢的一干二净,她连忙捂住周淑怡的嘴“你..你..别乱..哎~你想歪了。” 公子衍虽然旁若无人的在吃东西,可余光一直都在谢风月身上,见着她红到耳朵根的模样倒是来了些兴致。 她以往总是一副阅尽千帆的模样,这是听了什么话能羞成这样? 他尽量保持姿势不变,可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两个女郎那边轻轻浅浅的谈话声再次传来。 “风月妹妹,我跟你说男人就是不能惯着,也别喂太饱,否则就容易蹬鼻子上脸,我支持你这么做。”周淑怡一脸我懂我懂的模样认真回道。 谢风月连忙夹起一块云糕塞进她嘴里“阿姊这糕点好吃!” 她支支吾吾还想说话,谢风月真是怕了,又赶紧把她手边的酒杯端走。 啊~世界安静了,没有淑怡阿姊的污言秽语。 侍女们上完最后一道菜后,鱼贯而出。 几人身边留下的只有贴身伺候的人。 周淑怡艰难的咽完最后一口糕点后,朝着公子衍问道“你何时向我提亲?” “噗嗤”谢风月刚喝下去的蜜瓜甜汤,险些喷了出来。 公子衍动作优雅的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我何时说过要娶你了?” 周淑怡大眼忽眨恍然大悟“你是想同风月妹妹度过最后的柔情时光吗?所以才回避的对吧。” 公子衍连眼神都没分给她,认真的擦着手“淑怡公主,关于你我二人的婚事一事,我并未从家父或者家母口中听闻,若是皇室真想与琅琊王氏议亲,那也该是周天子的亲生女儿才对。” 他这话说的毫不留情,谢风月听的都有些皱眉,简直就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反观淑怡阿姊却像个没事人一般“父皇待我比亲女还亲呢,等我修书一封禀明了父皇,你家就会知道的。” 第53净怀佛子 王衍扶额叹气,知道对这淑怡公主只能摆明了说,不然她总是会胡搅蛮缠会错意“我对你无意,不会娶你的。” 周淑怡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顺嘴就问“那你会娶风月妹妹吗?”这话一出她又似觉得说错了话,赶忙找补“你也娶不了风月妹妹啊,她马上就要嫁人了。” 谢风月............ 王衍........... 皇室奇葩非淑怡公主莫属了。 见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她又继续道“你要是不娶我的话,会很亏的哦,你们琅琊王氏不是要求嫡支不得纳妾的吗?我可以让你娶平妻哦,这样就算不得纳妾了。” 公子衍已经被淑怡公主的言论折服了,他双手握拳在胸前行礼“担不起公主厚爱,还请公主另寻他人。” 周淑怡真的是有在认真思考,她沉默半晌瓮声瓮气的回道“可目前我还没发现比你好看的人啊。” 公子衍已说不出话了,他干脆低头假意吃饭。 房舍内一时间只有玉箸撞击碗碟的清脆之音。 周淑怡干脆提议道“今日天气不错,如今时间也还早不如我们去白马寺庙上香吧。” 谢风月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阿姊和公子衍一同去吧,我今日不想动。” 周淑怡双手环胸“我来陈郡后你就没陪过我!” 谢风月....阿姊好的不学竟学人拿捏人短处是吧。 到了门口见着她早就准备好的三辆马车,谢风月扶额长叹,这要是阿姊的临时起意,她就把这马车吃了! 她说拜佛讲究的就是个心诚则灵,于是三人的马车停在了山脚下。 谢风月身体向来好,又只带着折枝一人,爬山倒也轻便。 可周淑怡却是带着一众丫鬟婆子上的佛寺,漫长的一段山路爬的人双腿发疼,她最终还是在几个婢女的搀扶下才爬到了山顶,见到了掩藏在葱郁密林中的白马寺。 环抱庙宇的大树开始抽芽,那层层叠叠的鲜嫩花草簇拥着略略褪色的院墙,灰青色的殿脊在阳光下显出几分年轻韵味,苍葱古木沐浴在阳光下,耳边传来悠远深沉的钟声,鸟儿叽喳清鸣。 白马寺的面积不大,但是建寺的年纪却让它像老人一般立在山头,日复一日的看着世事变化。 寺门口的小沙弥早已等候,见到周淑怡就迎了上去,她身边的丫鬟递过帖子,小沙弥作揖后才向前引路。 谢风月和王衍对视一眼,见着他也是一脸懵的样子,这才安定了些。 经过蜿蜒曲泽的小路后,小沙弥引着众人进了一个独院,院内有一法坛主位空着,余下边还摆了三个蒲团。 谢风月张嘴想出声询问,周淑怡却神秘一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无奈她只能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引路小沙弥安置好人后,才朝着周淑怡作揖道“净怀佛子还在同主持讲学,还请公主稍等片刻。” 谢风月脸上的疑惑在听到净怀佛子时尬住了。 一旁的公子衍没错过这一细微变化,他从背后越过周淑怡问道“不喜欢听人讲学?” 谢风月愣愣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蹙了眉“讲学是有些枯燥,可也正好让你静静心,你最近是有些浮躁了。” 周淑怡接话回问公子衍道“你也知道佛子来白马寺了?” 他如实回答“不知,但确实久闻净怀佛子大名。” 周淑怡兴奋开口“咱们运气真的是太好了,净怀佛子云游各国昨日才回的白马寺,听说这儿就是他最初剃发的寺庙呢,这可是我用了公主印玺才央得他为我们三人讲学的呢。”她一脸求表扬的模样望着二人。 周淑怡眨着眼看向谢风月“风月妹妹,你听说过净怀佛子的名号吗?” 谢风月当然知道! 白马寺的净怀佛子其实也算是个世家子了,当初的世家夫人一直都没有孩子,就来不远路途遥远来了这白马寺求子,不料第二年那位夫人果真就怀上了。 那孩子出生时眉心就有一点红痣,一岁时她母亲带着他回白马寺还愿,刚上了山头天空中霞光环绕,隐隐还能听到飞鹤鸣叫,白马寺的方丈看了一眼,就道佛子出世了。 本来那位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将独子送到这山上来当和尚的,方丈却断言道,此子在家中只能待十年,若是待久了会损其性命。 那位夫人将信将疑的回去后,照顾的那是一个细致,结果还是在十一岁那年差点掉入荷花池内淹死。 最后还是万分不舍的送来了这白马寺,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因为被落水后就被各种病痛折磨的孩子,到了白马寺后竟然一点点好了起来,因为这一奇事,净怀佛子的名号就传了出来了。 要问谢风月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只能说都是孽缘了。 那个世家夫人就是她另外一位邻居,当时调任沛县的县令家的夫人,现如今的是江州府总兵夫人。 那时母亲与她算得手帕交,两家甚至还戏言过婚约一事。 但这个口头婚约从被方丈断命后,就不曾正式提起过了,只是存在于偶尔的打趣中。 那个时候谢风月都还没出生,哪里知道这些呀。 她记事时从小两家就只隔着一堵墙,尤其是谢风月的院子和净怀的院子,是真的实打实就隔着一堵墙。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净怀,他叫萧泽骞,温润而泽,思绪云骞的泽骞。 萧泽骞八岁时,谢风月五岁。 那时的他已经被断命七年了,小小年纪就因为这些事搞得暮气沉沉的。 谢凌云这个做兄长的不着调,经常把妹妹带出去玩了就忘了。 小时候谢风月也被兄长带着皮,父母也知道在忙什么事,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由萧泽骞带着的。 谢风月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曾经听说过,萧泽骞会是他以后的夫君。只要有事就找萧泽骞,并且那个时候的萧泽骞长得唇红齿白的,眉间那颗红痣更是平添几分风情。 可小风月哪里懂这些,就知道萧哥哥长得又好看又听她的话,而且萧哥哥对谁都是冷着一张脸,就只对她笑,还会给她零嘴,不像谢凌云一般只会跟她抢吃食,所以只要有时间谢风月就会去就粘着他。 直到萧泽骞十一岁那年,谢风月八岁。 她嘴馋,非要吃他家院子里荷花池里的莲子。 原本萧泽骞不熟水性是不敢下去的,可抵不过小风月捧人夸人的话不要命似的往外冒,结果真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事后萧泽骞还为她遮掩,说是他想吃了才下去摘莲子的。 时隔这么多年如今的谢风月都还记得,她在萧泽骞的床榻边拉着他的手哭说,以后再也不吃莲子了,要是他能好起来立马就把自己赔给他,如今想想这些话都还觉得脸皮臊得慌,真真儿是童言无忌啊。 后来的事就随着曾经的萧哥哥皈依门,散在风中了。 从八岁那年后,直到如今谢风月都不曾再打听过他的事了。 他家早些年头就去江州府上任了,隔壁的院子也由肖姨母买了下来,身边也没了消息源头。 就只是偶尔听到沛县的一些贵女提起,白马寺的那个佛子愈发好看,白马寺的那个佛子又去哪里云游了云云。 第54章萧哥哥 “风月妹妹,你听过净怀佛子的名号吗?”周淑怡见她看着法坛出神,再次问道。 被叫醒的谢风月茫然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听完这话周淑怡就开心了,她笑的甜甜“我也是听盛京的贵女们提起过这净怀佛子的。”她靠近谢风月耳语道“听说特别好看!” 谢风月表情一言难尽,乾安不管是世家还是皇室都极为尊崇佛道,许是亏心事做多了自然就更敬鬼神了。 可偏生这淑怡阿姊还想冒犯佛子,真是大逆不道! 王衍在一旁假意敛目休息。 他敢保证,这谢风月必定认识这净怀佛子。 不然她脸上又怀念、又心痛、又唏嘘、还愧疚的表情从何而来的? 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禅院门口出现一个身影,他长身玉立,俊美如斯的眉眼目光清澈。额间一颗红痣仿佛闪着诡异的光彩一般。 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刻被吸引,唯独王衍眯着眼盯着谢风月。 刚刚她眼中迸发出的热切,使得他心中像是被石头堵住了一般,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这人莫不是想亵渎佛子?真是岂有此理!” 净怀佛子朝着众人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后就朝着法坛走去了,途中却被周淑怡叫住“佛子,你可真好看啊!” 他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坦然回道“红尘万丈,皮囊而已,施主莫要着相了。” 净怀佛子走上法坛的讲学位置后,这才看见被周淑怡挡住的谢风月。 之前还一副老神在在似乎一切都是红尘白骨的净怀佛子此时嘴唇轻颤,合十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骨节有些发白。 谢风月对着净怀佛子用着嘴型道“萧哥哥。” 佛子蓦然将眼闭上,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后,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理了理僧袍坐下,开始讲学。 “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从来皆要物。 若知无物又无心,便是真如法身佛。 法身佛,没模样,一颗圆光涵万象。 无体之体即真体,无相之相即实相。 非色非空非不空,不来不向不回向。 无异无同无有无,难舍难取难听望。 内外灵光到处同,一佛国在一沙中。 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法同。 知之须会无心诀,不染不滞为净业。 善恶千端无所为,便是南无释迦叶。” 抑扬顿挫的佛语随着净怀佛子口中念出。 而念出这些的佛子,却只是按照日日夜夜诵读的经文照本宣科罢了,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讲什么。 他脑中只有那句“萧哥哥。” 多年未见,其实萧泽骞与幼时变化不大,依旧是板着一张脸,只是那眼中多了些悲天悯人的感觉。 他嘴唇开开合合就将高深晦涩的佛经用通俗易懂的话讲完了。 谢风月没认真听,她看着那锃光瓦亮的脑袋轻笑出了声。 这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正好能传进在场的四人耳中。 一时间三道目光齐刷刷向她射来。 谢风月抿唇垂头。 周淑怡不以为然的起身,行至法坛前,她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了台子上,凑近了去看净怀佛子。 她猛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近都还这么好看,你比公子衍还好看!” 公子衍脸上倒是没有表示,可他身旁的柏山轻慢开口“我家郎君乃是乾安名士,君子六艺更是样样夺得魁首,怎么拿来与一方外之人做比较呢。” 奴仆的作用就是有些时候替主人说出那些他不能说出口的话,这么一看来柏山确实是个好仆从。 周淑怡伸长了脖子眼珠子都要掉到净怀佛子身上去了,她呢喃开口“你今年几岁了~” 谢风月嘴角抽动,这淑怡阿姊怎么像是在问楼里清倌儿一般。 她开口解围道“阿姊,这可是佛子,你不要唐突了。” 周淑怡这才如梦初醒,拍了拍她的脸,一脸赫然“你太好看了,没忍住。” 净怀佛子捻着佛珠轻声道“无碍,施主赤忱,实是性情中人。” 一旁的公子衍带着冷笑“佛子觉得淑怡公主是性情中人,那你观她身旁那位女郎是哪种人呢?” 谢风月没想到公子衍会在此时冷不丁开口,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同样也是心怀赤忱之人。”佛子道。 公子衍嗤笑出声“看来佛子还是念及故人之谊口下留情了。” 原本他只是想诈一下这两人的,可看到谢风月笑容皲裂时,他心里没来由发堵气恼。 不待谢风月开口解释,佛子开口了“红尘往事对贫僧来说,如沙海一粒。”他手中佛珠拨动的声音急了一些。 “佛子多年未见,身体可还康健。”谢风月行了个佛礼恭敬问道。 “阿弥陀佛,有劳谢..施主挂怀,早已大好。”他嘴角的笑连弧度都没有改动丝毫,手上的佛珠却停止了拨动。 王衍冷眼看着这一幕。 谢风月身旁的折枝早就按捺不住了,她提起桌上的茶壶大声喊道“萧郎君,这是寿州黄牙,你最喜欢的茶!” 佛子有一瞬间的出神,今日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如此称呼了。 谢风月没有责怪折枝出口,反而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白马寺的山泉水配上这茶竟然别有一番风味。” “你不是不喜欢喝茶吗?” “终于不再开口就是禅语了吗,萧哥哥”谢风月笑问。 本已经停下拨弄的佛珠,又开始转动。“贫僧已经皈依佛门数年,萧泽骞三字早就是前世之缘了,如今贫僧法号,净怀。” 噗嗤一声,谢风月终究还是没忍住“是是是,净怀佛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佛子还有这么严肃的一面呀。” “贫僧年少时,多有顽劣。如今入佛门座下自然是不同的” “这么多年未见,我本还想跟你叙旧的。你要是不想跟我说话就直说,说些话简直就像个老学究”谢风月赌气似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双手环抱在胸前。 有笑意在他眼中慢慢晕开。 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呢。 其实谢风月真的不是有意这样的,虽然这么多年未见了,可从开口说话时,当初的那种熟悉感就慢慢回来了,年少时她对着还是萧郎君的佛子可不是就是这样的吗,不然怎么能哄的不识水性他下荷花池摘莲子呢。 “啪啪啪”不合时宜的鼓掌声响起。 公子衍拍着手“故人重逢,人生一大幸事,我与淑怡公主是不是该腾出地方让你们好好叙旧呢?” 第55章发疯 谢风月不懂这公子衍到底发的什么疯,她敛眸抿唇不语。 周淑怡却赶忙回道“不不不,我要在这里看着风月妹妹与净怀佛子叙旧,真真是养眼啊。” 王衍拳头都捏紧了“这个周淑怡,脑子跟直肠子一样,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她之前还说他和谢风月站在一起时养眼呢!” 公子衍自觉如果他再待下去会维持不住君子风范的,他一甩衣袍高声道“回府吧,天色也不早了。” 净怀佛子亲自送公子衍与周淑怡到了寺门外的石梯处。 只留下谢风月在大门口,他捻动佛珠朝着她十分认真的开口“施主大劫已至,过则往后贵不可言,顺则日后顺遂无碍。” 谢风月疑惑“何为过,何为顺?既然是劫,为什么又都是好事呢?既然是好事为什么又要分的这么清呢?” “渡过难关,顺势而为,贫僧言尽于此。”他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了,夕阳的余辉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佛光,朦胧又神秘。 谢风月回到院子里时都还在思考着他的话,连周淑怡与她告别都十分敷衍。 她嘴巴高高嘟起埋怨道“风月妹妹,净怀佛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你一路上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我跟你道别呢!” 谢风月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嗯嗯,过几日见!” “我!要!回!盛!京!了!”她一字一句又道。 “啊?怎么这么急。”谢风月回神问道。 “在路上你不是看到我接了信鸽吗?”她幽怨哀戚的回。 谢风月.... 她看到了但是真忘了。 周淑怡释然笑笑“算了,瞧你这般失魂落魄的,想必是那佛子跟你说了些不吉利的话,我就勉强原谅你了,当做是我不能参加你大婚的赔礼了,等我以后有空了就去吴国找你玩~” 谢风月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气氛沉重了一些,漂亮的话大多都是空话,其实她们两人心中都明白,这一别大抵是不太能有下次相见的机会了。 她表情突然一转成了满脸打趣“你完了,你的情郎今日可是气的不轻,你哄不好咯。” 谢风月柳眉一皱“什么意思?” “啧啧啧,风月妹妹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公子衍从今日用饭时就不对劲儿,如今更是不对了,你看他一路上马车有停下来等过我们一次吗?” “他许是有事吧,昨日我去找他时,都被他拒之门外了。” 周淑怡恍然大悟“原是是从昨日就生气了,你最好赶紧找到症结所在哦,不然可真会伤了你那情郎的心哦。” 谢风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离别时那种悲伤的氛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手脚并用把周淑怡推出门外“淑怡阿姊,后会有期!” 门外的声音中带着笑“嗯,后会有期。” 时间一晃到了二月初九,谢风月已经与公子衍同在一个屋檐下,一整日都未曾说过一句话了。 谢风月担忧若是此时在不与他交好一番,恐会影响到替嫁一事上。 她不会坐以待毙,可脑子实属转不过来,她真不知道是哪里惹得这姣姣明月生气了。 回想起前日种种,谢风月还是迷蒙。前日她就是同他探寻了一番人生道理而已啊,那时也没见他有什么不开心的,然后下午去找了李小宝。 难道... 难道是她把李小宝这个罪奴留在了他的府邸,让他觉得琅琊王氏子的脸面有损了? 这一想,她还真觉得靠谱了。 毕竟世家子们也不都像她一般不在乎所谓的世家风骨,能容忍一个罪奴在眼皮子底下的。 轻叹一口气后,谢风月招来了折枝“你去支会一下李小宝,让他这几日在外找个客栈住下。” 折枝面露喜意连连应是,即刻就小跑着出了房门。 谢风月独自在房中,对镜梳妆。 镜中人肤如凝脂,弯眉如柳叶一般,红唇贝齿娇嫩的似乎能掐出水,明明是格外妖娆的长相,却被那双含着雾气犹如琉璃般净透的眼眸将那那妖娆之气化解。 谢风月满意的笑笑,她知晓该如何利用美貌行事,更知晓她何时该做何种表情才能将这张脸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换上一件轻薄些月牙色拢纱裙裾后,再在腰上系了一条烟蓝色帛带,佩玉禁步,裙裾扬起,女郎行走间,娉婷婀娜,如春花拂柳般动人。 她敲响公子衍所在的房舍们,侧耳仔细听着屋内的声音。 在房门被敲响那一刻,屋内三人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郎君现下可有空?”谢风月装模作样,声音愁苦可怜。 柏山见郎君没开口,就想越俎代庖回复在谈正事没空。 他才刚张嘴就被公子衍一个眼神阻止,他淡淡回道“无事,月女郎进来就是。” 柏山低头压下心中的厌恶。 嵩山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前去为谢风月开门。 门刚一打开,嵩山就倒吸了口气惊呼出声“月女郎今日好美。” 谢风月含笑点头回应,没有故作矜持否认,也没有因他莽撞而恼怒。 她进了里屋,不动神色的打量着书桌上的一沓信件,暗道可能来的不是时候了。 王衍此刻也在默默打量着她,不过是一日未见,这人像是容光焕发了一般,美的格外动魄,随即他转念一想,心就沉了下来“重遇故人就这么开心?” 他肉眼可见的脸色冷了下来,看得谢风月止不住的心里发凉“难道他就是单纯的不想见到我?” “郎君可否单独聊上几句?”她试探性的开口。 “嵩山和柏山都是我的亲随,有何可避讳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他话语僵硬。 端着果子饮进屋的嵩山正好听到这话,眉梢一挑“郎君怎么这么说话?他不是早就等着月女郎过来了吗?一大早就让厨房备着果子饮了。” 谢风月被他的话梗了一下,随即又装作没听懂一般忽闪着美目看向他“郎君明日同我一起回谢府吗?” 公子衍冷冷瞥了她一眼,这女郎要人时就一副乖巧可爱又可怜的模样,不要人时默不作声的样子简直能气死人。 他心中又气又恼“不然呢?我还住这寒酸的院子?” 谢风月... 第56章再入宝妆阁 谢风月被他毫不客气的回话梗了一下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道“郎君,唤雪那边可准备好了。” 王衍居高临下冷眼俯视着她,嘴唇开阴阳怪气的开口“你要是信不过我,不如去找你那萧哥哥。” 谢风月听他这么一说才有了些眉目,轻叹他世家风气太重了,不仅看不惯罪奴也看不惯方外之人。 谢风月调整了下坐姿,不小心挪动了桌子,那桌上果子饮盖子滑动,一股甜香气瞬间弥漫鼻腔,她鼻子抽动轻嗅,手已经不自觉的端起来了。 王衍看她小口小口的喝着,表情餍足,心里那股无名火也渐渐熄了下去。 “公子安明日到了陈郡,谢家也会为了面子守着古制不让他同你见面的,最多就是隔着屏风互相见礼,你也不必忧心唤雪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碗盅并不大,谢风月等他话落,果子饮已经见底了。 她此时的笑毫不作伪,也不知道是因为喝到喜欢的口味了,还是因为事情有了明确的答复了。 “嗯嗯~多谢郎君了。” 她捏起帕子擦了擦嘴,继续又开口“之前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才让李小宝进了郎君府邸,今日我已让他出府另寻他处了。” 王洐扶额,几近无奈的想道“她这是误的哪门子会啊,他像是那种看中门第的人吗?他若是真是这种人,难道不是最该疏离的就是她吗。” 可他生气的点又不足与外人道,这么一想王衍更加郁闷了。 谢风月自觉得她算的上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可这公子衍一秒钟变幻八个表情,这还让人怎么揣摩啊。 她摩挲着手中的碗盅,谨慎开口“若是郎君有事要忙,不如我就先退下了?” 王衍听完她这话眼神在她衣裙上扫过,心中不由的开始多想,她今日打扮的这般好看,来他这里就说两句就想要走,难道是想去见她的萧哥哥。 嘴里莫名的苦涩蔓延,他干脆开门见山问道“你是要出去吗?” 谢风月摇了摇头。 “那你同我一起游肆吧,我该置办两套春衣了。”王衍果断开口,他看不出这女郎有没有说谎,还不如就直接截胡。 一旁的嵩山柏山被自家主子拙劣的借口惊到了,两人目光对视,神色各异。 嵩山想的是,他不是才做完南下前往齐国的采买琐事吗,那春衣早就裁好了啊! 柏山脸上却是对谢风月掩饰不住的厌恶,他觉得做仆从亲随的,就应该在主人当局者迷时出言提醒。 “郎君,今日之事还未议完,采买一事不如就交给仆,仆明日就亲自去为您定制。” 王衍面露不悦,手指轻扣书案“我的事,何时轮到你置喙了?” 柏山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再次开口“仆绝无越距之心,只是觉得游肆这等小事可以先放一放。” 嵩山拉了拉兄长的衣袖,示意他赶紧闭嘴,柏山却越说越起劲儿“仆亦觉得月女郎此番行径不妥,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来见郎君,还要求仆役退下,她这明显就是存了勾引之心。” 王衍已泾面色铁青,语气也结了冰碴一般“滚下去。” 柏山兀然抬眼,全是不解与悲愤,他从小就跟着郎君,以往他也是进言过,可郎君从来都没有这般语气说过他。 他狠狠剜了一眼坐在一旁垂头的谢风月一眼。 嵩山急的抓耳饶腮,拉扯着他的衣袖就往外走。 待到房门开合声响起,室内重归沉默。 谢风月捻着手指,脸上浮出一抹笑意“郎君不是要游肆吗,为何还不起身。” 王衍抬眸看向她“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古板了些。” 谢风月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我若是把别人说过话都放在心上,那我迟早得憋闷死,郎君兴许是小瞧了我的心胸。” 她少有的俏皮神色让王衍心中安定了些,他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前些日子见你去了宝妆阁,是喜欢那里的款式吗?” “郎君如何会知道?”谢风月问。 “咳咳,就是听人提起过。王衍赫然,这种派人盯梢的事可不好在正主面前提起。 谢风月也不过多计较,面带微笑就当是回应了。 两人各乘一辆马车前往宝妆阁,谢风月掀开车帘看着人来人往的街上,春日的风中还带着些许凉意,却被商贩们热络的叫卖声散去一大半。 折枝循着女郎的目光看去“这永安城的春市怎么还没沛县热闹呢。” 谢风月没管折枝能不能听懂,淡淡开口“许是永安城的商税更重了,这些商人交不起赋税了也就只能放弃这一行了。” 折枝努努嘴“百姓的生活真是越来越苦了。” 谢风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再次进入宝妆阁,里面的人不少反增。以往一楼还算不得人多,可如今随处可见带着丫鬟的世家女郎在挑选东西。 谢风月暗叹,果真是百姓过的越苦,世家就会过的更滋润,此消彼长。 嵩山在前面开道,谢风月和王衍并肩而行。 今日谢风月打扮的格外尽心些,宝妆阁的小厮一见着她就笑着脸迎了上来“女郎君,可要上二楼看看,今日可刚送来了一批塞外的宝石,正好可以缀春日的新簪。” 谢风月赶紧摇了摇头“是这位郎君需要添置一些物件。” 她可不敢上这宝妆阁的二楼,那可真是个消金窟,这宝妆阁遍布整个乾安,就算是沛县那种小地方都有一家宝妆阁所在的。 小厮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样,就朝着一旁的公子衍开口“郎君一看就是贵族风采,肯定是要上二楼才能为这位女郎君送上些首饰的。” 谢风月..... 要不是说商人会说话呢,这高帽子戴的..... 公子衍折扇轻敲掌心,一副受用的表情带着些打趣意味看向谢风月“女郎移步二楼吧。” 宝妆阁的二楼装潢与一楼的珠光宝气大相径庭,这里布置的十分雅致,走廊上用着连串东海珍珠点缀名家字画,偌大的二楼只有四个包厢,分别以梅、兰、竹、菊命名。 小厮曲着身子领着两人前往包厢,他压低了些声音“敢问郎君想要哪间呀。” 王衍像是对这里十分熟络一般,折扇轻指“兰阁,把最新的面料与那些新样式的珠钗头面都拿来吧。” 小厮推门的手一顿,眼中倏忽一亮“贵客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领牌子给您全都送来。” 他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喜意,这入兰阁消费都是按照千两金来算的,这可是宝妆阁不成文的规矩,既然这位客人选了兰阁必定就是知晓的,这样一来他也能赚一大笔钱。 谢风月打量着兰阁的装潢,由折枝扶着跪坐在几案旁“托郎君的福,这还是我第一次上宝妆阁二楼呢~”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这封新年写给读者的一封信,我并不想用堆砌词藻的方式来叙述。 这只是普通的一天中一段普通的聊天。 写这章一是因为今天是《窈窕春色》上架满一个月了。 二是因为读者们可以评论彩蛋章领取龙珠!记得发弹幕评论哦~ 首先感谢宝子们读到此,《窈窕春色》作为我的第一本书,肯定是有很多不足的。 看到有读者帮我纠错,帮我纠正小bug时都很感激,因为我感觉到了你们是在认真看。 因为看了很多年小说,所以萌发了想要写作的念头,但真动笔时才发现这件事真的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 说句实话,我写完以后都不敢回头去看,我怕我看完一遍后,对自己没有了信心。 但是我有看到从最开始就一直追书的读者,我就觉得不能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 书友只看古言小说、5872、7213、6156和qq阅的江熠这五位读者是从我开书一章不落追到现在的,我每次都担心看不到她们五个的书友值增加,我怕我写崩了,连她们都走了。 我还记得我的第一章月票是书友天天微笑tt送的,那个时候还到处搜索月票是干嘛用?? 大红苹果520是第一个投资人! 书友春花秋月是第一个给我剧情提了建议的,她的建议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突破,这证明《窈窕春色》是真的被人认真看了! 虽然这位读者现在好像没看了,更别提这封信了,但是还是很感激! 还有一位书友双鱼辉,这应该是一位男频的读者,他竟然也给我投过一张月票,当时收到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不是投错了哈哈哈哈 还有一位误定阅的读者kc192,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继续看下去,我给的补偿她也没领取到。 最后就是书友玖静这位远在美国的宝子了,她给了我一个长评!还给我一直评论!甚至还投了月票。 作为新人这种被认可的感觉真的无以言表! 当然还有很多看书不喜欢评论,只想默默看的书友们,我也很感谢! 因为有你们这本书才会让更多人看到。 比心???? (别管盟主春天真好,那是我男朋友!)哈哈哈哈 我以前作为读者的时候就在想,能不能有一本纯古言不开金手指让主角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变强的书。 于是这本书就诞生了,从最开始的我只想让男女主感情发展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再到后来的我想给女主更广阔的天地。 编辑也曾经告诉过我,这种类型的书不符合现在大众读者的口味,对读者也会有一定的门槛。 其实我也知道写书大忌就是筛选读者。 但我依旧觉得看小说这事是很私密的事,虽不符合大众口味,但一定会有人在快餐时代就是喜欢认真的读上一本书。 最后再次感谢书友们的支持了!以后也要支持我??你们都是我的动力来源。 不行了,我真的晕车了。 祝新年快乐! 大年三十我会偷摸在某支某宝发口令红包! 宝子们记得来领取个彩头~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这封新年写给读者的一封信,我并不想用堆砌词藻的方式来叙述。 这只是普通的一天中一段普通的聊天。 写这章一是因为今天是《窈窕春色》上架满一个月了。 二是因为读者们可以评论彩蛋章领取龙珠!记得发弹幕评论哦~ 首先感谢宝子们读到此,《窈窕春色》作为我的第一本书,肯定是有很多不足的。 看到有读者帮我纠错,帮我纠正小bug时都很感激,因为我感觉到了你们是在认真看。 因为看了很多年小说,所以萌发了想要写作的念头,但真动笔时才发现这件事真的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 说句实话,我写完以后都不敢回头去看,我怕我看完一遍后,对自己没有了信心。 但是我有看到从最开始就一直追书的读者,我就觉得不能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 书友只看古言小说、5872、7213、6156和qq阅的江熠这五位读者是从我开书一章不落追到现在的,我每次都担心看不到她们五个的书友值增加,我怕我写崩了,连她们都走了。 我还记得我的第一章月票是书友天天微笑tt送的,那个时候还到处搜索月票是干嘛用?? 大红苹果520是第一个投资人! 书友春花秋月是第一个给我剧情提了建议的,她的建议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突破,这证明《窈窕春色》是真的被人认真看了! 虽然这位读者现在好像没看了,更别提这封信了,但是还是很感激! 还有一位书友双鱼辉,这应该是一位男频的读者,他竟然也给我投过一张月票,当时收到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不是投错了哈哈哈哈 还有一位误定阅的读者kc192,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继续看下去,我给的补偿她也没领取到。 最后就是书友玖静这位远在美国的宝子了,她给了我一个长评!还给我一直评论!甚至还投了月票。 作为新人这种被认可的感觉真的无以言表! 当然还有很多看书不喜欢评论,只想默默看的书友们,我也很感谢! 因为有你们这本书才会让更多人看到。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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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美人语言间不再有抵触他之意,周天子大手一挥,一众瑟瑟发抖的宫婢太监们逃命似的出了门。 高高的宫墙挡住了近在咫尺的思念。 直到入了夜,睡梦中的谢风月都还陷在万千纷杂的思绪中。 第二日,谢风月就将春寒唤进里屋了。 “你可知道林府在哪里?” 春寒踌躇了片刻,她不知道主子问这个干嘛:“林府在皇城内,离这儿乘坐马车约莫需要半个时辰。” 谢风月听完这话后,转头看向折枝:“备车,让春寒带路。” 她一刻都等不及了,她必须要进宫,亲眼去见见那个美人,这样她心才会安稳,这偌大的盛京城她能用的只有连均...还有那日欠了她人情的林齐舒。 若是其他事情还可以找连均,可若是谈及进宫那只能是身为女子的林齐舒更加合适,她现在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让林齐舒答应就行了。 白日里的盛京城热闹非常,宽阔的街道足够两三辆马车平行错道,谢风月没有闲情去看这些,她在思考着如何让借口合理化。 她一个远道而来的北方世家女,想要入皇宫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若是不把这怪事压下去几分,那任谁都会怀疑她的身份。 李小宝赶车还是如往常一般稳当,抵达林府时,正门已经停了一辆金鼎华盖的马车了,于是他将马车停在了林府门侧后方。 谢风月随即遣了折枝去送拜帖。 门口候客的嬷嬷,看了看折枝,又打量了她身上衣服料子,她家女郎并未和谢氏女有何交情。 一时间她有些捉摸不透,可她毕竟在林府数年,良好的素养也没有当场发难,而是和颜悦色问道:“你家主子的拜帖嬷子我收下了,今日我家女郎已有客人,等明日我再遣人去贵府回信可好。” 折枝见她面上没有异色,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劳烦嬷嬷先将拜帖送进去吧,我们可以就在外头等着林女郎待客完后再拜访的。” 听她这么说嬷嬷有些为难了,哪里有让拜访的客人在外头等着的道理,她林家又不是给不起一盏茶水一盘点心,她犹豫的是女郎今日已经待了一波客了,再有客人前来会不会太过于劳累了。 她斟酌着用词,尽量不让话头显得倨傲:“谢氏百年大族,与我们林家累年积好,自然是不能让贵客在外头等待的,你家主子若是着急,那可以随我入府前往偏厅等待。” 她还是不敢替主子做主,将大族女郎拒之门外,只能选了个折中的方式应对。 而此时,被丫鬟簇拥着进府的紫衣女郎闻言,她微微偏头,脸上带笑露出一颗虎牙问向折枝:“谢家女郎?” 折枝依旧恭恭敬敬,不曾因为这女郎突然发问打乱阵脚。 “回女郎的话,奴婢家主子正是谢氏女。” 紫衣女郎听着这话,脸上笑意更盛了,脸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她朝着嬷嬷开口道:“我与谢家女郎有旧,我带着她进去吧,想必林妹妹也不会说我的。” 嬷嬷像是很熟悉这位女郎一般,听她这么说了,笑着回应:“那老嬷子我就偷懒了,劳烦了连七女郎了。” 折枝这才加快了脚步回了马车,放下脚凳扶着谢风月下车。 小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谢风月将连七女郎重复一遍后,心里已经有了谱,是友非敌。 她大概是知晓了这位女郎为何会帮她了,许是之前在岭南帮过他的弟弟,她投桃报李顺手帮了这忙。 林家府邸宽广壮丽,高耸的门楣上刻满了精美图案,抬头可见层层叠叠的檐口,不同于北方世家的府邸,这盛京中的世家更为注重雅致。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前庭蝴蝶拱门后,便见庭院中央一座小巧精致的亭子,一旁种着几盆娇艳欲滴的花卉,亭子中,一张紫竹桌与几把圆椅错落有致,显得自然而然。 走过亭子,踏入内室,一溜镶嵌有雕花的红木屏风分割出不同的客厅和过道,厅内设有靠垫齐整的软垫,周边摆着精美的瑰丽小摆件,内室深处,一面飘着轻纱的宽幔,黑色的床头与红色的窗帘交相辉映,想来这里是林齐舒的卧房了。 在这盛京的士族还真是不同些,这待客之事竟然还能前往卧房,一想到此,谢风月就忍不住腹诽北方士族那一套简直就是陋习。 待客非得在正厅,若是夏日春秋两季还好,一到夏季和冬季,要么被晒的一身汗,连精心梳妆的妆容都要花掉,要么就是冻的鼻尖发红,浑身发冷,怎么算都没有像南方士族这边舒服。 反观躺在床榻上的林齐舒,她已经见着有人影了也没急着起身迎接,想必是和来人十分熟稔。 第129章 我要进宫 谢风月脚步自觉的停驻在了外房,连七女郎见她这样守礼嫣然一笑道:“我曾在信中听我幼弟提起过你,我叫连琅是他的七姐,你放心林妹妹是随和之人,你在外房稍等片刻就行了。”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时间,屋内就出来个丫头,喜笑颜开的招呼着:“谢女郎里边请。” 谢风月这才将头上帷帽摘下,递给一旁的折枝。 传信的丫头倏忽间眼前一亮。 女郎容貌如同水墨画般精致,双眉如新月,眼如点漆,肤如凝脂,玉颜如花,娇美绝伦。 她乌发插簪子,额间点花,婉约娇柔至极,一身月白广袖素裙立于桌边,肩窄腰细,身段婀娜。 许是取下帷帽时,弄歪了簪子,她低头垂目屈膝,任由婢子在她头上摆弄,修长的脖颈宛如盈盈玉笛,肌肤细腻的更像是上好的瓷器一般,透出温润的光泽。 丫头看得痴了,她咽了一口唾沫低低道:“女郎..真美” 谢风月一时间对盛京这种打直球的夸赞接受无能,笑的尴尬更是不好接这话。 等着林齐舒和连琅见着谢风月容貌时,两人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连琅本就听弟弟说过谢家女生的美丽,倒是稍微矜持了些,只是连连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林齐舒的杏眼可是睁大了:“你生的这般貌美为何要带帷帽啊,在汤泉镇见你时,我还以为你脸上有疤痕呢,这帷帽是给你遮丑用的呢,没想到竟然是挡美!” 她声音提高了些:“你糊涂啊!” 谢风月终是悟了为何淑怡公主见她时,能说出甘为平妻的话了,根本就不是她性子如此,是这盛京的风气影响她至此。 连琅倒是瞧出了谢风月的拘谨,赶忙解围道:“林妹妹她就是直爽了些,你别见外。” 谢风月宛然一笑,正欲开口。 林齐舒就从床上下来了,她赤脚踩在地毯上,像只小兔子一般蹿到了谢风月的跟前,扬起脸笑兮兮的看着她:“你来找我干嘛~” 谢风月显然已经开始适应了这种直球问话,她朝着林齐舒眨眨眼:“想让林妹妹帮个忙。” “这么快就要把上次的人情用了吗?”林齐舒问。 谢风月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同坐在了旁边的软塌之上。 “那林妹妹会践行这个承诺吗?”谢风月神色自然的反问她。 林齐舒挑了挑眉:“那是自然。” 谢风月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了当的开口:“我想要进宫。” 她这话一出,惊的两位女郎倒吸一口凉气。 连琅可是知道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是对这女郎存了点心思的,如今她竟然想进宫!想进宫!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长了这么一张天仙似的脸,还是个世家女竟然是上赶着想进宫给周天子做妾。 她暗自叹了口气,心想道,算了人各有志,许是她在谢家所属的那一支过的不如意吧,她又长了那么一张脸,要是再嫁给一窝囊夫君,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来呢。 林齐舒跟她想的差不多,神色都僵硬了几分,更是默不作声的抽出了被谢风月握住的手。 “就在月末,宝阳弄了个诗会就办在宫内的玉芙阁。” 谢风月不在乎两个女郎为何会态度陡然变换,她只知道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达成目的就是好的。 “那就多谢林妹妹了。” 林齐舒没了之前的兴致,明明那张脸依旧是光彩夺目,令人挪不开眼,可就是没了初见时的韵味。 她兴致缺缺的起身,朝着床帐走去:“宴会是下午时分,晚上还有一场烟花,你把你的住处跟我丫头说一下,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 林齐舒现在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谢风月,她见着两位女郎并不想再与她闲聊了,干脆知趣的起身告辞:“那就多谢林妹妹了,今日拜访有些唐突,改日我再携礼登门致谢。” 林齐舒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与连姐姐还有些闺中之事要谈,就不送谢女郎了,你自便吧。” 等着那抹月白身影彻底消失后,林齐舒不顾形象的在床上夹紧被子滚了一圈,用着幽怨的语气问道:“连姐姐,这人真是白瞎了她那张脸,我还以为她是个矜贵之人呢,那般容貌都用帷帽挡着,没想到她竟然想攀附皇室。” 她心里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偶然间捡了一块石头,一打磨发现里面竟然是水头极好的玉石,结果一仔细看那玉石上全是裂纹,这怎能不气? 连琅也是叹了一口气:“连均昨日还跟我说了,他求爱被拒,他那个傻子还以为是自己没有功绩,所以才没得美人青睐的,没想到是美人心比天高,想要跃上枝头,成为那只凤凰。” 林齐舒听完肩膀都耷拉下来了:“我原想着好不容易来了个容貌上能碾压的宝阳的女郎,正好能狠狠的搓搓她锐气呢,没想到是个不顶用的,哎~” 连琅听她一提到宝阳公主便不好再过多说话了,她父亲是三公之一,又是林家嫡支三代唯一的女郎,她倒是可以和宝阳置气斗狠,若是轮到她,背后说说倒是敢,可真遇到时还是得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连琅越想越觉得人比人气死人,她抿了口茶岔开话题:“算了不提她了,反正她进了宫门,就同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林齐舒努努嘴,复又像是突然想起一事来:“北原那个公主雅听说快到盛京了,昨日我听父兄说,陛下竟然因此,召了好多世家儿郎回京,连均回来别也是因为这事吧。” 一提到这事,连琅就觉得难过,她那个傻弟弟虽是纨绔,整日逗猫遛狗的,可那张脸在盛京儿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去了一趟岭南全毁了。 她哀哀戚戚的回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家本就是听了这个风声才送连均去岭南的,这次他回来倒不是为了这事,是他洗心革面想要不受家族庇佑成家立业了。” 林齐舒表情是一言难尽... 那个涂脂抹粉,听曲逛楼的花蝴蝶要成家立业? 今日盛京第一笑话莫非如此了。 第130章 看戏 临近入夏盛京城内是越来越热闹了,尤其是多了各色各样的香车宝马。 此时没有春日骤寒乍暖,也没夏日的炎炎热浪。 林齐舒今日就约了连琅去普陀寺烧香,她发帖子时,不知怎么脑子里就冒出谢风月那张脸了,她总觉得美景和美人更配。 于是她也给在忠城的谢风月发了帖子,当看到她在掀开车帘翦水秋彤朝着自己微微一弯时,林齐舒顿时又觉得...她长的好看,做什么应该都是对的。 不就是想进宫吗? 进!她亲自带她进! 最后,她甚至屈尊降贵去了谢风月那个简陋的马车。 就因为她客套多问了一句:“林妹妹要与我同行吗?” 谢风月脸上雷打不动的带着得宜的笑容,可看着与她对坐的林齐舒时心里真真儿是充满了疑惑。 她真的就是客套多问啊... 上前天在她府里,她明显就是不待见她了啊,今日怎么一问就上车了呢。 她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 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对这类人也格外有警觉,但是她对于林齐舒却并没有这种感觉。 两人在车内相顾无言,谢风月低头看书,林齐舒偷偷摸摸看谢风月。 莫名和谐的景象,在出城时见着城门口有一队人马吆喝让马车全靠边行驶时打断,那队人看着不似安京内的差役,等着马车驶近后才看清衣服样式。 谢风月心中倒是有了定数。 那是北原的胡服。 “折枝,你去前头跟护卫们说一下避让着,靠城门边出去就行,不必与人起争执。” 今日天气十分的好,城门口聚集了许多要外出游玩的马车,一时间也排起长队,谢风月倒也不急,心中甚至想笑:“这北原公主人还没到,人倒是得罪不少。” 半盏茶时间不到,外面声音就开始嘈杂起来 “你们这些外族人凭什么要清我们的城门口啊,还不让马车出去,说什么怕惊到你们的贵人,这里马车里坐着的谁不是金尊玉贵的女郎夫人们呀,赶紧让开,否则我们可对你不客气。” 已有了护卫模样的男子与那些外族差役争吵了起来,那些差役也不回嘴,就是在城门架起了人墙只留着一道口子。 谢风月这才掀起车帘朝着争吵处看去,林齐舒看了一眼后道:“有戏看了,那马车上是信阳侯府的徽章。” 谢风月这几天恶补了好些盛京城内的八卦。 信阳侯府是如今周天子生母钱氏前夫的家族,从周天子登基开始,慢慢的就爬上来了,前些年还因为治水有功,从一个伯爵混到了如今的世袭侯爵。 随着他们身份水涨船高的还有流言蜚语,原本周天子以前就是因为出身不正才捡了漏,现如今还对生母的前夫家如此隆恩,各种小道消息是层出不穷。后来因为传的太厉害了被安帝雷霆手段治了一番,才把这风波在表面上消退了。 眼看那批差役就要与信阳侯府的护卫们真刀真枪的动上手,却被赶来的巡城司拦住了。 巡城司校尉高声大呼道“奉陛下口谕,命我等在此护卫北原三公主入城,寻常车马避让出行,不得有误。” 听了这话,那些外族差役一脸得意的看着刚才想动手的护卫们,眼中的不屑之意都快砸出来了。 这时马车里才传来一道女声“李四,不得无礼速速避让”不等这句话说完。 又有一道娇俏之音响起:“母亲,干嘛要让着那个北原公主,她都耍威风耍到盛京里来了。”一声训斥后,马车里安静了下来,车夫也拉着马往城墙边靠。 又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已经看到城外黑压压的一片人的巡城司校尉才放下了心,压了这么多世家贵女名门贵妇在城门口,自己的压力也不小,那个劳什子的北原公主要是再不到,他这边都快被各家小厮嬷嬷问傻了。 之前在城门等候的一队士卒看到大部队后立刻列队等候,北原公主的马车遮的严严实实也挡不住那八匹汗血宝马带来的震撼。 现今汗血马匹只供贵族皇室使用,并且还是重要战略资源,只有主将级别的才能用的上,寻常有钱士族豪绅,就算买了也只能偷摸放在马棚观赏,要是想光明正大的骑着策马奔腾,那可能就得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当然这些教条规矩对于顶级的世家来说都是假把式。 看到这齐齐整整连皮毛都闪着微光的汗血宝马,周边的百姓甚至都惊呼出了声。 信阳侯府的小姐刘娇娇拉开车帘时正好看到北原公主的马车从旁路过不满的说道:“也就是几匹马罢了,那个马车顶上连颗珠子都没串,还裹得这么严实,想必也是个真容不敢见人的罢了。” 话毕,一根火红色的九节鞭就甩到了车帘上,要不是旁边的护卫用手挡住,这一下能让刘娇娇结结实实挨下。 “啊啊啊啊,母亲母亲,我...她她”刘娇娇已被刚才那一幕吓的话都说不全了。 信阳侯府的护卫们全都拔刀护在了马车旁,反应过来的巡城司校尉和北原官兵都齐齐聚了过来。 谢风月不懂这京中贵女关系,可林齐舒懂啊。 她越看越开心甚至让李小宝掉了个头,让车窗正对着发生争执的地方,顿时觉得谢风月这儿的茶都越喝越甜了。 骑着骏马的耶律泾首先是问了耶律雅的丫鬟事情的缘由,又朝着马车行了一个很标准的汉家礼仪:“敢问夫人是哪家府上的?妹妹在北原被父皇娇惯坏了,在下北原二皇子耶律泾替妹妹向夫人小姐道个歉,等我们安顿好后,定会带着厚礼致歉” 巡城司校尉看到这北原二皇子开口了,也接话道:“这是信阳侯府的刘夫人以及刘家女郎。” 看马车里一直没人出来,只有少女低低的哭咽声。 耶律泾又重复了一遍后,马车才有声音响起来:“今日之事,我夫君自会找二皇子要个交代” 林齐舒顿觉得事情不对,而且还是很不对。 刘夫人向来脾气火爆又宠爱这个小女儿,这会子受了这个窝囊气能忍得下去?可她想来想去依旧没个章程。 第131章 准是心里有鬼 发生这个插曲后,林齐舒自觉是今日开心过了,就不必去游玩上香了,干脆让马车掉了个头就回林府了。 她发号施令的自然,一点都没想过这是...谢风月的马车。 谢风月自然不会因为这事就去反驳她,反正去不去林府,不过就是多喂马儿几捆草的事。 晚上。 折枝替谢风月认认真真包好寇甲后,就跟今日没去的花蕊和春寒谈论着今日那个北原公主入城是多么的风光,八匹宝马车架,士兵清城门,列队迎接,连巡城司都去迎接了,听说啊聘礼入城用了整整一个时辰。 甚至那个北原公主还对信阳侯府的女郎动了鞭子呢,动完后连面都没露,还是那个二皇子替她妹妹道的歉呢。 春寒这几日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怯懦了,她手脚麻利的替谢风月换着薄被,问道:“没露面吗?以前卫三女郎和刘家女郎很不对付,她总说刘夫人是老蚌生珠只疼女儿不要儿子呢” 折枝一听,干脆绘声绘色的说着今天二皇子和刘夫人的对话,连语气都学的有三分像。 谢风月微微阖眼,脑子里在思索今日之事。 刘夫人的态度代表着信阳府的态度,信阳侯刘阳是钱夫人妹妹的大儿子,若流言是真,那就是周天子的表兄弟,那可是实打实的天子政权一脉的死忠,他那边态度对北原这么暧昧,呵,这周天子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谢风月在脑子里还想了很多事情,比如这周天子对北原公主这种态度,根本就不像是没有所求的样子。 他一个坐拥十三封国的天子,对着一个曾是下属国的公主,这般和颜悦色。 准是心里有鬼。 指甲微微发烫,这才惊醒谢风月,她嗤笑一声,这些东西轮不到她一个世家女来想。 倒是那个北原公主实在是嚣张了些,还有那个二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先问家门,又自报皇子身份用身份压人。 倘若是家世低一下的,可能那句登门致歉也是空话了。 今夜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已在驿馆安顿好的二皇子和谋士大臣商议一番后,被谋士一番吹捧差点让人误以为他不日就将回北原继承王位了 而看着夫人女儿在自己面前哭哭戚戚的信阳侯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以往日对小女儿的娇宠程度来说,就算是被公主们说了一句也是会被梗着脖子回敬过去的,今日夫人已经做的极为妥帖了。 “夫人,我知道今日你与娇娇受了委屈,等这个二皇子和北原的大臣们走了,那个公主一个人在宫中,为夫定会叮嘱族人好好收拾她,为娇娇出气,好不好啊?” 千哄万哄的才把女儿夫人送走,信阳侯喝了口茶润润喉才提笔写起了信。 盛京城内的世家贵族圈子没隔几日就将公主雅入城时的跋扈排场传了个遍,连谢风月这个才来盛京不久的女郎都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说什么信阳侯府也是跟着受了难,大多数人都说信阳侯踩低捧高,自家千娇万宠的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下了面子都没反应,信阳侯夫人也是个面甜心苦的,在外传的多宠自家小女儿,结果被个外族公主欺负了也都不敢吱声。 就在这风言风语中,御书房内,周天子屏退下人,偌大的御书房内只剩下跪着的信阳侯与端坐正位的安帝。 这么多年的帝王生活,将周天子作为和王时的唯唯诺诺消失殆尽,他如今已有那不怒自威的天子气势了。 “爱卿,这些日子受委屈了,三公主在北原时最为受宠,被北原王宠的有些无法无天了,可就从这些来看却可以推敲一二的。 一是北原王庭形势不大好,这二嘛,北原王身体抱恙已久,如若病情加重就此殒命了,王族一脉势必遭受打击,特将最为宠爱的三公主送来和亲也能见着对和亲两国建交一事,有几分真心在的。 其三就是王族内必定人心不齐,北原王的那些儿子都不是些腹内草包之人,他也是怕自己如若离世几子相争,却被其他几族得了那渔翁之利。 如今朕身边得用之人寥寥无几,朕发道减轻赋税的皇令,都能被世家以各种理由驳回来。如若不用外部的力量,朕和父皇的宏愿何时能了啊!爱卿可懂得朕的良苦用心啊?” 跪在地上信阳侯早已腿痛难忍却还是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微臣怎会不懂陛下的良苦用心,世家一昧只想独揽大权,架空皇室,对于这等狼子野心,我等忠于陛下之人也是苦痛不已,恨不得为陛下就此舍了这条命去。”说完还用广袖擦了擦泪。 安帝很是受用臣子这副模样敲了几下桌上的暗扣,门外的太监就开了门进来:“爱卿为社稷受累了,听闻爱卿女儿娇娇即将及笄,德祥你去朕的库房取些礼来,让爱卿给家中夫人女儿带回去,算是朕的嘉奖了。” 信阳侯大礼谢过皇恩后,起身出门后就在门外捏起了腿。 “刘大人,跟着咱家走吧~”德祥一甩拂尘就先行往小库房走去,剩下个信阳侯步履沉重的跟在后面,模样是十足十的滑稽好笑。 德祥公公刚登记好礼单,一进门就看见周天子将手中的奏报往地上大力一掷。 吓得他大气不敢喘,赶忙捡起来就急步上周天子跟前抚背顺气:“陛下,这又是何故啊,这三公主都入了京了,事情都按着计划发展了,怎的还生这么大火气啊,陛下您得保重龙体啊!” 周天子是连连喝好几口茶后才压低声音怒斥道:“世家真是欺人太甚,这十来份奏报,没有一件正经事全是请安的帖子,今年的升迁贬罚是一个没有,赋税权府兵权,朕也没有,如今连这用人都不给朕看了!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他越说越气直接将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砸,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似是还不解气直接将桌上的奏报书本一挥全扫到了地上。 第132章 诗会变宫宴 德祥公公现在哪敢在此时说话,蠢出世的王八才会去触这个霉头,他眼观鼻鼻观心,将头埋低身子也绷直了,就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周天子才似乎平静下来开口就问道:“明日宝阳的宴会准备的如何了?余贵嫔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德祥公公斟酌一番开口道“余贵嫔那边没有大办的意思,说是诗会就该有诗会的样子,就跟以往的宫宴差不离,奴才还听说....” 看着德祥欲言又止的模样周天子脸上露出不悦道“怎的?你一个天子近侍还怕开口?” 德祥公公双膝跪地叩首连头都不抬道“奴才也只是听说,贵嫔娘娘跟女官们说了几句打趣话,说是区区一个三公主,莫不是还得用国宴来接待,怕她享不了那个福分,折了寿去。” “呵,好一个余其兰,明知这是代表两国建交的象征,还想着在这上面找几分面子,轻怠三公主及一干使臣。” “贵嫔娘娘还说..德祥似乎有些为难,不过感觉到周天子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还是接着道:“娘娘还说,今年内务府拨给宴会的份额,若是大办了这次,那各宫娘娘宴份额就得少了。” 桌上的东西已经砸无可砸,周天子将桌上唯一的印玺往德祥头上砸去,德祥吃痛也不敢出声。 他已然生怒:“好一个余贵嫔,好一个宴会份额,往年她自己开的那些宴会,哪一个是用的内务府份额?她们这些世家女不是向来看不起皇室吗?不是说用皇室份额开宴落她世家面子吗? 如今却在他国使臣面前办如此寒酸的筵席,她就是居心不良,就是想让北原的人也看朕的笑话!看朕是如何被世家,被这些个贱人作践!” 御书房内只有安帝深深吸气呼气的声音,今日他情绪大起大落已然觉得头疼对着跪在地上的德祥道“去玉华宫!” 德祥今日简直是有苦说不出,他扯出一个笑脸来朝着周天子道:“岚淑妃今早就派人来已撂牌子了。” 他这话言外之意就是...葵水来了,去了也没用。 周天子咬着牙:“去承恩殿!” 如今宫中高位的嫔妃们几乎都是世家女,安帝倒是想广纳一些新贵寒门之女入宫,可是进宫的那些,不是又重新依附某个高位嫔妃,就是在这宫中唯唯诺诺。 更有甚者,前一日跟某个高位嫔妃拌了两句嘴,第二日尸体就出现在了宫里的荷花池中。余贵嫔对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些女人闹得自己后宫不宁,女儿生了一大堆,儿子却只有那么几个。 但唯独承恩殿的西华夫人那是不同的,她是他失意之时,微服私访出宫时遇上的,那样温婉娴静的女子竟然可以为了自己女儿的安全,拼上性命与饿狼相斗。 隔了数年,周天子都还能记起他救下她后,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时的感觉。 惊慌失措中又带着对救命恩人的感激。 且她所出的四皇子虽年纪还小,却是事事都会想着他几分。 周天子到承恩殿时并没有通传,门口也没有宫女奴才等候。 进了门后德祥打了个手势示意看见陛下的人闭嘴。 直到周天子进了内间,见着西华夫人撑着一只手侧卧在塌上,一双纤手皓肤如玉,腕上戴着一只玉镯,更衬得那肌肤柔嫩。 她侧躺的身姿丰腴,许是因刚醒,那娇柔婉约的小脸儿上还带着粉扑扑的红晕。 周天子喉中一紧,下腹更是蠢蠢欲动,他眼神示意跟着的德祥出去,待到屋内只剩两人,周天子才轻手轻脚的往塌边走去。 他手上温度有点凉了,刚接触到塌上的西华夫人时,就见她娇嗔嘤咛,随后就见到那双眼带迷蒙雾气的眸子“陛下怎么来了~” 软绵绵的嗓音带着些睡意,娇憨意味十足。 他顺势握住那双柔荑“爱妃不必惶恐,是朕让人不必通传的,倒是误了美人午睡。” 西华夫人将头轻靠在周天子胸前轻轻低笑道:“陛下今日终于想起我来了~不去找清岚妹妹吗~” 周天子脸上尴尬转瞬即逝,随即褪去鞋袜一同上了塌。 不消片刻就听到房中有轻喘声传出,站在门口的德祥公公依旧端正站着,手中的拂尘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晃着。 ----------------- 谢风月今日是天大亮才被折枝叫醒的。 反正也只是寻常诗会,就算带帷帽也不会太过突兀,那还化劳什子的妆啊。 她就同寻常一样,寻了件料子稳重一些的织锦云纹,佩玉也选了流苏样式的,这样不会显得太过于敷衍。 直到她上了林齐舒来接她的马车,见着她带了一盒子首饰,还在不住往头上试时,她才问道:“盛京的诗会都要这般隆重吗?” 林齐舒无奈的挥了挥丫头伸到眼前的手:“帖子下的是诗会,谁知道宝阳搞什么鬼啊,昨晚才派人来挨家挨户通知,说是改成大筵正好替北原公主接风洗尘,这还诗什么会啊。” 谢风月的拿起帷帽的手一顿... “诗会变宫宴了吗?” 一提到这儿林齐舒更是生气了:“这宝阳肯定早就知道要改了,不然干嘛半个月前就向各家郎君女郎都下帖子,我就说她怎么邀那么多人呢,原就是想打众女郎一个猝不及防,到时整个宫宴就她一人盛装出席,那不是稳压一头吗?” 她忽的眼睛一转,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谢风月那张不施粉黛也绝美的脸,疑惑的问道:“你不是想入宫为妃吗?你今日怎么打扮的这么素,你别以为独树一帜就能引起陛下的注意力哦,宫里可是有很多娘娘就是走清汤寡水路线的。” 谢风月:“?” 许是她疑惑的表情太过于明显,林齐舒补了一句:“真的,陛下才收的那个美人,承宠第二日就封了淑妃,她就是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一挂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做妃子的啊?”谢风月扶额叹气。 林齐舒听她这话,再看她无奈的样子,这才认真思索了会儿。 最终得到了一个答案。 那就是....好像她就说过一句..她要进宫... 林齐舒有些尴尬了.. 她不好意思的问道:“那你想进宫干嘛?” 谢风月神秘一笑,没再作答。 第133章 当众质问 然而在驿馆的耶律雅也是没有闲着,她将北原王庭的公主冕服给拿了出来,头上的辫子都用全新的金线重新一根根编了起来。 甚至于皇宫内,天还没亮时各处的宫女太监就已开始各处奔波,原本设好的筵席,临时又被德祥公公增添了好多处面子活儿。 栖梧宫内 余贵嫔坐在双鸾菱花铜镜梳妆,她将一枚小巧的雪玉果捻起问道:“德祥把咱们宫的人也借走了?” 一旁端着玉碟的女官神色低眉敛目回:“德祥公公说是其他宫的人做事不如咱们宫里的人牢靠,于是就借了去。” 余贵嫔不以为意:“哪里是宫人牢靠呢,是陛下警醒本宫做事不牢靠呢,拿着话头来敷衍,算了随他去吧。” 余贵嫔才过了及笄之数,就被各大家世推荐入了这皇宫,她本为江南一代大族的嫡幼女,若不是要代早逝的元后掌控周天子的后宫,让太子之位在世家手中,她哪里会困在这四方天地,与人拈酸吃醋啊。 当初说好的等生下皇长子就可封后,却被周天子以各种理由拖来拖去,左不过就是他不待见世家,还偏宠那个以庶人之身二嫁的贱人。 思及此她就觉得晦气。 “肖云娇那贱人在干嘛?” 女官早已习惯了贵嫔娘娘对承恩殿那人的称呼,她眼皮都没抬就回道:“梳妆打扮呢,听说还去太学了将四皇子的以往作的文章都拿出来了呢。” 余贵嫔手上一用力,霎时间就将手上那枚白玉果碾碎,乳白色的汁液四溅。 “那贱人想在大臣跟前给她儿子挣脸面呢?做她的青天白日梦,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女官赶忙拿了帕子,给她净了手后才出声安慰:“娘娘消消气~那西华夫人她要没家世,除了陛下的宠爱以外,再无倚仗了,何必跟她见气呢,还不如冷眼看她满心欢喜最后一朝落空。” 余贵嫔冷哼一声:“她以为给陛下再弄个美人来,就能动摇我的地位,真是小家子气没点眼力见,我身后站着的可不止是我的娘家,更是有乾安大大小小的世家,所有人都看着呢,乾安的下一任天子只能出自世家。” 她眼里异色一闪而过,转而问道:“派去涠洲查那雪清岚的人传信回来吗?” 女官摇了摇头:“未曾。” 午后时分,天空湛蓝,阳光洒满了青石板路。 忠城至皇城的必经之路上人群熙熙攘攘,众多马车穿行其中,马蹄声不断响起。人们摩肩接踵,琳琅满目的货物让人眼花缭乱。 谢风月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之前她以为是普通的诗会,只是些世家子附庸风雅,舞文弄墨所以才会想着借此入宫的。 可若是成了宫宴,那就不同了,乾安宫宴那是只要受邀的士族都可参宴,不拘泥于品阶高低。 谢家家主位列三公之一,且京中并无谢家女眷,那他肯定是会参宴的。 那她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谢风月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以安全为重:“林妹妹,我现下觉得头晕,若是入宫后身子不适,反倒是会失了礼,不如今日之事就算了吧。” 林齐舒对此并无异议:“那你回去吧,若是在宫宴上晕过去了可是要在北原人面前丢脸的。” 谢风月这边刚溜达回了院子,皇宫内清辉殿内丝竹鼓乐齐响,周天子独坐在殿主位上,如今宫内没有皇后,余贵嫔和西华夫人一左一右落于下首,他们三人虽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心里却是各有各的烦。 周天子是气的,他本想带着岚淑妃入席,甚至为此还亲自去了玉华宫,结果却连门都没没进得去,宫女太监们异口同声说是,岚淑妃身体不适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他真是气极了女子葵水一事了! 余贵嫔和西华夫人烦的就显而易见了。 她们两人互相看不上眼,却又要在这种场合表现出周天子后宫和睦的模样。 宫宴之上,菜色丰盛,香气四溢,宫女太监们手持盛食的器皿,恭敬地将食物端上食案,他们的衣服鲜艳华丽,神情专注,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不失庄重。 各种贵重的菜肴、名酒琳琅满目,宴席气氛热烈,郎君女郎们也都在底下热络畅聊着,而那些受邀的官员们却是正襟危坐,像是故意在北原人跟前显示出大国朝城风度来一般。 直至佳肴上齐,周天子才轻咳两声示意丝竹管乐停下:“今日这筵席是为北原王庭的三公主耶律雅、二皇子耶律泾接风洗尘,诸位爱卿不必拘谨。” 由周天子开头后,北原使臣立即起身行礼,一脸诚恳道:“乾安陛下,我王庭诚意与乾安建交,今派我等护送三公主前来乾安朝联姻,以求两国边境安宁,互开商市,共同发展。” 边说还边从胸口掏出一封金色信件:“此乃我北原王亲笔所书之两国同盟书。” 大殿内数十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金色信封,神色各异。 等着周天子接过由德祥送来的同盟书后,他状似无意的瞟了几眼三公后,才打开。 他似细细查看后,脸上笑意愈发明显,直到最后发出爽朗大笑之声:“北原及乾安接壤数百里,边境又时有纷乱,如今有北原王这封同盟书,是我乾安与北原共同的幸事啊,免了百姓流离失所,也免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大幸啊!大幸!” 听周天子说完以后,底下一名武将模样官员就开口驳斥道:“陛下还恕臣是一介莽夫,不懂就问哈,陛下您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我乾安战败求和啊?我乾安朝虽说不是什么好战之邦,但是六府府兵数万万众,更别提各大世家的部曲私兵了,怎么就幸事了呢? 此人正是谢家嫡支三房的老爷谢及,他此时已官至太尉,要不是王家搞事,定了太尉只能坐镇盛京,只有个军政调配权,那这天下第一大族之位就该换谢家来坐了。 周天子听他当众质问,他后槽牙咬紧,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第134章 嚣张 就在各位大臣心思活络之时,一道娇俏女声响起:“我父王说了,等我到乾安后是皇子和世家嫡子任选的,都到这时了可都还没见着那些人,你们是在欺负我这个外族公主吗?”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甚至的无礼至极,对于好面子的世家来说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打脸,底下已经有了年轻气盛的世家子弟想要起身,却被一旁的兄长或是长辈制止住了。 周天子此时也脸色不佳,倒是坐在公主雅身旁的一堆北原王庭使臣一脸公主威武霸气的模样。 坐在男宾首席的周太子起身解围,他朝着公主雅方向行礼:“在下乾安皇太子,周简文,素闻北原三公主受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北原这边的人干脆就当成夸奖了。 话毕他就坐下了,也不愿多与这些外邦之人浪费口舌。 皇太子起了头,他下首的二皇子也依葫芦画瓢的介绍。 公主雅把玩着辫子,好整以暇的听着这些人自报家门,直到世家子介绍完后. 就轮到新贵这边了,新任荣安伯卫宁准备起身,就听到耶律雅开口俏生生的:“我是父王最疼爱的公主,自然是要嫁你们当中最尊贵的人了,才配得上我的身份,你们这些坐在次位的也自荐枕席,用你们汉话来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 卫宁也就是曾经的谢凌云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反观坐在次席的其他郎君们,早已经青筋暴起,一个个的死死的捏着手中的杯子了。 女席这边各位贵女们也是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之意,小小王庭公主到是飞扬跋扈的紧呢,各家贵女都已开始和熟识之人说起了悄悄话。 看着现场气氛实在不对,又见余贵嫔并没有想开口化解的样子,周天子在袖子底下的手合了又张,张了又合后才说道:“乾安与北原实是诚意相交,公主不远千里长途跋涉既来了乾安,乾安定然也是对公主诚意相待的,正宴散后,公主自然有时间同各位少年郎相识的。” 等他不尴不尬的说完后,余贵嫔作为现在周天子后宫最高位的嫔妃,又是周太子的生母,才不咸不淡的说了些些关于筵席菜品的小事,继而才朝着公主雅开口:“公主既然来了乾安就得入乡随俗,宫乐继续奏着吧,让北原公主也听听我们正宗的汉家曲。” 耶律雅还想说话,却被一旁的耶律泾制止了。 气愤的耶律雅这才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吃着菜。 她吃着吃着觉得十分不适,这里的茶苦不堪言,连饭菜都寡淡至极。 “你们这里可有奶茶或者青稞茶,这个茶我吃不惯,还有我要羊腿肉,这寡淡的小碗小碟菜,喂给我们草原的狗,它都会嫌弃的。” 她这声音不大也不小,舞姬们才刚到,还未来得及表演,于是这话还是被许多人听到了。 信阳侯家的刘娇娇本就恨毒了这个公主,就因为这个公主在城门口那一鞭子,不仅自己落了脸面外头那些人甚至编排起了自己的母亲。 “蛮族就是蛮族,想学我们汉家文化又学的四不像,你们那奶茶羊腿的简直就是茹毛饮血,还是个公主都这般,你们北原平民怕是更加可怖了吧?”她说完后还嫌弃的看了一眼公主雅。 她那种高高在上的打量眼神,让耶律雅手立刻抚上了腰间的鞭子,她身旁的耶律泾却快他一步,直接按住了她的手。 “这位女郎之前进城时就同我们闹得不愉快,我们已经过府厚礼致歉过了,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信阳侯夫人也伸手捏了捏女儿的手示意她别再说话,刘娇娇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倒打一耙的耶律泾,极不情愿的低下了头。 今日在场的可不止只有小一辈的郎君女郎们,更是有像乾安四大家中的王、谢、范、李等人。 他们一个个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初周天子就力排众议非要同意北原和亲一事,众人一商议,干脆就任其流之了,反正每次与北原开战,军费都是各大世家出资的,现在既然能停战,还能白得一个公主,何乐而不为呢? 周天子那点想要打压世家的心,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皇室依旧是皇室,这天下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室。 至于那个口出狂言的公主雅既然抱着要嫁最尊贵的人,那就劳烦她不要祸害自家的子侄。 筵席闹得不尴不尬的结束了,周天子找了个借口带着余贵嫔和西华夫人离席后,朝臣以及夫人们都凑其他地方去了。 各家郎君女郎们,也都各自找了相熟之人,散在御花园各处了。 耶律雅看着她这处无人理睬,就告别了哥哥准备独自去找周太子了。 临走时耶律泾还千叮万嘱妹妹一定要忍耐住脾气,这里是乾安皇宫,不是北原王庭。 耶律雅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就带着一众婢女出去了。 看着离席的耶律雅,凑在一堆的林齐舒和宝阳公主破天荒的对视一笑。 还是林齐舒先开了口:“你看到那耶律雅离开时的表情没?隔着这么远我都觉得臭到我了。” 宝阳公主今日也歇了和林齐舒斗气的念头,她低低笑着拿着帕子遮住嘴靠近她耳边道:“耶律雅的脸色我倒是没见着,倒是那小荣安伯起身时,我见着有些人脸上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林齐舒听完也不要什么风度气节了直接把宝阳推开:“你这人说话怎生这般不着边际?” 见她这番作态宝阳直接笑出了声:“我知道你对那小荣安伯有意的事了,难怪你今日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是一早就知道我发过帖子给他了?” 林齐舒俏脸一红,可嘴上还是嘟囔道:“你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宝阳你真真儿是龌龊了,今日在打扮上比不过我,竟然就想红口白牙毁我清誉!” 第135章 生病 “本来只是听说,今日席上见你眼睛都快落他身上去了,尤其是在他起身准备介绍时,你在我旁边那帕子捏的,啧啧啧。” 宝阳边说还边模仿着她之前拧帕子的模样。 林齐舒扶着丫头起了身,她憋红了一张脸朝着她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那是听我哥哥介绍时才捏的帕子,你这人到底还是不是女子了,谈起这些来都脸不红,羞不羞啊!” 撂下这话后她就跑得只留下一个背影,急的她身后的丫鬟连连呼。 宝阳坐在席上没动。 她当然不知这种害羞从何处而来了。 她公主府里十来个年轻俊美的面首呢,要是谈一下就羞了,那她整日都不用出门了。 谢风月不知林齐舒心悦于自家兄长,她回院后,就觉得头有些晕,喝了一碗热汤后就睡下了。 再起时,已经到了傍晚, 一直守在床边的折枝见着女郎睁眼,柔声问道:“可好些了?” 谢风月蹙眉,撑起身子揉了揉眉心,一说话才顿觉嗓子有些疼:“不大好。” 折枝眼里全是担忧:“那我现在去找医师吧,这几日天气变化不定的,许是女郎染了风寒。” 谢风月原还想强撑一下,可刚坐正身子,脑子里就像有水在晃荡似的,连忙躺下朝着折枝眨点了点头。 窗外虫鸣蛙叫,折枝去的快回的也快。 她领着一年轻女子入门后,就一脸不悦的双手抱胸站定。 谢风月看在眼里,没有过问。 乾安虽明风开化,可女医师还是极少的,有能力学的世家女郎们嫌脏嫌累,不愿学。那些家中有多余银钱的又不让学,毕竟学习医术这事周期太长,回报显然没有让自家女儿学习刺绣女工来得快。 谢风月对这女医师倒是来了些兴趣。 “女郎君是不相信我吗?”清清冷冷的声音,和她瘦削的脸倒是相符合。 谢风月这才收回看向她的眼神:“未曾,只是少有见着女医。” 女医没作答,只是拿出手枕,示意谢风月将手放上去。 等她号完脉后,掏出一块竹片道:“张嘴。” “放肆!你莫不是想将那竹片伸进我家女郎嘴里!你号完脉就该开药方,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作甚!”折枝一听她说出那么奇怪的要求,立马就挡在谢风月床边训斥出声了。 时下大夫观气色、问病情、号脉搏,还是第一次遇到要让人张嘴的大夫了,也不免折枝生气了。 谢风月推了推她:“你让大夫说完。” 折枝不情不愿的挪开步子,眼神却是一点都没从那人身上挪开,一副她敢欺负女郎,就立即把她撕碎的护犊子模样。 “风寒也分了好几种,我需要观察女郎君的舌苔情况,才好断是风寒袭肺,还是风寒束表。” 她腰杆挺直,手上一直捏着的竹片,平静的回答让谢风月对这人多了几分好感,面上却是不显。 折枝狐疑,朝着谢风月道:“陈郡名医我见他出诊时都没说过这些,也没让人伸舌头,她一个小小的医女怎么会懂得那些多,我看她就是不懂装懂,装些假把式让咱们觉得她专业。” 谢风月理解她的担忧,却不大认同折枝这般说话,可她也不是那种亲疏不分的人:“大夫,还望解疑。” 女医师看着二人,最后眼神停在谢风月的脸上:“女郎君若是不信,那大可不用这般麻烦,我现下就给你开药方便是了。” 她说话语调极为淡定,毫无波动,给人莫名的疏离感。 折枝不满呛声:“我就不该起了怜悯之心,就该让医馆的人打死你。” 她委屈的看向谢风月:“我去医馆时,没有遇到坐诊的大夫,只见着掌柜的将一篓子草药摔她身上,嘴上还骂骂咧咧说她,一个月接不到一单生意,是个只会浪费草药的药桶子。” 谢风月颔首示意她继续。 折枝嘴巴高高嘟起:“那掌柜嘴上还不干不净骂什么女子就不该学医,就该早些嫁人生孩子去,我看不过就让她出诊了,可她到现在都没有一句谢谢不说,女郎声音都沙哑了,她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谢风月有些欣慰,其实折枝起初也是有家人的,她是从小被卖了仆契进门的,每个月的月钱却被她那没良心的娘拿走接济她那个没出息的儿子,这些她见着折枝没有怨言,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折枝的娘为了二十两的彩礼钱,就将折枝骗出府许给了她同村的一个癞子,还美名其曰女子就该早些成婚生子,为夫家开枝散叶。 等谢风月赶到时,那癞子已经把打伤他的折枝关在了地窖了。 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那癞子送去了官府,又花了一笔银子对她娘威逼利诱才把折枝的契书改了回来。 从那时起谢风月就开始给她灌输女子当自强的思想,那时的她想的很单纯,若是折枝实在自强不了,那她就养着她一辈子,也好过她被当人交换的物件一般随意被人出手。 现今在听到折枝愿意为同为女子被逼迫的小娘子出头,谢风月竟然莫名的有些感动。 “我没求你帮我。” 一句话就将谢风月的心浇凉了。 折枝更是火冒三丈,立即就推搡着她:“你赶紧走,就当我是多管闲事了!” 女医师身形不稳,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她脸上依旧没有表现出异色,站稳后就开始收拾起药箱,还不忘开口:“出诊费十文。” 折枝顿时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你” 谢风月神色也冷了下去,扶着床边就坐了起来:“小娘子倒是好心性,我家丫头今日算是长记性了。” 随后又朝着折枝道:“给她一两银子,送出去吧。” 折枝不满的跺了跺脚后,才从腰间掏出荷包取出一两银子,本想做一回恶人直接将银子砸给她的,可手举了又举还是做不出来那种恶事,于是气鼓鼓将银子放她药箱上。 女医师眼睛定定的看着银子,片刻后才伸手将之揣进袖口。 “我叫叶绾,女郎君脉象上看是表寒,但没有看过舌苔我不敢下定论,所以药方我也不会开,若是下次女郎君下次有需要,还可以来医馆找我,我只收五文出诊费。” 第136章 凭君差遣 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天地缝合。 经过这茬折枝再次带回的是个花甲之年一看就很稳重的老医师,他号完脉后就给了药方,守在门口的春寒赶紧就去抓了药。 谢风月光闻着那汤药就有些反胃,可偏生头是越来越昏沉,只能捏着鼻子喝了。 一晚上她都没有睡踏实,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隔背的帕子也被汗浸湿好几次,折枝换一次帕子就哭一次,搞得谢风月又难受又想笑。 也许是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身体沉疴突显,这才导致了这场伤病。 她向来身体康健,冬日里落水都能第二日就活蹦乱跳,像这种被个小小风寒折腾属实还是第一次。 第二日午膳后,谢容才发现半日没见过女儿了。 他这才问肖铉。 “女郎生病了,昨夜小厨房陆陆续续开了几次灶。” 谢容闻言有些羞愧,他昨日同盛京的士族喝酒喝到了深夜,醉的不省人事,连人都是护卫背回来的。 肖铉跟了他有些日子,这人的性格他是差不离了解了,就是个要面子都心软的人,别扭的要死,他干脆的递了个梯子:“老爷是想去看女郎吧。” 谢容摸了摸鼻子,干咳两声:“你跟我想一处去了。” 他风风火火的赶往跨院,又风风火火的回来。 原因无他。 谢风月不在。 皇城内,街道上热闹非常,人声鼎沸。 往来商贩们都很珍惜这白日里不多的叫卖时间,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谢风月在宝妆阁二楼的兰阁里静静的品着茶。 她早晨起身时,身上已经松快许多了,可当她收到公子衍的来信时,明显感觉身上一沉。 哎,都是债。 他在信上倒是没有多说,只是说了一句宝妆阁见。 “吱呀”门被推开。 谢风月端茶的手一顿,复又恢复如初。 公子衍一身蓝衫,腰间系着银边长带,许是来了盛京的缘故,他今日未曾冠发,与盛京儿郎们一般只是将墨发用一簪子拢起了,他微微抬眼,黑色眉眼更见深邃,手里依旧是拿着一把玉扇:“月女郎好久不见。” 谢风月斜瞥了他一眼,将手上茶盏放下:“郎君为何也来这盛京了。” 公子衍坐于她对案,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问道:“你病了?” “郎君来盛京是为何?” 见她不回,公子衍也不问了,他见谢风月没有想给他倒茶的意思,神情自然倒上了一杯。 “我父亲在京中,我来这儿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见这人打着马虎眼,谢风月不想跟他再扯上关系,人情债最难还。 她起身拂了拂袖子,身上佩玉发出轻响:“那我就不打扰了,郎君慢慢用茶。” 公子衍观她模样是真想走,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女郎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给啊。 “你不想知道我找你何事吗?” 谢风月微微侧目:“郎君现在说话何故吞吞吐吐了?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难道又是想说一半藏一半,暗自看我笑话?”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若是换成平时,谢风月也不会让面子上过不去,可今日她身体本就没有好利索,还被他糊弄一番,她就不想跟他好好说话了。 公子衍敛目指尖轻扣桌案,他在思考他是何时又得罪这女郎的。 “郎君不说,我走了。” 她说完这话后,折枝就准备推门了。 “折枝,嵩山你们先出去。” 谢风月挑眉,这人是想说什么秘辛吗?两个贴身伺候的都听不得,她有点好奇了,转身坐回了几案。 公子衍这才从腰间拿出一块玉珏,神色认真的看向她:“我回盛京三日了,你母亲和兄长之事我都打探清楚了。” 谢风月掩在袖下的手一紧:“郎君有什么要求?” 公子衍神色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这女郎还真是... 一点都不愿意欠他的啊。 “女郎能有什么是值得我惦记的吗?”他这话时,眼神飘向谢风月。 她眸光如星,眉弯如柳,玉颜如花,婀娜多姿,连覆在茶盏上的手指也如琉璃一般好看。 嗯..还是有一点惦记的。 谢风月思忖片刻,她现在确实对公子衍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换在陈郡之时,她还能是个他放在外头的幌子,遮掩住他时常不归家一事,也可让他安插细作进吴宫,可现在的谢风月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士族女,她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谢风月顿觉心生寒意,什么时候她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失去了呢? 公子衍是看着她神情一点点沉寂下去的,她今日本就面色苍白了些,现今看着更是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他也不愿逗弄她了。 “你母亲在皇宫内,兄长在荣安伯府。” 虽有了这个狂悖的猜想,可真从别人口中知道时,谢风月还是止不住的愤怒,从心底涌出一茬接茬的怨妒。 母亲她竟然为了兄长牺牲至此! 谢风月深吸一口气:“这些事我已知晓了。” 公子衍笑了笑:“女郎好手段,如今一没人手二没关系都能打听到。” 谢风月脸上谈不上好看,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她突然不想和和气气的去问了。 她现在只想出现在他二人跟前,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 “郎君帮我。” 谢风月这话说的笃定,公子衍一定会帮,他出手百利而无一害,若是西华夫人成事,那琅琊王氏在朝堂之上地位绝对会下滑,任职在朝的族中子弟也必定会受到影响。 如今端倪初显,真要拿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去掰倒一个盛荣不衰的宠妃,也是些无稽之谈。 现在的皇室已经不像初时那样任人搓圆捏扁了,就凭周天子能力排众议让北原公主前来和亲就能看出一二了。 更别说还有一些中立的大家名士了,他们虽势弱,可他们笔杆子硬啊,文人向来不吝笔墨,一封昭天下书,就能引得天下受过世家之害的庶民寒门同仇敌忾。 公子衍把玩着手中折扇,微微抬眸:“凭君差遣。” 第137章 西山人猎 “我要去见我兄长。” 只谢风月这一句话,公子衍就笑出了声。 “他现在是荣安伯,且还是盛京城内年纪最小的袭爵之人,你觉得你能见得着他吗?” 现在的荣安伯府,里里外外围的跟个铁通一般,平日里采买的奴才都是规定了外出时间,偌大的府邸如今就住了四五个主子,人情往来都是能推拒就推拒,怎么能进得去? 谢风月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直盯得公子衍心里发毛。 “郎君贵为天下第一氏族嫡支,又掌王氏府兵权行监督族人之职,难道连让我见他一面都不行吗?” 公子衍只觉得这女郎怕是被愤怒冲昏了头,他警醒道:“你就算见了他又能如何呢?他既然已经踏上这条路了,就不会再因为一些在他们看来微不足道的事上止步。” “我就是要让他们夜不能寐,一想到我还在,就能让他们半夜惊醒。” 谢风月冷冷的说完这话后,又将眼神转向他:“在此之前郎君可否将我父亲送至安全的地方。” “呵” 他突然冷笑出声:“你要是没说这话,我还差点真以为你气疯了,你大可与我开诚布公的讲,在这事上只要不涉及家族利益,我必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我要光明正大出现在他们眼前!” 公子衍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看向她,眼里满是谢风月看不懂的情愫。 她唇尖勾起一抹笑。 “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就算别人认识我,也不能置喙的身份,我要用此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他二人面前,时时刻刻警醒她们。” “你需要我做什么?”公子衍问。 他喜爱极了这女郎黑心算计别人的模样,说话时语气不禁有些欢快。 “郎君休书一封前往吴国,将唤雪要回来,如今吴王尚在,她不过就是个姬妾,我想他也不会拒绝你,至于公子安那边,就要靠郎君周旋了。” “我要谢风月堂堂正正的出现在盛京,还要我母亲和兄长亲自为我求来尊位。” 公子衍沉默了片刻:“你想要县主封地?” 他似乎能理解了,这女郎向来睚眦必报,总没有让人撇下她独自享荣华富贵贵的道理,现在她连谢风月这名字都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心里总是有心结的。 谢风月敛了神色,指腹轻轻的摩挲着茶盏釉面,轻声应了一声,算是认下了他说的话。 然她内心却是一片清明。 就在刚才,她才自觉出一个问题。 一个连利用价值只有一个女子身份时,只会落得一个下场。 那就是任人摆布。 她母亲兄长摆布她嫁入吴宫,他的父亲摆布她回陈郡低声认错,原因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除了依附以外,没有任何价值,活该就像是个哪里可用放哪里的砖石。 可她若是偏不呢? 她偏要以一个弃子之身入局搅乱这池水呢? 公子衍的一句话,打断了谢风月的深想:“这就是你所求吗?” 谢风月怔住了.. 她心中所愿怎么可能是权势地位呢,她想要的......已经回不去了啊。 谢风月满上一杯茶,滚烫的茶杯险些让她握不住:“是我所愿。” 公子衍也学着他的模样,将茶满上。 “以此作酒,遥祝女郎得偿所愿。” 说罢,杯身轻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谢风月眉头舒展:“借郎君吉言。” 两人见面一事虎头虎尾的结束后,谢风月带着帷帽徒步往家中走。 盛京城今日的风似乎要比前几日的大,吹的她帷帽的拢纱高扬。 身后的折枝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询问出声。 一辆马车顿停在谢风月身前,吓的折枝连忙护住了她。 还不能折枝开口,那车夫就已经开骂了:“带个帷帽就成了瞎子吗?不看路的啊。” 折枝一时被吼的蒙了,她指了指宽阔的街道:“你.你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这路上再来一匹马车都能通过,明明是...” “是什么是,区区庶民别以为有点钱能进忠城,就眼睛长天上去了,赶紧滚!“ 马车说罢就扬起了鞭子,看样子是想直接落在折枝身上了。 谢风月眼疾手快的把折枝往身后一拉,才没使得那鞭子落实,只是堪堪擦着裙摆甩下。 谢风月看了看逐渐围拢过来的人,她可不想在这时争这口气,她若是此时被暴露了身份,那可就坏了她往后的布局。 她扯了扯折枝的衣袖,示意她算了。 车夫见这两人识趣没有吵闹,冷哼一声调整了马头,嘴上讥讽道:“要不是我家郎君急着回府,今日非打折你们这些小贱蹄子的腿不可。” 谢风月闻言神情都未曾变化,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马车上的辉记。 能纵仆伤人的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着马车远去,一旁卖菜的老翁才小心翼翼开口:“小娘子快些回家吧,你方才得罪的可是定国公府的世子,他可是盛京出了名的纨绔,他前几日才当街纵马踩死了两人,你今日也算得上幸运了。” 谢风月点了点头,顺势在他菜摊上挑选了起来,有意无意问道:“这定国公府世子才犯了事,他竟还可以这般猖獗吗?” 老翁看了看她穿着,显然也和那马夫一般,觉得这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毕竟这可没哪个女郎出门不是香车宝马,奴仆成群的。 “你是才搬入盛京的吧,这些贵族郎君们别说只是纵马踩死了个人了,他就是当街打死人那又如何呢,哎,小娘子在这京城可得小心万万不能惹那些贵人啊。”老翁无奈感叹了一番。 谢风月拿了几把小菜,付了两个铜板后才继续问道:“那这巡城司就不管吗?” 老翁把头往她跟前凑了凑:“哎,巡城司怎么管也管不到勋爵头上去啊,听说前几日巡城司还在各大坊市抓那些流浪的乞丐呢,可不就是为了下月的西山围猎给那些贵人当玩意儿射杀的嘛,哎!” 他模样萎靡连连叹气,这世道太难了。 第138章 复发 谢风月拢了下帷帽的轻纱,她有些诧异,人猎这种趣子,向来都是出现在世家集中的地方,何时盛京皇族也喜欢上了:“西山围猎是人猎场吗?” 老翁见她频频发问,倒是也不藏私:“以往不是,前几日不是有个北原公主来了吗,这才兴起的,小娘子这几日可千万不要得罪勋贵们啊,这要是入了昭狱,指不定就成为人猎场上的猎物了。” 谢风月又掏了几块铜板放在摊位上后,才回:“多谢老伯了提醒了,那我得赶紧回家,最近可都不能再出来了。” 老翁默默收过铜板,叹了口气:“等我把田里的菜卖完也得歇了。” 一番交谈后,谢风月马不停蹄的就赶回了小院儿。 见着正房的大门敞开,里头肖铉上窜下跳的收拾着东西。 “这是作甚啊?”谢风月将帷帽摘下,递给守在门口的李小宝问道。 不等他开口,里头的谢容就迫不及待的接话:“我方才去书肆时,听着那些人说眉山先生下月在青州有场讲学,我想着先去看看。” 谢风月眉梢一挑,公子衍行动竟然如此之快,这才不过一个时辰就已安排妥帖了? 她带着些为难开口:“父亲难道不同我一起去找家主了吗?我独身一人不敢去啊。” 谢容扯起一个笑脸来,安慰道:“前些日子那个北原公主入京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谢太傅他肯定会忙于朝政,我们这只是家事,怎么可以越过国事去呢,等为父归家,再同你前去也是无碍的。” 谢风月心中暗暗发笑,父亲这追逐名士之风的性子连牢狱流放之灾都磨灭不掉,她也不想多说了,于是转了话茬问道:“父亲是准备何时出发呢?要去多久呢?” 谢容掰了掰手指算着:“大抵就是明后两日吧,这次是书肆的主事组织的,让我们这些仰慕眉山先生的士族子前往青州听学,路上还要去顾大鸿儒的新开办的书院呆上几日,约摸一两个月吧。” 当谢风月听到顾大鸿儒时,就已经确信了,这就是公子衍的手笔了,他倒是聪明,能精准抓到父亲那颗仰慕名士的心。 “那我再替父亲安排些人手吧,想必此次去的都是些世家子,父亲可不能落了面子。” “不可!” 谢风月没想到会遭到他的拒绝,疑惑道:“为何?” 谢容欲言又止,嘴唇张了又张,他该怎么跟女儿说这一趟中,不仅有士族子还有寒门庶民呢,他一直都将世家子这一名头看得极重,就算在流放一途上时,迫不得已要和那些庶民们一起,心中也是万分抵触。 可自从连失两位至亲后,他心态已然天翻地覆,管什么世家子还是庶民寒门,真要遇上祸事,也不过是黄土一抔。 后来研读了眉山先生大作后,心中万千思绪终是有了归路。 身份天定,由不得人,可天定三分,剩下七分那都是靠人为,管什么寒门庶民,只要是有心怀大义之人,那都值得结交。 可真要跟女儿说起这事时,他还是不知怎么开口。 难道跟她说,一行人中有寒门庶民,若是他仆契成群,怕别人心有芥蒂吗? 谢风月见他脸上表情变个不停,也不追问了:“那父亲把肖铉带上,就外就称书童,他人还小,若是真遇上歹人,也不会引起过多关注。” 谢容这才松了口气,他可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落得个行事奢靡的印象。 谢风月被他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她想说之事了。 “既然父亲不日将要出发,那这几日就在家中陪女儿吧,就不要再出去了。” 她可不想最后一两日还出什么岔子了,虽说巡城司不可能将世家子抓进昭狱,可耐不住这盛京城里勋贵太多,若是父亲真与人起了争执,事情就棘手了。 如果除开谢风月时不时的头疼,那这两日还算过的惬意。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的风寒没有好利索,她近日头疼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起初还只是一刻钟,喝下一杯热水就好了,可越到后来越疼的频繁,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戴上抹额的程度了。 折枝光看着也是心忧,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医馆,换了两三次大夫,结果都是说风寒未愈,按时喝药过些日子就好了。 今日一大早折枝就随买菜的老嬷子一同出去了,一人往东街坊市走,一人往西街医馆走。 她在医馆门口等了一盏茶时间,才见着有伙计开门。 “今日坐诊的是张大夫吗?”她急忙问出了声。 这几日折枝来医馆来得勤快,跟伙计已经熟悉了。 他睡眼惺忪,愣了几秒后才回道:“馆内坐诊的老大夫昨夜里就被请去官驿给北原的人诊治去了,听说是水土不服,一个个上吐下泻的。” 折枝“哎哟”一声接话:“那今日是谁坐诊啊,昨夜我家主子身上还发了高热,这可等不得了。” 医馆大门此时已然大开。 他指了指挡帘后面的身影,小声道:“就那走了狗屎运的叶大夫呗。” 折枝皱了皱眉,已经生了退意,反正这盛京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医馆,她刚转身,屋内的叶绾适时开口:“可是忠城角巷风寒那家的?” 折枝步子一停:“怎么了。”语气僵硬,她实在是做不到对这傲气的小娘子有好态度。 “你家女郎是按照普通风寒所治疗,这样治标不治本,病灶未除一定会复发的,她这几日是不是夜里盗汗,还会被噩梦惊醒?” 折枝抿了抿唇,她虽不喜这人,可她确实都说准了。 女郎夜里时常惊醒,一醒就是一身汗,头疼的也越来越厉害。 折枝也顾不得对她的成见,三步并作两步绕过挡帘,行至她跟前,先是朝她行了一礼,做足了礼数后才开口道:“之前是我不对,还望叶大夫原谅几分,今日劳烦您前往角巷替我家女郎再诊一次脉。” 叶绾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药箱。 就当折枝以为她会为难几句时,她将偌大的药箱往身后一背:“五文诊费,早上第一单翻倍,十文。” 折枝忙不迭点头,随即就要替她背箱子,却被她一手止住了:“医师的药箱不可假手于人。” 第139章 赚钱 五月末的天了,暑气已经见了苗头,跨院儿房里门窗紧闭,花蕊进进出出时,都是格外谨慎,生怕大门敞开后会灌入一些晨风进去。 等着折枝带着叶绾进门时,花蕊正好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门。 叶绾鼻尖微动,在她进门时拉住了她问道:“这是张大夫开的药方吗?” 花蕊虽不认识叶绾,可见着她打扮,还是想起了折枝阿姊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个不知好歹的女医师,她语气算不上好回道:“嗯,怎么了?” 叶绾没回话,拉着她就到了桌前,将药箱一放后朝她伸了伸手。 花蕊从未见到这般无礼的人,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小声道:“你想干嘛,女郎快醒了,还等着这药凉些好入口呢。” 叶绾不为所动,朝她伸出的手没落下。 一旁的折枝看着她俩无声的对峙,咬了咬牙:“花蕊你先给她,然后再去厨房备上一碗。” 叶绾接过药碗后,鼻子凑近猛的一吸,立即又抿上了一口。 这番越距的动作看得折枝和花蕊一愣一愣的。 “少了一味火绒草,张大夫开的这药对一般风寒还有些成效,可你家女郎你是肾精亏损所致的风寒,那日我本想看她舌苔确认一番的,可你们不愿,我也就作罢了。” 叶绾说完后,还砸吧砸吧嘴,像是在回味着药汤一般。 折枝和花蕊见她这鲁莽举动已经心生不悦了,哪里有大夫会喝病人的药啊,更别提她还用了女郎的碗。 然谢风月其实在她们进门时就醒了,只是身上乏力,口干舌苦的不想说话罢了。 听着着叶绾说完这话后,花蕊和折枝没有接话,就知晓她们肯定心中起了疙瘩。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声音嘶哑:“折枝还不把叶大夫请进里屋来。” 有了她这句话,折枝二人才勉强收住了郁色,朝着叶绾做了个请的手势后,也跟着入里屋了。 “叶大夫医术精湛,只是闻着药味就觉察出不对了。”谢风月开口夸奖道。 叶绾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不敢,只不过是在医馆多晒了几年药而已。” 她这话梗的谢风月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只能找补回问:“那火绒草是什么稀罕药吗?为何张大夫没有加入呢?” 叶绾从医箱中拿出竹片后,看了一眼谢风月苍白的脸回道:“并不稀罕,相比起那碗药里的东西,可谓是平凡至极,甚至于百姓们有点伤口破皮都会将它嚼碎覆上。” 谢风月已经明白为何她的药里会没有了,这些大夫大多都是为寻常百姓治病,偶尔会有像她这种才入京的士族找他们。 他们也不敢用那些普通的药材入药,生怕哪位世家子就犯了世家毛病,怪他用那些庶民才会用的低贱东西了。 谢风月了然一笑:“叶大夫倒是不怕犯了忌讳。” 叶绾捏着竹片朝她走近:“火绒草满山遍野都是,明明就比贝母兰便宜好用,可偏乾安大夫们对之弃如敝履,不过就是因这东西时常被被难民贱籍们使用罢了。” 谢风月起了点兴致,她少有见着这般耿直医师,更何况还是个女医师:“那依叶大夫所言,是那些盛京城内的大夫们都有眼不识泰山了。” 叶绾不承认也不反驳,反而是说了句无关的话:“诊费十文,平昌医馆没有火绒草,但是我家里有,这个价钱另算。” 谢风月扶了扶往下滑落的抹额,一眼不错的看向她。 叶绾长相其实算得上清丽,只是她表情极少,看起来才显得有些呆板,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时常提起银钱一事。 折枝谈及与她的相识,见她在平昌医馆内处境,想来也不好过,已经被打压成出诊都成问题了,还愿意呆在那里,想必是... “你很缺银子吗?” 叶绾眼睛眯了眯,坦然回答:“有钱能使鬼推磨,有谁不爱银子呢?” 谢风月轻笑:“那叶大夫在平昌医馆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呢。” “二两零六百文。”她回视谢风月的目光,神情坦荡。 谢风月是能理解她的坦荡之处在哪里的。 这世道两极分化太过于明显,寻常人能赚上二两银子已是幸运,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那些谨小慎微的女子们在家中熬花了眼,绣出的荷包手帕也只能卖上一两百文钱。 “我家中还缺一府医,你觉得你能值多少钱一月?”谢风月噙了一抹笑看向她。 叶绾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多谢女郎厚爱,我暂时还不会离开医馆。” 谢风月惊到了,她原以为这叶大夫爱财缺钱,且还是有上进心是个好笼络的,没想到却被她直接拒绝了。 “可否能知晓缘由呢,叶大夫?” 她是真的好奇了。 叶绾捏紧了手中竹片:“平昌医馆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已经定下了要在那里干满三年,下月才期满。” 谢风月这才轻呼出一口气:“等你期满后愿意来我这儿吗?我府中都是女眷,府医最好也是女子。” 叶绾低头沉思了片刻:“五两银子,我可以搬进来随时候命,且家中仆契小病也可以找我。” 谢风月微微一笑:“十两银子一月,你替我研制一些药膏药丸之类的东西。” 叶绾那张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东西我可以研制,但是药材耗材之事,也全由女郎负责。” 谢风月不禁失笑,这叶绾真是.. 爱财极了啊! 她得了一个女医,心里已然畅快了不少,连着觉得身上都松快了些,都把风寒未愈的事忘了。 可也叶绾没忘啊,她捏着竹片一点一点靠近。 “女郎,张嘴~” 她说罢,还自己张了张嘴示意。 谢风月柳眉微拧:“真要张那么大吗?” 叶绾那嘴张得都快塞得下一个鸡蛋了,她好歹也是个从小受士族礼仪教导,这让她这般张嘴瞪眼,还真是有些难为情。 叶绾不理解她的为难,竹片轻碰她的嘴唇。 谢风月眼一闭心一横,学着她的模样把嘴张大发出“啊”的声音。 一旁的折枝和花蕊看着这一幕小脸皱得比谢风月还厉害。 第140章 美丽却有毒 跨院的花开了,才初夏就能迎着风能闻到些掉落花朵的腐败气息。 谢风月的病反反复复也好的差不离了。 折枝循着女郎眼神望去,见她盯着那一簇一簇的花朵出神,不由的问道:“这花是南地特有的吗?真美!” 谢风月捻了捻帕子回:“这花名曰夹竹桃,它花朵娇艳欲滴,似比桃花还美上一些,是为美艳;然它毒性之大,只许少许汁液就能取人性命,是为狠毒。 折枝一听到有毒已然不想听后续了,拉了拉袖子作势就要去找锄头。 谢风月扬了扬手,示意她别动,她身形懒懒倚在回廊柱子旁继续道:“可真当它开起花来时,不管不顾,很有侵略气势,实为疯癫狂妄,这种不管不顾是连自身也不顾及的。” 折枝不明所以的看向她,似在等她说完。 谢风月轻咳一声,她清浅的如水眼波流转间透露出一丝疲惫,唇边还残留着淡淡的苦涩。 病愈后的她脸清瘦了不少,面容却愈发精致,隐隐还透露出一股不屈的力量。 她将头轻靠在柱边,轻舒琼鼻,双唇轻启,阳光缓缓地洒落在她的脸上,眼里闪烁着莫名的情愫。 “你看那些花儿,枝丫被花朵压得很低很低,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压折一般,这是其他花所不会有的情况,不管不顾别人也就罢了,竟然连自己也不管不顾起来,又自虐又疯狂。” 折枝不懂这些风花雪月,她只觉得有毒的花儿再是美丽也该铲除。 正当这时,今日才入府的叶绾端着一碗汤药踏进了跨院的拱门。 远远的就看着女郎在回廊边,她加快了些步子,手上的汤药却端的四平八稳,一滴未洒。 “看看这些花儿吗?”她问。 折枝接过她手里的药吹了吹后,才回:“女郎好似不愿意,刚还夸了一通这毒花呢。” 叶绾看了一眼花,才把目光落在谢风月身上:“女郎是认识这花?” 她有些惊奇了,这夹竹桃是南方贵人们才流行起来的雅兴,满打满算也就一两年光阴,可后来因得一世家小公子误食用了花朵导致丧命,这才被世家所摒弃。 如今在盛京已经少有看到这花了,她也是曾在这花盛行时,在世家大院中见过几次,之前她出入这跨院时,没见得它开花还认出来呢。 谢风月点了点头,接过折枝递来的药,一饮而净,随后支使着折枝去厨房备上些甜糕。 眼看着它身影消失在拱门处,才朝叶绾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可会制毒?” 叶绾身子一僵:“医毒不分家,会一些。” 谢风月唇边晕开一抹笑意,指了指近在咫尺的花:“这花开的这么好,可惜花期不长,凋零了也是可惜。” 叶绾垂下眸子,低低问:“粉状,还是药丸?” 谢风月喜欢的聪明人说话,她目光远眺反问道:“为何不全都要呢。” “嗯”叶绾的回应的声音低低弱弱,似有若无。 谢风月却知道她悟了。 “需要多少银子就去问折枝要吧。” 听了这话,叶绾脸上才多出一丝愉悦。 等着院内无人后,谢风月这才收回远眺的目光,轻声呢喃:“夹道夹竹桃,花盛压枝低。自顾自美丽,谁忌谁余悸。” 意味不明。 第二日,谢风月就给林齐舒下了帖子。 这次她是被姆嬷迎接进去了,她既然决定攀上林齐舒这条路子就不会蠢的毫无作为。 她在病中时,时常写信给林齐舒,虽说春寒对林齐舒只闻其名,少见其人,关于她也只有三言两语。 可她谢风月在捉摸人这一方面那是少有的翘楚,要不然当初在陈郡谢府时,怎么能个把月就能让谢谨处处偏袒她呢。 捉摸女郎心思,虽说麻烦了些,可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林齐舒从最开始的客套,到后来不顾谢风月的劝阻都想要来探病,也不过就半个月时间罢了。 期间,林齐舒不止一次两次提及过她有中意的郎君。 谢风月像是知心大姐姐一般宽慰她,谁家女郎不怀春呢,若是有相中的郎君,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鸡飞蛋打。 林齐舒这人爽朗,直白,因是林府唯一的女郎君,被惯得心思单纯。 那谢风月自然也是要投其所好的,扮成一个同她一样的心思单纯之人了。 林齐舒确实十分喜欢这个谢家女郎,她不仅貌美如谪仙,更是善解人意,她没有姐妹,那些少女心思憋在心里早就让她难受了。 她在湖心亭摆上了特意从江南运来的果子,甚至连糕点都是她亲自花了花样,让小厨房试了好几次才做出来的新鲜玩意,就为了挽回一些上次误会她的尴尬。 两人见面时十分亲切行了交扇礼,这是盛京城内闺中密友会行的礼节。 “你身体可大好了?”林齐舒见她坐在风口,有些担忧的问。 谢风月理了理鬓发:“自然是好了,不然我也不会过来,这病磨人,若是把病气传给了你,岂不是罪过了。” 林齐舒表情这才舒展了些,顺势坐得离她近了些:“前日我在信中同你说的事,你怎么看呢?” “是指你心上人之事吗?”谢风月打趣反问。 林齐舒小脸一红:“小声些。” 看着她少女怀春脸颊染上绯红的模样,谢风月揶揄回道:“你都跟你心上人通上书信了,我还能怎么看呀,只能伸长脖子看呗。” 林齐舒嘟囔:“前几日我上午给他送去的信,晌午时分就能收到回信,这两日我上午送去的信,竟然要隔夜才会有消息了,我觉得他对我不是很上心了。” “那你可有见他?” “听我爹爹说,他这些日子在替陛下招待北原一众人,许是..许是有些忙吧。” 谢风月看着她前一秒钟还兴致勃勃,后一秒钟却这般落寞。 暗自嗔道:“情之一事,害人不浅啊。” 可她面上依旧笑着问道:“你每次在信中对你那心上人都语焉不详的,今日舒女郎可不可以赏脸说说,那是哪家的郎君,让你这般魂牵梦绕啊。” 林齐舒扭扭捏捏拧着帕子:“就是..就是荣安伯。” 第141章 东风已至 听到荣安伯三字时,谢风月差点没有维持住她脸上的笑。 她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哦?原来是他啊。” 林齐舒以为是谢风月也听过原定国公府的那些流言,赶忙找补道:“你刚来盛京不久可别乱听什么流言蜚语,他可真是定国公家的嫡幼子,那可是老太君亲口承认的,那日我也在场的!” 谢风月顺着她回道:“既然荣安伯府的老太君都承认了,那京城内怎么还有异声呢。” 谢风月并不知道什么异不异声的,她这些日子缠绵病榻根本就未曾出过门,她只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兄长的事罢了。 “那都是老荣安伯夫人娘家那些人胡诌的,她娘家早就落败了,眼见着定国公府一事翻案了,就想着借机讹上一笔,这才胡乱传些谣言,前几日不是还被巡城司抓住打了二十大板吗。” 谢风月脑子在快速思考着这事。 谢凌云能成为荣安伯卫宁,肯定是西华夫人和谢家的手笔,大抵就是借着定国公府一事,威逼利诱老太君认下这个小孙子,以保全她家唯一的儿郎血脉。 可定国公夫人娘家那边并不知情,说了实话还反遭报复。 “定国公夫人若是在世,知道她娘家这般所做作为肯定也是寒心不已,哎!” 林齐舒愤懑接话:“白家好歹也曾是士族,虽说现在没落了,只剩下个二房舅舅了,可也不至于要把这唯一的外甥构陷成这样啊,这种血脉大事,也能拿来诬蔑的,真是丢了士族的脸!” 谢风月将白家二房默默记在心里后,就转了话茬,夹起了一块糕点惊讶道:“这糕点上的花样儿,怎生这般好看!是你画的吗?” 林齐舒原本还郁郁的神色,在见谢风月眉飞色舞询问时好上了不少。 “我临摹了溯雪居士画中的花朵样式,讨巧罢了。” 谢风月浅浅咬了一口,甘甜无比:“不仅好看,还很好吃。” 林齐舒眨巴了下眼:“自然是好看,这可是溯雪居士的画作,那画原本是画的雪中寒梅傲立,数十朵花各有各的风采,我这只是选了其中几朵做的花样。” 谢风月对这些名士不感兴趣,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不能体会世人仰慕名士的那种心态。 对她而言,什么名士都是过眼云烟,缥缈的很。 她笑着附和道:“形味俱全,善也善也。” 林齐舒有些好奇了,这乾安还有对溯雪居士不感兴趣的女郎? “你不喜欢的溯雪居士吗?” 谢风月闻言摇了摇头,她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哪里谈得上喜不喜欢的。 林齐舒倒是笑的豁达:“许是姐姐不爱画作吧,溯雪居士可是盛京乃至乾安有名的名士,他书画一绝,在书法上造诣也颇深,每当他一幅画作或书法流于市,往往引得士族竞相追捧,要不是他每年就只有一两副作品,我好歹也要收藏个十副八副的,狠狠的去压一下宝阳的锐气。” 一提及此,林齐舒就换了个语气,她阴阳怪气道:“去年宝阳从淑怡公主那儿抢了一副溯雪居士的画作,连来我这儿炫耀了半月有余,也不知道她那脑容量能抢去干嘛,真是白瞎了那么一幅画了。” 话题被越扯越远,谢风月心中舒了一口气:“可惜我是个旁支,没那个命能见着名士画作可惜了。” 她脸上适当的失落,让林齐舒皱了皱眉:“胡说什么呢,柔姐姐与我通信数日,其中不乏有个人独特见解,怎么就用旁不旁支的贬低自身了,再是旁支你也是大族旁支,可比那些出身不正的不知好上多少倍呢。” 她思索了片刻,继续又道:“不就是个画作吗,那东西我没有,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西山猎场玩一玩,也算是当做我上次没还上人情带你入宫的赔偿了,到时候你再看看那些所谓的士族嫡支们是怎样的光景,也免得你这样看低自己。” 谢风月表面上推诿了一番,心中已经冷然一片了。 西山猎场,那可是皇室士族都会参加的大猎。 那时能见着的人可就多了。 又与林齐舒拉了拉家常,聊了聊盛京各家女郎的八卦,谢风月才被她亲自送到了府门前。 临别时她还依依不舍的嘱咐谢风月多多来陪她聊天。 谢风月一一应下了。 回家后,谢风月先是去看看了叶绾。 她现今住在了特意腾出来的跨院角房里,她屋内烟雾缭绕,浓重的药味直冲人鼻腔,让人隐有作呕的感觉。 “女郎是来催人的?”叶绾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冷冷清清又不讲礼数。 然她这次确实想多了,谢风月并不是来催她,而是来给她下达新的指令的。 “不是,那药可以先停下,你可会制作迷幻散?” 叶绾抬眸看了看她,没有多问:“会。” 谢风月莞尔一笑:“以备不时之需。” 聪明人说话向来简洁,叶绾知道她问多无益,谢风月也知道她多说有碍,两人就这般默契的处于一种微妙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中。 回房后,谢风月俯于案上,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随后她招来折枝,将其递给她:“送去宝妆阁吧。” 折枝虽不懂女郎何意,可她听话。 收起纸张,将其折好放置在里衣后才往外宝妆阁赶去。 六月初二,离西山猎场开猎仅隔四天时。 谢风月如愿收到了信鸽传信。 她推开窗户,轻手轻脚地放飞了这只灰扑扑的鸽子。 “东风已至,待君行之。” 这短短几字意味着唤雪已经回了琅琊,公子衍也处理好了那些尾巴,而她谢风月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盛京。 正在这时,窗外又咕咕咕响起信鸽的声音。 谢风月有些茫然,这公子衍发信不知道一次发完吗? 这次来送信的鸽子它浑身雪白,身上没有一丝杂色,豆大点眼睛滴溜溜的转,小短腿也在窗棂上来回走动。 谢风月展开字条。 “明日一叙。” 第142章 撞破私情 谢风月将纸条随意丢弃后,伸手赶了赶白鸽。 它只咕咕叫着,似有一种不给它腿上塞点东西就不走的架势。 谢风月失笑,提笔写上一句:“可”后,将纸条折小,塞进了它腿上的小信桶里。 它这才抖了抖翅膀,飞向了天际。 谢风月目光追寻着那鸽子,见它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了天际。 她这才蜷紧了手,止住了由于兴奋导致的发抖:“母亲,兄长你们准备好了吗?” ----------------- 回了盛京就被母亲关在府中的连均终是出门了。 他的调令已经下来了,西山猎场一结束他就要赶往北境了。 这番出门无异于放虎归山林,他如今已然收敛了许多了,可他旧友们不知道啊,早就在秋意坞画舫上定好了花船,说是饯别宴也是迎客宴,他推脱不得也只能前往。 天色稍暗些,盛京城汴河边的秦楼楚馆就已经开始点灯开船了。 汴河的上游一片都是由大大小小的画舫聚集而成的,这里全是士族富户们的消遣之地,又称盛京第一消金窟,而这秋意坞就是这些消金窟中的翘楚。 门口的老鸨见着来了客人笑的问道:“爷,是独乐还是众乐啊?” 连均以前可是这秋意坞的熟客了,他如今带着面具,这老鸨一时间没认出来,才问了这话。 他干巴巴的问道:“何知定的哪个船?” 老鸨听他声音有些耳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才道:“哎哟喂~这..这不是咱们连小郎君吗?这是回来了呀,今日可要怜香作陪啊~” 连均吃一堑长一智,哪里还要花娘啊,敢忙挥了挥手示意老鸨带路。 一路上老鸨嘴巴动个没完没了,一会儿谈及画舫哪个姑娘想念他,一会儿又说哪个郎君笑话他,连均全当是放屁,他充耳不闻目不斜视。 何知正领口大敞的喝着旁边美人递来美酒,见着老鸨带着连均进来了,连忙招呼:“你母亲总算是放你出来了,你要还在府中呆着,不得憋出问题来啊,赶紧的秋意坞的小娘子们可快想死你了。” 他这话逗得旁边的美人咯咯直笑。 连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回:“爷现在改邪归正了,不要花娘作陪了,今日只饮酒!能成就成,不成我就回府了。” 何知这才来了兴致坐起身子:“我嫂子说你收心了,想要娶谢氏女为妻难道是真的?这太阳真能打西边出来了?” 连均看了眼,身边的几个花娘,严肃了些:“你少在这里说这些混话,也别此处提我姐和我未来妻子的名讳,平白侮了别人名声。” 何知闻言毫不怜惜的推开一旁的美人,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一副好奇模样问道:“真的?你真要娶妻了?花楼画舫常客连小郎君要娶妻了?” 连均懒得搭理他,挥了挥手示意花船里的花娘们出去后,才清了清嗓子:“那是自然,柔女郎蕙质兰心,又生的花容月貌,我起了求娶心思那还不正常吗?” 连均又猛的喝了一口酒,嫌脸上面具碍事,干脆取了下来继续道:“我想求娶的心坚定坚定异常,你这种混不吝的浪荡子,不懂就别说,你不张嘴,别人也知道你长了嘴的。” 何知虽已经见过他面具下的伤口,可再次见到还是觉得触目惊心,他叹了几口气还是决定不说这些了,反正今日来这就是叙旧喝酒的。 于是两人也不再提这个话茬就听着外头花娘弹曲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聊着天。 喝到中途时,眼尖的何知突然凑近了些跟连均咬上了耳朵:“对面那艘船上,那男的怎么那么像荣安伯卫宁?” 连均被关在家中太久,什么卫宁他根本不认识,可还是朝着那边看去了。 何知定睛瞧去,又揉了好几下眼睛:“那个女的,好像是北原那个公主。” 他可是去了宫宴的,那北原公主大放厥词时,他就是底下那些拳头捏的吱吱作响的世家公子之一。 连均疑惑:“什么卫宁?哪个是北原公主?” 何知不得不长话短说,向他解释了一番。 这解释就解释的连均眼睛瞪的老大了,嘴里啧啧称奇:“宫宴上就没个人起来骂这公主吗?” 何知啐了一口:“要不是我爹死命掐我,我早就起来骂她了。” 话毕,两人默契的对上了眼,又齐齐转开。 喝酒喝的有些上头,也就不再管刚才人影的事了,又开始了互相灌酒。 喝完船内所有酒后,两人就见着对面那船上的人走到了甲板上,何知越看越觉得那两人就是卫宁和北原公主。 他扯了扯连均袍子:“真是他俩啊。” 连均眯了眯眼,朝他神秘一笑。 随即两人立刻脱了靴子,光脚沿着船沿偷偷摸上了卫宁和北原公主所在的画舫,两人靠得近了,才听到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来。 北原公主道:“若是...林.............那我们.....” 卫宁小声又回了好几句。 喝的已经晕晕乎乎的连均和何知二人模模糊糊根本就听不清。 倒是何知是个倒霉的他脚下一滑,顺带拉着连均“噗通”一声,害的两人双双落水。 这巨大的声音引得岸上惊呼一片,自然也惊到近在咫尺的卫宁和耶律雅两人了。 卫宁急忙看向耶律雅,见她眼里已经絮上薄雾,眉头一拧,干脆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轻声安慰着。 他是见过这个三公主在宫宴上如何飞扬跋扈的,但他更清楚的是她不过是个内里娇娇柔柔的小女娘,他两人之间早就相熟,嚣张跋扈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武器罢了,就像这等落水声都快惊得她落泪。 卫宁也就是曾经的谢凌云叹了一口气,手上动作更是轻柔了一些。 两人缠绵着,根本不管落水何知和连均二人,幸得船离岸边不远,那边的龟公小厮见人落水都赶紧下水施救了。 老鸨在岸上急的直跺脚,这船上的都是些贵人啊,要是出了事,秋意坞开不开的下去还一说,自己这条命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第143章 世家贵女 幸好上天是眷顾她的。 被救上岸的何知和连均,华服锦袍全都湿透了,头上的凌乱的发还湿哒哒的粘在脸上,世家公子的贵气一下子全没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已经够丢人了,就别再围过来了。” 龟公这才驱赶了看戏的人,赶紧将二人扶上旁边一艘固定好的小船上。 又是端了姜汤,又是取来了二人存放在这里的衣服后,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何知和连均互相看了一眼“噗嗤”笑出了声,“好一个北原三公主,不是说要最尊贵的人才能配的上她吗?怎么千挑万选找了根血脉不明的歹竹。” 卫宁把耶律雅送回驿馆以后,才开始思量起了今日之事怎么处理。 他与林齐舒互传信件的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可就是在怎么公开与耶律公主这事上犯了难。 若是她没在宫宴上当着众多士族皇室的面说上那句“只有最尊贵的人才能配的上她”这话,倒是可以按照原计划,就说两人偶遇一见钟情,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可那话一出,自然就是只能在太子皇子和一等世家公子中选择了。 王谢范李四家嫡支的公子都不在盛京城内,那就是只有皇族和林家公子了。 哎一想到林家,卫宁就头疼。 他起初是觉得林齐舒温柔小意,又是林家唯一的女郎,且林家也是一大助力,吊着哄着也是无碍。 他捏了捏眉心:“林齐舒为人实在娇纵,他不过是回信晚了些,她就让丫头奴仆的肆意打听,这样一来原本只有两人知道的事,也传出了些风言风语,同她讲理,可也说不了两句,她就又讽又刺的,实在是娇蛮任性至极。” 这边的连均深夜才回府,想着这事明天再跟七姐姐说说,她向来爱听盛京的八卦。 翌日 连均还在做梦与谢风月把酒言欢呢,就被连琅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听着坐在外间用膳的七姐说话声。 连均脸都黑了:“好不容易梦到柔女郎一次,被吵醒就不说了,怎么还在他房里用上饭了呢。” 连均坐上桌,面前就被推过来一碗粥,他是吃的味同嚼蜡。 连琅见婢女给他布的膳都快把他碗堆成尖了才开口:“昨晚见到谁了,听到什么了?” 连均汗毛都立起来,这才过几个时辰啊,怎么都知道了? “快说” 连均筷子一抖,将夹起来的菜又掉进了碗中。 立即把碗一放就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连琅沉思了片刻后问道:“真没听清?现在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你知道的我与林家女郎向来要好,你要是知道点什么一定要一五一十告诉我!” 连均无奈道:“我跟何知都喝多了啊,那时候头晕的紧,要不是喝多了,我们好歹也是士族,怎会做出这种偷偷摸摸之事呢,倒是我落水时好像好看到卫宁是抱了那个三公主的。” 一听还有这事,连琅就知道今日自己不得闲了。 她用完早膳,就赶忙让人备车前往林府了。 等穿过蝴蝶拱门,就见着林齐舒的姆嬷等候在那儿了。 “连七女郎,你可算来了,谢家女郎已经在小姐房中了,就差你了。” 这下连琅才是真真是感觉到了脑仁疼了,她是知道近日柔女郎同林妹妹交好的,可不知道她来的这么早啊,她那个傻子弟弟爱慕她,若是和盘托出,那他连均的脸还要不要了? 什么光风霁月世家子会去花船喝酒,喝醉了还爬船落水啊? 才走到外间,就已经听到房内的抱怨:“真是太可恶了!” 连琅掀开门帘就看见林齐舒坐在榻上手里绞着帕子耷拉着一张俏脸,而谢风月就乖顺的坐在她身旁替她顺着气。 “林妹妹都知道了?”连琅问。 林齐舒像是突然就活过来一般,脸上透出恨恨的神色道:“他俩幽会也就罢了,还闹得满城皆知,他这是在明晃晃的打我的脸!” 谢风月此时就像是外头的小妾见着正头娘子一般,只能闭嘴不言。 连琅抿嘴笑着就看着她这副做派,打趣道:“你这个样子,还真看不出来是个世家大族的贵女呢?倒像是那些争风吃醋的小门小户之女。” 林齐舒柳眉一竖:“你就知道打趣我,我若是成了哪家的夫人,定然是尽心尽力为夫家着想,若是我子嗣不丰,那也会为夫君纳妾的,可我现在不还没有嫁人吗?他就如此对我,真是气坏我了。” “哟哟,这还是那个一提情爱二字就脸红的林家大小姐吗?怎的如今都提上夫家了也不见得害羞一番啊?”连琅看她话多了起来接着道。 林齐舒这次是真的又羞又怒的开口“连姐姐,你怎么这般不贴心啊,人家柔姐姐都是宽慰我呢,你就知道打趣。” 谢风月有点想找条缝钻进去了,她真活脱脱像个妾室。 正室夫人连琅突然开口问道:“柔妹妹怎么看待这事呢?” 谢风月敛目开口回:“林妹妹她不过就是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一时间气愤罢了,她对卫宁的喜欢大概也是停留在他的皮相上面罢了。” “是这样的吗?林妹妹?”谢风月问道。 林齐舒低头思索了一番才开口:“我确实也不想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那些女郎太傻了,怎么就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就痴迷成那样,甚至还离家出走呢。 我从小受父母亲疼爱,兄长伯伯们对我也是极好的,况且家族培养我这么久,若是为了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就要对不起这么多东西,那我才是真的狼心狗肺。” 谢风月和连琅沉默不语。 又听林齐舒继续:“我懂事之时,就知道我以后一定会嫁给某个家族当一名合格的宗妇,我就想着在我还没及笄之前就体验一下那些话本子里情爱而已。” 谢风月这才开口问:“既然你都知晓这些....为何还要将我接来,我早膳都还没用呢。” “我就是气愤啊,那个卫宁移情别恋也就罢了,还偏选一个耶律公主,那人骄横跋扈视人命如草芥,这京城内这么多名门闺秀,小家碧玉的他不选,偏偏要选那个公主雅,这怎么让我咽得下这口气啊?” 这次谢风月和连琅全都疑惑了。 “你都想得这么透彻了那你还哭什么?” “我那是气的,母亲之前不来安慰我还好,越说我越气,越气就越想哭..就把自己气哭了”林齐舒有些羞愧。 第144章 忘了什么事 两人听她这说辞,这下算是明明白白了。 谢风月也不跟她啰嗦了,简明扼要道:“你跟卫宁通过信这事儿,盛京城里估计也没多少人知道,你就当这事不存在,如果你非要去争论个高低,到时候受气的还是你,这世道对男子颇为大度,最后你还可能落得个不修己身的名头。” “可是...我还是很生气啊” 连琅也跟着劝:“那就忍着,耶律雅那边等这事落实了,必定会放出风声的。宫里摆明了是不让她攀附上太子的,她如今没了最优选择就直接转到了世家子这边来了,她选了卫宁你才应该开心的,她若是她看上你兄长,对着他死缠烂打,你哭的可要比现在大声了。 林齐舒认认真真想了一下,自己确实没损失什么,最多就是那笔墨用了些,她的贴身丫头多走了几里地,她默叹一口气:“哎~算了,一个卫宁而已,除了那张脸好看些以外,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谢风月见她表情缓和了许多,朝着连琅眨眨眼,连琅立刻会意:“今日天气好,窝在这房中简直就是浪费了,听说你兄长游历回来,可给你带了好些新鲜物件呢,你还不给咱们开开眼界?” 林齐舒就那活泼开朗的性子,肚子里藏不了二两油,一听到这话,立即兴奋道:“我兄长可是给我拉了两三车宝贝回来,全都堆在我库房门,我带你们去瞅瞅。” 于是三个女郎,挽了袖子硬生生在库房中消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直到丫鬟来报午膳已备好时,三人才觉得腹内空空。 等着和和气气吃完午膳,见林齐舒已经没了之前的郁闷之气,谢风月和连琅就带着一堆稀罕玩意儿各自回府了。 在谢风月上马车时,连琅突然喊住了她,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谢风月也是有些疑惑了。 她与这连七女郎相交甚浅,这有什么话是她不好意思说的呢? “连姐姐是事嘱咐我吗?” 经过一上午的交谈,谢风月已经顺利的将身份的连女郎称呼,改为了连姐姐。 连琅笑的有些僵硬,可还是拉过了谢风月的手:“那个..柔妹妹,我..我弟弟,他昨日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他就是赴了友人的约,单纯的就在那画舫上喝了些酒。” 谢风月见她犹犹豫豫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这么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这连均喝不喝花酒,关她什么事啊。 可她面子功夫做的极好,反握住连琅的手柔声安慰道:“连小郎君已然是改过自新了,这些我都知道,你这个做姐姐担心实属正常,可还是要多给他些信任的。” 额..连琅一时有些懵了。 她只是再替他那个傻弟弟澄清一下,免得人家女郎以后心存芥蒂而已,怎么到头来,还成了她安慰人了呢。 连琅还想辩驳几分,正欲开口。 谢风月就笑着道:“我今日还有些事,就先行回府了,连姐姐慢走。” 说罢,她就由丫头扶着上车了。 留下连琅表情焦灼。 看来,人家这柔女郎根本就对自家那个傻弟弟没上过心啊。 哎,连琅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个人姻缘造化,她瞎掺和什么呢。” 谢风月回府后,总感觉她好像忘了干什么事,一时间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干脆也就不想了。 也正在此时,叶绾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女郎,现下可还有空一叙?” 谢风月应了一声后,支开了在一旁擦着桌子的折枝。 叶绾说话做事向来单刀直入,她进门后直接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置在谢风月的桌案旁:“迷幻散,入水即溶,药效约摸一个时辰,这里有二十颗,一共花费二十八两零三百文。” 谢风月汗颜,她始终不太适应这个小娘子的说话方式。 “夹竹桃还有多久能制好。”谢风月问。 叶绾镇静的伸出手,数了数日子:“那药毒性太大,我得稀释些,不然怕是会误伤人,半个月时间差不多了。” 谢风月对于这毒药说急也不急,她只是想要有些能防身的东西的而已,现下有了迷幻散,也勉强能用。 她颔首示意,明白了。 其实这个时候,但凡一般人有点眼力见,都知道主子话说完了,没了下一步的指示,就该退下了。 可叶绾非常人所能理解,她理了理裙摆:“女郎,我可不可以制完药后,顺带制一些寻常药膏出去卖啊,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是医馆的大夫了,制药也不怕担上个偷盗的名头了。” 谢风月扫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有些忐忑,兀然笑道:“当然可以,你只是我的府医,又没有卖身给我,自然不用时时刻刻呆在这里。” 她连忙挥挥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用用女郎的钱..”她声音越说越小。 谢风月今日平白无故得了一些金银首饰,正好想让折枝入库登记,见她有了这想法直接道:“你去马车上,将那一盒子小玩意挑拣一下,能变卖的就变卖吧,也省的折枝多跑一趟了。” 叶绾顿时喜笑颜开。 谢风月这才发现她,还有酒窝:“你多笑笑,这不是挺好看的一小娘子吗,整日垮着张脸干嘛。” 叶绾笑容一僵,迅速就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我师父说我笑起来像我早死的爹娘,丑。” 谢风月这是第一次听到叶绾提及这些,不免有些好奇:“你有师承?不是寻常游医被平昌医馆看上的吗?” 叶绾像个锯嘴葫芦一般,垂着头不再说话。 谢风月也自觉她不该打听别人的私事,朝她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事吧。” 随后,谢风月怡然自得的拿起那瓷瓶端详了起来。 顺势取下头上珠钗,用帕子包着那小小的黑色药丸,细致的一颗一颗塞了进去。 等做完这些后,她顿觉得神清气爽。 当初公子衍就提过,她弱柳扶风毫无自保之力,若是遇上用士族名头镇不住的戕害时,那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他建议了制毒一事,可她谢风月一直都知道一个事。 善用人,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她摇晃着手中空了瓷瓶... 陡然间想起了她之前一直都想不起来的事,是何了.... 公子衍约了她今日相见! 第145章 他可能是疯了 初夏的傍晚,迎着夕阳余辉,游人们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穿梭,各种叫卖声不断回荡耳畔。卖菜婆的喊声与卖鸡蛋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仿似形成了一首琅琅上口的动听乐章。 兰阁内连街的窗户缀着重重叠叠的薄纱,令人遐想无限。透过薄纱,可以看到屋内摆满了美玉堆成的屏风、雕刻精美的红木几案以及昂贵的花瓶摆饰。 然坐在这些金雕玉砌里的贵公子,此时手上扇子上下翻飞,似乎是在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怒火。 “郎君,都待了一天了,走吧~这天都快黑了,月女郎许是被事情绊住了,这才没能来赴约。”嵩山小心翼翼劝慰道。 公子衍收扇发出“啪”的声响,吓的嵩山往后退了半步。 他看似直视前方,余光却频频扫着自家郎君的脸。 见着他蹙着眉,嘴唇紧抿,嵩山更是在心里哀嚎默念:“月女郎求求了,快些来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让他精神一震。 “有人吗?” 嵩山感激的就差涕泗横流了,他快步跑去开门,边跑边喊:“有人~有人~” 甫一进门,谢风月就见着嵩山表情奇奇怪怪的,她挑了挑眉,将帷帽取下递给一旁的折枝。 她走到几案前坐下,熟稔的给一言不发的公子衍倒上了一杯茶:“久等了吧。” 公子衍表情隐在阴影中,神情不定,但他声音如山间清泉一般:“未曾,我也才到不久。” 谢风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莞尔一笑:“今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女郎如今是没事就不能找了吗?倒是我唐突了。” 谢风月觉察出他话中的阴阳怪气,可不知道他这气从何而来啊,但她明白,如今她又上了公子衍的贼船,也就只能顺毛捋:“我怎么会有这等心思呢,我只是觉得郎君来盛京后肯定庶务繁忙,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寻我,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商谈的。” 公子衍抬眸冷眼扫视了她一番,眼神突然就怪异起来了。 她跪坐于前方,腰背挺的笔直,却有不易察觉的轻颤,长发微乱,瓷白的面颊,唇比雪白。 一时间他不知该问她是不是跑上楼的,还是..她身体抱恙。 他心中有气:“你怎么这般不修边幅,可一点都没有你在陈郡时那般了。” 谢风月确实是跑过来的,盛京城的宝妆阁地段太好了,往来的马车太多,已经堵到街口,她眼见不对,就带着折枝狂奔而来,一进门顾不上其他,只能装作给公子衍倒茶的样子,也给她来上一杯。 她有些赫然,是不是她将头发跑散了,这才让人觉得形容不整:“郎君原谅几分,今日是我失了礼数。”她边说还边伸手理了理头发。 公子衍刚面无表情的听完,见她抬手抚发,盈盈秋瞳偏头看他,心里无端咯噔一声。 她面如月,目似星,唇涂嫣。发髻微散,衣衫已皱,抬脸看人时,相貌似妖如仙,柔柔目光如春水将生。是因羞愧红了的脸,但她这样子,并不显得糟糕,反而有一种供人蹂躏的美感... 公子衍气消了一大半。 “你坐好。” 谢风月停下了整理的手,端端正正跪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准备如何?” 谢风月心知他说的是见母亲和兄长一事,但是她就是不想跟公子衍说。 于是她用上惯用那招。 她深吸一口气,泪盈于睫,见着公子衍目带不悦,她就当没看见一般“我知道郎君是怕我坏了事才有此问,可郎君你也应该体谅体谅我,我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女,遭逢大变,逃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了,肯定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的,反正他们就在城中,左右也不差这几日吧。” 公子衍狐疑,可还是被美色所摄,他别过眼:“那你别冲动,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 谢风月惨然一笑,声音如泣如诉:“郎君何意,莫非我母亲和兄长还会杀我灭口不成。” “咳咳”公子衍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娇娇柔柔的模样,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你正常些。” 谢风月充耳不闻依旧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望向他。 公子衍认输:“行行行,我不问了,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若是有事就给我传信。” 一提到传信,谢风月就想起了那只雪白的信鸽:“郎君~” 公子衍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谢风月跪坐着双手撑住几案,身子往前一凑,她的腰肢款款,水蛇一样;她的玉胸丰腴,山上晴雪般。 这番模样震的公子衍不自觉身子往后仰一些。 “我觉得郎君那只白鸽甚是聪敏,我如今身无长物,给郎君送信全靠折枝来回跑,不如...” 不待她说完,公子衍先打断了:“你坐好,给你..便是了。” 谢风月莞尔:“谢过郎君了,我肯定在家中乖乖巧巧等待郎君发号施令后再行动。” 公子衍早就忘了他想说什么了,他逃似的出了兰阁。 他只觉得今日的谢风月让他好似回到了陈郡。 难消美人恩呐~ 兰阁内,谢风月凭窗倚栏,喝着手中冷掉的茶。 她今日这番不过是因她察觉出了公子衍恐怕等的久了,从嵩山开门时的表情和那入手冰凉的茶壶就可窥探一二了。 如今,她在盛京唯一的倚仗就是,他和公子衍同心搅浑西华夫人的谋划。 她不能冒险得罪那个捉摸不透的公子衍。 那就只能靠着她的容貌行事了,反正公子衍本就馋她身子。 呵~男人,无非就是投其所好顺毛捋。 马车内,嵩山黑着一张脸。 “郎君,那雪鸽可只是一对儿的,你可是养了它们小十年了,就这么给它们拆散送人了?” 公子衍阖眼靠在车壁假寐,他懒得回应嵩山话。 脑海中,只有谢风月那张惑人的脸和..那...白若雪团的胸脯。 他可能是疯了。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送来 某支付bao红包 输入窈窕春色666领取哦~ 感谢子顺赠送的月票 感谢书友db赠送的月票 感谢书友赠送的月票 第146章 林家兄长 谢风月下楼时,见着门口有个身影十分熟悉。 她定睛一看,那不是林齐舒吗? 偏头和丫鬟说完话的林齐舒也一眼就看到楼梯上的谢风月,她那帷帽太过于显眼。 “你在这干嘛?”林齐舒脸色不大好,可还是尽量扬起一个笑问道。 谢风月反问:“天色都暗下来了,你来这宝妆阁干嘛?” 两人倒是有些默契,边说边往楼上走去。 等进了房门,林齐舒才苦笑道:“我去我舅舅家时,正好卫宁派人来说找我。说是谈谈昨日的事,就定在这儿。” 谢风月闻言鸡皮疙瘩顿起,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幸好她还未取下帷帽,才没让这异样落入别人眼中。 她强压语气中的兴奋:“那我在这方便吗?” 林齐舒叹了一口气:“你去隔间躲躲吧,也好听听他说什么,到时帮我拿拿主意。” 谢风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后,就拉着折枝躲进了隔间,还细心的从里将隔间的的木栓压上,找了个能看见外头的位置坐好后,指尖的传来的酥麻感,让她战栗。 兄长许久不见。 卫宁一进包厢就见到了神色不善的林齐舒正紧盯着他,问话的口气更是不善:“半路将我拦下来有事就说事,我还有事呢,别磨蹭。” 卫宁看她半分旧情都不顾了,将手中的折扇往身后一放直切主题道:“我与你的事本就是误会,你如今做出这副我负了你的姿态干嘛?” 林齐舒听完就怒了:“我作出什么姿态了,这事从开始到如今我有说过什么吗?还有什么叫误会?你写给我的那些误会,如今还在我的妆匣里呢?要不要我明日洒在大街上,让众人看看什么叫误会啊?” 她连连发问,问的卫宁眉头紧蹙。 林齐舒看他这蹙眉时的模样,有一瞬间的失神.. 卫宁确实生的一副好样貌,眉如墨画,目若悬珠,甚至..甚至有点像柔姐姐。 她赶紧把这荒谬的想法甩出脑去,大抵是好看的人都有相似之处罢了。 卫宁此时双眉紧蹙,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林父和曾经的定国公府也算的上是世交,没必要闹得这般难看,今日你兄长来我府上,阴阳怪气嘲讽一通,难道不是你的授意吗?” 听到兄长去了荣安伯府,林齐舒也就心里有谱了。 二哥今早问起过这事,虽然当时是被她搪塞了过去,可那双通红的眼还是没将他唬过去,没想到二哥就这么冲动直接就去了荣安伯府。 卫宁见着林齐舒不说话继续道:“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如今你兄长骂也骂过了,这事就当过去了,还请林女郎回去告知你二哥哥,我荣安伯府虽是降爵了,可也不是那些个任人揉圆搓扁的小门小户。” 林齐舒听完他冷言冷语的辩驳后简直笑出了声:“你当初回信唤我闺名之时,可没说对我只是兄妹之情,如今移情别恋上了耶律雅,跟我提兄妹之情了?我二哥哥去你府上又如何?他难道有说那些污糟话吗?” 卫宁有点不敢相信如今面前这个说话咄咄逼人的是那个唤宁哥哥的林家女郎了,他漠然问了句:“你林家礼仪就是如此这般吗?”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也没有扯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倒是在隔间的谢风月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这声音这身形确实是她的兄长---谢凌云。 她和林齐舒心情均不佳,相顾无言后就此告别了。 林齐舒一路上憋了一肚子火气,下了马车就看到守在门口等待的二哥,她狠狠剜了他一眼后,一言不发的进了府。 林清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明明都为妹妹出了气,怎的妹妹还不理人了呢? 林清宴追着妹妹的脚步到了她的院子门口,硬生生吃了一个闭门羹。 “妹妹~乖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啊?哥哥可都给你出气了呀”林清宴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也不见院子门打开便垂头丧气的想走。 转头就看到大哥提着食盒踱步而来:“大哥,你来的正好,妹妹连院门都不让我进,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清平撇了一眼这个垂头丧气的弟弟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傻里傻气的把这事宣之于众,妹妹没打你就是好的了。” 院子口的仆妇见着敲门的是大郎君,也就默不作声的开了门。 林齐舒坐在书桌旁,随手拿起一本话本子无比郁闷的翻着,也不跟坐着的两位兄长说话。 林清宴看了一眼妹妹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哥,神色悻悻开口问道:“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给哥哥稍微给点提示。” 林齐舒依旧不言不语。 林清平起身过去,将妹妹手中的书拿了出来翻着道:“这话本子说的是个女子被夫家始乱终弃郁郁而终的故事。” 林齐舒这才抬头,一把抢过,顺手往窗外一丢:“没了男人就死,也不是什么好书。” 林清平眉梢微:“确实,不过是个男人而已,小娘子生的花容月貌,找什么样的男人不好找,何必忧郁呢” 林清平没听到妹妹的回答,一眼不错的望着她。 见她就一副蚌壳样,一句都不再多说了偏头望窗。 三人就这么干瞪眼了半天。 林齐舒也不愿再跟二哥置气了就认真的说道:“二哥,你今日这事做的十分不妥,你这样除了跟你自己出气以外,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惹得一身骚。” 林清宴看妹妹一本正经的说,也歇了想反驳的心点点头回道:“是二哥思虑不周了。” 林清平赞同的点点头:“想惩治荣安伯府的方法多了去了,你偏选了一个下下策,确实是脑子不够用,连妹妹都看得透彻的事,你还像个愣头青一般直接上门了。” 林清宴一脸虚心请教的表情看着他。 林清平淡淡开口:“我来之前就吩咐下去,断了荣安伯府往北路的行商的文书,他家前些日子才遭大难,家中银钱大多都充公了,后来平反虽是退了一些回来,可对那一大家子人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林清平目光一凛:“拿人拿短,打蛇也要打七寸。” 林齐舒和林清宴二人脸上均露出崇拜的神色。 不愧是大哥啊。 第147章 谢风月 谢风月自然是不知道林家几人谈笑间就掐断了卫宁苦心经营起来的一条商道。 她此刻神情恹恹,之前的兴奋在事情证实以后,现下只能感到了无比的寂寥。 怨天尤人这事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深呼吸好几番后,她才开始将思绪理了理。 既然兄长和母亲选择了这般艰难的抛夫弃女的康庄大道,那她也不妨再给他们添点乐子。 毕竟这世上也没有条规定,是说被抛弃的弃子不能反抗的对吧,蝼蚁尚且偷生呢。 第二日,谢风月悉心打扮了一番,她将母亲曾经为她及笄时定制的那套衣裙拿出,由着折枝熨烫妥帖后才穿上身。 这条裙子是由最上等的锦缎制成,柔软、宽阔,流动中似乎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梦幻感。袖口上还用着许多金线和银线编织成的图案,腰上同色的帛带更显得人腰肢细软,尤其是覆在上面的拢纱,不知用了何等工艺,在阳光下还会有着波光粼粼的感觉。 她只想在人群中一眼就被母亲和兄长认出。 她想看他们惊慌失措的脸,这样才能抚慰她那颗被他们用那把名为亲情的利刃割碎的心。 一路上,谢风月经受了林家人各色各样的眼神,现下还受着林齐舒时不时偷看她的目光。 “你.今日要可把咱们盛京城女郎的风头全都抢尽啊。”林齐舒虽说着这种弯酸的话,可目光澄澈。 谢风月歉意一笑:“事态所逼,等今日大集合完后,我便会换回正常衣饰。” 林齐舒双手撑在马车内的茶案上,将头轻磕于掌心:“为何要换,你这般美丽,合该穿上这种好看的衣裙。” 她像是突然想到趣事一般,一拍手道:“今日宝阳肯定脸都要气歪。”话音一落,她就咯咯咯笑个不停,像是此时就已经看到宝阳又气又怒的样子了。 谢风月现在冷静的可怕,她虽脸上带着笑,却已经把等会围猎场大集会时会遇到的状况都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西山围场,位于皇城以西,离京大概有六七十里地的样子,世家全都是集结于城门,紧随皇室的仪仗前行。 林家位列三公之一,车队也是仅次于王谢两家。 西山猎场圈养着众多野兽就是为了供给皇室和世家们打猎游玩的,这次围猎时间长达半月有余,谢风月没从林齐舒嘴里问出关于人猎的事来,也暂时就将这事放在一边了。 她不会自不量力去做那个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解救那些被丢到围场里的人,但也做不到真正的拿她们当乐子猎杀,那就只能在人猎场开始前一日离开西山。 那时,也不知是母亲派人送她,还是兄长亲自送她了。 谢风月有些期待了。 时间就在车轮声中消逝了。 女眷们聚集在一处,全都在等着帐篷搭建好后入住,这时也是各家女眷聚集闲聊的大好时间。 谢风月才从林家马车上下去,就引得周边许多位女郎齐齐的抽气声。 “这是哪家的女郎?我为何从未见过?” “那是林家的马车,她是林家的表亲吗?” “她那衣裳看起来不像是南方士女们的款式,倒像是北地的,林家在北地也有亲族吗?”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毫不遮掩的落入谢风月和林齐舒的耳朵里。 林齐舒喜气洋洋的拉着谢风月,走向众女聚集之地,头颅高昂十分自豪。 她一走近了就问道:“宝阳呢?” 信阳侯府的刘娇娇觑了谢风月一眼,回道:“这是你远房阿姊吗?这般没规矩,这么多姐妹在这儿呢,也不知道自报家门。” 刘娇娇向来与林齐舒不对付,她自诩在家中受宠,可京城却时常有个比她受家人宠爱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林齐舒存在,贵女与贵女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她每每遇到这种场合都会不咸不淡的与她周旋一二。 林齐舒可不想搭理这刘娇娇,她倒是没什么,她那个母亲跟个破皮无赖一样,一旦惹上就是个狗皮膏药烦不胜烦。 她不做搭理,继续问着众女:“宝阳呢?” 刘娇娇冷哼一声:“你怕不是不好意思让她自报家门吧,看她样子就知道是个北地女郎,啧啧。” 苍蝇不咬人但是真烦人,林齐舒往前迈了一步,身上佩玉撞的乱响一番。 “刘娇娇你怎么上赶着找不痛快啊,你话这么多,那日在城门受耶律雅发难之时,你怎么只会哭啊。” “你..你.”刘娇娇气的小脸通红。 那日之事,她丢了天大的面子,本就对此很忌讳,如今还被林齐舒当着众人的面上一说,她顿时气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我我什么了,难道我说的不是真话吗?” 刘娇娇已然气的眼里絮上雾气,她尖叫一声猛地向前一扑。 谢风月眼疾手快的扯着林齐舒后退一步,然后施施然朝着众女行见面礼:“陈郡谢氏女,见过各位女郎。” 她说的不卑不亢,谢氏在士族中的地位摆在那里,就算她只是谢氏旁支,也不是一般小门小户能置喙的。 众女这才反应过来,忙一一回礼,嘴上都亲亲热热的说着客套话。 被世家大族教导出来的女郎,没多少傻子,表面上做的滴水不漏,那是世家女们必备的技能。 “哟,林妹妹今日是另寻她欢了,身边站的竟然不是我了?”打趣的声音传来。 人群迅速分开一条道,珠光宝气的宝阳公主由宫婢扶着走了过来。 林齐舒小脸一皱,却没有讥讽回话,反而是立即就变成了揶揄,目光在她和身边的谢风月身上来回打转。 众女不是瞎子,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的,可都是齐齐装作瞎子。 世家女郎在外,莫要与家族惹些是非。 “这位妹妹是陈郡谢氏哪一支的啊?”宝阳娇艳的蔻丹甲,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光彩。 谢风月微微低头,双手覆于腰间屈身行礼:“沛县旁支女,谢风月见过宝阳公主殿下。” 她这礼算是给足了宝阳面子了,现下对礼节并未有过多要求,连朝臣们见了周天子都是能不拜的,更别提对于公主了。 宝阳瞟了一眼一副要看好戏的林齐舒一眼。 心中默默嗤笑:“这人真是傻的可爱,今日她怕是看不到扯头花的一幕了。” “原本是月妹妹,行什么礼啊,你不远千里而来,何必拘泥于那些有的没的。”宝阳笑的爽朗。 第148章 迫不及待 林齐舒表情算不上好,可当着这么多贵女的面上又不能发作,忸怩作态让谢风月都不由得侧目。 “什么叫月女郎?”她心中万千腹诽。 谢风月朝着她歉意一笑。 树影斑驳,阳光透过缝隙落在她脸上,影影绰绰婉约至极。 林齐舒被她这笑迷晕了,鬼使神差就点了点头轻声道:“月姐姐?”她说话尾音上翘,询问中又带着点疑惑。 谢风月捏了捏她的手“嗯~林妹妹。” 宝阳见两人这番作态巧笑道:“林妹妹和这月女郎相识不久吧,竟然这般亲昵了?” 林齐舒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一些:“宝阳你今日是不是想把你公主府的金银玉饰全都堆在身上啊。” 宝阳早就习惯了林齐舒话里话外带刺了,她无所谓的笑了笑:“父皇母妃给我赏了那么多珠玉我不戴岂不是可惜。” 众女偷摸着看着两人交锋,也不阻止也不掺和,像这种乐子白看白不看,毕竟贵女生活实在千篇一律乏味的很,就连一向恃宠而骄的刘娇娇都闭嘴不言,用帕子半遮面静静看着。 日头渐渐上来了,女郎们各自分散开来,三三两两的分散在阴凉处。 林齐舒有满肚子的话想要问谢风月的,她拉着她就往树荫下走去,宝阳却像是个狗皮膏药一般,前后脚跟上。 “林妹妹怎么回事?现在只跟你的月姐姐要好了?连你的宝阳姐姐都不要了?”她脸上带着笑意问道。 