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谍影》
新书感言
终于要开新书了,距离《谍影风云》完本,老藤休息了半年的时间,这比我预想的要长的多。
停笔初期,确实是过了一段轻松愉悦的日子,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心头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虑。
我知道,写作已经如同我身体里的血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无法割舍。
于是在一个静悄悄的深夜,我开始擦拭蒙尘已久的键盘,再次敲击熟悉的文字,书写新的故事。
新书的构思很久以前就有了,可是落笔之后才发现还有不少问题没有考虑周全,再加上停笔时间太长,状态一时恢复不过来,写出来的初稿,实在是惨不忍睹。
好在有我的主编水墨,他一直在给予我莫大的鼓励,几次审稿,耐心的指出其中的问题和不足,于是推翻了重写,几易其稿,才算找回一点感觉,勉强觉得过得去,应该能对得起书友们的关心和支持。
对于《北国谍影》这本新书,我虽然期望甚重,可是我自己很清楚,它很难复制《谍影风云》的辉煌,原因有很多,不一一细说。
只说我的原因,主要还是身体,到了我这个年纪,哪怕是再小心注意,很多伤病也是不可逆的,尤其是不时发作的头痛,真的是很顽固,折磨日久,也就懒得纠结了,这是大自然的规律,谁也不能抗拒。
再加上我白天单位工作比较多,只能晚上写几个小时,作为手残党的我,又要向新老书友们先告罪一声,新书开始,先每天一更,以后状态回升,我会尽快恢复两更,大家抽空翻阅几页,打发闲暇时间之余,过两天回来看一眼,时时关注,不要忘了老藤,我就很知足了。
不多说了,在这里再次感谢广大的书友们,你们的支持,永远是我前进的动力,请和我一起见证新的传奇!
第一章 深夜行动
一九三九年初春的深夜,中国山西省太原古城。
沉沉的夜色,仿佛无边的黑幕笼罩着天地,乌云遮月,连星星的微光也看不到了,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和嘈杂,这座城市安静的出奇,沉寂无声的黑暗充实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中心市区一处大院的拐角处,一前一后闪出两道身影,靠近院墙,侧耳凝听了片刻之后,相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一人身形半蹲,双手交叉搭起手架,另一个人抬脚踩在手架上,两个人同时使力,一道身影轻飘飘的跃上了墙头。
先行者重心稳定之后,再伸手借力,后来者奋力跃起,抓住同伴的手臂,一较力翻过墙头,同时手臂在墙壁上一撑,身体硬生生的向前横推了两尺,卸去重力,双脚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
两个人敏捷的如同灵巧至极的狸猫,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样,只在瞬间就翻身进入了大院内。
大院中是一处面积很大,三层高的西式洋楼,两个人猫着腰摸到近前,一人伸手试了试前厅的大门,转头向同伴摇了摇头。
同伴示意,两个人左右分开,查看一层周边的窗户,可是无一例外的都是从里面销死,没有找到侵入的途径。
不过他们并不意外,其中一人从腰间抽出一团绳索,抬头看了看三楼的露天阳台,轻轻的一抛,然后轻轻的回拉,绳索那端的钢爪已经挂住露天阳台的栏杆。
微微用力扽了扽绳索,确定牢靠之后,身形一纵,脚踩着墙壁,手臂接连使力,动如脱兔,很快就来到阳台处,翻身一跃,进入了房屋。
留下的一人,身形紧贴着墙壁,静静地等待着,随时准备接应同伴,应对意外的发生。
不多时,三楼阳台处,那道身影再次出现,顺着绳索轻轻的滑了下来,脚落在实地上,单手轻轻一抖,那条绳索如同一条灵活的长蛇,轻轻抛起一道圆弧,钢爪脱开,并向下坠落,绳端准确的落在手中,盘绕了几下收在腰间。
望风的人看向同伴,同伴点头示意,表示行动顺利,于是二人顺着原路返回,再次翻墙而去。
东部市区的一处独门小院,院门推开,许诚言和计云闪身而入,回手栓好了院门,几步进了房间里,许诚言抬手打开电灯,屋子里一下子明亮起来。
他来到桌案旁,伸手从腰间解下了绳索,轻轻的放在桌案上,细细长长的绳体是由黑色的柔麻编制,绳索的顶端固定着三个弯曲如钩的钢爪,造型甚为奇特。
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两碗温茶,自己拿起一碗,喝了几口,便坐在座椅上,安神静气,养了养神。
计云一屁股坐在对面,也拿起另外一碗温茶,喝了几口就放下了。
许诚言首先开口说道:“这是第三个目标了,不过今天刺杀的原田和也,是新民会的高级顾问,不比之前的两个,这动静绝小不了,特高课也一定会插手调查,风声会更紧。”
许诚言口中的“新民会”,是华北沦陷后,由日本人主张授意,以华北伪政府的名义,成立的一个特殊政治组织。
因为占领之初,日本人对占领区的统治难以展开,面对中国军民的不断兴起的武力反抗,还有中国民众思想意识上的抗拒,兵力有限的日本军方感到十分的棘手。
为此,日本军方改变了统治措施和办法,推行“以华制华”政策,仿照东北伪满“协和会”的办法,建立华北的“新民会”。
其主要负责人就是日本特高课总课长,土原敬二中将。
新民会的会员结构组成,主要是由日本人为主要骨干,大量的汉奸为基层人员,与华北伪政府结为一体,设会长为最高领导人,也就是伪政府的首脑王叔鲁为会长,土原敬二担任总顾问,当然,这只是掩人耳目的做法,实际上,新民会的所有权力归土原敬二掌控,王叔鲁不过就是一个名义上的会长。
新民会的组织结构也很严谨,它下设中央指导部作为日常事务的具体组织、指导机构,其地方机构,也一般由伪政府的政府部门首脑兼任,当然,情况也是一样,实际权力都由日本“顾问”或者“参议”掌控。
原田和也就是太原新民会的高级顾问,称得上是重量级人物,在许诚言刺杀的三个目标中,就以此人的地位最高。
计云哼了一声,说道:“风声紧又不是这一天两天了,只要我们手脚麻利,处理的干净,这偌大的太原城,几十万人口,日本人的鼻子没有那么灵。”
说完,他眉头一皱,看向许诚言,问道:“今天我们动手,可没有向老丁打招呼,明天老丁那边,咱们怎么说?”
“怎么说?”许诚言嘴角上扬,“就照实了说,我们完成了清除任务,料想他也不能说什么。”
“就是,我就不信他还敢鸡蛋里面挑骨头,”计云闻言点头说道,“说起来,清除行动以来,一共解决了四个目标,这里面我们就占了三个,表现是有目共睹,他还要沾我们的光,有什么可抱怨的?老丁这个人我算是看清楚了,胆小怕事,畏敌如虎,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也要召来,要是在苏南,畏敌不前,早就被军法处给毙了!”
许诚言眉头一皱,摆手说道:“这也不能怨老师,他这些年一直困守局总部,没有实权,手中的家底就这么多,这次重建太原站,肯跟他一起来的,也就这些旧部了,也是不容易,我们要体谅一下。”
对于许诚言的话,计云显然是不赞同的,他身子一挺,声调也高了一些:“体谅?我们体谅他,谁来体谅我们?堂堂的国军中尉,一纸调令就千里迢迢,从苏南跑到山西潜伏敌后,难道就因为,我们是他的学生,就可以让我们牺牲前途,为他卖命?
想当初,我们还救过他的命呢,口口声声说什么师生之情,我还信以为真了!
之前想着来了这里,有老师的关照,怎么着也得给个一官半职,这可好,就当个小情报员,还要受老丁这样的人的压制,就因为军衔高,资历老,又是老师的旧部,这才爬到了我们的头上……”
“好了,好了,不要牢骚连天,老师自有他的难处。”许诚言顿时脸色一沉,“杀鬼子到哪里都一样,还有,我警告你,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发老师的牢骚,人心难测,管好你这张嘴。”
看到许诚言表情严肃,计云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他们是同窗,更是战友,彼此了解的很深。
他知道自己这位同伴的脾气秉性,外表看上去是随意温和,可实际上内敛深沉,典型的外圆内方,心性坚忍,骨子里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气质,所以两个人之间,一向是以许诚言为首。
许诚言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语气一缓,耐心解释道:“来都来了,现在抱怨有什么用?人虽然是老师选的,可调令是总部下发的,我们难道敢抗命?在这里,我们唯一的靠山就是老师,如果再生嫌隙,只怕以后寸步难行。”
“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也就是和你说说。”计云嘴里嘟囔了一句,对于许诚言的话,他自然是听了进去,其实他也知道,许诚言对此次的调动也是心有不满,只是城府远比自己深,从不表露出来罢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许诚言从怀里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去书馆汇合,把情况向老丁汇报一下。”
计云点了点头,起身出了门,许诚言跟在后面,又叮嘱了一番,把他送了出去,然后关好院门,回到了房间里。
把工具和身上的衣服收起来藏好,这才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辗转多时,才迷迷糊糊入了睡。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场景…
无数的炮弹带着划破天空的尖啸声砸在阵地上,火光爆闪,发起一阵阵轰隆隆巨裂爆炸声,巨大的冲击波将泥土和尸体高高抛起,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日本重炮和机枪的火力迅猛而又密集,高空中的日本航空飞机也呼啸而来,同时配合集中火力攻击守卫阵地,子弹向暴雨一般倾斜下来,壕沟里面的士兵们鲜血飞溅,纷纷倒地,凄厉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处坑道里,横七竖八的倒着无数具尸体,头缠绷带,满脸是血的许诚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已经血肉模糊的伤者身体,神情焦急万分。
“诚…诚言…”
伤者已经气息奄奄,努力摊开手掌,露出里面一块银色怀表,用尽最后力气塞到了许诚言的手中,嘴里断断续续的说道:“他们都…都牺牲了,小组成员只剩下你我,我…我是不行了,拿…拿着它,如果你,你活着回去,就替我还给老师……”
只是话未说完,悬着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已然停止了呼吸。
“振民,振民…”许诚言心中悲愤,手中握着那块怀表,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连声呼唤战友的名字,却是无力回天。
紧接着又是一阵连天的炮火袭来,爆炸肆虐着阵地,大地都为之震动,一股热浪加杂着泥土迎面扑来,将二人席卷其中…
“啊…”
一声惊呼,许诚言一下子从床上翻身坐起,只觉后背浸透了汗水,浑身冰凉,口中喘着粗气,好半天惊魂不定。
又是这场噩梦,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人物,这两年来,一直挥之不去,徘徊在记忆深处。
待他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回手从枕边取过那块怀表,这是一块瑞士怀表,通体的玫瑰金色,轻轻用手指弹开表盖,珐琅表盘,蓝钢表针,表体配有闪亮的碎钻,外带有金色的表链,外形精美,一看就是名贵之物。
许诚言将怀表翻转,在壳体的背面,还镌刻着一个“殷”字,拿在手里轻轻的摩挲着,再次回忆起尘封的往事。
第二章 前尘往事
许诚言原是山西夏县人,家中是当地有名的士绅,五年前去往上海读书,在大学里,受老师殷同和的影响,接触到了共产主义新思想,耳濡目染之下,逐渐成为了一名忠实的共产主义追随者。
可就在这个时候,中日全面战争突然爆发,日本人悍然举兵进攻上海,举世闻名的淞沪战役打响了。
这是一场事关国运,事关民族存亡的重大战役,在日本军队的强大压力下,中国军民,举国上下,各党各派抛弃以往的成见和仇恨,携手合作,倾尽全力支持和投身抗战。
会战初期,国党的强力情报部门,军事情报调查处,为了配合正面军队的作战,也迅速组建了一支由军情处特工为骨干,上海青帮帮众,青年学生,工人为基层的一支特殊军队,也就是所谓的江浙别动队。
当时在全民抗战的号召之下,红党自然也投身其中,派出了自己的参战人员,加入了这支别动队,其中就有许诚言和他的同学们。
可是因为青年学生都是富有爱国热情,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军情处高层不愿意把这些人充当炮灰,考虑到长远发展,决定就把这些学生抽调出来,组成一个特训班,专门教授战斗、爆破、侦察等各种军事技能,做为储备人才,留待后用。
于是许诚言和他的三名同学组成的潜伏小组,顺利加入了这个特训班,成为了特训班的学员。
因为特训班的校址就在上海西郊的青浦城,所以,这个特训班被称为“青浦特训班”,这也是军情处在抗战时期,成立最早,资格最老的训练班。
可是接下来的战事发展远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尽管中国军队前赴后继,不怕牺牲,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可是在日本人的飞机重炮面前,还是不堪战力,步步后退,逐渐撤出了上海市区。
在这样的情况下,因为正规部队伤亡惨重,兵力逐渐枯竭,青浦特训班的学员们在战争后期也被投入使用。
可是这些学生兵刚刚学会拿起武器,战斗力可想而知,很快就在这场空前惨烈的战斗中,付出了难以承受的巨大损失。
在几次残酷至极的防守战中,许诚言所在潜伏小组的三名成员陆续牺牲,他的学长兼上线,小组组长关振民,最后也倒在他的怀里,来不及交代清楚,只留下了这块怀表,就匆匆离世。
之后的局势更是急转直下,日本本土大举增兵上海,前后夹击中国军队,军政府高层最终还是下令军队撤退,结束了长达三个月的淞沪会战。
而许诚言所在的部队,混在溃军中,一路撤退,经苏州、溧水、繁昌、九江,辗转到了安徽,这才算暂时安顿了下来。
不久之后,江浙别动队的剩余人员,整合为忠义救国军,青浦特训班的学员们受命归建,再次加入救国军。
此后的两年时间里,许诚言就在救国军任职,成为了一名国军军官,在苏南地区与日本军队进行了长期而又艰苦的战斗。
在这期间,他也曾找机会回到上海一次,寻找自己的老师殷同和,试图找回党组织,恢复组织关系。
可是当初会战打的太激烈,昔日的校园在日本飞机的轰炸中,早已经被炸成一片废墟,附近市区的百姓,学生和老师都纷纷逃离,四散而走不知所踪。
他四处寻访,可是茫茫人海,却再也没有了老师的消息,百般无奈之下,最后只能失望而返,这之后,因为战事连延,部队为了应付日本人的围剿,四处游击,飘忽不定,他也再没有机会回到上海。
至此,许诚言成了一个断线的风筝,失去了和组织上的最后一丝联系。
而就在两个多月前,他接到来自军统局总部的紧急调令,让他火速赶往山西省的省会太原,一起被调离的,还有他的战友,青浦特训班的同窗计云。
他们奉命加入即将重建的军统太原情报站,而新任情报站站长,正是他们的老师,青浦特训班的情报教官楚光济。
于是他们一路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终于在规定时间里赶到太原,向楚光济报到。
询问之下,他们才知道,原来不久之前,军统在山西和绥远地区的情报组织,被日本情报部门摧毁,整个情报网络遭受到了空前的打击。
民国时期的华北地区一共五个省,分别为河北省,山东省,山西省,绥远省,还有察哈尔省。
因为其地域广阔,人口众多,军统为便于工作,就在华北布置了两个大区,分别是北平区和晋绥察区。
北平区主要是负责河北和山东两省的情报工作,而晋绥察区就负责其他三省的情报工作。
北平区的总部设在古都北平城,下辖北平站,天津站和青岛站。
晋绥察区的总部设在山西省的太原市,下设三个站,分别是三省的省会,太原站,归绥站,万全站。
而在各大情报站之下,又分别在各大重要城市设有情报组,总的来说,军统在华北地区的力量还算是雄厚,仅次于华东和华中地区。
而此时的山西局势也是非常严峻的,从抗战一开始,日本人占领平津之后,立刻马不停蹄举兵西进,倾尽全力攻取资源丰富,民生富饶的山西省,以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
尽管中国军队进行了非常坚决的抵抗,组织了规模宏大的忻口和太原保卫战等一系列战役,可还是难以抵挡日本人的飞机大炮,就在当年的年底,山西大部分地区,包括太原在内的各大重要城市都相继沦陷。
目前这片三晋大地,已经成为整个华北抗战的主战场,日军和中国各方军队相互对峙,激战正酣,而太原作为山西省的省会城市,也成为了日军后方的重要军事基地,这里的情报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
可是恰逢此时,一场重大的变故发生了,这一次的问题出在了军统局的晋绥察区。
华北日军特高课取得重大突破,查出军统归绥站的情报系统,大肆搜捕之下,整个归绥情报站在一夜之间,所属人员悉数被捕和牺牲,损失惨重。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这种恶劣的情况迅速蔓延,竟然牵连到了太原站。
日本特高课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接连发难,结果晋绥察区长兼太原站站长籍兴怀牺牲,手下重要干部纷纷被捕,太原站的情报人员更是损失惨重。
这一系列的行动,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形势越来越恶化,就这样,太原站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除了少部分机关人员侥幸撤离,整个太原站几乎全军覆没,损失之大,震惊了整个军统高层。
要知道太原站是整个晋绥察区的总部所在,地位远不是其他两个情报站所能相比,此次事变,直接导致了军统在晋绥察三省的情报力量损失殆尽,情报工作也陷于瘫痪。
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楚光济临危受命,被派到太原处理危局,重建太原站,清锄叛徒,恢复情报工作。
楚光济深知要想在山西挽回危局,重开一番局面,手中必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得力人员,可是他因为长期在局总部工作,没有掌握过实权,手中能用的旧部并不多。
好在,他之前一直担任军统特训班的情报教官,培养了不少出色的情报人员,于是他经过仔细斟酌和筛选,从中挑选了一些学生,而许诚言和计云就名列其中。
于是他向总部提出申请,在这个危急时候,总部当然是全力支持,一纸调令,就把远在千里之外的许诚言和计云,调到了太原。
而许诚言加入太原情报站之后,发现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糟糕的多,不仅是因为这里的斗争环境非常的恶劣,就是在情报站内部也是问题重重。
因为太原站在军统各大情报站里,只能算是乙种站,能够分配的职务并不多,而这些职位大多都被楚光济的旧部占据。
而许诚言和计云因为军衔和资历都无法和这些人相比,只能在情报组里担任普通的组员,这也是两个人心生不满的原因。
此时许诚言看着手中的怀表,心情也平复了下来,他知道,这块怀表是老师殷同和的心爱之物,临别之时,送给了最特意的学生关振民,以作纪念,关振民牺牲后,怀表辗转落在自己的手中。
他对这块怀表是极为爱惜,两年来,一直是随身佩戴,从未离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殷老师,回归组织的怀抱。
第三章 情报组长
第二天早上,许诚言起来洗漱,刮脸洗头,整理仪表,换上一身合体干净的棉布长衫,取过一条长长的青色围巾搭在脖子上,在镜子里端详了片刻。
镜中人面容俊逸柔和,五官协调,即有南方人的精致,但也不缺北方男子的神采,再加上身材修长,气质颇为出众,完全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这一身颇具欺骗性的打扮,任谁也无法将他和昨夜行刺暗杀的军统特工联系在一起。
许诚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从书桌上取了一本书夹在腋下,收拾妥当,出了房间,打开院门,迈步走出,回身将院门上锁。
“许先生,您早啊!”
许诚言闻声转身一看,原来是在街道对面,开裁缝铺子的老陈,这时正拎着一个筐子,向门外倒煤渣。
许诚言租住的这处独院,就是老陈的房子,老陈即是许诚言的邻居,也是他的房东。
“陈师傅,您也起得早啊!”许诚言微微一笑,客气点头,打着招呼。
“这早上天气冷,您穿的可是有些少了,要不,到我的铺子里挑件棉衣……”
这个老陈真是个精明人,许诚言不禁有些失笑,嘴里客气的推辞道:“还好,以后这天气越来越暖和,再熬几天也就过去了,再说我手头也不方便,等找到工作,就去您那里订身好衣裳。”
见到许诚言婉言推辞,老陈也就不好意思再推销自己家的衣裳,转了话题问道:“怎么,还没有找到工作?您都来了一个多月了,坐吃山空可不行啊,要我说,您初来乍到的,能将就混口饭吃就行了,现在世道差,体面的工作可难找,读书人也要吃饭不是……”
“你大早晨没事做啊?满嘴没有一句好话……”
老陈的话音未落,就听见自己铺子里传出一声呵斥,布帘一挑,自家的婆娘手拿着扫帚走了出来,对着老陈就是一痛臭骂。
老陈向来是怕这个婆娘的,一见老婆现身,顿时不敢再多说,向许诚言匆匆示意,接着去倒煤渣了。
“陈婶!”许诚言笑着和老陈媳妇打着招呼。
老陈媳妇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身高体壮,嗓门也大,对着许诚言却是非常客气,笑着说道:“许先生,可别听我们家老头子的,您身子弱,可不能跟那些苦力比,吃不了那个苦,再说您能写会算,到哪找不了一碗饭吃?慢慢找别着急,要是手头不方便,房租我们也不催您。”
许诚言连忙拱手谢道:“承情了,陈婶,不过您放心,说什么也不会短了您的租钱……”
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许诚言这才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老陈忍不住嘟囔道:“你净瞎大方,什么就不着急租钱了,万一他当真拖欠,你又要埋怨我找的房客不好……”
话没有说完,就被婆娘一扫帚拍在身上,立时不敢多说半句。
许诚言走了几步,来到街尾的面馆里,要了两碗刀削面。
不多时,计云也从外面进来,为了方便联系,他的住处就在许诚言的租房附近,平时也都是来这里吃饭。
此时他一身西服便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打扮的一本正经,倒像是一个银行职员,直接坐在许诚言的对面。
因为周围的人不少,两个人没有说话,等着伙计将两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端上来,三两口吃了面,一起出了面馆。
许诚言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说道:“时间还早,我们先去看一看情况。”
两个人一路步行,穿街走巷,来到了昨天晚上行动的地方。
远远就看到街道尽头,几辆轿车停在原田和也的住所,周围尽是警察和便衣,还有身穿军装的日本军士在四周警戒,几名日本军官在大门处进进出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特高课的人来了!”许诚言低声说道。
计云微微点头,轻声笑道:“估计吉冈正雄就在里面,要不要搞他一下?说不定就立下这盖世奇功了!”
吉冈正雄是日本驻太原特高课的情报组长,也是日伪政府在太原首屈一指的情报头子。
目前在日本侵华的三支主力军团中,各自都有自己的直属情报部门,比如东北关东军的南满调查科,华中方面军的军部情报处和梅机关,在华北方面军中,最有实力的就是日本特高课了。
因为日本特高课的总部就设在华北,总课长土原敬二更是军中资历深厚的高级将领,日本第三代情报界大头目,在中国近代史上,策划了许多震惊中外的重大事件,在日本高层中名声卓著。
自从土原敬二接手特高课以来,在军中大力发展特高课的势力,经营了多年,到现在,特高课的势力遍布中国各地,尤其是华北地区,几乎每一个重要城市,都会布置有特高课的组织,他们在军中地位特殊,享有很大的权力,后期提拔的主要干部,也都是训练有素,情报经验丰富的正规军人,吉冈正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自从太原特高课成立以来,吉冈正雄就担任特高课情报工作的主要执行人,身居要职,地位举足轻重,仅次于太原特高课课长明石英树大佐。
所以,一直以来,吉冈正雄都是中国各方情报部门在山西地区的主要对手,头号大敌。
这一次剿灭军统绥远站和太原站的行动,就是他负责主持的。
中方各大情报组织,尤其是军统局的特工,无不对他恨之入骨,都把吉冈正雄当做刺杀的首要目标,只是几次刺杀未果,反而搭进去了不少特工精英。
许诚言对于计云的话,显然没有当真,他也知道这只是一句戏言,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敢冒然动手,他们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此时闻言,忍不住没好气的说道:“行啊,那你先上,我掩护!”
“一向都是你动手,我掩护,不愿意就算了!”计云嘿嘿一笑。
这时在周围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他们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向大院里面张望,低声纷纷议论着。
“这可是原田鬼子的住处,看样子是出了大事了……”
“昨天我还看见原田鬼子的轿车进门了呢,今天早上就来了这么多人,搞不好全死了。”
“把这些混蛋全杀了才好,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我听说,这段时间已经死了好几个了,东街住的那个警察局的科长,就被人勒死在家里了,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
“嘘…小点声,不怕让日本人听见!”
“我怕什么,嘁…”出声的人口气虽硬,可音调到底还是降了下来。
听着众人的议论,许诚言和计云相视一眼,转身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老城区的一条街道上,走到街尾的一处书馆附近,停了下来。
许诚言抬头看了看,一块颇显破旧的招牌,上面写着“聚文书馆”四个大字,半掩着店门,用一道厚厚的挂帘遮挡着,从外面看不清楚里面的情景,这里就是情报组汇合的联络点。
又看了一眼窗户上贴着的一片旧窗花,确认安全标记无误,这才向计云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撩开门帘,迈步进了书馆。
刚一进入,一股热气迎面而来,让人浑身一暖,初春的寒意就去了几分。
这个书馆从外面看有些破败,可是里面却是宽敞整齐,几排书架上摆放着各种书籍,旁边一处居家常用烧煤炉子,炉盖上面放着一个水壶,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气。
此时书馆里并没有顾客,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门口的柜台后面,手拿着一份闲书,正在翻看。
此人容貌普通,放在人群里毫不出众,正是情报组的组长丁明睿。
看到许诚言二人进门,丁明睿合上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到二人面前,沉声问道:“你们来晚了。”
“时间刚刚好,我们心里有数!”计云硬生生的顶了一句。
这让丁明睿脸色一沉,其实按照约定的时间,许诚言和计云来的确实是刚刚好,并不算迟到。
只不过他对眼前这两个手下颇有微词,相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总是磕磕绊绊,话不投机,相互都看不顺眼。
其实原因他也很清楚,这两个人不仅是更是站长楚光济的学生,还都是在前线拼杀过的,有军功的中尉军官,有能力,也有资历,可以说,在各方面都算的上是精英人才,如今却屈居在自己手下,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
一句话,就是对自己不服气!
可是丁明睿又何尝看得惯这样的手下,军统内部纪律森严,等级分明,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偏偏这两个人根本不买账,数次违抗自己的指令。
自己几次向站长汇报这个情况,可都是被站长压了下来,显然是不愿意处罚自己的学生,这让丁明睿很是无奈。
第四章 不欢而散
此时看到计云又出言顶撞,丁明睿不禁心头冒火,好半天才强忍了下去,摆手说道:“进去吧,他们两个已经到了。”
说完,先迈步进入后堂,许诚言和计云随后走进房间。
此时房间里已经坐着两个青年,两个人其实在屋子里已经隐约听到外面的谈话,只是佯装不知,此时看到三个人走了进来,都赶紧站起身来。
“组长!”
“学长!”
这两个人也都是第三情报小组的成员,个子稍高一点,容貌清秀的青年叫张志远。
稍微矮一点,却是肩宽背厚,体型壮硕的青年,叫时玉山。
他们其实也和许诚言一样,也都是楚光济在特训班教授的学生,不同的是,许诚言和计云都是青浦班的学员,而他们则是临澧班毕业的学员,所以对许诚言和计云都称呼“学长”。
不过,青浦班是军情处时期举办的特训班,而临澧班是在军统局正式成立后举办的训练班,两者资历相差甚远。
所以张志远和时玉山在情报组里,基本没有什么话语权,组长和两位学长之间的冲突,都是装作看不见。
因为太原站刚刚重建,人员还没有全部到位,目前第三情报组的成员也就是眼前这五个人。
在这个情报小组里,除了丁明睿之外,其他四个人都是山西人,这也是楚光济为什么从众多学生中,选中了他们的原因之一。
因为这样安排的话,情报员在家乡都有经得起查验的身份,还有各自的人脉和社交渠道,相对而言,对于搞情报工作来说,就省去了很多麻烦和危险,工作起来也是更加方便,可谓是事半功倍。
就是培训班的学员在分配的时候,也基本上都会按照学员的籍贯而有所考量,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分配回到自己的原籍。
选中张志远和时玉山,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太原人,而且张志远的父亲张兴贤是太原商会会长,在本地根基很深,目前张志远已经说动父亲,凭借他的人脉,很顺利地加入了太原警察总局。
时玉山的父亲时知轩,原本也是山西省政府的一名官员,日本人占领山西之后,并没有逃走,而是继续投靠了新的华北伪政府,目前是省政府的一名部长级官员,所以时玉山也是目前情报站里,最有发展价值的情报员。
许诚言和计云都不是太原人,人脉和资源也就无从谈起,不过他们身手好,战斗经验丰富,是难得的行动人才,所以也被楚光济选中。
五个人分别落座,丁明睿首先开口说道:“这段期间以来,我们小组的情况还算是不错,志远和玉山这边进展顺利,都已经落了脚,以后的工作就是找机会,设法打入日伪政府的高层,最好是具有情报价值的关键岗位。”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加重:“别忘了,我们是情报员,以后是要搞情报为主,打打杀杀,杀个把鬼子汉奸有什么用?”
他的话一出口,坐在对面的许诚言和计云都眉头一挑,这后一句话明显是冲着他们两个说的。
自从太原站和绥远站遭到日本特高科的彻底破坏,大批军统特工被捕或被杀害,军统高层对此大为震怒。
要知道在中国情报部门中,以军统局的作风是最为强硬。
在抗战之初,军统高层就为了打击日本人的嚣张气焰,维持日本占领区民众的抗日信心,下令各地情报站发起各种袭击。
对日本军人和汉奸不断地实施了刺杀,对重要仓库和军用设施进行爆破等多种手段,这一做法让日本人头痛不已,成效显著,所以日伪政府的对军统特工也最为忌惮。
这一次军统局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是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在楚光济临走之时,局座特意交代他,必须实施报复行动,打击日伪特工,严惩叛徒和汉奸,所以,在楚光济上任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拟定了一份清除名单,开始了报复行动。
这一个多月来,情报站已经成功刺杀了三个目标,加上昨天晚上刺杀的原田和也,已经是第四个目标了。
许诚言脸上不变声色,嘴里淡淡的说道:“老丁,清除任务是上峰下达的,我们做下属的自然要不折不扣的执行,我们想尽办法完成任务,这也没有错。”
许诚言一开口,计云自然不甘于后,他的性情远比许诚言更直接,嘴角一撇,脸上露出不屑之色:“用不着在这里不阴不阳的,整天把什么情报工作挂在嘴边,大家都不是外行。
现在情报站刚刚重建,要建立有效的情报渠道,要下的工夫不是一天两天,难道这之前什么事都不用做?
还有,你要搞清楚,清除计划是总部特意下达的指令,你老丁难道还敢抗命?”
听到许诚言和计云一开口就顶撞自己,丁明睿再也忍耐不住,怒斥道:“清除任务是要完成,可也要量力而行,你们两个行事鲁莽,不顾我的劝阻,短短的一个月,接连出手刺杀目标,万一出了问题,谁来负这个责任?”
一旁的张志远和时玉山看到双方一见面又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无奈的相视一眼,这种场景,这段时间时有发生,几乎都是不欢而散。
许诚言冷声说道:“我们完成任务,不代表就是行动鲁莽,每一次的行动之前,都有充分的准备,经过精心的设计才会动手,之前的两次,做的干脆利落,就是站长也是多加褒奖。
还有,通知你一声,昨天晚上我们摸进了原田和也的住所,成功解决了目标,现在日本特高课和新民会的调查科都在勘察现场,你可以向上面汇报了。”
“什么?你们已经动手了?”丁明睿立时一惊。
张志远和时玉山闻言,却是兴奋不已,忍不住出声赞道:“干得漂亮,学长出手,真是手到擒来……”
可是丁明睿却是另一番心情,他一拍桌案,沉声问道:“为什么行动之前不汇报?前两天我不是告诫过你们,要多观察一段时间,彻底搞清楚他的行动规律,必须要万无一失才可以行动,你们当耳旁风了?”
“我们的准备工作很充分。”许诚言马上反驳道,“昨天晚上,原田和也在畅心楼喝酒,喝的伶仃大醉,一直到了晚上十点才回住所,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我们来不及向你汇报,就直接下手了,再说,行动时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我们不可能事事禀报,结果也证明,行动很顺利,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一番话,让丁明睿一时无言,可是对于他来说,其实并不关心任务是否完成,他对这次清除行动原本就不热衷,甚至还有些抵触,只是上命难违罢了。
他在意的是安全,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冒半点风险,当然,他也更在意这两个人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招呼也不打一声,擅自就发起了刺杀行动。
他强忍住怒气,开口说道:“我会向上面汇报这次的行动,不过我再次命令你们,你们这段时间不能再动手了,等我请示后,再决定下一步措施。”
计云听到丁明睿的话,哪里肯干,直接把话点明:“老丁,你一再阻拦,不就是怕我们失了手,牵连你吗?放心,我们兄弟是从战火硝烟中杀出来的,就算是行动不成,杀身成仁的勇气还是有的。”
“你……”丁明睿气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虽然资历比眼前这两个人老,可是从来没有上过前线厮杀,这对于一个军人来说,确实是一种遗憾,所以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丁明睿都感觉没了底气。
而许诚言和计云不同,他们虽然资历浅,但是一直身在抗战第一线,斗志和勇气却不是丁明睿所能比的,所以看到丁明睿的做派,从骨子里瞧不上这个组长。
不得不说,二者之间在脾气秉性和做事风都是格格格不入,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许诚言和计云喜欢主动出击,掌握节奏,从不肯把自己处于被动的位置。
可是丁明睿完全相反,他加入军情处多年,特工这一行,经的事越多,胆子就越小,步步谨小慎微,所以对许诚言二人多方压制,生怕出了差错。
此时,丁明睿狠声说道:“不说你们一再妄为,多次违抗我的命令,就是之前,你们越过我和处长,直接向站长请示,这算不算越权,你还把军统家规放在眼里吗?”
计云闻言,一拍桌案,冷声说道:“你这也怕那也怕,干脆缩在重庆好了,大老远跑到太原来干什么?我们兄弟拼死杀敌,你却处处掣肘,不要以为你是组长,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畏敌不前,这在军统家规上,也是死罪!”
这一番话,气得丁明睿怒不可遏,手指着许诚言二人,手指颤抖:“好,好,我知道你们都是站长的得意门生,有恃无恐,我只能请示站长,请他决断了!”
此言一出,许诚言和计云自然是不惧,他们说到底并没有犯错,一切都是遵照指令的行事,谅丁明睿也奈何不了他们。
就是张志远和时玉山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他们也是楚光济的学生,丁明睿话中多多少少也有针对他们的意思。
再加上他们原本也都是一心报国的热血青年,并不惧怕牺牲,不然也不会加入军统,不就是为了抗击日寇吗?所以在内心,还是更倾向两位学长的立场。
接下来的谈话更是话不投机,没说几句,许诚言和计云就起身离去,这一次的会面再次不欢而散。
第五章 现场勘查
许诚言和计云出了聚文书馆,计云忍不住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许诚言。
“看我干什么?”许诚言撇了他一眼。
“我只是有些奇怪,平常都是我出头和老丁吵,你轻易不发一言,今天怎么回事儿,反应有些大呀!”
计云虽说是性情直爽,但并不代表他没脑子,恰恰相反,他反应灵敏,头脑精明,做事不拘一格,常常能够做出惊人之举。
况且他和许诚言彼此非常了解,深知他的秉性习惯,今天许诚言和丁明睿之间的冲突,表现的太刻意了。
“还算你聪明!”
许诚言知道瞒不过同伴,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今天我确实是有意刺激老丁,其实站在老丁的立场而言,他做的也没有错,干特工这一行,尤其是潜伏敌后,就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一步都不能踏错,这个道理我们也懂。
老丁这个人是经过风雨,磨平了棱角的老特工,他不在乎晋升,不在乎前程,他只在乎无病无灾,平平安安,所以他不争功,不冒进,半点风险也不想担,这无可厚非。
可是…他挡了我们的路!
不争不抢,我们兄弟什么时候能出头?
这次我就是要逼他摊牌,让他去告我们的状,让老师来裁决,反正我们有功无过,又没有错处和把柄在他手上,不怕他去嚼舌头,早点表明态度撇开他,省得他拖累我们。”
计云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次虽然离开了部队,被调到敌后工作,让他们颇受挫折。
可是二人有能力有抱负,怎么甘心在底层当一个情报员,按部就班的熬资历,都是激情热血的年纪,谁不想杀敌报国,力争上游?
“就应该这样,”计云深吸一口气,狠声说道,“凭我们的本事,到哪里也能闯出一番局面,何必受这个老家伙的鸟气!”
新民会高级顾问,原田和也的宅院的卧室房间,几名日本军官正在勘察现场。
为首的军官,四十出头,容貌虽然普通,但是目光锐利,气质沉稳,眉宇之间尽是精明强悍之色,此人正是日本驻太原特高课情报组长吉冈正雄。
“原田顾问的死因,是平躺在床上,被人自左向右,大力挫断了颈骨,身体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应该是在睡梦中被袭击,当场毙命,凶手做的干脆利落。”
“屋子里的所有物品都没有移动过,包括床头柜上摆放的金表,还有下面抽屉里的现金也没有丢失。”
“这所住宅里除了原田顾问,还有两名仆人,一名司机和两名保镖,我们已经分别询问过,昨天晚上,他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所以也无法确定原田顾问具体的死亡时间,这需要进行后期的检验。”
………
手下的几名情报官,分别将自己勘察到的一些情况进行汇报。
吉冈正雄一言不发,静静地听取手下的汇报,脑子里综合各种情况,飞快地思考着。
这时,一个身穿西服便装的中年男子,从阳台走进了卧室,此人是新民会调查科科长马维德。
因为原田和也是新民会的高级顾问,所以事发之后,马维德第一时间就带队赶了过来。
调查科是在新民会里,唯一负责情报调查工作的部门,成员都是由特高课特工担任的顾问,和受过日本人培训的中国特工组成,因为新民会是特高课的外围组织,所以他们也受情报组长吉冈正雄的直接领导。
他上前一步,向吉冈正雄恭敬地一礼,汇报道:“组长,在阳台栏杆上,我们发现了一些特殊的痕迹,这和我们之前调查的,戴文山的案子里发现的痕迹相吻合……”
“在哪里?”吉冈正雄闻言眼神一凝。
马维德连忙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着吉冈正雄来到阳台,指着一处栏杆上的痕迹。
栏杆是实木所制,上面清晰印出三道竖痕,吉冈正雄查看了一下,然后脱去手套,用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吩咐道:“拍照!”
一旁的一名情报官凑上前,“咔嚓,咔嚓…”用相机拍摄下来。
“你说的没错,这确实和戴文山被杀案中,出现的痕迹相同,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戴文山是太原警察总局刑侦科科长,十天前的一个深夜,被人勒死在家中,在现场也发现了这种三道竖纹的爪痕。
马维德在一旁说道:“这几天我询问过一些人,有人认出这种爪痕的来历。”
“哦!是什么来历?”
“这是一种飞索,有个名称,叫‘飞虎爪’,绳索的顶端有三个钢爪,尖锐锋利,伸展灵活,可以很轻易的勾抓住各种物体,使用之后,用特殊手法就可以轻松脱离,是江湖中人用来走空门,飞檐走壁的一种利器。”
马维德手下就有不少江湖人,对这类工具非常熟悉,没用几天,就查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飞虎爪?”
吉冈正雄对此很是好奇,接着问道:“使用这种工具的人多吗?”
“应该不多,飞虎爪最早是出现在津门,之后在北平也有人使用过这种飞索,再后来传入山西,前些年在太原也出现过,基本上都是飞贼一路的人在使用,犯的都是失窃案,但从来没有出现杀害事主的情况,只是这几年销声匿迹了,而且据我手下的人说,因为在钢爪的结构上有独到之处,飞虎爪很难仿制,没想到,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吉冈正雄想了想,分析道:“凶手进入大院之后,没有从大门进入住所内部,应该是不想惊动在一层和二层休息的仆人和保镖,于是就直接用飞索搭住栏杆,爬上了三楼阳台,然后通过阳台进入卧室,杀害了原田顾问。
在行凶之后,近在手边的财物都没有取走,这说明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刺杀原田顾问。
没有拿走床头柜上摆放的金表,是因为拿走了也无法销赃,因为这类贵重物品太显眼,一旦出现,我们有可能会通过销赃渠道找到他。
留在身边,又会增加暴露的风险,他不肯为这点小利,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没有拿走抽屉里的现金,是因为他不肯浪费时间寻找财物,一击既走,不肯停留片刻。
要知道这只是顺手牵羊的事,用不了多少时间,可是他却不肯冒半点风险,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说明凶手自律性极强,处事冷静果断。”
马维德闻言,点头答道:“确实是如此,之前在戴文山家中,也没有发现财物丢失,凶手的风格一致。”
“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吉冈正雄轻吁了一口气。
这时,吉冈正雄的助手,情报官山田大友也上楼向汇报道:“组长,我们在院墙附近,找到了两双比较清晰的鞋印,应该是凶手翻墙的时候,落地时留下的。”
“两双?凶手是两个人?”吉冈正雄闻言一愣,“去看一看!”
一行人下了楼,来到院墙附近,一名情报官正在给凶手留下的鞋印拍照,看到吉冈正雄前来,赶紧让在一旁。
吉冈正雄俯下身子仔细察看,并用手比量了一下鞋印的尺寸大小,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才起身,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布底鞋,市面上到处都是,鞋的号码偏大,这两个人的身材应该高于常人,可是也很难通过这一点,确认其身份,唯一可以给我们提供的信息,就是潜入的凶手应该是两个人。”
众人闻言,都是有些一筹莫展,只根据眼前的这一点线索,想要找到凶手,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这时吉冈正雄突然转头看自己的助手山田大友,问道:“加上戴文山的案子,这应该是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第四起刺杀案了吧?”
山田大友闻言,略微回忆了一下,点头答道:“您说的没错,剔除去一般的凶杀案,针对政府人员和日本侨民的案件,这应该是第四起了,不过之前被刺杀的都是中国人,没想到这一次,原田顾问也遇害了。”
这让吉冈正雄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一起案件,是在一个月前,保安军团长吕大勇,在戏院看戏的时候,被人捂住口鼻,从后背捅了两刀,直中要害,吕大勇当场毙命,因为影院的放映现场光线黑暗,直到电影散场才被观众发现。
第二起案件,是在吕大勇被杀的第三天,治安便衣队的副队长蔡武,回家的时候,被人刺死在家门口附近的巷道里,也是天亮后,才被人发现。
这两起的案件因为死的都是中国人,死者身份还不足以惊动日本特高课,所以都送交给了警察局刑侦科调查。
可是之后没几天,负责这两个案件的刑侦科科长戴文山,也被人勒死在家中,警察局这才感觉不对,马上向特高课汇报,这案子才转到了特高课的手中,不过因为吉冈正雄当时手中正处理一件重要的事情,只是匆匆查看了一下卷宗,就交给了助手山田大友处理。
“这三起案件有什么关联吗?”吉冈正雄接着问道。
“有!”
山田大友回答道:“我发现,这三个人都和两个月多前,我们破获军统绥远情报站和太原情报站有关系。
当时从绥远押送军统绥远情报站人员到太原,就是保安军部队负责的,指挥军官就是吕大勇。
后来在太原城全城搜捕太原站人员的时候,警察局和便衣队都参与了这次行动,戴文山和蔡武还当街抓捕了多名逃跑的军统太原站特工。
根据这些情况,我认为这是军统特工在实施报复行动,刺杀目标都是曾经参与过抓捕军统特工的人员。”
此言一出,吉冈正雄微微点头,事情果然是这样,其实吉冈正雄接到原田和也被刺杀的消息之时,他就感觉这和之前的几桩凶杀案有联系。
来到现场之后,根据收集的线索,把原田和也和戴文山联系在一起,马上明白,这是有人在有目的,有计划的刺杀指定目标。
之前的破获军统的行动获得重大成功,军统特工损失殆尽,他还乐观的认为,军统方面最少也要三四个月甚至半年,才能恢复元气。
可是没有想到,对方的作风如此强悍,身上的血还没有擦干,就又扑了上来,看来,一场新的较量已经悄然开始了。
“看来军统已经开始了报复计划,可我们的反应迟钝,之前竟然忽视这一点。”吉冈正雄有些懊恼的说道。
这时,马维德有些疑惑问道:“据我所知,原田顾问好像并不没有参与之前针对军统特工的行动,那么这次为什么也遇害了呢?”
众人闻言,都把目光看向了吉冈正雄。
吉冈正雄冷哼一声:“很简单,这说明军统的报复目标,已经不仅限于之前针对过他们的人,只要是我们的军政官员,情报人员,甚至日本侨民,都有可能成为他们刺杀的目标,这一次他们所图甚大,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吉冈正雄的话让所有人都心神一凛,如果情况如此,对方可以主动出击,任意选择刺杀目标,自己一方被动防御,将疲于应付,太原城里很快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可是吉冈正雄却是丝毫不惧,在这太原城里,他经营多时,手中有充足的资源,又占据主场优势,不管是任何对手,他都有信心将之击倒。
“很好,那我们就看一看,到底谁才能够笑到最后!”眼中凶光闪过,吉冈正雄冷冷的说道。
第六章 应对之策
结束了现场勘查,吉冈正雄回到了特高课,刚进办公室,就接到课长明石英树的电话,于是赶紧放下电话,快步上楼,来到课长的办公室外,敲门而入。
办公室的办公桌后面,端坐着一名中年军官,面容消瘦得有些苍白,稀疏的胡须,身板有些单薄,可是看似平静却暗藏着锐利如鹰般的眼神,充满了危险,让人不敢直视。
明石英树大佐,吉冈正雄的顶头上司,也是日本华北方面军在山西省的最高情报长官。
看到吉冈正雄进来,明石英树脸色深沉,开口问道:“我听说原田顾问昨夜被害了,情况确实吗?”
“情况确实,我们也是刚得到报告,”吉冈正雄心中一紧,原田和也的身份特殊,他的被害,一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于是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昨天深夜有人潜入他的卧室,在熟睡之际折断了他的脖颈,我刚刚勘察完现场,正想向您汇报此事。”
听到吉冈正雄的回答,明石英树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语带悲伤的说道:“当年在天津驻守的时候,我与原田君结识,此后相交多年,没想到竟然遭遇不测。”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接着问道:“想必原田顾问身后的背景你是清楚的,他不仅是总部派驻在太原,主持新民会工作的高级干部,更是安藤事务长的亲信,可是刚刚来太原上任不到半年,就出了这样的事,作为驻守本地的情报官,我们很难向总部作出解释,这让我们非常被动。”
吉冈正雄闻言,心头一沉,微微低头,静候明石英树的下文。
可明石英树却没有过多追究,语气一转,接着问道:“在现场有什么线索吗?凶手是什么人?”
“根据我们在现场收集到的线索,认为是军统特工所为,而且据我判断,这是军统特工发起的报复行动,之前还发生过三次刺杀……”
吉冈正雄将之前的三个案件,向明石英树详详细细的进行了汇报,最后说道:“目前看来,对方已经在有计划的展开报复行动,我估计,接下来他们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我们需要做好应变的准备。”
明石英树听完了他的汇报,沉吟了片刻,缓声说道:“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说一说吧!”
吉冈正雄身形一挺,汇报道:“首先,我们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我打算即刻发起反击,不能示弱于人。”
“怎么反击?”
“马上枪决一批在牢房里关押的人犯,这些人都是之前行动中抓捕的军统人员,除了已经击毙和受刑死亡的,现在还有六十三名人犯。
本来也是准备处理的,现在就提前一步,我打算明天就当众枪决,以震慑人心。”
明石英树一听,想了想问道:“这里面有军统的重要人物吗?”
“有,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绥远站站长吴正云,这个人非常顽固,到现在也没有开口,不过绥远站已经全部破获,这些人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明石英树点头同意道:“好吧,反谍的工作一直都是由你负责,你可以自行决定,不用再请示我,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措施吗?”
“我打算再给他们制造几个目标,”吉冈正雄显然胸有成竹,“目前军统特工的打击范围很大,我们无法确定,这让我们非常的被动,只是单纯的防御,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想着把之前已经投靠我们的军统人员,投放出去,这几个人在军统局的眼中,可是不折不扣的叛徒。
而军统的作风我很清楚,他们最恨的就是叛徒,只要这几个人出现在人前,一定会被他们优先列在清除名单里上,这样一来,我只要暗中盯紧了这几个人,坐等他们上钩,相信一定会有收获的。”
之前绥远站和太原站之所以被迅速破获,就是因为在内部出现了叛徒,所以事情一出,绥远站和太原站方面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打得一败涂地,损失惨重。
而这几名叛徒目前还被特高课保护着,吉冈正雄怕他们被军统特工清除,所以一直不让他们露面,原本打算过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把他们转移到北平或者天津安置,现在看来,也就顾不上他们了,正好可以抛出去做鱼饵,也算是废物利用。
而军统局军法家规极为严厉,尤其是对于叛徒的追责和惩罚,更是贯彻的不遗余力,这也是为了遏制情报战线上,日益严重的投敌行为,警示他人,以儆效尤。
“这个办法好!”明石英树点头赞道。
吉冈正雄接着说道:“课长,还有一件事,这次军统方面的反应速度出乎我的预料,他们能够这么快的组织起报复行动,我想他们在太原,已经有了足够的行动力量,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潜入太原,重新组建了情报站,对于这一情况,不知道您,有没有渠道了解一下?”
“好,我这就向华中的特高课了解情况,他们在重庆应该有眼线,打听一下还是可以的。”明石英树一口答应下来,站在他的层面,资源和人脉都不是吉冈正雄所能相比的。
想了想,明石英树又接着说道:“至于原田顾问的事情,我会和总部解释清楚,你这边不要有压力,你要做的,是尽快找出军统特工的踪迹,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得不说,明石英树确实算的上是一个有担当的上司,这让吉冈正雄一直心存敬意。
此时听到明石英树的话,吉冈正雄心头一松,马上脚后跟一磕,挺胸立正,高声道:“请课长放心,我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挖出军统特工,彻底摧毁潜伏组织,绝不会让您失望。”
明石英树此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起身来到了吉冈正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笑着说道:“好了,工作已经谈完了,我们来说一说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吉冈正雄一愣。
明石英树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我刚刚接到总部的正式公文,因为这一次成功剿灭重庆政府军统局绥远站和太原站,沉重打击敌方情报系统的行动,功绩卓著。
你的晋升令也已经下达,晋升帝国陆军大佐军衔,恭喜你了!”
吉冈正雄闻言,顿时惊喜万分,虽然破获军统两大情报站,功劳确实不小,总部嘉奖自然也是预料之中,之前他也都是在紧张的期盼着,可是能够直接晋升大佐,还是让他太意外了。
要知道在情报部门,军衔的晋升远比作战部队困难的多,每一步都需要足够的功劳和机缘,这天大的好消息,让吉冈正雄喜出望外,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此时他再次挺身立正,向明石英树恭恭敬敬的深施了一礼,语气郑重的说道:“这次全靠课长您的支持,正雄才能得以晋升,以后但有驱使,无有不从。”
明石英树作为他的长官,在工作上一直对他信任有加,倾力支持,而且两个人私下的交情也很不错,在这一次叙功报告中,明石英树也为吉冈正雄说尽好话,最后能够有这么好的结果,明石英树为他出力不少。
明石英树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次吉冈正雄得了好处,太原特高课也是颜面有光,总部的嘉奖公文中,总课长土原将军,特意夸奖了自己几句,这让明石英树也是心情大好。
于是接着说道:“吉冈君,先不要着急,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
“还有好消息?”吉冈正雄不禁心中一喜。
“是从总部那边传来的消息,因为这次的功劳,你近期可能会被调回北平总部。”
“什么,这是真的吗?”吉冈正雄忍不住出声问道,能够回到总部机关任职,这对他的仕途,是极为重要的一大步,由不得他不心动。
明石英树点头说道:“虽然还没有落实,但问题不大,吉冈君,你我共事这些年,我对你的工作是非常满意的,本来以为可以再多相处些时光,可惜你调任北平,以后再见面可就困难了。”
吉冈正雄顿时心中大定,以明石英树的行事作风,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向自己透露这个消息的。
他感激的说道:“这几年来,从您这里,我学到了很多,知遇之恩,正雄定有后报,回到总部之后,只要您有用的上我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哈哈!”明石英树哈哈一笑,对吉冈正雄的态度非常满意。
傍晚时分,许诚言脚步匆匆走在街道上,刚拐过街尾,就看见街边站立的一人,立时脚步一顿。
这个人看到许诚言已经注意到他,转身就走,许诚言跟在后面,两个人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很快进入一条小巷,再走几步,就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酒馆。
此人迈步进了酒馆,许诚言紧随其后,这个小酒馆从外面看简陋狭小,可是里面空间却甚大,穿过前厅,两个人来到一个单独的雅间,抬手一轻一重,有节奏地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进。
许诚言也跟着进了房间,只见里面负手站着一名中年男子。
此人身着长衫,瘦高身材,长方的脸庞,神情沉静,目光深邃,透着睿智和干练,正是许诚言的老师,新任军统太原情报站站长楚光济。
“老师!”
“都坐吧!”看到许诚言进来,楚光济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挥手示意两个人坐下来。
之前引领许诚言过来的人,就是太原站情报处长曹瑞安,主管情报工作,下辖三个情报组,许诚言就隶属于第三情报组。
三个人相对而坐,楚光济轻咳了一声,笑着对许诚言说道:“诚言,今天叫你来,是专门给你庆功的,原田和也的身份可不简单,除掉了他,抵得上杀十个汉奸走狗,我会马上为你向总部提交叙功报告,来,为了庆祝你再建奇功,我们喝一杯!”
“多谢老师栽培,学生感激不尽!”许诚言赶紧也拿起酒杯,起身恭敬相迎,在座的两个人都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不敢有半分怠慢。
曹瑞安也举杯应和,三个人一饮而尽。
楚光济放下举杯,示意许诚言道:“不用拘束,坐,坐下来谈!”
许诚言坐了下来,开口说道:“老师,这几次都是我和计云一起行动,刺杀原田和也,也是他配合做策应……”
许诚言自然不会撇开兄弟,自己独吞功劳,而且他也怕是丁明睿在汇报的时候耍了心眼,故意隐瞒了计云的情况,从中挑拨离间,所以特意出言提醒楚光济。
这些惯于勾心斗角的老家伙们,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由不得他不小心应对。
对于许诚言的表现,也在楚光济意料之中,他是了解自己这个学生的,性情沉稳,外冷内热,对自己人向来都是赤诚相待,永远不用担心他在背后耍手段,这也是楚光济最欣赏许诚言的原因。
这时闻言,哈哈一笑,说道:“这些我都清楚,你放心,都是我的学生,我不会厚此薄彼的。”
说道这里,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只是计云做事虽然勤勉,可是性情却鲁莽了些,你可要劝劝他,要多加约束,无规矩不成方圆。
尤其是顶撞上司,这可是以下犯上,军统家规森严,可不惯这个毛病。”
话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重,让许诚言感受到了一丝压力,他很清楚这番话,明面上是说计云,其实就是在针对自己,只不过是绕了一个大圈子,给自己留了颜面。
因为楚光济对这两个学生知之甚深,计云一向是以许诚言马首是瞻,没有许诚言的默许和鼓动,计云不会直接和丁明睿发生冲突。
许诚言不禁心中不悦,看来自己这位老师,到底还是向着旧部,听了汇报,嘴上说的是来给自己庆功,实际上是来敲打的。
第七章 新的任务
许诚言心中恼火,脸上却不露半点声色,如今,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论城府心机,是绝不输给这些官场老手。
太原不是苏南,他在救国军里还有一些人脉,可是在这里,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位老师了,说什么也不能生了嫌隙。
此时只能是点头答应,诚恳的说道:“学生明白,丁组长这个人老成持重,做事谨慎,我们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
“好了,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光济挥手打断,“我现在通知你,暂时不要执行清除任务了,现在行动队已经进入太原,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做。”
许诚言一听,心中更是失望,原来之前太原站的重建人员并没有完全到位,尤其是行动队,一直迟迟没有进入太原,原因就是他们在过临汾的时候漏了行踪,被日本军队攻击,损失大半,不得已又退回到了国军据守的中条山。
这也就造成楚光济的手中行动力量缺乏,而总部下达的清除报复行动不容推诿,不得已,楚光济下令,先期到达的情报小组成员,伺机执行清除任务。
许诚言就是在这种情况,接连出手解决了三个目标,尤其是成功刺杀原田和也,让他捞到了不小的功劳。
可是现在行动队抵达太原,楚光济自然不会再动用情报人员执行清除任务,这样做的成本太高了。
因为一个优秀的情报特工综合素质,要比只需要身手敏捷的行动特工高出很多。
情报特工除了要学习枪械射击和擒拿格斗,还要接受各种极为严格的训练,比如情报分析,无线电收发,车辆驾驶,侦察伪装,下毒爆破,摄影技术等等,所以培养一个情报特工的成本远远高于行动特工。
这也是丁明睿口中所说的,情报人员的主要任务就是搞情报,对刺杀这样的外勤工作颇为抵触的原因。
可是行动能力一向是许诚言的强项,这样一来,没有了施展手段获取功劳的机会,这让他心中一沉。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曹瑞安,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到许诚言的面前,满脸和煦地笑道:“诚言,站长也是关心你的安全,再说,我们情报处的工作也非常繁重,人手严重不足,现在我手里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需要你这样的老手,你看一看。”
曹瑞安言辞婉转,可意思却不容置疑,这是在提醒许诚言,告诫他还是情报处的下属,还是要以情报工作为主。
许诚言拿起照片,只见照片上是一个男子的全身照,此人身形较高,方正的脸庞,略微有些络腮胡,容貌普通,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皮袍,外加黑缎马褂,看上去像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韩志荣,四十三岁,伪山西省公署政务厅科长,目前住在城中的庙前街十六号。
你要做的,就是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作息规律,经常出入的场所,所接触到的可疑人员,都要尽可能的调查清楚,但记住,前提是不能惊动他,否则后果难料。”曹瑞安简短的介绍道。
这确实是情报处的本职工作,在情报站里,按照分工,行动队的任务就是执行狙击,暗杀,爆破,绑架等外勤任务。
而情报组的工作范围相对来说要大很多,不单是侦查和获取情报那么简单,还包括侦查间谍和策反敌方势力,以及调查情报站所需要的各方面资料等一系列工作。
像是这样的调查最是平常,一般都是水磨工夫,调查耗费时间,花的力气还不小,但是却显不出功劳,也就所谓的吃力不讨好,这也是许诚言最不想做的事情。
可是曹瑞安交代下来任务,作为下属他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敢拒绝,只能点头领命道:“我马上调查,任务有时间要求吗?”
“没有,只要我没有下令停止,你就一直监视调查,我会定期向询问进度,你调查到多少情况,就汇报多少。”曹瑞安又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楚光济。
楚光济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透漏一些情况。
于是曹瑞安接着介绍道:“这个人的背景我要给你交代清楚,他的身份非常特殊,是原太原情报站的高级情报员。”
“他是我们的人?”许诚言不禁一愣,再次拿起相片观看,“那调查的理由是什么?我需要调查对象真实的情况,否则,中途一旦出现问题,我无法正确进行判断。”
“当然,我们既然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当然是对你完全的信任。”曹瑞安点头说道。
接下来,他详细介绍了韩志荣的情况,
原来这一次的重大变故,让军统晋绥察区的情报网络遭受巨大损失,绥远站自站长吴正云以下,整个情报站全军覆没。
太原站也损失惨重,站长籍兴怀牺牲,情报处长翟和玉被捕,情报处特工大部被俘或者牺牲。
损失最惨重的就是行动队,行动队长卢明志被捕后,在酷刑面前,根本没有坚持多久,很快就把手下的行动队员全部出卖,行动队一个也没有逃出来。
也就是机关人员保留完好,机要书记黎元纬应变及时,带领机关人员,以及一部分残余的情报人员,成功躲过日本人的抓捕,危急时刻还将电台和密码本带了出来,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
而在这次事变当中,有一个重大的疑点,一直没有搞清楚,那就是站长籍兴怀是如何牺牲的?到底是谁杀害了他?
据机要书记黎元纬回忆,在事变的当天,籍兴怀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赶回机关,通知黎元纬,归绥站出了事,日本特高课已经顺着线索查到了太原站,情况万分危急。
因为绥远站就是从太原站分离出去的分站,很多成员之前都在太原站工作过,绥远站一旦陷落,对太原站的威胁实在太大。
所以籍兴怀下令,情报站全体人员暂时撤离太原。
于是黎元纬马上保护电台和密码本,并迅速转移机关人员,可是籍兴怀本人又急急忙忙离开,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此时,许诚言忍不住插口问道:“籍站长为什么不跟着机关人员一起撤离?他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曹瑞安解释道:“据黎元纬说,籍站长临走时说了一句,说是要对情报线的工作做一些安排,黎元纬猜测,应该是要通知情报线上,那几位潜伏的高级情报员。”
曹瑞安口中所说的情报员,就是指情报价值相对重要的潜伏人员,这样的高级情报员在每个军统情报站都有,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保密级别很高,通常都是由站长亲自直接领导,单线联系,情报站的其他人根本无法了解内情。
而太原站的情况也是如此,在籍兴怀手中就有这样的人,都是打入日伪政府的重要情报员,按照黎元纬所说,当时籍兴怀应该就是去联系他们,通报事变消息,做出后续安排。
“后来呢?”
“后来,黎元纬带领人员撤离后,听说在东成街附近发生了凶案,就感觉有些不对,冒险赶了过去,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挤进人群中,他才看到籍站长就倒在街口,浑身是血,当时就已经牺牲了,至于是谁杀害的,不得而知,接着日本人和警察很快赶到,他也只好趁乱离开了。”
“也就是说,籍站长是在去通知情报线潜伏人员的时候,被人杀害的,而他牺牲的时候,日本人还没有找到他?”
“对,我和站长认为,问题应该是出在那几名潜伏情报员的身上,要知道当时籍站长就是去通知他们事变情况的,最后接触到的人,也应该是他们。”
“韩志荣就是其中一个,对吗?”许诚言问道。
“是的!”曹瑞安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我们目前没有任何依据,不过在这几个情报员当中,籍站长牺牲的地点,距离韩志荣的家最近,除此之外,也没有其它的线索了。”
曹瑞安所说的理由并不充分,可以说比较牵强,可是现在手中的线索太少,很多时候只能凭借大概的判断去处理问题,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许诚言皱了皱眉,略微思索了片刻,突然问道:“整个过程都是黎元纬的叙述?他会不会有问题?”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楚光济说道:“我们已经确认过,当时籍站长交代黎元纬的时候,在场的还有几名机关人员,这之后,黎元纬带领人员撤离,一直都和同伴们在一起,没有单独离开过,再后来去寻找籍站长,身边也带了两名护卫人员,整个过程他没有脱离其他人的视线,我们还仔细询问了所有的撤离人员,回答的内容都是一致的,所以黎元纬没有问题。”
许诚言点了点头,情报工作错综复杂,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他也只是一种猜想,现在排除了这一可能,那么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了。
第八章 师生密谈
曹瑞安接着说道:“我们需要调查清楚,这些情报员到底有没有出问题?是哪个人出了问题?这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非常重要。”
虽然这些潜伏人员都是由籍兴怀单线联系,直接指挥,但是这样级别的情报员,他们的身份在局总部密档处都有备案,所以楚光济手中是有这份名单的,不用担心失联。
籍兴怀的意外死亡,让所有可能接触到他的潜伏情报员都有了嫌疑,要知道这些情报员都很有情报价值,新的情报站如果想要顺利打开局面,开展工作,这些人将会发挥很重要的作用。
可是如果不能够找出真正有问题的那个人,确保他们身份安全无虑,那就不能启用他们,这些情报员也就只能陷入漫长的休眠期,甚至最后有断线的可能,要知道这些情报员的价值巨大,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对情报站而言,那损失可就大了。
曹瑞安接着说道:“这几名潜伏情报员,是太原站留下来的,最有价值的资源,我们又是初来乍到,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困难重重啊!这个时候急需要这些情报员的配合,所以你们的调查工作也要抓紧,等有了结论之后,我们要尽快启用这些人。”
“好,我会尽快完成调查工作。”许诚言点了点头,虽然曹瑞安没有提到其他潜伏情报员,但是他知道,曹瑞安肯定也安排了其他的情报员执行相同的任务,自己的目标就是韩志荣。
“还有,韩志荣的保密级别很高,按照规矩只能由站长直接指挥,这一次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们是不能告诉你有关他的任何情况的,所以,这一次的调查,你们要严格保密,下达封口令,不能让他的身份有暴露的危险!”
曹瑞安的顾虑当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太原站的这些潜伏情报员都是军统花费巨大代价,安插在日伪政府里的重要棋子,甚至可以说,他们才是情报站最宝贵的力量,整个情报站获取情报的工作,几乎都是围绕着这些人进行的,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艰难处境,情报站必须要对他们进行甄别,否则是绝不会泄露有关于这些人的任何情况的。
许诚言当然清楚里面的关系,当即点头答应道:“明白,我也会和计云说清楚,信息绝对不会泄露。”
这个时候,楚光济才缓声说道:“你的能力我们都清楚,所以才会把这样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韩志荣到底是敌是友?与籍站长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们不得而知,都要根据你的调查情况下最后的结论,你是老特勤了,要慎之又慎,把握好尺度,我会随时监督进度。”
“是,我一定尽快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许诚言点头领命。
任务交代清楚,又交谈了一会,楚光济这才向曹瑞安使了个眼色,曹瑞安会意,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席而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楚光济和许诚言二人。
看到曹瑞安离开,楚光济脸上的表情随之变得和蔼可亲,许诚言也明显放松了一些。
“刚才心里是不是在埋怨我不支持你?”楚光济和声问道。
“当然不是,”许诚言当即摇头说道:“我清楚,曹处长在场,您多少要给他一些面子。”
楚光济哈哈一笑,对许诚言的回答很是满意。
目前太原情报站初建,所有人员都是楚光济特意招揽的,无论是他的旧部还是他的学生,都算是楚光济的嫡系人马。
这些旧部就是以曹瑞安为首,这次丁明睿前来述说许诚言二人桀骜不驯,不服领导,二者发生冲突,让楚光济很是为难,所以在曹瑞安的面前,也要故作姿态,然后私下里再和许诚言说清楚。
“诚言,你我师生情义多年,不比旁人,当初要不是你舍命相救,我早就黄土埋身了,所以你放心,我是绝对支持你的,只不过,事情不能做的太明显了,多少也要给瑞安他们一些面子。”
原来许诚言和楚光济之间,确实不比普通的师生关系,当初在淞沪之战失利,在撤退之时,被日本人一路追击,数十万大军死在撤退路上的,就多达十几万,可谓是死伤惨重,溃不成军。
楚光济作为带队的教官,带着这些学员兵们一路撤退,可是部队在途中被日本飞机轰炸,是许诚言舍命将他扑倒,滚进河沟里,这才侥幸生还。
后来,许诚言和计云等人轮流背着重伤在身的楚光济一路逃亡,过苏州、渡溧水、九江,最后辗转到了安徽,这才算是安顿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也多亏许诚言等人的悉心照顾,楚光济最终才保住了一条性命,所以楚光济对许诚言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学生。
再后来,楚光济调回总部,许诚言去了苏南加入救国军,师生洒泪分别。
这次楚光济出任太原站站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许诚言调回身边,足以说明他对许诚言的看重。
“老师,您言重了,您的苦心我自然清楚,只是这个丁明睿,畏首畏尾,做事太没有担当,自己不出力,还一味压制,不让我出手,实在是……”
说到这里,许诚言是一脸的无奈,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楚光济知道许诚言的意思,轻声说道:“是委屈你了,之前我也对丁明睿严加训斥,原以为他经验是有的,能够为我分忧,可是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
说到这里,楚光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他此时的心情,倒是和许诚言颇为相像。
楚光济是力行处时期就加入的老人,资历和能力都是不差的,可是偏偏不得上司的赏识,就这样一直被压在中层,没有得到过重用。
就这样苦熬了多年,直到这一次绥远和太原两大情报站遭受重大损失,又正值山西前线局势危急,军统局高层急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山西的情报组织,局座这才想起楚光济,这位坐了多年冷板凳的老部下。
而楚光济苦熬多年,此次终于能够出任军事主官,主持一方工作,这心里自然是踌躇满志,下定决心要在山西闯开一番局面,所以心里的迫切之情绝不下于许诚言。
之所以一上任,就展开清除报复行动,除了是高层的命令之外,他自己也是有急于表现的意思。
可是这第一件任务,就让他对自己的这些旧部大为失望,行动开始之后,这些旧部都是谨慎有余,行动不足。
已经清除的这四个目标,都是自己的学生做的,尤其是许诚言和计云,只这二人就在一个月里,接连刺杀三个目标,尤其还包括原田和也这样的重要人物,这个成绩汇报上去,绝对是能够让高层满意的。
想到这里,他再次和声说道:“不过,这些人毕竟跟我多年,我总要给他们留些颜面,所以你还是要低调一些,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韩志荣的事情做完。
你可不要小看这件事,它的重要性不下于清除任务,也是高层特意交代的一项任务。
如今我们在山西的处境非常的艰难,长期隐蔽潜伏的情报员大多被捕,多年经营情报系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导致现在我们对情报的获取能力几乎为零,这段时间获取的一点信息,还是我凭着老关系,通过北平区那边转过来的,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如今最需要的,就是能够发挥作用的情报员,现在太原城里能用的,就剩下这几个暗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宝贝啊,所以,你还是要用心啊,至于以后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我明白,一切听从老师的安排!”
楚光济微微一笑,赞许说道:“这段时间以来,你的表现让我非常满意,几次出手做的干净漂亮,尤其是这一次刺杀原田和也,影响甚大,我会着重为你叙功,积攒功勋,设法在短期内为你提一级军衔,绝不会误了你的前程。”
“多谢老师的关爱,学生铭记在心!”许诚言感激的说道。
此时,楚光济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我知道你在苏南的时候,也在做情报工作?”
“是的,不过只是一般性质的侦查之类的工作,具体的情报方面,很少接触。”许诚言点头说道。
他和计云在苏南救国军的时候,因为身手好,又接受过特工训练,所以加入之后不久,就都被调入侦查小组。
只是他们的工作性质偏向于军事,主要负责化装侦察、武装突袭,刺杀目标,抓捕舌头之类的行动,和一般意义上的间谍情报工作有很大的不同。
主要是救国军在苏南被日本人压制的困难,到处打游击,连根据地都经常变动,所以在搞间谍情报这一方面很是薄弱,许诚言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些工作,他更擅长搞军事一路。
“有没有自己的代号?”
“代号?”许诚言顿时明白了楚光济的意思,心中不禁暗喜。
这是楚光济要正式给许诚言和计云安排代号了,要知道在一个情报组织里,不是每一个情报员都会有代号。
只有在组织里具有相当的地位,具有一定的情报价值情报员,才可以得到一个专门属于自己的代号,因为他的名字需要在传递的电文中和情报交接的文档中出现。
为了防止情报员的真实身份在电文被破获,情报被截留,这一类的意外发生,应保密工作的需要,这类情报员才可以用代号命名。
所以说,在组织里,有代号的情报员远比没有代号的情报员,地位要重要的多。
比如说情报站站长楚光济的代号就是蜘蛛,情报处长曹瑞安代号叫猎犬,甚至丁明睿的都有代号,叫蒲公英。
但是像情报小组里的张志远和时玉山就没有代号,只有以后随着他们本身的情报价值的提升,组织才会考虑给他们安排代号。
现在楚光济这么问,许诚言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也标志着自己的地位提升,看来之前的几次行动,确实让自己收益匪浅。
他赶紧回答道:“我的代号叫蝰蛇,计云的代号叫蝮蛇!”
许诚言和计云之前因为在苏南的时候,专门执行刺杀任务,尤其是两个人都擅长伪装和用毒,多次刺杀敌方重要目标,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代号。
蝰蛇和蝮蛇!
楚光济点了点头,军统潜伏特工的代号都不讲究好听,反而以狡黠凶狠为荣,大多都是这一类,比如他自己的代号蜘蛛,也算不上多好听,反正只要实用就行。
他当即说道:“好吧,以后你们就接着使用这两个代号,我会马上给总部发电报为你请功。”
第九章 壮烈牺牲
第二天一大早,已经换了一身装束打扮,稍作伪装的许诚言和计云,来到韩志荣的住所附近,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建筑,最后选定,在庙前街口的一处茶馆作为监视地点。
清晨时分,茶馆里还并没有几个客人,两个人的目光看向右前方不远处,韩志荣的家门口,
计云扫视了一眼,低声问道:“昨天老师叫你过去,就给了这么个任务,没说点别的?”
许诚言将茶杯端起,轻轻抿了一口茶,冷淡的说道:“还能说什么,各打五十大板,我看他的态度也是敷衍,不会对老丁怎么样。”
“我就知道是这样!”计云眼眉一挑,不悦的说道,“到底还是看重老臣子,我们的份量不够啊!”
“那就加重我们的份量,把事情做得漂亮些,”许诚言冷声说道,目光看着窗外,“尽快搞清楚韩志荣的真正身份,让他们也明白,我们兄弟不止是会杀人,做情报工作,也不是他们所能比的,免得老丁这个家伙整天倚老卖老,吹嘘自己那点老资历。”
计云闻言打起精神,说道:“这不成问题,哪次行动前,不都是要调查清楚目标才下手,我倒希望这个韩志荣有问题,到时候我们顺便解决了他。”
“你想得美!”许诚言没好气的说道,“据老师说,行动队那边已经进入太原,以后像这类外勤行动,都会交给他们去做,我们很难再接手了。”
“什么?”
计云闻言脸色一变,他还指望着这一次的清除行动中,能够再搞几次有份量的大动作,这样一来,如意算盘是落空了。
此时忍不住骂了一声:“混蛋,这次可如了老丁那个家伙的意了。”
许诚言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不要惹起周围人的注意,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道:“脑子活泛点,有些事情可以先做了再说,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我自有打算。”
计云深知许诚言的脾气秉性,一旦下定决心,就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心意,当下心中一宽,正想说点什么,突然眼神一凝,示意许诚言。
许诚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人力车夫,一路小跑的来到了韩志荣的家门前,然后放下了车把,取下用肩膀上的毛巾,在车座上拍打了几下,清扫了一下灰尘,然后,转身几步来到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一大早就直接到家门口候着,这应该是韩志荣家的包车。”计云分析说道。
太原市虽然是山西省会,经济发展的不错,可到底是地处内陆,远不及上海和天津这样的港口大都市,而且因为运输不便,像轿车这样的高端货,还是比较少见的。
一般都是政府要员,还有军政部门的公用车辆,以及有钱的商家才会购买,像是韩志荣这样的一个公务员,还没有那个实力购买,但是长期租用专用的人力车夫,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多时,韩志荣家的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男孩。
人力车夫赶紧起身,上前将男孩抱起,小心地放在车座上,女子也随即迈步上车,口中吩咐了一句,人力车夫点头答应,拉起车把,向街口方向就走。
“这是韩志荣的老婆孩子,跟上他们。”许诚言低声说道。
计云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许诚言又接着说道:“这个人力车夫也要注意,我看他对韩志荣的家人很熟悉,对他家中的情况肯定有所了解,回头可以下下功夫。”
“明白!”计云转身离去。
许诚言对计云非常放心,两个人合作这么长时间,一直是许诚言的得力助手,还从来没有让许诚言失望过,对于这样的调查工作,是能够轻松胜任的。
很快,院门再次打开,目标韩志荣出现在许诚言的视线中,只见他手中提了个公文包出了门,身后一个佣人打扮的中年妇女跟了出来,韩志荣对她嘱咐了几句,女佣人连连点头。
韩志荣这才迈步向街口方向走去,看着韩志荣离去,女佣人转身回了大院,将院门紧闭。
许诚言立时起身,在餐桌上扔了张钞票,就快步出了茶馆,顺着方向跟了下去。
远远的缀在韩志荣的身后,许诚言的跟踪技术很好,和目标的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放的足够远,却又能保证目标的身影不脱离他的视线范围。
韩志荣的脚步很快,没过多久,就穿过几条街区,一路来到省公署大楼附近,看着韩志荣径直走进了大楼,许诚言只好停下了脚步。
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计算了一下韩志荣的家到工作单位之间的用时,共用了二十一分钟。
现在无法进入省公署继续监视,许诚言只能暂时让韩志荣脱离自己的视线,不过这只是正常跟踪监视,所以也不用寸步不离。
像是这种调查工作,实际上都是非常枯燥无趣的,调查人员要极大的耐心,在时间上确实很煎熬,好在许诚言的耐心一向极好。
他做事虽然胆大,但是心更细,之前的几次刺杀行动之前,他都会对目标进行长时间的跟踪监视,摸清对方的作息规律和各种喜好,所以一旦出手,就是一击必中。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许诚言期间换了两个监视位置,到了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街道上原本平静的人群,突然变得骚动起来,耳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这让正在街边佯装看报纸的许诚言,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气氛异常,他抬头看向街尾。
只见不少市民结伙成群的走过街道,周围的人也是七嘴八舌的议论,从许诚言的身边走过。
许诚言一把抓住一个行人,满脸好奇的问道:“老哥,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行人一撇嘴,指着前方说道:“你不知道?警察在八大门楼贴了告示,日本人又要杀人了!”
“杀人?杀什么人?”
“说是反日分子,前几个月不是满城搜捕吗,抓了好多人,听说都是重庆政府的人,今天要当众枪决,好几十个呢!就在振华煤场那片空地,大家都去赶去看呢!”
重庆政府的人?还要枪决几十人?许诚言闻言一惊,这一定是指之前被捕的军统情报站的特工。
这次的被捕人员众多,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楚光济等人虽然知道没有营救的可能,但还是多方打听这些人的下落,可因为没有渠道,具体的情况一直没有搞清楚,没想到,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这时也顾不得监视韩志荣,他混在人群中一路前行,向振华煤场赶去。
振华煤场,实际上就是一个废弃的露天仓库,原来的老板在日本人来了之后就跑了,这处煤厂倒闭歇业,荒废了起来,后来被日本人当做刑场使用,经常在这里枪杀中国民众。
来到广场上时,周围已经挤满了人,广场的前方停着十数辆军车,周围都是全服武装的日本军士警戒,还有伪军和手拿警棍的大队警察巡逻,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不时还挥棍驱赶杂乱的人员,将正中央的空地清理出来。
很快,日本军士开始从军车上解下人犯,推推搡搡的驱赶到一旁集中看管。
许诚言不着痕迹地向前靠拢,不多时,慢慢的挤到近前,仔细观察着这些人。
只见这些人大多都是衣衫破烂,面容憔悴苍白,脸上和身上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见,形象凄惨,他们的后背都夹着一块牌子,上面清楚写着每个人的名字,手臂也都被反背在后,捆绑的结结实实,所有人的口中都塞着布团,发不出半点声音。
其中还有几个人,甚至还带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镣,因为无法行动,被日本军士拖着下车,像麻袋一样扔在地上。
不用说,这些被俘的军统特工们都经受过严酷的刑讯拷打,这几个人应该是被拷打的最狠,伤势最为严重,现在还带着脚镣,肯定都是以坚强的意志,熬过敌人的酷刑,至今还没有屈服的人员。
其中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最为瞩目,花白的头发,脸庞枯槁,瘦骨嶙峋,此时闭着眼睛,微张着嘴,浑身上下都是已经枯干的血迹,显然已经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许诚言看向他背后插着的木牌,当看清楚上面写着“吴正云”三个字时,忍不住差点呼出声来。
此人竟然是绥远情报站站长吴正云!
自从绥远站被日本人摧毁,但是因为情报渠道都被截断,具体的情况都是不明,军统方面对于这些被俘人员也就有了各种猜测,其中最受关注的,就是绥远站站长吴正云。
有人说他被捕后,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很快投降敌人,随后出卖了整个绥远站,是造成此次事变的罪魁祸首之一。
也有人说他在被捕时当场牺牲,杀身成仁,更有人说他被日本人关在大牢里,严刑拷打,受刑不过,已经死在狱中。
事情到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明白了,吴正云并没有屈服于贼,而是坚贞不屈,坚持到了最后时刻。
此时,吴正云好像是感受到什么,他慢慢地睁开眼,在一旁同伴的帮助下,撑起半个身子,左右环视。
片刻之后,目光扫过许诚言的所在,两个人目光对视,江博文只觉得心头一颤,下意识的身形一动,正要想向前移动。
可是吴正云好像感受到了许诚言的异常,目光迅速闪过,就再也没有和许诚言有过交集。
许诚言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按耐住激动的心绪,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就是做也是徒劳。
这个时候,他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尽量记住这里所有人的姓名,这些即将为国牺牲者的名字。
此次事变牵连整个晋绥地区,军统失踪被捕的情报员有近百人之多,出现在这里的,总共有六十三名军统被俘人员。
至于其他的人不是牺牲,就是已经叛变投敌,甘心为日本人卖命了,只要记下他们的名字,之后进行核对,很快就能搞清楚被捕人员的大致情况。
许诚言目光所及,只见其他的被俘人员都是形形色色,有沉默不言,麻木面对的,更有强行挣扎,不甘受死的,不过很快就被日本军士用枪托狠狠打倒在地,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是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从远处又驶来几辆轿车,一直来到广场中间停下来,早就等候的日本军官上前打开车门,一名日本军官迈步下车,正是亲自执行枪决任务的吉冈正雄。
许诚言是见过吉冈正雄的照片的,因为此次清除任务中,排名第一的目标,就是这位特高课情报组长,特务头子吉冈正雄,他也是中国情报部门在山西最主要的对手,所以对于他的资料,许诚言了解的不少。
此时,吉冈正雄左右看了看,只见刑场周围人头攒动,里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天当众处决这么多中国特工,就是要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现在看来起到的效果不错。
这个时候,从另外一辆军车上又走下来几名便衣人员,他们被日本军士带到了吉冈正雄的面前。
“周桑,卢桑,今天让你们来观刑,意思,你们清楚?”