林齐舒烦不胜烦,指着远处的北原使团道:“你作为皇家公主,不去陪北原的公主雅吗,一直跟着我作甚,你看不到你兄长都在那边吗?” 宝阳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公主雅一身火红胡服,发尾高束作儿郎打扮,背对着她们正同一男子说话,远远瞧着,那男子身形好似荣安伯卫宁。 前几日林齐舒和卫宁的事儿还闹得盛京城满是风言风语呢,虽有卫家对外宣称,当日是与耶律皇子、耶律公主一同在秋意坞饮酒,只是耶律公主不胜酒力喝多了,卫宁才陪同她在外醒酒。 可众人又不是傻子,这种用来平息流言的借口又能有几人信呢。 “你是想让我替你找场子,羞辱一下那个卫宁?”宝阳问。 林齐舒脸色一沉:“你能别提他了吗,晦不晦气啊。” 宝阳深以为然:“确实晦气,你好歹也是大族贵女,竟然能看上卫宁,他家爵位明摆着就只有他这一代了,你还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啧啧。” 眼见着林齐舒就要撸袖子,宝阳赶忙赔笑:“得了,我这就去他们,你别垮着一张脸了。” 说罢她转身就朝着北原使团走去,不顾林齐舒在身后唤她。 谢风月目光幽幽,就看着宝阳离去。 宝阳也确实有嚣张的底气,她不像是周淑怡一般,是靠着周天子的宠爱过活,宝阳母妃余贵嫔那是江南世家推举出来的入宫的,她身后站的是整个江南大大小小的世家,且她兄长还是明正言顺的周太子。 她仪仗刚到北原使团,那边伺候的宫婢太监就跪倒了一地。 远远看着就只剩耶律雅、耶律泾、卫宁、周太子四人站着,如旱地里长的四颗独苗一般。 隔得有些远了,谢风月和林齐舒听不清几人在说什么,只见着耶律雅又抽出皮鞭,被卫宁拦住了,随后就是他缓缓双膝跪地,朝着宝阳行了臣礼。 林齐舒看得直皱眉,乾安士族很少有行臣礼跪拜叩首的,这种礼仪在周家借着世家的手篡位成功后,除了祭天大典或是封国来贺时需要做做面子以外,名存实亡。 如今卫宁当着众人的面行了这等大礼,心里还不知道多难受呢。 宝阳转头朝着谢风月这边扬了扬帕子,似在向林齐舒邀功一般。 林齐舒捏紧帕子,咬牙切齿:“这宝阳真是可恶!” 林风月唇边浅浅浮起一丝笑意,建议道:“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吧,别到时候宝阳公主做的太过了,让你不好做人了。” “走!”她气势十足应道。 距离逐渐拉近。 谢风月隐在广袖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太兴奋了,迫不及待想看到兄长的神色。 女郎穿着精致的锦缎裙,阳光透过薄纱,银盏般的丝线在她的裙上闪烁。 她面容皓月,娇艳欲滴,令人如痴如醉,步履轻盈,青花砖地留下如画般的足迹,吸引了周围众人的瞩目。顿时安静下的空气中,唯有她衣袂轻拂佩玉撞击的声音。 谢风月行至北原使团跟前时,卫宁依旧保持着那跪地叩首的姿势。 她轻声道:“宝阳公主,不如让卫伯爷先行起来,这边女郎众多。” 话音才落,跪在地上的卫宁兀然抬头,女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庞就撞进他的眼里,他瞳孔骤然一缩,唇角肉眼可见的发抖。 “月..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林齐舒,而是卫宁身边的耶律雅,她声音尖锐,宝蓝色的眼睛微微眯着:“月儿?喊得如此亲热?” 她将手上的九节鞭勒的噼啪作响,再次发问:“什么月儿?” 谢风月笑的十分得体,此时她身上聚集了很多目光,也不枉她悉心打扮了一番。 “卫伯爷认识我?” 卫宁喉头滚动,眼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有幸见过女郎画像。” 她嫣然一笑回道:“伯爷可是在受过谢氏嫡支的画像,我年前正好记入嫡支了,这真是赶巧了。” “嗯。”卫宁回应的声音几不可闻,他依旧双膝跪地,此时却没有了之前那般傲然的身姿,他肩膀耷拉了下来,挺直的脊背也弯曲了下来。 宝阳目光在两人身上打着转,最后朝着谢风月出口:“你还真是陈郡谢氏的女郎啊。” 她红口白牙对外宣称是陈郡谢氏女,肯定比不过有他人佐证来的实诚,此行,要的就是为自己正名,各种意义上的正名。 “原来公主竟然这般想我。”谢风月神色落寞,垂头说道。 第149章 凉薄 谢风月余光扫过卫宁,他只有初见时表情有些许慌乱,此时已经恢复自然。 她心中怨念顿起:“早就听闻卫伯爷大名,今日才得以相见,甚是遗憾啊。” 卫宁垂眸长睫覆眼,平静开口:“女郎谬赞了。” 别人看不出来他的伪装,可谢风月能啊,他可是与她朝夕相处十多年的亲兄长,他抿起微微上挑的唇角早就出卖了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他在害怕! 谢风月笃定! 那她也不妨再加一把火:“听说卫伯爷九死一生寻回了前定国公府翻案证据,此等大义,实乃名士之风,佩服佩服~” 这一番对话下来,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是谢氏女仰慕于卫伯爷。 就连林齐舒也放开了牵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她神情复杂,却始终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口。 她不问,自然有人帮她问。 耶律雅眉一皱,直接将还跪在地上的卫宁拉起来:“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是不是,前有林家女郎,现在又来一个谢家女郎。” 卫宁被谢风月的目光盯的心底冰凉,他抽出被耶律雅牵住的手:“公主误会了,我不过是认祖归宗后看过各大世家嫡支的画像而已,这才认识一二。” 谢风月从他口中听到认祖归宗时就想笑,她也确实笑出了声:“卫伯爷大义~” 耶律雅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狐媚子。” 她捏着九节鞭的手蠢蠢欲动,却被眼尖的耶律泾拦住。 他爽朗一笑:“士族贵女们果真风姿绰约,各有各的美,如今帐篷已经搭好天气也热起来了,不如女郎们先回营帐内歇息歇息。” 看了一整出戏的周太子,此时也附和道:“冰饮都已备好了,此时入口正好。” 既然周太子都已经开口,这事也只能偃旗息鼓。 众人神情各异的看着谢风月离去的身影。 一入了帐篷,林齐舒就甩开了谢风月的手:“原来是记入嫡支的谢风月月女郎啊,你早些说了也不用委屈自己,同我挤一个帐篷啊。” 谢风月讨好的开口:“林妹妹这是生气了?” 林齐舒双手环胸,冷哼一声:“没呢,就是替你开心的。” 谢风月端起几案上的冰饮,双手奉在林齐舒跟前,认真道:“隐瞒身份一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林妹妹也是出身大家族,族中龃龉想必你也能理解。” 林齐舒侧目:“那你能跟我说吗?” 谢风月咬咬唇状似为难回:“若是林妹妹想听我自然会说。” 林齐舒一把接过她手中的碗盏:“我才不听,你们谢家的事肯定又烦又杂。” 谢风月感激的看向她:“多谢。” “好了好了,你身份一事可以暂且不说,但是你与卫宁之事今日必须说清楚,不然我真的会寝食难安的,你那日在隔间明明亲耳听过他那些逃避的话语的,你今日为何还会对他另眼相待啊。” 谢风月表情茫然:“我只是觉得他与我亡兄有几分相像,才多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就另眼相待了呢?” 林齐舒观她表情不似作伪的模样,又听她提及亡兄,一时间也不好意思追问了,干巴巴道:“这冰饮不错,酸酸甜甜的很是爽口。” 谢风月回应了她一个笑,也端起了碗盏,浅浅抿了一口,一股凉意瞬间袭满全身。 她确实没有说实话,可也没有说假话。 她用谢风柔的身份本就是因为家族秘辛,卫宁本就是她的兄长自然是像了,至于要不要是亡兄,就只用等到今夜子时,看他会不会单独前来寻她了。 因得谢风月身份有了佐证,不再是林齐舒带来的世家女,周太子十分贴心给他安排了一顶帐篷,不过不知是为何缘由,被安排在了营地边缘。 围猎场的营地自然是越中心越为身份尊贵了,谢家女郎理应在中间的。 谢风月对此毫无怨言,倒是送她前去帐篷的林齐舒满肚子怨气:“一定是宝阳记恨你,今日抢了她的风头,才让周太子给你穿小鞋的,你别看宝阳面上不显,她其实小心眼极了。” “我六岁生辰的时候第一次入宫,就因为余贵嫔夸我比她圆润些,宝阳就趁宫宴时抢了我的食盘,让我挨了一晚上的饿!” “再大一些,我看上了一个护卫,想收他做亲卫,结果第二日她就把人带去了皇宫内净身成了太监。” ..... ..... 谢风月听了一路宝阳和林齐舒的恩怨,突然发觉有些不对:“淑怡公主呢?” 林齐舒脸上的厌恶一览无余:“她比宝阳还坏!明明是她溜出宫去,最后竟然成了宝阳诓骗她出宫,她卖傻装痴就糊弄过去,害的宝阳被余贵嫔禁足了一个月,都错过我生辰了!” “好不容易她出去游历了,不用看着她了,你不准提她!” 谢风月收起心思点了点头。 林齐舒在帐篷里检查了一番,发现该有的东西都有后,才放心了些,可转头看着花蕊站在一旁又皱起了眉头:“你身边那个折枝呢?怎么不带她?” 谢风月平静回:“她要在家中震慑粗使嬷嬷们,带出来不方便。” 实际上其实是,她心知折枝是个沉不住气的,她怕她坏事。 “那我先回去了,明日陛下和朝臣们入山后西山狩猎就正式开启了,你要是不会射箭骑马就在边上的围场席上待着就行,等我进山给你猎一张狐皮。” “那就多谢林妹妹了~” 林齐舒开开心心的走了,留下谢风月暗自惆怅。 已经戌时了,她并未收到任何来自卫宁的消息。 谢风月此时心中有着两种声音,一种是想要他来找她,一种....是.... 她不太愿意承认自身的凉薄,只能深呼吸后问道花蕊:“可有人传信吗?” “暂时还没有,女郎若是急的话,我让春寒进来照顾女郎洗漱,我可以去送信儿。” 谢风月摇了摇头:“算了,更衣吧。” 戌时三刻。 听着外头营地上巡逻的兵卒甲胄声响戚戚,谢风月躺在软塌上有些迷糊了。 守夜的春寒小心翼翼行至她跟前轻声道:“门口有个小厮递了封信来。” 谢风月缓慢打开。 “子时一刻,东边树林见。” 第150章 自私自利 树林沉静祥和,轻柔的月光舞动在枝叶间,小路漫长而迷离,密林深处升腾着烟雾。 树林中有小兽,或低吼或呜咽,那些长满苔藓的石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苍老且沧桑。 一阵风掠过,枝叶轻微地摇晃,发出悦耳的沙沙声。漆黑的天幕中,一轮圆月孤独地高悬着,黯淡的月光将树林照得有些阴郁。 谢风月独自提着灯笼等候在此,身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她回头,迎着黯淡的火光看清了来人。 “兄长多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日啊。” 卫宁眉心皱起:“你为何会在盛京,你不是嫁去吴宫了吗?” “难道我们不是应该先叙旧吗?怎么还先数落起我来了?”谢风月嗔怪道。 一阵风吹来,吹得她手中灯笼摇晃,烛火明明灭灭。 卫宁听完她这话,靠近了些:“你来盛京干嘛,这里事情复杂不是女儿家能适应的,明日你要么回吴宫,要么回陈郡。” 谢风月对他说的话置之不理,提起手上灯笼,照在他脸上:“这模样怎么就是卫家郎君了呢?明明和陈郡沛县谢家旁支的谢凌云那么像啊~” 卫宁不悦的挥开她伸到眼前的灯笼:“问你话呢。” 见他脸色不佳,谢风月也不欲将他惹急眼。 她讪笑:“兄长脾气可真坏,你和母亲在盛京城享尽荣华富贵,怎么就偏要我回沛县那种穷乡僻壤去呢。” “吴宫难道苛待你吗,你在那还不是奴仆成群,华衣锦被。”卫宁反问她,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 他现在做的事情那是关乎他这一支能不能崛起的大事,妹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女郎怎可来耽误呢。 “既然你不想回陈郡,那就回吴宫去,总之别在盛京城待着。” 谢风月状似不解的发问:“我若是不呢?” 卫宁凤眼微眯,俯视着她,眼里全是压迫:“你没有选择,必须回去。” 谢风月止不住的心里发凉,这还是当初那个疼爱她的兄长吗? 她脑中走马灯似的回映着,幼时躲懒不想去族学念书,伙同别家儿郎进山游玩时迷了路,在山洞里又累又怕的躲到了深夜,是兄长摸黑巡山找到的她,他那时才不过比才比她高一个头,背着她走了一夜山路,一路上都是柔声安慰,连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 她真的不明白权利这东西为何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卫宁再次出声,打断了她的回想。 “你跟母亲做这些事有想过我和父亲吗?”谢风月忍不住控诉。 卫宁眼神闪了闪,立刻就又恢复了坚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光耀门楣,就算父亲知道了,也会夸我做的好,你是我的亲妹妹,合该体谅我的苦心。” “你放屁!” 听了他这强词夺理,谢风月再也顾不上什么世家女礼仪了。 “你用贪墨的罪名脱身,将我当成筹码一样送给吴宫时,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亲妹妹,你诈死脱逃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父亲的感受。“ 谢风月越说越觉得心中委屈,她欺身上前,“你没有!你不过就是觉得我身为女子就该听从安排,你觉得父亲性子软弱容易成为累赘,你不过就是自私自利看不起人。” 话毕,卫宁已经被谢风月一步步逼得退至树干。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别过头去:“我知道你心中有些委屈,可这都是为了家族,为了我们这一支,你....” “我什么我!你满嘴鬼话,沛县谢氏这一支,只有我们一家,什么叫为了家族?明明是你利欲熏心,想要权利想疯了,才会拆散我们这和和美美的一家。” 卫宁薄唇紧抿,手上指节捏的咯吱作响:“你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作为你的兄长姑且让你发泄一会儿,你若是在外都这么说的话,就别怪我..将你强行送走了。” 谢风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阖眼深呼吸:“你当真要把我立刻送走?” 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没有以前听话了。” “呵~”谢风月笑出了声。 “要我听话也行,我要留在盛京跟你们一样享这荣华富贵,你们别想丢掉我!你今日也看到了吧,折枝没有跟来,我早就写好了状纸交给她了,若是西山狩猎结束我没有回去,她就立刻带着东西前往巡城司或是丞相府。” 卫宁瞳孔骤缩,一把推开她:“你...你是想毁了我的布局吗?” 谢风月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推,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在抬眸时,她眼里已经冰凉一片:“我要公主之位!还是那种有封地的公主!” 看着卫宁那像疯子一般的眼神,谢风月粲然一笑。 小时候她好奇为何兄长每次都能从母亲手中要出数十两银钱时,他就神神秘秘的回道:“你若是想要在你的西屋开一扇窗,父母亲不同意,那你就跟他们说,你要砸一面墙,他们自然就会妥协真让你开那扇窗户的。” 她该感谢他的。 “我看你真是疯了,什么位置都敢肖想。”卫宁甩袖怒斥道。 谢风月垂着头,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灯笼不说话。 “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你若是真想在盛京呆着,我就给你买一间宅子,你安生当你的世家贵女。” “可是兄长是卫伯爷了。” 谢风月抬头与他对视,眼里带着些嘲意:“母亲也是岚淑妃了。” “你..你怎么知道!”卫宁咬牙问道。 “所以,我要个封位应该是不难吧。” 卫宁看着她的眼睛,两人沉默的对峙着。 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公主封地那是按照郡划分的,绝无可能。” 谢风月提着灯笼有些累了,她缓缓将它放下,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县主,最多县主。” 谢风月眨了眨眼:“封地呢?” “你等我回去想想,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他捏了捏眉心后,才回答道。 不能把人逼得太紧,这个道理谢风月还是懂得,更何况,折枝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状纸。 第151章 母女连心 明月高悬,两人身影隐在树林中,幽暗的烛火显然不足以暴露。 可要是对于有心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然耶律雅就是那个有心人。 白日里她见着卫宁对那谢氏女的态度就暗觉不对,于是她留了个心眼,让人盯着谢风月,只要她有所动作就让人来通报。 果不其然,子时一过探子就来报,谢风月鬼鬼祟祟独身前往东边的树林了。 她连忙就跟了过来,在谢风月身旁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见着来赴约的卫宁。 她顿时就觉得有一股热气蒸腾上脑,掌心都扣出了血痕才止住了她想去打死那个狐媚子的心。 等她咬牙切齿的回了营帐后,耶律泾就觉察出一丝不对。 “哥哥,我可以把谢风月那个狐媚子的脸划烂吗?”耶律雅说这话时,她低头已经将手放在了她腰间那柄有宝石镶嵌的匕首上了。 他将耶律雅的脸硬生生掰正望着自己,十分认真的开口:“这里不是北原,你在北原划花那些人的脸最多赔点东西,挨几顿责骂。你如果把主意打到谢氏女头上,我跟你包括来的所有北原人,都将不得安宁。” 耶律雅本就是又怒又委屈,听到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警告似是没有缓过来。 随后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哥哥...哥哥你是知道的,我最恨极好看的女人了,她还和卫宁暗通款曲,我看着就想划花她的脸,哥哥为什么不行啊,我就想划了她啊。” 原来十分严肃的耶律泾看着妹妹哭的泣不成声,又想起妹妹的伤心事来,心疼擦掉她的眼泪轻声安慰:“小雅乖,这人真的不能动啊,哥哥知道小雅心里难受,等过些日子,哥哥再给你寻两个模样好看的给你划好吗?” 耶律雅不知道谢家与北原的事,可他作为皇子是知道的啊,若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北原公主把谢氏女的脸给毁了,那岂不就是把盟友的脸往地上踩吗? 他简直是要多发昏,才会允许妹妹犯下这种错啊。 耶律雅勉强止住了哭声,抽泣问道:“那哥哥要说话算话,这汉家女郎们都长的好艳丽,我每日看着心里都好难受。” 耶律泾揉了揉她的头,拿帕出子将她脸上泪痕轻轻擦去,点了点头。 树林中的两人还不知道今日之事被人发现了,谢风月还在做着后手。 她见着卫宁眸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就立马开口了:“兄长不是好奇我为何回来的吗?” 卫宁侧目,冷冷吐出一字:“说。” “我在谢府时与琅琊氏的公子衍一见钟情,他爱慕我至深,根本不在乎我是否二嫁之身,将我从吴宫要了回来。”这话谢风月说的含羞带怯,一副小女儿作态。 她是真怕谢凌云狗急跳墙,直接给她打昏送走。 不出所料,他听完这话后,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回道:“妹妹倒是有些许长进了。” 谢风月脸上笑意若有似无:“都是兄长教的好。” 见他表情僵硬谢风月见好就收:“这林中雾气都起来了,今日就不打扰兄长休息了,你明日可还要进猎场呢~” 话毕,她也不等他作答,提起地上的灯笼转身就走了。 走出去两三步的样子,她驻足侧身俏皮一笑:“三日之后我就要得封县主哦,封号就由兄长和母亲拟定吧。” 卫宁看她这笑,有些恍惚,一时不知今朝是何夕。 她以前犯了错,求他出面解决时也经常这么笑。 旭日东升,晖光柔和。 号角声将整个营地从一片沉寂中唤醒。 谢风月昨夜回来后,草草洗漱就睡下了,一夜无梦。 以至于她今日被营帐外嘈杂的脚步声叫喊声吵醒都不觉得心烦。 花蕊和春寒早就备好洗漱用具在帐篷边候着了,一听到里头有响动就进来了。 “女郎,开猎仪式是在一个时辰后,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今日来的大臣都是些闲职。”花蕊将手中的漱口茶盏奉上后,悄声在谢风月耳边道。 谢风月唇角扬起一抹笑,夸奖道:“你可真是太贴心了~” 少了谢太傅来西山,她确实少了很多无谓的解释。 营地逐渐外扩,其覆盖范围估摸着快将整个西山的平地都占完了,女眷的帐篷被妥帖安置在了营地正中心,谢风月出门时,见着有一大队仪仗缓缓而来。 世家讲究风雅对这种华而不实的派头,向来嗤之以鼻,看样子应该是周皇宫的妃嫔了。 时间过得极快,随着吉时临近。 儿郎们齐刷刷的在山口候着,一个个的骑着骏马,手挽弓箭,鲜衣怒马好不俊朗,他们都等周天子一声令下就冲进西山猎下今日第一只猎物,以博彩头。 而大多数的女郎就像谢风月一般,只是去看个热闹,毕竟猎场上箭矢不长眼,被流箭所伤那可是实打实的痛。 谢风月站在了女郎席的尾端,她远远瞧着,一眼就在高台上周天子身旁一众嫔妃中找到了母亲的身影。 她许是入乡随俗,穿戴的格外华丽,遥遥看去,头上珠翠环绕整个人像是在阳光下闪着光。 母女连心。 柳清岚也是一眼就在女席上看到了谢风月。 天一亮她就收到了谢凌云一封足足两页的传信,字里行间无不透出一股面对妹妹无理要求时的无奈,和...希望她不要动了恻隐之心让一切谋划付诸东流的劝告。 她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都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女儿时,她泪水还是忍不住的在眼眶打转。 一直都在关注她的周天子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侧过身来,揽住她的腰有些慌乱道:“你若是真不喜欢来,那朕就命人送你回去,爱妃别哭啊。” 她强行掩住了眼里的厌恶,指向女席道轻声道:“那儿有个女郎,好像我早逝的女儿,我只是..只是触景伤情了。” 周天子一听,爱妃哭泣不是因为他强行要求她前来猎场所致,也就放了心。 他朗声问道:“哪个?” 第152章 独爱人妻少妇 柳清岚脸上泪珠欲落不落,她指了指女席边上。 周天子一眼就从一溜女郎中看到了她,那女郎身段实在是太突出了。 他面上严肃待到巫祝跳完了祈祷舞后,就朝着谢风月所在方向招了招手,立即就有内侍会意前往了。 片刻后谢风月就被带到了高台前。 感受着身后一束束灼热的目光,谢风月心中泛起微微涟漪。 “臣女谢氏风月拜见陛下,祝陛下洪福齐天。”她屈身行礼,盈盈双眸望向的却是周天子身旁的柳清岚。 她侧目错开那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火热眼神,与周天子耳语道:“属实..像极了。” 周天子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随后就看开始打量着座下的女郎。 他也觉得有些像了,尤其是那双眸子,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你出身何家啊?” 不能怪周天子能问出这话来,乾安姓谢的士族数不胜数,他一个被架空权利的帝王只能一日又一日的沉醉于他的后宫,根本就没想过,这小小女郎为何自称时用的是谢氏风月,这种狂悖行为,除了陈郡谢氏以外还能有谁。 “回陛下的话,臣女出身陈郡,谢太傅正是家父。”谢风月说完这话后,眼神又有意无意的飘向柳清岚。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她眼里的讥讽之意。 柳清岚看没看见不知道,倒是周天子脸色肉眼可见的尴尬了起来。 他原想着这若是个普通的世家女,倒是可以随时招进宫来陪伴他的爱妃,可当他听到这人出身陈郡谢氏时,就知道这事不能这么办了。 谢太傅那个老匹夫,子女不丰,向来看重极了。 哎~可惜不能用这等玩意哄得爱妃展颜了。 他轻咳一声,胡扯道:“模样不错,当真有谢氏风范。” 此话一出,那些不明所以的世家女们全都神色各异,当今陛下当众夸赞一女郎样貌,难道是有了想纳入后宫的心思?可这..这是谢家女啊。 这种想法也仅在世家子中传播,高坐于上首的嫔妃们倒是一个个的镇静自若,能被带来西山猎场的嫔妃都是独得几分宠爱的,她们别的兴许不行,但若是谈及对周天子脾性,那都是各有各的了解。 大家的共同点那就是。 周天子独爱人妻少妇。 这儿高台之上的六人就有四人是二嫁之身,还不能证明吗? 余贵嫔看着底下窃窃私语的众人,恼怒这糊涂周天子口不择言引得皇室被议论纷纷,更是讨厌这模样与岚淑妃相似的谢风月。 她朝着谢风月问道:“你母亲谢夫人可好,当初在闺中之时我与她经常通信,可惜她嫁去陈郡后庶务繁忙,如今几乎已经断了往来了。” 她这话意图在于换个话题解围,免得底下这些士族们当众嚼皇室的口舌。 可她这话像是给谢风月点醒了一般,这余贵嫔是江南世家推举出来的入宫的贵女,而谢夫人也是江南名门望族出身,若真是至交好友,怎么可能断了往来,那必定就是表面姐妹了,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使绊子呢。 “母亲也时常提及贵嫔娘娘在闺中时的风华,今日臣女终是得见了。”她说这话时,表情诚恳至极。 余贵嫔挑了挑眉:“这女郎倒是个聪明人,还知道顺杆爬,要是谢夫人真在她面前提过她,也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当初整个江南双姝,说的就是她与谢夫人,两人家世旗鼓相当,模样也是世家女中的翘楚,每有筵席诗会,两人都是明争暗斗好几番,最后她倒是好命嫁去了陈郡,自己却沦落到入宫做这个狗屁不是的贵嫔,她要是提起肯定都是讥笑嘲讽。” “月儿是吧,你这嘴倒是跟你母亲一样就是甜呢。”余贵嫔捂着嘴咯咯的笑着。 谢风月随即奉上一个甜甜的微笑,装乖卖傻谁不会呢? “臣女该是唤贵嫔娘娘一声姨母才是了。” 这假意的融洽下,台下众人已经转了口风,开始讨论起了江南世家之事了,可这一番话落在柳清岚耳中,险些刺得她眼泪直流,她仰头望天,止了止心中酸涩。 “我见女郎面善,可否时常入宫陪陪我呢。” 她早就把谢凌云说过徐徐图之抛诸脑后了,一听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一个一个唤曾氏为母亲,就觉得像是有人拿刀剜她心口肉一样,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她这话说的唐突,周天子之前虽有这个意思,可得知她是谢氏女后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这话一经出了口,就代表着皇室的要求,他只得硬着头皮附和:“既然她得了爱妃眼缘,那就赐通行令牌吧。” 语毕,他就眼神示意内侍。 这一莫名的操作,把底下众人原本转了话头,又转回了皇室身上去。 世家子女们向来大胆,一个个的讨论议论起来也不知道收声。 “这宫里不会又多一个宠妃吧,我瞧着谢风月当真的貌美,这么进宫简直可惜了。” “她可是大族出身,你可别忘了东宫那位可还没正妃呢,说不定就是内定的太子妃,通过这一茬试咱们口风呢~” “啧啧,这演的什么戏啊。” 各种猜测妄断一字不落的传进余贵嫔耳朵里,她捏着帕子的力道一点一点加重。 提这个周天子就算了,怎么能红口白牙这么污蔑她的儿子呢! 她儿子风神俊逸,怎么能和周天子这种人相提并论呢! 她气极反驳道:“不可,哪里有世家女无名无分入宫的先例啊,就算是我族中侄女入宫也是少有的,她在宫中也没有亲族,这样不合礼数!” 她简直气昏了头,竟然拿出礼数作为借口约束人了,可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这谢风月但凡进宫,周天子遭受多少妄议她懒得管,可她儿子受到影响就是不行。 她一族倾一族之力这才培养出一个口碑名声极的太子,万万不能让周天子这糊涂蛋子搞砸,他不在乎天下文人口诛笔伐,周太子可在意! 第153章 永宁县主 在场没几人能意会余贵嫔的苦心,尤其是之前还在猜测的那些。 她们只觉得余贵嫔这是在避嫌,毕竟内定太子妃这事算不得光彩,以往的乾安皇后都是由各大世家推举的,她这番内定简直就像是打破了这心照不宣的规定一般。 底下讨论声愈演愈烈,简直就要掩盖了即将出猎的兴致了。 周天子也不是聋子,他脸色铁青,就知道世家们眼高于顶向来不把他这个乾安皇帝放在眼里,这都当着他的面嚼口舌了,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说他呢。 他今日还偏要这谢家女进宫陪他的爱妃了! 他就要看看这些世家能把他怎么样! “这事就此说定,这谢家女连朕看着都觉得舒心,爱妃同朕连心,难道不喜吗?” 他这话带着隐隐的威胁之意,余贵嫔心里恼怒这个没脑子的皇帝,表面却也不会真让她下不了台,她现在也算是跟他有半个荣辱与共的关系在这,当众打他的脸,无异于扇了一半在她脸上。 她在脑里快速想着应对之策,绝对不能让太子与她沾上半点男女情谊。 她灵光一闪:“臣妾自然同陛下一般,一见这女郎就喜爱的紧,她又是我闺中密友之女,不如我认风月为义女吧,这样太子也多个妹妹,他一直都说宝阳这妹妹不懂事,想着要个乖巧的妹妹呢。” 她怕周天子坏事,不留任何接话的口子继续道:“这样风月入宫也有名头了不是,她可是太傅之女,谢太傅又是陛下左膀右臂,不如就给风月一个赐个封号吧。” 情况陡转,下首鸦雀无声,看戏就图个热闹,有人加材添火,众人自然乐得自在。 周天子头上冕旒轻晃,他不觉得这是余贵嫔贴心解围,他只觉得是她越俎代庖替他决断,这又让他不禁想起这些年来被世家操纵的日子。 他本对给这谢氏女个封号什么的不甚在意,反正就算封号给了,封地也不一定,就算有了封地那也是在割世家的肉,他更是心中舒畅,可偏这话是余贵嫔听了有关于太子的风言风语后说的。 他堂堂乾安天子难道比不过区区一个太子吗?他还没死呢,就想越过他去? “哪里有臣女获封的先例,爱妃莫要为难朕了。” 余贵嫔心中默默白了他几眼,哪里没有?下属国为了抢占封地,男子们封无可封之时,不就是任命了一篓子翁主吗?一个翁主占一个乡县,那十个不就是一个郡了吗?这种把戏虽没有搬在台面上来,可这不是大家都你知我知的秘密吗? 她懒得跟周天子多费口舌,这话题越多越是引人长久讨论,她现在就想把任何会影响到周太子的言论都扼杀在摇篮里。 “陛下,臣妾实在是喜爱风月这孩子,陛下就应了臣妾这小小的要求吧,不如就赐风月一个县主吧,食邑五百户,封地就从臣妾母家所辖的汝阳郡下的永宁县吧。” 她几乎是一锤定音的就替周天子将决定做好,根本不给他任何反驳的理由。 食邑不用皇室所出,封地也不用,他就只需要写一道圣旨即可。 周天子手上力道大的捏的指节泛白,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缓缓松开:“那就赐封号永宁县主吧。” 这封号赐的敷衍,干脆就用了封县的名字,明表着他这个周天子心中不喜。 可没人在意他喜憎,她们只觉得看了场戏,还是场皇室的戏。 自从琅琊王皇后去世后,余贵嫔掌管后宫以后,皇室的笑料是越来越少了,今日竟然有幸得见,算得上是又给众人回味回味了,至于那个永宁县主的封号,在世家女们看来,这一个小小的县主,在她们家族所辖中,简直就是个小小蚊子腿。 甚至于她们甚至有点想笑她一个大族世家女,竟然和皇室扯上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了。 不过在座的各位都是些嫡女,自然不会把这些想法表露出来。 以至于谢风月回到女席后,身边竟是些恭维的声音,甚至于一向傲慢的刘娇娇都开口庆贺:“恭喜啊,永宁县主~” 林齐舒从她前往高台时,心里就提着一口气,她今日一身藏青色骑装,杏眼里全是担忧:“你别把那些女郎的话放在心上,她们就是一个个的闲的找不着话说。” 谢风月回望她:“害的妹妹担心了,你放心吧,我现在好的很。” 林齐舒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她,见她确实不像是在意的模样才接着说道:“皇室也就只能靠着这种手段讥讽人了,这个永宁县主你就当是别称吧,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气坏了自己反而是让他们开心了。” 林齐舒完完全全是士族女的想法,她认为大族嫡支被皇室无端给了个县主称号就是在折辱人,谁知道这乾安朝还能坚持多久,如今的周太子又何时会成为新天子呢? 那一个前任天子所封的县主封号不就是个无形的枷锁,纯纯给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种议论是贵女们不能接受的。 这世道下,大家族中联姻所选都是些与皇室瓜葛甚少的人,谢风月被封了一个小小的县主,就断了她一半嫁入大族的希望。 难不成还屈尊降贵嫁给皇室宗亲吗? 她简直想都不敢想若是这样,得有多少唾沫星子飞过来,又有多少文人墨客挥动着笔杆子,写下一篇篇阴阳整个谢氏的文章。 这场闹剧最终在鼓声激昂中慢慢落幕,随着数十号角声齐齐吹响,西山猎场正式开拉帷幕。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们骑着高头骏马疾驰奔赴密林,娇艳动人的女郎们换上骑装后也不落人后,一扬马鞭赶上步伐,更是有数不胜数的护卫府兵的成分数队前往护佑。 谢风月心情极好的坐在女席上饮茶。 这封号虽不是母亲和兄长求来了的,总之遂了她的心意。 她现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有了封地也算是多了一个落脚地的选择。 一想到此,心中滑出一丝悲凉。 她竟不知道她的归宿在哪里了。 第154章 争执 西山猎场,漫山遍野尽是绿树鲜花。 此刻,猎场之上彩衣女郎们身穿鲜艳骑装,脚蹬鹿皮小靴,手握长弓短箭,几多姿态别有一番风味。 林齐舒抬起头时,正好看见飞过一只细雀,她瞄准目标,挽弓搭箭,“嗖”地一声,箭飞虎跃直击雀身。唯箭身漂浮着蝴蝶锦鲤的绸缎,使得整个过程别具一番意境美感。 猎场之上洋溢着少女们的娇笑嬉闹声,一阵鼓乐声中,女郎们欢笑着递过来手中猎获的小兽,瞬间群情激奋,妩媚万分。透过阳光照耀下来的树叶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女郎们雪白的肌肤,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迷人。 远处成群的猎犬,悲鸣几声后,倾巢而出,拼命追逐着小兽,最终随着女郎们箭矢“喀嚓”声响后,小兽们被击中后无声倒地。 残阳余辉洒下,猎场上一片人犬欢腾,倾情释放着各自的狂放气息。 独落于人群后的耶律雅不屑的看着喜笑颜开的女郎们,朝着贴身婢女格兰道:“这汉家女子们真是没见过世面,这种圈养的小兽还用猎犬抓就算了,一个个的箭袋都射空了才抓到一只,竟然能笑成这样。” 格兰牵着马慢悠悠的走着,语气讥讽附和:“这也算得上是她们唯一的乐子了吧,哪里像我们北原的女子那样自由啊。” 耶律雅轻笑一声,用手挡住刺目的阳光,眯着眼看着那些美貌的女郎:“三个时辰了,卫宁和哥哥也该回来了,他们可说了要给我猎一只虎的呢。” 随着离人群越来越近,格兰只点了点头没再回话。 围守的侍卫们将最后一波兽笼打开,困在逼仄铁笼的小兽们立即四散逃开。 林齐舒一眼就看到猛然窜出的白狐,她惊喜的喊道:“我要那只白狐,姐姐们让让手!” 她这声音颇大,那些本来弯弓搭箭准备射击的女郎们也停住了手。 今日一共放了四批小兽,该猎的也猎了,该玩的也玩了,既然林家女郎都提前说了要拿白狐,女郎们也乐得做这个人情。 林齐舒在猎上一笼子小兽时,花费了些力气,她此时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显然还没缓过来,但她正在兴头上,箭尖瞄准射击一气呵成,绑着蝴蝶锦鲤绸缎的箭破空而去。 “铮”箭矢撞击声响起,女郎们全都面面相觑。 “本公主瞧这白狐不错,正好我丫头冬日里缺个围脖,冒昧夺人所爱林女郎不会介意吧。” 林齐舒看了一眼被撞的斜插入地下的箭矢后,抬眸对上了耶律雅:“你知道冒昧你还说,你们北原学了这么多年汉家文化都学哪里去了?” 耶律雅皮笑肉不笑回道:“不是说你们世家女最是大度了吗?你被我抢了心上人时都不见得生这么大气,今日不就是抢只白狐吗,至于吗~” 林齐舒一听她提心上人三字时,顿觉被戳了肺管子,她不过就是沉迷于皮像被猪油蒙了心,现下她都幡然醒悟了,还拿着这种破事弯酸她。 她也不想再给这耶律雅留面子了:“你那洗脚婢的生母,怎么就忘了把你嘴也给洗洗啊?卫宁那样的人,当初我是瞎了眼才他了,我不过是犯了所有女郎都会犯的错而已,贪恋美貌,我知错就改,早就把他丢至脑后了,怎么就叫你抢走了?” 说完后林齐舒还觉得不过瘾,轻呸了一声:“晦气,真是什么锁配什么钥匙。” 耶律雅被她这番话气的险些身形不稳摔下马去,她手里鞭子甩的噼啪作响,一副要打死的狠厉模样。 “你瞪着我干嘛,莫不是你们北原女就这么小气,斗嘴斗不过,就要动手?”林齐舒瞥了她一眼问道。 耶律雅已经被气的神志不清了,她手腕一用力,手中的鞭子就朝着林齐舒坐骑打去。 电光火石之间,临时被拉来充当护卫的巡城司都尉陆思林飞身向前徒手接住了那鞭子。 “还请北原公主将鞭子拿稳些。”陆思林用力一扯鞭子,拉的耶律雅又晃了几晃。 她环顾四周,看着面色不一的众人,又看着格兰暗示她息事宁人的脸后,才咬牙切齿道:“多谢了。” 陆思林这才松手,转身看向林齐舒问道:“林女郎可还好?” 林齐舒在脑海里的犄角旮旯里翻出面前这人的身份,尝试性的回道:“多谢林..校尉了。” 陆思林嘴边漾出一抹笑意:“我年前已经升至都尉了。” 林齐舒赶忙改口:“恭喜林都尉了。” 这人跟他大兄曾是同窗,她在大兄的书房里见过几次,他人又少言寡语的,再加上他的寒门出身,林齐舒能记得她姓陆,简直就是烧高香了。 再说了,像巡城司、北镇抚司、宗正司都是周天子和宗室所辖,连他大兄都避嫌,她一个世家女就更不用说了。 “既然女郎无碍,那我就退下了。”他说话干巴巴的,林齐舒实在找不到多余的话说,只能点点头当做回应了。 收场的号角声低闷却穿透力十足,猎场的众女郎听到后,陆陆续续都开始往回走。 在林齐舒打马与耶律雅错身而过时,耶律雅恨恨道:“人猎场时,你给我等着。” 林齐舒可一点都不怕事,她挑衅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奉陪到底!” 等着女郎们换回衣服,回到女席时。 收获颇丰的郎君们已经围坐在一起了,想必今日都是尽兴而归的,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 谢风月睡了小半日。 她从小在沛县长大,沛县毗邻十万大山,她从小就跟着族兄们上山打猎游玩,对于西山猎场这种给女郎打猎的方式实在提不起兴趣。 她远远的见着林齐舒在女席上朝她招手了。 还不待她走近,林齐舒就迎了上来:“你怎么回营帐了?是那些女郎们碎嘴子说你吗?” 谢风月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今日玩的开心吗?” 林齐舒思忖片刻:“你别说了,本来我玩的好好的,还看见一只漂亮的白狐,本来准备猎来送你的,被那个耶律雅搅合了。” “然后呢?” 第155章 晦气 “有什么然后啊,不就是只白狐吗,那玩意儿到处都是,她稀罕就给她呗,北原那种不毛之地出来的公主,眼力见也就这了。” 谢风月理了理裙裾,有些好笑的看向她:“你俩斗嘴了吧。” 她语气笃定。 林齐舒怪不好意思的挪动了下身子:“她想拿世家女礼仪气度来框我,我才不受她这个气。” 谢风月赞赏的看向她:“这才是世家女该有的底气。” 林齐舒努努嘴十分受用,她眼神飘向不远处篝火旁的两个身影问道:“那卫宁和耶律雅的事情这都算是半公开的样子,要是到时候他俩没成,岂不是要笑掉人大牙?” 谢风月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郎君身形高大,衬得耶律雅精致小巧。 她语焉不详:“林妹妹说话总是能一针见血。” 天气渐暗,熊熊篝火驱散黑暗。 周天子随意的说了几句后,就带着宫妃们回了营地。 丝竹管乐声一起,歌伎们也开始起舞。 内侍宫婢们更是一茬接一茬的开始往女席这边的食案上送东西。 各家贵女们此时还是守着矜持,没往篝火边去。 林齐舒饮了一杯酒后突然道:“人猎场应该是三日一场,到时候月姐姐要去玩吗?” “我向来不喜这种场合,我来西山猎场不过是闲的无聊想出门透透气而已。” 林齐舒咽下鹿肉后才回:“这次的人猎场都是些大奸大恶的死囚,陛下开了圣恩,说是能在人猎场活下来的都可免除罪罚呢,这次肯定比以往有趣。” 一提及此,谢风月就突然想起卖菜老翁所说的,巡城司在抓捕乞丐。 她问:“信阳侯府的世子是哪位?” 林齐舒在篝火旁认真的辨认着,努努嘴示意她看左前方:“那个搂着歌伎戴着金冠的就是,你问他作甚,他在盛京城风评可不好,欺男霸女,杀人放火的事可没少干。” “这种事你一个女郎都知道,难道没人管?”谢风月好奇问。 林齐舒嫌弃的撇了撇嘴:“他前几年折磨死了个富家小姐,那家人花光家财才把他这事捅到陛下那里,王相在朝上怒斥信阳侯教子无方,还派了人去抓他呢,结果不知陛下发了什么疯,硬是半个月不上朝,逼得王相不得不把人放了。” 林齐舒靠近了些:“说是打了五十大板,可那刘世子第三日就又去画舫了。” 谢风月目光幽幽看向那个正把手伸进歌伎裙底的刘世子。 她可没忘当初他的马车出言不逊还想对折枝动手呢。 “你问他干嘛?”林齐舒戳了戳她手臂:“你可别看他长的人模狗样的,他那人坏透了,要不是信阳侯就这一个儿子,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怕不是早就被人打死在暗巷了。” “就想起了刘娇娇,顺嘴问问她兄长而已。” 见她还是一脸狐疑样,谢风月失笑:“他还没我好看呢,我可看不上他。” 林齐舒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认同的狠狠点了点头。 刘铎手虽在歌伎身上游走,可眼神却是看向了谢风月和林齐舒。 他刚刚肯定没有感觉错,那谢家女郎一定是偷偷看过他了的。 他不着声色的拉开了一些与歌伎的距离,装作深沉的看向篝火,看向黑沉沉的天幕,要不是他实在作不出什么诗来,他此刻肯定要假意吟诗一首了。 他偷瞄了好几次谢风月所在的方向,见她们没再说话,而是安安静静的吃着东西,心中疑惑,难道是因为他之前抱着这歌伎显得太过于轻浮了? 他干脆把歌伎轰走,拉扯了些衣襟,让胸口袒露一些,手上折扇更是摇摇晃晃,尽量往那孤高名士风向靠拢一些。 他身旁抱着美人的世家郎君,见他这做作模样,眉心都蹙成了川字:“刘兄,你这是?” 刘铎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回道:“对面女席上,那个谢家女郎方才看了我好几眼,她肯定是被本公子的风度迷倒了。” 友人被梗了一下,硬是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他心想..这刘铎真是猫尿灌多了,就算家中没铜镜,那尿总有吧。 见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刘铎心中恼怒:“我说真的,她肯定是对我有意思!” “嗯嗯~刘兄一表人才,深受女郎喜爱实属正常。” 刘铎不欲与他多费口舌,他就是嫉妒,嫉妒自己能得这般貌美的女郎青眼。 林齐舒刚抬眼寻找兄长的踪迹时,就见着对面的刘世子举杯热切的看着她..不对.....好像是她旁边的谢风月。 老天爷啊~晦气! 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月姐姐,那个癞蛤蟆盯着你!” 谢风月正在认真进食,突然被这么一句话搞得差点呛到。 猛猛咳了好几下,眼泪都咳出来了,才勉勉强强能说话:“什么?” 才一抬头,就见着刘铎已经到了跟前,递给她一杯茶水温言细语道:“女郎可是呛到了~快些喝口茶水顺顺~” 眼前这人声音夹的谢风月几欲作呕。 她赶忙低头。 随后就是林齐舒的一声惊呼和刘铎一声凄厉叫喊。 谢风月身形被阴影笼罩,突然眼前出现一张精致的过分的脸庞:“你怎么总是拈花惹草的。” 公子衍说完这话后,就踩着刘铎的脚上更是用力了几分:“这才还招惹些垃圾,啧啧,月女郎魅力大减啊。” “你他妈谁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你敢打我!”刘铎脸贴着地,大声叫嚷道。 公子衍顺势松脚。 刘铎赶忙“唰”的一声就跳了起来,他打量一片刻这人后,发现他与盛京城中他得罪不起的公子们都对不上号后,气焰顿时嚣张起来。 “护卫呢,都是瞎了不成,这小崽子当众伤人都看不到吗?” 两人在身形上相差的就不止一点半点,更别提今日他俩穿的都是白袍,手里也都拿了扇子。 人比人总能气死人。 见着没有护卫上来,刘铎更是生气了。 这时幽幽冷冷的声音飘来:“看来你被打断的双腿现在是长好了就忘了疼。” “是吧?” 第156章 温香软玉 刘铎身上鸡皮疙瘩直冒,仿佛是断腿的疼又再次浮现一般,他哆哆嗦嗦憋出三字:“公子衍。” “记性还不是很差,不错。” 他头皮发麻,这煞神什么时候回盛京的,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原来谢女郎与你相熟,是我唐突了,我突然想起我妹妹有事找我,在下失陪了,先回营帐了,您慢用!”他默默退后两步。 “嗯,不送。”公子衍看着他敞露的胸口淡淡应道。 刘铎恨不得现在能长八条腿逃离这里,他一想起公子衍来,就觉得腿疼。 公子衍毫不避嫌的就坐在了女席之上。 “你不是说不来吗?” 谢风月无辜望向他:“你怎么也来了?” 公子衍:“我先问你的。” 谢风月左右为难,这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他是看不到她坐在双人食案上吗?看不到她身旁那么大个林齐舒吗? 林齐舒算是看出来,她此时不适合在这,起身就要离开。 谢风月一把薅住了她的袖子:“不用。” 随后转头又朝着公子衍道:“晚些我来找你。” 长久的沉默后,公子衍没有回复起身就走了。 林齐舒神色戚戚:“你跟他是有过一段吗?” 谢风月赶忙撇清:“胡说什么呢,他琅琊氏公子衍何时能与我这种旁支女能有一段了,不过是我欠他好些人情。” 林齐舒咽了口唾沫:“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但是....我劝你..还是现在就去找他吧,他方才脸都快耷拉到地上去了,我记忆里他可没这样过。” “真的?” “他表情像是想把你杀人灭口。” 谢风月即刻起身,拍了拍裙裾:“我去去就回。” 谢风月在追上去时,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生气的点了。 大不了就是因为她骗了他,说好的听他的话行事,却没知会他就来了这西山猎场。 凹凸有致的玲珑女身贴撞过来,云鬓浓浓,馨香满怀。 公子衍却没有因此艳福,神色好上半分。 他抓住谢风月的手臂就要把人拽开推出去,低头,见娇丽的女郎抬起脸,眼若清湖生澜,含情脉脉地望他。 他气极,这黑心女郎总是知道他吃哪一套。 可他偏是不如她的愿。 虽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抓着手臂的手松了下,又再次收紧。 公子衍眉头皱起:“追出来干嘛,不好好享受你的美食吗?” 谢风月:“……” 谢风月才吃饱了肚子又因奔跑过度,此时就倚在他怀里娇喘微微,仰起脸时,带着少女独特的芳香,急促的呼吸喷在他脖颈处,她又在他怀里,胸脯饱满地紧贴…… 公子衍神色都怪异起来了,最终还是一咬牙把她推开,冷着脸道:“你最好有个让我满意的借口。” 谢风月自然只能伏小做低,她也没见过这般冷着脸的公子衍。 她正欲张口,突闻一道熟悉的男音传来。 这才恍然,原来她都追到营地了,也幸好此时大部分人都在高台那边。 公子衍胸前被什么柔软一覆,馨香再度袭来,他顿时面红耳赤,想要开口斥她,就算投怀送抱此事也不可能揭过去时,见着女郎近在咫尺的娇嫩唇瓣一张一合,她用嘴型说了三个字“谢凌云。” 公子衍即刻会意,广袖扬起,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抬袖挡住她的脸,就这般姿势,他抱着她脚步微挪,就躲到了帐篷的阴影下。 并肩而行的卫宁和耶律雅二人热络的说着话,根本没有在注意到阴影里两个交叠的身形。 随着脚步声渐小。 公子衍低头,懒洋洋道:“你跟他见过面了?” 谢风月轻声细语:“嗯。” 她仰头,认真道:“我还见了我母亲。” 两人谁都没发现此刻交叠相拥的姿势过于暧昧。 “你不顾安危来此,就是为了见他们吗?”公子衍气还没消。 天知道,他来此见着谢风月时心中那种无端的恐惧感有多强烈,他一时间感觉腿上像被灌了铅一般,挪动不了分毫。 只有这种蠢女郎,才会认为亲人之间的关系比得过长久的利益权利。 腰间滚烫的温度,让谢风月顿时惊醒,两人此时是用何等姿势在这儿,她着急忙慌往后退,一时不慎踩着凸起的时候差点摔倒。 幸而公子衍生气归生气,没有坐视不理。 他一把将她拉回,柔软雪团猛的撞上他胸口,温香软玉在怀,世间没有哪个郎君能抵挡住得住,尤其还是谢风月这等美人,公子衍心神不稳,那退下去的红晕立即又爬了上来,愈演愈烈直至耳根红透。 谢风月尴尬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被那坚硬的胸口撞的眼冒金星,都还不忘退出来。 “我..我...总之我没事,也不会坏了郎君的事。” 直到谢风月离开,公子衍都还怔愣在原地。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女郎,哎” 也不知他是在叹谢风月不把自身安危放在心上,还是叹这女郎避他如蛇蝎。 第二日,谢风月用身体不适的借口,回绝了林齐舒邀她出门,独自在营帐内待了一日,连膳食都是内侍送来了的。 她昨夜一晚上没都睡好,她的梦里钻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林齐舒倒也贴心,她将她带来的话本子一股脑丢给谢风月打发时间,可当谢风月看几页后顿感不妙,问了她后才知这些话本子都是宝阳找人写的。 她已经不是才入盛京城时对各家贵女两眼一抹黑的谢风月了。 宝阳公主是什么样,她早就有所耳闻。 那可是盛京城内南风院的常客,府中面首更是多到想要扩建公主府了。 她找人写的话本子....... 可能是太过于无聊,她还是挑挑拣拣看了一本。 这一天下来,看得她面红耳赤。 以至于她晚上睡觉时,梦里脏东西更多了。 谢风月痛定思痛,赶紧让花蕊将这些话本子连箱子带壳的全部打包还给了林齐舒。 第三日,她原还想用着身体不适为借口的打发了林齐舒的,结果她神秘兮兮道:“这次人猎场有戏看。” 第157章 无一活口 等谢风月赶到高台时,人头攒动,坐无虚席。 今日是第一次西山围猎的第一场人猎,高台下男女宾席已添加了十多张食案,可位置还是明显的不够,那些小家族所出的儿郎们只有站着看的份儿。 前方偌大一片平地上,两三米间距就是一个兵卒拿着长刀等候那些妄图想要逃跑的奴隶。 空地中间是三辆囚车,里面挤满的穿着囚衣的猎物,约摸有二三十人,他们一个个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绝望,更有甚者已经吓的尿了裤子。 高台前已经有了十数世家子骑马候在一旁,就等着给那些囚犯一炷香的逃跑时间后,就立马冲出去开始今日的狩猎。 林齐舒戳了戳谢风月的手臂:“看到那个黑骑没?” 谢风月打眼望去,满眼疑惑:“不都是黑色的吗?” “边上那个啊,那是耶律雅!” “啊?” 谢风月也仅是疑惑一瞬就反应过来了,这人猎本就不是皇室常玩的,这次开设也都是为了给北原那些人开开眼界,像这种残忍的游戏,近些年来不断受人抨击,也就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世家会私底下玩。 像是王、谢、范、卢这些一等世家更是带头制止了,这次朝中重臣不来西山大概也是有此的原因,在谢风月看来人猎有伤天和,更伤民心,皇室带了这个头,底下一些不明是非的小家小族一旦模仿,那给乾安底层百姓带来的伤害简直就是不可估量。 哪里有那么多死刑犯供人射杀啊,更多的还是那些本就流离失所的难民们。 但她人微言轻,她倒是不至于傻到站出来阻止,到时候讨不到好还会惹得一身骚。 林齐舒看她出神,再次出言:“耶律雅她昨日一直挑衅我,就是想让我今日也上人猎场,我才没那么傻呢,你看今日下场的郎君们,哪个是大族出身啊,她真是当我没脑子呢。” 谢风月对盛京中的郎君们不熟,看个背影也看不出来什么。 “也就刘铎那个傻子会去了,等西山围猎一结束,他身边伺候的人没一个能活的,真的蠢的要死啊。” 随着号角声响起,囚车打开,那些囚犯了飞快跑下车,往四面八方跑去。 一炷香的时间稍纵即逝。 鼓声响起后,人猎正式开始。 高台地势对于观看这种围猎视野极佳,昨日那平原还是女郎们射杀小兽所在之地,今日就成了射杀人命的所在了,谢风予对于唏嘘一番后,也是无能为力。 皇室沉疴已久,只知晓玩乐,这种游戏有一就有二,指不定哪一天又会兴起另外的拿人命填的游戏呢。 随着一帆旗帜升起,代表着有人射杀了第一人后,陆陆续续就有新的代表囚犯死亡的旗帜升起。 三十人的性命不过是一场半个时辰的游戏而已。 耶律雅回来时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未褪去,她双手交叠于胸朝着周天子行了礼后,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开口:“我射杀十三人是当之无愧的魁首,陛下可有什么奖励?” 周天子今日倒是面色和善许多,他爽声大笑:“公主雅你想要什么赏赐呢?” 耶律雅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下子就锁定到了林齐舒和谢风月两人,她眼神飘飘然最终看向谢风月:“永宁县主现在可是乾安皇室的人,我也是皇室中人,不如县主与我切磋一二啊。” 谢风月和林齐舒两人她都恨,可最恨的还是谢风月,不仅仅是她那张脸,更是因为每当她在卫宁面前提起她时,卫宁那回避中还带着些微维护的态度,她简直恨不得把谢风月立刻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谢风月没有作答,这下就轮到周天子尴尬了。 他不好趁着谢太傅不在就欺负他家的人,可他实在也是不想拂了北原公主的意思,毕竟他还想借着北原之力打压打压世家这嚣张的气焰呢。 他身旁的岚淑妃一听到这种话,赶忙开口:“这谢女郎瞧着就柔柔弱弱的,怕是不善骑射,不如公主换一个赏赐。” 谢风月含笑看向她,一副神情闲适的模样。 只要她今日不开口,只要不是谢太傅本人在这儿,这场上就没人真敢逼她上场,这北原公主看来也是对乾安局势一知半解啊。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的境地,在场众人更是鸦雀无声。 耶律雅行礼的双手缓缓落下,她眼神飘过北原使团。 “乾安陛下,看来您的臣子们都不是很尊敬您啊,这要是在我们北原,我们北原王只要开口,那就就是三岁小儿也是会为北原王肝脑涂地的。” 他这番话下来,周天子脸色更差了。 “女子之间的比试有何看头呢,不如我代谢女郎出战,二皇子替公主雅出战可好?”公子衍拨开人群建议道。 耶律泾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公子衍,他行汉家礼问道:“敢问阁下是?” 这种自我介绍的事情,公子衍根本不需自己开口,他身旁立即就有郎君接话:“这是琅琊王氏的公子衍,王丞相的幺子。” 公子衍折扇晃动:“若是囚犯都已经死完了,不如我们就玩点女郎之间的游戏?” 他顺手捡了食案上的两个黑葡萄道:“就让两个女郎顶着这玩意儿,我们蒙眼射箭吧。” 她这话一出,耶律雅首先不答应了:“你说怎么玩就怎么玩啊,凭什么啊?” 公子衍眼神一凛:“就凭乾安八年冬,我杀得你们北原齐若儿部无一活口。” 此话一出,北原使团齐齐变了脸色。 齐若儿部本是北原最为出色的部落,号称草原上的野狼,他们奉命奇袭攻打北境以南的业城,以打开北下的征程,可也就半月,出征的十万勇士无一生还,可这就算了,更为痛心的是,连留守部落的老弱病残一夜之间全被灭了口。 经此一战,北原遭受重创,休养生息了七年,这才缓过来一口气,若不是那场战役失败,说不定现在的盛京城就改为北原王都了。 北原使者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少年人的话。 那场战役齐若儿部没有一个活口,乾安这边也没有什么突然崛起的将军。 第158章 出事 “有必要比试吗?二皇子?”公子衍笑着望向他。 此时耶律泾心中惊涛骇浪根本平息不下,他怎么敢提这种灭族之事啊!这狂妄之辈! 没听到回答,公子衍耐心十足的继续问道:“北原二皇子,你还要跟我比试吗?” 耶律泾腮帮子咬紧,闷声闷气回道:“没这个必要。” 公子衍哦了一声,转头又看向同样表情错愕的耶律雅:“公主呢,你还要继续吗?” 这赤裸裸的威胁,公主雅哪里还能接话,她瞪了一眼谢风月后摇了摇头。 公子衍这才转身朝着周天子行礼:“陛下可准备好今日的魁首的奖励了?” 此时的周天子心中同样震惊的无以复加,乾安七年,他得知北原来犯的奏报时,还以为只是边境抢夺粮食的小打小闹,根本没当回事,可后来八百里加急传回的密信,说是北原集结了十万大军攻打业城。 业城根本不是边防大城,边境驻扎军几乎都在平原地带,谁会知道北原人能赶在入冬之前翻山越岭来袭啊,他那时就以为世家会随意割两个城池求和的,结果他提心吊胆半个多月后,就得知这是误报,根本就没有那所谓的十万大军。 今日他甫一听公子衍说起这事,他才想起当时王丞相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世家..世家究竟有多少兵力啊。 他声音嘶哑回答道:“有....” 公子衍根本不在乎这劲爆的消息会让多少人睡不着觉,施施然就坐回食案上。 倒是谢风月看了好几眼公子衍,乾安七年他才多少岁? 十三岁?还是十四岁? 经此一事后,谢风月已经暗下决定,明日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可不愿意将自身安危置于这种有变数的地方。 她将这事与林齐舒说后,她也深表认同。 这西山猎场每日都是些活动,玩过两次后就腻了。 当晚,谢风月就让花蕊和春寒两人收拾东西。 翌日,谢风月和林齐舒用了早膳后就准备启辰了,已经有女郎的车架备好了,看样子也是准备回盛京的。 如若只是普通的围猎场,这些女郎倒也不介意多待一些日子,能看儿郎们的飒爽英姿,还能闲暇时结伴同游,山清水秀的岂不快活,可这围猎偏生每隔三日就有人猎场,女郎们心软看不下去这种残忍的猎杀,自然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下山的山道上,偶尔还有先行一步的马车。 林齐舒的车夫隔着车帘道:“女郎后面有辆马车,一直跟着我们,之前小的以为是别府的公子郎君,就有意慢下来让道,可那马车也将速度慢了下来,可需要停下派些护卫过去交涉一下?” 林齐舒的贴身婢女将头伸出车窗看了许久后,才跟林齐舒和谢风月谢风月回话:“从车马制式看不出来是哪家的,不过人很少就两个护卫一个马夫,应该没有问题。” 谢风月为了谨慎起见,考虑了一下后才对林齐舒开口:“我们先靠路边停下休息吧,让他们先走,小心驶得万年船。” 林齐舒对此自然是没有异议。 哒哒的马蹄声逐渐靠近后竟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女郎们是累了吗,怎的停下来了?” 这是嵩山的声音,这下谢风月哪里还能不知道那马车里坐的是谁了....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她现在一想到公子衍,脑子里就会自动浮现出梦里的脏东西,她别扭的不行。 谢风月根本就不想露面,隔着马车道:“山路陡峭,想歇息歇息。” 嵩山没听出她的画外音:“我们护卫带的不多,不如就结伴回京吧。” 这话奇怪的连林齐舒的频频侧目,她小声嘀咕:“你还说跟他没一段呢,你一走他就追上来了,还用这种蹩脚的借口,啧啧。” 谢风月汗颜,她知道越解释越乱,干脆当起了锯嘴葫芦。 林齐舒只当她是害羞了,表情更是揶揄。 除了公子衍这个小插曲以外,谢风月是平平安安的回到了忠城院子里。 可第一日就下山的某位女郎,她一早就派了人回府报信说是身体不适,晚点就会回府,结果却是天都黑尽了还没见着人影。 丢了女郎的人家,也不敢大肆声张,如今流派是百家齐放,除了世家大族的嫡女不用受那些女德女戒约束外,其余人家的女郎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一些老一辈的儒家教导的。 因此他们也只能派遣了家丁小厮护卫们分批出去寻找。 这种事肯定是瞒不过公子衍的,他安插在京中各家的细作没有五十也有一百,要是连这种消息都收不到,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呢。 可他收到这消息时,并未在意,以往这种例子实在太多了。 深夜时,谢风月独坐在书房整理着这几日堆积的庶务,家事上折枝做的毫不含糊,但账目这种东西,还是需要谢风月这个主子过目的。 正在她拨弄着算盘时,折枝来报,说是收到了来自林府小厮传来的信件。 谢风月奇怪的看着信件上用着娟秀字体写着:“月姐姐亲启”五字的信,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不过与林齐舒分别不到两三个时辰,怎么就写起信来了呢。 打开信件,写信的人字迹有些许潦草,一看就知道是仓促之间写下的。 “明日我出不来了,家中下了禁令,让我最近这些时日不要出门,月姐姐你也最好关好门待在家中,因为王大人家的女郎丢了好几日,我们入城时才找到的,那王小姐被人丢在了城郊的破庙里,巡城司的人赶到时就剩下一口气了,脸上也被划的稀巴烂,如今案子没破,月姐姐千万留个心眼!” 越到后面字迹越乱。 谢风月的心也乱起来了,还是那种无迹可寻的乱。 她与这王家女郎素未谋面,知道此事也不过是唏嘘一二罢了,她实在是不懂这种心悸担忧的情绪是哪里来的。 本还想回信,可想着林齐舒现在指不定因为不满被禁足已经和家里闹上了,就作罢了。 第159章 栽赃 谢风月自然是听话的,她真是安安稳稳在家中闭门不出。 这种情况只持续两日,她就被林齐舒的突然造访惊到了。 “你就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林齐舒语气嫌弃,她环顾四周后这种意味更是了深了些:“等陛下他回宫后,册封金碟一下来,就就有县主府住了,那儿虽然也不大,可比你这儿好多了。” 谢风月亲手给她斟满茶问道:“你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跑出来。” 林齐舒这才想起她今日来这儿的原因。 “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别着急。” 谢风月好奇:“嗯?” “你还记得前几日的那个失踪的王家女吧,她醒了。” 谢风月满脸狐疑的看向她:“这王家女醒了干我何事?莫不是一面之缘还需要我携礼去看她?” 林齐舒表情一言难尽:“你认真点,打趣什么呢!是那个王女郎醒了以后,哭天抢地的说这次掳走她的人是你,她如今哭的死去活来的要大理寺前去处理案子郑维给她主持公道呢,如今这事闹得有些大了,我风言风语的实在有碍观瞻,我央了大兄,让他给你开个后门,只让你配合大理寺走个过场。” 谢风月很是莫名其妙,甚至是上来了些火气:“这人是不是被人掳去后,被抽了脑子?她王家女郎是谁啊?无仇无怨的我犯得着掳她?” 林齐舒摸了摸鼻子,美人生气别有一番风味,她将几案上的茶推了:“你先消消火气,明眼人都知道这事荒谬,那个什么狗屁女郎,你也就只在猎场驻扎时见过了,可她现在一口咬定,她被人掳走后曾经短暂清醒过,听到了你的声音。 且还在马车上时听到将她丢在破庙的人说:“谢家女郎可说了,要留她一条命的。” 听完这些谢风月倒是冷静下来了:“这种拙劣的栽赃陷害不是兄长和母亲的手笔“ 她沉默半晌问道:“那王家女郎可受了什么伤?” 林齐舒有些难以启齿,在谢风月冷静的目光下倒也自在了几分:“她身子被辱了,连脸也被划烂了。” 谢风月喝茶的手一顿,复又狠狠地将手中茶喝了一大口:“有意思,这才真是有意思,大理寺要我怎么配合?” 见着谢风月这模样,林齐舒眉心蹙了又蹙:“大理寺少卿在正厅门外的马车上等着呢,这事闹得有些大了,连陆思林都从西山赶回来了。” “陆思林?” “你可能不认识,那人有点东西,他能凭借着寒门出身走到如今的巡城司都尉,就不是那些草包所能比拟的,他肯定能还你一个清白,再说了,你在西山之时,我日日都与你在一起,我这么大个人证,谁要是想冤枉你,就得看看我同不同意了。” 谢风月看她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禁嘴角扬了扬:“这淌浑水,不致命但是恶心人,你没必要踩进来的。” 她努努嘴:“谁让我朋友那些少呢。” ----------------- 谢风月这小院儿一进门就看得差不多了。 陆思林和郑维入门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有点惊讶了。 不是说这女郎是谢家女吗?怎么会住的这么寒....高雅简洁。 两人在正厅里等了一会儿,谢风月就携林齐舒过来了。 郑维还想委婉一番,他来之前就已经知晓了这人是谢家的女郎,还是刚封的永宁县主。 陆思林就已经开口了:“陆某相信永宁县主肯定是被人冤枉的。” 郑维立刻轻咳出声阻止:“陆大人这话可不是这么问的。” 陆思林转头看向他:“那你还想怎么问?” 郑维盯着他瘆人的眼神,身板绷得笔直:“郑某今日过府打扰,实是为了前几日王家女郎一事,敢问永宁县主可有听闻?” 谢风月身子微微侧靠着桌子,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坐姿后才回:“这事前几日就闹得满城风雨的,我定然也是听过的,敢问两位大人,今日找我究竟是有何事啊?” 陆思林看了看她一旁的林齐舒一眼后,就知道知道永宁县主肯定已经知道事情始末了,就没再开口。 倒是旁边的郑维却细细的将事情始末倒豆子般的讲了出来。 “那两位大人,就凭着那王家女一两句话就来定我的罪吗?”谢风月似笑非笑的的问了一句。 郑维开口道:“永宁县主在王家女郎失踪当日可是与她见过?在西山时可否与她有过冲突?回府时家丁护卫可是具都在县主跟前?” 谢风月自然是一一回:“她也曾去过西山猎场当日我们自然是见过,在西山时也并也未与她谈过话,去西山我的家丁护卫均未带出去,我府内小厮四人,护卫六人,三个大丫头,一位府医,还有几个灶上的粗使嬷嬷,若是大人信不过,可在府中全部审查。” “可有人证?” 林齐舒迫不及待就想说话,却被谢风月拦住了。 她喝了一口茶:“我在西山时,一直都在席上或是帐篷中,并未离开过,在西山之人都可为人证,况且我身旁就是林家女郎,至于回府,是琅琊王氏公子衍全程护送的。” 郑维的表情僵硬住了。 北镇抚司直属王氏大郎君王之数所辖.... 这顶头上司的胞弟参与案件之中,他可是要抱着脑袋才敢怀疑吧。 就在他为难之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位穿着北镇府司官服的人进来行了礼后,就跟郑维开始耳语,看着他神色变换。 谢风月用帕子捂嘴柔声后问道:“郑大人是有事吗?我也正好到了该午睡的时辰了,就不远送了。”说着就招手示意折枝送客。 “永宁县主莫急!就在我与陆大人入府时,王家女郎悬梁自尽了。” 几人脸色瞬间就凝重了起来了。 “可有留下什么话?”陆思林问。 郑维脸色也不是很好:“她写了一封血书,说是我与陆大人来这儿询问,也是走走过场,根本就不敢追究谢家女郎的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160章 顺水人情 这几日盛京城内的八卦全都在一个话题上了。 郑维这几日嘴里都急出燎泡了,可是案子就是没有头绪。 永宁县主一没作案动机二没作案时间,根本就不会是此案的幕后凶手。 可是这盛京城内人多嘴杂,城内百姓们对世家是又惧又恨,虽然没有明着说,可那茶楼坊市内的道听途说是真把永宁县主往死了说呀。 那些个话里话外像是自己亲眼见着县主亲自掳人又亲自将白绫挂房粱上逼着王家女郎去死的一般。 更有甚者还说巡城司和北镇抚司都被谢家收买了,他与陆思林进永宁县主的院子询问变成了进去受贿。 真的是些无知小人,若是谢家真想压,别说他了,就连那王府都别想着能把这事传出来,可话虽然这么说,案子却还要查下去。 郑维一边拿着案宗,一边问下属:“陆大人,近日在做什么?” “陆大人和王家郎君前些日子去王家女郎出事那条官道,如今人都还没回城呢。” 郑维眼皮直跳,赶紧追问道:“哪个王家郎君?” 下属愣了愣:“琅琊王氏小郎君,公子衍。” 郑维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下完了。” 陆思林不会跟小郎君说些什么他在府衙里躲清闲的坏话吧? 他嗓子有点嘶哑:“那王家人还在府衙外面哭吗?” 下属如实回道:“今日是那王小姐的出殡,未曾派人来” 郑维这才一拍脑袋,他被烦的都忘了这茬了。 “速速带人与我一同过去。” 城郊外几匹骏马狂奔着,马上的俊美郎君,面上已经有些青色胡茬,他此时表情十分复杂。 他和陆思林在王家郎君失踪之地附近巡访了数日,这才找到一个砍柴翁,一番问询后才知道点不对劲的事。 按这老翁所答:“那日,他砍了柴下山,在一灌丛歇脚时看到一伙蒙面人劫持了一辆马车,说是劫持也不对,他们是见人就杀,幸得这老翁身材瘦小又背着一垛柴躲在灌木丛中,才躲过一劫。 这人回家后就病倒了,直到他们寻过去那日,才堪堪下地。 一见着是衙门的人,吓得直接尿了裤子,都不用逼问就哆哆嗦嗦全交代了。 可按照这老翁所回忆的来,那伙蒙面人衣服样式不似汉人。 公子衍一点都不敢耽搁和陆思林上马就疾驰回京。 让后面的人把这老翁先带回巡城司。 他心中复杂的是,这事牵扯到了北原的人,拔萝卜带泥的,肯定会牵扯出北原来的那俩主子,到底该不该禀报给周天子,但若是禀给周天子了,以他对北原暧昧不明的态度,这事多半是不了了之,送这消息的人还会落的一身骚。 他掌整个王氏府兵,本就不宜与朝中牵扯出关系。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陆思林。 陆思林本在一门心思骑马,来自习武之人的直觉,顿感身旁有道视线,他身子一僵差点没勒住缰绳。 “吁~” 马匹来回踱步这才停了下来。 陆思林开口:“你不是说我们两人最好避嫌吗,你还大张旗鼓跟我出来查案?” 公子衍眼里抹不开的算计,他从腰间抽出折扇:“思林,你我相识十数年我可有求你办什么事?” 陆思林脑中警铃大响:“你想干嘛!” “你去把这事换个法子跟郑维说了,让他把这功劳抢去。” 陆思林把这话嚼巴了几次,才回道:“你想找人背锅,那你为何不亲自出面?还得让我当这个坏人。” “我只需要让那些在背后推波助澜传播谣言的人知道,谢风月身后站的不止有谢家,还有我就成了,到时候就算谢太傅那老狐狸被流言逼得没法了,出来澄清谢风月只是个记名嫡女时,她也不至于被人落井下石。” 他眼里带笑继续道:“至于这功不功劳不劳的,你不能要,我没必要,那就不如给郑维呗,反正上个月探子不是查到他与信阳侯私底下见面吗?” 陆思林眼睛眯了眯:“你想借狗主人的手打狗,啧啧逸之啊,逸之,你越来越坏了。” 两人还不待入城,就分开了。 陆思林正愁该找怎么样的机会在不经意之间把消息透给郑维时。 就在忠城口遇到了出城追王府殡葬队的郑维。 郑维看着陆思林昂首挺胸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得了什么消息。 他虚以为蛇一番后就开始委婉打听:“陆大人这几日可在外头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啊。” 温书宁看着忽悠自己的陆林,见他满脸算计就顺势做个顺水人情将在外面得知的所有事情全盘托出,甚至连那老翁家中有几只鸡崽子都说了。 他一脸实诚模样,“既然事情我已同郑大人言明,不如你先去禀明陛下,我现在回巡城司看一看那老翁如今的状况。” 郑维心中还想着怎么沾上这功劳呢,免得让上司觉得他无作为呢,结果瞌睡来了就被陆思林递了枕头:“这人是陆大人找到的,必然也是信任陆大人的,我这就去向陛下复命,北原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盛京城了犯下如此滔天大祸,陆大人这几日劳累了,还需要多多休息。” 说完就准备与温书宁来个分道扬镳。 陆思林轻声道:“郑大人,可别这么说,陆某这几日不过也是打个下手,这些事情都是公子衍着手调查的。” 郑维欲抬的脚步,打了个旋又转了回来,他带着些八卦意味:“这公子衍不是从不理朝中事务吗,怎么这次怎么掺和进这个案子了?” “哎~不过就是为情所困罢了,那人对谢家女郎求而不得,只能默默帮助了。”陆思林坑起好友来毫不手软,一下就将公子衍的形象竖立起来了。 郑维不敢苟同,从王家女郎这个案子出现到现在,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最开始他还等着谢太傅出手呢,结果等了这么些日子,京中谢家无一人出面为谢风月澄清。 现在这个谢氏女是真是假都还有待考证呢。 那他琅琊氏公子衍怎么会对这身份不明的小娘子动情呢? 第161章 扫尾 他不懂就问。 “陆大人你这几日与公子衍同行,可曾在她口中听到些关于永宁县主的消息?” 陆思林眼里划过一丝嘲意,这郑维纯是一个墙头草,京城谢家没有出面的事果然让他心存疑虑了。 “听说了啊,这永宁县主是当初公子衍在陈郡谢氏府邸相遇的。” “啊?”郑维表情变了又变:“那她...真是谢家女?” 陆思林赶忙扯了扯他袖子:“郑大人慎言!这冒充世家子可是大罪,这等事情怎可胡乱揣测!” 郑维自觉失言,摸了摸鼻子:“妄议妄议,陆大人就当郑某说些胡话,我现在就快马赶去西山禀明此事,也好有个了结,免得让流言中伤了谢家女郎。” 陆思林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沉稳告别。 公子衍一入了城,就直奔谢风月所在赶去。 看门的小厮在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才小跑着入内禀报。 “折枝阿姊,门口有个自称是琅琊氏郎君的人来拜访。” 折枝与叶绾正在挑拣着簸箕中晒干的火绒草,她一听小厮禀报,愣了愣神:“公子衍怎么来了?” 她顺手拿出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朝小厮道:“你先将人请去正厅奉茶,女郎还睡着呢。” 叶绾好奇的问道:“外头风声大的已经把琅琊氏的公子都吹来了吗?” 折枝叹了口气:“连你都听说了?” 叶绾面无表情:“我去药贩子那里买药材,我想着报个府邸名字能有些折扣,结果我一说,他倒是问了我些有的没的,甚至连那药材都要多收我几分利呢,我这不就全听完了吗。” 折枝又无奈又生气:“外头那些人还真是听风就是雨,张嘴就胡说八道。” 叶绾清了清嗓子:“他们可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的,说是女郎与那王家女郎在西山上争抢一男子大打出手,咱们女郎气不过就派人玷污了王家女,啧啧说的好像他们都亲眼见着似的。” 折枝捏着擦手的帕子狠狠啐了一口:“放什么狗屁啊!我家女郎犯得着为了个郎君争风吃醋?以前在沛县时,哪家郎君见着女郎不是被迷的昏头转向的?那狗屁郎君岂不是长了四条胳膊,才能让女郎高看他一眼?” “算了,不跟你扯了,我得去禀报女郎去,那公子衍来这儿肯定是带了消息的。” 叶绾无所谓的耸耸肩,继续捡着她的药材。 等着谢风月稍微收拾了一番前往正厅时,公子衍几案上的茶已经凉了。 谢风月见着他时轻轻皱了下眉:“这人这几日干嘛去了,身上一身袍子皱皱巴巴,脸上连胡茬都出来了,但仔细一看竟然还有几分味道,那张略显疏离的脸上有这么点胡茬反而显得亲切了几分。” 公子衍可没放过谢风月面上一闪而过的异样,心中从疑惑到欣喜只有一瞬。 他这几日都在山村中走访,身上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她没有出言嘲讽,眼里竟然还有几分心疼之意。 公子衍刚开口:“月女郎...”就被打断,谢风月指了指他面前的茶水:“郎君想必近日十分劳累,喝点茶水润润喉吧。” 仅一句话又让公子衍心里熨帖了几分。 嗯..这女郎对他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在的。 他抿了一口茶水后,将事情前前后后都与她讲完后,又继续道:“我已经派人去往那附近山崖下寻找,北原那边的人动手都未曾换衣服,只是蒙了个面想必也是突然得到命令的,耶律泾还不会糊涂到在乾安犯下这种祸事,那这事也只能是那耶律雅所为了。” “你前几在猎场时,她又无端的针对于你,想必是早就对你不满了。” 谢风月细细想了一番:“她可能是误以为我要抢她心上人吧,我刚到西山之时曾找过兄长,她之前不还因为林齐舒写过几封信就对她没好脸色吗?我那日可是当着众女郎的面跟兄长聊天的。” 公子衍不太清楚那些事情,他是在第二日时才听到消息,谢风月出现在了西山猎场,还是得了个什么永宁郡主的封号,他才火急火燎放下手中的事情赶去。 一去就见着那不要脸的刘铎放肆,他又气这人不顾自身安危,又气她给了那蠢货机会。 本想着第二日寻她好生说说道理的,结果她在营帐中躲了一日。 他被那些上赶着来攀附的世家子缠的没法抽身,再听到她消息时,就是传出她绑了王家女的事。 他又是连夜赶回了盛京。 耶律泾得到侍卫来报陆思林疾驰回京时,就知道事情定然是暴露了。 那日耶律雅在西山跟他提及要划烂谢风月和林齐舒两人脸时,他就觉得她情绪十分不对。 他怕妹妹再做些冲动之事让他不好收场,甚至连她的鞭子都收了起来,原想着西山围猎一过就寻几个平头百姓家的女子让她解解气的。 围猎都还没结束呢,他就收到心腹带来的惊天大雷。 耶律雅把一个官家女子绑了,侍卫仆从全杀了,甚至连尸体都大喇喇丢在官道上。 急的他连夜带了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他生气也是无济于事,如今人都杀了说什么都是晚了。 赶去山道时,见着那些血迹倒是还好处理,就是那数具尸体相比之下就没那么好办了,也只能就地取材,直接找了个悬崖将车架马匹尸体什么的全丢了下去,等隔几日再让人下去将尸体全烧了,这事也就算掩藏过去了。 他做完这些后就忙着与使臣商议和亲的聘礼,一时也就没有在管妹妹那边了,反正那个王家女被带走了也是活不了的,可偏偏没想到的是妹妹受的气,在折磨完人后都没消,她还寻了身边善口技的人嫁祸了一通。 这等粗糙的手法,等他知道时,那个王家小姐已经被大理寺的人寻到了。 耶律泾真的是十分头疼,他在北原时就为耶律雅扫了好多次尾巴了,她不思改进就算了,如今竟然还变本加厉了起来。 他只能取了令牌,就往周天子的营帐所在赶去,反正如今人证物证都没有了,那个王家女也死了,盛京的官员最多找到的就是一堆被烧毁的尸骨,稍做些谋划,这事也就算是揭过去了。 第162章 找补 耶律泾火急火燎的赶在周天子营帐没熄灯之前见到了他,在门外时还见着一位穿着官袍的男子跪在外头。 也幸得这是主帐,人来人往也只是些宫女太监。 他心中大致有数后,瞥了一眼跪着的人就往里走。 周天子坐在雕花木椅上看着奏报,德祥禀报后他都没抬头看耶律泾一眼。 耶律泾也不太在意,反正自己又不是行的汉礼,又不用跪着,这陛下想冷多久就冷多久吧,他总不能治他的罪吧,他可还需要靠北原和亲来削弱世家呢。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周天子与耶律泾都不曾说话。 等着周天子将桌上的奏报都看完了,才用余光看了一眼还着礼的耶律泾,心中冷哼:“不过就是给世家找不痛快,让那些一直盯着朕的人转移转移目标而已,无知小儿还想要挟朕呢?” 耶律泾的肩膀已经从酸疼到麻木了,看着高坐的周天子还是不动声色。 他心中苦闷,可转念一想这个事情确实是耶律雅做错了,就姿势更加谦卑的开口:“北原二皇子耶律泾代妹妹耶律雅向乾安天子请罪,还望陛下大人有大量,饶过耶律雅这一次,往后我一定严加管教于她!” 听到耶律泾开口周天子才抬起头看向他。 这个耶律泾实在是狡猾,以往都是称呼都是敷敷衍衍,如今却一口一个乾安天子,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他们是北原皇室,就算犯了这事,也还是皇室。 周天子将手中的奏报往桌上用力一掷:“你代你妹妹道歉?你才入京多久,代她道了多少歉了,你如今还在盛京你能替她道歉,可若是你走了呢?那不是得她的夫婿道歉吗?” 听着周天子的连番质问耶律泾也沉默了。 可是想到妹妹往后的日子,他还是辩驳一二道:“耶律雅她在王庭时多有娇惯,如今第一次离了家性子怪了一点也是当属正常,更何况了她都没动大家族的人,那王家女,不过就是一个才调任入京的地方士族而已。” 周天子听到这巧言令色之语不怒反笑:“按你这么说耶律雅没动大族女还算识大体懂事了?她有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啊?还是她在你们北原时也是如此行径?” 耶律泾一愣差点就跟着说,确实就是如此了。 他反应过来后,又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还请陛下宽容一二,追封一下王家那个小姐,在褒奖安慰一番谢家家女郎。这事就算过去了。” 听到这里周天子才算是真的怒了,他头上隐隐有青筋冒出:“你以为事情会这么简单?王家还好处理,你觉得谢太傅那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这事能这么好处理了?他至今都未曾露面提及此事,就是想看朕会如何处理,你以为这里是你们北原吗?还来教朕做事?” 其实周天子真的是多虑了。 谢太傅没对这事发声,不过是收到了吴宫的信件知道了公子衍将谢风月要走了,他现在一想着谢风月就来气,可他又不能真对那黄口小儿做什么针对的事情来。 近些日子,王丞相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朝事上样样针对他就算了,还撺掇着属下针对于所属谢氏麾下的势力,他忙的焦头烂额,哪里还管得上这等小事。 他甚至都想着将夫人从陈郡接来处理府中庶务了。 要不是周天子这么多年受制于世家都窝囊习惯了,保不准现在已经将这胆大妄为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耶律皇子拖下去砍了。 他说完那一长串话后,呼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稳住心神。 见着周天子大怒,耶律泾也后知后觉中察觉自己说了不中听的话,可是话虽不中听,解决的办法却只有这一个,总不能把自家妹妹杀了给王家女赔罪吧? 跪在外面的郑维是将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听的清清楚楚,他模模糊糊之间也明白了为何他会跪在这里了,偷偷按了几下酸疼的大腿,又将跪姿端正了些。 “岚淑妃到~” 德祥嗓音在夜里更显得尖锐了些。 周天子勉强收起脸上的愠怒之色,嘴角扯出一丝笑来:“夜里风大你怎么来了?” 柳清岚瞥了一眼耶律泾后,信步走上前去,坐在了周天子的下首:“陛下,这般晚了怎生还不休息?” 她语虽说着关心人的话,语气却是平平,让人觉得莫名的带着几分疏离冰冷。 周天子相当吃这一套,他眼里顿时迸射出欣喜之意解释道:“马上就休息了,这北原皇子有些事情前来禀报才耽误了。” 柳清岚这才将眼神施舍给了耶律泾:“二皇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该为陛下龙体着想,怎么能这么晚还来叨扰陛下呢,难道你在北原也是这般不讲礼数吗?” 耶律泾迷糊了,他以为这岚淑妃是来祝他一臂之力的,这怎么事情没解决还撵人呢? 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周天子笑眯了眼,他大手一挥:“二皇子先行退下吧,明日就启程回宫了,这事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再议吧。” 耶律泾嘴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憋了一肚子气离去时,还在外面跪着的郑维朝他友好的笑了笑都被他白了一眼。 郑维摸了摸鼻子,暗自疑惑:“今天怎么连个外族皇子都不待见他啊。” 他跪的小腿肚抽筋,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德祥公公:“大总管,陛下还要我跪多久啊?” 德祥一扬拂尘,仰头回道:“咱家可不知道陛下心中所想,郑大人还是安安稳稳跪着吧。” 郑维脸皱得跟营地边上的老树皮一样,他踌躇片刻后才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双膝跪着往前挪动着,塞在了德祥公公手中。 德祥这才脸色好些,朝着营帐内禀报道:“陛下,您与岚淑妃娘娘早些休息吧,奴先带郑大人下去了。” “他还在外面干什么?没点眼力见的东西,还不赶回京城?” 郑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能是他不想回去吗? 他现在就是很后悔,后悔要抢陆思林的功劳来禀报案件进展。 第163章 受累 谢风月已经闭在家中好几日了,她倒是闲的自在,每日就去看看叶绾炮制的药材,闲的无事还能听她讲讲药理。 她这副没事人的模样连一直花蕊都看得有些心急,就更别提折枝了。 “女郎,折枝阿姊已经绣完第五个荷包了。”花蕊将才从折枝那里取来的荷包呈上后轻声说道。 谢风月接过,看着乱成一团的针脚有些无奈。 “这几日别让她出门,再给她备上一些丝线,在绣两块帕子吧。” 外头的流言没有因为王家女郎下葬停息,倒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最开始谢家买菜的婆子们出门,还是被些好奇之人询问,近几日,流言传的猖獗,已经到了加钱都买不到吃食的地步了。 最后还是靠着春寒那张生面孔才能买上些米面肉蔬。 这些都还只是不方便而已,也没到了让人不能忍受的境地。 让人不能接受的是,每日清晨大门上都会出现些臭鸡蛋,烂菜叶,这些人要么就是些愤世嫉俗的学子,要么就是些厌恶世家的平头百姓,搞得李小宝蹲点抓住了,也只能迫于无奈放了。 花蕊长叹一声:“女郎,你再让折枝阿姊绣下去,她可能就要疯了。” 谢风月捻了一片药草在手上,好笑的回道:“不急,这事最多明日就能解决了。” 花蕊不明所以,但是她相信女郎:“那我就放心了,只要女郎心里有底就行,我先去看看折枝阿姊了。” 看着她背影远去。 谢风月转头问叶绾:“药可炼制出来了?” “差不多了,我已经在老鼠身上试过了,一小滴能在一息左右毙命,等你这事结束后,我回家拿点东西做最后的调试就可以给你了。” 谢风月对她这副严谨的态度很是喜欢,毫不掩饰的夸奖道:“让你在我府上做个小小的府医真是屈才了。” 叶绾对此夸奖没有多大反应,她反问道:“那你可以多给我点赏银吗?” 谢风月饶有兴致盯着她提到银子就突然生动起来的脸:“缺银子了?” “是也不是,我这几日闲的无事,研究出了一种以火绒草为主的止血良方,现下需要大量的火绒草做尝试,我想着雇几个药农替我采摘些。” 谢风月想起了她之前提起火绒草遍地都是,那应该在药房中价格也是低廉啊,于是她问道:“为何不买呢?” 叶绾脸色霎时就黑了些:“买那多话多少冤枉钱呢,那些药农采药时,顺手就能薅一大篓子的东西,干嘛要花那个冤枉钱。” 谢风月抿了抿唇,她始终不知道为何这叶绾对银钱这般看重,但是只要她不主动说,那她就不过多询问。 她解下腰间荷包,将里面的银子悉数拿出,打眼瞧去也有个十数两。 “喏,你先拿去用着。” 叶绾手伸了伸,始终没碰到放在簸箕中的银子上。 “这银子我拿了,是不是就算是你买了药方?” 谢风月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失笑:“你这小娘子真真是..掉钱眼里了。” “你的药方才止这十来两银子吗?” 这本是夸奖的话,没料到叶绾一本正经的说道:“嗯,当初就有人花了十两银子买了我治疟疾的药方。” 说者无心,听者震惊。 这些日子下来,谢风月也算是对叶绾有了新的认知,从开始时,觉得让她配些迷药就是难为她了,再后来得知她会还会配置毒药,现下突闻她还有治疗疟疾的药方,谢风月惊的舌头都有些发麻。 “十两你就卖了?” “没办法,要给一小老头买棺材。”叶绾挑拣着药材的手,已经逐渐靠近银子。 谢风月全当没看到:“我不占你便宜,你那止血的药方若是真比得过市面上的止血药,我就给你二百两银子。” 谢风月这是真把价格往上开了,市面上止血的方子不多也不少,一二十个还是有的,且还是在不论世家手上捏着的那些不传秘方,这二百两还是看在这方子要用到的主要药材便宜的份上,才开出这个高价。 况且现在她的银子可是只出不进,一分一毫都要花在刀刃上的。 叶绾听完后,迅速将簸箕上的银子收走,手上动作快的几乎甩出了残影,她兴奋的微喘:“女郎这话当真?真二百两银子?” “自然是真的!” 叶绾刚想说话,就被去而复返的花蕊打断:“女郎,公子衍来了。” 谢风月眼里喜意闪了闪:“解决事情的人来了。” 公子衍就站在院子边上,他一见着谢风月出来,就开口了:“长话短说,现在你同我进宫。” “陛下回宫了?”谢风月问。 公子衍眸子眯了眯:“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谢风月回的一板一眼:“这事本就算得上世家与皇权之间的较量,王相不可能坐视这事发酵,前几日不处理不过是因为这乾安明面上的主人不在而已,如今既然陛下回宫了,郎君自然就要来了。” 说话之间,花蕊已经扶着谢风月准备上马车了。 谢风月理了理飘扬的帛带,朝着公子衍展颜一笑:“郎君不如边走边说?” 车厢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谢风月在等公子衍开口。 “你觉得我帮你也是因为世家与皇权相争的原因?” 谢风月眨了眨美眸:“难道不是吗?郎君这般不辞辛劳,连仪态都不顾了,难道不是家族利益会因此受损吗?” 公子衍冷笑出声:“呵~” 谢风月摸不住这人心中所想,只能如实道:“北原这些人两头卖乖,一边和谢家做的交易,一边又和周天子做着交易,你们王家家主作为当朝宰相,这乾安权利中心,难道还能看着他们当众污蔑我这个名门世家女吗? 她觑了一眼公子衍的表情继续道:“外头那些百姓们不明真相,骂我还好,可他们是连着世家一起骂啊,这对乾安第一士族琅琊王氏来说,怎么可能允许因此外族败坏世家名声呢,这样岂不是遂了周天子的意了吗?” “所以,这事就算不是发生在我身上,而是其他世家女身上,你们王家都会有所动作,对吗郎君?” 第164章 公子衍脸黑了又黑。 他捏着扇柄的指节隐隐泛白:“所以你觉得我帮你,是因为家族中事?” 谢风月沉默一瞬,就回道:“自然。” 烈日当空,公子衍却觉得遍体生寒,原来在她心中,他对她所有的好都是以利益出发的吗? “呵” 公子衍垂下头低笑出了声 “谢风月你一向都这么不知好歹吗?” 至此谢风月不再说话,她不过是个谢氏的旁支女,与他在身份上天差地别,公子衍现在对他可予可受都是基于她的容貌,亦或是基于她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上来的。 可真当这层窗户纸戳破后,像他这个大族嫡支,什么样的貌美女郎他没见过,怎么会只为一朵花儿停留呢。 妄念不可有,妄念不可说。 车轮声阵阵,嵩山驾车抵达周皇宫后就停留在了宫门。 公子衍神色不佳,他自顾自的在前带路,任由谢风月疾步追赶,他都不为所动。 抵达内阁时,若有似无的视线萦绕在两人身上。 白衣郎君身形如松执扇而立,蓝衣女郎频频捂胸,喘息连连。 “拜见父亲,这就是谢家女谢风月。” 公子衍朝着身着紫官袍的王丞相躬身行礼后,用扇子指了指谢风月。 王丞相眼神幽深,步伐沉稳,身上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息。 他严肃的脸庞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略微给了还在努力平复呼吸的谢风月一个眼神后,就朝着公子衍道:“走吧,去御书房,北原皇子已经候着了。” 传信内侍的高声禀报王丞相求见,打破了御书房内安帝与耶律泾的沉默。 周天子与站在旁边的德祥默默交换了个眼神,不是说这次只有谢风月前来吗? 两人默契的觉得事情可能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谢风月跟随着两人进来后,就感觉出来了周天子和耶律泾之间的奇怪氛围。 她在心中暗笑,这两人不会觉得这事只关乎于她一人吧? 御书房内常设了三公的坐席,王丞相直接落坐在镀金的椅子上,姿势端的那是娴熟。 御书房内格局党派一目了然,周天子高坐于首,耶律泾恭敬站于他正前方,谢风月默默跟随着公子衍的脚步,站在王丞相椅子身后。 “赐座。” 王丞相开口第一句,就是将世家的脸面展现。 德祥肥白细腻的一张脸,眉眼弯弯,眼角下垂,明明是很讨喜的一张脸,此刻也因这句话显得僵硬了。 当着北原皇子的面,王丞相让人赐座,很明显的都没有把天子之威放在眼里,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下马威,这换做谁脸色都好不起来。 周天子脸上的屈辱一闪而过,随后就点头示意德祥上椅子。 一旁的耶律泾暗暗心惊,他是知道乾安朝政方向的大概问题所在的,可听说和真看到还真是两码事。 等着内侍将上好的龙井端上来了后,王丞相才开口:“陛下准备如何处置耶律雅?” 仅此一言就将周天子的表情问的不自在几分,世家安插在他身边的人究竟是有多少? 他清理了一拨又一拨,竟然还能让他如此快就知道这事。 谢风月见着几人表情,也适时开口也接话:“陛下,是还没想到如何处置那个放流言中伤臣女以及谢家的人吗?” 她说这话时,还特意加重了谢家二字,如果王丞相言语施压不够,那她不妨再用用谢家的名头,虽说现在谢太傅还没有对发声,可这又方便了她,没有承认她是谢氏嫡支,自然也代表没有否认。 周天子如今骑虎难下只能干巴巴的咳了咳:“这事朕刚才已经与耶律皇子谈论过了,耶律皇子的意思呢,就是补偿王家,给王家那个女郎赐个谥号,再给你正名,顺势驱散流言。” 谢风月不依不饶:“那陛下是想怎么解释王家女郎之事呢?” 王丞相眼里带着几分欣赏之意看向谢风月,有些话他不方便发问,这样会显得他没有作为一国之相的气度,可被一个小小女郎问出来,意义自然不同,他也没有出声阻拦她这越距的行为,只是将目光落在了周天子的身上。 周天子被这几人看得心里发毛,也就破罐子破摔:“就说是路上遇到流寇了,王家女被吓傻了胡言乱语,到时朕再给你赏赐些东西,就当是公开说明你是被冤枉的。” 周天子话毕,耶律皇子就已经跪下谢恩了,他行大礼想要就按照这个处理方法。 王丞相严肃了神色,阻拦道:“如此轻饶了耶律公主,将我乾安世家的脸面和名声放在何处了呢?又将谢太傅的名声置于何地呢?” 场上气氛陡然变换。 耶律泾眼里隐隐有了戾气,他听着这王相的意思是不要愿意采纳这个对双方都好的意见。 语气也冷然了些:“那王相意欲何为呢?乾安陛下都已开了金口,难道你是想僭越不成?” 虽然这是王相常干的事,可被这么正大光明的说出来,面子上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沉默弥漫在这御书房内,氛围也开始压抑了起来。 谢风月捂着帕子轻笑出声:“耶律皇子,怎么还拿陛下压人呢?王相曾为陛下姊丈,乾安朝谁人不知王相最为敬重陛下?” 有了这面子话才让周天子黑沉着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此事事关谢家,谢太傅未曾出面,朕实在不好过多置喙。” 这话就差明摆着说人在多管闲事了。 王丞相也不恼,他依旧是那副严肃的表情:“谢家乃是当世大家,谢太傅如今又被朝中事务绊住,脱不开身,我又与他相识多年,而臣当属世家之首,于公于私,微臣都应该替太傅将这等子小事处理好的,陛下不如就拿个解决的法子出来吧。” 被王丞相拿话这么一堵,周天子气的头上旒冕乱晃,他干巴巴回:“那不如丞相给个法子?” 耶律泾赶忙阻止,这种事情要是让世家处理,那他妹妹岂不是要遭罪了,他们来此是可是代表着北原,要是妹妹在此遭难,岂不是丢了整个北原的面子? 第165章 王丞相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他喝了一口茶后朝着德祥道:“御书房的茶怎的这么没滋没味儿的了?” 说完嫌弃的将茶放下后幽幽开口:“刑不上士大夫,更何况还是一国公主了,就将她身边那些奴仆侍卫一并处理了吧,反正都是些不懂劝谏的劣奴,就让大理寺少卿郑维监斩吧,他这案子办的漂亮。” 耶律泾已经在心里开骂了,又听他继续道:“如此也算是给谢家一个交代了,还劳烦二皇子约束好三公主,别让公主一个不开心又拿着京中贵女寻乐子了。” 这话说的是一点面子都没留给北原皇室了,耶律泾死死咬着后槽牙回了一句:“谢过王丞相了。” 看着吃瘪的不止自己,周天子心中竟然奇异的舒适起来朝着德祥道:“就按照王相说的办吧,你现在就去传旨。” 谢风月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趁火打劫机会呢,她轻声询问道:“陛下,那臣女呢?” 周天子暗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开口:“正好之前你册封的永宁县主的旨意还没下来,朕就赐你个永宁郡主的封号吧,赐郡主府食邑封地不变,也权当是给你的补偿了。” 谢风月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盈盈一拜:“谢过陛下隆恩,臣女感激不已。” 见着事情已了,王丞相就带着两人离开御书房,只留下了周天子以及耶律泾两人。 全程公子衍都未开口说过一个字,就当个吉祥物一般在一旁站定。 硬是等着嵩山把谢风月送走他才开口:“这事多谢父亲了。” 王丞相看着探子才送来的奏报,连头都没有抬:“你非得求我出面解决此事,可看来有人好像并不领情啊。” 公子衍摩挲着扇子神情落寞:“她就是这个性子,我总不能被这个吸引以后,又厌恶这个吧。” 王丞相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他:“今日陛下都开给了她郡主的位置,她若是开口要上郡主该有的封地食邑也能行,这个小女郎聪明机警,胆子却小,你往后的路还长。” “孩儿知晓。”公子衍垂目回答。 王丞相点了点头:“你乃我琅琊王氏嫡支幺子,不用像你兄长结亲需要挑选完美的宗妇,但你切忌感情一事上不可强求。” 公子衍不欲让人在他的情事一事上多说,他干脆的转了话题:“父亲今日的说法,怎么跟我们之前商量的不同,这事这么处理下来,王家可跟我们家真结仇了。” 王丞相疑惑的看向他道:“感情受挫果然是耽误脑子,你回去就让陆思林将证词以及那老翁给王家送去不就得了?你呀,这脑子一碰感情就时转时不转的,你没瞧见北原那个二皇子,句句都拿皇帝作伐子?家里闹就行了,平白给外人看戏,划不来的。” 公子衍听完父亲这番话,不禁羞愧。 他自负聪明,却一时只想替心上人出气,完全没考虑大局。 这边父子两人一个指点一个受用,倒是一番其乐融融之象。 周天子那边却已经大发雷霆,德祥瑟缩着跪在殿内一角不敢说话。 “你一个内监大总管,是谁报的信都查不出来?我要你何用?你是也算是潜邸的老人了,跟在朕身边快二十年了,朕竟今日才觉得你是这般不得用之人。真真是个废物。” 他已经磕头磕至面触地了,身子微微抖着。 周天子身边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将可疑之人全都换了一个遍。 王丞相收到消息后不屑:“不知道是哪家的人手,这么可怜呢,竟然一个都没留下,他还不至于这点体面都不给他一个帝王留下,把手伸到他的后宫里去。” 闹了半月有余的王家女郎被绑案是终于出了结果。 可怜的王家女郎因为美貌,被那些落草为寇的山大王瞧上了,竟然将她侍从奴仆十余口尽数杀害。更害的永宁郡主遭了这无辜牵连。 京城里的百姓就是这样人云亦云,能将捕风捉影之事说的跟真的似的,又可以将上头人想给他们看的事当做,做事实。 菜市口的血渍连续冲刷了几日都冲刷不干净。 耶律雅又再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有很多人的脸,每个人都在朝自己哭喊。惊的她哭醒了过来:“格兰!格兰!我要喝水!” 门外听到声音的人这才匆匆进来,端起桌上的茶杯赶忙双手递过来了“公主,奴婢是二皇子身边的芙娜,公主您先喝水” 耶律雅怔怔地接过茶杯,茶杯入手温度极凉将愣神的耶律雅惊醒,她大叫着将茶杯掷远:“滚开,你滚开,你不是格兰,你去找格兰过来。” 芙娜抚着被砸的有些红肿的额头语气中有藏不住的埋怨:“格兰姐姐前几日已经被斩首在菜市口了,公主殿下。” 听毕,耶律雅像是犯病一般用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气,芙娜直接将耶律雅死死压制在了床上,对着外面的丫头道:“快去请二皇子,快点!” 被压在身下的耶律雅死死咬住嘴唇,唇上渗出鲜血,一点一滴的像是那血色曼陀罗般晕在了嘴边。 耶律泾进来时,就看见自己妹妹如此这般。 心中悲愤交加接过耶律雅瘫软的身子,用手轻轻将她唇边的鲜血擦掉道:“小雅乖,小雅乖都过去了,格兰只是去见雅玛娜女神了,别怕别怕,有哥哥陪着你。” 本还眼中无神的耶律雅听到这句话,像是被突然点遭的炮仗:“陪我?哥哥你才不会陪我,等我嫁在了这盛京,我就是一个人了,我连格兰都没了,我..我连格兰都没了。” 吼完这句耶律雅已经泪如雨下。 “卫宁也已经数日没来见我了,他是不是去找那个贱人了!” 耶律泾抬手挥退下人,将她换另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轻声安慰:“小雅,哥哥永远在你身后,北原王庭也一直都会在,你永远都是草原上的雅玛娜女神化身,你不能丢掉你公主的高傲。” 第166章 男倌馆 耶律雅将头死死的埋在哥哥怀中,低低的问道:“哥哥,我真的还有公主的骄傲吗?格兰从小就跟着我长大,我拿她当姐姐看待你不是不知道的,你却将她诓骗出去杀了,我连她尸身都不能去收,哥哥,我真的还是公主吗?” 听着妹妹的小声控诉,耶律泾有多少大道理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抱住她的手臂加大了几分力度。心中默默道“对不起。” 也许是哭累了又或许是这几日来都没睡好,耶律雅在耶律泾的怀里算是睡了个安稳觉。 林齐舒被拘在家中好几日,王家案子一了结就赶紧递了帖子给谢风月。 又想着她才搬府,身边都是些不知底细的人,还贴心带去了她院子里的人给她规置府邸。 她一见谢风月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就光看她那张脸都觉得今日糕点格外甜。 皇家郡主府一砖一瓦都遵循的祖制,连谢风月门前都站齐了四个丫头,林齐舒打眼瞧去倒是没见着折枝等人。 谢风月真是忙的脱不开身,她埋案认真写着账目,直到林齐舒坐到了她跟前才抬头:“怎么没让人通报?” 林齐舒笑道:“这郡主府都长的一样,我可能还比折枝她们熟悉呢,就干脆自己来了。” 她看了一眼谢风月桌案上厚厚一沓账本:“谢家还没派人过来呢?” 谢风月无奈:“哪里有长辈自降身份来找小辈的,我想着过几日抽了空前去拜见呢,总不能流言蜚语才停,又起另外的话头吧。” 林齐舒见她心里有了主意,也不过问了,反而是屏退了下人,一副有要事要告知她的模样。 “什么事?”谢风月也放下了手上的事情。 林齐舒抿了抿唇:“宝阳约我去清风舍,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谢风月看她脸上爬上了一抹绯色,警惕的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林齐舒扭扭捏捏的拧着帕子:“男...倌馆。” 谢风月鸡皮疙瘩瞬间的就冒起来了。 乾安士族爱美色,不分男女,也就造成了时下男馆女馆泛滥,可那些下九流的男馆始终是上不得台面,于是就有了世家私底下经营这类生意,把男倌馆包装成了赏诗弄花的会场。 “你兄长能同意你去吗?” 谢风月经常从她口中听到她那两个兄长的事迹,也就能猜测出几分林家两位郎君性子了,先不论那个顽劣的林二郎,他那个大兄能同意这事就够呛。 林齐舒拧着帕子的手就没停过:“嗯呐~大哥说让我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免得随便一个貌美郎君就把我迷了去。” 谢风月唇都抿成了一条线。 “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嘛,那宝阳只知道欺负我,求求你了。”林齐舒身子挪了过来,拉着谢风月的袖子轻轻摇着,语气更是娇憨可爱。 谢风月叹了口气,问道:“连琅呢,为何不叫上她?” “她要议亲了,总不能还去这些地方吧。” 林齐舒眼巴巴的看着谢风月,眼里的祈求之意都快溢出来了。 “真拿你没办法,多久去啊。” “现在。” 谢风月脸上的笑僵住了,她眼神刚落在桌上的账目册子上,林齐舒就开口了:“我带了人来,可以帮你处理,这些沉疴旧账,算好了就直接上报,宗人府会处理好的。” 谢风月又将眼神看向窗外来来回回走动的仆契丫鬟,林齐舒立马就举起帕子承诺:“景观布置,洒扫规整,这些活儿,我带来的人也不在话下。” 谢风月无奈叹气捏了捏眉心:“你是早就做好准备诓我出去了是吧。” 林齐舒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哪里叫诓骗嘛,我就是看你前几日天天缩在家中,想带你散散心。” 谢风月也不拿乔了,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褶皱:“走吧,舒女郎。” 清风舍内甬道两头密布葱翠的花草,中间是一尊造型逼真的小青龙石雕。 入内便是主楼,主楼周边更是锦缎阔带,精致的雕花将柱子围住,小楼四面窗户上镶嵌着五彩珐琅斗拱,以莲花为交叉点分散开来。 在这里,袒胸露乳的世家子弟们在烟雾缭绕的房间,美人在侧把酒言欢,桌上更是满上数不胜数的珍馐美食。 领路的小厮脚步不快,似乎就是想要来这儿的客人看清每个房间的景象一般。 林齐舒涨红了一张脸,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而谢风月则是面无表情,她从陈郡到岭南这一路吃糠咽菜,又见得多了人间疾苦,那些房间内点的一炷香都够那些平头百姓的好几个月的嚼用,她对此骄奢淫逸的景象实是喜欢不起来。 在院内绕来绕去终于是到了宝阳所设的房内。 还没进门,两人就听到房内女郎的娇笑声。 谢风月和林齐舒对视一眼,前者是询问,后者就是茫然了。 谢风月想问的是她知不知道宝阳还请了其他女郎,林齐舒茫然的是这宝阳还请了除她以外的女郎。 “两位妹妹来了?快快入座吧。”宝阳发髻松散,脸上带着丝丝兴奋,她身边还有位俊美的男子,一手牵着她的袖子,一手将酒杯往她嘴边送。 房中其余两位女郎也循声向两人看来。 “是你!”突然的尖利喊声盖过了悠扬的琴声。 “哦?你认识?”宝阳看向那突然惊呼出声的女郎问道。 李知意表情扭曲,猩红着眼角,咬牙切齿道:“王家女!” 宝阳努努嘴:“知意,你喝多了不是?这可不是什么王家女,这是我的好妹妹永宁郡主谢风月。” 牛头不对马嘴的称呼,让本就头脑发昏的李知意晃了晃神。 “原来你们当初是冒认士族,你好大的胆子啊,谢风月!”李知意把她的名字叫的抑扬顿挫。 谢风月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她,也仅是惊讶了一瞬后,就恢复正常了。 她拉着林齐舒落座,将靠过来的几个小倌往外推了推后才回:“许久不见李女郎,你还是这般光彩照人。” 林齐舒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现在的李知意,口脂糊了半张脸,额间花钿也是晕到了眼角,确实是光“彩”照人。 第167章 你果真没有心 其余女郎似也回过味儿来,跟着笑道:“李知意,你玩的过火了些吧,你瞧瞧你那模样。” 李知意一时语塞,又气又羞。 她身旁的小倌倒也贴心,连忙拿着帕子给她整理着妆容。 最后还是宝阳打着圆场:“今日可是我攒的局,有什么私人恩怨都先放放,今日过后,你们再论长短。” 谢风月无所谓的笑笑,她本就没准备跟着李知意胡扯。 正在用眼神凌迟谢风月的李知意神色变了又变最终也只是冷哼一声后,接过小倌递来的瓜果。 场上气氛又开始旖旎起来,丝竹琴声悠扬,女郎娇笑,看着倒是一片祥和安宁。 宝阳朝着林齐舒招了招手问道:“你为何离我这么远?” 林齐舒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身边又没空位,我过来坐你怀里啊。” 这原本是句尖酸刻薄的话,宝阳听后不怒反笑,她拍了拍大腿:“来,你就坐这儿。” “有病。” 林齐舒暗骂了一声后,扯了扯谢风月的袖子示意她往后坐坐。 这宝阳真是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一点皇室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谢风月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连,她有点搞不懂了,这宝阳笑的怎么...有一丝丝宠溺呢。 “今日我特意邀请你来,可是给你挑选了个极为貌美的小倌呢,他前些日子才上了牌子,正好让你捡着漏了。” 宝阳抬手止住了身旁男子的投喂了,起身拍了拍手。 不大一会儿,门就被拉开。 一男子身着青袍入内,谢风月晃眼看去,这人五官精致的像个女子一般,若不是这高挑的个子加上那滚动的喉结,她都会认为这是个女郎假扮的了。 “奴,见过宝阳公主,见过各位女郎君,见过林女郎~”他颔首屈身,修长的脖颈更是恰到好处的露了出来。 这原本是这些男妓们惯用的招式,可抵不过林齐舒这是第一次来这儿。 她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你..你坐这儿就好。”她指了指她右边的空位道。 宝阳见她这羞涩的模样,畅快大笑:“你丢不丢人啊,这就是个男倌,你整这羞涩难当的模样作甚?” 林齐舒白眼都快翻上天去了,扭过头去,连个眼神都不想分给她。 这房中女郎身边都有了男子作陪,就剩下谢风月身边空荡荡,一时间倒显得格格不入了起来。 宝阳似也觉察出这点,她正了正神色:“抱歉啊月女郎,今日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此,倒是我不周全了。” 谢风月扬了扬嘴角,正欲开口。 门突然被拉开了,“砰”的一声巨响,震的乐师连琴都弹错了一个音节。 众人看清楚来人是谁时,一个个的全都静若寒蝉,活脱脱像是刚才的嘤咛嬉笑是在做梦一般。 “永宁郡主倒是好雅兴啊,这场合是给你搬府庆贺吗?” 公子衍表情冷漠的扫了一圈房里的景象,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再闻到那带着催情意味的熏香后,脸上更是冷了几分。 谢风月面上一僵莫名有了一种被人抓奸的错觉,她结结巴巴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不作答,反而冷哼道:“看来你适应的挺好啊,这才来盛京多久,就已经学会南地贵女的奢靡做派了。” 看他阴阳怪气的模样,谢风月顿时也没了好气,可碍在这里女郎繁多,她也不好意思当众不给他脸面,于是她轻轻柔柔回道:“郎君,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 “你作何管我,你才搬府,府中庶务就摸清楚了?账目那些都对好了?府中仆役都安排好了?怎么就能来这些地方呢?”他越说声音越低沉,说到最后连谢风月都不禁怀疑起了她是不是真的做的不对了。 她也就只有一瞬间的怀疑,下一秒钟,她就清醒了。 关他什么事啊,她府中的庶务,她府中的账目仆役,与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去了,他叽叽歪歪些什么! 谢风月坐正了身姿,认真回道:“郎君,你这般冒冒失失闯进来,就为了问这些吗?今日可是宝阳公主设的筵,你有没有将皇室威严放在眼里呢。” 她将目光转向宝阳,示意她开口。 宝阳却是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后将头偏了偏,一副我不知道,别问我的模样。 公子衍收着的怒火,有了决堤的迹象,他冷然看向谢风月,低问出声:“你现在还不回府吗?” 谢风月摸了摸还没坐热的垫子,再看了看林齐舒祈求的表情后,摇了摇头。 “你果真没有心!”他丢下这句话后断然转身,却撞在一堵人墙上去。 “逸之,你怎么跑女宾这边来了?是想换女子吗?” 来人虎背熊腰,肌肉扎实,身量竟比公子衍都高上了半个头,一身士族郎君的装扮被他穿的不伦不类。 谢风月柳眉一挑讥讽问道:“哟,原来郎君是在清风舍中见着的我,现下是过来串门啊。” 她少有这样说话尖酸,属实是被他那句没有心给气到了,这么莫名气的扣个帽子在她身上,她就算再有求于他,也不是能让他搓扁捏圆的。 公子衍淡漠冷硬的表情出现的皲裂,他喉结滚动,一时间也是找不到话语来反驳。 他今日确实也是受了旧友邀请前来清风舍的,他许久未回京了,哪里知道这么个风雅的名字竟然是干这种勾当的地方。 等他落座后,想走已经不行了,他被几个友人兼师兄缠的脱不了身。 原本是趁着他们前去如厕趁机开溜的,结果一时走岔了道,来了女宾这边,也怪他眼神太好,在这么多开着的窗户中,一眼就瞅见了谢风月的身形。 他酒劲儿上来了,任性而为直接进来质问了,可他也没想到能被师兄找到啊。 房内气氛尴尬的连同为男子的琴师摸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他干巴巴开口:“你莫要胡说八道,我这是...” “是什么?”谢风月双手环胸,下巴微抬,一副质问的神色。 “我只是同友人吃酒谈事,并未要什么人作陪。” “哦~”她将尾音拖的长长,回了这么一句。 公子衍不自在极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第168章 表明心意 他往外走的步伐急促,却还下意识照顾着身后的谢风月。 两人行至清风舍深处,谢风月才冷冷甩开他的手。 她长睫扑闪,嘴唇殷红,一张一合就发泄着心中那股无名气:“你这般怕我在各位女郎君那儿说话不好听,拂了你琅琊氏公子衍的面子?” 她觉得公子衍这般急切就将她带出来,肯定是怕她说些不中听的话来污了他的美名,毕竟光他师从顾大鸿儒这一点,就能让士族郎君女郎们仰慕,更何况他还是位年纪轻轻就颇有建树的第一世家嫡支。 公子衍这几日饱受了她那日无情带来的灼痛,如今见她眼波流动之间带着别样的生动之美,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内心使然,他狂悖的将她抵在树边。 他的脸靠过来,在她颈肩轻轻嗅了一下。 谢风月浑身更加僵,他的脸与她几乎贴着,长发撩她面。她指甲用力地掐着手心,才能克制住自己推人的冲动 她窥见了他眼里别样的情愫,也看清了他脸上因饮酒后产生的红晕,她不敢叫喊,这里虽是花丛环绕,可保不准有宾客经过,他们这副模样指不定就被人误以为白日苟合。 她压低了些声音:“公子衍,你疯了?” 他不答,落寞苦笑。 下一瞬他的手指扣着她的腰肢,郎君平坦的胸膛与她胸前饱满相贴,他的脸再埋下,于她颈肩碾磨。那丝丝战栗感,爬上谢风月的脊背。 她脑中霎时如白纸一张,之前所有想责怪的话在此刻都已烟消云散。 公子衍覆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如梦呓一般:“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 谢风月如遭雷击,她肩膀耷拉了下去。 她怎么能不知道公子衍在说什么,聪明如她,这人馋她身子这事已经不做隐瞒了吗? 她任由着他禁锢,男人的劣根,越是反抗越是来劲,她仰面望向他,芙蓉面上带着一抹认真:“公子衍,你喝醉了。” 公子衍呼吸有些乱了,玄玉般的眸子盯着那粉红色的唇瓣。 她没有反驳,是不是也知道他的心意,只是因他一直没有挑明,而她又碍于女郎的脸面不曾提起。 公子衍心底有一瞬的欣喜:“你也是懂我心意的对吗?谢风月。” 他神情认真指名道姓,倒是让把谢风月想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而谢风月心中所想的却是...... 懂他什么心意?懂他真的馋她身子吗? 她每次央求他时,总归要对他小小色诱一番,他才会答应,这难道还不是馋她的紧? 一想到这个,谢风月不禁垂眸,她脑中又想起前些日子梦里的那些脏东西,红晕不合时宜的连耳尖都爬上了。 公子衍满腔柔意爱意,只想一亲芳泽。他以为自己暗示明显,但他闭目倾身了半天身,仍然没有碰到佳人一下。 他睁开眼,愕然见谢风月偏头仰得厉害,脸上更是带着些惊恐。 公子衍愣了。 谢风月脸上表情瞬变,转为一派天真:“郎君阖眼俯身是何意?” 她这样无辜天真的表情,倒是显得他狂悖放浪了。 他神情肃了起来,低声问道:“你猜我是什么意思。” 一抹冰冷爬上他的心尖,这女郎总是这样,在陈郡时有求于他时,对他百般柔情蜜意,小意温存,明明是她先向他示好,释放暧昧的气氛,如今他如愿对她动了心,她却要吊着他。 可恶可恨! 谢风月自觉现在不该再说些反驳他的话来刺激他了,他靠近时身上酒气熏人,连腰上那手力道也是加重了几分。 她努力让语调更是婉转清丽了几分:“这树硌的我背疼。” 公子衍闻言,神色稍有缓和,扣住她腰肢的手也是松了些。 谢风月这才缓了一口气。 “你..”公子衍开口。 “我身子突感不适,郎君我怕是要立刻回府了。”谢风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公子衍不悦的看向她,心道:“今日必须把他的心意表明,不给这狡猾的女郎一丝逃跑的机会!” 谢风月却是眉头紧皱,一手捂住她的小腹,一手把他往外推,看样子真不似作假一般。 公子衍赶忙将她从树边拉开:“硌着背了会肚子疼?” 谢风月已经此时已经懒得跟他胡扯了,只觉得下身一股热流奔涌而至,小腹上像有人拿着东西搅一般,一阵一阵的钝痛让她眯了眼。 她这个月因为母亲兄长的事殚精竭虑,又因王家女郎被害一事上,多有思量,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这才松快一两日,葵水竟然来了,还是在这种尴尬的境地来的,她又羞又懊恼。 公子衍狐疑:“你莫要诓我,今日必须把话说清,你到底对我有没有...” “你有没有备马!”谢风月白着一张脸问道。 “你不准打断我说话了!谢风月!”公子衍恼怒。 “我葵水来了...我要回府。” 话音才落,公子衍眼睛都瞪大了。 “真..真的?” 朱雀街上,郎君驾车狂奔,过往行人无不驻足侧目。 他们都在好奇是什么事让这贵族锦衣郎君能亲自挥鞭赶车。 而郎君此刻面色僵硬,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折枝扶着谢风月进了府门,公子衍这才逃似的赶忙离开,他被风吹的早就醒酒了,一想到他把谢风月压在树边就想给自己两刀,更气的是压了都压了还废话那么多,不赶紧把话早点说完,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找到这种机会了。 他仰天长叹。 一旁的嵩山也学他的模样看向天空,四处张望:“郎君这也没有信鸽啊,你看什么啊?” 公子衍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嵩山瑟缩了下脖颈,小心翼翼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喝趟酒回来这么凶。” 公子衍干脆把他直接踹出门去,随后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公子衍坐于塌上,他心情复杂,看了一眼桌案上各处传来的信件后,叹息一声,褪下鞋袜倒头蒙被就睡。 心中安慰道:“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忘记今日的尴尬。” 第169章 升米恩斗米仇 日子倒是安安静静过了几天。 谢风月闲来无事就坐在亭子中洒着鱼食,折枝和花蕊在她身后,一人站一边,像是两个活脱脱的门神一般。 属实是这几天女郎太过于沉寂,她本来话就算不得多,尤其是从清风舍回来后,话就更少了。 折枝模糊间能感觉到这事与公子衍或许有几分瓜葛,可真让她说又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只能拉着花蕊小心谨慎的伺候着女郎。 身后有脚步声缓缓而至,谢风月连头都不想回,淡淡道:“你来了啊。” 叶绾看着她,皱了皱眉:“女郎消瘦了些。” 谢风月仿若未闻,接过折枝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后,指着石凳道:“坐下说吧。” 叶绾见她不想提这些琐事,自然歇了询问的心思:“用火绒草所研制的金疮药已经好了。” 说罢,她伸出手臂,撩起衣袖,露出几道已经结痂的疤痕道:“我试了试,这药比普通药房所售的金疮药,药效好上不止一两倍,几乎能在几息之间止住血,后续愈合也仅需一个时辰。” 她顿顿了:“当然,只是我这伤疤比较浅,所以药效来的极快,但若只对一般的金疮药来说,已经很完美了。” 谢风月眼神落在她的伤疤上,脸上带上了些佩服:“叶大夫医者之心,人少有之。” 她这句话真不算是过誉了,大夫这一职,社会地位很是微妙,虽是庶民之身,可也是受人推崇敬仰的存在,所以导致稍微有点料的大夫们,向来很是自傲。 哪个会研制药方的大夫身边没几个药人啊,像叶绾这种以身试药的女大夫更是难得。 叶绾好虚谦虚的点了点头问道:“那女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药方吗?” 谢风月...默然... 像她这样对爱财毫不遮掩的大夫..也挺难得的。 她笑了笑回道:“我现下有两个选择给你,你不妨事听听。” 叶绾狐疑看向她,嘴唇动了动。 谢风月赶紧出声止住她那不着边际以为她会赖账的想法。 “如果你想做一锤子买卖,我现在就可以将两百两银票给你,但是如果你想要继续赚钱,就去开一间铺子,所有银钱我来付。” 她语焉不详勾起叶绾的好奇心。 “女郎不如细说一番,什么铺子,怎么赚钱?” 谢风月看她神采奕奕,不免觉得好笑。 这叶绾平时就板着一张脸,明明是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年纪,偏生还爱穿些深色老成的衣服,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个早已成家,孩子都七八岁的妇女呢。 “首先,我们需要给这药膏取一个接地气的名字,其次在外城坊市中寻个码头,就在那附近开个小铺子,只卖这一种药膏,价格要比市面上的金疮药便宜,然后,就需要你坐镇几个月,将这药膏的名头在平头百姓间传出去。” 叶绾迫不及待接话:“最后我们五五分帐吗?” 谢风月捻着手上的干果冷淡回答:“二八分成,你二我八。” 她也不急于等叶绾回答,她是个聪明人,开个药铺在坊市中把这药普及,说的轻松,可实际操作下来可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外城坊市鱼龙混杂,地痞流氓更是数不胜数,你一家刚开业的铺子,生意冷淡还好,若是生意稍微好一点就会引来眼红之人层出不穷的报复。 更别说传递有这么一间铺子在卖这药的事,能开铺子能赚钱也不是真本事,能守住才算。 若是有心之人意识到了这薄利广销的方子,强迫起来,也不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大夫能解决的。 叶绾低头像是在计算什么东西一样,当她再次抬头时,眼波里全是跃跃欲试:“女郎不如写个凭证给我。” 一旁静候多时的花蕊闻言,就从袖子里拿出早已备好的文书。 谢风月看她写完后继续道:“你后续再改良改良药方,尽量做到每一贴药膏两日不贴,药效就消失为好。” 叶绾眼里亮光突然黯淡了些,语气也恢复回了原本的冷淡:“我还以为女郎是想造福百姓呢。” 谢风月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轻敲着桌面,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这怎么不算造福呢,价格低廉的良药,既能免去底层劳作所伤之痛,又能分走富商一杯羹。” 叶绾辩驳:“那为何还要将药效期缩短呢。” “升米恩斗米仇,你敢保证买你药膏的每一个人都是所需之人吗?更何况,挡人财路本就不好,你偏还要做的便宜大碗,一点活路不给人留,你是觉得你是医师,能把你那掉了的脑袋安回去吗?” 谢风月自觉她已经把话说的够敞亮了,至于她心底想的事情,她也不会全盘托出,至于叶绾能不能理解,就看她了,反正这事她大可交给别人去做,只不过时间上会拖的长了一些罢了。 叶绾捏了捏手中那封凭证,咬了咬牙:“我会在药材上多加些幌子,让人拆分不出来的。” 谢风月一听就知道她没明白,不过她也懒得解释,朝她点了点头:“药方的事全交给你了,等你准备好了,就来找我,随时恭候叶掌柜。” 若是叶绾当上这药铺的掌柜,那在这乾安当属第一位了。 这世道对普通人难,对普通的女子更难。 女子在外最多也就是支个摊子卖个茶水面食,更多的还是囿于田间或是灶头亦或者床榻,成为某位男子的赡养父母照顾子女的工具。 能当上掌柜的女子,放眼整个乾安那都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叶绾似乎对这些名头根本就不在乎,她点了点头后就一言不发的离去了。 折枝和花蕊两人脸上齐齐浮现出不满之色来。 正当折枝想要开口时,谢风月就开始吩咐了:“折枝,你去寻找护送我们来盛京的那个镖局,把当日送我们的那几人全带回来。” “花蕊,你带着春寒前去各大坊市走访观察,看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头。” 两人对视一眼后,默契收起满肚子的疑惑,齐齐点头应是。 她们不懂为何沉寂了几日的女郎,突然就有了这么多安排,可做奴婢的,自然就是主子不愿意说,那就不问了。 第170章 哄骗 谢风月可不知道折枝和花蕊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自从被公子衍吓到以后,就决定痛改前非了,她不能事事都盼着让他来解决。 若是一直都是这种不公平的供需关系,她迟早要被他要挟着爬上他的床。 这日子她将自己关在书房痛定思痛后,详细制定了方案,首先她得手里有银子,其次才能找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过日子,长久呆在京城中,以她这招惹事端的体质,注定过不安生。 晌午一过,谢风月就准备小憩一会儿,她葵水才走,整个人困倦非常。 “嘟嘟”门被敲响。 她近身的人都派出去干正事去了,如今守在门口的都是宗人府派来的,她们做事古板,脑子像是只有一根筋一样。 “郡主,门房来报,陈郡谢氏风予递来了帖子。” 一句话就把谢风月的瞌睡虫说没了。 她确认问道:“确定是谢风予?” 丫鬟老老实实回答:“回郡主的话,门房就是这么禀报的,奴不识字。” 谢风月心中擂鼓阵阵,脑子在瞬间冒出数个想法,谢风予怎么会来盛京,她来盛京做什么? 她叹了口气,想多少都没有用,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在陈郡时就不怕她,换到盛京来,就更不用怕她了。 小半盏茶时间过去,丫鬟才带着谢风予过来了。 此时谢风月已然穿戴整齐,谢风予还是那股风风火火的模样,行至她跟前后大喇喇的就坐下了。 看得领人来的丫鬟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苍蝇了,谢风月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全都退下。 “你怎么和皇室扯上关系了,你这样简直就是丢了陈郡谢氏的脸面!”谢风予黑着一张脸,一来就是责备清算。 谢风月将茶盏推了推,神情自然回答:“予妹妹许久未见,怎么越发娇美了。” 原本等着她狡辩一二的谢风予听完后,愣了愣,随后神色就不自然了,她瞪一眼谢风月:“你..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是在斥责你呢,你给我好好听着,少拍马屁,我可不是那些郎君,能被你三言两语就乱了心神!” 谢风月敛目,一副唯诺模样:“嗯嗯,谨听予女郎教诲。”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谢风予性子本就不坏,就是典型的那种被娇纵的女郎,受不得一点忤逆,越是这样顺着她,她越是嚣张跋扈不起来。 她甚至一时想不起来,她是来干嘛的..... 沉默一瞬后,谢风予才从脑中找到了母亲叮嘱她的话。 她清了清嗓子,拿着帕子的手指着谢风月,骄横道:“谢氏女眷入京,六月初八于谢府办宴,你得提早来。” 谢风月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 谢氏的筵席她若是去迎客了,那不就代表着谢氏对外承认了她这个嫡支身份吗?这若是还不够惊奇,那还能有什么比得上这个? 王家女郎受害一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之时,谢府没有一人出来声明,她谢风月确属陈郡谢氏,她还以为谢太傅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呢,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邀请她。 属实奇怪。 谢风予喝了一口茶,脸上止不住的嫌弃:“你这皇家郡主当的也不怎么样啊,连这茶都是些普通货色。” “予妹妹受累了,皇室分发下的东西怎么比得上谢家所用呢。”谢风月顺着她话自谦。 谢风予明显很是受用这番话,她神色稍缓:“你可别以为这筵席是为了给你正名的,这筵席是我与母亲的接风宴,叫上你只是顺手的事,况且你在京城闹得这般风言风语,实在有损谢氏名声,这也只是亡羊补牢挽救一二罢了。” 谢风月点点头:“能为这种小事特意过来一趟,予妹妹真不愧是谢氏正经的嫡支,实乃有大家风范。” 谢风予被这连环彩虹屁夸的有些飘飘然,可嘴上还是过不去坎儿:“你现在既然已经从吴宫回来了,就不是外嫁女了,要时时刻刻谨记你谢氏女的身份,这盛京城内大族众多,可不要在这里丢了谢家的脸面。” 谢风月笑着应是。 她这模样真让谢风予提不起给她下马威的兴头了,她莫名的别扭:“你倒是去了吴宫一趟变了许多。” “只是许久未见家人了,很是想念。”谢风月垂下眼眸,神情落寞。 谢风予来盛京本就是带着几分议亲的准备,她一听到这话,有种兔死狐悲的错觉,她又欣喜她即将嫁人,又迷茫她即将嫁人。 大族聚地多为分散,她只要一嫁人注定是背井离乡,远离父母兄长。 她似感同身受的长叹一口气:“过两日你来了得小心点,父亲母亲对你与皇室扯上关系十分不满呢。” 谢风月坐的离她近了些,目光灼灼的望向她:“多谢予妹妹了,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才心忧,我来盛京之后,一直被琐事所绊,也不敢随意的去打扰父亲....” “你别担心了,父亲也就最开始生气了些,近日他也忙的早出晚归的,哪里轮得到跟你置气啊。” “哦~那母亲呢?” 谢风予沉吟片刻回道:“母亲一向都不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风月懂了,谢夫人应当是不情不愿的同意她前去谢府的,一是因为谢氏名声,二嘛可能是谢太傅要求的,看来过几日那个筵席,又是半个鸿门宴。 谢风予自觉该说的都说完了,她跟这谢风月单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呆的久了她浑身刺挠。 她起身拍了拍袖子:“好了,话已经带到了,我就走了。” 谢风月坦然跟随她起身:“那我送送妹妹吧。” 谢风予柳眉一蹙:“你别跟我搞姐妹情深这一套,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些儿郎,能被你三言两语就哄骗住的。” “嗯嗯~予女郎明察秋毫,怎么会和那些猪油蒙了心的郎君一样糊涂呢。” 谢风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脑子上就像蒙了一层薄纸一般,就是想不清楚。 想不清楚她干脆就不想了,撇下谢风月就往外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转身道:“你可长点心吧,不要以为长了一张好脸天下儿郎都会对你情根深重,那公子衍若是真爱慕于你,当初就不会让你嫁去吴宫。” 她说一半藏一半,自认为高深莫测的轻笑了一声后,施施然离去。 谢风月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对谢风予定位正确,可也没想到她这么好忽悠啊,她现在就是很后悔。 当初在陈郡时,她要是脑子没发抽,那些讨好的谢谨的心思拿去讨好谢风予,她也不至于在谢府过的那般艰辛了。 她幽幽长叹一口气,目送着谢风予带着一众丫头婆子离去。 第171章 不堪为妇 公子衍这几日也有些忙。 各封国内王家细作不知繁几,他们每月传出的信件更是多如牛毛,他要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中筛选出重要信息,在整合好后传给父亲。 他桌面上展着一封来自吴国探子的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军队异动。” 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封国军队调整不需要上报周天子,他们有完全的自主权利,可这偏生是来自吴国探子所报。 随即他就在一大堆信件中,翻找出所有来自吴国的密信。 消息整合后,连公子衍都暗暗心惊了一番。 他二话不说,拿着信件盒子就往王丞相所在之处赶去。 “岂有此理,这吴王是疯了不成?” 王丞相才把信件看完,肃穆的脸上就出现怒色。 几封不起眼的信,联合在一起后,吴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先是老吴王废世子,立公子安为新世子,后有公子安送了三千旦秋种前往北境,再加上他们将驻守边境的军队集合。 “他们吴国是不是当天下所有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他们的想法?”王丞相捏着信件,一双眸子眼里全是阴沉。 公子衍自然是懂父亲为何这么生气的,乾安朝幅员辽阔,除却几个封国占地外就是周天子直属,可周天子直属也只是全了皇室脸面罢了,实际上的掌权人却是世家。 吴国改立世子不上朝奏报就算了,新世子竟然还正大光明的向北原送种子。 可偏生这样的举动,没人能从礼这一字上挑出毛病。 吴王年迈病重这事世人皆知,他大可用临危受命一事作为推脱借口,至于秋种就更不能说什么了,周天子都同意北原互开商市的要求了。 这种明知道他们没安好心,还不能加以行动才是最让人窝火的。 公子衍双手覆在膝上,认真道:“不如我亲自前去吴国?” 王丞相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忪一瞬,即刻反驳:“去了也没用,能被探子探出来的消息,就代表着他们根本不曾避讳,要不了多久这事就会正大光明的传来盛京,陛下总不能让人将老吴王抬来问罪吧。” “你之前所说西华夫人与北原勾结一事查的怎么样了?” 被突然这么一问,公子衍有些赫然:“柏山已经前往北原都城两月有余,还是查不到有力的证据,都是些佐证,实在是没什么公信力。” 王丞相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乾安太平太久了,总究有些人忘了乱世的苦,你继续查,实在不行就去西华那边查查,不把手伸向他周天子后宫只是我们君子所为,可现在情况使然,事急从权。” 公子衍颔首:“父亲是君子我可不是,宫里早就有我的人了,就等着父亲松口呢。” 王丞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那些想说的话,化为一声长叹:“辛苦你了。” 公子衍极其自然的受了这委婉的夸奖。 琅琊王氏枝繁叶茂,族人更是多如繁星,兄长及父亲要处理朝中事务,那族人的庶务自然就只有他扛起了,现实逼的整个王氏只能又要既然还有。 众族人的荣辱皆系于嫡支身上,他们不能松懈。 父子二人又谈论了些乾安局势后,公子衍这才准备离去。 王丞相却叫住了他:“谢无为那个老匹夫偷摸将她亲女接来了,一心想与你次兄结亲呢,明日还开了个什么接风宴,你记得替他去,免得他将心思打到不该有的地方上。” “谢风予?” 王丞相点了点头。 “此女娇纵任性,不堪为王氏宗妇。”公子衍一锤定音。 王丞相斜觑了他一眼:“你念的那个也不太行。” 公子衍脸色一僵:“我是幺子。” “得了,谁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前些日子魂不守舍的准是情场失意,也不知道你平时的脑子去哪里了。” 公子衍....... 火云六月应奇绝,青锁玲珑八面风。 到了傍晚,花蕊和春寒才回府。 两人面色都不是很好,显然是出师不利。 “女郎,几个大码头边上的铺面都被人包圆了的,就算有空铺子也不对外出租。”花蕊禀报道。 谢风月对商道一事上虽是知之甚少,可对这垄断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她问道:“那平康坊呢?” 两人没料到女郎会提起这个坊市,闹的个大红脸。 这平康坊不像是忠城内的风花雪月场所,在各大士族看来那儿可是实打实的下九流坊市。 平康坊内设有十来个各封国郡县驻京留守的进奏院,女色之事自古便与文人骚客密不可分,他们消费不起忠城内的花船,自然也得找那些个替代之物。 王丞相为了免去那些平民女子莫名的遭罪就在平康坊开设了第一座由罪籍女子充入的青楼,有利可图之事商人自然向往,也就不过数年时间,整个平康坊几乎就遍布了大大小小的青楼。 青楼一多起来,里面的女子质量自然是良莠不齐,有的身价能比肩忠城内花船上的小娘子,而有的一夜也只需四五文钱。 对于喜好骄奢的士族来说,平康坊自然就成了眼中了下九流坊市了。 春寒砸吧砸吧嘴道:“那个..那个坊市没在我们这一行的计划之中。” 她作为盛京城的人自然是知道平康坊大名的,她怕的是女郎不知晓,她还想委婉表示一下的,就听到谢风月清婉的嗓音响起。 “那里的姑娘们时常会被恩客打伤,用到药贴的地方也多,你们明日就去看看那边的铺子。” 看了两位小娘子有些惊恐的脸色,谢风月这才笑道;“别怕,明日你们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我让李小宝陪你们去,若是有合适的铺子,直接就租下,不必再回来禀报的了。” 花蕊和春寒听完才呼出一口气,若是真让她两人往平康坊钻,她们是真的有些怕的。 折枝领着厨房的嬷嬷列队前来布完膳后,才俯身在谢风月耳旁轻声道:“人已经带来了,都在门房处候着呢~” 谢风月勺了一云母粥后,点了点头。 第172章 自找没趣 谢家大宅上方高悬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题着,谢太傅亲手书“谢氏府邸”四个大字, 门内林立着数十根雕花楹柱,周围洒满了碧绿的花砖,一路走过去叮咚作响。院落内种满了千年古木,黄花梨木制的走廊上花鸟图案栩栩如生,壁画上淋漓尽致地勾勒出许多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大家墨宝。 谢风月这次是作为主家人,她来的极早,院内打扫的丫头小厮们还未停下手上的活儿。 一个个的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往她身上瞥。 管家领着谢风月绕过九曲回廊后,行在一条宽敞的石砌道路上,两旁是黄墙白瓦的住房。 道路尽头处,环绕着一座巍峨的七层高阁式楼房,鳞次栉比、层次分明,令人眼界大开。 此时正值各色花卉盛开的季节,楼前的花坛上种有各种珍稀植物,微风拂过,各种芬芳气味纷纷扑鼻。 谢风月抬眼看了看顶层的金色华盖,那儿大概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谢太傅的书房所在了。 她今早一来就被两拨人唤住,一边是谢夫人派来的嬷嬷,一边是谢太傅使唤来的谢府管家。 管家也不跟她多做解释,只管往前走带路。 从他步伐急促,丝毫不在乎身后的人是否能跟上这一事上,谢风月就知道今日谢太傅那关怕是不太好过了。 爬了好几层楼梯,谢风月才见着谢管家步伐慢下来了,他没回头叮嘱道:“老奴就不陪女郎进去了,今日外头还有许多杂事需要我去处理,女郎紧着些,家主还等着呢。” 谢风月俯身行礼,给足了他这个谢府管家的面子。 他眸子闪了闪最终还是开口:“家主气大概是消的差不多了,女郎只需恭顺些听训就好了。” 谢风月感激的回望他一眼后,轻颔首后,就推开了门。 “嘭”的一声。 摔碎的汝窑茶盏就碎在了她脚边,汤汤水水洒湿了她的裙摆,留下一道道暗黄色的印记。 谢风月眉梢轻挑,暗道:“这就是差不多消气了?” 她盈盈双目望向几案后的谢太傅,咬住嘴唇一副楚楚可怜模样道:“父亲若是因为风月这等小事气坏了身子,那风月岂不是犯下滔天大罪了。” 谢太傅看着她,眉眼下压,身处高位练就的一身气势,让他光是坐在那里不曾言语,就有着十足的压迫感了。 见他依旧拿乔,谢风月提起裙摆,踩过那些碎瓷行至他跟前直直跪下:“父亲可还在生我的气?这么久了都不曾见我,是因为风月不像是予妹妹那样,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谢太傅闻言,脸上有了一丝动容,可依旧是没有说话。 谢风月倒是不急,她根本不在乎这人的看法,又怎么会为此感到焦急呢,像这种冷待落在她身上不过就像是毛毛雨落在身上罢了,不痛不痒的。 她垂着头跪着,频频在低啜泣上几声,也不再说话了。 谢太傅最终长叹一声问道:“你可知错?” 室内只有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他没得到谢风月即刻的认错声,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难道你还没认清自己的错误?你擅自从吴国回来便罢了,这么久都不曾来谢府报备,有没有把我这个当父亲的放在眼里?” 谢风月委委屈屈抬起眸子,小声回道:“又不是我想回来的,我在吴宫待得好好的,虽不得吴王待见,可也算是吃喝不愁,每日也都乐得自在。” 谢太傅被这么一梗,抿了抿唇:“当初我就跟你说过,你大婚之前与那公子衍如何无碍,可若是嫁人了,就得撇清关系,你为何不听?” “女儿听了啊,是公子衍不愿意撇清关系呀~”谢风月期期艾艾继续回。 谢太傅用手捂唇轻咳几声:“行,那这些暂且不提,你来盛京后为何不曾来谢府,反而是前往西山...”他停顿了片刻:“你还见了你兄长。” 谢风月盯着他,神色认真道:“还有母亲。” “咳咳,这些事情,你一女郎家家的不必置喙,那这些都可暂且不提,你为何又要与皇室扯上关系,你可知道你作为我谢氏女,成了那个劳什子的永宁郡主是多么丢人吗?我谢氏是养不起你一个女郎吗?需要你这么个女子为家族挣爵位?” 谢太傅像是终于找到能斥责的点了一般,他眼睛微眯,斜视着她,端起一旁的茶呷了一口后,等着她回答。 谢风月眸子清亮,没有被他这肃意满满的问话唬到。 “女儿在西山高台上也未曾开口要过封位啊,是陛下给的~” 谢太傅这是真的被梗住了,问什么她都有正当借口,没借口的他又不能问。 西山猎场一事他虽然没有去,可当日之事,他的人一字不落都曾给他复述过,那日封位之事,是周天子与余贵嫔两人斗法,才让谢风月白捡一个县主之位,郡主一事那就更是平白遭罪后的补偿。 一时间房内沉寂了下来。 他有些后悔了,也不知今日为何要把人喊到跟前来了。 谢风月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卖惨:“父亲~女儿也是身不由己啊,那公子衍平白无故就将我不远千里唤了来,父亲一定要为做主啊。” 她抬眸觑了一眼谢太傅神色,继续道:“还有那个公主雅,她更是做局污蔑于我,害我谢氏门楣受辱。” 今日谢太傅干咳的频率不由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他咳完后,摆了摆手:“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可不必再找不自在,你先去前院帮着你母亲看看筵席是否准备妥当,今日你就跟着予儿在府门前迎客吧,也好向各位宾客证明你是我谢氏女。” 谢风月张嘴还想说话,谢太傅直接打断道:“你赶紧去吧,时间不早了。” “女儿知晓了~” 她状似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但又不敢反驳的样子,让谢太傅内心多了一丝内疚。 但那一丝内疚在谢风月转身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也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第173章 嫡庶尊卑 谢风月拾阶而下,见着不知何时就等候在此的谢管家。 她欠身示意他带路。 两人倒是没再过多行面子之事寒暄。 谢府前身乃是前朝的亲王府,后又被前太子占据,他将周边府邸全买了下来改造一番后,占地高达两三百亩,周天子上位后论功行赏就将此赏给了谢氏作为京中宅院。 谢太傅也没将这大宅院浪费,陈郡谢氏在朝为官的族人几乎都住在这里,他自己也就两三房小妾,且都还是朝中蓄妓成风时,别人送来了。 原先谢夫人留守本家,这些小妾们独自在京城中还会争风吃醋一番,现下正牌主子回来,那些小妾一个个就像脖子上悬了一把刀的鹌鹑一样,龟缩在自己的小院里,连门都不敢再出了。 乾安朝虽不像前朝一般,不把小妾姨娘当做物件可以随意打杀,可当家主母要想处理个妾室还是易如反掌的,她们也倒是乖觉。 可偏就有那么些个有倚仗的妾室不安分。 府中赵姬算得上妾室中的异类,她是谢太傅从陈郡前往盛京时就带在身上的通房,也是她运气好,在前往盛京的路上被诊出有孕,到了盛京之后一查竟然还是双生子,随后就被破例抬成了姨娘。 她肚皮争气十月怀胎后生下一对龙凤胎,两人也只比嫡出的谢风予小上两岁余罢了。 两人生的是粉雕玉琢,就是可惜了他们生错了家族,谢氏族规庶出子女未及笄加冠前不得入族谱,她们连对外声称自己是谢氏子都没法。 这种规矩也不止谢氏有,大族重嫡贬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更有甚者庶出子从出生起就直接就送去远房旁支寄养了,毕竟大家都懂一个道理,百年大族若是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怕就怕在兄弟阋墙,内忧成疾。 谢风月随着谢管家行至谢夫人的院子差不多走了大半个时辰,她来入内就见着了赵姨娘带着庶女谢芮恭敬在谢夫人跟前奉茶。 她微微挑眉,朝着谢夫人行了礼。 谢夫人连眼神都没给谢风月,她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落座。 “这位是你妹妹谢芮。”她也就这么一说后就没了后话。 倒是一旁的赵姨娘惊呼一声:“咦,这就是记在夫人名下的风月吧,这模样,这身段啧啧。” 谢夫人冷着脸撇了她一眼,没作答。 她壮着胆子,扯过一旁沉默的谢芮道:“这芮儿明年也快及笄了,她可就没风月这么好命了。哎~” 谢风月好整以暇的看着这赵姨娘胆大妄为,若她不是谢夫人的人恐怕早就被捂了帕子发卖了。 她想笑但在这场合之下,也只能弯了弯眼睛:“母亲,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夫人对她根本就提不起好脸色:“你今日是第一次代表谢氏女迎客,礼数一道上若是不懂,就问你妹妹,她已经在门房处等着了。” 要不是今日这赵姨娘来了个大早,她现在肯定要让这谢风月跪在她房外候着,她一想到此又默默剜了一眼依旧笑的热络的赵姨娘。 谢风月才来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又匆匆被人撵走,她倒是乐得自在,脚步轻盈转身欲走,却被赵姨娘叫住:“夫人~你看芮儿从小就在京中,她熟知京中各家贵妇贵女名讳关系,不如也让她同风月一起去?” 谢风月惊讶于这赵姨娘胆子大,连这种话都敢说。 要是今日只是她一人迎客,谢夫人还有可能为了恶心她,就让这谢芮来了,让一个庶女同嫡支一起迎客,光往那儿一站就是笑料了,可今日谢风予也在啊,谢夫人绝对不可能让她的亲女受到这种非议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赵姨娘便被空茶盏砸了额头。 她吃痛又不敢躲,依旧恭顺的跪坐在旁给谢夫人捏着腿。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奴也只是提个建议,奴也是好心,怕两位女郎君不认人~” 谢夫人冷笑,踹了她一脚:“你安的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你那芮儿我瞧着不错,不如下月随我回陈郡?” 仅仅是这么一说,赵姨娘的脸就白了,她是想谢芮在众人面前露脸,定上一门好亲事,最好还能记在谢夫人的名下出嫁,那她这个姨娘也能在京中谢府身份水涨船高,毕竟老爷后院也没个正经主子在。 她的芮儿虽是庶女,可也是谢氏庶女,那不比外头那些小宗小族家的嫡女不知强上多少呢。 可若是真让谢夫人将谢芮带回陈郡那可就不同了,她又没养过谢芮,对她又没感情,指不定就把她当做礼品人情送给某个宗室子弟做妾了呢。 谢芮见姨娘这番话并没有让谢夫人脸色好转几分,不急不缓的开口:“母亲消消气,姨娘只是忧虑过重,她出发点也是好的。” 谢夫人听她这么一说才分了一点眼神给她:“你倒是一年没见性子愈发沉稳了。” “多谢母亲夸奖了,芮儿自知身份卑微,不会前去打扰予姐姐和月姐姐迎客的。” 谢夫人冷哼一声,朝着垂着头的赵姨娘道:“白活这么多年岁了,还没你女儿懂事。” 谢风月平白看了这么一场好戏,扬了扬唇角。 这火莫名就烧到了她身上,谢芮笑着朝她行了礼:“之前被月姐姐容貌所摄这才缓过神来,还望姐姐别往心里去妹妹没有向你行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她还说的这么诚恳,谢风月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拂了她的面子,笑着回道:“芮妹妹真是过誉了,妹妹也是生的极为美貌的。” 这点上谢风月确实没有说谎,这谢芮却是生的好,她明眸皓齿,唇瓣小巧殷红,气质上更是独有南地女子的温柔婉约,与她和谢风予这样的在北地长大的女子截然不同。 谢夫人见着谢风月与谢芮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奉承只觉得心中不喜至极,她毫不掩饰眼中厌恶:“你还不去府门作甚?等会宾客们都来了,莫不是让予儿自个儿忙活?” 谢风月告罪,转身就走了。 身后三道炽热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后背灼出一个洞来。 第174章 错身而过 话分两头,府门处的谢风予见着谢风月来了倒是笑蛮开心的。 她讥笑道:“运气还挺好,发簪都还没歪。” 这言下之意就是,她知晓谢夫人准备磋磨她的意思。 谢风月回了她一个笑:“托妹妹的福,今日逃过一难~” 谢风予见她牙尖嘴利的也不自讨没趣了,她扬了扬团扇,挡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这嫡支迎客的规矩怎么连南地都不改啊,真是烦呐~” 她把嫡支咬的不轻不重的,谢风月觑了她一眼,给她加了一把火:“南地可是要站到宾客全部入席哦~” 她脸色一僵,随即反驳:“要你说,我对盛京可比你熟,你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席上没有熟识的女郎君,看你把脸放哪里去。” 谢风月笑而不语~ 日头过的飞快,宾客已至一半。 街口连续出现好几辆双驾马车,车顶的琉璃珠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谢风予脸色一喜,自豪的看向谢风月:“我的京中好友们来了~” 谢风月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原来妹妹在京中人缘也是这般的好,真是羡慕不已啊~” 几辆马车几乎是同时行至谢府跟前,车上依次下来几位衣着华丽的女郎,看样子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头上珠钗点翠一样不落,隐隐有把谢风予压下一头的感觉。 谢风月暗笑:“这果真是好姐妹啊。” 几人热络打着招呼,行着礼,经过谢风月身边时,三人齐齐望向谢风月:“永宁郡主还真是谢家嫡支呢~” 谢风月现在身上好歹还带着郡主的封号,她今日迎客也只是站着并未给人行礼,此时自然也用不上回礼的。 她将手中团扇半遮面娇笑道:“难不成还真有人敢冒充世家子吗?” 几人自然又是巧笑回复,只有谢风予僵着一张脸,落在后面,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等人一走,谢风予就挪到谢风月身旁,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你在盛京的日子倒是过的不错,这些个眼高手低的贵女都结识了。” 谢风月靠近她耳边轻声道:“比不得妹妹,这些可都是妹妹的好友,她们跟我只是君子之交~” 谢风予听完脸都绿了。 她在盛京哪里有什么好友,她生在陈郡长在陈郡,也就是每年随母亲来这盛京城小住罢了,她又向来看不惯南地贵女们阴阳怪气恭维人的模样,脾性不对胃口,怎么能深交嘛。 她学着谢夫人的模样,斜眼撇她冷笑:“也就你这哭哭啼啼的小家子气才能与她们相交,哼。” 就在此时,娇俏的女声响起:“月姐姐~” 谢风月谢风予两人齐齐转头。 林齐舒和连琅两人携手而来。 谢风月赶忙迎上去:“你们怎么走过来的?这日头虽不毒辣,可也会出汗呀。” 林齐舒巧笑宴宴:“懒得和她们抢路,我们从另外一边走过来了。” 连琅也笑的明媚:“你今日这身北地衣饰可真衬你,真真是美极了,要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看到,定是要被迷昏头的。” 谢风月好久都没听到连均的消息,一时间听到顾不得羞怯,好奇占了上风:“连均这些日子怎么没有他的消息?” 连琅叹了口气:“原本是想着西山猎场一过后就送他去北境边防的,但舅舅带着舅母回京了,正好给他恶补军中条令,现下他被关在护城军中出不来呢。” 谢风月想起当初在连府时,连均那连吃喝都要仆从喂到嘴里的娇气郎君模样,简直不能想象他在军中摸爬滚打会是怎样的光景。 连连咋舌:“辛苦连小郎君了,他离开的日子定下了吗?” 连琅一提起此有些害羞,声音也小了一些:“得等我同酉阳崔家二郎定亲后再出发了。” 谢风月是打心底里开心,她来盛京时间不长,可也听过崔家清流,是累世的读书人家,那崔二郎更是个温润懂礼的翩翩郎君,根本就没有士族的那些坏脾性。 “恭喜姐姐了,觅得好归宿。”谢风月道。 连琅笑的脸颊绯红。 一旁的谢风予眼睛都快看直了,她们刚才聊的是浅交该有的话吗?这谢风月什么时候和盛京贵女这般热络了。 她捏扇柄,轻咳一声:“两位女郎快些入府吧,外头晒。” 林齐舒这才像是刚看到谢风予一般:“予女郎怎么翘着张嘴。” 她与谢风予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太知道谢风予的性子,想着她是谢风月的姐妹,有意亲近。 又见她嘟嘴环胸站在跟前挡着,像个门神一样,不自觉就打趣了。 