“清楚,清楚,都是组长您的关照,我等才能得存性命,真是感激不尽,以后一定为组长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对,对,我们一定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绝不敢再生异心……”
这六个人听到吉冈正雄的话后,都是忙不迭的表示忠心,他们正是这一次事变中,叛变投敌之后出卖战友,并具有相当地位的军统特工干部。
为首的两个人,就是原太原站行动队长卢明志和原绥远站情报处长周泰清。
这一次吉冈正雄将所有被捕军统特工尽数枪决,唯独留下了眼前这六个人,当然都是已经被日本人吓破了胆,彻底收服的人员。
带他们来观刑,是为了继续给这些人施加精神上的压力,让他们不敢心生二意,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效力,同时,也让这几个人暴露在军统特工的视线之下,提前布置鱼饵,等待大鱼上钩。
吉冈正雄嘴角扬起,伸手一指周围的人群,呵呵的笑道:“我敢肯定,现在这些人当中,就有军统人员正在看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这几名叛徒闻言,不禁下意识的转身看向周围,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他们知道,自从他们叛变投敌的那一刻,就已经上了军统的锄奸名单,随时都可能有枪口对准了他们。
看到他们惊恐不安的样子,吉冈正雄更是好笑,开口说道:“此次集体处决人犯,就是要告诉他们,在这里,帝国军队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周桑,对于你们的工作,我已经有了安排,你们调进太原警察总局刑侦科,之前的科长戴文山被军统特工刺杀,这个职务见由你来担任,卢桑担任副科长一职。
你们今后的工作,就是要对付这些反日分子,对你们而言,你们的工作越出色,自己的人身安全就越能得到保障,这个道理,相信你们应该清楚。”
听到吉冈正雄的话,这几个都是脸色一变,军统方面这么快,就已经开始清算报复了?
周泰清反应最快,他心中震惊,可是嘴里却马上回答道:“是,是,多谢组长您的器重,我们都很清楚其中的厉害,一定竭尽全力,清剿反日分子,请您放心。”
其他叛徒也急忙应声附和,一时丑态百出。
就在他们交谈之时,在拥挤的人群中,确实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这里,这些有心人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牢记在心里。
尤其是许诚言,他尽可能的记下所有被俘人员的名字,之后又把目光看向了吉冈正雄,还有他身边的几名叛徒,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可是看他们的神态表情,心里也猜出了几分。
过不多时,有军官向吉冈正雄请示,吉冈正雄抬手看了看时间,点头示意,只见他来到广场正中,其他几名日本军官还有几名警察官员紧随其后,一名警察官员高声宣布了枪决的告示,并按照程序验明正身。
然后,十名军统特工被推到刑场上,日本军士持枪对准后脑。
吉冈正雄一声令下,枪声轰然响起,被俘特工们毫无反抗之力,颓然栽倒在地,身体在地上抽搐挣扎着,鲜血流出,空气中顿时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围观的民众也被这一幕吓得人群晃动,有惊呼声,有哭泣声,声音嘈乱不绝于耳,甚至还有人,被吓得四散而走,准备离开,现场一时混乱不堪。
周围戒备的日本军士和警察们都上前约束人群,长枪警棍挥舞,口中吆喝着,好半天才让人群安静了下来,恢复了秩序。
吉冈正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更是露出洋洋自得的笑容,他再次挥手,又是十名被俘人员被推上刑场。
如此轮番几次,被俘人员被杀戮待尽,最后一批就剩下吴正云这几个人了。
他们都是坚持到最后的忠贞志士,因为长期的刑讯和拷打,以致身体虚弱无力,手脚也被束缚,无法行走,被日本军士左右架着,拖到了刑场正中,扔在地上。
吴正云倒地之后,用尽浑身的力气挣扎着,想要挺身站起,可是实在没有力气,最后只好斜靠在已经死去的同伴身体上,目光坦然地看向吉冈正雄和那几名叛徒。
周泰清和卢明志等人顿时如遭雷击,面色惨白之极,眼睛更是不敢与之对视。
这让吉冈正雄很是不满,嘴里冷哼了一声,吓得这些人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倒地的吴正云目光环视一周,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几名同伴,他们也都斜靠在同伴的尸体上,勉强支起半边身体,目光也看向吴正云。
吴正云的眼中满是欣慰,身边之人都是忠诚于自己的信仰,以坚韧的意志熬过炼狱一般的酷刑,最后也没有向敌人屈服的勇士,虽然此时口中被塞了布团,无法发声,但以眼神交流,都明白彼此眼中的坚决,相互微微点头示意,激励鼓舞,毫无畏惧之色。
这一幕立时让吉冈正雄脸色一变,不禁恼羞成怒,用力的一挥手。
一阵枪声再次响起,几名勇士身体一颤,身子缓缓地落下,无力的倒在地上。
眼前悲惨的情景,让周围的人群一下子安静无声,所有人看着这悲壮的一幕,都被强烈的震撼着。
周泰清等几名叛徒更是把身子侧过去,不敢直视。
许诚言忍不住心中燃烧起一团火焰,一股热血上涌,充斥着耳膜,感觉一阵轰鸣,周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手中双拳攥得紧紧的,无法抑制的悲愤充斥心间,却只能站在人群里不出一声,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一股无力之感油然而生,悲伤不已,许久不能平复。
第十章 事件影响
两个小时后,聚文书馆的后堂里,许诚言坐在桌案旁飞快地书写着,片刻之后停了笔,将手中的钢笔拧上笔盖,插回上衣兜口。
再将稿纸核对了一遍,抬手递给一旁的丁明睿,说道:“我估计还有其他情报员也会上报,但不会比我的齐全。”
今天日本人杀害这么多军统特工,为震慑人心全城宣告,消息传的范围很广,应该还有其他情报员去现场观看,肯定会记下烈士们的名字,但是许诚言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自信。
丁明睿接过稿纸,仔细的查看了一遍,有些诧异的说道:“今天我闻讯也赶到现场了,可是只记下来四十一个烈士的名字,还有几个名字记错了,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没想到你竟然一个不差,真是好记性。
怪不得站长说你有超强的记忆力,称得上是过目不忘,每次的情报分析课目都是满分,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对于许诚言,丁明睿虽然看不惯他的做法,但也是知道,二者只是态度和作风的分歧,在本质上并不没有什么大的冲突,再加上许诚言后面有楚光济的支持,所以对许诚言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老师过誉了!”许诚言淡淡的回了一句,就没有再多说。
丁明睿看着许诚言的脸色,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眼看着这么多的战友和同事被日本人活生生的屠杀,心中的悲愤之情,也是感同身受。
丁明睿轻叹了一声,开口说道:“日本人这么干,就是针对我们之前的报复行动,看来他们已经有所防范,这段时间,你们小心些,不要轻举妄动。”
许诚言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恍然想起,自己接受调查韩志荣的任务,是直接接受楚光济和曹瑞安的命令。
因为韩志荣的身份特殊,楚光济下达了封口令,这件事情也对丁明睿保密,所以丁明睿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许诚言离开了聚文书馆,再次赶往韩志荣的家,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韩志荣应该已经回到家中休息。
来到茶馆的时候,计云已经在那里等候,看着许诚言回来,脸上虽然沉静,可是目光阴郁,让他心中诧异不已。
许诚言向来城府极深,不形于色,今天这样的表现,一定是和今天上午发生的那件事有关,于是计云也没有多问,两个人相对而坐,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许诚言才突然冒出一句:“我要杀了吉冈正雄!”
计云闻言一愣,但很快明白了同伴的意思,他知道许诚言的性情,只要这句话一出口,不成功便成仁,绝没有回头的可能。
许诚言这次的决定,绝不是心血来潮,他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战士,对生死早已经看淡,可是今天的情景不同于战场,尤其是一回想起吴正云等人牺牲时那一幕的悲壮,他的内心就一直无法平静。
最后,他决心已定,势必要杀了始作俑者吉冈正雄和那些可耻的叛徒,为今天死去的烈士们报仇雪恨,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们二人一向是共进退,计云自然不会退缩,他想了想,开口问道:“打算怎么做?这个家伙可是老奸巨猾,身边的守卫非常严密,吃住都在特高课,一旦出行,走到哪里全是一大群的日本特工护卫,我们根本靠不近身,听说之前太原站和其他方面的势力也曾对他发起过多次刺杀行动,可是每次都是损失惨重,想找到他的弱点并不容易。”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许诚言斩钉截铁的说道,语气中不容半点反驳,“别人不行,不等于说我们不行,我就不信,找不到他的弱点。”
计云一向都是听许诚言的,只要许诚言想做,哪怕是刀山,他也不惧,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在残酷的战火中结成的情谊,彼此都可以把性命交给对方。
闻言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要尽快完成韩志荣的调查,腾出手来对付吉冈正雄,不过……”
说到这里,计云有些犹豫的问道:“要不要向老师申请这个任务?”
“不用,”许诚言断然否决,他心里早有打算,“现在行动队已经到位,老师已经明言,此类任务不会交给我们了,如果我们申请任务,他根本不会同意,反而会遭到他的训斥,这次我们自己来!”
深夜,太原情报站机关所在,昏暗的灯光下,楚光济站在书桌前,目光深邃,表情肃穆,良久之后,落笔挥毫。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力道遒劲,笔锋纵横,书尽了持笔人的复杂心绪,就在他怅然之时,脚步声传来,门外响起敲门之声。
楚光济这才回过神来,应道:“进来!”
房门推开,曹瑞安推门而入,几步来到楚光济面前,汇报道:“烈士们的尸体被警察局的人送到城北的乱葬岗,我暗中送了好处,让收敛的人都做了标记,收集在一处,等风声过去,再做处理。”
楚光济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今天他也在行刑的现场,发生的一切,都是历历在目,感受尤深。
好半天才出声问道:“情况都搜集了吗?”
“已经搜集了,今天总共有四名情报员在行刑的现场,他们各自都记下了一部分名单,尤其是许诚言,他提供了所有牺牲烈士的名单,还认出了六名投敌的叛徒,现在把这些情况汇总了一下,这是名单。”
说完,将手中的名单递了过去。
楚光济接过来,仔细查看,这上面列举的很清楚。
“六名叛徒已经确认无误,分别是原绥远站情报处长周泰清,情报组长浦兴运和姚自珍,原太原站行动队长卢明志,行动组长邓辉和严高义。”
楚光济略微思索了片刻,沉声说道:“绥远站的叛徒都是情报人员,太原站的叛徒都是行动人员,也就是说,这六个叛徒里以地位最高的周泰清和卢明志为首,剩下的四个人,都是他们的亲信人员,日本人是依据这两个人的意见,或者说是因为这两个人,才选定的人选。”
曹瑞安也有同感,点头说道:“我们也是这么分析的,周泰清和卢明志当为首恶,按照我们军统的家规,这两个人必须清除,绝不宽容!”
楚光济冷哼一声,此次事变影响巨大,整个晋绥察区情报组织成建制被破坏,这在军统的历史上,还是从未有过的。
在他来太原之前,局座就曾经亲自接见,并交代的很清楚,对这次的失利,一定要做出坚决的反击。
“把名单马上上报,局总部那边的反应我也能猜到,这么大的牺牲,还搭上了王站长和籍站长这样的高级干部,局总部不可能轻轻放过,接下来,我们的工作会很繁重。”
就在他们交谈之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很快,一名青壮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看上去三十多岁,浓眉大眼,身形高大,宽圆的肩膀,高挺的胸脯,体型健壮如同铁柱一般,正是楚光济的心腹旧部,太原站行动队长戴英杰。
曹瑞安知道戴英杰一定有事情和楚光济谈,自己不便留在这里,便冲着戴英杰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便转头向楚光济道:“站长,那我先走了!”
“好!”楚光济点头同意。
待曹瑞安离去,戴英杰这才上前问道:“站长,您找我有什么任务?”
楚光济嗯了一声,缓声问道:“今天的事情听说了吧?”
“听说了,日本人处决了所有的被俘人员,满城皆知。”戴英杰说道,他在来之前,已经猜测此次大概率和白天发生的事有关。
“简直丧心病狂!”楚光济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都是一颤,“这次行动的目标就定为吉冈正雄,我们直接来个斩首行动,为籍站长和王站长他们报仇!”
戴英杰心中一震,他没有想到楚光济这次的决心这么大,直接就对日本情报头目吉冈正雄下手。
之前楚光济给他的清除名单,上面的日伪军政人员,哪一个的身份也不能和吉冈正雄相比,他还是有信心完成锄奸任务的,可是如果刺杀吉冈正雄这样等级的日本情报头子,难度非常大,己方不付出一定是代价,根本不可能成功。
不过,对于楚光济的命令,他作为行动队长,必须要不折不扣的执行,当即身形一挺,答应道:“是,我马上制定计划,刺杀吉冈正雄!”
说到这里,他眼光闪过一丝犹豫之色,这一细微的变化,却没有逃过楚光济的眼睛,顿时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的问道:“怎么,你是没有信心,还是没有胆子?”
这段时间以来,楚光济对自己这些旧部的表现并不满意,连带着对戴英杰的态度也是有些不客气了。
楚光济的语气很重,戴英杰闻言一怔,赶紧解释道:“站长,您知道,我这次带来的行动人员并不多,在临汾的时候又损失了不少,如今进入太原的,加在一起不到二十人,执行一般的行动还可以,可是要刺杀吉冈正雄,需要的人手少不了,这其中还有各种准备工作,我手中的人员缺乏,我想,能不能从情报处里挑几名干练的人员补充给我,这样行动的把握也大一些。”
对于戴英杰的要求,楚光济不禁有些为难,因为情报处的人员也是十分紧张,三个情报小组,满打满算也就十六人,这里面大多行动能力并不强,哪有富裕的人员补充给戴英杰。
看着楚光济有些为难,戴英杰干脆把话挑明,再次说道:“我听说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已经成功刺杀了四名目标,都是做的干净利落,不知道都是谁做的?这样的行动好手,放在情报处是有些屈才了,能不能……”
“不行!”楚光济大手一挥,断然回绝他的提议,“蝰蛇和蝮蛇都是优秀的情报老手,他们也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不能作为行动人员使用。”
情报特工的地位和使用,都是优于行动特工的,楚光济对许诚言二人寄予厚望,当然不能把他们放炮灰使用。
这时他又不想戴英杰多心,赶紧又解释道:“再说,真要是把人给你,也是麻烦,你知道吗?这两个人桀骜不驯,独来独往惯了,之前丁明睿几次到我这里来告状,说他们冲动冒进,不服领导,很难与之相处,而且他们现在正在执行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一时也无法抽身,所以你不要指望他们了。”
戴英杰看楚光济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再说真如楚光济所说,这样的人放在自己手下,也确实是个麻烦,搞不好还会影响其他队员,于是不再多言。
第十一章 酒鬼蒋三
许诚言和计云抓紧时间对韩志荣的调查,没用几天时间,就已经颇有收获。
深夜,在许诚言的住所里,两个人将这几天收集的资料整理了一下,开始逐步逐条的分析,这也是他们每次行动前都要做的事情。
“韩志荣的行动作息非常规律,每天早上七点半出门,上午十一点半下班,回家休息,然后下午两点出门,六点下班回家,平时也没有什么应酬,深居简出,在他身边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他是河北人,在太原没有亲戚,妻子叫徐曼珍,是本地人,有一个儿子,已经八岁了,就在附近的小学读书。”
“家中有一个女佣人,姓陈,一直在他们家帮佣,吃住都在他们家,韩志荣夫妇对她很信任。”
“还有一个,就是他们家包车的人力车夫,没有大名,大家都叫他蒋三,这个人我特意调查了一下,四十二岁,和韩志荣同岁,以前也有老婆孩子,可是因为他好酒贪杯,拉车的时候把人摔成重伤,把家产都赔光了,老婆熬不住带着孩子跑了,现在是孤家寡人,韩志荣看他可怜,就包了他的车,说起来也有好些年了,这个人对韩家的事情一定很清楚。”
“今天上午徐曼珍送完孩子上学,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东大街的一处金号,名叫‘宝盛金号’,这是附近很有些名声的金银铺子,徐曼珍在那里订了整套纯金的头饰,价值可是不菲。”
…………
两个人已经把资料收集的很齐全了,可是许诚言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仔细想了想,分析道:“我们是不是疏忽了什么?徐曼珍是本地人,她的娘家你调查过吗?”
“调查过,她的父亲是一个教书先生,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家中还有个弟弟,这小子是附近有名的浪荡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差吸大烟了,搞的家无余财,父子二人的生计全靠徐曼珍接济。
不过现在知道回头了,盘下了一个糖果铺子,竟然当起小老板了,周围的人都是刮目相看……”
他的话没有说完,许诚言抬手打断,问道:“知道是什么时候盘下的铺子吗?”
“就在一个月前,也就是我们刚进太原的时候。”计云回答道,突然也是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时间上有些巧合了,是吗?”
“确实有些巧了,一个衣食无着,还要靠姐姐接济的浪荡子,突然就当了小老板,时间正好是太原站出事不久,这不觉得蹊跷吗?
他盘铺子的钱是谁给的?是不是徐曼珍?如果是,那这个女人又是订金银首饰,又给娘家贴补这么多钱,这些钱又是哪里来的?一个深居简出的妇道人家,她的钱自然是韩志荣挣得,那么韩志荣的这些钱又是哪来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两个人都是沉思了片刻,要知道对这一类目标的调查中,有一项工作内容非常关键,那就是要搞清楚目标的经济情况,从一个人的经济状况和消费习惯上,就能够看出很多东西。
计云思虑了许久,开口说道:“韩志荣的家底有多少?他一个在省公署政务厅当科长,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油水?这些钱是不是在他能够负担范围之内?我们都不清楚,这可不太好查,如果要查的话,需要的时间可短不了,我们还要腾出手对付吉冈正雄,可跟他耗不起。”
“确实耗不起,我们不能再用常规的调查方法。”许诚言也是轻轻吐出一句,他的心思都在刺杀吉冈正雄的事情上,不能在韩志荣的事情上耽误时间。
想到这里,他再次说道:“这些钱的来路一定要搞清楚,如果是韩志荣捞好处收的钱,那还好说。
可如果……,如果是日本人给的好处,那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内鬼,更有可能是杀害籍站长的凶手。”
因为调查的时间太紧张,从侧面了解目标的难度也增加了不少,常规的调查手段已经不合适了,许诚言决定从韩志荣身边的人入手。
韩志荣身边的人,一个是那名女佣,不过这个女佣吃住都在韩志荣的家里,接触起来并不方便,而且她和韩家人的关系更加亲近,忠诚度更高,想要从她的口里,询问韩志荣的情况是很有难度的。
于是两个人最后把目光集中在那个人力车夫蒋三的身上,这个人常年为韩志荣家拉车,肯定了解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此人有一个很明显的弱点,那就是好酒贪杯,这样的人意志力一般来说,都会比常人要差,只要略施手段,撬开他的嘴应该不成问题。
许诚言用笔在稿纸上写下“蒋三”的名字,在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圈圈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突破点,尽快接触蒋三,问出我们想要的东西!”
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人力车夫蒋三下了工,拉着车离开韩家,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自己相熟的酒馆,在院子里放下了车,撩开布帘走了进去。
酒馆的生意并不好,厅堂里只有两三个客人,其中一桌是两个人相互对饮,还有一个食客独自在角落里自斟自饮。
蒋三熟络地向掌柜招呼一声,要了一盘花生米,二两白干,又找了一个闲桌坐下,身子靠墙,捶了捶腿,舒展了一下关节,感觉着实有些疲乏。
蒋三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民国时民众缺乏营养,身体素质普遍低下,平均寿命也很短,尤其是像他这样熬苦力气的,身体亏空的厉害,再加上他长年酗酒,年轻时落下的毛病拖着拖着就变的严重起来,一歇下来,就觉得浑身的肌肉和关节都酸痛的厉害,每天不喝上几两白酒压一压,简直连觉都睡不着。
所以他每天下了工,都会来这里喝上几杯,这辛辛苦苦挣的一点包月钱,几乎全送到这个酒馆里。
酒馆掌柜和伙计和蒋三非常的熟络,很快把花生米和白干送上来,还送了一盘小咸菜。
放下了酒菜,伙计看着蒋三打趣道:“蒋三,看看你软泥的样子,守着包月的活,不比你那些在外头吹风晒雨的伙计们强多了,别是在外面找了娘们,把身子都掏空了吧……”
“狗屁,我有那闲钱,还不如多喝两杯呢,这世上就这杯中的酒是好东西,其他什么都他么是虚的……”蒋三不以为意,蛮不在乎的说道。
说着就倒上了一杯酒,迫不及待的一口下了肚,只觉一股辛辣的热流顺喉而下,神清气爽,忍不住美滋滋的哼了几句小曲,浑然忘了身上的不适。
看着蒋三的这幅模样,掌柜和伙计都是摇了摇头,这样的酒鬼,他们见的多了,只要有酒喝,天塌下来都不在乎。
几杯酒下肚,蒋三也缓过劲儿来,话就有些多了,不时抽空和伙计唠嗑说话,叙说着这一天的见闻。
“你知道吗?今天我过三河桥的时候,那里又有人掉到河里淹死了,我挤过去看了看,你猜怎么着,是个男的,身上的西装都是好料子,一看就是个有钱的,啧啧……”
一旁的两个食客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插嘴说道:“是吗?那座破桥早就该有人修修了,连护栏都烂没了,桥面坑坑洼洼的,隔三差五的就得掉进去一个,这个月已经是第二个了。”
“可不,原来咱们太原城是多好的地,要搁着以前,这事儿肯定有人管,可现在日本人来了,就知道抓人抢粮,谁还管这些事情……”
话题一开,众人都是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嘴里骂着日本人,只觉得精神都好了很多。
蒋三也是越发活跃,他这一天的就指着这会工夫发泄情绪,嘴巴吐沫飞溅,聊的兴高采烈。
可是他要酒实在太少,没过一会儿就喝得干净,将酒壶倒了半天,也没有流出一滴酒,只能无奈的放下了酒壶,目光看向柜台后面的掌柜,正想要说点什么。
掌柜知道他又想赊酒,抢先开口道:“蒋三,你这个月在我这里已经赊了不少了,我不催你,就算是不错了,别指望再赊账。”
像是蒋三这样的酒鬼,只喝酒不要菜,一盘花生米加点咸菜就能对付一顿,本来酒馆也挣不着他的钱,所以根本就不愿意赊账,要不是蒋三是他们的常客,之前的帐也是不让赊的。
蒋三闻听,顿时如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长出了一口气:“得了,打道回府喽!”
说完,准备起身离开。
“老哥,先别着急走,我请你喝几杯!”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那位食客。
这个人年龄三十出头,一身的长衫,脸色微黄,星星点点的一张麻子脸,看着上去容貌不佳,不过身上的衣着,款式面料都是上乘,显然是个有钱的主。
蒋三闻言不禁有些发愣,他看着这位食客,有些疑惑的问道:“先生,您要请我喝酒?”
“看老哥好酒量,我也是好酒的,今天有缘,咱们一起好好喝几杯。”
食客说完,转身对柜台喊道:“掌柜,来两壶上好的玉堂春,再来一盘锅烧羊肉,其它的看着上几个好菜,对了,再给我们找张清静的桌子。”
蒋三原本还有些犹豫,可是一听到“玉堂春”三个字,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玉堂春是山西名酒,甚至能够和杏花汾酒齐名,只是这酒产量少,价格贵,蒋三好多年前尝过几次,这之后就兜里空空,就再也没有喝过。
此时真是喜出望外,连声答应着,嘴角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掌柜和伙计都是有些意外,不过有生意岂能不做,伙计笑着对蒋三说道:“你今天走大运了,让你尝一尝我们掌柜珍藏的好酒。”
这时掌柜也走出柜台,几步来到食客的面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我这里面有张桌子,单间,清静的很,请…”
食客起身招呼蒋三一起进了一处单间,伙计手脚麻利的地端上来新的酒菜,又将两壶玉堂春小心放在桌上,招呼道:“您慢用!”
说完转身退了出去,看着一桌子好酒好菜,蒋三也是有些手足无措,他心中没底,忍不住又拱手问道:“先生贵姓,我们之前见过?”
食客正是许诚言,今天他乔装打扮,是专门等候在此,准备接触蒋三的,此时哈哈一笑,说道:“鄙人姓陈,老哥,把心放肚子里,虽然咱们素未谋面,可就是看着你投缘,想和你聊一聊,今天敞开了喝,好酒管够。”
说完,亲手给蒋三斟满了酒杯,清色透明的酒水一入杯,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顿时溢散开来。
蒋三心中也顿时抛开顾虑,他光棍一个,穷困度日,兜里干净,没有几个铜子,根本就没有让对方惦记的东西,也就是院子里的那部半旧人力车还值点钱,不过他看对方衣着光鲜,出手豪阔,估计也是看不上自己那点破家当。
“原来是陈先生,今天让您破费了,我敬您…”
话没说完,蒋三就自己先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口,这玉堂春酒质醇厚微甜,酒性柔绵,味香纯正,只一口下肚,就让蒋三不禁浑身一激灵,连呼过瘾。
看着蒋三的这幅模样,许诚言心中好笑,也是举杯同饮,两个人又吃又喝,很快就聊的熟络起来。
接下来酒席之间,许诚言能说会道,侃侃而谈,蒋三也是过足了酒瘾,谈性大发,待几壶老酒下肚,早已不知东南西北,甚至不用许诚言刻意询问,蒋三自己就已经是无话不谈了。
“您是要问这位韩科长?哈哈…这您问对人了,我给他家拉了八年的车,他们家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随着许诚言的一步步引导,蒋三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件一件倒了出来。
………
“他家的那个小舅子,叫徐仕武,我打小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喝嫖赌,一样不缺,尤其是赌,前几年跑到高三爷的场子里赌钱,输掉了一大笔钱,差一点就被人给分尸了,还是韩科长出面给他还了账,为这事,还和韩太太大吵了一架,韩科长到底心疼太太,最后不得已,把东街的那处宅子,还有韩太太的首饰珠宝都卖了,才凑够了这笔钱,么的,差一点还要把我辞了,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
“他能有什么油水?之前阎主席在的时候,他这个科长还管点事,家里的日子过的宽裕,高兴了还能给我打赏几个大洋,可是自从日本人来了主事之后,他这个科长就不管用了,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这两年,韩家的日子过得紧张,还要填韩太太娘家的那个无底洞,连件好衣服都没有置办,给我的那点包月钱,减了又减,要不是我这个腿脚越来越不灵,在外面实在找不到好差事,早就不给他干了。”
………
随着蒋三嘟嘟囔囔的叙述着,许诚言很快也理清楚了脉络。
果然,韩志荣的钱来历可疑,按照蒋三所说,韩志荣早年积攒的家底儿为了救小舅子,都搭了进去,这两年因为日本人插手政务,他这个小科长手中无权,外快也捞的少了,又要接济妻子的娘家,甚至连蒋三的包月车钱,都给的越来越少,可想而知,日子过得窘迫。
既然不是灰色收入,那么韩家这段时间给太太买首饰,又给小舅子盘铺子的钱,是哪里来的?时间上又正好巧合,恰恰是太原站出事之后?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不过这样的事很难说,万一韩志荣突然时来运转,从别的渠道搞到钱,也是有可能的,必须要查确实才可以。
想到这里,许诚言又开口问道:“你听说韩家两个多月前出了点事,你知道吗?”
蒋三闻言怔了怔,晃了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一点,好半天才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出事了?……不对,你到底是谁。”
他虽然贪酒,但是脑子并不笨,最后勉强保持的一点理智,让他有些清醒过来。
许诚言此时也不再隐瞒,问了这么多,蒋三就是再糊涂,也应该知道不对了。
既然酒不管用了,那就换个办法,他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钞票,摔在蒋三的面前。
蒋三本来混浊的眼睛顿时一亮,脑子被刺激的一激灵:“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给你的好处!”许诚言嘿嘿一笑,一把按住蒋三伸出去的手,“不过,你要给我说清楚,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三眼睛紧紧盯着桌子上的钞票,气儿都喘的粗了,根本没有多想,他这种人自私自利,连家人都顾不上,何况是韩志荣,当下直接点头答应道:“是出了一件事,不过韩科长交代过我,绝对不能对外说。”
“别卖关子了,快说!”许诚言拍了拍桌子上的钞票。
蒋三痛快的说道:“就在两个月前的一天傍晚,到了下班的时间,韩科长也一直没有回来,韩太太让我去省公署接他下班,可是到了时间也没见人影,我就回了韩家,可是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伙人冲进了韩家,我在门口听着,说是韩科长让他们来接太太和孩子。”
“接人,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把人接走了吗?”许诚言疑惑的问道。
“接走了,别看都是中国人打扮,可我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日本人,凶神恶煞的,手里还拿着枪,吓得我撒腿就跑,哪敢拦着!”
许诚言顿时眼神一紧,急声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日本人?”
“为首的那个人,说中国话,舌头都捋不直,日本人都是一个味儿,我一听就知道!”
蒋三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接着说道:“我当时吓得不轻,就跑回家躲了起来,可是第二天早上我再去打听的时候,韩科长一家人又都回来,毫毛都没有少一根。
后来韩科长说,是一个朋友请全家人吃饭,吃完饭就回来了,可是他特意告诫我和陈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免得麻烦。
哼,他还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人是日本人,其实我早就知道事情不对。”
“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蒋三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拿不准的说道:“去年十二月中旬,应该是十六号?对,就是十六号。
不过打那以后,他的手头突然就宽裕了,韩太太又买衣服又置办首饰,还给他的小舅子盘铺子来干买卖,么的,日子好过了,可就给我涨了十块钱的车钱,呸……”
蒋三的一番话,彻底让许诚言证实了之前的猜想,韩志荣一定被日本人抓捕了,之后还把他的家人都抓了起来,肯定是用来胁迫韩志荣,结果韩志荣一家人平安回来,一定是已经向日本人投降,这才能够被放回来,不然早就遭遇不测了。
而他被抓捕的时间,正是太原站出事的前几天,也就是说,籍兴怀牺牲之前,韩志荣就已经投敌叛变了。
之后籍兴怀如果去通知韩志荣,就很有可能被韩志荣算计,落入圈套,被其所害!
一切都解释通了,心中再无疑虑,许诚言忍不住“咣当”一拳砸在桌子上,狠声骂道:“这个混蛋!”
第十二章 深夜遇袭
许诚言搞清楚了一切,心中的杀机再起,这个韩志荣为祸巨大,不仅叛变投敌,竟然还敢杀害籍兴怀。
要知道籍兴怀在军统局的分量可是不轻,他是局座的亲信人员,早在民国时期,就一直主持一方,不仅是太原站站长,更是军统绥晋察区的区长,主持华北三省的情报工作,手中掌握的情报力量庞大,知晓的机密太多了。
就是许诚言的老师楚光济,这一次上任,局总部给的职务也就是个太原站站长,只能主持山西一省的情报工作,地位比之籍兴怀相差不小。
而籍兴怀的牺牲,也是这次事变的最大损失,至今为止,军统方面,还没有区长级以上的高级干部牺牲,籍兴怀是第一个,这也是局总部为什么这么重视,一定要搞清楚籍兴怀死因的缘故。
而且因为这次损失的太严重,整个晋绥察区的情报网络被破坏,所谓的晋绥察区已经名存实亡了,以后能不能恢复,可就难说了。
所以说籍兴怀的地位非常重要,如果真是韩志荣杀害了籍兴怀,那么按照军统的规矩,凡是投敌叛变的首恶分子,或者是造成己方重大损失的叛徒,不仅要不计代价的清除本人,甚至还要追究其家人,斩草除根,以儆效尤!
此时许诚言暗下决心,必须要把清除韩志荣的任务拿到手,这样做,不止是为了给籍兴怀报仇,更是因为,这绝对是个可以在局总部高层们眼中露脸的好机会,这对于急于出头的许诚言而言,更是绝不容错过。
“陈先生,您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这钱……?”蒋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桌子上的钱,看着许诚言半天没有说话,忍不住壮着胆子问道。
“哦,拿去吧!”许诚言摆了摆手。
蒋三闻言,赶紧一把抓住钞票,看着这些钱,他笑的嘴都合不拢了,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贪婪之色。
看着蒋三的丑态毕露,许诚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按照一般的调查程序,他是不会贸然接触目标身边的亲近之人,因为这样做,后果难料,他无法控制之后的事态发展。
就像是现在,他不能保证蒋三是否会向韩志荣高密,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一旦让韩志荣惊觉,那么接下来的刺杀行动就有可能遭遇到日本人的陷阱,自己这条命可就搭进去了。
至于这些钱财,不过是他为了稳住蒋三的诱饵,像是蒋三这种人,只要有好处,什么都可能出卖。
韩志荣当了他八年的东家,甚至在日渐窘迫的情况下,也没有辞退他,给了他一碗饭吃,可是到了最后,蒋三没有半点感恩之心,反而还记恨韩志荣只给他涨了十块钱的工钱,这样的人,谁又敢把赌注压在他身上?
想到这里,许诚言的脸上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笑着说道:“今天的事情,你老哥可要保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你说是吗?”
“当然,当然,我和陈先生从未见过,嘿嘿,其实您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蒋三的话中有话,意思只要有钱,哪怕再出卖自己东家一次,也是可以商量的。
说完,他将钞票小心翼翼的揣进兜里,又按了按,这才放下心来。
许诚言一拍他的肩膀,和声说道:“好了,事情谈完了,我家住在宜春门外不远,还要辛苦老哥拉我一趟,怎么样?没喝多吧?”
“当然没问题,这点酒算什么,拿了您这么多好处,伺候您一段路,算什么事!”蒋三一拍胸脯,满口答应道。
许诚言哈哈一笑,可是看向蒋三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杀机。
与此同时,在太原中部市区的一条街道上,三辆轿车依次行驶着,中间轿车的后车座上,吉冈正雄已经是满脸泛红,颇有醉意。
今天晚上,吉冈正雄在燕春楼举办庆祝宴会,庆祝他晋升陆军大佐,课长明石英树也亲自出面,招朋唤友,与会者皆是日伪政府部门的骨干人员,日本驻宪兵司令部,太原警察局,新民会等等,甚至连日兴会社也派重要人物参加,场面宏大,一场宴会觥帱交错,宾主尽欢。
宴会热热闹闹,直到深夜才散去,吉冈正雄作为主家,将宾客送走,最后才离开燕春酒楼。
司机右边的座位上,助手山田大友也是颇为兴奋,回首对吉冈正雄说道:“组长,这次您晋升大佐,军衔上已经和明石课长相当,这以后的事情您也要考虑一下了。”
吉冈正雄闻听此言,已经知道这位助手的意思,这次的晋升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因为课长明石英树的军衔也是陆军大佐,这样,自己再担任情报组长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总部高层都会有考虑,自己很可能会调任一个级别更高的职务,所以总部才会有意把他调回北平,另行安排。
这样一来,情报组长的位置就空悬了,而山田大友作为自己的助手,是有资格接替自己职务的,看来自己这一次的晋升,让很多人都动心了。
想到这里,吉冈正雄微微一笑,缓声说道:“山田,你考虑的很周到,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吧,如果真的有所变动,我会优先推荐你的。”
吉冈正雄真是很愿意把这个机会留给山田大友,一方面山田大友的确是一个出色的情报员,能力出众,资历也够,是个很好的人选。
同时,两个人在一起共事多年,私交甚好,如果能帮助山田大友再进一步,对吉冈正雄也是大有好处。
山田大友得到吉冈正雄的承诺,心中大喜,特高课内部的晋升难度太大,没有拿得出手的大功,根本不予考虑,以至于他苦熬到现在,也不过是少佐军衔,如果想担任情报组长这个职务,军衔上还是有些低了,如果没有吉冈正雄的支持,机会很小。
此时忍不住感激说道:“真是太感谢了,一切都要仰仗您的关照。”
“嗯,”吉冈正雄微微点头,他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对了,之前的刺杀案,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一听到吉冈正雄询问这件事,山田大友不禁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有些无奈的回答道:“目前没有什么进展,实在是因为能用的线索实在太少,不过马维德那边倒是有些消息,听说他已经抓捕了几名活动在太原多年的惯偷,调查飞虎爪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进展如何?”
“这个马维德倒是一个可用之才,做事的能力确实不错,可惜,他是个中国人……”
说到这里,吉冈正雄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新民会是由特高课一手扶植的组织,主要骨干都是日本人,能够在这些日本人里出头,担任调查科科长的要职,可见马维德的能力出众。
正在他们交谈之际,突然感觉车辆的行进速度一缓,第一辆前行的护卫车辆慢慢的停了下来。
吉冈正雄侧身,透过前车窗观望,原来前方一道路卡拦路,几名警察正在伸手拦停车辆,准备进行查验。
“怎么把路卡都放到这里了?”山田大友嘴里嘟囔了一句。
这一次的庆祝宴会,与会者都是太原日伪情报部门的骨干,尽管燕春酒楼处于市中心的位置,这里分布的大多都是日伪政府的各个部门,附近都有巡逻队日夜巡视,治安一向良好,可吉冈正雄做事一向谨慎周密,还是做了必要的安全措施。
酒楼的保安工作由特高课特工负责,周边的街道都交给警察局设卡守卫,盘查过往可疑人员和车辆。
只是这里已经距离燕春酒楼有一段距离了,没想到警察在这里也设了路卡。
前行的轿车上,一名日本军官下了车,大声斥喝这些警察,让他们赶紧让开。
这几名警察都是点头哈腰,嘴里应承着,目光却是看向吉冈正雄乘坐的轿车,仔细打量,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可是吉冈正雄的眼力极好,路灯的光亮之下,清楚地看见几名警察的腰间都配挎着枪匣,突然他感觉到了什么,不禁浑身肌肉一紧,脑后凉意升起,酒意全无,一下子清醒过来。
作为情报主管,他对于太原各大机关的情况都有所了解,尤其是像警察局,调查科这样的部门,更是了如指掌。
他很清楚警察局的武器装备情况,并不是所有的警察都配备枪支,一般只有保安警才有这个权限,这些警察也就是所谓的武装警察。
他们负责巡逻搜捕,缉盗查毒等外勤任务,而且大多持有长枪,只有警长之类的小头目才持有专用的短枪。
而在华北地区,警察们大多使用仿制的驳壳枪,因为放在木质的枪匣里,民间也称匣子枪。
在一只警察小队里,只有头目才会持有短枪,可是眼前这几名警察每个人都挎着一把匣子枪,情况就明显不对了。
此时就见这几名警察已经转身向自己的车辆靠近,吉冈正雄只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立时对司机喊道:“这是敌袭,冲过去!”
第十三章 全城搜查
深夜时分,许诚言悄然回到了家中,计云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
看到许诚言回来,计云赶紧为许诚言倒了杯水,开口问道:“怎么样,蒋三那里有收获吗?”
许诚言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收获巨大,一会我们详细谈。”
他先去打了盘清水,沁湿了毛巾敷在脸上,过了好半天,待清水浸透,这才来到镜子前面,把假胡子轻轻撕掉,又慢慢地擦干了脸,干黄的肤色和星星的麻点渐渐消失,恢复了往日的俊朗。
许诚言在青浦特训班的时候,就对乔装这一门功课很有兴趣,后来加入忠义救国军,也一直从事侦查工作,对这一门手艺不仅没有放下,反而越加的精通,一番装扮下来,几乎毫无破绽。
一切收拾妥当,这才坐下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喘了口气,开始向计云仔仔细细的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现在可以确定,我们之前的思路是对的,韩志荣的钱来源有问题,最重要的是,他被日本人秘密抓捕过,而且当天就被放了回来,这就足以说明他已经叛变。
这样,也就能解释那些钱财的来源,应该是日本人花重金收买了他,或者是奖赏给他杀害籍站长的赏金,韩志荣是叛徒无疑。”
“太好了,那这次的调查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我们明天就上报,交了差事,就可以着手对付吉冈正雄了。”
计云也是颇为兴奋,这次的调查任务进行的很顺利,仅仅几天的时间,就查明了韩志荣的真实身份,这足以向其他人,尤其是丁明睿之流,证明自己两人的情报能力,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可是计云的话,却没有得到许诚言的赞同,看到同伴没有出声,他敏锐的察觉到同伴似乎另有打算,诧异的问道:“怎么,你有别的想法?”