谢风予听的脸上又红又白:“你胡说什么呢。” 她声音颇大,惊的林齐舒和连琅往后退了半步。 南地女郎可是时时刻刻注意面子问题的,就算心中再是不喜,也不会像她那样吼出来,一时间真被吓到了。 谢风予扭头就走。 谢风月反手将她拉了回来:“气性这么大,这是林家女郎林齐舒,这是连七女郎连琅,两人都是顶顶好的性子,她们方才是看你一人站在边上,有意跟你相识呢。” 谢风予偏着头,一副怒容:“那她说我是个翘嘴。” 谢风月忍住想笑的冲动,安慰出声:“简称,简称,说你嘟着张嘴呢~是你在胡思乱想。” 连琅回过神来也赶紧打着圆场:“南北地有时说话就是容易起误会,予妹妹宽宥一二。” 谢风月牵起林齐舒的手,朝着谢风予道:“她比你还小些呢,你跟妹妹置什么气呀。” 林齐舒也是明白的她那句话确实容易被误解,脸上扬起了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是我不会说话了,对不起了予姐姐。” 谢风予听完这些解释后,脸色好转,她别扭的回礼:“刚才是我太大声了,吓到你们了。” 四个女郎正说着话呢,一辆马车就停在了跟前。 谢风予自觉她刚才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在这儿了,就想着想着上前去迎客。 马车帘就被掀起了,公子衍气定神闲的跳下马车,随之与谢风月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不自然错过眼去,由着嵩山向谢风予递上了拜帖。 一言不发的与谢风月错身而过。 第175章 邀舞 谢风月摸了摸鼻子,随即像个没事人一般对林齐舒道:“赶紧进去吧,快开宴了,我这儿也快收尾了。”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显得很忙。 林齐舒都已经张嘴准备打趣谢风月与公子衍了,结果她嘴张的圆圆的,硬生生中途闭上了。 她一会儿摸一下团扇,一会捻一下帛带,眼神也飘的远:“好..好的,那等会是进去吃饭吗啊?” 谢风月:“啊?” 林齐舒......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 看着两位女郎离去的背影,谢风予声音幽幽在她耳边响起:“我就说这大族郎君都是惯会玩弄女郎的吧,你看他现在玩够了,就把你弃之如敝履了。” 谢风月轻笑两声:“予妹妹倒是挺关心我的。” 谢风予被她拿话一噎,一时无言以对,哼唧两声不再看她了。 午时,外头热浪蒸腾,可只要一踏进开宴的院子,凉意就直扑而来,原因无他,只是谢府财大气粗,将冬冰这种稀罕物制成冰盆,三步一摆。 谢风月这次的位置是正大光明的位于上席了,她步子闲适,迎着众人的目光,聘聘袅袅的走了过去。 众人在辉煌大气的大厅里围坐在席上,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摆放在各自的案几。 谢太傅身着华丽的衣袍,神态庄重地起身致辞:“今日之筵,乃为小筵,只是为迎我谢氏夫人与女儿入京,众位大可不必拘谨,就当做是一般家宴即可。” 听完致辞,众人纷纷敬了一杯酒,在座的受邀之人都是盛京有头有脸的人,谁都不是个傻子,他们听出谢太傅话外之音了,不就是显摆谢家财大气粗,底蕴深厚吗? 若真是为了给夫人爱女接风洗尘,今日的宾客也该是有各主君才对,这打眼过去,全是些年轻郎君女郎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接风宴。 谢太傅喝完杯中美酒后,又朝着众人道:“今日这筵就让爱女,风予风月主理了,我与夫人就不在此碍着小辈们的眼了。” 话毕,一直在一旁面带微笑的谢夫人也向众人颔首致意。 这种席面盛京的贵女郎君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北地的士族们经常都会由家中长辈发请帖,致辞后就离场,所以他们也不作过多的挽留,只是嘴巴上假意说着不必不必之类的客气话。 等着谢太傅和谢夫人一离场,众人纷纷都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的也不看几案上的珍馐了,端起酒盏就开始走动了起来。 厅内窗楹下悬着各式风灯,穿堂风一吹,灯下系着的铃铛撞击声和郎君女郎们的说笑声交织一处,好不热闹。 谢风月身边也围坐了两人,正是林齐舒和连琅。 她们也被那说笑声感染,眼角眉梢全是喜意:“月姐姐可会奏曲?” 林齐舒说这话可不是为难人,实在是南北地筵席状况不同,南地好风雅已经刻入了所有士族的心里,她们的筵席上,奏曲、跳舞、玩投壶、射覆,作画、谈诗,下双陆皆为正常。 北地女郎对这些可谓都是涉猎不深。 谢风月自然不想应和,她摇了摇头:“奏乐管弦,我都不太会。” 林齐舒失落的努嘴:“那好吧~我还想着能与姐姐来上一曲呢~” 她正说着曲子,厅中玩乐的女郎们就已经上手试音了,当下的贵族男女一个个的都是有才艺傍身,以演奏自己所编曲章为“雅”。 只在各大筵席上弹奏,互相欣赏评价,以此当个乐子。 谢风月算得上是第一次见着这样与北方士族大相径庭的筵席,她目光紧随着厅中女郎们随曲起舞的身影,看得津津有味。 谢风予身边是冷冷清清的,此时没了长辈在此,女郎们自然也不会去簇拥着她。 她余光扫到谢风月身旁伴有女郎,心里就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后见她看着饶有兴致的看着别的女郎跳舞,她尖牙利嘴道:“月姐姐旁支出身,又长年在陈郡,没见过盛京女郎们赴宴情形吧。” 她一脸傲色,就差摆明说谢风月头发长见识短了。 林齐舒和连琅不满的看向她,碍于她今日是主人家的面上,才没有开口驳斥。 谢风月安抚性的拍了拍两人的手,对着谢风予道:“你要是觉得想过来就过来,我们四人一起玩,你要是依旧在那边话多生事,今日我就要当一回姐姐,好好管教你这个妹妹了。” 谢风予被这毫不留情面的话堵的头脑发涨,她咬牙回:“你真是长进了啊,还敢教育我来了。” “你过不过来?”谢风月问。 谢风予傲气的把头一偏:“你谁啊你,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 谢风月嗤笑:“我们马上就要出去赏花了,你过不过来?” 谢风予看了一眼厅中三三两两的女郎们,脸涨的通红了,步子还是缓缓朝着谢风月这边挪动。 磨磨蹭蹭半天,四人终究还是凑到了一张食案上。 厅中女郎们舞蹈已至高潮,她们兴高采烈的伸手邀请着还在食案上的女郎们下场共舞。 士族们重享受,同层次之间也都随性,筵席跳舞更是普遍,在女郎们看来,在筵席上被人邀请共舞那是众女之间的自娱自乐,若是被邀请之人不去,倒是有假清高之嫌了。 林齐舒和连琅自然是知道这个大家的共识,她俩不着声色的对视一眼后道:“不是说出去赏花吗?” 谢风予白了两人一眼:“大中午的不吃东西跑出去赏花,你俩脑子也跟她一样坏掉了?”她边说边拿团扇指了指谢风月。 都被这么说了,两人自然是闭嘴了。 正巧随着乐声而舞的粉衣女郎,腰肢轻扭,将手伸向了四人最外侧的谢风予。 林齐舒...... 连琅....... 谢风予求救的看向三人。 她在陈郡随便怎么跳都没人敢笑话她,可这是盛京,这儿的女郎胆子大的很,她今日又是主家,这面子说什么都得保! 谢风月叹了一口气,望向林齐舒和连琅,三人眼神一交汇,就懂了彼此的想法了。 连琅将谢风月、林齐舒两人往前推了推,又将谢风予往她身边拽了拽。 谢风予脸色立刻好转起来了,感激的看着三人。 第176章 钻狗洞 谢风月牵着两位女郎的手,缓步走向厅中。 众女见着今日的主家都下场了,自然是停下手中活计,齐齐行注目礼。 随着谢风月和林齐舒应和着乐曲舞了起来,人群中就开始有了欢呼喝彩声。 厅中,众女郎簇拥着林齐舒和谢风月来到奏乐的郎君身边。 两人也不露怯,随即随着乐曲节拍舞动着。 谢风月身姿曼妙,颈部修长,腰肢纤细。她长袖轻扬,动作轻盈而优雅。双手叠于胸口,明亮的容颜微侧,凤眼轻轻下垂,颔首看向林齐舒。 她随即会意,踩着乐声默契的与之交换位置。 两位女郎背对着背站立,上身微微倾向对方,眉目轻勾,流转如春水潺潺,让在场的郎君们看得目不转睛。 两人默契而舞,林齐舒舞姿奔如她性格一般奔放大胆,而谢风月则是轻盈娇美,她衣裙扬如飞雪,配着奏曲的尾声,双手相合轻拍两下,“啪啪”击掌声以应结尾。 “月女郎跳的真不错,媚而不俗。”奏曲的郎君认真的夸奖道。 她胸脯上下起伏,呼吸也有些紊乱,点头附和着身边女郎的恭维。 公子衍将位置让给了那些跳舞的女郎后,退至人后了,他眼睛微眯,盯着被众人夸奖的谢风月,心中气血喷涌难以自控。 从清风舍那日过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 起初还觉得是这女郎羞涩,才会对他有那样的反应,可他后来越想越觉得是....她在逃避。 为何逃避,不就是不心悦于他吗?那他当日不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一样在她身边献媚吗? 世家郎君的自尊心作祟,让他今日故意冷着谢风月。 冷着...就冷成了她自始至终未曾寻他说过一句话。 他又气又恼,可也无济于事。 他听着周边郎君们大肆的夸赞这女郎舞姿如何如何,身段如何如何,只觉得刺耳尖锐,他捏着玉骨扇的指节泛起青白色,恨不得把这些吠叫的郎君全堵住丢护城河里去。 倏忽间肩膀被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一个瞧着眼熟的郎君眼睛盯着谢风月问向他:“公子衍觉得这月女郎如何?” 公子衍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冷淡道:“庸脂俗粉,舞姿生硬。” 问话的郎君这才将眼神挪了回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夸奖道:“琅琊氏果真要求严苛,这般貌美的女郎,她就是站在那里不动,都自称一幅丹青画卷,怎生就是庸脂俗粉了呢。” 公子衍不作答,只是转身往门外走去。 因得厅内有主子们奏曲舞蹈,仆役丫鬟的自然是没有这个福分可以看了,所以嵩山就留在了院外,他在一众五颜六色的丫头中,一眼就瞧见了折枝。 两人自然是站到了一处,低声说着笑。 公子衍出来时,就见着嵩山捻起掉落在折枝头上的枯叶,眉开眼笑的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他怒气“唰”的一下就拉满! “嵩山,小白好久没有刷毛,你今日回去给它刷洗干净。” 嵩山愣住:“不是昨日马夫才来禀报,刷洗过了吗?郎君你是不是忘了?” “我说让你刷就让你刷,话这么多作甚?” 嵩山这才发现了自家公子的脸色有多臭,他瑟缩了下脖子,低低应是。 夕阳垂暮。 谢风月一身疲惫的回了郡主府。 本来可以不用那么累的,自从跳了那舞后,多了好些个郎君女郎的邀请她投壶,射覆,一茬接一茬的,让她忙了个昏头转向。 郡主府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宫灯驱散了黑暗,她沐浴后,就坐在内院的亭子上吹着风,倒是一副好不惬意的模样。 看着府中侍卫井然有序的开始了夜间巡逻,谢风月才自觉日头有些晚了,回了房内就遣退了折枝守夜,径直上床歇息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到窗外有敲击声,随后就有男声从窗边响起。 “月女郎~你睡了吗?” 谢风月被惊的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起身,迎着月光就瞧见窗户上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你别怕,我是连均!”他倒是乖觉,先是自报家门。 可就算他自保了家门也没用啊,时下风气再开放,也开放不到大半夜爬人家女郎窗户上去啊。 谢风月披上一件拢纱裙,素手提灯,打开了窗户。 连均像只灵活的小豹子一般,“唰”的一下就翻身就来了。 他人一进来,舒服的长叹了一声:“月女郎屋里真凉快啊~” 谢风月皱眉看着他衣衫皱皱巴巴,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连那覆脸的面具上都还挂着些草,问道:“你钻狗洞进来的?” 连均尴尬的笑了笑:“这郡主府的围墙上全是防贼的荆芥,我被扎了好几次......” 谢风月倒了一杯茶水,推至他身旁继续问道:“你大半夜来此作甚?” 连均赫然,看着那被茶水低着头,嘟嘟囔囔道:“那个..那个..其实我早就想来寻你了,就是一直抽不出身,今日听我阿姊说起你在谢府时,就特别特别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谢风月蹙着的眉头就没下来过,这连均实在是太过于孟浪。 连均扭扭捏捏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上面用着歪七扭八的针线绣着柔字,他偏过头去羞涩道:“我阿姊说,女郎们都会喜欢些精致小巧的玩意,这荷包是我偷学阿姊秀荷包时的技艺所秀的。” 他手长伸着,谢风月也不没接。 他神色黯淡了些:“月女郎是觉得绣技实在难以入眼吗?” 谢风月:“嗯。” 他像是个被主人打骂了的小犬一般,眼神里全是失落,将荷包往回一收:“没事的,是我技艺太差了,等我多练些时日,一定会绣的好看的。” 谢风月扯过一旁的凳子,随意一坐,姿势闲适:“连小郎君,捻针绣花并非儿郎所为,你没必要做这些玩意儿,更何况..” 她顿了一下:“我本名为风月,并非风柔。” 连均看着她的眼睛一闪,随即垂头,十分沮丧:“我知道,我能理解女郎独自在外行走时用上化名,可那名字是我与女郎相识时用的,总觉得有含义,所以特意绣了柔字。” 他话音中带着化不开的委屈:“那柔字笔画繁多,我躲在被子底下挑灯刺绣,那烟熏得我头都晕了。” 谢风月:“风柔是我族妹。” 第177章 貌美女子 连均失魂落魄的走了... 临走时还不忘拿走那个绣着柔字的荷包。 他临走时,眼里将落不落的泪水,差点让谢风月心软。 最后她还是咬牙别过脸去,这种莫名的情愫也不知她头要如何发昏才会接受。 再次睡下,谢风月突然惊醒.... 她好像忘了让人将连均送出门,那他岂不是又要钻狗洞? 她心里一哽,决定明日就让人将郡主府的狗洞全堵了。 次日,谢风月醒来时昏昏沉沉的,看了下窗外的日头,干脆就决定躺到想起时,再起。 约摸就眯了半个时辰不到,折枝就来报,叶绾已经在外厅候着了。 谢风月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无奈起床。 “女郎昨夜没睡好?需要我开一副安神的汤剂吗?”叶绾问道。 谢风月单手撑着头,脸上写满了疲惫:“不用了,说正事吧。” 叶绾也不强求,从药箱里拿出两帖药膏摆在桌上,指了指左边这副:“这帖经过改良配比后,药效大概能在三天左右消散完全,药效太好,这已经是极限了。” 谢风月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叶绾抿唇,指着右边这副道:“这个只要不撕开,药效能维持两年。如若将药方中寒水石煅烧后入药制膏,可保存五六年之久。” 谢风月瞳孔一缩,连话音都有些发紧:“真能行?” 乾安现在流于民间的金疮药,不管是膏制还是帖剂,药效均是两三月失活。 因此边境只要战事一起,军中此药就算大缺,也不会在备资时也不会大量囤积药膏。 叶绾想来也是想到了这事,她神情认真:“我研制时药炉炸了,才把寒水石煅烧了,那时我想着废物利用,就加了进去,今早我手上被碎瓷割伤,就用了那罐药膏,没想到药效依旧,我大致估算了下,五六年应该能行。” 她看着谢风月面色沉重,一时间声音也低了下来:“女郎,这方子要不要捐出去,边关这两年的战事连我这等升斗小民还都听闻一些。” 谢风月面色沉重就是在考虑这事,这种误打误撞做出的方子,若是真能将金疮药的药效延长这么久,那对于战事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 战场上被流箭所伤之人,不知繁几。若是伤口不及时止血清理,后续就是高热惊厥,严重的可能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箭伤就此殒命。 可这药她实在不敢担保,能不能有什么会影响兵士的副作用。 她心中担忧之事还不止如此,这药一旦问事,她一个小小的世家女能不能保住都还是问题,。 世家会将此增加实力的良药彻底垄断,能不能广泛运用到乾安兵卒身上就更不一定了。 她眼神一凛,郑重问道:“这药是不是只有你一人知道?” 叶绾沉默的点了点头。 女郎既然问出了这话,就代表这等作战良药不会问世。 谢风月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你的心是好的,你想为边关将士出一份力,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怎么给到他们?” “边关所有物资辎重都是由世家共同出资,这方子若是要用到他们身上,必定要交于世家,可世家也有自己的府兵部曲。” 她言尽于此,剩下的让林绾自己思考,她不是个脑子愚笨的,自然能想到其中关窍。 没有哪个家族不想将这等奇药据为己有,以增加家族在整个乾安的权重。 叶绾苦笑:“女郎思量周全。” 谢风月也不想把话说死,她拿起那帖药膏仔细观摩着:“若是北境与北原王庭再次开战,这药膏也许能用在燃眉之急上。” 她说的相当保守了,北境守军虽直属于周天子,可主帅就是个北境袁家的家主。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就把这药方交给袁家,想必袁家肯定倾举族之力保住这药方。 毕竟若是边境被破,哪里还有他北境名门袁氏呢。 叶绾扯了扯嘴角,她已经明白女郎话里的深意。 她比谢风月这个士族女郎,更能理解世家会为了自身利益做出何丧心病狂的恶事。 她不想过多纠结于这沉重的话题,问道:“女郎铺子一事如何了?” “我还没叫花蕊和春寒前来问话,铺面大概就位于平康坊内,那边的小娘子对此药膏需求也不低。” 林绾对于选址并没有过多的意见,她点了点头:“这些小事,我与花蕊商讨即可,女郎没必要为此忧心。” 谢风月也正有此意,她是做主子的,只需要做到识人清明,用人不疑那就可以了。 若是事事亲为,迟早会被拖累的身心俱疲。 “可,若是银子不够,拿着手牌去账房支就可以了。” 两人谈完事后,谢风月的瞌睡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倒是被这才入夏的热浪席卷的心里烦闷不已。 侯在一旁的折枝也看出女郎神色不佳,建议性的开口:“今儿个一早,门房处收了一沓帖子,有好些个都是冰筵,女郎可要去看看?” 谢风月侧目问道:“有林家和连家的吗?” 折枝老实回答:“未曾有。” “以后除了林家女郎和连七女郎的请帖,其他都拒了,就说是身子不适。” 折枝对谢风月的话,有时虽理解无能,但是却都精准执行,她重重点了点头。 被提到名讳的林齐舒吃着冰饮子,鼻尖一痒“阿嚏”一声。 她赶紧拿帕子遮了遮羞,问向贴身丫鬟碧雨:“这冰饮子怕不是要把我吃生病吧。” 碧雨赶忙打着马虎眼:“那是有人想我们家女郎了,哪里是发不发病啊,大早上的说这些一点都不吉祥。” 林齐舒没被安慰到,将冰饮放回桌上:“大早上吃这玩意儿,确实不对。” 她由着碧雨擦嘴,嘟嘟囔囔继续发问:“长兄回来了没?” 林清平身为林氏嫡支长子,时常忙的寻不到人影,但那是对别人,对于这个胞妹,林清平办什么差事都会提前支会她。 他前几日遣人来告知了她,他要出门几日,回来时要给她带些时兴的小玩意儿的。 所以林齐舒才会有这一问。 碧雨沉吟了片刻:“大郎君昨夜就回了...” 见她说话吞吞吐吐。 林齐舒望向她:“长兄受伤了?” 碧雨神情别扭回道:“奴也是听了大郎君院儿里伺候的嬷嬷说的,郎君手臂受了伤...还带回来一个貌美女子。” 第178章 老太君 “什么?” 林齐舒兀自从软塌上起来,顾不得那什么贵女礼仪了,她惊的眼睛瞪的老大,嘴巴张张合合,挤不出完整话了来。 “我..我兄长?他..带女子?” 林齐舒实在是惊喜,他兄长可是号称盛京第一不近女色之人,没传出他好男色都是因为家中权势够大,否则这京中流言蜚语一定有他兄长的一席之地。 他院里清一色小厮,里屋伺候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嬷子,京中郎君狎妓饮酒作乐时,他在房中读圣贤书,次兄邀女郎游山玩水时,他在处理族中庶务。 说他是不近女色都是抬举了,他那日子过的清汤寡水的,她这个做妹妹的看着都心焦。 更别提母亲和父亲两人了。 碧雨俯下身子,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老太君已经带着夫人过去了,女郎要去瞧瞧吗?” 林齐舒俏生生的看了她一眼:“你消息倒还挺灵通的。” 林齐舒走出了一身香汗,才到了林清平的院子。 以往冷冷清清的院子此时人头攒动,林老太君和林夫人的丫鬟仆役全都在院子里头候着呢。 “舒儿拜见祖母,拜见母亲~”林齐舒行完礼后,眼睛朝着林老太君眨了眨,模样娇俏的林老太君直呼心肝。 她规规矩矩的挨着林老太君坐着,嘴上好奇的问道:“祖母见着那个小娘子吗?” 林老太君满头白发,拄着一根雕花镶嵌宝石的龙头拐,精神头十分的好,她笑着伸手捏了捏林齐舒的脸:“泼皮丫头,净想着看找你兄长的乐子。” 林齐舒也不躲,脸上堆满了笑,就受着这轻柔的一捏。 老太君眼神瞥了一眼外头:“来了半盏茶时间了,你兄长和那小娘子都还没露面呢,大抵是个庶民家的小娘子,没得一点规矩。” 林齐舒将老太君的后放置在她膝盖上轻轻拍了拍,安抚道:“人家小娘子第一次入林府,拘谨些不是很正常的吗?” 老太君不买账:“那个谢家女,她第一次入府不是都来拜见了我吗,怎么没见着她怯场小家子气了,她还是个谢氏旁支出身呢。” 林齐舒在心中默默腹诽:“月姐姐第一次入府才没拜见家中长辈呢。” 这话她也只能在心中想想,面上还在为兄长带回来的那小娘子开脱:“昨日她才回府,舟车劳顿的指不定就醒得晚了些,况且这可是要见家中顶顶尊贵的老太君,不得对镜贴花黄嘛~” 老太君被她哄的心里舒畅了几分,干脆跟她扯起了家常。 林夫人憷这婆母的很,她只是安静在一旁听着,也不敢断然插嘴。 因着林齐舒是林家嫡支这几房中唯一的女郎,从小就被老太君抱去她的院里养着了,别看她跟自家女儿有说有笑的,俨然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 实际上整个林家中,能被她看得上眼的人屈指可数,她这一房中,连家主,当朝的御史大夫在她跟前都讨不找好,但凡说错一句话都是横眉冷对的。 她当初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娇娇女儿出来,刚出月子就被婆母亲自前来抱走,她也不是没有怨言,可她那怨言还没表露两句呢,就被婆母一句:“府中中馈给你,小舒儿给我养。”给堵住了。 她还能怪什么,只能怪这么多个妯娌生不出一个女儿来,平白让她女儿遭这个罪了。 “想什么呢,大白日的魂儿飞了?”老太君将龙头拐杖敲得嘟嘟作响,语气不善的问道。 林夫人这才回过神来,立即低眉顺眼的回话:“母亲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去看看你那好儿子,为何还不来,这是想让我这老婆子在这院子里坐化了吗?”老太君面上带着丝厌恶,不咸不淡的嘲讽着。 老太君原本是很喜欢她这个长房长孙的,长的一表人才文章策论也是写的极佳,可他偏生不愿意成婚,从加冠至今已经四五年光景了。 她这长房小重孙还没抱到手,她说的多了,如今也对这林清平没了好脸色。 林齐舒从小就在这种两面为难的境地下长大,她自然是知道该怎么顺毛捋了,她一副小女儿做派,摇了摇老太君的腿,娇声娇气道:“孙女想亲自去瞧瞧兄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理了理鬓边碎发,嘟囔着嘴:“还想看看那小娘子要打扮的如何花容月貌,哼~难不成比我还美不成。” 老太君白了一眼坐在那里像石雕的林夫人一眼,冷哼一声:“桂嬷嬷你去给女郎撑伞。” 林齐舒蹦蹦跶跶就往兄长的屋舍跑去,她才行至拐角处,在那枝繁叶茂的爬墙绿植处,见着一面容妍丽白衣女子伏在兄长胸口低声说着什么。 她干咳一声打断了这暧昧的场景。 那女子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从林清平怀里退出,隔着这么远林齐舒都能见着她捂着帕子抽泣。 林齐舒下意识就不喜这女子,她这做派就不会是世家女郎,倒也不止是这么一点,但凡是个识大体的女子,知道厅中有长辈候着,就该落落大方赶紧去,而不是在这半隐蔽之处,与郎君拉拉扯扯。 林清平见着来人是妹妹,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外头太阳毒辣,你怎么寻来了。” “祖母等急了,让我来寻你。”林齐舒眼睛落在那白衣女子身上,她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从那白皙的皮肤上还是不难看出这是个美人。 林清平伸手给她挡了下太阳,语气有些心疼:“我是让下人们将给你的礼物全拿出来了,这才来的晚了些。你赶紧去正厅。” 林齐舒这才注意到,长兄身后一长溜端着托盘的下人。 她心中一喜,直接就把白衣女子的事丢到九霄云外了,亲亲热热的挽起长兄的手臂,往正厅走去:“我就知道兄长一定说话算话,说了给我带新奇玩意儿的就一定会做到。” 林清平看她撒娇卖乖的模样,嘴角笑意更盛。 第179章 几分像 白衣女子被紧跟主子步伐的小厮们撞的身形趔趄差点就摔倒了。 还是一直都没说话的桂嬷嬷扶住了她。 “女郎~身子有些弱啊。”桂嬷嬷暗中打量后开口。 柳樱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答:“但不得嬷嬷这么称呼...我..不是女郎君。” 桂嬷嬷闻言脸上热情肉眼可见的消退了几分:“小姐这边请。” 正厅内老太君已经等得从三分怒,到了如今的七分怒。 她摩挲着龙头拐杖上的宝石,眼皮耷拉着,一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立刻就又恢复成了精神矍铄的模样,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门口。 见着林齐舒笑意宴宴的回来时,她满脸褶皱的老脸上也露出了笑:“小舒儿,外头热不热?” 林齐舒已经从他兄长口中得知她今日有些什么样的礼物了,心情颇好:“不热不热,孙女一点都不热。” 林清平躬身行着晚辈礼,半晌都没听到老太君说那句免礼的客套话。 林齐舒皱了皱眉,轻轻扯了扯老太君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用嘴型道:“祖母~” 老太君这才不慌不忙开口:“起身吧,我这把老骨头今日坐的腰酸背痛的了,直接说正经事吧。” 林清平起身后也不回话了,朝着身后小厮招招手,小厮立刻会意出了房门去。 片刻,就陆陆续续进来一堆抱着各式托盘礼盒的仆妇,以及一名身着仙气白衣纱裙的女子。 这女子头挽乌鬓,斜飞凤钗,面若银盘,目若秋水,两道秀眉如纤美弯月眉不画而翠,悬胆丰鼻下朱唇点点,启齿之间,贝齿洁白如玉! 林齐舒后悔方才为何不看清这女子的长相! 她竟与谢风月有三四分相似。 虽只是在容貌上有些相似,但这也足够这女子在美貌上傲视她人了。 然论气质两人简直天囊之别,谢风月一身气度,平和淡然,就如那莲池里的独莲一般,她就淡淡的扫上一眼,心中浮躁都能被磨平一半。 但这女子...林齐舒描述不出,在她看来这人..身上有股子市井味道,尤其是她那双不经意间在打量在场几人的眼睛。 林齐舒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两位林家夫人眼里,几乎是无处遁形。 那不是什么市井气息,那就是欲望。 老太君冷哼一声:“这就是你昨夜带回来的女子吗?” 林清平将一个个盒子打开面朝着林齐舒后,才回话道:“回祖母的话,这女子叫柳樱,是我在路上捡的,她是个富商家的千金,她们一家人原是送她去隔壁郡的一家士族族学的,结果在路上被流寇截杀了,我再将她救了后,就送她回去了,她如今已是绝户,若是留她在家,那她性命堪忧,在征得了她的意见后便带了回来,准备给妹妹做贴身女使。” 说完似是一点都不在意柳樱的感受,只将从盒子里拿出的手钏在林齐舒手腕上比划。 林齐舒哑然,这好好的一小姐,也算衣食不愁,来做女使,这女使说着好听,也不过是个丫鬟呀。更何况她这张脸! 老太君问向柳樱:“你可是心甘情愿的?” 柳樱似是怕极,她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死命克制着不跪下去:“回..回老太君的话,我肯定是心情甘情愿的,我能给大族嫡支做侍女,已经是我最好的出路了,求老太君开恩,收留!” 老太君眼里划过一丝考量,偏头问还在试珠宝的林齐舒道:“小舒儿你可愿意?” 林齐舒手上动作停顿了片刻,她也很纠结啊,这女子长的这么像月姐姐,要是留她在身边岂不是明晃晃的打月姐姐的脸吗? 可若是不留下她,那她一个女子孤苦无依的,再送她回原籍,岂不是要让她平白葬送性命? 她径直道出了她的担忧:“她长的像月姐姐,放我身边不合适!” 老太君也是看出来林齐舒的难处了,她这个孙女家里宠着外人敬着,脑子单纯的不行。 她“嘟嘟”敲了敲拐杖:“我们林家虽比不上那王谢两家,可好歹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小女娘,日后这做奴做婢的事就不用在提了。” 她听了这小女娘身世以后,就已经断了想让孙儿娶妻的念头了,这种庶族还是出身于商贾之家的,就算是做林家的妾室都还得垫着点脚尖呢。 更何况瞧他孙儿那副不假辞色的模样,这不过就是个顺手救下的小娘子罢了,什么心上人的言论上简直牵强至极。 对于老太君的话,如果连林齐舒都不反驳的话,那林夫人和林清平就更不可能置喙了。 这事就被这么定了下来,柳樱被安排在林齐舒南院后面的一个偏园里。 此刻她正手缴着帕子跟身边的婢女幽幽地叹气道:“我原以为祁东郡表哥家中,已经是世家中的翘楚了,却不知道是我坐井观天,寡见少闻了。 今日林大郎送给舒女郎的礼,我是见着一些的。 怕是表哥那里也只是听过却不见得了。 哎……连这么一个待远客的偏园竟然也与我家中的正园差不离了” 她连连叹了好久气,身旁的丫鬟才顺从的跟着附和。 柳樱的本意肯定是不想给人当女使的啊,可她可禁不住舅婆的连连劝说,这才跟着林家大郎远上京中来的,反正家中家产也已经被亲戚族人占了,自己又没有什么舅家兄弟的,还不如远远离了去,免得徒增烦恼。 更重要的是,这林家大郎未曾娶妻,更未曾纳妾,甚至是她在路上有意无意的勾引,他都是一副坐怀不乱的模样,可见林氏家风是极严的。 进了他院子知道发现这林大郎甚至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这才让柳樱心思彻底活络了起来,还是老话不是说的好,宰相门前七品官,先给舒女郎当女使,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柳樱在心中想着一定要细细谋划,反正家里是回不去了还不如放手一搏,博个锦绣前程出来! 林齐舒不知道柳樱在想些什么,她一回院子脱下外衫,由着碧雨给她扇着风,脸上却不见一丝惬意神色。 “你觉得她与月女郎像吗?” 碧雨结结巴巴,还是勉强挤出几字:“也就有有那么一点吧。” 第180章 莺莺燕燕一大堆 等着这几日的艳阳天一过,林齐舒就给谢风月下了帖子。 她迫不及待的想让谢风月见见那个柳樱,她可不想到时候整出什么误会桥段出来。 赶巧二房和三房那几个嫂嫂家妹妹也来林府了,一窝蜂的扎在老太君院子里。 林府儿郎众多,偏是三辈以内没有女郎,那些嫂嫂都是些人精,有妹妹的接妹妹,没妹妹的接表妹,一心只想哄的老太君欣喜。 林齐舒接到谢风月后,屁股还没坐热。贵嬷嬷就亲自来她的院子寻人了。 一瞧见谢风月在场,笑着道:“老太太还想着怕女郎一人在院子里无聊呢,留了一大堆“表小姐”在钟荣阁呢。” 林齐舒有些不想去,那一堆女郎一个个的削尖了脑袋想在祖母跟前表孝心,时常当着祖母的面明里暗里的点她,她虽从未忍气吞声过,但时下月姐姐在,她不愿意让她见着那么多污遭事。 林齐舒婉转推拒道:“嬷嬷~今日不不行,我这儿有客人呢。” 桂嬷嬷余光扫过一旁坐姿端正的谢风月,心里也是十分满意的,不插嘴不打浑,礼仪气度完全是挑不出错来,她笑眯眯回:“这也不打紧啊,老太太也是十分喜爱月女郎的呢,前几日还跟我提起呢,说咱家女郎挑中的闺中密友都是些顶顶好的呢。” 她言外之意就是想要谢风月一起前往钟荣阁。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谢风月此时要是再沉默不语,就有拿乔的嫌疑了。 她笑意盈盈的看向林齐舒:“今日我来的匆忙,也未曾向老太太请安,不如现下就过去向老太太问好。” 得了谢风月的这话,林齐舒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跟着桂嬷嬷就前往钟荣阁。 谢风月在心里已经做好这里会有好多女郎的准备,可真到了还是被小小的惊讶到了。 打眼瞧过去,光是回廊上坐着站着的女郎都有六七位,还不论在里屋陪着老太君聊天的呢。 一进屋初夏的躁意就被凉风扫去。 林齐舒轻轻热热喊道:“祖母~舒儿来啦。” 老太君原本不言苟笑的脸上像是变戏法一般,瞬间带上了和蔼亲切的笑:“慢点慢点,你个泼皮丫头,都多大了礼仪还是这般差,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着,身体已经很老实的起身,用双手稳稳的接住了林齐舒。 林齐舒娇笑着朝着谢风月招了招手:“祖母,今日我可不想来的,是月姐姐非要来给您请安。” 老太君嗔怪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咪咪的拍了拍身旁的另外一个空位:“月儿来了,这边坐,你可比这泼皮丫头懂事太多了。” 谢风月明白老太君对她的的抬举都是源于对林齐舒的宠爱,老话曾经说过爱屋及乌,可她将身旁的位置给谢风月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士女,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打着屋里三个女郎的脸啊。 谢风月踌躇了片刻,就听话顺从的坐了过去。 老太君乐的是爽朗大笑,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桂嬷嬷:“你瞧这丫头,她到底是怎么长的,这模样我瞧着都心喜。” 桂嬷嬷笑回:“咱们家女郎也不差。” 林齐舒嘴巴敲的老高,双手环胸:“祖母这是嫌弃我咯,那我还呆在这碍眼干嘛,哼。”说罢,她就想起身。 老太君笑的脸上褶痕加深,一把把她薅住:“哎哟,这娇气丫头,还是个嫉妒鬼儿,听不得夸别人是吧。” 谢风月在一旁眉眼弯弯。 她很是羡慕林齐舒能有这么一个疼爱她的祖母。 她从记事起,祖母和祖父就不待见他一家,满心满眼都是小伯一家,每年迫不得已来了沛县都是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 她以前不懂,现在大概是知晓了为何会连不喜欢他们了。 长子娶了个落魄士族女就算了,这女子还和嫡支纠缠不清,换成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不过人死债消,幼时的谢风月有再多的委屈和渴望都在他们二老驾鹤西游后消散了。 谢风月能笑的出来,但在场的其他女郎可真是笑不出来了。 她们一个个都是奉了令前来讨老太太欢心的,在林齐舒和谢风月没来之前,老太太本和她们谈的蛮开心的,可一旦林齐舒一来,老太太眼里就像是容不下其他人了一般。 这话不对,倒是容的下其他人,可容下的这个是个外头的女郎啊。 她们是越想越气,她们但凡是寻了机会都在这院子里陪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换着花样的讨她开心呢,结果她宁愿对个外人喜笑颜开,都不对她们这些时常陪着她的亲戚有个笑脸。 这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啊。 她们在林齐舒手上从未讨到好,现在也不招惹她了,一个个的把矛头转向了笑着的谢风月。 “这就是才被封了永宁郡主的谢家女郎吧,冷不丁的我还以为这是祖母的宝贝孙女呢。” 谢风月敛了敛嘴角的笑意:“这位是?” 林齐舒眼里带着丝玩味,接话道:“这是我三房的二嫂嫂家的妹妹周佳敏。” 谢风月打量了她一下,这女郎伶牙俐齿的,见面就拿封号这事晦气她。 士族小聚,只要没有在周天子跟前,都是优先称呼女郎君的,谢风月可不信这人连这最基本的规矩都不知道。 “也就是舒妹妹的....??” 林齐舒笑着回道:“不知道呢,我们长房两位郎君都未曾婚配~” 谢风月拍了拍胸口:“瞧着这熟络的样子,原来是周女郎呢,我还以为是林家的女郎的,一口一个祖母的,哎,怪我了,少有出来走动竟不知外头流行起来了这规矩。” 周佳敏被这么一噎,立即侧目去看林家老太君的脸。 她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在老太君跟前得了脸,以至于处境不像是徘徊在回廊那些女郎一般。 她表姐嫁的本来就不是林老太君亲生的长房,而是这府内曾老太太的所出的三房。 见着老太君脸上没有明显的不愉快,她才缓了语气找补道:“我这是敬重老太君才跟着舒儿妹妹一起叫的,谢女郎可别给我胡乱扣这不守规矩的帽子。” 林齐舒眨巴眨巴眼睛:“祖母,你瞒着我还藏有其他孙女吗?” 第181章 相形见绌 这话一出林老太君就懂了,这小妮子是想让她开口斥这不给她友人面子的周佳敏呢。 老太君把龙头拐杖敲的砰砰响:“够了,佳敏平时瞧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娘啊,今日怎生这么没有规矩,我膝下可只有两个儿子,他们可只给我生了一个宝贝孙女,你那祖母一词说的是什么浑话?” 老太君这话说的周佳敏心里一片凉意。 盛京城谁不知林家一脉,一共有三房。 长房是上一辈的林氏宗妇如今的老太君所出的,小一辈里只有三位,分别是林清平、林清宴和林齐舒。 剩下两房、二房是老家一个士族的庶女,她是个命薄的,生下二房老爷后就殒命了,二房老爷虽记在老夫人名下,可实际也是姆嬷喂大的,平时老夫人虽瞧不上,却也不会太过于疏远。 至于三房的姨娘,现如今还活着的曾姨娘,却是老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林老太爷与林老夫人,虽不是什么鹣鲽情深,却也称得上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可偏生林老太爷,临老了还来了一出夕阳恋,逼着林老夫人,将一个乐坊出身的女人纳进了门。 作为乾安顶层士族来说,宗长纳的妾室不是良家子就算了,还纳了个贱籍女子,真真儿是丢够了脸。 当时因为这事,林家以及林老夫人的娘家,都受了好一阵子的嘲笑,搞得满城风雨,至今都还有人时不时拿这事出来惊醒族中嫡支。 就导致了老夫人如今看着三房的人,从来没有好脸色,自然也包括她这个三房孙媳的妹妹了。 她绞尽脑汁伺候她,就差给她端夜香了,才让这对三房左看右看不顺眼的老夫人,对她另眼相待上了几分。 一听到老太君的斥责,她立即就忧心起来了,难不成装了这么久就要在今日功亏一篑吗? 她还没劝得老太君将平河郡盐场交给姐夫呢! 她眼波一转,立即跪地行大礼:“老太君息怒啊,佳敏从未有这种越距的心思,只是今日见得谢女郎得了老太君青眼,心里难受才说错了话。” 她这番以退为进,说倒是惹得谢风月瞥了她一眼。 不愧是能坐在除林齐舒下首的人,这说话真是有水平,要想别人相信你说的话,从来都不是老老实实真诚以待,也不是满嘴胡话颠三倒四,而是像这周佳敏一样,一半真一半假。 林齐舒毫不顾忌的白了她一眼,就当是把这事揭过去了,她总不能真当着这么多女郎的面指着鼻子骂她巧言善变吧。 “祖母,那个柳樱呢?” 老太君年纪大了,眉眼间已经有些困倦之意,她杯中的参茶也都喝的见底了,还是强撑精神笑道:“想跟她玩吗?那祖母派人去将她给你寻来。” 话毕,谢风月随性自然道:“这屋里有些闷了,不如我带着舒妹妹还有其他女郎去别的厅中聊天,老太君先休息休息。” 谢风月这话说的算是有些冒失了,但她知道老太君就是喜欢这样的冒失大胆的女郎。 整日往她跟前跑的女郎君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她们一个个的得不到老太君青眼,实在是表孝心用错了地方。 一个个的畏畏缩缩,谨言慎行生怕得罪了人,试想谁愿意自己耳朵本就听不清话,还有一篓子女郎声音又小又怯的在你跟前说话呢。 老太君畅然一笑:“行,你带着她们去小厅吧。” 屋内女郎们齐齐行了礼后,就随着桂嬷嬷前往小厅,连着那些假意在回廊说笑看书的女郎也一起过去了。 毕竟人在外头晒久了,身上也不爽利。 小厅里乌泱泱一大群五颜六色的女郎,林齐舒自然而然的拉着谢风月坐上了主位。 她就烦这种集体大请安的日子,幸好今日还有谢风月作陪,不然她就要黑着一张脸撵人了,大不了时候受母亲一顿批评罢了。 谢风月这才想起了林齐舒之前提到的柳樱,她好奇问道:“你跟那叫柳樱的女郎要好?” 林齐舒都快忘了这茬了,突然被提到有些尴尬,她灌了一大口水后才开口:“那是我长兄带回来的孤女。” 说话间碧雨已经带着人进来了,她远远的坐在最末席,谢风月也瞧不清,只见得她身段倒是不错。 林齐舒朝着碧雨颔首示意,她将人带着坐过来些。 可柳樱从未见过这般大的场面,周围全是珠光宝气的女郎,她一时间也不敢坐的太过于靠前,就落坐在不远处的食案边上。 林齐舒不愉的皱了皱,看了一眼谢风月后接着又说:“你觉不觉得她像一个人?” 谢风月拿余光扫了一眼坐在隔了两个位置上的柳樱,她又觉得看不清,干脆正经打量起她。 柳樱刚观察完周边环境转头就看到,有一绝美女郎看着自己,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家女郎时,她就说自己长得像什么谢家女郎。 柳樱本对着自己的长相十分有底气,在老家时,就因为好看一事,受到各位世家公子的追捧,又因到了盛京也算是见了许多世面了,自己虽比不了林家女郎。确也是实实在在的很好看了。 这几日对于被人偶尔说长得像谢女郎一事也嗤之以鼻。 今日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谢女郎,一时间竟然愣了一下。 如此近的距离见着这位只在别人口中听到过的谢家女时,只见她依旧是肤如凝脂,那柳叶一般的眉,红唇贝齿娇嫩的似乎能掐出水似的,明明是格外妖娆的长相,却被那双含着雾气犹如琉璃般净透的眼眸将那那妖娆之气化解。 一时间柳樱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她甚至都不敢直视那双美眸。 谢风月只正经看了一眼就扭头对着林齐舒说:“像谁?我看不出来,是个美人儿而已” 柳樱大概能猜出两位女郎君在讲什么话题,脸上更似火烧一般灼热了,她之前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的觉得,谢女郎长得也就那样而已。 林齐舒捏着谢风月的手扭头看了好几遍柳樱:“咦,奇怪,之前你没在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俩好像的,今天怎么就不像了呢?” 她这话也没有收声,旁边听到这话的女郎附和过来,“像谁呀?什么像呀?” 第182章 小心思 林齐舒老老实实的说:“之前这位柳小姐,我总感觉有几分似月姐姐的,今日瞧着就不像了?奇了怪了。” 旁边的女郎早就想搭话了,一听称呼是小姐,心里已经有了一杆秤,她笑哈哈的回道:“流萤怎可和日月争辉呢?” 两位女郎旁若无人的说着这些扎心窝子的话,也管在一旁脸色苍白的柳小姐。 谢风月心有不忍,拿了一块点心递向柳樱。 柳樱垂目,默默躲开,她只有一个小丫鬟,不像那些世家女郎们身旁最少的都有两个丫鬟随侍,门口还有丫头婆子带着备用的衣服钗环,若是这一不小心把裙子弄脏了,在这席上连换的地方都没有了,那岂不是要在这么多女郎面前丢脸吗? 谢风月的好心就持续了那一秒钟,见到柳樱并不领情,松手将那精致的梅花糕掉到了地上:“抱歉,手滑。柳小姐要是想吃的话,让人再送一份来吧。” 林齐舒刚与人聊完就看到谢风月将糕点丢在了地上,问道:“这都是按你口味上的甜口糕点,今日的是胃口不好吗?你是不是夜里冰块放足了啊,这几日日头已经没那么毒辣了,你可要让折枝紧着点你。” 林齐舒还在絮絮叨叨的警醒着谢风月,根本没见着在旁都快落泪的柳小姐。 柳樱身边的丫鬟,倒是轻拍着自家小姐的背安慰着。 柳樱越想越是觉得委屈,这些高高在上的女郎君,根本就不管别人的为难,眼睛都长在了天上,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她们一般。 人就是如此这般,总想渴望成为自己曾经憎恨又羡慕的模样。 之前挨了训的周佳敏一直都在盯着这边的情况,一见着那柳小姐默默落泪,她就悄无声息的贴上去了。 “妹妹怎么连落泪都这般我见犹怜啊。”她问道。 柳樱捏着帕子赶紧擦拭了两颊的泪,咬着唇唯唯诺诺道:“不敢但女郎君以妹妹之称。” 周佳敏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这有什么的,名头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我就是命好了些投胎在了士族中罢了,倒是妹妹这模样,这身段,啧啧,要是成了女郎君.....” 她俯身在她耳边,像是引诱又像是感叹:“要是妹妹是女郎君,那怕是比那谢家女更为耀眼了呢。” 见柳樱眼里有着异彩划过,周佳敏继续低声道:“听说那谢风月也不过是谢家旁支呢,不过是被谢家主母记名了,这才成了嫡支,若是妹妹是女郎君而非庶族小姐,今日她肯定不会将那块糕点直接丢在地上了。” 柳樱将目光挪到与身边女郎谈笑风生的谢风月身上。 她不禁也在想:“要是她是出身士族,也是女郎君,这人是不是就不敢小瞧折辱她了?” 周佳敏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好不容易来了林府,有了时间想着在老太君跟前尽孝,讨她欢心呢,没想到被这趾高气昂的谢女郎一顿羞辱,哎,要是我得了老太君青眼,让她做主收了我为林家义女,想必这谢风月也不敢这样了。” 柳樱拧着帕子低头思忖着,她脑子里有许许多多东西在乱窜,一会儿想要成为林家大郎的人,一会又想要成为林家义女。 她咬了咬牙:“多谢女郎,还不知女郎名讳呢。” 周佳敏低低一笑:“瞧你这模样就比我小,我是府中小夫人的妹妹,你唤我佳敏就好了。” 柳樱笑的腼腆:“佳敏姐姐好,我...今日身上没带有见面礼,实在是对不住。” 周佳敏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按住她捏着帕子的手:“你都唤我一声姐姐了,见面礼肯定是我给呀。” 她将手上那扇绢丝雕花宝石扇塞进柳樱的手里,意有所指道:“盛京女郎夏日都不曾拿手绢,都是携扇的,妹妹既然来了林府,就要习惯林府内的规矩。” 柳樱惶恐,那扇子一看做工价值就是以金计,她家中虽是富庶,可也不会在一把扇子上花费这么多银钱的。 周佳敏按住了她想还回来的手:“我还等着妹妹以后送我更为华丽的扇子呢~” 柳樱露出一副感激的模样看向她,周佳敏回以一安慰的笑容。 谢风月和林齐舒两人都没曾想过竟然会有人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谈论这些。 两人跟之前搭话那女郎聊的热火朝天。 谢风月见着这人性子不错,起了指点她的心思:“仙芝妹妹,下次去老太君那儿也可讲些趣事逗逗乐呢。” 栾仙芝一提起这就有些泄气,她倒是二房长孙媳的嫡亲妹妹,她姐姐到底还是记在老太君名下的孙媳呢,还不是照样不得老太君待见了,更别提她这个媳妹了,她来了这儿三次,次次都在回廊处不敢进去。 她可是听姐姐说过,老太君最看重礼仪气度了,若是像她今日这般话这么多,还讲些庶族趣事,非得被老太君打出来不可。 她没想到这个看似像个仙女一般的貌美女郎,也会不着痕迹给人挖坑呢。 她默默止住了话头,身形不着声色的往后缩了缩。 谢风月将她这行径看在眼里,却并未戳破,反正她也不是头一个不领情的女郎了,无所谓了。 林齐舒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拍了拍手,场上原本还闹哄哄聊天的女郎们霎时间停了下来。 “午膳时间快到了,姐妹们今日就在林府用膳吧,等会就让身边丫头把忌口之类禀管事嬷嬷就行了,我就先行失陪了。” 女郎们早就习惯了,她们可不止要在林府用膳,甚至于还要在林府内小住上几日,不然一两月的来上一次,一次就半天,什么感情能是半日就培养起来的? 林齐舒牵起谢风月的手就想出门,身后却响起了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女郎,我可不可..以,明日也去给老夫人请安。” 林齐舒挑眉疑惑:“你是客人,又不是亲眷,请什么安啊?” 柳樱脸霎时红成一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周佳敏见状解围道:“柳小姐大抵是觉得吃住都在林府,就想尽一分感激之心吧。” 柳樱一听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林齐舒懒得跟她多话:“你想去就去呗。” 第183章 谋划 天气阴了几日后,气温陡然上升,知了藏在承恩殿的树上聒噪。 西华夫人懒懒躺在殿内软塌上,薄纱半褪。 “娘娘~大人到了。” 贴身宫女鸣翠接过扇子,一边给她扇着风一边道。 西华夫人冷嗤一声:“这谢太傅可真是狂悖,大白日的往后宫嫔妃宫内跑。” 鸣翠抬了抬眼皮,轻声道:“今日沿道当值的都是太傅的人。” 西华夫人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后,赤脚走向外厅,身上的薄纱飘飘然挂在她手臂上,露出白皙的肩头,头上珠翠也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的轻晃着。 谢太傅听闻有脚步声时,就停下了手上端茶的动作,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西华,表情略微带着些鄙夷:“收起你那副在周天子跟前的模样,我不吃这一套。” 西华轻笑了两声,旁若无人的坐在了他的脚边,用手勾起他的腰带:“太傅大人在岚儿妹妹那儿时,可不是这般不近女色的模样。” 谢太傅眉梢压低,低着嗓子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西华娇笑着:“奴可不敢,大人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寻我可谓何事呀~”边说着还边将手搭上了他的腿。 谢太傅神色不愉的甩开:“谈正事,事关你儿子。” 一听到此,西华才稍微敛了娇媚作态,收了收滑落在地的薄纱:“奴洗耳恭听~” “观天署今早给我递了消息,称今年乾安必定大旱。” 谢太傅正说着呢,西华就着急忙慌的打断:“大人,我儿还小,这事还得往后推几年呢,况且周太子那边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余贵嫔那个贱人把东宫围的跟个铁桶似的。” 谢太傅耐心显然快要告罄,他将攀附过来的西华,往外狠狠一推:“你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这些事情我需要你告诉我?” 西华嘴唇轻颤,立即将头埋下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乾安大旱,必定会有灾情,到时候让世子安以吴国世子之名劝诫各封国,让各封国上书要求周天子出资赈灾,我在从赈灾物资上动动手脚,到了那时,整个乾安必定人愤民怨四起,你再让你遣退到各地的人招揽流民起义。” 西华脸上写满了抗拒:“大人,我儿还小,若是起义太早,怕也是继位不了的啊。” 谢太傅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起义是能一蹴而就的?各地有了起义军前去镇压的首当其冲就是各大世家,你不这么磨他们的兵卒部曲实力,就算你儿子继位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给你拉下来?” 西华听完后若有所思,也不纠结于这个话题了,她问道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那周太子....” 谢太傅冷笑一声:“她余贵嫔再怎么悉心照顾又能如何?周太子已经到了纳妃的年纪.....” 他不把话说透,西华也不想确切听完,她怕她一想到余贵嫔精心教养呵护的儿子会倒在女人身上,就忍不住的笑出声。 谢太傅看着她嘴角的那抹笑,不禁问道:“我来此已有小半个时辰了,你就没想过问问你女儿?” 西华这才从脑海中拎出周淑怡,她有些哑然,不过还是照着他的话问下去:“那大人,可否告知奴这事呢?若是有碍大人所办之事,奴不听也行。” 谢太傅看着她冷冷一笑:“你既然这么不关注她,当初杀夫后为何还会带着她逃窜呢。” 前尘往事被这么猝不及防的提起,西华脸上有一瞬间的黑沉,转瞬就消失殆尽了。 她扬起脸,楚楚可怜道:“奴不敢忘了大人的救命之恩,就算是奴的亲生女儿得排在大人的要事之后的。” 说罢,她便委委屈屈的倚在谢太傅脚边。 承恩殿内一卑一贵的,柳清岚的玉华宫内同样上演着一卑一贵的场景,可这边却是场景颠倒着。 谢凌云脊背跪的笔直,他袍子上有着深浅不一的茶渍,额头上还有一几片泡过的茶叶,可就算这般狼狈的模样,在那张清隽迤逦的面容下,倒是显得格外倔强坚强了。 “儿子恳求母亲同意将月儿送走!” 他说一句,头便往地上磕一下。 “儿子恳求母亲同意将月儿送走!” “儿子恳求母亲同意将月儿送走!” “儿子恳求母亲同意将月儿送走!” ....... 背过身去的柳清岚死死抓住胸前的衣襟,两腮旁全是泪痕。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边都舍不得,她的月儿好不容易从千里之外的吴宫来到盛京,她现下虽不能时不时见着,可只要想着她就在不远处,柳清岚心里就觉得知足。 可这不成器的孽子,竟然想着将她的妹妹送走! 她平复了下心情,就着那“砰砰”磕头的声音道:“她是你亲妹妹,是我百年后,在这世上唯一与你有着血缘的亲妹妹,她为了你的大计,已经牺牲过一次了,你就不能让她过会儿安稳日子吗?你是想要她死不成!” 说到最后,柳清岚几乎是吼了出来,泪水也再次决堤。 谢凌云神色纠结几番,最终转为一声长叹:“那母亲就舍得儿子事败之后去死吗?妹妹是你的亲生的,那我就不是了吗?难不成只是因为我是奸生子,所以母亲就不疼爱我了吗?” 这话一出,场上霎时间一片寂静,好似连外头那些惨叫的知了都止住了声音。 柳清岚不可置信的转过身:“你...你..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说这些话还有没有良心?我为何会在这里?你妹妹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谢凌云把话说出口后,也自觉有些过分,他找补回道:“母亲,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将月儿送走才是最佳的选择,她如今在这盛京也没个闺中好友,身边也全都是些大族出身的贵女,她一个小小沛县所出,肯定跟她们聊不到一处去,既然这样,还不如将她送回沛县老家。” 看着柳清岚在思考的模样。 谢凌云再次加了一把火:“妹妹她性子执拗孤僻,在这盛京必定会遭其他女郎忌恨,母亲也不想妹妹再次受苦吧,她才到就得罪了公主雅,这些日子我已经使尽浑身解数阻拦公主雅出手报复了,可我毕竟事务繁忙,我就是怕我一个不慎,没有拦住,妹妹岂不是平白遭些罪吗。” 第184章 混账话 他一边假意真情实意为谢风月打算,一边还暗自观察着母亲的神色。 柳清岚沉默良久:“我想见见她。” “不可!母亲万万不可啊,你已经坚持这么久了,难道非要在这等关键时刻贸然行事吗?” 柳清岚敏锐捕捉到他话中“关键”二字。 她擦了擦泪痕问道:“你们又在谋划些什么?” 谢凌云一时语塞,躲避了她询问的眼神。 “呵~你们又是这样,把人当做棋子随意摆弄。”她冷下脸来,声音带了些厉色:“滚,我不想见到你。” 谢凌云从未受她这么重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依旧老老实实跪着没再出声。 谢太傅已经在承恩殿与西华夫人谈完了,一到这进这门就听到了柳清岚的怒斥。 他疾行两步,目光在谢凌云磕红了的额头上扫过后,立马就落在柳清岚身上。 他先发制人道:“岚儿你当初是最为贴心懂事的,现下怎么能拿着这些秘事大声喧哗呢。” 柳清岚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少跟我在这装,这宫殿里里里外外谁不是你的人,你都敢大白日来我这里了,还怕我这点声音坏了事?” 她说的毫不留情,一时间谢太傅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用拳头捂住唇干咳了一声:“话不能这么一说,百密一疏,事以密成,岚儿你消消气,跟我说说凌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气愤的事啊。” 说罢,他就作势要牵起她落座。 柳清岚干脆果断的甩开他的手:“你别在这惺惺作态,这逆子敢说出这些污遭话,难道不是你授意的?装什么装,谢无为!” 她指名道姓,让谢太傅的脸色沉了沉。 从柳清岚入了这皇宫之后,他是再也没在她这得过一个好脸,可这事也实在不是因他而起啊,这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就算她要将这股子泄气撒在他身上,也不至于当着孩子的面吧。 “你还有没有点娴静模样了,大呼小叫!”谢太傅甩袖坐下呵斥道。 柳清岚现在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她无所谓的大喇喇坐下,一点礼仪风度都没顾。 谢太傅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你今日把月儿送回去受罪,我明日就撞死在这宫殿内,反正我已经为这孽障牺牲的够多了,我可不止是他的母亲,月儿也是我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贝!” “混账话!什么死不死的?谁说要把月儿送走的?” 柳清岚眉梢一挑:“他。” 她指如葱白,指向了依旧跪着的谢凌云。 谢太傅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为何想将你妹妹送走?” 谢凌云脊背绷得笔直,不卑不亢:“妹妹容貌招摇。她在这儿百害而无一利,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将这些隐藏的危险扼杀在摇篮内,反而要任其流之?” 谢太傅被他拿话堵了一下,没来得及回。 在柳清岚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 她声音陡然拔高几度:“我也是隐藏的危险,你们不如也将我送回沛县得了。” 随后不满的用手指扫过两人:“你们一个个的利欲熏心,根本不顾血脉亲情,真是狼心狗肺至极,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若是你们谁背着我的月儿送走,再让她吃苦受罪,那我就死在这周皇宫内,也免得你们忧心什么潜在危险了。” 她表情严肃,似是下了决心要这么做的。 谢太傅长叹一声朝着谢凌云道:“还不快向你母亲赔罪?你这想法简直太过于严待月儿了,她好歹也是你妹妹。” 谢凌云神色晦暗,在接收到谢太傅眼神时,才磕头赔罪,称他是猪油蒙了心,日后一定不会有这种想法。 谢太傅干脆了当的挥袖让他去外间等着。 随后他才柔和了语气:“岚儿别气了,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过于想在我跟前证明自己了,这才起了这念头,月儿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那凌云就不是了吗?他可也是你一口奶一口奶的养大的。” 柳清岚面无表情反驳:“他可不是,他是奶嬷子一口一口养大的。” 谢太傅这几日本就忙的焦头烂额,前脚还在承恩殿里与西华夫人掰扯了半天,现下已经是咬着牙维持最后一丁点耐心了。 “那你就看着凌云去死吧,反正我又不止他一个儿子。” 柳清岚对谢太傅的性子还是有七八分熟悉,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身段放软,哀哀戚戚道:“是是是,你姬妾众多,都为你开枝散叶,她们一个个都有名有份的,就我要被你丢弃在沛县,跟一个软包子成婚。” 一听柳清岚提起这事,谢太傅心立刻就软下来了。 他当初才继任了谢氏成为宗长,一时风光无两,自然是觉得他能越过母亲将柳清岚这个落魄士女娶回家的。 可真当他接触到谢氏沉疴后,他才知道为何大家族只能联姻了。 他也是没有一点办法啊,他那个新妇曾氏乃是大族嫡系,他当时也收了她母家整条矿脉,难道还能让柳清岚出现在她跟前,给她添堵吗? 他也只能忍痛在旁支中寻了个人品不错,胆子却小的谢容作为她的丈夫啊。 至少她人还在跟前,他还能见着,且她那一双公婆也知道这事,这难道不比她嫁入别家,提心吊胆与他私会来的好吗? 谢太傅自认他做的已经不错了。 但一想到少年时,他是如何信誓旦旦承诺要与她长相厮守,恩爱两不疑的,他就气短,心虚。 “好了,月儿这事,我会亲自叮嘱凌云的,一定不会让他偷摸将人送走,可好?” 柳清岚知道愧疚之心用的好那是一把利刃,能戳人内心最柔软之处,可若是用的太过,那就是直戳肺管子了,她适可而止。 “这事你可答应我了,你向来说话算话,可不要在这些小事上欺我。”她昧着良心夸奖道。 谢太傅从她入京开始,少有得到她和颜悦色,今日又被这破天荒的夸了夸,心中郁结气消了不少,他抚上她的发梢:“我何时骗过你,我说过让月儿留下那就留下!” 柳清岚几欲作呕,面上却是感动万分的神色。 第185章 开业 被蒙在鼓里的谢风月此时还兴高采烈的乔装打扮了一番,准备前往平康坊呢。 前两日她就收到花蕊递来的信儿了,说是铺子开业了,想着趁着今日得闲,就去看看。 店铺就位于坊内东街街口,是个正当道的铺面,要不是上一家老板欠了一屁股赌债,也不会急着将这旺铺没加价就转走。 今日她也不坐马车了,把休息了好久的李小宝叫了出来赶牛车,在那种三教九流居多的坊市乘坐马车,显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 果不其然,谢风月等人才刚入了平康坊地界,就见着有楼子将那玩的身上分文不剩的恩客丢了出来,那人在大街上囫囵打了个弯儿,迎头就假意撞上驶来的马车上。 他趴在地上叫的惨烈悲壮,一时间引得许多注目。 那虽然是匹马车,但从那马匹精神头看去,显然是匹老马了,赶车的人直呼晦气,嫌弃的丢下一两碎银后就走了。 从周围看戏的百姓神情不难看出这就是这平康坊内的常态了。 折枝庆幸的捂了捂胸口:“要是我们在坊市口没让路,这醉鬼岂不是就要讹上我们了吗?” 谢风月淡淡然扫了那拿了银子又钻进楼子里的那人一眼,轻飘飘开口:“下次若是再来,得换成驴车。” 折枝深以为然,一脸对对对的模样。 须臾后,谢风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让你找的那几个镖师,他们来这儿了吗?” 折枝回:“叶大夫说什么,小本生意来买的人禁不起大块头吓唬,所以只留下了那个镖师头。” “其余人呢?” “我去的时候,那镖局的管事的直接将那几人的工时契书打包卖给我了,剩下的人自然是放在郡主府当护卫了呀。” 说话间,牛车就悠哉悠哉到了铺子门口。 谢风月止住了折枝想要扶她的手,利落的跳下牛车。 她仰头看看了匾额。 《一家药铺》 谢风月默了...这果真是叶绾的风格,言简意赅。 在铺子里忙来忙去的帮工花蕊,一眼就瞧见了穿着朴素的谢风月。 她眼睛一亮,到了嘴边的女郎二字一转就变成了:“小姐,可是要来买膏药贴,我们这贴子见效神速,价格低廉,若是贴了一寸内伤口,三日之内好不了,可以将药钱全额退还。” 谢风月暗夸道:“这话她可没说过,那就必然是花蕊和叶绾两人琢磨出来的,这盛京城买什么没用,都可能退,但唯独药这东西,有用没用都得受着,她们这另辟蹊径的法子,倒是给了这些本就赚辛苦钱的主顾们一点底。” 谢风月没说话,只是驻足在这铺面门口,任由花蕊介绍。 药铺子里正在包药的客人见着这带着面巾的小娘子还在犹豫,他扯着嗓子高喊一声:“小娘子,你别看这铺子只卖这一种药膏,但这可是真有用啊,我昨日才被龟公打伤,顺手买了两帖,今日就好的差不多了。” 他生怕谢风月不信似的,直接撩起袖子,露出那刚结疤还带着嫩红的伤口。 谢风月低头看了一眼花蕊,眼神询问她。 这是不是也是新店开业请的托儿。 花蕊还没回呢,那客人提着十来贴药膏,大摇大摆的就走了。 临走时不忘问谢风月是哪个楼里的小娘子。 要不是谢风月制止李小宝的手速够快,恐怕他手里的药膏贴今日都不够用。 经过铺子长长的甬道后,谢风月见着了叶绾正在低头教胡二怎么将黑黏的药膏往纸上平铺抹匀。 两人都很认真,直到谢风月行至他们跟前,胡二才抬头。 他做镖师许多年了,别的本事没有,一双认人的眼睛倒是极精明,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就是那位好心女郎,当初不仅给了他们兄弟屋子住,还给了白面馒头。 他紧张的手足无措,黏着膏药的手在身上胡乱擦拭几下后,双手合十成拳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见过..见过女郎君。” 他担忧女郎君见着他刚才笨拙的模样后,就不要他了。 镖局的生意一日不一日了,连主事的都准备关门大吉了,大家伙儿也就只能去码头搬货了,一想到那点子微薄的薪水要养一大家子人,兄弟们全都面带菜色。 幸好他们运气好,得了女郎君这里的差事,这里又不用颠簸又不能卖命,薪水还比在镖局时高了五六成呢,若是因他一人之过就耽误了兄弟们过好日子,那他简直猪狗不如。 谢风月笑了笑:“你还记得我。” 见着女郎君没有怪罪的意思,胡二才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依旧没敢抬头,认真回答道:“女郎虽是覆着面,可身上那股子气度没变,小的一眼就认出来的。” 看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叶绾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脏东西道:“你再跟他多说几句话,他都快吓昏了。” 谢风月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我?” 谢风月自觉她现在神情和蔼可亲,与吓人一事上八竿子都找不着。 叶绾推了推胡二,支使着他去前头铺面上帮忙后才跟谢风月道:“你太少跟这些活在底层的百姓们打交道了,在他们看来,你捏着他们一家子的活路,你越是和颜悦色他们越是胆战心惊,你还不如就高高冷冷,这样他们才会安心。” 谢风月仔细想了想,好像还在真是这样,拿在沛县族学时举例,夫子每日对着她吹胡子瞪眼她习以为常,倘若哪日夫子突然柔了语气跟她说话,她那时才真会担惊受怕。 谢风月抿了抿唇:“受教了,多谢叶大夫。” 叶绾摆了摆手:“你今日来这里干嘛,这平康坊不适合女郎君前来。” 谢风月取下脸上帕子后,毫不嫌弃的就坐在了胡二之前所坐的那个小凳子上道:“没什么事,我都说了这里全权交给你,就不会越俎代庖来过多置喙。” 叶绾常年板着的一张脸上,透出一丝惊讶,她指了指那凳子后,又指了指大盆里四散飞溅的黑黏膏药:“你一点都嫌弃?” 第186章 受伤 谢风月脸上疑惑毫不作伪:“为什么会嫌弃?” 她谢风月难不成还是那高阁之上,连落雨时都不愿出门弄脏鞋袜的娇娇女郎? 她可不是! 她可是能仅靠着主仆三人就能平安从陈郡到岭南的女郎,她爬岐山之时,山上泥泞都没过脚踝了,她直接鞋袜一脱了,赤足就下去推车了。 还能嫌弃这点脏污吗? 叶绾深深的看了一眼谢风月后,才淡然开口:“我知道女郎为何要制夹竹桃了。” 她没提起这事,谢风月都快忘了,她曾经让她制过毒。 “等我明日回府就将那药交给你。”叶绾道。 谢风月沉默半晌才问道:“所以你早就制好了,一直没给我?” 叶绾面无表情:“女郎也没问,我为何要给你,那药毒性极大,若不是拿来作保命用途,那就是害人,我岂不是就成了那刽子手?” “我刚才可没说什么,为何又要给了呢?” 叶绾碾着药盆里的膏药,似回答也似呢喃:“我只希望我没有赌错。” 谢风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了,她干脆戏谑道:“来,今日本郡主与民同乐,你教教我怎么抹好一张完美的膏药吧。” 她少有将郡主一衔提起,为了松快气氛,才有这么一说。 叶绾是个聪明人,她也弯了弯眉眼,配合道:“那今日小人真是荣幸至极了。” 谢风月在此逗留到了夕阳西斜,折枝才开始催促。 平康坊一入了夜,花灯高挂,来往的人身份简直是查无可查,折枝也是担心。 谢风月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叮嘱了在此帮忙的花蕊几句后,就坐上了牛车回府。 傍晚时分,牛车安安稳稳在正街上行驶着。 突然从旁冲出几名孩童追逐着鞠球跑来,李小宝倒是眼疾手快勒住缰绳,可那老黄牛倔脾气一上来,直接转了个弯儿,进入了一个巷子,任凭李小宝手里的鞭子“啪啪啪”打在它身上,它都只是喘着粗鼻,不调头。 巷内路边的青砖白墙已斑驳不堪,苍苔爬满了墙角,在这微弱的光线下,夕阳无法完全穿越巷子,只留下了浅浅的余晖。空气在这里更为沉闷,几只蜥蜴在墙根纹丝不动。 布满灰尘的几扇窗户紧闭着,窗缝间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谢风月看了眼还在和这倔牛僵持的李小宝一眼道:“这巷子是有人住的,就从这边穿过去吧。” 李小宝伸长脖子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巷子,有些犹豫:“这坊市的巷子不太安全,不如女郎先行回药铺,我从这边绕出去后,再来接您,也耽搁不了多久。” 谢风月思忖了片刻:“有道理,指不定里面就睡着些酒鬼偷子呢。” 于是乎,谢风月和折枝两人又原路返回了药铺。 两人在药铺等了起码有两炷香的时间,也没见着李小宝驾车赶来,心中不由得起了担忧。 谢风月朝着不远处挑水的胡二招了招手。 他立即将肩上扁担放下,小跑过来:“女郎君有什么吩咐。” “你那些不当值的兄弟们多久会回来这儿?” 白日里虽只有胡二一人在这药铺守着,但叶绾还是为了谨慎考虑,让他那些兄弟们夜里下了差事就回平康坊内的药铺居住。 一是为了让他们等人不至于被郡主府那些侍卫排挤,二就是因为夜里的平康坊不太安全。 下午闲聊时,她曾跟谢风月提过一嘴这安排,这才让她有这么一问。 胡二脑袋耷拉着,依旧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回女郎君的话,兄弟们约摸就这个时辰回来,您是要检查一下他们吗?那我去外头候着。” 胡二也怕兄弟们,一个个下了差事衣衫不整的就回来,这要是被女郎君撞见,那不就是失了礼数吗?他可是知道士族对礼数仪态有多看重的。 谢风月见他眼睛滴溜溜直转,干脆把话说明:“等他们回来,你带着他们到.....” 折枝接话:“出了这铺子,往右手边直走,第三个巷子口,巷口那家窗户上还贴着褪色的剪画儿。” “嗯,就是那个巷子,你沿着那个巷子绕回药铺,找找有没有见着今日跟在我身边的那个府卫。” 胡二愣了愣神,随即满口答应了下来。 谢风月心中倒是没多大的担忧,她知晓李小宝的能耐,就算遇到一群醉鬼痞子,他都能轻轻松松解决的,他就是怕他是被这沿路上的那些出来拉客的小娘子缠住了。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外头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平康坊内的喧闹声,谢风月在这门扉紧闭的铺子里都能听清,随着时间越推越久,谢风月也从自信到了担忧。 在她看来,李小宝可不止是一个车夫,府卫。 他是一路陪伴她的友人。 已经关闭了的药铺被敲的砰砰作响。 “开门,快点快点!” 花蕊赶紧将门板搬开,一入眼的就是胡二背着个满身是血的人,一脸焦急。 “他被人砍伤丢在了隔壁巷子里,赶紧的,他胸口有一道极深的伤口。” 折枝咬着唇,脸上已经血色消退,她脚步慌乱的冲往后院高声喊着:“叶大夫救命啊!叶大夫!”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谢风月捏着扇柄问向已经从房内出来的叶绾道:“他伤的严重吗?” 叶绾抖了抖手上针线:“流得血多了些而已,看着吓人,动不了根本,他身体壮实,养几天就好了。” 折枝跺了跺脚:“这都又缝又补了,还没事啊。” 谢风月其实也是这个意思,这些当大夫的,在他们眼里只要人立刻死不了,那就算无大碍。 叶绾晃了晃有些酸疼的脖子解释道:“砍伤他的人没想要他性命,从刀口上看,就是对方人比较多,李小宝又被迷晕了,这才平白受了这么多刀。” 谢风月见她脸上有了疲倦之色,也停止了询问:“今日我就在这儿住下了,等他明日醒了,我再问他。” 叶绾脸上表情少有的生动了起来:“这可只有三间房,一间大通铺是胡二他们兄弟住的,我跟花蕊一人一间,你在这儿睡了,我莫不是要跟花蕊挤在一起?我才不要,那丫头晚上说梦话打人!” “那你就跟我睡。”谢风月一锤定音。 第187章 骗子 叶绾涨红了一张脸反驳道:“你就不能回你的郡主府吗?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觉!” 不等她回话,叶绾连珠炮般的开口:“他现在伤口也缝好了,也没发烧,安全的很,你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再说了这院子破破烂烂,晚上又闷又热,蚊虫更是多的让人睡不着,你好歹是个士族女郎,干嘛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风月惊讶于她的表现。 叶绾以往话少,基本都是问一句回一句的,今日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她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 “你不是与花蕊都一屋子睡过吗?为何不能与我抵足而眠?” 叶绾张了张嘴,将头偏向一旁:“那是初到这儿时,情况所迫,这儿的环境实在是不适合女郎,我这就让胡二等人护送您回去。” 见她都反驳成这样了,谢风月自然是不强人所难了,她叮嘱道:“你在这儿铺子可要小心些,李小宝这事蹊跷的很。” 叶绾不以为然:“女郎倒不用担心我,我在这小小铺子,遭不了打劫。” 如今马车没了,胡二等人只能用上送货的驴车送女郎回府了。 这驴车车板窄小,也就能容纳一人所坐,甚至连个车篷都没有,于是一路上就出现了个奇观,胡二打头牵着驴车,身后一群人围着一个跛脚老驴,护送一位轻纱遮面的小娘子缓缓而行。 这景象时不时迎来过往行人的轻吁口哨声。 轻浮又浪荡。 谢风月面不改色的盘腿而坐,跟在一旁的折枝神经大条的更是抬头挺胸,硬是走出了器宇轩昂的步子。 等谢风月回了府,收拾一番后躺在床榻上,她才开始分析起了今日之事。 这事只能有两种可能。 一是,李小宝进入巷子后,遭到了抢劫,且还是遭到一伙人抢劫。 二嘛就是....原本那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谢风月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性,李小宝长的虽谈不上青面獠牙,可也实在是凶恶至极,能伙同抢劫之人也不是傻子,不至于要去冒这个风险,且他驾的还是一辆平凡至极的牛车。 谢风月仰面看向床幔,思考着她在京中得罪的人,能在她已经被陈郡谢氏承认后,还能对她下手的人。 她思考了半天也只得出两人来。 一个是陇西李知意,一个就是北原公主雅。 她向来不是一个能吃闷亏的人,心中有了定数就只需要求证了,若真有证据能证明这事是她们其中之一所做,谢风月自然也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现在可是背靠陈郡谢氏,这么好的虎皮,岂有不用的道理。 月上枝头。 公主雅在盛京的别院是周天子力排众议后赏下的,之所以会力排众议不过是这所院落的隔壁就是周太子。 耶律雅来了盛京许久,也褪下了胡裙装扮,换上了盛京女郎们夏日常穿的拢纱襦裙。 她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将拢纱随意脱下丢弃在软塌上后,赤着足小跑着迎接了来人。 藕节般的手臂攀附于他腰上,那圆滚滚的柔软也覆在了卫宁胸口处,他一低头,耶律雅胸口大片春光一览无余。 卫宁干咳一声,将她推开了些:“今日是不是又干坏事了?” 耶律雅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就不开心了:“你这么晚了来我这儿就是说这个的吗?” 卫宁捏了捏她的脸,牵着她的手就往软塌行去,他一把将她抱坐在他腿上,长叹一口气后解释道:“你白日看到那副画并不是我所作,是别的郎君送予我的。” 耶律雅熟稔的换了个坐姿,她双腿夹住卫宁的腰,双手也揽上他的脖子一脸娇嗔道:“既然她不是你的心上人,那你还大半夜来我府上兴师问罪?” 她不满的掐了掐他后脖颈:“你可别想移情别恋,你是我的。” 卫宁脸上一派柔和,像是被她这般直白热辣的示爱欣喜一般,在她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耶律雅正想加深这个吻,卫宁就已经拉开了距离,他落寞道:“现在明眼人都能知道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若是..你真伤了谢风月,我又在谢太傅手下为官,那我可真的是不好交代了。” 耶律雅见他垂头模样,心中一紧,赶紧找补道:“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我既然与你相知相爱,那就肯定不会让你为难,我不过就是让手下的人前去威慑了下她而已。” 她将头贴在卫宁颈间,嘟囔道:“还不是怪你,谁让你书房里放有她的画像,我不过是一时气愤而已,再说了,我这次都已经手下留情了,你不夸我就算了,还要说嘴,哼。” 卫宁安抚性的轻拍着耶律雅的后背:“我能看到小雅为我作出的改变,我也十分欣喜感动,我一定会将定国公的爵位夺回来,这样才配的上我们小雅,到了那时,我一定会让小雅成为整个盛京最幸福的夫人!” 耶律雅被这甜言蜜语简直迷昏了头,她害羞的在卫宁身上扭动:“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定国公呢,我只想要你快些娶我。” 卫宁顿了顿,认真回道:“小雅说过要嫁给盛京最尊贵的儿郎,我现在已经做不到了,难道还要小雅连个国公夫人都做不上吗?那我卫宁还不如死了算了。” 耶律雅心里柔软成了一片,她正要送上香吻以表决心,就被卫宁掰正了身子。 “你莫要再为难谢氏女了,她虽长的国色天香,可我心里只有你。” 耶律雅神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这种情况下,你为何还要提起她,你是不是对她还有意思?” 她像是想到关键点一般,惊呼:“若不是你对她有意思,别人怎么会送你谢风月的画像!” 她猛的推了一把卫宁,随即从他身上跳下来:“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卫宁自然不愿,他脸上带着讨好:“小雅莫要胡闹。” 可这讨好的神情落在耶律雅眼里,那就是心虚! 她随手将手边的东西朝他砸去;“滚滚滚,你就是心里有她!” 卫宁脚步没动,被砸了个正着。 他依旧是那副讨好模样,甚至比之前更甚了些:“那我先回府了,小雅真的别再胡思乱想了,我只对你倾心。” 第188章 郡主仪仗 卫宁走出耶律雅的府邸,他脸上都还挂着那副讨好神色。 直到他上了马车后,朝着车壁嘟嘟敲击了几下。 车外才有人压低声音道:“谢女郎没事,她今日没有进巷子里,我们也就是打伤了她的车夫而已。” 卫宁听后没有急着说话,思忖了片刻后道:“公主雅可能最近还会对她动手,你手上有些分寸,别真伤着了她,依她的性子,再吓她几次,她自己都会离开盛京的。” 车外的人有些担忧道:“可大人不是说,让女郎君离开这事暂且先放放吗?” 卫宁冷嗤一声:“腿长在她身上,她若是想要离开,谁还能拦着不成。” “属下明白了。” 短暂的交谈过后,车外的人就隐退至黑暗处了。 车轮吱呀吱呀的响起,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天色渐晓,淡青色的天空中还镶嵌着寥寥几颗星,整个郡主府拢在灰蒙蒙的雾气中。 谢风月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早起身了。 可能是昨夜思虑过重,今日起身时竟觉得浑身酸软。 屋外的折枝春寒手脚麻利端着一具洗漱用品入内。 “今日带上府内侍卫,咱们坐马车前去。”话一出,谢风月又觉得不妥,改口道:“按照郡主仪仗出行。” 褪去夜里灯红酒绿,平康坊的早晨寂静的很,只有一些陆陆续续收摊的早茶摊。 透过浓雾,四匹马驹所拉的奢华马车行驶在这街道上。 车前是十数穿着甲胄的府卫开道,身后更是有数十府卫断后,吓得那些横七竖八躺倒在路中央的酒蒙子,一骨碌爬起来就回避。 马车行至铺子时停下。 胡二正在跟花蕊一左一右搬着门板,花蕊极有眼力见的高声喊道:“贵人大驾光临,可是要买药啊。” 周边商铺此时已经陆陆续续的开门了,他们不敢正大光明跑出来看,可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谢风月穿上了皇室的郡主冕服,头上更是金钗玉簪插了满头,一副珠光宝气之像。 平明百姓们不一定能懂那花费数月心思织造出来的云锦布,流光纱。 但是他们能懂金子玉器。 谢风月今日来这儿就是震慑周边有小心思的商铺,反正都要来还不如一石二鸟,她还不信了,真有贼人能光明正大和郡主仪仗对上。 世家再是狂妄,再是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在礼度面子上都还做的滴水不漏呢。 谢风月一入了后院,赶紧就摘了好几根金钗,她捏了捏脖子后才问道叶绾:“醒了吗?” 叶绾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一言难尽的开口:“女郎真的很惜命。” 谢风月淡然一笑:“活着什么都有可能,我珍惜一些才对。” 叶绾点了点头,掀开门帘:“天还没亮就醒了,非要闹着回去,吵得我烦了,就给他扎晕了。” 叶绾推了推双眼紧闭的李小宝,见他没有苏醒的征兆,又从怀中掏出银针扎在他几个大穴上。 片刻后,李小宝就睁开了眼睛,下一瞬他就鲤鱼打挺一般,从床上蹦跶了起来。 叶绾没好气的抽了他一下:“你家主子来了,还急着回去干嘛。” 李小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本来就长的不好看,此时看上去就更是丑了些。 他一见着谢风月就放肆的将她浑身打量,见着她面色红润后,才大喘气一屁股坐回了床上,嘴上不住的念叨:“女郎没事就好,女郎没事就好。” 谢风月见他那个起身的样子,就知道他大概是没什么要事了,心里也舒畅了些:“昨日怎么回事?” 他难掩脸上愤懑之色:“昨日那伙人肯定是想对女郎出手的,他们大白日的穿着夜行衣窝在巷子阴暗处,我一时不慎让他们把迷香喷我脸上了,这才让他们得逞,真是些阴暗爬虫,竟会使这些阴招。” 李小宝的话和谢风月昨夜里捉摸的差不多,她也不感意外继续询问道:“可有看清招数。” 她知道李小宝对迷香类的东西是有抵抗力的,不可能一下就会迷倒,才会有此一问。 叶绾却不知道:“他不是中了迷香吗?” 李小宝赫然饶头,一牵扯到伤口又被痛的龇牙咧嘴:“许是我块头大,向来对那些东西有些抵抗。” 见着叶绾低头沉思,谢风月才看向李小宝,示意他回忆回忆。 “额,好像我快昏迷时听到过什么,复命,别打死之类的话。”李小宝努力思考着憋出这么一段话。 他还在思考,谢风月也不打扰他。 “带头那人提到过公主!” 谢风月低头摩挲着手腕上的金镯子,再抬眸时眼里已经带上了讥讽:“确定吗?” 李小宝再次沉默了,过了半晌认真的点了点:“嗯。” 谢风月扫了一眼裹的跟着白粽子一般的李小宝道:“叶大夫知晓你的伤情,你就在这儿好生修养,等伤好了再回来述职。” 她心里被一堆事情所扰,说话语气上自然算不得好。 这话一落,李小宝脸上内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他结结巴巴道:“女..女郎..可是因我失职..” 谢风月赶忙打断:“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见不着叶大夫在你说完你对迷药有抗性后,那思量来思量去的模样吗?” 李小宝神情疑惑。 谢风月叹了口气:“叶大夫正在考究措辞,让我将你留在这里呢,她想让你试药。” 被提到的叶绾没有丝毫羞怯之色,她淡定的点了点头:“上次我为女郎所研制的迷药,是在鸟雀身上实验的,药效对人来说,确实不太准确,如今李小宝既然对迷药抗性大,那我就免费替他治疗,就算成他当我药人的报酬了。” 谢风月默了默,转向李小宝嘱咐道:“好好休养,我还等着你回来呢。” 见着女郎神色和蔼,李小宝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重重的点了点头。 谢风月来的也快,走的也快。 回郡主府后,毒辣的烈阳才刚升起。 她倚靠在书房的窗棂边,手上虽是拿着一本书,心思却已经飞远了。 第189章 偏不 若是听了李小宝这些话,那么这事基本就可以确定是公主雅所为了。 可只要一想到要将这事安在公主雅身上,她心里总是膈应的慌,这平白无故来的膈应感觉,让她不得不多考虑几分。 按照常理来讲,公主雅从王家女一事后,就再无声息,也不见她着手报复,那她身后必定会有人压着她性子,不让她任意妄为。 她人虽没在朝堂上,可也清楚从那事过后,周太子就邀着耶律泾出了盛京城游玩去了。 压着她的人谢风月都不用过多考虑就知道是她兄长谢凌云了,哦,不对,是卫伯爷卫宁了。 既然卫宁都压了这么久,为何突然就不压了? 难不成他还想借刀杀人不成? 谢风月脑子里一旦出现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挥之不去了,可他左思右想都觉得卫宁不至于丧心病狂至此,这盛京城再是乱花迷人眼,也不至于把他脑子也迷住了。 她母亲可还活着呢! 谢风月忽的把手上的书丢到一旁,她随即起身:“折枝备车,我要去谢府!” 这种迷迷蒙蒙的东西,掩在拢纱下看不真切,那她就干脆扯了这层纱。 什么阴谋诡计在足够的权势威慑下都是笑谈。 她今日就要去谢太傅跟前哭诉,有靠山不用简直糊涂! 说行动那就行动。 现下没了李小宝驾车,折枝直接就揽下这活儿,她喜笑颜开的挥舞着马鞭,拍了拍车壁示意谢风月上车。 谢风月看着她那笑,越看越诡异..... 果不其然,谢风月一路上被颠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到了谢府门前,脑子里一片空白,要不是春寒捏了捏她手,她还回不过神来呢。 谢风月咽下一大堆话,朝着折枝嬷嬷比了个佩服的手势。 折枝脸上笑容更是扩大了些:“我就说我比小宝哥驾车厉害吧。” 谢风月...... 高门大户隔绝了喧嚣,也让人内心沉稳了下来。 谢风月在去谢太傅书房的一路上,脑子里已经形成了初步的法子。 谢管家将门推开时,谢风月愣了一瞬。 他与卫宁四目相对,两人大眼瞪着小眼,谁都没有挪开目光。 最后还是卫宁干咳一声,端起茶盏假意抿了一下后开口:“你怎么来了?” 谢风月把脸一沉,她本来想的是一见到谢太傅就哭诉昨日险境,可没想到卫宁会在这里。 不等谢风月开口,坐于首座的谢太傅就敛了神色道:“你今日来是不是因为昨日险遭刺杀这事?” 谢风月垂着头,踱步走向几案。 见着谢风月没开口,谢太傅又继续道:“昨日之事,你兄长已经跟我说了,那是公主雅任性妄为,你兄长这几日朝务繁忙,一时不慎才没有看住她。” 说罢,他眼神打量着谢风月,见她脸色红润后又说:“瞧你这模样也没被吓到,今日这事你就别怪你兄长了吧,他实在是顾不过来。” 谢风月太阳穴突突的跳,她来这里还没说话呢,谢太傅就把话头全给她说了,一点缝都不给她留。 “父亲,我是没什么事,可我那亲卫可是受了不轻的伤,如今连床都下不了。” 谢太傅眉头微皱:“不过就是个下人罢了,你若是身边缺人跟家里说了,我岂有不给你配齐的道理?” 谢风月将手中团扇落在几案上,眼神直勾勾盯着一直没作声的卫宁,不急不缓道:“那可是我的亲卫,他就代表着我谢氏女的面子,若是往大了说,那可是代表着陈郡谢氏的面子,她公主雅今日是对着我的亲卫出手,那明日是不是就要直接对我下手了啊。” 谢太傅显然是没料到以往柔顺好说话的谢风月,能语气淡然的说出这种咄咄逼人的话,他眼神凌厉了些:“他一个下人怎么就能代表陈郡谢氏的面子呢,你莫要胡扯。” 她不欲辩驳,只是将话头递向卫宁:“兄长既然知晓了公主雅派人埋伏我一事,为何事后不来看看我呢?难道是知道我没有受伤吗?” “埋伏?”谢太傅疑惑出了声。 谢风月听他这话,顿觉得有意思了,也不知道卫宁是怎么跟他胡诌的,他或许也是笃定她不会来找谢太傅吧,若是换了以前的谢风月自然是不会来的,可今夕不同往日。 可现在可不是受了委屈还要硬憋着主儿,她在花嬷嬷身上吃够了苦头。 “看来父亲还不清楚昨日是有多危险呢,公主雅先是在暗巷里埋伏了一众打手,后又引我进去,要不是我那亲卫警惕,昨日受伤的可就是我了。” 谢风月说着说着就眼中就开始湿润:“昨日..昨日,我那亲卫被抬回来时,像是血人儿一般,身上没处好皮,父亲你都不知道,我昨日一闭眼就被他那副模样惊醒了。” 她哀哀戚戚:“公主雅那是想毁了我呀,想毁了谢氏女眷名声啊,昨日我若是被打晕在那暗巷,郡主府的人寻来,岂不是人人都会觉得我谢氏女被歹人糟蹋了吗?” 她表情惊恐,眉目盈泪望向谢太傅:“若是到了那时,闹得人尽皆知,那些皇室宗亲又向来不喜世家,他们若是在这上面做文章,污蔑父亲,污蔑谢氏可怎么办啊。” 谢太傅听着谢风月的话,脸色越听越黑。 世家贵女确实是自由度相对较高的,可那也是在不影响家族的情况,若是真像谢风月所说那般,皇室拿着这事在朝堂上攻奸他,丢的还不是他的脸? 他“啪”的一拍檀木几案,桌上茶杯被他震的东倒西歪:“你为何说公主雅只是叫人围堵了你妹妹的车夫?” 卫宁表情淡淡的,脸上没有一丝心虚:“父亲莫气,这些都是公主雅跟我说的,也怪我最近太忙竟然她所说之话信以为真,父亲消消气,我往后一定会好好约束她。” 谢太傅神色稍缓,沉声道:“你若是忙不过来,我就把事情交一些给谢席,也免得你连妹妹的事都顾不过来。” 谢风月听出来这是谢太傅找的台阶,将兄长手上权利分走一些,以作惩罚,也是变相的在给她一个交代,可她今日偏生就不想就坡下驴! 第190章 府兵权 “父亲,若是公主雅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呢,那我岂不是日日都要担惊受怕。”谢风月垂下眼眸,委委屈屈的问道。 谢太傅思忖片刻回:“那你还想怎么样?” 这话一落,房内三人都没再开口,只听得窗外知了尖声鸣叫。 眼见着谢太傅才缓和下的眉头,又要皱起。 谢风月单刀直入开了口:“我想要府兵。” “让我派两队府兵给你就是了。 谢太傅还以为她要的狮子大张口呢,结果就这区区百数府兵,他想也没想的就同意了。 倒是卫宁知晓他这个妹妹小心思多如牛毛,抬眼看着她。 谢风月嘴唇一张一合,毫不犹豫的接话:“那父亲派人给我的府兵,他们的契书也要给我。” 还不等谢太傅拒绝,卫宁就开口了:“不可能,谢氏府兵是带着家眷契书的,若是给了你一个女郎,那岂不就是给了你百数府兵权吗?谢氏没有这个先例,连谢风予都没有!” 卫宁当然要阻止谢风月有府兵这事啊,若是她身边真有了身家性命全在她一人手上的府兵,那他还怎样唆使公主雅动手,让谢风月心生忧虑离开呢。 谢风月看向谢太傅,见他没有说话,胆子立刻就放大了回怼道:“我身边的都是皇室派来的府卫,他们对我根本就不上心,我若是支使得动他们,我昨日就不会陷入那般危险的境地,差点连累门楣!” “父亲,我不过就是个小女娘,拿着府兵权又有什么打紧的呢,更何况才百数人,我不过就是想要心安一些罢了,兄长事务那般繁忙,若是他又来一个一时不慎,我可不一定还有昨日那等好运能躲过公主雅的暗算呢!” 谢风月说完这些后就闭嘴了。 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得徐徐图之。 谢太傅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久到谢风月都想换一个简单些的补偿了,他才慢悠悠应道:“府兵倒是可以给你,可你要怎么养得起呢,你那郡主俸禄就这么点,若是给那一百来号人发饷银倒是勉强,可是府兵可是要连家眷一起养的。” 他一语惊醒梦中人,谢风月这才惊觉她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卫宁也是笑出了声:“妹妹还是太年轻了,你在京中可并无差产业。” “那就请父亲多体恤女儿一些,挑选两队并无家眷的府兵!” 两人都没想到谢风月会有这么一说,脸上神色精彩万分。 “没有家眷的府兵都是些兵蛋子,还未经过调教,你确定要这样的府兵?”谢太傅问。 谢风月默了默,认真回道:“多谢父亲体恤了,女儿感激涕零。” “呵”卫宁轻笑出声:“妹妹,那你以后日子可就紧巴了,什么首饰衣裳都别想要了。” 谢风月朝着她眨眨眼:“兄长,昨日之事虽是公主雅所为,但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你没有看住她,没有把我这个妹妹的安危放在心上,兄长是不是该向我致歉呢?” 卫宁心中警铃大作,他熟悉的那个坏心眼谢风月又回来了,他警惕的看向她,抿唇不语。 “不如兄长将你名下的铺子划拉几个给我,这样我也好夏日多用上一些冰。”她眼巴巴的望向卫宁,嘴巴一张就是无礼要求。 试问整个乾安,哪里有将兄长产业给家中妹妹的? 就算是嫁妆,那也是和家中兄长划分的清清楚楚,如今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要他名下的产业,若是放在以前他还能答应,他现在图谋之事,样样都需要真金白银去砸,哪里还有富余的给她啊。 卫宁脸色黑沉如墨,放在双膝上的手已经不自觉交互:“我可以给你一万两白银,你莫要惦记那些有的没的。” 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若是明面上的产业没了,那才是真没了。 如今的乾安朝不比前朝,产业可以随意转让。 皇室宗亲为了守住他们的利益,在世家嘴里抢饭吃,那是亲自抓牢了律令文书这一块,他现在明面上是荣安伯,那就必须经过明面上的文书转让,产业一旦转让,那可真是收不回来的,除非谢风月亲自去宗人府,按了手印写了文书才能还回来的。 谢风月委委屈屈看向谢太傅:“父亲~” 谢太傅自然也明白卫宁的想法,他安抚道:“你兄长那里出一万两白银,我这里再跟你添一千金,他快要给你娶嫂嫂了,总要给他留些体己吧。” 谢风月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做那弯酸小女娘了,她脸上随即露出了孺慕的表情:“还是父亲想的周到,我都听父亲的。” 说了这么久闲话,谢太傅也乏了,他揉着眉心道:“你今日先回府,等我处理好手上的事,就让将契书和人全送到你府上。” “那可以让兄长送我回去吗?我怕~” 谢太傅颔首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后,谢风月这才起身行礼告辞。 她与卫宁一前一后走在这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两人竟都默契的一言不发,像是陌生人一般。 临了上马车之时,谢风月才开口:“我可有幸与卫伯爷共乘一驾?” 卫宁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完全摸不准这个妹妹在想些什么了。 他在心中腹诽,难道吴宫真这么能磋磨人,能让一个以前一眼就看穿的小女娘,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卫宁的马车属于伯爵制,相比于谢风月平日里出行的马车来说不知道宽敞了多少。 她从容不迫的端坐在条凳上,眼神却是飘到了一直不曾言语的卫宁身上。 这若有似无的打量,让卫宁浑身不舒服,他心底对这个妹妹是有愧的,可这愧疚之情不足以让他放弃心中所愿。 他长叹一口气:“有话直说吧,你我兄妹二人不至于疏远成这样。” 谢风月双手环胸回道:“这话难道不该是我说吗?” 她默默又在后面补上一句:“对吗?卫伯爷?” 这话阴阳怪气至极,卫宁却是生不起气来,他声音压低了些:“你到底想干嘛?” “这话还是应该我问你的。”她不轻不重开口。 卫宁突然就泄气了:“如今我行之事,牵扯繁多,你只要知道你好好恪守女郎本分,日后荣华富贵只多不少。” “兄长是想封我为长公主吗?” 第191章 酒醉误事 卫宁面色一紧,低吼出声:““谢风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谢风月嗤笑一声,戏谑回道:“我如今已是大族嫡支贵女,又是天子亲封永宁郡主,若是荣华富贵比现在只多不少,那岂不是就只能是长公主了吗?难不成兄长还要把那天子之位让我坐坐?” 卫宁额头上青筋鼓起,手上也是捏的吱吱作响:“你现在怎么变的这般伶牙俐齿了!” “托兄长和母亲大人的福,在这红尘里走了一遭,性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滚下车去!”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话。 谢风月不理会他的失态,懒洋洋倚倚在车壁上开口:“外头可没兄长马车里这般凉爽,我为何要自讨苦处啊。” “下去!”他将头偏开,竟是一副连眼神都不想施舍给她的模样。 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谢风月适可而止。 “让我下去倒也不是不行,还望兄长以后看牢公主雅,若是以后我在盛京再出这样的事,那我今日递的牌子可就不是谢府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卫宁听她说完后,表情就僵住了,语气也缓和下来:“你不要想着去寻母亲,她现在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却是刀尖舔血,她身份若是暴露了,对你我二人都没有益处。” 谢风月手中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姿势闲散极了,她慢悠悠回道:“这要看兄长怎么做了。” 卫宁方才那副要吃人般的模样已经消失殆尽,转而代替的是一副沉默样儿,显然是听进去了她的“忠告”。 “你先回去吧,明日就将银票送来,出了这条街人多眼杂,我不敢保证公主雅知道你从我马车上下去后会不会多想。” 谢风月施施然退场,只留下一个聘聘袅袅的背影。 等他走远了,卫宁才像是疯了一般,甩袖将茶案上的东西全扫落,他面色阴郁的直喘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真是好样的。” 谢风月回了郡主府后,心中畅快至极,破天荒让折枝端来两盏冰露酒,她眼也没眨的就饮下了。 待到入口后又觉得酒味有些冲,想着也许是没有冰镇的原因,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冰露酒可是好东西,产自房县,是因酸酸甜甜的口感又深受南地士族女郎们追捧。 谢风月来了盛京以后倒是在林齐舒那里喝过一次,就连这两坛都是林齐舒给了,倒不是谢风月不喜欢,实在是这酒不易制作,又极难保存,那价格让她这个有贵女之名却无贵女之实的谢氏女望而却步。 足足五百两银子一坛,她本是拿它当成备用金存在库房的,可今日赚了一大笔银钱,小小的奢侈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一想到银钱和快要到手的府兵权,谢风月就开心的又续上了一盏。 折枝见着女郎笑的跟朵花儿似了,心中也是开心,不仅由着女郎饮酒,还贴心的让人送来了下酒的小菜。 一盏接一盏,两坛房县冰露酒就见了底。 谢风月脑子也昏沉的厉害,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天旋地转。 就在她晕晕乎乎之际,她好像似乎......看到了..公子衍。 谢风月拍了拍脑袋,嘟囔道:“怎么白日见鬼了。” 公子衍眸色一淡,眉头微蹙问道:“怎么喝的这么多?” 谢风月脸泛红霞,眼神迷离,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疑惑道:“欸,硬的” 折枝不动声色的挪到林齐舒身边,眼神询问道:“怎么跟他一起来的?” 林齐舒一脸无奈,小厮嘀咕:“门口碰到的,就一起进来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悄悄话时,谢风月这边又开始作妖了。 她戳了戳公子衍肩膀后,似乎是不敢相信这幻觉竟然是硬的,她胆子愈发大了,直接双手捁着他的腰,若是如此就算了,她还死命的将脸往公子衍胸口贴,嘴上不住的嚷着:“怎么这也是硬的。” 等林齐舒和折枝回过神来时,谢风月手已经开始解公子衍腰间束封了。 “女郎!” “月姐姐!” 两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同时响起。 公子衍这才偏头看向两人:“她都喝醉了,让她玩。” 林齐舒眼睛瞪的圆圆的,看了看衣衫凌乱的公子衍一眼后,自觉失礼,赶紧又把眼神挪到谢风月身上去。 更是惊的她赶紧转身,她已经将手伸进公子衍里衫去了! 林齐舒长叹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郎君,月姐姐已经醉的神志不清了,我跟折枝先带她下去休息。” 公子衍嘴角含笑负手而立,任由这女郎对自己上下其手:“我看她倒是神清气明,不信你听。” 林齐舒止住了话头,尴尬的闭上了眼,安静的房间顿时响起女郎含糊不清的呢喃。 “公子衍,你看着..这么瘦,怎生还腹中有肌呢,呜呜,胸上也有。” 林齐舒脸上霎时红成一片,臊得脑瓜子嗡嗡的,她声如蚊呐:“折枝,还不出去啊。” 折枝也是一字不落的听全乎了..... 她将桌上酒坛左右抱起,一股脑就往门外走去。 已经出了屋舍,林齐舒才呼出一口郁闷之气,她神色笃定开口:“当初我在西山之时就看出月姐姐喜欢公子衍了,可我一问她,她就装傻卖痴,说是和公子衍只是利益关系,呵~嘴硬的很!” 话毕,她突然瞟见折枝怀里抱着的酒坛,随口问道:“这就是月姐姐今日喝的酒吗?” 她自然伸手接过酒坛,端详了半天后大惊失色嚷道:“她今日喝的是这酒?!” 折枝见她神色不好,将鼻子凑到酒坛边深吸一口气,神情也出现了些疑惑:“这房县冰露怎么味道这么重?” 林齐舒脸都绿了,手哆哆嗦嗦的扯下酒坛上的贴签,霸王醉三字赫然而出。 “这酒产自襄樊,我是私藏的烈酒,我当初怕被兄长发现,就将贴签改了......许是碧雨送酒时拿错了.......” 折枝脸上一肃,将另外一个坛子也一骨碌塞到林齐舒手里。 林齐舒急得跺脚:“你干嘛去啊!” “我现在就给女郎熬醒酒汤去!” 第192章 臊得慌 房舍外的两人焦心不已,房舍内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公子衍衣衫已经凌乱,束发的玉簪也谢风月拔下,满头青丝落下,顺从的覆在两人身上,他被拢了拢外衫后,就干脆跪坐在她身前。 一只手撑住她抬起来又垂下的头,一只手倒着水。 用手背试了下水温后,才开口:“喝点水,润润嗓子。” 谢风月眯起眼睛,扬起脸凑到公子衍眼前,似乎是在仔细辨别他一般,随后语调绵绵软软道:“我才不喝你的东西呢。” 他眉眼向下弯,眸中盛满了笑意:“你知道我是谁吗?” “表..表里不一公子衍,你化成灰我..我都认识你。”谢风月娇娇嗔嗔回道。 公子衍眉心微动,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嗯,那就好,你醒酒后千万不要躲着我。” 谢风月长睫扑闪,微嘟着娇艳粉唇,精致如画的脸上此刻全是迷茫:“我..我又不....怕你,为什么要躲啊。” 公子衍终是没忍住低笑出了声,她醉意上头,此时已经没了平日里那虚张声势的冷淡模样,温顺的像是只猫儿,揽住她的腰就往他怀里钻。 他姿势半跪,谢风月几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的压在了他身上,大手在她背上轻柔的拍着。 他神台清明,心中没有一丝欲色,只觉得怀中女郎此刻乖巧让心心肝发软。 然谢风月昏昏沉沉中,总觉热,她胡乱的将身上衣襟扯开,幸得她腰带未解,只扯开了外衫,不然公子衍他再自负君子,也做不到心上人再怀还能心如止水。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她扯开,他盖上,她复扯开,他又盖上,就这么来了几个来回,两人身上都出了汗。 公子衍无奈长叹,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想将她放置于床榻,那边的冰盆还丝丝缕缕冒着冷气。 行走间,木门就被拉开。 折枝和林齐舒齐齐惊呼一声:“这是白日!” 怀里的女郎似被吵到了一般,捂了捂耳朵,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公子衍神色不愉的侧过身子偏头看向来人。 折枝可不理会他这恐吓人的眼神,她快步走向前,就想看女郎状况,公子衍却已经先行一步将她轻柔的放在了床榻之上。 “别吵她,让她睡。” 折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看了看拢纱半褪的女郎一眼,又看了看神色正常的公子衍一眼后,踌躇片刻后退了出去。 一出了门,她就没好气的瞪着公子衍,张嘴就是质问:“你对我家女郎做了什么?” 公子衍冷飕飕瞟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还真是被谢风月惯得胆子大了天去,竟然敢质问起人了。 折枝被盯的脊背有些发凉,可还是梗着脖子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欺负我家女郎了!” “欺负了那又怎样呢?没欺负那又怎样呢?”公子衍反问。 折枝涨的脸红脖子粗,你你你了半天,始终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还是一旁的林齐舒扯了扯她袖子:“三郎君,既然现在月姐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都得等到她酒醒后再说了,不如你就先回去吧。” 公子衍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对折枝道:“你将醒酒汤放炉子上温着,等她醒后喝点热的。” 说罢,他也不等折枝回答,转身就走了。 留下林齐舒折枝两人杵在原地。 林齐舒“咦”了一声,她现在已经明了了,月姐姐与公子衍,她俩人明明就是情投意合! 她一脸八卦模样,喜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促狭的意味:“那我也先回去了,你跟月姐姐说一说,明日午膳过后我再过来。” 折枝心里担忧女郎,礼度上还是做的分毫不差,她亲自将林齐舒送出府后,才小跑着回来。 见着春寒已经添了新冰后,才呼出一口气。 谢风月醒来已经入了夜了。 她才一早睁眼,一直等候在床边的折枝就连忙扶她坐起身。 “女郎头疼吗?” 她家女郎少有喝酒,这次一时不慎竟然喝了两坛子烈酒,她现在脸上写满的担忧。 谢风月捏了捏眉心,摇了摇头:“就是有一些昏沉,不疼。” 话落,折枝就已经把醒酒汤喂到谢风月嘴边了,她边喂边讲:“林家女郎说她明日午膳后再来,许是有事跟女郎说,花蕊那边也递了信回来,说是等叶大夫将伙计招好后,就回来复命。” 谢风月将醒酒汤喝了一大半后才回道:“有谢府的信吗?” 她刚说完就觉得不对。 “什么再来?林齐舒今日来过了?” “嗯呐,今日林家女郎和公子衍都来过了,不过女郎酒醉了,他们就走了。” 谢风月浑身上下都感觉像被雷劈了一样,她僵硬的扭动脖子,目光灼灼的看向折枝,企图看出她这话是在开玩笑一般。 可惜的是,折枝一脸轻松一点都没意识到这句“林家女郎和公子衍都来过了”会对谢风月内心造成多大的震撼。 她....今日做梦了。 一个有脏东西的梦.... 她在梦里对着公子衍上下其手,还直愣愣的往她怀里钻。 谢风月声线颤抖:“我..我有失态吗?” 折枝思考了会儿,郑重其事道:“女郎做什么都不叫失态。” 谢风月咽了口唾沫,换了个直白的问法:“我有对公子衍做什么吗?” 一提这个折枝就生气,她可是亲眼看到,公子衍抱着自家女郎往床榻上走的,要不是她进来的及时,还不知道那人要做什么呢! 她气鼓鼓的开口:“哼!以前女郎你说公子衍是个伪君子我还不觉得呢,今日他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切切实实印证了伪君子一事!” 谢风月听她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不懂的,她今日根本就不是做梦! 折枝不忿极了,正想控诉公子衍之时。 谢风月就直接打断了,她现在臊得慌!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忆,更别说还要听第三人口述了。 “我饿了,你去厨房给我备膳吧。”她利落转移话题,将红的滴血的脸偏了偏,以防被折枝看到。 第193章 这种羞愧之情在谢风月第二日见到林齐舒时,又再次翻涌了起来。 她羞红了一张脸表情却是淡淡的,硬是强撑着听林齐舒绘声绘色讲她昨日说了什么浪荡话,干了什么浪荡事。 林齐舒那是说的个眉飞色舞,把谢风月手是如何伸进公子衍衣裳里都演示了一番。 谢风月在心中默念,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话她来来回回念到十八遍时,终于忍不住,她打断道:“好了好了,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啊?” “欸,对哦,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她一拍脑袋说道。 谢风月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了温婉的笑意:“妹妹你说。” 她这才上下左右打量起了谢风月,神秘道:“你前几日不是遇刺了吗,我昨日在我兄长书房里看到了汇总的信,你猜猜那事是谁做的?” 谢风月听完只觉得咋舌,这盛京的门阀郎君们探子是布置的多广啊,她才被人埋伏不出三日,这事就被人知晓了。 林齐舒没得到她的回应,用扇子戳了戳她手臂:“你都不好奇的吗。” 谢风月沉默一瞬后,开口发问:“你兄长是如何知道的。” 林齐舒扭扭捏捏,一副不想说的模样,可谢风月此时可不会依着她,现在她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她身边全是眼线! “这事是有关林家阴私吗,若是这样的话,那妹妹就别说了吧。”谢风月将不被信任后伤心落寞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林齐舒赶忙安抚:“不是不是,这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兄长怕公主雅还会对世家女郎动手,就派人盯时刻盯着她,所以才知道她对你动手一事。” 她怕谢风月觉得她的兄长眼睁睁看着她被埋伏也不出手阻止,赶忙解释道:“不是我兄长不出手阻止,实在是公主雅学聪明了,她派了好几拨人混淆视听。” 谢风月敛目思考着,公主嚣张跋扈从来都是单刀直入,怎么会埋伏个人还会放那么多饵出来呢,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如今耶律泾也不在盛京城中,她可没这个吃一堑长一智的脑子。 她心中出现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会不会是..卫宁在帮耶律雅。 谢风月眼神已然飘远,这个念头一出她就止不住开始往深处想,若是卫宁帮耶律雅出手教训她,能有什么好处。 左不过就是他觉得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不懂事了,想要给她一个教训,可这也不符合卫宁的性格脾气啊。 这就这么想着,折枝在一旁唤了好几声女郎,谢风月都没有应她。 林齐舒挥着扇子朝她脸上扇了好几风后问道:“月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谢风月恍然回神,嘴角牵扯起一丝弧度:“怎么了?” “女郎,公子衍来了。”折枝禀报道。 谢风月脸色霎时变换的缤彩纷呈,绯红疑似又爬上了她脸:“你就说我还没起来。” “是吗?”公子衍接话道。 被挤开的折枝将那句:“他就在门口”默默给咽了回去。 林齐舒自觉她是个有眼力见的女娘,戳了戳谢风月的胳膊,小声道:“既然他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她还促狭的将尾音拉长。 谢风月低着头掩盖脸上窘迫:“走什么走,谈正事也要分一个先来后到吧。”她还特意将正事两字咬的极重,一副掩耳盗铃之相。 公子衍驾轻就熟的落座。 “月女郎,可还记得昨日之事?” 谢风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结果他将话头一转:“哦不对,记叉了,是前日之事。” 林齐舒默不作声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她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劳什子的昨日前日大前日之事捋顺。 正当她竖着耳朵等谢风月开口时,却听到了公子衍的声音:“林女郎,你今日先回去吧,我有要事和你月姐姐说。” 当事人都发话了,林齐舒自然是做不到厚着脸皮继续在这儿了,她攒眉苦脸的看向谢风月:“月姐姐,我想先走了哦~” 话毕,她也不等谢风月挽留,提起裙摆就由着碧雨扶着她出了门。 公子衍眼神淡淡的瞥了一眼杵在门口的折枝,她顿觉得后脊背有些发凉,步子却并未挪动半分。 谢风月叹了口气:“折枝你去送送林家女郎。” 折枝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 谢风月再次朝她颔首示意她快些去后,她才出了门。 房内萦绕着淡淡的柏子香本有安神静心的功效,在此刻却像是失效了一般。 谢风月尴尬的喝了一口冰饮子,被那冰冰凉凉的口感一刺激后,也不再逃避了。 她坐正身子目不斜视:“昨日之事,是我的过错,我喝醉了酒对你行了那般过分的事情,还望你见谅几分。” 公子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眉梢一挑,嘴里蹦跶出一个字:“哦?” 见他这态度,谢风月继续讪笑道:“琅琊王氏的公子,向来都是整个乾安人人称赞的对象,我不信郎君会因这个来为难我一个小女娘。” 公子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点话头都不提。 谢风月这才是明白了什么叫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她肩膀都已经耷拉下去,没了之前那股辩驳气性了。 “那你说怎么办嘛。”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出问了口。 “女郎这是在这征求我的意见吗?”他说。 谢风月忍住了想要白他一眼的冲动,扯出一抹笑颜后,随即把话说的滴水不漏:“若是郎君提出的解决法子是我所能接受的,我自然是都听郎君的。” 这话的另一个含义不言而喻,反正她只接受她能接受的,其他免谈。 公子衍见她这侃然正色的样子,终究是破功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笑声:“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关于前日你在暗想被埋伏一事的缘由,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呢?” 谢风月..... 她现在恨不得把昨日和刚才的她打死。 她尴尬的捋过鬓角的发丝,端正了神色:“洗耳恭听。” 第194章 惊惧 公子衍敛去之前那副打趣的模样,沉声肃目道:“你前日之事是你兄长所为。” 谢风月原本心中就有这个猜想,可真当他这般说起时,还是心里咯噔一下。 “证据呢?”她问。 公子衍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从袖中掏出两块大拇指大小的木牌,牌子黑漆漆的,乍一眼看去就是零碎的木头碎片:“这是你兄长与世子安之间联络的信物。”他将牌子侧转过去,指着侧边底部的细小图案道:“这个你眼熟吧。” 谢风月一言不发的接过,端详了许久后,才默默将之放下。 那图案她自然眼熟,那是她兄长最爱的剑兰,他入族学后学过一篇歌颂兰花的文章,那文章中讲到“千古幽贞是此花,不求闻达只烟霞。” 他少年意气,即刻就去了坊市,挑了一株在沛县这个小地方最为贵重的剑兰,他悉心照料了许多时日后才盛开,从此他便爱极了那花,衣饰上、荷包上甚至于发簪折扇这等小物上都绣有。 现在想来也是好笑,那文章的意思大概是让人远遁官场,求一身淡泊名利的劝谏之语,到了她兄长这处时,却是削尖了脑袋往权利巅峰钻营。 “这两块木牌有什么关联吗?”谢风月脸上还带着讥笑,似乎是一点都不在乎一般。 公子衍讶异于她的表现,之前与她谈及母亲和兄长时,她态度明明就是带着怀念和期翼的,现今却是成了这嗤笑模样。 “这是在李小宝出事那个暗想角落里找到的。” 谢风月淡淡“哦”了一声后,就玩起了手中的团扇。 公子衍好奇问道:“你对这事就没有点看法吗?” 谢风月头虽然抬起,涂满艳丽蔻丹的指甲依旧在蚕丝扇面上刮着:“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想法呢,他做的做了这事,我如今莫非还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问他为何会对自己亲妹妹下手吗?” 话毕,谢风月莞尔一笑:“还是郎君觉得我是那般冲动没脑子的人?” 公子衍倒不会这么觉得,他知道谢风月机警聪慧又审时夺度,断然是干不出来毫无准备就前去要个说法的事情来,他惊讶于她为何会转变这么快。 谢风月不是他肚子的蛔虫,更何况她还对之前的事有些介怀,现在自然是不太想跟他说话。 见着他没有再问,谢风月也是干脆利落的撵人:“谢过郎君帮我查明事情缘由了,我有些乏了,郎君还请早些回府吧。” 公子衍怔愣了一瞬。 以往他每次帮她,她都会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恭维他,那些虽然都不是出于这女郎的真心,可他就是喜欢见着这女郎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模样,今日却是不留情的撵人。 一股无名的恐惧突然袭来,震颤的公子衍指尖发抖,他感觉谢风月与之前不一样了,他....好像不再被他需要了,他好像连她假模假样的谄媚讨好都快失去了。 “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公子衍这话说的很慢,咬字清晰,音色拖得有点长,像是怕听到拒绝一般。 谢风月低头阖眼揉捏着眉心敷衍道:“劳烦郎君出去时关上门,这日头太大,冰盆一会儿就化了。” 公子衍脸色“唰”的就白了,在那墨发印照黑白分明,良久后他才轻轻开口:“好..” 连着将近小半月的艳阳天,炙烤得盛京城格外炎热。 这半月是谢风月难得的心闲恣意的悠哉日子。 叶绾药铺频频传来好消息,好几家春楼鸨母都向她定了单子,甚至于别的坊市都来了好些客人,她还别出心裁的研制了些能让小娘子肌肤细腻的方子,这半月活计都连招了三拨。 她赚了钱分了红后,那张常年面无表的脸上如今也是嘴角带笑跟她讲述这些的。 谢风月听她说完后,戏笑她是原来是穷的笑不出来。 可能是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谢太傅传信来时提到陈郡有一批新的府兵已经训了两三月,他在其中挑挑拣拣后,竟然给了谢风月足足一百四十人。 她风风火火就让李小宝回了郡主府。 李小宝前脚刚从叶绾的药铺回府,后脚就被谢风月驾上了马车,临了还让他换上新衣服,一套府兵统领的服侍。 他坐在马车内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后,又瞧了瞧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女郎,就那副茫然的模样闷了许久后,他才尝试性的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问了。 谢风月见他一副丈二和尚摸着不着头脑的模样,嘴角又扬了扬:“你马上又能当府兵统领了,这些日子你跟在我身边只当个车夫委屈你了。” 李小宝眼睛瞪圆,那张看着有些凶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迷茫之色后,转瞬就被惊骇代替,他着急忙慌开口,险些咬到舌头:“女郎是因为在暗巷时我没有抓住那些人,觉得我失职,所以要将我送人吗?” “啊?”谢风月疑惑,“你这是想的哪出,我怎么可能把你送人。” 李小宝还是不放心,他不顾礼度的就想将外衣脱下:“我已经认定女郎是我的主子了,忠仆不侍二主,什么府兵统领我李小宝不稀得做!” 谢风月这才明白了,她将手上茶盏放下后笑道:“赶紧把衣服穿上,你真是想左了,我这是带你见见我的府兵呢,日后你可就是那一百四十人的统领了,怎么还乱会意呢。” 谈话之间,两人就到了谢府。 此时门口已经有了拿着长戟府兵模样的人等候了。 几人随着他弯弯绕绕走了大半个钟头后,来到了谢府的练武场。 一排排矮屋瓦舍与谢府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显得格格不入。 他这才自我介绍道:“小的陈郡府兵教官,女郎君叫我张二就行了。” 谢风月现下已经热的脑仁疼了,她现在就很后悔非常后悔为何非要一同前来查阅... 她抿了抿干涸的唇,声音些许嘶哑道:“我的人呢?” 张二立即跪下告罪:“还望女郎恕罪,小的...小的..” 谢风月被他欲言又止的话,吓的差点丢了魂,呵斥道:“有话就说!” 第195章 就凭你心不忠 张二被这一嗓子吓得差点身体抖了抖。 他可是见识过这些世家女郎不见血的磋磨人手段,他赶紧伏地叩首道:“今日日头太热了,兄弟们都是从陈郡连夜赶来的,水土不服加上日夜奔跑,小的就善做主张让兄弟们在房舍内休息,想着等来了查阅的人后才叫他们出来。” 张二也是自觉点儿背,一般查阅府兵都是下人来办的事,谁曾想今日竟然是府中女郎君前来,天知道他昂首挺胸走在前头带路时,背心里的汗是晒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谢风月闻言重重呼出一口郁气,她脸色稍缓:“你以后说话不准大喘气,哪有你这么吓人的,赶紧把人给我叫出来。” 张二是跑得脚底生风,不一会儿偌大的校场上就一列列的站满了人。 谢风月坐在树荫处,出来一个人她就默数一个数,直到数字在一百四十人时,她才喜笑颜开。 已经顾不得外头烈阳了,她扬起团扇稍作遮挡,就快步前往,她也不嫌弃这些府兵身上散发的酸臭味,一个个的打量着过去,看一个笑一个,直到最后她都能感觉脸上僵硬了才又一言不发的坐回了树荫处。 她离得远了,肯定看不清那些个新兵蛋子焦黑的脸上爬上的暗红。 谢风月时常忘了她那张脸初见时能给人多大的冲击力,但是李小宝知晓啊,他在笼子里时只是瞥见了一眼女郎相貌,就忍不住的想要再次看去。 她模样清丽中又带着妖娆,只要是个能喘气的活物,都免不了这个俗。 他站姿绷得笔直,大声向众人道:“我叫李小宝” 话落就有大小不一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三个月磨砺倒是没让在底下做出窃窃私语的事来。 李小宝仿若未闻继续道:“现在你们身为谢氏府兵,领着谢氏俸禄,享着谢氏荣光,若是你们当中有谁是不情愿留在盛京的,现在大可开口,我会让主子放你们离开,但是机会仅有一次,我倒数十个数,在此期间只要说了,不问缘由,都可以安然离开,若是时间一过,再有离去之意,那就只有按照逃奴处置了。” 十 九 八 七..... “小的想..回陈郡。” 李小宝想也没想的同意了,直接走向前去将他拉出站了一旁。 六、五、四、三... 陆陆续续又有十来人开口,并自觉的出列后站到了一旁。 二、一。 李小宝清算了一下出列的人数后,清了清嗓子,指着胡二道:“这二十人,明日便由你亲自带回陈郡,且这些人不再入府兵籍。” 校场上众人面色各异,出列的那二十人此时已经脸色难看的僵在原地,还是第一个出列的人壮着胆子问道:“你不是说可以安然离开的吗?为什么让我回陈郡了还不让我们当府兵。” 他越说胆子越大:“你自己都是府兵出身,难道不知道府兵的月银和普通仆役的月银差别有多大吗?况且我们才到盛京,凭啥明日就要回去,我就不能后日,大后日再走吗?” 李小宝冷嗤一声:“就凭你脑子蠢,就凭你心不忠。” 他转身面对在场的一百多府兵问道:“你们签下契书时教官告诫你们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众人高声齐齐喊道:“忠于主子。” 短短四个字声浪滔天。 李小宝继续问道:“我是你们的主子吗?” “不是。”众人又是齐喊一声。 李小宝这才笑道:“说的对,我不是你们的主子,我没有任何权利让你们离开谢氏。”他眼神鄙夷的看向那二十人道:“这点考验都经不起,那以后但凡有人给你们点甜头,是不是就要将主子的行踪计划暴露个干净?” 被点到的人均面色一白,可还是有人红着脸梗道:“那你现在也没有资格让我们回陈郡不当这个府兵!” 不远处的谢风月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她对浪费李小宝这事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她踱步缓缓走过去,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兴奋与笑意:“我允许的,从今日我将你们的身家性命全权交由李教官。” 单独出列的人眼神已经黯淡,女郎君既然都把话说白了,他们还能辩驳什么呢。 反正回去能做个大族仆役也好过其他的不知多少倍呢。 谢风月说完后,才朝着李小宝颔首示意他继续。 又看着李小宝用着法子筛选出十余人后,她才离开。 这些人得来不易,她虽是有点惋惜少了那么多人,却一点都没有对李小宝这行为产生任何怨言,毕竟府兵要的就是个忠心,要的就是脑子灵光。 比起第一次被排除开的人,那些第二次第三次又出列的人才是真的蠢。 蠢人不能放在身边。 “女郎你要去干什么啊。”折枝突然出声问道。 谢风月看着她被阳光刺的眯起眼的模样,在心里找补了一句。 “折枝除外。” 折枝见着女郎笑眯眯的看着她,摸了摸脸上:“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傻傻的很可爱。”谢风月回。 折枝一听到夸奖,手里扇子更是舞的虎虎生威,愣是把谢风月鬓边发吹的高高扬起。 谢风月戳了戳她的手臂:“歇歇吧,扇了这么久了铜铁铸的手也该酸了。” 折枝傻呵呵的乐着:“不酸,我刚才还换了一只手呢。” 走了一会儿后,府中大树逐渐多了起来,周边也开始了绿植遍布,闻着花香鸟鸣,仿佛身边温度也凉爽了不少了。 谢风月停驻在一小亭子处稍作休息。 她人逢喜事精神爽,见着湖中锦鲤都觉得娇憨可爱,正要与折枝逗趣几句时,突然听得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是月姐姐吗?” 谢风月侧目,见着谢芮穿着鹅黄色收腰拖地罗裙款款而来。 她眉目生的似父,气质也带着点谢太傅那能唬人的书卷气息,这么一穿倒是显得人气质上不落俗了。 “芮妹妹也来赏荷?” 谢芮极其自然的回道:“对的,听说这边莲池荷花开的正艳,就想来瞧瞧,没想到这般好的运气能遇着月姐姐。” 她回这话,硬是把一旁的折枝回得憋红了脸,她那小脑袋瓜实在是想不清楚有什么人是能在三伏天迎着烈日出来赏花的。 第196章 蹬鼻子上脸 谢风月最不怕的就是虚与委蛇这一套了,她展颜一笑附和道:“这莲荷高洁,也难得妹妹喜爱。” 谢芮趁她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坐在了她旁边。 谢风月心中不耐一瞬划过,她现在是倚在亭上的围廊边的,这边上本就不是能坐人的地方,她这么一坐简直是一点分寸感都没有。 两人就这么挨着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她频频递话过来,谢风月却始终不接话茬。 这临湖小亭虽谈不上十分炎热,可对身娇体贵的贵族娇娇女来说,还是十分折磨人。 最终谢芮还是没忍住问道:“月姐姐今日来可是为了前几日父亲带回来的府兵呀。” “唔,对的,才从校场那边回来,就在这亭子歇脚了。” 谢风月是打定主意不多话的,她头脑清明的很,这谢芮与她拢共就见过一面,莫名其妙的找上来,准没好事,她可不想这些日子以来的悠闲日子被人打扰。 谢芮咬了咬唇,一副想说又难开口的模样。 谢风月对着折枝使了个眼神,折枝难得立即会意,她屈膝行礼恭恭敬敬提醒道:“女郎,老爷还等着您呢。” 一听这话,谢芮表情一变,忙不连的开口:“月姐姐可否借些人给我兄长。” “啊”谢风月疑惑之色毫不遮掩。 世家府兵权管控极为严苛,府兵权乃是家主核心权利的代表,除了嫡支子女有为数一百到五百不等的的府兵以外,所有庶出旁支者根本就不可能使得动府兵,毕竟权多即生变数,任谁都不想家中子女叔伯闹得鸡飞狗跳的。 当然规矩都是人定的,这种规矩下就有些异数,琅琊氏的公子衍就是其中之一。 谢芮看她表情飘忽,也觉得这事有些难以张口,但她现在是真的没法子了,为了兄长她必须得厚这个脸皮。 “不要太多人,要二三十人即可,我兄长应下了对赌,要在三天内拿下盛京城外一伙占据山头的难民,今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手下只有些护卫家丁,根本就没有弓弩兵器。” 谢风月问:“你兄长手下连一个府兵没有吗?” 她之所以有这么一问,是知道乾安律令,除府兵外侍卫家仆不得持铁器刀刃,这原是一则束缚世家的律令,整个乾安乾安朝最大的铁矿都在皇室宗亲手中。 这种律令勉强也能推行,世家们除了府兵部曲以外更多的还是数万万顷屯田里的佃农,若是没了这条的束缚,那皇室的人夜里睡觉恐怕都得汗流浃背。 一想到此,谢风月再次问道:“为何没有府兵权还敢应下这等子差事,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谢芮一脸菜色,郁闷的垂下头:“这事也不能全然怪我兄长,他在酒肆饮酒时与荣安伯卫宁撞上了,他那时都醉了,是那卫宁用着激将法使得我兄长答应这事的。” 谢风月了然,她有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兄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了,指不定就是前些日子谢太傅提了一嘴要把他手里的差事移交一些给谢席,这才引得他出手。 “若是你兄长成功了,荣安伯会怎么样?” 谢芮惴惴不安的捏着衣角,声低了很多:“他不会怎么样,只是我兄长会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 谢风月顿时失了兴致,这事要是能让卫宁吃些不大不小的亏,她倒也可以勉强帮一帮的,但若只是这样她就懒得出手了,这种不平等的对赌都能答应的,他兄长也不像是个能办好差事的人。 她认真道:“这百来数人父亲虽是给了我,可我那郡主府还暂未开辟出校场来安置他们,所以权柄暂且还在父亲手中,不如妹妹今日同我一起去见见父亲,若是你好生同父亲讲,他必定会同意的。” 谢芮脸色一白,这事她哪里敢去找父亲,但凡去找不就明摆着说他兄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她还想争取一下:“月姐姐,你今日反正都要去见父亲,不如就赶紧把府兵权要在手里,等会就把人带回郡主府,晚些我就带着兄长过来选人,你顺手的事就能帮到我和兄长的。” 谢风月不免多看了一眼这个谢芮,她还以为这人是个脑子清醒的,没想到也和他兄长一样糊涂。 先不论这权柄转移不是一日两日能做的事,都跟她说了,郡主府没有屋舍校场了,她还让她将人带走,难不成这百数人是碎石头不成,她揣袖子里就带走了? 谢风月深吸一口气,她还是不愿与人在面子上抹不开,于是注视着她道:“芮妹妹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我现在是真的爱莫能助,府兵权并未在我手中。” 谢芮不愿意放过这机会,她转念道:“那月姐姐可以借些郡主府的侍卫给我吗?他们虽没有长戟弓弩,但他们有刀啊,身手也不错,虽是比不上府兵的,但好歹还有点用处。” 她得寸进尺的模样让谢风月怀疑,之前与她闲聊时是不是态度过于和蔼,这才在她眼里落得个好说话的包子性格。 她干脆冷了下脸,语气不善:“这事我帮不了,就算能帮,我现在也不想帮了,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郡主府的侍卫全是皇室赐下来做门面所用的,连我都不怎么支使他们,怎么我就必须要借给你了是吗?” 还不等她从谢风月这截然不同的表现中回过神来,谢风月又连珠炮般了开了口:“这事是你兄长挑起的,那就由他自己解决,有多大能耐揽多大的活,连城口以带路谋生的幼童都知道的事,他一个头脑健全的男子能不知道吗?” “他能醉酒夸下这海口,就别央着妹妹四处拉下面子求人办事,这是府兵权不是大白菜,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我凭什么会帮你,就凭你刚才与我聊天的那点情分吗?” 谢风月坐回石桌,饮下一杯水后才回:“天气炎热,气性自然就大了一些。芮妹妹别讲我说的话往心里去。” 说罢,她就就想离开这里了,谢芮她已经泫然欲泣了,一副又气又怒想要还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谢风月怕被她赖上,毕竟这里可是谢府。 第197章 情场失意人 直到谢风月走出亭子,才听得身后的谢芮哽咽道:“这明明是你顺手的事,你却不愿意帮我,你这么做迟早会后悔的。” 谢风月冷嗤一声加快了脚步,她这辈子要后悔的事就多了,不差她这一件。 行至角楼处时,谢风月已经平复了心情,见着谢管家已经候着那儿了,她面带笑容的问道:“在这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管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他此时热的头顶冒汗,他将左手上的木盒交到折枝手中后道:“老爷临时有事已经出府了,这是那些府兵的契书,老爷为了女郎考虑,将这些人签了死契。” 随后他又将另外一个盒子递到谢风月手中:“这是老爷允诺的东西,小的已经点过一次了,女郎若是信不过我,便可以在这再点上一遍。” 谢风月掂了掂手上的木盒,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她莞尔一笑道:“怎么能信不过谢管家您呢,您在这京中谢府兢兢业业操持着,我若是还信不过您那岂不是我这个做小辈的不懂事了吗?” 话毕,谢风月就从腰间取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了他。 谢管家原本等着毛焦火辣的心,被这恭维的话安抚的本就差不多了,她还十分上道的给上了这荷包,一时间他原本严肃的神色上也多了几分真诚的笑。 “女郎谬赞了,这都是老奴份内的事,倒是女郎才入京不久,怕是不知道京中有那些专为贵人们修房盖瓦的匠人,倒是咱们谢府养着些个手艺人,等明日我就差人去女郎府中报道。” 谢风月眨巴眨巴眼睛:“不愧是能掌管这偌大谢府琐事的管家先生,心细如发啊。” 被尊称为先生的谢管家那是笑的见牙不见眼,又叮嘱了好些琐事后,才乐呵呵的告了辞。 趁着兴头,谢风月马不停蹄的就往卫宁所在的府邸,荣安伯府赶去。 收钱这事宜早不宜迟。 才到门房报了姓后,那侍卫黑着一张脸,从嘴里冷冷吐出:“老太君说了姓谢的都不准进府。” 折枝这还是第一次自报家门后被拦,她有些手足无措的转头看着谢风月。 马车离得不算远,那侍卫说这话时也没收声,谢风月是一个不落的听全了。 她挑了挑眉,朝着折枝招了招手。 看来这卫老太君还是知道点事情内幕的嘛,对谢家连大族间的颜面都不顾了。 白折腾了一趟后,谢风月也兴致缺缺了,再加上天色暗了下来,也就准备回府了。 路过忠城城门时,发现了巡城司的人正在将一些衣衫褴褛的人往外赶。 难民们四处逃窜,躲藏在人群中一个个疲惫的面孔上默默流着泪,他们的衣衫褴褛,脚上草鞋也已经磨破,露出黢黑的脚趾,他们之中的还有妇女和孩子,一个个的面颊凹陷,一脸菜色,明显就是饿得狠了。 谢风月只是掀开了车帘一角,大致扫了几眼后,就让李小宝继续驾车了。 谢风月半个身子都倚在了几案上,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案,隔着帘子问李小宝:“你瞧着他们像是哪里的人?” 李小宝听了一会儿那边的嘈杂后开口:“好像是溧阳郡的灾民,说是从开春到现在好几个月了没下过一滴雨,粮食没办法种,交不起世家的田地税赋后就往盛京迁徙的。” 谢风月看着那些人的可怜模样,心中涟漪微泛:“溧阳郡远在乾安版图最东方,他们长途跋涉数千千里能平安抵达盛京也算是幸运。” 一旁的折枝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想起了南下岭南时遇到的那些流民,她担忧道:“莫不是这些人也是像上次那些难民一般抢劫食人而活?” 谢风月没有回话,眼神却落在那些被护在包围圈中心的妇人和儿童上。 这次应该不是了,他们十来人就算被官兵包围也是护住了孩子的,看起来不像是流民。 谢风月不愿意浪费过多的精力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天下难民灾民何其多,她若是每次见着都出手,那她就可以立碑铸道观了。 她不愿意沾染上是非,但是非却是偏要寻找上她。 谢风月为了放置足够的冰盆,今日出行用的是郡主府的马车,马车风格秉持了周皇室喜好奢侈之风,不仅四周挂上了摇铃,更是连车轱辘都涂上了金色。 这么一辆奢华的马车别说是隔着一条街了,就算是隔着一两里路也能被这金光灿灿的模样闪花了眼。 那些被巡城司围堵后缩在一起的难民一见着这马车就齐齐高声呼喊着:“求求贵人救命啊!” 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官兵们打完这个又打那个的,都制止不住他们出声。 木棒打击在肉体发出独特的闷响声,让坐在车内原本老神在在的谢风月也是心口紧了紧。 “你去止住他们,哪里有驱赶人是棍棒伺候的。”谢风月拍了拍车壁,示意李小宝前去。 她又在几案底下的匣子里翻出十来两碎银,顺带着桌上的点心也一起交给了李小宝。 谢风月没有李小宝那般出色的听力,只听得那边叽叽喳喳成了一片,时不时还有高声的感谢话语传来,她心里才安定了些。 也就大半盏茶的时间,李小宝就回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巡城司都尉陆思林。 他隔着帘子道:“多谢女郎出手了,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实在不能帮扶他们。” 谢风月懂他话里的意思,忠城是士族聚集地,寻常百姓宵禁过后都不得在此逗留,怎么可能会收留那些灾民呢,他作为巡城司的人,自然是要驱赶的,且还不能用着普通手段,必须得下狠手,不然那些灾民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往忠城。 “举手之劳而已,陆都尉不必言谢。”谢风月声音轻轻的。 陆思林却思绪转远,他突然想起这些日子天天找他彻夜饮酒的公子衍了。 他那嘴跟个蚌壳一样,陪他喝了那么多天酒硬是一个字都没套出来,他今日听着这女郎声音后,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个缘由。 原来大家都同是情场失意人啊。 第198章 小小插曲谢风月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她近日来春风得意,夜里入睡时都都是嘴角含笑的。 第二日,她梳洗一番后就又懒洋洋的躺回软塌上去了,天气是一天热过一天,里屋内足足放了七八个冰盆,都还是稍显闷热。 花蕊一脸不悦的进门后,将手上冰盆往地上一放后,径直坐在小凳子上气鼓鼓的开口:“这冰价格是一天一个价,这玩意简直堪比烧钱。” 谢风月看她气闷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这丫头是跟叶绾相处一阵子,也掉钱眼了嘛,她将手上书册放下,抬头问她:“宫里不是每日都会送上一车冰来嘛,怎么还这么大气性。” 花蕊神情一言难尽:“女郎,这宫里送来的冰都是些脏污货,全都分发给府内各处需用的地儿去了,您用的全都是从外头采买的臻冰,那些可都是冬日从河里开采后,存放在冰窖的,这南地一车臻冰足足要花三百两银子呢。” 谢风月一听这家也是不免咋舌,北地冬季多雪,藏冰这事每家每户都会做,就算夏日烈阳,一车冰也不过十来两银子,若是遇到多雨的季节,更是三四两便能买上一车了。 她可没想到这盛京城里冰价会这么高。 “郡主府冰窖还有存冰吗?”谢风月问。 花蕊被问得一懵,她摸了摸脑袋:“从来这宅子开始,就没去看过啊,不是女郎你说的少跟皇室派下来的管事接触吗?” 谢风月汗颜,她当初是有这么一说,她对那些人不知根也不晓底,当然是放心不下,至今内院伺候的都还是最初在忠城小院的那些人。 谢风月起身理了理坐乱的裙摆:“去找...郡主府的管家叫什么来着?” 花蕊低头思索一会儿,不确定道:“好像姓刘吧....” 一旁的折枝反驳道:“不对,好像是姓张。” 直到管事到来时,两人都还在讨论着这管事的姓。 “奴白荣安,拜见主子。”管事约摸四十上下,下巴上一撮山羊胡衬得他面相更加精明,他恭恭敬敬双膝跪地叩首道。 折枝和花蕊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全都低下了头。 谢风月瞧着他的模样,暂且先把他划分到了聪明这一行列,干脆的开口:“起来吧,今日叫你过来,不过就是想问你些府中庶务的事。” 白荣安却是太阳穴突的跳了一下,面色依旧谦卑恭敬:“郡主请说,奴在这府邸已经十来年了,以前这府邸没人时,就是奴一直守着的,对这府中大小事务都是了如指掌。” 谢风月等的就是他这话,她问:“府中冰窖可有余冰?” 白荣安眼底划过一丝不安:“回郡主话,因着这几年这座府邸一直处于空置的状态,冬日时也就未曾存冰。” “哦?”谢风月狐疑发问。 仅一字,白荣安就又跪了下去:“奴说的都是真话啊郡主大人,这府邸已经空置好多年了,府中也只有些皮糙肉厚的奴仆杂役,小的们夏日用不着冰,所以也就没存。” 谢风月低头捻着手指,眸子里都是讥笑。 她原本觉得这宅子大头的银钱反正都是宗人府所拨,她也就懒得过问了,可这么一个小小的管事也这么堂而皇之的忽悠她了,这盛京果然是人杰地灵啊。 “没有那就算了,你晚些将我入府后的账本送来吧。” 白荣安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恭恭敬敬的叩首后,才脚步虚浮的离去。 他这心虚的模样,让一向脑子不灵光的折枝都皱眉:“女郎,这人莫非不是使了银子顶替上的这郡主府管事一职吧。” 花蕊不认同道:“皇家拨下来的来的人,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怕是不太好顶替,许是这人在账本上做了手脚。” 折枝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账本上做手脚啊,那没事了,女郎当初可是族学里算学可是最好的,连大郎君都比不过呢!” 谢风月用手抵住额头,轻嗤一声回道:“你可别给我脸上胡乱贴金,算学和账目虽是相通,可其中门道大了去了。” 话毕,她朝着花蕊开口:“你去将春寒找来,还有现今在厨房的周嬷嬷一起叫来。” 半个时辰不到,两人就被花蕊带来了。 还不等人开口,周嬷嬷就瑟缩着身子直接开始跪地求饶了:“女郎君饶命啊,奴也就是从前日开始贪银子的,拢共才二十两呢,求女郎君看在我是您第一批买回来的人份上,就饶过奴这一次吧。” 谢风月倒是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她瞬间转变了语调,冷淡回道:“我现在叫人将你带来就是在给你机会,你竟然还敢说些假话来蒙骗我,看来不把你送去巡城司大狱,你是不肯讲真话是吧。” 周嬷嬷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副可怜人的模样,她止不住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奴没有说假话,真的是从前日,哦不不不,是从上前日开始的。” 谢风月喜怒不形于色,她将艳丽的蔻丹甲反复刮擦着桌案,发出尖锐的刺耳声,这声音落在周嬷嬷耳中,就像是巡城司大狱里磨刀子的声音一般。 她惊惧交加下,又是用力“砰砰”磕了几下,额头瞬时红成一片。 “自己交代呢,还是要我说呢?”谢风月问。 “奴起初真的没有动这个心思的,女郎君给的月银已经是别家的两倍了,奴是真的打心眼里感激的,只是....” 折枝吼道:“说个话畏畏缩缩的,你再说一半留一半,我现在就让人将你先打十板子再丢去大狱!” “只是厨房的其他嬷嬷都笑话我,她们说我管着女郎君平日里的茶水冰饮这种能捞油水的差事,还不知道变通。”她说的声泪俱下,“奴真的就是从上前天开始的,这真的是第一次,求求女郎君开恩,饶过奴这一次吧。” 谢风月垂眼盯着桌案上的碗盏。 周嬷嬷急忙解释:“这冰饮叫做碧玉酥山,这碗里所用之物奴绝对没有用次品!绝对没有!” 第199章 折枝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变通的是什么,她气得将那空碗直接砸向周嬷嬷厉声道:“是这饮子根本就不能用次品!但凡不是新鲜的牛乳根本就捶打不出奶油,你这是怕出了差错,根本就不是良心发现!” 她越说越气:“你个挨千刀的温婆子,竟然敢拿主子的身体谋私利,你可是卖了奴契的,你这样的坏东西,简直就该打死以儆效尤,也免得其他人有样学样,全都满心满眼使坏!” 折枝气不过,见她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跪在那儿,干脆就想上前去踹她。 谢风月就默默听着。 直到见着她动了身形后,才眼神示意花蕊拉住她。 既然折枝唱了红脸,谢风月自然就是唱白脸那个了,“我向来对待下人宽容,你如今都老老实实交代了,我也不会做那等子随意打杀之事,不过你若是想戴罪立功的话,便老老实实交代身边那些人还干了些什么。”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我这可是看在你是府中老人的份上才给你的优待。” 周嬷嬷哪里还有隐瞒,恨不得张了三张嘴把她知道的或是听闻的全数抖落出来。 等她停下了嘴,谢风月笑着问道:“还有吗?” 她抓着头发努力回忆了半天后,干巴巴吐出俩字:“没了。” “那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哦。”谢风月语气和善,甚至带上了些俏皮道。 等着周嬷嬷颤颤巍巍的起身,连滚带爬的离开里屋后。 折枝才不满的开口:“女郎,为何要让这刁奴这么平安的回去啊,她克扣主子用度,以次充好中饱私囊,最起码也该打她十板子啊!” 谢风月看着她嘟起的双颊有意指点她几分,于是转头问向花蕊:“现在我们应该干什么?” 花蕊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派人去将周嬷嬷供出来的那些人全都抓起来,然后不用询问是非,全都打上一顿板子。” 谢风月点点头:“然后呢。” 花蕊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然后....然后..” “然后,应当再大张旗鼓的赏周嬷嬷十两银子。”谢风月平静补充道。 见折枝、花蕊春寒三人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疑惑后。 谢风月才解释道:“今日她来了主子屋子一会儿,随后就有人因贪污受了刑罚,然她还是个手脚干净的,自然就会让人觉得这是她出卖的消息,府里下人都是看上头话风行事的,今日她揭露了贪墨之事,不仅没受到责罚,反而受了赏,她们便会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 几人恍然大悟,折枝甚至还补充道:“那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把府里所有蛀虫都拔除了。” “不”谢风月摇了摇头,“所有事情都不会是非黑即白的,偌大的府邸有灰色的存在那是注定的,只要没有影响到主子的利益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谢风月举一反三教导道:“你们作为内院的的女使也不要小看府中任何一个人,就拿每日就站在水井边上打水的杂役来说,他们每天就只需要站在那里打水即可,可若是有一天他们打的每桶水都比平日里慢上几息,那厨房做饭,花园洒扫这些就会比平日里慢上一刻钟,这些可都是会影响府里一天运作的,这偌大的府邸完美的一天是离不开仆役丫头们的。” 花蕊闻言思量了许久后开口道:“所以女郎才会让底下的人自己处理吗?就像是那打水的杂役若是自己消极怠工,影响到了府内事务进行,但是女郎作为主子,自然不会寻杂役的过错,女郎只需要将管事的人训斥一顿,自然就会有人出手。” 谢风月点点头:“像这次周嬷嬷贪污十几两碎银的事,我自然不会出手,但是我又需要敲打敲打那些蛀虫,就可让他们在窝里自己斗。” 这下就连折枝都听懂了,她一拍脑门乐道:“那周嬷嬷就会被其他人收拾,且女郎还不用担打杀下人的凶主,是这样的对不对!” 谢风月本就没指望折枝能听懂,没想到她那小脑袋瓜今日突然灵光了,不免有些欣慰出言夸奖道:“对对对,折枝小女娘最聪明了!” 几人谈话间,外头就有小丫头禀报,白管事来了。 谢风月这才想起她让春寒和周嬷嬷来这儿的缘由了,她会看账本不假,可她不通庶务啊,她根本就不知晓时下盛京物价几何,她原想着春寒和周嬷嬷都是盛京人氏对这方面肯定知晓的,如今少了个周嬷嬷,她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春寒身上了。 “你可知道夏日盛京物价几何?”她问向春寒。 春寒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奴婢知晓的,以前卫三女郎见奴婢貌丑心烦,就将奴婢调去管了一阵子院儿里采买,夏日大多数东西物价,奴婢都知晓。” 谢风月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示意花蕊去将人请进来。 白荣安一进了屋子,就礼数周全的行完礼后,双手将账本奉上。 谢风月接过后,也没让人起身,就低头开始翻阅着。 她今日目的并不是要看完所有账目,主要的还是寻找冰窖的花销,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终于在年初的记录上写几句语焉不详的记录。 乾安十四年三月,购硝石花费一千两。 谢风月随后,就翻遍每一年的年初,都有记录着购买硝石的记录,并且夏天的一应花费中并没有冰料这一出纳。 盛京所属为南地,冬日温度虽是比不上北地低,可还是会结冰下雪的,就算上一年这盛京没有下雪没有冰料可存,那那花费上千两所购的硝石,制出一窖的冰也不是难事,偏这白管事说郡主府内已无存冰。 呵,糊弄鬼呢。 她心中已经了然,看来是这白管事将郡主府冰料拉出去私卖了。 “亏空的银子让你补你也补不回来的,就交出一半出来吧。”谢风月语出惊人。 白管事怔愣一瞬后,就果断磕头道:“郡主大人,小的兢兢业业在府中数年,我的为人处世整个郡主府的下人都是知晓的啊,小的怎么敢贪墨公家的银子呢!” 她本就想炸一炸他,见他这么一说也不意外。 她将账本往旁边随意一丢,毫不在意道:“你知道我出身何家吧?” 第200章 一万五千两 白管事脸上一僵,随后毕恭毕敬回答:“郡主大人出身陈郡谢氏。” 等他完完整整说完后,谢风月才扬起一抹笑意:“这账本实在是繁琐,看得我眼睛疼,折枝你现在将其送去谢府让母亲帮我过目过目吧,她掌管谢氏庶务这么多年,看我这么一个郡主府的账本也花不了多久。” 说罢,谢风月就作势要把账本递给折枝。 白管事在心中已经是急的抓耳挠腮,他这账本做的虽是不错,起码在明面上是看不出什么大问题的,可那也是糊弄糊弄外行人啊,那谢氏人才济济,保不齐就被看出端倪来了啊。 他心里早已天人交战,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这主子入府这么久,从来没见她责骂过下人,想来也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若是自己承认了,就算他要补齐银钱,也只是补上郡主入府这几个月的,可若是这事捅到谢府去了,轻则丢掉这个肥差,重则可能小命都难保。 他此时懊恼极了,他也只观察了数日,见这郡主根本就不管府中银钱开支的,这才开始钻空子的,今日怎么就突然发难了呢。 折枝已经将账本揣进了怀里,白荣安急忙开口:“郡主,小的真的只用补齐一半就行了吗?” 谢风月手指摩挲着碗盏,轻声嗯了一下。 白荣安脸色肉眼可见的舒缓了下来:“奴就是贪墨了皇室每月的贡品,人参十株,金银器盏十二对,鹿尾锦鲤八十尾..........” 他声音越说越小,原因无他。 主要是那拿着账本的小娘子脸色越来越差.. 折枝怒不可遏:“我说怎么女郎院儿里那湖里怎么锦鲤越来越少,原来是你这个黑心眼的连小鱼都贪了!” 谢风月也是无语,她接话问道:“你在府中几年了?” “三年..”白荣安说话如同蚊呐。 “那你一年我就算你一万两银子,你补齐一万五千两这事就算结束吧。” 白荣安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像是只煮熟的虾子一般,他喏喏开口:“郡主大人不是说只用补齐一半吗?” 谢风月认真回道:“这难道不是一半吗?我都没让你补齐三万两呢,你那账本上,光是修缮这一项上,你可就不止贪墨这一万多两,难道要我将你送去宗人府,告诉他们,我这小庙住不起你这尊大佛?” “这这这...”他结结巴巴半天硬是找不到辩驳的话来。 谢风月扫了他一眼:“你毕竟是皇室派来的人,我也不好将你打杀了,且之前这府邸又不是我住,这次我只是小惩大诫警醒警醒你,若是还有下次...” 她笑的温婉:“若有下次,我这个郡主打死几个刁奴也应当没人置喙吧。” 见着白荣安脸由红转白,谢风月轻轻敲击了昨天三下继续道:“限你三日内凑齐银票哦。” 白荣安跌跌撞撞的离开后。 谢风月就赶忙解释,主要是几个丫头已经全都凑了过去,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他在这府中时间久了,下人们听他差使都习惯了,若是贸然换了,府里还不得乱上几日啊,更何况了你们谁敢保证宗人府下次派遣下来的人,就会比这个好呢?” 瞧着她们一副崇拜的模样谢风月就觉得任重道远,为何别的女郎身边大丫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她身边的大丫鬟一个赛一个懵懂呢。 “哎”她重重叹了口气。 “那女郎为何我们不再找个管事的呢,你这下在他身上咬下这么大块肉来,也不怕他伺机报复吗。”