许诚言微微点头,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想先不要着急上报,现在报上去,老师一定会让行动队接手下一步的清除工作,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计云闻言一愣,这和之前两人商量的可不一样,忍不住问道:“你还想我们自己来动手?这可是有点犯忌。”
抗战初期,军统局的军纪家规是非常严厉的,之前他们敢和丁明睿这个组长对着干,那是因为他们的行动得到了上司的认可,拿得出手,站得住脚,丁明睿也挑不出毛病,可如果他们明着违抗楚光济的命令,问题还是很严重的。
许诚言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他早就盘算的清楚,解释说道:“这次我仔细想了想,总部一再强调查清楚籍站长的死因,可见重视的程度,之后肯定也会关注后续的情况,如果由我们来下手除掉凶手,为籍站长报仇,叙功报告上一定少不了我们的名字。
像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有几次机会能让这些大佬们记住我们的名字,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至于怎么应对上峰,当然要找好借口,比如说,跟踪监视的过程中,我们一时不小心,惊了韩志荣,他发起反击,或者是通知日本人,我们迫不得已抢先动手,也是可以理解的,反正只要有推托的余地,我想老师不会太过计较,大不了被训斥几句,他总不能为了这件事,真拿我们怎么样,到最后,还是要为我们叙功。”
许诚言对此颇有信心,他们毕竟和楚光济有师徒的关系,而且还有救命的交情,估计楚光济也不会真的为难他们二人。
“只要你盘算好了,那就没问题!”计云原本就是想自己动手,现在看到许诚言也改了主意,当然是求之不得,“韩志荣的身边没有守卫力量,相比之前的几次,刺杀难度小,可是收益大,是个好买卖,对了,蒋三怎么安排,这个人可不牢靠。”
“放心,已经处理了,这种人确实靠不住,万一他向韩志荣告密,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就危险了。”
许诚言和计云的性格都是杀伐果断,做事绝不会留半点隐患,所以都想到了一处。
“那就剩最后一件事了!”计云紧盯着许诚言,“韩志荣杀害籍站长,犯的可是重罪,按照家规是要处置他的老婆孩子的,这该怎么做?我们可没有干过这种事!”
这确实是个问题,许诚言犹豫了一下,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虽然是死有余辜,可杀妇孺孩童,这种事我们不能做。
还有一点,我们能确定韩志荣是叛徒,是因为他曾经被日本人秘密抓捕过,这个线索是从蒋三的口中得知的,现在蒋三被我灭了口,如果上峰有疑虑,想要证明这一点,就只能从韩志荣的老婆孩子口中证实,所以我们要留下这两个人,给自己留条后路。”
许诚言的思虑周到,很快就找到了留下韩志荣家人的理由,其实这也是给他们自己一个理由,虽说二人都是见惯了血腥的人,可到底还是有自己的底线,做不到那么冷血。
“好,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只杀韩志荣,越快越好!”计云点头赞同道。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计云便起身离开。
待计云走后,许诚言将屋子里收拾干净,简单洗漱一下,这才躺下休息,这些年他到处奔波,精神总是不自觉的紧绷着,难得有松懈的时候,就是在深夜,也是辗转反侧多时,才能勉强进入梦乡。
可是就在他刚刚入睡不久,突然被一道长长的警笛之声惊醒,他反应极快,立时翻身而起,几步来到窗口处,向外观看。
他的租房临近街道,视野比较开阔,只见街道上人影幢幢,嘈杂之声四起,很快车辆的发动机声也传入耳中。
紧接着手电和探照灯等照明设备亮起,有人高声吆喝着,言明是警察局进行紧急搜查,市民需全力配合,拖延违抗者格杀勿论云云。
每家每户都被惊扰起来,整个街道很快就变得明亮,还响起了一阵砸门声。
许诚言不由得心神一紧,进入太原以来,警察局的人倒是来检查过两次,但都是一般的验证居民证件,排查可疑人员,不过是走个过场,像是今天这样兴师动众,深夜突袭的情况,还没有发生过。
这一定是发生的什么重要事件!
他赶紧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又在屋子里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就在这时,自家的院门也传来一阵紧促的砸门声:“开门,开门……”
许诚言赶紧嘴里答应道:“来了,来了,稍候…”
说完,快步出屋,来到院门,刚撤去门闩,院门就被人从外面“咣当”一声,一把推开。
几名警察率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警长打扮的人,个个手持枪械,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还没有等许诚言说话,为首的警长一挥手,警察们就一拥而上,开始四处搜查,有的在院子里查找,有的直接冲进房门,屋里立时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
许诚言倒是不惧搜查,他做事仔细,身边的武器和工具都已经藏匿在极为隐蔽的地方,屋子里并没有可疑的物品,就算是把这处住宅翻个底儿朝天,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不过他还是出声问道:“请问,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费什么话!把证件拿出来,搜查完,还要问你的话!”警长厉声喝道,脸色阴沉,一脸的不善,目光在许诚言的身上审视了一番。
许诚言只好从兜里取出良民证,递给了这名警长,这是日本人占领山西之后,重新登记统计,并统一发放的身份证件,每个人都要办理,不然一旦查实无证,就会被立刻抓捕,太原城里有很多人就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抓走,有的死在大牢里,有的送到矿山挖煤去了,至今不知死活。
许诚言和计云原本就是晋南人,身份上没有任何问题,经得起查验,所以他们一进入太原之后,就去警察局办理了良民证。
警长把良民证拿在手里,仔细查看,并没有发现问题,于是又转身对一旁手拿登记簿的警察吩咐道:“核对一下,是不是有这个人?”
这是一个户籍警,日本人对太原城控制的很严,每次搜查之前,都要户籍警配合负责,此时这名户籍警闻声回答道:“赵警长,这位是许先生,我们之前几次都查验过的,身份没有问题。”
听到户籍警的回答,赵警长又看了看许诚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太原?”
许诚言只好照实回答道:“一个多月前。”
办理良民证的时候,这些内容都需要登记在案,所以许诚言进入太原的时间没有办法隐瞒。
警长一听,顿时眼神一眯,他马上追问道:“来太原做什么?”
“晋南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人也都跑光了,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就想着来太原谋生。”
现在晋南已经是战争前沿,日本军队和中国军队在晋南的中条山一线相持不下,周边地区的民众生活艰难,只能纷纷逃离战区,很多人都逃到了太原,像许诚言所说的这种情况非常多。
“上峰有令,近来重庆特工活动猖獗,今天晚上又袭击了特高课的长官,我们要全城搜捕,尤其要严查近两个月内进入太原的不明人士,我看你就很可疑,一会儿跟我们走一趟吧!”
许诚言一听,暗叫不好,这明显是冲着新建立的太原站而来,因为事发已经两个多月,重新组建的太原情报站特工,都是在这个时间以后进入太原的。
至于此人口中所说的刺杀特高课的事情,应该就是今天晚上全城搜捕的原因。
此时许诚言一脸的焦急,赶紧争辩道:“警长,我这真是冤枉啊!做那种事的人,可都是亡命之徒,您看我这个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么可能和重庆特工有关系……”
说到这里,许诚言上前一步,几张大面额的钞票就塞进了这位赵警长的手中。
赵警长看到这几张钞票,显然不是小数目,不由得嘿嘿一笑,眼前这个人还真是上道,不用他费口舌,好处就送了上来。
其实他也就是为了借着这次全城搜捕的机会,想狠狠的捞上一把,做警察这一行的,哪个不是为了钱?不然谁愿意真的为日本人卖命。
之前说要人带回去,就是为了找借口恐吓事主的老手段,事主怕事,总是愿意花钱打发,这一晚上,搜刮的油水可是丰厚的很。
这个时候,一旁的户籍警看到许诚言塞了钱,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和赵警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向配合默契,此时开口说道:“赵警长,这处房子是对面老陈的,这位许先生是老陈的租客,乡里乡亲多年的交情,多少也要给老陈些面子。”
“说的也是!”赵警长马上换了一副面孔,“我看你斯斯文文的,也不像为非作歹之徒。”
说完,他招呼了一声,屋子里里面的警察们都闻声撤了出来。
“搜到什么违禁品吗?”
“没有…”
“没有…”
警察们纷纷摇头,这个住户屋里干干净净,别说是违禁品了,就是半点油水也没捞到。
“好,收队,去下一家!”
赵警长大手一挥,众人都转身正要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外又走进来几个黑衣警察,看服饰都是警官,为首的一人身材高瘦,面目阴鸷,一看就是个难缠的角色。
赵警长一看此人,赶紧上前几步,挺身立正,嘴里恭敬的称呼道:“卢科长,您过来了!”
来人正是刚刚被吉冈正雄任命的,新任太原警察总局刑侦科副科长的卢明志,今天他就负责这一带的搜查工作。
卢明志看着赵警长就是没好气的训斥道:“怎么回事,老赵,你们搜了半天,才搜了这几户,照你这个进度,搜到天亮也搜不完,明天一大早,可是要向特高课的吉冈组长汇报的。”
赵警长一听,心中暗骂了一声,可他也不过就是个小头目,和卢明志的地位相差甚远,尤其是卢明志是特高课特意安排下来的,他更是惹不起,此时赶紧点头哈腰的解释道:“是,是,确实是有些慢了,我马上加快进度。”
而一旁的许诚言早就在卢明志进院的一瞬间,就认出了他,之前在刑场的时候,许诚言对他们这几个叛徒非常留心,将他们的样貌都记在了脑子里,因为自从他们在刑场露了相,就已经是太原情报站清除名单上的人了。
至于卢明志口中的吉冈组长,那一定是指情报组长吉冈正雄,看来在这次袭击中,吉冈正雄并没有受到波及。
这时卢明志又指着许诚言问道:“这人是住户吗?有问题吗?”
赵警长之前收了好处,闻言赶紧回答道:“没有问题,这是老住户了,身份都核对过。”
卢明志嗯了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去,可是看了许诚言一眼,总是觉得有些不妥,可又不知哪里不对,于是上前几步,来到许诚言的面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姓许,许诚言!”
“今天晚上十点,你在什么地方?”
“我胆子小,天一黑就不出门了,今天晚上就在家里,哪也没去。”
“嗯!”卢明志突然好像闻到了什么,鼻子嗅了嗅,眉头一皱,疑惑的问道:“你喝酒了?”
许诚言一愣,原来晚上给蒋三灌酒的时候,自己也喝了不少,口中的酒气未散,竟然让卢明志闻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慌张,立时回答道:“是,是,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自己喝几杯,让长官见笑了。”
没想到他这么一说,反而让卢明志打消了疑虑,因为卢明志就是原太原情报站的行动队长,对军统的情况极为了解,军统纪律严明,特工在执行刺杀行动之前,绝不可能饮酒,这是要受到严厉处罚的。
于是卢明志不再纠结,正如他所说,今天晚上必须要把辖区里的住户都搜查一遍,明天要向吉冈正雄汇报,他没有时间耽搁,于是挥手示意:“撤吧!”
众人一听,都赶紧出了院门,卢明志走在最后,又看向许诚言一眼,许诚言赶紧躬身一礼。
卢明志看不出许诚言的破绽,确认是自己多心,便转身迈步出了院门。
看到他们离开,许诚言上前几步把院门关闭,这才轻出了一口气!
第十四章 有所警觉
许诚言回到屋子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仔细分析今天晚上的搜查行动。
从赵警长和卢明志的话语中,可以猜测出大概的情况,首先,是有人对特高课发起了袭击,至于是不是赵警长口中所说的重庆特工,许诚言倒是相信确有其事。
因为在这次太原站发起的报复行动中,清除名单里,以特高课的吉冈正雄为首的日本军官,都名列在前,是太原站准备刺杀的首要目标。
其次,按照楚光济所说,太原站的行动队已经到位,正准备执行清除任务,这个时间刚刚好,所以,许诚言判断,这次应该是行动队的一次大行动。
只是有些可惜,按照卢明志所说,吉冈正雄显然还活着,这次的袭击不能算是成功。
不过以许诚言的判断,这样大的行动,行动队不可能全身而退,多少都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日本人咬上,给太原站带来更大的威胁。
他反复思量,却苦于没有多余的情报和线索,总是不得要领,而且他也无从打听,即便是丁明睿那边,估计也不会知道的更多。
因为情报站的工作都是各有分工,行动队的任务不会通知情报处,丁明睿只不过是个情报组长,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
一夜无话,待第二天一大早,许诚言汇合计云,一起赶往韩志荣的住处,依然是那处茶馆,两个人要了茶和点心,在靠着窗户的座位旁相对而坐。
计云低声说道:“昨天晚上真是有些凶险,这次搜查的力度很大,差一点就要把我抓回去,花费了不少,才算是侥幸过关。”
“我也是一样,还好那些警察认钱,不然搞不好真被卷进去了。”许诚言轻声说道,他仔细回忆昨天晚上的情景,至今还心有余悸,尤其是后来的卢明志,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有些不妥。
“我听说是有人对日本特高课进行了袭击,是我们的人吗?”
“错不了,应该是行动队发起的,但估计没有成功,吉冈正雄还活着。”
许诚言把自己昨天听到的情况向计云叙述了一遍。
“卢明志?你见到他了?”计云诧异的问道,这可是此次事变的几名叛徒之一,原太原情报站行动队长,把整个行动队出卖给了日本人,绝对算的上是罪大恶极的叛徒。
“何止见到,这个家伙到底是老特工,感觉很敏锐,还询问了我几句,虽然是勉强过关了,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妥,此人早晚是个隐患。”
许诚言做事谨慎之极,只要是有隐患,就必须要提前清除掉,以他的风格,一向是主动出击,绝不会等待危险已经降临在头上的时候,再做反应,到那时已经是于事无补。
“要不提前干掉他?”
计云眼中杀机一闪,他们这些潜伏人员,之所以能够和敌人周旋,最大的优势就是自己的隐藏身份,他们可以隐藏在普通人中间,敌明我暗,掌握主动权,可如果一旦身份被怀疑,那么危险就会接踵而至。
许诚言想了想,点头说道:“是有这个想法,那个家伙一身警服,那名警长还称呼他为卢科长,看来他现在在警察总局做事,具体的职务也很好查。
不过,这个人在这个时候被日本人抛出来露面,我怕问题不简单,别搞不好是个诱饵,我们还是要小心些。”
两个人都是有些迟疑,过了半晌,许诚言一摆手:“先不要管他,饭总要一口一口的吃,我们计划不变,先杀韩志荣,再对付吉冈正雄,如果我们能够全身而退,再打他的主意不迟。”
言下之意,即便是以许诚言的自信,也对刺杀吉冈正雄的行动并不乐观,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只要能够刺杀吉冈正雄成功,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不远处韩志荣家的大门打开,韩志荣带着妻子和孩子走了出来。
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却没有等到蒋三出现,韩志荣抬手看了看时间,显然有些着急,便紧走了几步,在路口招手叫了辆人力车,把老婆孩子送上了车,赶去学校上学,自己这才向省公署走去。
许诚言把这些举动看在眼里,对计云说道:“蒋三没有出现,我怕这个家伙可能会有所警觉,我们别跟的太紧!”
计云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出了茶馆,远远地跟在韩志荣的身后。
正如许诚言所料,韩志荣果然显得有些异常,他特意改变了往日的路程,宁肯多绕了两条街,也选择了人多热闹的道路,不时的观察周围的情况。
不过,许诚言和计云都早有防备,把距离放的足够远,直到韩志荣进了省公署,也没有发现问题。
躲在角落里,计云看着省公署的大门,有些无奈的说道:“这家伙真是谨慎,看来除掉蒋三,一定让他感觉出不对了。”
许诚言却是颇有信心,早在他除掉蒋三之前,就已经预想到现在的情况,淡淡的说道:“不用担心,韩志荣就算是知道蒋三死了,也只是心中怀疑,不能确认就和军统有关,只要他心存侥幸,我们就有机会。”
正如他们猜测的一样,韩志荣确实感觉有些不对,蒋三在他家帮工多年,虽然有些贪杯,可是从来不误事,因为蒋三很珍惜这份工作,除非是得病或者发生重大事情,每天早晨都会准时上工,可是今天却久等不至,这让本来就心中有鬼的韩志荣,顿时有些忐忑不安。
所以他这一路上就格外小心,留心观察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不过几番验证,确实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心中稍安,暗道自己实在是精神压力太大,反应过激,搞的有些疑神疑鬼了。
等到中午时分,他赶回了家,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妻子和孩子坐着一辆人力车从学校回来,可是人力车夫并不是蒋三,看面目也是相熟,是经常在附近拉活的一个车夫。
待妻子下了车,韩志荣皱眉问道:“怎么,蒋三没有去接你们,到现在还没有来上工?”
妻子徐曼珍将孩子牵在手中,脸上尽是哀伤,转头示意那个车夫,轻声回答道:“刚才我听他们说,今天上午在三河桥那里发现了蒋三和他的车,昨天人还好好的,突然就这么没了。”
韩志荣闻听顿时一惊,蒋三死了?他赶紧向那个车夫询问道:“蒋三真的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车夫连忙回答道:“肯定是昨天晚上失足掉到河里了,三河桥那地方,您也清楚,那座破桥年久失修,桥面又窄又滑,连个围栏都不全,白天还好说,晚上掉进去就危险了,隔三差五的都有人掉下去丢了命,这不,前天就有一个,昨天晚上蒋三又掉下去了,唉,也没人管一管,以后过那个鬼地方可要小心了。”
三河桥的情况由来已久,韩志荣自然是清楚的,可是那里并不是蒋三的回家之路。
想到这里,他追问了一句:“蒋三大晚上怎么会跑到三河桥那里?”
“这一定是去拉私活了。”车夫赶紧解释道。
他还想着接替蒋三,给韩家当包车车夫,要知道能够被主家包车,收入高还稳定,劳动强度还低,比他们这些人在外面顶风冒雨,到处走街串巷拉散活可强多了。
所以他也不再忌讳,直接把事情说的清楚:“韩先生,其实蒋三这个家伙我们都知道,他在您这里拿着包月钱,还经常抽空出去拉散活,不管是脏的破的,什么样的人都拉,两份钱挣着一点都不耽误。
昨天肯定是跑到宜春门那边挣外快了,这家伙做事不地道,您要是用我,一准不让别人碰这车,您看,我这车里子面子都是新的,干净的很……”
车夫絮絮叨叨的推销自己,可是韩志荣根本没有心情谈这事,他给了钱打发走了车夫,脸色阴沉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一进门,将公文包扔在桌上,自己坐在座椅上一言不发,脑子里反复思索着,刚才车夫的一番话,虽然能够解释蒋三的死,但是他依然不能确定,这里面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要知道如果有人在暗中调查他,那么就有可能接触他身边的人,蒋三就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作为一个潜伏的情报特工,对身边发生的任何异常,都要持有怀疑的态度,对于蒋三的死,韩志荣觉得还要再想办法求证,不然总是不放心。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准备再次出门,却被妻子徐曼珍给喊住了。
“这马上要吃饭了,你又要去哪里?”
韩志荣随口回答道:“我去三河桥看一看,蒋三在我们家这里帮工这么多年,他孤家寡人一个,只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现在走了,我总要去看一眼。”
徐曼珍闻听也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多说,可是韩志荣却停住了脚,再次对徐曼珍嘱咐道:“还有,这两天你和孩子就不要出门了,就在家里待着,哪不要去。”
“什么?”徐曼珍不禁有些诧异,她看着韩志荣,“孩子总要去上学吧,我明天还要去拿订制的首饰,再有,仕武说这两天他有事,让我去帮他看铺子……”
妻子的话还没有说完,韩志荣就忍耐不住了,只要一提到他那个混蛋舅子,他就一肚子火,狠声说道:“好了,又是你那个宝贝弟弟,他一天到晚游手好闲,花了这么多钱,盘了铺子给他,指望他改邪归正,好好做个营生,可是他倒好,当个甩手掌柜,连面都难得露几回,还好意思要你这个姐姐抛头露面去给他看铺子,你真是不知利害。”
他正是心情焦虑之时,此时又提起烦心事,忍不住越说越气,想着之前的种种,更是压抑不住,训斥道:“咱们这个家你到底还要不要?什么都是你弟弟,你弟弟!他比天都大!跑到你面前哭两嗓子,你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之前为了救他,把家底都掏空了,我看在你的面上,也就算了。
可是我一再告诫你,那笔钱不要乱动,可你就是不听,听他的蛊惑,大手一挥,就给他盘了那间铺子,搞的人尽皆知,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看着韩志荣又重提旧事,徐曼珍也是不甘示弱,她最讨厌韩志荣针对自己的弟弟,立时反驳道:“正是因为仕武他不成器,我才想着帮衬他一下,我就这一个弟弟,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为他花点钱怎么了?现在不花,等着我们去了北平,谁来看顾他?”
此言一出,韩志荣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徐曼珍,嘴唇哆哆缩缩,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老话常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我这条命,早晚要死在你手里!”
说罢,不再和徐曼珍纠缠,拂袖而去。
第十五章 蝰蛇蝮蛇
韩志荣出了家门,径直赶往三河桥,可是赶到之后,才知道警察局已经派人过来处理,因为蒋三没有亲人,无人前来为他收尸,尸体被人抬走,据说周围的人说,是给扔到了太原城外的乱葬岗。
韩志荣不禁大为失望,那片乱坟岗区域很大,战乱年间,人命如草芥,凡是死的不明不白,没有苦主的尸体都扔到了那里,随便挖个坑,掀两锹黄土就埋了,别说墓碑了,就连个坟包都没有。
他根本难以寻找,更无法求证信息,想要查明蒋三的真正死因,实在困难重重,长叹一声,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他的这一番举动,都落在他身后,暗中观察的许诚言和计云的眼中,看着韩志荣无奈离开,计云不禁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这家伙真是谨慎,还特意去查看蒋三的尸体。”
“毕竟是老情报员了,不谨慎,能潜伏到今天!”许诚言淡然说道,他心中有数,根本不怕韩志荣去查,“韩志荣当然是有些东西,我们不能小看任何人,不过他就是查,我们也不怕,蒋三是酒后被我推下桥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从尸体上,他看不出什么来。“
两个人继续跟踪韩志荣,只见他人在前面走着,突然在一处拐角处,迈步走进了一家商铺。
这一举动,马上引起了身后两人的注意,正要向前靠近,可是很快,韩志荣就从店铺走了出来,继续往家中走去。
许诚言马上示意同伴,说道:“这个家伙出商铺的时候,手里什么也没有拿,我估计他不是去买东西,你进去转一圈,看一看他为什么进这个商铺。”
计云点头答应,随后也走进了商铺,许诚言则是继续跟踪韩志荣。
韩志荣一路上还是很小心,尽量都是选择人多的地方。
许诚言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鉴于太原城当前紧张的局势,街面上还有不少便衣队的探子和警察局的巡警,如果当街刺杀目标的话,危险性还是太高,所以许诚言也不敢冒然动手。
就这样一路跟着韩志荣,又回到了家中,许诚言再次来到茶馆守候,不一会,看到计云匆匆走了进来,来到身边坐下,说道:“那间铺子里看不出什么问题,我打听过,店铺已经开了好些年了,掌柜也没有换过,人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我发现,在柜台上安装了一部公用电话。”
“公用电话?”许诚言思索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没有其它可能,那他就是在打电话,可是会打给谁呢?”
“应该是日本人!”计云分析道,“蒋三的死,让他有些吃不准情况,我估计,他是在通知日本人。”
许诚言微微点头,也赞同这个判断,说道:“有可能,这样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等一等,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分晓。”
就在他们跟踪韩志荣的时候,特高课的看守牢房,晦涩阴暗的审讯室里,几名审讯人员正在严刑拷打一名已经血肉模糊,气息奄奄的青年男子。
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赤裸着上身,从火盆里捡起一支已经火红的烙铁,来到青年面前,一用力,死死地按在胸膛裸露的皮肤上,发出滋滋的响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股焦糊的恶臭散发开来,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在审讯桌后面,端坐着情报官山田大友少佐,他的脸色铁青,左臂吊着绷带,缠着厚厚的纱布透着里面的血丝,显然是负伤在身。
此时他紧盯着捆绑在木桩上的人犯,目光中饱含杀意。
在昨天晚上的袭击中,虽然吉冈正雄反应迅速,命令司机及时脱离了现场,可是在行动队员的追击下,坐在驾驶室前面的山田大友,还是却被一颗子弹打中了左臂。
而相对反应稍微迟了一些的两辆护卫轿车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在行动队集中火力的打击下,坐在里面的日本特工六死一伤,几乎无人幸免,可以说这次的刺杀行动是很有威胁的,吉冈正雄的护卫人员差一点全军覆没。
不过行动队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不仅放跑了吉冈正雄,之后袭击的时间拖延过久,结果在撤退的时候,就和闻声赶来的日本巡逻队正面遭遇。
对方是人多势众,又是全副武装,结果可想而知,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尽管也杀伤了不少敌人,可是行动队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十名队员当场牺牲,好在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在他们的拼死掩护下,其余的队员奋力突围,侥幸逃了出来,可是人人带伤,损失非常惨重。
紧接着,躲过一劫的吉冈正雄立时下令,在全城范围内进行大搜捕。
结果因为行动队刚刚进入太原,没有来得及做好伪装工作,就在新扩建的南城区被日本人查到了藏身之所,于是在一场激烈的冲突之后,行动队再次遭受重创,六名队员牺牲,最后剩下一个活口,被日本人俘虏,当场带回了特高课。
山田大友一直负责侦破军统刺杀行动,所以他连夜进行审讯,被俘的行动队员此时已经经历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残酷刑罚,直到现在,这名队员终于是熬不住了,在最后关头开了口。
“你们隶属于哪个的组织?”山田大友厉声问道。
“军…军统局太…太原情报站!”队员气息微弱,断断续续的回答道。
果然不出所料,确实是军统的报复行动,山田大友并不意外,接着问道:“你们的首领是谁?”
“行动队长……戴英杰,代号山鹰……”
随着山田大友的询问深入,很快就搞清楚了整个袭击的具体情况,原来这次的行动是由太原站行动队长戴英杰一手组织和策划。
他们探听到吉冈正雄为晋升大佐军衔,要召开大型宴会庆祝,于是就化装成警察,在半路上袭击,准备实施斩首行动。
可是行动失败,而行动队队长戴英杰也在同伴的掩护下撤了出来,等他们回到藏身地点后,戴英杰急于向上峰汇报袭击的情况,在安置完人员后,就紧急赶往情报站机关,所以在之后的搜查中,戴英杰并不在现场,又一次侥幸逃脱,至今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山田大友不禁大失所望,费了好大劲,结果却让主要目标跑了,他赶紧接着问道:“你们的情报站机关在哪里?”
“不知道!”队员摇了摇头,“除了行动队的人员,我根本没有见……见过情报站的其他人,只有队长才知道与上峰的联……联络方式,我们都是听命行事。”
山田大友看着队员痛苦的表情,对方熬到这个地步,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底线被突破,应该是没有必要说谎,而且这样的普通行动人员,知道情报站机关的可能性也确实不大。
想到这里,山田大友不禁眉头紧蹙,懊恼不已,让戴英杰这样重要的人物,就这样从他的手中白白溜走,错失了一次打击军统情报站的好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看来新的太原情报站,内部的管理结构还是严谨的,部门之间不发生横向联系,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又断了,再想找到太原情报站,可就又要大费周折了。
突然山田大友又想起了一件事,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脖领,追问道:“你给我老实说,新民会的原田顾问是谁杀害的?还有警察局的戴文山,凶手到底是谁?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因为原田和也的身份特殊,事情发生之后,特高课高层极为重视,尤其是原田和也身后的大人物,总部的那位安藤事务长,多次来电询问案件的进展情况,要求太原特高课限期破案,抓捕真凶。
为此,身为案件负责人的山田大友倍感压力,但苦于手中没有线索,案情毫无进展,搞的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今天正好可以询问清楚,如果凶手死在这次的袭击中,那就万事大吉,完全可以顺水推舟,顺便把这个案子一并告破,也可以让他松一口气。
可惜他的希望并没有如愿,对方的回答让他大失所望,只见这名队员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们……我们几天前才刚刚进入太原,之前的刺杀行动都是……都是情报处的特工做的,和我们行动队没有关系。”
可是队员看着山田大友的脸色阴沉,又要发作,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地狱般的煎熬,只好再次解释道:“我只是听……听队长说过一句,刺杀原田和也的是两个人,一个代号是蝰蛇,另一个代号是……是蝮蛇,都是情报处的特工,也都是站长的学生,至于其它的,我……我真的不知道。”
山田大友闻言一怔,他听出来对方没有说谎,之前根据现场的勘察,刺杀原田和也的凶手,确实是两个人,这个线索就对上了。
“蝰蛇?蝮蛇?”
山田大友的眉头紧锁,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第十六章 事件原委
当天下午,韩志荣并没有去上班,而是再次出门,一路徒步走过几条街区,进入中部市区。
这一次他显得更加小心,一路上接连做出几次反跟踪的动作,要不是许诚言和计云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配合又极为默契,交替跟踪,差一点就跟丢了人。
这一情况,反而让许诚言有些兴奋,今天韩志荣的行踪如此诡秘,接下来一定有情况发生。
“前面就是状元桥,再过去就是文瀛湖,这里有很多日本侨民居住,韩志荣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韩志荣的背影,计云不禁有些疑惑,他们之前对太原城内的地形图纸都有过研究,已经把大致地形记忆下来,这也是他们做情报工作的基本常识。
文瀛湖一带风景美,环境好,一直都是日本人的侨民区。
许诚言左右看了看,脚步也放慢了下来:“过了这条道,前面就是新民公园,那里都是日本人聚集的地方,盘查的也很严,我们要小心些。”
两个人再次把距离拉开,继续前行,此时街道上行人很多,他们夹杂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韩志荣来到一处街角,转了个弯就不见了踪迹。
许诚言并不着急,他估计这又是一个对方的一个反跟踪动作,于是脚步一停,转向街道旁。
突然,一个手持警棍的日本巡警出现在许诚言的视线里,正在以审视的目光看向他。
因为这里是日本人的侨民区,负责治安的大多都是日本警察,看到有陌生的面孔,就会上前询问。
许诚言表面不动声色,正准备离开,可是这名日本巡警快步向许诚言走了过来,并用手中的警棍指向许诚言。
许诚言只好身形一顿,停下脚步,身形一正,迎着日本巡警微微颔首,嘴里抢先以日语说了一句:“空尼其哇(你好)!”
这是日本人相见的标准礼节,巡警有些条件反射般,也是点头一礼,嘴里也应了一句:“空尼其哇(你好)!”
许诚言接着微微一笑,再次以流利的日语说道:“辛苦了,您有何见教!”
许诚言的日语极好,会一口标准的日本关西腔调,这是当初在家中时就打下的底子。
在晚清和民国时期,中国有很多官宦和富家子弟,会前往欧美以及日本留学,这是一股很时尚的风潮。
而日本因为学费低,距离近,尤其是语言方面,因为汉语和日语颇多相通之处,学习起来比欧美的语言更加容易,所以一直以来,日本都是中国留学生的首选之地。
而在现在的国党政府中,很多高官要员就是留日学生出身,甚至国党领袖本人也曾经在日本学习军事。
这种情况在山西也是一样,原山西省主席也曾经在日本留学,并在日本加入了同盟会,成为国党早期成员之一,从此平步青云,最后担任山西省省主席,掌控山西军政大权,长达三十多年,可谓是称霸一方。
所以在山西,很多富裕家庭有意让自己的孩子前往日本留学,许诚言的父亲之前就有意送许诚言去日本留学,所以专门在家中为他聘请了日语教师,教授他学习日语。
可是后来因为东北三省的九一八事变爆发,中日交恶,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大批回国,这件事情就搁置下来,不过许父望子成龙,又送许诚言去上海大学读书深造。
而许诚言在上学期间,跟一位日本教授相处的很不错,期间日语水平越发精进,尤其是口语极为流利。
所以现在这一开口,对面的日本巡警根本没有听出口音,误以为许诚言是日本的侨民,便也点头笑道:“啊,没有什么事情,只是看着先生有些面生,所以才打扰一下,请不要介意。”
说完,也没有再往深了询问,便示意许诚言可以自行离开。
许诚言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再次前行,就在这个时候,就看见刚才已经转过街角,不见踪迹的韩志荣,又再一次出现,往回走了过来。
许诚言脚步不停,继续向前,在街道上和韩志荣擦肩而过,待再次转身之时,就看见韩志荣的身影远去,计云的身影再次出现,尾随着韩志荣跟了上去。
韩志荣拐过街口,进入一条街道,很快在一处大院门口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这才上前敲响了院门,不多时院门打开,露出一个青年男子的面容。
青年男子见是韩志荣,微微点头,侧身相让,韩志荣闪身而进,院门随后关上。
而这一切,都被许诚言二人看在眼里,他们犹豫了一下,这里情况不明,不能贸然靠近,于是便在附近的书摊买了份报纸,远远地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目光正好能够看到这处大院的门口,然后继续等待。
这处宅院的面积很大,院子里是一栋二楼层的主建筑,韩志荣跟着青年男子进了房屋,走过一楼的前厅,迈步上了楼梯,来到二层的主客厅,青年男子伸手示意,说道:“吉冈组长很快就到,请稍后。”
韩志荣闻言,赶紧欠了欠身,连声点头答应道:“好,好,我就在这里恭候。”
男子也没有再理睬韩志荣,而是来到窗口处,站在侧面向外观察了片刻,这里是二楼,居高临下,可以将外面街道上的情况看的很清楚。
韩志荣刚刚在沙发上坐下,看到青年男子的动作,又赶紧起身解释道:“请放心,我来的路上很小心。”
青年男子也闻言并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观察,确实没有发现异样,这才向韩志荣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客厅。
看着青年男子离开,韩志荣也松了一口气,身边无人,神情也就放松了许多。
时间很快过去了十多分钟,韩志荣不禁有些不安,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就在这时,听见外面脚步之声传来,房门推开,两名西装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吉冈先生!”韩志荣身形一顿,赶紧起身行礼。
为首之人正是吉冈正雄,只不过此时换了一身便装。
他身后的男子显得年轻许多,只是面容木讷,毫无表情,尤其是他的身材高大,体型十分健壮,上半身的西装因为肌肉过于发达,被撑得紧绷绷的,好像随时都会撑裂一般,这是吉冈正雄的随身护卫。
吉冈正雄见到韩志荣,哈哈一笑,抬手制止他的动作,和颜悦色的说道:“韩桑,请随意,我早就说过,我们是朋友,不用太过拘束。”
尽管吉冈正雄刻意表现的亲切和蔼,可是韩志荣对吉冈正雄实在是极为畏惧,不敢稍有懈怠。
吉冈正雄又转头对自己的护卫说道:“横山,你去外面守着!”
“嗨依!”护卫横山微微点头,躬身退了出去,从外面将门掩上,然后垂手侍立。
吉冈正雄这才转身落座,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示意韩志荣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韩志荣人虽然坐下来,但屁股压着半边沙发,身形挺直,不敢稍有怠慢。
吉冈正雄看他实在拘束,哈哈一笑,也不再勉强,直接开口问道:“你这次要求见面,是不是军统那边有人来联系你了?”
韩志荣赶紧小心回答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前来和我联系。”
韩志荣早期潜伏之时,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因为配合行动的原因,他和太原站情报组长周泰清有过交集。
通过这次行动,周泰清也就知道了韩志荣的掩饰身份,这在情报工作中,当然是违反保密条例的。
只不过当时是在战前,国内时局还算稳定,保密要求上也就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再加上这件事情很隐秘,只有指挥那次行动的指挥者,也就是太原站站长籍兴怀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情。
在这之后不久,军情处在华北成立晋绥察情报区,以太原站为基础,扩建了绥远站和万全站,情报组长周泰清奉命调任绥远站情报处长一职。
结果此次绥远站失利,周泰清也在被俘之列,在日本人的严刑拷打之下,最终叛变,不仅把绥远站的情报组成员全数出卖,到最后,还把韩志荣也供了出来。
吉冈正雄在得到韩志荣的情况后,马上对韩志荣进行了秘密抓捕。
之后事情的发展就如许诚言调查的一样,吉冈正雄以韩志荣的家人相威胁,韩志荣很快叛变。
好在韩志荣在太原站只和站长籍兴怀单线联系,所以对太原站的其他情况一无所知,吉冈正雄并不没有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追查到太原站的机关所在。
可是因为韩志荣能够和籍兴怀直接联系,所以,他也就成为了吉冈正雄手中最有价值的棋子。
吉冈正雄给韩志荣的指令,是伺机调出太原站站长籍兴怀,并实施抓捕。
只要能够抓住这个军统在华北的情报大头目,那么整个华北地区的军统组织,就都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对整个中日情报战场,影响也是巨大的,而对吉冈正雄个人而言,更是天大的功劳,足以让他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所以吉冈正雄对韩志荣是非常的重视,不仅花费重金,特意安抚收买,还亲自指挥韩志荣的工作,不假手于他人,直接单线联系。
可是韩志荣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诱捕籍兴怀的计划,籍兴怀就从别的渠道得知绥远站覆灭的消息。
籍兴怀深知此次事变的危害性,因为绥远站的很多干部本来就是从太原站调出去的,对太原站都有不同程度的了解,这些人一旦落入敌手,太原站也会受到很大的威胁,日本人很快就会对太原站动手。
于是,他下令紧急撤离所有人员,并亲自去通知自己单线联系的几位情报人员,尤其是和周泰清有过交集的韩志荣。
因为事态紧急,籍兴怀突然出现在韩志荣的面前,让韩志荣措手不及,也就没有来得及通知吉冈正雄,所以无法实施抓捕行动,这让韩志荣暗自焦急。
接下来,籍兴怀告诉韩志荣,因为之前韩志荣和周泰清有过交集,周泰清的叛变,韩志荣的身份也即将暴露,再无潜伏的必要,所以他命令韩志荣结束潜伏任务,马上撤离太原。
这一突发的变故,让韩志荣更加惊慌失措,他已经叛变投敌,在日本人那里留下了把柄和证据,又有家人的拖累,再无退路可言,如果逃回军统局,一旦日本人把事情揭露,以军统严厉的作风,那肯定是必死无疑。
而且太原站的撤离,也让吉冈正雄交代给韩志荣的任务化为泡影,此后再无诱捕籍兴怀的机会,所以情急之下,韩志荣顿生恶念,决定向自己这位老上司下手,只要抓住籍兴怀,立下奇功一件,那就可以向新主子邀功请赏,换取日本人向他许诺的各种条件。
于是,韩志荣突然发难,对籍兴怀下了手,虽然籍兴怀是军统老牌特工,机警非常,可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多年的部下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不利,结果被韩志荣暗算。
虽然籍兴怀的身手也是不错,但在和韩志荣暗算之下,还是身受重伤,尽管在最后关头挣脱束缚逃了出来,可最终因为伤势太重,倒在了街口,当场牺牲。
韩志荣看到籍兴怀死亡,不禁懊悔不已,只好快速脱身,打电话让吉冈正雄前来收拾残局。
不过这一次杀害籍兴怀的举动,也让吉冈正雄更加信任韩志荣,所以他再次用重金奖赏了韩志荣,并交代韩志荣,继续潜伏下去。
籍兴怀当场死亡,韩志荣叛变的事情就无人知道,那么他的利用价值就依然存在,足可以当作诱饵,对后来者产生致命的威胁。
于是韩志荣还是像往常一样的上下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向吉冈正雄进行一次情况汇报。
这就是整个事件发生的真实原委。
此时听到韩志荣的回答,吉冈正雄眉头一皱,问道:“那你这次要求见面,是有什么事情?”
之前为了安全起见,吉冈正雄告诫过韩志荣,没有特殊情况,二者之间不要频繁联系,以免被军统方面察觉,而这一次,接到韩志荣要求见面的电话后,他还以为事情有了进展,满心欢喜的赶来,没有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
韩志荣急忙解释道:“对不起,是我这里出了一点状况。”
“什么状况?”吉冈正雄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我家里常年包车的人力车夫蒋三,昨天晚上从三河桥上失足落水,我担心事有蹊跷,赶去查看的时候,尸体已经被送往城外的乱坟岗,我这里调查起来太困难,所以想请特高课出手,彻底调查一下蒋三的死因,不然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听到这个情况,顿时引起了吉冈正雄的注意,他的警觉性更是敏锐,一下子就联想到,很可能是有人在接触韩志荣身边的人。
他连忙追问道:“蒋三?他对你的事情知道多少?”
看到吉冈正雄的脸色严肃,韩志荣心中一颤,赶紧回答道:“蒋三只是我家中的帮工,具体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担心有人在秘密接触他,调查我的情况。”
吉冈正雄闻言心中稍安,他思量了片刻,点头说道:“如果由我们特高课出面,太露痕迹了,我会责成警察局,由他们来出面调查这件事合情合理,就算是真有问题,也不会惊动对方。”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韩志荣,话锋一转,安慰着说道:“你也不用太过紧张,这也许就是一次事故,你反应过激,反而会适得其反,要镇定!