折枝问完后,见着春寒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无措的摸了摸嘴。 “皇室宗亲府邸管事都是由宗人府统一派放。”春寒慢慢悠悠的就将其中缘由解释清楚了。 折枝这才不好意思的捏了捏嘴。 这事一落,她就开始细看她来府里这几月的花销,小到厨房采买到了府内扩建修缮,全都算了个遍。 不算不知道,一算可谓是吓了她一跳。 这宗人府为何会给她这么一个挂名郡主赏这么多好东西啊,光是那鎏金镶玉屏风就是一月好几扇,甚至于光是填园子的花卉都是一车一车的赏下来。 “折枝,你现在带着侍卫去库房清点,看着还剩下些什么东西,若是遇到有没有入册登记的也全都记下。” 她现在就是很后悔,只让白荣安补回来一半银票。 反观白荣安这边,他一脱了身,就着急忙慌的往东街赶去,最终停在了现荣安伯府后门处,他四处观察了一番后,才谨慎的敲了三长一短的暗号。 荣安伯府书房内,卫宁正在奋笔疾书,忽闻通报,他眼里戾气一闪而过。 白荣安一进门就连声求饶:“伯爷救命啊,永宁郡主限我三日之内拿出一万五千银票啊,这么多银子,就是把小的切片卖了按两称也还不起啊。” 卫宁单手支脸,轻敲着桌案,眉眼下压让人看不清脸上神情,可从他声音中的不悦,还是可以知晓几分他现下的心情:“她向来不管庶务,你怎么让她发现的?” 白荣安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在郡主府里吃着冰饮听着小曲,突然就被传过去的,他实话实说:“小的也不曾知晓缘由。” “上次岚淑妃命人拨下去的修缮款还有多少?卫宁抬眸看向他问道。 白荣安结结巴巴,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没..没..有了。” 卫宁闻言深吸一口,敲击桌案的手顿时停住,他朝着白荣丢下一块玉珏后,才压着哑嗓子开口:“去辉记钱庄取,你已经没有下次了。” 白荣安如蒙大赦,捡起玉珏后点头哈腰的连连致歉。 等他走后,卫宁才问向身旁的人:“以后这般蠢的人,莫要再招揽了,连我那个单纯的妹妹的都骗不过,拿她还有什么用。” 延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问道:“需不需要动手?” 卫宁冷笑一声:“把他杀了,郡主府乱的那几日你去给女郎君当管家是不是?” 延安悻悻然缩了缩脖子。 “吴国世子到哪里了?”卫宁转了话头发问。 “明日应该能抵达盛京了。” 第201章 折磨 谢风月可不知道,她那个挂名的继子世子安就要来盛京了,她此时看着折枝登记的册目,眉头紧皱。 “都搬空了?” 折枝将空白侧目抖落抖落,耸耸肩答道:“还剩下些陈年老物件,都不知道是哪一任主子留下的了。” 谢风月捏了捏胀痛的眉心,现在说什么后悔都已经晚了,她已经许诺了白荣安只需要还上一半就行了。 直到夜里睡觉时,谢风月都在为此事懊恼。 翌日。 谢风月刚用完早膳,折枝就拿着一封黑色烫金请柬进来了。 她面露难色:“女郎,这请柬是荣安伯府的,递信儿的人让门房务必传达到您手上。” 谢风月斜眼瞟了一眼,就又拿起了账本查看,想也没想的就拒绝道:“就说我身体不适,拒了吧。” 折枝小脸都皱成一团了:“送信的人还说....这是伯爷亲自邀请的,说是..说是...” 谢风月这才抬头看向她:“你怎么说个话吞吞吐吐的。” 折枝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将原话复述:“吴世子怀念旧人,想邀您一聚。” 谢风月翻动账本的手一顿,愕然睁大了双眼:“世子安来盛京了?” 折枝艰难的点了点头:“女郎怎么办。” 谢风月手比脑子快,她将披散的头发往后一拢,随意拿着簪子一挽后开口:“让花蕊将公子衍的信鸽也送过来。” 语毕,她立即赶往书房,开始写信。 她现在脑子十分清醒。 可真当落笔时,却不知该如何写了。 从她撵走他后,公子衍已经十数日未曾联系过她了,以往就算他再忙,也会时不时的出现在她视线里,可这次真是一点点他的消息都没有。 提起的毛笔,落下墨点在洁白的纸上晕开,谢风月深吸一口气后开始书写。 原本一句话就能写明白的事,谢风月硬是写废了三四张纸条,最终她只是在纸条上写明,让他如若有空,来府一叙。 小白眨着绿豆大小般的眼睛,在桌台上来回踱步,咕咕咕的叫声似乎是在催促她赶紧将信放在它脚上。 谢风月无奈,又是叹了口气。 她欠的越来越多了。 她坐在书房安静的等待着,王氏的府邸离郡主并不远,小白如今虽是长肥了些,来回肯定也不会超过两炷香的时间。 随着时间推移,谢风月的心也一点一点冷下去。 直到小白带着脚筒里的信原封不动的回到她手上那一刻,谢风月才从嘴角牵扯出一丝苦笑。 “看来这次能少欠一个人情了。” “折枝,你去买点长生果回来吧。”她淡淡开口,吩咐道。 一旁的折枝却是惊的嘴巴都闭不上:“女郎,你可不能吃那东西啊,在沛县时你误食那玩意儿后,浑身都起疙瘩,奇痒难耐,那些红痕更是要小半个月才能消呢。” “赶紧的去买,时间不多了。”她严词厉色,将折枝想要劝诫的话堵得严严实实。 折枝眼里涌出泪意,她突然明白女郎为何要食用长生果了。 她将袖子在眼睛狠狠一擦后,扭头就跑。 谢风月将信纸捏成一团,往垃圾篓子里一丢,眼神温柔的抚摸着小白,它也是乖顺,像是能体会主人的心意一般,也不在桌上来回走动了,而是抱窝蹲下,任由她一遍又一遍的顺着它的羽毛。 折枝走的快,回来的也快。 她满头大汗的将一包长生果打开,手指颤抖的剥开一个,递到谢风月手边。 她含笑接过,二话不说就往嘴里放,霎时间独特的口感便充满她的口腔,他的味道既香又甜,带着一丝淡淡的泥土气息。 谢风月觉得自己应当是爱吃这长生果的,她喜爱这有野性的味道,可她以前总是怕,怕吃了以后身体难受,怕父母兄长看到后担忧。 只是用上两颗,她就觉得左臂上已经了有了痒意,见着折枝咬着唇直掉泪的模样,谢风月干脆自己动手剥了起来。 她静默无言地剥一个吃一个,一旁的折枝已经别过头去,隐约还有她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谢风月强压着想要抓绕脸上痒意的手,指着了堆成小山的黄褐色的果壳:“折枝,还不收拾了,是等着女郎我亲自收拾吗?” 清丽动人的声音,如今已经嘶哑,那张让人初见时都会失神的娇艳脸庞,现在满布红疙瘩,最让人一见倾心的眼睛此时也是肿胀着眯起。 折枝再也忍不住了,从之前的低声啜泣到“哇”的一声爆哭只用了一眼。 她整个人抖的厉害,手指颤巍巍的将果壳收拾进垃圾篓子里后,问道:“我去给女郎煎一副药好吗?” 她怕她打乱了女郎的节奏,只敢低头小心翼翼的询问。 谢风月挤出一丝笑来:“当然可以,就是放一半的药就好了,我现在嗓子也有些疼,吃上一些来缓和缓和也好。” 看着手指上布满了红疙瘩后,谢风月才心里踏实了些,她头昏昏沉沉的,干脆也不挣扎了,就毫无形象双手摆直趴在桌上了。 脸上的痒意让她不敢真的睡去,她也是怕自己在睡梦中,胡乱抓挠。 喝过折枝送来的药后,谢风月才带上帷帽,由着她扶着回了房舍。 随后她又找上了几根布条,将谢风月的手绑住后,才瓮声瓮气道:“女郎先睡一觉吧,若是荣安伯府再来人,我就让他亲自进来看。” 谢风月也不想强撑了,她现在脑子混沌的很,睁开眼都费劲,她点了点头还是叮嘱道:“再等一个时辰,你再去寻府医,他若是开了药,你要亲自抓药煎煮,不要第三人经手。” 折枝嘴唇紧抿,她鼻子发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聚集起来:“我都知晓的,女郎难受就安安心心睡上一觉吧。” 谢风月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第二日来邀请的人,会是世子安本人。 他满面春风的在郡主府门口下了车,还十分认真的整理了衣冠,见着牌匾上郡主府三字,眼角带上些笑意。 世子安自觉她与谢风月是情投意合,只是碍于吴国与第一世家之间的关系,他才忍痛割爱将其送回的,所以一到了盛京,就赶忙让卫宁给她发了帖子。 一听她身体抱恙,不便赴宴,他干脆亲自来看看她。 一想到等会谢风月见到自己亲自来探病时,那欣喜若狂的表情,世子安脸上笑意又深上几分。 第202章 疼吗? “你这丫头倒是挺有福气,从个外院丫头破格进内院了。”世子安见到折枝的第一句话,就将她差点吓的三魂离体。 折枝就是脑子再不灵光,也知道他为何有这么一说。 他明显就是还记得在陈郡时,自己是在女郎身边伺候的。 折枝唯唯诺诺的低下头道:“回世子的话,奴这是运气好得了主子青眼。” 世子安眼神轻飘飘从她身上掠过,看向里屋的珠帘问道:“你家女郎呢,她为何不来迎我?” “还望世子海涵,女郎今日实在是病的起不来身。” 世子安闻言,扫开一旁的折枝直冲冲就往里屋走去,珠帘被他掀的噼啪作响。 床榻上纱幔覆裹,躺在上面的女郎身形显得曼妙至极。 世子安简直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他想念极了谢风月。 他神情激动,掀起纱幔的手又急又快。 他身后的折枝屏住呼吸,双拳攥的死死的,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将脸凑了进去。 世子安才看了一眼床榻上女郎的模样,惨叫一声后,脸色铁青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谢风月此时却装的像是被吵醒了一般,缓缓起身声音沙哑的问道:“怎么了,折枝?” 折枝赶忙上前一步,将她手上的束缚解开柔声道:“女郎,世子安前来探病了。” 世子安深呼吸了好几轮都还压不下刚才的惊恐,恼怒道:“你本就生的一般,怎么还将你的脸糟蹋成这样了。” 谢风月柔柔弱弱往后一缩,委委屈屈回道:“郎君~我这只是得了风疹,过些时日就好了。” 若是换成以前那娇柔清丽的声音,或许还能让世子安心疼一番,可如今她嗓子粗犷的像个男人,世子偏过头去,一脸烦躁:“你身边的丫头都是吃白饭的吗?你的忌口还能忘了。” 他说完后自觉语气实在是太差,捏紧了扇柄想要找补两句,可眼神刚接触到那张肿的面目全非的脸时,又忍不住厌烦了。 他生硬安慰道:“既然生了病,你就好生在府中修养,等脸上那些红红绿绿的疙瘩好全了再出门吧。” 谢风月假意掩面抽泣:“郎君这是...这是嫌弃我了吗?” 世子安一个头两个大,若是换作平时他还能哄两句,可现在...哎,他长叹一声:“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你兄长还等着我呢,我先走了。” 谢风月扶额幽怨开口:“那郎君就去忙吧,我这点小病无足挂齿,等明日我稍微好些,再去兄长的府邸寻郎君你可好?” 世子安被她这话惊的嘴都有些瓢了,他紧忙拒绝道:“不..不用...你好好养护你这张脸,可别出来寻我,你若是真出来了,也别将你我二人之事传扬出去,在你脸好全之前,在这盛京中你就当和我不熟。” 他可不想这盛京中传言他吴国世子生冷不忌,什么能下得了口,他可是要脸的。 谢风月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也不想再与他周旋了,可演戏还是要演全套。 她怅然捂住胸口,像是被他这话打击到了一般,两行清泪默默流下,粗犷沙哑中委屈意味十足:“我知晓了,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不能陪郎君赴宴了。” 她说完后朝折枝使了个眼神,折枝立马会意:“让奴送您出府吧。” 世子安心情不佳,瞪了折枝一眼:“你这等不称职的奴婢,若是在我吴宫,早就将你大卸八块扔去乱葬岗喂野狗了。” 折枝面色愁苦,直呼世子教训的是,这才勉强让他消下一点火气,他厉声道:“还不带路,杵在这里作甚呢。” 谢风月跪坐在床榻上,透过窗户目送着世子走远后,才身子一软瘫倒下去。 现在皮肤上传来的痒意,像是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同时啃噬一般,又疼又痒,她将手反压在身下,克制住想要去挠的冲动。 心思回转间,头上就开始冒汗,身上也黏腻的不行。 她干脆将外衫脱下,皮肤一下裸露出来,让她好受了不少。 屋里的寂静让谢风月脑子再次陷入昏昏沉沉,眼皮重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一般,恍恍惚惚之间,她突然听到一声珠帘响动。 “折枝,把汤药端过来吧。”她闭着眼淡淡吩咐道。 脚步声没往外走,反而是向着床榻靠近,谢风月这才睁眼,在见着公子衍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下意识就挡住了脸,反应过来后,又手忙脚乱的将薄被扯过来挡住身子。 “你怎么来了!” 房间的沉默,让谢风月都能听清她心脏扑通扑通声。 “疼吗?” 谢风月向来都是嘴比心硬的人,可不知为何,当听到公子衍问出这话时,她瞬间就被委屈压垮:“很疼,还很痒。” “原来你不止对我狠心。” 谢风月没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任何情绪,她嘴角牵扯出一抹苦笑,立即将刚才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驱散,她再次开口时,已经恢复成了平时那个语气冷淡的谢氏女了。 “多谢郎君关怀了,如今我这副样子恐怕入不得郎君的眼,还望郎君先行出去,待我穿整好衣服后再叙。” 公子衍垂下头,敛下眼神中的暗涌,没有回话,径直退了出去。 谢风月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她穿好衣服后,又将一旁的帷帽带上,这才一步一步挪到软塌上去,端正跪坐着。 “郎君进来吧。” 大概是因为疼痛,谢风月声音中带着丝颤抖。 谢风月隔着拢纱,直勾勾的盯着他。 郎君微微偏头,冷白如玉的脸庞上沾有少许血迹,额前也有几缕碎发垂落,头上玉冠也是肉眼可见的有些歪斜。 谢风月平静道:“郎君是有公务在身吗?” 公子衍摇了摇头,抿唇不语。 “那郎君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谢风月继续问。 他隔着拢纱直接与谢风月的眼神撞上,一字一句道:“为何选择如此冒险的法子。” 谢风月愣了一瞬,她没想到刚才还不言不语的公子衍,竟然会突然直奔主题。 “这法子一劳永逸,起码世子安在盛京的日子里,我都不用担忧这事。” 他眼尾泛红,嘴里却是讥笑道:“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谢风月该做出来的事。” 第203章 冷心冷情 谢风月冷冷扫了他一眼,问道:“那郎君认识的那个谢风月会怎么做呢。” 公子衍喉间发苦,神情格外的认真:“她会能躲就躲,躲不了也会借助他人的手去处理干净这件事,她绝对不会将自身处于险境中。” 谢风月听完后低笑出了声:“公子衍,你别搞得很了解我一样,你怎么就能确定我这次就是将自己处于险境中了呢。” 不待他回话,谢风月就又继续道:“凭你刚才见我的那一眼吗?” 公子衍满肚子的话,在她毫不留情的话语下,硬是挤不出一个字。 他除了懊恼就只剩下后悔,后悔今日为何要出城剿匪,为何就不能晚一些走,为何就不能早一些赶回来。 那他的月女郎..就不用受这些苦。 谢风月见他低头沉默,冷笑出声:“郎君总是喜欢揣测别人,人心善变,你又能认定几分?以前我是没有办法只能仰人鼻息,现在我能自己解决为何还要寻求他人帮助?” “更何况...大家都是聪明人,难道还不懂不回应就是拒绝吗?”她意有所指的补上这么一句话。 她原意是早上信鸽一事,可在这种冷言冷语的情况下,公子衍下意识就曲解成了..他对她的心意。 外头烈阳高悬,屋内的公子衍却是从头凉到脚,他苍白冰冷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而后微微拧眉,面色露出几分凄苦,脸庞几乎白得没了血色。 他在心里重复着谢风月那句好一个不回应就是拒绝,一遍又一遍。 最终他艰难的扯动嘴角,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瓶子,一句一顿,说的极为艰难:“这是化续膏,女郎曾经用过,等风疹好了以后,用上此物不会留疤。” 谢风月不懂他为何这般,明明是他拒绝了她,现在这做派又像是后悔。 她将琉璃瓶往前一推道:“多谢郎君了,你的心意我领了,这药就不必了,这等解百毒的良药用在一个小小风疹上属实是太过浪费,用之我心难安。” 公子衍眼神落在在琉璃瓶上,他思绪飘远,脑海里在陈郡之时的景象仿似昨日,因为嵩山大意送错药,他深夜闯入她的房间寻找,他拿着匕首抵在她喉间时,她的话音也是像如今这般冷。 他慢慢闭上眼睛,拧起的眉心骤然舒展。 也许..也许这女郎心也是冷的。 他也许真的错了,他妄想焐热一个黑心的女郎。 “郎君胳膊上的伤若是再不用此药,恐怕才会真的留下刀疤。”谢风月一句话就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公子衍偏头看了看手臂处玄色衣衫上的一处暗色,那是他杀人时不一时不慎被人偷袭所致,虽是潦草包扎了一番,可刚才他气血上涌,还是让血迹渗出了。 他在解决完那伙匪寇后,就见着霜雪扑棱着翅膀来寻他了,那是留守府中的嵩山发来的信件,他言今早谢女郎曾经派霜露送了信,邀他过府一叙。 并提及了世子安突然入了盛京一事,他心里慌乱,丢下公务就纵马狂奔回来了,赶来郡主府时,就见着有马车停在门外,他硬是等着世子安走后,才来见她。 他相信这个聪明的女郎既然敢让人入府就肯定有了应对的法子,可真当他见着她的脸时,他才清楚这个傻子干了什么。 她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红疙瘩,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似了,哪里还看得出一丝以往的模样啊。 她竟选了这么个蠢办法,他一时间又心疼又生气又懊恼。 多种情绪交杂起来,让他语塞,只能问上一句“疼吗?” 谢风月见他半晌没有回话,心中暗道自己多话,她再次出声:“郎君还不走,难道是等着我邀请你一起用午膳?” 隔着帷帽的拢纱,公子衍看不清谢风月的表情,可他知道这女郎就是嘴硬心软,她刚才那句话,明明就是关心!她关心他的伤,之前心里冒出那些谢风月冷心冷情的念头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他像是拨开厚重迷雾了一般,心境豁然开朗,语气也带上了些欢快:“那就打扰女郎了,我正好腹内空空。” 谢风月实在是搞不懂这公子衍在想些什么,他刚才还一副...落寞伤心的样子,现下又突然开心起来了,连脸皮都跟着变厚了。 呵,一天天的真是八百副面孔! “你有什么忌口,自己去跟折枝说。”她没好气的说完后,就干脆得起了身,掀起拢纱将桌上冷掉的汤药一饮而净。 她朝着屋外问道:“花蕊和叶大夫回府了吗?” “我在。”回答她的是,叶绾毫无平仄的回答。 公子衍自然是脸皮没厚到能听人墙角的,他在两人说话间,就已经推门而出了。 经过叶绾时,余光扫过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他是知道叶绾的,在她成为谢风月府医的第一天,他就已经开始查她了,可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查来查去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就让他不由得对这人多一分关注。 屋内。 叶绾刚打开药箱冷不丁就冒出一句:“那个王衍他刚才盯着我看了,他掩饰的不好。” 谢风月取帷帽的手一顿无奈道:“你怎么什么都跟我说啊。” 叶绾没说回话,可当她见着谢风月的那张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默默回:“我懂了,我现在是要比你好看上一些。” 谢风月刚欲张嘴,一时间被她这句话堵死了.... 叶绾看她这副惨状,埋怨道:“你怎么让人传信都不知道说清楚些事情轻重缓急呢,早知道这么严重我跟花蕊就不该走回来的。” 谢风月扯了扯嘴角,她也不知道世子安会来打扰她睡觉休养啊,若是没有中途被吵醒,她服用了药后,好好休息一番后再醒来,绝对没有现在看着惨烈。 叶绾伸出薄片,神情严肃道:“张嘴,我看看你喉咙。” 谢风月倒也乖觉,老老实实让她诊治。 叶绾看诊结束后,脸上神情缓和了不少,若是忽略她高低不一的眉毛,倒也和她平日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差不离了。 “当归、生地、防风、蝉蜕、知母、苦参、胡麻、荆芥、苍术、牛蒡子、石膏、各一钱,甘草、木通、各五分水二盅,煎至八分,食远服。” 谢风月闻言笑道:“和之前备着的药差不多。” 第204章 这个很甜 殿堂点香,东西两翼烧着儿臂巨灯。 丝丝缕缕的凉气从屋角各处的冰盆中飘出, 食案上,珍馐美食具齐。隔着窗,竹影萧疏。 折枝和花蕊将湘妃竹帘放下后,便悄然退下,将屋舍留给两位主子。 谢风月跪坐于一张青玉食案后,见旁侧窗上照着灯烛黄光,光照着对面公子衍低垂的面容。 公子衍浓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阴影,而其下,修鼻朱唇,他相貌极为端正。远比谢风月在盛京中认识的所有世家郎君都要端正。 想来应该是遗传了他的母亲,王丞相她是见过的,他们父子模样并不相像。 公子衍也不像盛京其他郎君一般,吃穿用度奢华异常。相反,从谢风月认识他这些日子以来,少有见他铺张浪费,连出行都没有仆役小厮环绕,在这盛京简直算得上是个异类了。 公子衍感受到了女郎打量的神色,他亲自为她倒上了药汤。 这熨帖的举动,让谢风月受用了几分,但也仅仅是几分而已。 她带着帷帽不好进食,哀怨的瞪了他一眼。 就在谢风月无奈看着眼前美食不能大快朵颐时,公子衍将茶水挪到了谢风月眼前。 “我不想喝这个。”她语气算不上好,要不是他死皮赖脸非要在这儿用膳,她现在就可以解下帷帽,舒舒服服的吃饭。 “叶大夫说了,让你吃饭前将这汤药喝完,这样你进食时喉咙才不会痛。”他温和的笑回。 谢风月被他这笑搞得毛骨悚然,他不该在她甩完脸子之后,还能有这样神情的,这不像是公子衍的作风。 她别过脸去,将汤药端进帷帽内,浅浅尝了一口,酸涩之意立即充满整个口腔,酸的她不禁眯了眯眼:“够了,我觉得我喉咙并不是很疼。” 公子衍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蜜饯枣,献宝似的递给了谢风月。 “这个很甜,可以压住药酸。” 谢风月有些恼怒,她将蜜饯推远,神情认真的问道:“你到底想要干嘛?” 公子衍此时此刻心里全是对误解她后的歉意,他捏了捏衣角:“你如今是病患,我多照顾几分不是很正常嘛。” “你莫要跟我东扯西扯,你一直留在我郡主府到底想干嘛。”见他说话毫无依据,谢风月是真的恼了,说起话来也是一丝情面都不留了。 谢风月觉得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对一个人好的,除非那人身上有可取之处,以前公子衍贪念她那张脸,她还能理解一二,可如今他还这样,谢风月就觉得心中不安了。 疾言厉色下,公子衍并未有丝毫变化,他依旧面带微笑温和道:“你不要动气,先将药喝了,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他每说一个字,谢风月的脸色就暗上一分,语毕后,她直接起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留下公子衍在原处表情的无奈的长叹一口气。 他真恨不得能钻进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谢风月回房后,越想越觉得公子衍的态度微妙,可微妙在何处,她也是没有头绪,思来想去不如睡觉。 等她再次醒来时,眼睛已经能完全睁开了,皎洁月亮高悬于天际,如同一颗银白明珠,透出窗户投下柔和月光。 谢风月怔了一瞬,她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吗? “折枝”她唤道。 珠帘声响起时,外间的烛光也同时亮起。 折枝和花蕊一前一后进来,两人表情均奇奇怪怪的。 谢风月微微拧眉问道:“是我睡着后,世子安又来了吗?” 折枝抿了抿嘴,一副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最终还是花蕊开了口:“是卫宁派了大夫过来,说是替女郎医治风疹的。” “一个大夫而已,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不就好了吗,你们怎么都一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谢风月不解。 “嘟嘟嘟”两人还未解答,敲门声便已响起。 “月女郎可是醒了?” 这声音一出谢风月眉头蹙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她小声问:“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花蕊一边拨动着烛火一边回答道:“卫宁派来的人是公子衍出面打发的,且..且还让那大夫带话,让卫伯爷他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谢风月听完脸上一僵,这人怎么脸皮突然变得这么厚了。 花蕊继续道:“打发完来人后,公子衍就在花厅一直坐着,说是要等女郎醒了再走,我们也不敢撵人啊。” 折枝赶忙接话:“我敢撵的,是花蕊不让我去!” 主仆三人谈话间,门外的公子衍再次问道:“女郎可方便我进来?” 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谢风月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理了理睡得凌乱的衣襟轻声道:“郎君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透过纱幔,瞧见公子衍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谢风月才语气稍缓些:“郎君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世子安的事你不用忧心,这几日你就在府内好好修养,我会处理好的。”他允诺道。 谢风月眉梢一挑,这郎君搞什么亡羊补牢?她都这般模样了,还提他会处理的?他早干嘛去了,她给他写信央他过来时,干嘛去了? 现今她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现在身上已经没那么疼了,脾气自然也平和了许多,她笑着回道:“多谢郎君好意了,可这毕竟是我的事,我以前总是不分轻重,事事烦扰郎君,这就已经很让我过意不去了,这次的事郎君就不必插手了吧。” 公子衍放回肚子里的心,又在她一句不必插手后,再次悬起。 什么叫做插手?他帮她难道是叫插手吗? 公子衍不懂就问:“为什么不让我帮你了?” 他这一问,在谢风月看来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乎,原本还柔声细语的谢风月随即就语气不善的反问:“我为什么就一定要你帮?” 就算公子衍知道这女郎变脸跟翻书一样快,也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郁闷极了,到嘴边的话也塞住了。 两人就这么隔着纱幔对望,谁也没再说话,空气似乎都僵住了一般。 “天色不早了,郎君在我闺房内久终究是不妥,有什么事郎君以后再说吧。” 第205章 议亲 这话赶人的意味太重,让一直低着头的花蕊都失神了一瞬。 反应过来的她,立即就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公子衍出去。 公子衍心里实在难受,就算再是知道她是个口是心非的人,这样的话一出口还是让他心里憋闷的厉害,然他也是个要脸的人,心中难受归难受,面上依旧不显,保持着他最后的贵族郎君尊严,头也不回的走了。 次日天将蒙蒙亮,谢风月就被折枝唤醒了。 她一脸茫然:“世子安又来了?” 折枝来不及回答了,立刻就将手上帷帽给谢风月罩上了。 随后就是一道欣喜的声音响起:“月姐姐,你醒了没。” 林齐舒眼角眉梢都是喜意,蹦蹦跳跳的到了她床榻边。 见着大夏天的还纱幔放下时,还疑惑的嘟囔了几句。 谢风月没有床气,可心情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任谁都不会在天刚亮就被人吵醒后能有多好的态度。 她语气淡淡:“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林齐舒娇俏一笑:“我实在是心里太过欣喜,已经憋了一晚了,今日迫不及待就要来同你分享了。” “瞧你笑的哟,什么事情值得舒妹妹起得这么早啊~” 谢风月其实对别人的开心事,向来都没有多大的求知欲,可这点她隐藏的极好,这么多年以来,只要是她有意交好的女郎,不管是在沛县的还是盛京的,她们都总爱有事就与她说上几分。 “我要议亲了!” 话了,她已经的褪下鞋袜,准备上床与她咬耳朵了。 掀开纱幔,看着那熟悉的帷帽,她愣住了:“这是..这是北地女郎的习俗吗?” 谢风月默默将帷帽取下,她脸上肿胀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一了,红疙瘩倒是显得更是严重了些,林齐舒见着后,捂住嘴,瞪圆了双眼,眼里惊恐神色一分不落。 “你..你这是怎么了?”她结结巴巴问道。 谢风月没有出声拒绝她的原因,就是因为就算她爬上来了,见着她如今这副模样,也会吓得自己下床的,她懒得多费口舌劝阻。 林齐舒的反应超过了谢风月的心理预期,她惊愕一瞬后,那双圆圆的杏眼里蓄起了泪意,她咬着唇安慰道:“你别难受,我府中有一圣手,我现在就回去把他给你带过来。” 她边说就边行动,谢风月一把薅住了她:“风疹而已,已经寻了大夫瞧过了,药也喝过了的。” 谢风月心里五味杂陈,她以为林齐舒看见后会吓得立即下床的,没想到她想下去是因为要给她寻大夫。 她这才拍着胸脯,连连呼出好几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突发什么恶疾呢。” 以防话题跑偏,谢风月问道:“你要议亲是怎么回事啊,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林齐舒羞红了一张脸,小声回:“昨夜我偷听母亲和兄长的谈话,听他们说已经有了人选了。” 谢风月下意识就冒出一个人来,“陆思林?” “啊?月姐姐你在胡说些什么呢,他可是寒门出身,我家中不会同意的。”林齐舒又快又急的解释道。 谢风月脑海中有这个人,也是因为见过林齐舒和陆思林两人间的相处,她们之间总是萦绕着一股莫名的东西,反正她也形容不来,总而言之就是,她能想到合适的人选就是陆思林。 虽说他是寒门出身,可那也是实打实的能在加冠之年就坐上巡城司都尉的人,在这满盛京的纨绔世家儿郎的对比下,陆思林也是当属优质夫君人选了。 林齐舒实在是怕她再语出惊人了,和盘托出道:“是吴国的世子,吴祈安。” 一语惊起千层浪。 谢风月听到这名字时久久没回过神来。 她曾经嫁过吴宫之事,也许是谢家为了保住脸面,又或是她不曾想过的考量,反正他们从未在盛京郎君女郎那儿提过。 连谢夫人和谢风予都没拿着这事攻讦过她。 “你确定你兄长和母亲聊的是吴国世子吴祈安吗?”谢风月再次确认道。 她觉得林齐舒怕是听错了,她可是整个林家人的宝贝疙瘩,林家又怎么可能会把这宝贝往火堆里丢呢! 林齐舒羞羞怯怯的回答:“这个嘛,也不确定,我是听墙角的,离的有些远我也听不清嘛,反正就是听到母亲和兄长提到什么议亲,什么世子安的。” 谢风月默然无语,这简直比道听途说来的更为离谱了。 她不想扫兴,但不得不劝诫道:“这种人生大事,还是要以你母亲亲口跟你说为准,你可别拿着这事在外头胡说。” 林齐舒实在是被养的太单纯了些,她但凡抱着这种要与世子安议亲的心态,倘若哪一日真让她见着世子安,恐怕会有先入为主的好印象。 这种天然的好印象简直就是给世子安那种情场老油条一阵东风,他但凡借势,还不得分分钟就拿下林齐舒啊。 谢风月对世子安知道的不多,可也是清楚他是个色中饿鬼,就光凭这一点,他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配不上林齐舒! 不知何时,谢风月已经自觉代入了林齐舒姐姐的位置了,她怕这个单纯可爱的女郎受人蒙骗,怕她往后的日子过得不好了。 林齐舒大咧咧的性格根本没有注意谢风月低着头思考的模样,她还是那副羞怯的模样::“我还听我兄长说...世子安长的也不错。” 谢风月… 一大早就被堵的说不出话,谢风月别提心里多不得劲儿了。 她揉了揉眉心:“你饿不饿?困不困?” 两人说话的间隙,外头天色才刚亮堂,林齐舒那股倾诉欲已经发泄了,被她这么一问还真觉得有些困了。 她揉了揉眼睛,可怜巴巴道:“我可以在月姐姐这里补会儿觉吗?要是我现在回去,肯定和父兄撞个正着的。” 谢风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拍了拍枕头,十分豪迈道:“睡,今儿个就在这儿睡!” 话落,她还不忘吩咐道让折枝多端几盆冰进来。 林齐舒更是亲密的蹭了蹭谢风月。 第206章 恭喜 谢风月这一觉睡的很沉,醒来时,林齐舒已经走了。 外头知了叫个不停,平白的让谢风月心里烦躁的紧。 她人虽然病着,可事情却是不能停歇,还有好几件大事需要她亲自处理呢,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府兵的安置。 谢府送来的匠人已经就位了,下一步就是安置了。 周皇室的郡主公主们都是有亲卫队的,郡主府西北角原就是那些护卫的宿地,但这府邸前几年都没有人住,连主院修缮都不上心,更别提下人所住的地方了。 然谢风月虽不是那些刻薄的主家,可真要让她在修缮下人屋舍花下大笔的银子,她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她目前的计划就是,将那些屋舍修缮到落雨时不滴水就行了,然后再扩建一下原本的校场,以供府兵们日常训练所用。 谢风月可不希望她手下的府兵们和那些个侍卫一般,只会提刀砍人,一点脑子都没。 她如今既然已有了府兵权,那以后再培养一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提及此,她突然想起一事,她在书房内翻翻找找许久,才在一堆书籍里找到一本乾安县志,翻到底后,才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永宁县的介绍。 此地隔山靠海,物资单一,毗邻扶桑岛,时常暴乱。 ..... 她现在是懂了为何余贵嫔会将这地方给她了。 海边小城,被一座大山隔开,淡水资源匮乏到根本就不能正常耕作,那儿还夏热冬冷的,在世家看来简直就是不毛之地,实在要说有什么好处,那就只能勉强把能吃到许多新鲜物件算在里面了。 谢风月把玩着郡主印鉴,低笑出了声:“虽说这郡主位置是捡来的,可这也太磕碜了。” 一旁的折枝听话听一半,疑惑问道:“捡什么了?” 谢风月没回答她这话,倒是问白管事的事上去了:“他将银票送来了吗?” 折枝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谢风月挑眉。 “他送了五千两银票来,说是剩下的要等后日才能凑得齐。” 谢风月倒也想他能一次性吐出来,但他到底给了些出来了,那就表示他态度是端正的,只要是他能在规定期限内交出来,她倒不至于等不起这一时半会的。 日子就这么悠哉过去了。 叶绾开的药方,其实已经能让谢风月的风疹在这四五天里消下去了,可那世子安完全没有离开盛京的势头,她可不敢让这病好的这么快,于是每日只用一贴汤药,这才将病症控制在红疙瘩未消的状态。 原以为她能在府里安安静静的待着,直到世子安离开盛京为止。 郡主府门前突然造访了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两位衣着华贵的世家女郎,两人只是与门房提及出身后,就直接被邀请进来了,连张拜帖都没有奉上。 谢风月现下只用白纱覆面,她懒洋洋的倚靠在厢竹椅上,手上捧着一卷竹简,看得津津有味。 现今世家用书多为纸书,可真正的那些孤本,都还是呈竹简状态下藏于各大世家中,她现下拿的这本叫做《齐民要术》,一共十二卷,此书包含了农、林、牧、副、渔各方面都有详细论述,她手上这卷就是有关于农业的。 她对白荣安拿着这些东西出来抵债并无异议,他要是真拿不出来,谢风月也不可能真将他退回宗人府去,还不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了这些东西,主要还是一车竹简抵五百两,怎么算都是她赚的。 毕竟知识无价嘛。 她正看得起劲时,门被推开的猝不及防。 折枝像个小炮仗似的,双臂一展,立马就将谢风月护在了身后,警惕的看着来人。 谢风月歪头往外一看,就见着谢风予和谢芮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谢芮还顾忌着点面子,屈膝欠身行礼,然谢风予却已经大喇喇的坐在了谢风月旁边了。 她话里带着无端的怒火:“你倒是会偷闲。” “哦?予妹妹此话何来啊。” 谢风予冷哼一声并未对此作答,只是冷冷道:“听说你生病了,但是府中来了贵客,父亲和母亲耳提面令要我将你亲自接回去。” 听到此,谢风月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她警惕问道:“是哪位贵客啊?” “世子安” 还不待谢风月继续询问,一旁的谢芮已经开口了:“恭喜月姐姐了,母亲这是要跟你议亲了,这才叫你回去相看呢。” 谢风月扫了一眼谢芮说话时的表情,看样子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她与世子安早就认识这事了,于是她循着话口问:“这事怎么连芮妹妹都知道了?” 谢芮垂下眸子掩下嫉妒之意回:“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呢,今早母亲就把这事宣扬出去了,说是要将盛京中那些有这心思的人家都呵退呢,看来不久后,咱们月姐姐就要成为吴国新后了呢~” 知道内情的谢风予满眼讥诮附和:“是呢,月姐姐又要成为吴国新后了。” 谢风月神色沉寂了下来,她二话不说直接拉着谢风予往里屋走,谢芮想要跟上时,还被她拒绝了。 两人走的极快,谁都没注意到身后的谢芮眼里已经压制不住的愤恨之色。 谢风予一把甩开谢风月拉着她的手,不悦道:“有什么话需要避着谢芮啊,她不是说跟你关系很好吗?” 谢风月懒得回她这莫名其妙的话,捡着关键问道:“怎么又要嫁去吴宫了?” 谢风予昂起头,双手环胸:“我不知道。” “予妹妹,可是谢家嫡支唯一的女郎,府中大小事务哪里能逃过你的眼啊,更别说还是这种小事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谢风予神色明显好上了些,她终于拿正眼看人了。 看着他额头上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的疙瘩。 开口的话却变成了询问:“你这脸怎么还这么严重?”说罢,她就扯下了那轻纱。 她突然就怒了:“你这人也就这张脸能拿得出手了,这怎么搞成这样了呢,你好不容易能嫁得一个好人家了,要是因为这些红疙瘩把事搞砸了怎么办啊。” 谢风月没能理解她的怒气来自何处,依旧耐着性子哄着。 第207章 代价 谢风月哄的人功夫见长,三言两语下去,谢风予已经开始示意她倒水了。 她乖乖巧巧的将茶盏满上后,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风予这才开了金口:“你上次不是嫁给老吴王为姬夫人吗,父亲一直觉得愧对于你,这不就给你找了个名正言顺的正头夫人当嘛,哦不对~是吴国王后当。” 她呷了一口水,一脸打趣的看着她:“你在吴宫时,是不是对这世子安也有兴趣?我瞧他那模样也是不差的。” 谢风月无语凝噎。 她还真没想到谢太傅一计不成又来一计,这个结盟信物还真就非她不可了是吧。 见她神色不好,谢风予有些奇怪:“你怎么还不高兴啊,这次嫁去吴宫可是光正正大的世子妇,未来的吴国王后,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呢。” 谢风月反问:“那换你去,你要去吗?” 谢风予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可是要嫁去琅琊王氏做宗妇的人。” “世子安对此是什么态度呢?”谢风月又问。 谢风予思考良久后,斟酌话语道:“额,怎么说了,他好像同意又不同意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听到这话,谢风月才算呼出一口郁气,既然世子安的态度犹疑,那就代表这事是有操作空间的,她倒是大概知晓为何这人会有这个态度。 她这次将脸毁了,误打误撞下让世子安不愿意成全这笔交易了。 想来也是,他本就极好美色,对丑陋之事毫无容忍量,一个原本在他心里八九分的人,时隔多日再次相见时期望总是会格外的高的。 结果她不仅没让他如愿以偿,还用那张肿得发亮的脸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吓,这不异于给他心里插了一根无形的刺,只要他一想起谢风月这人,心里就格外的烦闷。 谢风予不满半晌没得到她的回应,拿着扇子戳了戳她胳膊:“跟你说着话呢,心思都能跑到九霄云外去?” 谢风月扬了扬嘴角解释:“我咋吴宫很少见着世子安,跟他也不熟,倒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同意了这门亲事了。” “嘁,你是不是眼泪流多了,把脑子流坏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你人是回来了,可你的嫁妆没回来啊。” 谢风予边说边笑道:“也不知道公子衍给了老吴王什么好东西了,竟然让老吴王舍下那么一大笔嫁妆将你放了回来,啧啧啧,就是可惜了,他娶不了你。” 她这话惊得谢风月眼睫频眨了好几次。 对于“她”从吴宫回到盛京到底需要什么代价这事,她当初向公子衍开口时,真的单纯的就是觉得要个姬妾这是个小事, 可谢风予点醒了她。 “她”在吴宫可不是一般的姬妾,她是带着数不胜数的嫁妆远嫁吴宫的谢氏女,“她”若是归家,那嫁妆也该如数归还,能让吴宫吐出一块已经吞下去的肥肉,公子衍恐怕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谢风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母亲兄长把她当做物件似的送了出去,可公子衍这个她一直利用的对象,却是如珠似宝的将她光明正大的赎了回来。 她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去。 谢风予一看有些急了,她以为是自己说的那句公子衍不会娶你造成的,连忙找补道:“你这人怎么拎不清的,我说的也是实话啊,这真话虽是伤人了些,可你也得学着接受啊。”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谢风予被这状况搞得手足无措,她最怕的就是这种状况了,她又不会安慰人,于是她径直起身:“你可别又成以前那样哭个没完啊,我在门外等你,这都浪费这么久时间了,你紧着些时间,赶紧哭完就走。” 谢风月摆了摆手,敛了神色:“我不哭,走吧,现在就回去。” 谢风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发问:“你跟谢芮关系很好?” “嗯?怎么算的上关系很好?”谢风月反问。 谢风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直接道明:“今日父亲要我来寻你,是谢芮说许久没见你,想念你,这才跟着我来你府上的。” 谢风月蹙眉:“我跟她拢共见过两次,第一次就打了个招呼,第二次她求我帮我,我给她拒绝了。” 这话是明白着否决了谢芮与她关系好的意思了。 谢风予神色一喜:“我就知道嘛,像你这种不讨喜的性子,怎么会与人关系好呢。” 谢风月淡淡扫了她一眼,她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像你这种性子不太能让人喜欢。” “你不会说话,干脆就闭上好了。”谢风月不愿意听她词不达意了。 谢风予这人性格别扭的很,在陈郡属她家世最好,人人都捧着她惯着她了,以至于养成了她这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尤其她那张嘴,简直就是行走的刀子,见谁不爽都想割上几刀。 谢风予也自觉她没有说到点了,双手捏合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三人回谢府的派头那是相当的足,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谢风予那辆拉风的四架马车,但凡这马车行过之处,周边百姓无不行注目礼。 谢风月躲开了些窗外的人的视线,往后靠了靠。 谢风予一眼就瞧见了谢风月的不喜,她直接将扇子朝着谢芮砸去:“车帘拉得这么开干嘛,外头那些庶民眼珠子都要掉你身上了,显得你。” 谢芮吃痛捂住手臂,车帘自然滑落合上了,谢风予这才满意的将头磕在软枕上。 “月姐姐、予姐姐,对不起是芮儿一时玩心重了。”她咬着牙低头道歉。 谢风月不知道她道的哪门子歉当然就不接话。 谢风予却是白了她一眼,问道谢风月:“你觉得不觉得这情形有些眼熟?” 谢风月抿了抿唇,这话她也不好接。 这谢芮的做派,不就是当初她在陈郡时的样子吗? 看她没有想说话的意思,谢风予更是起劲了些,直言不讳道:“你当初就是这么装,不过她没你装的好,你可是会立马就可怜巴巴落泪。” “予妹妹还是少说些话吧。”谢风月微笑提醒道。 谢风予吐了吐舌头,昂首挺胸反驳:“你做都做了,我还说不得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都未曾关注垂着头的谢芮表情有多冷。 第208章 扰人食欲 临下马车,谢风月又将帷帽带了起来。 谢风予看了一眼后并未说话,倒是一直噤声的谢芮小声道:“月姐姐,你这样不大合适吧,今日吴世子在呢,这还带着帷帽,显得是不是有些不尊重了。” “她如今容貌有损,不带着让父母亲瞧见那才叫不尊重,他一个封国世子,人还在谢府内呢,谈什么尊不尊重的?”谢风予冷眼看着她回道。 她早就不满这谢芮之前拿话诓她了,找着机会就开始讥讽:“你月姐姐额头上的红疙瘩你又不是看不见,怎么还不让她遮遮羞了,你之前不还信誓旦旦的说你与她关系极好吗,这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呢?” 谢风月目光状似无意的飘在谢芮身上,见着咬着唇涨红了脸,一副被欺负了得模样,她不想因这些小事将事情闹僵,安慰了谢风予:“芮妹妹也是为了谢氏脸面着想,赶紧进去吧。” 说罢,就挽起了谢风予的手。 三人前往正厅之时,谢芮借口衣衫上沾染了秽物,要回院里换上一身,谢风予和谢风月两人闻言均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说实话谢芮这些花样,连在谢风予这里都不够看,就更别提谢风月了,她本就是用这些招式的翘楚,她一张口,谢风月就将她的心思拿捏到七八分了。 之前在马车上时,她未曾遮脸,谢芮就直接将车帘掀开,想要外头那些人瞧见她的模样,后来下车之时,又提及戴帷帽一事,如今要去见客人了,临时又要回去换一身衣衫。 她不是见不得别人用点花里胡哨的小计策,可前提是这阴谋计策的别用在她身上。 谢风月将拢纱掀开一角,露出半张脸问道:“谢芮是不是见过世子安了?” 谢风予脚步一顿,侧过身子偏头看向她:“你问这事干嘛?” “瞧你这反应,她大概是见过了,且还对世子安挺感兴趣的。”谢风月慢条斯理回道。 这话一出,谢风予不免多想了几分,不会是这谢风月心眼小到还没嫁过去就吃起飞醋吧。 她心里想什么,就问什么:“你心眼这么小啊,她谢芮一个连族谱都没上的庶女,怎么可能入得了世子安的眼。” 谢风月被这么提醒,一下觉得谢风予这直肠子简直就是对于她这种一件事想三折的人来说就是个提点器。 她之前的思路一直在于如何世子安为何要这么做,现在谢风予完全就是给出了一条新路。 她管他世子安作甚。 现在既然有人想要出人头地,趁风上这登天梯,她不如就做一次这东风,送她轻摇直上。 谢风月一高兴,朝着谢风予笑的极甜,嘴上也是夸奖道:“还是予妹妹想的明白,谢芮她不过是个庶女。” 如果她能帮谢芮早些记入族谱,那谢芮就是正经八百的谢氏女,瞧着她这个热切的劲头,若是有了正经名头,必定会去争一争那世子妇的位置,毕竟在她看来,谢风月也不过是个旁支女,只是走了好运,被记在谢夫人名下罢了。 这种记名的嫡女,哪里抵得过有正经出身的她呢? 谢风月脚步轻快,走过弯弯绕绕的九曲回廊,入了正厅。 厅内高烛染的正旺,熏香阵阵。 谢夫人和谢太傅同食案而坐,他们左下首便是言笑晏晏的世子安。 说实话,世家儿郎中就没几个长的歪瓜裂枣的,一个个都是人模狗样的,要不是谢风月知道世子安是个什么德行,光看他那张脸倒也可能被他忽悠住。 谢风月和谢风予连人依次见礼后,便各入各的桌案。 谢夫人见着谢风月坐下后都并不曾摘掉帷帽,状似无意关心的问道:“这天气这般炎热,月儿怎么还戴着呢。” 谢风月掩在帷帽下的嘴角微微一扯,这谢夫人许久没找她的茬了,如今一说倒是让她蛮怀念的。 “回母亲,前些日子我不慎染上了风疹,如今容貌有失,怕是摘下帷帽后吓着贵客。” 谢夫人一副慈母模样,打趣道:“你这孩子,我们做父母的难道还会对这等小事起心吗?你赶紧将帷帽摘下,就算不怕热,你这用膳也不方便。” 谢风予蹙了眉,正欲开口,谢夫人一个眼风过来,她就只能闭嘴了。 她是知晓母亲一向不喜欢谢风月的。 谢风月倒也不辩驳,手就已经放在帷帽上了,一直未开口的世子安干咳两声后道:“若是月女郎风疹未好,倒也不必勉强,如今有我这个外人在这儿,女郎们毕竟都是爱面子的。” 谢风月莞尔一笑,一手就将帷帽拿下。 谢风予瞪大了眼。她之前见着那些红疙瘩虽多,可也不像现在一个满脸都红啊,除了勉强能看清一个轮廓外,这哪里还有谢风月原本的样子啊。 世子安饮水的手都抖了一抖,他连忙低头,心中暗骂道:“扰人食欲。” 谢太傅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痕红疙瘩唇都抿紧了,眉心一蹙就道:“月儿你先将帷帽戴上。” 谢风月神情受伤,语气软了下来:“母亲...母亲我可以戴上了吗。” 谢夫人捏紧筷子,嘴边扯出一丝笑意:“都怪我冒失了,早知道月儿脸上这般严重,就不说那些讨嫌的话了。” 几人说话的当口,就听得门外小厮禀报道谢芮来了。 她回去后争分夺秒的补好了妆容,戴好了新钗子,一身水红色的裙裾更是显得娇俏可人。 众人都被刚才谢风月那副惨烈的样子冲击到了,竟都觉得眼前一亮了起来。 尤其是世子安,他眼神落在谢芮那盈盈一握的娇软腰肢上后,迅速转上了她的脸,表情极为自然道:“这位谢氏女郎,我竟然是第一次瞧见。” 谢芮羞红了脸,将头垂下。 谢太傅觑了一眼后,介绍道:“这是府中姨娘所出的谢芮。” 这介绍的十分不上心,也能看得出来谢太傅对于这个庶女的态度。 世子安表情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原来是个庶女,可惜了。 谢风月好歹也是谢氏旁支的嫡女,虽说容貌是差点,身份可是不止与她差上一星半点。 他断了这念头后,就开始等着谢太傅进入主题。 第209章 托付一生,永不分离 见着没人再理会她,谢芮委屈的坐在了谢风月身旁的食案上,眼神幽怨的看向她。 谢风月掀开拢纱回她一个甜美微笑,更是把她气的心中一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谢芮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她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记在了谢夫人的名下了而已,与嫡支七拐八拐不知道差着多少房呢,她凭什么还笑话她啊。 众人沉默的用着膳,心思各异的等着谢太傅开口。 “月儿今年已经十六了,是该将亲事这一事落实了。”他指了指世子安,一脸正色道:“这位是吴国世子,你与他也是相识,不如年中挑个好日子成婚吧。” 他一锤定音,根本就没有给谢风月任何反驳的机会。 这个时候,明眼人都不会开口拒绝,谢太傅为谢氏宗长,若是当着外人的面驳斥他说的话,不异于当众踩他的脸。 谢风月沉默着,在谢太傅看来就是小女儿心态害羞罢了,不足道也。 见着大家都没有说话,谢太傅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次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世子应当按照士族六礼待之,定不能委屈了我们月儿,她虽不是我的亲女,可记在我夫人名下,我就必定会以亲女待之。” “夫人你说是吧。”谢太傅为了验证他说的是真话,还问向身边不曾言语的谢夫人。 谢夫人默默听完,银牙都快咬碎了,什么不是他亲女胜似亲女的,都是些鬼话,这谢风月就是他跟人苟合生下的孽种。 整个乾安都没有谁比她更为憋屈,不仅不能收拾了这小贱种,还得将她记在名下。 “自然是了,不仅夫君喜爱月儿,我瞧着她也是心里十分欢喜。”她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假意的附和着他。 谢太傅虽下了决定,还是象征性的问谢风月道:“月儿你可愿嫁给世子安?” “她不愿!” 不合规矩冲进来的郎君发丝微乱,连他从不离身的玉扇都拿反了,他大声的替她辩驳着。 “伯父,我与月女郎情投意合,我愿意娶月女郎为娶,三书六娉,采吉问礼。”公子衍抱拳行礼诚恳非常。 别说谢风月被他这话吓昏了,在场的人全都是被吓得目瞪口呆了。 还是谢太傅最先反应过来,他呵斥道:“胡闹,婚姻大事怎能是你张口就来的,你王氏怎么可能会娶谢氏旁支女呢。” 公子衍认真且肃穆:“我从未拿月女郎开过玩笑,更何况还是此等大事,小侄说的都是真的,我愿意娶谢氏风月为妻。” 谢太傅冷哼一声:“竖子戏言,怎能作得了数。” 公子衍眼里急色褪下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忐忑,他不在这事上与谢太傅纠缠,转而朝着谢风月行礼:“天地请听,吾倾慕汝已久,愿托付终身,绵延子嗣,终老一生,永不分离。” 谢风月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脸上顿红,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 若是换作以前,谢风月已经打算好了怎么做,却被人这样猝不及防打断,她心里只会有恼怒,可现在的谢风月心里百感交集,却唯独缺少恼怒。 见没有得到女郎回应,公子衍再次叩首行礼重复道:“天地请听,吾倾慕汝已久,愿托付终身,绵延子嗣,终老一生,永不分离。” 谢风月余光瞥见首位的两人面色铁青,一副她敢答应就要当然仗杀她的模样。 她心下微动,清丽婉转应道:“与君湘向转尚卿,与君双栖共一生。” “啪嗒”一声,谢太傅气极,直接将手中的筷子掷地发出几声清脆鸣响。 “简直胡闹,女郎家的终身大事,岂是你们三言两语就能定下的?王家三郎,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一直觉得你是个稳重的,没想到今日你你犯浑犯到我跟前了,今日之事我必定要去寻你父亲,要他给个交代。” 话毕,他朝着门外一招手:“还不送客!” 公子衍此时欣喜异常,眼尾都因为兴奋微微泛红,他手指颤抖的将手中玉扇交到谢风月手中,认真询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风月眼里含笑,微挑眉梢:“郎君说的可是真的?” 公子衍急的说话都磕巴了:“我..我何时骗过你,我..我是真的十分十分心悦于你。” 谢风月笑应:“那我说的也是真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让在场众人脸色更是沉了些。 当了半场背景板的世子安怒气都快压抑不住了,他要是再不开口到嘴的肥肉都快飞了,他低沉着嗓音斥道:“公子衍,你别欺人太甚,谢太傅已经将月女郎许配给我了,你这是要抢人吗,你这是要与吴国为敌吗?” 公子衍安抚性的看了谢风月一眼后,才理会那声声犬吠:“是又如何?” 世子安还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见着情形发展太过于离谱,谢太傅也不准备使用怀柔政策了,他冷笑着盯着公子衍,一字一句道:“这事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没用。” 谢太傅吹胡子瞪眼,对此也是无济于事。 他这个做长辈的,难道还真能现在就将他抓起来,投进大狱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他咬着后槽牙,维护着他最后的面子:“你若真有这个心,那就让你父亲来同我说,说你们琅琊王氏幺子要娶我谢氏女为正妻!” 公子衍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当即抱拳称:“那伯父定个日子吧,家父定会与前往商谈。” 公子衍目光灼灼的望着谢风月,他眼里全是化不开的柔情:“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是愿意的,我就知道今日这一趟我没来错。” 谢风月闻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了个弯问道:“你父亲会同意吗?你知道的,我只是个旁支。” 公子衍笑的灿烂,他指了指她手中的玉扇:“我把这个都给你了,他不同意也会同意,谢风月我认定你了,不想再蹉跎你我的时间了。” 谢风月捏着扇子的手悄悄收紧,她心里很乱,很乱。 第210章 难以逃脱 与世子安相看之事因为公子衍到来最终不了了之。 谢风月因此被谢太傅勒令不许再与公子衍往后,可腿长在谢风月身上,他说了她不听,也是枉然。 从谢府走时,谢风月还将她的府兵全数带走,百数人浩浩汤汤,不仅吓得百姓们闭门退后,连巡城司都惊动了。 陆思林带着一众衙役赶来时,谢风月已经绕了忠城街巷一圈,准备回郡主府了。 她这一行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招摇。 旁支记名嫡女都能如此威风,那可是百数府兵,手中长戟弓弩无一不配备齐全,怎能不让人羡慕? “何人皇城内行兵?”陆思林骑于马上,少年不怒自威,倒是有些都尉的官威在身上的。 谢风月要等的人终于到了,她施施然下了马车,身段窈窕,帷帽垂至脚踝,一身雪白曲裾裙,衬托的女郎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风扬起轻纱,谢风月歉意回道:“吾乃谢氏女谢风月,今日是带我的府兵回郡主府,没想到竟惊动了陆大人,实在抱歉,还望陆大人见谅。” 她故意将声音放大一些,咬字清晰。 陆思林正欲开口,余光瞥见那马车车帘一动,公子衍半张脸隐在车帘下,正嘴角带笑的看着他。 “这贼子!”陆思林怒叹。 他前几日还为情所困,借酒浇愁,神情恹恹。 今日竟然都坐上人家女郎的马车了,这下好了,只留下他悲惨戚戚了。 “何须抱歉,女郎实在谦逊。”陆思林回。 他本在城南安置难民,听得属下禀报有人带兵出行,扰得商户百姓们闭门不出,这才匆匆赶来。 没想到一来就遭受到了暴击,他心底喟叹,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可是好友的成功更是让人心痛,他已经无力再周旋了,只能斜眼瞟着依旧躲在车帘下看他的公子衍。 谢风月戏只唱了一半,陆思林就不想陪她唱下去了,这怎么能行? 她笑道:“今日府兵众多,总会挡了道,吓着人,不如陆大人一同陪我前往郡主府吧,想必百姓们都认识大人,也可免去他们忧心。” 谢风月说的有理有据,陆思林没有理由拒绝,但他心里实在不愿,还是婉拒道:“我还需要回城南安置难民,我相信谢女郎定会约束好府兵的。” 谢风月眼睛一亮,转而道:“如今难民大量涌入盛京,陆大人人手可够?” 她这话可不是真想做这个大善人,公子衍今日出现虽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不用立即答应与世子安的亲事,可这事不是那么能轻易解决的。 先不论王氏那边很难松口同意她这么一个旁支女成为王氏妇,就谈谢氏与吴国之间的利益,这场亲事就难以逃脱。 世子安那边肯定不愿意吐出这块肥肉,谢太傅也不愿意他的盟友关系出现裂缝,现在又不会明着与王氏撕破脸,那就只能从她这个小小谢氏女入手。 谢太傅能不动神色让她不得不嫁世子的法子太多了。 她得把主动权握在手中,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靠公子衍将此事解决的。 只是....只是她不想再让他难做了。 谢风月安慰自己,这就当感谢他今日挺身而出的情谊。 她回过神来,看着陆思林继续道:“若是陆大人缺少人手,我这边倒是可以派人去帮忙。” 陆思林没摸准这女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民一事上,世家全都当主睁眼瞎,一个个的躲都来不及,在他们看来,与那些难民沾染上一丝一缕关系,都有辱世家风度的。 “女郎是要以谢氏的名义帮扶难民吗?”陆思林问。 谢风月蹙眉深思。 这陆思林这话大有学问在的,她在盛京也不全然是瞎子聋子的,大概还是知道世家们对待此次涌入盛京城难民的态度的,她此时若是开口提及代表谢氏,那简直就是做了这出头鸟,下面的人都在看着以王、谢、范、李为首的几大家族行事呢。 就算她在体量难民不易,她谢风月也没这个脸,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代表谢氏的话。 但她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稍微帮扶一二也不是不行。 她笑回:“陆大人可别忘了,我还是皇室亲封的永宁郡主呢。” 陆思林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也扬起笑:“那就感谢郡主大义了,城南现在难民众多,确实和很缺人。” “那明日我就将人送去,再以我个人的名义捐赠五百石糙米以助大人一臂之力。” 陆思林原本还不以为意,但在她说出捐赠的是糙米而不是精细米面时,他眼睛才亮了亮。 以往也有世家女开棚施舍,可她们根本不懂食不果腹的难民们看到由精米熬成的粥和细面馒头时有多么疯狂,她们带去的护卫根本控制不过来想要抢夺吃食的难民们,因此又酿造了一场场祸事。 也就是因为这些事,世家女们更加认为逃难而来盛京的人,都是些不知感恩的垃圾,都不愿再开棚施舍了,这些担子也就全落在了巡城司和北镇抚司头上了。 他情真意切的回道:“女郎大义。” 谢风月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心知她受不起这句话,勉强笑笑后,就告别了陆思林上了马车。 公子衍端坐在条凳上,眼神热切的像是要把她面前的拢纱烧出一个洞来。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谢风月无力的挥了挥手:“方才晒了会儿,现在头晕的紧,有什么事都回府再说吧。” 她不想面对那个话题,只想着能躲一会儿算一会儿吧。 她在席上一口答应时,也不全然是迫于无奈,但说有多少真心呢,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谢风月清醒的,他能一时仰仗公子衍,却不能一世都仰仗的。 他能帮她拖延时间,已是大幸了。 至于剩下的事,自然还是要靠她自己的。 公子衍看不清她拢纱下的表情,只能凭借她疲惫的语气判断,许是她真的累的不想说话。 他按捺住心中万千汹涌思绪,阖眼假寐。 第211章 错过 回府后,谢风月又以要沐浴要小憩等借口,硬拖到了入夜。 公子衍就在正厅端坐着候着,他也不催,只是让折枝寻了些书本来看。 他倒是像是没事人一般,一直候着他的嵩山实在是有些耐不住了,他郁闷开口:“郎君,这月女郎明显就是在躲着你啊。” 房内只有翻动书页的摩挲声,公子衍没回话,只是低头看着书。 嵩山长叹一口气,指着桌上锦盒:“月女郎将您的扇子还回来了。” 公子衍眼睫轻颤,翻页的手微顿后,复又恢复如初。 嵩山见郎君不理人,焦得直跺脚,语气里也带着些埋怨:“郎君你到底在图些什么啊,当初为了让她光明正大回来,作为交换将吴国大部分细作召回就算了,现在还放弃王氏府兵权就为了娶她,她不过就是个旁支女啊,既没有别的女郎君那般知书达理,又没别的女郎君那般爱重你,难道你就图她貌美吗?可是貌美的女郎君整个乾安多的是啊。” 见着闷头不理人的郎君,他气性一下子就上来了:“谢女郎一直都是在利用你!” “只要我是心甘情愿,那就不是利用,她只是不肯信我而已。” 嵩山一大段的话下去,公子衍才将手上书放下回道。 他重复道:“她先入为主,觉得我就是作壁上观冷眼看戏的人,她从不肯真心待我,她也只是不愿意相信我。” 他从锦盒里拿出那炳玉扇,温润的手感传来,他心里酸楚一片,眼底酸涩感让他不得不将眼睛闭上眼。 嵩山从未见过郎君这般失落模样,他心里也不好受,抿紧了唇,不想再说些不中听的话了。 “他想找乐子,从最开始就是。” 同样被花蕊询问的谢风月也是回了这么一句话。 花蕊还是不解:“可是公子衍他对您不一样啊。” 谢风月捏着扇柄,力道大的险些捏碎,表情却是一派风轻云淡:“他如今心悦于我,只因我对他不像是其他女郎一般,我没有对他百依百顺,没有对他卑躬屈膝,所以引起了他的征服欲望,他才会一时上头想要得到一个美丽的女郎。” 她努力说服自己,可是说着说着话音也就低了下来。 花蕊明显不这么觉得,她继续道:“奴婢觉得公子衍不像这样的人,他从来没有向女郎提过要求,也许女郎可以试着相信他,相信他是真心的。” 见着女郎并没有想说话的意图,花蕊也不敢再多问了,她安安静静将床榻铺好,由着谢风月躺下。 她将床榻纱幔放下,最后问了一句:“女郎睡醒后,会去见公子衍吗?” 谢风月呢喃:“还在话,就见吧。” 谢风月怎么能睡得着,她眼睛一闭就是公子衍,他眉梢上挑,嘴角带笑的模样,他蹙眉冷笑的模样,他焦急询问时的模样。 也不知在床榻上硬躺了多久,见着窗外暗了下去,外头小婢们也开始走动点灯,她们走动间的谈笑无一不传入谢风月的耳中。 “他走了吗?” 门帘声动,花蕊道:“半刻钟前刚走。” 说完后,她自觉又补上一句:“是来了丞相府的人寻了他回去,郎君走的时候还说了,他明日还会过来。” 谢风月思想斗争了许久,终于鼓起了那股气,想要与他说清楚的,一听到他走了,心里一紧,怅然一笑道:“走的真巧。” 公子衍是不想走的,但他不得不走。 丞相府传信,父亲只提了蜀地战乱,他就不得不回了。 公子衍快马赶回府后,立即就去了书房。 王丞相看着桌上一沓的奏折一个头两个大,他随手将一道折子递给公子衍。 他一目十行看下去,脸色是越看越沉。 蜀地向来战事频发,原本那是封国蜀国的地界,因第一代蜀王多子,又对儿子女儿们一视同仁,临终时将本就不大的封地切切割割都给了嫡出的几位公子公主,几代下来稀薄的血缘早就维持不住膨胀的野心了。 蜀地没了蜀王,如今一代比一代战事多,今日这个公子发动一场小战,明日那个公主发动一场偷袭,闹得蜀地民不聊生。 这次能将这战事能捅到盛京不过是这次闹出了人命官司。 公主澜毒杀了她的嫡亲兄长,如今已经占了他的封地,告书周天子,她即将称蜀王。 她若是在蜀国独大,打压她那些兄弟姐妹的倒也没事,可她把这道折子上书了周天子,那就是僭越。 周天子没有告天下书称她公主澜为蜀王,她敢这么了做了,就是大不敬,简直就是明面上不拿周天子当回事,也没把如今真正执政的王氏放在眼里。 “父亲是想如何。”公子衍问道。 王丞相捻着胡须,不轻不重回道:“杀之,以儆效尤。” 乾安朝容不下这么个打破局面的出头鸟,世家也容不下这么个异类。 那公主澜只会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王丞相的话没有出乎公子衍的意料,他点了点头:“还是以周皇室名义发兵吗?” “不,这次真的是由周皇室发兵,这天下太平许久,今年人心更是浮动,我们不能再损兵折将替周皇室收拾烂摊子了,岭南离蜀地不远,让连启海发兵吧,你去做督军,明日一早就去。” 公子衍脸上出现一丝异色被王丞相窥见,他淡淡回道:“今日谢无为那老匹夫可是来我这儿了,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讥讽,你与那个旁氏女的事,我也只是松口罢了,你若是真想娶她为正妻,就去把这事给我办的漂漂亮亮,族中一切压力我倒是可以为你挡住。” 公子衍眼底幽深一片,他思考不过一瞬间就立马答应了下来:“我不在盛京的日子还望父亲多多关照一些谢风月,她如今处境很不好。” 王丞相冷笑一声:“我若是没有否认你要娶她,谢无为就不会把她真嫁去吴国,他如今可不会与我们撕破脸。” 公子衍心里松了口气,这话就是变相的同意他的要求。 第212章 等 王丞相行事雷厉风行,连夜就已经下了令,由着琅琊氏王衍挂帅前往蜀地平乱,斩杀藐视周皇室皇威的蜀地公主澜。 当夜公子衍就拿着盖着印玺的圣旨前往南地军营调兵。 看着调令上的两千人,赵直有些踌躇:“郎君,要不我去跟家主说说,这次多带些人去,蜀地兵卒行军诡谲,不似其他地方,两千人是不是太少了。” 光从赵直称呼王衍为郎君来看就知道他是王氏的人了,他实在是忧心,迎着烛火连续看了好几遍调令后,才肯确认这个两千人真的不是他看错了,这才出声建议道。 公子衍表情与王丞相如出一辙,他淡淡回道:“我此行先去岭南,与定海将军一起围攻公主澜,两千人足矣。” “连启海倒是个有能力的”赵直稍微放心了些。 他提起连启海,顿时脑子里闪过一个人:“他独子前些日子被送来了军营,是个不错的苗子,如今都还在校场训练呢。” 公子衍眼底划过一丝异色,询问道:“连均练的如何了,上战场能行吗?” 赵直哈哈大笑道:“郎君也认识那个混小子?他倒也没有辱没他父亲威名,长的虽跟个小娘子似的,却也没有世家郎君的骄纵,泥里来泥里去的,如今上个小战倒是勉强。” “将他点进去。” 长得跟个小娘子一般的连均横刀格挡下一击后,鼻尖一痒,突得打了个喷嚏,就分神一瞬,他手中大刀就被教官挑了下来,一把大刀明晃晃的横在他脖颈处,丝丝血色浸染了出来。 “这若是在战场你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连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后,又按了按狂跳的眼皮。 此番事必,公子衍也不闲着,他立马赶往郡主府,他要立马就与谢风月说清楚他必须要出去一阵子。 他脚尖轻点,跃上郡主府高墙,轻松躲过巡视的侍卫后,长驱直入抵达了谢风月的院子。 他站在窗户旁,轻敲了几下后,没听到里头有动静,干脆直接进了屋。 也是他来的不巧,谢风月尝试入睡了好几次都没有睡着,心一横干脆让人端来一大碗安神汤,全数喝下后才睡下,不然依照她的警觉也不可能,公子衍在门外这么久还没发现。 他负手而立隔着纱幔,看着躺在床上那个身影,他一时间也不想打扰她了。 她向来觉浅,今日肯定是累极了才没有醒来。 ..... 也有可能,她知道是他,只是依旧不想同他说话而已。 公子衍在她床边站在天色即将翻白时,才悄然离去。 天灰蒙蒙,兵马集合,公子衍披甲亲自挂帅,径直南下,直指蜀地境。 第二日。 谢风月拒绝了林齐舒的邀约,在府内等了公子衍一日。 他没来。 第三日。 谢风月整理一日叶绾送回来的账目,她心里还有期翼。 可是他还是没来。 第四日,来了。 来的却是公子衍,而是世子安。 他依旧人模狗样的,身后跟着谢芮和谢风予。 谢风予一脸不悦,往谢风月身边随意一坐就开口了:“你没事吧。” 谢风月一头雾水,她能有什么事? 谢风予觉得她这是在强撑,语气稍软安慰道:“没事的,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男人嘛向来都爱嘴上胡咧咧,你别把那些话放在心里。” 谢风月真的迷糊了,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戴谢风予回答,谢芮就开口了:“月姐姐,你也别太伤心,那日公子衍说要娶你的话,也就家中几人知道而已,我们都不会乱传的。” 谢风月神色更是疑惑了。 谢风予看她这样子,好似不像是知情的模样,暗啐了一口,这公子衍真不是人后,才道:“他前日一早就离开盛京了,他还好意思说要让王丞相说明呢,这些男人真是嘴上一套背地一套,可恶的很。” 谢风月这几日都在府中等着,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自然是不知道这事,她突然听到这消息也是心口一顿,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掐着她的心脏砸一般,闷闷的钝痛密布全身。 “他走了都没跟你说?”谢风予更是气了。 拿着扇子狠狠挥舞了几下:“真是个死骗子懦夫!说了那些个甜言蜜语,立马就跑。” 谢风月面色惨白,手抖的厉害,她捏紧了茶盏,隔着拢纱就往嘴边送。 直到淡黄色的茶水顺着白色拢纱流下,她才惊醒。 一旁的折枝花蕊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擦拭,她现在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这几日,她是眼睁睁的瞧见女郎是如何茶不思饭不想的等着公子衍的。 谢风月无力的笑了笑:“这两日没有睡好,精神有些恍惚,妹妹们见笑了。” 谢风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在陈郡时左右逢源的性子去哪儿了,这不过就是个满嘴胡话唬人的郎君罢了,以你性情容貌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吗。” 她提起这个时,谢芮眼神从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公子安身上划过。 公子安似也是感受到了,他朝她浅笑颔首示意,惹得谢芮羞红了张脸。 谢风月调整的很快,几息之间就正色问道:“今日来是有何事?” 谢风予撇了撇嘴:“谢芮说要来看看你的脸好了没,我就顺道来了。” 她还不知道谢芮那暗戳戳的小心思吗,今日世子安来府里,她蹦蹦跶跶围着他转了许久,突然话头一转要来看谢风月。 她就算脑子丢陈郡了,也不至于不知道她葫芦里没卖好药,她就见不得这些小九九,今日就非得跟来戳破这假情假意。 被她这么直白说出来了,谢芮笑的有些勉强:“我也是担心月姐姐的病,就想来看看。” 谢风予才不惯着她:“你是想来看她的笑话吧。” 她话头一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世子安问道:“那你来又是干嘛呢?” 世子安突然被点到,也未见慌乱:“芮女郎的马车今日坏了,我就顺道送她来了。” 这蹩脚的理由,让谢风予本就算得好看的脸色又沉来了些:“我还不知道你俩何时这么熟了?” 世子安抿着茶没回话,只是含笑看着羞红了脸的谢芮。 第213章 刻薄 谢芮这样子,就差把他和世子安关系亲密写脸上了。 谢风月倒也乐见其成,谢风予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扯了一把谢风月的衣角:“你看你生的这是什么病嘛,倒是让有些人得了这便宜。” 谢风予说话向来不讲情面,她在陈郡时就是领会过了的。 但谢芮不知道啊,以往谢风予来盛京小住,她们两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她也不会平白找不痛快往她跟前凑。 谢风月看着谢芮拧着帕子,她乐的再加一把火,不刺激刺激她,她又怎么肯加快进程呢。 “予妹妹惯是会抬举我的,我瞧着芮妹妹也是清丽。” 这话简直就是在谢芮心上插刀,谁人不说她生的好的,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清丽了呢。 她敢怒不敢言,拧着帕子的手更是用力了。 谢风月将她的做派尽收眼里,关心道:“怎么府里没给芮妹妹制扇吗?” 世家女们人手一把的团扇,在她一个庶女这儿,就显得有些铺张浪费了。 那小小一把团扇,扇炳选用均是三年往上的黎竹,更不用提那小小扇面上的精美刺绣了,那都是翻云锦所秀,这一把扇子,修竹、制柄、织造大大小小几十道工序下来,价格低廉些的都是上百两,倘若是那些大家所绣所制的团扇,价格更是能翻上好几翻。 这么贵的扇子,每月按照月例也只有三把到她手上罢了。 到手后,她也会立即变卖了给兄长现银,兄长如今才刚踏上青云路,使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她虽是这么做了如今才没了这充门面的东西,可真被人这么一点,她也控制不住脸上表情,赶忙低头,将手里的帕子团了团往袖子里塞了塞。 谢风予眉梢挑了挑,她显然是之前没有关注到这些细枝末梢,她嫌弃道:“你好歹也是谢氏女,虽说是还没上得了族谱,但...” 她盯着那被塞的只剩下一个角的帕子,“但你好歹也得顾忌顾忌谢氏名声吧,这都要出门了,还不会找母亲说一声吗,难道她还会短了你这一把扇子不成,你做这寒酸模样给谁看啊。” 谢芮求救般的看向世子安,美人娇弱,眉眼含羞带怯,世子安对于帮一帮倒也不妨事。 “芮女郎扇子落在我马车里了,这才用上了帕子而已,你们两个做姐姐的怎么对着妹妹说话都这么刻薄。” 谢风予指了指自己,问道:“我?刻薄?” “呵呵”她被气笑了,“她在外面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谢氏,别的世家女都拿着团扇,她要特立独行一点非得拿块帕子,不知情况的人一看还以为我们家苛待庶女呢,明明是她刻薄我们谢家!” 谢芮被这么一说,双眸里顿时蓄起了泪:“予姐姐,你别胡说..我..我没有。我只是扇子落马车里了。” 谢风月冷眼看着她哭泣,说实话,她哭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女子落泪讲究的是要落不落,滴泪成珠,这样才是上品,像她这样光打雷不下雨,鼻子还皱成这样,啧啧,不行还得练。 “好了,这都是些小事,不过就是柄扇子而已,予妹妹说话就是急了些,可她说的也是在理的,你拿着帕子在外行走,被有心人见着少不得拿着谢氏苛待庶子庶女做文章,到时候恐怕落得大家都不好。” 这火是她挑起,自然也要她来熄灭,但她可做不到各打五十大板的事,止住话头的理由也捡了现成的。 她们两人一唱一和,就把罪责全怪在她身上了,谢芮恨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若是她月例也是像她们一样,每月有五把扇子供给,她犯得着一把不给自己留吗!? 世子安不想掺和在女郎间的争吵中去,他起身问礼:“我府上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就先行告辞了,女郎们慢慢聊~” 谢芮还想挽留,世子却只是留给她一个背影。 没了儿郎在这碍眼,谢风予火力全开,劈头盖脸就开始指责:“好你个谢芮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非要来这郡主府是为何吗?你不就是想看她谢风月的笑料嘛,就为了这么点子事情,你还要要世子安带你来。” 谢芮怯生生缩了缩脖子,也不知道是被拆穿后的心虚还是被她语气吓到了。 谢风予冷哼一声:“我偌大谢府就找不出第二辆好的马车是吧,要你坐上他世子安的马车?你别管公子衍有没有说那些屁话,他吴祈安是不是在与你姐姐议亲?你竟然一点都不避嫌,你安的什么心,你以为我是瞎的?” 谢风予是越说越气。 她气这谢芮是个拎不清的,觊觎姊妹的婚事,这点在世家大族中就是令人不齿的。 谢芮被说的面色白了又白,终究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谢风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还是那句话,她不介意女郎变着法子为自己谋福祉,可那筏子绝对不可能是她。 谢风月唱了这么久白脸,也该红一红了,她将手中团扇朝着她丢去:“这把扇子就给你吧,也免得你在外人面前丢了谢氏的脸。” 谢风予看了她一眼,也学着她的模样,将扇子朝她丢去:“这把也拿着,换着用。” 谢芮的哭声顿了一顿,下一瞬爆发出了更大的哭声。 谢风月也不嫌弃,就着她的哭声跟谢风予道:“前些日子我将府兵派出去帮巡城司安置难民,又给了几百石粮食,我现在容貌有损不宜出门,你得了空去帮我看看,那些粮食有没有用到实处。” 谢风月这么做是有她的目的的,谢风予为人耿直不知变通,且排场极大,她若是去了必定会引起极大的关注,若是有人在问是不是她布善的,她也肯定会否认,说出实际布善的人。 她在贵女圈沉寂太久了,并没有什么能刺激到谢芮的,能让她加快步伐将世子安勾引到手。 只有她二人真有了什么首尾,她才能进行下一步。 但若是谢芮没有想要一步登天,将她踩在脚下的心,那谢风月也只当这一切是她行善积德了。 谢芮哭声渐小时,谢风月就知道她听进去了。 她不着痕迹补上一句:“到时候,你为我带上一些粮食过去,那边的难民肯定都会觉得我俩是这盛京的活菩萨。” 第214章 正中下怀 谢芮回到房内后越想越气,越气她就越想。 她恼怒的将手里的帕子撕的细碎,转眼见着那两柄扇子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撕了时,门被推开了。 赵姨娘眼神一亮,立刻就注意到了她手中的团扇:“你这是作甚啊。”她低头还见着满地的碎帕子,眉心蹙紧。 谢芮眼眶一红,将今日的事一一说完后,就等着她安慰呢。 赵姨娘却是眼睛滴溜溜转问道:“那世子安真当着那两位女郎的面上的帮你了?” 谢芮轻声应了一声,“他那是被我问到了,迫不得已帮的,阿娘,那人根本就不喜爱于我,凉薄的很,他后来嫌麻烦,人都跑了。” 赵姨娘啧啧两声,抚上谢芮的头道:“你就是还小一点都不懂男人,哪个男人都拒绝不了投怀送抱的,他现在是对你有点意思,但这点意思还不至于能让他帮你与人为敌,男人啊,惯是会怜香惜玉的,只要你在他面前表示些你作为庶女在谢府的不易,他就会对你多一分心疼,这点意思催化催化就能成了真正的喜爱。” 谢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问道:“可是谢氏并没有苛待我啊,我在府里也过的极好,怎么才能在他跟前表示啊。” 赵姨娘戳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斥道:“我们哪里过的好了,大夫人那院子一年都住不了几次,可那院子一株花草就能抵过我们两三个月的花销,你看那谢风予她头上的钗子,她穿的裙裾,哪样不比你的好上数倍?” 她咬牙切齿继续:“就连那个不住在府里的旁支女,她都不是你父亲的女儿,过的也比你好上数数倍,她那偌大的郡主府,敢说花销不是谢氏出的吗,凭她一个旁支女能供养的起吗。” 赵姨娘也是越想越气:“给那丫头片子那么多银钱还不如把那些银子省下来给你兄长呢,他可是这大房唯二的男子,这老爷也真是亲疏不分的糊涂蛋子。” 一提到谢席,谢芮也是愤愤不平,她捏着手里的那柄团扇,左看右看后开口:“这扇子就是那谢风月的,光这把扇子起码就是四五百两,她都能随意扔给我,哼,都不知道父亲背地里给了她多少银子呢。” “明日你就去当铺把这两把扇子当了。”赵姨娘叮嘱道。 谢芮表情一僵,将谢风予的那把扇子往身后缩了缩:“阿娘,只当一把好不好,我近些日子时常要出去走动,免得到时候徒惹一些笑料。” 赵姨娘叹了口气:“你就是年岁太小了,才耽于这些身外之物。” 她原地转了个圈,接着道:“你看你阿娘,身上不也没什么值钱物件嘛,谁会笑话我啊,你还小不要让这些财物迷住了眼睛,你要将目光放长远,咱们女流之辈,只有你兄长好起来,我们腰杆才硬呢。” 她边说边从她手上拿过两把团扇,摸着上面的刺绣,眼睛开心的眯了眯:“这起码又是一千来两银子,给你兄长置办一套冠玉正好。” 谢芮嘟起嘴眼巴巴的盯着那扇子。 她心里虽然也是认可阿娘那番话,只要兄长过的好,她就肯定能过的好,可是..可是她也想要置办新衣首饰。 越是这样,她越是憎恨谢风月了,她区区一个旁支女,凭什么就能得到父亲私底下接济,不仅吃穿用度样样精致,还能出府单住。 嫉妒心一起,她就扼制不住心里的抱怨。 父亲给她寻摸了一门这么好的婚事就算了,连她想都不敢想的琅琊氏郎君都向她求爱,她心里憋闷的就快要爆炸了。 “那世子安颇得你父亲亲眼,你这些日子多去跟他走动走动,到时候让他在你父亲跟前替你兄长美言几句,尽早让你兄长得点实际点的官职。” “这还要怎么走动啊,我都被谢风予和谢风月指着鼻子骂了。”谢芮本就气,听到阿娘还说来了这种要求,直接尖叫出声了。 赵姨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怒道:“她们骂你就是不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就想着一辈子把你踩在脚下看你笑话呢,现在谢风月和世子安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她一个旁支女嫁得,你作为老爷亲生女儿还嫁不得吗!” 谢芮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知女莫若母,赵姨娘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也有这个心思,赶紧添火道:“你也不想想,你马上就要及笄了,记入族谱后也不过是个庶女,到时候议亲时,好些的许是世家的庶子,若是谢风予和谢风月跟你父亲吹吹耳旁风,将你嫁去那些寒门庶民,你可怎么办啊。” “那世子安对我没有多大的意思。”谢芮有气无力的辩驳两分。 “没意思就变得有意思啊,你生的如此貌美,那谢风月最近又伤了脸,整日窝在府中,这不就是老天夜都在帮你吗。” 谢芮摸了摸脸颊,眼底闪过一丝期翼。 确实老天爷都在帮她,要不然怎么会让谢风月那张绝艳的脸坏在这个议亲这个当口呢。 她要是能让世子安为她倾心,只要他向父亲开口,父亲肯定会同意的,她才是谢府真正的女郎君,难道还比不过那个过继的旁支女吗。 谢芮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坚定:“阿娘,这两把扇子卖了后,把银子都给我吧。” 赵姨娘不悦的蹙眉,还想开口劝诫。 谢芮就打断道:“世子安要赴宴,我跟去总不能空手去吧,我跟他多偶遇几次,总能多有些机会的。” 赵姨娘思索了半天,这才不情不愿的将扇子还了回去,嘴里还不住叮嘱道:“一定得好好使用这银子啊,可别浪费了。” 谢芮当是没听到一般,双眼盯着扇子出神。 她心里冷笑,这谢风月和谢风予肯定是想不到,她会用这两把扇子卖出的银子,搅合掉她这婚事吧。 谢风予肯定是没料到,谢风月此时却已经招来李小宝吩咐了。 “你派人盯紧谢芮,她要是有什么行动第一时间通知我。” 李小宝不明所以,但主子的命令他决定执行,点头后立即就去着手安排了。 第215章 优待 谢风月的脸好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些淡淡的红痕。 她拿着公子衍所赠的琉璃瓶对着镜子仔细的涂抹着,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脑子格外清晰。 她觉得公子衍的不辞而别一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前些日子她是陷入了事情当中,一味的钻入了牛角尖,才会让她想不明白事儿。 这两日下来,她就觉得事情不像她想的那般。 公子衍虽说算不得光明磊落的郎君,可也不是那种满嘴胡话的人,他当时说过会娶她,那就是真的,至于突然前往蜀地一事,肯定是当中发生了什么让他被迫不能与她说清告别的事。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道理。 心中郁结之气也消散了一大半。 随意换了一身衣服后,戴上帷帽就前往了林府。 林齐舒已经邀约她好几次了,她要是再不赴约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林府嬷嬷领着她在府中行走,这路却不是前往林齐舒的院子,她问道:“嬷嬷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呢。” 嬷嬷笑的开怀,一拍脑袋道:“哎哟,瞧奴婢这记性,竟然忘了跟女郎说明,今日咱家女娘在老太君那儿呢,说让奴婢直接领着您去那儿呢。” “今日又是女郎们给老太君请安的日子?”谢风月问。 嬷嬷面皮上依旧笑着,声音却小了许多:“前日才是哩,只不过女郎们孝顺都在老太君跟前尽孝呢。” 谢风月闻言玩味一笑,这哪里是尽孝呢,这是替家中父亲兄长的在老太君跟前露脸呢。 日头毒辣,虽是撑着伞,谢风月到了钟荣阁时,还是出了一身薄汗。 林齐舒见着谢风月一来,眼里亮光扑闪扑闪,一副救星来了的模样望着她:“月姐姐,我好想你啊。” 她没规矩,谢风月却并不能丢了规矩,她捏了捏林齐舒的手后,朝着高坐于首位的老太君规规矩矩行了礼。 “之前就听舒儿说你脸受伤了,这都这么久了还没好呢。”老太君朝着谢风月招了招手问道。 谢风月顺从的坐在她右下首:“多谢老太君挂念了,我这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大夫说得避风,以免复发,这才戴了帷帽,倒是在您老跟前失了体统了。” 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心疼道:“好孩子,受苦了,我年轻时也受过风疹之害,知你心中酸楚,谈什么体不体统的呢。” 正说话间,门口小厮就高喊道:“柳小姐到。” 谢风月隔着拢纱望了一眼,落座于左边的林齐舒一眼。 她神色复杂眨了眨眼。 能被小厮禀报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柳樱是个寄居的商户女,万万是到不了禀报这个地步的,看来这些日子,这柳小姐在这林府是混得如鱼得水啊。 柳樱欢欢喜喜进门时,就见着她平日里落座的右下首位置被人坐了,那人带着帷帽,她也瞧不见样貌,她行完礼后,装作懵懂的样子问道:“祖母,这是?” 谢风月被小小惊讶了一番。 这柳樱已经能叫这林老太君祖母了? 林齐舒显然也是听不惯这句祖母的,她把白眼一翻:“这是我月姐姐,今日你坐下面去。” 她语气不佳,老太君也没打断,反而是笑眯眯开腔:“远来是客,这月女郎少有来府,她今日就坐我跟前了。” 老太君都发话了,柳樱再不情愿也得收起,她转而朝着她相熟的女郎周佳敏身边走去。 周佳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还低着头貌似安慰了几句。 这看得谢风月更是惊奇了,什么时候这世家女郎们已经随和的能和商女这般了? 世家女郎们表面上确实是随和,可那也是只对于同阶级的的来说,若是对于那些庶民出身的小姐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个的眼睛长在头顶,好一些的能做到不欺不辱不理,若是遇到些脾性不好的,弯酸几句都是轻的了。 老太君说了场面话,脸色就不好了,她咳嗽了好半晌后,这才由着嬷嬷扶着回了里屋。 谢风月低眉思索着,这老太君上次她来的时候,见着她精神头都还不错,这怎么还不过一月,身子就差成这样了呢。 没过一会儿谢风月就从林齐舒口中得到答案。 众女见着老太君都已离席,一个个的都散开,三三两两聚集在了一起。 那聚集的最多的竟然是柳樱和周佳明之处,粗略一看竟然有了五六人。 林齐舒白了一眼柳樱一眼后才跟谢风月咬耳朵。 “你是不是也好奇这柳小姐怎么就这么受优待了呢。”林齐舒凑近小声道。 谢风月掀开拢纱露出半张脸后,轻轻点了点头。 她确实很好奇,好奇这柳樱有何能耐。 “前些日子祖母病重,府医们急的焦头烂额的,是柳樱拿出了她家祖传的方子医治好了祖母。” 谢风月伸手捏了捏她脸:“学会说一半藏一半了不是,不过就是个方子,可不至于让她成了你林府的座上宾。” 林齐舒叹了口气:“祖母生病府里都瞒着我呢,我也不晓得详细,只是听说那药方的药引是...” “是什么?” 林齐舒一言难尽抿了抿唇:“是人血,那柳樱天天放一大碗血,还不让祖母知道,连放了七天后,因为失血过多在放血时晕倒在药炉旁边,被人发现了,这才将这事捅到祖母那儿去了。” “祖母知道后感叹她至纯至孝,甚至动了收她为义女的心思,要不是兄长阻止了,我倒是多了个小姑姑。” 谢风月听完后,若有所思的问道:“你祖母那病是怎么回事?” 林齐舒顿感找到知音:“你觉得祖母病的蹊跷不是,我祖母每日都由三位府医轮番请脉,明明身体康健,怎么可能突然就病了呢。” 说完后,她突然就焉吧了下去:“可是兄长已经查了好几轮了,府医没问题,日常吃食没问题。” 林齐舒神情恹恹的:“算了,她好歹也救了我祖母,她显摆些就显摆吧,反正也碰不着我一根毫毛。” “是老太君对你不如从前了吗?”谢风月淡淡开口询问。” 林齐舒思忖片刻道:“嗯,以前有什么东西,祖母都会先给我的,现在都是柳樱先挑了。” 她落寞的晃了晃扇子,“最主要...最主要还是..祖母有意撮合她和次兄。” 第216章 打你又怎么了 “林清宴?” 林齐舒的的两位兄长,林清平和林清宴,在谢风月眼中其实都差不多。 但在整盛京的士族圈中,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了,整个林府上下已经默契的认同了大郎君林清平会继任镇国公的位置,自然就不会对二郎君林清宴过多约束。 林清宴于众人来说就是连均之流,整天逗猫遛狗,虽比连均好上那么一些不会去狎妓,但也是各大画舫的常客。 他前头还有一个长兄并未娶妻生子,亲事上自然也是落不到他头上的去的。 林齐舒点了点头:“祖母虽没有明说,可还是将柳樱安置在了次兄隔壁的院子,那儿不过就是一堵墙的距离。” “林清宴怎么想的呢?”谢风月目前比较关注这个。 林齐舒长叹一声:“他也觉得柳樱不错,性格温顺又善良,昨日还在我跟前夸她煮的甜汤好喝呢。” 见她愁眉苦脸,谢风月懂了:“你是对此事有所担忧是吧。” “我总觉得那柳樱奇奇怪怪的,她一来祖母就病了,恰好她又有药方,又恰好她又以身入药,这时间哪里有这般凑巧。” 谢风月眼神飘向被围坐在女郎中心的柳樱身上去,许是钱权养人,她如今已然没了初见时的怯弱,取而代之的是落落大方的与周遭女郎说着话。 这是林府的家事,她一个外姓女郎不好出手,但这事关林齐舒,她还是提醒道:“你得了空去查查那个周佳敏。” 她话头转的突然,林齐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疑惑道:“查她干嘛,她这些日子都少有来这儿,上次祖母病了,她都没来伺疾。” 谢风月捏了捏她的手解释道:“那就更要查她了,她都不怎么来林家了,还与那柳樱关系如此亲密,你不觉得奇怪吗。 再说了你可别忘了,她为何会来你家,不过就是为了讨你祖母欢心,为自家谋福祉罢了,这般看重利益的女郎,怎么会跟一个商女关系亲密呢。” 林齐舒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反握住她的手道:“我晚些就让兄长去查。” 两人在角落偷摸说着话呢,一时没注意,就见着柳樱被众女拥簇着走近了。 “月姐姐许久不见,近日可好。”柳樱摇着扇子问道。 林齐舒不待谢风月开口,就抢先呛声:“你没听到月姐姐今日染上风疹了吗,来问什么问啊。” 柳樱“啊呀”一声,用团扇挡住半张脸,状似不好意思般开口:“我的错,我的错,是我不会说话了,月姐姐别放在心上。” 话毕,她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谢风月来。 她今日穿的朴素,帷帽一带连个珠钗都没见着,柳樱心中畅快,她的脸都毁了,看以后还有谁会说她柳樱与谢风月长的像了。 谢风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这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就她这样的人,真会至纯至孝到用血入药救一个毫无干系的老太君吗? 谢风月不信。 “柳小姐倒是愈发光彩照人了。”谢风月笑问道。 柳樱眸色一淡,她现在很讨厌柳小姐这个称呼,这士族中人,连称呼都不懂变通,她现在可是老太君的救命恩人,更得了林家二郎的青眼,一个个的都还叫她柳小姐!为什么就不能唤一声女郎君呢! 柳樱将手中精美的团扇往前一伸后收回:“月姐姐今日来林府是为了什么呀。” 她这话说的冒昧,林齐舒一听就炸了。 “你一个寄居的商女,竟然还过问起我邀来的贵客了”她环视了一周后继续道:“是不是她们把你捧的找不着南北了,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姓甚名谁啊!” 柳樱笑的有些僵硬:“我不过就是多嘴问了一句而已,你怎么这么大火气啊,是不是最近没有睡好啊,以为你快成婚了,兴奋的呀。” 她说这话,众女表情都生动了起来。 一是没想到,这柳樱当真敢这么冲,二就是对于林齐舒的成婚对象感兴趣。 当初林府可是对着整个盛京放出话来,他林家的女郎君,是要养到二十岁才会成婚的,这离他们说的年岁还差着七弯八拐呢。 林齐舒一提到这个就有些赧然,她现在已经知晓那日是她听墙角之听一半了,那婚事是在提月姐姐和吴国世子安呢,她不好意思的觑了一眼谢风月后,才梗着脖子道:“你给我闭嘴,真是给你脸了,我家是你能...” 柳樱直接打断接话:“还没恭喜月姐姐呢,听说姐姐要与吴国世子成婚了呢。” 众女都不是傻子,她说这话,再联想到她之前的说的林齐舒以为自己要成婚了,众女顿时浮想联翩,这难道是谢风月抢了林齐舒的婚事? 她们好奇极了,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候着下文呢。 谢风月将气鼓鼓的林齐舒拉至身旁:“柳小姐还真是伶牙俐齿呢,和刚来林府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呢,区区一个商女消息竟然比我还灵通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要与谁成婚了呢?” 柳樱脸色不佳,不依不饶的开口:“月姐姐真是谦虚了,这消息都传了好几日了,我就算一直在林府内宅也是听说了的,林家发了这么多帖子给你,你都没来应约,我还以为你跟舒妹妹因此闹别扭了呢。” “啪” 突兀的巴掌音响彻这个大厅,众女全都聚精会神等着谢风月回答呢,没想到谢风月直接动起手来。 柳樱怔愣了许久后,才摸了摸脸。 随后就是尖锐的叫声:“你敢打我,你..” 谢风月实在是受不了她小人得志的嘴脸了,趁着她说话的当口,又抡圆了胳膊,甩了她一巴掌:“我什么我,你在这林府横就算了,你张牙舞爪舞到我跟前是几个意思?我可没欠你恩情,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那又怎样。” 柳樱是真的没料到,谢风月是一点面子都不跟林齐舒留。 她是林家老太君的救命恩人,谢风月是林齐舒的闺中密友,怎么算她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的。 谢风月冷哼一声拉着林齐舒就往外走,走的时候还不忘警醒她:“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叫,下次你就在我郡主府昭狱里。” 第217章 不解 一回了林齐舒的院子,谢风月熟门熟路的坐上了她的湘竹椅。 倒是林齐舒畏首畏尾的样子惹的谢风月频频回首。 “你怎么了?”谢风月疑惑。 林齐舒有些不好意思,她之前错听错信了,还大老远跑去月姐姐的府邸跟她说了议亲之事。 “月姐姐,我..我那日时听错了。”她小声解释道。 谢风月回过味儿来,将帷帽拿下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这种小事也值得你担忧吗,你觉得你月姐姐就这么点气量都没有?” 林齐舒摸了摸鼻子:“这倒没有,可..可你确实拒了我好几次邀帖。” 谢风月叹了口气与她解释:“前些日子我被事情耽搁了这才没过来,你别想那么多。” 见她还一副担忧样,谢风月直接就转了话头:“你与其担忧我想什么,还不如忧虑忧虑那柳樱。” 一提到她,林齐舒无奈极了:“长兄什么都查过了,祖母那些日子膳食从未有过差错,屋内熏香也不曾换过。” 林齐舒泄气般的往湘竹椅上一坐,挤得谢风月张了张嘴。 “若不是真查不出来什么东西,哪能容忍她在林家嚣张跋扈啊。” 谢风月往角落里缩了缩,沉吟许久后才出声:“就让你兄长查周佳敏,她柳樱能挟恩跋扈就代表是个没脑子的,这般滴水不漏的事,不是她能做出来的,还有她那个方子,也得好好查查。” “方子!”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林齐舒一般,她急忙起身,在妆箧盒内拿出一张薄纸,递给了谢风月。 “这就是她那个祖传的方子,兄长誊抄了给我。” 谢风月默然,柳樱能光明正大的将方子公布,说白了就是这方子绝对没有问题。 “我将这方子带回去给叶绾看看能行吗?”谢风月看不懂那么多药,但她身边有能看懂的人。 林齐舒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那柳樱为了表明自己的无私,已经将方子捐了林家,我真是不懂她到底想要干嘛了,她救了祖母后,也就气焰嚣张了些,至始至终都未曾开口提过要求。” 她长叹一口气后,又窝到了椅子上。 两人就这么静悄悄的窝着。 直到碧雨急冲冲跑来,连气都喘不匀禀报道:“女郎,老太君犯病了!” 林齐舒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鞋袜都来不及穿,就往门外跑。 谢风月提起她的鞋子,递给碧雨:“你别急着追,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碧雨擦了擦额角的汗:“我听女郎令一直守在钟荣阁,就你们走了不过一刻钟,老太君身边的嬷嬷就去寻了柳樱,当时嬷嬷脸色太差了,我就留了个心眼偷摸跟了上去,听着她说老太君旧疾复发了,需要柳小姐再次熬药。” 谢风月穿戴好帷帽后,边走边继续问:“你寻上去时,老太君房内可有医师?” 碧雨努力回想了一阵后,不确定道:“奴婢也不清楚,当时我躲外窗台下根本没有往里面看。” “走吧,你家女郎跑不了几步,就会停下来的。”谢风月心里有了数,不急不缓的朝着钟荣阁赶去。 世家大族哪里来这么多蠢人,尤其是像老太君之流,老牌世家培养出的贵女,在这宅子里待了大半辈子了,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岂能是一点恩情就能任由人踩在她最疼爱的孙女头上的。 老太君若是真的感激这柳樱,当时她抢了那位置时,就应该出言让她换个位置,而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柳樱下坐。 在位置一事上,世家大族多为讲究,这不是老太君能做出的事,那就是她打心底里就不认可这所谓的救命之恩。 一思一想之时,她就见着折返回来的林齐舒了,她急的眼睛都红了,双脚却是不安的蹦跶着。 谢风月嗤笑一声:“让你听风就是雨,连鞋袜都不穿,这知道烫脚了吧。” 林齐舒被这么一训,小嘴撇了撇:“月姐姐不安慰人就算了,还要说我。” 谢风月轻笑一声,拿过碧雨手上的鞋袜,蹲下身亲自给她穿上:“你是关心则乱了,这几日你可有听你兄长提过你祖母的病情啊,今日请安时,可见着你祖母身体不爽利啊。” 林齐舒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解道:“这些和祖母犯病有何干系啊。” “病过一次的人了,身边的人总会提起百八十分心照顾的,不会病的这么急的,你尽管放宽心,你若是衣衫不整的去了钟荣阁指不定要被多少女郎看笑场呢。” 林齐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等两人赶到钟荣阁时,那儿已经围满了人。 大门紧闭,平日里逗留在此的女郎们被挤到走廊上候着。 林齐舒一进门,还是没控制住谢风月所教的遇事冷静,戒矫戒急,她着急忙慌的挤开众人扑到老太君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问道:“祖母,祖母,你哪里疼啊。” 谢风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靠着背枕坐起身的老太君,她面色虽是苍白,可嘴唇上明显有血色,这可不是刚犯病的人该有的样子。 老太君扭过头去,冷冷道:“我这急病,连二房三房的人都赶来了,你却来得这么晚,我平日里算是白疼你了。” 林齐舒从未被祖母这样冷言相对过,她脸色一下就垮了,眼里泪水更是止也止不住:“是孙女的错,孙女不孝。” 老太君依旧不看她,那只干瘪的手却是挥开了她:“我还没死呢,哭哭嚷嚷算是怎么个事,起开些别在这儿碍眼。” 林齐舒闻言身形晃了晃,抓住床上纱幔才勉强稳住身形,她咬着唇;“是..是孙女,不懂规矩了。” 说话间,人群开了条道,柳樱手臂上包着白布,头颅高昂的端正一碗药走到了老太君床前。 她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抹笑道:“舒妹妹还不让开些,这汤药要是洒了,老太君可又要多受几分病痛折磨了。” 刚才还冷言冷语的老太君,见着柳樱手上的白布,眼里全是心疼之意,指桑骂槐道:“悉心养护那么多年,竟然还比不上旁人,真是白白浪费。” 第218章 外人 谢风月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林齐舒,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 柳樱贴心的将药吹凉后,一口一口的喂着老太君,一副孙顺母慈的模样。 此时,周边人堆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得传出:“哎呀,小舒儿你这次真是不上心啊,你的院子离祖母院子又不远,还磨蹭这么,也难怪祖母会生气了。” 谢风月看着那出声的人,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眼下浮肿的却堪比那七八十老翁,大概明了了这人是谁了,左不过就是三房的人。 林家二房虽不是林老太君所出,好歹也是记在她名下的,她向来约束其子女孙辈不可流连女色,断然是出不来这么个色中恶鬼的。 林齐舒在老太君那里受了委屈,神情恹恹的不欲与他过多争论。 然谢风月是个外人啊,她在这林府只要不趴在林老太君和林家主这几人身上拉屎,就不会被人过多责怪。 她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三房的兄长吧,我也没见着他长了四条腿啊,怎么住的那么偏还能来的这么快呢。” 林旭被这么一哽,随后满脸不屑道:“你是哪家来我们林家打秋风的穷亲戚,见不着别人都侯在外头,你怎么好意思往里屋钻的?” 此时房内没人说话,林旭声音也不曾压低,他口中那群打秋风的穷亲戚们,此时在门外均都大眼瞪小眼,最后统一了目光瞪向周佳敏。 一女郎是个直白人,干脆讥讽道:“你姐夫倒是个会说话的,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怎么还让你也跟着我们来打秋风了?” 周佳敏双手作求饶状,嘴里不住道:“我姐夫说话不中听,各位姐妹多多见谅。” “哼”齐齐几声冷哼一同响起。 谢风月理了理拢纱:“不仅没长四条腿,连脑子都比别人少长了半个。” 她偏过头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林清平道:“我见着林家兄长也是这盛京儿郎中出类拔萃之辈,怎么自家弟弟是个没脑子蠢材啊。” 林青平没想到这火烧他身上来了,讪笑一声道:“林旭不得无礼,这位是谢家女郎,永宁郡主。” 林旭想犟嘴的话,就这么不上不下卡在喉咙处,他将头一撇装作无事发生。 谢风月却不想就此放过:“你还没回答我呢,据我所知三房在林府中所处位置偏僻,我与舒妹妹虽是耽搁了一小会儿,可也没赶得上你来的速度,难不成你真长了四条腿不成。” 林旭干咳几声道:“无知女郎,我懒得与你计较。” 随后,他身旁的妇人接过他的话,带些疑惑道:“谢女郎,这是我们林家的私事,你不分场合的进来便算了,怎么还在我们林家质问起人了来了呢。” 谢风月瞟了一眼说话这人,从她眉眼间看出了几分周佳敏的样子。 想来这就是这林旭的妻子了,林家三房的长媳。 管她是谁,只要林老太君没有出言制止,她今日就可以搅和这浑水。 “怎么了,你一个三房孙媳还能置喙起我来了,我可是你们林家嫡出女郎请来的客人,这怎么也轮不到你质问我吧。” 也怪不谢风月能底气十足的说这话。 实在是南地士族们鄙视链太过完整,嫡支就是可以平等的瞧不起所有支系,她谢风月是嫡系女郎请来的客人,就是可以随她一样平等的瞧不起除了林青平,林清宴以外的所有小辈。 周氏哪能想到这谢氏女这么不要脸子,张嘴就堵,她也是没法了,拉着林旭往后退了半步,手还在身上拧着他的软肉。 谢风月将这些看在眼里,并未戳破,反而是将矛头转向柳樱:“这柳小姐喂药的手怎么抖成这样啊,莫不是手上伤口影响了,那不如我来吧,正好我家中未有祖母,也让我体验一下。” 谢风月现在说话已经毫无章法了,见谁戳谁,罕见的是林老太君并没有开过口,就任由她这么胡闹。 甚至于她说了这种话后,林老太君还真是止住柳樱喂药的手:“你手上有伤,确实不宜再动了,就让月儿来吧。” 随后她还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叮嘱道:“你这孩子,之前的伤口都还没愈合呢,这又旧伤添新伤,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了你,哎。” 她朝着嬷嬷招了招手:“你亲自送樱儿回房休息,再去将我私库里的布料首饰什么的多选一些一并送去。” 说罢,老太君神色复杂的朝着林齐舒开口道:“舒儿你此举动实在伤了祖母的心,我若是不罚你,岂不是要让府中小辈都效仿你这举动,你就在房内禁足半月吧,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去探望她,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柳樱喜气蔓延上眼角眉梢,假意开口:“祖母你也别太生气了,你这病最受不得气了,舒儿妹妹不过就是对您懈怠了些,来的晚了,也不用禁足这般严重吧。” 老太老君连连咳了好几声后叹了口气:“哎,疼爱了这么久的孙女还没你贴心懂事,罢了罢了,依你的就禁足十天吧。” 柳樱笑意一顿.....她这话的意思... 难道不是禁足半月太过轻巧吗,怎么还又减少了呢。 谢风月见她愣神,直接挤开了她,顺手夺过她手里的碗盏:“柳小姐赶紧回去休息吧。” 愣神的不仅有柳樱,还有低着头默默流泪的林齐舒。 她的傲气,不允许她在此刻当着这么多人面前露惨,她将眼泪一抹,双膝跪地磕头恭敬道:“孙女已经知晓错处了,这就回去闭门反省,祖母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砰砰砰”随着三个响头音落。 她起身扭头就往外面跑。 谢风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她此时也是走不了。 老太君正握住她的手呢。 见着林齐舒走了,老太君也似松了口气:“老婆子这还暂时死不了,你们都该干嘛去就干嘛吧,别在我屋里杵着了,热的慌。” 赶人的话一出,众人都陆陆续续离去。 直到房内仅剩林清平时,老太君才再度开了口:“月儿了,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谢风月心里隐隐约约有了谱,她腼然一笑:“还望老太君解惑。” 第219章 流言 林老太君连连叹气后,将目光转向林清平身上。 林清平颔首示意,谢风月出去说话。 这一出搞得谢风月好奇心更是胜了些,她依言朝着林老太君屈身行礼后,就跟着林清平到了外间。 他也不急着说,给谢风月倒满一杯茶后才询问道:“关于柳樱的事想必我妹妹已经与女郎讲明了吧。” 谢风月点了点头,等着他往下继续说。 “舒儿对此事知之甚少,她说的也只是些皮毛罢了。”林清平道。 说实话,谢风月很不喜欢这种曲折蜿蜒的说话方式,她将不悦直接表现在脸上:“大郎君不如有话直接说,我理解能力算不上差。” 林清平轻笑一声:“往日总听舒儿提起你少言少语,原是言简意赅。”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林清平也换了个直白方式,他语气淡淡的将柳樱这事补充完整。 “从祖母病发至此,我已经派人查了整个钟荣阁,上至祖母的贴身嬷嬷下至外院的洒扫丫头,至今没有异常,柳樱原住的那个院子我也用修缮名义翻了个底朝天,也并未有任何异常。” 谢风月不理解他为何与自己说这些事,她疑惑道:“这与今日老太君对舒儿的态度有什么关系吗?” 林清平肃了神色:“这事十有八九都与柳樱有关系,但是我们查不出来,也就没了办法,这些日子柳樱对舒儿的态度让祖母心急,她怕这女娘会用对待她的法子也让舒儿生病,也就只能疏远着她。” 谢风月不是很相信这话,林老太君可不像是那种会受人掣肘的人。 可她转念一想,许是人都有软肋,一旦触之,总是畏首畏尾。 她试探性的开口:“所以老太君今日是真的病发了?” 林清平点了点头后又苦笑的摇了摇头:“是也不是,祖母今日是觉得身体不适,但并不是病发,只是你们在小厅的争吵传入她耳里,她怕柳樱狗急跳墙真对舒儿动手,才有今日这一遭,她想先稳住柳樱。” 谢风月稍作思考就问出了她一直想说却不能说的事:“柳樱这次得了什么奖赏吗?”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二郎君的那儿事除外。” 林清平闻言轻笑一声夸奖道:“女郎通透,许是舒儿也真以为祖母有意撮合柳樱与清宴了。” 谢风月之前是不知道,但都听到林老太君以身入局保林齐舒周全了,那就更别提林清宴那个纨绔了。 “她至今还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甚至于祖母提出收她作义女一事,都以些莫名的理由拒绝了。” 谢风月这就疑惑了,按照平日里柳樱的做派,可以推断出她就是个没多少脑子的小女娘,但这事她做的滴水不漏就算了,连事后的封赏都不要了。 这不符合柳樱的行事。 林清平也和她有相同的疑惑,这才让他投鼠忌器,柳樱不过就是这件事上被推出来的幌子,而那事后之人高坐钓鱼台,甚至于连目的都未曾表现过。 灵光快似闪电,却也被谢风月及时抓住。 “你去查周佳敏。” 林清平捏了捏眉心:“三房家的那个媳妹?” “对!柳樱她在盛京城无所依托,肯定是筹划不出这种事的,你要从她身边人入手。”谢风月回。 “据我所知,她与周佳敏不过也是见面会说话的情分。” 谢风月话已至此,信与不信都在他,对于林清平的疑惑,她也懒得解释,始终儿郎看待事情的出发点和女郎是不同的。 她总不能说世家女眼光于顶与商户女说话都是稀奇事吧。 看着谢风月不愿多说,林清平抱拳谢道:“多谢女郎能听我说这些,今日我同女郎所说之事,还请女郎务必不要跟我妹妹提起,她性子太过天真,但凡知道肯定会打草惊蛇。” 谢风月挑眉看他,这人还真是改不了说话说一半的性子。 “你是想让我不提此事,只是默默安慰她对吧。” 林清平点了点头。 谢风月长叹:“你们这法子虽是保护了她,可也真的伤害了她,她性子纯善,只会觉得今日这一遭真的是她的错,除非她自己想通,不然谁去安慰都没用,不如我今日就将她带回我府上小住几日,一来免去忧患,二来也能散散她心中郁结。” 林清平迟疑了。 倒不是他不愿意妹妹出去住,实在是...谢风月与世子安这些日子在议亲的事传的整个盛京沸沸扬扬。 “女郎这些日子方便吗?”他问。 谢风月粉唇了抿了又抿后才挤出几个字:“大郎君何出此问?” “你与世子安在近日在议亲,他肯定会邀约你出去游玩的,我妹妹说话向来没有分寸,我怕她坏了女郎的好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谢风月就想起之前柳樱曾说的她要同吴国世子成婚了。 这事怎么传的连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都知道了呢。 她有疑惑就问:“大郎君是怎么知道我同吴世子之事呢?” 林清平“啊”了一声,随即反问:“不是你们郡主府自己传出来的吗?你们郡主府管事这些日子大肆收冰,说是主子要议亲了,准备大摆宴席呢。” “呵呵”谢风月咬着牙,硬挤出一个笑脸来:“我现在就去带舒妹妹回郡主府,还劳烦大郎君帮个小忙。” 林清平隔着拢纱看不清这女郎君的表情,可光从她那瘆人的笑声中,也觉得这个忙不是那么好帮的,正欲拒绝。 谢风月就继续道:“大郎君若是帮了我这点小忙,我绝对让舒儿妹妹不受此事影响!” “你说。” “劳烦郎君放出点消息,就比如你与我也在议亲的之类的。” 林清平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恐:“使不得使不得,谢女郎这怎么还用这些蠢法子呢。” 谢风月现在满脑子都是把水搅浑,这法子虽蠢但着实有效。 对待这种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外一个流言遮掩,不然光凭借一张嘴怎么都解释不清的。 她总不能挨家挨户去说,她与世子安议亲之事是假的吧。 更何况这事本就是半真半假了,这时就需要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了。 就比如积年累月不近女色的林家大郎君也要议亲,议亲对象还是谢风月。 “大郎君不必考虑我的名声,那玩意儿对我来说不甚重要。” 第220章 杀鸡儆猴 谢风月说了让林齐舒不把这事往心里去,那就肯定说到做到。 她将人带回郡主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事情全盘托出。 事情发生后,最忌讳就是遮着藏着,林齐舒作为这事的“受害者”那她就有这个权利知道事情的原委。 谢风月能做的事就是,在她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一点一点给她剥析。 她将事情一字不落的转述后,林齐舒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谢风月已经做好事情会发展到最坏的结果了。 “祖母果然才是最疼爱我的人!”林齐舒抬眸冒出来这么一句。 谢风月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展颜一笑:“你能想通是最好的不过的。” 林齐舒装模作样的抱胸生气回:“哼,我之前是真的又气又委屈呢,我还怪你了,怪你为什么不让我快些赶去。” 谢风月扯了扯她衣角:“那后来为何舒女郎大发慈悲没有怪罪呢。” “你也没有说错啊,若是那时我真的光脚跑去钟荣阁了,那儿那么多人平白丢了脸,你也是为了我好,我为什么要将我的疏漏责怪于你呢。” 她笑的眼睛眯起。 谢风月突然明白为何老太君为何会这么宠爱她了。 这么一个恩怨分明,不会仗着宠爱就肆意妄为的小女娘,谁会不爱呢。 谢风月回了她一个笑:“那这些日子你就在郡主府住下吧,等你兄长将事情处理好后再回去。” 说罢,她就起身想要去办正事了。 林齐舒现在心里郁结已解,两眼亮晶晶的看着问道:“月姐姐要去哪儿。” “去找个一直没处理的虫子。”谢风月嘴角勾起一抹笑。 一听到谢风月要处理正事,林齐舒乖巧的点了点头:“那月姐姐先去忙,我就在你屋里玩会儿,等你回来。” 阳光直射,天气炎热难耐。 郡主府的白墙黑瓦,直接受到烈日的照射,一道道阳光斜射进门廊内,映照着红色的地砖和巨大的木雕。一座座石阶,散发着热气,仿佛能融化所有的人和事。 谢风月招来李小宝带着十数府兵就往下人所住的院子赶去。 这偌大的郡主府就谢风月一个主子,因得夏日炎热,谢风月不是苛待奴仆的主子,就由得他们做完活计后,回院子歇息了。 此时仆役院落里,处处都有成群结队围葡萄架下的丫头小厮。 一大群人一进院子,丫头小厮们全都目露惊异,一个个的机警的往屋檐下钻,眼睛却都盯着冲进来的人。 李小宝带人直往白荣安所住的主屋里去。 谢风月有一搭没一搭的挥着扇子,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 她还十分有闲致的让折枝给她摘些酸涩的葡萄。 只听主屋一阵辱骂嘈杂后,李小宝就将人压到谢风月身边了。 白荣安一个不忿八个不服,头颅高昂,要不是他实在拧不过李小宝,恐怕现在就要暴起了。 “郡主大人,您这是作何呢?”他说这话时,眼睛还偷摸的打量着看戏的下人们。 谢风月不怕他看,怕的就是他连脸都不要了。 谢风月眼神示意李小宝动手,他即刻会意。 一记窝心脚踹的白荣安趴倒在地,他疼的面目扭曲,又不得不爬起来,实在是被暴晒了大半日的石板太烫,他受不住。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捂住胸口咳咳咳了好几声后,才恨恨开口:“永宁郡主,我可是上了皇家册目的大管事,您这样没理没由的打骂,是不是不将周皇室看在眼里。” 谢风月作势烦躁的扇了扇团扇,李小宝笑的阴恻恻的替她回话道:“原是大管事,我差点以为我踹的是哪位勋爵人家的大老爷呢。” 话毕,他扯着白荣安的袖子,直接将他拖到谢风月脚边,像个门神一般杵在两人之间。 白荣安现在可没了以往那副郡主府大管事的威风样了,他此刻发髻散乱,左脸上尽是灰,可他表情依旧傲气。 谢风月顿觉刺眼,他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和魄力,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还能在她面前这般做派。 不远处屋檐下偷摸看戏的下人们,此时脸上也是五彩缤呈煞是好看。 “白大管事这是犯了什么事啊,惹得主子动了这么大火气?” “就算是伺候的不满主子意,也不可以这么磋磨人啊,白大管事可是皇室派下来的人,主子这也做的太过无情了吧。” “你们赶紧闭嘴吧,这当口还敢张嘴乱说。” 说话的两人扭头看着说这话的人,一脸不屑:“一看你就是后来入府的人,你懂个屁,白大管事上头有人,他在这府邸这么多年了,哪个主子都是敬着他,让着他的。” 被这么一戳,那人也不再多言,白了了两人一眼后,转身就进了屋子。 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几人以为离的远,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依旧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然李小宝耳尖一动,随后就覆在谢风月耳边小声将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 要是放在以往谢风月确实是懒得多管这些人,可今日不同。 “给我带过来。” 话音刚落,李小宝就朝着两人所在之处冲去。 原本只有白荣安所跪之处,立即变成了三人。 谢风月好整以暇的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第一反应不是回答,反而是偏头看向白荣安。 这简直给谢风月看笑,什么时候这郡主府她这个主子问话,还不如一个管事了? 这府邸真是沉疴已久,处处都漏风啊。 折枝瞧了一眼谢风月的表情,将手中葡萄尽数朝着两人砸去:“主子问话呢,哑巴了?” 两人没得到白荣安的首肯,硬是憋红了一张脸都没有开口。 谢风月冷笑一声:“拖下去打,既然都是哑巴,那就拖下去打到他们叫不出为止。” 两人眼睛都瞪圆了,这才连滚带爬的往前,抢着道回。 “小的六安,拜见郡主娘娘。” “小的贵福,拜见郡主娘娘。” 谢风月扬了扬扇子,立即就有府兵将两人拖走。 她今日可是有备而来,不消片刻,两人就被按在院子空地上,鬼哭狼嚎了。 在这惨叫声中,白荣安的脸色这才有了一点变化。 第221章 吃里爬外 “主子今日来此究竟是为何?”白荣安收了那丝惧意后,梗着脖子问道。 他之所以能这么有底气,不过是听了卫伯爷曾说过,永宁郡主最是心软,在陈郡时就是那种性子软懦的女娘。 见着他开始说话,谢风月倒是闭嘴了。 她任由折枝将扇子舞的虎虎生威,享受着这丝丝清凉。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院内行刑之人的惨叫痛哭声。 更人可气的是,他二人求饶都是喊得白大管事救救他们。 谢风月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主子,我早就已经将银子全数补齐,交给你身边的折枝了,你因此来罚我,还不如去找找是不是身边出现了纰漏。” 白荣安冷静的分析着,他这几日的所作为为,分析一通后,只在这上面找出一丝可能性,他干干脆脆的开口,边说还边挺直了腰杆。 迟钝如折枝,她都反应过来了,怒斥一声:“好你个老贼,你这是在女郎跟前给我上眼药呢。” 谢风月伸手拦住了上扑上去的折枝,饶有兴趣的问道:“白管事不如再想想其他的。” 白荣安在大宅院里呆久了,早就熟悉了这种假意的询问,不过就是些想让人不打自招的招数,他心里瞧不上,嘴上却也不显露。 “奴在这府邸数年,伺候过的主子不多却也实在不少,郡主也不用拿这些子虚乌有的名头诓我。” 说完后,他还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道:“奴行得端坐的正,这些日子府中事务我并未行差踏错。” “哦~那你大肆采买的冰呢?”谢风月反问。 白荣安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他曾是接到过卫伯爷的示意,让他将郡主和吴国世子在议亲的事宣扬出去。 他自然也是照做了,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他宣扬,不过就是他含糊其辞的一句话罢了。 他让府里采买臻冰的下人,对外宣称府里有喜事。 可他也只是提过一嘴而已啊,连喜事对象都没有提过。 看着他表情变换,谢风月倏然一笑:“看来白大管事是想起来了,既然管事为皇室效力多年,那肯定知道妄议皇室是个什么罪责吧。” 白荣安摇了摇头,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郡主大人您说这话奴可是听不懂了,老话不是说过吗,捉奸捉双捉人拿脏,这子虚乌有的事情,怎么就认定是奴做的呢。” 他倒也是聪明,言行言行,行这事上好拿捏,可偏是言这一字是难有实证。 可她谢风月为何要实证呢? 她之前是看在这白荣安在府里年数已久,熟悉整个府邸运作,能为她省心,才勉强留着他在府里,照目前情况而言,他在这郡主府不仅没为她省心,反而是给她添堵,那这人就是留不得。 “白大管事不愧是皇室是上了皇室册目的人,倒是有点聪明劲头。”谢风月夸奖道。 白荣安听言,已经舒心,他觉得这谢风月果真如同卫伯爷所言,是个心软好糊弄的主儿。 他嘴角笑意刚起,就听那清清丽丽的女声又言。 “就是可惜上的是奴才的册目,有点脑子但是不多,拉下去仗杀。” 随即,李小宝步子一跨,就将他反扭。 白荣安顿时急了,院子里被打的两人已经没了声息,他...他这要是被压下去,岂不是也凶多吉少。 “郡主不能打杀我,郡主你不能!” 谢风月挑眉:“为何不能?” “我..我..我是皇室派来的人,你要是打杀了我,就是在打皇室的脸。” 他急的面红耳赤,张嘴就来。 谢风月捧腹大笑,她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她问。 白荣安哪里还管这些,他努力的想要挣脱出李小宝的禁锢。 “我也是上了皇室册目的人啊,就是可惜了..我上的是皇家玉牒。” 说话之间,白荣安已经被架上了行刑凳,两名府兵举着行刑杖,面露凶光,一副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定能将其打死的模样。 白荣安面皮发白,他咬着牙,思绪乱转。 “噗” 庭杖接触肉体,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击打声。 随之而来的就是白荣安杀猪般的叫声。 还不等他叫声消失,另外一名府兵的庭杖接憧而至。 “啊啊啊啊啊啊。” “郡主大人,饶命啊,郡主大人!” 白荣安一声接过一声的求饶,并没有让谢风月满意。 直到第八下庭杖高高举起。 他才拼着最后的力气道:“女郎君,女郎君,是有人授意奴传话的。” 谢风月戳着葡萄的手一停,扬了扬手。 不过是受了几下杖打,白荣安被拖回来时,已经掉了半条命。 他脸上汗水泪水鼻涕,糊了一脸,看着谢风月偏了眼。 还不等她开口,白荣安就一股脑和盘托出了:“是卫伯爷!是卫伯爷!是他让我这么做的,上次您出门去平康坊,也是他让我报信的,上上次的修缮款一大半我都是交给他的。” 谢风月脸色沉了下来。 “详细点。” “这府邸从上一任郡主离世后,就一直都没有人居住,以至于皇室连响银都许久未发了,是卫大人找上门来,说能让这府邸重新有主子,只要我听话,就可以让我继续担任这府里管事。” “他都让你做什么了。”谢风月压抑着怒气问道。 “卫伯爷起初也没让我做什么,就是让我尽心伺候,若是府中银钱不够就去找他,可到了第一笔修缮款下来时,他就将银钱取走了,还有每月皇室拨下来的东西也一并取走了。” 谢风月这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这郡主府,每月的分例高的离谱。 起初还以为是母亲为了弥补她自己掏腰包添置的,呵,没想到啊,没想到。 原来是隔着这么多层关系,七弯不拐的给他儿子送钱的。 谢风月脸上已经归于一片平静了。 她环视一圈躲在角落偷摸观察的下人们。 随后朝着李小宝道:“把你吃里扒外的东西给卫伯爷送去。” 看来是这些日子她太过于乖巧,卫宁是忘了他的妹妹,可不是那种能忍气吞声的主儿了。 第222章 疏园小谢 谢风月对白荣安的凄厉叫喊充耳不闻。 她可不管他有何下场,她向来就不是个什么常规意义上的好人,一直都秉持着人不犯我不犯人的准则,既然他都压她头上蹦跶了,那他的何去何从,是死是活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做完这些事,转身就走了。 任由院子里目睹这一切的下人们叽叽喳喳。 她倒要看看这么多张嘴,卫宁能不能堵得过来。 这也算是她送给这兄长的第一份礼物了。 不出谢风月所料。 这事,当夜就传的沸沸扬扬。 也是赶巧,李小宝将白荣安扭送到卫府时,正值卫宁宴客散席之时,整个卫府门口那是人满为患。 李小宝将人往门口一丢就算了,还自报家门道:“这是我们永宁郡主府的管事,卫大人让他坑骗郡主府赢钱也就算了,竟然还说些胡话,攀扯我家郡主要与吴国世子议亲,乱我郡主名声。”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 郡主府的管事,怎么与荣安伯府扯上关系了,又是什么银子,又是什么婚事? 也不等荣安伯府出来人解释,他鞭子一扬就溜之大吉了。 第二日,谢风月直接让府兵将郡主府大门后门侧门,全堵了,甚至于那已经堵过一次的狗洞都没放过。 她还不信了,这卫宁能真带兵强闯。 林清平也是十分上道的从林氏府兵内挑选了几十好手,帮着谢风月死守郡主府。 他也是没办法,他唯一的妹妹还在郡主府呢。 哪里能知道看似行事稳重的谢家女郎,能将家丑这事拿出到处宣扬啊。 还真是应了她那句话。 名声于她并不重要。 接连数日,门房处就堆积了一大堆请柬,以往谢风月都将那些东西随意丢弃的。 今日她却拿着那厚厚一摞请柬一封一封的看着,边看还边跟林齐舒打趣。 “这赵家女郎父亲是不是在卫宁手下当差?” 林齐舒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她长姐嫁的好像也是以前荣安伯的连襟家。” “那这钱家女呢?” “今年才入盛京的一个小家族,前些日子我还听我兄长说了,她一家子都是荣安伯府安排的差事。” “啧啧啧,这卫宁想要诓我出府还真是煞费苦心了。”谢风月感叹。 她一封一封的快速过着请柬。 直道一封请柬上写着。 “谢风月、林齐舒亲启。” 谢风月心里奇怪,这是门房整理失误了吗?怎么一般的信件都能放在请柬内。 她慢条斯理的打开,里面赫然写着。 赏荷宫宴,宝阳诚邀。 ..... 林齐舒见她表情怪异,也是凑了上来。 随即就变成了两人表情怪异的互视。 两人不约而同的发问:“宝阳和卫宁是什么关系?” 沉默许久后,两人最终得到一个答案。 不管什么关系,这个宴会都得去。 一是,这信件用的是私印,且还是宫宴。 二嘛...就是在这郡主府憋的有些烦闷了,实在是好奇宝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宝阳的宫宴设立在两日后的疏园小谢。 皇宫内原是没有这地儿的,周皇室虽然喜好奢华,但也是那种大俗的奢华,还论不上在皇宫内,开设一处全然仿制江南风景的风雅之地。 这种小桥流水的雅致,在周皇室的人看来就是丢银子到水里还听不到一个响。 能够几百两银子买一块砖石大老远从江南运来,这事也只能是出身江南士族的从不担忧银子的余贵嫔能干出来了。 更何况整个疏园小谢被三个大湖所围拢,那长桥上所用砖石又何止一块两块之数了,三个大湖内分别是从江南运来的各名种荷花,一到夏日开的绚烂多彩。 周皇宫内的妃嫔因得有了余贵嫔这个江南士族出身的贵女开始,陆陆续续也就多了江南其余士族家的贵女,她们喜好这园中景色,也就经常再此开设筵席。 这儿来得人多了,余贵嫔就不乐意了,她干脆就对此处卡设来了禁令,只有夏日,这疏园小谢能由高位妃嫔或是得宠有势的公主皇子们能宴请宾客。 赴宴之日。 谢风月懒得拾掇,反正她都要戴帷帽的。 她如今脸上已经好了,甚至由于长时间没被太阳晒着皮肤还白嫩上了几分。 林齐舒是看在眼里羡慕在嘴上:“我要是能像月姐姐般好看,我今日就是光着去赴宴都没人敢说什么。” 她这话说的实在好笑。 谢风月刚饮下的冰露直接喷了出来。 一旁的折枝急急忙忙的给她擦水。 “林齐舒你现在说话可真真是有趣了。”谢风月实在是不知道回什么了,只能勉强冒出这么一句。 林齐舒对着镜子,看着碧雨给她头上簪上的珠钗哀哀戚戚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我要是长月姐姐这副模样,早就把帷帽幕篱这些玩意儿烧了,你还一天天的戴着,真是看得我心痛。” 谢风月不欲与她解释她要带帷帽这事,安抚道:“我这脸刚好,见风容易复发,没办法。” “哎~” 长长一声叹息后,室内再度恢复安静。 两人为了保险起见,马车后足足跟着了二十名高壮府兵,一个个的手拿长戟威风凛凛。 她们去的不算早,到了疏园小谢后,人基本已经到齐了。 两人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随意寻摸了个食案就坐下了。 也是宝阳眼尖,两人刚一入座,就被她瞧见。 她高声喊道:“月女郎小舒儿!来我这边坐啊。” 霎时间,众人目光纷纷落在两人身上。 谢风月顿敢几束格外强烈的目光,隔着拢纱就看着谢风予、谢芮坐在一处,不远处的世子安和卫宁也坐在一处,四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呢。 既然被点到了,躲也是躲不过了。 她干脆淡然起身,与林齐舒往筵席中心走去。 丝竹声起,舞姬们在烈阳在起舞。 小谢内的郎君女郎们也开始了往常的游戏。 谢风月和林齐舒两人正襟危坐,来一个女郎拒绝一个,两人就在席位上不挪窝。 直到谢风予带着谢芮来时,谢风月才幽幽叹气。 第223章 难道光彩吗 “为何我邀你的帖子没有回应。”谢风予张嘴就问,丝毫寒暄的意图都没有。 “额。” 谢风予不悦的看向林齐舒:“是不是你不让她出来的。” 突然被点到的林齐舒愣了愣:“为什么是我?” 谢风予撅了撅嘴:“我派去的人可是说了,郡主府门口接信的人是你们林家的府兵。” 林齐舒看着谢风月眨巴眨巴眼睛,脸上全然都是无奈。 谢风月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安抚着这怒气冲冲的小女郎道:“是你给我下的帖子,还是父亲母亲让你下的。” 谢风予双手环胸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谢风月这才有些羡慕,被蒙在鼓里,有时候确实幸福,这代表着被人保护,谢风予如此,林齐舒也是如此,然她曾经也是如此。 但她大抵是个不惜福的,她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做个清醒的不幸女郎。 “这些日子我府上出了事,所有筵席我都没去。” 谢风予不依不饶,指了指这疏园小谢:“那这次你怎么来了。” 林齐舒实在是受不了这谢风予脾气了,没好气道:“你看这收到请柬的女郎,哪个是没来的?” 她指了指,筵席边上手上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女郎道:“你看她都快残了,这不也来了吗?” 谢风予..... “行,就算你是迫不得已,你也应该拒绝后知会我一声吧,别平白让我丢脸。” 谢风予真的是心里有气。 她母亲日日对她耳提面命让她不要与谢风月来往,可她偏生不听,她觉在陈郡时那么对谢风月实在心里有愧,既然她现在已经改好了,那她们就是好姊妹了,当然要多多来往啊。 可真到了母亲松口,让她邀请谢风月回来开宴时,她竟然邀不回来了。 她都不止是气了,她还委屈。 难道谢风月根本就没把她当做姊妹吗? 一想到此,她就想起当初她在陈郡时对她态度之恶劣,那是又愧又羞又气。 谢风予想什么都显在脸上,谢风月默默将她拉过来坐下。 一下子食案就被坐满了。 留得谢芮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怯生生道:“月姐姐,我可以坐这里吗?我这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去其他地方我怕。” 谢风予气海没消,闷声闷气道:“那世子安不是就在对面吗,你前几天不还跟他游肆上香了的吗,在这装什么没熟人。” 谢风月一看就知道这谢芮对谢风予性子不了解,她这张嘴就怼人的性子,没少让她在陈郡时吃瘪。 但她对谢芮去找世子安这事乐见其成,也没有出言阻止,反倒是添火道:“这食案实在是小,要不我去旁边坐,让你坐这儿吧。” 谢风予一听就急了:“我还有事问你呢,你走什么走,她又哭又闹的非要跟着我来这就算了,今早梳妆打扮足足花了两个时辰,谁还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啊。” 谢芮面色一僵,立即就开始发烫:“予姐姐,我只是从未见过这种场合,想要同你一起来见见世面罢了,你何故要这般说我。” 她说完双袖子捂脸,就往外头跑去。 谢芮前脚一走,谢风月后脚就示意花蕊跟上。 不相干的人走了,谢风予更是随心所欲了,她无赖一般的挤开林齐舒,就往谢风月跟前凑:“你不肯回来是不是因为外头传的你要与林家大郎君议亲这事?” 要不是她提起这事,谢风月真的快忘了还有这茬了。 看着她像是戳破小秘密一般的得意神色,谢风月点了点头。 算了,被瞒着的女郎都是幸福的。 “父亲都气疯了,这两日用膳时,都是黑着个脸的,还日日召见一大堆人在书房一坐就是大半天,你这次可是闯祸了。” 提及此,谢风月算是来了点兴致:“可有卫伯爷?” “卫宁吗?”她低头思索了半天,压低了些声音:“有他,就他来的最勤快,我看着他就烦。” 她说完后,盯着谢风月隔在拢纱后面的脸,最后干脆掀起一角,认真看了半晌后道:“他怎么跟你有点像。” 谢风月不假思索的回答:“我这脸大路货色,谁都像,正常。” 这话... 谢风予和林齐舒都是一梗。 谢风予沉默良久后,才再次开口道:“你可长点心吧,你得为你自己作打算了,你现在虽然是记在母亲名下,可终究不是母亲亲生的,她对你又不喜,现在父亲为你寻摸到一门正儿八经的好亲事了,你就该上点心,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林齐舒道:“她兄长可是这京城中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大抵是个有断袖之癖的郎君,如今说是要与你议亲,可能也是拿你遮掩。” 林齐舒一听就不乐意,她将杯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放:“谢风予你什么意思,当着我面这么胡说我兄长是吧。” 她这声音一点没收,丝竹声都没掩盖住。 林清平喝酒的手一顿,目光一下就朝着她这边看来。 谢风予脸都皱成了一团:“你小声些,这事难道光彩吗?” 林齐舒满脸怒容,重重哼了一声当作回应。 她才懒得跟这谢风予吵,等会要是她声音大些,将刚才的话一复述,那她兄长没问题也得变成有问题。 谢风月被两人模样逗的眼里全是喜意。 她反问道:“你为何不说公子衍呢?” 提起公子衍,林齐舒侧着的身子,都不由得往里靠了靠。 她也想听! 谢风予一脸没好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更是玩弄你,他若是真想娶你,在陈郡时就娶你了,你刚来盛京时就娶你了,哪里还能熬到这个时候啊,你啊,就是傻的,总是忘不了那些只会甜言蜜语哄人的郎君。” 她不满的戳着谢风月的胳膊:“你若是选他,还不如那个林家郎君呢,起码人还在盛京,那林家还有个林齐舒跟你照应照应,不至于嫁去大家大族,被亲戚妯娌的欺负。” 她说的头头是道,让谢风月对她的认知又清晰了些。 谢风予也只是对那些七绕八拐的算计不敏感而已,倒是对感情这事上看得透彻。 果真是人各有长处。 第224章 昏了头 谢风予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谢风月的思绪却已飘远。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谢风予有些恼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总是这样是行不通的,女郎们始终都要寻一个好人家嫁出去的,你现在是有美貌可以惹得一众儿郎为你折腰,可若是你年岁大了呢?” “我为何一定要嫁人?”谢风月问。 这一句话把谢风予额的话头堵住了。 她张了张嘴... 最后蛄蛹出一句话来:“哪里有不嫁人的女娘。” 一旁的林齐舒立即接话道:“有啊,江南孙氏不就是没嫁人嘛。”她环视了一周后,声音渐渐小道:“前朝的昭武帝不也没嫁人嘛。” 两人一唱一和,谢风予也不受此影响,她抿了抿唇:“你们说的那都是些极端,孙氏那个女家主暂且不谈,那昭武帝不就是因身为女子,最后被周皇室夺了位了嘛,倘若当初她诞下一位儿郎,立为太子,都不至于让这周皇室捡漏。” 她越说越起劲:“总而言之,我就是认为女娘应当寻一好亲事,嫁得一好郎君,就算两人不是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也应当相敬如宾共同操持,将家族之势繁衍下去。” 谢风月和林齐舒两人默默垂头。 谢风月是对这些东西可有可无,若是她真能遇上一个合适的,她成婚也不是不行,但若是要像谢风予这般将这当成人生信条她肯定是不行的。 林齐舒则是...她实在是对儿郎们恐惧了,有卫宁那个坏榜样在前,又有她误听婚事在后,她现在真是一提及此心里就平白生出恐惧感来。 谢风予说了一大堆,也没见着人附和,她干脆也不提了,冷哼一声道:“我言尽于此,看在大家都是同龄的姊妹才跟你们掏心掏肺的,若你们听不进去,偏要寻摸一些别的路子,我也没办法,但以后若是吃了苦头,莫要来找我哭诉就好来了。” 谢风月端起酒杯:“好了好了,不说那些烦心事了,我们共饮一杯,当是感激予妹妹今日这一番劝诫了。” “叮” 三人酒杯相撞,一饮而尽。 “几位女郎这是在说什么呢,还共饮上了?”宝阳也不知何时过来的,笑兮兮的问道。 谢风予对这些皇室公主毫无反感,也是亏得当初淑怡公主给她留下的好印象。 她扬起笑脸道:“谈论谈论婚姻大事。” 宝阳眉梢轻扬,对着林齐舒道:“小舒儿也会谈论此事?” 林齐舒不搭话,她与周宝阳争锋相对这么多年,一见她这般和善就觉得她在憋坏。 果不其然。 下一刻宝阳就凑近了些:“你好久好久都没来寻我玩了,也没去寻连琅玩了,原来心都放在儿郎身上了啊。” 今日她本就是主家,她走到何处追随的目光自然也不少,再加上她说话时,也没刻意压低音量,一下子整个疏园小谢半数人目光都聚集了。 林齐舒恨不得挖了个地洞钻进去,以保颜面。 她绯红着一张脸,猛猛扯住宝阳的袖子:“你能不能小点声,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宝阳笑的促狭:“得了得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开不起玩笑,我可不是来寻你的,我这次是来寻找月女郎的。” 谢风月闻言,即刻就警惕起来。 “我兄长邀月女郎一叙。” 宝阳的每一个字,谢风月都能听懂,可这些字联在一起时,谢风月就有些发蒙了。 她与周太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周太子寻找她作甚? 转念一想时,谢风月便懂了。 周太子与耶律泾关系不错,那耶律泾又与卫宁勾勾搭搭。 “啧,她这兄长还真是不够磊落,她如今人就坐在这儿了,他但凡胆子大些,直接过来寻她说话不就行了吗,还要拐弯抹角的找些关系来。 谢风月盯着宝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去。” 她能躲则躲,实在躲不了再说,没得平白去找麻烦的道理。 宝阳“啊“了一声,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重复道:“什么?” “她说她不去。”谢风予往前凑了凑,替谢风月回答道。 周宝阳眼睛眯了眯:“月女郎,今日是我的筵席,你就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那可是我兄长,是这乾安的太子,他是舍下这个面子才央我寻你出去的,你就这么一点情面都不给就拒绝?” “宝阳公主,我是有什么理由必须要去单独会面周太子吗?”谢风月说的理直气壮。 她凭什么去,周太子又是如何,她皇室在世家跟前有多大的面子,她心里没数吗,别说今日她就是拒绝了个太子邀约,她就是拒绝了周天子的邀约,也是有正经理由的。 世家重礼,没有提前下帖子,那叫私会,且还是与皇室私会,这才是真的丢世家大族的脸。 谢风予显然也是想到这点。 她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宝阳公主,若是有事周太子在此处与我月姐姐讲明便是了,倒不至于单独出去吧。” 皇室可能真被养刁了,忘了如今的境况了。 周宝阳愣神了一瞬后,就冷笑了起来:“我是给你面子才叫你一声月女郎,你真当你就是谢家嫡出女郎了?还在宫内拿起身段了,来人,给我将这忤逆不敬皇室的人,拿下!” 林齐舒被夹在两人之间,一时也不好开口,直到她听见宝阳开始动手时,她才下定决心,和谢风予一起挡在谢风月身前。 “宝阳,你是不是喝多了昏了头。” 她已经在替她找台阶下了,不论她与谢风月的关系,她今日都必须得帮谢风月。 不仅她会帮,在场的世家女都会帮。 在场的世家女们原还是在看戏,一个个跳舞的跳舞,弹奏的弹奏,可真当宝阳喊出要将谢风月拿下时,全都停下了,面露不悦的看向周宝阳。 世家可以内斗,世家女们也可以内斗,但若是皇室真对世家女出手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见着事情闹大,一时上头发令缉拿谢风月的周宝阳也是心焦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世家的脸面就是脸面,那她周皇室的脸面就不是了吗? 第225章 撕破脸 “拿下这个不尊皇室的永宁郡主!” 宝阳公主脑中灵光一闪,就换了个称呼。 她谢风月可不仅是谢氏的旁支女,还是周皇室上了玉碟的永宁郡主。 听到这个称呼,谢风予也是僵了一瞬,随即她更是上前一步,呵斥道:“宝阳公主,今日是你的筵席,我不想闹得太过,你现在喝醉了,不如下去换身衣裳醒醒酒。” 她自认为已经将梯子给她递到眼前了,若是这周宝阳还不趁机松口,那就别怪她将这赏荷宴闹崩了,真要让谢风月在众目睽睽下被皇室羁押,那她谢家的脸,可是真丢完了。 谢氏子女,生于家族长于家族,在外绝对要无条件维系家族颜面。 这话在宝阳公主看来,可不是给了台阶,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她气不打一处来,甚至都想亲自下场了。 她抽出身旁侍卫的刀,指着谢风月道:“你藐视皇威,还不束手就擒!” 谢风月一袭白裙,还带着个及膝的帷帽,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跪坐在食案前,拢纱轻晃,她问道:“敢问公主,我何时藐视皇威,何时不尊皇室了呢?我从始至终就说过一句我不去而已。” 女郎们一个个目光灼灼的盯着宝阳公主,似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一般。 她你你你了半天,始终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风月叹了口气,偏身转向周太子卫宁所在方向道:“周太子既然要找我单独说话,何必要怂恿宝阳公主来呢,我跟你也不至于有什么私话,要背着人谈论的吧。” 冷眼看戏的周太子突然被点到,他饮酒的手轻顿了一下后,起身行至宝阳跟前后畅然一笑:“宝阳这是喝多了,今日才胡闹了一番,让各位见笑了。” 这种找补在众人看来实在儿戏,但大家都是体面人,既然有人打了圆场,也就都纷纷散开了,连琴师们都继续开始了演奏。 片刻之间,整个疏园小谢就又恢复成了之前歌舞升平的模样。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兄长,她谢风月实在是给脸不要脸,我好声好气来邀请她,她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宝阳不满的控诉着。 谢风月嘴角含笑,她倒是蛮想听听这周太子是如何诡辩的。 “都怪孤,是孤忘了将帖子给你。”说罢,他就在怀里拿出一封烫金贴。 转身,他又将那帖子双手递至谢风月眼前:“是孤之失,让谢女郎平白受气了,今日之事,孤替吾妹向女郎致歉,望女郎海涵。” 他这话说完,谢风月顿觉眼前这封帖子哪里是烫金贴,简直就是烫手山芋,她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了。 稍微一思忖,谢风月还是起身还礼后,接下了这帖子。 出门在外,脸面这事,大抵还是重要的。 接下帖子,就代表应了约。 宫侍们将房间竹帘放下后,就悄然退下了,房内就留下了周太子与谢风月两人。 周太子端坐于几案前,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他也没急着说话,谢风月也不会主动开这个口,忽闻门声响动。 谢风月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卫宁来了。 看着两人热络的低语了几句后,周太子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下好了,房内空留谢风月与卫宁大眼瞪小眼。 “你这事做的实在太过于荒谬,实在是过于愚蠢。”卫宁开口就是指责。 谢风月对于这些置之不理,她今日就是个聋子瞎子,回他一句都是给他脸了。 看着谢风月一副不搭理的模样,卫宁继续指责道:“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会带来什么后果,你怎么竟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谢风月依旧沉默。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卫宁也来了些脾气,他这些日子乱成一团了,朝中势力本就分割,他因为谢风月将白荣安当着众人面丢下说的那些胡言乱语,不仅受到谢太傅斥责,还受到以王家一派为首的世家弹劾,更是连江南世家为首的余家都来踩他一脚。 他这些日子不仅要向众人解释,还要稳住他好不容易收复的人心,以免让人怀疑于他的出身,简直就是心力憔悴。 谢风月才不管他是如何想的,依旧一副哑巴做派。 “砰”卫宁气不打一处来,将桌上茶杯朝着谢风月所在就掷了过去。 谢风月闪身一躲,才堪堪擦着她脸边滑落,砸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巨响。 谢风月看着那碎瓷片出神了一会儿,随即心里恶寒,她二话不说将桌上的茶盏反手就朝着卫宁扔了过去,卫宁所学君子六艺,她谢风月照样学过。 甚至于骑射一事上,远比他厉害。 那茶盏直冲他的面门,要不是谢风月身为女郎力道实在不够,他今日就得当场见红。 卫宁捂着撞的绯红的额头,咬牙切齿道:“谢风月,你真是翅膀变硬了,你可别忘了,你如今的一切都是靠谁,若不是因为我,你也成不了这谢氏的嫡支。” 谢风月冷眼瞧着他,说出的话也像是淬了毒一般:“你倒是想正大光明的成为谢氏嫡支,可惜了谢家没有记名嫡子这一规矩,他谢谨,谢席也还没死。” 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是真的杀人计。 这一番话简直就是戳到卫宁心窝里了,他气的面色铁青,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 他若是托生在谢家夫人肚子里,何必还要蜿蜒曲折绞尽脑汁谋划这些,他大可光明正大利用谢家资源为他谋事,他谢谨身为嫡子有什么用,一个铁矿之事查了数月还没消息,简直就是废物! 谢风月揭下帷帽,她怕她脸上的鄙夷,卫宁看不清。 “你谋划半天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为人做嫁衣,我劝你一天天的手别伸太长,若是还有下次,我一时心情不好想不开,就将你的事捅到周皇室那儿去,你也别怪我。” 她说罢,已然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层。 临走时,谢风月将拢纱掀开一角,让她看清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兄长,你可要记得将我我府里那些不相干的人撤了。” 第226章 账目 这赏荷宴已经闹成这种地步,谢风月和林齐舒也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 她俩临走时,谢风予也前后脚跟上。 直到三人同车离开皇城,谢风予才一拍脑袋道:“糟了,我忘了将谢芮带回来。” 谢风月倚靠着窗户,懒洋洋回道:“这有什么糟不糟的,人家芮妹妹此时可能还庆幸你忘了呢。” 正如谢风月所言,谢芮躲在树下,亲眼看着她们三人走了,才拍了拍衣裙换上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回了小谢内。 经过之前谢风月之前那出,厅内女郎们也都失了游玩的兴致,一个个的扎堆说着悄悄话。 谢芮偷偷摸摸的进去也没惹得人眼,她从琴师那边绕了一个大圈,行至世子安跟前,她雾蒙蒙的噙着泪,纤瘦身形摇摇欲坠。 “世子~我...我..姐姐们,把我丢这儿了。” 世子安顿时心疼:“她们几人怎么能这么对你!” 世子安这些日子已然跟谢芮熟悉,对她在谢府生存的不易也有些了解,可真当他知晓,连赴宴都会将她忘却时心里还是堵了一下。 谢芮楚楚可怜的咬着唇:“姐姐们...或许也不是故意的,她们就是没想起我来,也怪我第一次来这种席面,没有跟紧她们。”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又不是故意躲着不让她们寻到的,明明就是她们做事大条,根本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世子安起身:“走,我亲自送你回去,我倒是要问问谢夫人,你们谢氏就是如此苛待庶女吗?” 世子安不仅想要去责问谢夫人为何如此,甚至都想去问问谢太傅为何了。 为何她谢风月能与他议亲时,又同时与林家大郎议亲,这真是不把他吴国放在眼里啊,更别说他本就无意娶这谢风月为妻了,要不是她之前那些所谓的嫁妆全都使了出去,他何故千里迢迢来这盛京受这气。 一想到此他就连谢风月都怨恨上了,明明她在吴国时小意温婉,虽是容貌上不出挑,可性子也是十分得他意的,可在这盛京待上些日子,竟然变得跟那些世家女一般,任意妄为,眼光于顶了。 难不成她当初在吴国时的表现都是诓骗于他的? 这念头一起,当初那些违和感就冒出头了,难怪她之前就不肯与他亲近,牵个手都能别别扭扭,原来是心里不愿却又迫不得已讨好他。 谢芮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世子安的神色,见他脸黑的像个墨盘一样,细细柔柔的出声问道:“世子,你真的别为芮儿去得罪谢夫人了,这都是芮儿自己做的不好,是我不懂规矩才被丢下的。” “要想让人懂规矩也得有人教啊,她谢风予、谢风月两人连话都没跟你说两句,你怎么会懂,你别管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谢芮眼里含着泪连连摇头:“不..不..我怎么能让世子为了我去犯这个险呢,母亲她性格刚强,若是世子前去询问,必定讨不了好果子吃的,我..舍不得世子因为受累。” 她这话说的真诚极了,又个谢风月对她冷冷淡淡作对比,更是显得识情知趣。 世子安叹了一口气:“你就是性子太过软弱了,才让谢风月那个旁支都这般对你,哎。” 谢芮眼里闪着崇拜的情愫:“世子能为芮儿着想,已经是我的福分了。” “罢了罢了,趁我在盛京之时,我多邀约你去些筵席,你多结交一些好友,也不必再受你那两姊妹的冤枉气。” 谢芮这套做派世子安实在受用,他嘴角高高扬起,心里郁结一散而空。 他当初也不过是吴宫众多公子中的一员,他少时不得志,身边那些人也总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他贵为吴国世子了,依旧对那些高傲的世家女们提不起兴致,倒是像谢芮这种温婉识趣的女子,更得他心意。 仍在席上的林清平,将两人互动看得一清二楚。 夜里,他回了林府就手书了一封信件给谢风月送去。 盛京是一日热过一日了,谢风月房内足足摆了十来个冰盆,才勉强让人舒适了些。 烛火将书房照得明亮,谢风月打开信件看完后,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谢芮确也是个上进的女郎,没有浪费她一腔好意。 这事也仅是个小插曲,谢风月现下还在书房是处理几件大事的。 一是,她的封地今年的赋税收上来了,她要核对账目。 二...也不知是哪家,看中了叶绾的药方,递了信要让她出面,谈谈价格方面的事。 谢风月是真不知道会是哪个家族会买那个药方,现在乾安虽谈不上太平盛世,却也并无大战,总不能买个金疮药的方子去填家中藏库吧。 且他第一轮开价并不低,上来就报了一万两这个数。 说实话,谢风月心动了。 这个价格买个药方,已经算得上是奢侈了,她又不是什么墨守成规的好人,真到了要用这药方之际,难道还能被这一张薄契就限制住了吗。 思及此,她回信言明,明日就去平康坊,正好她也要将从林家得到的那张药方,送去给叶绾看看。 处理完一事后,她再翻开密密麻麻的赋税账目。 才看了两页,她脑仁就疼了。 永宁县实在贫瘠,两三个百来人的家族,就已是当中翘楚,赋税也是大多来源于此。 剩余的记录都是些田税、人口收入。 记录的官员字迹清隽,却也实在挡不住这细碎的账目扎眼。 谢风月捏了捏眉心,将账目放置一边,饮了一口浓茶后,复又再度翻开。 ........ 算了。 账目也就只有五六页...剩余的是些县志。 都是永宁县丞处理的那些鸡毛蒜皮的案件,例如昨日张三家儿子掏了李四家鸡窝,赔款多少,今日王麻子弄坏了周二家渔船又赔了多少。 一月下来,多起案件累及赔款多少。 这些赔款又用于盐场修建了多少,山林开采了多少...... ....... 谢风月真的一个头两个大,她第一次知晓了原来处理庶务是多么麻烦的事。 她将账目合上,默默地将青玉案上的烛火吹灭。 真的算了,她现在又不去那贫瘠之地没必要为此劳神伤肺。 谢风月一语成谶,不久的将来她还真要在那所谓的贫瘠之地上废寝忘食。 第227章 奇药 谢风月身边能用的人不多,她暂且还不想暴露她手上有这方子之事。 思来想去,她第二日直接赶去了林府,寻了林清平。 等她说明来意后,林清平没忍住心中好奇多问了一句:“金疮药的方子,我族中没有五个也是十个,怎么没见着有人开这么高的价来寻我呢。” 谢风月抿了抿唇:“那人既然开价就是一万两,显然也是没把银子当回事的主儿,大郎君今日尽管替我抬价就是了。到时候一万两以外的价格我与郎君七三分成。” “你倒是对此很有信心啊。”林清平笑道,“但你若是不把那药方有何亮眼之处与我说说,我怎么能心中有谱,为你抬这个价呢。” 谢风月淡淡开口:“特别谈不上,一个药效强,另外一个就是药效持久了些,约摸能管上个两三年。” 谢风月已经说的够保守了,依叶绾所言,这那药膏只要不接触空气,管上个四五年都是没问题的。 可闻此言的林清平还是失态的将刚喝进去的茶咳了出来:“此话当真?” 谢风月挑眉:“自然是真的,我那儿有两个药方,一个是药效极为强劲的三日散,这药效如其名,三日后药效散尽,可若是三日内,几乎可以做到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另外一个就是药效稍逊一些的长久用药了,那人想购入的是第二种。” 林清平沉默许久,低着嗓子问道:“这种奇药,你在平康坊出售?” 谢风月也默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说过不会管叶绾如何经营,那就绝对不会插手这事。 依照她的意思,肯定只会卖三日散,可不知道叶绾那里出了什么差错,竟然会连第二种都卖。 林清平不知谢风月脑里在想些什么,他继续问道:“这种奇药,为何会在那种地界卖,那边的人能买得起吗。” “大郎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清平不能理解这女郎脸上为何有些微不悦,他认真道:“你的那药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好,怎么可能在那个地界出售,平康坊的人买不起的。” 谢风月肃穆而回:“郎君既然不信,就赶紧动身前去一试不就行了吗。” 林清平被她一噎,把那句:“我藏库中此药炮制费用不低”给咽了下去。 她也不欲与这士族郎君多言,他和公子衍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上明月,总是瞧不起这儿,瞧不起那儿的。 谢风月在马车上也不避讳林清平,把脸抹的却黑,那柳叶般的眉毛也被化成了两条粗壮黑条,像只毛毛虫似的趴在那张黑脸上。 林清平欲言又止。 谢风月余光见着他这模样,先行解释道:“我拾掇拾掇,给郎君扮成小厮。” 林清平干咳两声,给他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笑意吟吟的开口:“女郎不必这么麻烦。”说罢,他从车厢内阁取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得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物件来。 他将其覆在脸上,竟在谢风月眼皮子底下就换了副模样。 谢风月瞠目结舌,指着他,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清平这才出言:“世家藏库可不止药方书册,这些奇技淫巧也多了去了。” 不过片刻谢风月就变成了个相貌平平的小厮,随着林清平抵达酒楼包厢。 半盏茶时间,房门就被敲响,一个身量极高大的男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林清平对面问道:“你就是一间药铺背后的主子吗?” 林清平扫了他一眼:“嗯。” “你那个药方我是实打实的想买,既然你都坐这儿了,不如就开个实价,要是能行今日就可交易。” 林清平在马车上已经让小厮试过三日散的药效了,对此他虽是惊讶,却也能接受的,这等药效所用之物,必定也是极罕见的,但作为一个金疮药用上些名贵药材,实在是划不来,对于这人这么急迫的想当冤大头,他倒是乐见其成。 他手上比了个数后,就默默低头饮茶了。 大汉低着头,将他手上比的数重新比上一番后,思量了会儿道:“五万两,两个药方都要。” 这下轮到林清平懵了。 他刚才难道比的不是三吗? 这冤大头不识盛京比数的手势? 他有意无意的眼神飘向身侧的谢风月,见她对此数没有异色,心里也是奇了。 正欲开口时,手臂被人触碰了一下。 他随即转了话口道:“这药方近日有好几人都欲购买,还劳烦阁下容我考虑一番。” 林清平表现的太过于自然,自然的谢风月都差点相信了。 大汉闻言,偏头跟身旁的两人耳语了好一会儿后才道:“你也不必拿这种方式抬价,五万两已经是顶天了,若是你有意,明日就拿着初始药方和改良药方明日同一时间来这交易。” 林清平勾唇一笑:“在下倒没有抬价,确实是有人还想购买,价格与你们也只高不低,阁下不如再等等消息。” 他这话已经摆明了在撵人,大汉觑了眼身旁的人后,愤愤起身:“你们这些商人真是满身铜臭味,一点仁义道德都不讲,这药方绝对是我先开价。” 林清平噙笑:“送客。” 听着脚步声远去,林清平才侧身看向谢风月问道:“女郎何故阻止,这五万两可算得上天价了。” 谢风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坐下后,长叹一声道:“郎君显然是没有用心。” “嗯?”林清平疑惑。 “那人一看就不是盛京人士,甚至都不是乾安人士,这种药万万不能卖给他们。” 谢风月在听到开价五万两时,差点就想放弃心中所谓的道德感了。 一个药方能卖出这个价格,任谁看了都是天价,可她实在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这药制造低廉,药效极佳若是真用在征战上,无异议给战场上的将士们一个天大的底气。 林清平不知晓其中厉害,反问道:“那又如何,这种药效的金贵之物岂能是批量能产出的,卖了就卖呗。” 谢风月长叹一口气:“哪里金贵啊,十两银子做大把。” 第228章 纵火 这下林清平是真的傻眼了,他收起了之前那副不在意的模样:“月女郎莫不是开在下的玩笑?” 谢风月努努嘴,沮丧极了,她指了指自己:“郎君瞧我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是开玩笑嘛?” 谢风月继续叹气:“刚才那人不习惯跪坐,又对盛京比数的手势都不了解,能花这么大价钱买这药的,只能是北原人,这药若是用在战场上,恐怕乾安驻守的北原军会受重创,卖不得啊。” 谢风月无奈的直摇头。 “女郎之前的话可是说真的,可有证据证明?”林清平突然冒了一句出来。 谢风月阖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郎君别再提这事了,你一说我就心脏疼。” 任谁丢了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都会疼的喘不过气的,谢风月是个俗人,自然免不了俗。 “若是女郎能有证据证明此药制作简单,用药低廉,在下愿意购买。”林清平说的格外认真。 谢风月突然觉得林清平整个人都高大了起来。 “君子一言!” 林清平笑回:“驷马难追!” 两人兜兜转转又去了平康坊。 叶绾得了谢风月授意,直接命人将门板一合,闭店了。 三人坐在后院厢房内大眼瞪小眼。 “后院有药膏的半成品吗?”谢风月问。 她这一说,叶绾就大概知晓意图了,她打量了林清平许久后问道:“女郎你莫不是被这人骗了,要买药方的不是这人。” 谢风月又默默将今日之事与她说了。 叶绾听完后,眼里亮晶晶的,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过女郎竟然会为了这个可能性,直接拒绝这桩买卖。 她脸上难得对外人露出一丝友善来,将叶清平带去另外另外的房间。 谢风月百无聊赖的在房里看晦涩的医书打发时间,她看完好几页后,更加确信专业的事情就该专业的人做。 这些东西实在太晦涩了! 比她的那账目还让人头疼。 两人在隔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谢风月再次见到林清平时,他满面红光,看着叶绾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丝崇拜。 “月女郎,我就这回去回禀父亲,明日此时我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谢风月没有异议,转头看向叶绾,这店这药方都是她的心血,自然还是要询问询问她的意思的。 叶绾几不可查点了点头。 两人又在厢房内絮絮叨叨许久后,谢风月才坐上了林清平的马车回了郡主府。 她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谁都舒心,尤其是看着林齐舒,就差把她当成金疙瘩了。 林齐舒艰难的从谢风月怀里挣脱出来:“月姐姐,你今日怎么回事啊!” 谢风月神秘莫测的笑了笑:“你有个财大气粗的好兄长!” 这话简直让林齐舒摸不着头脑,可她喜欢听,自然而然的接话道:“那是自然,我大兄比我们都有钱,我次兄平日里没了银钱都去缠着他要呢。” 次日,天还没亮。 留守平康坊的胡二就着急忙慌赶回了郡主府。 ( 他脸上惊恐之意还没散,拉着李小宝咽了好多口唾沫,才艰难开口:“店里来了一伙儿贼人,不仅连砸带抢,还放了火。” 李小宝早就得到女郎授意,一夜没睡就等着消息呢。 他拍了拍胡二的背,安抚道:“兄弟,莫慌莫慌,好好说,望火楼的潜水队赶过去了吗?” 胡二急的直跺脚:“李大哥,都这个点了你还在意这些干嘛啊,赶紧通知女郎君派人拦截那伙儿贼人啊。” 李小宝干咳了两声道:“无碍无碍,人没事就好,那店就送给他们抢砸了。” “啊?”胡二蒙了。 “昨日叶大夫不就遣散了伙计,带着家伙事回郡主府了吗,她难道没有叮嘱你,让你晚上警醒点,出事了就赶紧跑吗。”李小宝问。 闻此言胡二羞涩难当,他昨日就是听了叶大夫的话,夜里就睡在了院子里,一听得门口有响动就翻墙跑了,在不远处的大树上蹲了大半个时辰,眼见着那伙人在后院翻箱倒柜,连那晒着的草药都没放过,最后还一把火烧了院子,这才急匆匆回来报信。 李小宝见他神色缓和许多,继续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去洗把脸补会儿觉吧,等女郎睡醒,我就将此事禀上去。” 胡二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李大哥,咱俩在平康坊也算有过十来天的交情,你给我透个底,这药铺还会再开吗?” 李小宝思量了一会儿,诚实告知:“恐怕是不开了,今儿个天一亮,就有贵人前来买走药方。” 胡二闻言脸都耷拉了下去,他欲言又止的一步三回头,边走边叹气。 李小宝一拍脑袋,终于明了他为何这样了,赶紧喊住了他道:“胡兄弟,你别想多啊,那药铺不开了,你就回郡主府当差啊,咱们女郎又不会就将你撵走的。” 胡二立即止住脚步,眼睛一亮嘴角一扬:“李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女郎君真不会撵我们回汤泉镇吗?” “这有什么假不假,我们家女郎可不是那种卸磨下驴的主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得了这允诺,胡二离去的背影里都带着雀跃。 太阳逐渐升起,炽热重回大地。 谢风月刚洗漱完,李小宝就来了,他将平康坊今早发生的事转述后,就在一旁静静候着女郎发话。 “你从府兵中寻个机灵点的,去查看一下周边商户损失,该赔偿的就赔偿,顺便再去巡城司报个官,就说店铺产业被人烧了。” 谢风月小口小口用着早膳,这些全在她的意料之内,对此她也没什么心痛的。 她昨日跟叶绾在房内可不是胡扯闲聊的。 药方既然不卖给北原人了,他们也不是些善类,明着买不着,肯定就会避免夜长梦多,当夜就会动手来抢。 所以叶绾昨夜就连人带药方的一同打包回郡主府了。 “林府递信过来了吗?”谢风月问道。 李小宝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谢风月接过后一目十行看完。 好了这下连最后的损失都没了,林家大郎君不愧是林氏未来的家主,消息倒是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灵通。 他报的数,有零有整的,显然是为了赔偿平康坊那药铺的损失。 第229章 占便宜 五万一千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谢风月看着空手而来的林清平微挑柳眉。 “林大郎君这是换成银票了?” 林清平用拳头捂嘴不自然的讪笑一声:“自然是了。” 说罢,他就噤声了。 谢风月心中虽是好奇,可她耐得住性子,林清平不说话,她也不说。 甚至心里已经打了鼓,这林大郎君难不成今日想要赖账?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僵持着。 这不尴不尬的境地,最终还是在林清平的一声响指后结束。 他的贴身随侍,抱着一个箱子进来,随即从容的打开,金灿灿的金元宝摞得整整齐齐,一个个的简直晃在了谢风月的心里。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也莫名的觉得奇怪,这人什么意思,这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方才为何还要跟她僵持一会儿。 “这里折合银子一共是,四万一千五百两。”林清平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羞愧之意。 谢风月静候他的下文,依她来看,林清平不是这种背信弃义之人。 “这药方之事实在来的突然,府中现银半日之内暂时凑不出来那么多,昨日我看女郎对那易容之术感兴趣,不如我将此二十张面具作为一万两抵押与女郎,可好。”林清平将此说的小心翼翼。 他生怕谢风月会觉得他占便宜,立即接话道:“面具制作耗时耗力,且不是一个方子就能制作而成的,还需制模人,画皮人协同,所以在下才没有将方子奉上,若是没有祖传的技艺,那方子对于女郎而言,就是几张空纸。” 谢风月沉吟了一会儿,反而是转了话口,疑惑问道:“为何会凑不齐?” 她当然疑惑了,林氏入驻盛京已经好几代了,虽是半日之内凑够几万两银子确实有难度,但对镇国公府兼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家来说,这点却不是什么为难人的数目。 林清平纠结了会儿,还是开了口:“林氏屯田郡县发现了大批起义的难民,购置器械军备方面花了大头。” “起义军?”谢风月手上轻摇着团扇,接着道:“这些消息还没传至盛京吗?” 林清平现在心中羞愧,几乎是有问必答:“大概就是这几日,朝中就会得到消息,今年恐会大旱,从入夏以来就从未下过一场雨,盛京尚且如此,更别提南地了,日后恐怕还会有更多流民难民起势,林家也是有备无患。” 谢风月知晓了原由,也不为难人了,她昨日初见易容面具时,心中确实起了些念头,对世家的藏库更是好奇了些。 她朝外拍了拍手,将一直等候的叶绾唤了进来。 “药方之事你与她详说。” 谢风月一松了口,林清平也就松了口气。 这种将答应的事临时变卦实在是有违他的行事风格。 就在两人一言一语讲解时,谢风月伸手从箱子中拿出一本簿册,里面封着一张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她轻手轻脚的将此翻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足矣见得林清平是真的用了心的。 ( 这些东西若是真算起来,还是谢风月占了便宜。 这种精巧的东西,可不是像她的药方一般,只需准确的剂量,足日的炮制就可以完成的。 待到叶绾与他说明后,谢风月才让折枝亲自送他出府。 临了,叶绾突然问道:“之前女郎送来的药方可是出自林府?” 这一提起,谢风月就想起来林家还有个柳樱了。 “大郎君,柳樱的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林清平微叹了口气:“依照女郎所言,我派人去查了周佳敏,那边昨夜里也回了信,表面上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她夜里与荣安伯府的人见过一面。” 他话音一落,叶绾就插话道:“那方子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一剂促渗剂。” “何为促渗剂?”林清平思绪一下被这话拉了回去。 “说白了,就是补剂,有的人身体吸收不好,就需要此药作为引子,代为转化。”叶绾淡淡回。 “只不过这药,若是促的是好东西,那自然对用药之人有数不清的好处,但若是不好的...”叶绾没有将话摆明。 林清平不是个傻子,他一下就想到问题关键,哑着嗓子问道:“若是血液呢?” “那就查那血,有没有问题。” 叶绾话落哦,谢风月就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也许柳樱也是被瞒在鼓里之人。” 林清平心都凉了,他查了祖母用膳,也查了房内用药,可从未查过柳樱本人用过什么东西.... 他真的是白长了个脑子,他难受的太阳穴直突突。 谢风月想起了这事关键点,补充道:“老太君犯病时,定会有一个诱因,郎君大可去查查周佳敏那些日子有没有送什么香囊,花蕊之类的,那东西无毒,却可以和柳樱所用东西相辅相成。” 林清平双手抱拳:“多谢两位提醒了,还望女郎君帮我照看好妹妹,此事了解在下定会重谢!” 谢风月挥了挥扇子:“我也并不是在帮你,只是林齐舒在我这实在太过闹腾了,赶紧把你府里的事处理好了,接她安心回家吧。” 她一提林齐舒,门外就响起了林齐舒的声音。 “大兄~你还在里面吗?” 三人对视一眼,还来不及说话。 门就被推开了,林齐舒蹦蹦跳跳的就进来了,随即就给跑至林清平跟前给他一个熊抱:“大兄我好想你~” 娇娇软软,全然一副小女儿家作态。 看得谢风月笑眯了眼。 林清平也是缓了神色,细声细语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在你月姐姐这儿再玩儿几日,我就亲自来接你回家,小舒儿乖乖的。” 林齐舒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胳膊,脸上却装作恶声恶气的模样:“哼哼,到时候我要三副宝妆阁的头面,十套云织锦的裙子。” “好了好了,买买买,都买,咱们小舒儿要的,大兄都给你买。” 林清平笑的宠溺,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谢风月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才该是兄妹和谐的光景,哪里像她和卫宁一般,一见面就像个生死仇人一般。 哎~ 第230章 闯宫 人一旦过的顺心,就会原谅许多事。 谢风月安安稳稳过了一日,收到了卫宁的信时,都没有横眉冷对了。 她素手拎着那封信,朝着折枝笑的促狭:“你猜猜这信写的是什么?” 折枝努努嘴:“大郎君现在变得我都不敢认了,怎么还能猜出来呢。” 谢风月嘴角带笑,不急不缓的打开信。 信里仅有的一句话,就差点将她魂都震没了。 “谢容在哪儿?” 她指尖颤抖,将余下的纸张左翻右找,上面根本没有任何说明。 谢风月深吸几口气后,才勉强镇静了些:“小铉子这些日子有送信回来吗?” 折枝眼睛一转,回道:“没有,就五日前那封后,就没了。” 那封信谢风月是知道的,她从未回过信,还因那封信,第一次回了消息,让他们转道别的封国,蜀国最近不太平。 按照以往,小铉子会在发出信件的第二日立即发第二封信,这样信件抵达盛京相差最多也就三四日,这次竟然已经推迟了一日了。 谢风月捏着指尖吩咐道:“若是小铉子来了信,务必第一时间给我。” 折枝看女郎严肃的神情,一时间也跟着着急了起来:“是不是老爷那儿出了什么问题?” 谢风月摆了摆手:“没发生的事,不要乱想。” 她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立即就开始给肖铉写信嘱咐。 就当她将信交给折枝让她寻人发出时,她右眼皮突突的狂跳。 “慢着,别送了。” 卫宁为何会突然问起父亲?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过问这事,为何会在撕破脸时问起这个。 谢风月脑子里有十万个疑惑,但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将那封信件烧毁。 若说卫宁如今行事是如履薄冰,那她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她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这事横亘在谢风月心里就像一个死结,她坐也难安,行也难安。 最终她决定找些事干,她将郡主令牌找了出来,直奔皇宫而去。 她许久许久没见过母亲了。 玉华宫奢华程度代表着柳清兰如今在周皇宫的受宠程度。 谢风月看着那汉白玉石头阶心中冷笑,她将宫牌递给了玉华宫的总管安福道:“永宁郡主求见..岚淑妃。” 谢风月都不用看着人的脸色,就知道他此时定然是纠结万分,她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如今这玉华宫的宫婢太监肯定都是谢家的人。 她今日必须得速战速决,起码得赶到谢太傅派人来之前,把话跟母亲讲明。 安福接过那烫手的令牌,踌躇了半晌才道:“今儿个永宁郡主来的可不是时候,咱们娘娘今日可没在宫中。” 谢风月斜睨了他一眼:“无碍,我就进去等着就行。” 这人胡诌也不分人,他一个玉华宫总管,只要岚淑妃出门,他就必定会跟随,这是属于他这个大总管在外人露脸的荣光,他能不去吗? 谢风月腰杆挺的笔直,就站在玉华宫宫门处与他僵持着。 灼热的太阳,晒的两人都出了汗。 谢风月隐也来了些脾气,她可经不住这么耗,这要是谢太傅派人来了,她这次没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往后他们要是有了防范了,她就不仅今日见不着了,以后那就想都不要想了。 “起开,一点规矩都不懂,见不着这么大的太阳吗,这要是晒坏本郡主了,给你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谢风月往前一顶,直愣愣将他撞开,边说边就往里走。 安福即刻就急了,赶紧指使着几个小太监,将谢风月团团围住。 谢风月今日就要将嚣张跋扈的人设贯彻落实,她拿着手中团扇当棍子使,谁靠近就直接拿扇柄敲谁,边敲边往里冲:“淑妃娘娘,淑妃娘娘。” 他们也不敢真伤了谢风月,一个个的捂住被打红的脸,全都跟在后头。 嘈杂声很快就引得在内室的柳清岚侧目,她问道身旁的宫婢:“外头怎么回事?” “奴婢出去看看。” 嘈杂声不仅越来越大,还越来越近,柳清岚起身回绝:“本宫去看看。” 她才开了房门,就见着谢风月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她不远处。 柳清岚全身像是被雷击过似的,一股颤意从脚底直蹿天灵盖。 “月儿。”她神情恍惚,情不自禁就唤道。 “淑妃娘娘,可否内殿说话。” 折枝和花蕊拼尽浑身解数,手脚牙并用将那些小太监拦在身后,谢风月两步并作三步就跑到柳清岚跟前了。 她也不管柳清岚此时表情有多激动,将人直接拉进内室,反手将那宫婢推了出去后就拿身子死死抵住门。 “母亲,谢凌云疯了,他拿茶盏砸我,还要在我府里安插下人构陷我,不仅如此他还要对父亲下手,你要是还不管管他,我就要跟他拼了。” 谢风月一骨碌的将话全吐露了,她句句所说都是事实,连添油加醋这种事都没干。 柳清岚显然还没从见到女儿的欣喜中回神,谢风月一长串话下来,柳清岚只是将颤抖的手抚到她脸上道:“我的月儿受苦了,瘦了好多。” 谢风月很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谈什么母女情深,玉华宫闹了这么一阵,指不定谢太傅的人就在来的路上了。 但她又不得不回应。 “母亲,我在陈郡时,日日受谢夫人磋磨好不容易嫁去吴宫了,还被人关在宫殿内,食的是馊饭盖着的是絮被,我...我现下来了盛京,兄长他竟然一点旧情不顾,他这是想要我死啊。” 谢风月真话假话一通胡说,说的柳清岚红了眼:“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猪油糊了心,答应你兄长那些破事的。” 见她还要啰嗦,谢风月直抓主题道:“兄长他用父亲威胁我!求了你母亲,救救父亲吧,他在岭南时以为你和兄长皆亡故,重病后已然存了死志,如今他已经被我劝慰好了,看开了俗世,都远离盛京云游去了,可兄长还是不肯放过他。” 柳清岚擦了擦脸上的泪,一思及谢容,她神色僵硬了几分。 “你父亲的事...我管不了的。” 第231章 演戏 谢风月自然是知道她管不了,她连自身都保护不了,怎么还有余力去琢磨别人,虽然这个别人是与她朝夕相处十数年的夫君。 她今日来寻她,不过就是要给卫宁添堵,别让他有那么多闲心,一天天没事干盯着她。 谢风月神色萎靡了下来:“母亲,那你就真的不管父亲了吗,他...他虽然不是我的生父,可他对我悉心养育了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柳清岚眼里也全是不忍,可她依旧将头瞥向一边,硬着语气道:“你也别管他了,他是死是活,与你无关,他虽养育了你,但这十几年的荣华也算是补给他的,不然就凭他一个不受宠的嫡次子,怎么可能分得那么多的产业。” 身后的门传来一次次的敲打声,谢风月充耳不闻,反而是认真问道:“他真的只是养育了我吗?” 这话一问出,柳清岚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转瞬即逝。 “你的生父是陈郡谢氏家主谢无为,你一定要记住!”柳清岚神情镇静下来。 门外阵阵的敲门声将柳清岚从见到女儿的激动中拉了出来。 谢风月心里已经有了定数,她凄惨一笑:“母亲,我只会是谢容的女儿,谢无为的记名嫡女。” 她很努力的演出一副不愿接受现实的作态。 双手捁住柳清岚的双肩无助的摇晃着,眼泪簌簌而落,嘴里呢喃:“我...我是谢容的亲女。” 柳清岚心疼极了。 她女儿谢风月,何时像如今这般脆弱过,她四五岁时就开始上树摸鸟,一副皮猴模样,可自从六岁送去族学后,她就一副小大人模样,又懂事又乖巧,甚至于家里发生巨变,仅需一句话,她就可以答应嫁去千里之外的吴宫,她什么时候都是最为懂事听话的孩子! 她又何时能将委屈倾诉,哭得这般伤心欲绝! 柳清岚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将谢风月轻柔的揽在怀里,安抚般的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月儿,母亲一定会让你过的顺心的。” 谢太傅面色铁青的闯进殿内时,就见着这场景。 两人跪坐在殿内,谢风月依偎在柳清岚怀里低低抽泣。 “你来这玉华宫作甚!有没有一点规矩了!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谢太傅原是在太尉署与谢及商谈,听得玉华宫来人禀报,说是谢风月不听劝阻硬是打进去了,他这才火急火燎的赶来。 谢风月听他吼得震天响,只是害怕得将头往母亲怀里钻了钻。 柳清岚感觉到了她的害怕,朝着谢太傅斥道:“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关门!” 柳清岚在他跟前向来都是性子软和的,谢太傅这一嗓子弄懵了,反应过来后,脸色更差了些,可还是依言将门关上了。 殿内这下就剩下这一家“三”口了。 “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进宫这遭,我要花费多少精力遮掩啊,谢风月!”谢太傅连名带姓的责怪道。 谢风月今日必定要将这个才知道这种身世大事后,被打击到的小女娘模样演完。 她眼角通红,含泪委屈道:“我本以为你对我的好是看在我母亲与你的情分上,没想到你...你竟然真真...” 她说话说到一半,已经控制不住话音,呜咽低头再次埋进柳清岚怀里。 这下谢太傅是真的懵了,他难道没话里话外暗示过吗? 难道他对待女儿的态度表现的还不够明确吗? 柳清岚又是好一阵安慰后才道:“你一来就这么凶,我刚才和女儿说明,你这要让她如何看待你这个生父啊!” 谢太傅脑袋混沌的很,他被这场面真的搞晕了。 他心里不禁也怀疑起自己来,难道是他行事太过于含蓄,抑或是谢风月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最终他将答案落在了后者,她从小就被谢容照看长大,如今都长已亭亭玉立,肯定是不会往谢容不是他亲生父亲方向想的。 他长叹一口气,心里的怒气莫名就歇火:“就算是因为这些事,你也不该大白日的堂而皇之的进宫来。” 谢风月听他还在责备,埋在柳清岚怀里干嚎了起来,这哭声越听越凄厉。 柳清岚的脸越来越黑:“她才多少岁!家里遭逢巨变时又多少岁,她几经波折才回到我身边,今日壮着胆子进宫来找我,还要受你又吼又骂,你能不能有点做父亲的样子!” 谢太傅觉得他可能是被最近的琐事掏空了脑子,他如今虽感觉不对劲,可怎么也不能从这乱成一团的事情里捋出一丝清明。 他捏着眉心,挥了挥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好了吧,你们娘俩赶紧坐起身来,那么多冰盆呢,地上能不凉吗。” 谢风月脑袋轻轻摇了摇。 柳清岚立即就回:“谢凌云到底什么意思,他还往月儿府里安插人手了,以前也不见得他往吴宫安插人,关照关照一下。” 一提到这,谢太傅就想起谢风月将白荣安大喇喇丢在荣安伯府的事。 他神色僵硬:“他从小没在我跟前,做事莽撞,我已经责备过他了,倒是月儿你这些日子行事是毫不顾忌你兄长,你与他本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何必要让他下不来台。” 谢风月闷闷不乐,回话的声音还有沙哑:“那个白荣安打着我要议亲的幌子,对外大肆购买臻冰,拿我郡主府的银子中饱私囊。” “母亲,兄长将我府里的账目都掏空了,我都快养不起下人了。” 谢太傅做事一向只掌握大事件进程,对这些细枝末节从不过问,他一时语塞,勉强回问:“真有此事?” 谢风月嘴紧紧抿起,委屈的眼里泪光又开始若隐若现:“嗯~” 柳清岚气的柳眉倒竖:“谢无为这事你看着办吧,反正现在谢凌云也不把我的话当成话了,我在他跟前跟他说半天他都当做耳旁风一般。” 谢风月看着谢太傅眉眼压低时,心里就知道今日的事不仅正式糊弄过去了,还成功给卫宁添堵了。 她心里畅快极了。 第232章 搜院 谢风月是被谢太傅的贴身近侍亲自送回来的,她空手前去,回郡主府时,身后大车小车跟着十数辆。 这些被送来的东西都是表明着谢太傅的态度。 一回了府,折枝和花蕊就全都去忙了,尤其是花蕊,府里如今没了大总管,谢风月就让花蕊暂且顶了这职位。 她原本只是想着让她试试,没想到她还干的有模有样。 这倒是让她心里十分欣慰。 花蕊招呼着下人,将马车内一箱箱的金银珠宝抬入郡主府后,就开始一件一件的登记造册。 如今的库房已经不是白荣安在时的场景了,那时郡主府库房钥匙全在他身上,也不知道他私下贪墨了多少。 花蕊如今将钥匙一分为三,她一把,郡主府内的副管事一把,还有一把就放在了谢风月这个主子这儿。 连登记时,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副管事叫上一个名她登记一个,临了两人再互换登记册,以防出现纰漏。 谢风月仅是看了小半刻钟,就回房了。 她还是决定给小铉子他们回信,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父亲看,一封是给肖铉看的,写完后,她又招来胡二等人。 他们本就是干镖局出身的,比那些收钱办事的送信人牢靠不少,谢风月叮嘱了一番后,才让他们夜里偷摸出京送信。 做完这些后,天气已经暗下来了。 谢风月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后才唤道:“春寒,舒女郎在干嘛?” 折枝和花蕊两人都忙,现今谢风月身边就春寒一个熟面孔好喊了。 “回主子的话,舒女郎来过一次咱们院子,奴婢跟她说了女郎在忙后,她就回自个儿的院子了。” 谢风月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今日忙的团团转,没听得林齐舒的消息,始终让她心里不安,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林齐舒性子太过于活泼,总不能不闻不问的。 “将膳食带去舒女郎的院子吧。” 谢风月一进林齐舒的院子就觉得不对劲儿,她随意问到跪在地上向她问安的丫头道:“舒女郎呢?” “舒女郎说是今日起早了有些困倦,今日要早些入睡。” 谢风月心里七上八下,抬头望去,主院的烛火果然熄了。 她快步行至门前,深吸一口气后才敲响房门。 “嘟嘟嘟” .... “嘟嘟嘟” 谢风月随后又喊了一声:“碧雨,你也睡了?” 房内安静的就像是没有人一般。 谢风月直接将门推开。 ....就是没有人。 她连忙吩咐人,赶紧在府内寻舒女郎的身影。 谢风月一个头两个大,陆陆续续有侍卫前来禀报,都说未曾见过舒女郎。 倒是以前被堵住的狗洞又被重新掀开了。 谢风月烦的直扇团扇:“春寒,你带人去把那几个狗洞给我堵严实了,李小宝随我立即去林府!” 夜幕已至,林府高挂的灯笼已经点燃,黄橙橙一片煞是好看。 谢风月见到林清平时,他长发未干,约摸是才洗漱完。 不待他开口谢风月就先行认错了:“辜负了郎君信任,小舒儿她离开郡主府了。” 林清平如今有再多的话都卡在喉间,他立即起身吩咐下人:“去女郎的院子看看,她有没有回来!” 两人也没闲着,随即动身前去柳樱的院子。 两人到时,主屋还传来男女说话声,嬉嬉笑笑听得两人好不刺耳。 “欸,大兄你怎么来了。”林清宴嬉皮笑脸的起身迎接,“月女郎也来了?怎么回事?” 相对于林清宴的自然,柳樱就显得僵硬了许多。 她慢条斯理起身行礼,轻轻柔柔道:“二位大驾光临可是寻二郎有事啊,那不如我先退下,将此让给几位说话。” 说罢,她就已经往门口走去。 谢风月伸手将她拦住:“柳小姐今日一直都在府里吗?” 谢风月虽不明这柳樱为何态度又变成以前那般谨小慎微的模样,但只要林齐舒没有找到,她柳樱今日就绝对别想出了这个房门。 柳樱讶异的看向谢风月:“月姐姐这是何意,我一介孤女在这盛京,不在林府我还能在哪儿。” 正说话间,门外跑进一府兵,凑在林清平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清平脸色黑的能滴墨了,他朝着谢风月轻轻摇了摇头。 谢风月会意,心却也焦急起来。 她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直接朝着李小宝道:“搜院。” 柳樱凄凄惨惨的看向林清平,见他不为所动后,又将目光挪到惊疑不定的林清宴脸上:“二郎,我是什么事情做得对不起月姐姐吗?她要这么晚了都来羞辱我。” 林清宴笑的有些勉强:“月女郎,这....这大晚上的搜院,也得给个正当理由不是,更何况这还是在我林府。” 谢风月没理会这蠢话。 林清平却接受不了自家弟弟这般没脑子。 “滚回你的院子去。” 林清宴常年在兄长的影响下,以往他要是声音大点,他都能知趣的立马溜之大吉,今日像是被柳樱灌了迷魂汤一般,硬是挡在她身前,正义凛然开口:“兄长,柳小姐是你带回来的人,她如今受这种屈辱你不为她出头就算了,怎么还拦我呢,她谢风月是谢家的人,你在朝为官怕她,我可不怕她。” 谢风月差点被气笑了。 她再是谢家女,没有林清平默许,她能带着府兵进林府吗,能在这后院开搜吗? 这人还真是有个兄长为他遮风挡雨后,连脑子都挡没了。 谢风月举起手比了个手势,李小宝几人立即四散开来。 林清宴还想说话,就看着他兄长同意示意府中侍卫开始搜索。 他瞪大眼睛愣在当场,缓过神后才结结巴巴道:“是月女郎什么东西丢了吗?” 谢风月冷哼一声:“我的宝贝掉了,今日若是找不到,我就要把这柳樱带回我郡主府昭狱。” 柳樱闻言,脸上已然划过一丝惊恐。 她藏在袖下的袖子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心里默默安慰道:“找不到的,找不到的,林齐舒又不在她院子里,他们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是找不到人的。” 可能是上天都不眷顾于她。 林清平的人先回来禀报,并无所获。 就在柳樱心里得意时。 李小宝高喝一声:“女郎这儿有情况。” 第233章 顾忌 李小宝手里拿着一个白玉耳珰快速跑过来。 谢风月盯着那小小的耳珰看得出神。 这耳珰原是她的。 小小的耳珰上雕刻出了两朵栩栩如生的夹竹桃花,这是前几日去疏园小谢时,林齐舒见着精巧好看就戴上的,从那日开始她从未取下。 谢风月将其接过,死死攥在手心,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望向柳樱。 “林齐舒呢。” 她太过平静的语气,让柳樱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她咬紧牙关回道:“我不懂月女郎在说些什么,我怎么知道舒儿妹妹在哪里,我今日一直都在府里,从未出门,怎么可能见着过她。” 谢风月忍住了想要对她动刑的心,她深吸一口:“你若是现在老实些,将舒儿下落告知于我,我还可让你舒服一些。” 她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柳樱咬唇求助的看向林清宴:“二郎,我今日真没出府,我就在你隔壁,这你也是知晓的。” 林清宴现在也回过神来了,问道:“我妹妹不是跟着你去郡主府小住了吗,她为何会不见,你怎么看顾的她。” 谢风月斜睨了他一眼,继续对着柳樱开口:“舒儿和碧雨两个活生生的人,她们一路从郡主府到这,路上总会有人见着,现在天色虽暗,但我若是要一家一家挨着询问也不是不行,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你若是不说,那等会入了我郡主府昭狱,就别求饶。” 现在的柳樱还处于林府座上宾的位置,他林清平有所顾忌不好动手,她谢风月还不能动她吗,她竟然敢把手伸向舒儿!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谢风月冷不丁一句你们,把柳樱本就强撑着的防线又攻陷几分。 她回视着谢风月的眼神,强装镇静道:“月女郎难道是想要刑讯逼供,整个盛京城的女郎谁人不知我放血割肉为林家老太君做药引,你若是想要抓我动用私刑,难道就不怕唾沫星子将你淹死吗!你谢家在朝中权势再怎么遮天,也总有清流为我上书参你们一本!” 人总是害怕时,就口出狂言,以此作为威胁妄图呵退她人。 谢风月冷眸望向她:“那今日我便试试。” 谢风月怕着盛京城的风言风语吗?怕谢家被参丢了颜面吗? 不,这些她都不怕,她不在乎颜面,也不在乎什么谢不谢家,她现在只想要知晓小舒儿在何处,她一个锦衣玉食伺候长大的小女娘,怎么能受得住这些苦楚! “柳樱你口出狂言诋毁皇室郡主,今日我非要拿你下狱。” 她随意找了个由头,李小宝立即就会意,气势汹汹的朝着柳樱走去,二话不说就卸了她的下巴,“咔嚓”一声,让人牙酸至极。 林清宴不懂事态为何发展成这般模样,他怒从心来,往前大跨步站定:“谢风月,我敬你是我妹妹好友,才对你客气几分,你竟然还蹬鼻子上脸,在我林府捉人,简直是目中无人狂悖至极!” 谢风月连眼神都未分给他半分,与一旁的林清平道:“你做不了的事情,我来。” “大兄!柳樱可是你带回来的人,她还救了祖母,你不能眼睁睁看着谢风月将人这么就从我们府里带走啊!”林清宴焦急万分。 林清平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随后朝着林府侍卫道:“永宁郡主擅自拿人,府中侍卫听令,将其驱赶出府!” 随即林府侍卫与谢风月的府兵刀戈争鸣之声响作一团。 林清平将谢风月一行人往偏门赶去,如今已经入了夜,林府内巡逻的侍卫们,见状也要加入,一个个的却被林清平吃人般的眼神呵止住。 眼睁睁的看着谢风月悠闲走在队伍中心,平平安安的将柳樱带走。 柳樱是被一盆水泼醒的,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下巴的剧痛产生时。 昭狱里古怪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是那种雨后潮湿发霉混合着干涸血迹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几近作呕,粗糙大石头所砌的墙壁上还挂着几盏烛火,幽幽烛光更是让她心神不宁。 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今日为何不细致一点,多检查一下院子了。 柳樱与周佳敏一直都是在林府西南角的一处荒院见面的,今日她照常前往,两人交谈间,却在那院子墙角发现了钻洞进来的林齐舒。 她一时情急就哄骗林齐舒,她今日来这儿是准备和她次兄幽会的。 这种忽悠人的借口,林齐舒自然是不信,哪有人幽会是带人一同前往的,更何况她还亲耳听到了两人之间的谈话,虽是听得不真切,可也恍恍惚惚听到了些什么,无毒啊,你要你听我话之类的。 林齐舒仗着已经回了林府,脾气一上来就跟她扭打在一起,要不是周佳敏帮了一手,柳樱可能真会被打得破相的。 她那耳珰说不定就是混战扭打之时,挂在她衣服上的。 柳樱现在又后悔又怕,她十分后悔自己的大意,这才给谢风月一点线索有机可乘。 她怕的却是........ 她现在是真不知道林齐舒在哪儿。 林齐舒是被周佳敏带走的啊! 柳樱脑中天人交战时,谢风月闲庭散步般走进了郡主府昭狱。 乾安并无禁令,要求世家贵族不可私设昭狱,但这郡主府的实在是多年未用了,霉味实在有些冲鼻。 “现在可以说了吗?” 谢风月取下墙上已经生锈的铁钩,霎时间一双洁白如玉的手就染上了异色。 她将铁钩从柳樱的胸口慢慢往上移动,直至她的脸上时才停下。 柳樱从接触到铁钩,那不轻不重的份量立马让她浑身上下疯狂冒鸡皮疙瘩,她被竖绑在刑架上,躲不了分毫。 “谢风月你这么做,真就没考虑过这事怎么收场吗?”柳樱将头往左边偏了偏,离那锈迹斑斑的铁钩远了些。 谢风月灿然一笑:“收场?不过就是打杀一个孤女,能如何收场?难道巡城司和北镇抚司会因为我杀了一个妄图毒害林家老太君的人而抓捕我?” 柳樱一听这话,脸色更差了。 她咬着唇一字一顿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234章 嘴比命硬 见她嘴比命硬,谢风月倒是来了些兴致,她丢掉铁钩,捏住她才按回去的下巴:“你是怎么有这么大的底气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啊。” 柳樱疼的倒吸凉气。 谢风月挑眉继续道:“难道是周佳敏给你的底气?不对,她一个小家族女郎,哪儿能给你画这么圆的饼,让你死咬住不开口。” 一提到周佳敏,柳樱神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不少,她一低头竟然想咬上谢风月的手。 还没等她咬到,谢分月反手就是一耳光甩在她脸上,力道之大,让她发髻上的钗子都掉落了好几支。 柳樱被扇的头晕耳鸣,好半晌才缓过来,她随即大声尖叫:“谢风月你不过就是运气好些,才能有今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现在这么对我,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谢风月揉揉了手腕,反问道:“哦?这是卫宁给你承诺呢?” 她每发问一句,就提到新的人,柳樱心里发凉,她不知道这人到底知晓多少。 谢风月见她不说话了,冷哼一声:“之前我倒是有许多事情想不通,看你这咬死不松口的作态我倒是悟了。” “林老太君生病一事,你起初真以为是你大义救下的吧,周佳敏将诱病的东西放在老太君房内,等她一发病后,又给了你一张能救人的药方,就等着你以血入药救回老太君,帮你成为整个林府的恩人。” 谢风月每说一句话,柳樱的脸就白上一分。 她笑着继续:“你起初被蒙在鼓里,所以才敢在林府内嚣张跋扈,连林齐舒这个真正的林家女郎君都不放在眼里,让我猜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毒其实是下在你身上的呢?” 谢风月作思考状:“哦~好像就在前几日吧,我记得好像是有那么一天,周佳敏深夜造访荣安伯府,她得了卫宁授意,肯定会将此告知于你,好就此拿捏住你,行下一步棋。” 柳樱双唇紧抿,目眦欲裂的看着谢风月:“你满嘴胡言妄加揣测,你别以为你胡乱编造些东西就可以让我认了这些莫须有的罪。” 谢风月摇了摇头:“柳小姐心理素质不错,不如再让我猜猜,卫宁让你们做什么?” “是让你引得林家二郎为你神魂颠倒,以至林家兄弟阋墙吗?” 谢风月问出这话时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推断,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她的兄长能好到哪里去,当初因为林齐舒与他之事,林清宴大张旗鼓跑去他的府邸闹,林清平又默默断了他一条好不容争抢来的商路。 通往北路行商的文书,卫宁当时作为一个才复了爵位的荣安伯,能拿到手肯定是花费了极多的心思,却被林清平一句话给毁了,依照他的性子,忍气吞声一时还情有可原,若是长久以来不动手,那他就不是谢凌云了! 看着柳樱面白如纸,谢风月已经没了磋磨她的心思。 她捏着手上骨节。朝着门外道:“林大郎君还不派人去找周佳敏吗?” 话落,已经束发加冠的林清平缓步而入,他疑惑道:“不用在套点关于舒儿的事吗?” 谢风月摇了摇头:“卫宁他还不至于脑子不好使到明目张胆动人的,舒儿这事事出突然,且做的漏洞百出,只会是她和周佳敏两人的临时起意。” 林清平点了点头,就想立刻带人前往周府,谢风月却拉住了他衣袖:“把这人给我丢去巡城司,这是你们林家的事。” 林清平迟疑了:“这事上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且这有碍于林家名声....” 谢风月冷眼瞧着他:“你们林家三代独女被她与周佳敏合谋现在还生死未卜,你就考虑上你们林家名声了?” 林清平无奈的垂下了头,自嘲般的笑道:“我也想做事任凭我的心意。” 谢风月能理解他的为难,但这不代表她就认同了:“别说了,大郎君赶紧去找小舒儿吧,柳樱的事交给我来。” 两人说话时根本没在乎过一旁柳樱,她惊恐的瞪大了眼:“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我从未亲口承认,不管你是将我交到巡城司还是北镇抚司都没有用!” 谢风月笑了,她为何会觉得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还需要等人开口承认啊。 她向来不是信奉什么疑罪从无的人,既然查出来的东西都能和她的想法印证,那何必还要纠结于什么亲口承认呢。 谢风月横手一刀劈在她后颈,柳樱霎时疼的哇呜乱叫。 谢风月连忙歉意开口:“抱歉,第一次试,不是很熟练。” 话音刚落,她又连连劈几下,柳樱痛的眼冒金星:“你这么对我迟早会后悔的!” 谢风月无奈的努努嘴,示意李小宝动手。 只见他轻飘飘一下,刚还叫嚷震天响的柳樱,立刻就头一垂,晕死了过去。 “将她送去巡城司。”谢风月瞥了一眼柳樱后道。 李小宝对此很是熟练,他将柳樱拎起夹在胳膊下就走了。 谢风月此举其实是多余的,但她就是想要礼尚往来,送卫宁一份礼物。 之前两人一来一往,都没有捅到明面上去,这次她还就要剐他一层皮了。 谢风月倒是要看看,前有他将手伸向郡主府,后又有他往林府塞人,这盛京各大家族怎么坐得住。 她虽没有实际的证据,可风言风语这事本就不需要证据。 白日里的热气一到了晚上就开始蒸腾,闷热让夜里叫嚷的虫蚁都小了声息。 李小宝带着十来人,拎着铜锣敲敲打打的声音一下就把寂静的夜撕了个口子。 巡城司府衙位于忠城北边,郡主府位于皇城内,这一路敲敲打打过去,不知惊醒了多少人,更是有些人家派了下人追随这一队伍一同前往,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等李小宝十来人的队伍抵达巡城司时,队伍已经有了三四十人的模样了。 柳樱被绑在露天的驴车上颠簸了一路,早就醒了。 她心里恨极了谢风月,如今闹成这样,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些日子由于事务繁忙,陆思林干脆就宿在了衙门,他睡得正熟,被属下唤醒,随意套了件外袍出来时就见着这么大一阵仗,原本残留的睡意一扫而空。 第235章 拎不清 “这是....这是为何?”陆思林看了一眼驴车上被死绑的女娘一眼后问道。 李小宝拱手行礼后,说话时用上了些内力,他的话顿时一字不落的传入了众人耳朵里。 “荣安伯府卫伯爷,指使此女在林府作乱,被我们家郡主逮了个正着,特意吩咐在下将此人送至巡城司,待陆大人处理。” 他这话说的语焉不详,一没说清楚这人干了何事,二没说为何是他们家郡主出手的,顿时句引起了周边人的议论。 “大个儿,这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和卫伯爷是什么关系啊。”有好事者问道。 李小宝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随即神秘一笑看向陆思林道:“这就要靠我们明察秋毫的陆大人查明了。” 陆思林一个头两个大,这谢风月怎么竟会丢这种难题给他做呢,这卫宁明眼人都知道是谢太傅的人,他要是真查下去,拔萝卜带泥的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出来,他这巡城司都尉还做不做了? 巡城司的人着急忙慌的将围在门口的人遣散后,李小宝才再次开口:“陆大人,我家女郎还让我带了一句话。” “什么?” “此女前些日子涉嫌戕害林府老太君,今日又伙同他人绑了林家女郎,还望陆大人好好审查。” 陆思林原本吊儿郎当的表情一瞬就变了。 他咽下嘴里涩意问道:“舒女郎如今如何了。” 李小宝老老实实回答:“在下从郡主府出门之时,舒女郎还未寻到。” 陆思林眼神冷的骇人:“劳烦回禀月女郎,在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李小宝拱手道谢:“人既然交给陆大人了,我就先行回府了。” 女郎交代的话他已经带到了,自然就要走了,就在他转身之际。 陆思林伸了伸手欲拦他,最后他还是放下了。 他不配与林家女郎君有过多交集,他早就该断了妄念的。 李小宝就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上马后识趣的补上了一句:“若是有了舒女郎的消息,我第一时间派人前来告知大人。” 陆思林这才呼出一口气:“多谢。” 谢风月在府里等回了李小宝,都没等来林清平的消息,她焦急的在房内踱步,最终一拍板决定亲自去周府看看情况时。 林清平传信的人来。 林齐舒已经安然无恙的回了林家了。 谢风月才懒得等到明日才去,她立即骑上了马朝着林府飞奔而去。 林府内林齐舒所在的院子此时灯火通明。 已经洗漱完毕的林齐舒依偎在老太君怀里时不时抽泣一两声。 老太君年事已大,以往早早的就睡下了,林清平行事时,也有意瞒着,连带着谢风月都是从偏门出去的。 没想到他人一走,林清宴那个没脑子的直接将这些事捅到老太君跟前。 老太君一听林齐舒失踪了,一口气没上来,直愣愣的晕了过去,要不是林府的府医针灸之术了得,林府恐怕明日就得白幡飘飘。 林老太君面色惨白惨白的,怀里还有个面色同样发白的林齐舒,这一幅场景简直是让林清平不忍直视。 他怕他但凡多看一眼,就把那个不知所谓的傻子的弟弟打死! “我的小舒儿哟,受苦了。”老太君说话都带着颤音,可见她心里真是害怕极了。 她紧紧的抱着林齐舒,就像是在抱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林齐舒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祖母你的手好凉,你先回院子歇息歇息吧,我没事,周佳敏她不敢动我,就把我关在别处了而已。” 周佳敏确实是不敢亲手动林齐舒,只是想将她卖去别的地方。 林清平找到地方时,林齐舒正在被逼着灌哑药,她极力挣扎时,打翻了药碗,这才给幸而没成个哑巴。 林齐舒现在一想到周佳敏和柳樱就恨的牙痒痒,巴不得一人给她们一刀。 可看到祖母强撑着身子陪伴在她身旁时,她又心疼,若是此时再说了她今日的凶险,恐怕祖母会撑不下去的。 老太君对如今的身边状况也是清楚,她揉了揉林齐舒的脑袋:“我的小舒儿没事就好了。” 说罢,她就转头对着镇国公林宏庆道:“你日日扑在朝政之上,我当你都是为了咱们林氏荣华,可你也该对其他事上上心了,你瞧瞧这林氏其余两房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竟然敢勾结外人掳走我林氏嫡女,你若是再为了你那点面子,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老太君这番话下来,林宏庆脸上神色姹紫嫣红,他处事风格圆滑至极,要不然也不会在乾安两大家族之争下,还能长期坐稳乾安三把手的位置。 今日初闻此事时,他也是怒极,恨不得将那周家和卫宁都活剐了,可真当舒儿平安无事的回来时,他却犹豫了。 林氏与周家可不仅是只有三房孙媳的关系,族中还有好些人与周家有姻亲关系呢,一旦撕破脸处置了周家,那些出嫁女亦或是林家妇如何自处呢? 更别提背后还有个卫宁了,那卫宁身份本就成谜,虽明面上是老定国公的幺子,实际上却和谢家来往密切。 老太君打眼一瞧就知道林宏庆在想些什么,她嗤笑一声:“你钻营了这么久才将林氏抬到如今这个地位是为何?不就是为了家人不受欺辱吗?现在他周家的人都敢动手掳人了,你还只想处置一个周佳敏就完事了?你说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 “母亲,这事...这事实在是牵扯甚广,儿子也只是想找个万全之策。”林宏庆一大把年纪了,还恭恭敬敬跪在林老太君跟前畏畏缩缩的说话。 老太君龙头拐杖敲的砰砰响,要不是林宏庆跪的远,这几下估计就是敲在他身上的:“万全之计!万全之计!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尽善尽美,你唯一的女儿,我林府唯一的女郎君都受这种屈辱了,你还捉摸着这些东西,你真是枉为人父,枉为家主!” 她这话说的有些狠了,林宏庆脸上已经又青又白轮番变了。 就在这焦灼之际,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横插进来。 “祖母怎么不问问柳小姐呢,既然掳走妹妹的是周佳敏,那柳小姐就是冤枉的啊。”林清宴声音越说越小,“更何况人家柳小姐还对祖母有大恩呢。” 第236章 问心无愧 这话一出,房内鸦雀无声。 林宏庆不敢相信说出这话的是自家亲生儿子,他掏了掏耳朵问道:“你说什么来着?” 林清宴捏着衣角鼓起勇气道:“既然这事已经真相大白了,是那周佳敏将妹妹掳走的,那罪责就该是周佳明受啊,凭什么要柳小姐遭罪啊,她现今还在永宁郡主府内呢。” “我已经将她送去巡城司了。” 谢风月一进门就听到林清宴大放厥词,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呛声回了。 屋内几人目光全都挪到了谢风月身上来。 谢风月将给房内长辈的礼数周全后,才转向满脸不服气的林清宴道:“林二郎君,你为何觉得这事与柳樱没有关系呢?” 林清宴挺直了脊背,侃侃回答:“其一,今日柳小姐一直都在府内,并未出去。其二,柳小姐对我家有大恩,根本就没必要掳走妹妹。其三,其三...其三..” 他侃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 谢风月扯了扯嘴角:“其三,相比于在场之人,你更相信柳樱对吗?” 林清宴还没意识到房内氛围已经变得诡异了,他一拍折扇道:“差不多就是这个理儿。” “呵呵。” 原本还有泣意的林齐舒听完他这通狗屁不通的发言,直接气笑了。 她闭眼叹气平静道:“二哥哥,你先出去吧。” 林清宴不肯,他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既然现在永宁郡主来了,那就该让她将柳小姐送回来,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咱们林家就是如此对待祖母的救命恩人的,岂不是平白给人添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林齐舒再度深呼吸一遍后开口:“二哥哥,我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你。” 林清宴还没张嘴,林清平手一扬,他就被人堵了嘴,拖出门了。 没了碍眼的人后,林老太君才心里舒服了些。 她杵了杵龙头拐杖,开口道:“把周家那个小辈佳敏给我削了头发丢静心庵去,三房那个媳妇儿也一并送回本家去,至于柳樱..是生是死都任凭月儿处置吧。” 她话话一顿,看着林宏庆道:“断了族内孙辈与周家所有往来,嫁去周家的林氏女,若是愿意和离,那就迎回本家好生伺候着,待族中为她们另择夫婿。娶了周家女的林家子,若是愿意休妻的,那就给他们安排好一些的差事,族中自然也会为他们另寻新妇,若是不愿的.....那就在族中除名吧。” 林宏庆干咽了咽口水:“母亲,这样做是不是将事情闹得太大了些。” 林老太君将拐杖往林宏庆所在方位狠狠一丢道:“哪里大了,族中子女受得是林家嫡支庇佑,就该知道饭不是白吃的,肉不是白咽的,更何况她周佳敏敢动舒儿,若是不处置的严厉些,以后保不准还有个什么李佳敏、张佳敏的出来犯事。” 林宏庆说的其实不是这事,他对于母亲提的断姻亲这事,倒是没有多大的意见,他觉得闹得太大的事是,把周佳敏送去静心庵。 城郊的静心庵,名义上是所尼姑庙,实际却干着背地里接客的勾当。 盛京士族们玩的花哨,像是男馆、脔童、都是些摆在明面上的玩乐方式,暗地里还有数不胜数的新鲜玩法,静心庵的尼姑就属其中一种。 稍微有点地位的士族阶层们,谁人不能静心庵三字代表着什么啊。 老太君这简直就是把林家与周家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下来了。 老太君说了这么一长串,已经感觉头晕了,她拍胸口连连喘气:“事情就这么定了,明日你就办,还有清宴,把他给我关几天祠堂,我当初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把他交给阮氏养,你不信,现在好了,光长肉不长脑子了。” 林宏庆捏了捏眉心:“儿子晓得了,定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行了,时辰不早了,明日你还要上朝,早些歇息吧,我也要回院儿了。”老太君强撑着身体说完后,唇色都开始发白了。 房内没了长辈,谢风月就上前去接替了老太君的位置,她坐在林齐舒身边,双手扶住她的脸仔细端详着。 “没事就好。” 林齐舒都已经做好被责备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她只是说了句没事就好。 委屈感顿时如同泄洪一般喷涌而出,林齐舒眼睛酸胀的厉害,她嘴唇颤抖,弱弱开口:“月姐姐对不起。” 谢风月揉了揉她的手:“有什么对不起的,做错事的是周佳敏和柳樱,你是受害者哪里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 这话熨帖得林齐舒心里更是酸楚几分了:“我不该闲的无聊就偷跑出来的,我该听你的话在府里好好等你忙完的。” 谢风月安抚的笑了笑,没再回话。 她心情很复杂,这事归根结底出在卫宁身上,而卫宁又是他的兄长,她又如何能说出责怪的话来,若是没有这档子事,林齐舒顶多就是回了一趟家而已。 林齐舒的开朗的性子并没有因这场祸事改变,她絮絮叨叨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谢风月听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尤其是周佳敏狗胆包天,想将她灌了哑药发卖时,手上都起了一层细汗。 她都不敢细想,要是林清平去得晚上那么一点会是什么后果。 谢风月喉间发苦,扯出的笑容也是勉强至极。 “我来这儿之前已经让人敲锣打鼓的将柳樱丢去巡城司了,陆思林肯定会拿这事做文章让卫宁不好过的,卫宁此人小心眼十分记仇,这几日你切勿出府。” 一旁一直沉默聆听的林清平反问道:“那你呢,你明知道他是个小人,还将这事捅到台面上,就不怕他报复吗。” 谢风月唇瓣轻启:“我就怕他不来。”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被卫宁摒弃在计划外时,就注定了两人兄妹情分已尽了,是她心软,总在观望总在期待。 事到如今,谢风月是彻底明白了卫宁的心了。 先有他唆使公主雅对她动手,再有他让白荣安偷摸行事。 他明知道她与林齐舒交好,还因为咽不下曾经被反将一军的气,就对林家动手。 他从未考虑过她。 既然如此,她以后行事也就问心无愧了。 第237章 急转直下 谢风月回府后,早身体已经困倦的不行了,精神却十分亢奋。 精神亢奋有利于思考。 她在回想于沛县的十几年光景,那时她与卫宁的点点滴滴,好似上辈子一样。 她不是很懂,权利二字到底是有什么鬼魅能力,能将原本光风霁月的谢凌云,变成如今这个不择手段的卫宁。 思及此,谢风月依旧很不想承认。 卫宁如此对她其实让她心安。 若是卫宁对她,像是林清平对林齐舒那般好,她才会寝食不安,她不愿意接受那种半道的悔悟,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种别扭的境地。 谢风月躺在床榻上,看着幽幽烛火嗤笑一声。 也许她和卫宁是同一种人,凉薄又心黑,小心眼又记仇。 这种精神头持续到了鸡鸣声响起后,谢风月才撑不住袭来的困意睡了过去。 等谢风月睁眼时,外头烈阳已经炙烤盛京许久了。 她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稳,梦里来来回回全是与卫宁的过往。 刚醒时,甚至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女郎,陆大人已经来了好几次了。”折枝跪坐在床边小声禀报道。 提及陆思林,谢风月才有了如今身处何处的实感。 “荣安伯府那边可有信?” 折枝摇了摇了头:“小宝哥一大早就去那边蹲守了,荣安伯府大门紧闭,连外出采买都停了。” 谢风月讶异的挑了挑眉:“是昨夜的事没传出去吗?” “哪里没传啊,今早就有好多人家派人来询问昨夜之事了,我都一一出面解释了,昨夜之事属实。” 谢风月沉吟了半晌后,才淡然开口:“你亲自去请陆大人过府一叙,让春寒服侍我洗漱。” 事已至此,不管卫宁那边如何面对,她都要行下一步棋了。 陆思林来时穿着都尉的绯红官服,也没将他脸上的倦色遮掩住。 他一坐下就端起桌上茶盏狠狠灌了一大口:“柳樱被宫里的人接走了。” 谢风月瞳孔猛得一缩,脱口而出:“什么?” 陆思林再次重复道:“两个时辰前,宫里来人将柳樱接走了。” 谢风月深吸一口气,将心里无端的烦闷压下:“是陛下派的人?” “不是,是岚淑妃跟前的安福总管。” 谢风月怔愣一瞬后,最终哈哈大笑出了声。 陆思林见她这副模样,立即站起了身,担忧得看着她:“女郎,你若是心里憋闷大可说出来,没必要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谢风月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仰首看了房梁许久后才开口:“昨夜多谢陆大人接手了,这大半日恐怕陆大人也不好过,谢家、卫家、乃至周皇室恐怕都没闲着吧。” 陆思林看着她如今这副模样简直坐立难安。 昨夜之事,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将这烫手山芋拒绝。 于私,柳樱暗害了林齐舒,他受人之托无条件帮助谢风月行事。 于公,巡城司本就是处理世家阴私之地。 “女郎若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出手的,竟可言明,在下必定全力以助。” 谢风月白皙细腻的手从眼角抚过顺势将垂落在耳边的黑发别在耳后,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眼底的异色:“现在已经没事了,劳烦陆大人又跑了这么一趟。” 她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陆思林要是还不走,就显得不识趣了,他心里着急,也是无济于事,回府衙后,第一件事就是伏案写信。 他将他所知道的事和猜测的事,一股脑写了三张信纸后,才叫来琅琊王氏培养的信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去蜀国,亲手交给公子衍后,他才缓过来一口气。 在今日之前,陆思林对于卫宁的身份还存疑。 可一大早,他这小小的巡城司就迎来了谢太傅这尊大佛,再结合上以前公子衍嘴里语焉不详的信息,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都是世家阴私,他不过是个从底下爬上来的寒门子弟,蚍蜉怎能撼大树?螳臂又如何能挡车? 陆思林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 与陆思林的长吁短叹不同的是谢风月。 她呆坐在待客厅大半个钟头,已经理清了思绪。 卫宁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他手不干净这事的,那就只能制造一件更大的事来遮掩他这事。 然这更大事,若是谢风月没有猜错。 那就是将处在事件旋涡中心的柳樱摘出来,给她一个光明正大又极具炸裂的身份。 有什么是比柳樱是宫内那位神秘的宠妃岚淑妃失散多年的女儿来的更引人注目呢。 两人不仅模样相似,连对外的所说的祖地都是同一处。 柳樱成为岚淑妃的女儿,乃是贵女,那她作探子安插在林府之事的谣言,就等于不攻自破了。 只要林府一日没有将柳樱毒害林老太君,暗害林齐舒的事情抖落出来,柳樱的身份就能被谢太傅运作的滴水不漏。 依照谢太傅的行事,恐怕是一早就去找了镇国公林宏庆了。 谢风月真是想笑啊,亲情二字,在这些玩弄权势的人眼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谢风月思考之时。 折枝黑着一张脸,拿着一张请柬敲门进来了。 她语气里全是愤懑:“刚才宫里来人了,说是什么陛下为了庆贺岚淑妃娘娘寻回爱女,三日后,于正德殿设宴,请郡主务必赴宴。” “务必吗?” 折枝眼里怒意满满:“对啊!女郎你都没见那内侍说这话时,是如何的趾高气昂,要不是女郎教过我,做事要沉得住气,我立刻就会让人将他轰出去的!” 谢风月捏了捏扇柄,继续问道:“那内侍是不是玉华宫的人?” 折枝思考了会儿,有些不确定道:“有点像,但也不太确定,我觉得宫里那些内侍都长一个样。” 谢风月挥了挥手示意折枝出去,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待着,考虑下一步应该如何走,依照卫宁的性子,他肯定不会就此作罢。 这场筵席大概率就是一场鸿门宴,且柳樱如今一朝得势,必定也会在宴会上当众给她难堪。 谢风月思考了许久。 最终想到一个人。 余贵嫔。 若是这盛京能与谢家掰掰手腕的,除开琅琊王氏,还有就是出身江南余家的贵嫔,周太子生母! 第238章 种子 玉华宫内。 柳清岚沉着一张脸看着跪在下首的柳樱。 “你究竟为何会入了巡城司昭狱?” 柳樱可怜巴巴看向她,咬了咬唇,一副说来话长的模样。 认下柳樱,本就是柳清岚被卫宁半胁迫所为了,此时她也没了那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到底心情:“算了,算了,既然不好说,那本宫就不听了,你如今就在这宫里安生住着,三日后有了正经的身份,就自己出宫吧。” 柳樱感激的埋头叩首,“多谢岚淑妃娘娘,娘娘大恩。” 她低头时,脖颈后的一大片青紫看着十分唬人。 柳清岚皱了皱眉:“你这脖子怎么回事?” 柳樱仿似才发觉,形容不端,她立刻跪直了腰杆,捂住那片青紫,怯生生回:“没有..没有,这就是一点小伤而已。” 她伸手捂住后颈时,手腕上的袖子也悄然滑落。 柳清岚看着她手上数道伤痕,眉头更是紧紧拧着:“依照卫宁所言,你都割肉放血为林家老君入药了,怎么她们还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你送去巡城司?” 柳樱神色忧伤:“是我做得不对,是我胆子太小了,眼睁睁看着周家女郎将林家女郎掳走。” 卫宁跟柳清岚说的是柳樱是老定国公的亲眷,因为种种不得已的原因才寄居在林府的,这次与林家女郎被掳一事上,做得有些欠妥,被愤怒的林家人投了大狱。 柳樱受了卫宁指点,对谢风月此人可谓是只字不提。 她看着柳清岚面上显露出几分怀疑,惨然一笑,声线也是落寞:“这一切都怪我,若是我胆子大些,敢正大光明阻止周家女郎行事,也不会伤了老太君的心。” 看她年纪和自家月儿一般大小,柳清岚也起了一丝怜惜之情,她放缓了语气:“你也不用太过自责,性格天注定,你当时肯定是怕极了才没反应过来,等过些日子,林家那边消了气,你再回去与他们好好解释。” 柳樱脸歉疚的低下了头,轻“嗯”了一声。 就在离玉华宫不远的凤祥殿内,谢风月也“嗯”一声。 “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吗?” 谢风月依旧点头:“回禀贵嫔娘娘,我一字一句皆属实,并未有半句虚言。” “信上所言之事,全是前定国公夫人母家兄弟白少鸿亲口所诉,前些日子,卫伯爷将手伸到我的府上,我将这事闹了出来,这才有人找上门来,与我说了卫宁身世有异这事。” “关于白家在京中传卫宁不是白家女所出这事,我一度也以为这只是白氏没捞着油水才无端构陷的,可昨日白少鸿亲自登门,将此事告知于我。” 余贵嫔冷着一张脸:“那卫宁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个外室所生的庶子,也敢占了朝廷爵位。” 朝廷爵位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多了一个卫宁,别的家族就会少了一个位置,就这一个爵位长期下来,说不定就能培养出一个新兴世家,这都是家族助力。 且谢风月一直都知道,余贵嫔对外室一事上,容忍不了一点。 周天子宫内一大半嫔妃都曾被他养在别宫,甚至有好些个都是怀了孕才被接回皇宫的,她作为太子生母,本就对周天子的皇嗣格外注重,任何一个不在她预料内的皇子,都可能会动摇到周太子的利益,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你今日为何要来跟我说这些?” 余贵嫔殷红蔻丹甲捏着信纸,狐疑看向谢风月问道。 “前些日子疏园小谢上,臣女见着太子殿下与卫宁关系不错....”谢风月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就等着余贵嫔问出下一句。 “我被他蒙在鼓里儿与他交好又有何?” 谢风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端正了跪姿,将手上的团扇放置在茶案上,恭敬道:“臣女定然没有妄议太子殿下的意思,只不过是那卫宁已经有了他不该有的身份了,还要趁机结交太子殿下,这人胃口实在是大了些...且那白氏还说...还说当初警告他们闭嘴之人,可能是西华夫人。” 把卫宁和西华夫人挂钩,这才是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卫宁对外的形象一直都不错,她只能一点一点的揭他的短,最后在提到余贵嫔最在意的点上,宫内得宠的嫔妃如昙花一现,只有一个西华,宫里宠妃如流水一般,水过无痕,只有她是以二嫁之身还有了皇子傍身的。 余贵嫔作周太子生母怎能不忌讳。 在这点上,谢风月只需要提上一提,让余贵嫔将怀疑的种子种下,她之后查出的任何一点都能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一颗阻拦卫宁往上爬的大树。 余贵嫔心里惊疑,这卫宁可是谢太傅的人,他如果与西华交好,就代表着...西华背后的人是谢太傅?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仅出现一瞬,她就将其否定了。 谢风月她出身谢家,肯定不会说出这种阴私的。 谢风月就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一般,下一刻就接话道:“哎,臣女说这些有的没的,让娘娘心烦,只是我身份尴尬,全凭借娘娘当初在西山时为我争取来封号,这才有了风月今日的风光,臣女没齿难忘。” 这话一出,余贵嫔心里又开始摇摆起来了。 最终她和悦了神色开口:“今日这事多谢你了,我派人送你回府,你说的这些事我会好好查的。” 谢风月灿然一笑。 就这一笑,余贵嫔突然想起宫里的另外一人——岚淑妃。 她捏了捏手腕上的玛瑙串子道:“你的样貌倒是和某些人有些像。” 谢风月依旧笑着:“娘娘说笑了,这世上那么多人,总有几个长的像的,不是吗。” 余贵嫔换了话头:“你今日来跟我说这些,是因为昨夜之事吗?” “娘娘消息灵通,这等子小事都知晓了。” 余贵嫔挑了挑眉:“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在这盛京我还没见着有谁能像你这般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的。” 谢风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我一个小小的女娘,要那么多面子干嘛,总是为了面子忍气吞声,终有一日会落得个面子里子都没的境地。” 第239章 刺激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宴会之日。 这次的宴会是周天子以皇室名义发出的,邀请的都是些朝廷命妇及其几女。 林齐舒自然也在其中。 她得知柳樱摇身一变成了岚淑妃流落在外的女儿时,她惊讶的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着急忙慌就让林清平送她去了郡主府。 她虽是行事不够细致,却也算不得什么蠢人,还是从谢风月支支吾吾的回话中,悟出了点东西。 这事可能和她曾说的家族阴私有关,谢风月不说,她自然也不问。 今日的宴会十有八九就是鸿门宴了。 盛京大宴一般都是晚上,太阳刚有落下的趋势,她就赶往郡主府了,想着与谢风月一同前往。 到了这个时间段,皇城内马车极多,一部分是趁着凉快些出来游玩的,一部分则是赶往周皇宫参加宫宴的。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郡主府门前时,谢风月已经先行一步了。 她又绕了许久,才抵达宫门。 谢风月先行一步并不是去周皇宫,而是转道前往谢府,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肯定不能再以这个为借口戴着帷帽,她想要刺激刺激谢芮,让她今日缠着世子安不让他进宫。 这些日子多事繁杂,她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处理谢芮和世子安的事,她不可能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去参加一个宫宴的,她做事向来走一步看三步。 她抵达谢府时,谢风予正在梳妆。 “你怎么敢来啊。”谢风予一见她就急了,立即起身将她拉进房内。 谢风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怎么了,这府内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吗,我来都来不得了。” 谢风予见她还有闲情逸致打趣,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你明知道那卫宁是父亲的人,还一点面子不给,敲锣打鼓将那些丑事公之于众的,气的父亲这几日连我都不给好脸色了。” 谢风月至少目前不想提起卫宁,她眨了眨眼转移话题问道:“谢芮呢?” “你问她作甚?”谢风予思绪一下就被拉走了反问出声。 “你快些派人将她请来,我有事找她。” 谢风予虽满脸狐疑,却也还是依言,吩咐了人去寻谢芮。 两人在房中聊了好一会儿,才把谢芮等来了。 许久未见,谢芮这个曾经在谢府默默无闻的庶女,如今已是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她身着一袭华美的长裙,裙摆轻盈飘逸,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宛如仙子。裙身以淡雅的粉色为主,上面绣着精致的牡丹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那淡雅的花香。裙摆处,更是用金线勾勒出一片片祥云,增添了几分华贵之气。 她的发髻高高挽起,上面插着一支镶嵌着珍珠和宝石的发簪,熠熠生辉。耳畔挂着两串小巧的珍珠耳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声音。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精致的玉镯,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她那气质上的变化。 曾经的她见着谢风月和谢风予时,时不时就低着个头,像是两人会吃了她一般,而如今,她昂首挺胸,眼神坚定而自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谢芮的变化,让谢风月欣喜不已。 这一切都代表着,谢芮不负她所望,与世子安打得火热呢,果然爱情权利双滋养下,才能养出娇娇美人儿。 谢风予对于谢芮这番模样倒是没有过多的表现,她日日都能见着谢芮,最开始或许还小小震惊一番,现在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两位姐姐寻我来聊天吗?”谢芮熟稔的落座于两人跟前,笑意吟吟的问道。 谢风予将目光落于谢风月脸上,示意她开口,她可没有任何话想跟谢芮说的。 “倒不是闲聊,就是想问问妹妹今日要不要一起去正德殿的宫宴。”谢风月说罢,摆出一副娇羞的神色继续道:“今日是难得士族齐聚之日,我想请母亲在陛下跟前帮我求一道恩典。” 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芮顺其自然的就接话问道:“什么恩典?” “自然是我与世子安婚事啊,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我虽是有个好听的名头,可婚事好坏一事上还是要看在家中的份量的,这些日子我频频惹得父亲不悦,若是不把握住世子安这桩良缘,恐怕日后....哎~” 谢芮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开口:“姐姐在父亲心里还是十分要紧的,怎么就担忧起以后的婚事了呢。” 谢风月什么都没说,只是长叹一声。 她这话搞得一旁的谢风予莫名其妙:“你这是想通了?还是想偏了。” 谢风予是真的没想明白,女子成婚后在夫家的份量确实是看她在母家的地位,可这也关她谢风月什么事啊,她一个有封地有赋税所收的郡主什么事啊,她只要脑子没问题,没给人做妾,只要是在正妻这个位置上,夫家就不可能给她甩脸子啊。 谢风月哀怨的看她一眼后道:“哎,这事妹妹不懂,我现在好歹也是个有爵位的女郎,若是低嫁来了总会引人嘲笑的,我思索了许久,觉得世子安就很不错,他以后会是吴国的封王,我好歹也是个吴王后。” 谢风予蹙紧了眉头,憋了半天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来。 谢风月一拍脑袋:“哎呀,怎么扯得这么远了,芮妹妹今日可要跟我们一起去周皇宫啊,今日那儿可是有许多世家儿郎的,你马上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今日去看看也是不错的。” 谢芮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她张了张唇后垂下了那高昂的头颅。 “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去不了。” 谢风予张嘴就问道:“你刚才不还没事吗,怎么一来我院子就觉得身子不适了,莫不是我这院子风水克你?” 她这话毫不留情,说的谢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谢风月赶忙打圆场:“既然芮妹妹不去那就算了,你快些收拾吧,等会母亲该来催你了。” 第240章 幌子 正德殿的夜景,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月光的映衬下徐徐展开。 夜幕低垂,天空如一块深邃的宝石,星星点点,闪烁着幽暗的光芒。而正德殿,便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傲然矗立,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峰,守护着皇家的尊严与荣耀。 殿内的灯火,如同一条条金色的游龙,在夜色中穿梭,将正德殿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那金色的光芒,在殿顶的琉璃瓦上跳跃,仿佛为这片古老的建筑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而檐角的飞檐,则在灯火的映照下,仿佛化作了振翅欲飞的凤凰,展翅高飞,向世人展示着皇家的威仪与气势。 周围的树木,在夜色的映衬下,变得愈发幽深而神秘。它们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抹生机。而那远处的宫墙,则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一条巨龙蜿蜒盘踞,守护着这片皇家的圣地。 对于这种大宴皇室向来铺张奢华,像是在拿这表面的光鲜,告诉世人周皇室才是这乾安的主人一般。 可惜,表面的光鲜亮丽下,皇权早已经式微,前来赴宴的世家子们成了这里的主角。 他们身着华服,谈笑风生,在周皇宫内都是一副从容不怕的模样,他们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仿佛这宴会就是他们展现家族势力的戏台。 谢风月先行谢风予一步,一到正德殿就有内侍带着她入席,她今日领的皇室邀贴,落座的席位也是在皇室这边。 皇室女子,如宝阳公主,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绚烂夺目。她身着金丝绣凤的华服,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仿佛金色的波浪在夜色中荡漾。 发髻上镶嵌着宝石和珍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殿内的灯火交相辉映。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红唇娇艳欲滴。 反观谢风月,则像是一朵清雅的兰花,典雅精致,不张扬却自有韵味。她身着淡雅的锦绣长裙,裙摆处绣着精美的花鸟图案,既不失华丽又显得清新脱俗。她的发饰简单而别致,一根玉簪轻轻挽起长发,几缕青丝垂在耳畔。 谢风月这身世家女常有的低调装扮,一落到皇室席位上,显然有些格格不入。 两人在疏园小谢时就闹僵了,现在谢风月的位置在皇室中的席位也在末流,宝阳余光见着谢风月落座,也懒得与她寒暄,只是眼神追随着柳樱,笑容和煦问道:“你与她相熟?” 柳樱浅浅一笑:“相熟谈不上,只是以前有见过几面,与谢女郎有过一些不愉快。” 这话简直就是说到了宝阳心坎上,她跟谢风月不也是这样的吗,以前是见她与林齐舒要好,她才放下皇室公主的架子,跟她聊上那么几句,没想到她是个不上道的,在疏园小谢时让她下不了台。 宝阳正欲和柳樱说道说道,就听得奏乐一停,她立马整理了仪容,毕恭毕敬的看着首位上周天子。 周天子端坐于龙椅之上,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他举杯向众人,声音洪亮:“今日,朕心甚悦,不仅仅是因为朕的爱妃寻回亲女,更因朕有一桩喜事要与诸位共庆。”话语间,他目光转向一旁北原公主耶律雅,眼中流露出赞赏与期许。 “北原公主雅,才貌双全,品德贤良。今日,朕特借此宴宣,公主雅将下嫁荣安伯卫宁,缔结良缘于下月大婚。” 公主雅和卫宁这事很早前就在盛京城中闹了一通了,大家对公主雅联姻卫宁一事上都是心照不宣,周天子的话语一落,宴会上顿时响起一片祝贺之声。 他将目光转向下首的北原一众人又继续道:“这婚事既成,也愿两国因此联姻而更加亲密无间,共同开创繁荣昌盛的未来。” 周天子最后这话说的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尤其是武官家眷们,一个个的脸上全是遮掩不住的愤懑。 什么叫共同开创!他北原本就是一个小小封国,什么时候轮得上与乾安相提并论了。 “陛下,臣妇有奏。” 和和美美的景象突然被威武大将军的发妻赵氏打断,她的幺子曾征战北原,因此伤了一条腿,原本意气风华的少年将军从此便成了不良于行的瘸子,她们一家对于北原人简直就是深恶痛绝,起初周天子想要与北原结亲之事,就属威武将军上奏反对的最为勤快。 周天子扫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今日乃是庆贺之宴,政事就免了。” 赵老夫人的话卡在嘴边,看着周边无人为她帮腔,心里简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他的夫君从两国想要议亲一事开始时,就日日上奏,从最开始的还有人附和,到现在的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简直就不懂了,世家们能这么做还是情有可原,可那些实打实靠着下派政绩升迁上来的官员们能不懂这事里的曲折吗? 北原一旦与乾安结亲成功,北原人南下袭击城镇就会被算成小打小闹,受苦的都是边境的百姓!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要派军增援北境袁家呢。 谢风月好笑的瞧着这一幕,赵老夫人站直的腰杆都要在这大殿的沉默中弯下去了,殿中今日虽无官员,可在座的各位均是朝廷中流砥柱的家眷,一个个的怎么都算不上对政事一无所知。 谁人不知结亲这事只是北原想要借此休养生息的幌子啊。 北原人发展迅猛,一旦给了他们成长时间,乾安哪里还能高枕无忧,这些日子耶律泾带着一众使臣在乾安来往无阻,各种能收集的东西都在努力收集,整个朝廷像是瞎了眼一般,默认了无碍,她一个世家女都能看清的事,谢风月倒是不信那些浸淫政事数年的人能不懂其中关窍。 谢风月端起一茶盏遮掩住嘴角边的冷笑,世家有世家的考量,皇室有皇室的忧虑,两者制衡苦的还是奉养他们的乾安百姓。 第241章 摆了一道 谢风月在大殿中搜寻着母亲的身影,结果一无所获。 她心中了然,这次宴会又是周天子打着庆贺的名头,召集重臣家眷宣布公主雅结亲一事。 周天子也算是心中有数,知道若是这事当着众朝臣的面宣布必定会有反对之声,但若是他反其道而行,先是给朝廷命妇们先说明,她们自然是不会制止。 大殿上长久的沉默让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北原耶律泾代妹妹耶律雅,谢过乾安陛下赐婚。”耶律泾适时出声谢恩。 他心情极好,今日之事没人出来强烈阻止自然是好,若是有人阻止也不碍事,他已经在乾安收集到北原想要的东西了,妹妹嫁与不嫁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当初北原同意将公主送来盛京就不是打着一定要联姻的想法。 盛京陛下想要北原替他分散世家注意力,可北原也想要正大光明能出使乾安腹地啊,这里地大物博,能人异士繁多,不管是文化、农业还是武器,这些都是北原所稀缺的。 他带着北原的人在这乾安已经一两个月了,该了解的都了解了,自然是欣喜。 周天子笑的和蔼:“公主雅以后就嫁做乾安妇了,可要好好养养身子,可不能时常都告病不出席筵席。” 耶律泾拱手回道:“多谢乾安陛下关心,乾安与北原气候实在是相差甚大,妹妹如今也正在适应中。” 既然没了反对的人,这事就虎头虎尾的过去了。 周天子这才将目光转向宝阳道:“太子,你也长大了,这席今日就由你主持了,你将柳樱带去给各位夫人小姐们认认脸。” 话毕,他就作势要离开。 谢风月抿紧嘴唇,实在不知道该吐槽什么了。 周天子这做派实在是吃相太过难看,打着岚淑妃认亲的口号,召集一众朝廷重臣家眷来此,就为了宣布北原公主要同卫宁成婚就算了,连装模作样的宴会流程都不走完。 啧啧,不愧是当初世家联合推举出来的新帝人选。 乾安有这样的陛下,世家权柄才是真的稳当。 周太子今日是代表着抱病不出宫门的余贵嫔来此,本就是打着露个脸就走的打算的,显然是没料到这活儿会落到他头上的。 他心里默叹了一口气,他今日来此见着没一个高位妃嫔在就该明了的,那些人都是了解父皇性子的人,连她们都不出席的宴会,能有什么好的呢。 他又说了许多场面话,因着周天子之前说的那事,在场众人兴致已经受到了影响,回应者寥寥。 周太子实在落不下这个面子,干脆将这事交给了宝阳后就遁了。 宝阳主持个小宴还能行,看着正德殿内乌泱泱的席位简直两眼一抹黑,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让琴师们奏乐,她带着柳樱在高门妇跟前走动。 王丞相家眷并未在盛京,所以首当其冲的就是谢夫人一行,她表面功夫了得,谈吐间让宝阳信心倍增。 轮到三公之一的林家时,柳樱却先退步了。 “你怎么了,你不是对林老太君有恩吗,她们怎么都不会为难于你吧。”宝阳扯了扯柳樱的袖子疑惑问道。 柳樱怎么能和宝阳说实情呢,她吞吞吐吐半天小声道:“因为月女郎之缘故,我与林家女郎之间有些误会,我有些怕她们会....” 宝阳皱了皱眉:“那就将谢风月叫过来掰扯清楚,大家以后都要在这盛京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况且小舒儿性子十分的好,若只是因为这点误会小事,她肯定不会往心里去的。” 柳樱哀戚的扯住宝阳的袖子:“别..月女郎与舒女郎关系很是亲密,她肯定不会相信我的。” 宝阳瞥了她一眼,扭头就朝着谢风月走去。 柳樱也没想到她做事这么直接,赶忙想拦,却也晚了,宝阳的衣角从她手中滑落。 谢风月正悠然自得的吃着东西,她原本以为今日是她一个人的鸿门宴,没想到周天子雨露均沾摆了在座所有人一道,她心里说不出的舒畅,连着食案上已经冷掉的饭食都觉得格外美味。 “谢风月,你别吃了,现在陪我一同去小舒儿的席位。”宝阳站在谢风月食案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 谢风月优雅的擦了擦嘴,仰起头问道:“我为何要去?” 问完之后,才看到珊珊来时柳樱,一脸晦涩的在宝阳身后怯生生的看她。 谢风月恍然大悟:“是柳樱跟你说了什么吗?” 宝阳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终定格在谢风月身上:“瞧你这语气就知道你她实在是偏见颇深,她曾经是个商女寄居在林家这事我知晓,可这也不是她所愿啊,她与岚淑妃走散后,就被那家人所救,后来又遇到山匪,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差点被族人吃了绝户,这般曲折坎坷,你何必在因为身份一事上为难人呢?” 宝阳已经是赖着性子跟她说话了,她不想在有长辈的场合上闹得面子上抹不开。 谢风月好奇的看向柳樱:“卫宁就这么帮你编排的身世?这般狗屁不通,也不见得他对你有多上心啊。” 柳樱脸色难看:“月姐姐,你莫要胡说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 谢风月摇了摇团扇反问道:“那你讲讲是什么怨言?” 柳樱被她那话这么一噎,身形都有些站立不稳。 谢风月好笑的看着她讥讽道:“爬都还没学会,就开始学走了,连话都捋不明白就想要把人当枪使了,我就一早就说过了,柳小姐你脑子不行,你还总是不信。” 谢风月笑眯了眼,起身离她近了些,小声道:“我只教你这一次。” “宝阳公主,这柳樱在林家仗着自己对林老太君有恩,处处与小舒儿争锋相对,你怎么还帮她呢?更何况她还是岚淑妃的女儿啊。”谢风月把尾音拖得长长,着重强调了她是岚淑妃女儿这事。 宝阳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脚步却是微微往后挪了半分,她干巴巴道:“一码事归一码事,若是你们有误会最好还是说通的好。” 谢风月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 林齐舒这才奋力挣脱出母亲的桎梏,朝着几人的方向赶来。 谢风月点了点头:“宝阳公主说的有道理,确实有的事就该说清楚。” 第242章 作威作福 林齐舒一早就看见谢风月了,要不是母亲百般阻拦,哪轮得到月姐姐主动叫她啊。 她蹦跳跳的模样,落在柳樱眼里就很不是滋味,凭什么那件事只影响到她啊,害的她又是丢了安稳日子,又受牢狱之灾的。 明明是她林齐舒运气不好,林府大门不走,偏偏要钻狗洞,这才碰到她和周佳敏的密谈,她越想越觉得周佳敏也是蠢的,明明可以随便找个井把林齐舒沉了的,还偏要画蛇添足灌了哑药发卖。 她表情变化十分精彩,谢风月看在眼里也没点破。 直到林齐舒到了跟前她才开口:“舒妹妹,宝阳公主问我与柳小姐有什么龃龉呢。” 谢风月语调诙谐,让林齐舒都不禁眉梢一挑,她看向柳樱,眼里厌恶毫不掩饰:“柳小姐在我府里作威作福这么久,她的威风连我都要退避三舍,月姐姐你又不常来我府上,能有什么嫌隙呢?” 两人默契一同开口询问道:“柳小姐说说呀,我们之间是有什么嫌隙呢?” 柳樱被这一唱一和说的涨红脸,低着头手却死死的捏住扇柄。 宝阳从她们俩的话里也听出了些门道来了,这柳樱在她跟前表现的又胆小又顺从的,她对其身世之坎坷也起了些怜悯心,没想到她在林府就是另外一番嘴脸了。 林齐舒看着柳樱就觉得烦,她挥了挥手:“你趁我现在心情好,赶紧离开我的视线。” 宝阳惊讶于林齐舒这话这么直接,她好奇的问道:“小舒儿,这柳樱到底怎么你了。” 林齐舒耸了耸肩,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看不惯她人前人后两副做派。” 看林齐舒没有将她做的那些事抖落出来,柳樱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些人果然如卫大人所言,不会将那些阴私公之于众的。 她委委屈屈的低着头,声如蚊呐:“既然女郎们不喜我,那我走就是了,千万别因为我影响到女郎们的心情。” 她这话说的茶味太足了,林齐舒登时就炸了,她才脚步往前,就被谢风月一把薅回来了,谢风月在她手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两下,林齐舒这才深呼吸好几番,压住想打她的冲动。 “你赶紧滚!”林齐舒紧锁眉心,咬着后槽牙,蹦出几个字来。 宝阳对林齐舒的性子算得了解了,她从未见过林齐舒这般不顾面子生气的模样,她一时间也是心慌,赶忙将柳樱拉走,临了还小声安慰林齐舒道:“小舒儿别气,等会姐姐替你出气。” 若是换成别的人,林齐舒肯定会拒绝的,宝阳打小就在宫里,手上折磨人的阴私手段多了去了,可这人是柳樱! 她还就想让她吃点苦头了,要不然她还真以为攀附上卫宁用这种龌龊手段脱了罪,就万事大吉了,想得美! 林齐舒感激的看着她,重重点头:“看你的!” 碍眼的人走了,林齐舒这才缓过来些,她落座于谢风月的食案旁,小声问道:“你不是早就出门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到啊。” 谢风月疑惑:“你去郡主府等我了?” “嗯呐~我想着跟你一起进宫的,就早早赶去你那儿了,结果到了以后扑了个空。”林齐舒笑的甜甜的,脸上酒窝若隐若现,看得谢风月手有些痒。 她捏了捏林齐舒的脸:“傻子,这么热的天儿,绕这么一大圈作甚,我收拾好后就去谢府了,去找谢芮说了会儿话。” 林齐舒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腰杆做的笔直,双手覆于双膝,明显就是想要谢风月接续讲下去。 谢风月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事没必要瞒她,也就开口了:“我之前不是在同世子安议亲吗,我不想这婚事能成,反正那世子安要娶的只是谢氏女,那谢芮可是正儿八经的谢氏女,她也正好想高嫁,我就助她一臂之力了。” 谢风月说完后,赶紧身心都舒畅了许多,她心里存了太多的事,一直都没曾与人宣泄,没想到这才说完,心里竟有一种神清气明的快感。 她长舒了一口气,眼角眉梢也挂上了实打实的笑意。 林齐舒听完双手环胸,嘟着个嘴不满道:“那世子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别是以为盛京离吴国甚远,就没人知道他府上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都被他睡了个遍吧,他这种货色怎么还敢肖想你啊,他连公子衍脚指头都比不上!” 林齐舒说完后俏皮眨眨眼:“他甚至连我兄长都比不上!” 她提公子衍谢风月还能勉强理解,但提上林清平恕谢风月实在理解无能了。 好在林齐舒也不是什么藏得住话的人,她打趣开口:“这几日我兄一提起就是夸,夸你聪慧果敢,说做就做,他向来不与女娘们亲近,我瞧着他就是对你有意思,不如你考虑考虑我兄长呗,他可不比公子衍差,更何况如今公子衍他都不在这盛京城中了。” 谢风月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她神态愁苦,让林齐舒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聊得趣味正盛,根本就没注意到内侍引着一男一女入了大殿。 等谢风月发现时已然晚了。 “这是谢风月?”世子安指着谢风月所在,表情都惊讶到失控了。 谢芮疑惑道:“安哥哥难道没见过月姐姐吗?” 世子安咽了口口水,眼里全是惊艳之意,他点了点头后摇摇了摇头:“见过谢风月,但没见过这个谢风月。” 不远处那人与他认识的谢风月大相庭径,吴宫那位谢风月只能勉强论得上美人二字,但眼前这人美得如同晨曦中的露珠,晶莹剔透,令人陶醉。 在气质上两人更是有着天囊之别,这位谢风月如兰似麝,淡雅脱俗,一举一动间,都流露出从容不迫的优雅,仿佛这宴席上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她穿着那般朴素都遮掩不住那倾城之姿,世子安越是打量越是心动。 “她真是你月姐姐?”世子安再次发问。 谢芮心里已然不好受了,还是强行为自己加码道:“自然是了,月姐姐容貌极为出众,我这个做妹妹怎么可能认错呢,当初我见世子对这般美人都是不假辞色,还以为世子与这盛京城的儿郎们都不同呢。” 第243章 又多一个 谢芮这话给了沉迷美色中的世子安当头棒喝,他现在是在盛京,是在周天子和各大世家的眼皮子底下,千万不能传出什么有关于他的谣言。 可他实在又想近距离一睹芳泽,世子安笑得有些牵强:“我如今都带你来这大宴了,不如就过去跟你月姐姐打个招呼,也好让她瞧见你来了,免得她小瞧了你。” 谢芮附和的笑了笑:“我看就算了吧,我一个没上族谱的庶女,今日能来这儿都是托了安哥哥你的福,若是让姐姐们发现我在此,到时候说我不守规矩也就算了,若是因此影响到安哥哥了,芮儿实在心里过意不去。” 世子安心思早就飘到谢风月那儿去了,哪里听得进去谢芮这话,他不顾谢芮在身后呼喊,大踏步就朝着谢风月所在席位赶去。 见着谢芮步伐慢了些,还有些急躁的拉了拉她。 “月女郎~”世子安从侧后方突然出现,试探性的呼喊出声。 谢风月余光才扫到他,手臂上就起了薄薄一层鸡皮疙瘩。 她稳了稳心神,心底划过一丝凉意,果然许多事情不是想躲就能躲的,她顺势起身见礼:“见过吴世子,世子安康。” 世子安潇洒的一甩头,随即意味深长的回礼:“原来月女郎这般花容之姿吗?” 谢风月对他话里有话不作理会,她曾经嫁去吴宫一事,盛京城鲜少有人知晓,且谢太傅还盘算着她再度光明正大嫁过去呢,肯定会将以前的那些事遮掩住的,她一点都不担心着世子安会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揭破。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揭破了又能如何,这世道和离后二嫁三嫁的就多了去了,难不成他还能拿着吴国的盛行的儒家思想约束她不成。 谢风月神情淡淡回应:“多谢世子夸奖了。” 世子安这下有些拿不准了,他之前还觉得是谢家偷龙转凤拿假的谢风月忽悠结盟,可观这个谢风月神情并无半点心虚,难不成她是故意在吴宫隐藏样貌的吗?他倒是听过世家中有秘藏的人皮面具之说,可也实在没有见过啊。 世子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谢风月的身段,更是拿不准了,这和他见过所见的谢风月并无半点出入。 他试探性的开口:“敢问月女郎可否知道惠女?” 谢风月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这个她还真知道,她虽从未与唤雪通信,可与公子衍同行的那一路上,唤雪送出来的信,公子衍都是一字不落的复述过,那时唤雪就提及世子安有一宠姬,名叫惠女,经常给她使用绊子,曾经有一次,在她饭菜中下春药,想要诬陷她与侍卫苟合。 “世子提她作甚,她那般恶毒竟做那构陷的小人行径。” 谢风月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厌恶,在世子安眼里,是她掩盖绝世姿容的事更是确信了几分。 他干咳了几声:“以前的不愉快都过去了,她当初也就是吃味罢了,才做了那些蠢事。” 谢风月借此黑了脸:“世子还有其他事要与我说吗,若是没有的话还劳世子让让,我与舒妹妹还要看舞姬们起舞呢。” 若是换作其他人与他说上两句就黑脸,世子安定然是给不了好脸色的,可这是谢风月,世子安心里不得不感叹,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就连生气都是这般别具风情,若是她早些以真面目示人,他又怎么会让公子衍将她换回去呢。 他一下想到此就歉意的笑笑,用着十分熟络的语气开口道:“月儿怎么气性这么大了。” 这话说的一直沉默的林齐舒小脸皱成了一团,她突然开口:“兄长,这吴世子好生不要脸,她非要缠着我月姐姐。” 林清平原本在跟同僚闲聊,不经意间瞥到世子安在谢风月的席位跟前,他才过来的,还未走近就听得妹妹这般不收声的大呼小叫,他顿时替世子安尴尬了起来。 这声音吸引来了不少视线,世子安尴尬的扇了扇折扇。 “吴世子见谅,吾妹年幼说话时常词不达意。”林清平拱手见礼,赶紧找补。 既然有了台阶下,世子安也就半推半就的应承了,他笑道:“无碍无碍,令妹天真娇俏,我又怎会小心眼到将这些话往心里去,敢问郎君出身何家?” “在下盛京林氏林清平。” 世子安这下是真的憋不住,他脸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去。 前些日子盛京里不是还流传着,林家郎君要和谢风月议亲吗,这人背地里跟他抢人就算了,怎么还敢光明正大出现在这儿呢。 世子安没好气道:“你这妹妹说话真是一点家教礼仪都没,你这个做兄长的教哪里去了。” 林清平身量比世子安高出小半个头,他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世子是在拿吴国礼法约束我盛京女郎吗?” 林清平这话简直把这个问题上升到了另外的高度,在这周皇宫内,世子是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了。 他冷哼一声:“巧言令色之辈,也妄想与谢氏女郎议亲。” “我才离开盛京这么会儿时日,要与月女郎议亲之人这么多了?” 这声音远远传来,谢风月就是精神一震,她循声转头,见着清隽秀逸的郎君踱步向她走来。 郎君面如冠玉,嘴角含笑,步伐走动之间都像是踩在她心上一般,谢风月耳畔只有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她第一次明白....原来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的含义。 “月女郎怎么如此抢手,我这才出去几日啊。”公子衍无奈的开口控诉。 林齐舒眼神在三人脸上不停的打转,最终鼓励般的看向自家兄长,手上还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给公子衍看得眉梢微挑。 他带走一个连均,这怎么又多了一个林清平? 世子安一见着公子衍就来气,他之前还不懂为何公子衍会对这么个姿色平平的旁支女另眼相待呢,原来是他早就知晓,到头来被蒙在鼓里的就只有他一人,他越想越气,开口时态度也是极差:“你不是征战蜀国吗,怎么能无诏回盛京呢。” 第244章 折腰 “那你去陛下那里告发我吧。” 世子安听他这么理直气壮,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深呼吸平复了心情后,才冷哼一声:“你们难道当你们琅琊王氏真在这盛京城中只手遮天吗?” “自然。”公子衍毫不谦虚的回道,说完后手上折扇唰的一展,更是温和一笑。 世子安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终究是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恼怒的对着谢风月开口道:“你我二人的婚事我会尽快寻谢太傅落实,你少跟这些不干不净的人来往,你既然要嫁到我吴国,那自然是要入乡随俗,奉行吴国的女子之礼。” 谢风月巧笑嫣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从四德以夫为纲吗?” 世子安看她态度良好,语气也软和下来:“你知道就好,不过我向来仁善,你正经进门后,还是可以偶尔出门玩耍的。” 林齐舒一个不小心笑出了声,她尴尬的双手捂嘴:“抱歉抱歉,好久没见着这般不要脸的儿郎了有些没忍住。” 谢风月也是忍俊不禁:“世子,那以后我若是想家了,能回陈郡吗?” “吴国都城离陈郡数千里,你都嫁人了,自然是要一心一意为夫家着想,还回去的作甚。” “哦,那实在是对不住世子了,我要找一个能让我回娘家的夫君。” 她这话本就是揶揄世子安用的,没想到公子衍立即接话道:“琅琊郡离陈郡不远,若是你想回去,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回。” 他这话接的实在太过直白,谢风月顿时尴尬的眼神都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这一幕落在林齐舒眼里,那就是谢风月害羞了! 她急的赶忙戳了又戳身旁的林清平,眼神示意的眼睛都要抽筋了。 林清平思忖了一小会儿后,温和笑道:“公子衍族内庶务繁忙,这话恐怕不好兑现,倒是在下....能陪女郎回陈郡。” 大族与大族之间亦有差距,林氏连祖地都迁徙来盛京了,算来算去也就只有盛京这一支了,王氏可不同,他们分支众多,可不仅有盘踞在琅琊郡,太原那一支也是枝繁叶茂。 谢风月恼怒自己真顺着林清平的话想了下去,一时间脸上没有维持住脸上神色。 “两位郎君可别拿我打趣了。”谢风月丢下这句话后,默默坐下,端起茶盏以缓解尴尬。 公子衍没有错过谢风月脸上那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内心也起了忧虑,不会这女郎真会因此考虑林清平吧? 他心里有些难受了,他不过才去蜀国月余,怎么谢风月身边就又多了个人呢,他明明让陆思林帮他盯着了的啊。 几人心思各异,相顾无言。 一直躲在世子安身后的谢芮,小心翼翼的开口:“月姐姐当初不是答应了公子衍吗,怎么又和林家郎君....” 她故意没把话说完,叹了口气后又继续道:“算了,这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能置喙的,月姐姐姿容绝代,惹得儿郎们倾心也属正常。” 公子衍眸子微微眯起看着谢芮,语气中带着几分危险意味:“你既然知道做妹妹的不该置喙姐姐之事,怎么还话这么多,你这话里有话的,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呢?” 谢芮被那眼神看得心惊,她急忙辩解道:“郎君误会了,郎君误会了,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嫉妒,又无可奈何,就想着当着我的面编排几句?”公子衍接着谢芮的话说下去,每说一字,谢芮的脸就白上几分。 世子安如今对谢芮算得上有几分真情,看着公子衍这般咄咄逼人,他冷硬开口:“够了,公子衍是身为儿郎,对着一个小女郎说话这般不留情面,你琅琊王氏的君子之风就是这样的吗?” “她谢芮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这样编排人,私底下还不知道怎样呢,大家都是有嘴的人,怎么她能说我就不能说了?” 他往前站了半步,用着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他:“谁告诉你我是君子的?” 谢芮眼里的泪本是要落不落,听完后直接泪洒当场,捂着脸就往殿外跑去。 世子安恨恨看了一眼公子衍后,就立即追人去了。 糟心的人走了,公子衍这才恢复些世子郎君该有的模样,他拱手朝着谢风月行礼问道:“女郎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他期期艾艾,眼里全是渴望。 谢风月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将眼底情绪全数遮掩,她倒茶的手略微停顿后又立即恢复自然。 谢风月对公子衍所求感情一事上,很是复杂,若是说她喜欢公子衍吧,偶尔好像也是喜欢的,但其实更多时候她都处于清醒的状态,她明白与公子衍之间身份的地位悬殊,两人若是成婚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说说就能成的。 更多的还是两个家族之间的阻碍。 王谢两家,必定要在乾安政权上争个高低的,那她和公子衍这点微薄的喜爱之情,能不能经历的起这番考验呢? 谢风月的答案是不能。 她不知道公子衍是如何想的,但这事在她这,就是不能。 她若是想维持住她现在所有的尊荣,那谢氏就不能退居乾安权利中心,这样势必要比王氏争锋相对,她们的感情夹杂在家族之争中,能剩下多少可以磋磨的呢? 谢风月只会拿她十拿九稳的事情去赌,像这种变数极大的事情,她不会去赌。 “郎君所言是指当初你在谢府时,救急所说的戏言吗?”谢风月淡淡笑着,像是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一般。 “戏言?”公子衍神色沉寂了下去,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后,自嘲笑出了声,“所以你觉得那都是戏言吗?” “自然,如郎君这般的姣姣明月,怎么会为我这小小谢氏旁支折腰呢?” 谢风月见他还想说话,先行一步堵住话头:“今日这可是宫宴,郎君确定要在此与我畅谈这些事吗?” 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到林齐舒都一眼看穿了,她心里有些隐隐的开心,若是公子衍与月姐姐成不了,那她兄长就是真有机会了。 她真的很想很想与月姐姐成为真正的亲人。 第245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谢风月与公子衍闹得不欢而散,最开心的莫过于林齐舒了。 宫宴结束后,她干脆告别了母亲,与谢风月一同回了郡主府。 夏夜的微风轻轻拂过,林齐舒和谢风月躺在院子里的湘妃竹椅上,两人之间的话题轻轻飘荡在星光之下。 林齐舒支起身子眼中闪烁着好奇与纯真问道:“月姐姐,你觉得真正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呢?”她微微偏头,望着谢风月,眼中满是期待。 谢风月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缕深思,她伸出手任由这风穿指而过:“感情啊,它就像这夏夜的微风,时而轻柔,时而热烈。然真正的感情,是两个人在经历风雨后,依然能够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它不仅仅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更多的是在平凡的日子里,相互包容,共同成长。” 林齐舒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公子衍是不是就没有做到?”她好奇地问道。 谢风月没有料到她话题会转到公子衍身上,心里有些莫名的惆怅,却还是回复道:“他跟我之前说的有什么关系?” “依姐姐所言,若是他做到了你所说这些,今日他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询问你意见了,你肯定就会答应了的,可你拒绝了,那不就代表他没有做到吗?” 谢风月沉默了。 她在回想公子衍所作所为,最终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她说的那些公子衍好像都做到了,他与她在陈郡时互相利用,她逃她的婚,他安插他的人,这怎么不算是相互扶持呢? 她理解公子衍表面温文尔雅,内里腹黑,公子衍理解她外表柔柔弱弱,实际心狠手辣,这又怎么不算相互理解呢? 可惜了,两人之间终究是该桥归桥路归路。 阳关大道和独木桥之间,只会有一个交叉点。 林齐舒不知道仅这么一会谢风月就将事情都理顺了,她依旧昂着头等待着她的回答。 谢风月见状,嘴角苦笑加深:“头发已经快干了,咱们不如就歇息了吧。” 林齐舒努了努嘴,这么明显的推脱逃避之话,她又不是不听不懂,“月姐姐,既然你都不考虑公子衍了,不如就考虑考虑我兄长呗,他这人就是喜欢把话都憋在心里,什么都不对外说,但是我了解他,他肯定是对你有意的。” 谢风月摇了摇头:“你兄长是真的称得起世家贵公子,可他不是我心悦的类型。” 林齐舒乍一听她这么直白的拒绝,也不半撑身子了,直接跪坐在竹椅上好奇道:“为何?我兄长仪表堂堂,性格又好,后院更是干净的很,这还不是夫君最佳人选吗?” 谢风月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点点,第一次向林齐舒也向自己吐露了心声:“我心悦公子衍,可不能是公子衍。” 不远处房檐之上发出“砰”的一声,这小小的声响并未影响到二人的对话。 林齐舒更是不懂了:“公子衍也是世家子啊,你们二人明明两情相悦为何不能?” 谢风月真的不是很想说话了,院里凉风呼呼的吹着,比起屋内的冰盆所制的凉意更为舒服,她干脆闭眼假寐。 林齐舒看她都闭眼了,也收了声,躺回椅子上,脑子却快速思考着。 既然月姐姐都这般说了,那他兄长就是还有机会,若是实在实在不行,她就等月姐姐成婚后,嫁去她的夫家,她就不信这样还不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两人就在院里的椅子上睡了一宿,天一亮林齐舒就被朝阳刺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由着谢风月牵着她回房内补觉。 谢风月今日却不能补这个觉了。 她前几日就是因为睡觉错过了柳樱被带进宫的消息,昨日筵席刚过,指不定就有什么消息呢,更何况还有一个卫宁至始至终都未曾露过面。 她心里忧思太重,睡也睡不踏实。 她趁着天气还算凉爽,将齐民要术全搬到了湖心亭上翻阅,她向来喜欢看书,当初在沛县族学时,她就借由夫子的手,将谢氏能给旁支的藏书都看完了,族学内的藏书都是拓本,许多刻印都磨损了,为此她还特地学了一手镌刻。 就是这门手艺没用到正事上,倒成了当初谢风予磋磨她的手段。 一想起在陈郡的事,谢风月就觉得有些恍惚。 她捏了捏眉心,将脑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统统甩开,一心一意的看起了书册。 约摸两刻钟,谢风月隔着湖就听到折枝惊喜的声音道:“女郎,小铉子回信了。” 谢风月有些疑惑,按道理讲,胡二他们就算脚程再快,赶往小铉子所在,也不可能在这几日就赶回来啊。 谢风月拿着信件,不知为何右眼皮无端的跳动,她展信后,一股凉意瞬间袭至四肢百骸。 她来不及看完,直接翻到最后一张信纸,看着上面记录的时间,她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这信是在她上次收到那封信的第二日所发出的,大概是因为信使疏忽,才将这封信错漏,时隔半月才送至她手上。 而信中的内容则是...... 谢容觉得今年夏日实在是太热了,想要先回盛京将这夏日熬过后,再去周游诸国。 按照信上所说的日子,谢容回盛京就是在这几日。 谢风月顿感头疼,这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连卫宁那里藏着什么阴招都还不知道,这又多了一个麻烦。 她一口气哽在喉间不上不下,让她难受至极。 最终她长叹一声朝着折枝吩咐道:“将李小宝叫来。” 李小宝来的很快,他到时,谢风月脸色都还没好转。 他有些担忧的问道:“女郎是卫宁那边出手了吗?” 谢风月没说话,默默将信递了过去。 信里的字太多,李小宝认不全,可也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老爷要回来了?” 谢风月摇头:“不是要回来,是已经回来了。这几日你把原在忠城院里侍卫的派出去,将所有入城的口子都安排上人,若是见着老爷就将他带去忠城的院子,随后再来通知我。” 说完后谢风月又觉不妥,补充道:“切忌不可让老爷在谢家人和卫宁跟前露面,若是他反抗不从就直接打晕送过去!” 第246章 改变 事已至此,谢风月只能祈祷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比如父亲是跟着胡二他们一道回盛京的,再比如他们一到城门口就被李小宝发现,然后再悄无声息的带回忠城的院子。 她连叹了几口气,再次低头看书时,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忧虑太甚不利于身心健康,谢风月干脆回了院子,她到时正好碰到出门来寻她的碧雨。 “月女郎,府里来信了,夫人催我家女郎回去呢。” 谢风月勉强露出个笑脸回道:“好,我派人将你们送回去。” 碧雨经过林齐舒被绑架一事后,也意识到了不能什么都由着女郎性子来,这事若是换作以前,她肯定就不会前来向月女郎交代了。 她小心翼翼道:“月女郎上次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其实我家女郎并不是贪玩,她只是看你喜欢翻阅古籍,才想着偷跑回家,为你寻几本林氏藏书的。” 这事过去这么久了,谢风月从未问过林齐舒为何会离开郡主府,她原以为只是林齐舒在郡主府待得无聊想家了,又碍于林老太君的面子,不敢正大光明回去,这才走了偏门钻了狗洞。 她和林齐舒的情义,源于她的另有所图,两人真相处下来时,她也是真的对这个天真活泼的舒儿妹妹起了真情,她猛然得听到林齐舒遭的罪,竟然是为了她,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她..哎,算了。” 谢风月一时语塞,真是万千话语卡在了嘴边。 碧雨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让谢风月内疚的,她只是想为自家女郎辩驳几句,她也是知晓因得女郎被掳一事,谢家女郎跑上跑下的,总该给她一个交代的。 谢风月这种郁闷的情绪足足维持到了送走林齐舒后,才缓过来些。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知晓内情后的场合,她现在很怕听到都是为了你之类的话,这会让她心里很有负担。 谢风月情绪低迷,看着桌上的花盆出神,直到折枝带着公子衍出现在她跟前时,这种迷糊的状态都还没有消散完。 由远及近的声音响起:“女郎是在想什么?” 郎君衣着宛如春日的繁花,典雅又华丽。 他身着一袭青蓝色的长袍,同色的外衫薄纱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仿佛携带着山涧的清风。衫上绣着精美的云纹,若隐若现,宛如天边流淌的云彩。腰间束着一条玉带,镶嵌着精致的玉石,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他的步履从容而优雅,每一步都像是精心编排过一般,显得既高贵又洒脱。 他眉如墨画,眼若星辰,鼻梁挺直,唇色如樱。 公子衍和煦开口时,让谢风月有些怀疑.... 这人是不是被脏东西附身? 她可从来没见过他穿的这般花枝招展,他着装向来简约,时常都是一身白袍,一顶玉冠。 “没想什么,你怎么来了。”谢风月面上毫无波澜回道。 公子衍将手上食盒摆在青玉台上,用着一种极为温润的态度开口道:“这是我从蜀国带回来的厨子,他做得一手好甜点,今日特地带来给你尝尝。” 谢风月看着笼屉里精美的糕点,微微蹙眉:“蜀国喜辣食麻,那儿的厨子做出的甜点能比得上盛京的吗?” 公子衍笑而不语。 谢风月看他模样神秘,不由的也起了尝试心思,她试探性的咬了一小口糕点,随即眼里绽放出光彩:“这个味道和我幼时吃过的很像。” 她边说边将手里那块糕点全数咀嚼,这味道越吃越是熟悉,谢风月吃的差点落泪。 在这种诸事不顺的境地下,这味道让她回想起在沛县时的悠闲生活。 “怎么样,这厨子不错吧。”公子衍邀功的样子不要太明显,他嘴角带笑,眉眼弯弯。 谢风月是一时间被这味道冲击了,回过神来后,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也就还行吧,和郡主府的膳房做出来的差不多。” 公子衍神情有些受伤,他喃喃道:“怎么可能,这可是我去蜀国前就让柏山去沛县寻来的人,他可是世世代代都在沛县经营糕点铺子的。” 谢风月抿紧了唇,将伸出去拿糕点的手收回:“你今日怎么穿的跟连均一样,花里胡哨的。” 公子衍低头看了看腰上硕大一颗的宝石,以及那份量不轻的佩玉,有些手足无措。 他昨夜本想去找谢风月谈谈两人之间的事的,没想到才绕开郡主府的侍卫,爬上她院子屋顶,就听得她与林齐舒之间的谈话,他一时心酸难奈,脚底一滑将一块瓦片踩掉,他担忧这番偷听闺房秘谈的事被她发现,只得先行离开。 一路上他脑子里都在盘旋那句“我心悦公子衍,可不能是公子衍。”这话像是有什么魔咒一般,他勉强入睡后,梦里都在盘旋于耳。 一早醒来时,嵩山就替他出主意。 他道:“月女郎兴许是看多了盛京俊俏二郎,郎君你又日复一日都是一个装扮,自然是让月女郎没了新鲜感,你今日就换上一套华丽衣饰,再给她带些能让人心情愉悦的甜糕点,然后再小意温柔一些,指不定月女郎就对你刮目相看,有了新鲜之意呢。” 他起初也是怀疑他这番狗屁不通的话的,可嵩山他还举了些例子回:“刑部侍郎家的夫人最开始不也看不上他他吗,最终他从一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变成了张嘴就能逗乐他家夫人后,不也抱得美人归了吗?” 他最后还语重心长的劝诫道:“郎君,若是不打破月女郎心中你那个固有的印象,让她产生些新鲜感,那你就真的只能对月饮酒空落泪了。” 于是............ 他翻箱倒柜都找不出那种华丽的衣服出来,最后还是嵩山外出给他买了一件,他这才临时穿上。若不是实在过不了心里那个坎,他今日还会学世家儿郎们现在的风气涂脂抹粉。 公子衍脸上有些烫,谢风月脸上出没出现一瞬间的惊艳他不知道,但她此时来脸上的神情明明是....明明是嫌弃! 他要罚嵩山刷三个月的恭桶!! 还要罚他打扫三个月的马厩!! 谢风月见他脸上一会青一会白的,找补了一句道:“少有见你这般,倒是衬得你容貌更甚了。” 公子衍心里一喜,弯下去的脊背一下就绷直了。 回去就奖励嵩山一座新宅子! 第247章 狼狈 公子衍内心情绪跌宕,他在谢风月跟前的情绪向来不做掩饰。 他立即扬起笑脸回道:“若是女郎喜欢这种风格,那我以后就照着这打扮了。” 谢风月眉头紧锁:“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表情太过难看,让公子衍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底气不足的问道:“女郎为何一直问这个?” 谢风月将他从头到脚,好一番打量,最终落在他脸上:“是因为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了你,所以你干脆穿这男倌的衣裳来吗?” “男倌?”公子衍懵了,他狐疑的举起广袖看了又看,最终继续道:“这不是吧。” 谢风月默然,他确是有个把月没在盛京了,这一个月盛京男倌盛行什么他确实不知道,如今盛京大大小小的馆子,一进去那就是清一色的青袍青纱,若是公子衍此刻再将头发披散下来,只用根簪子拢住,那简直就和那些馆子里清倌同样打扮了。 “郎君说不是那就不是吧。”谢风月也不想在这些事上跟他争论,将手边的食盒推远了一些后才继续问道:“郎君东西也送了,是不是该回府了,外头马上就人多了。” 公子衍心思还落在她说的男倌上,他诺诺问道:“女郎这些日子是又去那些地方吗?” “未曾,就是赴宴时听起别的女郎聊过。” 公子衍这才渐渐回神,脸色一沉再沉,最终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嵩山,咬着牙笑了笑。 嵩山正和折枝聊得正欢呢,突然感觉后背一凉,脖子上还冒出鸡皮疙瘩,他揉搓了好几下这种感觉都没有下去,他有些疑惑的转头,正好就对上公子衍阴恻恻的笑。 他五官皱成了一团,心里也升腾起了凉意,立马就在脑子里复盘,这些日子差事上有没有差错。 在他最终确定没有了后,才笑得露出八颗牙齿以作回应。 公子衍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要跟谢风月聊的,他理解她话中有话后,虽是穿着衣服,却也像是被剥光了一般,他又羞又怒。 他就不该病急乱投医,听嵩山那个没脑子的胡扯。 公子衍接下了这个台阶,神情也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拱手道:“那我就不打扰女郎用膳了,先行告辞。” 他来时有多优雅,走时就有多狼狈,公子衍简直恨不得将脸藏进荷包内。 谢风月透过窗,看着他脚步急促的的背影,有些失笑。 她将食盒内糕点一一端出,将每一份都认真品尝。 用了甜食后,心情放松,谢风月有些倦了,她叮嘱了折枝若是李小宝找就叫醒她后就躺凉椅上小憩了。 炎炎夏日,阳光如金色洪流,毫不留情地倾泻而下,将整个郡主府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 府内的花园里,各色花卉竞相开放,却也在烈日的炙烤下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偶尔有微风拂过,却带不来丝毫凉意,只是轻轻搅动着空气中沉闷的热浪。 小院儿的屋檐下,挂着几串精致的风铃,它们在热风中摇曳生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在为这闷热的夏日增添一丝生机。然而,这铃声在滚滚热浪中显得如此微弱,几乎被淹没在无尽的暑气之中。 府内的湖面上,荷叶碧绿如玉,荷花亭亭玉立,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娇艳动人。然而,这美景却难以抵挡高温的侵袭,连湖中的鱼儿也懒洋洋地躲在荷叶下避暑。 郡主府的亭台楼阁间,偶尔有丫鬟或侍卫匆匆而过,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汗珠,衣衫也被汗水浸湿。尽管他们尽量保持步伐的轻盈,但在这酷热的天气里,每一步都显得如此沉重。 整个郡主府仿佛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热浪滚滚,让人喘不过气来。 谢风月是被热醒的。 她不过是睡了三刻钟,衣衫就已经被汗打湿。 “女郎,我再去换几盆冰,你再睡会儿。”折枝听到屋内响动后,撩开门帘进来说道。 她才走几步,身上也隐隐有了汗意。 “不了,你去通知花蕊,让她吩咐府内众人,午时至申时间的活计就暂时放下,等凉快些再做吧。”谢风月说话间都觉得闷热异常。 折枝正要离去,谢风月又补上一句:“再给陆大人那边送上五百两银子。” 如今这天气连郡主府这种绿树成荫的地方都热的让人受不了,就更别提安置难民的城郊了,那边大抵也就是有点遮阳的地方。 她虽是没有真正过问这事,但只需要稍作思考就能得知,那边的难民只增不少,她如今用不着靠那些救济之事博名声,却也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去死,她也只能做到背地里捐赠些银子了,于救救助之事上斗米恩升米仇,她不可能又出钱又出力的去搭屋分田。 巡城司内。 陆思林正在和众下属商量如何处理涌进盛京的难民时,就听得差役来报,说是永宁郡主府来人了。 他商议了好一阵也没能得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解散了众人,接见了永宁郡主府的人。 这人他倒是眼熟,像是谢风月跟前伺候的。 “奴婢春寒,奉我家女郎令,前来给陆大人送银子。” 陆思林眼睛都亮了,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 最开始的百十来难民,朝廷都还勉为其难的拨款,如今城郊聚集的难民少说也有三百之数,朝廷内的拨款,还是按照以前的数目。 他就是一个寒门子弟,一不贪二不抢的,为官数载也就存了百十来两银子和一座大业坊内的宅子,他能有什么能力填补上这个窟窿啊。 他真以为山穷水尽了,没想到谢风月让这事柳暗花明了! 他喜不自胜,立即回应道:“春寒小娘子,月女郎送了多少银子啊。” 春寒也不磨蹭,将封了条子的锦盒直接交到陆思林手中后道:“我们女郎说了,这是她最后的仁善了,还劳陆大人不要将她给过银子的事情说出去。” 陆思林才雀跃起的心,立刻又焉吧了。 这话的另外一层意思不就是,以后若是有事也别去寻她吗? 第248章 刺客 在盛京城城郊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扬起一片尘土。 车内,坐着谢容和肖铉。 谢容身着洗得发白的长袍端坐于条凳上,衣摆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摆动。 他的面容依旧俊朗,此刻却显得有些憔悴,长时间的旅途让他的皮肤变得粗糙,眼角也多了几丝疲惫,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全然褪去了那种世家子的傲气,变得眼神坚定了起来,仿佛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他都能坦然面对。 肖铉则是一身灰色短打,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布带,显得干练而利落。他正是长身量的时间段,几个月不见已然长高了许多,他脸上布满了尘土和汗水,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应是最野的时候,他却是眼里隐隐闪烁着坚毅。 两人经过数月的磨合相处,谢容一掀车帘,肖铉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先行一步开口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能到了,老爷要是渴了就再忍忍,现在外头水源稀缺的很,那些佃户可舍不得给咱们。” 谢容闻言,悻悻收回手:“我就是想吹吹风,这马车里实在闷得很。” 肖铉连眼皮都没抬:“这大中午的,太阳大的眼睛都睁不开,外头的风都烫脸。” 谢容默了。 他和小铉子在一起的这几个月,起初他还能摆摆大人的谱儿,可随着小铉子汲取的知识越多,他时常堵得他哑口无言。 谢荣摩挲着手指,长叹一口气后在心里暗想:“要是他还有个一官半职,倒是可以将小铉子送去族学培养培养,以后还能将他举荐给朝廷,为家族谋取福音,可惜了....他现在在谢氏毫无地位,要想送个小孩去族学都是难事。” 肖铉听到谢荣唉声叹气音,这才勉强抬起头,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谢荣道:“老爷又在想什么麻烦事呢。” 谢容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只能捡一些能说的开口:“等回了盛京,看看月儿的的态度,她若是同意的话,我想把你送去上学。” 肖铉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道:“别,我可不想去和那些世家子们明争暗斗,我如今好的很。” “没志气的家伙,你就想一辈子当个下人?”谢容反问。 肖铉听到这话,还真是思考了一会儿后才认真回答:“身份并不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准,无论我是作为下人还是其他身份,重要的是如何活出自己的价值,倘若我位高权重却尸位素餐,那我还不如就做个下人,勤勤恳恳帮扶主家。” “额。” 谢容真是不知道该说这孩子年纪小小思虑这么深,还是该说他好高骛远,这般年纪就想着以后身居高位了。 算了算了,人各有志,他也不想强求了。 “我回京后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想再出门了,反正你也没有奴籍,到时候你若是想通了,想去上学,我就厚着我这张脸皮去谢家主那里帮你求个名额,你若是就想这般闲适,那就继续跟着我,到时候我带你去各大书坊看看书,开拓开拓眼界。” 肖铉默默别过头去,他真的不想再看书了,以前在岐山时,山中无时间,老头子就一天到晚让他看书看书,讲学讲学,他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还要看书... 还看得是山洞里那些书的拓本和续写.. 他真要疯了才愿意继续看吧。 他正在内心吐槽着,忽听得车夫一声长吁,奔跑中的马儿一下子停下来,让这本就不结实的车厢晃的更厉害了些。 肖铉眼皮一跳,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一声箭矢破空声。 他反应极为迅速,立即将端坐的谢荣按下去。 唰唰唰的箭矢直冲着马车射来,马夫惨叫一声后就再无声息。 谢容和肖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还未等他们做出反应,马车外已传来阵阵惊呼和兵器相交的声响。 “有刺客!”肖铉低喝一声,迅速拿出藏在车厢内的的大刀,护在谢容身前。马车内空间狭小,大刀无法在此施展开来,肖铉又在暗格将内取出一把匕首,郑重的交给谢荣后,才冲了出去。 谢容虽然不会武艺,但他并不惊慌,而是冷静地观察着局势。 他周游列国的这几个月内,除开最初与书坊的人一起时没有遇到过袭击,后来他们单独行动后,这种遇到拦路抢劫的山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小铉子都是三两下解决的,他的担心全是落在小铉子会不会受伤之上,至于他的安危,他已经默认无碍了。 然马车外,马蹄声、呼喊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紧张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肖铉虽然勇猛,但刺客人数众多,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这些人白日里行凶,竟然连面都不遮掩一下的,明摆着就是要取人性命的,肖铉心里已经起了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马车突然一阵剧烈晃动,显然是受到了重创。肖铉心中一紧,知道情况不妙。他拼尽全力飞身过去,将偷摸怕爬到马车上的刺客一击毙命,同时试图稳住马车。 然而,刺客们似乎并不想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们趁着马车晃动之际,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一时间,马车内外都是一片混乱。 谢容紧握着拳头,他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车顶上把直插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这和他想象中的情况不同啊! 但他心里清楚,此时此刻只能依靠肖铉了,他若是出了马车了,花拳绣腿只能给小铉子添乱,他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肖铉能够顶住压力,保护他们平安脱险。 肖铉不足五尺高的身量却将那几十斤重的沉铁大刀耍的虎虎生威,他以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挡在马车前高喝一声:“各位壮士,我们不过是平头百姓罢了,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这般下死手啊。” 他可不会认为这些二话不说就射杀的人会是一般的流匪,只是想抢些银子。 第249章 中箭 肖铉这话问出已经有了好几息的时间,也未听到回应。 回应他的是嗖的一声暗箭,他立即挥刀格挡。 铁器撞击的声音,让他心里咯噔一声,不求财只要命,他们这一路上,根本就未暴露过身份,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情况紧急,肖铉也不能深想了,他一刀将马车上套牢马匹的藤绳砍断。 谢容听到声响,也不用肖铉催促,立即就从车厢内出来。 “我们得突围出去,不然在这里就是等死。”肖铉稚嫩的脸上面容严肃。 他动作迅速的翻身上马,一把将反应不过来的谢荣拉扯一把,肖铉和谢容两人共乘一马,在刺客的包围圈中突围而出。马儿四蹄翻飞,踏起一片尘土,但身后刺客的呼喊声和兵器的破空声却如影随形,仿佛要将他们吞噬。 肖铉死死握着缰绳,面色冷峻严厉,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身量不够只能用力夹紧马腹催促着马儿加速,试图摆脱身后的追兵。 谢容则紧紧贴着肖铉的后背,双手紧握着肖铉的衣襟,耳边利剑破空的声音快让他的心都跳出胸腔了。 身后的刺客们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他们也骑上马,在身后紧追不舍。每一次兵器的挥舞,都仿佛要将空气撕裂,每一次呼喊,都透露出他们这次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决心。 马儿在官道上飞驰,身后的人声却越来越近。 肖铉心中一紧,他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了一条狭窄的小道,他心中一动,决定改变方向。 他猛地拉动缰绳,马儿发出一声长嘶,转而冲进了那条小道。小道两旁是茂密的树林,树枝不时地刮过他们的脸颊,但他们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只知道,谢容绝对绝对不能在他手上出事,此刻只有拼命向前,才能有一线生机。 刺客们显然没想到他们会突然改变方向,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继续紧追不舍。 小道越来越窄,马儿的奔跑也越来越艰难。但肖铉和谢容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现在只有坚持下去,才能逃出生天,身后杂乱的马蹄声仿佛在敲击着生死之门。 谢容紧紧贴在肖铉的背后,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他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但更多的是对肖铉的信任和依赖。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冷箭突然从后方射来,悄无声息地穿透了谢容的后背。他感到一阵剧痛袭来,几乎要呼出声来。但他立刻咬紧牙关,强忍住疼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肖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谢容,却发现他脸色苍白,额头冒出冷汗。他心中一紧,但看到谢容紧闭双眼,紧咬牙关,便以为他只是因为路途颠簸而感到不适。 “老爷,还好吗?”肖铉关切地问道。 谢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没事,只是太怕了还有些累了。” 肖铉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看到谢容神情如此坚定,便也没有再多问,他继续驾驭着马匹,向前奔驰。 然而,谢容的伤势却越来越严重。鲜血从他的伤口处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他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几乎要失去意识。但他仍然紧紧地抱住肖铉,没有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身后的刺客们依然紧追不舍,箭矢如雨点般飞来。肖铉一心二用,不仅要操纵马匹还要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奋力抵挡。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穿过这片树林后就是一片平原,肖铉见着不远处有了马车和人的身影,高高悬起的心才稍微落下一些。 那些刺客就是大胆到白日行凶,他也不信他们敢在盛京城城门前行凶。 果不其然,身后的马蹄声逐渐变小到几近于无。 肖铉兴奋的开口道:“再坚持会儿,到了城门口咱们就安全了。” 肖铉没有因为希望近在咫尺就放松警惕,他双腿更是用力些,力道大的马儿高声嘶鸣,死命狂奔。 城门高耸屹立在眼前后,他心里才彻底放松了下来,这一番不要命的狂奔下来,不仅马儿疲惫地大口喘着粗气打着响鼻,肖铉和谢容也累得几乎虚脱。 肖铉侧头,望着远方那片树林,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谢容的伤势却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鲜血已经染透了他的衣襟,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肖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急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谢容看着肖铉关切的眼神,心中一阵感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稍微平静些。 “我中箭了。”谢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一直没说。” 肖铉看到伤口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愤怒。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此刻最重要的是尽快处理伤口,而不是说一些有的没的。 他立即就要进城,却被入城口的官兵拦下。 “印鉴户籍。”官兵打量着两人穿着,见两人形容狼狈,一副身后有鬼追的模样,满心不屑,要不是他二人还有一匹马,他肯定连话都懒得说。 肖铉黑沉着张脸,他现在哪里还能拿的出那些东西。 “陈郡谢氏族人,因得些许缘由印鉴遗落了。”他硬着语气回道。 “什么?你们是陈郡谢氏族人?你跟爷开什么玩笑呢,那陈郡谢氏乃是大族,你二人一副落魄样,还敢冒充士族,真是狗胆包天啊。” 肖铉侧目看了眼,脸色越来越白的谢容一眼,心一横直接将大刀置于官兵的脸前:“快点放我们进城,我家老爷受伤了。” 这些日子流民越来越多,那官兵也是见多了这种想要进城的借口,对于这种威胁他毫不受用,他往后跳了一大步后,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嘿,真是给你脸了不是,来人这两人想要强行入城,给我扣下。” 第250章 中毒 躲在不远处乘凉的李小宝被这阵骚乱吸引了注意力。 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骚乱处,拨开了看热闹的人群,一眼就被趴在肖铉背上浑身是血的谢容吓到了。 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一脚踹翻好几个手拿利器的官兵:“赶紧让开!” 这小卒小隶是认识这人的,他穿着布料精致,一看就是盛京城中大族的下人,他们吃了这一记窝心脚也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一个个的艰难爬起身,露出谄媚神色:“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误会误会。” 李小宝此刻也懒得跟他们废话,即刻带着肖铉入城。 几人真入了城门,李小宝又纠结起来了,他的主子是谢风月,主子下了令是接到二人后送去忠城的小院,这如今老爷又伤的这么重,寻找大夫一事上肯定耽搁不得。 他思虑一瞬,硬着头皮就把人往郡主府带。 事出从急,李小宝相信主子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若是主子真怪罪下来,这罪责他也得担,毕竟是他先违背令条在先的。 谢风月左眼皮跳了一早上,心里也是十分不爽利,她最终将此归于她近日没睡好。 她正欲出门去宫内见见余贵嫔,就见着几匹马快速从街角快速向她奔来。 她眯起眼,扬起扇子挡住刺眼的阳光,努力看清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在皇城纵马时,几人就几乎到了她眼前。 “女郎,我们在城郊遇袭了,老爷中箭了。” 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泛起了惊涛骇浪,她的双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紧紧抿住,像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慌与不安。 连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然后,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决绝,她紧握着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仿佛要将那份痛楚和愤怒都刻入骨髓。 谢风月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间艰难地挤出来:“此地不宜多说,先进府”” 她强装出平静语气给了肖铉一颗定心丸。 接着,她随着几人冲回郡主府,慌乱的脚步终究还是出卖了她表面的冷静。 谢风月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床上侧躺着的父亲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梦呓,干涸的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不通药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焦急的等待着林绾的到来。 叶绾来的很快,她手脚麻利,仅是看了一眼谢容面如白纸的脸庞,就立刻打开药箱,准备为他拔箭。 叶绾的表情显得格外坚定,她跪在谢容的身旁,将谢容后背大喇喇露出。 谢容的后背中了一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的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叶绾没有片刻犹豫,迅速拿剪子剪开了谢容的衣衫,露出狰狞的伤口。她轻轻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杂物,动作轻柔而迅速,生怕给谢容带来更多的痛苦。 清理完后,她正欲在他伤口上倒上止血药粉末时,突然发现谢容中箭之处有不正常腥臭味,连潺潺流出的新血都带着丝丝暗红。 叶绾心下一紧,下意识看向谢风月。 这一眼让谢风月呼吸一窒,她开口:“有什么话就直说。” 看她表情镇静,叶绾也不绕弯子,有话直说了:“箭上有毒,腥臭气已出,这箭又是直插后背的,我没有把握能救回来。” 谢风月大脑一瞬间的空白:“你救!结果如何我不怪你。”她不知道她说这话时声音是有多么嘶哑。 谢风月也没闲着,她立即在妆箧台上翻找,瓶瓶罐罐发出的碰撞声,让皱着一张脸折枝不经开口问道:“女郎是要寻什么。” “公子衍送的琉璃瓶呢,那里面是能解毒的化续膏!” 折枝面色一紧,艰难开口道:“那药女郎用完了啊,瓶子我都入库登记了。” 谢风月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过去,不管她平时再怎么淡然,再怎么处事不惊,真到了父亲性命垂危之时,她也是慌的,她不过也才是十七岁的小女郎罢了。 她咽了口口水,吩咐道:“你去库房找那瓶子,看看里面还有没有残留,我现在就去丞相府找公子衍。” 语毕,她已经跑出房门。 谢风月一路骑马狂奔到丞相府,心中充满了焦急与不安。 她知道父亲中毒的情况肯定极为严重,她对叶绾的医术有清晰的认知,连她都没有把握能救治。 如今每一刻的延误都可能让父亲的生命陷入更深的危险之中,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只能拼尽全力,尽快找到公子衍求得化续膏,以救治父亲那岌岌可危的生命。 她的心跳如同擂鼓般急促,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他父亲的处境有多么危急,紧握住马缰的手勒的生疼,她任由狂风吹拂着他的发梢和衣角,烈阳炙烤着她的皮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 谢风月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想起在沛县时父亲平日里对他的关爱和教导,那些温暖的记忆此刻成了她心中最深处的痛,她已经没了母亲,没了兄长,她不敢想象失去父亲的后果,那将是她无法承受的痛苦。 在奔驰的马蹄声中,谢风月不断地祈祷着父亲能够挺过这一关。