退一步说,即便是有人在接触蒋三,我倒觉得是一件好事情,这说明他们有意要启用你,在启用之前对你进行必要的甄别,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是,您说的是,我也考虑过这一点。”韩志荣连连点头,生怕吉冈正雄会怪罪他的胆怯。
吉冈正雄却是不以为意,他接着说道:“据我们刚刚从华中得到的情报,军统太原站已经重新建立,新任的情报站站长名叫楚光济。”
日本人在华中的情报系统也是很有效率,在接到明石英树的调查要求之后,很快搞到了有关太原情报站重建的相关情报。
“楚光济?”韩志荣闻听,他仔细从记忆里回想了一下,“这个人我以前好像听说过,是军统力行社时期的老人。”
吉冈正雄点头说道:“是个难缠的对手,此人很有魄力,刚一上任,就开始了新的行动,仅仅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刺杀了我们四名军政官员,其中就有新民会的高级顾问原田和也。
就在昨天晚上,他们竟然还派出了大批杀手刺杀我,要不是我应变及时,差一点就让他们得手了。”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惊险场景,吉冈正雄至今还有些后怕,当时要是自己反应稍微慢那么一刻,没有及时脱离,现在只怕已经命丧多时了。
韩志荣一听,这才搞清楚了昨天晚上全程搜查的原因,原来军统太原站已经开始了报复行动,甚至把目标直指吉冈正雄。
他赶紧献媚说道:“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组长您鸿运当头,那些人是自讨苦吃!”
“哈哈……”吉冈正雄得意的笑了起来,“你说的很对,我的运气不错,这些杀手没有讨到便宜,已经被我们尽数消灭,一两个漏网之鱼,也难逃我们的手心。
所以,韩桑,你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目前你最紧要的任务,就是为我钓出楚光济这条大鱼,以你的级别,他们绝不会放弃你这样重要的情报员,蛰伏一段时间后,很快就会唤醒你,按照之前的情况看,唤醒你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位楚站长!”
韩志荣闻言,马上打起了精神,恭敬的回答道:“是,我一定会完成您的命令,钓出楚光济这条大鱼。”
“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你之前只差一步,没有能够抓住籍兴怀,那么这一次,就是你绝好的机会,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楚光济,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再创造一次奇迹,趁其立足未稳,再一次彻底剿灭军统太原情报站,想一想,这将是一件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
吉冈正雄一边说,一边挥手握拳,好像就已经看到了成功的那一刻,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之前成功破获太原站和绥远站,已经让吉冈正雄在特高课高层面前大大的露了一次脸,得以晋升陆军大佐军衔,可谓是风头正劲。
如果再次对军统组织进行毁灭性的打击,那么他在仕途上将会再进一步,这对吉冈正雄而言,意义重大。
看到吉冈正雄兴致正高,韩志荣赔笑道:“这一次太原站被破获,虽然未尽全功,不过也足以让军统在山西多年的布置付之东流,以后想要再有起色,可就是难上加难了,先生功不可没,事情结束后,还请您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
对于韩志荣,吉冈正雄是软硬兼施,之前答应了韩志荣,一旦得手,就会许以重金,并为之安排新的身份离开山西,去往北平的华北伪政府任职,彻底摆脱军统的控制。
吉冈正雄闻言,满口答应道:“哈哈,韩桑,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会一一兑现,决不食言!”
第十七章 天赐良机
就在吉冈正雄和韩志荣交谈之时,一直守在住宅外面许诚言和计云也在交流意见。
许诚言低声说道:“这处住宅的面积不小,看规模和建筑,一定是个大户,你去附近摸一摸底,搞清楚住户的身份,我去后面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后门。”
在北方,一般大户人家的住宅,都不止一个大门,为了进出方便,大多会在院落的后面,开有后门或者侧门。
许诚言在大门外面一直没有发现,这才想起自己可能疏忽了这一点,于是和计云分开监视。
计云微微点头,待许诚言离开后,便向这处住宅走去,他不慌不忙,装作行人,慢慢悠悠的从这处住宅的门口经过,斜眼扫过门牌号,暗自记了下来。
然后来到不远处的一处烟摊前,要了一盒香烟。
文瀛湖一带虽然是日本侨民的聚集地,但也只是相对其它市区而言,日本人虽然多了一些,但这里居住的中国人也是有很多,像这样街边的小烟贩都是中国人。
计云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抖手将一张钞票扔在烟匣子上面,说道:“不用找了,老哥,我向你打听个事儿。”
见到眼前的钞票,摊主眼睛一亮,一把抓过钞票,忙不迭的答应道:“好说,好说,您随便问,只要我知道的。”
“我是从晋南来的,那边实在熬不下去了,只能来太原投亲靠友,可是这太原城太大,初来乍到,找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我想打听一下,校尉营街二十三号怎么走?”
计云本来就是晋南人,口音上就能听出来,摊主根本没有半点怀疑,听完他的话,不由得嘿嘿一笑,回首指着那处宅院,对计云说道:“真是运气,您这就都到地头了,您看,就是那家。”
不过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迟疑之色,随即压低了声音,接着问道:“您是要找庄老板?庄老板的亲戚?”
显然,他口中的“庄老板”就是这所宅院的主人,计云闻言便顺着话由,忙点头说道:“对,对,就是找庄老板,我是他远房的表亲。”
摊主闻言,不禁惋惜的摇了摇头,欠了欠身子,凑到近前,继续低声说道:“先生,你来晚了,庄老板年前刚犯了事,一家人都被日本人抓走了,听说被送到矿山挖煤去了,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那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计云一脸的惊疑,“那这宅子…?”
“命都没了,还顾的上这些?都被那些当官的吞了,现在这庄家大院,已经落到日本人手里了,您这次可是白来了。”
计云一听,看来摊主知道的不少,赶紧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面住的是日本人?是做生意的,还是拿枪的?”
这个地区是日侨区,日本人当然很多,其中大多数是经商的,但也有一部分是军方人员。
计云的话问的有些突兀,摊主不禁有些犹豫,一时没有接话。
计云又是一张钞票递了过去,摊主立时回答道:“拿枪的,其中有一个日本人经常到我这里来买烟,腰间鼓鼓的,一看就是这个。”
说完,侧身一挡,用拇指和食指伸出,暗地里比划了一下,计云顿时会意。
“这么大的宅子只住两个日本人?”计云再次问道。
摊主点头确认道:“就两个人,他们平时也不出门,很少露面,”
许诚言穿过一条街道,绕了一个大圈,来到这处院子的后面,突然脚步一停,果然看见一处后门,门脸不大,就是普通人家的两扇门板,院门紧闭,看上去毫不起眼。
可是在门口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轿车的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司机,正叼着烟卷,边抽边向四下观看,显然是在看守车辆,并进行警戒工作。
许诚言不敢再接近,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后门,他有预感,韩志荣应该是在和这辆轿车的主人会面,正好可以看一看,韩志荣到底是在和什么人联系?
这次的会面时间并不长,不多时,后门打开,一高一矮,两名身穿西服的男子迈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司机发动车辆,那个高壮男子上前一步打开车门,守在一旁,后面的矮个男子来到轿车旁,向身边的高壮男子吩咐了一句,然后回头向院子里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回头,面容闪过,顿时让躲在角落里观察的许诚言,神经一下子绷得紧紧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揉揉眼睛,再次仔细观看,终于确认后,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厉害,不禁是惊喜交加!
吉冈正雄!与韩志荣会面的,竟然会是吉冈正雄!
真是太意外,这个恶名昭彰的日本情报大头目竟然便装简行出现在这里,这让许诚言立时反应过来,一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难题,终于解决了。
看着吉冈正雄的轿车远去,许诚言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不再逗留,赶紧去和计云汇合,接下来的刺杀行动需要重新设计了。
待许诚言快步赶回前门的时候,计云也正准备离开,看到同伴急匆匆的赶过来,首先开口说道:“韩志荣刚刚离开,我们跟上去。”
“不用了,暂时放弃行动,现在有新的情况,我们回去!”
计云诧异的看着许诚言,但没有多问,两个人转身离去。
“你没有看错吗?”
许诚言的住所里,计云看着同伴,有些难以置信。
“肯定是他!”许诚言再次确认道,“我在刑场亲眼见过他,绝不会认错。”
“太好了!”计云兴奋不已,忍不住拳掌相击,高声说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是老天都在帮我们!”
“不,这是王站长他们英魂不灭,借我们的手,为他们报仇!”许诚言轻声道,这一次的发现,让他们一下子就把目标转移到吉冈正雄的身上,相对而言,韩志荣的死活倒是无足轻重了。
吉冈正雄,日本在山西省为害最大的情报头子,死在他手上的中国情报员简直难以计数,中国各方势力深恶痛绝,千方百计想取其性命,可是尽管付出重大伤亡,都没有能够如愿。
之前许诚言下定决心不计代价的刺杀此獠,就是做好了不惜牺牲的心理准备,可见他也是没有多少信心,能够完成这个难度极大的行动,可如今却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摆在面前,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的!
计云开口介绍道:“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校尉营二十三号的主人原来是一个姓庄的商人,就在三个月前,一家人被日本人抓走,房屋易主,现在里面住着两个日本人,都是三十岁出头的壮年男子,手中还有武器,平时不怎么露面,很少和人打交道,就是和附近的日本侨民也没有什么联系。”
“这么神秘?”
计云接着分析道:“所以我判断,这个庄家大院现在是特高课在外设置的安全屋,这两个人应该是特高课的特工,专门在这里负责看守,吉冈正雄为掩人耳目,才会选择在这里会见韩志荣。”
对于计云的判断,许诚言完全赞同,他暗自盘算了片刻,缓声说道:“两名看守,吉冈正雄和韩志荣,一个护卫,再加上后门外一个司机,总共不过六个人,敌在明,我在暗,出其不意发起袭击,我们的胜算很大,就算不能全歼,可是取吉冈正雄的性命还是有把握的,老计,成败在此一举,这次可要好好设计一下,不能有半点漏洞。”
许诚言和计云都是身手矫健的行动高手,尤其是许诚言,自幼习武,又在军中经历实战熬炼,一身的武艺,对这次的行动是极有信心。
计云闻言,脑子里飞快的运转着,开口说道:“即便是这样,刺杀的难度也是比较大的,首先那里是日侨区,周围分布着不少日本军政部门,今天监视的时间不长,就一支日本巡逻队经过,附近还有日本巡警停留,可以说,只要一个不慎,惊动他们,我们可就难脱身了。
再有,韩志荣和吉冈正雄会面,不会是在晚上,如果白天动手,我们的危险会更大。
最后一点,我们不能明确知道韩志荣在什么时候和吉冈正雄会面,无法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硬闯的话,成功的几率不大,可就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机会。”
许诚言点了点头,计云说的确实很麻烦,之前的三次刺杀成功,都是在深夜进行的,一击必中,立刻抽身撤离,难度都没有这次大。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是有些困难,那里确实不是最好的刺杀地点,但只要我们的准备工作做的细致,也不是没有机会。
首先的问题,是怎么摸进去?这次和以往不同,既然不是深夜,我们想要白天潜入,就很容易惊动对方,所以我打算提前潜入,先埋伏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成功率会大大增加,我们也可以全身而退。”
计云问道:“需要先解决那两名负责看守的日本特工吗?”
“不行,这两个人不能惊动,”许诚言一摆手,断然说道,“我要留着他们把吉冈正雄引进来,请君入瓮,关门打狗,这才是上策。”
“可是我们在外面,不知里面的情况,如果大白天冒然进入,碰个正着怎么办?”
许诚言手抚额头,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只有两个日本特工看守,哪能看的周全,我们只要搞出一点动静,声东击西,潜入进去倒是不难。”
计云立时明白了许诚言的想法,接着说道:“既然要在住宅里面动手,那我们就要搞清楚庄家大院的具体结构,这处住宅可不小,院子里面是什么布置,它的前门和后门,还有每一个房间的分布,尤其是要确定吉冈正雄和韩志荣会在哪个房间会面,以及我们能够藏身的位置。”
许诚言闻言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每次行动之前,必须要做的功课,之前刺杀戴文山和原田和也的时候,也是花费不少的功夫,把所有的情况摸清楚,才潜入进去,一击得手。
他开口说道:“这件事也好办,你明天去找一个之前在庄家帮过佣的人,从他的口中,很快就能问清楚,最好画一张草图。”
“好,我们需要带枪械吗,如果一旦枪声响起,我们可就难脱身了。”
“带,尽量不用,但要以防万一,记住,我们的安危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必须取了吉冈正雄的狗命,哪怕是搭上我们这两条命,也在所不辞!”许诚言郑重说道,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热血报国,只要值得,个人的牺牲算的了什么。
“不过,凭我们的身手,就算是不用枪械,也能够解决他们,只要我们动作利索,在短时间内不让他们发出声响,即便是白天,我们也是可以全身而退。”
对于许诚言的安慰之言,计云根本不在意,他抗日杀敌的决心不在许诚言之下,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只要许诚言决定一下,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一闯。
此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说道:“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潜入的时间怎么安排,太早太晚都不行,要首先确定吉冈正雄和韩志荣见面的时间。”
“我们既然无法确定,那就主动创造这个机会。”许诚言大手一挥说道,他一向是心思缜密,这个问题早就有所考虑,“之前我们监视韩志荣这段时间,他一直表现的很正常,可是蒋三一死,韩志荣马上联系了吉冈正雄,也就是说当发生意外情况的时候,他都要向吉冈正雄进行汇报,这就是我们动手的机会。”
计云一喜,赶紧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去找老师,正好韩志荣的身份搞清楚,我们也要向老师汇报,两件事我们一起解决!”
第十八章 请求任务
两人商量已定,又继续推敲了行动的细节之处,许诚言这才出门,一路向聚文书馆赶去。
丁明睿看到许诚言前来,不禁有些诧异,正要询问,许诚言先开口说道:“老丁,我要见站长,你申请一下。”
在情报站的工作程序上,许诚言作为一个基层情报员,是不能和高层干部有联系渠道的,如果想要和楚光济见面汇报,必须要通过丁明睿上报给情报处长曹瑞安,再由曹瑞安禀告楚光济,然后楚光济再主动联系许诚言,这才能完成一整套的流程。
这样的做法虽然繁琐,但也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情报站高层和机关的安全。
自从楚光济重组太原情报站后,鉴于太原的潜伏环境非常恶劣,为了不重蹈前任的覆辙,所以对太原站的组织结构做了很大的调整。
为了适应新的情报工作,太原站的各个部门都严格执行保密条例,机关和外勤部门完全分离,几个高级干部各有分工,机要书记毛兴修,情报处长曹瑞安和行动队长戴英杰,各自管理手下人员,相互之间不能有横向联系,各部门的协调工作由站长楚光济统一管理,就连这几名高级干部,平时没有必要,相互也难得见上一面,更不了解对方的具体情况。
高级干部都是如此,至于一般的基层情报员和行动队员,那了解的就更少了,他们只能知道自己同一小组成员的情况,就算是丁明睿,也就知道自己这个情报小组的情况,对于其他的情报站人员都是一无所知。
这样的话,如果情报站的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么只需要切断上面的联系渠道,也不影响其他部门的运转和安全。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许诚言,即便是他和楚光济的关系亲近,但是楚光济也没有特殊关照,所以,许诚言的一切行动上报,都要通过丁明睿这个环节。
丁明睿问道:“以什么理由?”
作为情报组长,他对许诚言还是有约束力,只不过许诚言和计云过于强势,让他这个组长缺少了存在感。
许诚言解释道:“这几天我正在执行一项任务,是站长亲自指派的,任务很重要,要求保密,执行封口令,现在已经有了进展,要当面向站长汇报,你正常申请就是,转达我的要求,越快越好,我要尽快汇报。”
丁明睿一听,就知道这次又和上一次一样,许诚言再次绕过自己,从站长那里领到了任务,而且这一次更过分,竟然不让自己知道任何情况。
想到这里,丁明睿不禁再次升起一股怨气,自从上一次自己向站长和处长汇报,这两个手下不服指挥,难以领导,可是换来的却是站长楚光济的一顿训斥,言语之间,对自己很是不满,碰了一鼻子灰。
结果许诚言二人毫发无损,反而更得站长的器重,把保密级别更高的任务交给他,可见在站长心目中,自己这个老部下是落了下风的。
不过丁明睿很快压抑住不悦,他如今已经磨平了棱角,做人做事只为安全,没了争强好胜之心,既然无法压制对方,也就干脆放开手,让他们自己施为。
“好吧,我这就去申请,你回去等待联系。”
许诚言点了点头,又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夹在腋下,快步离开了聚文书馆。
申请反馈的很快,就在当天晚上,许诚言再次和楚光济见面,不过这一次换了一个新的地点,在一处西餐厅的雅间里,楚光济和许诚言相对而坐。
几天不见,楚光济显得有些憔悴,眉宇之间隐含着一丝忧郁,看得出来,日子过的并不轻松。
“老师,您的脸色不好,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许诚言关切的说道。
楚光济闻言,轻叹了一声说道:“我还好,就是没有休息好,好了,不说我,你这次要求见面,是调查韩志荣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看到楚光济不愿意多谈,许诚言自然也不会多问,情报工作多有忌讳,他也不会多事。
于是介绍道:“通过我们这几天的调查,我们已经可以确认,韩志荣就是内鬼,籍站长很可能就是被他杀害的!”
“你确定?”楚光济身子一挺,语气郑重的问道,查明籍兴怀的死因,找出内鬼,是总部特意交代的任务,楚光济一直在惦记这件事,没想到,几天工夫,许诚言就查明了原因,挖出了韩志荣的真实身份。
接着,许诚言就把这几天调查的情况,详细的向楚光济做了汇报,当然,他隐去了今天下午的发现。
最后说道:“根据这些调查到的情况,我们确定韩志荣一定有问题,于是在昨天晚上,我冒险接触韩志荣家里的人力车夫蒋三,从他口里得知,韩志荣曾经被日本人秘密抓捕过,可是他和他的家人,当天晚上就被放了出来,只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已经叛变投敌。
至于籍站长的死,肯定也和韩志荣脱不了干系,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在日本人到来之前接触籍站长。”
楚光济听完汇报,缓缓的点了点头,正如许成言所说,只单单韩志荣曾经被日本人秘密逮捕这一件事,就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果然是他,这个家伙一定是想拿籍站长给日本人邀功,可惜了,籍站长还专门去给他示警……,这个混蛋!”
楚光济一拳砸在桌案上,唏嘘不已,为籍兴怀不值,这样一个高级特工,竟然就这样就栽在了一个叛徒手里。
许诚言在一旁察言观色,仔细斟酌了一下,试探着问道:“老师,对于如何处置韩志荣,您有什么安排?”
楚光济闻言皱了皱眉,军统的家规森严,这可绝不是玩笑,既然已经确定韩志荣是叛徒,又是杀害籍兴怀的凶手,当然要执行清除,甚至连其家人都要连坐。
他当即说道:“这还用说吗!马上执行清除,怎么…”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许诚言,已经看出他的意思,接着说道:“你想要这个任务?”
“还是瞒不过老师您的法眼。”许诚言略显尴尬的一笑,诚恳的说道,“我是有这个想法,韩志荣的调查工作是我们完成的,我想还是由我们来清除此人,也算是善始善终。
另外,我知道行动队刚刚执行了一次重大行动,恐怕一时也抽不出手来,干脆就由我们来解决,还请老师批准。”
楚光济听完这番话,不禁苦笑一声,看来许诚言已经猜出了昨天晚上的行动,是行动队所为。
思虑了片刻,楚光济点头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没什么不能说了,正好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昨天晚上的事情,确实是行动队做的,这可是我们这些天来,一直准备的,针对吉冈正雄的一次重大行动,为此,情报站投入了所有的行动力量,可是……”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显然是情绪有些低落,这一次的行动虽然有些收获,可是主要目标吉冈正雄却毫发无损,反而是刚刚抵达的行动队,在执行第一次任务,就损失惨重,整个行动队都搭了进去。
许诚言赶紧问道:“我们损失如何?不会让日本人缠上吧?”
“一开始行动还是顺利的,他们堵住了吉冈正雄的车队,可是吉冈正雄反应很快,很快就让他逃了出去,行动队只击毙了几名特高课的军官,他们运气太差,在撤离的时候偏偏和赶来的鬼子巡逻队遭遇,激烈交火之后,十名队员当场牺牲,剩下的个个带伤,好不容易撤了出来,结果日本人反应太快,昨天晚上的全城搜查,我们又损失了几名队员,现在行动队,已经被打残了。”
“这么严重?”
许诚言不禁诧异不已,他之前虽然也猜到行动队肯定会蒙受一些损失,但是没想到损失会如此严重。
“确实很严重,总算不幸中之万幸,山鹰逃了出来,现在已经送到城外养伤,要是他一旦被捕,整个情报站就要有大麻烦了。”
说到这里,楚光济不禁暗自庆幸,代号山鹰的戴英杰可是他的亲信人员,如果也搭了进去,那可是太危险了,要知道戴英杰是知道情报站机关所在的。
“也就是说,行动队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那接下来的清除任务,我们可以继续执行了?”许诚言接着问道。
楚光济点头说道:“可以,不仅是韩志荣,甚至其他名单上的目标,你们也可以接手。”
“太好了,请老师放心,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处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许诚言兴奋的说道,这一下立功的机会大大的增加,可是遂了他的心意。
不过今天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许诚言接着说道:“对了,老师,能不能把唤醒韩志荣的指令告诉我?”
对于许诚言的请求,楚光济有些不解,奇怪的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韩志荣不是已经确定是叛徒了吗,你有什么打算?”
韩志荣作为早期潜伏的高级情报员,他的档案在总部是有留存的,即便是他的上线籍兴怀死亡,也不用担心失联。
而来太原之前,总部已经把唤醒韩志荣的指令告诉了楚光济,也就正式把韩志荣交给楚光济使用。
许诚言赶紧解释道:“昨天我接触了蒋三之后,怕他向韩志荣泄密,所以就下手灭了口,可是这就惊动了韩志荣,今天我监视他的时候发现,他明显起了疑心,还特意去调查蒋三的死因,看得出来,这个家伙做事非常谨慎,我想着如果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就干脆引他上钩,这就有可能需要这份指令,总之是有备无患,免得我再申请会面,来来回回太麻烦了。”
对于许诚言的解释,楚光济倒是没有怀疑,痛快的答应道:“好吧,交给你也无妨,反正也用不上了。”
不过,他到底也是精于心机的老牌特工,做事滴水不漏,还是出言提醒道:“只是韩志荣既然叛变,那他同样也会借这个机会来算计你,你可不要大意。”
“是,我一定谨慎行事!”许诚言点头答应道。
第十九章 悄然潜入
时间过的很快,匆匆两天过去了,这天的清晨时分,韩志荣正常上班,夹着公文包,迈步进了省公署办公楼,上了楼梯,还和相熟的同事寒暄几句,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而入。
他像往常一样,拿起桌上的暖水瓶晃了晃,便转身出了门,来到楼下的水房打了一壶热水,又来到收发室的窗口,问道:“老刘,今天的报纸来了吗?”
门房老刘抬头看见韩志荣,赶紧笑着答应道:“韩科长,报纸已经送过来了,我这给您拿!”
省公署作为山西省重要的政府部门,在太原发行的各大刊物,只要是稍有影响力的,省公署都会每天按时订阅,各大报馆也会主动为省公署大楼送来报纸,以便公职人员查阅。
老刘头知道韩志荣的习惯,每天都会固定取走几份报纸,所以早就准备好了。
“这是《晋阳公报》,这是《山西日报》,《三晋都市报》《新民报》,《山西通讯》还有《太原日报》,总共六份,都齐了。”
这几份报纸都是韩志荣平时固定领取的,老刘头如数家珍,把几份报纸卷成一团,从窗口递了出来。
韩志荣接过报纸,冲着老刘点头笑道:“这一天闲得无聊,就靠这些打发时间,多谢了。”
离开了收发室,韩志荣一手拿着暖水壶,一手拿着报纸,脚步轻快的上了楼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不紧不慢的取出茶叶,沏上茶水,一屁股坐在座椅上,又从兜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惬意的呼出,这才拿起报纸,从中挑选出一份《太原日报》拿在手里仔细的查阅着。
其实这几份报纸里,其它的报纸都是他用来作掩护的,他真正需要的也就是这份《太原日报》。
此时目光扫过,突然眼神一紧,身形一下子就定格不动,接着又赶紧拿在近前,仔细观看,好半天确认无误,这确实是军统局总部唤醒他的指令。
他不禁眉头紧蹙,心里矛盾重重,忐忑不安,这三个月来,他一直盼着这一天到来,好早日解脱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可是今天确实得到消息,却又害怕起来,他犹豫了片刻,一把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动转盘,可是刚拨打了一半,又马上停了下来。
他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电话,起身出了办公室,下了楼梯,一直出了省公署办公大楼,来到附近的一处百货铺子,走了进去。
直接来到柜台,向铺子掌柜说道:“打个电话。”
“您随意!”掌柜赶紧点头答应一声。
待电话拨通,韩志荣看了一眼掌柜,掌柜很懂事的让在一旁,韩志荣这才侧过身子,低声说了一句:“老板,您要的货到了,需要您亲自接收一下,好…好,上午十点半,老地方见!”
简短的几句话说完,韩志荣放下电话,掏出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转身匆匆离去。
掌柜拿起钞票,看着韩志荣的背影,嘴里嘟囔了一句:“嘁,打个电话,还鬼鬼祟祟的,也不是什么好路数。”
上午九点左右,校尉营二十三号,庄家大院,日本特高课的安全屋里,两名负责看守安全屋的日本特高课特工,秋山和浅野正在检查住所内每一个房间的门窗。
年纪稍长的秋山,将一扇窗户关好,窗销锁死,然后转身对正在清扫房间的浅野说道:“每一个角落都要仔细检查,刚才吉冈组长打电话来,今天要和接头人见面,我们要确保不出问题。”
浅野点头答应,疑惑的问道:“前两天不是刚刚见过面吗?怎么又要见面?”
秋山也是名老特工,情报经验相对丰富,淡淡的说道:“一定是有特殊情况,不然不会这么频繁。”
“你猜这个中国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吉冈组长这么看重他,每次都要亲自和他会面。”浅野猜测道。
他们看守在这处安全屋里,已经时间不短了,也见过韩志荣几次,每次都是吉冈正雄亲自出面,所以对韩志荣的身份也产生了一些好奇之心。
秋山摇头笑道:“能够让吉冈组长看重的,当然不是简单人物,我估计应该是中国政府的情报人员,听说这次冲突,又打死了不少重庆特工,估计就和这个人有些关系。”
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将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然后秋山吩咐道:“你去前门看一看,要注意观察一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我去后门。”
“是!”浅野答应一声,迈步来到前门,刚刚打开院门,正准备出去,就看见一个人正堵在门外。
这个人大概四十多岁,脸色干黄,额头堆着皱纹,一身脏兮兮的粗布棉袄,头戴着破毡帽,脚下的布鞋还露着大脚趾头,看上去破破烂烂,一看就是和乞丐。
这名乞丐正要抬手敲门,却看到浅野出来,赶紧一把拉住浅野,喊道:“您是庄老爷吧?我等您好半天了。”
浅野被他这突然一下子抓住了手,顿时一惊,赶紧一把推开这个乞丐,他手中的力道不小,直接将此人一把推出几步,摔倒在地,嘴里喝道:“混蛋,你的,什么人?”
他的汉语并不流利,一听就是日本人,可是乞丐根本就不理会,爬起身来,又扑了过来,嘴里喊道:“庄老爷,我是您本家的亲戚,从晋南乡下来的,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来投靠您的,您好歹给碗饭吃吧……”
说罢,紧紧抱住浅野的大腿,又哭又嚎,搞得周围的人都是侧目而视。
浅野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他一向对中国人蛮横惯了,看到乞丐纠缠不休,顿时心中恼怒,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用力拽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拳,再次将对方打倒,嘴里骂道:“滚,不然,就抓你进大牢……”
他们这一闹,周围的人也凑近看热闹,议论纷纷,动静就大了起来。
这时秋山也闻声从后门赶了过来,赶紧向浅野问道:“怎么回事?”
浅野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这个乞丐是来找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姓庄的商人,说是他的亲戚,真是麻烦!”
秋山闻言不禁眉头一皱,他是知道那位庄老板的事情,所以也没有生疑,向周围扫视一眼,看到看热闹的人不少,心中暗自焦急,吉冈组长即将赶过来和接头人见面,自己这里自然不能搞的鸡飞狗跳,必须要赶紧把人打发走。
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有两名日本巡警闻声赶了过来,这里的警卫力量足够,街道上稍有异动,日本警察和巡逻队就会赶过来处理。
秋山一眼看到他们,赶紧招呼一声,把两名巡警招到了面前,低声嘱咐几句。
两名日本巡警很快点头,转身挥舞警棍,对着乞丐就重重地抽打,粗汉被打的吃痛不住,嘴里发出几声惨叫,撒腿就跑,巡警在后面驱赶,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就在前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许诚言和计云二人来到了大院的后门处,轻轻推门,里面已经被销死。
两个人左右看了看,趁着无人注意,身子靠近院墙,搭起手架,相互借力,轻轻巧巧的翻过了院墙。
待他们双脚落在实地,耳边还能听到前门喧闹的声音,两个人脚步不停,直接靠近主建筑的一扇门前。
许诚言伸手一推,这次里面并没有销死,心中一喜,这倒是省了一番手脚,他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轻轻推门而进,稍微等了一会,确定无人,便快速穿过走廊,来到了楼梯处。
经过之前的侦查,他们对这处建筑的格局已经了然于心,早就设计好了行动步骤。
许诚言向计云摆头示意,计云微微点头,一闪身拐进了楼梯对面的一处侧门,这里是一处储藏间,没有人居住,正是藏身的好去处。
许诚言则是直接上了楼梯,来到二楼,楼梯正对这一处主客厅,这里房间宽敞,位置居中,是主人招待重要客人的地方。
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的来到房门口,侧耳凝听,确认屋子里没有人,推门进入,回手将门轻轻掩上,恢复原位。
这处会客厅空间很大,红松木地板刚用桐油打过,一尘不染,向阳的大玻璃窗,擦得锃明瓦亮,屋子里光线明亮。
东面设了一个大桌案,案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一旁还摆放着一座极为罕见的镀金座钟,不断地发出“咋嗒咔嗒”的声响。
客厅正中,宾分主次摆放着对称的两排沙发,中间隔着一张茶几,上面茶壶水果齐全。
许诚言上前碰了碰茶壶,温度还是烫手,摸了摸摆放的苹果,上面还有刚刚清洗留下的水渍,显然是刚刚准备的。
他心中一定,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这里准备的周全,屋子打扫的干净,又有准备好的茶水和水果,此处一定是吉冈正雄和韩志荣会面的房间。
第二十章 尽数绞杀
就在许诚言在客厅里四处打量的时候,秋山和浅野也赶走了闹事的汉子,将院门关紧,回到了屋子里。
许诚言透过窗户从上面看到两个人走了回来,时间紧迫,他不敢多耽搁,左右看了看,试图寻找合适的藏身之地。
可是这处房间虽然大,可供藏身的地方却很难找到。
突然许诚言的目光看向窗户处,这处窗户又大又宽,比一般住家的窗户要大不少,尤其是窗沿也比较低。
这样与之配套的窗帘也很大,又厚又重的窗帘拉开,垂在窗户的两边,蓬蓬松松的缀成一束,长长的拖在地上。
许诚言眼睛一亮,这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而且窗帘的位置正好处在主座沙发的侧后方,如果出手袭击,位置非常不错。
这时,外面楼梯上的脚步声传来,许诚言不再犹豫,快步上前,隐身在宽松的窗帘后面,仔细将窗帘调整合适,上下检查了一下,确认全身被遮挡的严实,赶紧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外面的脚步声来到门口停了下来,房门被推开,秋山走了进来,在屋子里又巡视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出门离去。
很快到了约定的时间,院门外敲门声响起,浅野闻声打开院门,正是韩志荣如约而至。
浅野把他让了进来,和之前的几次一样,带着韩志荣进厅堂上楼梯,进入了二层的会客厅,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组长很快就到,请稍候!”
韩志荣赶紧点头答应,看着浅野离开,这才来到沙发前坐了下来,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今天的心绪颇为复杂,自从被日本人秘密抓捕,又杀害了自己的老上司之后,韩志荣一直是战战兢兢,寝食难安,这种日子实在是煎熬,他一心盼着事情早晚了结,自己一家人逃离这里,隐姓埋名,去往北平开始新的生活,也好过这一天天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他患得患失之际,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韩志荣赶紧收拾心情,打起精神,起身而立。
房间被推开,一身便装的吉冈正雄迈步走了进来,身后是那名体型健壮高大的护卫横山。
吉冈正雄一见韩志荣,便是哈哈一笑,示意道:“韩桑,看来今天你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对吗?”
他们二人两天前刚刚会过一面,今天韩志荣有紧急求见,吉冈正雄知道,这一定是有重大的事情,他已经感觉到,很有可能是军统方面的人露面了。
韩志荣恭敬一礼,赔笑道:“确实是有重要的情况汇报。”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看向了一旁的横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吉冈正雄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向横山示意,横山赶紧躬身退了出去,像往常一样将房门掩上,垂手侍立在门前,随时听候吉冈正雄的召唤。
吉冈正雄示意韩志荣落座,自己来到主座的沙发上坐下,韩志荣小心的坐在对面。
“说说你的好消息!”吉冈正雄笑着说道。
韩志荣恭声道:“您的判断非常准确,就在今天早晨,我接到了军统唤醒我的指令!”
此言一出,吉冈正雄一下子挺直了身子,身体前倾,急声问道:“你确定,他们准备唤醒你了?”
韩志荣将手中的报纸递交给吉冈正雄,点头说道:“是,时间是后天下午三点,在城北的东四街,那里有一家宏达昌皮货店。”
“非常好!”吉冈正雄击掌笑道,从一开始布下韩志荣这个鱼饵,这一天他等待的很久了,现在终于要有所收获了。
“韩桑,你做的很好,我会马上安排人监视宏达昌皮货店,事成之后,我答应你的条件会马上兑现,立刻安排你一家人离开太原,前往北平定居。”
“多谢您的关照!”
韩志荣赶紧连连称谢,不过他心中并不踏实,总感觉这次的见面不会简单,忍不住再次问道:“不知道上次我和您提到的蒋三,您这里有没有进行调查?我就怕他的死和军统有关,如果真的是军统所为,他们为什么要杀死蒋三?那这件事情就不简单了。”
吉冈正雄闻言,笑着说道:“韩桑,我很欣赏你做事的风格,小心无大错,考虑的周全总没有坏处。
我之前已经派警察局出面进行了调查,他们在乱坟岗挖出了蒋三的尸体,根据法医的鉴定,蒋三身上毫无外伤,胃里存有大量的酒精成份,尤其是肺部有积水,口鼻处有泥沙,这说明他落水之前是活着的,他们给出的判断,是因为饮酒过度,失足溺水而亡,我想这次是一场意外事故。”
一般来说如果死者是被人杀死之后扔入河中,那么他在落水前就已经停止了呼吸,就不会造成肺部积水,口鼻处没有呼吸,也不会有泥沙侵入。
吉冈正雄的话让韩志荣心神一松,这样看来,是这段时间自己的精神过于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那么这次的见面,应该问题不大。
吉冈正雄之前也是对蒋三的死因有所怀疑,直到警察局刑侦科排除了他杀的死因,他才放下心来,不然他早就有所动作了。
此时他正在开口说话,就听见房门外的敲门声,不觉眉头一皱,他知道横山一直守在门外,而且没有特殊情况,是绝不敢擅自打断他的谈话,于是开口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横山快步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吉冈正雄问道。
横山赶紧汇报道:“组长,有些不太对,我听见楼下有动静,而且浅野和秋山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横山此人能够成为吉冈正雄的随身护卫,并不只是因为他身手出众,是空手道的好手,更是因为他心思灵敏,观察力也是出色。
他在门口守了好半天,不多时就发现了不对,之前一向守候在附近的秋山和浅野两人,这一次自从把他们领进后门,就一直没有出现,现在又听到了一些响动,马上就来汇报吉冈正雄。
吉冈正雄闻听一怔,赶紧吩咐道:“你下去看一看。”
横山一听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点头领命,转身快步下了楼梯,很快就传来了一声怒吼,紧接着就是桌椅倒地摔打的声音,显然楼下有闯入者。
吉冈正雄和韩志荣都是一惊,果然有刺客闯进来了,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会面的地点竟然泄露,让对手找到了这个漏洞。
凡是做情报工作的人,疑心都极重,吉冈正雄立时把目光看向了韩志荣,难道是这个人在反水?
可是让他惊疑的是,对面的韩志荣一脸的惊恐,目光直直看向自己,同时抬手指向自己的身后,张口就要喊叫。
可是一道寒光从身后射出,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的插在韩志荣的咽喉处,强大的力道将韩志荣的脖颈击打的向后扬起,将他狠狠地钉在身后的沙发上。
“啊!”
吉冈正雄还没有来得及转身查看,就感觉身后风声乍起,脖颈处一痛,已经被缠上了一道绳索。
吉冈正雄被吓得魂飞天外,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早就埋伏在这个房间里,还就在自己的身后突然发起袭击。
他赶紧抬手准备挡住绳索的缠绕,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能够撑过一口气,横山就会赶回来营救自己,这也是自己唯一逃生的机会。
可是身后之人的动作太快了,就在吉冈正雄抬手的同时,绳索飞快的绕了一圈,牢牢地锁住吉冈正雄的脖颈,用力一绞!
“呼……呼……”吉冈正雄的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他试图用手抓住袭击者的手臂,可是用尽全力,那双有力的大手,就像是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反而是力道越来越大,脖上的绳索越来越紧。
“呃……”
吉冈正雄只觉得充血发胀,脑袋好像马上就要被撕裂,思维更是一片空白,身体强烈的抽搐着。
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尽管他全力的挣扎,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力道越来越弱,眼角和口鼻的鲜血溢出,很快意识沉寂于黑暗之中,直至气息全无,再无半点体征。
许诚言单膝顶在沙发后面,手中紧紧的勒住绳索,心中计算着时间,直到看着吉冈正雄的脖子一歪,软软的耷拉了下来,踢在身前茶几的脚,幅度也越来越小,直至一动不动,这才缓缓地松了绳索。
这一刻,他知道吉冈正雄这个罪行累累的特务头子,终于死在自己的手中了,心中说不出的快慰。
这时他又看向对面的韩志荣,对方也是意识迷离,身体瘫软在沙发上,显然已经回天无力了。
一次解决两个目标,刺杀行动总算大功告成了!
就在这时,楼下的摔打搏斗之声停了下来,许诚言一惊,他之前看到那个护卫横山,就知道此人一定是身手不凡,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这才一直躲在窗帘后面,不敢轻易出手。
因为他没有把握在不动用枪支的情况下,在一瞬间击杀屋子里的两个目标,所以才一直等待机会。
直到横山发现不对离开后,他才出手击杀目标,此时横山一定是在和计云纠缠,现在打斗之声停止,也不知结果如何。
他不敢耽搁,赶紧身形向前纵出,冲出门外,一个跃身,直接从二层的楼梯上跳了下来,脚一落在实地,就看见一楼的厅堂里已经狼藉一片。
折断的桌椅和装饰磁器的碎片散落一地,厅堂中间,横山背对着许诚言,庞大的身躯正紧紧地压在计云的身上,双手用力掐住计云的脖子。
而计云此时躺在地上,显然已无还手之力,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双手试图掰开横山的手,奋力挣扎着……
许诚言飞快向前,随手捡起计云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一个合身扑了过去,右手猛力甩刺,锋利的匕首以极快的速度穿透横山的脖颈,同时用力一绞!
“啊……”
脖颈的大动脉被切断,一股鲜血如喷泉一样飙射而出,横山措不及防,口中发出痛苦之极的嘶喊声,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身形一斜,向前栽倒在地。
许诚言没有上前,看着横山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鲜血迅速大量的流失,动作也是越来越小,直至寂静不动,彻底断了气。
这才一把将计云从地上拉了起来,此时的计云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和横山的搏斗实在是艰难,受了好几处重击,浑身的肌肉筋骨酸痛难忍,他只能斜靠在墙壁上,微微抬头示意楼上。
许诚言知道他的意思,点头说道:“放心,两个都解决了!”
计云一听,心神顿时一懈,身子发软,靠着墙往下滑,差一点又要躺在地上。
许诚言赶紧一把扶住他,笑着打趣道:“你不是常说,一个能打十个,怎么才打了几个就怂了!”
“狗屁!就这一个,顶的上十个还多!”计云没好气的说道。
他也是精于搏击的高手,在对秋山和浅野下手的时候,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解决了,可是在搬运尸体的时候,碰倒了一个花瓶,结果就惊动了横山。
双方交手,横山的身手过于强横,计云还真不是对手,他是憋着一口气,强撑着为同伴多争取一些时间,才能和横山纠缠这么久,可以说已经是倾尽全力了。
就在他们刚刚松懈了的时候,就听见推门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人顿时一惊,相视一眼。
“还有一个!”
“那个司机!”
原本计划对付司机是之后扫尾的事情,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自己冲进来了。
许诚言身形闪动,快步向楼梯处赶去,这时从后门走廊里跑出一个身影,正是一直守在后门的那个司机。
横山和计云在厅堂里缠斗了许久,东西被砸的狼藉一片,动静实在是不小,尤其是最后那一声嘶吼,到底还是惊动了这名司机,他感觉不对,心急吉冈正雄的安危,于是破门而入。
此时他手里握着一只南部手枪,目光扫过厅堂,正好看见眼前的一幕,顿时吓得心惊胆落,正要抬手射击。
可是距离丈外的许诚言一抖手,手中的飞虎爪掠过,锋芒锐利的三道钢爪紧紧勾住司机的手腕上,用力一拉。
“啊……”
南部手枪掉落在地,司机左手捂住鲜血淋淋的右手腕,发出一声惨叫。
许诚言扑了过来,飞虎爪再次抖手飞出,绳索颤动,钢爪的寒芒一闪,搭在司机的手臂上,连绕两圈缠住之后向怀里一带。
司机身体不由自主的栽向许诚言,许诚言同时迎了上来,趁他立足未稳,一拳自下而上,重重地打在司机的下颚软处,当时就将司机打的脖子一仰,栽倒在地。
绳索再次缠绕在脖颈之处,用力绞杀,不多时,这名司机就步了吉冈正雄的后尘,再也发不出半点声息!
第二十一章 机密文件
最后的搏杀结束,许诚言和计云都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次的刺杀行动难度极大,两个人做足了准备工作,经过周密的设计,拼尽全力,终于大功告成。
可现在并不是松懈的时候,当务之急要尽快撤离现场,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许诚言突然想起,自己的匕首还插在韩志荣的身上没有收回,赶紧对计云说道:“我去楼上检查一下,你也收拾一下,我们马上撤离。”
计云因为搏斗激烈,此时头发凌乱,衣衫皱褶,颇为狼狈,这样出去,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尤其是在附近巡逻的巡警和巡逻队。
计云闻言点头,示意许诚言不用管他,赶紧上楼去收尾。
许诚言转身快步上了楼,进入会客厅,来到韩志荣的身边,此时韩志荣已经气绝身亡,一把握住匕首,用力拔了出来,在韩志荣的衣服上擦干血迹,贴身收好。
再转头看向吉冈正雄,只见他双目圆睁,五窍溢血,面目狰狞,显得极为恐怖。
正准备离去之时,突然目光扫到吉冈正雄身边的一个黑色公文包,顿时心中一动,于是上前拿起公文包,转身就走。
他之前的几次刺杀行动,从来不拿任何物品和财物,一是怕耽误时间撤离,二是因为有些赃物很难出手,还容易给自己带来危险,这可是当初在苏南执行任务的时候,留下的深刻教训。
可是吉冈正雄身边的东西可不一样,以他的身份,能够放在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当然不会是普通的财物,多半是具有相当情报价值的物品。
可是现在许诚言也来不及仔细查看,必须要尽快撤离此地,再次来到楼下,只见计云已经整理利索,两个人马上出了房屋,来到了后门,探出头左右观察了片刻,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出了院门,快步离去。
一个小时后,平安回到家中的两个人,打开吉冈正雄的公文包,将里面的物品取了出来。
一共是三个信封,其中两个信封是黄色的,上面用日文写着“秘密”二字。
许诚言心中大喜,果然是机密文件,急忙打开一个信封,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
打开之后,仔细翻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内容不少,通篇都是用日文书写,他只看了几眼,就觉得后背发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着,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是什么文件?”计云在一旁看许诚言的表情变化,忍不住诧异的问道。
许诚言将文件翻阅了一遍,转手递给了计云:“这是日本情报部门对济源和孟县地区的调查报告,他们对这两个地区渗透的很厉害,竟然能够搞到国军驻守部队的军事机密,军队驻地,人员的数量,兵种的配备,各种武器装备,物资补给站的位置……,这么多的情报,他们是怎么收集到的?真是不可思议!”
许诚言越说越心惊,吓得计云猛的站起身来,一把夺过文件,拿在眼前,急不可待的翻阅看起来。
计云的日语水平当然不及许诚言,不过在苏南的时候,许诚言曾经教过他日文,再加上日文中包含很多中文的通假字,所以阅读文件,他还是勉强能够做到的。
过了好半天,计云放下文件,也是脸色严肃,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目前在山西,中国方面主要有三支军队和日军对峙。
一支是红党的部队,为坚决抗日,挡住日军西进的步伐,八路军从陕西过黄河,进入山西,在黄河以东,同浦路以西的广大地区,依托吕梁山脉,建立了晋西北根据地。
一支是原山西省主席阎锡山手下的晋军部队,这支部队原本实力雄厚,可是在抗战初期损失惨重,目前驻守在晋西地区,地盘很小,兵力有限,实力相对弱小。
最后一支就是国党的中央军,他们扼守在晋南的中条山脉,这里也是由国军重兵把守,在黄河以北的最后一条防线。
在战争初期,日军攻占大半个山西,兵锋锐利,占领太原后,顺着汾河流域一路南下,国党为防止日军南下渡过黄河,威胁中原地区,便调集重兵,派遣了近三十万精锐部队进驻晋南中条山脉,挡住日军的进攻,并依托险要的山势构筑坚固阵地,把诺大个中条山变成一座坚固的城堡。
中条山背临黄河,横亘于山西南部,东接太行山脉,西连稷山,长三百余里,宽一百余里,为屏障豫、陕,保障西北的战略要地。
日军一直视中条山根据地为心腹之患,如果能够占领此地,就等于即占据了南进北侵的桥头堡,南下可以渡黄河,进攻陇海,侵夺河南等中原腹地。
北上又可以和其在山西的主要占领地相连接,解除心腹之患,改善华北占领区的治安状况,所以,中条山地区被中日双方都视为关系安危之要地。
为此,在之后争夺战中,华北日军调集了四个师团的庞大军力,从三面进攻中条山根据地,企图打开这道黄河北岸的防线。
可是尽管日军的攻势猛烈,战斗打到现在,已经有六次大规模的进攻,但国党军队实力雄厚,并占据有利地势,拼死抵抗,双方在这片战场上进行了极为残酷的拉锯战,各自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结果日军每一次都是碰了个鼻青脸肿,惨败而回,为此国党高层曾经自豪地把中条山战线,称为中国的“马奇诺防线”。
但是日军并没有死心,仍然调集重兵,包围了中条山,并试图组织新的进攻,不拿下中条山,誓不罢休!
面对这种情况,国党部队当然也是严阵以待,把守各处要塞,时刻防备日军的进攻,而这份调查报告里面提到的济源和孟县两地,正是日本军队由东向西,进攻中条山战区的重要关口。
可以想象,已经洞悉国军东部防线虚实的日本军队,下一次大举进攻的路线一定是中条山军区东部防线上的济源和孟县两地。
以这两个关口为突破点,便可以一路西进,由济源进占封口和邵源,由孟县进攻官阳,直捣军区指挥部,整个中条山防线将会彻底摧毁,情况非常的严峻。
所以许诚言和计云都是被这份调查报告给惊到了,好半天,计云才蹦出一句:“一定有内鬼!”
“是有内鬼!”
许诚言赞同的点了点头,日军的侦查人员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接触到这样机密的情报,只能是通晓内部机密的人,才能叙述的这么详尽。
许诚言分析说道:“这两处关口,都是第十四集团军把守,在他们的指挥部内部,一定有一个深知内情的内鬼,在给日本人通风报信,这个人必须要挖出来,不然这以后的仗,可没法打了。”
就算是这一次他们把情报泄露的事情上报,军区驻守部队进行了调整和防备,顶住了日军的进攻,度过了这一次的危机,可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下一次情报再泄露,就没有这次的好运气了。
计云苦笑道:“我们不过是基层情报员,人微言轻,手也伸不了那么长,这种事情只能靠他们自己了,先赶紧把这次的情况上报,越早越好,万万不能耽误,”
“这是当然。”许诚言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自己能做的有限,能把这份调查报告交上去,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
接下来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白信封,展开之后观看,这里面只是几页信纸,是用中文书写,这是一封私人信件,信件前面的收信人就是吉冈正雄,不过里面的内容可就不简单了。
因为这是一封投诚信,寄件人竟然是政卫处的一名高官,名叫孙名时。
所谓的政卫处,就是之前的太原绥靖公署政治保卫处的简称,是原山西晋军特别成立的一个特工机构,直接听命山西省省主席阎镇山的指挥,活动范围仅限于山西省和绥远省境内。
政卫处虽然和地下党,军统和中统这三个情报组织相比,实力差之甚远,不过在山西,力量还是雄厚的。
自从晋军溃败之后,军政高官们随之撤往晋西,甚至一度逃往陕西躲避一时,而政卫处的特工们并没有闲着,他们奉命在山西各地潜伏下来,尤其是在太原,他们在这里经营了多年,根基极为深厚。
有这样一个背景的政卫处高官,竟然要投敌叛变,一旦把政卫处的秘密向日本人和盘托出,那对政卫处绝对是一场灭顶之灾,搞不好,整个山西境内的政卫处特工都要重蹈军统太原站的覆辙了。
孙名时在信中的语气谦卑,满篇都是奉承之言,表明愿意暗地里为吉冈正雄效力,并在之后的谈判中,愿意配合日本方面,谋求最大的利益。
“谈判?”
许诚言眉头紧皱,这信中所提到的谈判,内容只有只言片语,无法得到更详尽的信息,但既然是谈判,那么双方的关系就是对等的,什么人可以和日本人进行谈判呢?
当然只有政卫处背后的大人物,原山西省主席阎镇山,也只有他的身份,才可以和日本人进行对等的谈话,难道是此人有意和日本人媾和,放弃抗日的立场,向日本人屈服?
这个猜想可是太大胆了?一旦真是如此,整个抗战局势都将为之发生巨大的转变,山西将难以保全,对于这个有些不着边际的猜想,许诚言不敢轻易下结论。
可如果不是,孙名时信中的谈判,又指的是什么呢?
这一连串的重大信息,压的许诚言知只觉得胸口沉重,患得患失,一时心乱如麻!
第二十二章 收获巨大
过了好半天,许诚言这才抛开纠结,拿起第三个信封,这个信封和之前的两个不同,并不是情报部门使用,而是一般的邮寄信封,上面什么标识都没有。
打开之后,里面就是两页纸,一张是信纸,一张是重复折叠的白纸。
首先打开信纸,书写人依然是孙名时,上面的内容是,详细介绍了一批隐藏起来的财物,他将标记藏匿地点的地图献给吉冈正雄,作为向吉冈正雄效忠的进阶之礼,希望吉冈正雄以后能够多多关照云云。
藏宝图?
许诚言顿时来了兴趣,赶紧打开第二张折叠的白纸,展开之后,上面勾勾画画,描绘着一张地形图,字迹有一些潦草,在中心位置画了一个十字叉,显然这就是藏宝的位置。
“这是什么?”计云的目光看过来。
“藏宝图!”
“藏宝图?我来看看!”计云也是眼睛一亮,伸手从许诚言手中接过地图。
按照孙名时信中介绍,这是在三年前,日本即将攻陷太原之时,原山西省银行在撤离的过程中,丢失的一批财物。
当时负责运输的车队在撤退的途中,遭遇日本飞机轰炸,在慌乱之中,就有一辆卡车与车队走散,不知所踪,可是因为当时的情况极其危险和混乱,根本没有时间追查,大家只能匆忙离开险地。
后来,银行经过清点,查明走失的这辆卡车上装有大量的法币和银元,还有数量可观的黄金,价值非常巨大。
为了追回这批金银财物,高层责令已经奉命潜伏下来的政卫处接手这项任务。
而具体负责此事的,正是担任政卫处副处长的孙名时,自从接手任务之后,孙名时费尽了周折,前前后后花了两年多的时间,这才找到了当时在丢失车辆上的司机和押运人员,从他们的口中询问到了这笔财物的藏匿地点,并画成地图,借着这次来太原和吉冈正雄见面的机会,拱手献给吉冈正雄,以期能够获得吉冈正雄的信任。
等两个人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计云忍不住咋舌,说道:“乖乖,孙名时这小子真是舍得!这么大笔财富,就这么拱手送人了?他脑子有病吗?这年头当官有不爱钱的?”
“他会有这么好心?”许诚言冷笑了一声,指着地图上,画着十字叉的位置,“你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计云闻言再次查看,好半天也没有明白许诚言的意思,疑惑的回答道:“这里标记的是太原城外的西南角的晋江瓦窑场,按照地图标识,这辆卡车就藏在瓦窑场的窑洞里,这个地方应该不难找。”
“猪脑子!这个晋江瓦窑场早就被日本轰炸机炸成一片废墟了,我们刚进太原的时候,还在附近查看过地形,你都忘了?”许诚言没好气的说道。
他们在刚进太原之时,为了熟悉地形,特意把太原城里的各处都摸了清楚,这也是情报人员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不然,一个情报特工连太原城里的地形方位都搞不明白,不就成了大笑话。
计云有些疑惑的说道:“这里明明标记的是太原城外,我怎么不记得去过这个瓦窑场?”
“你看这里,在瓦窑场的东面就是原山西省第二监狱,现在已经是日军第四十一师团的军营。
距离瓦窑场南面三公里处的那片空地,现在已经建成了一个临时飞机场,附近都是戒严区域,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什么,竟然是在城里?”计云不禁恍然大悟。
原来就在日本人占领太原之时,为保护太原战火不波及无辜,省政府下令太原市民提前撤离太原,数十万市民纷纷出逃,整个太原市为之一空。
太原保卫战结束之后,远离家乡的市民,因为生活无着,日子艰难,只能再次回到太原故土。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依然有很多太原市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也没有回来,这就造成了后来太原市锐减了近一半的人口。
人口的减少,自然造成了经济衰退,市面凋零,整个太原城好像一下子丧失了活力,再也不复往日的繁华。
可是日本人占领太原之后,为了继续西进,努力想把太原打造成一个坚实的后方大基地,自然不想看到太原日渐衰退下去。
于是下令大范围的扩充城区面积,东延至港道,西至白家庄,南至嘉节村,北至新城,总面积达到近四百平方公里。
同时还设置了五个行政区,五十二个村,都隶属市政府直接管辖,范围又增加了不少。
结果这一变化,就把原本还在太原城外的瓦窑场旧址,刚刚好给划归到城区里面。
可是画这张图纸的人,并不清楚太原城区的巨大变化,所以在标注上出现了错误,让计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许诚言的记忆力极其惊人,又心细如发,对太原城区的地形方位早就了如指掌,所以很快就在脑子里搜索对照,找出了瓦窑场相对应的位置。
此时他接着说道:“瓦窑场的旧址在靠近瓦山的那片坡地上,不过当初因为日本飞机的轰炸,窑洞已经倒塌,这里早已成了一片废墟,而且它的东面是日本军营,南面是临时飞机场,要不是因为日本人懒得清理这片区域,这辆卡车早就被日本人给发现了。”
“怪不得孙名时会这么大方!”计云摇头叹道,“这批财宝他根本拿不到手,所以送给了吉冈正雄,做了顺水人情。”
许诚言点头说道:“孙名时无法取走这批财宝,可是对于吉刚正雄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需要稍稍做点手脚,这些财宝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他的腰包,这绝对称得上是一份厚礼。”
“可是这样,我们也拿不到手啊!”计云一摊手,不禁惋惜不已,本来兴奋激动的心情,转眼就失落下来,“只能上报给老师,让他去想办法了!”
可许诚言却是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情先不要上报,等一段时间再说,也许另有转机也说不定。”
计云一听,顿时心中一喜,他知道许诚言头脑精明,做事一向有章法,显然是不想放过这笔财富。
说来也是,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面对这样大的一笔财宝而无动于衷,眼看着这么多的金银财宝从自己手中溜走,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
这时许诚言接着解释道:“我倒不是贪图这笔钱财,我们兄弟投身抗日,想的是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生死都置之度外,这些身外之物,也没必要看的那么重。
只是我们这么想,上面可没有这么干净,重庆政府的那些老爷们是什么德性,你我都清楚,这些钱交到了他们手上,只怕连个水花都不起,能有多少真正用来抗日的?
说到底,我是信不过他们,与其给了他们,不如我们自己来,总能保证物尽其用吧。”
这是许诚言真实的想法,重庆政府贪污腐败成风,人尽皆知,这已经是官场上皆知的潜规则。
一项拨款批下来,从上到下层层剥皮,能够落到实处的,只怕连一成也不到,哪怕是在华东苏南前线,军费的使用也是如此,基层作战人员的薪水时常克扣,日子过得也是非常艰苦,二人都是深有体会,对贪污腐败成风的官僚体系,深恶痛绝。
计云闻听自然是同意的,当即点头说道:“你说对,钱拿到自己手里,怎么使用都由自己说了算,这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这件事情咱们可以隐藏下来,那关于孙名时投敌的事情怎么办?这两件事是关联的,也需要瞒下来吗?”
“当然,关于孙名时和他送给吉冈正雄的这份藏宝图,我们还是要守口如瓶,先暂时隐瞒下来。
其实我还有一层考虑,老计,你想过没有?我们这次立下的功劳可是太大了,大到我们之前根本没有思想准备。
之前的三次刺杀行动,尤其是刺杀原田和也,老师已经替我们上报总部叙功。
接下来查明籍站长的真正死因,并清除韩志荣,为籍站长报仇,这也算得上一功,这可是总部特意要求完成的任务,这也值得为我们再叙一功。
我们在刺杀韩志荣的时候,碰巧发现了他和日本大特务头子吉冈正雄接头,又成功刺杀此獠,这项功劳的份量可想而知,绝对能够震惊总部高层。
只这三项功劳,就算没有老师替我们说话,我们兄弟的军衔再进一步,也是绝对没有问题。
可惜的是,我们如今的军衔才是中尉,如果是上尉,这次的功劳足以让我们一步晋升校级军官,要知道,无大功不得晋升校级,这可是军统的铁律,唉,我们这次的功劳立的早了!”
计云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同伴深思熟虑,眼光长远,搁置孙名时和藏宝图的事情不上报,并不完全为了这批金银财宝,还有一层,是为了以后的晋升留有余地。
他也是有些惋惜的说道:“确实是有些可惜,不过这是早晚的事情,能够早日晋升上尉,也是不错,只是……”
此时他又看了看许诚言,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说道:“孙明石和藏宝图的事情咱们可以不报,可是这份中条山东部战线的军情调查报告,我们绝不能够隐瞒,事关晋南战局的安危,中条山防线,三十万国军将士的性命,在这一点上,我们绝不能打小算盘!”
他的语气坚决,不给许诚言半点反驳的余地,显然在这一点上,他不会有任何的让步。
许诚言脸色一正,点头说道:“这是当然,我说过,你我都是军人,隐匿军情不报,逆误重大军机,这可是重罪,这里面的轻重,我还是知道的。
这份调查报告的重要性你我都清楚,不客气的说,这才是我们这次行动最大的收获,也绝对称得上是奇功一件!
就算老师那里,把这份报告交上去,他这个新任太原情报站站长的宝座就算是彻底坐稳了,好处可是太多了。
唉,只是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这次行动的收获巨大,机会是可遇不可求,可最后只换来一级军衔,想想都觉得太可惜了!”
第二十三章 现场核实
校尉营二十三号,庄家大院二楼的会客厅里。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抽打在山田大友的脸上,顿时脸腮红肿,显出清晰的掌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你这个蠢货!作为吉冈君的助手,保护长官的安全,是你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可是现在,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特高课课长明石英树大佐,正手指着沙发上吉冈正雄的尸体,厉声咆哮着。
当他接到了吉冈正雄被人刺杀,死在这处安全屋里的消息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刻不停的赶过来,就一眼看到自己的副手满脸是血,凄惨无比的死状,悲愤的心情可想而知,直接就拿侍立一旁的山田大友做了出气筒。
山田大友被这一巴掌给打的头晕眼花,身形一斜,差一点栽倒,可是不敢有半句怨言。
日本军中等级森严,上司体罚下属是寻常之事,而且正如明石英树所说,他作为吉冈正雄的助手,对吉冈正雄的死,确实是要负有一定责任的。
如今看到明石英树激怒之下,只怕自己一个应对失措,就要承受这位顶头上司的雷霆怒火,心里更是忐忑不安,惊恐不已。
看着山田大友吓得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明石英树深吸了一口气,强制按耐住心中的怒火,继续问道:“你说一说经过!”
“嗨依!”山田大友看着课长恢复状态,这才赶紧点头答应,“今天上午,吉冈组长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八点左右就便装出了门,我曾经询问过组长,是否需要调集护卫人员,可是组长说,他今天的行程不宜暴露,所以只带了横山随行,还有他的司机今井。
到了中午,我久等组长没有回来,就给这处安全屋打电话询问,可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我马上知道不对,带人赶过来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发现这处安全屋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亡,吉冈组长也在其中。”
“不宜暴露?那你怎么知道要给这里打电话?”明石英树追问道。
“就是他!”山田大友指着沙发对面的尸体,“这个人叫韩志荣,是原军统太原情报站的高级特工,我们在三个月之前秘密抓捕了他………”
山田大友很快将韩志荣的情况向明石英树做了详细的汇报,最后说道:“今天早上组长接到了韩志荣要求见面的电话,之后不久就离开了。”
一直以来,山西特高课的反谍工作,都是由情报组长吉冈正雄具体全权负责,而明石英树对这位副手非常的信任,从不插手他的工作,所以关于韩志荣的事情,只有吉冈正雄和助手山田大友知道,而明石英树并不了解。
听完山田大友的叙述,明石英树冷哼了一声,问道:“之前和韩志荣见过几次面,都是在这里吗?”
“都在这里见面,加上这一次一共见过六次面,大概每半个月见一次,不过最后的这两次见面,只间隔了两天,所以组长认为,韩志荣这次匆促要求见面,一定有重要的情况汇报,当时吉冈组长放下电话的时候,还很高兴,他说一定是军统方面试图接触韩志荣,事情很快就可以新的进展,结果……”
“圈套,这是一个圈套!”明石英树咬牙切齿的骂道,“凶手是顺着韩志荣这个蠢货一路跟过来的,军统处心积虑要报复吉冈君,之前还发起了刺杀行动,险些得手,可是你们自以为是,以为击毙了众多军统特工,剿灭行动队,对方再无还手之力,就放松了戒备,可是你看看,后果如此严重,吉冈君,他前途似锦,才刚刚晋升大佐……”
明石英树和吉冈正雄相处多年,两个人除了工作关系,私交也是甚好,不然,明石英树不会这么信任他,也不会倾力帮助吉冈正雄晋升陆军大佐,为他的前程铺路。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徒劳,吉冈正雄一死,不仅对明石英树来说,失去了一个非常得力的助手,对特高课来说,也是极为重大的损失。
因为吉冈正雄作为主抓情报工作的情报组长,手中掌握着很多不为他人所知的高级秘密,包括这些年他亲手布置下的暗子和情报渠道,这些无形的资源都随着吉冈正雄的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收不回来了。
这样的损失,对任何一个情报组织来说,都是极为惨重的。
明石英树越想越懊恼,他来到吉冈正雄的尸体前,看着那双因为充血,眼角留存血迹,圆睁着的双眼,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伸手抚下,将吉冈正雄的眼睛慢慢闭合上。
随后,又俯下身仔细观察吉冈正雄的脖颈处,那里清晰的印着一道勒痕,周边还有几处抓伤的痕迹,应该是吉冈正雄因为脖子被勒住后,拼命挣扎而导致的抓伤。
山田大友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汇报道:“吉冈组长身上没有别的伤痕,是被凶手从背后勒住脖颈,而后窒息而死。
而韩志荣,是被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正面刺穿咽喉,而且力量很大,直接穿透了脖颈的动脉,当场就丧失了抵抗能力。
从痕迹上来看,吉冈组长和韩志荣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座位,位置也没有移动的迹象,也就是说,他们是遭到突然袭击,都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凶手杀害了。”
明石英树微微点头,他的判断和山田大友一致,于是他把目光看向了吉冈正雄身后的那一束窗帘。
起身来到窗帘处,伸手撩开,自己站了进去,将窗帘遮挡住身形,然后走了出来,又看向韩志荣所处的位置,沉声说道:“这里就是凶手藏匿的地方,从当时的情景看,吉冈君正在和韩志荣交谈,藏在窗帘后面的凶手突然发起攻击,先甩出匕首刺中了韩志荣,之后用一条绳索勒住了吉冈君的脖颈,他的力道很大,吉冈君的挣扎毫无作用,直到窒息而死,他的头部位置也没有改变。”
明石英树作为经验丰富的情报高手,只观察了片刻,就准确的还原了当时现场的情况。
他接着问道:“按照常理,横山应该随时守在门外,吉冈君窒息到死,这个期间,以横山的机敏,应该会做出反应,怎么会死在楼下?”
原来横山是特高课特工里出了名的行动好手,不仅身高力大,而且身手矫捷,还是空手道的高手,之前是明石英树的随身护卫,只是几天前,吉冈正雄身边的护卫人员,除了山田大友之外,都在那场军统行动队发起袭击中丧生,明石英树担心吉冈正雄的安全,特意把横山调给吉冈正雄做随身护卫,可是没有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命丧黄泉,死在了这里,他的死,也让明石英树心痛不已。
山田大友赶紧解释道:“我们在楼下的储物间里,发现了一直负责看守此处的两名特工,浅野和秋山的尸体,都是心脏处一刀毙命,初步判断,是有人潜入后杀害了他们,并移尸藏匿,之后横山察觉便下楼查看。
而这个期间,应该就是吉冈组长遇害的时间,横山下楼梯之后,和凶手进行了激烈的搏斗,可是最后也惨死在凶手的刀下。
所以说,凶手最少是两个人,一个在楼下先发起袭击,杀害了秋山和浅野,引横山下楼,离开了吉冈组长,然后另一名潜伏在这里的凶手开始发起袭击,杀害了韩志荣和吉冈组长。”
一楼厅堂里的场景,很明显曾经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可是山田大友并不知道,最后是许诚言出手,与计云合力解决了横山。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山田大友判断出这里最少有两名凶手潜入,这个线索和他几天前得到情况相吻合。
他接着说道:“还有司机今井,他应该是在凶手行凶之后,听到异常的动静,从后门进入,准备保护吉冈组长的,因为他是现场唯一拔出枪支的人,之前的五个人都是突然遇袭,没有来得及拔枪射击或示警,就被迅速击杀。
不过很可惜,今井还是没有来得及开枪,就被凶手击落配枪,然后被活活勒死。”
明石英树闻言,脸色凝重,分析道:“这说明这两个凶手,身手非常强悍,他们没有使用枪支,只是使用匕首和绳索之类的武器,就击杀了包括横山在内的所有人,山田,你之前不是报告说,军统太原站的行动队已经全部歼灭了吗?那么这两个人又是什么角色?”
山田大友赶紧汇报道:“课长,我们之前抓捕的军统行动队的特工,确实交代过,行动队除队长山鹰之外,其余皆被剿灭,而且山鹰本人也受伤不轻,这件事绝不是他们所为。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今天的凶案,一定是代号为蝰蛇和蝮蛇的两名军统特工所为。”
“蝰蛇?蝮蛇?”明石英树一皱眉,目光紧盯着山田大友,“看来,你已经调查出一些情况了?”
“蝰蛇和蝮蛇,是军统太原情报站情报处的特工。
据那名俘虏的口供,之前的警察总局刑侦科长戴文山被杀案,治安便衣队队长蔡武被杀案,以及新民会高级顾问原田和也被杀案,都这两个人所为。
他们作案的特点是准备充分,设计周密,一旦发起攻击,就像隐匿在暗处的毒蛇,伺机向目标发起攻击,亮出毒牙,一击必中,并且行动之后,毫不迟疑的迅速撤离,一切做的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不过他们也有留下作案的痕迹,那就是他们其中一人擅长使用一种名叫‘飞虎爪’的飞索,这种痕迹特征在戴文山被杀案,和原田顾问被杀案的现场,都有出现。”
明石英树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山田大友对这两个凶手的情况如此了解,于是追问道:“那在今天的现场上,有没有他们的痕迹?”
“有,首先是吉冈组长脖颈上的勒痕。”山田大友来到吉冈正雄的尸体前,手指着脖颈,“一般来说,经过特工训练的人,如果想要勒死对手,都会选择又细又韧的绳索或者钢丝,这样效果比较好,可是这道勒痕就比较粗,显得有些特别。
而我们之前在警察局刑侦科科长戴文山的尸体脖颈处,和楼下司机今井的脖颈处,都发现了相同的勒痕,我判断,这应该是飞虎爪这种飞索上,所使用的绳索。
还有,就是飞虎爪的顶端有三支极为锋利,伸缩自如的钢爪,在使用后都会留下三道清晰的竖痕,这种痕迹也在戴文山和原田顾问被害现场找到了。
而在今天的现场,我们在司机今井的右手腕上,发现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尸体附近就有他掉落的配枪,应该是凶手来不及近身,就使用飞索击落了他手中的枪支,然后再用相同的绳索勒死了他。
所以种种迹象表明,这几件案子都是蝰蛇和蝮蛇所为!”
山田大友到底是也是精明强干的角色,很快就从蛛丝马迹中,找出了许诚言留下的线索。
明石英树重重的点了点头,狠声说道:“按照你所说,这两个人就是杀害原田顾问和吉冈君的真凶无疑,你对他们还有没有进一步的了解?”
山田大友闻言愣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根据口供,这两个人都是太原情报站站长楚光济的学生,而据我所知,楚光济这个人之前一直在军统负责培训工作,名声不显,也没有什么资历,所以我判断,他的学生应该年纪不大,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
再加上从他们的行动上,可以看出,蝰蛇和蝮蛇是两个具有实战经验的老手,年纪又不会太轻,所以我认为,他们的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
还有,他们在潜入原田顾问的住所时,留下了两双鞋印,都比常人的鞋码要大一些,所以吉冈组长曾经判断,这两个的身高也比常人要高一些。
他们的身手敏捷,攀爬能力极强,潜入时轻松自如,所以体型上,应该属于四肢修长,甚至偏瘦一类的类型……”
第二十四章 确认目标
山田大友绞尽脑汁,搜刮肚肠,把自己对蝰蛇和蝮蛇的一些猜想都一一说了出来。
最后生怕明石英树不满意,又接着说道:“还有调查科的马维德,他那边也一直在调查原田顾问被害的案子,这之前已经抓捕两名经常在太原地区活动的惯偷,这两个人都擅长使用飞虎爪,目前正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
可是他的回答依然没有让明石英树满意,因为山田大友所说虽然很有条理和逻辑,但说到底都是对目标的猜测和判断,没有一个可以落到实处,真真正正确定下来的。
太原城内几十万人口,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青壮人员最少也有几万人。
至于身高和体型,要知道中国北方人普遍身材都高于南方,而且这个时代因为生活条件差,营养缺乏,中国平民的体型基本上都偏瘦,走在街上想找个胖子都很难,如果按照这个条件去筛选,实在是不太现实。
不过,他还是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些判断,可以作为查找蝰蛇和蝮蛇的依据,但只凭借猜测不行,目的性应该再强一些。
至于马维德那边,你多留心,总之务必要找出这两条毒蛇,不然我依然会追究你的失职之责。”
“是,我一定会尽快找到他们,为吉冈组长报仇。”听到明石英树的语气松动,山田大友知道自己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不由得心神一松,暗自庆幸不已。
可是他到底还是责任大过畏惧,知道有些情况是不容隐瞒的,不然后果难料,于是硬着头皮接着汇报道:“课长,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您汇报一下。”
“还有什么事?”
“吉冈组长平时经常随身携带一只黑色公文包,今天早上离开的时候,我亲眼见过,可是今天在现场,我仔细搜查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这个公文包……”
公文包?
明石英树眼神一紧,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把目光看向了吉冈正雄的尸体,脑子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回想起吉冈正雄之前确实经常携带一个黑色公文包,只是急切之间,自己竟然疏忽了,赶紧追问道:“这个公文包里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山田大友无奈的摇了摇头,吉冈正雄身为情报头子,能够让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又岂能让旁人知晓,哪怕是自己这个助手。
“吉冈组长的行程安排我并不完全清楚,我也不敢询问,不过我刚才仔细询问过附近的巡警。
在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他们还在大门外,见过负责看守这里的浅野和秋山,也就是说,在九点三十分之前,他们都还活着,凶手并没有发起袭击,甚至吉冈组长也应该还没有进入这处住宅,不然秋山和浅野应该守在楼下随时听命。
可是在今天早上,吉冈组长八点左右就已经离开了特高课,这中间有一个半小时的空白期,我不知道他的行程,不知道您是否知道?”
山田大友也是心细如发,当他发现黑色公文包的丢失,就马上进行了详细的排查,很快就找到了附近巡逻的警察了解了情况。
可是明石英树摇了摇头,他对吉冈正雄今天的行程也不了解,因为吉冈正雄手中的工作太多,不可能事事向他汇报,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三天前,吉冈正雄向他汇报,说是政卫处的一位高层,通过一条隐蔽渠道向吉冈正雄发出邀请,愿意私下和吉冈正雄进行接触,并且已经派特使进入太原,只是吉冈正雄也不清楚这个高级特工的具体身份,正准备进一步接触。
当时自己接到汇报后,还特意嘱咐吉冈正雄抓紧时间接触,最好能够策反此人,为双方即将举行的秘密谈判,进行积极的准备,算起来,这一两天正是吉冈正雄执行此项计划的时候。
对,应该就是这样,军统特工刚刚对吉冈正雄进行刺杀,在这样的紧张时刻,吉冈正雄仍然要简装便行,掩人耳目,一定是有不愿为他人所知的重要任务,很有可能,就是去接触那个政卫处的高级特工了。
会面之后,吉冈正雄又来到这处住宅里,继续和韩志荣见面,可是却被埋伏在这里的蝰蛇和蝮蛇刺杀。
那么丢失的公文包里,到底有什么呢?会不会是有关于这次谈判的重大情报呢?其中的利害有多大?
明石英树紧皱着眉头,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心中纠结不定。
山田大友在一旁看着,不知道自己的询问是否有失当之处,让自己这位上司如此作态。
好半天,明石英树有些犹豫的看向山田大友,最终决定还是不能对山田大友明言。
要知道,关于日方和晋军准备秘密会谈的事情,事关战局的变化,干系重大,目前还属于绝密阶段,以山田大友的级别,是没有资格涉及此事的。
“山田,我也不清楚吉冈君的日程安排,一切答案,还需要你去解开谜团,我也会尽快核实各方面的情报,看一看,公文包里到底有什么。
现在,我命令你,暂时接管吉冈君的工作,首要任务就是抓捕蝰蛇和蝮蛇,找回公文包,如果你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会考虑向总部申请,由你正式接任情报组长的职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山田大友一听不禁大喜,之前他就一直盼着这次的晋升,甚至直接向吉冈正雄请求推荐自己,原以为吉冈正雄一死,自己就没了指望,没有想到柳暗花明,课长不仅没有怪罪于是他,反而有提拔的意思,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此时,立刻挺身立正,高声领命道:“请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您失望!”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情报官快步走进了房间,汇报道:“巡警们已经抓住了之前闹事的乞丐,就在楼下。”
“什么乞丐?”明石英树的目光看向山田大友。
山田大友一听,赶紧向明石英树解释道:“之前询问巡警的时候,他们提供一个情况,在今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有一个乞丐在这个大门处滋事,让他们给赶走了,他们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秋山和浅野,我觉得有问题,就让他们去附近查找,这应该是找到了人带过来了。”
“我们去看一看!”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来到一楼的厅堂,特高课的情报人员正在对现场进行勘察,一名情报官正拿着照相机,对着横山的尸体进行拍照,因为颈部动脉被扎透,流失了大量的血迹,整个厅堂里都充溢着血腥刺鼻的味道。
明石英树来到横山的尸体旁,目光中泛起一丝悲伤,这是跟随他多年的保镖和心腹,可是刚刚离开身边几天,就横尸在此,就算是明石英树城府极深,心智坚定,此时也难免心痛不已,暗自神伤。
就在这个时候,两名日本巡警把一名衣衫破烂的男子带了过来,挺身立正,报告道:“我们四处派人,终于找到了这个家伙,据他说,他原本是城南的乞丐,是有人给他一笔钱,让他九点三十分左右,在住宅的大门闹事。”
果然是早有预谋!山田大友厉声问道:“你说清楚事情的经过,还有,收买你的人,他长得什么模样?”
这名男子被吓得魂不附体,脸色苍白,身体发虚,要不是日本巡警左右挟制着,只怕已经瘫软在地了。
此时闻听询问,赶紧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就…就在昨天晚上,有…有一个人找到我,给了我五十元钱,让我在今天上午九点半左右来这里,冒充庄家的亲戚榨些油水出来,他说就是要恶心一下姓庄的老板,动静搞得越大越好……”
“好了!”山田大友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个乞丐一开口,他就明白了大概,这是军统特工在用钱收买这个乞丐,在大门处引人注意,声东击西,“你具体说一说这个人的容貌体型,有什么特征?听清楚,如果你敢胡言乱语,和我们了解的情况不一样,我马上枪毙了你!”
说完,他掏出手枪,直接顶在男子的脑门上。
“不,不,我一定照实回答,绝不会胡说八道……”
乞丐吓得连连摆手,直到山田大友收回了枪,这才接着叙述道:“这个人大概有三十出头,穿着长衫,瘦高的个头,比我高出半个头,脸色蜡黄蜡黄的,对了,对了…他是一个麻子脸!”
“麻子脸?”
明石英树和山田大友都是眼睛一亮,这个线索不同于之前的猜想,是可以落在实处的证据,而且特征很明显,识别度高,很有情报价值,大大缩小了甄别的范围和难度。
山田大友接下来又仔细询问了一些情况,让人把乞丐带了下去。
山田大友转身向明石英树汇报道:“课长,根据这个乞丐所说,收买他的人,外貌体征和我之前的猜想大致符合,体型偏瘦,四肢修长,身材高挑,只是年纪有些偏大,不过这个条件变数很多,可以不做参考,尤其此人是个麻子脸,这一点非常重要,我判断,此人应该是两条毒蛇中的一员。”
明石英树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应该不会错了,他们的行动计划设计的很周密,出钱收买乞丐,在大门处吸引浅野和秋山的注意力,趁机从后门处潜入住宅,伏击吉冈君等人。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蝰蛇和蝮蛇身边缺少帮手,搞这套声东击西的法子,不使用自己人,却还要雇佣一名乞丐来参与其中,这可是一个不小的破绽,也给我们留下了重要的线索。
山田,你马上组织人员和警力,再次在全城范围内进行搜捕,凡是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全部抓起来,由这个乞丐进行识别,务必要找到这两条毒蛇!”
“嗨依!”山田大友高声领命。
第二十五章 再次搜查
聚文书馆,许诚言换了一身青布长衫,脚步匆匆来到门外,左右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异常,上前抬手撩开布帘,迈步走进了书馆。
此时书馆里除了丁明睿,还有一个看书的顾客,看到许诚言进来,正在整理书架的丁明睿,赶紧放下手中的书籍,迎了过来。
许诚言眼光扫了一眼那名顾客,看见他在聚精会神的看书,连头也没有抬,便对丁明睿说道:“老板,我要的《千文诗本》来了吗?”
“来了,来了,善德堂出版的老版本,我好不容易才搞到,您跟我来,请……”
丁明睿抬手做势,将许诚言引进了后堂,掩上房门,转身低声问道:“有什么事?”
许诚言也没有坐下,直接开口说道:“还是申请和站长见面,一定要尽快。”
“又要申请?”丁明睿脸色一沉,这段时间以来,许诚言多次申请,和站长楚光济的联络非常频繁,直接接受各项任务,完全把他这个组长抛在一边,这让他很是不满。
“理由呢?你又有秘密任务?”
“站长交代过,我执行的任务下达封口令,任何人不能泄露半分,否则军法从事,你也不愿意多事吧!”