他相信叶绾一定有办法救治父亲,她相信化续膏能够挽回父亲的生命。 终于,丞相府的大门映入眼帘。谢风月精神一震,她知道,自己离救治父亲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他催马疾驰,冲进了府门时才停下。 她二话不说甩出郡主令牌就往里闯,边走边问道:“你家三郎君呢,我寻他有急事,天塌下来的急事!” 门房本就不敢拦她,听得她这话,更是小跑着给他引路。 可是。 琅琊王氏的府邸实在太大了,比之谢氏的府邸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风月急的眼睛充血了,心中的担忧像是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将她淹没。 嵩山刚在院门外伸了个懒腰,就见着几名家仆带着一白衣女郎赶来,他眼尖一下子就发现那是谢风月。 他又惊又喜的以为是郎君前几日的改变引的女郎亲自来寻他了,他高兴的冲过屋舍:“谢女郎来了!” 第251章 阴差阳错 公子衍坐在屋舍内,身形懒散却又不失优雅。 他一身白袍半敞开,披散的青丝随着他的动作轻晃,仿佛带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息,他的脸庞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随性之意,然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他斜靠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那动作既从容又优雅。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他修长的身影,那画面宛如一幅精美的画卷。 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那神情既专注又迷离。他的气质独特,既有文人的儒雅,又有公子的贵气,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整个屋舍内弥漫着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氛围,却在嵩山这一嗓子后,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公子衍脸上的从容变了,他惊喜过后,立即又害怕了起来,他赶忙揽了揽敞开的衣领,双手在脸上摸了摸后,将万千烦恼丝用一根带子束起,一切收拾妥当后,他还不忘左右再检查一番。 这才穿上鞋履,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出了房舍。 他表面装作毫不在意,实际内心却是早已惊喜异常,他步伐又急又稳,装模作样的问道嵩山:“月女郎都来了,还不去给她备上甜冰饮。” 谢风月被暑气冲的头脑已经开始发晕,口干舌燥了,若不是最后的信念支撑着她,她必定昏厥,当她见到站在院门处的公子衍时,用着最后的力气冲了过去:“化..续膏..我..父亲中毒了。” 公子衍神情瞬间就变了,一把扶住向她扑来的谢风月:“你别急,他们现在在何处,你府上还是忠城小院?” 谢风月眼睛一黑,却在最后关头抓紧了他的袖子,艰难挤出:“郡主府。”说完后,她才彻底昏死了过去。 她这些日子睡的极少,每日忧虑之事处理之事繁多,这骤闻噩耗后,又在烈阳下疾驰,还在丞相府内提裙狂奔,早就超过她的身体极限,见着公子衍时心情突然的放松,让她一下就昏厥了过去。 公子衍脸色黑沉,手指在她手腕上停留片刻后,更是沉了些。 他眼中怒气化为实质,惊惧劳累过度还再加上中暑,这女郎是不是府上人都死绝了,要她这个主子亲自奔波啊! 这念头一出,他又长叹一口气,“算了,依照她的性子这种紧急的事她信不过旁人。” 嵩山已经极有眼力见的在听闻谢女郎要化续膏时,就转身回房取了。 “你赶紧送过去,骑马太慢了。”公子衍一边吩咐着嵩山,一边转头看向侍卫:“去把府医请来。” 交代完后,他这才将谢风月抱起,转身往屋舍走去。 谢容于他,不过是谢风月的父亲而已,他关照也不过是爱屋及乌,但谢风月此刻惨白着一张脸,连唇上都没了血色,中暑一事,可大可小,他不会因小失大,让谢风月落下什么隐疾。 公子衍不知道的是,谢容不是一般的中毒,而是后背中箭后,毒从脏器而入,他若是知道,肯定会带着谢风月立刻赶回去。 谢风月昏迷着都不安稳,她蜷起手掌,指甲已经深深的扎进掌心,丝丝血迹浸出,看得公子衍眉头紧拧。 他将自己的手送过去,让她抓住,尖锐的刺痛瞬间袭来,让公子衍更加明白月女郎此刻心中的艰熬。 听着府医郑重其事的禀报了谢风月无碍后,公子衍才松了一口气。 他将汤药一勺勺的吹凉后,送入她的嘴边。 昏迷着的人哪里还会吞咽,公子衍可做不出不顾谢风月意愿的用嘴渡药的浪荡事。 “去拿培元丹来。”公子衍把药一放开口道。 一旁的面无表情的柏山,脸上瞬间出现一丝怒意:“郎君!这女郎不过就是中暑力竭了,培元丹可是救命用的药,这种小病哪里用得着啊,你捏住她双颊,卸了她下巴不就能喂了吗,何必浪费这等稀有的药呢!” 柏山说的天经地义,在他眼里郎君就是被这女人使计吊着了,这才愿意一次又一次的为了这女郎犯蠢,他作为郎君的近侍,必须得做到劝谏之责。 公子衍瞪了他一眼:“这是你第二次了,若是还有第三次,你就滚出我的院子。” 柏山还要劝谏的话卡在嘴边,他呼吸变得粗重可始终不敢赌郎君这话的真实性,他冷着脸出门,没过一会,他手上拿着一个锦盒回来了。 公子衍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动作迅速的打开盒子后,取出一个药瓶,将最后一粒培元丹喂进了谢风月的嘴里。 培元丹果然药效强劲,谢风月不出一盏茶时间就悠悠转醒,醒来时身上的疲惫心慌感一扫而空。 她理智回笼的瞬间,立刻坐起,脸上全是惊恐:“父亲!” “不必担忧,嵩山轻功了得,他早就将药送过去。”公子衍将药碗端起,就准备喂她。 谢风月却是立即翻身就起,匆忙之间撞倒了公子衍手里的药,碗盏碎裂,黑褐色的药汁四散,溅的到处都是。 谢风月瞥了一眼,咬着唇拱手道:“对不住,事出紧急,我必须得回去。” 公子衍没有怪罪的意思,他浅笑的抽着帕子递给谢风月:“我带你回去,很快。” 公子衍说到做到,他将谢风月揽在怀中,两人的身影在大白日中显得尤为亲密。他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谢风月,眼中满是温柔与关切。 感受到公子衍坚定的目光,谢风月心中的焦虑与不安稍微缓解了一些。她知道,现在唯有此才是最快回府的办法。 公子衍深吸一口气,内力在体内翻涌,怀抱心仪之人,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轻轻调整姿势,确保谢风月能够舒适地靠在他的怀里,然后准备施展轻功。 突然,公子衍身形一动,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轻飘飘地跃上了半空。 在轻功的带动下,他们两人如同一道流星划过夜空,快速而优雅地穿梭在屋顶和树梢之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来丝丝凉意,也吹散了谢风月心中的一部分担忧。 第252章 认贼作父 这份担忧在谢风月转身时,在她脸上转化成了有实质的惊恐。 郡主府门前,搭起的高梯之上,两名下人服侍的仆役,在爬在上面换着灯笼。 代表皇室威仪的明黄灯笼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两盏白灯笼。 乾安世代风俗,府内有丧事时,第一时间挂上白灯笼,由血脉亲人亲手挂上白帆。 谢风月心神一晃,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她目光聚焦在灯笼之上,冷眼问道:“谁让你们挂的。”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飘在爬高上梯的仆役耳朵里,吓得他们双腿一软差点摔了下来,他们连忙下来,跪倒在地:“府里来了很多贵人,这是他们吩咐的。” 明知现在不是问这些的好时机,谢风月却依旧往下问,她表面平静,心却在滴血,她在害怕亦是在逃避。 “前因后果,速速道来。” 两个下人不过是郡主府中最末等的杂役,哪里受不住主子这般言词,他们身子抖的跟筛糠一样,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 谢风月在他们惊惧交加的措辞中,大致了解了事情。 原是她走后,谢太傅就带着卫宁前来了,嘴上是说着看见她府上的人带着两个血人入府了,怕她一个小女娘没见过这等场面,前来关照一二。 嵩山送来的化续膏时,已经晚了,谢容毒入肺腑已在弥留之际了。 等谢容气息一绝,谢太傅这才做主让郡主府挂上了白灯笼。 谢风月心底最后一根弦断了,两人这么明目张胆,她还有什么不懂。 从卫宁第一次跟她提到谢荣之时,他们就已经开始动手布置了,先是拦截了肖铉的来信,让她误以为谢荣两人处于安全境地,等她知晓时,他们二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有信也送不出,最后再派人截杀,以绝后患。 谢风月想通其中关窍时,她的脸上悲戚之意更甚,然而,她的反应却出人意料。谢风月竟开始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公子衍站在她身旁负手而立,眼底划过丝丝担忧,却并没有阻止她这副不敬死者的态度。 他懂这种笑声中,无尽的痛苦和无奈。或许,让她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宣泄内心的悲痛,就能掩盖几分那难以承受的痛苦吧。 跪在地上的下人更是惶恐了,他们以头磕地,发出“砰砰”的撞击声“都是奴....奴...的错。” 他们不懂为何主子会这样,但是秉着主子有异,先行认错的态度总是没有错。 谢风月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她仰面望天,广袖一把抹去脸上泪意:“你们何错之有,你们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她把后面一句大不敬的话咽了回去,“有错的是谢无为!有错的是谢凌云!有错的是他们想要的权势!” 谢风月冷笑阖眼,再次抬眸时眼里万千情绪尽数退去,仿佛死的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外人一般。 她脚步坚定的向郡主府内走去。 公子衍蹙了蹙眉,她在谢风月的身上感觉出了点风雨欲来的意味。 他太明白谢风月是哪种人了,她势弱时能做到将万千委屈全藏,一但越过她的底线,她手段可谓是毒辣,一点世家女的贞娴淑仪都没,这一点上他认识她时就见识过了,更不别那个在岐山掳走折枝的倒霉蛋了,他最后可是受万虫嗜心而死的。 公子衍声色的跟上了女郎的步伐。 一路上,经过的下人们均是噤若寒蝉,连壮着胆子来行礼挡路的没有。 谢风月的院子门口此时已经已经列了两队府兵,李小宝虎视眈眈的带着另外两队府兵跟他们无声对峙的。 他从谢太傅一来便被人架着出了院子,他也不是面团捏的当即就跟他们打了起来,而郡主府的侍卫们像是睁眼瞎一般,就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被一群人围攻。 李小宝心里冷极正欲跟他们拼命时,被叶绾打断,她面无表情让他出去。 李小宝没有错过叶绾背过身时,私底下打出的手势,他当机立断退了出去,立即就去寻了安于郡主府一隅训练的府兵,于是就有了谢风月回来时看到的一幕。 她虽是不明所以,但看到李小宝没有真跟谢无为带来的人起冲突时,心里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 “退下去,你这憨货,只长肉不长脑子是吧,敢与我父亲带来的人起争执。”谢风月说的平静无波,丝毫听不出语气。 李小宝脸皮一白,震惊的看向她。 谢风月冷笑一声:“看来是支使不动你了,是本郡主在这府里给你太多脸了,才让你有了这狗胆吗?” 她挥了挥手,朝着郡主府府兵道:“把这人给我打上二十大板,哦不,五十大板,丢郡主府外去。” 闻言,李小宝高大的身躯,仿似一岁小儿一般连站立都做不到了,他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奴,遵主子令。” 他心下寒意一片,女郎这么做,肯定是在怪他没有护好这小小屋舍。 他失神落魄的转身,像是认命了一般,确实怪他,是他没有守好老爷,让外人进来了。 谢风月不再理外面的事,侧身从一众府兵中进入院子。 谢太傅和卫宁早就听到了院外的喧哗,两人对视一眼后,一人开门坐在椅上岿然不动,一人起身开门迎接。 “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卫宁脸上挂上了一副伤心的表情。 谢风月神情漠然,连眼风都没有给他,与他错身而过,绕过阻隔视线屏风后,脸上立即带上了哀戚:“父亲....人死在我府里了...怎么办。” 谁都没想到谢风月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自然也包括了岿然不动摆谱的谢太傅。 他闻声,脸上露出几丝疑惑;“你这是何意?” 谢风月忧虑万分开口:“这人是我迎回府上的,小小箭伤就死了,若是让谢氏政敌知道,可怎么办啊。”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床榻上,已经没了声息的谢容一眼。 谢太傅抚着长须,惊讶于她的态度又受用于她的态度。 “没有认贼作父很好,不愧是他谢无为的女儿。” 第253章 该死之人 谢风月忍住想现在就手刃他的冲动,她不行也不能,她太弱了,她今日别说是对他动手了,就算是行事态度不如谢无为的意,她现在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回,明日她就会出现在前往沛县的路上。 若是唯一的仪仗都没了.... 她当真就是报仇无望了。 谢风月做不到!她活生生的父亲开开心心的周游诸国,回来就是魂归往昔,她做不到让他在天之灵都不安息,她有朝一日必定要夺走谢无为最在意的东西,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大夏将倾,他却无能为力,她必定要在将他踩在泥里,压在他最看不起的谢氏旁支谢荣墓前,磕头认错。 谢风月赶紧低下头去,掩饰住眼里汹涌的恨意。 “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肯定会以此作文章,趁机污蔑谢氏的,那我岂不是给家族蒙羞了吗。”谢风月声音越说越低。 谢太傅脸上却扬起了一抹笑意:“为父这不来了吗,为你扫尾。” 谢风月这才将眼神转向床榻之人,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惧意,这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小女娘在惧怕死人。 “那....他该怎么办..” 谢太傅心情大好,却还是依旧试探着谢风月,他也是怕这不在他身边长大的女儿,跟他不是同一条心。 “死了个下人罢了,一卷草席丢到城外乱葬岗即可。” 他说完这话,如炬般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谢风月。 谢风月表情出现些犹豫,她委婉开口:“他虽不是我生父..可也没苛待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 她话还没说完,谢太傅就冷笑起来,一扫之前的磊落模样。 “你怕是忘了谁是你父亲吧。” 谢风月怎么能忘,她的父亲就是谢荣,这事是她亲自从母亲嘴里套出来的,可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月儿怎么敢忘记父亲呢,我的父亲可是谢氏族长,是带领谢氏万千族人的族长,只不过..” 谢风月眼神飘向床榻,脸上适时露出害怕的神色。 她的恭维明显起了作用,谢太傅多分给她一些耐心:“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死在了我府上..我怕若是不好好安葬..他会..” 谢风月简直是把担忧死者作祟的小女娘模样演的活灵活现。 谢太傅放心了许多,但他老狐狸一只了,又有卫宁一直在他跟前与他说了谢风月不似表面那般听话,他依旧试探道:“那你不如就搬回谢府居住,反正予儿下月也要启程回陈郡了,就当你们姐妹培养感情了。” 既然谢风月是个不稳定因素,干脆就放在他眼皮底下,料想她一个小女娘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她若是肯回谢府,那他也不必冒着跟柳清岚撕破脸风险了,若是不肯...柳清岚如何,谢风月又如何?一个大族前进的齿轮必定会碾过一些残肢断节,无所谓了。 “真的吗?我也可以住进谢府吗?母亲不会生气吗?”谢风月眼角眉梢有些藏不住的喜意,却还假装担忧询问道。 谢太傅在朝中摸爬滚打数年,自认为察言观色不在话下,更别提谢风月不是过是个在穷乡僻壤长大的女娘了。 他心下了然,原来她一直居住在外是怕夫人会苛待她,也是,在陈郡之时,他就从下人口中知晓了,夫人和予儿是如何磋磨她的,她心下担忧害怕也是正常。 谢太傅肃了神色:“这个我会安排好的,你不用担忧,若是你愿意回去居住,那今日就同我一起回去吧。” 谢风月努力压下嘴角的笑,在谢太傅看来就是她早就想回去了,毕竟只有住在本家才代表着是被族中看重的女郎。 他大手一挥:“郡主府的事你不用管了,交给你兄长吧。” 谢风月这才看向从未开口的卫宁:“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兄长了,我之前任性不懂事已经给兄长添了天大的麻烦了。” 谢风月先行将之前敲锣打鼓揭发卫宁的事定义成了任性不懂事,卫宁当着谢太傅的面一时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阴沉着张脸看着谢风月。 谢风月朝他嫣然一笑,随即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把公子衍忘了呢!他还在门口呢!” 她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就大声嚷道:“郎君,外头热,快进来喝口茶吧,我们已经聊完了。” 话音一落,院外的公子衍足尖一点,就越过拦住他的府兵,几息之间,门外就响起了三长一短的敲门声,这是乾安士族晚辈敲门礼。 谢太傅瞪了一眼谢风月,责怪她大呼小叫。 谢风月就当没有看到,三步并作两步就将门打开。 清隽无双的世家郎君风度翩翩,进门就行了一个晚辈礼。 “晚辈倒是可以帮谢女郎处理这事。”他停顿了片刻后解释道:“女郎总归是姓谢,这事若是再由谢家人出面,指不定外头就传谢家女草菅人命呢,太傅可别忘了,自从公主雅杀害王家女郎一事后,朝臣们对盛京世家女郎们盯的可不算松呢。” 公子衍为了给这话加上可信度,继续道:“前几日宝阳公主打伤岚淑妃女儿一事,余家不是还被言官们参了好几本吗?那折子如今还在我父亲书台上摆着呢。” 乾安朝政确实是把持在世家上手,但这个世家指的主要还是琅琊王氏,他谢无为虽是三公之一,却只有从旁协助的权利,同为乾安顶尖世家,他如何愿意久居人下啊。 公子衍这话明面上虽是在说宝阳之事,暗地里其实就是说明了,今日之事可大可小。 “你有什么要求。”谢太傅面色不愉,换谁被个小辈变相威胁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公子衍折扇“唰”的一开,笑的那是个光风霁月,“要求嘛,晚辈早就同太傅讲过了,我心悦于月女郎。” 公子衍对此夹带私货毫无心理负担。 “你父亲不会同意的,你何必做无用功。”谢太傅也不谈拒绝,也不谈同意,他将这球踢回给了公子衍。 公子衍嘴角依旧带笑:“这就不劳太傅担忧了,晚辈话已至此,郡主府内突然死了个从城外迎回来的人,就算没了月女郎草菅人命的谣言,也总能出点前程往事不是吗?” 若之前的话是春风细雨,那这赤裸裸的威胁简直就是雷霆狂风了。 谢太傅黑着一张脸,朝着谢风月开口:“还不回家!” 这话的意思就是变相的同意公子衍的要求了,他起身甩袖就走。 谢风月看了深深看了一眼公子衍后,也紧随其后跟在卫宁身后出了门。 谢风月与卫宁坐在同一辆马车内,相顾无语。 直到谢风月到了谢府大门,即将下马车之时,卫宁才神色不善的开口:“妹妹倒是有长进。” 谢风月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像兄长所说,人死不能复生,我总不能为了个已死之人就舍弃了这荣华富贵吧。” “你我二人不甚区别,都是同一种人。” 相似的面孔,相似的笑,卫宁:“哦?我是何人?” 谢风月在心里默默回应:“该死之人。” “清醒之人。” 第254章 生疏了 谢太傅还真不算亏待谢风月,她到了谢府院子的规格都是按照谢风予这个嫡系子女配备的,整个院子仆役多达五六十人,外头的吵闹声传到里屋,让谢风月头有些疼。 嘟嘟嘟,大丫头春水敲响了房门问道:“女郎,夫人让奴婢来问问您,需不需要将您在郡主府内用习惯的人都带过来。” 谢风月捏了捏眉心,她想做之事,不需要任何人,她也不会牵连任何人。 “不用,等我歇息一会儿,让谢管家来找我就好了,我需要处理一下那些下人。” 春水才来这院子,也不了解这月女郎的性子,一时间也不敢回那些有的没的,只能恭敬回道:“奴晓得了,两刻等女郎醒了,奴就去寻管家~” 夜幕逐渐落下,五步一挂的灯笼,让整个偌大的谢府并未完全陷入黑暗中。 谢风月一见着谢管家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咬咬牙最终还是开口了:“劳烦管家明日去郡主府,将我那几个贴身的近侍全都逐出府去,卖给官牙。” 谢管家闻言一惊,他在盛京这么多年还没听过哪家的女郎郎君的,会将贴身的婢子奴仆卖了的,他好奇发问:“这是何故啊,那可是贴身伺候的,可知道不是那些一问三不知的普通的奴婢啊。” 谢风月磨磨蹭蹭,像是其中弯弯绕绕不好说出口一般。 谢管家见状继续道:“女郎若是说不出个正经的理由,这事老奴可不敢做。” 谢风月长叹一声:“管家有所不知,我养父死在我郡主府了,我那几个丫头仆役都是知晓的,且其中还有一人是亲自前往城门迎接的,他们这次办事不利,要不是父亲前来为我收尾,我身份岂不是就暴露了吗,我实在是不想见着他们,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不愿意就这么打杀了她们,干脆就找官牙发卖了吧,将她们卖给那些要离京的官家,也算是是全了这仆情谊了。” 谢风月这话说的漏洞颇大,谢管家管着这谢府上上下下数百仆从,也不是吃素的,他一下子就抓到了她话茬:“死了个谢氏旁支,就算是对外说了这事女郎父亲又能如何呢,那些贴身伺候的到底都是跟在身边数年的老人了,就因为这点小事就要打发了?” 谢风月哀哀戚戚:“我...我只是不想让父亲对外宣布..死的那人是我的名义上的父亲...” 她含糊其辞,谢管家却是神色一凛,将身边的丫鬟婆子全打发了出去后才小心翼翼问道:“女郎是....知晓了老爷的大计?” 谢管家只能这么想,月女郎不想让外人知道死的那人是谢容,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究其原因,不过就是为了以后的荣华,她现在虽是谢氏嫡支挂名嫡女,可若是老爷大计能成,没了那些阻碍,指不定就真能在这远离陈郡的盛京光明正大的将她身份公布。 以老爷对她的关照,旁支记名嫡女和谢氏亲女记嫡女,在这重宗族的世道下,谁轻谁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他实在是想不通女郎为何不将那些知晓实情的下人直接打杀了,这才是以绝后患啊。 谢管家直接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不如明日老奴就去将那几人.....”他抬起手,缓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风月惊的拿团扇遮住了嘴,“别别别...她们陪伴了我数年,我对她们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哎~管家,她们做下人的三更睡五更起,日日都要围绕主子,已经过的够艰难了,我真的不欲造这些杀孽。” 她这话说的前半段谢管家无感,后半段他推己及人,倒是有了些感触,他也是从最低等的仆役做起,谨小慎微在这大族府邸中,熬死了一批又一批人才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他见多了主子心里一个不痛快就硬生生打死下人的例子,如今竟然见着封口都不愿意打死下人的谢风月,他心里感触良多。 “罢了罢了,这事我得先禀报老爷,若是老爷同意,那我明日就去办吧。” 谢风月泪盈于睫,连连摇手:“求管家发发慈悲,别将这事告诉父亲,若是您告诉了父亲,她们必定活不过明日。” 谢管家犹豫了,这虽是处理几个女郎手下的奴仆,可老爷吩咐过,让他得了月女郎这边的信儿后摇禀报于他。 他摇了摇头:“女郎见谅,老奴得听主子的话。” 谢风月看他表情坚决,病急乱投医,将头上珠钗,腕上镯子全都卸了下来,一股脑推到谢管家跟前,祈求的看着他:“这不过就是几个奴仆,管家您处理了和父亲处理了也是一样的,况且父亲今日政务繁忙,何必拿这些小事让父亲分心的。” 这些金银珠宝,谢管家自然是看不上的,他只是觉得一个贵族女郎能为区区几个下人做到这种低声下气求人的地步,很是让他动容。 他现在虽在这府里算得上是个“九千岁”,可本质上不还是个下人吗。 谢管家哎了一声,将东西又推了回去:“女郎莫要折煞老奴了,我明日去就是了。” 谢风月得了他这话,喜极而泣:“多谢管家了,他们的契书都在在床榻下的案格内,真是劳烦管家多跑一趟了。” 听完了正事,谢管家也不愿多留了,他虽上了年纪,可也是个外男,外头天都黑尽了,继续在这后院呆着也不像话。 “这都是小事,女郎言重了,夜已至,女郎早些歇息吧,老奴就不打扰了。” 谢风月感激的起身相送,送至门外后,她转身后,眼里哪里还有一丝波澜。 她冷冷吩咐守在门外的婢女道:“我要歇息了,今日不用守夜。” 几个丫头大气不敢喘,连连应是后,轻手轻脚的将门带上了。 谢风月回到几案前,扫了一眼那些首饰,低笑出声。 “许久没演了,是有些生疏了。” 她从郡主府出来,金银首饰珠宝玉器一样没带,连折枝花蕊都不曾理会,却唯独带上了关着小白的鸟笼。 小白芝麻大点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朝着谢风月发出咕咕咕的叫声,懵懂又天真。 第255章 互惠互利 谢风月了却一桩心事,心里的重石稍落。 她说歇息那是真的要歇息了,她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拖垮身体,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做。 谢风月躺在床上,眼睛虽已闭上,但心却如翻涌的波涛般无法平静,她想起幼时与父亲共度的那些时日,仿佛就在昨天,却又遥不可及。 从小她就极有察言观色的能力,她知晓母亲事事都会偏袒卫宁些。 于是她在族学内受了那些纨绔欺负,她总是第一个找父亲的。 父亲虽是极为看重颜面的人,却也依旧会因为她与那些人的父兄理论。 与人吵嘴一事上,他没有天分,次次都是落人下风的,但他还是会去城北买两盒糕点,满脸堆笑的告诉她,这是那些欺负了她的人送的赔礼。 渐渐地谢风月也就收敛了天不怕地不怕性子,装起了娴静,父亲也就很少会为她去找人理论了。 往事像是皮影戏一般,一幕幕轮番出现在谢风月脑里。 不知何时,顺着她双颊而下的泪水将枕头浸湿。 谢风月阖眼,灵台清明,斯人已逝,活人怎么敢踩着他的尸骨享受荣华呢,他们配吗? 次日。 天蒙蒙亮,谢风月还未醒。 谢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掐着点就过来递信儿了,话里话外都是谢风月第一日回本家住,就该遵守本家的规矩,晨昏定省样样不能落下。 谢风月对此嗤之以鼻,她若是明目张胆动她,她还敬上几分,若是用着还不长记性用这些下作手段糟践人,那她就不用看在谢风予的面上,对她的母亲动手了。 她之作恶没踩在她的底线上,对谢风月而言,谢夫人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 她有更重要的事做。 谢风月一番洗漱后,时辰还不到辰时。 她带着谢太傅送来监视她的人,直接往宫内赶去,这一行她不是去找岚淑妃也不是去找余贵嫔,而是去找住名不正言不顺住在宫内的柳樱的。 柳樱在宫里这些时日简直被磋磨的不成人样了,起初那些小打小闹她还会去找岚淑妃哭诉一番,可见她冷心冷清对此只叫她忍着,一来二去她也知晓找岚淑妃不顶用,干脆就投奔了与宝阳公主积怨已深的宝珠公主。 虽然宝珠也顶不上大用场,好歹也能偶尔的躲过几次了,聊胜于无,然宝珠虽是不像宝阳一样眼高于顶,但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她今日起大早就是为了陪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周宝珠前往御花园收集露水熬花茶。 忽闻宫婢禀报,永宁郡主造访时,柳樱还拍了拍脑子,这也不是没睡醒听叉了啊。 耳室内,宫婢们送来两盆冰后就退下了。 谢风月示意跟在她身后的谢府丫头下去,她却像个呆子一般屹立不动。 “你就在门外守着,实在不放心就让其余人将两个窗户也守牢,试试我能不能变成蚊虫,从这飞去玉华宫。” 这话就差明晃晃的点明了她们都是监视者了,春水这才勉为其难的退下。 柳樱挑了挑眉:“这炎日也无风啊,怎么把月女郎吹来了,瞧你如今这模样,倒像是...像是被折了翅膀的鸟。” 谢风月也不惯着她,直言不讳讥讽:“我好歹还是只鸟,你在这宫里不过就是只随时能被人碾死的臭虫。” “你...你..你”柳樱怒目圆视。 谢风月来这不是跟她吵嘴叙旧了,她开门见山道:“想要这荣华富贵吗?” 柳樱斜睨她一眼:“我现在吃的是珍馐佳肴,住的是亭台楼阁,怎么就不是荣华富贵了。” 谢风月冷笑道:“你的荣华富贵就是住在这破殿,待客连臻冰冷饮都供不起的荣华富贵吗?” 柳樱气的脸通红:“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有事说事,我跟你可没有情分可谈。” “我会帮你入东宫为侧妃,条件是你要帮我一件事。” 柳樱狐疑的乍然起身:“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谢风月不跟她卖关子了,直接把话挑明:“岚淑妃是我生母,你的性命不过在我一念之间。” 这种秘事,简直炸得柳樱快要失聪,她抖着手指着谢风月,把声音压低了些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宫里吗!敢说这种秘闻!” 谢风月自然知晓隔墙有耳的事,但她敢说就敢笃定,春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必定退开这耳房十杖远。 如她所言,门外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们世世代代为谢氏家奴,避讳主子秘密这事是刻在她骨子里的生存之道,谢风月还敢笃定,春水不会将此告诉谢太傅。 上位者的秘密有命听无命说。 看着谢风月依旧神态自若。 柳樱这才松了口气,脸色好上许多:“我大概猜到了,我去请安时,见到过她从书里掉出来的小像,她虽然捡的快,但是我还是看清了,那上面画的是你。” 柳樱极为认真的问道:“你为何要帮我,又为何会帮我。” 谢风月眼眸一抬,与她对视:“你眼里有野心,我们大可互惠互利,我助你当上周太子侧妃,你助我将太子印鉴偷出来。” 柳樱听到后面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偷太子印鉴,你当我傻啊,我现在好歹有吃有喝,凭什么要冒那种诛九族的险。” “凭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凭你不愿意住在这破烂宫殿。” 赤裸裸的威胁,让柳樱脸红了又白。 她思考了良久,久到谢风月真以为她会拒绝时,她才问道:“你要如何帮我。” “这个不用你管。”谢风月将怀里的一拇指大小的珠子和几张信纸一同拿了出来。 “门口洒扫的太监小允子,我会让他给你送消息,这几张纸上的东西记劳,并且得学,这都是周太子的喜好。” 柳樱对谢风月能取她性命这事本还是将信将疑,一听到她准确无误的报了她殿里一个洒扫太监名字时,心都颤了颤。 她壮着胆子询问:“你偷印鉴做什什么。” 谢风月笑的阴恻恻的:“你真想听吗?” 柳樱被她一吓,哪里还敢刨根问底,连忙摆手摇头。 谢风月冷飕飕扫了她一眼,又丢出一个瓷瓶:“吃了他,半月散。” “这...” 不待她问出口,谢风月就打断:“一种半个月就得服一次解药的毒。” 第256章 你没得选 柳樱心里挣扎了一番后,竟然奇迹般的松了口气。 她跟谢风月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严格意义上来讲甚至是有仇怨,她凭什么敢相信她会诚心实意的帮她呢,原来是留了后手。 现在这个局面,反正她左右都得接受。 这个谢风月也是奸诈,上来就把那等秘密抖落在她跟前,她今日若是不答应,估计这深宫内又得添上一缕怨魂,但若是答应了..要是她把事情办好后,谢风月不给解药怎么办。 谢风月就像是能窥视她内心一般,悠悠开口:“你没得选,答应我还有一线生机,这机会你若是抓住了,以后的日子便是真正的尽享荣华。” 柳樱心一横,打开瓶子倒出半月散,就着粗茶就咽了下去。 谢风月就静静的看着,眼睁睁看着她脸色巨变后,干呕了好几下,随着药效上来,疼痛让她汗水直冒。 柳樱一只手掐着脖子,一只手伸向她,涨红的脸上全是后悔之意。 谢风月这才将缓解之物给她。 “这个能吊着你的命,你何时能给我印鉴,我就何时能给你解药。”说罢,她也不看身后人的状况,开门而出。 谢风月绕出宫殿,这才在殿门外看见等候的春水等人。 她没有理会春水的欲言又止,直接往玉华宫的方向走去。 春水这才急了,站出来拦住了谢风月。 “老爷吩咐了,不让女郎去打扰贵人。”她说话气短,声音都小了许多。 “若我偏要去呢?”谢风月反问。 “奴婢...奴婢...” 谢风月没了逗弄她的心思,直言道:“岚淑妃观景园的凉亭,不会去玉华宫。” 春水心里全是惧意,她叩首:“还望女郎高抬贵手,饶奴婢一命。” 她这话不像是认主,反而更像是祈求中带着点威胁。 谢风月哂笑:“老爷既然派你来伺候我,肯定是看在你聪明的份儿上,亦或是看在你...有个同胞弟弟,今年得了恩赏能入族学伴读?” 三伏天暑气蒸腾,春水却在这烈阳下出了一身冷汗,她回过神来:“女郎今日怒气冲冲去了宫里,直奔柳樱之处,两个女郎还吵了一架。” 谢风月满意的亲手扶起了她:“你弟弟会好好在族学读书的。” 夏日烈阳如火,照耀在观景园每一寸土地上,金色的阳光洒落,仿佛给整个园子披上了一层璀璨的光华。然而,在这灼热的阳光下,观景园内是别样的清凉。 园中的树木郁郁葱葱,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烈日送上一丝丝凉爽。 树荫下,小径蜿蜒曲折,石板路上透着丝丝凉意,让人忍不住想要赤足行走。 在园子的中心,一座古朴的亭子静静矗立。亭子的四角翘起,仿佛要振翅欲飞。 亭内,岚淑妃端坐在石凳上,她身着淡雅的夏衣,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她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仿佛在这炎炎夏日中找到了一片宁静的天地。 谢风月带着春水到来时,她跟前除了一个近身伺候的宫婢以外不见他人。 猛的在宫内见着谢风月,岚淑妃激动的就迎了上去。 “月儿,你怎么能来。”说话间,她瞥见一张生面孔,“折枝那丫头呢?” 谢风月还没说话,这次春水就已经自觉的退下了。 岚淑妃见状自然也是让伺候她的宫婢退下了,亭内如今就剩下阔别已久的两母女。 谢风月面无表情的推开了热情的岚淑妃,直接坐下了。 “父亲昨日死了。” 岚淑妃耳朵嗡鸣了一下。 “谢无为和卫宁截杀了他。” 岚淑妃愣住了。 “我现在也被带回本家监视起来了。” 谢风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柳清岚的心剧痛一下,她麻木的转过身,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你这孩子,热坏了吧,竟说胡话。” “你尽管装傻,我今日来寻你,不过是为了自身,反正人死不能复生,我要为自己打算了。” 这话薄情寡性,柳清岚也不知道是谢风月说她装傻,还是那句人死不能复生,脸上怒气一现,手掌就高高扬起。 谢风月好笑的看着她,“我的亲生父亲不是没死吗,死了个养父,还不许我为自己打算了?你从始至终都在如卫宁的愿,为他处心积虑的打算,难不成我想铺个后路都不许了吗?” 谢风月说罢,一字一顿补道:“母亲的心也太偏了吧。” 柳清岚高举的手无力的垂下。 仿佛谢风月这句话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她只能扶着石桌才能勉强站稳身形。 “他才刚死,尸骨未寒,你就要为自己铺路了,你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子女的样子。”柳清岚嘴唇颤抖,眼里已有泪意。 谢风月也想哭啊,但她哭不出来,也不能哭啊,她的泪在昨夜已经流干了。 她掐紧了掌心,继续用着讥讽的语气说话,“我的亲父杀了我的养父,你要我该有什么样子?该痛哭流涕敲响闻天鼓吗?还是该手刃亲父为养父报仇?” 柳清岚的心都碎了。 她很想大声告诉谢风月,那个性格温和知理又迂腐老派的旁支谢容才是她的父亲。 但是她不能,不为了她自己,不为了谢凌云,只为了谢风月。 若是月儿知晓她一口一个的父亲是杀了她亲生父亲的凶手,她该如何自处! 柳清岚咬紧了牙关,伸手想去握住谢风月的手,却被她侧身躲过。 “太热了,长话短说吧,母亲在这宫里这么久,总不是来这儿空享受的吧,总该有点自己人吧,替我将柳樱送去周太子的选秀的。” 她这小小一躲,让柳清岚心中酸楚至极,顿时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纷纷砸落。 “能帮到你就好。”她也不愿再问为何了。 只想着也如她的愿。 谢风月笑着看向她:“母亲不担忧我对兄长不利吗?” 若是说谢风月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那样貌与她相似的柳清岚就是已经开到绚烂的玫瑰,岁月总是优待美人。 柳清岚话未开口,泪已先落。 “他是你的兄长,是你的血脉倚靠。” 谢风月摇了摇头,万千无奈都包含在一声叹息中。 她伸手擦去柳清岚脸上的泪,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父母之爱是规训,是用眼泪制成的暴力。” 明面上的妥协,让柳清岚破涕为笑,她反手按住了那落在她跟前的手。 母女早就离心。 她不知道的是,谢风月早就反骨已成,不受暴力所扰。 第257章 有辱斯文 谢风月的计划谈不上千难万难,难之一点上,只不过是要算计人心。 她在郡主府时就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罚了李小宝,坐实了她责怪几人办事不力,厌恶了她们。 回来后她让谢管家生出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帮助折枝等人离开盛京,又趁夜递信给公子衍,让他买下她们后送往永宁。 这其中谋的是谢管家的心,也在赌公子衍的心。 前者不难,后者至少现在也不难。 公子衍也是不负她的期望,不仅同意了此事还将宫里的暗线全都给了她。 她才能用此威胁柳樱就范为她偷取周太子印鉴,她不仅要用此仿制二人通信,让余贵嫔怀疑卫宁是不是诓骗了她纯善又德才兼备的儿子。 还要借此印鉴一路平安的抵达永宁,毕竟永宁往西全是余家的地界,她若是想要在永宁长久发展,那只能借周太子的势了,谁让他是余家的底气呢。 至于母亲。 谢风月冷笑一声,打断了思考。 她现在要寻一个正大光明前往永宁的借口。 郡主前往封地,要么是遭了皇室厌恶被贬黜,要么就是大婚后,带着夫郎回封地受礼小住。 前者她不考虑,那就只能是后者了。 她要在这一个月内寻找一个好拿捏,家世一般的世家郎君,甚至最好能死在长途跋涉中的夫君。 一个月的时间,够她给谢无为和卫宁留下一个天大的惊喜了。 是夜,万籁俱静。 窗外传来了,鸽子的咕咕声。 谢风月光脚行至窗前,取下小白腿上的密信。 “人已安置,勿念。“ 得到了公子衍的确切回复后,谢风月松了一口气。 她要把所有不确定的因素都摒弃,若是她所做之事败露,她身边的伺候的人无一能活。 折枝、花蕊、李小宝、叶绾乃至是春寒,她都希望她们能平安。 七月廿四日,乾安治下数封国上书求援。 民以食为天,可这老天却连续三月未下一滴雨,导致各封国大旱颗粒无收,受灾的封国中尤齐国最为严重。 天子之妹,昭华长公主现齐国王后更是一封又一封的奏折发往盛京。 周天子对于这个早就嫁人的妹妹没有什么情谊,他看得三封言辞恳切的求援信后,就大手一挥道:“这等麻烦事,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处理完了,现在的要紧事是太子选妃一事,等这事忙完,再由三公决定吧。” 三人虽是多有龃龉,可在这种事情上还是默契的闭嘴。 毕竟陈郡与琅琊郡等地都有不同程度的旱灾,他们用银子用人的地方也多。 如今各地受灾,诸国赋税进贡肯定会比以往少上几成的,到时候国库空虚,又得世家补上,思来想去,三人都没在这事上多嘴。 周天子呷了一口冰饮后,才缓缓开口:“三位爱卿都是我乾安的中流砥柱,自然应该明白如今太子选妃,事关乾安的未来,这才是重中之重,受灾一事就先放一放吧,反正只是个旱灾,等入秋自然就会下雨的。” 三人都在朝数十年,哪能听不出周天子的话外之音。 无非就是让三人多多考察选秀名单上女郎的家世,再顺手将这选秀一事办得符合皇室该有的威仪。 这是又要用人还要用钱啊,什么好事都想占。 王丞相端坐于檀木椅上,眼皮都没抬就回道:“户部的事微臣已经没管了。” 自从天气热起来后,周天子就少有去上朝了,政务一事更是三不沾,可在他印象这些东西都是王丞相一手抓的啊。 “那现在是?” 谢太傅硬着头皮回道:“回陛下,如今户部以及礼部都是微臣在监理。” 谢无为心里窝着一股子气,开春时,他拿捏到了这两部尚书的错处,一鼓作气将他俩外放安上了谢家的人,本还以为捡了一个大便宜呢,没想到户部礼部,竟烧钱就算了,大头还是烧在皇室的吃穿用度上。 如今想来,坑定是王家那老匹夫给他挖的坑,就算如今知道了,他也不能不要,这两部的官职早就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了,有油水的让谢氏族人顶上,苦差事就让依附谢氏的人顶上。 就连卫宁如今都在礼部任侍郎一职。 思及此,谢无为更是一口气堵在喉间不上不下的难受的紧。 周天子可不知道这些人心里的盘算,他只知晓,周太子选妃需要大办,人选定了以后,还需要将东宫重新修缮,这样样都是在烧钱,自然不可能是从他的私库里出。 他清了清嗓子:“那这事就交给谢爱卿去办了,你办事向来稳重妥当,交给你朕心安。” 话毕,他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谢无为,又继续道:“朕最近头风犯了,就不在此多留了,三位爱卿自行商议吧。” 周天子拍拍屁股就将烂摊子丢下走了,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既然事情已经有了落实之人,王丞相自然也不会在这御书房久待,他正欲起身告辞,谢太傅就语焉不详的开口:“丞相大人暂且借一步说话。” 林宏庆闻言立即找了处理公事的借口离开。 等人一走,谢太傅脸色就拉下来了。 “你家三郎婚事,你究竟是如何看的?” 王丞相连坐姿都没变,淡淡回道:“用眼睛看的。” 谢太傅被他一句话梗到了,脸色不佳:“我今日就把话摆明了,你家三郎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他生在别家,月儿看上了他,我倒是乐得自在,但是!他是你王家儿郎,这门婚事就不可能!” 他声音越说越大,像是在表明立场一般。 这种膈应人的话,王丞相根本就不接招,他神色依旧淡淡:“哦,那你跟他说啊,你来寻我作甚。” “你你你,你个老匹夫!真是欺人太甚!”谢太傅心里本就有气,又被连着哽了两次,连体面都不要了,直接用芴板指着他就开骂了。 王丞相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回道:“谢大人,这可是在御书房,你好歹也是朝中重臣,说话怎能如此有辱斯文呢。” 谢太傅被气的连拿着芴板当扇子用,呼呼扇风,这才勉强平息心中怒意。 第258章 下马威 “月女郎,我家夫人说了,今日你必须过去。”来传话的丫头颇有底气,一张口把谢夫人说这话时的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 谢风月扫了她一眼,回道:“知晓了,等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那丫头却是将头一歪,嘴翘的老高,一副她必须现在立刻动身的模样,“我家夫人说了,今日就让奴婢我亲自接您过去。” 谢风月停下手上用膳的动作,抬头与她直视,她也不避讳主子的眼光,也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眉梢眼角的都是倨傲。 “你叫什么名字,在母亲院里当何职?” 大丫头脸上傲气不减:“奴婢名叫元桃,因差事当的好,上月被夫人破例提拔成了院里的一等丫头。” “哦,一等丫头啊,连个内院女使都算不上啊,瞧你这语气,我还以为你是被破格提拔成府里的女郎了呢。”谢风月吹了吹碗里的粥,轻飘飘的开口。 元桃抿紧了嘴,这话她是不好接也不敢接。 谢风月见她稍微还有点脑子,她也不欲与个把丫头置气,这元桃能对她这般颐指气使,多半是经常听到谢夫人毫不避讳的骂她,这才有样学样,传个话都传的趾高气昂。 “你在门外候着吧,我先将早膳用完,就随你过去。” 云桃还欲张嘴,却被一旁的春水扯了扯袖子,她这才十分不情愿的随春水出去了。 一离开谢风月的视线,元桃就不住的抱怨道:“这月女郎还真当她是这谢府正经的女郎君了啊,连夫人的事情都敢推脱了。” 春水伸手比了个嘘的手势,一言难尽的看着她:“你可别把这些话当着主子说出来,这都是主子们的事,咱们做奴婢的只需要恭敬伺候就行了。” 元桃对此不以为然,他努了努嘴:“给她听见了又能如何,难不成她还敢越过夫人处理我吗,我可是夫人院里的一等丫鬟,可不是府里那些能被她随意处置的下人。”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春水也是看在大家同为奴婢的面上才多这一嘴的,见她冥顽不灵,也就懒得管了,但还是出于最后的良心提醒道:“月女郎不像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世家女郎,你最好的还是.....” “还是什么啊,我又没招惹她,她可找不到理由罚我。” “哎~”春水长叹一声。 她起初是在老爷的前院整理书册的,她偶尔能听到老爷提起月女郎,可都是唉声叹气中带着夸奖的,明摆着就是看中这个记在名下的女儿的,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不将昨日见闻禀报给老爷。 若是她是个不受宠的女郎君,她大可当个耳报神,将这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数告诉老爷,可偏生这个月女郎是个受宠的,她就只能捡着些能说的说了。 她如今在月女郎手上当差,若是开罪了她,没好日子过都还是小事,怕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落得个草席裹尸的下场。 元桃看他想的出神,不满的戳了戳她的胳膊:“你难道不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春水笑的有些勉强:“有道理,你先在歇会儿,我去伺候女郎用膳了。” 春水回来时,谢风月已经将最后一口粥咽下了,她浅浅一笑道:“你怕我对她出手?前去提醒她?” 从昨日开始,谢风月就不对春水虚以为蛇了,反正她手上拿着能取她性命的要紧物件,整日演戏也是累人。 春水眼皮一跳,就想下跪,却被谢风月虚扶了一下:“免了吧,赶紧走吧,别让元桃等急了,等会她再口不择言说些让我厌恶的事,你所愿之事可就不一定了。” 春水木讷的点了点头,没再回话。 她现在已经大致摸清楚这女郎君的脾气了,在她跟前伺候能不多嘴她就不多嘴,就是差事办得好了。 谢风月很满意春水的识趣,随手就赏了她两锭银子。 春水就更是沉默了,她一只手扶着谢风月,另外一只手接过团扇,默默地给谢风月扇风。 谢风月跟谢夫人一向不对付,她才入了里屋,谢风月就横眉冷对的又支使着谢风予给她下马威。 “你瞧你哪里有一点尊重我的态度啊,予儿的院子比你离得还远些,她都赶过来了,你还磨蹭到大伙儿都到齐了才来,知道的是你给我这个做母亲的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来受大家的礼呢。” 说罢,她眼神看向谢风月:“你月姐姐没在谢府住过,你有空就多教导教导,免得让住在府里的族人看笑场了。” 谢风予蹙了蹙眉,“我是来母亲这用膳啊,自然来的早了些,她又不在这用膳,干嘛这么早来。”她指了指谢芮所在的方向继续道:“她们不也是前脚刚到吗?” 谢夫人被自家女儿拿话堵了,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骂,白了她一眼后,只好又把火气撒在谢风月身上。 “坐那么远作甚?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谢风月面无表情的起身,又换了个位置。 见她没有顶嘴,谢夫人这才随意找了个盛京官眷的八卦与赵姨娘聊。 这一举,明显就是在膈应谢风月,谢风予虽常年不在盛京,可整个盛京的夫人女郎的关系她还是有被教导过的,谢芮以及赵姨娘本就住在盛京,对此也是心里有数的,只有谢风月才来盛京不久,又没有长辈带着交际,对此一无所知。 谢夫人说说笑笑之间,还拿余光扫了眼谢风月,见她脸上没有尴尬之色,又郁闷了。 下马威没给到位,她也得将戏唱下去,谢夫人扬起笑,“月儿,其实今日叫你来此,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的。” “母亲言重了,长辈与小辈说话哪来的商议二字,若是母亲已有了决断,那便依母亲的吧。” 谢风月直接不接话茬,还将话里里外外说的都挑不出错处来。 谢夫人心里暗骂,她折腾不了柳清岚这个老贱人,还收拾不了她生下的小贱人嘛。 她干咳两声,调整的语气,脸上都是笑的如沐春风:“还是得跟你说说,这毕竟事关你的终身大事。” 第259章 相信我一次吧 谢夫人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的想看谢风月的神情,结果她脸上神色依旧淡淡的,一副浑不在意模样。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后继续道:“我与你父亲都属意你与世子安那桩婚事,吴国富饶,吴王室就更是了,到时候你嫁过去就是绫罗绸缎,金尊玉器享之不尽,但是吧..” 她明显留下了话头,就等着谢风月发问。 谢风月神情依旧,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室内寂静的连谢风予都有些尴尬了。 她赶忙接上话头:“这婚事这般好,能有什么但是啊。” 谢风月也不想谢风予太过难堪,她微微侧过身子做聆听状:“母亲但说无妨。” “这般好的郎君,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咱们谢氏嫡支这一脉上,拢共就三个女郎,所以我跟你父亲商议了,就让谢芮随你嫁去吴宫,你做你的世子妃,她做她的侧妃,到时候你们两姊妹也好有个倚靠,免得被别人欺负了去。” “我与世子安的婚事是什么时候定下的呢,我怎么不知道呢?”谢风月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还不等谢夫人说话,谢芮就急了。 之前是她想的太理所当然了,以为只要是她与世子安有了情意,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嫁过去了,可现在她知道了,并不是有了情意她一个庶女就可以嫁去封国的,甚至是..有了孩子都不行。 “月姐姐那日在正德殿不是还与世子安相谈甚欢吗,这难道还不代表你愿意吗?” 谢风月看向她,伸出手指头,一个两个的数着,最终数到三时,才回话:“我要是实数的话,那日我是与四人在那儿“相谈甚欢”,难不成这就是我全都愿意了吗?” 她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的意思。 谢夫人原本是想拿谢芮要随她嫁过去这事恶心恶心她的,没想到她根本就不愿意嫁过去。 她恼怒的直接拍案而起,训斥道:“你还想找个什么样啊,那世子安一表人才,文韬武略更是不落人后,他还是吴王室正经的继承人,只消等老吴王百年以后就可正式封王,这样的夫君,你还能拒绝,你莫不是眼睛长天上去了。” 谢风月垂眸,看来今日这脸是不撕破就不好收场了,她半倚在几案上,眼神灼灼的看着谢夫人,嘴都张开了,却被谢风予截胡了。 “母亲,那世子安哪里算得上一表人才啊,我瞧他就是徒有其表,他一见着美人儿就走不动道,之前在后院遇见我时,还时不时冒出些浪荡话呢!” 谢夫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谢风予这句话拉走了,她耷拉下了脸,神色认真的问道:“真有这事?” 谢风予强装镇静,掩饰心虚重重的点头,“当然了,这种事情我如何能骗母亲,你想想嘛,他世子安在与月姐姐议亲之时,又同谢芮纠缠不清,他这种事情都做了,不过是言语调笑我几句,他自然是敢做的。” “哼,区区一个封国世子,主意竟然敢打到我予儿身上,他还真是狗胆包天。”说罢,她就招来她的贴身嬷嬷耳语。 谢风予轻呼出一口气后,才朝着谢风月挤眉弄眼,示意她别冲动。 谢风月心情很复杂。 谢风予在陈郡时对她的伤害,若是说她忘了,那必定是假话,虽然对此她谈不上怨恨,但心里始终有一点疙瘩的,这也是她谢风予关系不咸不淡的原因之一。 但今日谢风予连续两次开口解围,她又是切切实实的感激的。 现在确实不是与谢夫人闹难堪的最佳时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落人面子这事自然也是这个道理,谢夫人一次两次不成,也不想看着谢风月这张脸闹心了,她摆出了大夫人的款儿:“咱们大族虽没有强行嫁娶一事,但我跟你父亲态度都摆在这儿了,你既然受谢氏的恩,就该为家族考虑考虑。” 她意有所指的看向谢芮继续道:“更何况,你芮妹妹思郎心切,怕是等不得了。” 这话让赵姨娘和谢芮两人同时脸色一白,随即两人默契的就将目光投向谢风月。 谢夫人真是什么时候都记得给人挖坑,祸水东引这一手她是信手拈来。 现在就算她不同意嫁给世子安,都有个谢芮时时刻刻想要她嫁过去。 然谢风月根本就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她好整以暇的扇着扇子,目光却看向谢芮..的肚子。 谢芮感受到她看向不该看的地方,微侧过身,把团扇置于肚子上。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谢风月嘴角笑意更大了些,目光放肆的看着她,微微颔首。 她现在巴不得谢府乱,若是一处不够,她就再添一处,总能分散一些谢无为的注意力。 四人之中,谢风月是最先离开的。 她路都走了一大半,谢风予才气喘吁吁追上她,两人一见面就来了个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谢风月嫌热先开口了:“要不去我那儿坐坐?” 谢风予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绷得笔直的背也放松了:“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还没去过你的院子呢。” 两人并肩而行,却是一路无言。 谢风月是觉得没什么话好说,谢风予却是有好多话想说。 一回屋舍,春水连茶盏都没端上来,谢风予羞赧的开口了:“我母亲那人性子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 “予妹妹,你若是有话大可直白了说。” 这话一出,谢风予连手脚都无处安放了。 “你...你父亲..一事,我知道了,你节哀,我一定会看劳母亲,让她不去找你麻烦的,还有谢芮那儿我也会一并看紧的。” 谢风月对于她从何得知提不起兴趣,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对谢风予有好脸色,她千万不要对她这般好,两人最好是不闻不问。 “没必要,我自己能处理,你别帮倒忙就好了。” 谢风予听了这么不给面子的话,反而是不退反进,她坐得离谢风月更近了一些,认真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任谁至亲刚去世就被逼着成婚心里都不好受,但是你放心,我真的真的会劝我母亲别管这事的。” 她为了表明这话的真诚度,直接举起三根指头对天:“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吧。” 第260章 透心凉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谢风月实在是做不到再打击她了,默默将想说的话咽下,换了个话题。 “今日不将讲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你那儿可有盛京儿郎的花名册?” 谢风予点了点头,面带疑惑的问道:“你拿那玩意干嘛,你又不用出去交际。” 谢风月自然不会告诉她,她要在花名册上找夫君,只能编了个稍微合适一点的理由:“我那儿有很多请柬,但我实在是对不上脸,就想看看,到时候去敷赴宴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全靠别人介绍。” 谢风予对这个理由倒是接受良好,世家女郎大多都要脸面,若是见了人叫不出名字,不知晓关系,确实容易闹笑话。 她朝着丫鬟招了招手:“你去我书房将最新那一册世家郎君花册取来。” 丫头得令跑的飞快,没过一会儿,谢风月就拿到了厚厚一本书..... 这书每一页都是一位郎君小像,旁边记录了其背后的关系网,最后还标注了这郎君德行如何。 如谢风月随意翻的这页,就记录了一位叫伍俊华的郎君,出身溧阳俊伍氏,书法大家,于乾安元年迁自盛京,祖母那一辈有谢氏女下嫁....... 其子容貌端正,极为孝顺双亲,偶尔流连赌坊,不可深交。 最后一行记录的笔迹与前面大不相同,谢风月好奇发问:“这册子还有好几人编纂吗?” “这是母亲为我批注的,我少有来盛京,她怕我被那些郎君的外表所蒙骗,就将整个盛京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儿郎私底下都调查了个遍。” 谢风月对此心中百感交集,谢风予有个好母亲,但是只对她而言的好母亲。 “月姐姐是认识他吗?是批注上有遗漏吗?” 谢风月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甩出去,“你觉得这册子上作恶多端都有谁?” “啊?”谢风予吃葡萄的手都顿住了,“为何要问这个?” 谢风月抿了抿唇:“自然是我要避讳着点了。” 谢风予虽是不能理解为何要避讳,那些人再混帐也混帐不到谢氏女身上,但她还是坐近了些,翻动花册:“坏的那几个都不分上下,但有一个是顶顶恶心的。” 她手停在刘铎这一页上:“喏,就是他,信阳侯府世子刘铎,竟干些令人不齿的下作事。” 谢风月看着画像上,这人她有印象,不就是在西山猎场时,色眯眯盯着她看那人吗。 “他成亲了吗?”谢风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谢风予眉心狠狠一蹙:“成了,成了好几次呢,那世子妃都换了三个了,前两次还是高门贵女,最后这个是个小官家的嫡女,她又不敢和离,只能忍着。真是可惜了那貌美的小女娘,他父亲才升迁至盛京,人生地不熟的被人蒙骗的将女儿都嫁过去了。” 谢风月默默将花册合上,她对这种别人的苦难不感兴趣。 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那女娘家中自作自受,盛京民风开放,只要是女郎家态度坚决,就算是为了面子,夫家那边都会咬着牙和离了,这种大趋势下,在盛京根本就没有和离不了的亲事,要么是她娘家人贪图信阳侯府的权势,让她女儿在府中忍气吞声,要么就是人家“刘夫人“根本就没想和离。 不管怎么说,都不该谢风月去置喙的。 她疲惫的按了按额头,“妹妹早些回去吧,我看会儿这册子就小睡一会儿补补觉。” 谢风予像是没有察觉出她话中的赶人意思,还煞有介事的回答:“以后你就别去母亲院儿里请安了,她这么多年每日都是天不亮就起床,一点都不体谅别人。” 谢风月嘴角扬起:“谢夫人确实在中馈上是一把好手。” “那是自然,我母亲每月可不仅要管盛京谢府的庶务,连陈郡谢府都是一手抓的呢。”谢风予对此十分自豪。 谢风月微笑点头不作回应,轻颔首示意春水送客。 谢风予一来带着十来个丫鬟婆子,她人一走,谢风月这房间瞬间空荡了起来。 人一静下来,就容易多想。 谢风月看着花名册上的公子衍所属那一页出神。 谢风月对于利用他一事上,偶尔也会有点良心不安,可一想到两人没有未来,却又将那一丝不安丢掉,既然不能长期为我所用,不如在剩下的日子发光发热吧。 她坚定了内心,行至青玉案旁,研磨提笔。 谢风月将计划藏一半明一半的写明,这信她必须亲自交给公子衍,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他。 公子衍同样也有很多事情想问谢风月。 他一早就收到宫里暗桩有所动作的事,他对此只是吩咐其听令行事就可,可他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 从谢容出事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谢风月从未过问过,就好像“死”的那个不是她父亲,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谢风月最近太过于平静了,一没闹二没哀戚,心里肯定憋着个大的。 公子衍了解谢风月,她绝对会对谢无为还有卫宁报复的,就算能力身份犹隔天堑,她也会报仇的。 他心里着急,怕她干一些傻事,实际上却真是无能为力,她送去约她见面的信件石沉大海,连着四封,没有一封是回应了的。 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前去谢府,谢无为那老匹夫最近将谢府巡逻的府兵增加了三倍有余,为了不引起府内众人疑心,那些府兵均是一步一岗的守在谢府院墙边上。 思及此,公子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问道:“嵩山,月女郎那边可有回信?” 嵩山摇了摇头。 两人说话间,小白身姿轻巧的一头扎入房内,它猛得在公子衍桌案上停下,十分有灵性的抬了抬脚。 公子衍心中一喜,肯定是谢风月回信应了他的邀约。 他终于可以亲口告诉她,谢容安好的消息了,也免得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干些傻事。 谢风月的信很简单。 明日未时一刻,同予前往宝妆阁。 公子衍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一般,三伏天内透心凉,他前一刻有多期待,后一刻就有多失落。 他以为谢风月是单独约他的,没想到竟然是顺带一见。 第261章 头脑发昏 谢风月说是未时一刻,那就是未时一刻,丝毫不差。 她跟谢风予前后脚进入宝妆阁时,许是因为天气炎热,以往一楼人头攒动的景象并没有发生,零零散散几个女郎显得生意有些萧条。 谢风予被热的头晕眼花,她一进门就甩下十两金子,朝着掌柜道:“兰阁,兰阁,快些铺上冰盆送上冰饮。” 掌柜的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谢氏的女郎君,脸上堆的笑硬是把褶子都加深了许多:“女郎君见谅,咱们兰阁今日一早就有客人在了,劳烦女郎君原谅几分,换竹阁如何,今日我另送两位女郎君一套口脂和胭脂。” 若是换在以前,谢风予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是什么身份,怎能屈居别的女郎身下,可今日她实在是太热了。 “行,赶紧带路,别啰嗦了。” 谢风月经过兰阁时,眼神若有似无飘过门上那一条缝隙,像是能隔着门窥见坐在里面之人似的。 “月姐姐以后若是想要头面首饰了,就遣人去报信就行了,让他们亲自将东西送到府上来选,总比这大热天的,还跑上跑下来的方便。” 谢风月歉然一笑:“是我考虑的不周,忘了让春水多备几盆冰在马车上,倒是让妹妹平白受罪了。” 谢风予摆了摆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提这一么一嘴而已。” 下人端来果子冰饮后,谢风月牛饮一般连喝了两碗,才将目光转向被钗环首饰吸引的谢风予身上。 “我去方便一下,妹妹先行挑选,要是有喜欢的就买下,今日让你遭罪了就当是赔礼了。” 谢风予笑眯了眼:“那就多谢月姐姐了~” 谢风月借着方便的借口,前脚刚从竹阁出来,后脚就进了兰阁的门。 公子衍脸上看不出表情,说出的话却让谢风月莫名其妙了起来。 “你看我们如今,像不像你用姐妹作筏子与郎君私底下幽会?” 谢风月扫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信件直接放在桌下,“这是所求之事,劳烦郎君助我一臂之力。” 说罢,她就想走。 公子衍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火,难不成现在谢风予在她心里的位置都比他高了吗,这才出来一会儿就急着回去陪谢风予选首饰了。 他将玉扇别在腰后,慢条斯理的将信推开“今日得空,不如女郎直接言明吧,那信上的东西始终不如当面告知来的明了。” 谢风月看了一眼信,又看了一眼他,语气格外认真道:“我没时间了,谢风予身边有谢太傅派来的人。” 公子衍还未张口,就见着谢风月推门而出。 他脸色沉了又沉,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口气。 公子衍看着不那封厚实的信件,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快,他赌气似的将信件推远:“什么都担心,什么都事无巨细,怎么用人就用一半呢,他那么大个百事通杵在这里呢,怎么就不道利用利用呢。” 公子衍干脆就在兰阁内听着隔壁的动静时高时低。 当有笑声传来时,他脑子里自动补上了谢风月眉眼弯弯的模样。 当有娇斥声传来时,他脑里又自动浮现出谢风月红唇紧抿,眉心紧蹙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公子衍心中郁闷消散,嘴角也噙起了一抹笑意。 谢风月和谢风予两人是在竹阁内待到太阳落山,才收获颇丰的回了谢府。 她们人一走,公子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还有一封厚厚的信没看呢。 他笑着展信,一目十行的看下去。 看到信末,他的手指都已经在颤抖了,紧握着那厚厚的信纸,仿佛那纸张的重量承载万千重量一般。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的光芒。 突然,他猛地一挥手臂,将手中的信纸狠狠地砸向几案。那“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寂静的室内,仿佛连空气都为之震动。信纸散落在几案上,有的翻滚着,有的则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被遗弃的小猫小狗。 公子衍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与痛苦,他的胸膛起伏不定,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他坐在那里,久久未能平复心中的波澜,思绪万千,难以言表。 “我还以为她将郡主府托付于我,是全权信任我,没想到她是准备死里求生,她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嵩山早就被吓得脊背绷直了,他硬是等郎君把话说完,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这月女郎是写什么了,惹得郎君生这般大的火气。” 公子衍眼底冰冷一片,随意将一张信纸递过去。 嵩山接过后,认真看了起来。 这张纸上提到的有用信息倒是不多,大致意思就是说她要郎君帮她寻一个身子被酒色掏空的短命夫君,她要借此回封地永宁。 .... .... 嵩山沉默了... 他觉得现在说什么,他都要被当做泄愤之物。 公子衍越想越气,这谢风月简直是愚不可及,没搞清楚事情原委就贸然出手,一出手就是将周太子和谢氏扯在了一起,这种事情是他去做都要考虑再三的,她一个小小女娘,竟然胆子这般大。 更别提她信上所写威胁柳樱就范之事了。 拿着一个假的毒药就敢前去深宫威胁人了。 人心最为善变,指不定柳樱前脚刚答应她,后脚就将她卖了呢,也不知道是该说她运气好,还是柳樱脑子笨。 公子衍拧眉垂眸不语,周身气压更是低的嵩山尝试了好几次开口,都又止住了。 嵩山在心里默默祈祷后,才开口道:“郎君先别急着生气,月女郎有这样的做法那都是基于她不知道谢容还活着的情况下啊。” 一语惊醒生气人。 公子衍脑中出现一丝清明,慢慢的那丝丝清明开始扩大。 他定了定神:“你说的对,月女郎有这种想法都是因为她心性纯善,想要为父报仇。” 嵩山赶紧接话道:“对对对,郎君现在就去告诉月女郎,谢容还活着,被李小宝他们护着藏在城郊别庄呢。” 公子衍脑子已经没被愤怒侵占了,他理智回笼:“等夜深了,我独自前去。” 第262章 万事顺遂 是夜。 明月高悬,银辉洒满书房。 公子衍静坐书案前,蓝袍轻摆,温文尔雅。 女子静坐书房角,面容清秀,表情冷漠。 微风轻拂帘幔动,荷花清香沁心脾,蛙鸣虫唱交织响, 本是极为和谐的一幕,却被一本扔出窗的书给打破。 “你不同意有何用,我今日必须得把真相告诉她,不然她会做傻事”公子衍向来都是温文尔雅,连坏心眼起来收拾人都是面带微笑的,此刻却对着叶绾提不起一丝好脸色。 “谢容的毒是解了,但他之前有过一场大病,如今又受了伤,我喂给他的龟息药又让他身子亏空的厉害,指不定今日还好好的,明日就没了呢,他现在状况都时好时坏的,你现在去告诉月女郎,若是谢荣没有挺过来........” 叶绾也没把话说完,他相信公子衍能明白。 公子衍怒容未散,“她现在为了报仇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这谢荣如今就是活着的啊,何必让她陷入危险呢。” 叶绾眼神眼神毫无波澜,就像是在看小孩撒泼打诨一般:“就算月女郎知晓了谢容还活着,她就不会为她报仇了吗,他确确实实是遭到刺杀了,也确实是性命垂危了,身为子女为父报仇怎么就不行了。” “你..” 公子衍被堵的哑口无言,甩袖就想要出门。 叶绾不动声色的往前一站,冷冷开口:“主子为月女郎做的太多了,可有想过那是不是月女郎所愿?你若是不管不顾就将那些你认为是为她好的事强塞给她,她不一定会真正心悦于你。” “我所作所为只想要她开心,她平安,难道这都不行吗。”公子衍泄气般的往后一退。 叶绾看他让步了,脸上才隐隐了笑:“主子当初为我师傅安葬后,不是也曾问过我,是想留在你身边还是去报平昌医馆的一药之恩吗,那时主子不也没有武断到如今这个地步啊。” 公子衍喉间一涩,“你与谢风月不一样,你性情冷淡,行事不会钻牛角尖,但谢风月不行,她性格表面圆滑,实际却是刚烈异常,她真的会为了谢容的事赌上性命的。” “那就等谢荣性命无虞之后,再去向月女郎说明缘由,别让她落个空欢喜,主子时刻注意着月女郎的动向不就行了吗?办她所欲之事,做她为难之事,这样还有什么危险能跳过主子落到月女郎身上呢?” 公子衍闻言,思考了良久。 最终他还是决定按照叶绾所言行事,她跟谢风月在一起的时间比他长,女子和女子之间总是更懂一点的,他不想再做多错多,将谢风月推向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两人的交谈对秉烛勤书的谢风月并没有影响。 她腰杆绷直,在纸上练习卫宁的笔迹,两人受同一夫子开蒙,又受父亲亲自指导书法,所写之字本就大差不差,若是再用上卫宁的狂草,更是相差无几。 青玉案上堆满了用过的纸张,层层叠叠,宛如一座小山。 谢风月自觉练习的差不多了,将所有写过字的纸全丢进火盆一把火烧干净后才睡下。 随后的日子,谢风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事情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在府里随手救下个正被欺负的奴仆,就是个有着祖传刻章的手艺人,她想联系远在郡主府的府兵,就能有陆思远前来送信。 她还在谢无为处还听到他怒骂卫宁不争气,修缮东宫的银子没扣下来就算了,竟然还要谢家自掏腰包补上。 远在皇宫内的母亲还因触怒龙颜,被罚在玉华宫内禁足了。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柳樱不足半月就已经跟周太子打得火热,侧妃一事已经是板上定钉了。 甚至于连谢夫人母家都闹出了大不大小的欺占农田一事,因此还被王丞相撸掉原属于她家的好几个官位。 ....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谢风月按住狂跳不止的右眼皮,心里暗暗怀疑。 难不成她倒霉了这么久终于要转运了? “嘟嘟嘟”门被轻轻扣响,春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女郎,林家女郎给您递了帖子,老爷已经同意了您去见她了。” 谢风月心里一顿,摸了摸鼻尖,默念道:“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林齐舒与谢风月已经大半个月没见了,她一进谢风月的院子,就提起裙摆开跑,任由碧雨在后面呼喊都不济于事。 她拍了拍上下起伏的胸口,一头就钻进谢风月的怀里:“月姐姐,我好想你,终于能见到你了。”话到末尾已经带上了哭腔。 谢风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家中出了些变故迫不得已回了本家居住,实在是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 林齐舒一脸不同意,却还是谨慎的观察了房间,确定没有外人后才开口:“月姐姐你骗人,才不是什么变不变故的,明明是谢太傅幽禁了你。” 谢风月眉梢一挑:“何以见得?若是幽禁那你怎么能见我的?” 林齐舒嘟着嘴,满脸都是你别骗我,我全知道的表情。 “我这是求了父亲,让他谢太傅交涉,我才能过来的。” 话毕,她语调一转,压低了声音:“你让我办的事情,我有眉目了。” 这下轮到谢风月惊讶,她捏了捏林齐舒的手:“我这些日子从未出过门,也从未遣人来给你送过消息,我托你办的什么事?” 林齐舒看她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这才严肃了神色:“不是你让我帮你寻一个家世一般性子又温和的世家郎君吗?” .... 恍惚一瞬后,谢风月才反应过来,这也许是公子衍实在做不到能给她找夫君这事,这才借着她的名义让林齐舒帮忙的,只是这忙帮的...有些别致。 她明明说的是要那种短命的纨绔浪荡子,怎么寻的是温和世家子呢。 算了,事情越早结束越好,谢风月也不挑了,若是这名义上的夫君真是那种翩翩君子,等成婚后...等成婚后到了永宁,她就与之和离,也别误了别人的大好时光。 第263章 盲婚哑嫁 林齐舒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小册子,上面记录了这位叫游珩的郎君。 “这游氏百余年前也是交州晋兴郡的名门望族,后来好像是因为族中嫡支被怪病缠身,没了嫡支支撑这才萧条下去的,而且他们家曾经还与王谢两家有过姻亲呢,光从这一点看,就知道是个顶好的家族。” 谢风月对此并不感兴趣,随手翻动着册子问道:“为何没有画像?” 林齐舒一脸尴尬,“传信的人说...那郎君的怪病..病在脸上,我就没再过问了。” 没有就没有吧,谢风月也不在乎自己名义上的夫君长什么样子,她看着游珩二字,才有了些感慨。 “这游家郎君看来是被整个家族寄予厚望,他这名字出自皮大家的《九日歌九篇》出有龙旗,入有珩佩,这寓意这郎君当有稀世之才,属人中龙凤。” 林齐舒不解:“那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 谢风月却在心中叹气,若是这郎君只是普普通通也就算了,可这人光看名字就知道被家族寄予厚望,她若是只将他利用完就丢点,岂不是让人平白蒙羞吗。 “没有其他的吗?”谢风月问。 林齐舒努了努嘴,“我派去官媒处打听的,符合要求的也就么一个,其他都是些五毒俱全的世家公子哥,难不成月姐姐已经急成这样了?” 她不等谢风月开口,就继续道:“那你还不如考虑考虑我兄长,他虽然不合符家世普通这一列,但其他都算得上优秀,取长补短嘛,总能满足你的要求。” 谢风月.... “我觉得这郎君还不错,你帮我递信儿,让他家寻个日子就来提亲吧。” 这话一出,林齐舒嘴里刚喝进去的水就直接喷了出来,她赶忙拿着帕子左擦右擦,这才勉强稳住了心神,她伸出手,用手背试了试谢风月额头上的温度:“你这也没发烧,也算不上烧糊涂了啊,怎么就说这种胡话呢,你就知道个名字家世就敢嫁人了?” 谢风月捏捏眉心,将一切都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上:“家中变故,这实在是无奈之举。” 林齐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月姐姐,我与你相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都信不过我吗?” 谢风月垂下头,将眼里情绪尽数藏好:“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正大光明在盛京行走,那我必定会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林齐舒听懂了她话中有话,她现在作为谢氏嫡女又是永宁郡主,身份上怎么都和能正大光明行走一事沾染不上关系,可她偏说了,那就代表于身份一事上还有弯弯绕绕。 能将这话问出口,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会等到月姐姐心甘情愿亲自跟她讲清楚的那天。 她灿然一笑,打趣道:“哎,可惜了,我没这个福分有你这么好的长嫂,也怪我兄长没点能耐。” 两人天南地北一通胡侃,都没有再聊到之前那个话题之上。 临走时,林齐舒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月姐姐多等一日,我必定会将那个游家郎君查个底儿掉,他若是私德有损,我肯定饶不了那个官媒。” 谢风月笑的应是,心里想的却是,游珩最好就是那种表面君子,实际上是那种私底下又蓄妓又欺男霸女的恶徒。 日子一天过去,越是顺遂的日子,越像是在谢风月心中插刀,每一天都像是在提醒她,这些日子是父亲的死换来的一般。 这日,春水火急火燎跑进了里屋,一进门连礼都没行就开口道:“女郎,老爷请你过去,说是有人提亲。” 谢风月听到这种劲爆消息,脸上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她淡淡应了一声后就准备随她出门。 春水为难的开口:“女郎不用换身衣服吗?” 谢风月摆了摆手:“快些去吧,别让长辈等急了,才是该有的礼数。” 一进正厅,谢风月就被坐在谢无为下首的容貌十分端正中年男子吸引住了目光。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当初林齐舒所给的册子。 嗯,确实是没说明游珩多大。 “女儿拜见父亲。”谢风月俯身行礼后,看向那中年男子,目光犹疑。 谢无为心情看得出来大好,他说话时尾音都带着些喜气:“这是游家现任家主,游伯言,他今日前来是为他长子求亲的。” 谢风月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议亲之时,男方不在场的,这盛京的规矩简直离谱到天上去了。 她表面功夫相当了得,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羞怯:“女儿..都听父亲的。” 话落,谢无为却是表情僵硬了一瞬,他还等着谢风月拒绝呢,然后在跟着游家加价呢。 现在谢氏明面的账上银钱已经不多了,不仅要向散在各处的族人发放饷银,还要为卫宁擦屁股,他急的嘴上都生疮了,若是这种情况再来个两三个月,恐怕就得让夫人接济接济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这交州游氏竟然当个冤大头送上门来给宰。 若只是些解燃眉之急的银子,或许他还不会这么快松口。 最主要是.... 公子衍的亡母出自这交州游氏,若是等公子衍知晓他的亲表哥抢了他的婚事... 谢无为一想到此,嘴角的笑意就憋都憋不住。 反正谢风月的婚事被王丞相那老狐狸拖着,嫁又嫁不去吴宫,还不如赚上一笔银子的同时还能气死那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谢风月将谢无为的表情尽收眼底,却对他的喜笑颜开没个章程,她实在是不懂他为何会这般开心。 “我们谢氏向来不像那些小门小户般盲婚哑嫁,既然月儿听为父的话,那我也断然不肯让月儿吃亏的,还请游家主将大郎君带来,让两个小辈相处相处。” 谢无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完后,就看向了游伯言。 游伯言脸上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开口了:“既然两家结亲那这些事我就不瞒着掖着了,我儿容貌有损,实在是少有出门。” 他说完这话后,十分上道的比了个数在桌上敲着。 谢无为一听那就更满意了,他都迫不及待想看到王家那两父子,知晓他将女儿嫁给一个容貌有损的落魄士族是什么表情了。 他哈哈大笑两声:“容貌不容貌的都是空谈,谁不是百年过后就是一抔黄土呢,游兄不必为此担忧。” 两人热络交谈着,倒是显得要嫁人的那位毫无存在感一般了。 也就两盏茶时间,谢风月的婚事就被敲定在了七日后,谢无为才不管时间仓不仓促呢,反正他两袖一甩就可以全权将这事交给谢夫人处理,大婚当日抽个时间出来受礼即可。 第264章 再嫁 七日时间转瞬即逝。 谢府大门之上,挂着鲜艳的红绸和金字喜印,随风轻轻飘动,显得庄重而又喜庆,两座高大威武的石狮此时也被绑上了红结。 一条红毯从大门一直延伸到正厅,红毯两旁,摆放着各种花卉,如牡丹、芍药等,花香四溢,令人陶醉。 府邸内的每一处都精心布置,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回廊庭院,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和彩带,显得喜气洋洋。 正厅是婚礼的中心,布置得尤为华丽。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喜桌,上面堆满了金银珠宝、锦绣绸缎等彩礼,彰显着陈郡谢氏的富贵与荣耀。 四周的墙壁上,挂着精美的刺绣和画卷,每一幅都寓意着吉祥如意、白头偕老。厅内还摆放着各种乐器,时而有乐师们排练着明日要演奏着乐曲。 就连谢风月所在的院子的房间都布置的十分上心。 院子空地上大大小小摆了几十台嫁妆,甚至于她这个才住不久的房间都挂满了红色的帘子和床帐,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更是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刺绣大家亲手所绣。 整个府邸都在这猝不及防而来的婚事中显得格外热闹和温馨。 在这份热闹下,新娘子谢风月就显得格外冷静了。 她坐在窗边,如同静谧的秋水,平静的眼神似乎能吞噬所有等待中的焦虑。 谢风月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棂,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身后床榻上有一件鲜红的嫁衣,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角,看样子似乎都未曾展开看过。 春水停下整理东西的动作,拿余光小心翼翼的窥着女郎神态。 见她毫无嫁人时的欣喜与不安,她也实在拿不准女郎的想法。 要说这婚事却也是仓促,寻遍整个盛京都寻不出来有几家女郎君议亲、备婚到出嫁只有七天的。 春水在没有经手未来姑爷给女郎送来的礼品时,心里隐隐觉得这未来姑爷不懂事,不识趣,女郎君嫁过去绝对不受人待见。 她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甚至半夜睡觉时都会被送东西的人吵醒。 原本院子里的六十八抬嫁妆箱子都是些撑场面的石头,真有东西的也不过就是为首的二十八抬,可未来姑爷这些日子像是流水宴一般往院子里送奇珍异宝,不仅将剩余的箱子装满了,甚至还多几十抬,整整凑足了九十九抬嫁妆。 春水被一次又一次的震惊,到如今已经能从善如流的禀报了。 “女郎,游府又送来东西了,还是放在院子里吗?” 谢风月头都没回了,就嗯了一声。 春水见状继续道:“还有各家女郎送上的添妆也都送过来,女郎可要过目?” 谢风月这才侧过身,看向她:“不是说,今日下午就有女郎们入府为我添妆吗?为何东西到了人却没见着?” 春水咽了口唾沫,谨慎的回话道:“是老爷吩咐的,女郎不能见外客。” 谢风月一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来是谢无为怕这婚事出了岔子,直接将所有不稳定因素全都抹除了。 春水依旧弓着背,没敢抬头。 这婚事怪的很,仓促就算了,连闺中好友添妆的环节都被省下去了,但她深谙下人存活之道,主子不说的事情别猜。 谢风月朝着她招了招手,取下手上几个玛瑙镯子一股脑全塞给她。 “你是个聪明的丫头,这些日子你多有劳累,这些就当是犒赏你的,等我嫁去游氏以后,还有给你留下一笔丰厚的银钱。” 春水着急忙慌就要推脱,谢风月却按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小物件而已,收下吧。” 她这一举,表面上是收买春水,实际上却是真的只是单纯的赏东西给她,春水跟在她身边的日子确确实实没有将不该说的东西抖落到谢无为那边,光这一点,谢风月就明白这小女娘是个懂得进退的。 既然别人懂事,那她理所应当的就该好好对待。 春水暗暗观察谢风月表情,发现没有异常后,这才放下了心叩首谢礼。 她犹豫半晌后,再度开口:“其实女郎不必现在给我的,奴婢已经得了老爷的令,要奴婢当陪嫁丫头,明日同女郎一块入游府。” “是要你继续监视我吗?”谢风月问。 春水脸红成一片,不自觉的将头也垂了下去,回答的声音更是低如蚊呐:“嗯。” 谢风月闻言只是笑笑,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去。 对此,谢风月的态度是无所谓,若是真把春水撵走,指不定下一次监视的人就会在暗处了,这无疑是给她挖坑,还不如就让春水跟着,至少这个眼线还摆在明面上的。 最重要的是,谢无为这人自大好面子,她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将春水退回,指不定就会让他以为是谢风月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呢。 谢风月实在是懒得搞这种无用功。 一日光阴就这么悄然溜走。 翌日一早,鱼肚未翻白。 谢府内的乐师们就开始了奏乐。 谢风月睡眼惺忪任由丫头嬷嬷摆布,听完一箩筐的吉祥话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穿上嫁衣。 这嫁衣五六个丫鬟婆子合力,都穿了大半盏茶的时间,谢风月一直闭着的眼睛这才缓缓睁开。 巨大铜镜旁,女郎肌肤似雪,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她身上那件嫁衣,就像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鲜艳的红色,如同初升的太阳,既热烈又明媚,将她的肌肤映衬得如雪般白皙。嫁衣的剪裁恰到好处,既凸显了她曼妙的身姿,又保留了那份含蓄与端庄。 嫁衣的装饰和细节处理,更是增添了无尽的美感。精致的刺绣,如同天上的云彩,轻盈而飘逸,为整件嫁衣增添了几分灵动与仙气。而那金线银丝,在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如同繁星点点,使得谢风月如同置身于仙境之中,美得令人窒息。 更难得的是谢风月自身的气质与嫁衣完美融合,使得她如同仙子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这嫁衣是谢夫人的私产?”谢风月问道。 春水半蹲在她脚边,一边整理着嫁衣上的珍珠一边回答道:“这是昨夜里游府送来的,他们自觉婚期仓促,说是不愿意委屈了女郎,这才将游大郎君母亲的嫁衣寻来了。” 第265章 当众告白 谢风月默了。 她这下是真的觉得这个婚成了仓促了。 这些日子游家送来的东西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去过问罢了。 在她看来这些金银珠宝东西,只要等她带着游珩回去一趟永宁后,就可和离,随后她便一分不落的全数退还。 可金银珠宝能退..... 这种诚心如何退呢? 她是万万没想到游家能七日内就能从交州赶回盛京,还将这未来婆母的嫁衣都送来了。 就算谢风月再不通人情世故,她也是明白将婆母嫁衣送给未过门的妻子是代表怎样的看重。 谢风月心中实实在在是涌起了一丝歉疚和心虚。 这丝歉疚还未扩散开来,谢风予的声音先响起打断了。 “天哪,这...这...你这嫁衣怎生如此好看。” 谢风予挤开春水,站在了谢风月跟前,望着身上那件华丽的嫁衣,眼中闪烁着既兴奋又紧张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轻抚那嫁衣的细腻面料,却又在最后一刻犹豫着缩了回去。 谢风月第一次见到谢风予有这种神情还是在当初那根和氏簪上,今夕同往日场景何其相似,谢风月勾唇一笑,忍不住打趣道:“这嫁衣我可不能送你。” 谢风予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赶紧呸呸呸,这种万事大吉的好日子,说什么送不送的,你只能收礼。” 说罢,她变戏法一般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献宝一般的神秘兮兮打开。 这是一块如成人拳头大小的玉石原石,从切口上看玉质纯净无暇,仿佛经过岁月长河的洗礼,凝聚了天地间的精华。它的表面光滑如镜,细腻得几乎可以感受到每一粒微小的矿物颗粒。触摸之下,温润如玉,仿佛有一股暖流在指尖流淌,给人一种宁静而舒适的感觉。 谢风月脸上并未有看到珍世稀宝时该有的表现,她眉心微蹙:“这添妆就是图个彩头,当不得用这么贵重的东西。” 谢风予好玉,她作为谢氏贵女收集起来的玉肯定都是顶好的,但这一块玉石光看品质都知道极为难得,更别提还是这种大小的了。 谢风予别扭的将盒子一盖,就往她怀里推:“哪里贵重了,不过就是一块堵石罢了,指不定就表面光鲜呢。” 谢风予说话时,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谢芮。 在她心里,谢风月莫名其妙的嫁人都是谢芮的错,要不是她妄图攀龙附凤,臭不要脸的勾搭上世子安,抢谢风月的好姻缘,也不至于让这次大婚都这么仓促,上次在陈郡时她就因为迫不得已走过场一般的成了一次婚了。 没想到这次光明正大的成婚还是如此仓促,她都替谢风月感到委屈了。 谢芮感受到这束若有所指的目光,下意识的捂住肚子就往后退了半步。 她这细微的动作被谢风月尽数收入眼底,她朝着春水吩咐道:“你带芮女郎去偏厅休息会儿,这房内人多若是撞到了就不好了。” 谢芮表情难看,却没有推拒,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谢风月后,就自觉跟着春水前往偏厅了。 等她一走,谢风予就开始连连冷哼:“她现在是越来越娇贵了,你都不知道她昨日去找母亲说了什么浑话,她让母亲看在她的面子上,让舅舅家举荐他兄长去遂州担任州牧别驾从事,你说她是不是疯了,一个从未入朝为官的庶子竟然就想担任这等要职。” 谢风月安慰道:“你管她作甚,她痴心妄想就让她想,反正母亲会让她看清现实的。” “那倒也是,母亲要不是看她...那个的份上,定会罚她跪祠堂,让这暑气蒸蒸她脑子的水。” 两位女郎君你一言我一句的,倒是急的旁的梳妆的婆子手心全是汗,她鼓起勇气小心谨慎开口:“女郎君们,还是赶紧梳妆吧,这吉时可不能错过。” 谢风予这才一拍脑子,让出身前的位置:“都怪我,一聊起这些事就止不住话头,月姐姐赶紧坐下梳妆吧。” 一样的流程一样的吉利话,不同的是这次谢风月的大门让人堵了。 她在屋内手拿婚扇遮脸,静静的听着外面那个干净而明亮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接住了谢席以及其他谢氏儿郎所出的考题。 谢席一心想要误了谢风月入轿吉时为谢芮出口恶气的,他畅然一笑:“之前那些可都是开胃菜,如今我倒是有几道题目,若是姐夫都一一应答了,我自然也就放你们入内了。” 游珩拱手道:“请贤弟出题,洗耳恭听。” 谢席点了点头,缓缓道:“第一题,既然你欲娶我家姐姐,那还请姐夫以姐姐名字,风月为题,赋诗一首。” 游珩略微思索,便朗声吟道:“风月无边好时光,红妆艳丽映朝阳。今宵共饮交杯酒,白头偕老永不忘。” 谢席听后,本想反驳,这种诗词不算的,可看着身旁儿郎们大声叫好起哄了,就勉强点了点头,继续出题:“第二题,请你以‘相思’为意,即兴作诗一首。” 游珩沉思片刻,道:“相思红豆寄深情,千里迢迢梦难成。愿得同心长相守,不负良缘不负卿。” 谢席听后,连连摆手,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卫宁拦住,他只能又出题道:“第三题,敢问姐夫何为真爱?” 游珩微微一笑,道:“真爱如山重如海,情深意切永不改。风雨同舟共患难,白首偕老永相爱。” 门外儿郎起哄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了,屋内却是静悄悄的。 谢风予疑惑道:“月姐姐莫不是遇上个大情种,这都还没过门呢,这哪里是作诗回答题目啊,这明明就是正大光明当众告白啊。” 谢风月也听得面红耳赤的,她哪里知道这游珩何意啊,她同他可是一面未见,哪里就能来什么长相守了。 就在谢风月尴尬之时,门外再次传来卫宁声音。 “吾妹将嫁,兄长心喜又忧。喜者,妹得良人,共赴人生之途;忧者,妹离故土,难再日日相见。妹夫,尔既得吾妹,当善待之,如珍宝般呵护。 妹性温婉,喜静好思,望尔能体其心意,勿使其忧。妹亦善良纯真,望尔能守护其天真,勿使其受世间纷扰之扰。若有难处,当坦诚相告,共商对策,勿使误会横生。 妹既为尔妻,便是尔家之人,望尔能敬之爱之,与其同甘共苦,携手共度此生。吾妹若有不当之处,望尔能包容劝导,勿轻易动怒。 吾妹之幸福,便是吾家之幸福。妹夫,尔既为吾妹之良人,便当负起此责,勿负吾家之期望。 愿尔二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卫宁放下手中信纸,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眼光随即爽朗一笑道:“这是谢家大郎君谢谨所书,他有要事未能赶回,就托我当众诵读。全当是我今天露脸了。” 第266章 容貌有缺 吉时已到,新妇出门。 唱礼的喜婆满脸喜意,走在谢风月的身前领路。 谢风月身着嫁衣,如同天边初升的朝霞,绚烂夺目。 婚扇轻掩其面,却掩不住她那绝美的容颜。眉如新月,眼似秋水,鼻梁高挺,唇若涂朱,每一处都美得恰到好处。 她犹如一株临风而立的翠竹,亭亭玉立,婀娜而不失优雅。随着她的缓步而行,腰肢细如柳条,轻轻摆动间,仿佛能听见风穿过柳叶的低吟,让人心醉神迷。 周遭的儿郎们看着她,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惊艳与赞叹。 他们都知晓谢氏这个女郎生的极美,真当今日见着,一时间众人齐齐失语,不约而同看向新郎官游珩。 这人家世不出众,容貌更是...哎,他还真是有着莫大的福气呢。 谢风月微垂着眉眼,任由游珩接住她的手,他手心似有潮意,谢风月初接触时,还能感觉一丝颤意。 两人在簇拥下行至喜厅,繁琐的沃盥礼、对席礼、交拜礼、同肴礼、合衾礼、佩绶礼、解缨七礼下来都格外顺遂,谢太傅笑的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就连谢夫人在今日也不曾为难。 临了上轿时,谢风月微倾婚扇,快速的将周遭打量了一遍。 连一个像他身形的人都没有。 谢风月心中说不出是何感受,她感觉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闷的她有些喘不上气。 游珩一眼就捕捉到她微蹙一瞬的眉头,小声道:“饿了吗?轿中置有零嘴。” 谢风月隔着婚扇微微眯了一下眼,看起来就像在笑一般,嘴上却不曾接下这话,身形一动就钻进了轿子里。 乾安大族婚礼嫁娶不兴垮火盆压花轿这等磋磨女郎君的习俗,两个家族结秦晋之好,共享能摆在面上的资源,求的就是个你好我大家好。 随着唱礼的婆子小厮高呼三声,“吉时已到,起轿” 谢风月心里已然松下了一口气。 今日一去,她与谢氏的关系就只剩下一个出嫁女了。 承蒙谢太傅“生育之恩”,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她精心备下的谢礼。 婚礼队伍绕着整行了整个皇城与忠城,一边前行一边发送喜钱,周遭百姓乐见牙不见眼。 虽说能住在这两城的百姓都不是缺衣少食的主儿,这白捡的银子可没有不要的道理,队伍吹锣打鼓,最终停在了永宁郡主府——隔壁。 谢风月下轿时人都有些愣,她只需要微微侧头就能见着永宁郡主府紧闭的大门。 她任由喜婆将她的手交到游珩手上,思绪早已跑出百八十里地了。 “有台阶。”清润明亮的声音响起才将她的思绪拉回。 谢风月抿了抿唇,抬眸正视游珩的脸。 她终于懂当初游家主所说吾儿脸上有缺是何意了。 端看游珩五官应当是俊逸非凡的。他面容轮廓分明,五官精致,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然而,他的左眼上却有一块醒目的红斑,如同一块瑕疵,破坏了他原本的完美。 这块红斑宛如一团烈火,在他的左眼上熊熊燃烧,占据了整个眼眶。它的存在让那双原本深邃明亮的眼眸变得有些诡异,失去了原有的神采。每当他眨眼时,那块红斑便随之跳动,让人无法忽视。 因为这块红斑,他的容颜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那份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好看也因此大打折扣。 乾安重外貌,容貌被视作一个人品质与能力的外在体现,尤其对于世家子弟来说,容貌的完美与否直接关系到他们在官场的前途。 谢风月看过的杂书中就记载着前朝一位叫赵子瑜的郎君,他虽出身于一个显赫的世家,自幼便受到良好的教育和培养,他聪明好学,君子六艺无所不精,更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写的一手好策论。 然而,命运似乎对他并不宽容。他的鼻梁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那是他年幼时一次意外留下的痕迹。这道疤痕虽不致命,却严重影响了他的容貌。 不管是前朝还是今朝,世家子弟的容貌也算的上是他们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之一。 赵子瑜的家族虽然地位不错,家族举荐子弟为官时,也不得不考虑到容貌这一因素。因此,尽管赵子瑜的才华和学识得到了族中长辈的认可,但因为他的容貌有缺,家族始终未能将他举荐为官。 赵子瑜对此深感无奈和失落。他曾多次尝试通过其他途径入仕,但都因容貌问题而碰壁。他看着自己身边的世家子弟们一个个步入官场,飞黄腾达,心中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 渐渐地,赵子瑜变得郁郁寡欢,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热衷于学习和交流,而是开始沉迷于酒色之中,以此来麻痹自己的心灵。他的家族长辈看到他的变化,虽然心疼,但也无能为力。 就这样,一个原本才华横溢的世家子弟,因为容貌有缺而郁郁不得志,最终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他于一日醉酒后,火烧了整个院子,连个全尸都未曾留下。 谢风月思及此悲剧,又隐晦的看了一看游珩,难怪能这般大费周章的娶谢氏女,在他的处境下能娶上大族之女,也算是他能为家族所做的一大幸事了吧。 谢风月不得不头疼,若以后她与游珩和离,岂不是又让他... 哎~谢风月心中长叹,这都是作的什么孽啊。 “夫人,不必担忧,此次来京的只有我父亲,等会见礼时也不会像在谢府那般繁琐。”游珩十分体贴的解释道。 他说话时毫无怯懦之举,连谢风月直视他脸上红斑时,也不曾有过眼神躲避,谢风月心思一下就活泛起来了。 和离靠谱! 或许不是所有郎君都如那杂书中的赵子瑜一般因为容貌有损破了心智,一度疯魔。 谢风月脸上扯出一抹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身着嫁衣在锣鼓喧天、炮仗齐鸣时携手入府,夕阳将两人影子无限拉长,逐渐有了依偎之势。 第267章 美人在侧 是夜,微风清徐。 谢风月独坐在喜房内两个时辰有余。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谢风月才将丫头婆子全都遣了出去,谢风月在婚扇扇柄底端拧了几下,空中的扇柄内掉出几粒药丸。 正是谢风月一直都未曾用的上的迷幻散,当初她让叶绾所制,也是为了防身,今日正好只能用来防“身”了。 她起身将药丸放置于酒杯中,看着药丸在酒水中化开后,才回床榻上坐好。 不过一盏茶时间,房门就被推响。 谢风月的心突然就紧了一下。 “夫人,饿吗?”游珩问道。 谢风月没想到他进来第一句话是这个,卡在嘴边的话不上不下,她只能干咳两声提醒道:“夫君,该喝交杯酒了。” 游珩的眼神这才落在桌上的两酒樽之上,他笑道:“好。” 话落,就有喜嬷嬷端着托盘而来。 谢风月与游珩并肩而坐,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面前的那对精致的酒盏上。 谢风月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托起酒盏,动作轻盈而优雅。游珩则双手捧起酒盏,稳重而有力。 两人手臂缓缓靠近,酒樽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喜嬷嬷笑眯了眼,吉祥话不要钱般的往外冒:“二位贵人喜结连理,佳偶天成。愿尔伉俪情深,如松之茂,似竹之青,携手共赴百年好合之约。” “珠联璧合,天作之合。今朝良缘缔结,愿尔等琴瑟和鸣,永结同心,共谱人生华章。” “喜结良缘,永结同心。愿尔等恩爱如初,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共度此生。” 喜嬷嬷将吉祥话娓娓道来,抑扬顿挫间尽显喜庆与祝福之情。 游珩脸上有肉眼可见的喜悦,直接将一锭金子赏给了她。 得了赏赐,喜嬷嬷更是千恩万谢,却还是极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房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谢风月在等药效发作,游珩在等什么就不为人知了。 “天色已晚...” 游珩话还没说完,谢风月就开口打断了:“如此月色不赏岂不是可惜了,不如夫君陪我在院子里一同赏月。” “可。”游珩回。 这要求实在是太过于离谱了,哪家儿郎大婚当日被新妇在院中赏月啊,谢风月本以为还要多费一些口舌才能让他同意的,没想到竟然这般容易。 她也不是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既然游珩答应了,谢风月就立即动身。 落于她身后的游珩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于是游府主院内就出现了这个奇景,大婚的两夫妇不顾春宵值千金,反而是一人一凳在院内的仰天赏月。 要不是这院内的下人全都被遣散了,必定明日就会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例如...游家郎君...那方面不行之类的话。 谢风月看着那皎洁的明月,心里却在暗自着急。 这游珩哪里有一丝中了迷幻散的迹象啊,她可是放了足足三颗,这种份量就算头牛也该撂倒了啊。 一阵风袭来,卷席起夏日的热浪。 谢风月捏了捏眉心,矫揉造作的开口道:“夫君,妾身不胜酒力头有些晕了,你可还好?” 她眼神里闪着期翼,游珩眉梢轻挑,顺着她的话道:“我头也很晕了,不如回房?” 他说罢,眼神就开始打旋儿,脖子也似乎像是支撑不起头的重量一般,频频往下磕。 谢风月趁势起身扶住他,温声细语道:“今日两边宾客众多真是劳累夫君了。” 游珩嘟囔了半天,谢风月一个字都没听清。 悬在谢风月头上的剑,终于是调转了剑尖了。 她心里长舒一口气。 谢风月看着倒在床榻上的不省人事的游珩,贴心的将他的喜袍脱下,只留下一件纯白的里衣,她心里纠结要不要一起脱掉。 叶绾曾隐晦的提到过,中了这迷幻散后,醒来后会分不清幻境是真是假。 若是这游珩梦里春宵一度,醒来时还穿着衣服... 那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晓只是做了个春梦啊。 僵持了片刻,谢风月心一横,眼一闭,剪了烛,就开始在他身上摸索。 然游珩此时身子已经紧绷成了一根弦,女郎手指每一次的接触都能让他一阵震颤。 他现在已经化为了一座山,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 清泉和小溪化为了地表下涌动的熔岩,他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脊,深重悠长的呼吸,是火山喷发前的滚滚浓烟。 女郎冰冷的手指就像是触发这喷发之势的信号,冰冷所过之处,无不是烈火燎原。 游珩彻底急了,他嘟囔一声,干脆的翻身躲过了这女郎摸上她裤带的手。 谢风月被他这不小的动静吓得僵住了手,天知道她方才鼓足了多么大的勇气,才下手的,这么一闹,那股气顿时就散了。 谢风月苦笑不已。 算了,算了,今日若是不成就算了,这游珩看起来也算是个知情识趣的,就算是她言明不想圆房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于她。 谢风月坐于妆箧台旁,借着月光就开始卸头上的珠钗发冠。 她披散着长发穿着里衣,小心翼翼的越过躺在外侧的游珩,此时她是万分庆幸盛京床榻之大了,除开游珩所占之处,余下的位置再睡五个谢风月都行。 成婚当日就这么有惊无险过去了。 第二日,谢风月一醒就见着游珩端坐于桌边,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在喝了。 “夫君这是?”谢风月适时出口询问。 游珩第一时间并未开口说话,反而是吹都不带吹一下那冒着热气的汤药,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一幕真是给谢风月看得皱眉了,她心想,可能这游家郎君不止是面上有缺吧,其他地方或许还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也的隐疾,哎,也是可怜。 等谢风月都收拾好了,游珩才开口说话:“不必起的这么早,我大抵还是知晓盛京女郎们都是习惯睡到日上三竿再起的。” 谢风月低头看了看已然穿戴好的衣裙..... 其实他可以早些开口说话的。 “今日要跟夫君一起拜见公爹,定然不能再贪懒晚起的,倒是夫君何时醒的怎么都没有叫醒妾身呢。”谢风月红唇微抿。 游珩... 游珩怎么敢说,他这一夜就没睡着过呢。 心中所念所爱之人在侧,他如何能睡得着呢。 第268章 受宠若惊 游家主极好说话。 可能不止于极好说话,谢风月敬茶一盏后,他直接将家中账本、库房钥匙等物一一交出,笑嘻了开口:“我儿他母亲身子弱,府中中馈一直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在管,早就想将这烫手山芋交出了,怎奈一直都未有机会,今日既然你进了我游家的门,便将这一篓子事交给你了。” 谢风月端着托盘,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求助般的看向游珩。 游珩温和一笑,牵起她的手:“既然父亲相信你,那你就做吧。” .... 谢风月真是郁闷的无以复加,她虽没有什么嫂嫂,不懂女娘成婚后的流程,但也知道新妇进门后的第一日不该是托付中馈的。 婆母在世,新妇怎能越距。 谢风月咬咬牙,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就把话题拉到了她的目的上:“儿媳得公爹这般看重,实在受宠若惊,但...但..儿媳,有一个请求,还望公爹与夫君同意。” 坐在上首的游伯言眼神似有若无的飘向游珩,看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后,放声大笑:“月儿何故这般胆小,你既已嫁作游家妇,那便可有话直说,何来请不请求的。” 谢风月得了首肯,也不藏着掖着了,理了理衣角后镇静自若的开口:“公爹可知晓我封地一事。” 游伯言脸上怔愣一瞬,目光又转向了游珩,谢风月精准捕捉到这个信号后,同时也侧身看向他。 游珩脸上并无异色,依旧一副温和笑意。 谢风月心中浮现出了一丝异色,难不成这游家...是游珩掌实权?这也才离谱了,她一个新妇越过婆母掌管中馈就算了,那毕竟是后院之事。 这游珩难不成也能越过游家主掌权? 许是谢风月脸色异色太过明显,游珩直接开口道:“皇室分封永宁郡主之位,在世家看来不过是虚职,父亲并未太多关注,你这么突然一问倒是把父亲问住了。” 与此同时,游伯言也笑了起来:“自然是晓得的,只不过永宁不过是个海边小城,为父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罢了,月儿为何谈及此啊。” 谢风月看着两人光明磊落的模样,心中波澜也彻底平息下去:“儿媳想寻个好日子出发永宁,我得封地后,还一直未曾有时间前往,如今既已嫁入游家,也该带着夫君前往封地受礼了。” 游伯言沉默了一会儿,又想看向游珩,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了,他只能临时转向游珩身旁的谢风月:“既然是受封地礼,那也是合乎情理的,那便等你归宁后就前往永宁吧,等你从封地回来后,交州老家那边也该迁往京城完毕了。” “本家要迁来盛京?”谢风月问。 游伯言笑了笑,格外认真道:“交州穷苦,民风彪悍,珩儿怕你不适应,与族老商议后,就决定迁来盛京。” 谢风月听完心中复杂的无以复加,她难得用一种不可言说的表情看向游珩,见他依旧带着笑,谢风月泄气了。 哎。 得到了前往永宁的应允,谢风月心就安定了,又和游家主寒暄了几句后,就同游珩回房了。 在此之间,游珩一直都是一副嘴角含笑的模样,看得谢风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对这郎君实在是感官复杂。 至始至终他都未提过昨夜圆房之事,像是将这事忘却了一般。 这偌大的宅邸虽说是游家刚置下的,但院中奴仆丫鬟一个个的很有眼力见,见着夫人和公子回房后,默默的将冰盆放置好后,就一一退出了,连一句多言都没有。 于是乎,火红的喜房内,谢风月与游珩四目相望,呆坐在此。 谢风月在湘妃竹椅上坐着,游珩在青玉案后坐着。 “夫人是有话同我讲吗?”游珩开口问。 谢风月顿了一瞬,手扶向椅柄:“若是夫君不想同我回永宁自然可以同我说明,到时候我大可对外言明,说是夫君身子不适,半路回去了。” 谢风月只要一个光明正大回永宁的借口,至于这游珩去也不去,其实问题都不大,至少如今游家对她的态度,她是宁愿游珩不去的,这婚可能一时半会儿还和离不了。 这游珩也不是那等奸淫抢掠无一不为的恶人,她也杀不得,她一去永宁不知归期,那这和离之事就拖着吧。 “夫人去何处,我自然就去何处,我如今一无官身,二无族中庶务托身,自然能陪夫人前去的。”游珩表情认真。 谢风月默了一瞬,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意:“那便听郎君的吧。” “我可以前去隔壁瞧瞧吗?”谢风月话题一转,突然问道。 游珩没被这直转直下的话题耽误,他点了点头:“从咱们这院子往东走,有一扇小门,推开后就是郡主府西侧的院子,夫人如今不好直接从正门进入,若是让人看见,指不定就谈及你我夫妻二人感情不和,成婚第一日夫人就回郡主府了。” 谢风月喉头一梗,“你...你怎么还私自打通两处府邸呢。” 游珩看向窗外,左顾而言他:“没有私自,那扇门本来就在,只是夫人不知晓而已。” .... 谢风月带着春水行至小门处,看着那崭新的木门,新挖开的墙角..... 这哪里是本来就在的门啊。 这游珩! 真是..干得漂亮啊。 随着小门一推开,熟悉的景色在此出现在谢风月眼前。 郡主府并没有因她的离去而显得萧条,连着偏院都打扫的十分干净,地上只有稀松的几片落叶。 一出偏院,巡逻的侍卫就齐唰唰的往谢风月这边赶,一看清是自家郡主时,侍卫们脸上表情各异:“郡主娘娘为何会出现在偏院?” 要是说春水是大族正经培养起来的丫鬟呢,她不等谢风月开口,就将腔调拿捏起来了,她往前一站,脊背打直朝着问话那人就是一通训斥:“你一个小小侍卫,还敢问起主子的行踪了,意欲何为啊,难不成主子何时回府还要向你禀报不成,给你脸了。” 那侍卫被问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赶紧伏地告罪。 第269章 计划已成 红脸既然唱完。 谢风月这才出声:“辛苦你们尽忠职守了,去巡逻吧。” 看着他们即将离开的背影,谢风月又多问了一句:“府兵是否还在原处?” “回郡主娘娘的话,都在呢。今日小的们还见着府兵们在绕府训练。” 谢风月心下安稳了,直接朝着府兵所在赶去。 她人还未到,就听到了百余人震天的喊声。 “杀!杀!杀!” 这应当是府兵结围堵阵的口令。 春水没见过这等场面,脚步都自觉慢了下来,身形也往谢风月身边靠了靠。 谢风月安慰的看了她一眼道:“无碍,这都是我的兵。” 春水探头探脑的开口:“女郎还有府兵?那为何..” 她想说的是,那为何还会被半囚在谢府啊,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是有府兵也不可对自家动手啊。 她赶紧拍了拍嘴:“奴婢脑壳愚笨,多话了。” 谢风月自然知晓她想什么,百余府兵若是硬闯谢府抢走一个女郎自然是轻松,但那也是在巡城司和北镇抚司还有谢氏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轻松。 但凡这三处,有一处反应过来,不仅她出不来,这些兵卒更是一个都活不下。 最主要是,没必要啊,她谢风月在谢府内又不是日日受刑,活的生不如死的,不过就是不能出府,出府必定有箩筐的探子罢了。 “走吧,许久未见到过他们训练了。” 两人绕过侧墙,径直走到府兵训练场上。 谢风月看着一个熟悉的背影,五官都皱起来。 “你怎么还在府里?” 李小宝身形一僵,他尴尬的转身,一边朝着府兵打了一个休息的手势,一遍跑向谢风月。 他表情既兴奋又担忧,看得谢风月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谢风月支走了春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最好给一个我能接受的解释,不然...” 谢风月没吧话说完,眼神凌厉了起来。 她不能允许有人打乱他的计划。 让李小宝带着折枝、花蕊、春寒前往永宁是她的一步棋,一能保证京城内的风波不会扫及他们,二是,她临走时摆上谢氏一道,倒时必定会遭到追杀,一百来人的府兵能保证她的安全,其余人却是不好顾忌,若是一个不慎这些人就会成为软肋。 李小宝庞大的身躯洒下一片阴影,他可怜巴巴的垂下头:“府兵的训练若没有我,他们会偷懒的,利刃一日不磨,便会生锈,我怕...我怕女郎出差错。” 谢风月一下就怒了:“我能有什么差错,你在胡乱猜测些什么,你还有没有一点做奴才的本分,主子的想法也是你能妄加猜测的?” 疾言厉色下,李小宝头垂的更低了,他嘴唇动了好几次,都始终没出声,就那么可怜巴巴的听训。 谢风月心中的气一下就散了,她连叹了好几口气:“折枝、花蕊、春寒、叶绾呢。” 谢风月闭口不提谢容...她不想提,也不敢提。 她怕她知道谢容墓地所在之后,会忍不住去查看...会让谢无所知晓她心意。 她现在只需要扮演一个没心没肺,只想要荣华富贵的无知外嫁女就行了。 “她们约摸都快到永宁了,还有...” 谢风月直接打断:“别的我不想听。” 谢风月以为李小宝是想提及谢容墓地或是骨灰,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你既然在府里,那就好好操练府兵,这七日你分批让府兵以帮扶城郊难民营的借口出城,七日后我归宁一完,连夜出发前往永宁。” 李小白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疑惑:“那陆大人若是将此事告知谢府..” “他不会,他现在忙的焦头烂额,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前去帮扶,他只会觉得是雪中送炭,你去时记得多带上些粮食就行。” 李小宝肃穆了几分:“城郊难民营却是缺衣少粮。” 谢风月冷笑一声:“谁告诉你,我是要给那些难民的,他们在盛京城难不成还能饿死不成?等时间一到全数带走,若是留下粮食,那我们一百多人前往永宁这一路上岂不是都得勒紧裤腰带?如今田间地头干旱,粮食涨价翻了数倍不止,还被当地富商全数购空,再以高价卖出。一百多人的伙食,就算拿着银子都买不齐,要让我的兵都饿得面黄肌瘦,还要抵御追兵,那我可做不到。” 李小宝沉默了。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平民出身,想法自然是受限的,但听得女郎这一番话,他也是茅塞顿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谢风月看他呆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即日起就将府内没有官印的产物能卖就卖,全换成银子,购置成粮食送去城郊。” 说罢,谢风月转身就走了。 她不考虑李小宝的能力如何,她日后要做事很多很多,若是他这一点都做不好,那李小宝就只能适合练兵了,绝无其他可能了。 她把机会放在这里了,能不能抓住,已经不是在她考虑的范围内了。 若是李小宝没有能力做好这一切,她也有后手。 在她计划里走的前一两日,起码谢府的人都不会觉察出有何不妥,她还有两日时间可以在前往永宁的路上购置粮食,若是米面没有,她还可以让府兵们买完一城的干饼子和水袋。 那至少也至于让人饿着肚子。 谢风月又在郡主府内闲逛了一圈,让府中下人几乎都见着她后,她才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转而进入游府的大门。 游珩知晓这消息时,正在喝药。 嵩山抿了抿唇:“郎君,这变化声音的药喝多了也不好啊,你这一日下来连喝两幅,铁打的身子都经不住啊。” 公子衍按了按与脸上完全贴合的面具后才开口:“那就让叶绾赶紧将这药炼制成药丸,谢女郎已经准备离开盛京了。” “郎君真要同女郎去那偏僻之地吗?那族中庶务怎么办?府兵怎么办?”嵩山急着直跺脚。 公子衍淡淡扫了他一眼:“以往我出征数月也没见有什么不行啊。这怎么就非我不可了呢?” 嵩山被这话噎住了,他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道:“谢容已经醒了,病情也稳当了,是不是该让谢女郎知晓此时了。” 公子衍抬手摆了摆:“不急,你先将他送去永宁,如今月女郎的计划已成,若此时谢容出现必定会扰乱的,大可不必。” 第270章 不要放弃我 谢风月的脚步声才响起,嵩山就直接往房梁上一猫,仿似刚才房内只有游珩一人。 “夫君怎么又喝药了?” 谢风月看着桌上的药碗问道。 游珩捏了捏眉心,装作头疼的模样道:“许是昨夜喝多了酒吧,今日总觉得头有些疼。” 谢风月.... 难不成是因为昨夜她药下的太猛了?这才导致了这身娇体弱的郎君旧疾复发? 这样一想,谢风月顿感心虚,她说话声音都柔上了几分:“那我今日就不打扰了夫君。” 说罢,她脚尖一转就想去另外的屋舍,游珩却开口拦住了她:“夫人在此休息就好,我这几日要处理迁族之事繁忙的紧,夜里也恐有消息送来,还想跟夫人讨个同意,我这几日可否在书房歇息呢。” 这消息对谢风月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甘露,她心里早已乐开了花,面上却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夫君身体抱恙,若是夫君前去书房住下,妾身心中担忧。” 游珩上前揽着谢风予腰,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回软榻后才道:“无碍,都是些老毛病了,身边的人会照顾好的,就是迁族之事耽误不得,还望夫人见谅新婚之期为夫都不能陪伴了。” 被他这么温柔一扶,谢风月感觉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反抗,她扼制住心中恶寒,扬起一抹微笑:“族务要紧。” 等游珩一走,谢风月就迫不及待掀开衣袖狠狠地搓着倒立起来的汗毛,她低垂下了头,目光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意。 刚才那一瞬谢风月对游珩生出了一丝杀意。 她惊觉那一丝杀意后,后背顿时发凉。 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嗜杀,连一个温和知礼的郎君做了与妻子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她心中都会出现想杀之而后快的念头呢。 与谢风月深思相反的是游珩。 他脚步轻快的抵达了书房后,看着嵩山都能笑的肆意。 “郎君你别这么笑啊,我看着害怕啊。”嵩山每说一个字就往后退了一步,到这话说完,他已经躲到门边了,像是公子衍但凡有所动作,他就能立即夺门而出一般。 公子衍心情极好,懒得和这傻子计较,他朝着嵩山招了招手:“你在房梁上见着没?” “见啥?”嵩山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上房梁那是权宜之计,自然是顺着房梁从抖拱出去了啊,难不成我还在上头看着主子啊。” 公子衍坐于书案后,一只手轻轻地撑在额头,目光专注的越过嵩山看向不远处的正厢房的。 他的手指微微弯曲,贴合着脸颊的轮廓,嘴角高高扬起,眼底眉梢全是化不开的笑意,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天大的喜事。 另一只手则是不经意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轻微的“笃笃”声,嵩山人都快傻了。 他家郎君疯了啊! 嵩山连滚带爬的离公子衍更近了些,“郎君,你这是怎么了啊。”说罢,他还拿手在公子衍眼前晃了又晃。 公子衍不耐烦的打开了他的手:“你既然都没看到,我跟你说不清。” 嵩山哀叹:“郎君,你现在有喜事都不与我分享了吗?” 公子衍斜睨了他一眼,坐正了身姿,一本正经道:“刚才我抱谢风月时,她身体紧绷,还时不时咬紧一下双腮,那模样要多抵触就有多抵触。” “啊?”嵩山五官皱巴巴,“这...这..” 公子衍冷哼一声,将他推远了些:“你能懂就才怪,以前我曾抱过她,她从未对我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抵触之意,这次..” 公子衍边说边笑:“这次用游珩的身份抱她,她满心满眼都写上了抵触,这难道还不代表我在她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吗?” 嵩山阖眼,他已无眼看此时因这等小事笑的灿烂至极的郎君了。 他转念一想,算了,郎君都能冒用游家郎君的名讳,还将舅老爷大老远从交州接来提亲了,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哎。 许是嵩山颓废的表情太过刺眼,公子衍不耐烦的一脚将他踹出书坊:“闲着干嘛,还不去置办前往永宁所用辎重,难不成一路上吃食都要让我啃妻啊。” 一屁股墩摔结实了的嵩山,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先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后,又是对着紧闭的房门无声的骂骂咧咧几句,还阴阳怪气的模仿起了公子衍最后那一句“难不成一路上吃食都要让我啃妻啊。” 一日复一日。 游珩每日定点在谢风月跟前露脸,自从他发现只要谢风月见他吃药一次,就能露出那种意味不明的表情连同他说话的声音都会变得温柔许多后,游珩一日三餐,餐前必定喝一碗黑漆漆的药。 归宁前一日夜里,谢风月收到了柳樱派人送来的太子印鉴。 她把玩着着印鉴,将瓷瓶交到来人手上叮嘱道:“里面有三解药,一日一粒。事情已了,日后就看你家主子的造化了。” 来人也不托大,露出的那一双眼里全是笑意:“主子说了,这都是托夫人的福。” 谢风月打发走他,又从小门去了郡主府。 李小宝早就在此等候了,借着月光谢风月看到了他脸上明显的疲惫之色。 “女郎,事情已经办妥了,府兵分了十个小队,每队均带了一百旦粮食前往城郊难民处了。” 李小宝看了看月色继续道:“这个时候府兵们差不多已经扮作商贩,前往城郊收米去了,那边的看守监守自盗将各大家族运过去的粮食偷卖了出去,明日这个时候,就会有几支商队顺理成章的带着粮食出发前往定州贩卖了。” 谢风月眼里有了毫不掩饰的夸奖之意:“我未曾告诉你如何将这么多粮食正大光明带走就是存着考量之心,李小宝,你这次做的很好。” 李小宝当即抬手握拳行礼:“若是女郎将所有事情都明明白白告知,那我就是个跑腿了,对女郎来说,跑腿之人何其多。” 谢风月长睫挡住了眼底的情绪:“你还在妄自猜测我所行之事?” 淡淡的一句话,莫名的压迫感让李小宝腰更弯了些。 “女郎想要做的事,小的不敢猜测。”他顿了顿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祈求:“但还请女郎....不要放弃我。” 第271章 角色互换 清辉洒满小轩窗。 谢风月低头将盖上了印鉴的信一封一封藏在食盒的夹层中。 这糕点是她今日亲自下厨所做,是幼时她与卫宁在沛县争抢的头皮血流的芙蓉玉花糕。 谢风月少有下厨,对厨房之事几乎是一窍不通。 学会做这玉花糕还是因为当初她和卫宁因此糕点争抢的伤了和气,一个发髻松散,一个手上被咬的见血。 为此母亲还狠狠罚了她跪了两日的祠堂,母亲当初曾断言,她现在能为区区一块糕点对嫡亲兄长大打出手,咬的他手上没一块好肉,以后就能因为其他事情,要了兄长的命。 她当时气不过,罚跪完祠堂后,就去寻了这糕点的方子,在厨房里鼓捣了三日,烧了六次厨房才将这芙蓉玉花糕做了出来。 真当做出来后,她却一次都未曾吃过了。 谢风月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竟然还真让母亲一语成谶了。 这些书信是谢风月仿照了卫宁的笔记,将自身身世和北原和亲一事对周太子和盘托出。 她在信中还语焉不详的提到他投靠了周太子的原因,谢太傅看重谢谨,不管他做了什么,谢太傅都看不起他,因此他才想铤而走险匡扶正统。 对此,其实谢风月并未说假话,谢无为不管表面做的多疼爱卫宁都是假的,他倘若是对卫宁有一丝真心,就不会将他置于这般危险中,不然为何谢谨从未出现在盛京中? 谢风月做完这一切后随手就将周太子印鉴丢弃在桌上了。 她真的应该感谢周皇室那点自尊心,如今周皇室为了向世人证明他们才是这乾安的第一贵族,对于其余士族的回信都是盖上一个私印,大抵就是代表了已阅二字,若不是有这等习惯了,她还真不好模仿两人的笔记了。 谢风月心情大好,睡得也是格外香甜。 次日一早,谢风月神清气爽的醒来时,游珩就已经备好了回门礼在外间等着了。 二人用完早膳后,就上了马车前往谢府。 游珩看着谢风月提着的古朴食盒,不禁有些好奇:“夫人这是没有吃饱吗?” 这几日接触下来,谢风月已经对游珩这人已经没了先前的抵触,她笑着道:“这是给我家兄长做的糕点。” 游珩一听兄长,就明白是哪个兄长了,他心里膈应面上却装作一副眼巴巴的表情:“其实..其实今日早膳我..未曾吃多少。” 这话外之意,就是想吃这糕点了。 谢风月蹙了蹙眉。 这可不行,她拢共才做了六块,这糕点只是个幌子,她的重点在这盒子上,这盒子是在郡主府的库房翻到的,先不论上面这食盒上镶嵌的珠宝。 单论这盒身就采用檀木制成,木质坚硬,纹理清晰,还散发着淡淡的木香。盒盖之上,雕刻着繁复的龙凤图案,旁边是以一圈一圈的剑兰花样式,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仿佛龙凤在花海中翱翔。 这玩意儿简直就是按照卫宁的喜好一比一还原的,卫宁但凡收到,绝对会放置于他时常能看到的地方,例如书房,例如卧室。 若是这糕点让游珩吃了,她难不成就光送一个盒子过去?以卫宁对她的了解,还不得把这盒子拆上个十遍八遍啊。 那到时候余贵嫔派去的人找什么? 谢风月默默将食盒往后挪了挪,就当是没听懂游珩这话。 游珩见状,心里隐隐有了些气,他灵光一闪,眉头一皱,捂着肚子低低哀嚎起来。 谢风月眉心蹙的更紧了,这游珩身体怎么这般的差,到时候一路上岂不是活脱脱一个拖油瓶吗? “你怎么了?” 游珩脸色有些白,抬起湿漉漉的眼看着谢风月,强颜欢笑道:“老毛病了,就是饿着的时候会胃疼。” 谢风月叹了一口气,从食盒内拿出一块糕点用帕子包着给他了。 游珩脸上顿时犹如雨过天晴一般,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风月懒得再看他,撩起车帘一角就看向车窗外。 没过一会儿,游珩低低哀叹的声音又响起了。 谢风月深吸一口气,又打开了食盒,将糕点又取出一块:“最后一块了,你若是喜欢等到了永宁我做给你吃,现在不能要了。” 游珩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活像是谢风月亏待了他一般。 谢风月:“莫名其妙!” 一路无语的抵达了谢府,此时门前只有寥寥几人。 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谢夫人和谢风予。 按祖制来讲,今日是家中女儿归宁之日,就算谢太傅有事不能过来也会派他的近侍在此等候的。 “吁~吁” 马夫将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几人跟前。 谢风月刚下马车,谢风予就提裙跑了过来,亲昵的喊道:“月姐姐!” 谢风月回应了她一个笑,在她耳边轻声问到:“你央你母亲过来的吗?” 谢风予脸色一红赶忙解释道:“今日府上来了好多父亲的门生,他现在忙不过来这才没来接你的,你别多想。” 谢风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问道:“卫大人也来了?”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带的头,拉了两个马车的人过来呢,他也真是不会挑日子,难不成不知道今日是姐姐的回门日吗,他还用公务拖累父亲。” “不说这些了,你看看后面的马车,我给你带了好多头面布料,你先去挑你喜欢的,可别便宜的谢芮。”谢风月捏了捏她的手转移话题道。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谢风月的心情,或许别的出嫁女会被这种娘家的下马威影响到,但谢风月不在此列中,她不仅笑着用完了膳,还有心情同谢夫人周旋几句,偶尔还要顶两句谢芮挠痒痒般的奚落。 用完了膳,谢夫人也没什么话同谢风月聊,谢风月直接就自由了。 倒是谢风予害怕谢风月因此觉得委屈,还想陪她,谢风月三言两语就给她糊弄走了。 谢风予是好糊弄走,游珩却像是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了。 “夫人要去哪儿?我在这谢府人生地不熟的,我...我有些怕。”游珩往她跟前靠了靠,有气无力的喏喏道。 “刚才赵姨娘还说我...还说我..长的丑..我怕你府里其他人也这么说我。”游珩越说越委屈,眼里隐隐有了泪意。 第272章 柔弱不能自理 谢风月简直是服了这个游珩了,她嘴都说干了,他才许了她半个时辰的时间,让她去寻谢太傅说话。 谢风月憋着一股气,绕了大半个府邸这气才勉强消了一些。 谢太傅谈公务时,整个巍峨楼底下都有府兵把守。 谢风月只好在楼下守株待兔,她仰头看向那鳞次栉比的高阁顶,阳光照耀下更显的金碧辉煌。 看着看着谢风月唇边就轻轻勾起一个弧度,这地方多久才能坍塌啊,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次的书信若是成功让余贵嫔的人搜出来,也不过是多了一个给谢家使绊子的人而已,卫宁的身世,谢太傅所谋之事,王家又不是不知道,连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谢风月也不痴心妄想能以几封书信就能扳倒谢氏的。 她要做的只是将卫宁这个人摆在明面上。 若是这事闹大些,卫家老太君再胆大一些,那卫宁就算不被谢太傅清算,也肯定会被参一本混淆血脉妄图谋取朝廷爵位。 谢风月曾经也想让李小宝潜进卫府找到那个卫家唯一存续的血脉,给他下点毒,然后再栽赃陷害卫宁,逼迫卫老太君为了保护亲孙子不得不出面。 可她心中最后的良知没能让她行此阴损的招数。 谢风月虽是恨极了卫宁,却也没必要在这当中平白添上一个稚儿的健康。 她飘远的思绪,被一声“你为何在这儿打断了。” 出声的正是卫宁。 谢风月提着食盒,面露难色的看向他身后的一大群人。 卫宁朝着几人使了个眼色了后,就带着她前往偏僻处了。 谢风月跟卫宁单独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手刃了他,以祭父亲在天之灵。 她努力的扬起一个微笑,将食盒往前一递:“我要和游珩回交州,此去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 卫宁狐疑的接过食盒,左看右看,他可不信谢风月会这么好心。 谢风月轻轻颔首示意他将其打开后,就失落的垂下了头。 卫宁依旧一副怀疑的神色,迟疑片刻后,还是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咔嗒”随着食盒转动的声音响起。 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击中,瞬间僵立在了原地。 他的身体变得如同石雕般僵硬,一丝一毫的动弹都显得异常艰难。那双原本充满怀疑的眼睛,此刻也失去了焦距,空洞的盯着盒内的四块精美糕点。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风都停止了吹拂。 卫宁仿佛能听到心跳声在胸腔内回荡,每一下都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重量吸入肺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恢复了知觉。 “你...你还记得芙蓉玉花糕?” 谢风月艰难一笑:“最后一次做给兄长吃了。” 这时卫宁才发现食盒盖上那栩栩如生的剑兰。 他声音沙哑:“妹妹....” 谢风月凄然一笑,转身就走:“兄长保重,此去一别再难相见。” 卫宁看着谢风月的背影喃喃:“妹妹....对不起” 谢风月没听卫宁后面所言,她也不屑于听到这突然的良心发现。 她脚步轻盈的回了房,正巧就看到春水跪在游珩身边磕着头,游珩动一步,春水追着磕一个:“还望姑爷体谅奴婢,我家女郎君说了,让姑爷就在屋内等她归来。” 游珩被气的满脸通红,他一抬眸就发现一道倩影。 他立即戏精附身一般,捂住胸口连连咳嗽,像是被气极了一般。 谢风月这才加快了脚步:“春水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游府了。” “夫人,为何晚归?”游珩弱柳扶风一般,倚在门框边上字字哀戚。 谢风月.... 见谢风月不理会,游珩咳得更是严重了些,他这模样让谢风月怀疑,她要是再不说话,这郎君今日就要咳死在这院子了。 她赶忙向前扶住了他:“父亲多叮嘱了几句,是我失信了,对不住。” 游珩鼻尖微动,满脸委屈:“我想吃芙蓉玉花糕。” 谢风月.... “咳咳咳。” 谢风月闭眼长叹。 “做,我给你做双份的。” 游珩终于不再闹了,又恢复成了那嘴角带笑的翩翩郎君模样。 两人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走,可谓是世家中回门最惨之人了。 谢风月不在乎。 游珩自然也不在乎,她现在倚靠在谢风月肩膀上,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原来以前他是没拿捏住谢女郎的心思,看来得让嵩山给他找两味让脉象虚浮的药来了,不然光这么骗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游珩心里一溜烟的小九九,谢风月统统不知道。 她正盘算着怎么甩掉他,独自前往永宁呢。 这郎君身娇体弱,药不离身,哪里吃得了一路风餐露宿的苦啊,别到时候病在路上耽误了正事。 她余光扫到团扇时,突然想起房内婚扇扇柄内,还有三颗迷幻散。 谢风月心里拿定了主意,一入了夜她就要给这病秧子郎君迷晕,留下书信后独自前往城郊与李小宝会合。 时间过得飞快,太阳落山,月亮隐现。 谢风月与游珩才用完膳,下人就端来汤药,就放在不远处晾着,只消等温度合适就端给郎君饮下。 谢风月游魂似的离桌子近了些,随手拿起一本书,就在桌边看着。 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趁着游珩看向窗外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完全数丢进碗盏里。 做完这些,她起身舒展了身体,捏了捏脖子道:“郎君,我今日有些累了,就回房歇息了,你喝完药也早些休息。” 游珩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后,嘴角就止不住扬了起来。 “这女郎果然是只心悦我一人,这游珩就是花里胡哨动作一大堆都不没用,还不是不愿意同他一路吗?” 嵩山不知何时幽幽出现在他身后,扯着嗓子问道:“郎君喝药喝傻了吧。” 公子衍冷嗤一声:“当初我要跟她同行时,她可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你看现在换了游珩这个身份,谢风月她就不同意了,她心中果真有了我一人之后,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 嵩山......... 第273章 病秧子夫君 盛京的天儿没有因入夜后就凉上几分,晒了一整天的暑气蒸腾起来,倒是颇有一副将人架在蒸笼里烤的意味。 谢风月留下信后,就从小门处绕道郡主府往城郊赶去了。 李小宝一脸肃穆的驾着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稍有一丝风吹草动,他的手就放在了腰间的大刀之上。 谢风月拍了拍车壁:“放松点,我们不过就是寻常人家小姐出门罢了。” 这话并没有让李小宝就此放松,反而是更加警惕了起来。 春水缩在车角畏畏缩缩,犹豫了许久后还是开口了:“奴婢僭越,还是想问问主子,这是要去哪儿呢。” 谢风月连眼神都未曾分给她,就回道:“我去哪儿你都得跟着。” 许是谢风月语气太冷,春水瑟缩着的身子又抖了抖。 这一路十分顺遂,既未遇到巡城司的人,也没遭到出城官兵的阻拦,谢风月心里不禁升腾起一个念头。 莫不是她真的转运? 城郊西侧树林。 三队府兵们押送三车粮食,现下已经穿上了布衣戴上方巾,一副行商人打扮。 谢风月在路上时,就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从匣子里拿出一张五官平平的人皮面具,端详了一会儿后,仔仔细细的贴好,头发也盘起,一下马车就是活脱脱的一副中年妇女打扮。 李小宝朝着众人道:“这是主子的奶嬷嬷和她的女儿,这次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平安护送此二人前往主子封地。” 众人也不敢大声回是,齐齐颔首。 趁着夜色,队伍呈现包围之势,将谢风月的马车护在中间后就开始出发了。 马蹄声刚起,就被身后一声声急切的呼唤打断了:“夫人~夫人等等我啊。” 谢风月被这熟悉的声音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兀然将掀开车帘,将头伸了出去,就见着衣着华贵的病秧子夫君,坐在驴车上朝她挥手。 谢风月心中惊涛骇浪,这人不是喝了迷幻散的药之后睡下了吗? 难不成迷药对这人不甚起效?那成婚当日.....谢风月越往深处,鸡皮疙瘩冒的越多。 她的脸色也是越来越沉,她朝着李小宝摇摇头,无声发出口令:“走。” 身后那人看着队伍不停,更是急了,边喊边咳:“咳..夫人..咳咳..” 谢风月对此充耳不闻,直到一声剧烈的咳嗽声后,队伍后再也没有声音,只有赶车那小厮的声嘶力竭的哭嚎声。 驴车上,游珩冲着嵩山挤眉弄眼,示意他哭嚎的大声些真挚些,他此时可不敢说话,那李小宝耳朵跟顺风耳似的。 谢风月心里百感交集,最终还是将手伸出窗外,示意队伍停下:“李小宝,去把他给我弄上车。” 游珩绝对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她手上。 他是个好人,游家也是好的。 她这几日在游府也对游家主治家有所耳闻,府中下人无一不是对游家感恩戴德,那些人大多数都是游家主从交州一路来盛京时在路上捡的受难百姓。 这世上站在高处还能看得见底层不易的世家老爷太少了。 这游珩既然是他报以厚望的唯一儿子,谢风月决计不能让他在她这里出事。 游珩稍微一运功,气血逆流,“噗嗤”就咳出一摊血。 驴车、华袍贵公子、鲜红血迹这三种违和感极强的东西,一撞进李小宝眼里,他都忍不住蹙眯了眼。 他像是薅小鸡崽儿般,把昏迷的游珩薅起。 薅到一半,李小宝有点尴尬了。 这郎君看起来瘦的跟根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的模样,怎么真上手时这么重,连他这种日日练大刀的人,臂力都有些吃不消了。 他改单手为双手,底盘一扎直接将游珩扛在了肩上。 身后小厮忙不迭又哭又嚎的追上:“呜呜呜,我可怜的郎君啊,怎么还吐血了呢,呜呜呜呜,好~大~一~摊~血~啊~” 游珩一上车,春水自然就得下去。 谢风月看着昏迷不醒的游珩,头疼的简直就像要裂开一般。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心里正烦着呢,车窗就被敲响了。 车外的小厮在他那个巨大的包袱里寻摸了半天找出五瓶子药,一一递给谢风月道:“这瓶是治郎君咳疾的,这瓶是治郎君喘病的,这瓶是治郎君胃病的..........” 谢风月..... 算了,这病秧子能找到门当户对的妻子真是不容易,难怪死追着不放。 谢风月将药瓶收起后,才看向小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呢?” 嵩山习惯性的挠了挠头:“小的叫高山,小的一直在药房给郎君管药,这才没有近身服侍。” 谢风月对此无甚感兴趣,转而问道:“你郎君怎么想着追上来的?” 嵩山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问到郎君交代的点子上了,他揉了揉脸道:“郎君夜里胃子不适,将才喝的药全吐了,然后郎君就去寻夫人了,发现夫人留下的字条后,就一路寻了出来。” “怎么寻找的?”谢风月语气压低了些问道。 “郎君花银子砸的,大到皇城忠城口的守门人,小到街边的大小乞丐,这才勉强追上。” 谢风月问道李小宝:“一路上可有乞丐流窜?” 李小宝一五一十的回答道:“是有很多,我见着他们都远远避着马车就没有驱赶。” 谢风月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朝着高山挥了挥手:“跟在车后随伺吧。” 小插曲一过,队伍又按照了原定路线前往永宁。 谢风月侧目扫过游珩的侧脸,脑子中竟然浮现出了公子衍的模样。 她一经察觉,立即掐了自己一把,暗骂道:“胡思乱想些什么,他许久未曾出现了,定然是被自己伤透了心,这一次的成婚简直就是把他的自尊踩在了脚下,依照他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再出现了。” 谢风月思及此,顿觉心中闷得慌。 她将窗帘掀开,猛猛呢过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才悠悠叹了一口气。 躺在马车里装昏迷的游珩,心中已然乐的找不着北了。 “谢风月她对一个吐血昏迷的郎君都不闻不理,任其自生自灭。可是!!她当初可是亲手为他包扎过伤口呢。” 第274章 甩不掉的尾巴 谢风月心里有事,侧靠在车壁上怎么都睡不着。 游珩确实乐着乐着真睡着了,他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他为了这一去永宁,将府中事务,军中事务数月以后的都安排处理妥帖了。 他这几日宿在书房处理事务,还真不是骗谢风月的幌子,这些日子他睡的时辰一双手都能数的清,方才还逆行了经脉,真的是累了。 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时,谢风月低笑出了声:“这郎君还真是病习惯了,都这般惨样了还能睡得着。” 借着月光,谢风月看清游珩左眼处的红斑,她敛了笑意,摸了摸脸。 她在与高山对话之前,就将面具取下了。 这人皮面具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底牌,在她看来,游家儿郎虽是纯善儿郎,却也实在放不到她信任之列里。 一想到信任的人,谢风月就想起了林齐舒。 她捏了捏眉心:“希望舒儿收到信后,别太生气。” 谢风月大婚之前,她就借着每日前往谢氏送菜的菜农之手,将信递给林清平的,一是要他这些日子约束好林齐舒这半个月都不要让她出门,二就是让他帮个小忙,在朝堂之上参上卫宁一本,至于理由,他修缮的太子行宫因为偷工减料坍塌一事就是现成的。 这事对于林清平来说不过就是顺手的事,他在朝中身居清贵言官,这本就是他职务所在,更何况卫宁还是让他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 等他弹劾完,风声一传出来,小允子就会前去找余贵嫔的贴身宫女多嘴。 说一些什么卫宁就是靠着同殿下亲近才敢在修缮殿下东宫时贪污之类的话,依照余贵嫔谨慎的性子,肯定不会大喇喇将事情摆在明面上,反而是会着人暗中搜查证据。 那时食盒内的信件就会起到作用了。 他的身世一旦出现不对劲的苗头,盛京中世家林立,蚂蚁还能咬死象呢,若是谢无为不帮他擦屁股了,等待卫宁的就是被卫家曾经的各种姻亲清算。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就看卫宁和谢无为到是得出多大的血才能止住这个即将溃烂的伤口了。 至于藏在宫里的柳清岚。 谢风月捏紧了腕上的镯子,她还记及笄之时,她将之亲手给她戴上的,那时她笑的一脸宠溺的道:“也不知谁家儿郎会这么好运,能将我的月儿摘下呢。” 或许,谢风月这次计划内没有对她出手就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谢风月这一路异常的顺遂,顺遂的让她感觉到诡异。 没有追兵,没有难民前来哄抢,没有山匪前来劫持。 ....... “夫人在想什么?” 游珩的声音打断了谢风月的思考。 谢风月抬眸看了他一眼后,立即转了目光。 不对,也不是很顺遂,至少游珩就是个麻烦精。 他住不惯马车,一到夜里就要安营扎棚,他吃不惯干粮硬饼,途径一个城池就要进城洗澡好好吃一顿。 原本计划的一个月抵达永宁,现在已经拖到第二个月的月底了,离永宁的距离起码还有五六七八天。 游珩一看她表情不善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不着痕迹的往她身前靠了靠,指着身后望不到头的随行队伍道:“夫人,可不是我耽误了行程,实在是你捡的这些难民脚程太慢了,也不是我非要去城镇里吃东西啊。” 他又指了指马车上所剩不多的粮食道:“夫人的府兵队全都集结了,粮食都还不够吃,我们这可是一百多张嘴,去一趟城里,不就能省下一百多张嘴的口粮吗。” 谢风月... 竟是些歪门邪说。 提及捡的那些难民,谢风月简直就是有苦难说。 她们一行人经过破庙时,见着庙前的小路上有两个发臭发烂的人尸,谢风月不过是怕这些尸体引来疫病,这才让府兵给他俩挖个坑埋了。 刚埋完,乌漆嘛黑的寺庙里就冲出一大堆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难民,又是磕头又是高呼大善人的。 谢风月本还想冷着脸不理会,没想到游珩已经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了,他那模样与那些落泪的小女娘就差一块帕子了。 她心一软,就命人熬了一锅白粥。 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了,哦不,难民窝了,第二日启程时,这些人就自发的跟着队伍,他们也不上来要吃的,也就一个个的排成长队跟着。 谢风月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一路上难民越聚越多,谢风月简直就成了那个带领难民寻新家园的难民头子。 简直是无语。 “夫人!你怎么不理我!”游珩推了推谢风月肩膀,许是他声音大了些,刚说完就又开始咳了。 谢风月熟练的掏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往他嘴里一塞。 他这才缓了过来,眼角泛红气若游丝的开口道:“夫人,现在怎么都不跟我说话了。” 谢风月..... “你要是没事就去马车上歇息,今日要入一个大城,我得去一趟郡守府。” 游珩要是会听话,谢风月这一个多月也不会这么头疼了:“我也要去,这些都是些糙汉子,我一个人在营地里怕。” 谢风月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松了口。 游珩好歹是个世家贵公子,他能做到与庶民同食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将他一个人丢在营地确实欠妥。 “那你叫上你的侍从,收拾一下咱们一起过去。” 谢风月前去郡守府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找余郡守要几个人,她手上有一本《齐名要术》,但她对于耕种农业一窍不通,就算是有书册在手,也需要几个能识文断字的农业副官,她现在还不清楚永宁是个什么状况呢,但从赋税记录上看来,也不是很好。 耕地因为盐碱问题几乎荒废,永宁幅原辽阔,只是适宜居住的地方集中,偌大一个城池几乎全靠海产品度日,余下少数没有靠海的,也就指望着那几座阻隔的大山过活。 若是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不出十年整个永宁人口就会锐减到缩县变乡,她一个郡主封地没郡就算了,连个县都没了,那她还不如回家洗手作羹汤吧。 一日日的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第275章 郡守往事 谢风月点了十来个府兵由着李小宝骑马在前领头,就往永和郡城赶去。 绕行上官道后,约摸行了大半个时辰,一片辽阔的屯田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跟着的府兵这些日子已经见多了田地干涸开裂,田中颗粒无收,见着这一茬金灿灿的稻谷,简直眼都看直了。 谢风月轻声解释道:“这是大族屯田,大族内水井繁多,每日就是要佃奴们挑水也会灌溉屯田的。” 李小宝脸上露出一丝苦痛:“天气这么热,靠人力一桶一桶的挑水灌溉,也不知道累死热死过多少百姓。” 谢风月听完只是叹息了一声,不过多解释,她出身士族考虑自然更多。 大族若是都没了粮食储备,那饿死的只会更多,没有哪个大族会真的眼睁睁看着所辖百姓死绝的,那他们统治谁?剥削谁? 他们会从指尖露出一点东西,让底层的百姓们不至于死绝,但.....但大多数也活不好而已。 这是上位者的治下的手段,也是能保证一个家族长盛不衰的基准。 在乾安这种世家林立,皇权式微的情况下,若是哪个家族成了那个乐善好施的异类,其余世家必定会群起而攻之。 这种事情连王、谢、两家都不敢光明正大行事,他们会利用所属下的小家族做一些能维持民生的事,这些家族往往有一个好名声,却没一个好下场。 谢风月思及此,看向了一旁的游珩,他心地良善肯定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游氏有依附吗?” 这话题实在是转的太快,游珩一下子没应过来,疑惑的问道:“什么?” “没什么。”谢风月本就是多余问那一嘴,见他没有听清干脆就不问了,游氏若是被人当枪使了,那她自然是在能力范围内能帮就帮,帮不了也是他们该有此劫。 游珩不依不饶的靠了过来:“夫人,我刚才在看车窗外呢,真不是故意没听清的,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谢风月黑着脸推开了快蹭到她脸边的又珩一把:“我说饿了,快些进城。” 游珩现在脸皮厚的堪比盛京城城墙,他捂着胸口无力的往车壁上一靠:“哎~,夫人我心口有些疼。” 谢风月直接将药瓶一起丢给他:“你干脆拿药当糖丸磕吧。” 谢风月一说完就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游珩嘴角的笑却是尴尬了一瞬。 这些药瓶里的还真是糖丸..... 几人磨磨蹭蹭的进城,守城的官兵前一秒还对着衣衫破旧想要进城的百姓拳打脚踢,下一瞬见着有马车又有兵卒的谢风月立即奴颜婢膝的开口:“贵人们可是前来参加郡守大人的流水喜宴啊。” 李小宝面无表情道:“开道,哪来这么多废话。” “得~是小的不懂事了,贵人们见谅见谅。”那官兵倒是有眼力见,见着李小宝态度不好,立即唤人搬开路障。 谢风月冷笑道:“城门口的人都快饿死了,他倒是潇洒,还办流水宴。” 喜宴和流水喜宴,虽只有两字之差,规格上却又天壤之别。 一个办一日,另外一个是按照第一日的标准,从前一个月十五办至下一个月十五,整整一个月的流水宴,图的就是个满月美满的吉祥之意。 谢风月随意找了个酒楼就准备去打听打听这个郡守,她茶都喝了两盏了,楼里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过任何一句关于郡守的不好的。 全都是陈词滥调的的溢美之词。 谢风月正生气呢,游珩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道:“看我的。” 没过一会儿,两人的座位就从大堂变成了楼上雅间,连上茶都是由一个掌柜服侍的人亲自来的。 “客官想听文的还是武的?” 谢风月不懂这暗语,游珩直接将一锭金子往桌面上一磕:“你觉得呢。” 掌柜的顿时笑眯了眼,笑的嘴角那颗痣都在抖动。 “咱们郡守大人是”他挤眉弄眼,用手指指了指天才继续道:“是上头那位的族人。” 谢风月直接打断了他这声情并茂的阐述:“你好好说话,郡守姓甚名谁,出身何家,可有什么往事令人诟病,将这些都一一说清楚。” 掌柜的被这么一说,倒是真听进去了,他老老实实将郡守余值的往事讲述。 “余值是当今太子母家那一支的族人,他原本都排在族谱十页开外了,因此起初还是个靠着族中接济过活的穷亲戚,可余值从小就聪慧过人,余值的父亲见儿子有天赋,就特意向族中举荐过。 于是年幼的余值就开始了离家求学的日子,不管是世家大族也好,还是平民百姓也罢,在哪里都逃不出踩高捧低来。 在小小的族学中,余值因为聪慧经常被教习夸赞的,可其他人就看不惯这个没爹娘在身边的穷亲戚了,三番四次的捉弄欺辱他。 是后来的余德,也就是如今余家的族长,周天子的亲祖父就将他带到身边,让他跟着自己的西席先生学习的,余值也是不负众望的被家族重用了。 可问题就出在了余值的母亲身上,余值的母亲只能算的上是个落魄的士族,族上好几代以前倒是风光过,见儿子如此出息了。就强行拆散了原来在京城中与余值情投意合的一位普通小姐。 拆散不要紧,她还逼着余值娶了如今这位夫人,永和郡内一个的大族的嫡次女,老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余值在盛京时背靠大树,到了别人的地盘也只能伏小做低,他拗不过整日寻死的老娘也只能的捏着鼻子认了。 直到他熬出了头自己当上了郡守,才将已经成了寡妇的初恋情人作为贵妾抬了进来,这就让母家强大的余值夫人很是闹了一出。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姜夫人还是稍一不如意就回娘家。 也惯自己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对父亲还有父亲那个初恋情人所出的孩子很是看不上。 谢风月听完了这家长里短后,才问道:“按你这么说,余郡守是靠着真才实学正儿八经的当上这永和郡守的,怎么会铺张浪费到办这流水喜宴呢?” 第276章 差点露馅 掌柜的神秘一笑后自豪道:“这就是咱们郡守大人聪明所在了,贵人见着外头那些难民了吧,永和郡几大家族勒令郡守大人不能救,咱们大人就另辟蹊径,借用爱女大婚开流水宴,那些吃不完的东西自然就是到倒门口咯,至于谁捡去吃了,难不成还有人管吗?” 谢风月听完原来,顿觉自己心胸狭隘了,她竟然也学会凭借点莫须有的怀疑就给人定罪了。 她自觉愧疚,拱手作揖道:“难怪我在大堂内听了许久,有人骂当地豪绅,也有人骂兵卒就是没有一人说过郡守大人的不是。” 掌柜喜滋滋的拿着金子“,那是自然,余大人保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在永和郡几大世家夹击下还能活的有滋有味的,余大人可是天大的好人啊。” 等掌柜的一走,游珩就开口了:“这余值我曾听父亲说过。” 谢风月一蹙眉:“公爹曾在盛京为官过?” 游珩心都停跳了一拍,赶忙找补道:“都是同在乾安为官,在朝廷和在州郡又有何区别呢,官声这东西传播的最快了。” 谢风月点点了头:“确实,乾安文人最爱写赋写诗赞扬这类好官了,你继续。” 游珩整理了心绪,才接着道:“这余值官运亨通,为人也是正派,唯一能被人诟病的点就是她那个初恋情人。” 谢风月多嘴问了一句,那个初恋叫什么名字。 游珩一脸八卦道:“那是个奇女子,虽只是一个商户家的小姐,可也是在父母亲去世后,独自撑起了家业,后来啊都熬成老姑娘了,才给一个六品的小官做了填房。” 谢风月感叹这女子是个人才时,游珩又说道:“厉害的还在后头呢!你以为她一个二嫁妇是怎么坐上郡守的贵妾的吗?她呀,把家中产业全数变卖了,雇了百余镖师拉了十多辆装满银子的马车,就往永和郡赶去,啧啧当初这事闹的可大了。” 听到此谢风月是真的佩服了,她追问道:“那奇女子叫什么呢!” “好像叫什么,周芸吧。我也是在家席上听过几个夫人说过这一嘴,记不太清。” “周芸。”谢风月默默念了念这名字,她记住了,永和与永宁离的不远,她倒是可以常和这位有胆量有决断的夫人多接触接触。 ... “不对,你一个远在交州的儿郎,怎么知晓盛京的八卦?”谢风月从八卦中回过味儿来了问道。 游珩抿了一口茶水:“家中有亲眷在盛京当差,回祖地时就当个乐子讲给小辈们听了,我就是顺耳听过罢了。” 其实他哪里是顺耳听过,他王家就是周芸当初花高价雇佣的“镖师”,要不然就那区区一百多人的普通镖师队,能将数十万两白银平安送达永和简直就是白日说梦。 他父亲因此一行不仅白得周芸产业的一半,还让余值欠下了一个大人情,这种一本万利的好事,父亲肯定会讲述与他听的。 看谢风月表情稍缓,游珩才开口道:“你这些日子太绷着了,不如我们去大堂坐坐,继续听听这永和城的八卦?” 谢风月对此嗤之以鼻:“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未绷着过,你别杞人忧天了,那大堂又热又臭了,我何苦去吃这个苦。” 这番疾言厉色,游珩又开始捂住胸口一副柔弱模样了。 “我从小身子就弱,父亲母亲不让我出门,这次是我第二次出远门,哎,我一个儿郎长年困于后宅,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哎~” 谢风月..... 于是乎,谢风月一行人又是好一番折腾后挪步到了大堂。 “天高皇帝远的,在这大旱的年头下,还能有百姓闲暇之余坐下来喝杯冰饮子闲聊八卦,一看就是当地父母官十分的好。” 游珩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还能津津有味的对周边的八卦评头论足。 谢风月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对此不做过多评价。 “走吧,听得差不多了,该去郡守府了。”谢风月起身理了理坐皱的裙摆。 几人在永宁城中走走停停,百姓们也都十分有眼力见,见着几人虽未坐马车,但身边跟着十来个凶神恶煞的护卫,一个个的连投去的打量眼光都十分隐晦。 到了永和郡郡守府时,谢风月暗暗咋舌:“余值不过就是小郡郡守,看着这一眼望去似乎看不到边的府墙,就大致知道这个郡守府占地是十分宽广的,与她的郡主府相差无几。” 沉思间,门口的小厮接过李小宝递过去的东西后,一溜烟的小跑进府禀报去了。 两刻钟后才看到一位看来约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往府门疾步行来,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冠交相辉映。头上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那人面容虽不可避免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出过去的英俊儒雅。 谢风月并没有见过余值,但见到这上了年纪都掩盖不住的好皮囊就知道这人必定就是余家人了,世家儿郎还真的就没几个有丑陋的。 思及此,谢风月偷摸的瞥了一眼游珩。 游珩似有所感,与她来了个四目相望:“夫人,你作甚看我?” 在他纯撤的眼眸注视下,谢风月有些....尴尬。 这份尴尬在中年人的说话中消弭,“拜见郡主大人,在下是江南余氏分支嫡长子如今永和郡的郡守余值。” 要问余值为何会这般礼数周全了,全都归功于周太子的私印,乾安贵族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见私印如见本人。 既然余值买这个账,谢风月自然也是礼数周全向他行了一个晚辈礼,不卑不亢的开口道:“余大人多礼了,我不过是个晚辈,受不起如此大礼。” 客套完后,谢风月还不忘将一旁的游珩也介绍了一遍。 余值目光似有打量的飘向游珩:“交州游家吗?我曾经在那边游历过,对游家大郎君身弱一事有所耳闻,这盛京距永和郡少说也要行上一个半月,大郎君身子还好吗?” 第277章 挖坑 被他这么一提醒,谢风月也觉得奇怪了,这游珩虽说走两步喘三下,然这么远的路途走下来,他除了吃的药丸多了一些,实际上却并未有何大问题。 谢风月看游珩的眼神里也不禁多了一丝打量。 她这眼神未做掩饰,游珩一接收到,立马就扯出一抹故作坚强的微笑:“都是胎里带来的病了,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习惯了。” 他语气里五分可怜,四分委屈,余下那一分则是抿唇装作不在乎。 余值立马笑着打哈哈:“哎呀,说这些晦气话干嘛,这大日头晒着,贵客赶紧随我入府吧。” 随后他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人边走边闲聊,话里话外凑不出一句有营养的。 余家的正厅前种着四颗参天大榕树,枝繁叶茂,人一走近自带阴凉感。 本还安安静静的游珩突然冒出来一句:“以后我们的院子也要种大榕树。” 谢风月没有深思,下意识回了一句:“为何?” 游珩还未说话,余值就朗声大笑了起来:“交州有一诗,榕树青青映碧空,枝繁叶茂绿荫浓。果实累累垂金玉,多子多福乐无穷。根深叶茂历风霜,子孙绵延福寿长。绿意盎然生机旺,福泽绵延永流芳。” 游珩眉眼带笑:“余大人哪里是在交州游历过啊,这交州话如此熟稔,一看就是久居过交州。” 若是说余值对谢风月和游珩的身份起初只信了五分,现在就又多了一分,交州官话晦涩难懂,更别提只流传于交州的诗词了。 谢风月没听懂这叽里呱啦一大堆,继续问向游珩:“为何要种榕树,这树落叶十分难打扫,一不留神就会积叶。” “多子多福,夫妻恩爱。”游珩回。 多年的贵女礼仪才让谢风月克制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她脚步快上了一分,紧跟着余值就入了正厅。 她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听游珩插秧打诨的。 几人刚落座,各式各样的瓜果冰饮就端了了上来。 谢风月也不准备和余值绕弯子,城外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她赶紧将此落实后回永宁呢。 她整理了思绪,直接道:“余大人,今日我前来贵府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别看余值长的是副斯文相,骨子里实际却带着些江湖的豪迈气息,他对谢风月的直言表示相当满意,他还真是怕这永宁郡主跟他在这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呢。 “永宁郡主大可直言不讳,若是余某人能帮上的必定义不容辞。”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大人借几个人,敢问大人府上有没有那种通晓农业一道的人才,我不日就将启辰前往永宁,那儿还有待开发,我这次前来又实在匆忙并未带足人手。” 余值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刚听她说要人时,他还心惊了一下,就差将这些日子打入大牢的罪人们全数回想一遍了,一听她不过是要几个农业副官,连忙答应道:“自然是有,咱们永和别的不多,单论屯田这一道上,就是那琅琊王氏都比不过的。” 余值说完后都是一副得意之色,为表明他不是夸口,他又道:“郡主入城时肯定见着那一片片的屯田了吧,那儿都是我的私产,今年外头可是旱的颗粒无收,我这依旧产粮无数。” “那余大人可否割爱,将人借给我几日,等秋种后我就将人原封不动的送回。” 余值笑道:“自然是可以啊,永宁虽不在我的辖内,但若是能帮助到那的百姓,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大人大义。” 谢风也夸奖是发自内心的,毗邻的两个郡县向来都是此消彼长,余值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人说借就借,那若还不是大义,那什么才是呢? “好说好说,但是余某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郡主思量思量。” 谢风月脑里的警钟立即敲响了,她一个一穷二白的永宁郡主,哪里有什么不情之请可谈。 余值似乎也是看出了谢风月的顾虑紧接着道:“郡主莫忧,在下只是想让郡主回永宁后将永宁县特产的白树树皮送些过来就好了。” 谢风月这才回想起赋税账本上好像是有一项是什么白树税收的,那种树在永宁遍地都是,甚至是多到已经成了一大片林子,当地百姓都将其捣碎后混合石灰黄土等物用于房屋墙体的粘合。 “余大人是想修建房屋吗?那为何不用糯米等物?” 这话一出,谢风月就自觉不对,她这典型的就是何不食肉糜的典范了。 永和虽算不上偏僻之地,但也实在算不上富庶,糯米混合石灰粘合墙体那是世家大族的做法了,这样小小一间屋舍下来用上的糯米也都够寻常百姓一年的食用了。 余值倒是笑的磊落:“一是用不起了,二嘛就是此地靠海湿气极重,用糯米不如白树树皮,可惜那白树乃是永宁特产,那儿又交通不便的里面的不好出来,我们也不好去大肆收购。” 收购二字一下就点到谢风月了。 她肃了神色:“外头对此物需求很大。” 谢风月说这话时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不然余值也不会就拿这事交换了。 余值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郡主若是给我送出来两百斤白树树皮我就给郡主送上两个农业副官,若是五百斤那就送过去三个。” “一言为定!” 谢风月也不磨蹭了,直接敲定了这事。 这三个人的价值绝对会大于那五百斤白树树皮,等她到了永宁后就大肆购买,这样不仅能够让百姓们手头宽裕上几分,也免得送银子送的太过于明显了。 谢风月一答应,余值就乐的合不拢嘴了:“既然郡主答应了,那么余某人可就将此事放在心中了,就等着郡主送来那日。” 谢风月可不掉他这个坑,不愧是在官场上的老狐狸了,一句话里好几个坑。 他都说了永宁交通不便,若是这东西这么好送出来,他又有需求怕是早就去永宁收购了,何必还要等着她送呢? 第278章 小心思 “五百斤白树树皮倒是好说,就是这物件嘛得让余大人你的人前来送,大人你也应该知晓我虽为永宁郡主,却是第一次前往封地,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来的可用之人呢,大人不会非得为难我吧。” 谢风月直接将丑话说在了前头,余值若是硬要她送,那就代表就是在为难人,他现在笑也笑不出来,接话也接不上来。 谢风月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境地笑着退了一步道:“五百斤白树皮还是少了些,我再额外送给余大人五百斤如,等我到了永宁就着手处理此事。” 余值回应的笑有些勉强,他本就是存着些小心思。 这永宁郡主要走三个人本就是小事,就算不看在她是什么郡主爵位上也得看在太子印鉴之上,若是在这之上还能顺带在她身上捞些东西那就是赚了,反正有便宜不占乌龟王八蛋嘛。 没想到倒是小瞧了这年纪轻轻的小女娘了,她之前都还答应的好好的,结果话头一转就不同意了,也不对,她倒是同意了,可这同意跟没同意有什么区别呢? 他要的就是她派人送来啊,不然就那区区几百斤白树树皮,他一郡守还能买不起吗,要是没了那土生土长的永宁人护送哀牢山那道天堑怎么过啊? 他心里暗暗叹一声后道:“那怎么能让郡主破费了,那白树虽好但也实在不是非要不可之物,就不劳烦郡主忧心了,今日郡守府议事正好各副官都在,在下这就带郡主前去。” 谢风月心中有些好笑,这余值变得也忒快了些吧,不过她也不将此拆穿,于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就随着余值前往官署了。 官署中,忙碌的身影和声音交织成一幅生动的画面。 谢风月才踏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上面堆满了竹简。 永和郡的官员们身着统一的官服,或坐或立,各自忙碌着。有的官员正低头翻阅着案上的公文,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有的官员则手持毛笔,在纸上飞快地书写着,字迹工整而有力;还有的官员则在和下属低声交谈,讨论着公务。 在官署的角落里,几名书记员正在忙碌地记录着各种信息,他们的笔尖在纸上跳跃,发出沙沙的声响。不时有衙役匆匆进出,传递着各种消息和命令,他们的脚步声在官署内回荡,增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谢风月眼神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游珩,两人眼神一交汇就大致明白心中所想了。 这永和是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余值确实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 忙碌中的各位官员并未第一时间发觉门口多了几人,还是余值轻咳几声后才有人问礼。 余值没了绕弯子的心思,直言问道:“管理屯田的农业副官在何处啊?” 他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人回话道:“回禀大人,张齐、刘华、郭栋梁都下田去了,署内就剩下两人了。” 余值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将人叫过来。反正都是送去永宁的人,又不是他用,有没有真本事都是无所谓的。 谢风月不是没有看出他的心思,但就论此事来讲她是能理解余值的,谁都不会将一坨金子平白无故的送人的。 她对于余值送来的人期望不大,她要的不过就是能懂农业又能识字的人罢了。 永宁实在太偏了,谢风月不敢保证那儿会有这等“人才”。 等两人一到谢风月就随便问了两嘴从《齐民要术》上看来的问题,两人倒是都能勉强回答上,虽和书上的有些出入,但大抵方向都是正确了。 谢风月也不挑了,都到这种一穷二白的境地了,有总比没有好。 余值和谢风月两人都没有了继续寒暄下去的想法,两人客套了两句场面后,谢风月就带着两位副官离开了。 等几人磨磨蹭蹭出城又与大部队会合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女郎,今日是否要赶路?”李小宝如今已经不再揣测谢风月的心思了,直接将疑惑问出。 谢风月看着手中地图,手指在羊皮卷上来回滑动:“暂时原地待命,你先清整一下余粮,明日我们再行一日就要过哀牢山了,山路难行咱们人又多,一定要慎重些,若是粮食不够了,你就连夜带人入添置一些,加价也要买齐。” 李小宝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等他走后,谢风月才又抽出一张稍小一些的羊皮卷,卷面崭新一看就是才刻不久。 这是前不久同赋税账本一同送来的哀牢山的路线图,送此物之人还留下信件嘱咐了谢风月,若是要派人前去永宁务必要按照路线图走,若是稍微一走叉迷失在瘴气小路上,那几乎就等于死人一个了。 “看什么呢?”游珩站在马车外,敲了敲车窗问道。 谢风月扬了扬手中羊皮卷,没有回话。 她现在心中忧虑已然到达顶峰,按照她起初的规划,一路上被追杀下来,百数府兵可能得损失掉一大半,到时候她带着几十个听话的人过哀牢山,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可如今这状况.. 一想到此,谢风月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现在自身都难保,还要动那点恻隐之心,简直就是蠢! 谢风月瞟了一眼外头乌泱泱一大群人,除开府兵少说也有四五百人了,一个个的青壮年都瘦的跟个猴似的,面色蜡黄,眼睛凸起面颊深凹,更别提老弱病残了,要不是她特意放缓了速度,那些人就是再长两条腿也是跟不上的。 她真能保证这么多人的安危吗? 谢风月默了默...最终得到一个答案,她不能。 这些人进山后肯定不会放过什么野果野菜的,那些玩意若是有毒,那必定吃一个死伤一堆,她现在能力有限,绝对不能留些不该有的仁慈。 谢风月下定了决心,提裙下马车一气呵成。 她行至扎堆的人群边,清了清嗓子,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声音道:“都静一静,我现在说的话关乎你们的生死!” 她连续说了三遍后,闹哄哄的人这才勉强安静了下来。 第279章 得寸进尺 “前面官道右转,不出五十里地就有一个叫永和的城池,那儿的郡守是个好官,今日我已经见过了,你们若是想要寻一条活路的可以现在就去,现在那儿暂且不让难民入内,但是郡守已经在着手修建屋舍的事宜了,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城外的那一片空地就会有新屋舍。” 这话一出,才安静下去的人群又沸腾起来了,闹哄哄一片,吵的谢风月头又疼了。 “贵人,去那儿以后咱们是不是就能吃上饱饭了?” 谢风月摇了摇头。 她做不到将人全骗在此处停留,实话实说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今日郡守向我购置修建房屋所用之物,至于他会不会修建都是未知数。” “那我不去了,我都去了好多城池了,大大小小算下来也有一二十座了,那些地方都不让难民入城的,这永和肯定也是一样的,官老爷们可不会管我们的死活,至少现在跟着贵人还有一口稀粥喝,饿不死人。” 说话的是个眼神精明的干巴老头,谢风月记忆力不错还记得李小宝提过他。 他刚来时还带着一个老太婆,这一个多月下来,老太婆死了,他身上多了几块解馋的肉干,就被他藏在胸口处。 谢风月起初知道这事时,还想让李小宝将这人赶出去,但深思下来还是算了,只要饥荒还在,这种事情就禁止不住,这一大群人中跟他一样干过这事的人也不有多少,若是因此撵走一个让人群恐慌。 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成群结队抢剩下的粮食,那事情就麻烦了。 谢风月对这干巴老头本就带着一丝厌恶,回答他的声音也冷上了不少:“明日一过我的队伍就会进哀牢山,生死由天。” 干巴老头明显是听过哀牢山的,脸皮一下就耷拉下来了,衰着脸继续问道:“贵人为啥要去那地方啊,咱们可都是靠贵人活的哩,你要是去了咱们几百人怎么活啊?” 这老头说话时眼睛滴溜溜转,明显就是在鼓动周边的难民起哄。 还真就有人附和道:“要不贵人您就大发慈悲行行好,去跟那什么永和郡的官老爷说说,让咱们都进城呗,咱们也是跟了您一路了,您肯定也是不愿意看着咱们这些苦命人饿死晒死的。” 谢风月冷眼瞥了一眼说话那人后,没再说话。 她这一沉默,在一些人眼里就是小姑娘家家的心软了,一个个的更是说起话来更是过分了。 “反正贵人都要进山了,要不您就把那些粮食都留给我们呗,您都救济了那么久了,就干脆好人做到底嘛。” “对对对,贵人有那么多官差护着进山肯定也是饿不到的,不如就把粮食留给我们。” “我觉得还是先让贵人送我们进城比较好,若是能落下个户籍也能就在这里落脚了,免得奔波了。” .... ..... 层出不穷的话,得了一寸还想更进一尺,听得谢风月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看着主子脸色,周边的百余府兵齐刷刷抽出刀,整齐划一的兵器争鸣声,让争论幻想的难民群一下沉寂了下来。 偌大的林子里一下子只剩下鸟叫虫鸣声,再也听到一句人声了。 谢风月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愿意去永和的就去永和,那儿过几日会有流水宴,城门口会有食物,不愿意的随意。” 这话一出,那些人又想说话,又怕那明晃晃的大刀,一个个的面色涨的通红都不敢说话。 谢风月嘴角勾起一抹嘲意,继续道:“我也不是那等不顾人死活,你们当中若是有想跟着我的自然可以跟着,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跟着我的人必须百分之百听话,按着我前行的步子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走,若是有擅离队伍的人出了事,我绝对不会让人去救。” 谢风月扫视了一遍在场众人后,才抬手示意府兵们收刀。 刀一收,那些人胆子就大了起来。 干巴老头迫不及待就问道:“贵人不是大善人嘛,怎么就要让我们去哀牢山送死呢,那大山里蛇虫鼠蚁多的数不胜数,还时常有猛兽出没,咱们这么多人进去了,简直就是给那些畜生送口粮的。” “那你就去永和。”谢风月没了跟他说话的心思,直接道。 “那儿都不让难民进去,去了也是饿死啊。”干巴老头越说声音越大,隐隐有一种逼问谢风月的感觉了。 谢风月垂眸低笑出了声:“那又如何呢?我若是不养你们一个多月,你们当中好些人早就死了。” 这话简直说的毫无留情,难民们神色各异,有的愤懑,有的羞愧,有的感激,但都碍于谢风月身后一个个高壮的府兵们虎视眈眈的眼神不敢轻举妄动。 “是走是留只给你们一晚上的考虑时间,若是要走现在就可前去永和,若是留下明日一早便出发,我今儿个事把话放在这里了,若是有人想要试试我话里的真实性,倒是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来赌一赌。” 谢风月好话歹话都说完了,施施然转身就上了马车,留下吵的闹翻天的难民们独自思考。 谢风月一上马车,就见着游珩亮晶晶的眼睛,他眼神火热毫不掩饰的夸奖道:“夫人方才好威风!” 谢风月沉默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身体不好就早些休息。” 游珩弯了眉眼:“我说真的,若是刚才换了我被这些人这么逼问,我肯定会让府兵动手的。但夫人回答冷静,丝毫都没有生气的样子的。” “生气又能如何,解决不了问题的气生了伤身,那些人都是些贫苦出身心中所想也就那一亩三分地的事,难不成我还能跟他们讲大道理吗,还不如直接就把生死选择的问题丢给他们。” 游珩眼里更是火热了一些,衬得眼上红斑像是火苗燃烧一般:“夫人说的对,夫人做的好。” 谢风月..... “刚才我说的规矩你也得听,入了哀牢山切忌不能离开队伍,你若是迷了路入了瘴气林,我也不会让人来救你的,懂吗?” 游珩眼里突然迸发出谢风月看不懂的异彩,他嘴唇一张就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 游珩心里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表,他果然才是最特别那个! 当初在岐山遇到瘴气时,谢风月可是强撑着瘴气入体拼了命的将已经昏迷了的他挪到大石块下躲藏的!!! 第280章 万全之策 天将欲亮,大雾漫起浓厚的让人看不清路。 李小宝打马在前高声道:“即刻启程,留下的人还有一天时间后悔,进入哀牢山后若是再后悔那就说什么都晚了。” 叽叽喳喳的人群中有百余人没有起身而是半支起身子,畏畏缩缩看着说话的李小宝。 他们有胆子跟谢风月犟嘴是看在她身为女娘又长的跟个仙女似的,但轮到李小宝了就不一样了,先不论他面相凶狠,光是胀鼓鼓的胳膊肉就让人不敢多说一句话来。 他们四下张望都在寻找谢风月的身影,可惜了,谢风月今日就没有打算再开口解释,自然不会下马车半步的。 随着李小宝扬鞭一声“驾”后。 大部队又开始了前行,原本成片成片的难民,昨日夜里走了一批,今日又留下一批,已从四五百人的规模减少了到了约摸一百来人。 谢风月对此还算满意,留下的人起码都是些脑子清醒且听话的,这样会省下她许多精力。 人少了,行进速度明显就快了,除开太阳最烈时大家歇息的两个时辰外,抵达山口的时间比原定时间快上了一个时辰。 若是换成寻常的山,要么正午时分进入,要是早晨时分进入,这哀牢山却是个例外,它偏得太阳晒过一日后进入是最为稳妥的。 晨间的雾气中带着各种瘴气,一旦遇见就只能听天由命,若是运气好的那迷瘴散的快还能捡回来一条命,若是差...那好歹还有全尸,因为这山间各种猛兽都不会吃被瘴气毒死的人,这也算得上是半件好事。 谢风月偏过身子,将脸探出车窗外,朝着天上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等到日沉时分再进山口。 她这一行必定要全按照羊皮卷上所述行动,她现在可身负两百多人的性命,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谢风月随即打了一个手势,车旁的府兵见状后,立即小跑着向前去找李小宝,没过一会儿整个队伍就停下了。 “女郎,需要我再去警告警告那些难民吗?”李小宝问道。 谢风月轻轻颔首后,就将手上药瓶和水袋递给了游珩。 他这一日甚是乖觉,没有嚷头痛也没有叫腰疼的,谢风月对他倒是多了一丝耐心。 “把该吃的药都吃完,山里温差大别冻出个好歹来。” 游珩拿着五六瓶药,一骨碌将该吃的药丸全数倒在手心上,满满当当窝了半个手心。 那一把子药看得谢风月眉心不自觉就蹙了起来。 这游珩还真是个实打实的药罐子。 谢风月的这多出来的一丝耐心就表现在她是等游珩将药全数吃完后,才开口说话的。 她用帛带将广袖束紧后开口:“我是相信这条永宁人拿命试出来的进山路的,但你身子实在是太弱,指不定那些对常人无碍的稀薄瘴气都能让你喘不过气来,最终要你殒命在这哀牢山中,现在还未进山,你还有机会反悔,若是你改了主意我就拨五十府兵给你,让他们安全护送你回盛京。” 谢风月话音刚落,游珩脸色就难看了起来:“你是成婚后回封地受礼的,我这个夫君怎么能有缺席的道理,这若是要让外人知晓了,指不定就骂我交州游氏贪生怕死呢。” 谢风月平静的看着他:“你觉得面子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呢?” 这一句话将游珩欲拿来当借口的话堵在嘴边,他气鼓鼓偏过头去,声音里带着丝气愤左顾而言他道:“不过就是个哀牢山,这山横亘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这路都不知道被人走过多少遍了,哪里有你说的这么恐怖,我看你就是杞人忧天罢了。” 谢风月没被他的略带激昂的语气影响,表情依旧平静:“你的意思就是执意要与我前往永宁了对吗?至于你说的杞人忧天,我比你更是希望我这次就是杞人忧天了。” 游珩比任何人都明白谢风月这次不会出事的,他从谢风月得到永宁这块封地时,就已经陆陆续续派人前往了,若是换成以前或许路上还会有些猛兽蛇虫,迷雾瘴气的。 但现在不会。 那条年久失修的羊肠小道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只容一人通过悬崖边上也修了木桩,周边也早早的就撒上了祛除瘴气的药粉,距离小路上方圆两公里内的猛兽巢穴都他端了个干干净净。 更别提昨日他的人进已经先一步进山了。 他这一套万全之策下来,谢风月怎么可能有危险。 游珩没有立即回话,反而是拿起她放在一旁的羊皮卷道:“你看这地图细致程度,一看就是永宁父母官用了心的,这条路肯定是最安全也是最快能抵达永宁的,你稍微放宽心些。” 谢风月拿过他手上的地图轻嗯了一声。 她现在确实不该多想什么,反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事情总能解决的。 在进山之前谢风月还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山中温差极大,难民们衣不蔽体,她的府兵们倒是带着厚袄出发的,昨日她想起这事时,也只是让李小宝去城里挨家挨户收了不足六十套旧袄。 她要借此再筛选一遍人,她不能带一些蠹虫前去祸害永宁。 谢风月带着李小宝朝着人堆走去,甫一走进,那一日下来的汗水酸臭味儿就直冲人鼻腔,打着转儿的炸在人脑仁儿上,谢风月不适的耸了耸鼻后,又自觉好笑。 谢风月自嘲的想,她和那些压榨百姓后又看不起百姓的世家子又有何区别呢? 不过是一个是光明正大表现出来,另一个却是....假清高罢了。 谢风月的心境在此刻悄然发生变化,她在此刻才真实的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她以前一直以为她与一般的世家子是不同的。 她不会利用身份之便利压榨百姓,也不会草菅人命后一笑了之。 可她始终..是既得利益者。 李小宝看着谢风月步伐未动,小声问道:“女郎要不先行回马车歇息片刻,这事就让我去做吧。” 谢风月仿若未闻,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晚霞铺满天际,女郎的脸隐约在这柔和的光线中带着些神圣的意味。 她说:“李小宝,若我不是女郎君,你还会跟着我吗?” 第281章 论迹不论心 李小宝闻言怔愣了一瞬后,神情就严肃了起来,但他嘴笨,心里弯弯绕绕想了许多,嘴唇翕张,硬是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他不懂谢风月为何突然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些,他沉默了良久后道:“我会跟着的。” 或许是因为主子救过他的命。 或许是他觉得主子很特别。 她的行事风格果决而明快,犹如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世俗的束缚。然而,在这份果决之中,又隐隐透露出一种温柔与善良。当面对弱者时,她的眼神中总是闪烁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同情与关怀,仿佛能洞察人心深处的苦楚。 她的气质中既有着世家女子的矜持与端庄,又有着一种难得体会百姓疾苦的率真与洒脱。 她可以在筵席上翩然起舞,与那些个贵人们谈笑风生;也可以在街头与卖菜小农亲切交谈,倾听他们的抱怨。 这种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并不显得突兀,反而相得益彰,使她更加独特。 谢风月看他表情几番变幻,心中已然有了大概,她继续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其他世家女一般高高在上,会忧百姓所忧?” 她这话简直就是总结了李小宝脑子里的一团浆糊,他重重点了点头。 谢风月扯了扯嘴角,回道:“倘若我说我这都是假仁假义呢?”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插入两人的对话中,让谢风月愣神了片刻。 也就是这片刻中,游珩就已经走近了。 游珩轻咳一声,手攥成拳放在嘴边,眼底眉梢都是笑意:“我说夫人怎么还不回来呢,原来在这钻牛角尖呢。” 谢风月现在心情低落,顿觉他的笑有些刺眼,她一言不发的将头侧了侧,躲过了他的注视。 游珩仿若未觉继续道:“论迹,就是看重一个人的实际行为。一个人的行为是其品德、能力和态度的直接体现。一个善良的人,会做出许多利人利己的事情;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会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任务;一个正直的人,会坚守原则,不做出违背道德的事情。这些行为都是世人评价一个人的重要依据。 而论心,则是试图探究一个人的内心想法或动机。然而,人的内心往往难以捉摸,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完全了解自己的内心。 这些难民们还活着是事实,他们不就是夫人护住而免受饥饿丢命的吗?夫人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谢风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这些人是她护住的不假,但她心里确实是后悔了,后悔这些人给她带来的麻烦。 若说谢风月能大致了解李小宝想说什么,那游珩就是谢风月肚子里的蛔虫,他一字一句道:“这些人确实有些麻烦,夫人为何不把麻烦交给他们呢,你根本就不用出面,直接就让李小宝前去跟他们说明哀牢山内温度极低,按照如今他们的穿着,大抵是有去无回的,昨日夫人都还知晓将问题抛给他们,为何今日就忘了呢?” “莫不是夫人心中太过担忧自己照顾不好那些人,让他们平白枉送了性命吗?” 这话直接戳到了谢风月的肺管子上了。 她说到底只是个囿于方寸之地的女郎,第一次将那么多人的性命握在手中,她如何能不焦虑忧心。 “你来干嘛。” 谢风月面色不善的干硬转移话题问道。 游珩将她的色厉内荏看在眼里,嘴上并未揭穿顺着她的话道:“我不知道治头疼的是哪一瓶了,特来问问夫人。” 他边说边朝着李小宝使眼色,李小宝会意了也是岿然不动。 直到谢风月叹了一口气开口:“就按照他说的去做,若是有想离开之人都送上些吃食,让他们足够今明两日的口粮。” 李小宝这才拱手应是。 游珩一挑眉:“你这府兵统领丑是丑了点,倒是挺忠心的。” 游珩挑眉时,眉宇间流露出一种独特的韵味,那是一种深沉而又神秘的气质,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故事。 这一瞬间,谢风月的心弦被轻轻拨动,她的思绪不禁飘向了远方,想起了那位阔别已久的公子衍。 公子衍,他的容貌与游珩截然不同,他们的五官没有一处相似。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与游珩毫无相似之处的人,却在游珩挑眉的瞬间,让谢风月的心中泛起了涟漪。 谢风月回想起公子衍,他挑眉时的神态总是那么优雅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与游珩此刻的神态竟然有些隐隐的相似。 她想起与公子衍共度的那些时光,那些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虽然两人如今已经天各一方,但那些回忆却如同昨日之事般清晰。谢风月不禁感叹时光的无情,它带走了公子衍的身影,却留下了剪不乱理还乱的情感。 此刻,看着游珩挑眉的模样,谢风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她明白,这种情感并不是对游珩的喜欢或者欣赏,而是一种对过去平静时光的一种缅怀。 谢风月轻轻摇头,将思绪拉回到现实。 她知道此去一别,她所行之事与公子衍在立场上就已然对立。 游珩真的懵了,他不过就是阴阳了一句李小宝而已,怎么谢风月脸上表情时而感叹时而坚定的。 他现在身份上占了便宜,不懂就问。 “夫人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不是不认识药瓶吗?赶紧回马车上,我今日就给药瓶上全贴上标签。” 谢风月边说就边往回走,不顾游珩在身后继续追问。 “夫人是在敷衍我吗?” “夫人为何不愿与我说真话了?” “夫人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病秧子,不久于人世就不在意我的感受了?” 他的声音如泣如诉,不远处就有府兵,谢风月听的头脑脑胀,恶狠狠开口:“你闭嘴,走快些。” “夫人是因为我说李小宝长得丑而生气吗?” “夫人竟然为了外男凶我!” “咳咳咳” 谢风月越听越是无语,她表情无奈至极。 哪里还有之前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呢。 第282章 破天荒 从踏进哀牢山开始,众人仿佛就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夕阳透过密集的树冠,斑驳地洒在地面上,昏昏沉沉。 四周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树叶腐烂的气息,谢风月脚下每一步的行走,落叶都会发出沙沙声,仿佛是森林深处的生物在窃窃私语。 周围的树木高大而茂密,树冠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阴暗的走廊。偶尔有风携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吹过,树叶都会发出阵阵低吼,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她们这一行人少说也有一百六七,从进入的那一刻起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谢风月再开口说话,就显得格外清晰:“现在的路还宽可以并排行走,等到了一线天时,务必要注意安全,若是遇险能救则救。” 她这一句话不过就是提醒,并未想得到其他人的回复。 然现在留下的人都是些心智坚韧,或是全身心信任她的人。 谢风月话音刚落,那些穿着旧袄的难民们就齐齐答道:“喏。” 这回答声震的林间飞鸟四散,也震的谢风月心间一紧。 她第一次这般切实的感觉到她此刻是在掌握他人性命。 游珩似有所感,侧目看向她,神情格外柔和:“不用担心,很安全。” 谢风月抿着唇,点了点头。 前路虽有艰险,但她只要下定了决心就绝不会轻言放弃。 一行人默不作声的借着微弱的亮光走,直到伸手不见五指时才停下。 府兵们训练有素的开始就地取材生火煮饭,谢风月则是神情专注的坐在篝火旁,借着火光再次确认行进的路线有没有差错, 游珩轻轻将烤软的饼子递到谢风月面前,饼子上的热气在冷空气中缭绕,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谢风月这才发觉腹内空空,她微微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去接那饼子,不料饼子上的余温仍有些烫手。她轻呼一声,手指瞬间被烫得微微发红。 她娇嗔一声轻蹙秀眉,随即捏了捏耳垂,似乎想借此减轻手上的疼痛。 篝火在夜幕下跳跃,映照在谢风月的脸上,为她那如玉般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火光在她的眼眸中闪烁,仿佛有星辰在其中流转。 游珩见状,心中一紧,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轻轻包裹住谢风月的手,表情温柔地吹拂着,试图减轻她的疼痛。 谢风月抬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直接将手抽回:“手太冰了才会被烫到,不关你的事。” 游珩的绕指柔瞬间被这句话击溃,他握住手的动作抬僵在原地,一时间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了。 他只是觉得谢女郎刚才的样子,十分的...十分的...秀色可餐,这才动作大胆狂放了些,没想到她会误解为他是愧疚。 游珩尴尬的咳了好几声后,才回道:“是我不够细心。” 谢风月脸上疑惑逐渐放大,她干脆将饼子与地图都放下,端正坐姿正视游珩道:“你这红斑今日怎么感觉扩大了些?” “啊?”游珩半边身子都麻了,他下意识将手抚向脸颊问道:“有吗?” “今日你这红斑都到太阳穴了是为什么?”谢风月按捺住自己想要上手的冲动继续问道。 游珩平静的表情下早就惊涛骇浪狂风暴雨齐发了,他努力稳住心神,用一种十分无奈的语气回答:“哎,竟然还是让夫人发现了,其实....这块红斑不是胎记,而是毒发的迹象。” “毒?”谢风月并没有因为听到家族秘闻后就止住不问,反而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层,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看着他。 游珩.... 他不过就是急中生智胡乱编造的理由,这女郎怎么不像是以前那般识趣了呢,她以前可是一听到这种秘密就自动停下询问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编:“这毒是被父亲的庶兄暗害所致,他在奶姆的饮食里下了毒,我那时不过是个啼哭小儿,等发现时中毒时已经晚了,起初这红斑不过只有手指头大小,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就开始逐渐扩大了,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奔波没有好好用药,这才让红斑扩大了些吧。” 谢风月面无表情的听完,眼神继续滑到他左眼处的红斑之上淡淡回了一句:“夫君命运多舛,真是辛苦了。” 游珩心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这月女郎是什么意思啊,说出的话倒是中听,可她那表情明明就是不信啊。 就在他煎熬之际,不远处的嵩山发现了他暗搓搓背在身后比出的手势前来救急了。 他着急忙慌的跑来,边喘边说:“郎君,该吃药了。” 谢风月眼神顿时就落在了嵩山身上,那种探究的眼神让嵩山如芒在背,恨不得扭头就走,可碍于郎君递来的眼色,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胡乱开口:“郎君是不是觉得头晕啊?那肯定是因为离这篝火太近了熏的,我扶郎君去后面阴凉地坐坐。” 他说干就干,立刻就起身假意扶起游珩往后方走去,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下一口气时,谢风月悠悠开口:“夫君,你的帕子掉了。” 游珩这才如梦初醒。 帕子!帕子! 他的帕子是仿造谢风月在陈郡之时的花样,上面是用曲水团花纹绣的蝴蝶。 这是陈郡沛县特有的绣技,因为复杂繁琐,其他地方并未兴起过这种绣法。 他转身的动作像是被放慢千百倍,游珩仿佛都能听到身体每一个关节响动的声音。 “你以后不要翻我的东西了。”谢风月冷冷的提醒道。 游珩破天荒的感觉出了一瞬地狱一瞬天堂的感觉了。 他刚才还以为是人皮面具这些日子没有修缮出了差错,又有这张帕子的佐证,让这心细如发的女郎觉察出些不对了呢。 原来是她以为他当小偷了,未经她的允许翻她东西了。 游珩简直想要仰天大笑三百声。 他握成拳假意羞愧,实则是挡住他上扬的嘴角:“是我之过,对不起。” 谢风月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也不想跟这个病秧子计较了,她捡起帕子往怀里一塞后,就不再搭理他了。 第283章 游郡马 经过此事,游珩一时间也不敢在谢风月跟前溜达了。 他看着众人都在认认真真吃着东西,偷摸的拉着嵩山躲在角落咬耳朵。 “你看看我这面具是不是要换了。”公子衍频频眨眼,感受面具在脸上依旧有附着感后,才问向嵩山。 黑灯瞎火的,两人躲的这颗大树粗壮的四五人围抱住估计都悬,营地的那点火光早就不够用了,嵩山哪里看得清啊。 他扭捏了半天才回:“郎君,我还是觉得你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你想想啊,到时候月女郎但凡发现你不仅骗了她成婚,还骗了她一路,啧啧,那场景我都不敢想。” 公子衍表情不善的伸手掐住了他的嘴:“你这张乌鸦嘴赶紧给我闭上,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可能知道,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游珩病故,我再出现不就得了吗?” 嵩山嘴皮都被扯住了,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陆眉那边给你传信没有?”公子衍提到正经事上,才放开手。 嵩山可怜巴巴的摸了摸嘴巴后才小声嘟囔:“昨日就收到信了,眉山先生早就派人在哀牢山口等着了,咱们的队伍一到肯定就有人接应的。” 他看不清郎君的表情,沉默了半晌后才继续道:“倒是盛京那边又派了几波人过来围追堵截,看来是月女郎留的后手让谢太傅着实生气了。” 公子衍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都是些没脑子的,不过一些障眼法就能追去交州的人,有何可惧,你好好处理了就行,千万不要露出什么马脚,让她感觉出来了,她这几日可烦着呢。” 公子衍一想到谢风月今日提起他脸上红斑之事就烦闷,他捏了捏眉心道:“这队伍得走快些了,你让人将周围都清理干净些,我这张脸得赶紧去永宁补补了。” 嵩山:“郎君你怎么说的这般恐怖,这大晚上的我听着害怕啊。” 公子衍可不想跟他贫嘴,方才那种汗水浸透后背的感觉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他可不想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你让陆眉的人进山来接应算了,免得她一日日的总是提心吊胆的将身边人事全都观察个遍。” 嵩山努了努嘴,反正怎么做都是郎君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他置喙了也没用,干脆的点了点头。 参天大树从不厚此薄彼,阳光月光一并遮挡。 清晨。 谢风月睁眼时,眼里的睡意就全数消散了,她起身舒展了蜷了一夜的身子,营地里也陆陆续续有了说话声。 李小宝清点了一遍人数后,才来向谢风月汇报:“女郎,昨夜没人乱跑,是不是要即刻启程。” 谢风月点了点头:“这雾色纯白不是迷瘴,得抓紧时间赶路,你让先锋队尽量不要离队伍太远,若是他们出了事也好有个照应。” 看着整装待发的众人,谢风月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忧,现在的路马车还能通行,若是再往里走,按照地图上所说,马车上的所有东西就都得靠人力了,连她的马车也得全部拆散才能通过。 真是难为余贵嫔能找到这种奇特地方给她当封地了。 谢风月一路上心都是半提着的,为何是半提着呢,实在是因为她近来运气十分十分的好,队伍安然行驶了四五日,不仅没碰到过迷瘴,甚至是连蛇虫鼠蚁都见得少之又少,就更别提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型猛兽了。 临出哀牢山,谢风月的心是一日松快过一日。 “前方是何人!” 大清早的浓雾中传出的声音,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些日子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降低了说话声音,像这种扯着嗓子嚎的声音肯定不是自己人。 府兵们瞌睡都被吓没了,一个个的神色紧张的抽出了刀刃护在谢风月身边。 “敢问阁下是何人?”谢风月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在下永宁县令陆眉。” 谢风月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在赋税账本上见过,也就作罢了。 她回道:“永宁郡主,谢风月。” 对面长久的沉默后,又传来几阵稀稀疏疏的声响,谢风月这才看见浓雾中走出十来个身着衙役服的男子,走在最末尾的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长袍,想必就是陆眉了。 走近了些,谢风月才看清这陆眉长相,他约摸三十四五岁,容貌上谈不上惊为天人,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他眼角眉梢都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尤其是嘴唇上的那颗小痣,更是让人觉得此人有种莫名的亲和感。 以谢风月识人的精准程度来看,这个陆眉绝对不会是一个偏僻到与世隔绝小城的县令。 “郡主前来封地,陆某作为当地父母官自然扫榻相迎。” 谢风月从她话里没有听出一丝怀疑,就轮到她怀疑了。 她这一行人经过这一路风餐露宿,一个个的早就灰头土脸了,这灰头土脸中自然也是包括了她,这陆眉从未见过永宁郡主,为何她自称是永宁郡主他就信呢? 她可从来没跟人透露过她会来永宁的事,甚至可以说是,她来永宁本就是形势所逼。 这陆眉这番态度让人不怀疑都不行了。 陆眉表情纹丝不动:“郡主,过前方沼泽地的浮木正好在下多准备了些,不如就由在下领路吧。” 谢风月的怀疑就差刻在脑门上了:“陆大人好像知晓我要来一般。” “自然是早就为郡主大人准备好的了,前阵子郡主送来的人后,在下就已经着手准备了,为了方便郡主前来,这条出山的路都是修缮过的。” 听得这个原因谢风月有些无语了,她让公子衍将折枝几人送来永宁,是让她们隐姓埋名静等她抵达啊,怎么还大张旗鼓将这事摆在明面上了呢。 但陆眉这话,确实是让谢风月心中的怀疑消散了,连着这几日路上的顺遂都合理化了许多。 她如释重负般轻笑出声:“那就有劳陆大人了。” 陆眉笑的风轻云淡:“无碍,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似有若无的飘到了一旁的游珩身上。 谢风月这才觉得失礼,郑重的介绍道:“这是郡马游氏游珩,出自交州游家。” 陆眉意味深长的回礼:“见过游郡马了。” 第284章 久别重逢 永宁位于海边又有哀牢山这道天堑在此,以至于不管是经济还是农业都十分落后,它如同一颗被遗忘的珍珠,静静地镶嵌在广袤的海岸线旁。 这儿的街道狭窄而弯曲,两旁的房屋由木头和泥土构建的房屋略显破败,甚至连屋瓦上都爬满了青苔。 这番荒凉的场景的看得谢风月心都凉了一半。 海风吹过时带来的咸湿的气息更是让谢风月鼻尖微皱。 当谢风月一行人出现在永宁城的城门口时,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本地人的注意。 他们穿着粗布衣裳,脸上还刻着被烈阳暴晒过的痕迹,一个个的却满脸堆笑向谢风月身旁的陆眉行礼。 他们的礼数十分滑稽,双手合十半蹲不蹲的,像是刚学习不久一般。 陆眉看清了她的疑惑,和煦的同他们回完礼后才道:“这些人才入学堂不久,礼数这些就学了个皮毛,倒是让郡主见笑了。” “是陆大人施的新令吗?”谢风月问。 “小县闲适,这里虽没有盛京的繁华,却是别有一番安宁滋味,我也就随意开设了几个学堂,让想来学习的百姓们每月初一、十五前来听学了。” 陆眉说的轻松,谢风月倒是听出点名堂。 这个陆县令绝对不会是世家子,她活了这么多年就没听过哪个世家子能放下面子里子,为庶民开设学堂的,这种让知识传播的做法,不易于背叛家族。 如今乾安书本被士族垄断,就算是盛京的富商,想去书坊买两本书都得将关系托来托去的,就更别提这些这些庶民了。 世家们都明白一件事,若是想要百分之百奴隶属下百姓,那就不要让他们读书,让他们一直处于愚昧之中,少学点知识少长几根反骨,这种情况下才会长治久安。 “陆大人出自何家?”谢风月继续问道。 陆眉神情淡然:“陆某不过一介庶民。” 他的回答在谢风月意料之中,对于谢风月只是点了点头:“陆大人也是个为民谋福利的好官。” “也?”陆眉精准的抓住了她话中的异样。 “我来永宁时去过余大人治下的永和郡,他也是个会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谢风月坦然回答。 “余值此人做官可以,做人不行。” 他回这种直白话,让谢风月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谢风月好歹也是个郡主,就算不是郡主也是个女郎君,他一个庶民出身的小官,竟然能在她跟前说出这种话,谢风月倒是对这个陆眉多了一层认识。 是个不惧权势的高雅之人,也正可能是因为这一点,他这才被贬到永宁这种穷乡僻壤来做官的。 两人谈话间,就已经抵达县令府了。 陆眉拱手行礼,有些歉意道:“永宁贫困,暂时还未建造郡主府,委屈郡主先在县令府住下了,等采珠季一过,下官就命人为郡主修建郡主府了。” 陆眉都这么说了,谢风月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可真当她亲手推开大门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府邸的围墙低矮,有几处还有些残破,砖石间杂草丛生,似乎连岁月都嫌弃它的破败。 大门上的铜环早已失去了光泽,轻轻一推,便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谢风月努力抑制心中的悲凉,不是她接受不了这等环境,实在是与她之前住的地方天差地别,对比之下的落差,简直让谢风月如梗在喉。 走进府内,她只见庭院里荒草蔓延,地砖上布满了青苔。几株枯树伫立在角落里,枝条弯曲而扭曲,像是经受过无数风霜的洗礼。整个府邸都弥漫着一股凄凉的气息。 谢风月将要入住的房间位于府邸的西南一角,屋内陈设简单,虽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一张斑驳的桌子和几把摇摇欲坠的椅子。 但谢风月就莫名觉得有桌子有床榻可能都是陆眉特意送来的。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永宁送来的账本上曾经提起过永宁风俗,这儿因为临海,气温常年偏高,雨水又多。 主打就是个地为床天为被,家中能用个土炕,都算是那家人讲究了。 谢风月默不作声的继续观察着这房间,暗绿色的墙壁上霉斑和裂缝同时出现,偶尔有几道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为这阴暗的房间多了几丝人气。 虽然环境寒酸,但谢风月并不在意,有的住就行了。 陆眉摸了摸沾满灰层的桌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府里的下人都被我将派去帮助珠农们采珠去了,这才有些积灰了。” 谢风月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入乡随俗嘛,新东西尝试尝试总是好的。” 她将话头一转问到:“陆大人,我送来的人现在在何处啊?” 陆眉思考了一瞬后道:“可能陪你家老爷玩去了吧,他这些日子身体好上了不少,就总要闹着去海边看织鱼网。” 谢风月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她疑惑道:“我家老爷?” “就是谢容啊,他在床上躺太久了,总是闹着要出去,折枝拿他没办法,不就只能如他的意嘛。”陆眉说的风轻云淡,谢风月心中不亚于平地惊雷。 他说的每一个字谢风月都能听懂,但是组合在一起时,谢风月就没懂了。 谢容?躺太久?出去玩? “看来郡主并不知晓啊,这谢容曾经参加过我的讲学我认得他,他奄奄一息来永宁时给我吓了一跳呢。” 谢风月按了按耳朵,不确定的继续问道:“谢容可是....” 她说一半就觉得不对了,若是小铉子也没必要借用这个名讳了。 “劳烦大人带我去见见“谢容“。” 她话才刚从嘴边落下,摇摇欲坠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谢风月随即抬眸望去。 这一眼,谢风月的感觉她胸腔那颗心都停跳了一拍。 谢容穿着灰青色长衫,喜笑颜开的站在大门口,与她四目相望。 她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击中。双眼瞪得溜圆,瞳孔中闪烁着震惊与不解的光芒。 谢风月嘴唇微微颤抖,刚想要说话又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所哽咽。 最终只能带着些微哭腔呢喃道:“父亲。” 第285章 缘由 似乎时间在此停止,热浪裹挟着咸腥海风将谢风月的心吹的狂跳不止。 谢风月提着裙摆,如风一般冲向不远处。 她的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仿佛要穿透一切阻碍,直达谢容的身边。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敲击着,每一次跳动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她害怕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幻觉,害怕门口站着傻笑那人只是一个她渴望中的一个幻影。 然而,当她的视线与谢容交汇时,那种不敢置信的震撼几乎让她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容,他的眼神,都如此真实,如此熟悉。 父亲!父亲!真的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谢风月的心中涌起了无尽的喜悦,但同时又夹杂着深深的恐惧。她害怕再次失去他,害怕这一切只是短暂的相聚。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咬着下唇,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你还活着?” 谢容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谢风月小心翼翼地走近他,伸出颤抖的手去触碰他的脸颊。那真实的触感让她确定,这一切都不是梦。 “女郎!”折枝惊喜的声音传来时,才让谢风月从怔松间回过神来。 本来开开心心的谢容一见着折枝回来,老脸瞬间惨白惨白的。 “我..下次不偷跑了嘛,你别唠叨了。” 陌生的语气,让谢风月一愣。 她正视谢容,将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个遍,她敢确定这人就是谢容,她的父亲。 不等谢风月将心中疑惑问出,谢容就往里院跑。 他人一走,折枝就迫不及待开口了。 “女郎你总算来了,快管管老爷吧,他醒了以后就忘了好多事,现在满脑子都是出去玩出去玩。” 折枝心里全是有苦说不出,老爷身体大好之后,调皮捣蛋简直就像个垂髫小儿,捡着坨泥巴都能抹脸上。 她简直一刻都不能放松,只要她稍微一偷懒,前一刻还干干净净的人,下一刻就会灰头土脸。 一见着谢容快消失在她视野了,她赶忙开口:“女郎,我先去看着老爷了,他一点都离不得人,让小铉子和叶大夫跟你解释吧。” 谢风月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满脑子都是疑惑。 为什么父亲还活着,为什么父亲变的不认人了。 公子衍又为何没有跟她说过父亲没死这事。 谢风月黑沉着一张脸坐在院中石桌旁,就等着肖铉和叶绾回来。 一直默默看着不说话的公子衍,心里是凉了又凉,虚了又虚。 他将谢容还活着这事瞒着谢风月...是不是做错了? “夫人,这院儿里风大,咱们要不要先回房歇息歇息啊。” 游珩话里话外都透着股心虚,让谢风月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身子弱先进屋,我在这儿等人。” 游珩嘴唇动了动,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话都是越说越错的,不能在她气头上犯错。 有了这个想法,他把嘴一闭听话的就回房了。 谢风月现在懒得管他要作甚,满心满眼都是小铉子和叶绾怎么还不回来。 她这一等就是等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才见着肖铉大包小包的抱着东西进门。 许久未见,肖铉肉眼可见的沉寂了下来,他行走间紧抿着唇,眼皮也半耷拉着,没了以前那种朝气蓬勃的精气神。 “女郎,您来了啊。”他将抱着的东西放在脚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后恭敬行礼。 见他这副模样,谢风月心中无力感顿生,从事发至今,她都没有好好跟他说过话,依照这孩子的性格,肯定会觉得是因为他照看不利所导致的这一系列问题。 谢风月拍了拍旁边的石凳,扬起笑道:“来,坐下说话,这么拘谨干嘛。” 肖铉木讷的点了点头:“女郎想问什么。” 谢风月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声音放柔:“在这边住着习惯吗?” “习惯。” “饮食方面呢?”谢风月又问。 肖铉依旧低着头回:“挺不错的。” 谢风月实在是不习惯这孩子这怯懦模样,她还是喜欢他笑眯了眼牙尖嘴利的样子。 “老爷那儿是怎么回事?” 肖铉神色黯淡,:“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让老爷坐在身后,老爷也不会中箭,也不会重伤,也不会心智受损。” 谢风月就知道这孩子钻牛角尖了,她作生气状,拍了拍他肩膀:“确实都怪你。” 话音刚落,肖铉就想下跪,要不是谢风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差点还没拦住。 “老爷后背那一箭是你射的吗? 肖铉兀然抬头,瞳孔微张:“当前不是。” “那箭上的毒是你下的?” 这话一出,肖铉急的眼眶都红了:“我..没有。” “既然你都没有,那你为何要自责,做这些事的人都未必会因此产生一丝愧疚,你一个从贼子手中千辛万苦救人的反而还要愧疚,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呢?” “在这件事上,你唯一的错处就是将已经发生且不可挽回的坏事一直放在心上。” 谢风月双手环胸,眸子微眯:“你把我可爱又活泼小铉子还给我。” 许是谢风月语气太过打趣,肖铉脸红了红:“女郎在胡说些什么啊。” 肖铉状态明显好上了不少,谢风月才装作不经意间问道:“我没在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肖铉每每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悲愤。 他紧握着拳头,仿佛要将那日的愤怒与无奈都捏碎在掌心中。他沉声道:“就在女郎离家寻药不过短短的一盏茶时间,那谢匹夫便带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蛮横无理地扣留了叶大夫,不允许他继续为老爷医治。更可恶的是,他竟然就坐在床榻边上,冷眼旁观,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在我们无能为力中断气。” “那老爷为何还活着?” 谢风月刚问完,独属于叶绾那毫无平仄的声音就响起了。 “是我趁着他与卫宁说话之际,给老爷嘴里塞了保命的奇药,那药能让重伤之人龟息,这才躲过一劫。” 第286章 横竖都是他 “为何当初不告诉我?” 谢风月精准抓到整件事的关键点问向叶绾。 叶绾脸色少有的尴尬了一瞬,她用眼神示意一旁的肖铉先离开后,才开口回道:“是公子衍说老爷的伤不稳定,告诉女郎了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让您安心的呆在谢府。” 谢风月眼睛眯了眯,冷笑一声:“他倒是会自以为是。” “他也是为了女郎好,大悲大喜太过于频繁确实对人不好。”叶绾语气依旧。 谢风月笼统的将事情知晓后就不打算深思了,这事已经发生了,再去多做思考除了浪费心神以外并无其他益处。 “我先去看看老爷,你这些日子与小铉子相处的比较多,你开导开导他,他年纪尚小,此事对他影响颇大。” 叶绾颔首:“知晓了。” 谢风月远远的就看见谢容半趴着在地上玩珠子,他目光紧盯地手中的珠子,手指笨拙地拨动着珠子,发出一声声的撞击声。 折枝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中满是不忍与无奈。她轻步上前,试图阻止谢容的举动。 她手轻轻搭在谢容的肩上,小声的哄道:“老爷,地上太脏了,咱们去屋里玩好吗,今儿个小铉子给你带回好几个椰果呢。” 谢容似乎没有听到折枝的话,他的目光依然紧盯着手中的珠子,手指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 她蹲下身来,与谢容平视,声音更加轻柔:“地上可有虫子,等会爬到你身上了,可是会咬出大包的,可疼了可疼了。” 谢容这才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害怕。他看了看折枝,又看了看手中的珠子,最终点了点头,将珠子放在一旁,任由折枝牵起他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折枝欣慰的叹气,老爷最近这几日真是乖的不止一星半点呢。 老爷刚醒那几日,身上的伤口痛的他龇牙咧嘴都依旧想要往外跑,她可是磨破了嘴皮子都没用,只能跟在他身后心惊胆战的阻止。 谢风月一走近,谢荣就已经好奇看着她傻笑了。 回忆中的父亲,虽算不上陈郡名士,却实实在在是个是个儒雅而好学的人。 他热爱读书,对诗词歌赋有着深厚的造诣,常常在书房中秉烛夜读,笔耕不辍。每当与人交谈时,总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令人折服。 谢风月心中一痛,无法接受父亲变成这样的事实。她半蹲下身子,试图与他交流。 “父亲,您还记得我吗?”谢风月轻声说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翼。 谢容乐呵呵的笑着,他在身上胡乱摸索,摸出四五颗圆润饱满珠子捧到谢风月眼前:“你喜欢吗?喜欢就都给你。” 谢风月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沉默半晌后开口:“很喜欢。” “真的喜欢吗?那我就不给你了,嘿嘿嘿。”谢容一把收回手,挣脱出折枝的束缚后就往屋子里跑。 谢风月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她无奈失笑。 折枝一跺脚,两颊气鼓鼓:“女郎,你等着我这就去把珠子给你抢过来。” 谢风月摆了摆手:“算了,由着他吧,倒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被这么一安慰,折枝眼中就蓄上了泪,这些日子她藏在心中担忧焦虑害怕齐齐涌现,她真的以为女郎不要她了,才将她远远的送走。 谢风月强撑着笑,拍了拍她的背打趣道:“折枝小女娘模样俏丽,这眼中含泪更是娇美了呢。” 折枝破涕而笑:“女郎惯是会打趣我的。” 其实她心中也有许许多多话想和女郎说,她与女郎一同长大,了解女郎笑容底下的心酸,现在若是与她喋喋不休,只会让她更累。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女郎歇息会儿吧,我要去看着老爷了。” 谢风月确实累了,她一言不发的回到卧房,见着房内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塌上已经换上了新的薄被,那破旧的凳子也已经被擦的锃亮。 谢风月没有心思多想这些都是谁打扫的,她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巨石,她推不开又放不下,闷的她烦躁。 她倒头就睡,再醒来时灰蒙蒙天色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还是折枝看着屋内灯亮了起来,这才端上了洗漱的舆盆:“女郎,一整日没有进食了,洗漱完后用点小米粥暖暖胃吧。” “我睡了多久?”谢风月捏了捏眉心问。 “约摸六个时辰呢。”折枝努努嘴回:“我好几次都想叫醒女郎的,可那个貌丑郎君一直阻止我。” 谢风月慢悠悠回:“那人叫游珩,你要叫他姑爷。” 平地惊雷。 折枝被惊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姑..爷?女郎你....成婚了?” “权宜之计罢了,不成这个婚没有出入自由。” 折枝还是沉浸在姑爷二字带来的惊讶中久久回不过神,她喃喃自语道:“女郎成婚了....还是个丑八怪...” 折枝收拢思绪的第一句就是:“那公子衍呢?他没有阻止女郎成亲吗?” 谢风月默了默,反问道:“他为何会阻止呢。” “他..他..” “他没有立场来阻止。” 折枝有些不服:“可他明明心悦女郎啊,女郎想要成婚获得自由,他也可以啊。为何不来争取呢?” 谢风月小口小口的吃着小米粥,并不接话。 她心里门清,像公子衍这般心性高傲的人,被心悦的女郎央求,央求的还是为他寻找夫婿,这种无异于羞辱的事,他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他品行高尚了。 难不成她还能厚着脸皮真去要求公子衍娶她吗? 先不说大族成婚的繁琐,没个三四月个根本不可能,就论两个家族间的嫌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处理完的。 等谢家和王家结亲,她怕是要在谢府将自己怄死。 “争取什么?” 谢风月循声望去。 游珩含笑倚在门框处,身形欣长,优雅而从容。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柔和地勾勒出来,显得愈发修长挺拔。谢风月凝视着他,竟然觉得他与公子衍的身形有些相似了。 谢风月赶紧将脑中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开。 游珩是游珩,公子衍是公子衍。 两人除了身高线形似,并无半点相似。 “夫君也醒的这般早吗?”谢风月放下碗,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她心中莫名奇怪的出现出一丝丝心虚。 游珩拧眉,缓步而行:“许是水土不服,总觉得身子不爽利,这才醒的早了些。” 游珩才不会说,他是因为这屋子不隔音,在隔壁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后急着赶过来的。 这种左右都是置喙他的话题要是还不打断,那还得了? 第287章 心中甚喜 谢风月第二日就带着肖铉去了府衙,她拿着永宁史简看了大半个时辰,才问向陆眉。 “以前永宁也是有海运这一条道通往外边的,为何近年来就没有走那一条线了呢?” 陆眉沉思了许久才回:“这事我曾问过以前县属的官员,也去走访过附近的渔民,得到的回复都是,曾经走的那条航线突然出现了暗礁,去探查的渔民们基本都是有去无回。” 谢风月摩挲着手上的竹简,“基本?那就是还有活口咯?” 不待陆眉回应,谢风月就接着道:“把人给我叫来,我有些事需要问他。” 陆眉应了。 大半盏茶时间,一个个子不高精壮黝黑的中年独臂男子就跪在谢风月跟前了。 许是他没过永宁外的贵人,说话时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小..的..叫苗伟,前来回贵人的话。” 谢风月放缓了语气,“你是去过前往建业那条航线对吗?你给我讲讲那条路为何不能通行了好吗。” 贵人长的跟天仙儿似的,说话还温声细语的,让苗伟紧张的小心脏松快了不少。 他叩首行了个大礼后才开口:“二十多年前永宁也曾繁荣过的,这儿虽有哀牢山这片无尽屏障阻隔内陆交流,但在顺着这片海域行上约摸半个月就是前朝的都城建业了,那时两地互通有无,永宁可谓是风光无限。” 然命运的捉弄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就在某一日,一艘满载货物的船只,在航行至那片熟悉的海域时,突然遭遇了一处暗礁。 那暗礁仿佛是突然从海底深处冒出的一般,它无声无息地吞噬着过往的船只。许多无辜的生命都在那一趟旅程中丧生,他们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永远地沉入了深邃的海底。 消息传回永宁与建业,两地百姓无不感到震惊与悲痛。 两地府衙和望族们都曾派出船只去寻找过,结果都是一去不回。 当时咱们永宁的望族许氏组建了一只船队,只要是去了的人回来就能得到五十两银子,我当时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年轻气盛觉得出趟海这有五十两银子,简直就是跟白送的一样,也就自告奋勇的上船了。” 苗伟像是陷入回忆中了一般,脸上神色复杂:“许家的船可真是大啊,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结实大船,我们是百来个水手都能同时站在甲板上吹风哩。” 谢风月递给他一杯茶,示意他润润嗓子。 苗伟苦笑的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悔意和无奈:“那时我若思是知晓暗礁一事肯定不会上那个船的,我眼睁睁看着大船撞上礁石,眼睁睁见着海水淹没船舱,眼睁睁看着昨日还和我一起吃酒的船长死在我面前,要不是我命大保住块大的浮木被冲到一座无名岛上,我今日就没有这个福分坐在这里了。” 谢风月听完也沉默了下来。 这永宁史简上一笔带过之事,底下藏着的就是几百人的性命和一城的繁荣。 苗伟没敢抬头看贵人,依旧缓缓道:“自暗礁出现以后,那条海上航线就变成了禁地,无人敢轻易涉足,永宁的大族们也基本都迁族了,现在的永宁也就剩下一些小门小户了。” “你的手那时断的吗?”谢风月看向他空荡荡的袖管问道。 苗伟笑容更泛上些苦涩:“五十两银子买一条胳膊,小的贱命一条,这可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 在永宁,人们依赖着大海,大多都是以捕鱼为生。一条强健的臂膀,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重要工具。然而,苗伟却失去了这样一条臂膀,他再也无法像别的渔民那般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挥洒自如,也无法拉动那沉重的渔网。这对他而言,无疑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更别提事发之时,他才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谢风月对他是有些欣赏的,他方才那一番话都是平辅直叙的,没有责怪也没有痛恨,甚至还能借丢了一条胳膊这种大事来打趣,实在是个豁达之人。 谢风月递给他几两碎银子,“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贵人请说。”苗伟大大方方的将银子收下后,又恭恭敬敬的作了揖。 “你可记得暗礁发现时至今确切有多少年了?你可知道当初最先遇险的是哪家的船队?” 苗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个小的还真没记,若是贵人不急,等我回去问问里正,若是有了准确答复,小的立刻前来告知贵人。” 谢风月颔首:“可以多找几个人核对一下,若是你得了准确的日子,就来府衙找我即可。” 说罢,谢风月又赏了他几两碎银子,苗伟感恩戴德的退出了房舍。 等苗伟一走,一直沉默的陆眉这才开口:“郡主为何对这些感兴趣啊。” 谢风月起身捏了捏脖子,懒洋洋回道:“我的封地总不好一直穷吧,想要富先修路,那哀牢山横亘数十里地,修陆路显然是不可行的,那就自然是开通原本的航道了。” 陆眉显然没意料到谢风月如此直白,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反观谢风月,她笑的含蓄突然给陆眉行了个晚辈礼。 “是晚辈眼拙了,竟然这么久才想起陆大家来。” 陆眉,陆眉,眉山先生。 这名字谢风月在陈郡时就听到过了,那时公子衍神出鬼没的,不就是去拜访这位寒门出身的眉山先生嘛。 后来父亲又抱着眉山先生的策论诗赋日日诵读。 谢风月现在都还能隐约想起这眉山先生礼赋里那惊世骇俗的话。 “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可常,论世之事,因为之备。” 陆眉勾唇一笑:“难得郡主记得了,那些都是些身外之名罢了。” “眉山先生如此大才,为何会龟缩于永宁这个弹丸之地当个县令呢?”谢风月问出了心中疑惑。 陆眉嘴唇上钩,唇边那颗小痣时隐时现,显得他多了丝高深莫测。 “永宁山好水好,我在此心中甚喜。” 第288章 冶铁一族 苗伟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谢风月不过是和陆眉聊了会儿永宁现状他就回来了。 府衙门槛修的极高,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一白发老妪进来,那老妪看模样起码有了八十来岁,脸上褶皱压的眼皮直往下耷拉。 “贵人,这位刘李氏的丈夫就是永宁第一队遇到暗礁沉船的死去的人,当时她的两个儿子都在那艘货船上。”苗伟说完后就示意老太太说话。 时隔数十年,苗伟这话一出,李老太眼里还是涌出了泪,她声音哽咽:“贵人是想问什么呢,老婆子我肯定会老实回答的。” 谢风月不至于那么没有人情味,她默默的等李老太缓和回来后,才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沉船至今确切有多少年了吗?” 李老太想也没想的就回道:“二十五年零八个月了。” 谢风月闻言心中一喜:“确定吗?” “回贵人的话,我小儿媳因此事动了胎气,在事发后的第二日就生下了我小孙孙,他上月刚过生辰。”李老太抹了抹眼角的泪继续道:“这个时间我怎么可能记错呢。” 谢风月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心下已经了然给了赏银后就让二人离去了。 苗伟和李老太前脚走,谢风月后脚就回了房,在一堆书册竹简中翻翻找找,最终在箱子底下的杂书中找到一本《奇闻录》。 谢风月看书生冷不忌,又杂又多,她今日看见永宁史简上记录暗礁一事时,就想起了她曾经看到过一则记载。 “海滨小邑,海道隐有暗礁,每二十五年始显一,又二十五年方隐一。舟行其间,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然有勇者,驾舟涉险,历五劫而无一生还,实乃天险不可渡也。” 这不是正和永宁的状况对上了吗?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永宁海道上的暗礁也是二十五年一现一隐呢? 谢风月心神微动,拿着《奇闻录》就要去找陆眉,他博闻强识与他商议简直是最好的不过的了。 她脚刚踏出房门,迎头就撞上了游珩。 谢风月心中装着正事,本不欲与他多言的,抬眸时见他今日神情恹恹,那副垂头丧脑的模样极为可怜,她捏了捏眉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游珩目光黯淡,双眉紧锁,嘴角微抿,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他幽幽叹了口气:“没什么,哎~” 他这副模样就差把“我有事!还是天大的事”写在脸上了。 谢风月目光微凛,抬头与他对视:“究竟有何事,直说无妨。” 游珩垂眸,语气中带着丝丝幽怨:“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哎~” “你不说我走了。”谢风月对这郎君的耐心三两下就耗尽了,她提裙作势就要往外走。 游珩这才急了,诺诺道:“我在这永宁人生地不熟的,从你离开这个院子至今我都没跟人说过话。” “你想要跟着我出去?”谢风月算是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了,她并不介意游珩跟着,这种为封地谋福祉的事情,她这个郡主做的正大光明。 “那你就跟着我吧,但是!”谢风月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后才继续:“你若是身子熬不住了,就自己回来,我可没时间送你回来,知道吗?” 游珩没想到谢风月这般好说话,刚才那副幽怨模样一扫而空,眼角眉梢都隐约有了笑意:“那是自然,我必定不会耽误夫人正事的。” 游珩嘴上说着不耽误,但真到了府衙正厅时,一会一咳嗽,一会一叹气的,简直让谢风月烦不胜烦。 在他第五次打断谢风月和陆眉的谈话时,谢风月忍不了了,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游珩:“你赶紧再吃两颗药压一压。” 游珩咳嗽的眼角都微微泛起红,他以掌化拳捂住嘴,断断续续的边咳边说道:“对不..起,我..这就..吃。” 一旁的陆眉眼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演。 谢风月目不转睛的盯着游珩吃药,自然就错过了陆眉的表情,她亲眼看着游珩将药丸倒出服用后,才转头看向陆眉:“陆大人我们继续吧。” 谢风月将《奇闻录》翻到记载暗礁之处,指着上面的字道:“我欲组建一支船队前往数年前发现暗礁之处,届时我将一同前往,还望陆大人给我推荐一位信得过的船长领头。” 陆眉眼中的笑意僵住了,他此刻还算冷静,先是将书上所书一一看完后,才出声阻止:“不可,这书不过就是本民间杂书,上面做记载的东西作不得数,郡主切不可因此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谢风月不做回答,反而是示意他往下看。 陆眉迟疑了片刻后才将书拿起,轻声诵读:“海滨之僻邑,其海道深邃,隐有暗礁潜伏。此礁每历二十五年,自海底涌现,犹如龙蛇出洞,惊涛骇浪随之而起;又经二十五年,则悄然沉落,海面复归平静。暗礁之落,非寻常之落,乃天地造化之神奇,于是新岛应运而生,显于世间。 此新岛之上,或藏铜矿之富,色如翡翠,光可鉴人,其质坚硬,可铸利器;或蕴铁矿之深,色黑如墨,重若千钧,其用广泛,可造巨舰;亦或有金矿之藏,金光闪闪,贵不可言,其利无穷,可致巨富。然此岛上宝藏,非轻易可得,皆需有识之士,深思熟虑,方能发掘其真价。 然岛之所在,乃暗礁所阻之地,航路艰险异常,波涛汹涌,狂风呼啸,稍有不慎,便船毁人亡。故非有勇者之胆识,智者之谋略,不能至也。此岛虽宝藏丰富,然亦充满挑战与危险,唯有勇者智者,方能克服万难,取得宝藏,成就一番伟业。” 陆眉神情逐渐凝重,读到最后已然严肃起来。 他“啪”的将书扣在桌面,厉声道:“郡主莫要被这些书骗了!这等大事我游遍五湖四海闻所未闻,这绝对是假的!” 谢风月摇了摇头:“陆大人可知晓冶铁一族?” 她这话一出,连旁边装傻子的游珩都循声看了她一眼。 “她是何时知晓肖铉是冶铁一族的了?” 第289章 争锋相对 既然提到冶铁一族了,谢风月自然就不会让游珩在此了,她刚想找借口将他忽悠走。 游珩就恰到好处的开口了:“冶铁一族我曾在古书上见过记载,传说中那一族都是些不出世的英才,一个个额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 他说到一半直接停下,故意卖了个关子等着谢风月问。 “最重要的是他们族人出世必定是为了辅佐称帝。”谢风月冷冷的看着她接话道,“夫君倒是知晓的挺多。” 游珩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他很是不明白,这女郎究竟是何时知晓这些事的,但他还得将游珩这一身份装下去,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之色:“我从小就身子弱,经不得风吹日晒,唯一的能做的就是让父亲帮我多寻一些古书了,这都是我在那些古书上看到的。” 谢风月敲了敲桌面:“既然你知晓此事,那你可还知晓些其他的?” 游珩在心中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装傻,他现在的身份可不能知道太多的,要不是见她有了赶人的想法,他肯定都不会多话的,多说多错这个道理何时都适用。 两人的对话并未影响到陆眉,他依旧神色凝重:“郡主可是遇到了冶铁一族之人,你知晓他们这一代决定辅佐之人是谁吗?” “我。” 谢风月神情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什么!”陆眉双眉紧锁,要不是他算是经历大风大浪的人,此刻刚喝进嘴里的那口冷茶必定全数喷出。 “冶铁一族的人,陆大人也见过。” 陆眉双手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道:“是那个满脸凶相的李小宝吗?他确实稳重,身形也是异于常人。” “并不是他,肖铉才是冶铁一族这一代的传人。” 谢风月一句话险些让陆眉控制不住表情。 “那个孩子最多不过十岁,十岁稚子怎么可能出世,无稽之谈。” 谢风月不以为然道:“史书曾记载越国有八岁神童,名曰子聪,生而颖悟非凡,天赋异禀。自幼聪颖过人,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年方八岁,已能吟诗作文,言辞犀利,逻辑严密,令人叹为观止。 时逢越国多难,越文王孝求贤若渴,闻子聪之名,乃遣使召之入朝。子聪应召而至,越文王亲试其才,见其应对如流,言辞机智,心中大悦,遂拜为宰相,命其辅佐朝政。 子聪虽年幼,然胸怀天下,智勇双全。上任伊始,即整顿朝纲,革除弊政,兴利除害,深得民心。其治国之策,以民为本,注重发展经济,加强文化教育,使越国日渐强盛。 越文王见子聪政绩卓着,愈加器重,常召其入宫议事。子聪亦不负众望,每有建议,皆能切中时弊,深得皇帝赞赏。自此,子聪名扬四海,成为一代名相。 后世之人,皆以子聪为榜样,称赞其年幼有为,智勇双全。而子聪之故事,亦传颂千古,成为佳话。” 谢风月说完后,陆眉却摇了摇头:“史书还记载了越国子聪为相不过十载,就被攻破向曾经的周天子纳贡了呢,显而易见稚子聪慧有余,却不是能担得起大任之才。” 这话里话外找茬的意思太足了,谢风月举这个例子不过是想证明年纪小不代表没有德才,然他非要犟嘴说是因为稚子为相才会让越国国破。 子聪为丞相之时就是因为曾经的周天子兵临城下了,子聪八岁守国,守了十余年才向乾安朝称臣,那是何等人才啊。 陆眉这强词夺理之味都快冲到谢风月了。 两人之间燃起了莫名的火药味,游珩在一旁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倒是知晓一些内情,可他也不能再次说出来啊,他思虑片刻后,慢悠悠道:“会不会是冶铁一族出现了什么危机呢,这才让传人年纪轻轻就出世了。” 谢风月脑海中就浮现出当初肖老头神情凄凉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轻轻颔首:“极有可能,肖铉的爷爷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话一出,陆眉脸色霎时白了不止一星半点,他猛的捂住了嘴,还是没有止住那一声声咳嗽声,剧烈的咳嗽让他坐不住凳子,直接从上面滑了下来,呈现出了跪姿。 谢风月一时间还真不敢去扶他了。 半晌,陆眉才勉强止住了咳,他脸颊两边已然有了泪痕,他笑的勉强:“刚有东西飞进我喉咙了,失礼失礼。” “那今日就不打扰陆大人了,陆大人好生歇息,明日我再来与大人议事吧。” 谢风月行了个告别礼后,拉着游珩就要走。 他咳完之后神情如丧考妣,谢风月要是一点眼色都没有,还在这里叨扰,那简直就是人神共愤了。 “十日后在下会为郡主安排好船只的,郡主放心。”陆眉紧蹙着眉,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着椅子小声道。 他答应的突然,前一秒都还争锋相对,后一秒就同意了,且还把日子都定下了,谢风月回房后都还有些不真实,她捏了捏手指有痛感传来时,她才觉得真实。 她真是真不知道公子衍究竟嘱咐了这陆眉什么了,才让他前后态度差距如此明显。 当她想起陆眉是何许人也的时候,就已经确信了这人是公子衍的人。 先不论在陈郡时公子衍就去拜访过他,就后来刚到盛京时,他帮他支走父亲,不也是用了眉山先生的名头吗? 这一来一去的,陆眉和公子衍的关系还需要点明吗? 一想到公子衍,谢风月心中就有没来由的烦躁。 这人总是在背后默默替她安排好一切,她实在是欠的太多了,还不上了。 谢风月烦闷的捶了好几下床沿,闷响声惊动了隔壁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听声的游珩。 他朝着喋喋不休的嵩山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悄声走向床边,将耳朵贴近墙壁。 游珩听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隔壁再有声响,这才作罢。 他转头看向嵩山:“刚才你说什么?” 嵩山噎了一口气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的他脸发青:“没什么!” 他才不跟郎君说连小郎君出发前往永宁了! 哼! 第290章 人不可貌相 说的是十日之期,其实在第八日时陆眉就已经将船只和人准备好了。 他亲自去了后院厢房,一见着谢风月就开口道:“郡主,东西已经备好了,今日便可出发。” 谢风月看了看推开窗,看了看外头天色。 这已经过了午时了,外头太阳大的让人睁不开眼。 她皱了皱眉,声线中带着一丝疑惑:“现在出发吗?” 陆眉作揖:“正是,今日风向为西南正好能前往海道。” 谢风月思忖不过几瞬就答应了下来,这出海是有讲究的,一是需要经验老道的望风者观察近日风向,二是需要胆大心细的船长和舵手,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她作为一个门外汉不过略懂一些皮毛,这等子事确实不好过多置喙。 “陆大人稍等。”谢风月说完就朝着门外的折枝道:“你去把肖铉和李小宝叫来。” 一提到肖铉,陆眉的神色就复杂了起来。 谢风月将此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从刚进入盛京住在忠城小院时就知晓肖铉是冶铁一族的人了。 肖铉虽然脑子活泛,力大无穷,可毕竟年岁小,他那时又有监视谢容的差事在头上,他住的屋子打扫整理都是由花蕊负责的。 花蕊当时在他屋子里整理出几本破烂书籍时,就以为是谢风月落下的,她又不识字,只能忙不迭的给谢风月送来。 谢风月晃眼一看也以为是她车厢里的那些孤本古籍,她随手翻动几页后就已经确信不是了。 她的书可没有一本是讲过关于冶铁一族,甚至于冶铁一族她都是第一次听说。 她立刻就会意了这是肖铉从岐山中带出来的东西,谢风月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的大好人,但也实在做不出这种在背后偷窥人的事来。 当即她就让花蕊将这几本书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了。 经此一事,结合当初在岐山时的异常,冶铁一族算是在谢风月心中挂上名号了。 后来的日子里,她几番用话试探肖铉,发现这孩子懂的实在太多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常年在岐山中的野孩子该有的。 初到盛京事情又多又杂,她顾不上详细思考肖铉的事,干脆就借由父亲游历一事将他支走了。 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谢风月的回想。 她抬眸时,李小宝已经带着肖铉推门而入了。 谢风月整理了思绪,冲着肖铉招了招手:“小铉子,过来说话。” 肖铉闻言,毫不犹豫的就朝着谢风月走来。 他本就年纪小小今日头发没有完全梳理成整齐的发髻,扎了个蓬头陀,这发髻本是给人一种天真、可爱的感觉的,但他稚嫩的脸上一片严肃,和天真二字毫无干系。 “女郎有什么事吗?”肖铉说完后就抿着唇看着谢风月。 “我欲出海寻矿脉,需要你的帮助。” 谢风月一点弯儿都懒得绕,直接将心之所想搬到台面上,她说话时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肖铉的脸。 肖铉神色依旧严肃,听了谢风月这话后下意识的咬了咬唇,随即立刻就将头垂了下去,沉默了良久。 谢风月半倚在椅子上,就这么静静的等着他回答。 最终他声音略带沙哑的开口:“从大渔港向西南方向出发,五百海里后等东南风起,三刻后总舵转航到卯位后,再往西行一百二十海里就可会能找到。” 这繁杂的地理位置,从一个不足十岁的稚儿口中说出,受到最大震惊的是李小宝。 他惊讶的嘴巴大张:“小铉子,你....” 肖铉扯扯嘴角后,复又再度开口:“女郎不能出海。” 谢风月挑了挑眉:“我为何去不得?” “海上情况瞬息万变,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船长和舵手都有可能迷失,女郎千金之躯不可冒险。” 他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女郎都问我这事了,大抵女郎心中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寻矿一事我去就行了。” 谢风月犹豫了。 她是个惜命的人。 找陆眉要船这事,她想的不过只是在暗礁海域周围转转碰碰运气,倘若她就是走了天大的好运让她碰到呢? 可今日肖铉已经将大概的位置讲明了,这就已经不是能花四五日碰碰运气的事了。 光是那航行的五百海里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就别提要在那儿等到东南风起了,若是一日不起东南风,那岂不是就得多花费一日吗? 在那广阔无垠的苍茫大海上,却是多待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 “你将你所需之物一一列举,我会给你配备齐全的。”谢风月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逞能。 术业有专攻,她一个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人冒冒失失前去探岛,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肖铉深深的看了一眼谢风月问道:“女郎是何时知晓的。” 他话题转的太快,谢风月还沉浸在出海之事上,她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回:“知晓什么?” 得了这个回答,肖铉下意识就认为是谢风月不想提及这事。 他眼神黯然:“女郎自然有女郎的打算了,今日我便不问了,等我平安归来之时,还望女郎解惑。” 说罢,他扭头就走。 那不足五尺的背影满是决绝意味。 谢风月伸了伸手,最终叹了口气后放下了。 算了,这孩子现在心思多着呢,将话跟他挑明只能让他胡思乱想,还不如等他回来后再说。 肖铉一走,谢风月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在陆眉身上去了。 见他眼神追随那小小的身影,谢风月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陆大人,之前准备的东西可能会不够,等会我就让折枝给你送银子,船上用度吃食务必要准备齐全,这事还得麻烦大人。” 谢风月话都说完了,陆眉还没回过神来。 谢风月又再度出声:“陆大人?” “啊?啊,好的好的,郡主哪里的话,永宁是郡主的封地,下官是郡主的属官,哪里谈的上麻烦,这都是下官该做的。”陆眉行了官礼,语气恭敬的挑不出一丝错处。 谢风月眉眼弯弯:“看来陆大人很喜欢肖铉这孩子啊。” 陆眉笑的和煦,仿佛之前的失态是谢风月的幻觉一般。 他道:“这孩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第291章 狗咬狗 盛京城,是夜。 谢府高阁之上传出一阵噼里啪啦打砸的声音,守在楼下的丫鬟小厮们不约而同的瑟缩了下。 谢管家见状冷着一张脸叮嘱道:“这些日子都警醒一点,差事上别出了差错。” 说罢他就提灯拾阶而上。 等他一走,小厮们就开始窃窃了。 灰衣小厮努了努嘴道:“老爷这几日可连着砸了好几套甜白釉的瓷瓶了,这次啊估计又是那卫大人惹的。” 他说的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煞有其事。 他身边那个小厮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回道:“咋还叫卫大人呢,外头不是都传遍了吗?那卫大人是咱们老爷的亲儿子呢,老爷跟儿子发发脾气砸几套陶具又能怎么嘛。” “切,一看你就好几天没出府了,现在外头传的可不止这点呢,我姑嬷嬷的小外孙在余家当差。”他眨巴了下眼睛,“余家知道不,就是太子殿下的外家。” 他说一半藏一半的把人心里的好奇心勾得半吊起,灰衣小厮拧了拧他的胳膊:“胡二,藏着掖着干啥,今日当值的都是咱们兄弟几个,你还怕这话落别人耳朵里不成,咱们兄弟几个哪个像耳报神啊。” 胡二眯了眯眼,象征性的拍了拍他的背:“我哪里信不过啊,不过就是想卖个关子罢了。” 他朝着身旁几人招了招手,不一会几个脑袋就凑在一堆了。 “余家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咱们这个外室公子啊,是太子殿下的入幕之宾!” 几人闻言表情霎时五彩缤纷。 “男...男的入幕之宾?” 胡二一拍大腿,反驳道:“咋啦,这可是士族大人们的花样,你都在谢府当了多少年差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瞎咋呼啥。” 有人咽了两口唾沫问道:“这消息咋传出来的?” 胡二一副神秘模样嘿嘿一笑:“听说是宫里的娘娘派人去咱们这外室公子卧房里搜出来的那些来往信件,啧啧那叫一个用词大胆咯。” 灰衣小厮蹙了蹙眉:“我咋听说是搜出来的就是一些普通来往信啊。” 胡二见有人反驳,瞪了他两眼回:“那信写啥你看见啦?这事都让咱们老爷按下来了,不然外室公子咋天天来这挨训呢,虽然余家对外解释了这事,就是可惜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咯。” 胡二越是说的模棱两可,大家伙越是思维发散。 一个个的甚至开始想搜出的来往信件里是不是淫词艳曲了。 见几人开始热烈讨论起来,胡二一个尿遁就往外跑了。 高阁下的人话多的像说不完一般,高阁之上的人却是闭口不言。 谢无为扫了一眼一地狼藉后,转眼就神情冷然看着卫宁。 见他紧闭双唇,他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可惜青玉案上已经砸无可砸了,他气的闷哼一声吼,拂袖坐下:“你还敢狡辩说那些信不是你写的?那上面的字迹我已经找人比对过了,那就是你的字迹!如假包换!” 卫宁表情麻木,这些日子他听了太多次这话了,早就没有在此事上辩驳了,但谢无为就是死咬着着这事不放,他来一次他就用这事发一通脾气。 他就不明白了,这种小儿科的栽赃陷害为何他一个浸淫官场数十载的人能不知道? “父亲,这事是谢风月所做。”他语调平平,就事论事的阐述。 谢无为气的眼睛都红了。 他能不知道这事是谢风月干的吗? 可现在谢风月人都跑没影了,他还能去哪里寻她? 他只能怪卫宁做事不谨慎被人钻了空子,他筹谋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将卫宁推在现在的位置上,现在被这几封信就搞得焦头烂额,一大堆乱摊子等着他收拾。 最可气的是,以往其他世家就算知晓卫宁是他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现在余家把事情弄到明面上来了,他就不得不也站在明面上来制止这事的恶化。 如今卫宁这个身份也是不堪大用了,岂不是要把谢谨扯进来?他嫡支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呢。 谢无为越想越气,他怒骂道:“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能被一个小小女娘摆上一道,现在外头风声越传越离谱,就差传我谢家卖国了。” 卫宁冷嗤一声,对他的生气毫不在意道:“谢风月在信里挑明了我与北原公主的婚事是您一手促成的,这和点明谢家卖国有什么区别呢?” 谢无为指节捏的噼啪作响:“你给我记住了,北原和亲是周天子亲口应允的亲手促成的,我谢氏没有沾染一丝一毫!” 卫宁被他单方面骂了好几天,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气了,阴恻恻的开口:“王家信吗?林家信吗?驻守北境的袁家信吗?” 这话问的谢无为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深呼吸了好几番才勉强冷静下来。 “那几封信里说的话没有一件事能找到实际证据,我已经吩咐人去止住话头了,你先外调出去躲躲风头,等这事冷下去再回来吧。” 烛火明灭,投射在卫宁脸上更显得幽寂。 他表情嘲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父亲的意思,是要我将手里的人都移交给....谢席吗?” 他说完后就抬眸看了谢无为一眼,见他脸色铁青又继续道:“若不是父亲为了自证清白,同意了余家人搜我的院子,这事能发生吗?难不成早就厌弃了我,想将我用完就丢呢?” 谢无为色厉内荏,拍桌而起:“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余贵嫔派人过来说你用心不纯恶意引导乾安储君,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我能不同意让她搜吗!那岂不是明着告诉天下人,我谢家有不臣之心吗?我哪里会知道你这个蠢货卧房这等私密之地能真有往来信件?” “那是谢风月所为。”卫宁再次重申。 “呵,能被亲妹处心积虑设计,还没发觉,你也是蠢的没边没际了。”谢无为冷言嘲讽道。 .... 沉默弥漫在整个书房。 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卫宁才再度开口:“余家将信送去巡城司和北镇抚司把事情闹大,明显就是针对谢家。若是父亲此时还将我调任出京,在外人眼中就是默认了这事。” 第292章 其心必异 谢无为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他刚才似乎从卫宁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意转瞬即逝。 不等他开口质问。 卫宁就十分平静的威胁道:“至于我手上的商线府兵,父亲不如就自己掂量掂量我若是离京能给你留下几分吧。” “你..你..胆子真是...”谢无为指着卫宁的鼻子半天都没冒出完整的一句话。 卫宁悄然一笑:“底气足才会胆子大,父亲你让我安排下去的六队流寇,现在可都蓄势待发呢,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初为了撇干净谢氏的干系,起码有三队都是在安排陈郡附近的呢。” 卫宁表情轻松的理了理衣袍:“谢夫人和风予妹妹算日子也快到陈郡了,父亲大抵还是珍重发妻的吧。” 谢无为珍不珍重发妻卫宁不知道,但他知道谢无为不会丢下谢夫人母家的一大助力。 果不其然,谢无为闻言脸色几乎黑沉的能滴水,他咬牙切齿道:“以前没见你有这般心性,我倒是小瞧了你。” “那就请父亲以后再多看重我一些吧,毕竟这世道马上就要乱了,儿子离不开父亲的支持,父亲也离开儿子的襄助,不是吗?” 谢无为强行克制气的发抖的手,“你我父子何必要将事情闹成这样,我让你外调也是有我的考量的,谢氏安插在各封国的细作早就开始行动了,你在盛京消息不够灵通可能不太知晓,如今宋国、越国境内已经有了大批起义军,他们已经成了气候,我将你外调确实是让你避风头,最重要的还是让你混进起义军中,与为父来个里应外合。” “哦?父亲不是鸟尽弓藏?”卫宁勾唇一笑问道。 “你想左了不是,为父自然不会是那等人,我只是想借此事将你调任,外人定然以为你与我离心,这样你就有正经的理由加入起义军了不是,不然你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贵公子,如何能打入那堆庶民起义军的内部呢。” 卫宁掩下唇边冷笑,装作一副濡慕神情:“原来如此,父亲不愧是谢氏族长,那父亲觉得我应该前去宋国,还是越国呢?” “自然是越国了,宋国有谢谨在,你前去岂不是浪费。”谢无为说完这话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卫宁,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 结果自然是不尽人意。 他在这一刻仿佛才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他以往的恭敬顺从都是他的权宜之计,现在露出傲慢违逆才是他的真面目。 他只露出些微獠牙就让他不得不投鼠忌器了,他还那么年轻,若是他手中权利再大一些,那他岂不是要凌驾于他之上了? 谢无为心中无力感顿生,他几欲怀疑他起初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才敢笃定这个从小不在他身边长大的儿子是个好拿捏的。 谢无为立即就将自我怀疑抛诸脑后了,起初的谢凌云确实是好拿捏的,可现在他是卫宁了,是手上有九条商线,数万亩屯田的卫宁了,依照他今日这番撕破脸又毫不胆怯的样子,也许...也许他藏着的东西还会更多。 谢无为一思及此,无力感更盛。 他万分的后悔,他是不是真的老了,才会将狼崽子当做温顺的家犬。 卫宁看他一言不发,就知晓他现在肯定后悔着呢,他又恢复成了濡慕父亲的卑微儿子模样,认真道:“那儿子挑个好日子就前往越国了,就是这京中的事还要劳烦父亲操心了,实在是儿子不孝了。” 盛京城中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谢无为要出点血才止住余家的嘴。 这事随便在京城中怎么传,只要不传进周天子的耳朵里,那就都是世家阴私。 但若是真有人不守规矩将世家之间的事捅到周天子处,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世家于皇权之事上向来都是同气连枝。 政事已经谈完,卫宁就要与他谈及家事了,他清了清嗓子:“还有一件事得劳烦父亲出手。” 谢无为听他语气,观他神色顿觉不对,正欲拒绝。 然卫宁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立马接话道:“劳烦父亲将妹妹寻回,她毕竟是个女娘,外头若是乱起来,她又有何处能安身呢?” 他说的光明正大,谢无为却从他眼里看到了霎时迸发的杀意,这杀意可比之前那一晃而过的感觉明显多了。 说实话,这事发生至今谢无为就恨不得将谢风月抓回来狠狠鞭打一番了,但惩罚也仅限于此。 或许是他心中所剩不多的愧疚,又或许是他女儿家总是包容多上那么几分,就算谢风月她坏了他的事,他也从未想要她的命。 谢无为破天荒的说了一个谎。 “如今到处都要用人,且我已经派了三队人前往交州了,下了死令让他们将谢风月软禁起来了,现在我们应以正事要紧,她那边事成以后再做处理也不算晚。” 卫宁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谢无为会在这事上撒谎。 毕竟他这些日子的暴怒做不得假,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确实,就让她在交州吧,她性子狡黠若是将她羁来盛京免得路上被她逃了。” “正是正是,为父也是这般想的。”谢无为赶紧附和道。 他现在已经话跟卫宁说了,干脆捏了捏眉心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公主雅那边还需你费心呢。” 卫宁轻笑一声:“父亲想多了不是,前几日北境袁家不是还八百里加急传来奏报北原集结军队吗?这和亲为了就是两国止战,既然北原先行撕毁条约,那这公主雅不就是以后鼓舞将士的祭棋物件吗。” 谢无为拧眉:“她不是怀孕了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谢氏欲成大事,怎么能有一个出身异族的孙辈呢?” 卫宁说这话时,眉眼弯弯,好心情昭然若揭。 谢无为却是心底凉成一片。 他出身士族,宗族观念根深蒂固,他作为谢氏族长,就算是远在千里外的旁支,依然会命人按时发放月钱,就算他对卫宁心思不纯,却也从未想要他的命,他要的也只是利用他壮大家族罢了。 第293章 施以援手 乾安历十有六年,亢旱为虐,赤野千里,民不聊生。田畴荒芜,颗粒无收,殍尸枕藉,哀鸿遍野。 诸国纷遣使节,陈情于周天子,恳请发兵赈济,以拯斯民于涂炭。 然天子端居九重,未遑恤民,峻拒援请,不顾生灵涂炭。 史官落笔即封。 原因无他,周天子震怒,下令将其夷九族。 平康坊进奏院内。 各封国郡县驻守盛京的官员们,一个个的眉头紧锁,紧抿嘴唇,脸上无一不是一副沮丧模样。 一身着绯红官袍的中年男子怒容满面,手上青筋暴起,死死捏着茶杯:“陛下宁愿兴修避暑行宫,也不愿对我等母国伸以援手,真是...真是...” 他身边的同僚,叹了一口气拍拍了他肩:“伍大人,你才从赵国赶来,不过就听一次陛下的推脱之言罢了,我与各位大人几乎是日日前往皇宫求见陛下,得到的回复...哎...算了,不提也罢。” 他摆了摆手,显然是失望至极。 伍大人横眉:“我赵国本就少雨,这次旱情受灾最为严重,灾民暴动,我出发来盛京之前就已沦陷两个州了,我千辛万苦入京可不是要陛下拨款的,是要陛下派兵前往支援的啊!” 其余大人常驻盛京,母国虽是受灾,却也没闹到州郡沦陷这等严重地步,立即议论纷纷。 “赵国为何不向隔壁王室州郡借兵啊,这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啊。” “不过就是个灾旱,怎么就能让百姓造反呢,是不是你们赵国王室不善治下啊。” “哎呀,那等子庶民最是能吃苦,不过就是旱上几日,怎么就会不顾性命起兵呢。” 伍大人原本就在失控边缘徘徊,现在听他们你一嘴我一嘴的指控,气的脸色铁青,他将手中茶杯狠狠砸向说王室治下不善的那个官员脚边破口大骂:“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能空口无凭污蔑吾王!境内灾情一出吾王就立即拨款赈灾,公子们更是亲往,你一个在盛京吃香喝辣的白脸小官,哪里来的底气张嘴污蔑!” 被砸之人惊的跳起,见他暴怒,生了怯意,只能底气不足的回:“你赵国拢共也就四州四郡,公子亲往肯定能行啊,我齐国幅员辽阔可有十六洲八郡,王室公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多,我怎么能想到会有公子亲自赈灾呢。” 他这话明着暗着都是瞧不起,伍大人气的胸口疼,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捂着胸口连连喘气。 众人见状生怕这人被气死在这进奏院,连忙出声当和事佬。 “哎呀,大家虽然母国不同,但也都是乾安官员,理当和和气气的嘛,怎么能为了这等子小事伤了和气呢?那些庶民死就死了呗,哪里值得上两位大人如此动怒嘛。” 这人不说话还好,一说又把伍大人刚熄下去的怒气点燃。 他直接一脚踹在说话之人的腿上:“你说什么!庶民死就死了!若是没有了民,你头上这顶乌纱帽又有何用?” 伍大人一说完,又觉得回的太轻了,正想重新骂时,就听得门外禀报:“王丞相来了。” 他搜刮了满肚子的脏话就这么卡在嘴边,硬生生将他脸涨成了猪肝色。 王丞相进入议事厅时,就见着这一幕,他不动声色的落座于主位开口道:“这位便是赵国大司马,伍桦伍大人吧。” 赵国因为封地小,世家并不多,伍桦虽是个读书人,却出身草莽,他对世家之首的琅琊王氏并未抱有多大的敬意。 他干巴巴的应了声是。 王丞相对他冷淡的态度并未在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后才道:“听闻赵国境内是因发生了瘟疫和朊病,才使百姓暴乱的对吗?” 伍桦刚还红着的脸闻言,立即就白了。 赵国偏僻距离盛京少说都是三四千里,他呈上的奏报中可是对瘟疫与朊病只字未提,这王丞相是如何知晓的? 伍桦定了定心神,“回丞相,这疫病确实是有,但..朊病嘛,实在是无稽之谈。” 见他遮掩,王丞相也不在这上面浪费口舌。 他抬了抬手,身旁近侍立即会意,恭敬的将托盘置于伍桦跟前。 “这是琅琊王氏令,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赵国毗邻的垣州州牧出身王氏,伍大人大可拿着令牌先回赵国,让垣州州牧出兵救急。” 王丞相这话说的轻飘飘的,落在伍桦耳朵里却不易于平地惊雷。 若是赵国周边的驻军能出兵支援,他一国司马又何必千里迢迢亲自来这盛京! 他的王君亲自前往周边驻军之地求援都未能让人松口援助,这王丞相都不用手书一封,就凭借一块令牌就能让人出兵,这是何等的威风! 看他呆愣原地,之前与他有过节的齐国官员阴阳怪气的开口:“伍大人难不成是高兴傻了,竟然礼都不知道谢了?” 伍桦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拱手行礼。 王丞相摆了摆手:“小事罢了,大司马不必客气。” 其余人见着王丞相今日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一个个都壮了胆子。 “丞相大人,陛下曾经允诺拨款二十万两白银的事...” 说话的人是第一批入京禀灾情的越国官员,他肥头大耳的,说话时两颊的肥肉都在颤动。 王丞相看得蹙眉:“陛下所诺之事,自然有陛下考量,我等做臣子,难不成还能僭越不成。” 越国官员脸皮一抖,瑟缩了脖子喏喏回:“丞相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急迫了。” 王丞相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遍在场之人后才开口:“如今陛下寿诞将至,若不是灾情严重到王室不能自理者,便少拿这事觐见了,若是惹得陛下震怒..”他遥指了菜市口方向继续道:“不然...今日菜市口景象便是各位大人的下场。” 各位闻言,无一不是心神一震。 他们来自各个封国,虽是真的都受了灾,但也有轻重之分,国力之分的,在场大多数的官员自身母国实力本就不弱,境内灾情若是王室真想救灾,根本就不用上禀周天子的,但..是人都有利益之分。 若是周皇室愿意用花银子用人赈灾,他们又何必花自己的钱呢? 第294章 风雨欲来 乾安历十六年九月初八,周天子诞辰之辰,四海欢歌,共庆盛典,喜庆之气洋溢于天地之间。 周太子为表孝心,提议修建阿房避暑行宫,欲以巍峨壮丽之宫阙,彰显皇家之无上尊荣。 此宫之奢华,实乃世间所罕见,玉石为阶,琉璃作瓦,金碧辉煌,光彩夺目,璀璨之景,犹如天上人间。宫中陈设,皆为世间奇珍异宝,璀璨夺目,令人观之叹为观止,心生敬畏。 然各封国近遭旱灾之厄,民生凋敝,财力物力皆已疲惫,实难承受修建行宫之重任。 周天子闻之,不恤民情,反下书斥责,严令各封国务必出财出人,共襄此盛世之举。书中所言,言辞严厉,态度决绝,责令各封国务必如期完成,否则严惩不贷,以示皇威。 各封国苦不堪言,然迫于天子之威,只得勉力为之。 然杂役数万犹嫌不足,周太子竟下令抓捕流民以充数。流民无辜,惨遭拘禁,劳作于行宫之中,身心受尽摧残,苦不堪言。 此举一出,民怨沸腾,百姓怨声载道,乾安动荡不安,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有官上书曰:“太子此举,虽为孝心所驱,然其行事过于苛刻,不恤民情,实乃失道之举。望其能体察民情,改过自新,以安民心,共渡时艰,方能保我乾安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 永宁偏僻,哀牢山巍峨天堑阻隔皇威。 肖铉一行人出海约摸已经一月有余,谢风月在此期间也没闲着,她带着从永和借来的农业副官一遍遍的勘察着永宁土质。 最终在畲族聚集地内寻得一处宜种植之地。 畲族乃是永宁土着,原先是居住在哀牢山内的,由于天火导致族内伤亡过重,畲族首领这才向永宁官府求助,由第一任县令做主举族搬迁出了哀牢山。 经过这么多年的融合畲族族人已经通晓汉话,知晓世俗。谢风月前去交涉时倒是没有受到刁难,没费什么心思就取得族长同意。 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将那一片的白树砍伐,腾出足够多的实验之地,翻土等待第一茬农作物先下地。 谢风月对此很是上心,第一次派人伐树时,她全程在场。 由于天气炎热,谢风月特许了工人们夜间伐树,也就是谢风月的这一体恤,让她收获到了一块筋道的..白色树皮? 谢风月用手掂了掂手上这物件的重量,问向博学的陆眉:“陆大人在永宁时日比我长,可知这是何物啊?” 陆眉只是扫了一眼就回:“这东西是白树汁液凝结所致,在当地十分常见,并未有其他用处,反而是因味道难闻,时常遭百姓嫌弃,这东西看着坚韧,实际上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扯碎,并无其他作用。” 谢风月闻言尝试性扯了扯手中物件,如陆眉所言确实是有点韧性,但她稍微用力依旧还是扯碎了。 跟着她碎的不仅是这物件,还有她那刚燃起的隐秘之心。 她收到这东西时,拿着簪子戳了好几下,那戳下去的手感让她觉得,这东西或许能作为士兵护具的,现今乾安朝的兵卒们大多还是用荆芥浸水软化后作为防护之物的,甲胄这等高级货,也只品阶有官职的才能使用。 但若是这白树汁液凝结之物能经得起流箭之害,那岂不是...岂不是... 谢风月刚激动起来的心,被陆眉一句话就打散了。 她回房后,焉头巴脑的看着手中碎成几块的东西出神。 游珩看着这副模样不禁出声询问:“夫人出门时还高高兴兴的,这是怎么了?” 谢风月看着手里的东西不言语。 游珩踱步上前接过,他拿至跟前嗅了嗅后,又掰下一块碾碎,沉吟片刻道:“夫人是想这玩意作为护具?” 谢风月闻言眼前一亮。 她心中默默想到,这游珩莫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这都能知道? “这物件弹性够,若是在它凝结之时加入能使之粘合的东西,或许还真能让其作为护具使用。”游珩道。 谢风月眼睛是亮了又亮,“你说的对。” 言毕,她起身就往外走。 她现在有的是实验的时间,这东西若是能成,那就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成,那就不成吧,总而言之于她,并无损失。 谢风月怀着期待寻了两位农业副官,又寻了几个永宁的本地人,将心中所想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说出,她总不能大喇喇就告诉旁人她想要造反,想要制作大量甲胄吧。 几人起初听得这郡主想要这一坨白乎乎的玩意儿,变成一张张能赏玩的皮子,全都觉得这贵族女郎君是在戏弄人。 但经过谢风月细细一讲,好像也不是不行。 “白树树皮捣碎熬出的汁液倒是个粘合物件的好东西,若是郡主真想试试,不如就先试试在这白树树汁凝结之时加入。” 说话之人是个叫吴重阳的农业副官,谢风月初见他时还以为他是被送来凑数的,问他半天就知道垂着个脑袋不答话。 要不是实地勘察时,他一摸着土就能从气味,手感,侃到土中雨水含量和能种植什么类型的农作物,谢风月就真把他归类于多养一张嘴了。 谢风月点了点头:“那这事就交给吴副官你去做了,实验田那边就由钱副官领头吧。” 吴重阳在永和时不过就是个田地都不能下的副官,整日待在官署为同僚们倒茶陪笑,现在但凡能有点活计是派给他的,他都欣喜无比,忙不迭的就先应下了。 这事八字还没一撇,谢风月也不急着高兴。 她将手上誊抄出来的两份《齐民要术》第一卷,一一分发给两人。 她也不把话说明,就默默观察着两人拿到后的反应。 这种大儒所作的书籍,这两人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奇遇,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这就是世家统治下的绝对等级压制。 顶级世家掌握绝大部分资源,剩下的资源由次级世家们层层剥削后,落到寻常人家几近于无,像《齐名要术》这等关于农业的巨作,若不是谢风月无意间得到,那这书就算是烂在某个家族的藏书阁内,吴、钱二人都不可能窥见。 果不其然,两人不明所以的打开,震惊不已的合上,脸上无一不是惊喜异常。 第295章 碎掉了 永宁地小不代表事儿就少,谢风月简直是忙的分身乏术了。 一头是试验田的事,一头是白胶的事,白胶之事还好,永宁的白树多到数不清,连谢风月所住的破落院子都有好几棵。 难得就难在试验田的事。 谢风月为何会独自开辟新的田地?问题就出在永宁曾富裕过,这儿也是有乡绅土豪的,能种植的田地都被永宁几大“豪”门包圆了,谢风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光拿个名头压人吧。 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若是那些“豪”门买账还好,不买这个账,她谢风月就是一个有百来府兵的女子罢了。 今日一早,谢风月刚用完早膳,折枝就着急忙慌的进来:“女郎,大门外来了个自称是永宁兰氏的人。” 折枝性子虽是算不上沉稳,但这种来个人就能让她急的状况还是很少的,谢风月直接就问:“是带了人来吗?” 折枝重重把头一点:“他带了乌泱泱一大堆人,把府衙门口都占满了,嘴上说是要拜见郡主,可我瞧他那模样,哪里是来拜见的,明明就是来威胁人的。” 谢风月捏了捏眉心:“莫急,随我过去。” 她大抵是知晓这兰家人为何会过来的,因白胶一事颇有进展,她就将白树林那一片的地暂时搁置了下来,由着吴、钱二人寻摸了一片荒地开采。 他们倒腾了一个多月,第一茬地蛋已经下地起苗了,虽说不知道收成,但这苗头确实是好的。 以前永宁耕地几乎被几大豪族包圆了,这突然又冒出一块不小的地能种植粮食的,这种有关于家族利益一事,兰氏的人出面也是在谢风月的意料之中。 兰氏这一代的当家人皮肤黝黑,身量不高,谢风月远远的看着就像是个穿着绫罗绸缎的黑皮蛋子朝她奔来一般,这一幕实在太有喜感,她简直都快将近日的烦心事想了一个遍才压住那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兰存仁原本还怒气冲冲的表情在看到谢风月的脸时,霎时就扬起了笑问道:“想必这位是郡主大人吧。” 谢风月莞尔一笑,轻言:“兰家主。” 兰存仁被这柔声细气的一句话叫的三魂都飞到九霄云外了,还是他身边的另外一个高个儿黑皮蛋子戳了戳他,他才反应过来。 兰存仁转头看着身后一大堆家仆道:“一点规矩都没有,谁让你们跟进来的,这儿可是府衙后院!还不赶紧滚出去候着!” 等人走到就剩下两个黑皮蛋子一左一右后,谢风月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兰家主里面请。” 兰存仁目不转睛的盯着谢风月,进门之时还差点被绊摔一跤。 等折枝上好了茶,谢风月明知故问的开口:“敢问今日兰家主来寻我,是为何事啊。” 兰存仁喝茶的手一顿,眼神从谢风月身上转到身旁的黑皮蛋子身上,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他心里正哀叹了,为何今日要带着儿子这拖油瓶前来呢,他若是早些知晓这新来的所谓永宁郡主是个这等绝世美人肯定就独身前来了。 “兰家主?”谢风月再次出声。 兰存仁讪笑,左理一下袖子,右理一下发冠,一副忙不过来的模样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磨蹭了许久都说出口,他今日是为了要回一块他以为的荒地。 兰玉见的亲爹一见美色就靠不住,侧目白了他一眼后直接把话头接过:“郡主近日开采的那片荒地原本属于我兰家,只是我兰家屯田繁多,对那边的地并未开采,还望郡主将您的人撤回。” 谢风月抿了一口茶水,好整以暇道:“哦?荒地?属于兰家?若是依郎君所言,既然是荒地了,为何又属兰家啊?” 谢风月声音轻丽婉转,就算是这样的连连发问都是美妙极了。 兰存仁听得脸皮一红,将儿子衣袍一扯就道:“既然郡主想要那便是郡主的了,今日是我等冒昧了。” 兰玉自诩正人君子,不受美色所扰,他义正言辞道:“那片地我父亲翻遍了囤地规划图,确实属于我兰家,只是以前荒着没要罢了,所以才有荒地一称。” 谢风月以手击桌问道:“郎君确定吗?” 许是她底气太足,兰玉心生疑虑下意识瞟了一眼父亲,从他脸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丝心虚。 但他话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了,总不能又捡起来咽回去吧,他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郡主占的确实是我族之地,还望郡主归还。” 谢风月随即笑眯了眼,朝着折枝颔首,示意她将东西拿进来。 折枝拿来的东西是存放于永宁府衙的土地规划册子,这册子由三张巨大的羊皮缝合所制,折枝和花蕊两人铺开理顺都花费好一番功夫。 谢风月指了指地图上荒地一带:“敢问郎君所言荒地属兰氏一族可有证据?”地图上圈出那一片上明显写着一个大大的荒字,黄底黑字刺眼的很。 兰玉这还能有什么不懂的,难怪他能见这郡主美貌后就不想开口了呢,原来这地本就不是自家的,他底气不足! 他心里白眼都翻上天了,对父亲眼馋荒地能种就想占为己有一事,简直是又气又羞。 兰玉磊落拱手道歉:“是在下看叉了,扰了郡主清净,在下愿意奉上珍珠十斛聊表歉意。” 谢风月下午还要去荒地和白树林呢,她没空和这兰家掰扯,干脆的应了这道歉:“无碍无碍,这地图实在是有些年头,郎君看叉了也是事出有因,怎能全怪郎君呢。” 这梯子简直就是递到了兰玉心坎上,他顿觉得脸皮发烫,一是愧的,二是羞的。 没了起初的对这郡主无缘占地的偏见,他现在倒是觉得这郡主还真是...貌美如花了。 谢风月哪里知道两个黑皮蛋子如出一辙的想法,随便寻了个借口就赶人了。 怎料兰玉像是脚下生根一般继续拱手问道:“敢问郡主出身何家?” 他能这么问是敢肯定这位郡主肯定不是皇室的人,永宁都偏成什么样了,哪位皇室郡主能接受这种封地啊,这位郡主大抵就是个受了皇室赏赐的世家女郎。 “陈郡谢氏。”谢风月淡淡答。 兰玉闻言,心霎时就碎了。 他如今都拖到二十有三了还未成婚,就是觉得永宁本地的女郎没一个合适的,好不容易心里升起一丝丝期翼,随着一句“陈郡谢氏”又烟消云散了。 他再是夜郎自大也知晓陈郡谢氏的威名啊。 哎~ 兰玉刚叹完气。 游珩逆着光从门外走进,第一句话就是:“夫人,陆大人寻你。” 兰玉真的碎了.... 第296章 瞌睡来了送枕头 看着兰家父子一走,谢风月理了理鬓发就要去寻陆眉,游珩一见赶紧开口:“夫人,可能方才是我听错了,陆大人并未寻你。” 谢风月微微眯眼,声线发冷:“你这是在骗我?” 游珩一下就明白了,这女郎这副模样是生气了,他急中生智,捂着胸口就开始咳嗽,他脸涨的通红,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咳...是..咳咳,我...” 谢风月扫了他一眼,不像以前那般上前扶住他,反而是继续冷言冷语:“夫君既然身子不好,合该在屋内歇息,何必一日日的出来受风吹呢。” 语毕,她就伸手示意折枝将他带走。 游珩急的手指都在发抖了,他对这女郎还算了解,以前小哄小骗只要不出格,她都是一笑了之的啊,如今怎么变得对于欺骗一事一点都容不下了。 就在他急的差点就要开口认错之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陆眉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门口:“郡主,白胶一事有了新进展,吴副官邀您前去看看。” 游珩僵硬的脊背有眼可见的松了下来,他摊了摊手无奈笑笑。 谢风月只是拿余光扫了一眼他,转身就出了门。 陆眉见状,用眼神询问游珩这是怎么回事? 游珩无奈的直摇头,他现在是懂了。 以后可不能找借口糊弄这女郎了,她好像经不得一点欺骗了。 他正叹气呢,念头一转就想到了他如今的身份.... 游珩气也叹不下去了,也不用折枝请了,疾步就往屋舍赶,一进屋他就把门一扣,随即端坐于铜镜旁,细细的看着脸上的人皮面具。 在他见着左眼眼尾处有一丝丝干瘪褶痕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霎时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游珩得赶紧死! 倘若是让谢风月知晓他拿这么大的事骗她.... 公子衍简直不敢往下想。 他想要的这个机会来的很快,谢风月去了一趟吴副官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后,回来就决定出海了。 论起其中缘由很是简单,谢风月发现在白胶中加入白树树皮熬成的汁液后,韧性确实得到了显着的提升,但若是想要起具有盔甲完全是不够看的。 那凝结的一大坨白胶,谢风月只是用了七八成的力道,那簪子就能直接扎穿。 她一个女子还未用尽全力都能扎个对穿,就更别提那些训练过的兵卒了,这离她预想差太多了。 正当她想要放弃制作之时,有个永宁本地人提过一嘴,若是想要天然的粘合剂可以试试去离永宁不远的扶桑岛上去寻找一种叫做窄叶的地草。 谢风月一听,当即就拿了主意,就去扶桑。 扶桑岛她是知晓的,当初乾安开朝天子原本还打过那儿的主意的,结果被世家们你一嘴我一嘴的嫌弃扶桑弹丸之地,又落后人还不开化,纳入版图简直就是浪费人力物力,更何况乾安朝确实没有一支能出兵征战的海军。于是此事就此作罢。 既然决定前去扶桑了,船只一事就是重中之重了。 永宁官府的四艘大船全部随肖铉出海寻矿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出海怎么能少的了好的船只和水手船长呢,于是谢风月直接转道前往兰府,她在若是没记错的话,永宁的现存的“豪”门,都是以兰氏为主的, 她前脚刚到兰府,后脚就被兰存仁亲自迎了进去。 谢风月也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她直接将话挑明道:“还望兰家主借我两艘船,我欲出海去一趟扶桑。” 还不等他推脱,谢风月就接着道:“若是兰家主同意,荒地那边我可分拨一半给兰氏。” 兰存仁眼睛滴溜溜的转,他压低些声音问:“扶桑那等蛮夷之地有什么能让郡主大人亲临呢?” 谢风月回的只有一半磊落:“我带来的人大多都晕船,我的府医需要扶桑岛上的一味药材研制解晕药。” “那郡主岂不是还需要我派人护送您过去了?” 兰存仁黝黑的脸上就差写上这是另外的价格几字了。 谢风月浅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不必,府兵当中还是有些不犯晕症的人。” 谢风月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兰存仁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拒绝不了的。 他朝着身后小厮招了招手道:“杵着作甚,还不给永宁郡主拿来文房四宝,难不还要劳烦郡主跑两趟不成。” 说罢,他脸上露出几丝歉意的笑:“郡主见谅,我这府里的小厮连立下字据要用笔墨都不知晓。” 谢风月脸上挂笑不言语。 字据一事两人可从始至终都没谈过,他临了倒是用了一种不让人厌烦的法子半推半就的落实了。 她心中倒是对这兰家主刷新了印象,原以为这人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色中饿鬼,没想到是个心中有沟壑的聪明人。 谢风月细想下来又觉得正常,若这个兰存仁是个纯草包,那这兰家能延续下去都算是祖坟烧高香了,更别提他还做到了让其他家族唯他马首是瞻了。 两方本就谈妥了,写个字据更是不费事,没过半盏茶的时间,这事就彻底敲定下来。 “船就泊在大渔港西侧。”兰存仁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令牌递给谢风月“船上的船长及其水手都在兰家帮工十来年的粗人,行船定位一事上都是些好手,届时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得罪了郡主,还望郡主见谅几分,等他们回了永宁在下必定亲自押着他们前来向郡主告罪。” 兰存仁这话说的讨巧,言外之意就是告诉谢风月不要越俎代庖处理了他的人了。 谢风月少有见着能为了家奴考量的主家,她发自内心的笑道:“兰家主放心。” 事已敲定,谢风月心里松快了许多,晚上用膳之时都还多用了小半碗米粥。 游珩看得新奇,多嘴问道:“女郎是有什么喜事吗?” 谢风月舀了一勺粥咽下后道:“明日要去一趟扶桑,算是开眼界了。” 游珩眼睛都亮了:“我也想去!” 谢风月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不可,你身子本就弱,海上行船不比江河行船那般轻松。” 游珩闻言刚还高昂着的头立即就垂下了,哀哀戚戚道:“哎,我从小就因为身子弱,父亲母亲不愿意让我出门,那时旁的郎君到了岁数都出去游历乾安山水了,只有我只能在山川志中听别人描写大海之辽阔,哎~如今终于有机会窥得大海真容了,竟然又要因身子孱弱错过了吗?” 谢风月喝粥的动作顿住了,她犹豫再三还是没停下。 游珩见她不为所动,语气更是委屈了些:“我也不想身体孱弱的,我也想像别的郎君那般...哎~” 第297章 出海 海上航行靠的就是个稳健,兰氏在永宁盘亘已久,麾下的船长水手一水儿的高手,行船十分的稳。 再加上此时海上风平浪静,谢风月行走甲板上如履平地,她对于出海一事心中倒是无甚在意。 倒是向来稳重的花蕊,脸上的雀跃藏都藏不住,她小心翼翼的拿着水袋问道:“女郎,可要饮些水?” 谢风月摇了摇头转而问道:“游珩在干嘛?” “郎君好像在看书。” 谢风月蹙眉:“他不是吵着闹着要来吗,如今来了不看他期望已久的大海,反而在看书?” 谢风月说完后,又觉得不对,这话她问花蕊问了等于没问。 她笑了笑:“算了,别管他了,你自己去玩吧,就是别靠栏板太近了,若是有大浪容易摔下去。” 花蕊笑眯了眼:“女郎若是有事记得喊我,我就在那边上玩。” 她边说边指了指右侧方的甲板,谢风月作为主子在这方的甲板之上,那府兵丫头们自然会寻另外一处玩。 花蕊一走,苗伟就出现在谢风月身旁。 兰家对要出海一事并未做掩饰,永宁的能出海的人就那么多,一个个的关系网交错复杂,许是苗伟从哪儿听来了这消息,连夜就来寻谢风月了。 他倒也是乖觉,对出海一事只字不提,就是旁敲侧击的说自己虽是断了一臂,但对于海图一事上研究颇深。 这简直就是说到了谢风月的心坎上,聘一个也用不着多少钱,她干脆就邀了苗伟一同前往。 这苗伟也是个顺杆子就往上爬的人,他一听贵人同意了,忙不迭就赶紧介绍了他的老伙计蔡宏海,苗伟手伤了以后就没有作为水手出海了,辗转成了船上的观风者,蔡宏海则是船上的舵手。 他絮絮叨叨谈了一堆两人是如何配合默契在海上避过一个又一个浪头的。 谢风月听的兴致盎然,想着她的人对于出海一事上一窍不通,确实需要几个熟悉这一行当的人随行,干脆就让苗伟将他的老伙计们凑齐。 就是这一出,谢风月才知晓永宁的人的生活不易。 她之前随手给苗伟打赏的五两银子竟然就能成一个海员的安葬费,平常赶一趟货船他们一行人分下来,大抵到手不过一二两银子,也难怪这苗伟会壮着胆子前来毛遂自荐了。 苗伟袖管子迎风乱舞,他一副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模样,看得谢风月有些好奇。 “有何事你只管说。”谢风月道。 苗伟犹豫再三,一咬牙一跺脚开口:“郡主娘娘,小的大胆想替兄弟们问问...问郡主娘娘可否要组建船队,若是娘娘要组建船队,咱们兄弟几个家里还有些小子。” 苗伟越说越是难为情,他这不过才与贵人打过一两次交道,谈情分实在也是算不上,只是碍于兄弟们的生计,这才硬着头皮来问的。 谢风月倒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于是眼神示意他继续。 苗伟这才鼓起勇气:“那些小子从小就跟着上船,虽比不上兰家的老船头,但实实在在都是些好手,若是郡主娘娘有意,这次回去后,我们可以签下身契的。” 谢风月这还是第一次见着上赶着卖身的人,她不禁有些好奇,还不等她问出口,苗伟就倒豆子一般的说了。 “永宁几大家族一直都在收编散户,我们兄弟几个实在不愿意没入奴籍,工钱一事上郡主娘娘看着给就行,只求郡主娘娘让我们保持匠籍就好了。” 这倒算得上是个正经的理由,如今乾安保持了前朝的分级,士农工商奴。 简单的五个字却是有大学问的。 士自然指的就是士族、官员、读书人了。 但在农之一事上,大抵还是指的士族。 如今田地大多数都是掌握在士族手上,士族们不会亲自去做这样的粗鄙营生,这种活计自然是落在了他们手下的各处管事上了,这些管事就是农籍的地主,乾安确实还有农籍的散户,但实际地位并不高。 除却这两籍,工籍的人在哪儿都是会被人高看一眼的,他们靠手艺吃饭,上到士族下到奴籍都能有用的着他们的时候,甚至在某些封国郡县,身为匠籍都还能买的到书本入得了学的。 苗伟他们不愿意脱匠转奴,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谢风月稍微思考,心里就同意了这事,但嘴上却道:“若是这次你们表现良好,这事我可以考虑。” 苗伟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喜不自胜,又是作揖又是点头的,看得谢风月忍俊不禁。 “我说的是看你们这趟的表现,你们可别开心的太早。” 苗伟自觉已经是谢风月的人,胆子也稍微放大了些,他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主子是不是在寻矿?” 这话一出,谢风月眼神立即就锐利了起来,她抿唇看向他。 苗伟被这眼神吓的大气都不敢出,连头都垂下去了。 过了许久,谢风月才悠悠道:“你继续。” 苗伟如临大赦,刚才他一句话差点把兄弟们的活路都说没了,他说话再也不敢大喘气了。 “小的是看之前衙门采买的东西中有寻矿定位用的东西,这才贸然猜测的,但...” 他说一半就停的毛病又犯了,谢风月冷冷扫了他一眼。 苗伟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赶忙开口:“若是主子真有这个意思,那主子大可在扶桑登陆后买些奴隶,扶桑多奴隶,一个奴隶只要一点点东西就能买下,都不要钱的,买了奴隶后不管是开矿还是兴修都成。 谢风月听完后,真的很认真的在思考。 她作为士族出身,买卖奴隶一事在她心里实属正常,但她经历了那么多,已经见识过了底层百姓因士族的贪恋造成的举步维艰,卖子求活。 她捻着手指,不断和内心的自己挣扎,一个声音说“大批量买卖奴隶开矿是件残忍的事”,另一个声音道“那些奴隶在哪里都是干活,买回来开矿你只要不让人累死累活不就行了,要不然你怎么开矿,总不能自己去挖!” 最后谢风月还是妥协了。 扶桑此刻远比乾安任何一个封国都落后,人又矮小,所谓的天皇的威信也不算高,各地军阀混战,说是军阀,手头有上千人那就是大军阀了,谢风月听后双眉都蹙起来了。 乾安的世家大族都有坞堡府兵兵,府兵算起来最少也得几千人。 不论顶头的几家豪族,光是永宁的兰家,偏居一隅他那坞堡修的也是能容纳上千人的存在。 周天子为什么要对拿捏他的世家妥协,就是因为世家手里兵粮比他这个天子都多,他不低头就得从这个位置下去,换上另外一个懂得低头的人继位。 第298章 扶桑奴隶 谢风月打定主意后,一到扶桑就将人分成了三队,她亲自带一队前去购买奴隶,李小宝带队去寻找窄叶,还有一队人就是兰家的人了,她随意找了一个由头让他们去购置回航物资。 现在乾安等内陆国对扶桑来讲是上国,所以谢风月买起奴隶来十分顺利,她是一家子都要,一家子成了奴隶,也不会牵肠挂肚,老老实实干活就行了。 买了大约一百多奴隶,暂时就够了,实在是多了兰家的船装不下了。 谢风月初步拟定,先将这批人先运回永宁。 永宁除了几个“豪“门所处的地段,其他地方简直与破落户无异了,现在有人了起码要把府衙给修建修建,总不能外头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吧。 谢风月这边落实后,就带着人回码头了,她前脚刚到,李小宝后脚就跟上了。 他带去的十来人如今都背上了一个大背篓子,里面绿油油的窄叶与码头上的鱼腥味一交杂,冲的谢风月眯了眯眼。 “女郎,当地人说这边分了窄叶和宽叶两种草药的,我想着来都来的,干脆就两种都买了,因为买的多那些人还送了一篓子种草。” 李小宝身形与这些扶桑人比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庞大,那正合适他们的背篓,在李小宝背上,有一种说不出违和感来。 谢风月捂住嘴轻咳几声道:“行,等着兰家的人回来,就回程吧。”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得惊呼和一声声落水声,谢风月循声望去时,船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谢风月两步并作三步跨过木板就上船询问:“怎么了?” 那些木讷的奴隶齐齐刷刷站在甲板上直勾勾的看着谢风月,就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谢风月这才趴在栏板上往下看,跳下去的船员们从水下冒了头回:“是船上的郎君,他脚滑落水了。” 谢风月心顿时就提起来了,游珩! 她不是嘱咐了他,别出舱门吗! 现在她也顾不上责怪了,直接问道:“人呢,找到了没!” “兄弟们都下水了,还在找呢。” 谢风月定了定心神,知晓现在急也没用,她肃着一张脸吩咐府兵道:“把这些人都安置在底层去。” 直到甲板上人清空了,谢风月才见着两个船员拖着昏迷的游珩上船,不等谢风月凑过去看,高山就哭天抢地的冲了过去:“郎君哎~怎么能受这种罪啊,奴恨不得替郎君落水啊。” 哭嚎完,他才在游珩胸前狂按,直到游珩狂吐出了一大摊水后,他才抹了抹泪道:“夫人,我家郎君身子弱,这才落了水,不能再受风了,我这就带郎君回舱。” “需不需要下船寻个医师看看?”谢风月问。 高山将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这扶桑小国,我可不敢让他们替我家郎君看诊,郎君所需的药我带的有,我这就去熬药。” 他都这么说了,谢风月自然没有多讲的必要了,她点了点头:“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莫要让你家郎君受罪了。” 回应谢风月的是,嵩山一把子将昏昏沉沉的游珩背上,他头也不回的就往船舱内走去。 这一幕看得谢风月眉心紧拧。 不过谢风月也不甚在意,她现在还有的忙呢,那些奴隶虽是勉强安置了,但还得派人看着呢,她在府兵中认真寻摸了几个长相凶恶的派去了货仓后,又遣人去寻了兰家人这才勉强忙完。 还顾不上喝水,看守货仓的府兵就来报了。 “女郎,这些奴隶不会坐下。”府兵一言难尽的开口。 谢风月又转步前往货仓。 兰家这船所属货船,分了两层,底下就是以往装货物的货仓,府兵才打开货仓的门,谢风月就被吓的往后退了半步。 在昏暗的船舱内,船壁开的两三个小窗透出的光亮勉强照亮。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霉味,还夹杂着隐约的汗水和之前货物留下的气味。 一百多个奴隶,他们被紧紧地排列在一起,如同被囚禁的幽灵,静静地伫立在这片压抑的空间中。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磁铁吸引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那扇刚刚开启的门。那门仿佛是一道分隔着光明与黑暗的屏障,而现在,它正缓缓打开,透进一束微弱的光芒。 谢风月身形一出现,就被这目光锁定了。 这种场景若是换成别的女郎,恐怕会被吓的扭头就跑。 谢风月只是退后半步,已经算是极好了。 她站在门口从怀里摸出一个哨子,放在嘴边吹了几个调子,那些木讷的奴隶们竟然齐齐坐下了。 这一幕看得身后的府兵瞠目结舌。 谢风月也是不愿意解释,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她看不起奴隶,实在是扶桑的奴隶....狗都比他们有灵性,买他们的时候奴隶主就说过了,这些人之所以便宜就是因为呆蠢,几乎做什么都要吹哨子提醒。 谢风月起初还以为奴隶主是在劝她买贵的,才有此一说。 如今一看..却是没有。 算了,这些人胜在驯顺,不管如何打骂都是低头受着,连眼神都不敢反抗一下,先买些听话的比什么都好。 谢风月把哨子递给一旁的府兵:“以后先吹哨子再让他们做事就行了。” 等处理完奴隶的事,谢风月就准备去看看游珩了,人还没到他的舱门,兰家的船长就找来了。 话里话外都是兰家主只让他们载着谢风月一行人,拉货一事就要另外算钱。 如今在是在船上,谢风月就算再气也不得不忍耐下来。 她是有人有兵器,但这是在海上,这等大事上谢风月不会依着性子行事,她将这气咽下,默默交出了五十两银子,算是拉货的货款。 等兰家的人一走,谢风月就打定了主意,回永宁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弄几条只属于她的船。 她憋了一股子气,一路上都未曾觉得晕船,这时竟然觉得有些头晕犯恶心了,干脆就由着花蕊扶着她回舱房歇息了。 公子衍在房内等了许久都没见着谢风月来,心下又是难受又是高兴。 难受的是谢女郎竟然一点都在意他。 高兴的也是谢女郎一点都不在意“他”。 嵩山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递给他问:“郎君不是说就借此死遁吗,为何又不了呢。” 公子衍心里不畅快,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不想?呵,那些船员一个个的跟条鱼似的,我都扒船底了,都给我薅出来了。” 嵩山.... “那郎君准备如何呢?” 公子衍抿了一口药,就被苦的皱了眉眼:“回永宁先大病一场,病到没救,不就死了吗。” 第299章 友人来访 公子衍所说的死遁计划,在他回永宁时就暂时打消了。 究其原因,就是他在大渔码头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在繁忙的码头上,连均安静的伫立在那儿就犹如一颗璀璨的星辰,独自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他穿着华丽繁复,衣袍色彩斑斓,各种鲜艳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却又和谐统一,不失雅致。衣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飘动,仿佛带着一股仙气,与周围的尘土飞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的精致雕金面具。 那面具上的纹路繁复而细腻,每一笔都仿佛经过精心雕琢,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它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深邃的眼眸,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闪烁着神秘而迷人的光芒。 在这码头上,连均的出现无疑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他周围的渔夫们,衣衫褴褛,皮肤黝黑,与连均的华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或许好奇,或许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敬畏与羡慕。 然谢风月却没有被这孔雀开屏一般的美丽景象震慑住,她只是捏了捏眉心平静的问道:“你为何知晓我在这儿?” 连均没有从月女郎脸上看到惊讶欣喜等他想看到的神色,有些怔愣的反问道:“女郎是提前知晓我会来吗?” 谢风月轻微摇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连均看她表情严肃,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之前有派人盯梢公子衍手下人的动向,发现他曾了好些人来永宁,这不就一路寻摸到这儿了吗。” “你确定?”谢风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耳朵问道。 “自然了,我虽没那个本事盯他本人,不过盯他的手下还是挺轻松的。” 提及此连均脸上隐约还有些得意,他嘴角高高翘起,一副想要得到谢风月夸奖的模样。 谢风月现在一个头两个头,哪里还提的起夸人的心思,她正想询问一些细节,船板上就响起了吱呀声。 连均正对着船,他比谢风月还要先看到来人,他顿时就眯起了眼,上下左右的打量起了来人。 “夫人,这位是?”游珩嘴里冒出一个字就咳一下,短短几个字被他说的艰难万分。 谢风月赶紧朝着连均挥了挥手:“我先带他回府衙了,他之前落了水,得快点寻叶绾看治了。” 不待连均回答,谢风月就抬步往回走了。 留下连均在海风中凌乱。 他低头看了看精心挑选出来的衣袍,又嗅了嗅他熏了一整夜香的衣服,气急败坏的就追了上去。 他知道这病秧子是谁了! 交州游氏家的公子,那个短命的好运鬼! 谢风月原来还想着听听叶绾如何为游珩断脉的呢,结果游珩一派大度模样劝慰道:“既然夫人友人来访,夫人还是去待客的好,不要为了我这破烂身子耽误了正事了。” 这话说的又可怜又识大体,搞得谢风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她有些为难的杵在原地,硬是迈不开步子。 最终还是叶绾一本正经道:“女郎去忙吧,这儿有我呢。” 看着叶绾冷静的神情,谢风月心里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嘱托了几句话,这才步伐干脆的去找连均。 游珩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谢风月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了视野后才悠悠叹了一口气。 叶绾收回摸他脉象的手,十分认真道:“郎君日日喝化声药就算了,你身子本就是被药压制成了体虚的模样,这还没断药恢复怎么就能泡水受风呢?” 公子衍小心翼翼的将脸上的面具取下,细致的平铺在桌上托盘上后,才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乐意。” 公子衍此时脸白的吓人,他本就许久未用真容见阳光了,这次落水也是受了些罪。 