丁明睿顿时无语,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今天不行,最近在联络点附近有便衣出现,处长交代,不能再使用这个联络点了,我正在等通知。”
“那就启用紧急联络点!”许诚言的语气坚决,面无表情,根本不为之所动。
丁明睿眼睛一冷,紧紧对视着许诚言的目光,缓声说道:“你应该清楚,只有在万分危急的时刻,才可以使用紧急联络点,如果最后查明原因不充分,我们是要受到严厉处分的。”
每一个情报组和情报站都有一条紧急联系渠道,这是为了应对突发危急的情况,但是这种紧急联络点,一经使用,为了安全起见,就不能够再次使用,情况严重的话,负责联络渠道的情报员甚至需要撤离,运作成本是很高的。
许诚言一听,顿时拉下了脸,现在时间紧迫,他懒得和丁明睿扯皮,一步上前,直接将丁明睿迫退了一步,一字一句的说道:“老丁,我再说一遍,我有非常重要的情况汇报,事关重大,十万火急!如果你敢故意拖延掣肘,贻误军机,后果你承担不起,听着,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我必须要见到站长,不然……”
说到这里,他目光中的杀机闪过,顿时让丁明睿心头一紧,只觉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他知道对方真的起了杀心。
对于许诚言,丁明睿一直心存顾忌,相比计云而言,许诚言显得更有城府,没有那么桀骜不驯,可是丁明睿心里很清楚,计云只不过是马前卒,真正做主的还是这个许诚言,如今直接面对许诚言的威胁,果然让丁明睿感到压迫十足。
不过丁明睿到底也是心志坚韧的老特工,心中凛然,可脸上平静如常,淡淡的说道:“怎么,你还敢以下犯上?”
许诚言自然不会这么鲁莽,不过他对丁明睿的态度非常不满,干脆把话挑明。
“你给我听清楚,就在两个小时之前,我们成功刺杀了吉冈正雄,现在我手上有缴获的重要情报,需要马上交给站长,你还要阻拦吗?”
他这些话一出口,丁明睿立时如遭雷击,怔在当场,呆若木鸡。
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再也没有多余的话,快步来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准备好的《千文诗本》,递给许诚言,低声说道:“你回去等消息,我这就去启用紧急联络点,对了,吉冈正雄一死,日本人马上就会全城搜捕,你要有准备,把要紧的东西收藏好。”
丁明睿很快按耐住起伏波动的情绪,并提醒许诚言,口中所说的要紧东西,自然是指重要情报,他很清楚,许诚言对自己怀有戒心,肯定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
看到丁明睿的态度一下子判若两人,许诚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刻,听到丁明睿推托,他一时恼火,确实心中升起一丝杀意。
心中暗自决定,这次的行动过后,一定要向楚光济申请,另外给自己设一条联系渠道,不然,有丁明睿这样一个人在中间横着,做事太不方便了。
此时,他的脸色一缓,点头说道:“我明白,你这边也小心,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说完,他拿起书本,推开门走了出去。
丁明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情绪复杂,刚才也是被震惊的有些举止失措了。
吉冈正雄竟然被刺杀了?这在情报层面上,意义是太大了,犹如两军对垒,对方的主将却被己方箭手一箭穿心,直接斩首成功,胜利来的如此突然!
许诚言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作为中国情报部门在山西的主要对手,吉冈正雄对中国情报力量的威胁不言而喻,死在他手中的中方特工不知有多少,军统为刺杀此人,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可仍然徒劳无功,可就是这样难度极高的任务,现在竟然完成了。
丁明睿此时心中即有惊喜,又有一丝忧虑,喜的是,敌酋授首,即可向上峰交代,又可以告慰昔日牺牲的英烈,可忧的是,许诚言和计云此次立下惊天之功,晋升是一定的了,这二人与自己一向不合,以后只怕更难相处了。
许诚言回到自己的住所,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在离去之前,就有所准备,手中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藏好,足以面对即将到来的搜查行动。
果然,高亢刺耳的警报再次响起,响彻太原城区的每个街道和角落,日本特高课及其辖属的警察局,保安军,便衣队等各个部门,全副武装倾巢出动,封锁太原城区各个街道,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查,抓捕可疑人员。
之前的那一次搜查刚过去几天,紧接着又是规模空前的大搜查,这让市民们战战兢兢,惶恐不安,而各方潜伏势力也是惊诧莫名,无数条信息在暗中传递交流,相互询问,却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许诚言所处的街区属于老城区,很快警察就上了门,咣咣的砸门声响起,许诚言上前打开院门,几名警察冲了进来,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手持长枪的保安军。
而为首的竟然是上次搜查时见到的军统叛徒,警察局刑侦副科长卢明志,他亲自带人上门搜查,显然这次的搜查力度远远大于上一次。
这些人一进门,就一把推开许诚言,冲进了房间里,开始翻箱倒柜,进行搜查。
而卢明志看到许诚言,则是微微一怔,他对几天前的事情还有记忆,当时许诚言给他的印象颇有不同,又一次看到许诚言,马上就认了出来。
“许先生?”
“正是鄙人,您真是好记性。”
许诚言微微躬身,态度谦和恭敬,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一丝畏惧。
这让卢明志微微点了点头,挥手说道:“好,你是个明事理的,就不多说了,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得罪了!”
说完一挥手,一名警察上前对许诚言进行搜身检查。
许诚言见状只能双手抬起,任由警察在自己身上检查了一遍,他身无长物,警察当然是一无所获,不过临到最后,却从他的怀里一把将随身的金色怀表拽了出来。
“警官,这可不行!”
许诚言一惊,这可是他最紧要的东西,此时忍不住伸手欲拦,却被警察抬手打开,转身将怀表送交到卢明志面前。
这些警察和伪军向来都是手脚不干净,伸手拿惯了的,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捞钱的机会,借着搜查之机抢掠财物也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对无权无势的平民,抢了也就抢了,根本没有顾忌。
卢明志伸手接了过来,放在眼前查看,只见这块怀表精致细腻,一搭眼就是值钱的好物件。
又抬眼看向许诚言,只见眼前之人面容清瘦,气质斯文,身上一袭青色长衫,洗的都有些掉了颜色,脚下一双黑色布鞋也是破旧,看上去虽然干净,却难掩拮据的处境,显然日子并不宽裕。
“看你这一身衣裳,只怕连这条表链都买不起,这块怀表是从哪里来的?”
许诚言紧张的看向卢明志,赶紧解释道:“长官,这是我的老师临终时留给我的纪念品,我一向珍若性命,这样,我还略有薄财,愿意都拿出来,还请您高抬贵手……”
卢明志看着许诚言如此紧张这块怀表,以致面形于色,猜测所言不虚,他到底和这些底层警察不同,还是要些颜面,拉不下脸明抢,再说他也不喜欢这类古董,于是抬手一抛,将怀表扔还给许诚言,嘴里讥笑道:“我又不是打劫的,看把你吓得!”
“多谢,多谢…”
手忙脚乱的接住怀表,许诚言连声道谢,赶紧将怀表收起,藏在怀里。
卢明志显然对许诚言很感兴趣,目光将许诚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说实话,眼前之人的身材外形倒是和特高课交代的特征差不多,高个头,四肢修长,体型偏瘦,只是这年龄有些对不上,最多也就二十五六,明显是有些年轻了。
还有就是许诚言的眉眼干净,气质儒雅,挺身而立,单手撩袍,举止斯文,毫无半点违和做作,一看就是读书人出身,这一点作不了假,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不是麻子,和这次抓捕的目标对不上号。
不过卢明志并没有轻易放过许诚言,特高课所说的麻子脸,虽说是重要识别特征,可这个特征也是可以伪装的,倒是人的身高和体型很难遮掩,而且他总是隐隐感觉对面之人不同寻常,只是一时之间,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这个时候,在屋子里搜查的人出来报告,确实没有找到可疑的东西。
卢明志看了一眼许诚言,对手下吩咐道:“看好这个人。”
说完,他抬腿进入房间里,亲自进行搜查,过了一会,才走出了房门,显然也是一无所获。
可是卢明志并不气馁,目光在这处小院里来回扫视着,院子不大,一眼看的清楚。
很快,他的目光停留在东南方向的墙角处,这里堆放着一些杂物,都是簸箕,笤帚,铁锹,烂木之类,旁边还有一堆烧火取暖用的煤球,显得有些凌乱。
“把东西搬开!”
随着卢明志的命令,手下人上前三下五除二把东西都挪开,还是没有发现。
卢明志上前用脚踢了踢煤球堆,山西这里盛产煤炭,平时都是用碎煤渣制成的煤球取暖烧水,很少用柴禾,市面上还有专门的煤球公司供应上门,价格便宜,使用方便,所以每家每户都会准备一些。
“把这些煤球扒开看看!”
卢明志做事仔细,一旦起了疑心,就不会轻易放弃,手下人也不敢叫苦,拿起铁锹扒开,在周围扬了一地黑团团的煤球,还是什么也没有。
卢明志这才死了心,他转头看向许诚言,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示意手下人收队离开。
许诚言心头一松,他虽然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但仍然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卢明志这个叛徒亲自上门搜查,而且好像对自己还起了疑心,以至于纠缠不休,好在自己小心,总算是应付了过去。
可就在他刚刚放松警惕之时,已经走到他身后的卢明志,突然在他耳边暴喝一声:“立正!”
第二十六章 日兴会社
突然间的这一声暴喝,让所有人都是一惊,就连已经走到院门口的警察和保安军们,也都是不由自主的脚跟并拢,身形一挺,做出立正的姿态。
再看许诚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身体一歪,然后勉强挺了挺身子,却是搞的手忙脚乱,动作比别人慢了一拍,显然被这一声给吓得不轻。
这是卢明志在试探许诚言,因为只要是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立正这个基本训练动作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听到教官一声令下,根本不用经过大脑,身体就会不由自住的作出反应。
警察局的警察和保安军的士兵也算是武装部门,都曾或多或少的接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所以听到卢明志的这一声,都马上做出了立正的姿势。
而军统特工本身就是军人,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军事素质比一般军人更高,所以卢明志才以这种方式试探。
可是许诚言虽然也勉强做出了反应,可是他的反应却完全是普通人的正常表现,这让卢明志彻底放了心,此时哈哈一笑,拍了拍许诚言的肩膀,说道:“许先生,得罪了,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迈步出了院门,再也不看许诚言一眼。
看着卢明志等人离去,许诚言关上院门,不由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只觉身上的冷汗淋漓,一阵的后怕!
这次真的太险了,如同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卢明志这个叛徒实在是难缠,竟然用这一招试探,要不是自己早有准备,只怕今天就要当场暴露,身遭不测了。
其实卢明志这一招并不新鲜,许诚言当初在苏南军中也曾经用过,这还是跟一位老军统身上学来的。
在苏南打游击的时候,在日军的不断围剿压迫之下,救国军的处境十分困难,部队飘忽不定,屡次迁移,官兵又缺医少吃,伤亡甚重,可以说条件非常艰苦,在这种情况下,不少人都坚持不到最后,部队里出现了很多逃兵。
可是军法森严,临阵脱逃是死罪,必须要予以追究,不然军队溃散是早晚的事情。
为此高层下令抓捕逃兵,许诚言所在的侦查行动队,就曾经参与了抓捕逃兵的行动,一次在抓捕混在老百姓中间的逃兵时,一时难以分辨真伪,一位老军统就突然用了这一招,立时就把逃兵抓了出来,效果非常明显。
当时许诚言看在眼中,印象极为深刻,后来他还特意命令自己的队员进行针对训练,目的就是为了日后在敌占区执行侦查任务的时候,应对这样的场景,可是没想到,今天自己倒是派上用场了,关键时刻,险而又险的躲过了一劫。
他稳了稳神,镇定了片刻,这才来到院墙边的角落里,用脚轻轻踩了踩原先堆放煤球的地面,心中踏实下来,再拿起铁锹,将散落的煤球收集起来,堆在墙角处,恢复原状。
他所租住的这处小院落本来就不大,院内房屋就是两间,仅供栖身之用,院子里也是一眼就能看通透,说实话根本没有适合藏东西的地方,只要仔细一些,就可以搜的清清楚楚,根本藏不住东西。
唯一能够藏匿物品的地方,就是角落的这个煤球堆了,不过许诚言做的更小心一些,没有直接把东西藏在煤球堆里,而是在煤球堆的下面挖了一个坑,把物品埋藏地面以下。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因为刚刚挖开的新土颜色会略有不同,而许诚言将一些黑煤球踩碎,煤渣将地面都染成了黑乎乎的一片,遮盖了之前埋藏的痕迹,不是埋藏之人很难看出异常。
也幸好许诚言之前的准备工作做得仔细,不然差一点就被卢明志看出破绽,这也让他对卢明志这个叛徒更加警惕,此人今天如此针对他,显然已经起了疑心,这一次暂时遮掩了过去,不代表以后不生事非。
本来他就打算在刺杀吉冈正雄之后,就对卢明志下手,现在看来,必须要马上行动了,此人不杀,自己就要时刻担心对方发难,就是连睡觉都不安稳。
这一次的全城搜查,因为吉冈正雄的死,实施的力度极大,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停止,又有大量的市民因为各种原因被抓进大牢,尤其是脸上有麻子的男子,更是倒了霉,几乎没有幸免,这么大的动静,直接惊动了刚刚从晋南前线赶回太原的,日本驻山西最高军事长官岩松义男中将。
当天深夜时分,驻军司令部的办公室里,岩松中将正脸色严肃的看着对面躬身站立的明石英树。
“明石君,北平总部之前下达的命令你也清楚,我们在山西和中国军队僵持日久,前线布置了这么多的军队,后勤压力越来越大。
为此,军部再三强调,务必加强太原城在山西战线的重要作用,修建军工,扩大城区,维护治安,恢复人口,将太原经营成我方重要补给的基地。
可是现在,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在短短几天之内,你们特高课接连在太原城内进行了多次搜查,抓捕了大量市民,搞的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直到现在,你的手下还在外面到处抓人,难道你真想把这些人都送到矿山里面去吗?”
岩松中将的语气极为严厉,这让明石英树颇感压力,连忙恭声回答道:“将军,都是我处置不当,只是今天的搜查确实事出有因。
就在今天上午,我的助手吉冈正雄大佐被军统局的特工杀害,情急之下,我这才下令全城搜捕,追查凶手……”
“什么?吉冈被害了?”岩松中将大吃一惊。
吉冈正雄的作为情报部门的负责人之一,一直以来,工作都是极为出色,给岩松中将的印象也颇为深刻,没有想到,竟然会突然遇害。
“是的,就在我们的侨民区,凶手潜入我们的一处安全屋,杀害了包括吉冈大佐在内的五名特高课特工,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凶手已逃去无踪。”
此时岩松义男的脸色已然缓和下来,已无责怪之意,吉冈正雄的死,确实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要知道情报部门向来低职高位,一名大佐级的情报军官,甚至比普通作战部队的少将军官地位还要高,这样级别的情报官被刺杀,这还是日本军方在山西作战以来的第一个,怨不得特高课反应激烈。
此时,岩松中将也忍不住轻声叹道:“真是太可惜了,他刚刚重创了重庆军统局在华北的情报网,立下大功,为此,北平总部还特令嘉奖,怎么突然就遭遇不测?你确定是重庆特工所为吗?”
“确定,我们已经锁定了凶手的身份,是两个代号为蝰蛇和蝮蛇的军统特工,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在太原活动的非常猖獗,接连刺杀了多位军政人员,其中还有刚刚来太原上任不久的,新民会的原田顾问,目前,我们已经收集到了关于他们的一些线索,希望通过这次的搜查能够有所收获。”
“原来是这样!”
岩松中将微微颔首,语气和蔼的说道:“我刚刚接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日兴会社那边又在搞事情,现在这些商人到处插手,做事越来越肆无忌惮,让军部很是头痛,明石君,是我错怪你了。”
言下之意,对所谓的日兴会社极为反感。
他口中的日兴会社,全名日本日兴株式会社,是以华北开发为主体,专门负责的对华经济作战,日本经济侵略中国的重要商业机构。
目前日本在中国的三大占领区,共有三大商会企业,分别把持着各地的经济命脉和资源,是三个巨无霸般的商业巨轮。
在东北地区,当然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也被称为“南满会社”,它成立的时间最长,已经有近四十年的历史,现在驻守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其前身就是南满会社的护路军,可想而知,南满会社在东北地区的地位和影响力,其势力范围延伸至方方面面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势力可以相提并论。
在华东和华中地区,是由日本权贵藤原智仁建立的“藤原会社”独占鳌头,此人出身日本千年贵族之称的藤原家,而藤原家在日本是仅次于皇族的顶级权阀。
凭借着显赫的家世,深厚无比的军方背景,藤原智仁一手创建的藤原会社,占据着全中国民生最富庶,经济最发达的中心区域,并牢牢掌控着远东地区最大的都市上海,其分社遍布华东地区的每一个重要城市,控制着整个华东地区的经济活动,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地位举足轻重。
而在华北地区,就是中国民众最为痛恨,臭名昭著的日兴会社。
在全面抗战爆发前,日兴会社就配合日本对华北的侵略,力图掌握华北的重要资源和经济命脉,为日本在华北经济势力的扩张发挥了重要作用。
全面抗战爆发之后,日军占领华北地区,华北的煤炭矿山,交通运输,电力通讯,粮食盐业,也都悉数都落入日兴会社的手中。
日兴会社迅速控制了这些资源产业,并不择手段的打击中国民族企业,吞并和掠夺民间财富,势力扩展的极为迅速,很多中国商人都被压迫的走投无路,企业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纷纷破产倒闭,其中的损失难以计数。
目前,日兴会社已经全面管理华北占领区的经济运转,这也是日本在华北地区最大的经济机构。
就是现在华北地区流通的联银券,其背后的联合准备银行,也是在日兴会社扶植下建立的,可以说,日兴会社在华北的势力无人能比。
当然,这样的一个巨无霸的存在,其背景自然也是十分的强大,会长石河信二,曾经是日本首相的亲信幕僚,担任过南满会社的理事长,身边的顾问团队也都由三菱、三井、大仓等日本大型财阀出任,其势力之大,就是军方也要顾忌三分。
自从日军占领山西之后,日兴会社也控制了山西主要的矿山,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榨取资源,所以也就需要大量的矿工从事开采挖掘,于是日兴会社就勾结日本驻军一些将领和军官,抓捕无辜的平民送进矿山。
因为条件艰苦,日本人又完全不把中国矿工的性命放在眼里,高强度的极限劳作和饥寒交迫之下,每天都有大量的矿工累死病死在地底,损耗非常大,这样一来,需求日益扩大,情况越演越烈,搞得地方天怒人怨,民怨沸腾,很多平民和百姓,就是这样被逼上山,加入了活动山区的抗日队伍,也间接促使了抗日队伍的日渐壮大。
而日军的军方高层,也对日兴会社插手军方的一些动作越来越不满,岩松中将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因为日兴会社深厚的背景和实力,就是岩松中将这样的高层也奈何它不得。
所以当听到又有人抓捕大量平民,岩松中将还以为这一次又是日兴会社在背后搞鬼,顿时大怒,如果是在那些边远地区抓人也就罢了,可是太原城是日军的心腹之地,在他的眼皮底下,日兴会社也是这样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乱来,就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所以一开始,他就有心发作,这才没有给明石英树好脸色。
可是明石英树听到这里,却是心中一突,原来他也是心中有鬼,日兴会社的触手伸及日伪政府的方方面面,就是明石英树自己,也和日兴会社眉来眼去,暗中联系,给日兴会社大开方便之门,不说别的,很多太原市民和进入太原的流民,就是在他的命令下,被送到了日兴会社控制的矿山里,再也没有回来。
就是这一次的抓捕行动过后,也会有不少会被送往矿山充做劳工,只不过这些事情瞒上不瞒下,岩松中将也不太清楚罢了。
如今听岩松中将的话,他也是暗自心惊,知道这一次的动作不能太大,于是赶紧解释道:“将军放心,我会在明天中午之前完成甄别,除了可疑分子,那些中国人我会尽快放回去,恢复秩序,稳定治安。”
第二十七章 行动汇报
因为岩松中将的插手,这一次的全城搜捕,很快就结束了,原本打算送到矿山的市民,也在第二天释放回家,这让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太原城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的近午时分,许诚言走在街道上,看着街道两旁的商铺有人开始恢复营业,来来往往的人流也是不少,心中不禁诧异。
以他的估计,经过这次的搜查之后,太原只怕风声鹤唳,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秩序,可是日本人的操作却一反常态,开始搞的动作很大,可是很快就偃旗息鼓,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原本约定今天要和老师见面,他还怕自己出现在街面上太过显眼,让日本人的耳目盯上,而现在他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显然安全了许多。
他脚步匆匆,一路来到了聚文书馆,观察四周没有异常,迈步走了进去。
今天书馆里没有顾客,只有丁明睿在等候他,看到许诚言进来,便向他摆头示意。
许诚言微微点头,没有说话,直接来到后堂,推开房门,就看见老师楚光济端坐其中,情报处长曹瑞安正焦急的在屋中走来走去。
看到许诚言进来,两个人都是转头看了过来,楚光济马上起身招手,急切的说道:“快,把事情说清楚,吉冈正雄真的死了?”
“是你亲自下的手?确定吗?”曹瑞安也是一步上前,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们两个人自从昨天晚上通过紧急联络渠道,接到了丁明睿的汇报,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焦急等到天亮,甚至违反保密纪律,直接把会面的地点,定在了情报小组联络处,就是为了早一刻证实吉冈正雄的死讯。
其实这一切,从昨天的全城大搜查就可以窥见端倪,只是没有得到许诚言的亲口确认,他们就不敢真正相信。
许诚言微微一笑,当即回答道:“是我亲自下的手,活活勒死了这个家伙,确认无误,绝不会错!”
此言一出,楚光济和曹瑞安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两个人相视一眼,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干得漂亮!”
此时的曹瑞安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稳作态,抑制不住心中激动的心情,不禁击掌喝彩。
就连楚光济也是欣喜的搓了搓手,嘴角带着笑意,弯成一个弧度,伸手示意,把许诚言让在身前,按着他坐了下来。
自己也取过椅子,坐在对面,笑着说道:“来,给我们好好说一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都知道吉冈正雄的保卫工作做的十分严密,身边警卫如林,就是太原站整个行动队倾巢出动,最后也只能落的全军覆没,折戟沉沙。
可是许诚言和计云二人身单力薄,却能够对目标一击必杀,这让他们实在是非常好奇。
许诚言自然不会保留,按照之前他们设计的说法,把整个过程稍加改动,详详细细的汇报了一遍。
在他的叙述中,隐去了之前跟踪韩志荣,发现接头人是吉冈正雄那一段。
只是说韩志荣过于警觉,他和计云跟踪几天之后无法找到下手的机会,于是在报纸上发出唤醒指令,准备在约定地点对韩志荣下手。
可是在昨天的跟踪中,发现韩志荣进入校尉营二十三号的庄家大院,这时才发现吉冈正雄的踪迹,于是他们干脆冒险潜入,将韩志荣和吉冈正雄一起刺杀。
许诚言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自己二人在明知和韩志荣见面接头的人是吉冈正雄,找到了这个致命漏洞的情况下,却隐瞒不报,反而是自己私下准备,对吉冈正雄实施行动,这样的话,可是有擅自行动,贪功冒进之嫌。
可是现在看来,他显然有些多虑了,楚光济和曹瑞安根本没有怀疑他的话,其实就算是察觉出不对,也不会追究这些细枝末节,毕竟成功刺杀吉冈正雄,这才是最重要的。
听完许诚言的叙述,楚光济忍不住抚掌叹道:“竟然是这样,韩志荣这个叛徒,卖身投敌,杀害了籍站长,现在却又带着你们找到了吉冈正雄,诛杀此贼,这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籍站长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曹瑞安更是兴奋不已,他笑着说道:“是啊,吉冈正雄这个家伙阴险狡诈,手上血债累累,这次能够伏诛,真是大快人心,站长,我们要马上向总部汇报,您刚到太原,就清除了日本在山西的情报大头目,为绥远站和太原站牺牲的烈士报仇,给日本人沉重的一击,这可是奇功一件啊!”
许诚言一听,也赶紧凑趣应和,说道:“处长说得对,老师临危受命,刚一接手工作,太原站就有这样的表现,总部那边绝对是要刮目相看的,这以后局面打开,就是重建晋绥察区,也是指日可待!”
二人的一番话,顿时让楚光济也是心头火热,其实许诚言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其实这次自己能够被局座选中,来太原赴任,还有一层不好明说的原因,就是山西情报网络被日本人摧毁的七零八落,糜烂不堪,总部里那些人不愿意来山西触这个霉头。
在这个情况下,自己这个坐冷板凳的老特工,才被局座选中,得以出头,说好听点,是委以重任,其实就是前来太原收拾这个烂摊子。
可以说在楚光济的心中,原本对这次任职,也是并不乐观,可是现在许诚言一开门就得了头彩,这让他顿时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看来自己来太原这步棋是走对了,前途大有可为!
不过他还是沉得住气的,慢慢收敛笑容,沉声说道:“诛杀吉冈正雄,意义重大,当然要马上上报,诚言,你们立下这样的大功,只这一项,你和计云的晋升就没有问题了。”
“都是老师的栽培,诚言不敢居功!”许诚言态度恭敬的回答道。
一旁的曹瑞安此时也没有了往日的芥蒂,对许诚言二人的看法大为改观。
这次许诚言二人下如此大功,他和站长楚光济也是大有好处,毕竟在总部的层面上看,这都是太原情报站的成绩和功劳,自己作为情报处的主管,许诚言的上司,一句领导有方的评语是跑不了的。
突然他又想了起来,开口问道:“诚言,之前老丁的汇报说,你们在行动中还缴获了重要情报,到底是什么情报?”
许诚言一听,忍不住一拍脑门,赶紧说道:“坏了,差点忘了正事。”
说完,他站起身来,解开长衫和衬衣,取出贴身隐藏的信封,递交给楚光济。
“这是我从吉冈正雄的随身公文包里找到机密文件,事关中条山前线的紧急军情,非同小可,请您过目!”
听到许诚言的话,楚光济不禁一怔,他伸手接过信封,看着封面上标记着“秘密”二字,打开封口,取出里面的机密文件,低头仔细查看,可他的日语水平很差,根本看不懂。
但是他知道许诚言的日语水平极高,就又把文件递了回来,吩咐道:“你念!”
许诚言赶紧接过文件,给楚光济一句一句的翻译起来,可是还没有念几句,楚光济就已经挺直了身子,看向许诚言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恐之色,总算他城府深沉,虽然一言不发,可是扶在桌案上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可见心中的震惊程度。
曹瑞安更是差了楚光济一筹,这个时候已经睁大了双眼看着许诚言,半张着口,一时也是说不出话来。
这封情报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就是许诚言当初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是吓得心中狂跳,浑身冷汗,表现不比这二人强多少。
这份情报的内容非常详实,许诚言口述了半天还没有说完,楚光济再也忍耐不住,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一把拿过文件。
此时楚光济的心情犹如浪潮翻滚,起伏不定,只觉得手中的文件重逾千斤,压的他有些喘不上气来,他很清楚,这份情报对于国军的前线战局到底意味着什么,一想到前线三十万将士的性命就握在自己的手中,楚光济倍感压力,脸色也阴沉的可怕。
屋子里安静无声,落针可闻,良久之后,楚光济才冷声说道:“看看吧,这一定是十四集团军指挥部内出了内鬼,整个东部战线的虚实暴露在日本人的眼中,这个仗还能打吗?”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曹瑞安的脸色比楚光济还难看,当下也忍不住对许诚言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发现?吉冈正雄的公文包里就这一份文件?”
“没有了!”许诚言当即摇头否认,“时间紧迫,我为了尽早撤离,并没有仔细搜查,只顺手拿走了他身边的公文包,回来之后查看,就这一份文件,确实没有其他的了。”
他早有打算,当然不可能老实承认,反正吉冈正雄已死,秘密只有他和计云知道,曹瑞安也无从查起。
“就这一份,就已经是滔天大功了!”楚光济一拍桌案,郑重的说道,“马上向前线和总部发报,同时,派人把原件送回去,那些蠢货,不见到真东西是不肯承认的,必须要让他们尽快采取措施,迟恐生变!”
曹瑞安看到楚光济如此焦虑,赶紧安慰道:“站长,现在这份文件落到我们的手里,想必特高课那边也是措手不及,等他们搞清楚状况,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我们还来得及。”
楚光济闻言,也觉得颇有道理,点头说道:“总算是运气好,让诚言截获了这份文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问题还出在这个内鬼身上,要提醒他们尽快找出此人,这个人可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第二十八章 下个目标
今天许诚言带来的都是重量级的信息,接二连三地挑动着楚光济和曹瑞安的神经,让两个人都有些心跳过速,好半天才镇定了下来。
此时楚光济向许诚言的目光越发的欣慰,到底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想一想这次的功劳报上去,自己获益良多,心情正是大好。
他大手一挥,说道:“诚言,这一次的行动收获巨大,查明籍兴怀站长的死因,找出韩志荣这个内鬼,又刺杀了吉冈正雄,尤其是这份绝密军事情报,你这次的功劳可是太重了,我们太原站算是得了头彩,你说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全力支持!”
此时楚光济正在兴头上,决定好好奖赏一下自己这位学生,只要许诚言开口,绝对是有求必应。
许诚言知道火候正好,当下也不再客气,直接说道:“为老师分忧,是学生分内之事,诚言不敢居功,不过,我这里确实有些困难。
首先是资金问题,这段时间我们活动频繁,手头的经费有些不够了。”
听到许诚言开口要钱,楚光济和曹瑞安都相视一笑,按照规定,每一位情报员除了薪水以外,还有一部分活动资金,以支付情报活动中需要的一些花费,数额的多少,大多由情报站视具体情况而定。
像是许诚言和计云这样的基层情报员,之前每个人手中也不过几百元的活动经费,确实有些周转不开。
楚光济哈哈一笑,“这是应该的,皇帝还不差饿兵,我还能亏待你们?
你们这段时间工作太重,忙得脚不沾地,花费自然是少不了,这样,我先特批给你们两个人五千元的经费,等功劳报上去,总部肯定还会有嘉奖,赏金绝对少不了。”
军统局虽然军令严苛,家规森严,可是对于筹功这一方面,除了对军衔晋升控制的严一些,在钱财方面还真是毫不吝啬,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军统局的特殊情况,国民政府投入很大,在经费上相比普通军队要充足很多。
但开口要钱,只是许成言的一个铺垫,他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我想申请一条紧急联络渠道,以后在需要的时候,能够直接向您和处长汇报。”
此言一出,楚光济和曹瑞安都是一愣,但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许诚言这是不愿意受制于丁明睿之下,看来双方的矛盾并没有解决,于是借着这次机会要把话挑明。
其实在楚光济的心中,也早就有心提拔自己这位学生,只不过碍于一干旧部的颜面,不好让年轻人上位压在他们头上,但是这一次的机会来了,有这惊天的功劳在手,任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他故作姿态的思虑了片刻,微微点点头,缓声说道:“好吧,现在行动队已丧失行动力量,接下来的清除行动,你们二人可要挑大梁了,为应对工作需要,我可以为你布置一条紧急联络渠道,不过……”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曹瑞安,显然之前的话是对曹瑞安说的。
他又接着说道:“不过,紧急联络渠道是做应急之用,不能频繁使用,除非有重大特殊情况,你还是要通过你的组长申请汇报。”
楚光济这样的安排,既可以保证许诚言有向自己直接汇报的权力,又对曹瑞安等人有所交代,面子里子上都兼顾到了,也算是煞费苦心。
曹瑞安本来还想拒绝,可是看到楚光济已经答应下来,再加上许诚言刚刚立下大功,实在不好驳斥,只好不再多言。
至于许诚言也是达到了目的,他也不指望一下子就把丁明睿甩在一旁,要知道军统局内部的等级森严,想要真正的翻身做主,也要等到自己的晋升令下达之后,名正言顺才能再做打算,现在有这样一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他赶紧点头说道:“那太好了,其实我这也是为了工作需要,怕事到临头,信息不畅,贻误时机!”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向曹瑞安解释道:“当然,正常的信息都会通过丁组长汇报沟通,绝不会轻易启用紧急联络渠道。”
曹瑞安圆滑老练,看不出有半点不悦,此时微微一笑,态度和蔼的说道:“诚言,你们加入太原站以来,成绩和表现有目共睹,站长和我,对你们期望甚重,放手去做,我们全力支持你,不要让我们失望才好!”
“诚言明白,绝不负老师和处长的期望。”许诚言恭敬的答道。
双方都是有心机,有城府的角色,话不用明说,很快就达成共识,楚光济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满意,开口对许诚言说道:“好了,接下来我们的清除工作还要继续,尤其是现在吉冈正雄一死,特高课那边一定阵脚大乱,借着这个机会,我们要加紧行动,名单上的人你都清楚,接下来你打算对哪个目标动手?”
情报站下属的特工中,也并不是只有许诚言和计云两个行动好手,之前刺杀保安军团长吕大勇的案子,就是情报站的另外一名特工所为。
可是这些特工都是各自隶属于不同的情报小组,相互之间不通消息,也不知对方的身份,如果同时选中一个目标下手,彼此发生冲突,反而容易出事,所以在行动之前,都要向上面申请任务,选定自己的目标,以免相互掣肘。
“我选卢明志!”
许诚言当即回答道:“这个人是这次事变的首恶之一,太原站几十名行动特工皆被他出卖,可谓是罪大恶极,我会尽快下手,除掉此人。”
楚光济闻言点了点头,清除名单里,叛变投敌的几名叛徒名列在前,其中以原绥远站情报处长周泰清,原太原站行动队长卢明志为首,现在他们也分别担任了太原警察局刑侦科的正副科长,这样的人当然要尽早除之,为后来者戒。
“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楚光济一拍桌案,马上点头同意,“不过,你们要小心,据我们了解,卢明志这个人不简单,身手好,枪法准,是个行动高手,不然也不会被委以重任,主管太原站的行动工作。
再加上他做贼心虚,对我们的报复肯定有所防备,你们可不因为刺杀了吉冈正雄,就觉得能包打天下,心存大意,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曹瑞安也在一旁说道:“站长考虑的周到,卢明志现在就如惊弓之鸟,只怕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你们如果找不到机会,哪怕放弃任务,也不可以冒险动手。”
许诚言听到两位上司再三叮嘱,自然不敢怠慢,他此次之前也已经有所考虑,点头答应道:“处长放心,我会谨慎从事的,另外,我想请您提供一些关于卢明志的情况,卢明志在太原站任职的时间不短,在这里一定有他的一些人脉关系。
我想请您询问原太原站的工作人员,看一看有没有人知道更具体的信息,比如说他的习惯喜好,经常逗留的地方,或者说在这里还有没有亲朋好友之类的情况,有了这些东西,我可以省去很多调查的功夫。”
曹瑞安一听,暗自点头,由此可以看出许诚言的心思缜密,方方面面考虑得很是周全,他当即说道:“我们对卢明志的了解并不多,根据之前的资料,卢明志在被捕前,是一家照相馆的老板,照相馆的位置就在博爱医院对面,其它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至于你的要求?
原太原站人员已经撤往中条山军区,还有的已经返回重庆总部,信息反馈不会太快,你要等我几天。
再说,他们之间平时也没有横向联系,知道的情况也有限,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我明白!”许诚言不禁有些失望。
接下来三个人又谈妥了一些细节,这才结束了此次会面,许诚言起身告退,先行离去。
看着许诚言离开,曹瑞安关上房门,来到楚光济的面前坐下,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站长,许诚言他们这次立下大功,很快晋升令一下,他们晋升上尉,军衔上就已经和丁明睿平齐了,以他们二人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屈居丁明睿之下,这样下去早晚必生事端,您可要考虑一下他们的安排呀。”
“怎么,沉不住气了?”楚光济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这位老部下的心思,“瑞安,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如今我们情报站,能做事的都是这些年轻人,他们不怕牺牲,勇于任事,我们想要做出成绩,就离不了他们。
所以我给你打个招呼,等许诚言他们的晋升令一下,我打算让他来担任第三情报组组长的职务,至于明睿那边,你去做工作,如果他愿意让贤,当然好,如果不愿意,就安排他回重庆,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我不勉强!”
说到最后,楚光济的口气越发严厉,这一番话很重,重的可以让曹瑞安清楚地感受到楚光济的不满,显然对这些老部下的表现已经颇为失望,他不敢再多说,只好点头答应道:“好,我找机会和他谈一谈!”
第二十九章 事后追查
许诚言离开了书馆,快步走在街道上,感觉神清气爽,心情畅快之极。
这次的见面,一切都如他所愿,泼天的功劳到手,晋升指日可待,行事也少了顾忌,看老师的意思,以后职务上肯定会再进一步,也不枉自己二人拼死搏杀一回。
他越想越高兴,脚下生风,步履加快,一路向计云的住所赶去,想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计云。
此时已近正午,正是城市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上人流攒动,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两旁的商铺都已经开张营业,山西人喜欢吃面食,随处可见各种面摊,售卖馄饨水饺,水煎包子,锅盔等等,热气腾腾的小摊儿上油烟缭绕,葱姜蒜末扑鼻的香味儿散开,引人食欲。
许诚言早晨吃的并不多,临近饭点的时候,正感到腹内饥饿,闻到香味儿就有些忍耐不住,便来到一处卖水煎包子的摊位前,打算买一些回去和计云一起解决午饭。
掏出几枚铜子扔进装钱的木盒里,说道:“老板,给我来十个包子,带走。”
“好嘞,还差些火候,马上就好。”
老板此时的生意正好,有些忙不过来,嘴里爽快的答应着,手里利落的将平底锅上的水煎包子翻了个面,发出呲呲的声音。
一看还需要些时候,许诚言左右看了看,便在食桌旁的横条凳上坐下等候。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旁边食桌的几位食客在纷纷议论着。
“你说这年头是什么怪事都有,脸上长个麻子,犯什么法?我邻居的张老二,昨天被警察局抓了进去,今天早上,其他的人都放了,唯独他到现在还没出来,听说就因为长了一张麻脸,深夜就被日本人带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前街糊灯笼的陈老汉就因为长了一张麻脸,昨天晚上搜查的时候,硬说是重庆分子,当场就给带走了,你说他老实巴交一辈子,又一把年龄了,连走路都不利索,能干什么?这些混蛋都疯了,一点道理也不讲……”
“这年头还讲什么道理?手里有枪就有道理………”
“就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遇到这种事,只能认倒霉,老天保佑吧……”
听着身边的议论,许诚言记在心里,看来日本人的动作很快,自己雇佣的那个乞丐已经被找到了,他们从乞丐的口中,问出了自己的容貌特征,这才有了满城抓捕麻子脸市民的事情。
好在自己行动谨慎,遇到这种需要接触旁人的任务,都会特意的伪装一番,总算是有惊无险。
他又等了片刻,取了水煎包子,一路赶到计云的住处。
这里离许诚言的租房不远,就隔着一条街,只不过条件不太好,是一处大杂院,居住的人也各形各色,太原城毕竟是山西最大的都市,外来人口比较多,想要租到合适的租房不是那么容易,所以一般有事情,都是计云前去许诚言的租房谈,许诚言很少来这里。
走进了杂院,来到计云的房间外,有节奏的轻轻敲了敲门。
房门很快打开,计云露出脸来,看到是许诚言,不禁一愣,赶紧将他让了进去,随手把门关紧,没等许诚言坐下,就开口说道:“不是说尽量不要来这里找我吗?有事我会去找你,这里人太杂,不安全。”
许诚言也知道自己有些冒失,将手中的包子放在桌上,说道:“刚和老师见了个面,谈的高兴,就有些孟浪了,不过你这里确实不安全,还是尽早换一个住处,老师刚刚给我们批了一笔钱,挑个安全一点的地方。”
计云一听就知道这次去和楚光济见面,一定收获不小,从一旁给许诚言搬来座椅,自己也在对面坐下,答应道:“你不说,我也打算换个地方了,对门的那个老太太总是打听我的事,这里不能住了。”
许诚言一听,赶紧问道:“怎么回事?”
计云看着他一脸的紧张,却是有些失笑道:“别担心,都是些三姑六婆的事情,这个老太太有个本家侄女,想着给我说媳妇,这两天总是打听我的家底,我都应付过去了,不过有这样一个人盯着,做事太不方便了。”
许诚言顿时心头一松,不禁打趣道:“这可是好事情啊,你怕什么?”
“那我干脆给你牵个线,让给你了!”计云也是嘿嘿一笑。
这当然都是戏言,军统局的家规极严,其中就有一条,军统人员,尤其是一线特工,在抗战期间一律不得成婚,如有违抗,立即正法,绝不宽容。
像是许诚言和计云这样的潜伏情报员,正处在情报战的第一线,如果敢娶亲成家,绝对是严惩不贷,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两个人玩笑一过,便开始进入正题,计云问道:“老师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这天大的功劳送到手里,当然是十分万分的满意。”
许诚言将这次谈话的内容,详细的复述了一遍,最后说道:“老师的意思,接下来我们的动作不能停,我已经申请了任务,马上解决卢明志。”
计云听完,也是心头火热,当即点头说道:“对,趁热打铁,卢明志这个家伙已经对你起了疑心,不能让他有机会发难,我们的动作一定要快。”
许诚言接着说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就着手调查卢明志的行踪,摸一摸情况,不过,这个人现在一定很警觉,我和他照过面,容易被他认出来,所以你去跟踪,我去调查,我们双管齐下,尽早动手!”