叶绾阖眼深呼吸了好几番后,才稳住呼吸睁眼:“郎君若是再喝上一个月这药可能会伤了根本,还望郎君三思。” 公子衍没理会叶绾的话,反而是转向嵩山招了招手:“补补这张面具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泡了水,它嘴角那一片说话是有些松了。” 就算叶绾是那种平时情绪波动极小的人,此刻也来了些火气,她将药箱重重一磕道:“您如今撇下整个琅琊府兵来陪个小女郎搞这一出李代桃僵就已经够出格了,您还拿自己的身体作儿戏,您还想玩多久这出戏呢!” 公子衍在听到叶绾提到谢风月时眼神就冷下来了,他不紧不慢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叶绾,一字一句道:“什么时候我的事,轮到你来多嘴了?” 叶绾愣了一瞬后,苦笑回道:“是奴僭越了。” “这五十鞭先记在账上,回去后自己去思过堂领罚。”公子衍说完后,连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叶绾了。 嵩山一看两人闹成了这样,朝着自家郎君跺脚,随后就追着叶绾跑出去了。 等他气喘吁吁追上后,一股脑的将话抖落完。 “你说你跟主子犟什么嘴,咱们跟着主子多久了,还不清楚主子的性格吗?他认定的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如今主子认定了谢女郎,那就是再来十个你都是劝不动的啊,你何苦要多嘴受罪呢。” 嵩山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跟我哥一个样,都是些找罪受的主儿,他上次多嘴可是硬生生挨了一百仗,现在都还在琅琊将养下不来床呢。” 叶绾听完这些话,不仅没领情反而是冷笑道:“柏山倒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不像你这般奴颜婢膝,只知道一味的顺着主子,做不到一丝劝谏的职责。” 这指着听得嵩山一愣一愣的,直到叶绾走远,他才反应过来。 他连跑带跳的追上叶绾反驳道:“欸,你什么意思?做下人的凭什么要干预主子的决定啊!主子这一阵子有多开心,你又不知道!凭什么就说我了!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奴才,哪里来的奴颜婢膝之说啊!” 叶绾神情毫无波澜,回应嵩山的只是一个你已经无可救药的眼神。 嵩山真的是有气没处发! 他好心好意来安慰她,反而是受了一肚子气。 气煞人也! 第300章 乱了 天空的色彩逐渐由蔚蓝过渡到橙红,晚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在天际间铺展开。 连均的金色面具在晚霞印照下显得熠熠生辉,他坐在院子内的石桌边支手撑头,整个人都被晚霞镀上一层柔光。 谢风月没有心情欣赏这副赏心悦目的场面,她神色已然严肃,开口第一句就直指问题所在:“你不是从军了吗?为何会来永宁?你又如何能有哀牢山地图的?” 连均见着谢风月过来本来还激动的心被这连连发问打懵了。 他愣了愣才回答道:“我自然是追随月女郎而来呀~” 谢风月深吸一口气:“我要的是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蜀国一战结束后,我立马就回盛京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让游珩那种病秧子捷足先登了。” 谢风月捻着手指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来永宁的?你又是如何有的哀牢山地图的?” 谢风月问完后眼神就转到连均的脸上去了,大有一副他敢说假话就当场给他撵走的架势。 连均斟酌了半天用词,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一半。 他将他是如何派人跟踪公子衍恶部下一事说的极度轻松,又将哀牢山一行说的惊险万分。 话里话外就是公子衍手下的人不行,他没有地图,哀牢山一行全靠他英明神武指点众人才能频频化险为夷。 谢风月听后,脑袋上黑线感觉都快垂到脚底了。 算了,她怎么能指望能从连均这种转性子的二世祖嘴里听到切实的事呢。 谢风月长叹一口气问:“你准备在这儿待多久?” 连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回盛京我爹就让我带着护卫府兵赶紧找个地方玩儿去,没有他的消息不能回盛京。” 谢风月从这句话中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是怎么样的情况能让一个镇守一方的将军让自己的独苗远离政权中心避难呢? 自然是政权中心乱了。 谢风月现在也不指望在连均嘴里问出什么了,他在军营的日子估计只长了肌肉没长脑子。 她换了个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问道:“荣安伯府的卫伯爷还在京城中吗?” 连均虽不知道谢风月为何会问到这人,却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就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卫小伯爷?” 谢风月沉吟不语,但是眼神已经表示正是了。 如若是客观来说,卫宁的长相却是是十分出色。 连均低切了一声,莫名其妙的好胜心突至:“我阿姊可是说了,我要是脸没伤着,我可比他好看许多呢。” 他把话题歪的太过了,谢风月听的蹙眉,声音也冷硬起来:“他在没在京城之中?” 连均一见着谢风月蹙眉,哪里还敢插秧打诨,他认真回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曾经好像是听过几句闲话,讲的就是卫小伯爷得罪了太子一党,被贬黜去封国当个小郡守了。” 谢风月心中一喜后,又忧了起来。 喜的是她留下的信真的将卫宁和谢无为苦心孤诣布下的蚕食局打散了。 他们认真布置了那么久的局,从借西华夫人之手四处敛财到让谢凌云替代卫宁成为正经勋贵,每一步都做到让人无可指摘,就是可惜这局棋中,出现了一颗不听话的棋子,让他们被迫壮士断腕。 忧的是,以她对卫宁的了解,经过这件事卫宁虽谈不下与谢无为撕破脸,但有了龃龉肯定是没跑的。 依照卫宁的性子,他很有可能会将计划提前,借着这次大旱带来的民怨起义。 到时候箭在弦上,谢无为就算要阻止都已经晚了。 谢风月只猜对了一半。 卫宁却是反了,但他却没有借用旱灾一事。 生活底层的百姓对于天灾一事的容忍度高的离谱,能逼的他们不要命的只能祸上加祸。 所以卫宁接了调令后,甫一到职,就命人坑杀了五百余准备送去修建阿房避暑行宫的工匠苦力。 他对外宣称,这些人都死在了搬运重石的路上后,又开始大批量征召男子前往盛京。 一来二去的民怨就起来了,本就受了天灾现在再加上人祸,压迫的在久奴性在重,此时此刻都会卯足劲儿拼上一把。 卫宁就这么轻而易举在自己的地盘上养出了一支起义军。 他暗地里又是派人出谋划策又是经济接济的,将这只散装队伍渐渐养成了气候。 明面上又上书周天子,称辖地内出现起义军需要周边州郡出兵援助。 于是乎,周边前来支援的军队在他的里应外合下,来支消灭一支。 葬送在卫宁辖地的军队,他是能招安的就招安,遇到那些誓死不降的就当众绞杀以壮军心。 当然这些都腥风血雨都刮不到远在边陲的谢风月身上。 她没从连均的话里听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干脆就不在这事上纠结了。 这些日子她是生产基建两手抓,上午泡在吴副官的白胶实验里,下午又要亲自监工扶桑奴隶们夯土修房。 谢风月忙的昏头转向,还要抽时间出来处理连均和游珩两人之间的争吵。 一想到此,谢风月就心烦。 游珩的性子明明是最温和不过的了,但每次都能因为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与连均吵嘴。 游珩身子弱的走路都喘,谢风月是一点都不敢点他的,连均就不同了,谢风月觉得连均有时间与一个病号扯皮,大抵就是太闲了。 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就把监工扶桑奴隶一事交给他了。 这下好了,一到晚上用膳时,就能看到连均怒容满面的指责那些扶桑人蠢笨的像猪。 把让人头疼的事交给了连均后,谢风月肉眼可见的就悠闲起来了。 她现在上午就盯着白胶之事,下午还能亲自去码头等着肖铉的归航。 距离他们出发已经两个多月了,算来算去都是最近几日出消息。 至于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其实谢风月心理都没底了。 实在是时间线拖的太长了些。 原来在谢风月的预计中,这趟航线最多也就是一个月左右就能结束,如果能寻到矿脉,那就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寻到,起码要知道永宁和建业航线上的暗礁消没消失。 第301章 好消息 又是十日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修缮府衙街道所用的夯土和石板已经准备就绪,吴副官那边也第一次提炼出了能经受得住谢风月全力一击的白胶了,就是厚度体积还需要改善改善,否则离做成盔甲的美好愿景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谢风月这些日子久违的感觉到了心安,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陷害,没有费心费脑,除了偶尔会因为连均和游珩的斗嘴烦恼以外,现在的生活简直就是她所愿所求相差无二。 她的悠闲生活止步在听到肖铉归港之时。 谢风月将碗里的菜囫囵咽下后,就立即带人奔赴大渔港了。 当她亲眼看到海平面上出现的那抹鲜红船帆时,谢风月失态的搓着手来回踱步。 从船帆出现到船靠岸,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时辰。 真到了这当口,谢风月反而是不敢上前了,她伫立在原地仰头看向甲板,只见船员们扛着麻袋上下船的繁忙身影来来回回,始终不见她想找之人。 谢风月咽了一口唾沫,掩在袖下的双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询问。 她才走两步就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梭在高大船员之中,他身手矫健躲开了掉落的物件,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即将失足跌倒的舵手。 “小铉子!”谢风月欣喜的喊道。 听到声音,肖铉随转身笑着应道:“女郎等我。” 在肖铉下船的短短一两分钟内,谢风月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小铉子要是寻到矿岛,她日后的重心应该要偏向开采一事上,开采的话人手保密一事上一定得做好.... 若是没寻到的话,就该在基建之事上多花费一些心思,毕竟永宁地广人稀,若是想新扩一个永宁也不是不行.... 她才刚起了深思的念头,肖铉就从怀里掏出一卷地图,双手恭敬奉上道:“肖铉幸不辱命。” 谢风月按捺住激动的心,眼神示意肖铉先回府,码头上人多嘴杂,不适合讨论这些事情。 肖铉小脸上严肃一片,轻轻点了点头。 正当谢风月准备回府时肖铉再度出声:“女郎,稍等。” 说罢,他就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青年小跑着赶了过来,恭恭敬敬的给谢风月行了个叩拜大礼后,才自我介绍道:“小的苗小顺,拜见郡主大人,大人安康吉祥。” 一听到这个姓氏,谢风月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了独臂苗伟的脸,她便顺势问道:“苗伟是你的何人?” 苗小顺依旧是一副谦卑模样回:“那是小人的父亲。” 谢风月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她要是没记错的苗伟属匠籍,他的儿子怎么都不会进入永宁官府的船队的。 肖铉像是看出了谢风月的疑虑了一样,他解释道:“苗小顺不是船员,他的师傅是此次航行的观风者。”语毕,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这次的海图就是苗小顺与我一同绘制的。” 谢风月闻言也不此浪费时间了,她点了点头:“先回府。” 几人脚程极快,回府也不过是一两盏茶的时间,三人刚一坐下,折枝就已经体贴的将门一关退出去了。 不等谢风月发问,肖铉就开口了:女郎,这一行我们途径了十二个海岛,每个海岛都是由我带着苗小顺以及他的师傅上去的,其余人并未踏足过。” 谢风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静候他的下文。 肖铉喝了一大口茶水后才继续道:“经我探查,这十二座岛上只有一座岛屿是有矿的,但这岛有些奇特,植被繁茂却毫无生灵的踪迹,矿产更是被一道奇高的山脉阻隔后一分为二,我观察两地岩石,初步可以断定,此岛东边为铁矿,西边则为铜矿。” 谢风月初听这个消息,狂喜差点将她淹没,等她才冷静下来一点,就发现有十足十的难题摆在她眼前了。 如今有了详细海图,有了矿岛,但是....但是她没人啊! 她现在只有一百来府兵,就算加上从扶桑买来的奴隶,也不过两三百人,若是要开矿得这三百人齐上阵.... 三百多人在一个没有生灵的岛上...吃什么啊,总不能让他们都啃草皮去吧。 一个接一个的难题把谢风月的心堵的不上不下,憋得她脸红了又白。 这种为难的事,谢风月能想到肖铉自然也能想到,他不能什么事都帮谢风月干完,他抿紧嘴唇默默将头埋低,极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其实肖铉真的是想的太多了,谢风月虽然知道了他是冶铁一族的人,但对于那等子玄乎其乎的传言并未全信,更何况肖铉如今不足十岁,他已经做得够好了,谢风月哪里还会让他拿主意呢。 谢风月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肖铉差点就开口点拨时,她才悠悠问道:“永宁前往建业的海路通了吗?” 她问的事情,与肖铉所想之事相差甚远,他不由的愣了愣神。 在他愣神之际,谢风月再次开口:“既然找到了矿岛,想必也是通了的,船上那么多人,这消息估计已经传遍永宁了。” 就当肖铉以为谢风月还要继续问下去时,她摆了摆手:“这一路上你辛苦了,我让折枝给你备了一桌子好菜,你吃完就回去泡个热水澡休息休息吧。” “啊?”肖铉下意识就疑惑出声:“女郎不问点别的吗?” 谢风月一拍脑袋:“哦,差点忘了。” 她转头问向苗小顺:“你师傅呢?矿岛一事事关重大,目前知晓的就只有四个人。”谢风月将言外之意隐下,故意说的比较轻松。 苗小顺倒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战战兢兢跪下回话:“小人的师傅死在回程的路上,这事只有郡主大人、小肖大人知晓,小的就是是个粗人根本听不懂两位大人在讲什么。” 谢风月扬了扬嘴角,这个苗小顺倒是个聪明人。 她故意点明了四人知晓这事,就是为了警告苗小顺。 谢风月柔了语气开口:“你不必担忧,这事你可以知晓的。”她话头一转:“但是!只能是你一人知晓,若是...” 不待谢风月将话摆明,苗小顺已经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道:“小人一定谨守本份,这事就算是亲爹小人也绝对不会告知!” 第302章 诓人 次日一早,折枝才睁眼就已经见着自家女郎穿戴整齐坐在回廊台上了。 她揉了揉眼,睡眼惺忪的问道:“女郎,怎么起的这么早。” 谢风月脑中想着事,头也没抬的回答道:“今日得挨家挨户拜访一下永宁的大家族,你也收拾收拾随我一同去吧。” 谢风月想的很简单,折枝虽说人不太靠谱,但若是在世家见礼的礼仪上,绝对是挑不出错处来的。 若是带花蕊前去,她估计会被那些繁琐的礼节搞晕头。 折枝点了点头:“那我先把老爷带去春寒处,免得一不留神老爷就跑没影了。” 谢风月拜访的第一家自然是永宁第一“豪”门兰氏。 她被人带着去了正厅,等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才见着兰存仁带着显而易见的哀怨进门。 他捏了捏眉心,直言道:“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是为何事啊。” 谢风月笑着回应,把客套话翻来覆去的说了一套又一套,就是对这次来的真实目的避而不谈。 兰存仁听得瞌睡都醒了,越听越不对劲,缓了口气问道:“郡主,恕小人愚钝,您今日来就是为了叙旧的?” 兰存仁脑子里简直有八百个疑惑。 谢风月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正是。” 兰存仁:“...” 他真的服了,这大早上的,狗都才刚起呢,这永宁郡主发什么颠。 谢风月可没错过兰存仁眼底复杂的情绪,她又拉了些世家常说的官话。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兰存仁终究是熬不住想补觉的心了。 他抬了抬手,一脸正经的开口:“郡主,不妨有话直说,说是在下能办法的,自然是鼎力支持。” “兰家主果真与外头传言一般,磊落又仗义,其实吧,这事若是换了个人必定就是大事,但若是在兰家主出手的话,那就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谢风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她哪里听过这个兰氏家主的传言啊,她每日三点一线的,在这永宁除了陆眉以外,她遇见的人,都是对她又惧又怕的,哪里能给她拉家常聊八卦呢。 兰存仁明显就是被这胡说八道夸爽了,他眯了眯眼后干咳两声:“郡主过誉了,在下不过就是秉持兰氏族规行事罢了。” 欲扬先抑已经成了一半,谢风月趁热打铁话题往目的上引:“兰家主这府邸修缮的简直同我在京城见过的那些大族府邸相差无几了。” 兰存仁循着谢风月所指望去,脸上全是自豪:“这都是兰氏几代人的努力了,兰某不过继任家主十来年,都是添置的一些小物件。” 要不是谢风月见他嘴角就没下去过,还真能被他这句冠冕堂皇的话唬住呢。 谢风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就是可惜永宁是个小县,交通又闭塞,航线受阻的这几十年更是让永宁雪上加霜。” 兰存仁听得认真,一提到这儿,更是感同身受:“郡主所言极是,若不是航线出了问题,我兰家岂能是这般光景!” 他提及家族往事长叹了一口气。 话题已经转到该谢风月接了。 她一脸同仇敌忾:“兰家主为何不与永宁几大家族联手修缮永宁呢,如今航线已通,曾搬离永宁的家族肯定会遣人回来看的,到时他们一看永宁没了他们就直接败落了,岂不是连累着兰氏子弟都要平白遭人口舌?” 兰存仁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有问题,但没睡醒的脑子又混混沌沌的,实在理不清头绪。 但有一点他十分认同,那就是搬离永宁的那些家族肯定会回来看的。 其中不乏那些与兰氏有过节的家族,永宁城的确该修缮了,但若是只是他一家出资,那岂不是冤大头中的冤大头? 兰存仁眼睛滴溜溜转,一下就把主意打在这个永宁郡主身上了。 他说:“在下觉得郡主说的十分在理,只有永宁好起来了,在永宁的家族才不会外人瞧不起,不如郡主联合其余家族将此事商议商议?” 这话正中谢风月下怀,但她面上表现出为难之色:“我只与兰氏交好,其余家族还真是不熟,我去了也无甚作用。” 兰存仁听得心里熨帖极了,他摆了摆手:“无碍无碍,那些老家伙与我还是有几十年情分的,郡主代表官府同我一起去见见自然就熟了。” 于是乎,谢风月推拒,兰存仁劝。 谢风月就勉为其难的同气宇轩昂的兰存仁走访了永宁现存的“豪”门。 期间也不是没人提出过质疑,均被兰存仁用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想让人看笑话吗?你想让你家族子弟在外行走抬不起头吗?” 乾安士族的通病,家族面子看得比天还大,这些家主或许最开始还怀疑过,为何需要修缮永宁来彰显家族底蕴,但到了最后通通都是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 这一通事下来,谢风月回府已经接近申时了。 她牛饮一般将花蕊准备好的茶水喝完,问向花蕊:“可有见过陆大人?” 花蕊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谢风月只得又马不停蹄的去找陆眉了。 现今她将永宁基建一事交出去了,她的后顾之忧没了。 再加上之前带回来的奴隶们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教,脑子明显开化了许多,完全可以作为送上岛的第一批开采者使用了。 至于余下的事情得陆眉出手才行了,她对开矿一事一窍不通,身边也没有精通此术的人才。 陆眉却不同,他寒门出身还能被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们尊称眉山先生,就能代表他不管是学识还是交际上都是有过人之处了。 指不定他对此略懂一二呢,再指不定他就认识这等会开矿的人才呢。 谢风月满怀期待的推开陆眉的门,就见着他与游珩跪坐于几案...下棋。 谢风月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下棋一事极费心神,游珩他一个病秧子哪里能经得住啊。 两位都在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战局,并未在意谢风月的到来。 她默默挪步,行至两人身侧。 第303章 装模作样公子衍 她静静站着,默默看着两人对弈。 游珩他执黑子先手。 他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滑过,留下一颗颗黑子,如暗夜的星辰,点缀在空旷的棋盘上。黑子们逐渐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悄然间将白棋的势力范围蚕食。 陆眉则执白棋应战。 他的棋子在棋盘上跳跃,试图寻找突破口,打破黑子的围困。 然而,游珩的黑子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无论陆眉如何努力,白棋始终无法摆脱被围困的命运。 随着时间的推移,棋盘上的局势愈发紧张。游珩的黑子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而陆眉的白棋则在黑子的重重包围下,显得力不从心,逐渐失去了主动权。 棋局本就是无声的战场,每一颗棋子的落子都显得异常重要。 游珩的黑子如同猎鹰一般,紧盯着陆眉的白棋,寻找着最后的猎杀机会。 而陆眉则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和策略,试图扭转战局。 最终,当游珩的一颗黑子落下时,整个棋盘上的局势瞬间明朗。 黑子已经将白棋完全围困,只留下了寥寥数颗白棋在角落里苟延残喘。 这场棋局,以游珩的胜利告终。 谢风月看得直皱眉,瞬间脑子里出现了许许多多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 陆眉的棋风温和稳健这是她能理解的,但这游珩... 他一个因身体孱弱困于后宅的郎君,棋风中不应该全是果决的杀意。 这不像是游珩...反而倒像是有些像某人了。 这番酣畅淋漓对弈两人都是全身心的投入,等游珩回神过来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站在他侧后方的人。 他都不用动脑子,立即就知晓站在他身后的人是谢风月了,毕竟在这永宁能不用通传就进入陆眉房间的人也就只有身为郡主的谢风月了。 游珩没敢第一时间转头,反而是目光灼灼的看向陆眉。 谢风月好歹出身士族,就算她再不精通棋艺一道,也能从两人落子时区分棋风。 她又是个聪明又细心的女郎,游珩真是怕了,刚才赢下一局的喜悦霎时间烟消云散,甚至于掌心都开始冒汗了。 他现在迫切的希望陆眉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帮他搪塞过去。 陆眉心中早已经笑成一团,面上却浮现出一丝感激之色道:“今日劳累郡马陪在下复刻的杨大家的棋局了,郡马可否要歇息一会儿?” 游珩长舒一口气,捂住嘴干咳几声:“陆大人不必言谢,杨大家的棋局在下也早就想复刻了,只是一直未寻到懂棋之人,今日理应是我谢陆大人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倒是把谢风月的疑心打消的七七八八了。 这既然是棋艺大师杨大家的棋谱,那就正常了。 杨大家是乾安名士,精通诗画棋艺,尤其是出于他手的棋谱,更是被乾安各大家族争相追捧,游珩一个只能在家钻研书籍的郎君,知晓也是应当的。 “两位还要对弈吗?”谢风月适时出声询问。 游珩这才装模作样的转头,一脸惊喜的开口:“夫人忙完回来了?腹中可饥,需要我去厨房吩咐做几道小菜吗?” 他这话一出,陆眉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公子衍这乖巧夫郎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单骑勇闯敌营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模样? 谢风月可不知道陆眉脑中想法,她摆了摆手:“我已经让花蕊去吩咐了,倒是你这几日时常高热,怎生还来玩此等花费心神的事?” 游珩楚楚可怜的望向谢风月,那眼睛处的红斑简直就像是哭泣后的泛红一般,他就这么看着她,既不回话,也不反驳。 一时间,谢风月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说的太重了些。 这郎君千里迢迢与她来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偏僻之地就算了,如今还生着病,不过就是下下棋打发打发时间.... 一思及此,莫名的愧疚感就涌上心头,谢风月不由的说话都轻柔了几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觉得你..” 游珩恰时接话,十分体贴的把谢风月说不出口的话补齐:“夫人这是在关心我,我都懂~” 谢风月.... 这尴尬的氛围下,陆眉十分有眼力见的开口打破了:“郡主是有要事寻我吗?” 谢风月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她向来觉得自己伶牙俐齿,方才险些都寻不到话回了,她赶忙回道:“正是,正是。” 游珩心里正为堵到谢风月而得意呢,他作为王衍时,常常在话头上被这女郎堵的哑口无言,现在用着游珩的方式,竟然能见着这女郎吃瘪。 他心里升起某种隐秘的快感,眉眼也不禁弯了弯:“那我就先回房了,不打扰夫人与陆大人谈正事了。” 等他一走,谢风月挺直的脊背这才松了些。 她调整了心态,就落座于游珩之前所在之位上开口道:“肖铉找到矿岛了。” 陆眉抿了一口茶,十分淡定的回道:“嗯,我知晓。” 这不由得让谢风月怀疑起了肖铉是不是做事不周全被外人知晓了,她理了理思绪继续道:“今日我已经将修缮永宁一事分配给各大家族了,这些日子他们大概率是抽不出时间关注外界的,我们可以趁着这些时日行动。” 陆眉依旧淡然:“不如郡主讲讲您的计划。” 谢风月实在是搞不懂这陆眉的态度,但她如今身边只有他一人可用,信不信得过都必须得信,自然也只能与他商议了。 谢风月深吸一口道:“我近日会将先前购买的奴隶先行运往矿岛周边的岛屿之上,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调教好了,搭建些房屋作为后勤还是绰绰有余的。然后我欲再次前往扶桑购买奴隶,这一批人需要挑选一些青壮,用作于开采矿石。” 陆眉听完后反道:“计划勉强可行,官府远航的船只刚回永宁,郡主就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这一百余奴隶出海,您该如何向永宁那些豪族解释呢?” 谢风月沉吟片刻答道:“这就是今日我来寻陆大人的原因了。” 第302章 初露马脚 陆眉温和一笑:“郡主但说无妨。” 谢风月也不跟他见外了直接开口:“等会我出这个门后,陆大人便可将这屋子里的东西该砸的都砸了,陆大人这般温和的性子都发这么大的脾气在外人看来,必定是同我发生了争执,反正我也是个可有可无的郡主,我忍气吞声几日后,越想越气不过于是发了脾气抢走府衙的船前往建业,陆大人觉得这个借口如何?” 陆眉眼里有笑意:“甚好,很符合士族贵女不管不顾的脾性。” 他话头一转:“但是岛上生活艰苦,郡主这一去可能得吃些苦头了。” 谢风月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苦不苦的都是个人定义不同罢了,每日专注于一事,对我来说是一种悠闲。” 陆眉没有在这上面花费其他口舌,他建议道:“岛上物资匮乏,郡主又不方便在永宁购置所用之物,可以考虑一下前往建业城,那儿比永宁大上许多,您去那边寻些工匠比在永宁这一亩三分地寻找靠谱。” “至于开矿的之人,不如郡主去寻寻您手下的肖铉,他或许有比在下所推之人更加合适的人选。” 两人把重要的事情定了后,谢风月又叮嘱了几句陆眉别忘记吴、钱两位副官所行之事后,才怒气冲冲的与陆眉开始争执。 两人都不是那种能彻底撕破脸皮的人,最开始的假意争吵还有些束手束脚,结果在陆眉摔了手中茶盏后,两人就像是收到什么讯号一般,把生平以来所有能想得到的脏话咒骂都说出了口。 谢风月脸红脖子粗的摔门而出,屋内的陆眉也十分配合摔了仅有的两个瓷瓶。 这后院本就不大,拢共才几间厢房,又是连着府衙的,他们这一通争吵,顿时就引来了还未下职的官吏们。 一个个的面面相觑,互相使用眼色。 直到一个小吏小声问道:“这动静好像是从西厢房传出来的,像是陆大人所在呢。” 旁人立即附和:“估计是郡主娘娘与陆大人吵起来了吧,我早就说过了,这等子贵女在永宁肯定呆不久的,永宁又没有诗词宴会,又没有绫罗绸缎的,哪里是郡主娘娘那等子贵女熬得住的啊。” 小吏接话:“肯定是陆大人不愿意苛待百姓强收赋税供养郡主,这才有了两人之间的争执,哎,这郡主这么闹下去,可别让咱们永宁丢了像陆大人这般好官啊。” 众人七嘴八舌就开始揣测两人争吵的原因,倒是有那么一两个脑子清晰的总感觉这事发生的突然,可能不像大家所想那般,但都被人用各种理由否决了。 似是而非的话听得多了,大家伙就主观的认为揣测之事就是事实了。 府衙官吏们下了职,一回到家中就开始拿这事闲聊,一传十十传百,不过才第二日永宁上至豪族家主,下至贩夫走卒都知晓了永宁郡主因不满陆大人公正严明,与其大打出手。 这风声传到折枝花蕊耳中时,她们二人对着谢风月欲言又止的模样,谢风月看在眼里却又不点明。 谢风月神色与平常无异按部就班的洗漱、梳妆。 她还未来得及用膳呢,连均就赶了过来。 几日未见,连均不仅黑了许多,连那贵公子服饰都换下了,他穿着一袭粗布青袍,双手环胸气鼓鼓的落座于院中石凳上。 谢风月还未走近,他就迎了上来,一开口就是谢风月听不懂的话。 “今日你哪里都不许去!” 谢风月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为何?今日我还要去吴副官那儿呢。” 连均双臂一展,做足了阻拦之势:“李小宝呢?让他去。” 李小宝是绝对去不了的了,谢风月昨夜就已经给他下了令,让他前往扶桑买东西去了,建业是可以购置东西,但是物件哪里有扶桑便宜啊,她现在手里的钱用一分少一分,可不得仔细着点花吗。 连均见谢风月没回话,以为是她还想亲力亲为,他赖皮的往前一蹦,扶着谢风月的肩膀就想将她推回屋内时。 有一面容清隽郎君推门而出,他眉微拧起,脸上略有一丝清郁之色,行走间还时不时捂住嘴轻咳几声。 连均被打断了话,一见着游珩这装模作样的德行,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连七郎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游珩虚弱一笑问道。 连均就是见不得他这副做作的模样,他之前与这郎君不管是语言上的交锋还是行动上的交锋无一不落下风,也不知道这病秧子是不是克他。 他嘴笨,话头上讨不来巧他还能理解,但他上次偷摸将他凳子抽走,这郎君一屁股下来差点给他双腿坐折了他是万万没想到的,要不是他因此好几天下不来床,连均都快怀疑这病秧子会点功夫了。 连均冷哼一声:“要你管?腿长在我身上,我想何时来就何时来。” 游珩本就一副郁郁之色,连均一说这话,脸色更是肉眼可见的白上了几分,他苦笑道:“也对,连七郎身体康健,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像我..哎~” 连均气的眼冒金星,直喘粗气。 这游珩每次都这样!! 只要在谢风月跟前,他说什么都能被他扯到身体健康上! 连均立即撸起袖子就想与他理论了,他体弱多病难不成还能怪他? 游珩见他气势汹汹的模样,适时捂住胸口病弱无辜的往谢风月身后一躲,直接把连均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你..你..你真是好样的,你有脾气站过来说话!” 谢风月按了按眉心,连叹了好几口气,本想各打五十大板就此揭过的,正欲开口时顿觉身后衣服被人一扯,她偏头侧目,正好就撞见游珩来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她想说的话,就愣是卡在嘴边... 游珩见小伎俩得逞,贴心道:“夫人若是要出门,记得用膳,不然你忙起来又会将此忘掉的。” 他一句出门,把连均的憋住的气再次点燃,他将谢风月往身边一拽:“不准出门!” 连均怒火中的一拽并未收力,谢风月被扯得一踉跄,几欲摔倒。 游珩此时哪里顾得上装出来病弱啊,这院里可没有地板,底下铺的都是些细碎石子儿。 他动作快如闪电,在连均才反应过来,伸手一抓却扑了空,他眼睁睁的看着游珩那个病秧子直接把谢风月环抱住了。 谢风月失重时一瞬的惊慌后,就懒得挣扎了,左右不过是摔一跤罢了。 当她发现预料之内的疼痛并未袭来时,甫一睁眼就见着游珩的脸放大在她眼前了。 游珩此时此刻就很后悔... 后悔他练武数载底盘太稳,他就应该抱着谢风月摔下去的。 第305章 身份暴露 谢风月刚稳住身形,她眼神就直接飞到游珩身上去了,原本差点累得谢风月摔倒的连均也同时将目光看向他。 直勾勾的眼神让游珩心口一堵,任凭他脑子转的再快,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游珩都不知该如何辩驳了。 .... 游珩的沉默震耳欲聋。 谢风月更是直接把她的怀疑摆在台面上了,她问:“你会武?” 游珩苦笑两声:“夫人是觉得我这身子像是会的吗?” 这问题又抛回来了,谢风月这次可真是不愿意放过了,她至始至终都觉得游珩有一种违和感,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若是真让她讲出个子丑寅卯来,她又实在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就不得不归结于,这是她的多疑。 但今日游珩小露的这一手,简直是让谢风月脑子里的那根名叫怀疑的线直接崩断了。 她福至心灵,往前跨了半步,突然伸手在游珩脸上薅了一把。 这动作十分的不雅,起码在游珩、连均、谢风月三人同为士族出身,接受的也同是士族教育之下。 游珩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就已经往后仰了一下,谢风月的手指堪堪擦过他的侧脸。 谢风月一见他这般防备,已经从两分怀疑暴涨到七分怀疑了,若是他心里没鬼,怎么能在人碰他脸时下意识往后躲开,正常人最多也只是偏头侧开罢了。 谢风月脸上染上了愠怒,她嘴唇紧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游珩的脸,一寸一寸的认真打量着,最终她语气笃定的开口:“王衍。” 两个字,惊得连均、折枝、花蕊齐齐看向她。 连均眼睛瞪大,说话都带着结巴:“什..什么?” 他在蜀国一战中,可是被王衍亲自带在身旁当成先锋军奋勇冲锋的。 如今一提及公子衍,他就能想起温热的血泼向他脸的感觉,也不知道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郎君,为何上了战场后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人头收割利器。 连均扪心发誓,他在没见过公子衍浑身染血还能对着他阴森一笑之前,他真的一直都觉得他是在后方督战的智囊总指挥呢。 谢风月没管连均结结巴巴的话,欺身上前,几乎将脸贴在了游珩胸口,她近距离仰头十分平静道:“把我耍的团团转转,可满足了你的恶趣味?” 谢风月语气也是平静,公子衍心里越是慌张,他似乎感觉到一股凉意从他脚底直窜天灵盖,让他浑身都止不住的震颤。 他努力稳了稳心神,做了最后的努力,一是相信他才换的面具工艺不足以让谢风月看出端倪,二是...他真的怕了。 “夫人...果真这么忘不了琅琊公子衍吗?连我都能让你联想到他?”游珩整个人都郁郁的,低垂着头声音极轻。 纵然他语气真诚,谢风月连一瞬间的怀疑都不曾产生。 她狠狠的将身前的人往前一推,拂袖不再看他:“你还要继续骗下去吗?王衍?” 王衍心狠狠颤抖了几下,他名讳向来很少很少被人提起,从他年少成名时,不管是在外还是在琅琊,世人都会称他一声公子衍,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他只记得被谢风月唤过四次全名。 前两次是在岐山离别的马车上,今日是在这儿。 为何会想到此。 只因每一次谢风月提及他的全名,都代表她一个善于伪装喜怒不形于色的女郎,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了。 公子衍感觉已经找不到他自己的呼吸频率了,他面容沮丧至极,根本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他很清楚,现在他说的任何话在谢风月的耳中都会是狡辩。 在公子衍的沉默中,谢风月的脸色一点点变的苍白,她几欲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双手紧握成拳,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她双眼猩红,眼中似有泪意流转,浑身都散发着被人欺瞒后反应过来的狼狈感。 公子衍心中担忧,他一度伸手想要触碰谢风月,但在触碰到她广袖时如触电般抽回,最后只能带着浓浓的祈求意味的开口:“这些我都可以解释的,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想离开盛京,琅琊王氏的郎君不行,其他郎君我信不过,只有我寻了舅舅与他商议扮作游珩娶你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了。” “那成婚当日的夜里,你为何不跟我解释?” 她的情绪在长时间被他瞒在鼓里带来的愤怒和被公子衍这个人欺骗的悲伤下来回切换,回话的语气冷硬中带着讥讽。 公子衍被问得哑口无言,他难不成还敢在她气头上说出他就是处心积虚的想娶她,甚至就是他亲手促使她选择成婚来逃离盛京的罪魁祸首吗? 他在谢风月第一次拒绝他时,就已经托人给远在交州的舅舅递话了,可不料蜀国之战来的这么急,他被迫赶往蜀国平乱,这才将这事暂且搁置下了。 谢风月在意的是他这个琅琊王氏子的身份,那他就光明正大的过继给舅舅,成为游家的二郎君娶她,那不就可以了吗。 可就是无巧不成书,谢无为怕谢容一回京,将他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卫宁认出,这才昏了头直接截杀他。 这事发生的突然简直将他的计划搅合的七零八落,幸好上天都是站在他这一方,不愿有情人劳燕分飞,虽是曲折蜿蜒了一些,但他好歹将谢风月明媒正娶了回来。 他的七窍玲珑心每次在遇到谢风月的盘问下就成朽木心了。 公子衍现在满脑子都是害怕,真话不敢说,假话又怕说了适得其反,他懊恼的连连叹了气。 谢风月在他的沉默中逐渐冷静下来,不管公子衍出于什么心来骗她,她现在都已经成功的抵达永宁了,并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一想到公子衍可能会以小见大的知晓她日后想干什么,谢风月就感觉血脉逆行,才消下去的怒火又涌上了心头。 那怒火抵达顶峰时,谢风月以免失态,直接回房,扣门一气呵成。 第306章 二嫁公主 谢风月一走,院子里几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连均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后退半步后别扭开口:“那个..那个..既然统帅在此,那我就放心了,切忌今日别让月女郎出门,外头那些人传的可难听了。” 公子衍现在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勉强从连均话里提炼出重点,他捏了捏眉心,声音低沉问:“外头传什么?” 对着一张陌生的脸喊统帅,连均眼神染上些别扭,他道:“这么腌臜话没必要知晓,反正今日别让月女郎出门就好了。” 语毕,他脚步急促,扭头就走。 公子衍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这段谎言竟然是用被如此低劣的失误拆穿的,他连连叹息了好几声后才去寻陆眉。 他在陆眉那里总算是知晓外头传的谣言是如何产生的,他此时也不敢擅自在谢风月跟前冒头,只能默默地去为谢风月准备出岛一事。 个人恩怨始终抵不过朝局动荡,谢风月、王衍远在边陲虽算不上风和日丽,但确实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然以赵国为首受旱灾最为严重的封国却开始了大规模起义,原因也是十分简单。 人们都以为大旱过后天气突然转凉是上天可怜百姓,要降下甘霖。 可未曾想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八月初始,气候突变,严寒突然席卷乾安各大封国,各国君连求援信件都来不及送往盛京,突降的冰雹就将房舍屋棚砸的稀碎。 百姓们若是遇到像赵王这等英明的国君,还能勉强带着些能活着的期翼,但若是遇到像越国那等瞻仰周皇室作风的国君,实在是可悲可叹。 周皇宫内,歌舞升平。 宫妃们穿了许久的夏装早就巴不得能换个花样了,她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华贵宫装,披着一件件带有繁复刺绣的斗篷,在光秃秃的赏梅园欣赏着雪景。 这场筵席没有目的,只是周天子为了给苦夏的宫妃们愉悦心情所用。 珍馐美食布满一个又一个食案,根本没人动筷。 一位蓝眸胡服女子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犹如一只蓝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身姿妖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轻盈而曼妙。她的眼眸深邃如海,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仿佛能摄人心魄。她的面容精致绝伦,如同精雕细琢的玉雕,美得令人窒息。 随着音乐的节奏,她旋转着,裙摆飞扬,仿佛天上落下的雪都成了她的陪衬。 她的舞姿优美而热情,犹如草原上的野马,恣意奔放,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柔美,让人忍不住为之倾倒。 跳着跳着,她离周天子的距离越来越近。 周天子似乎被她那独特的魅力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拉她入怀,当着众宫妃的面,毫不避讳的亲吻着她的脸颊。 然而,在这看似美好的画面背后,宫妃们的心里却充满了嫉妒与不屑。 她们看着她那蓝眸胡服,心中暗自嘲笑她的异族血统。她们看着她那妖娆的身姿和绝美的面容,心中却满是轻蔑。她们认为,这样的女子不过是靠着舞姿和美貌来取悦君王,根本没有真正的才华和内涵。 更何况,她前不久还是荣安伯正大光明迎娶进门的妻子。 “不过是个蛮族的二嫁公主,凭着几分姿色和舞技就攀附上了陛下,真真儿是可笑啊。”一位宫妃不满的嘲讽道。 “啧啧,难怪当初接风宴上,她能大放厥词要嫁给乾安最为尊贵的人,原来是早就抱着这个想法了啊。”另一位宫妃也附和道。 两人声音不大不小,琴师奏乐已停,她们的声音正好就落在了耶律雅耳中。 宫妃们之所以不怕被周天子责怪,也是因为她们早就在这宫里浮沉,这么多年来都知晓周天子是个什么性子,他就愿意见他的后宫为他一人争风吃醋,只要不是把事情摆在台面上来,他几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耶律雅脸上愤恨之色一散而过之后,立马就环着周天子的脖子扬起一个魅惑的的笑容,贴近他的耳边声音软糯道:“陛下~臣妾答应你的可做到了呢~陛下何时回应臣妾呢。” 周天子被这几句酥到骨子里,他手在耶律雅衣裙下胡乱摸索:“爱妃果真是个小俏皮,我昨夜说的可是只着寸缕在这宴上当众跳舞,你的任务可只算完成了一半。” 耶律雅闻言,赌气的从他怀里挣脱,作势就真要将衣服脱下。 周天子这才急了,一把将她拉回身边,语气无奈:“你还真是个小辣椒呢,朕不过就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怎生说脱就脱啊。” 耶律雅高昂着头颅,冷哼一声:“那陛下是允还是不允嘛。” 周天子是真的被她这做派迷的七晕八素来了,她不仅有西华的乖顺,又有岚淑妃的冷傲,甚至还有余贵嫔的气度,最主要是,这耶律雅是个二八年华的妇人。 啧啧,真是娇嫩入口好时机。 耶律雅没听到回答,双手环胸负气转过身去:“哼~陛下就是个骗子~” 周天子失笑,对她的僭越态度毫不放在心上。 他朝着不远处的德祥招了招手:“你去拟旨,命北境袁家为北原送去米面各万担,好让朕的爱妃安安心。” 德祥初闻这话,有些不敢置信的弓了弓腰,他道:“陛下~这旨意恐怕..” 耶律雅不等他话说完娇斥一声道:“恐怕什么,陛下乃是这乾安的天子,难不成他一个小小的袁家还敢抗旨不成。” 周天子十分受用这话,他压低了眉眼,明显一副不悦之色:“德祥,你现在是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德祥哪里敢反驳这种掉脑袋的话,硬着头皮退下了。 他在御书房起稿时,斟酌了半天用词。 勉强胡扯写道:“朕乃乾安之君,心系万民,不忍见苍生受疾苦之煎熬。鉴于此,朕特命北境袁氏,筹集米粮十万斛,面粉亦十万斛,慷慨赠予北原之地,冀望以此缓解其民食之忧,免其因饥寒而遭死伤之祸,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共享太平之福。” 这圣旨起草的德祥满头大汗,他简直都不敢想明日早朝各大世家该如何拐弯抹角的骂人了。 第307章 上岛 周天子酒足色饱后,在耶律雅的提醒下这才想起让德祥初拟的圣旨,他囫囵看了一遍,夸了夸德祥会写之后,就原封不定的誊抄了一分。 第二日一早他就在早朝上让德祥当众朗诵了一遍。 德祥只料对一半,大殿内的诸位大人骂是骂了,却没有拐弯抹角的骂。 因为这次首当其冲举着笏板出列的是武官,他们可不像是那些世家骂人都要举例说明,一个个的跟斗鸡似的梗着脖子就开骂。 “封国百姓活都活不起了,民怨四起大大小小起义军无数,这时候咱们还要开国库给那劳什子北原送吃的能陛下是不是被这雪激到了脑子?” “可以给北原送啊,但先让他们将我们的北境六州还回来,不然这事免提,冷死那些王八蛋子。” ... ... 层出不穷的污言秽语,让高坐龙椅的周天子面色铁青,他咬着牙心里暗恨,这些臣子就没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王丞相作为百官之首,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等众人骂完后才出面打圆场:“诸位大人火气太大了,这事怎么可能是陛下所想呢,咱们陛下是个仁善的君主不假,但是这等以血肉供给他国的昏招,万万不是咱们陛下能想起出来。” 这明夸暗贬的话,又让周天子心里恨了又恨堵了堵,若不是他这龙椅是纯金打造他捏不动,此时这个龙头扶手必定当场碎裂。 诸位大人立即会意,这高坐明台之人好歹是当今陛下,总不能把他的面子踩脚底下,于是随即调转骂口,毫不保留的开始咒骂那个撺掇之人。 王丞相满意的看着各位懂事的大臣,露出欣慰的笑。 在众人的指桑骂槐的逼迫下,周天子迫不得已只能将这事搁置。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下朝后,立即将耶律雅的位份抬至贵人,仅次于余贵嫔和西华夫人之下。 甚至还找司天监取了一个震惊阖宫的封号。 乾贵人。 众所周知,百姓名讳都避国号所取,就算史书记载有皇后封号曾带有国号中的某字,人家那好歹是国母啊,如今的耶律雅,她一个外族公主,一个荣安伯休弃的妻子能用上这么个封号,这是何等的..何等的丢人啊。 对于后宫风波,前朝诸位并不关心,自从周家继位以来这事就已经和世家心照不宣了。只要周天子不脑子发昏让耶律雅这乾安的皇后,他就是在后宫里再弄出个乾贵嫔来都没事。 耶律雅的宫殿位置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它落座于东宫与柳清岚的玉华宫之间,册封旨意到时,耶律雅正在上妆,她翻了个白眼推开了窗听旨,等太监将一大堆废话念完后,她才挥了挥手示意格兰去接旨。 宣旨的太监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拿着赏钱就退下了。 格兰进屋后随后就将那明黄的圣旨往桌上一丢问道:“真是委屈殿下了,都怪卫宁他忘恩负义,竟然一被贬黜就留下一封和离书,带着金银细软举家搬迁了。” 耶律雅在她提到卫宁二字时,画眉的手一顿,美眸里情绪复杂,万千恨意中又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 她冷冷道:“最后一次了,你若是再提他,你就跟院子里那些人一样。” 格兰眼神飘到那所剩不多的玫瑰花丛,身体肉眼可见的抖了抖。 “是奴婢多话了,奴以后再也不提了。” 耶律雅笑着扶起她:“格兰,我现在只有你了,这偌大的皇宫只有你是我的同族了。” 格兰压抑不住身体的颤抖,低头死死咬着唇。 耶律雅也不为难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问道:“东宫那边可打听清楚了?” 提到正事上,格兰才长舒一口气:“东宫那边只有一个侧妃怀了孕,太子将她保护的很好,奴婢花了好多银子也只打听出一些皮毛,听说是岚淑妃在民间认回的女儿,叫什么柳樱,至于怀的月份暂未可知。” 耶律雅笑的灿烂:“怀孕几个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反正最后都得落胎,这偌大的皇宫没经过我的允许可不能再有一个孩子出生了。” 耶律雅摸着她平坦的小腹幽幽道:“至于成年的嘛,世事难料,谁能知道意外和明天谁先来呢。” 她话中阴毒让格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赶忙附和:“殿下所言极是。” 盛京的事就算闹的比天还大,谢风月都统统不知晓。 她现在正在远航的船上,思索着要不要换几个工匠。 也不是她不满意李小宝的办事,主要是他找的这几个扶桑工匠,哎真是一言难尽。 她不过是让他们大概画两张图纸给她看看,结果几人不约而同的画了...画了个马棚? 说实话按照他们所画的图纸,房屋高度占地面积在谢风月眼里只能是马棚... 谢风月思虑再三,还是接受不了自己要住马棚这事,她真是觉得宁愿自己日日睡马车,都不要一醒来就在低矮的房屋内。 最终还是决定由苗伟和肖铉带头转航前往建业,她带着买来的人前往矿岛附近先安顿下来。 苗伟匠籍可以寻一些有真材实料的匠人,顺带还能购置一些适宜耕作的种子之类的,肖铉则是突然加上的,谢风月之前跟他提过需要开矿的人才,他倒是没把这事一口答应,只是说若是陆眉那边寻不到的话他再出手,此行也正好去接陆眉安排在建业等候的人。 谢风月一行人在苗小顺的指引下在海上漂泊了约摸十天才抵达离矿岛最近的一个岛屿。 把奴隶们安置在岛上,因为是无人岛,不用忙着挖矿,先得收拾住处,再弄个简易港口。 三四百人的吃喝还得收拾出来,岛上土地贫瘠不好种地,只能是用船运送物资来去。 这点谢风月相当满意,这样一来起码这个矿区就牢牢掌握在她手里了。 现在她有些分身乏术,这里的基本居住的框架得搭建起来,往后的物资也得建业、永宁、扶桑三地运过来,三四百人要吃喝,海鱼只能顶咸菜使,粮食还得运过来,就是开矿用的工具也得从建业运来才行。 第308章 与你何干? 等要再次干活之时,谢风月又再次认识到狗都比扶桑那些奴隶有灵性这事。 她直接把这烂摊子甩给了连均,反正是他非要跟着她的,白用白不用。 至于还有一个厚脸皮,谢风月就不好支使了。 每日就与他大眼瞪小眼。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个月,天气也冷了起来。 谢风月都穿上了厚衣服了,还见着公子衍穿着件薄衫晃荡,她才想起来一件事。 当初他追上来时带的那个包裹,除开一堆堆药罐子她拿出来了,余下的东西都在她这儿。 ... 比如厚衣服,比如披风。 谢风月都服了这个没长嘴的公子衍了。 公子衍穿着的薄衫被海风吹的呼呼作响,他眉头微蹙一副强忍寒冷的模样。 一旁的嵩山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郎君别装了,月女郎走了。” 公子衍毫不在意他的讥讽,一副你不懂就闭嘴的样子道:“你信不信不出一刻,我就会有衣服穿了?” 嵩山皮笑肉不笑回:“郎君你醒醒吧,月女郎但凡消了气,咱们就不至于现在都没间屋子住。” 公子衍冷哼一声,不作理会。 嵩山不了解谢风月,他可了解。 只要谢风月没有开口让他走,就代表着她的气起码消一半了。 这些日子是他又懂事又体贴的,见她忙着琐事怕她劳累都不去打扰,等她回过神来心里肯定会又愧又忧的。 就连均那种没脑子的,上赶着当监工的莽夫怎么可能能跟他抢谢风月。 呵呵,下辈子吧。 公子衍就这么等着等着,直到天都黑了,春寒都送来饭菜了...还是没等到他所谓的衣服。 嵩山看自家郎君黑沉如锅底的脸色,默默蹲在一边吃着馒头... 他现在敢肯定若是现在说出的话里有一个字是不中听的,下一秒钟他就能在水里过一道。 “嵩山,你这次吃饭为何不说话了。”公子衍眼刀一飞,盯着嵩山问道。 嵩山刚撕下来就咸鱼的馒头都差点吓掉了,他讪笑一声:“郎君不是经常都说我没规矩嘛,我这不就是在努力做到食不言寝不语嘛。” 公子衍阴郁的话幽幽传来:“你现在可以说话了,我允许的。” 嵩山扯着嘴角笑不出来...郎君这简直就是..就是迁怒啊。 嵩山的觉悟再高也抵不住接下来待的几日时不时的遭自家郎君挤兑啊。 一日,他实在是受不住郎君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了。 他鼓起勇气,将手上帕子兀然掷地:“郎君,我现在就是找月女郎,你等着。” 公子衍瞳孔微张,伸手落空。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追上去。 他这几日也算好好反省了下自己,为何与谢风月的这段关系一直没有进展。 大抵还是因为两人开始就处于不对等的状态,他起初确实带着看戏心态,高高在上的观摩着她如何挣扎,以至于谢风月对于他的感官十分复杂,又因两人都是那种孤傲的性子,对这种男女情爱之事知之甚少。 他现在倒是茅塞顿开了...但谢风月没有啊,她性子谨慎克制,又敏感多思。 公子衍捏着眉心仰天长叹:“路漫漫其修远兮,哎~” 反观嵩山,他靠着一口气狂奔数米,穿过一排排才竣工的新房前停在了谢风月的院子门口。 这房屋说是院子其实有些牵强,拢共只有一间屋子和一个耳房,周边用着建造剩余的材料围出了一个院子,屋舍的主体结构用泥土夯实累积而成,形成了坚固而稳定的墙体。泥土的颜色呈现出自然的土黄色,未经雕琢的墙面上还冒出一些新鲜的嫩芽。 岛上缺少材料,屋顶皆是采用了棕树叶作为材料。这些棕树叶经过精心挑选和编织,形成了紧密而结实的屋顶结构,与同时期建造的屋舍倒是区别不大。 唯一不同的估计就只有门窗了,门扉由坚固的木材制成,上面雕刻着简单的花纹,既美观又耐用。窗户则采用了木质框架,上面覆有新画的窗花样式。 嵩山看了一圈下来,心里憋着的那口气逐渐消散了,他正想当个缩头乌龟悄悄离开呢,就被折枝看见,她隔着整个院子空地朝他招手:“嵩山,你在那杵着干嘛。” 嵩山这才硬着头皮往里走,他心想算了算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日日的受郎君折磨还不如让月女郎去折磨郎君。 他越想心越安定,最后竟然挺胸昂首了。 “月女郎,我有话想同你说。”嵩山道。 谢风月眉梢一挑,饶有兴致笑了笑:“你找我,还是你家郎君找我?” 嵩山语塞一瞬,不过他调整的极快,立刻干咳两声后正色开口:“我。” 谢风月双手往前平伸,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嵩山紧张的又清了清嗓子,这一刻他十分后悔之前的鲁莽,眼神也不自觉往侧边扫:“郎君怎么还不来拦他呢!” 谢风月倒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她柔柔笑:“不必拘谨,你有何话想同我说。” 她态度实在是太好,倒是把嵩山泄的气养回来了不少。 仆从之职,便是事事为主君着想筹谋。 郎君等不到月女郎的回音,心情一日日低落,嵩山表面对郎君的挤兑讨厌,实际心里却是难受,他今日鼓足勇气前来,主要还是不愿意见着郎君那般模样。 可这月女郎对他一个仆从都能和颜悦色,为何要对自家郎君睬也不睬? “女郎可知我家郎君真心爱慕于你。”嵩山直接把话摆明。 谢风月怔愣,脸上表情并未有太大变化:“知晓又如何。” 嵩山被问的一愣:“那你为何不同意?我家郎君出身琅琊王氏,乃是乾安第一望族,他年少征战平乱,后有账整个王氏府兵,乃是真真儿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贵公子。” 谢风月不答。 嵩山一鼓作气:“且我家郎君为你忧心繁多,他自从认识你以后,事事以你为先,你怎么能拿最开始的事为难于我家郎君呢。” 谢风月神色平静的听他说完,反问:“这些与你何干呢?” 嵩山一顿,随后昂着头道:“那是我家主子!” “那让你家主子来寻我。” 第309章 丢脸 嵩山被她短短数语辩的说不出话。 他强声:“女郎都不理会我家郎君,他来了又有何用!” 他越说越感同身受的委屈:“我家郎君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郎的。” 谢风月语带婉约,忍不住反驳一下:“对此我自然是心怀感激,然他初动凡心,情之所向,皆是他自己的抉择。这不过是证明了我有着几分吸引人的魅力罢了,对于被他喜爱一事上,我又何曾有过错,为何要因此对他感激呢?” 见嵩山冥顽不灵,谢风月捻了捻手指:“男女之情,你来我往合该如此,你少些操心,既然你家郎君不来,那就正好顺手将他的衣物带过去,明日就让他从船上搬下来住。” 等嵩山一走,谢风月摇了摇头心想,这主仆两人都是少根筋的。 嵩山憨,公子衍蠢。 方才她都将话讲得这般清楚了,让他寻他家郎君亲自来说,他愣是不懂,难不成他和折枝一样,都具卧龙凤雏之姿? 至于公子衍.. 真的蠢,她这些日子没撵他走,意思还不明显吗? 她谢风月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她还能不懂公子衍这么处心积虑是为了什么? 喜爱一事不是靠嘴说的,而是看行动的,公子衍他切切实实在用行动告诉她,他是真心喜爱于他的。 翌日。 天蒙蒙亮,外头风将低矮灌木吹的东倒西歪。 谢风月才睁眼就得了折枝的信儿,公子衍和肖铉他们一起过来了。 思考了片刻谢风月还是决定先去见肖铉,谈情说爱之事不能耽误到正事。 肖铉翻过年去就满十岁了,正是长身量的好时候,月余不见又拔高了一截。 他拍了拍手,小声说话的众人就安静下来。 肖铉身后的十来人均是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威武汉子,被个拎起来能甩二里地的小萝卜头拍个手就制住了,实属有些滑稽。 谢风月虚扶了一手行礼的肖铉就问道:“你们的屋舍准备好了的,先回去歇息吧。” 肖铉摇了摇头:“我来就是想跟女郎说明的,今日我们先在岛上休息,明日期会宜动土,今夜子时我就带人出发前往矿岛,务必要在寅时一刻动土。” 谢风月讶异:“挖个矿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肖铉笑了笑:“矿之开采,数术定位,非可避也。” 谢风月听不懂,自然就不会过多置喙,还是那句话术业有专攻,门外汉最好就不要仗着有话语权多嘴。 她点了点头叮嘱道:“你注意安全...” 谢风月话都还没说完,肖铉就怂了怂鼻子,面带一丝不愉。 她赶紧把话讲完:“我说这话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你年纪还小,指挥指挥就行了,千万不要下矿。” 肖铉眨巴眨巴眼睛:“我这次不下矿的,这次寻来的人都曾在大族中做过矿工的,我等矿井搭好就放开手全权交给他们了。” 谢风月闻言,默默将肖铉拉到屋内。 “若是要将矿区全交给他们,你可有万全的把握?” 谢风月没把话挑明,还没见过人做事,就把不信任写在脸上是大忌。 肖铉揉了揉眼睛回:“放心,这些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况且他们这一行是拖家带口的,不会是那等吃里扒外的人。” 得了准信,谢风月暂且将心放回肚子里了,她拍了拍肖铉的脑袋交着底:“你也放心,我会将他们的亲眷安置好的,这个岛以后就负责矿区的后勤了,若是短时间内从永宁、建业、扶桑三地购置食物还能行,但若想要长期发展还得是自给自足,出去的额次数多了,这地方就容易暴露,如今这才将屋舍搭建好,余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肖铉拱手:“女郎辛苦。” “你赶紧带着他们去休息吧,今日先将女眷安排在北边的房舍内吧,等明日我再给她们详细安排一下。”谢风月说完拍了拍他的背,催促的意味十足。 肖铉也实在累了,他将正事说完后,人就跟被抽了魂儿似的,焉了吧唧的耷拉着头。 送走肖铉,谢风月又赶紧赶下一趟。 她招来折枝问道:“公子衍呢?回去了吗?” 折枝颜色微尬:“没呢..” “嗯?” 她一拍大腿也不藏话了:“公子衍在前面那土坑里,陪老爷玩泥巴呢。” 谢风月喉头一哽:“你去寻他过来吧,顺便让春寒盯紧老爷,那土坑里都是些夯墙剩下的泥,沙石颗粒的可多了,别让他不注意吃了。” 折枝反驳:“老爷只是不记事了,又不是脑子坏掉了,他聪明着呢,那儿玩意不好吃他可不会吃的。” 谢风月...算了,都怪自己一尴尬就胡言乱语。 谢风月等了一盏茶时间,公子衍才姗姗来迟,远远一看都知晓他肯定回船上洗漱了的,那一如既往的白袍差点晃瞎她的眼。 等他走近了,隐隐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 谢风月嘴角微微上扬问:“郎君如今见我还要沐浴更衣了?” 公子衍神情坦然:“若将欲谒见所心仪之佳人,必当以心虔志诚,先燃香于案,以净其神;再浴身于清泉,以洁其身。此皆表吾之诚敬,冀能得佳人一顾,共叙衷肠。” 谢风月打趣的问了一句,没料到他回的如此...如此不要脸。 她脸微微烫:“你莫要伶牙俐齿,你既然能说出这话,说明昨日嵩山定然原封不动转达了我话,你为何昨夜不来寻我。” 公子衍默了默,这话他不好回啊。 他拢共就两套衣服,昨日嵩山一回来就气鼓鼓的将他的脏衣浣洗了,等夜里他说清楚之时......衣服没干啊...他堂堂琅琊氏的郎君,难不成要穿得邋里邋遢来表明心意吗? 公子衍用手覆唇干咳两声:“昨夜太高兴了,与嵩山商议了许久今日该说什么。” 谢风月冷嗤:“你跟他商议,来来来,你坐下同我讲,我倒是想听听你二人商议了个什么子丑寅卯出来。” 公子衍羞愧的偏了偏头,最终在面子和谢风月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声线清冷:“衣服一干我立刻就来寻你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谢风月倒是听懂了,她笑的前仰后合:“王逸之啊,王逸之,你也有今日啊。” 第310章 小孩斗嘴 公子衍见她开怀大笑不禁也眉眼弯弯。 他献宝一般将衣摆牵起:“我就这一身衣裳了,方才还让谢伯父甩上了泥点子。” 谢风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笑咪咪凑近看:“是有一点,等会货船下完东西,我给你做一身衣服。” 公子衍又指了指腰间一个略显破旧的荷包:“这个我也要新的。” 谢风月越来这荷包越是眼熟,她努力回忆了半晌,才在记忆的犄角旮旯寻到一丝踪迹。 这海棠花荷包...好像是当初她用来忽悠公子衍的。 她顿时尴尬起来,讪笑道:“没想到你还在用呢。” 嵩山虽不明白为何这两位之间的氛围变得这么奇怪了,但他甚在实在,他陈恳接话:“我家郎君可是日日都带上身上呢,出征蜀国之时,这荷包穗儿不小心被敌军割断了,郎君还在主帐里挑灯连夜缝好的呢。” 谢风月听完心又软了几分,她接过荷包承诺:“我一定会好好绣一个新的给你。” 公子衍先是在心里好好夸奖了一番嵩山后,才装作为难:“既要制衣又要绣荷包会不会太过麻烦你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谢风月还真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确实有点麻烦,一来我制衣技艺生疏,二来最近我还有的忙,干脆交给折枝吧,我抽空了就给你绣个荷包。” 公子衍... 他为何偏要多这个嘴呢,他又不是不了解这女郎性子,她难得感性糊涂时,为何要去点醒她呢。 他长叹一声,柔声唤道:“令姜。” 谢风月不明就里,歪了歪头回:“逸之。” 二人都不是朦胧稚儿,感情之事拨开迷雾后,两颗心彼此靠近,那份默契和共鸣就如同一束光芒,瞬间照亮彼此的世界,无需多言,心照不宣。 两人相视一笑,谢风月主动将手递到他跟前:“今日你陪我去港口清点货物吧。” 公子衍此刻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十指交握的那一刻,他指尖微颤,如同琴弦上的轻抚,直触心弦,引发阵阵悸动。他生平首次,堂堂正正地执起她的手,那触感如此真切,令人心醉神迷。 两人就牵着手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院子。 折枝安置好谢容,着急忙慌的赶回来,甫一进门就见着这幅场景,她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下了,说话结巴了起来:“女..女郎...你们..” 谢风月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笑问:“这还不明显吗?” 折枝还想继续问下去,被一旁的嵩山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做出一副请的姿势道:“主子们先去吧,我跟折枝随后就到。” 公子衍甚是欣慰嵩山今日的反应,不愧是他带出来的兵,就是机灵。 但他忘了一件事,在这岛上...出于他手调教出来的兵还有一个。 那就是连均。 两人默契的牵着手往港口走去,一路上接受了众多眼神洗礼,有胆怯、有好奇、有欣喜。 直到连均灰头土脸指挥着十来人搬着木头,他一转头迎面就撞见了不远处的携手的两人。 他惊得从树上直愣愣摔下,结结实实摔了一屁股墩儿后连身上的灰都没拍,朝着两人所在就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你们于昨日都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呢!”连均眼睛死死的盯着两人牵着的手问道。 公子衍见状,默默将手收紧,轻飘飘回道:“不是有句俗话吗,夫妻之间吵架,床头吵床尾合,这等情趣之事,哪里是你这样的莽夫能懂的。” 连均又气又恼,还被他拿话挤兑,直把后槽牙咬的嘎嘎作响,他看向谢风月认真道:“月女郎,你千万不要被他表面这套温文儒雅骗了,他实际上就是个...” “就是个什么?”公子衍往前站了半步,眼神阴恻恻的飘向他。 谢风月也蛮好奇连均后半句话,她附和道:“实际上他如何?” 公子衍眼神更是凌厉了些,他嘴角轻轻勾起,眼尾上挑:“连小郎君怕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吧,竟说些胡话,也怪令姜不懂事,哪里能把贵公子当牛使呢。” 连均精准捕捉到令姜二字,他眼里迸发一丝期翼:“月女郎小字是令姜吗?” 公子衍“啧”了一声,这连均是不是脑子少根筋啊,他是听不懂他语气里的暗讽吗? 他没好气的回:“关你什么事。” 连均理都不带理他的,直勾勾的看着谢风月。 然谢风月确实是没懂两位郎君在打些什么哑谜,她点了点头后,上下打量了连均一遍,公子衍这人话虽然说的难听,但理儿确实是这个理儿,如今的连小郎君可谓是“衣衫褴褛,”就连那彰显华贵的面具都灰扑扑的。 她歉意开口:“这事确实是我倏忽了,都是我思虑不周,只想着身边缺人手连小郎君出身士族懂得肯定比别人多,这才什么事都交给你的,郎君先回去歇着吧,你手上的事等会我就让李小宝来处理。” 连均心里又苦涩又带点美滋滋的,他唇角不知何时翘起:“我懂得多自然该我多出些力,这点小事哪里谈的上累不累的,令姜大可放心。” 公子衍倒是对这连均刮目相看了,这小子兵书没白看啊,还学会以退为进了,就是他喊出口的称呼还是代表他贼心不死。 他冷哼一声接话:“这岛上若是论懂的多,你怕是得排我后面。” 公子衍说罢,语调一转温和的朝着谢风月开口:“令姜,我师从乾安名士顾大鸿儒,可不仅会排兵布阵,像什么水利兴修、畜牧织造、账目算数只要你能想到的,我都略通一二。” 他咬字故意在略通一二时加重,摆明就是一副我只不过是谦虚,实际上我都懂的模样看得谢风月“噗哧”笑出了声。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舍本逐利了,竟然放着个大才不用。”她恭顺的作了个揖继续道:“既然如此还劳烦郎君去我的书房,帮我将这几个月的账目捋顺吧。” “啊?”原本只是得意想显摆显摆的公子衍,一下就愣了。 “我不跟你去港口清点货物了吗?”他问。 谢风月笑回:“像郎君这等大才,陪我前去岂不是浪费了。” 公子衍... 他就不该得意忘形,忘了月女郎就不是那等会被情情爱爱迷失心智的人。 第311章 愁 连均眼见着公子衍走远了,才严肃了神色:“女郎真愿意同王衍在一起了吗?” 谢风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有何不可呢?” 连均平时一副吊儿郎当样,真到了这种是非面前反而格外认真:“女郎只是被他感动了,并不是真正的心悦于他,你们如今不过才刚开了这个头而已,等女郎认清他的真面目后,女郎自然会抽身的。” 他的言外之意太过明显。 谢风月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平静地望向连均:“我早就向你表明,我与你之间,并无可能产生任何情愫。你初到永宁时,我未曾将你逐出,不过是顾全你我之间的颜面。既然今日你率先提及此事,那我也无需再避讳,我要明确告诉你,我心悦于公子衍,这份情感自很久以前就已种下,如今它只是破土而出不需隐瞒,根本谈不上我是被他感动的,公子衍于我而言,无论他是否言行一致,我始终对他情有独钟。” 许是谢风月的神情太过于认真。 连均听后,心中如被重锤击中,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瞬间蔓延开来。他本以为自己的坚持和真心能够打动谢风月,却不曾料到她的拒绝如此决绝,甚至不惜提及她心中早已有公子衍的事实。 他感到自己的自尊和自信在瞬间崩塌,仿佛被无情地践踏在脚下。他试图从谢风月的语气中寻找一丝转圜的余地,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让他感到无比刺痛。 他默默地看着谢风月,那双曾经令他心动不已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坚定和决绝。他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情感的追逐中早已败下阵来,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连均的心中充满了失落和不甘,但他也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但他就是不愿意接受,谢风月是他真心想迎娶的第一个女人,他为了她不远千里赶来永宁。 岂能是她一句两句话就能打退的,反正她与公子衍也没有成婚。不对,就算成婚了又能如何,乾安士族二嫁三嫁的多了去了,再说了他就不信谢风月若是见过公子衍嗜杀时的模样,她一个娇娇女郎能不害怕的。 这一番心理建设下来,连均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他扬了扬笑:“知晓了,那我就先去忙了。” 谢风月显然没料到连均的反应,她问:“你不走吗?” 连均摆了摆手:“走什么啊,你都开矿了,以后肯定是个富可敌国的大豪绅,我爹在边关可缺钱了,我现在可是属于初代陪同了,等你把矿一采,我好歹也能分一杯羹嘛。” 他这南辕北辙的想法,让谢风月尴尬的笑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连均看谢风月没了回话的意思,识趣挥了挥手:“走咯,女郎记得以后多分我一些银子。” ... 不远处匍匐在灌木丛中的公子衍乐的见牙不见眼,他踢了踢嵩山小声道:“还看什么,赶紧回去了。” 昏昏沉沉都快睡着的嵩山满头问号,满肚子腹诽在自家郎君要吃人的眼神下硬是不敢说一个字,只能长叹一声:“哎~” 自从有了公子衍的帮衬后,谢风月整个人都闲了下来,他还真是没有夸耀一句,小到人手调度,大到账目花销他都处理的得心应手,往往谢风月要花两三个时辰才能处理好的存账,他半个来小时就全做完了,谢风月如今看他的眼神都格外温柔。 就是有一点谢风月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两人之间关系挑明后,公子衍黏人的劲儿格外旺盛,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以至于岛上的人都知晓,公子衍是她的夫君。 这消息传到谢风月耳朵时,她再是脸皮厚无所谓也红了脸。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谢风月在这里也过不上好日子,除却最开始的跟着奴隶们一起住草棚,每日还得四处探勘规划。 寻摸好盖房子的地点后,又得愁这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好在这个岛屿离永宁、扶桑、建业都算不远的,来回一趟半个月就行。 胡二几个镖师在永宁时郁郁寡欢,整日混迹田间挖土刨坑。现在到了小岛上又干起了老本行,一个个的容光焕发。 他们几人虽不会行船,来往送货这一事上,可真的没出过一丝差错。 由他们几人送回来的物资样样细致,甚至细到还给谢风月带回了头油。 胡二简直是个好帮手,他甚至还给谢风月带了几个盖房子的匠人过来,这简直给她乐坏了。 如今居住的屋子,棕树叶编织屋顶只为了图块,让大家都能早日住进去,但论起来实用肯定是不行的,一旦遇到下雨树叶发霉就又得采叶晒干编制,十分麻烦。 起初的匠人们一到小岛就弄了几个土窑烧砖,弄到现在也只有个勉强的雏形,现在盖房的匠人来了,这东西自然就要开始工作了,当然这些匠人的工钱也不便宜。 现在岛上人几百号人,每天吃喝花用都是谢风月的钱,她原以为都是用的些小钱,但以小累大,谢风月每次看账本就得叹一口气。 谢风月算是个有良心的主家,买奴隶都是一家子一家子买,这也就衍生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人多了吃饭的嘴就多了。 她目前的财力只能支持奴隶们一天两顿薄粥加掺了麸皮的杂粮馒头,就连她也许久没有吃到新鲜蔬菜了,这样短期还行,但挖矿这事绝不是一月两月就能成的。 于是谢风月又带着人回了一趟永宁,准备将钱副官带回小岛,顺带收罗一点能用之人。 几个月过去,永宁变化确实很大,港口几乎的都泊好了货船,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翻修的屋舍挨着新修出来的房子,乍一看还能唬人。 或许有人会说,这么多人来过这个岛,现在回去一说不就露陷了?其实压根不是,认识海路的人拢共都没多少,不然也不会每次行船都会带着望风人了。 胡二带来的工匠就更别说了,一个个的都是旱鸭子,他们只知道有个冤大头要在海外无名岛上建房,其他也一概不知。 第312章 回永宁 永宁大街上零零散散有好多马车,看得谢风月十分新奇,她问向来接她陆眉:“怎么有这么多人迁入永宁?” 陆眉声调颇淡:“外头到处都在打战,这些人都是从建业过来避祸的。” 谢风月不明所以:“看这些人的穿着应该都是士族啊,什么时候打个战能沾惹上世家了?” 乾安士族特权太过于特殊,诸分封国闹的再厉害也不会动各自境内的世家的,百年大族根深叶茂的,姻亲更是数不胜数,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大水冲了龙王庙。 久而久之,乾安就养成了叫战的说法。 顾名思义,就是两军开战之前双方各出一人叫阵,从祖辈开始盘算,盘到三代内有亲缘关系的,那这战就打的意思意思,若是没有那就真刀真枪的开打。 陆眉显然也是想到了这茬,他摇了摇头叹气:“这次的可不同以往,以前好歹还要看在同宗的面上止战,可这次打起来的战,是流民起义。” 谢风月蹙了蹙眉,今年的大旱受灾严重,她从盛京到永宁这一路见得多了百姓流离失所,有流民起义实属正常,就是这起义来的比她预料中的快了许多。 这话题太过于严肃,两人都默默止住了深想。 马车悠哉悠哉,不过两盏茶时间就抵达了府衙。 这座府衙经过翻修后,焕然一新。宏伟的朱红色大门敞开,门前石狮威武雄壮,门楣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寓意着吉祥和繁荣。 走进府衙,庭院宽敞,地面铺设着青石砖,光滑如镜。饶是冬日院中依旧绿植葱茏。 谢风月看得咋舌:“陆大人这是得了一笔横财?” “郡主何出此言?”陆眉问。 谢风月不答,抬了抬下巴。 陆眉恍然大悟,哑声失笑:“要说这都得多谢郡主呢。” 谢风月疑惑的看着陆眉,等着他的下文。 “郡主将海路复通后,以前举族搬迁到建业的家族们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一回来就与本地的家族针尖对麦芒,今日你家捐一条路,每日我家修一座桥,修无可修不就修到我这府衙上来了吗?” 陆眉说起这事表情愉悦惬意,一看就知道这事他从中作梗了的,这些世家又不是傻子,花钱又讨不了多少好的事,他们才不会平白无故就做呢。 思及此,谢风月就想到银子这事上。她顿感一个头两个大,她逃婚时,最缺银子那阵子都未曾这么苦闷过,一想到岛上还有嗷嗷待哺的几百号人,每日就是白粥配咸菜都得熬上好几锅,谢风月就无语哽咽。 陆眉观她神色问道:“郡主这是被何事困扰了?” 谢风月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回:“钱到用时方恨少,我若是有那些家族一半的银子也不用这么愁了。” 陆眉讶异:“难不成肖铉优先开的不是铜矿?那矿一开,就地冶炼铸币不就行了?” 谢风月闻言,眼睛都亮了亮。 乾安治下十三个封国,别说各个国家有独立的银钱制度了,就连周天子直辖的郡县都是一个地方一个花样,除了银子金子能通用以外,还有一个通用的钱币就是铜刀,谢风月脑中顿时浮现了她提着一沓铜刀去买东西的画面,她不由的勾了勾唇。 转念一想远水解不了近火啊,她嘴角的笑又消了下去。 两人就此还没谈上两句,就有衙役敲响了门将陆眉唤走。 谢风月抿了抿茶,脑子里飞速转着该如何解决当下问题。 她想了一圈,发现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求助公子衍,不等她细想,自尊心就立马打断这浑念头。 谢风月思考了很久,她如今手里的银子,能将原石开出来就算不错了,若是想要铸币那就困难了,先不论铸币的风险,会不会被人顺藤摸瓜寻到矿岛,就是最基本的铸币的模子和匠人她都找不来。 她脑中灵光一闪,原石! 铸不成币,她还可以卖原石啊,建业那么多世家豪族,永宁的也不少,往差了算还有一个扶桑啊。 有了这个想法,谢风月这一行的目的就明确了许多。 她第二日就让苗小顺去寻摸一下永宁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被主家连累或者辞退的大小掌柜,这些就算是再落魄,也能从中扒拉出几个有伙计跟着的,到时候她先组个商队,也不求直接就做成买卖,先将路给摸熟了。 这种矿产不管是入哪个国国境都是十分受欢迎的,谢风月还不信还能卖不出去的。 苗小伟也是个妙人,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永宁人寻摸起人来效率十分的快,不出两日,他就组了个小商队,还十分贴心的又找了好些个镖师。 谢风月在此期间也没闲着,她零零碎碎购置好了一船的过冬的物资,大大小小将货仓都占满了。 一来二去,谢风月的银子肉眼可见的缩水。 做好了过冬准备,她就返航了,现在永宁人多眼杂的久留于此没什么好处。 回了小岛,谢风月又过上了被人黏着的日子。 但某人十分有眼力见,从不在她办正事的时候黏人,谢风月就由着他去了。 这种不拒绝,就像给了某人信号一样。 有一日谢风月一醒来就见着院子的围墙被人拆了一半,好几个匠人在旁边夯着土。 谢风月以为是修缮也就没管,等她忙了一日回来时,一间屋子的地基都已经打好了。 一问才知晓,是有些人想要同住了。 谢风月能怎么办,还不是由着他了。 两人的感情正在以颠倒的世俗的观念进行着,谢风月整日跑的没影,公子衍安安心心在家操持事务。 岛上的冬日,除了海风刮着的时候能感觉到冷以外,其余时候对于谢风月来说简直就是舒爽。 时间一日又一日的过去,就在谢风月银子快见底时,肖铉传来消息,第一批原石已经开采出来,谢风月为此开心的给大家伙伙食全都加上一顿肉和水果。 养了许久的商队也可以出发了。 所有事情都顺顺利利这事,简直让谢风月心底熨帖的不行。 她提着的那口气终于算是松了些。 第313章 内忧外患 小岛上的事情稳定下来,谢风月第一时间就是要出去。 岛上现在分工明确,男的负责去矿岛挖矿,女的负责在小岛上负责后勤,养养鸡鸭打扫打扫卫生。 这种日子对于那些奴隶们来说简直就是神仙生活了,以前他们在奴隶主手上的时候,挨打挨骂都是常有的事,更别提有些奴隶主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了。 整个冬日下来,没有饿死累死过一个人,奴隶们也渐渐地悟出在这里的好处了,干活都积极了起来,他们一旦积极起来,跟着起来的就有挖矿的进度。 谢风月在此期间也没闲着,她抽空出去了一趟。 这一趟去的是建业,建业百年前曾是闵国的国都,时过境迁算的上是老牌的大城池。 在谢风月的印象中,建业称得上一句:“金陵帝王州,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 可她的船刚过港口,就被官差以船身颜色不符合官府规定颜色的借口罚了五十两银子。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也算不得影响谢风月对这个百年大城的好印象。 她按照出发前的计划,前去藩市购买奴隶。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这正值隆冬,光膀子的汉子们下身就挂着一块遮羞布,一个个的头上插着枯草简直把谢风月看傻眼了。 她也不是没有逛过奴隶场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壮年汉子自卖的呢。 一打听才知晓,建业北城已经被起义军占领了,这些人都是从北城中逃出来的。 本就才遭了旱灾,如今又遇寒冬,起义军缺衣少食,只能不分男女老少的掳人,女的抓到充军妓,男的抓到了愿意的就充军,不愿意的就杀掉。 至于小孩和老人,几乎都成了盘中餐。 跟她说这些的掌柜口才十分的好,表情也极为生动,把他亲眼看到起义军是如何给小孩儿放血,如何一块块的片肉,又是如何如何的听着那些孩童凄厉惨叫。 谢风月听到这些时,有些愣神,待她反应过来时滔天的怒火从胸口腾然而起。 她以为自己听多了两脚羊的事,再听心中肯定也起不了什么波澜了。 可她光是从这只言片语中能够想象到那些孩子布满血丝惊恐的表情,更别提那些幼童了。 谢风月日日在那偏隅之地,对外头的消息是一点渠道都没有,也不能算是没有吧,就这小半年里,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能见着公子衍的人上岛来给他送信。 他每看一次信,表情就凝重一分,明显就是外头已经乱起来了。 但这些东西,只要公子衍不主动说,谢风月也不主动问,在自身根基弱的情况下,知道太多事情且又没有能力解决,算是一件很让人难受的事。 她心里已经有了外头不好的预感了的,但从未想过起义军们会如此丧心病狂。 就此谢风月心里堵上了一块石头,她将这几十个青壮带回了岛上,将他们交给了现任的府兵统领,如今李小宝去了矿岛约束几百奴隶,除了偶尔送消息会回小岛上以外,几乎就住在了矿岛上了。 整个冬日谢风月零零散散带了几百人回来,这个小岛几乎到了饱和的情况,谢风月又不得不重新开辟了一个新岛作为青壮的宿地。 有了第一次开荒的经验,赶在初夏前第二个小岛基础设施很快就成型了。 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谢风月就将离开小岛的事情与公子衍提起,公子衍就沉下了脸色,思考了许久后才点了点头。 他道:“你在建业看到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建业有老牌的世家在此,且还有个得力的州牧这才没有完全沦陷。” 说罢,他又顿了顿,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般开口道:“现在的乾安除了有大族居住的州郡,其余治下小城小郡的几乎都成空城了。尤其是北方,北境袁家失守,北原人集结羯、羌等族冲破了防线已经南下了,好几个封国因旱灾雪灾一事也与周天子翻脸了,如今没有起兵也只是因为连受两灾还在修养中,内忧外患之下周天子也从盛京迁了出来,现居在临安。” “这不过才一年不到,为何乱成这样。”谢风月问。 公子衍表情一言难尽,他长叹一口气:“太多人心怀鬼胎了,一人一下在背后推一把就成这样了,我父亲已经退守琅琊了。” 谢风月在脑中过了两遍这话,顿感不对,她狐疑开口:“不对,这事从起初的吴世子与谢家联合,王丞相就知晓了,他知晓就代表你们王氏属下的家族也都知晓了,你们为何不阻止?为何会看着这世道乱起来。” 这话就像是一把生锈了的刀,直直插在公子衍的胸口。 他曾经也这么问过父亲,父亲只道:“周室皇权绵延数载,岁月久矣,致使骄矜之心渐生,已非昔日之治平。此时,当宜更易天命,革故鼎新,以求社稷之长久安宁。” 短短一句话,就代表琅琊王氏及其属下士族不会管这件事,甚至还会在陈郡谢氏出手时在背后帮他们一把,这样既会让乾安诸国局势洗牌,也能让世家格局洗牌。 陈郡谢氏对于琅琊王氏来说,就是个虎视眈眈的觊觎者,两家此消彼长,由此王丞相才会当个睁眼瞎。 公子衍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她的这句话了,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羞愧偏了偏头。 谢风月也看出了些门道了,只能默默叹气。 两人身处时代洪流,碾压过去的是家族兴衰是国家兴衰,他们不过就是车轮下的小小碎骨,气有何用?怒又有何用? 两人因为这事情绪都低落了下来,沉默无言的用着早膳。 最终,公子衍开了口:“你若是决意要出去,咱们就去临安,定居在盛京的大族全都跟着迁了过去,届时你还能见着林齐舒。” 谢风月点了点头,问了一个她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事:“谢凌云最近在干嘛?”说完后,又怕公子衍不记得补了一句:“就是卫宁。” 公子衍听到这名字,咬牙切齿道:“他屠了袁州城十万人,上个月在隋州称隋王了。” 第314章 留全尸 卫宁称王了。 之所以还用卫宁也是因为卫家祖上是根正苗红的军功起家,诸国都有受过卫家恩惠的武将,他称王的消息夹杂在周天子弃城而逃,北原蛮子屠北境袁家四千人的消息中,显得格外渺小。 就算有人注意到,也只会说一句。 这世道真的乱了啊。 隋州州牧府,现在应该叫做隋王宫。 要说隋州为何这么快就能被起义军攻占,隋州州牧简直就是立了大公,他骄奢淫逸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州牧府府门巍峨高耸,以千年古木为梁,雕刻着精细的龙凤图案,金碧辉煌中透露着奢华气派。门前的石阶上铺着白玉,每块白玉都经过精心打磨,光滑如镜,映照着蓝天白云,更显其尊贵与高雅。 进入府内,满眼都是奢华与精致的融合。走廊宽敞而深邃,两旁的墙壁上挂着名家字画,每一幅都价值连城,倒显得添上了几丝风雅。 厅堂内摆放着各种名贵的古董和艺术品,如翡翠玉雕、金银器皿、丝绸锦绣等,每一件都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 府内的园林更是别有一番天地。假山层层叠叠,形状各异,宛如真山真水般自然。山间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水中的鱼儿自由嬉戏,仿佛一幅生动的画卷。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整个隋州的税供几乎都被他拿来兴修这座府邸,那被遗忘的破落城墙,腐朽到长菌子的城墙门都不用卫宁的军队抬来攻城器。 卫宁原本计划五日内攻下这座城,趁着北方大乱人心惶惶,在这节骨眼下多拿下几座城的。 结果歹竹出好笋,那隋州州牧的儿子是个十足十的硬骨头,在他的多番鼓舞下竟然让惊慌失措的百姓们能够死守隋州城十五天。 卫宁攻破城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此子剥光挂于城墙上,事实证明再硬的骨头挂个七八天也照样死,现在一两个月过去了,那在城墙上随风晃荡的州牧之子早就连尸首都不复存在了。 至于屠城一事,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卫宁不过是杀了隋州境内不愿意臣服于他的世家子罢了。 芙蓉暖帐,熏香阵阵袅袅。 卫宁拂开倚靠着他的美人儿,看向跪着下方禀报的人重复问道:“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派出去的人回了好几封信,确实是在建业见过谢风月。” 卫宁眼中情绪复杂,他沉吟片刻后道:“传令下去,若是再见格杀勿论,不必禀报。” 下属得了令,转身就欲走。 卫宁却又再度声音嘶哑的开口:“莫要坏了她的尸身,好好安葬。” 下属晃神,他下意识的揉了揉耳朵。 这还是坑杀数万人的隋王吗?何故杀个小女娘还要留有全尸。不过他就此也没细问,主子的令他只需要原封不动传下去就行了。 他才一走,一刻又有一人急匆匆的进了屋。 他甫一进屋,眼睛就扫过那些个身着片缕的美人儿,不悦的皱了皱眉后,拱手禀报道:“大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卫宁微微抬眼,身边的美人儿赶紧就行礼退下。 等人一走,卫宁才悠悠开口:“虎大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牟虎生的膀大腰圆,说话时口飞横沫,他也不隐瞒当即就义愤填膺道:“卫小弟,你赶紧管管那些起义军吧,不能再让他们在城里这么肆意掳掠下去了,若是这事传出去,以后攻城每一次都是硬战。” 卫宁眸中冷意转瞬即逝,面上挂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后又叹了一口气:“哎,大哥。这事也不是我不想管,当初入城我发令时你也在场,他们根本不拿我的话当话,毕竟我们这军队里有绝大数人都曾因为灾情落草为寇,他们习惯了烧杀抢掠,这...哎~” 牟虎闻言,欲言又止。 最后干脆往凳子上一坐,他一拍扶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明日我就联系卫家曾经的部将,他们曾受到定国公恩惠,又受周天子迫害驻守封国边境,如今能为老国公报仇也能为自己报仇,他们肯定会考虑的。” 卫宁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之所以还用着卫宁的身份,不过图的就是老国公的人脉,毕竟对外如今的他,可是老国公唯一的血脉了。 他状似为难的捏了捏眉心:“虎大哥..这怕是不合适吧,当初我父亲遭难,连累的各位将军同样受到牵连,这大家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怎么能因为我个人恩怨又将诸位卷进这场是非呢。” 牟虎眼睛瞪大兀然起身,声音都大上了几分:“这怎么是个人恩怨呢,先不论老国公对我们有再造之恩,就论这世道,若是还没有人站出来,难不成还能靠那周天子打跑北原蛮子吗?” 卫宁张了张嘴,话音还未出。 牟虎就摆了摆手:“卫小弟不必再说了,你受了伤好生歇息,我先去把那十来个奸杀稚儿的杂种按照军法处置了,再亲自去寻我那几个老兄弟。务必要将咱们这支军队理顺,不然咱们是走不远的。” 卫宁拱手作揖,亲自将牟虎送到门外,把敬重的礼数做的滴水不漏。 他一回房就懒洋洋的半倚在软塌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戒指。 “乱啊,要再乱点才好呢。” 如今的起义军,就他一人称王了,枪打出头鸟这事谁都懂,若是此时没有大的乱子再出现,那么他这个隋王极有可能受到多方夹击。 这种事情是卫宁不愿意看到的。 他慢悠悠行至白玉案旁,提笔落笔一气呵成,朝着桌上轻扣了两长一短的嘟嘟声后,屋内突然出现一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 卫宁将信丢给他,轻描淡写道:“送去临安交给耶律雅,有必要的话可以帮她一把。” “喏。” 短促尖锐的声音,让卫宁不适的扣了扣耳朵:“若是有好的时机,顺道把夫人送回来吧,她如今也没什么用了,留在行宫里倒是平添些风险。” 第315章 心上人 临安行宫比不得盛京皇宫奢华,周天子住的时是左右都不舒服。要不是大臣们眼尖,一见他要犯浑就开始了轮番劝诫,此时恐怕他就已经开国库修缮行宫了。 是夜。 临安行宫内灯火葳蕤。 耶律雅躺在周天子怀里玩着他的长发,撒娇般的嗔怪道:“陛下~臣妾的生辰宴是不是办不了呀。” 周天子刚接过其他嫔妃递来的瓜果,还没来得及放嘴里就听到这话,他尴尬了一瞬后,一股怒气突然升腾而起。 那些老匹夫一个个的真是不拿他这个天子当回事,让人迁都来了这临安就算了,修缮一下行宫不行,办个生辰宴也不行,在临安选妃也不行。 周天子越想越气,脸色逐渐黑沉下来。 耶律雅见状心里讥讽,面上却是一副娇蛮样儿骂道:“肯定是那些大臣又阻陛下了,哼,一个个的老奸巨猾自家的祖地修的富丽堂皇,还好意思不让陛下改善改善环境,真是可恶啊。” 她话刚落,手就攀上了周天子的腰,连语调软上了几分:“那臣妾就不办这个宴了,免得陛下因为臣妾为难,陛下一皱眉臣妾心里就莫名堵的慌。”说罢,耶律雅心疼的用头蹭了蹭周天子的胳膊。 周天子霎时气血上涌,一拍桌案铿锵有力道:“不就是个宫宴嘛,能花费几个钱。办!必须办!还要发帖子给这临安的士族邀他们家眷出席。” 耶律雅惊喜的眨了眨眼,声音带上了些哽咽:“真的可以吗?” 周天子捏了捏她放在他腰上的手点了点头。 耶律雅感动的眼眶红红:“果然陛下才是天底下最疼爱臣妾的人。” 美人落泪,格外惹人怜惜。 周天子本就是贪于享乐之人,哪里还忍得住。他当着三四名嫔妃的面就开始脱耶律雅的外衫,薄薄一层纱扯开不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 其余嫔妃见状已经见怪不怪了,有胆子大的已经褪去衣衫爬上了龙床。 不消片刻,整个宫殿就溢出一声声婉转嘤咛。 德祥守在门外心如止水,他的小徒弟就没那么好的定力了,他满脸通红,活生生像只被煮熟的虾子。 “师傅,等会江南孙家的家主前来...” 德祥咳了两声打断他的话,一甩拂尘道:“御前伺候首先就要学会做个哑巴、做个聋子、做个傻子。现在你就是个聋子,等会有人来寻陛下了你就是个哑巴,若是她不依不饶就是要见,那你就是个傻子,懂了吗?” 对于这种七拐八拐的话,小尽忠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临安行宫这边活色生香,临安某处客栈厢房内却是静若寒蝉。 公子衍憋了半天话了,他实在是比不过谢风月能憋,只能先吐为快道:“真不是我故意定的一间房,我将这这事交给嵩山的,都是他...” 谢风月大大方方就脱去外衫开始卸钗环了:“好了,早些歇息吧,赶了好几日的路了。” “嗯,啊?”公子衍有些懵。 “你不怪我只定了一间房吗?”他问。 谢风月眼神略过他,落在那大床之上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怪的,这客栈只剩下这么一间房了,难不成我还要跟折枝她们挤马车去?” 公子衍抿了抿唇,低下头掩盖住了他心虚的眼神,他低低回:“令姜不拘小节,实乃女中豪杰。” 谢风月皱了皱眉,第六感告诉她这人有事瞒着她。 她现在可不是那等有事还瞒在心里等他亲自开口解释的人了。 她直言:“你瞒着我什么事?” 公子衍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绝对没有。” 谢风月微微眯眼:“你知道的,我这人不喜别人骗我。” 一句话让公子衍直接泄气,他垂头丧气道:“我只让嵩山给我俩定一间上房..我没想到这客栈只剩下一间普通房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谢风月为了听清他的话,半个身子都侧过去了。 馨香扑鼻,女郎浑圆玉兔若隐若现。 公子衍耳尖可疑的泛起一丝红。 他十分君子的别过脸去道:“你若是不习惯,那我就去外头跟嵩山将就一晚。” 这次轮到谢风月哽住了。 他公子衍何时..变得这么君子了。 谢风月泄气了,她闷闷回道:“外头蚊子多,你若是硬要吃这个苦,你就去吧。” 公子衍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一幕,想也没想就回话:“行。” 话一出。 公子衍.... 谢风月.... 他反应过来,立即找补:“我这个人最吃不得苦了,我今晚就躺椅子上就成,屋里熏着香想必肯定没蚊子。” 谢风月冷哼一声:“郎君行军数年大大小小胜战更是数不胜数,这点蚊虫叮咬算什么,郎君请吧。”她做了个赶的动作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公子衍。 公子衍平日里脑子转的那是相当之快,但一遇到谢女郎之事,他脑子就生锈了。 如此刻一般,他才从她语气中听出一丝不悦,赶紧就起身推门而出,临站在门外才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多睡一会儿也无碍,等我回来陪你一同去寻林齐舒。” “吱呀~” 门关上。 公子衍走了。 谢风月怒了。 她狠狠一股股坐回凳子上,恶狠狠的看着镜子道:“你以前的机灵劲儿哪里去了!都喂狗了吗!” 公子衍耳力不错,他还未走远,这恶声恶气的话一传到他耳朵里,他跑得更快了。 他心下还暗自庆幸,幸好跑得快若是再晚一步,肯定会让她更生气的。 公子衍长舒一口气气的同时,也在想着该做点什么让谢风月开心开心。 他思前想后得出一个结论。 只要帮谢风月把难题解决了,她没有了忧心事,自然而然就开心了。 她开心了,他就更开心了。 一想通这个关窍,公子衍心情大好简直走路都带风。 甚至夜里的梦都是甜滋滋的。 翌日。 现实狠狠给了公子衍一个巴掌。 谢风月起了个大早,连早膳都没给他留。 他骑马小心翼翼追上谢风月的马车后,谢风月连车帘都没有掀开....就敷衍了他一通。 公子衍顿感问题棘手了。 但.. 但他不懂啊,若是让他排兵布阵、布局暗杀那他简直信手拈来。 可.. 可哄心上人开心他不会啊。 他也是第一次有心上人啊。 第316章 你想要的我都有 林家实属大族,在临安的产业也不少,自然宅子也小不到哪里去。 谢风月的马车跟着林府围墙都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抵达大门处,她将帖子一递上去后。 就看着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公子衍问道:“你今日不是还有事吗?” 公子衍扬起个小心翼翼的笑脸:“没事没事,等会晚点处理也是一样的。” 谢风月挑眉:“可真?” “自然。”公子衍有些心虚的错开了她的目光,转移话题道:“我在临安待几日就得回琅琊一趟,届时我将人马全留给你,你安心等我回来。” 他这话题转移的十分好,谢风月思绪一下就被抓住了。 她疑惑:“是要紧事吗?” 她话语中隐隐有了些担忧,公子衍宽慰道:“没事的,不过就是其他国君想要寻我父亲兄长,我得回去一趟震慑震慑。” 公子衍说的很是简单,实际上却是。 他不在琅琊的消息传了出去,隐有反意的三国国君同聚琅琊,一副王家子不同他们出山就要攻打琅琊的架势。 谢风月抿了抿唇,把想说的话尽数咽下。 公子衍他离家太久了,这番回来肯定会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的,她问来问去也是多此一举。 两人不过聊了一会儿,转眼间就见着林齐舒气喘吁吁的冲了出来,头上珠钗都歪了。 “月姐姐!” 谢风月不由的发出一声低笑,带着些宠溺的将她鬓发别在耳后:“跑的这么急,这要是让外人见着,还不得让人笑话林家女郎没礼数啊。” 林齐舒眼睛亮晶晶的,她激动的拉着谢风月的衣袖摇了又摇,“月姐姐,我好想你~再说了,这又没外人。” 她话音刚落,公子衍就从谢风月的身后出来,摇着折扇笑的促狭。 林齐舒哎呀了一声,赶紧拍了拍裙子:“还真有个外人。” 公子衍唇角的笑僵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了一路,直到抵达正厅,心里都还堵得慌。 为何月女郎不跟她解释呢? “他不是外人,他是你姐夫。”谢风月抿了一口茶平静的回。 公子衍甫一听这话,第一时间有些怔愣,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就是窜到了谢风月身边。 他双手颤抖的搭在谢风月的双肩上,表情格外认真:“你刚才说..说什么。” 谢风月莞尔一笑:“难不成你不是她姐夫吗?” 这话无异于给公子衍方才还难受的心降下一阵甘霖。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胸膛中跃出。那种激动,如同被滚烫的岩浆灌满全身,热烈而炽烈。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要将这份激动深深地烙印在掌心。 公子衍的思绪在脑海中翻涌,他与谢风月的过往如画卷般在眼前展开。那些共同度过的日日夜夜,此刻都化作了激动的源泉。 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这种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真实。 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是从内心深处绽放出的幸福与满足。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俊俏的脸上透出一股莫名的傻里傻气。 公子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他笃定道:“是!” 谢风脸上笑意逐渐扩大:“那你还不给妹妹见面礼。” 公子衍傻眼了,他迅速开始收刮身上的东西。 这瓶毒药不适合、软剑也不适合、暗器也不适合。 这荷包是月女郎亲手绣的也不适合,这扇子是要给月女郎的,也不适合。 他脸上少有的出现焦急之色,有些难堪的搓了搓手,眼神可怜巴巴的落在了谢风月脸上。 谢风月这话本就是在为昨夜出气,见他真为难起来了,又于心不忍。 她朝着折枝招了招手,不一会儿折枝就端着一个匣子过来。 一打开,颜色各异的饱满圆润的珍珠简直让林齐舒都为之侧目。 她惊喜的接过,拿起一颗拇指大小的粉色珍珠观摩了起来:“去年我兄长还说要为我寻这个颜色的珍珠嵌在嫁衣上呢,他寻了好几个海城都没寻到呢。” 谢风月不言语,继续示意折枝拿东西。 “海蓝宝!”林齐舒惊呼一声吼,赶紧从折枝手上接过。 她忍不住咽着口水:“月姐姐,你这是去打劫了哪个大族吗?” 谢风月心情本就大好,听她这么不着调的打趣,装作得意的戳了戳她额头:“对对对,我呀,特意打劫了别人,就为了给咱们美丽的舒女郎献宝。” 林齐舒捧着两匣子珠宝,眼睛都笑眯了。 礼是补上了,谢风月就准备问正事了。 她道:“林清平呢?” 三个字,让公子衍心中警铃大作,他不动声色的往椅背上靠了靠,离谢风月更近了一些。 林齐舒嘟嘟嘴:“月姐姐问他作甚。” 她这反应,可是与以往提起他兄长格外不同,谢风月好奇:“我寻他有些事,他这是惹你生气了?” 不待林齐舒回答,公子衍就插嘴了:“什么事?” 这二人的反应,硬是让谢风月觉得自己这问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她蹙了蹙眉,没急着说话。 林齐舒看了一眼公子衍后才回:“我兄长现在可是大大大忙人,自从来了这临安我就没见过他呢,昨日他休沐说好的陪我去听曲儿,半道就跑了,说是要替耶律雅张罗生辰宴。” 这话里信息量太多了,谢风月下意识就问:“他?张罗生辰宴?耶律雅?” 林齐舒无奈:“兄长调任礼部了,余贵嫔她又不愿意做,这事就只能落在我兄长头上了。” 谢风月摆了摆手:“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耶律雅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八卦,林齐舒的话匣子就蠢蠢欲动了。 但跟前又有个公子衍杵着,她不好意思当着郎君的面说这些,只能掩下激动的谈论八卦之心道:“这事嘛,说来话长,等以后见了姐姐再聊吧。” 谢风月很想回,既然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的。 但接收到了林齐舒的小眼神,她也反应过来了。此时她可不是一个人在这儿。 她叹了一口气:“那今日我就先告辞了,等你兄长得了空我再过来。” 谢风月离林府,前脚刚上马车,公子衍后脚就跟上了。 他又委屈又凶狠道:“不准去找林清平,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上忙。” 第317章 初尝香甜 公子衍这副模样不禁让谢风月想起了她幼时曾捡到的一只小奶狗。 那时雨丝如织,谢风月上马车出门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车底,只见一只小狗浑身湿透,瑟缩在阴影之中,发出微弱的“嘤嘤嘤”的声音。它的毛发紧紧地贴在身上,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恐惧和无助。 幼小的她心瞬间就被触动了,她轻手轻脚地靠近车底,想要将这只可怜的小狗捉出来。然而,就在她即将触及小狗的那一刻,小狗突然抬起头,露出锋利的牙齿,发出带着奶音的凶狠叫声。那声音稚嫩,眼中却带着警惕和敌意,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外界的威胁。然而,在那凌厉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奶凶奶凶的可爱。 回想起她捉住那小狗时的模样,谢风月不自觉就将现在的公子衍与之对上了。 她默默坐的离他近了些,柔和了语气开口:“我知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想多了,林清平在我这里花重金买过方子,最多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主顾关系。” 她说的笃定,公子衍心里却还是堵得慌。 他窃窃道:“他还是你舒妹妹的嫡亲兄长呢。” 谢风月何时见过公子衍这番吃味的模样啊,她直接乐出了声。 这笑一旦起了头,她就止不住。 她捂着肚子笑弯腰,笑到最后竟然咳个不停。 公子衍在这笑声中也慢慢回过了神,他方才就是气血上涌、脑子发抽、游珩突然上身这才不要脸的说出这种话。 他羞的别过脸去,手不自觉的给谢风月顺着气:“别笑了别笑了。”话音有气无力,满满的都是无奈。 谢风月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又被这语气逗乐,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努力平复:“嗯嗯,方才我是在笑我自己,你别太在意。” 话里话外全是揶揄,公子衍唇边也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他叹了口气:“能哄令姜一笑我甘之如饴。” 谢风月闻言眼神闪了闪,万千情绪化作她偏头轻轻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郎君扮角怎么没有捧场。” 公子衍脑子嗡鸣一片,哪里还听得清谢风月说什么。 他愣愣的抚上唇边的余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谢风月,声音哽咽:“我..你..这..” 谢风月笑的明媚,面颊上隐有飞霞:“我可是吻不得我的夫君了。” “叮” 公子衍脑中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应声而断,仿有星光在他眸中闪烁。 谢风月默默闭上双眼,感受着公子衍的气息逐渐靠近,那种微妙的紧张与期待交织在她心头。 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腻,唇瓣轻轻地触碰上她的额头,然后是她的眉梢、眼角。 吻如同羽毛般轻柔,落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时都让她感到无比的舒适和愉悦。 他的吻逐渐向下,来到她的唇边。他并没有急于深入,而是轻轻地含住她的唇瓣,像是在品味着最珍贵的宝物。 他舌尖轻轻地探入谢风月的口中,与她的舌尖交缠在一起,同时交织在一起的还有呼吸。 公子衍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缠绵。 谢风月整个人瘫软成了一摊春水,她柔弱无骨的攀附在他身上,任由他攻池掠地。 “嘟嘟嘟”车壁煞风景的被人敲响。 公子衍对此根本不理。 他眼中只有拢纱外衫半褪,眼神迷离的月女郎。 “嘟嘟嘟”敲打车壁的声音不依不饶。 谢风月逐渐也从意乱情迷中回神,她微微颔首偏头,手指勾起外衫往上一拉,满园春光就此关住。 公子衍气的脸色黑沉,他咬牙切齿道:“何人!何事!” 车外的嵩山听到了郎君回话,乐呵呵道:“我见着陆大人了,陆大人还让我跟您带话呢,让您带着月女郎去白玉楼吃酒。” 公子衍闭眼深呼吸了好几番才继续道:“好你个嵩山,好你个陆思林。” 嵩山后背莫名其妙的发凉,他耸了耸肩膀,甩了甩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继续道:“郎君是去还是不去啊,陆大人等着我回话呢。” “呵”公子衍都被气笑了,他冷语问道:“去!怎么能不去呢!” 谢风月饶有兴趣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公子衍,还十分有兴致捏了捏他的肩膀,她轻覆在他耳边道:“你穿这衣服还真看不出肌肉这么结实呢。” 公子衍脸色由青转红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这一句穿着衣服简直让他想入非非。 他以手化拳捂住嘴轻咳两声:“你以前还说喜欢胸肌鼓鼓的郎君呢,你都没见过我...的,你为何就断定我没有。” 谢风月哪里还记得她信口拈来糊弄人的浑话啊,她啊了一声:“我有说过吗?” 公子衍不依:“在陈郡,你为我布菜时说的,你喜欢李小宝那样肌肉满满的男子。” 谢风月思考了良久,仿佛好像约摸记得有过这一茬。 她那时好像就是故意拿话哽人的... 但她现在也不能认啊,她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肯定是你记错了,我没说过,我一直喜欢的都是像郎君这般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 公子衍冷哼一声,算这小女郎识趣,今日他就不翻旧账了。 有人识趣,自然就有人不识趣。 车外候了半天的嵩山没得到回应,又敲了敲车壁:“郎君你方才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啊。” 公子衍..... 看来得派嵩山这厮刷几个月马厩了,忒没眼力见了。 最终嵩山都没有得到去还去不去的准信,倒是莫名其妙挨了一脑瓜崩。 他红肿着额头去找了陆思林。 “陆大人,要不你再等等,我家郎君还有事跟月女郎聊天呢,我方才去问他,都挨打了呢。”他说完就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陆思林眯了眯眼问道:“你家郎君是不是语气十分的不好?是不是说话夹枪带棒的?” 嵩山稍稍回忆,就赶紧点头附和了:“对啊,郎君大概是跟月女郎聊正事被我打扰了,这才动了手。” 陆思林意味深长的看向不远处的马车,又将目光转向嵩山,眼神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嵩山,你近日小心一下吧。” 第318章 离别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18章 离别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15章 前有狼,后有幼虎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15章 前有狼,后有幼虎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16章 差点坏事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16章 差点坏事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21章 早日改嫁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21章 早日改嫁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22章 恼羞成怒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22章 恼羞成怒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23章 泄愤 公子衍确实没有将谢风月带回淮安的想法。 淮安城现在可谈不上安全二字,表面虽是风平浪静,实则波诡云谲。 先不论他王氏有多少人包藏祸心,就谈那城门口守着的几万大军,他就不可能让谢风月冒这个险,她现在只要没和吴、越两国的主力军碰上,就安全的很。 公子衍甚是觉得今夜月色迷人。 月光下的月女郎睡颜宛如一幅精致的画卷,她的面庞轮廓柔和而清晰,宛如用上好玉石雕琢而成,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美。睫毛长而浓密,像两把扇子轻轻覆盖在眼睑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梁,为这张脸美艳过分的脸上添了几分英气。 公子衍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深情而温柔地注视着谢风月。 越是跟她相处久就会越忘了她的美,换句话说,应该是他的月根本就不需要那副皮囊来证明她是个美人。 他心中百感交集,匆匆一见又即将离去,心中万千不舍也只能化作无奈的叹息。他伸出手,轻轻抚过谢风月那如丝般顺滑的发丝,感受着那淡淡的温暖。 公子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轻轻起身,为谢风月掖好被角,然后悄然离去。 谢风月其实是醒着的,营帐中的软塌就只有那么大一点,公子衍一有动作,她就清醒了。 她闭着眼,感受公子衍摩挲着她的发,谢风月能感受到他好几次都想触碰她的脸,可每到关键时刻都停住了。 她不喜欢离别,也不知道该如何好好道别,所以她的每次一次离开,不管对谁都是悄无声息的。 想来也是因为公子衍知晓她性子,这才怕吵醒她,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谢风月的心柔软一片,公子衍真的是极好的人。 公子衍连夜赶回了淮安,他灰头土脸出暗道时,就被侯在这儿许久的王之维堵住了。 他踮起脚尖,侧过身体往公子衍身后看。 “大半夜的你杵在这儿作甚?”公子衍说完后,自己也转头往黑漆漆的暗道里看:“等谁呢?” 王之维没有等到意料中的人,哀怨的瞪了一眼公子衍后,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走。 他这操作搞得公子衍一个头两个大。 他不禁多想了几番,赶忙追上:“大哥,是定海将军来了?” 王之维抿了抿唇:“白准备了。” 这话在公子衍听来就是他猜对了,他正了神色:“周太子派连启海来当说客,其实跟守在外头的吴、越两国没甚区别,一个是硬来,一个是软磨,何必理会。” 王之维看他神色严肃,解释道:“我今日是来看你有没有将弟妹带回来了,什么连不连启海的。” 公子衍傻眼了。 他这兄长师从儒派大家,平时最为正经,他竟然也能做出半夜蹲守这种破格的事来。 不等公子衍发问,王之维就答:“父亲说你今日会将弟妹带回来,还让我准备婚娶之物呢。” “所以你这是好奇,特意来此蹲守的?”公子衍脸色复杂,他有点不懂他这个兄长了。 王之维老实道:“我作为长兄,先见弟妹有问题吗?” 他都搬出辈分来压人了,公子衍还能说什么... 他笑的有些勉强:“最多在帮周太子拖五日,其余的他自己看着办吧。” 王之维有些为难,他神色担忧:“他好不容易将齐国君撵下去了,如今多的是人想趁着他根基不稳再去临安分一杯羹呢,咱们能帮他牵制一些,就牵制一下呗,对于我们来说不过就是些顺手的事。” 公子衍瞥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你与他的情谊,我早就将城外那些人拿下了,何必还要受些暗害,再说了,你真当吴、越的人都是些傻子啊,光他们围城的这些日子下来,细作们都不知道把那些劝谏的话翻来覆去讲多少次了。” 一提到这事,王之维就不好开口了。 事实确实如此,吴、越敢出此围城逼迫王氏表态的下策,本就是公子衍中毒在明,细作们运作在后,若是时间久了,他们左右都该回过神来的。 他笑的有些牵强:“这些事还得是三郎你决定的,我还是先将手上的事干好才对。” 公子衍十分满意兄长的回复,摆了摆手:“夜深了,兄长早些歇息。” 次日。 公子衍就又收到了吴、越的信,里面还是陈词滥调,左右就是些他们守在城外没有恶意,只是希望王氏能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出兵出钱帮助吴、越。 公子衍平时对于这些信都是置之不理的。 今日他心情格外的差,一想起她的月就是被这么一伙儿傻子挡在城外进不来,他就气不不打一处来。 他直接将送信的使者叫来,问道:“若是王氏愿意出世,资源该如何分配给两国呢?” 一个问题就将两国的使者表面的和谐打破了。 两人在会客厅里吵得脸红脖子粗都没吵出个所以然。 公子衍对此乐见其成,他还添油加醋的表达了其实王氏不是不想出世,主要就是忠臣不侍二主,希望他们能理解。 这话一说完,吴国和越国的使者差点就掐起来了。 公子衍很是讲礼数的亲自将二人送出城去,就是在途中与吴国的使者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当夜,守在城外的两军就乱起来了。 公子衍只作自己是个聋子,对此一无所知。 这事在吴、越两军中造成的影响愈演愈烈。 还不到五日,两军就有了要撤兵的预兆了。 公子衍哪里能遂了他们的愿,他琅琊王氏驻守的淮安哪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界。 他令各方细作即刻行动。 细作们也是憋着一口气,连日来没日没夜给人洗脑早就烦不胜烦了,如今一得了上头的令,马不停蹄将各种不致命的毒剂量翻倍的下,以报他们浪费口舌之仇。 暗里动起来了,明着也不能落下。 公子衍直接越过以往交战的规矩,把叫阵这一项丢弃,大白日的开了城门就领兵往兵堆里冲。 铁甲卫骑兵横冲直撞,将那些要么拉肚子,要么头晕发热的吴、越士兵们打的落花流水。 两国将领到死都还在问,公子衍为何还活着,淮安城为何有这么多兵? 第324章 小尾巴 五六万人被生擒了一大半这事大半个月才传到吴祈安耳朵里。 他现在忙着和卫宁打擂台呢,两人因为抢一座城闹得鸡飞狗跳。 他起头联合越国给王氏施压,本就有两手打算。 要是能逼迫王氏表明立场站在他吴国这一方就是赚了,若是这事不能成,也能看住乾安最有实力的去争抢那个位置的人。 只要琅琊王氏不下场,那他吴祈安就是最有机会登顶宝座的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里外里忙活,王丞相没请出来,反倒折损了几万人。 这诸侯乱象起,几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原本还十拿九稳的抚州城,他也没这个底气继续围攻了。 既然王氏出手了,那他就不得不考虑他们会不会趁他不在吴国,直接借赵国的道将他的吴都城给攻下来了。 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哪里敢赌。 吴祈安的退兵,倒是让卫宁缓了一大口气。 他才攻下这城,就被闻着味儿就来的吴祈安堵了,他被围困在抚州一月有余了,若是吴祈安再不退兵,他真的就要将他千辛万苦攻下的城拱手让人了。 卫宁性子谨慎,他生怕退兵只是吴祈安的计策,硬是在抚州硬熬了半个月才开了城门。 他如今像个纸老虎一般,他的军队走的和北原蛮子一个套路,靠的就是以战养战,这停战的几个月几乎让他心生绝望了。 但他又不得不装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除开卫家培养的几个被他收揽的将军以外,剩下的都是些财狼,一旦他出现疲态那些财狼虎豹就会趁机上来咬住他的喉管,吸食他的血液。 与卫宁相同的境遇的诸侯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他绞尽脑汁的想要寻找一个破局的办法。 最终他思来想去,得到了一个在他认为能行的通的法子——杀蛮。 所谓杀蛮,就是如今盛京以北都被以北原为首的蛮族占领了,乾安剩下的地方就这么大点,各封地早就有了国君,他们累世在此,若不是彻头彻尾的贯彻落实了那周皇室的做派,想要攻下他们可不是一点难度。 就像他才攻下的抚州,这里本是赵国境,要不是之前这里受灾最为严重,赵王的几位公子因为赈灾得病的得病,残废的残废,他都不会打这里的主意,毕竟赵王属实算的上是一个好王。 但若是去找北地杀蛮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以战养战的主儿,那些蛮子在草原上是勇猛,但盛京以北多丘陵,那等复杂地形,他卫宁可是极为擅长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召集了几位将军将此想法一说,立刻得到了附和。 反正都是趁乱抢地盘,抢自己人的还不如抢外人的,往大了想就是那地盘本就是乾安的。若是往小的考虑那就是以后自家主君真成了事,起码还会少点世仇。 一打定主意,卫宁直接将才攻下的抚州抛弃,能带走的东西全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 有了这个想法的人不止卫宁一个,她谢风月也是福至心灵。 谢风月没有按照公子衍的想法行事,等他迫不及待将堵在家门的杂鱼清理掉准备去接谢风月时,扑了个空。 只留下哭唧唧的折枝在营帐里看着谢容玩闹。 一问之下才得知,谢风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已经带着人攻打了周边的一个小城。 那小城本就是流寇趁淮安被围,抽不出手来整顿时作乱的,拢共才一两千人。 谢风月于城门口叫阵时,那伙人见她是个女子只不到千人人,什么粗鄙话都往外冒,在她的言语讥讽下一个个的提着木棍就来迎战了。 李小宝打他们就跟老子打儿子一般,他连随身的长刀都没抽出,就连挑了他们六人。 就在他们开城门出门换人时,谢风月不讲武德的一声令下就冲城了。 结果自然同样是老子打儿子,一打一个不吱声。 等谢风月进了城,才发现这伙人好像不像是什么坏到骨子里的家伙。 他们住进县丞府后,除了软禁县丞家眷以外就是要求每日都有肉吃,对百姓们也是不闻不问,仿佛就是他们攻下这个城就是为了吃肉一样。 谢风月都服了。 她面无表情的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县丞解开绳子以后,就又把为首的七人丢进了牢房。 临了还有人破口大骂,说她一个士族不讲规矩,不是说好两军对阵时,第一件事是叫阵吗? 谢风月只是冷笑,连回的都懒得回他们。 以前的规矩确实是这样的,整个乾安十六个封国,哪个敢说祖辈上没点交情的,所以之前两国之间若是闹到了开战,两军对战时,第一件事就是叫阵,约定时间、地点、人数进行各种博弈。 可如今,乾安都没了。 刚上位的那个齐国君连新国号都没定呢,人就凉了。 还守着那些繁文缛节呢,简直找死。 谢风月才刚落脚,公子衍就安顿好谢容带着折枝就找来了。 她才攻下一城的热血就被浇了个七分凉,还剩三分是因为公子衍没有开口阻拦她。 公子衍确实没有阻拦,他早就发觉了这女郎想干嘛,如今她首战告捷,不宜泼冷水,他自然是闭嘴默默跟着。 他的跟着,就真的是跟着。 寸步不离的跟着。 他又不愿意阻拦月女郎的小想法,又担忧她受伤,只能出此下策了。 就在他跟到第三日谢风月的军队都离开小城百八十里了,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为何还不回淮安?”她怒目圆视,两腮气鼓鼓。 公子衍笑的温和至极,一点都看不出在战场上邪气四溢的模样:“自然是夫人去哪儿,我去哪儿。” 谢风月冷哼:“你看不懂,我拿着衣服这是要去汤浴!?” 公子衍继续笑:“自然是看懂了。” 谢风月气的都快语无伦次了。 她咬了咬牙:“行,那你就跟着。” 话落,她“啪”的一声拍开营帐的帘子,头也不回的就进去了。 公子衍眉眼是弯了又弯,他明明看到了他的月耳根都红透了。 第325章 世间唯一 谢风月将整个人都藏在水中,窒息感快将她吞没时,她才猛的冒出水面,水滴顺着额前的发往眼里钻。 她人有些憋闷。 实在是太憋闷。 她久坐于高堂之上,从未低头见风雪。 她自以为早已冷心冷肺,见惯了乱世下的百姓生存不易,可真当她再次见着时,她的心像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捏住一般,令她呼吸都疼,那种绵密的疼游遍她四肢百骸,最终化为一股酸涩想要从她的眼里涌出。 那个被她攻下的那个小城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它临近淮安城有琅琊氏一众豪族庇护,遇到的两批抢夺者都算是正常人。 就这种幸运境地下,她入城时那些,那些出来跪迎的人眼里都盛满惊恐,仿佛只要她谢风月能露出一丝不悦他们就能当场触柱而亡,以保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稚子。 这等富庶小城不管是城墙还是城中守军都尚且还有一战之力,可真遇到乱军,还是一样的沦为盘中餐。 谢风月不禁联想,若是换成那些早就被尸位素餐的父母官架空的城池呢? 那是否只能看天意。 沐浴的水都凉了,谢风月这才勉强起身。 她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仰躺在软塌上,折枝进出了好几次,唤了她好几次,她都没回话。 “在想什么呢。”公子衍的声音突然冒出。 谢风月并未有被他影响,眼神依旧毫无聚焦。 “折枝说喊你好几遍了,你都不说话,这才让我进来看看你的。”他解释道。 谢风月昏昏沉沉的,她好像记得有这回事。 公子衍见她表情实在不对,他半跪坐于塌边,眉头微蹙时手就抚上了她的额头,他表情逐渐凝重,随后又附上她的脉搏。 “你在忧思什么,竟然血瘀至此。” 谢风月将这句话听懂了,她嘴角勾了勾:“难怪我月事推迟了。” 她明显就是拿了个公子衍不好接的话题搪塞人,公子衍可不上套。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又退下外袍后才坐在了谢风月的塌边,将她的手轻轻握住,用一种谢风月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看着她,认认真真道:“你我许久未曾谈心了。” 谢风月想逃避第一时间就是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一次没有抽出,两次就被握的更紧。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你该信我的。”他神情落寞,好似被谢风月赤裸裸的逃避伤到了一般。 谢风月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并未急着开口。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谢风月深吸一口气反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她靠在软枕上意味不明的示意公子衍看折枝还未收出出去的浴桶。 公子衍不明所以。 谢风月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家都出身豪族,怎么可能在意一个小小的浴桶呢?这种东西每日都会出现在眼前,就与十指无异,聪慧如公子衍都不知道她指什么。 谢风月问道:“你以往行军时会带着浴桶吗?” 公子衍有一点悟了,他抿住唇淡淡道:“不会。” “这就是我的忧虑。”谢风月也不点破,她观公子衍神情,就知道他必定知晓她在说什么了。 公子衍捏住她的手指轻轻用力道:“我行军不会带浴桶,是因我是男子,遇到河水溪水可以直接下去,但我会带上茶盏炊具。” 他这么一说,谢风月就知晓他想对了,但只是一半。 她也懒得打哑谜了。 “我担心的不止这个,逸之。”谢风月无力的笑了笑后继续道:“你我皆出身士族,我们都站的太高了,高处的人看何等东西都是那么的渺小,比如乱世中百姓的命,比如跟随者的命,我若是继续一意孤行下去,会死多少人,我根本不敢想。” 这话题太过于沉重,公子衍也低沉了些,他眼中闪过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仿佛是他初次领兵时的软弱,亦或是他铁血屠族时的狠戾。 不消片刻,他就恢复如常了,他明白他的月在担忧什么了。 这种两难的感觉在他第一次接手琅琊氏府兵权的时候同样产生过,那是一种对于掌握别人生命的沉重感,他的月说来说去,不过只是一个小女娘,她能夯实基础,谋而后动就已经很好了,岂能什么都要她亲力亲为。 公子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用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道:“你坐明堂上,莫要沾风雪。” 短短十个字,让谢风月心神俱惊。 他这话,是宽慰也是...也是承诺。 谢风月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不可,你若是沾染上这场是非,就代表你们琅琊王氏一族的立场,你们被围城那么久都不曾松口站队,不就是想置身事外吗,你不可以牵涉其中。” 公子衍眉眼弯了弯:“就因为此?你就招呼都不打,就准备跑了?” 谢风月反驳:“我那不是不告而别,我将折枝和父亲留下了的,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有多信任你吗?” 公子衍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了:“嗯,我知道。”他顿了顿“就是因为知道,才不能让我的女郎君犯险。” 有红霞漫于耳,谢风月不敢直视公子衍那目光灼灼的眼。 他将谢风月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家夫君那么能打,还不懂得利用,我以前那个审时度势的小女郎去哪里了。” 谢风月鼻尖有些酸。 她瓮声瓮气道:“我想放弃了。” 这话中的放弃什么不言而喻。 “我不会劝你,你论心而行,你想要如何那我便如何。”他说。 若这世间有谁能懂她谢风月,那公子衍排第二那就没人能排第一。 若是他出言,是劝继续还是劝放弃,这种所谓的劝其实是在她的摇摆念头上加砝码,因此谢风月只会左右为难踌躇不前。 但他把决定权全权交给她。 那她就真想要继续了,不为别的。 只为了这世间能少一些能刺痛人心的恐惧眼神。 她打定主意后,眼神都变得坚韧起来:“我欲去北上杀蛮,夺回乾安失地。” 公子衍笑的很是欣慰:“那我们就去。” 第326章 最大的底气 乾安十七年春。 周太子继位,改国号为大元。 这事传出来倒是受到十二分的嘲笑,易经第一卦乾卦元亨利贞,乃属金相,想必这国号就是出自于此,可惜了,前朝国号为乾,大哉乾元同属金相,一个个的都在嘲讽周太子要步他老周家的亡国后尘。 谢风月闻此事的时候并不了解其中深意,只见公子衍在笑,就多问了一嘴。 公子衍对此解释道道:“能改这个国号,要么周太子身边的人要么学识不够,要么就是故意让他出丑,总而言之就是他周太子没把这个位置坐稳。” 谢风月霎时觉得自己有些在智商上的难言之隐了,她实实在在没懂得这事上的算计。 公子衍也不多解释,只是安慰道:“慢慢来。” 至于慢慢来什么东西,也要靠谢风月去悟了。 所谓的大元朝,如今不过只有三个封国六个州郡公开表明承认,其余封国要么就是打着马虎眼不吱声,要么就像是吴国等流,直接摊牌不认,大肆收揽诸侯占地圈地。 谢风月连诸侯都算不上自然不在此列,更何况她现在很忙。 从那日和公子衍谈心后,她就连夜去了淮安城,由公子衍寻得数位朝师日日授课,学习的东西自然不能与外人道也。 她以前靠着脑子活泛能积累起原始资本作为底气,但这底气在各封国数百年的基业下,简直不够看,她如今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多学多听。 她人能停下来,军队却不能停。 李小宝按着原本的路线带着军队北上,矿岛那边加多人手开采铁矿,之前布下的商队更是受到了各国的大力追捧,途径之国无不受到当地官府隆重欢迎。 毕竟是铁矿原石就代表着战力,现在的大元连个表面和谐都没了,能买到铁矿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如此一来,谢风月快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肖铉传来账本时,公子衍在一旁就看了一眼都被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 他开玩笑道:“要不咱们就当个富家翁吧。” 这话自然是被谢风月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她近些日子被各位朝师教导,总算明白了她之前那种闷气来源何处了。 不过就是理想太大,能力太小。 她若是不想要那种情绪反扑,那就努力争做上游,让她的理想一一实现。 时间飞逝,在谢风月结束为其三月的朝师教导后,她收到了个消息。 她又又又要成婚了。 “莫名其妙!”谢风月拂袖而起的时候,牵扯到桌案上的笔架,笔架应声而落,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 公子衍笑的促狭:“哪里来的莫名其妙,你我成婚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谢风月又气又羞:“我们不是成过婚了吗?” 公子衍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你那是同交州游珩成的婚,与我琅琊王氏有何关系呢?” 他这话哽的谢风月张嘴四五次都冒不出一个音儿来。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谢风月一锤定音,说罢就想往书房外走。 公子衍长腿一迈,直接挡住了门,他伸手挡在门上:“哪里不行,怎么不行,今日若是没有一个正经的理由,那我就必须得正大光明娶你。” 谢风月绞尽脑汁想了一通,硬是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借口。 公子衍见状开口:“你看吧,你自己都寻不到理由,干嘛还要拒绝。”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谢风月就忍不住了,她表情冷寂了下来:“不行,若是我们在这个时候成婚,李小宝那边但凡被人认出,那你琅琊王氏就做不到袖手旁观了。” 公子衍看着她幽幽回道:“你当真认为那些朝师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为你授课?” “何意?”谢风月不解。 “那都是我父亲默许的,他精明着呢,早就看出你想作甚了,于是他用了自己的名义寻了他的故交好友,这才来为你授课。”公子衍回。 他说完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谢风月,看着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谢风月脸色却是算不上好看,她憋着一口气问道:“伯父他不会因为我是女子,就觉得我在痴人说梦吗?” 这话谢风月其实一直都憋在心中,她将这个话题掩藏在内心深处,她从未对外提起,甚至于自己都甚少提及,三缄其口必为忌讳。 公子衍笑的一派天真:“什么梦,逐鹿中原的梦吗?” 谢风月眉头一蹙,嘴唇翕动。 在公子衍期待的眼神下随即舒展:“嗯,对。” “我为郎君,你亦是郎君,为何我能做,你就不能做了。”他问。 谢风月沉默了许久:“女郎君,也是郎君吗?” 公子衍笑着摇了摇头,手指不满意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以前的精气神呢?第一次我们谈到这事时,你可是给我举了江南孙家的女家主还有前朝的女帝呢。” 谢风月笑不出来,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仿佛是经历了太多,将她初出茅庐时的那股热血浇灭了一半,只留下藏在内心那股又小又弱的火苗还在苟延残喘。 公子衍将手覆上她的脸,神情温柔的凝视着她:“成婚吧,让我成为你最大的底气。” 谢风月垂目沉思了许久。 久到公子衍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时。 清婉女声就此响起:“好。” 触动公子衍内心的并不是他与她的婚事,而是她的回答,代表着她的月真正的信任他了。 她于感情之上就像是龟缩在壳子里的蜗牛,外界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就此瑟缩,固步自封。 他现在在做的就是一步一点的让她觉得安全,让她可以真正的相信他,这样这个内里柔软的小女娘才是真正的属于他。 公子衍神情柔软,他握住谢风月的手道:“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谢风月兀然抬眼,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疯狂滋长。 在公子衍笑着回应她时,谢风月垫起脚尖,仰面抬头吻在他的唇边。 这吻如蜻蜓点水,一晃即逝。 第327章 喜事已至 淮安城近日有一件大喜事。 大到何等程度呢?约摸是整个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与奢华之中。 十二街三十六巷,均张灯结彩,彩旗飘扬,王氏府邸飘出的花香与酒香洒满整个淮安城。 王府内,更是热闹非凡。 红绸高挂,灯笼点缀,每一个角落都透露着喜庆与富贵。庭院中,摆放着各种珍稀的花卉,争奇斗艳,仿佛在为新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最为重要的是,因此婚事淮安城开了城门,对外表明可接纳流民。 谢风月都已经是成了两次亲的人了,对成婚一事上可谓是驾轻就熟,她起了一大早就开始试衣,选定好衣服后就问向一旁的嬷嬷:“今日我几时动身?” 嬷嬷十分费解,停下熨衣的手问道:“女郎是要去何处?” 谢风月指了指身上的嫁衣,错愕道:“难不成明日我就在王府里成婚?” 老嬷嬷脸上本就沟壑纵横,这没头没脑的话更是让她脸皱成了一团,她张了张嘴,似乎又不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公子衍穿着一身鸦青色的暗纹锦袍,衬得他格外俊美,他笑意吟吟问道:“夫人不在这儿成婚,还想去哪儿。” 谢风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一旁的老嬷嬷就满脸焦虑的先开口了:“三郎,你作甚啊,按规矩你今日不可见新妇的!” 公子衍眉梢一挑,折扇一打,唇边带笑浑然天成的一副纨绔贵公子模样:“姆嬷,规矩是死的,我可是活的。” 他这模样,让谢风月不禁想起与他在陈郡时的日子。 她用帕子挡住嘴边的笑意,柔柔弱弱行了个礼,学着以前的语气回道:“郎君~奴家不用先搬出王府吗?” 公子衍即刻会意,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不用那么麻烦,外头的院子哪里有王府好,我怕委屈了你。” 谢风月和公子衍一唱一和的回忆往昔,身边的嵩山和折枝都憋成了猪肝色,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等老嬷嬷一走,公子衍就稍微正常了些,他拿起一根红绸带递到谢风月眼前:“明日这绸带让林齐舒帮你系上。” 谢风月眼睛一亮,说话声音都拔高了一筹:“小舒儿会来?” “早就给她发帖子了,最晚下午她就能赶到了。” 公子衍表面上在整理东西,余光却一直都在谢风月身上,听到她这开心的语气时,嘴角得意的扬了扬。 他果然才是最最最了解月女郎的人。 就是可恨,连均同李小宝一起北上了,不然非得让他一起来观礼,绝了他那颗不死的贼心。 他的腹诽想,谢风月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现在开心的想原地蹦跳。 她成了两次婚,没有一次是带着期待和亲朋祝福的,这次她以为也是如以前一样默默成婚,连一个系婚带的好友都无,没想到公子衍他竟然提前叫了林齐舒。 感动之余谢风月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公子衍为何会提前叫林齐舒?这婚事不是他临时起意吗? 她正想询问时,侧目发现公子衍那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那种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念头就顿时烟消云散了。 谢风月摩挲着衣角,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蓄谋已久也好,临时起意也罢。” “她终归是要嫁给他的。” 第二日,天空湛蓝如洗。 府外的炮仗声从天明那刻开始就没有停过,谢风月穿着那件她曾经穿过的奢华嫁衣,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林齐舒给她系喜带。 林齐舒鼻尖红红,说话声音都带着浓浓的鼻音:“月姐姐要嫁人了。” 谢风月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现在不敢多说话,眼睛已经有了明显的酸涩感,她敢保证若是此刻林齐舒再多说几句话,她一定会顾不上“大婚之日不能落泪”这条规矩的。 林齐舒想来也被人提点过,她咬着唇,瓮声瓮气唱礼道:“良缘既缔,系之以喜带,愿腰缠吉瑞,福寿安康,诸事顺遂,永结同心。” 谢风月忍着想哭的冲动,将早已备好的红封递到林齐舒跟前。 林齐舒刚接过红封就被等候在一旁的妆娘子挤走,她只能站在人群外,默默抹着眼泪。 等诸事皆毕后,林齐舒才挤开人群钻到谢风月的跟前。 她偷摸从荷包里拿出几颗甜枣小声问道:“月姐姐,吃点东西垫垫。” 谢风月现在紧张的完全吃不下去东西,她昨日心态都还十分平和,想着她大抵还是成过两次婚的,肯定不至于紧张的。 可她听着外边的越来越近的人声,她的心跟着也七上八下了。 她指了指嘴唇,回道:“凃了口脂。” 林齐舒看出了她此刻的心情,伏在她耳边道:“别担心,公子衍他焉坏儿,把那些为难人的规矩都取消了的。”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声音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谢风月这才反应过来,林齐舒口中的把为难人的规矩都取消了是什么意思。 这公子衍,是把拦门问诗那套取消了。 她恍恍惚惚之间,冰凉的手就被一阵温暖覆盖。 公子衍在她身侧,一身大红喜袍耀眼非常,他眉眼弯弯:“我来娶你了。” 谢风月心间一紧,捏着婚扇的另一只手差点将扇子丢掉。 公子衍眼疾手快的扶了扶,更是趁机凑近她耳边耳语道:“有没有被为夫今日的光彩闪到眼。” 他这自夸的话摆明就是想让谢风月缓缓心情,谢风月也十分懂事回:“夫君之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婚礼就在王府内,两人立即就被人群簇拥着前往正厅拜见高堂。 这一去就让谢风月眼泪开闸,再也忍不住了。 她的父亲正坐于厅中主位,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谢风月第一时间就是看向公子衍,他微微摇头,示意谢容神志并未恢复。 谢风月表情一怔,随即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谢容神志不清,公子衍却还能让他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这儿,必定是跟王氏的族老们好一番纠缠才有的这种结果,他这是在向众人表达他对谢风月,对他未来妻子的看重。 谢风月感动到无以复加,她的公子衍为了她真的是做到了万事周全。 第328章 窈窕春色 月挂苍穹,洒下如练的银光,静静映照着卧房之内,房喜中弥漫着淡淡的红烛香气,与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花香交织,营造出一种既庄重又温馨的氛围。 两人饮完交杯酒,屋内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一走,整个喜房就彻底安静了下来。那风将窗户拍的吱呀作响的声音就明显了起来,公子衍随即起身去关窗。 谢风月也不知为何,总感觉从他背影里看出了局促,她端坐于床边似笑非笑问道:“郎君是想同我赏月吗?” 公子衍...... “胡..说什么呢。” 谢风月心下了然,原来是有人害羞了。 她十分自然的张开双臂:“劳烦夫君帮我脱一下喜服吧。” 公子衍表情一愣。 谢风月表情自然,立即又补上一句:“带子系的太紧了,我不方便。” 公子衍木讷的遁循着谢风月的指示解开层层束缚,他的指尖都在颤抖,仿佛他解开的不是带子,而是千斤之重的禁锢。 须臾之间亦或是百年之后,女郎长发垂至腰,纤肩细腰长腿,胸脯圆润如篷雪。就那般美妙的盈盈赤裸着,楚楚动人,引人深究。 她的肌肤那般的白,泛着一层柔和的光,乌黑浓稠的发丝披散着,公子衍局促低头,又见那赤脚如鸽羽。 这一刻,公子衍全身血液凝固,不受控制地向下流去。 他被美色所惑,他的眼睛离不开她。 谢风月如同听话乖顺的小兽,低垂着眼帘,任由他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长睫如蝴翅般轻轻颤动,隐约透露出丝丝羞涩与期待。 她的双唇微张,露出若隐若现的皓齿,散发出淡淡的玫瑰花香。她的脸庞微微泛红,像是涂抹了最鲜艳的胭脂,娇艳欲滴。 公子衍感觉自己快爆炸了,他强忍着想要狠狠掠夺她的暴虐感,轻轻伸出手将谢风月柔软的秀发拢在耳后,手指顺着那雪白的脖颈轻轻往下滑。 酥麻的触感让女郎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靠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灼热。 终于,公子衍的唇瓣轻轻地印上了谢风月的唇,他温柔地辗转,像是在品味最珍贵的美酒。 唇间的湿润与炽热,让谢风月也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两人的唇舌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融入其中。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红烛摇曳着光影,透过绯红拢纱勾勒出了一幅缠绵悱恻的画面。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浓郁的暧昧气息,连空气都在为此刻而沸腾。 次日。 谢风月睡眼迷蒙,刚想翻身顿觉腰酸,她唰的一下就睁眼了,立马转过身就往床边蹭了蹭。 昨夜那不堪入目的场景,突然灌进她的脑子,她脸上烫的都能烙饼了。 “醒了?”公子衍揽着她的腰将她拉回“躲什么呢?” 谢风月一想起昨夜的荒唐,就恨不得挖个坑给自己埋了,她像个锯嘴葫芦一样,一句话都不说。 公子衍心情倒是颇好,他贴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语:“父亲常年不在祖地,王氏没有敬茶的规矩,尽管睡。” 谢风月.. 她挪动了几下身子,想稍微给两人腾出空间的。 就在她快挪出一个让她舒适些的空间时,身后的手又将她薅了回来,随即就是公子衍沙哑的声音:“是昨夜没有尽兴吗?” 谢风月不敢动了,彻彻底底不敢动了。 她感受到了他大腿间滚烫异常。 公子衍十分满意她的乖觉:“你若是不想白日叫水,就别乱动了。”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处,酥酥痒痒,让谢风月胳膊上起了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许是她昨夜真的累着了,带着这种又羞又臊的心情都能又睡过去。 .................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过午时。身旁早就没了人影。 “女郎,要用膳吗?”折枝扭扭捏捏的进门,又扭扭捏捏的开口询问。 谢风月强装镇静问道:“公子衍呢?” “去书房了。” “哦” 房中陷入了沉寂,落针可闻。 打破这份尴尬的还是亲自提着食盒回来的公子衍。 他将一份份精致的小菜全摆了出来后才道:“折枝,你去取些桃花酿来。” 折枝从公子衍进门时,脸上就带着促狭的笑,一听到吩咐赶紧逃也似的跑出门去。 公子衍十分自然的开口:“夫人是想我抱你过来用膳吗?” 谢风月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身下床了,毫无世家贵女风度可言,一看就是尴尬到顶了。 她默默的喝着粥,默默的吃着菜,余光看着公子衍淡定自若的模样时,她就浑身不得劲儿。 昨夜明明疯的是两个人,怎么今日尴尬的就是她一个了。 这么一想她就好受了许多,那种心虚又尴尬还羞涩的复杂情感,散去一大半,她抬眸道:“既已成婚,那下月初我就要回一趟永宁,铁矿那边可以准备冶炼了。” 公子衍头也没抬回道:“不用了,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谢风月又道:“那我便北上寻李小宝吧,总不能我就在这儿呆着什么都不做,让别人替我卖命吧。” 公子衍云淡风轻:“那边我也派了军师、前锋以及后勤卫。” 谢风月张嘴欲反驳,公子衍就夹起一块胡萝卜塞进她的嘴里:“才成婚,新婚燕尔的就想往外跑,你居心不良啊。” 她呸呸呸了好几下才把嘴里的那股胡萝卜吐散,又灌了好几口水后才缓了过来:“我不吃这东西。” 公子衍点了点头:“记住了,你还有什么忌口的吗?” 问到这个谢风月还真就跟他说了好些东西。 看着谢风月数着手指头,将忌口之物一一列举,公子衍眼神柔和了不少。 谢风月零零总总说了十来个东西后,才歇了一口气,本想接着之前的话题聊,但是被打岔的太厉害,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之前聊到哪里了。 她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这些事情没有个三五年也是急不来的。” “你说过要给我做芙蓉玉花糕的。” 公子衍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让谢风月有些出神。 她顿了顿:“那是答应游珩的。” “你这是耍赖。”公子衍将筷子一放,盯着谢风月眼里全是无奈道。 “嗯。” 公子衍被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噎了一下,他赌气一般的又夹了一块萝卜放到谢风月碗里。 谢风月好气又好笑,她反手将一块鱼肉夹到公子衍碗碟中。 “你..”公子衍看着碗里的鱼肉,气的双手环胸。 谢风月笑的眼眸弯弯,将他碗碟拿到自己身旁,慢慢的给他挑鱼刺。 “许久没给郎君挑鱼刺了。” 全文完 甲辰年四月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