“好,就这么办!”计云点头答应道。
日本特高课的办公室里,山田大友低着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对面站立的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个是新民会调查科科长马维德,另一个是太原警察总局刑侦科新任科长周泰清。
新民会是日本特高课领导下的的外围组织,警察局也是隶属于特高课管辖,所以两个人的工作都要向山田大友汇报。
山田大友刚刚接手吉冈正雄的工作,千头万绪,事务繁多,但是最要紧的还是追查出杀害吉冈正雄的真凶,所以从昨天全城搜捕,甄别人犯,一直忙到现在,一夜没睡,眼中充斥着血丝,脸色显得尤为难看。
此时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周泰清,语气阴冷道:“之前让你去查蒋三的死因,你们给我的结果可不是这个,现在你还以为是一场意外吗?”
之前吉冈正雄交代给山田大友,让他通知警察局刑侦科去调查蒋三的死因,可周泰清接手后,查了半天没有发现,就给出一个“意外事故”的结果。
山田大友也没有在意,就以这个结果上报给了吉冈正雄,所以蒋三的死,并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
等吉冈正雄和韩志荣同时被杀,特高课这才反应过来,判断出凶手是顺着韩志荣这条线找到了吉冈正雄,那么一定是韩志荣的身边出了问题。
山田大友回过神来,马上命令周泰清重新调查蒋三的死因,吉冈正雄这个靠山一死,周泰清也吓得魂飞天外,这一次可万万不敢怠慢,亲自带人下功夫查了下去,很快就找到了蒋三常去的那家酒馆。
询问之下,从酒馆掌柜和伙计的口中,知道那天晚上的情景,判断是有人在有意接触蒋三,不用问,一定是冲着韩志荣去的,这样一来,事情就清楚了。
此时,周泰清被山田大友凌厉的眼神压迫的头也不敢抬,嘴巴蠕动了半天,硬着头皮回答道:“都是卑职失职,我一定亲手把这个家伙抓回来,将功赎罪,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周泰清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语。
“给你机会?那两条毒蛇给吉冈组长机会了吗?如果你早一点查清蒋三的死因,事情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山田大友的眼睛里冒火,恨的咬牙切齿,要不是周泰清留下来还有用处,他真想一枪把眼前这个混蛋毙了。
周泰清心中也是叫苦,当初蒋三的死,大家都没有太过在意,三河桥因为年久失修,经常淹死过往的行人,一个人力车夫吃醉了酒溺死在那里,也是寻常之事。
接到山田大友的通知之后,自己不敢怠慢,花了大力气,从城外乱葬场找到了蒋三的尸体,又安排法医检验尸体,可以说已经算是周到了,就是山田大友本人接到调查结果后,也没有多心,可是现在吉冈正雄一死,责任却落到了自己身上,真是有苦无处诉,只能老老实实受着,不敢多发一声。
一旁的马维德看着周泰清捱着难受,也看出山田大友没有真对周泰清下手的意思,便有心拉他一把,于是转了话题,问道:“周科长,你说接触蒋三的人,也是长着一张麻子脸?”
周泰清听到马维德出声,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嘴里连忙回答道:“是的,此人也是瘦高的个头,三十多岁,一张麻脸。”
山田大友冷哼了一声,马维德出面,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马维德不同于周泰清,他是从东北地区选拔出来的中国特工,原日本关东军支援华北的先遣团成员之一,因为日本占领东北日久,所以马维德长期接受日本特工训练,很得日本人的信任,在特高课和新民会颇有地位。
此时马维德接着说道:“这个麻子脸,一定是蝰蛇和蝮蛇中的一个,他们以蒋三为突破口,查明了韩志荣投靠我们的真相,这才跟踪韩志荣,准备下手,而吉冈组长只是适逢其会,正好和韩志荣见面,结果……”
说到这里,不禁惋惜的摇了摇头。
山田大友也是这个判断,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恼火的说道:“全城的麻子都抓回来了,可是经过辨认,都不是真凶,这个特征也不一定可靠,很有可能是他们故意为之,这两条毒蛇实在是太狡猾了!”
第三十章 飞爪寻迹
这次的搜查不尽人意,大张旗鼓的全程搜查,结果没用的人抓了一大堆,唯独没有凶手的踪迹,三个人都是有些失望,一时无语。
好半天,山田大友才对马维德问道:“马科长,你那边不是抓住了两个擅长使用飞虎爪的江湖人吗?事情有没有进展?”
马维德这段时间顺着飞虎爪这条线索,费了不少工夫,终于抓捕了两名以前活动在太原的飞贼惯偷,这两个人是一对师兄弟,师兄叫严昆,师弟叫沈宏升,他们都擅长使用飞虎爪,是飞檐走壁的走空门高手。
可是尽管用了不少手段,软硬兼施,审讯的结果却让马维德大失所望,以他的经验判断,这对师兄弟绝对不是他们要找的军统特工。
这一次吉冈正雄被杀,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因为到现在这对师兄弟还被他关在大牢里,根本不可能去刺杀吉冈正雄。
此时马维德只好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虽然吉冈组长被害,可以证明这两人不是蝰蛇和蝮蛇,但是据他们交代,飞虎爪这门绝技,是他们的师父雷泰传授给他们的,而雷泰在太原活动这些年,就只收了他们两个徒弟,所以在太原只有他们师徒三人会使用飞虎爪,只是雷泰已经失踪多年,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想要找到他,这需要一点时间。”
山田大友一听,不禁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按照你所说,雷泰是这两个飞贼的老师,年龄最少也得四五十岁了,可是根据之前的线索,我们已经知道蝰蛇和蝮蛇两个人都是楚光济的学生,年龄不会太大,在这一点上并不符合。”
马维德也早有考虑,他解释道:“这两个人近年来已经洗手不干,据我们的调查,他们也没有收过徒弟,现在,我是怀疑雷泰在失踪的这些年,另外教授了别的徒弟,所以只要找到雷泰,还是可以追查下去的。”
马维德的经验丰富,思虑周全,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到现在他仍然坚持认为,飞虎爪这条线值得查下去,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山田大友点了点头,目前关于蝰蛇和蝮蛇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追查到现在,他连凶手是不是麻子脸,都不敢肯定了,飞虎爪这个线索虽然渺茫,但总比没有的强。
他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同意道:“好吧,一切拜托了!”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山田大友身心疲惫,手中又有大量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心情,挥手打发了两人离开。
马维德和周泰清躬身退出了办公室,快步出了特高课,走到大门口,周泰清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马维德感激的说道:“今天多谢马科长为我解围,不然怕是捱不过去了,今天我做东,请您去燕春楼喝一杯,还请马科长一定赏光啊。”
周泰清知道马维德在日本人这里颇受重用,地位稳固,远不是他这个半路投过来的叛徒所能相比,今天又承了情,正好顺势结交,多个朋友也是好的。
马维德闻言,虽然有意推辞,但也是八面玲珑的官场老手,做事圆滑周到,闻言哈哈一笑,说道:“谢周科长美意,不过今天确实有事,改天我请!”
说到这里,他又回头看了看特高课的方向,转头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太紧张,山田少佐这个人虽然精明,不过根基还浅,想要做出成绩,以后需要用我们的时候还多着呢,不会太过为难你我,你放宽心就是了。”
周泰清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说道:“要说到根基,我这个刑侦科长才真是毫无底气,原以为靠着吉冈组长,以后还能混口饭吃,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是沮丧之极。
听他说的可怜,虽说是故作姿态,但马维德知道,现在周泰清的处境确实艰难,靠山一倒,山田大友对他们这些人又看不上眼,尤其是接下来,军统特工一定会把目标转到他的身上,可谓是里外不是人。
其实这也是马维德拒绝周泰清,不愿意与之交往过密的原因,和这样一个倒霉鬼粘在一起,万一被那两条毒蛇盯上了,再把自己也搭进去就不值了。
想到这里,马维德打了个哈哈,说道:“周科长,你也别太悲观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哦,对了,这段时间出入小心一些,军统那两条毒蛇难缠得很,现在又刚刚刺杀了吉冈组长,正是嚣张的时候,你可要多留个心眼,别中了招。”
说完,他不再逗留,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周泰清原本就心情不佳,刚和马维德诉了两句苦,想着套套交情,结果人家不搭茬,临走时反而不咸不淡的丢了这么一句,只觉得一个跟头跌到了谷底,一下子心情更差了。
马维德回到了新民会调查科,没有回办公楼,而是一路来到了看守牢房。
这里是新民会专门看押人犯的地方,因为调查科是新民会唯一的情报部门,所以这里基本上都是马维德说了算。
大门的警卫看到轿车来到门口,认得是马维德的车辆,赶紧打开大门,车辆直接进入了封闭的大院。
马维德下了车,在看守人员的陪同下,一路行进,不多时来到了一处光线幽暗的牢房门口。
“打开!”马维德挥了挥手,沉声吩咐道。
“是!”看守人员连忙答应,手中拿着一圈钥匙,三两下打开牢门,马维德迈步走了进去。
看守牢房的空间不大,靠墙的床铺都是用砖砌的台阶,床铺上垫着草席,床铺也很窄,个子大一点的犯人估计睡觉都成问题,除了一张床和水桶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四面墙壁上连个窗户都没有,屋子里阴暗潮湿,一进门就感觉一股透骨的凉意袭来。
牢房里只有一个犯人,是一个身材结实的壮汉,斜靠着墙壁,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还有鞭子抽打的血痕,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铁链,看起来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个壮汉看到是马维德进来,不禁身体一缩,目光中透着疑虑和畏惧。
马维德上前一步,来到壮汉的身前,沉声说道:“严昆,这几天的牢饭吃的怎么样?吃够了,我就放你回去。”
这名壮汉正是被他抓捕的两名飞贼之一,名叫严昆。
他和师弟沈宏升原本是街头流浪的乞丐孤儿,机缘巧合之下,被飞贼雷泰收留,还做了徒弟,学了一身的本事,后来师徒三人走门串户,劫富济贫,在太原做了不少的大案。
因为他们身手高强,做事谨慎,从来没有失过风,而且不对穷人下手,出手也不伤人命,所以在山西的江湖道上颇有些名号。
可是后来师父雷泰决定洗手不干,师徒三人便分道扬镳,雷泰离开了太原,最后不知所踪。
看着师父一走,严昆和沈宏升这对师兄弟自己跑单帮,可是没过多长时间,就不愿再做了,两个人一商量,反正也捞够了钱,干脆也歇了手,老老实实的做起了平头百姓。
严昆后来成家生子,还在城东开了一家小旅店,有着以前的老底子撑着,日子也算是过得去,可是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没来由的被人堵在了家中,抓进大牢严刑拷打。
新民会的审讯手段残酷血腥,一番折腾,实在熬刑不过,再加上马维德以他家人的性命相威胁,严昆就把师弟沈宏升和老师雷泰都交代了出来。
可是沈宏升被抓之后,却是骨头极硬,无论如何严刑拷打,就是矢口否认,其它的什么也不知道,所以马维德这一次还是把突破口放在了严昆的身上。
此时严昆听到马维德有放他离开的意思,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希望,赶紧站起身来,手上和脚上的铁链哗哗作响,急声问道:“你们肯放了我?”
马维德淡淡的一笑,点头说道:“我们已经查明,你们确实不是重庆分子,所以准备放了你们。”
这句话一出口,严昆不禁是欣喜万分,他虽说是江湖飞贼出身,混迹多年,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落案,这还是头一次被抓进大牢,结果就尝尽了苦头,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此时能够有脱出生天的希望,自然是惊喜交加。
赶紧急切的问道:“多谢马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
“别着急,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只要你的回答能够让我满意,我马上就放你回去,和家人团聚。”马维德一放一收,欲擒故纵,这些手段都是用惯了的。
严昆心中一沉,事情到底还是没有那么简单,他摇头说道:“马科长,我知道你是想问我师父的下落,可是我知道的,都已经全告诉你了,十年前他就离开太原了,一去就是渺无音信,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可是马维德却不这么想,如今追查蝰蛇和蝮蛇的线索都已经断了,他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雷泰,这只能着落在严昆的身上,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此时闻言,不禁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口气也变得严厉:“怎么,苦头还没有吃够?要不要我把你老婆孩子一起拉去过过堂,也许她们知道点什么。”
一提到自己的家人,顿时戳中了严昆的软肋,不禁脸色大变,刚刚挺起的身子,一下子就泄了气,赶紧摆手说道:“马科长,祸不及家人,你们可不能坏规矩。”
“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这些江湖好汉的聚义堂?坏规矩?在这里,我的话就是规矩。”马维德冷笑一声,脸上尽是轻蔑之色。
严昆早知道对方做事根本没有底线,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在他们手上,心中再无侥幸之心,面带痛苦之色,仰天一叹,微微点头,轻吐了一句:“我说!”
第三十一章 都是勇士
严昆实在是心中痛苦纠结,几番挣扎,最终抗不住马维德的压力,吐露了实情,他无奈的说道:“我师父离开之后就不知所踪,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去处,不过就在四年前,我的儿子出生不久,收到过师父的一个邮件,还有一个送给孩子的金锁,当时邮件上的寄出地址,是在晋南地区。”
“晋南?具体的地址?”马维德眼神一紧,急声追问。
“夏县!”
“夏县?”马维德顿时眉头一皱,夏县地处晋西南,中条山西麓,此时正是中日双方的作战区域,那里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民生几近凋零,据说已经是一片废墟,按照这个情况,雷泰只怕早已经不在夏县了,这让他如何去找?
想到这里,他再次确认问道:“你说的是实话?”
严昆点了点头,无力的解释道:“邮件里还有一封信,我一直在藏着,就在家中,不信,你可以去取。”
听到这话,马维德终于相信了严昆,心中不禁失望,可让他就这样放弃,也实在是可惜,他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要努力一下,不能半途而废。
想到这里,他对严昆说道:“我说过,只要找到雷泰,我就放你出去,现在给你一个机会,陪着我的人去夏县一趟,寻访你师父,把他带回来。”
“这不可能,我做不到,你还是杀了我吧!”这一次严昆连连摇头,断然拒绝,他之前所以把雷泰说出来,一方面是确实受刑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雷泰早就已经失踪多年,谅对方也追查不到,可是如果让他亲自去把自己的师父抓回来,他真做不到。
“你……”
马维德眼中凶光四射,正要再行威胁压迫,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一味的逼迫,对方假意答应,可到最后出工不出力,也是麻烦。
要知道雷泰在江湖上名声虽响,可是因为他从未被抓过,外人并不知道他的容貌,没有了严昆的帮助,自己这些手下盲人摸象,是根本无法找到雷泰的。
于是他的脸色一缓,和声说道:“那好,我们各退一步,你去找雷泰,找到之后,不需要把他带回来,只要替我问一件事!”
“什么事?”
“你要问清楚,这些年他还有没有收过别的徒弟?飞虎爪这门功夫还教给了谁?你只要把这个人的消息带回来告诉我,就可以了!”
听到马维德这么一说,严昆的心头顿时一松,他明白马维德的意思,对方也知道雷泰不是重庆分子,目的只是要找到会使用飞虎爪的人。
这倒是可以接受的,雷泰对于他来说亦师亦父,恩深义重,如果能够保全师徒情谊,不至于师徒反目,当然是求之不得,至于别的人,如今他身在监牢,自身尚且不保,哪里还顾的上不相干的旁人。
当下就点头答应道:“好,一言为定,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你们?”马维德伸出手指在严昆的眼前摆了摆,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可以先放了你,至于你的师弟沈宏升,为了抓捕他,还伤了我两个兄弟,进来之后顽固不化,一直不配合,所以他不能放。”
“什么?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一听这话,严昆顿时焦急万分,要不是他在胁迫之下,说出了沈宏升的藏身地点,马维德是找不到沈宏升的,所以他对这个一起长大,同门学艺的师弟是极为愧疚,现在有机会脱身,自然想着一起出去,弥补之前的过失。
可是还没有等他求情的话出口,马维德就挥手打断,继续说道:“你去找雷泰,如果能把消息带回来,我就放了你师弟,不然,就等着他把牢底坐穿吧。”
说完,马维德没有给严昆说话的机会,转身出了牢房,对看守人员说道:“去把他带出来!”
牢房里的严昆看着马维德的背影,嘴唇蠕动了半天,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只能长叹了一声,心情复杂之极。
就在当天晚上,晋南国军中条山军区司令部,还有重庆军统局总局,都接到了太原情报站发送的紧急电文。
这份电文犹如一颗巨大的炸弹落在水中,掀起滔天的波浪,引起各方瞩目。
一时间,军方和情报高层都为之震惊,国军的北方情报战线立时闻风而动,作出反应。
军统局总部的办公室里,国党最大的情报首脑局座,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他身穿笔挺的国军军装,肩佩少将军衔,气质沉稳,只是颧骨的两颊微微下陷,让原本平和的面容显得阴鸷难言,压迫感十足。
而此时站在他对面的上校军官,正是军统局情报一处处长边泽,他也是局座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没有之一。
军统局在国党中的地位特殊,是不折不扣的特权部门,实力在国党的各大情报部门中稳居首位,独占鳌头。
尤其是改组军统局之后,势力急速膨胀,迅速扩张,其机构更是庞大,下辖大大小小十六个处室,其中情报一处就是最大的处室之一,其职能是负责收集各种军事情报,并统一管理军统局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情报站,也就是说,边泽就是楚光济的顶头上司。
此时他正高兴的说道:“还是您慧眼识人,选中了楚光济接手山西情报工作,他刚一上任,就成绩斐然,前段时间接连刺杀多名日伪头目不说,这一次干脆直接把日本特高课的情报头目吉冈正雄给解决了,还带回了这么重要的情报,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边泽此时的心情是极为愉悦兴奋的,军统局在华北地区的情报力量一向薄弱,三个月前太原站和绥远站又刚刚遭受了重大的损失,可以说局面溃烂不堪。
好在局座对自己一向信任有加,没有刻意追究,但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人员损失惨重不说,甚至连晋绥察区区长籍兴怀都搭了进去,让他这个情报主官倍感压力沉重。
可是今天一接到太原情报站的紧急电文后,只觉得身轻体松,之前的压力一扫而空,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吉冈正雄,日军在山西的重要情报头目,一直以来都被军统局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之前为了刺杀此人,军统局光是牺牲的行动特工就多达四十多人,可都是无功而返,没想到楚光济刚一上任,就解决了这个难缠的家伙。
更重要的是,竟然还从吉冈正雄的手中缴获了这样一份重要的军事情报。
这份情报的价值巨大,它不仅挽救了整个中条山战线的三十万国军将士,更保住了重庆政府在黄河北岸的最后一道防线,意义非常重大。
可以说,只这一次行动,就足以称得上是情报战线上的一次重大胜利,不仅太原情报站居功至伟,就是他这个顶头上司也有领导之功,足可以抵消之前的过失了。
局座此时也是心情大好,手里拿着电文看了又看,忍不住哈哈一笑,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光济留守总部多年,原以为他在实务方面的能力有限,这一次用他,也是迫不得已,可是没想到,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说到这里,还挥了挥手中的电文:“让作战部的那些人看看,这就是我们军统局做出的贡献,我马上向作战部汇报,对了,楚光济给中条山战区发报了吗?”
“已经发过了!”边泽微微一笑,“估计现在他们那里肯定是鸡飞狗跳,搅成一锅热粥了!”
“这可有好戏看了!”局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军统局因为对军方负有监督纠察的职责,实际上和军方的关系并不融洽,尤其是和军方第一派系,保定系之间的关系很是紧张,双方因为各种恩怨甚至还发生军事冲突。
后来因为保定系的故意纵容,冲突情况越演越烈,局面几乎失控,就是国党领袖也难以调和。
最后各方协商之下,局座不得不做出妥协,军统局特意成立了专门针对军方监察的行动二处,其成员全部都是军统局内部的保定系情报官。
而行动二处处长,正是以心狠手辣著称,绰号“宁阎王”的实权人物宁志恒,此人也是军统局里最有实力和号召力的情报头子,又背靠着保定系这棵参天大树,精明过人,作风狠辣,就是局座也要顾忌三分。
行动二处的成立,表明局座默认保定系拿回了军中监察大权,为此局座一直是耿耿于怀,此时冷笑一声,道:“这些人眼高于顶,还自夸什么中国的马奇诺防线,狗屁!没有我们,等日本人兵临城下,都还在睡大觉呢!”
边泽听到局座的怨气,心中也有同感,点头说道:“您说的是,他们这些人私底下怎么议论我们,大家都知道,说什么我们这些特务不上台面,见不得光,抗战要还看他们的真刀真枪,这一次,足可以让他们闭嘴了。”
边泽的这些话,正中局座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颇为自得,这时才突然问道:“电报里提到的,刺杀吉冈正雄,拿回重要情报的两名行动人员,叫什么?局总部要重重嘉奖!”
边泽赶紧回答道:“我已经核查过了,这两个人,一个叫许诚言,代号蝰蛇,一个叫计云,代号蝮蛇,刚从救国军调入太原不久,之前的几次刺杀行动,也都是他们执行的,绝对是好手,是楚光济的得意弟子,当然,也是您的学生。”
“我的学生?”
局座顿时恍然,接着问道:“是那一期训练班?”
“是青浦特训班的学员。”
“青浦班?”局座惊噫了一声,立时引起了注意。
在军统局的历史上,无论是早期的力行社和军情处时期,还是后来的军统局时期,分别举办过很多期训练班。
而这些培训班都是由局座亲自担任班主任,所以这些学员都可以称得上是局座的学生。
比如南京鸡鸭巷设立的培训班,还有后来的杭州警官学校,以及抗战后成立的临澧班,息烽班等等。
这些培训班为军统局输送了大量的情报人员,源源不断的提供着新鲜血液,对军统局影响极大。
而在这些训练班里,唯独青浦特训班的情况最为特殊,不仅是因为它是全面抗战之后,军统局开办的第一个训练班,更因为它也是唯一一个在作战区紧急培训而成的训练班,训练班刚建立没多久就被迫投入使用,参加了抗战期间最为惨烈严酷的淞沪战役。
结果一场恶战下来,青浦班学员损失惨重,很多年轻的学员还没有来得及拿起武器,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这些青浦班学员之后的经历也是跌宕坎坷,一路逃亡到安徽后收敛残部,紧接着又被调入救国军,进入日本占领区的大后方,在苏南地区直面日本军队的围剿和进攻,处境非常的艰难。
因为青浦班学员一直战斗在抗战的第一线,而他们这样艰苦卓绝的曲折经历,也是其他各届训练班学员都无法相比的。
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折损严重,到现在为止,能够存活下来的少之又少,每一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所以说,青浦班和之后动辄就是培训上千学员的培训班完全不同,在局座的心目中也有着非常特殊的位置。
局座此时身形后仰,靠在椅背上,头稍稍扬起,微闭着双眼,脑海里不禁又回想起当初淞沪会战时的连天烽火,硝烟弥漫的惨烈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好半天,他才缓缓吐出一句:“青浦班的都是勇士,他们是英雄!”
第三十二章 打探消息
第二天的上午,警察局刑侦科的办公室里,周泰清和卢明志正相对而坐,两个人的脸色阴沉,屋子里的气氛很是沉闷。
就在刚才,他们的顶头上司,太原警察总局局长牛兴发把他们叫了过去,严厉指责他们工作不力,命令他们尽快处理手中的积案,不然就让他们尽早卷铺盖滚蛋,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语气粗暴刻薄,根本没有留半点情面。
两个人被骂得狼狈不堪,灰溜溜的退出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心情沮丧之极。
屋子里安静无声,周泰清满腹心事,手持着钢笔在办公桌上来回竖起放倒,良久之后,才轻叹一声,说道:“老卢,吉冈正雄一死,上上下下都把矛头对向了我们,山田那边也靠不上,牛兴发这个家伙看着我们没有靠山,也要找我们的麻烦,你也看见了,今天就是在故意找茬,准备赶我们走人,看来咱们这路是越走越窄了。”
他们两个人原本就不是牛兴发的人马,只是因为吉冈正雄的命令,这才空降到了警察局刑侦科,占了正副科长的位置。
可是这样就触及了局长牛兴发的利益,要知道刑侦科是警察局最要紧的部门之一,人员众多,掌握着不小的实力,原刑侦科科长戴文山就是他的心腹。
戴文山被杀,吉冈正雄却把俘虏的六个叛徒都安排到了刑侦科,还担任了正副科长的职务,这让牛兴发如同是吃了一口苍蝇,难受之极。
可是吉冈正雄的命令不能违背,牛兴发不敢怠慢,反而还要顾忌几分,对周泰清等人是和颜悦色,生怕他们去吉冈正雄面前多事。
可是吉冈正雄一死,牛兴发就变了一副面孔,如果不是一时搞不清楚特高课的态度,只怕现在就已经下令,把这几个外来户撵出去了。
卢明志也是神情颓然,他知道自己这些人现在的处境艰难,可却一筹莫展,只能无奈的说道:“为今之计,只能是尽早做出成绩,让上上下下这些人都看清楚我们的价值,不然,早晚有一天就会被人扫地出门,到那个时候我们可就是丧家之犬,无处安身了!”
“我也想做出成绩,最好找出刺杀吉冈正雄的那两条毒蛇,可是有心无力呀!”周泰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的吐槽道,“日本人下了这么大的力气,不也是一无所获?你说,这一时之间让我们去哪里找人?
再说你看刑侦科里的这些人,哪一个是真心服我们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都恨不得看我们的笑话。”
他们刚刚入主刑侦科,在警察局里毫无根基,手下难免不服,地位本来就不稳,还没有来得及整治,吉冈正雄就死了,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说到这里,周泰清情绪低落,接着说道:“更糟糕的是,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上门来的,别忘了,我们可是上了清除名单的。”
他这一番话,让原本还有些心气的卢明志,如同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是啊,相对来说,牛兴发这些人只是想赶他们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亡命天涯,可是军统方面是下定决心要他们的命,一个疏忽,就是万劫不复,这才是最可怕的。
卢明志点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吉冈正雄当初把我们安在这个位置,也没有安好心。”
“唉……,老卢,咱们兄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个什么科长,不当也就不当了,这个世道,保命才是要紧的,我们这段时间出入也小心些,别被那两条毒蛇给算计了。”
卢明志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游离,两个人心灰意冷,相顾无言。
第二天的上午,博爱医院,这里是太原最大的医院之一,医院大门口处,进进出出的人流不少。
许诚言出现在大门前,今天他略做装扮,一身西服,带着一副墨镜,嘴角多了两撇小胡子,容貌就大相径庭。
他没有进医院,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医院大门斜对过的一处店铺。
按照曹瑞安之前提供的情况,这处店铺原先应该是卢明志开设的照相馆,可是现在显然已经换了主人。
他不疾不徐的来到店铺门口,抬头看了看招牌,只见上面写着“墨香斋”三个大字,招牌是黑底白字,材质崭新,一看就是一家新开的纸行,是专门卖笔墨纸砚的店铺。
墨香斋?
许诚言脑海里有些印象,他的记忆力远超常人,他之前在熟悉太原城区的时候,在城北和城东都见过这家纸行,知道这是太原一家比较出名的店铺,没想到在这里也有一家分店,这生意做的不小。
许诚言来这里,原本还有所迟疑,不想直接打听卢明志的情况,现在一看到“墨香斋”这个招牌,反而心中稍安,因为这是一个老字号,说明这里的店铺背景干净,自己前来询问,应该不会太扎眼。
许诚言迈步进了店铺,这时候的生意有些清冷,他进来之时,正好最后一个客人刚刚离去,厅堂里只剩了一个看店的伙计。
这个伙计二十出头,一身素布长衫,袖口翻着雪白的里子,打扮的干净周正,眉眼透着灵动,一看就是个伶俐之人。
他抬眼看到许诚言进来,赶紧上前招呼道:“先生,您需要点什么?我们这里有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端砚,还有派克和百利金的钢笔也都刚从津门进的货,应有尽有……”
伙计口齿利索的介绍了一番,可许诚言还是摆手笑道:“伙计,先不忙,我这里想劳烦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您尽管问。”伙计的态度热情可亲,并没有因为对方不是主顾而稍有慢待,看来这墨香斋的生意能够做大,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许诚言早就想好了托词,开口问道:“是这样,这间铺子原来是一个照相馆,我之前听说老板准备将这个照相馆外兑,所以有意接手,可是我前些日子事情太忙,耽搁了一段,今天一来,才知道已经换了主家。”
伙计一听,立时明白了过来,嘴角带笑,微微拱手,解释道:“真是抱歉,您来的晚了,我们掌柜上个月初刚刚接手了这个店铺。”
许诚言摇了摇头,面带遗憾之色,说道:“太可惜了,我原本也打算开一家照相馆,这家照相馆的仪器设备都齐全,接手就能营业,唉,这次可是坐失良机了。”
突然,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对了,不知道原来的卢老板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有事想和他当面谈谈。”
许诚言是想试探这家店铺和卢明志之间到底就是商业行为?还是之前有过联系?
他之前在附近也打听了一番,可是接触的人都说这个照相馆的卢老板性情孤僻,很少和周围的邻居交流,对他的情况都是了解不多,如今只能在店铺上寻找线索,看有没有机会引卢明志上钩。
看着许诚言这一番作态,伙计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说道:“真是抱歉,当时交接的时候我没有在场,也不知道这位卢老板的去向,不过…,如果您还有继续开照相馆的意思,我倒是知道那些设备的去向,您可以试一试。”
许诚言心中一动,赶紧接着话头说道:“哦,那太好了,我正有此意。”
民国时期,摄影照相的一应设备都需要从国外进口,价格是相当昂贵的,照相馆不开了,卢明志就算不用,也不会轻易丢弃,只要顺着这些设备的下落,也可以找到许诚言需要的东西。
伙计不疑有它,转身回了柜台,取过纸笔,写下了一个地址,交给了许诚言,说道:“当时清理店铺的时候,原来的设备器材比较多,那位卢老板没有露面,只是通知掌柜,让我们收拾妥当,送到了这里,当时是一位姓田的女士接收的。”
姓田的女士?不是卢明志!
许诚言接过地址,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城北永安街十七号,田”。
“好,好,有劳了!”许诚言连声道谢,拿着地址离开了墨香斋。
出了门,就径直赶往城北地区,不多时来到永安街十七号,从远处打量,这是一处独门院落,院墙高垒,大门紧闭,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住在这里的田姓女子肯定和卢明志有关系,许诚言当然不会直接上门,贸然接触与目标亲近的人。
万一卢明志此时就在这里,自己就算是化了装,以卢明志的眼力,也难保不会被他认出来,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许诚言在附近找了一个角落停留,远远的监视这处住宅,可就在这个时候,住宅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青年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见她一身淡蓝色的洋布衫,裙裤掩盖到脚面,脸上淡妆轻抹,弯眉明眸,打扮的素雅,容貌很是清秀。
许诚言看着她关上院门,转身款款而去,当下也跟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各方追查
与此同时,在太原城的另一处街道,一辆轿车停在路边,车内没有司机,后座上只坐着卢明志一人。
他眉头紧促,阴沉的脸看向车外的街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他的心腹邓辉来到车门前,轻轻敲了敲车窗,低声汇报道:“科长,人来了。”
卢明志闻言缓过神来,微微点头,邓辉侧身相让,一个中年男子顺势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这个人身材不高,溜肩塌背,一双金鱼眼,长着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葱头鼻,缎子袄外面套着花色褂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路数。
卢明志挥手示意邓辉,邓辉点头退开,在附近警戒。
这个汉子坐到卢明志的身旁,陪着笑脸,葱头鼻子一耸一耸的,形象更让人生厌。
“科长,您找我?”
卢明志点了点头,直截了当的说道:“刘猴子,给我办一件事。”
“您只管吩咐!”
刘猴子是城北一带的地方帮会头目,在城北开有烟馆和妓院一些营生,手下有一帮街头地痞之流。
他早些年因为一次巧合,和卢明志打过交道,不过那个时候,他对卢明志了解甚少,更不知道卢明志的真实身份,只是见其人身手不凡,身边又有一伙精悍的弟兄,做事非常的神秘,所以一直对卢明志非常的客气。
前段时间,卢明志再次找到刘猴子的时候,身份已经成了太原警察总局刑侦科副科长,这一巨大的转变,让刘猴子惊诧不已。
而卢明志找上刘猴子,也是为了让刘猴子做他的外围,为他做事,这在警察局里,也是寻常之事。
民国时期,警察这个行当并不什么光彩的职业,他们为了升职或者捞钱等各种原因,经常横踩黑白两道,与地方势力勾结在一起,充当这些势力的保护伞。
当然,这些黑帮势力也愿意投靠依附这样的警察,贿赂讨好,并为这些保护伞提供方便,双方是各取所需。
刘猴子和卢明志的情况亦是如此,而且两个人之前多少有点交情,面对卢明志这个刑侦科长的招揽,刘猴子当然是求之不得,马上爽快的答应,一拍即合。
此时,卢明志将手中的一个文件袋递交给刘猴子,吩咐道:“这里面有几个可疑人员,你要详细调查一下他们,如果有可疑的情况,要马上向我汇报。”
卢明志来找刘猴子,就是因为现在处境艰难,想着必须要尽早做出一番成绩,赢得日本人的认可。
这一次吉冈正雄被刺杀,全城搜捕之下,日本特高课是一无所获,可卢明志心思机敏,目光锐利,在主持搜查行动期间,凭着以往的经验和感觉,还是找到了一些他认为可疑的人员。
可这些只是他单方面的直觉和猜测,想要从中找出蝰蛇和蝮蛇,还是有困难的,首先是他找不到切实的证据,自己都拿不准,又怎么取信于日本人。
更重要的是,他手中除了两个心腹,就没有值得信任的手下,现在警察局上下都想看他们的笑话,就是刑侦科的人员,也都是三心二意,各有心思,想要取而代之的更是大有人在。
卢明志既不想为他人做嫁衣,更不想被人背后捅刀子,所以思虑再三,决定使用刘猴子这样的外围人员来做这些工作。
刘猴子闻言,眼珠子转了转,点头答应道:“好,您放心,这些事交给我。”
他接过文件袋,打开袋口,从里面取出两页纸张,略微审视了一遍,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名字及住址,还有一些基本情况。
“方子安,艾正信,许诚言,王绍元……”
刘猴子轻轻念着这几个人的名字,又抬眼看向卢明志,语气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科长,调查这些人没有问题,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能透个底吗?”
他混迹市井,街面上的消息非常灵通,很清楚这段时间太原城发生的事情,日本人到处抓捕并枪决了大量的重庆分子,而重庆分子也不甘示弱,卷土重来,发起猛烈的反扑,甚至连吉冈正雄这样的日本特务头子都未能幸免,搞得太原城内草木皆兵,人心惶惶,难道这些人和重庆分子有关?
一想到这里,刘猴子不禁有些心慌,他们这些人虽说是走黑道,平日里欺压寻常百姓,好勇斗狠,无恶不作,可到底也是知道轻重。
只是为了寻常的案子,给警察提供帮助,寻找线索,甚至抓替罪羊顶罪,都是可以的。
可如果为了他们去碰重庆政府,就犯不上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心狠手辣,就连日本人也说杀就杀,要是来寻自己的晦气,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他和卢明志之间只不过是相互利用,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就不值了。
看着刘猴子迟疑的表情,卢明志当然清楚他的想法,知道不能告知是追查刺杀吉冈正雄的凶手,不然刘猴子肯定不敢接手,于是,故做轻松的说道:“只是牵扯到了一个小案子,上面催的紧,你帮我盯着点,对了,这件事情保密,别漏了风。”
“我做事您放心!”
听到卢明志这么说,刘猴子神情一定,他嘿嘿一笑,缓解尴尬的说道:“您也别笑话我,我就怕是牵扯到那些人。”
说到这里,他用手指了指南方,示意是重庆方向,“那些人凶的很,又是赶不尽,杀不绝,一旦招惹上就是祸事。”
听到他这么说,卢明志若有深意的故意调侃道:“怎么,你怕重庆分子,就不怕日本人?”
“怕,都怕,两边都是爷,我这小身板都惹不起。”
刘猴子打了个哈哈,言多必失,他不再多说,向卢明志拱了拱手,告罪一声,转身推开车门,快步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卢明志身形仰,倚靠在椅背上,轻叹了一口气,就连刘猴子这样一个混混都清楚重庆政府得罪不得,想一想到自己曾经的身份,还有现在的处境,他不禁暗自惆怅,一股莫名的懊悔和恐惧袭上心头。
此时的许诚言并不知道,他的两个对手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已经从不同的方向追查过来,危机袭来,犹如两颗隐形的炸弹埋藏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
深夜时分,许诚言的住所里,他和计云正在将这几天跟踪调查的情况进行了汇总。
计云首先开口道:“卢明志昨天在警察局待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去警察局附近的一家理发店理发,然后回到了他的临时住处,下午又去了城南的警察分局,到了傍晚,又回到了住所休息。
对了,他是和他的两名手下邓辉和严高义住在一起,进出都很小心,无论走到哪里,他们三个人都是形影不离。
他们很警觉,我在理发店的时候,靠的近了些,就差点被瞄上,幸亏抽身的快。
今天一大早,他带着一队便衣去了一家叫锦绣楼的妓院,我打听了一下,说是一个商人几天前被人杀死在锦绣楼,一直没有下文,卢明志是去查案。
中午的时候,他去了小北门附近,一个中年男子进了他的轿车,谈话的时间不长,离开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公文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如果要查的话,需要一些时间。
下午回警察总局,一直到下班才出来,傍晚的时候直接回家,他们晚上从不出门,非常谨慎………”
听着计云详细的叙述,许诚言不禁有些失望,想要刺杀一个目标,首先要搞清对方的生活习惯和行踪规律,根据这些情况制定对应的行动计划,可是卢明志的行踪飘忽不定,这让他们很难锁定,无法进行周密的设计。
更麻烦的是,卢明志三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行动特工,身手敏捷不同于常人,如果再提高警惕,时刻防备,想要进行刺杀,难度是很大的。
他手扶额头,想了想,开口问道:“他的住处环境怎么样?能摸进去吗?”
计云回答道:“南华路七号,那里就在警察局的后街,他的住所是临街的二层楼房,里面房间最少有七八间,摸清楚需要一些时间,对了,还有个院子用来停车,可院墙不高,有点动静都能传出去。
周边住的大多都是警察局的警察和家属,行动起来肯定是有困难的,卢明志选择这个住所是有考虑的。”
刺杀最好的地点,一是人烟稀少,地处偏僻,这样的话,既使动静大一点,也不宜惊动旁人,就算是有人救援,时间上也来不及。
二是深宅大院,因为北方人口并不稠密,相对南方来说是地大人少,再加上因为风沙较大,为了防风保暖,所以有条件的人家,都是高顶厚墙,院落大,院墙高,这样一来,院墙以内,旁人无法知道里面的变故,只要摸进去,动起手来会方便很多,不易引起注意,比如之前原田和也的住所,还有庄家大院都是如此。
可是卢明志的住处两样都不占,临街的二层公寓,窗口直接就可以观察外面的情况,有点动静又会惊动旁人,行动难度不小。
许诚言思量了一番,上门刺杀的方案并不稳妥,现在正是风头上,对方不会没有防备,己方需要冒的风险太大,最后还是决定放弃。
可是卢明志平时都在警察总局不露面,在外面的行踪又无法确定,出入行动的时候,除了有邓辉和严高义之外,还有刑侦便衣保护,这让许诚言有些为难了。
“困难是不少,不过还是那句话,是人就有弱点,我就不信他能防的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许诚言打起精神,开始介绍自己这边的调查情况:“卢明志之前化名卢彦山,在博爱医院的对面开了一家照相馆,平时接触的人不多,周围的邻居对他都了解甚少,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被捕后,这处店铺一直被封闭,直到两个月前转手给了一家纸行,叫墨香斋,这是个老字号,背景很干净,所以我直接打听了一下有关卢明志的情况。
从墨香斋的伙计那里了解到,店铺转让的时候,照相馆所有的设备都被送到了卢明志指定的地点,永安街十七号。
接收设备的是一个青年女子,名叫田文蕙,大概二十六七岁,几年前住进了这处住宅,和卢明志一样,她平时深居简出,周围的邻居对她也是了解不多。
今天借着她出门的机会,我近距离的观察了一下,这个女人根本没有特工经验,背景应该不复杂。
不过我没有调查到关于卢明志的信息,看来他们的关系很隐秘,不为外人所知。”
“是夫妻?情人关系?”
“我估计是,田文蕙既然能替卢明志接收设备和器材,那就说明卢明志很相信她,而且还很有些姿色,可能因为卢明志的身份特殊,所以一直刻意隐瞒,不为外人所知。
还有一点,她的住所地处老城区,住宅不大,可是看着精致高档,价值应该不菲,还有她的服装和首饰也都是高档货,看得出来,生活条件也很不错,田文蕙平时没有营生和收入,很难负担这些费用,所以我认为,卢明志一直在暗中支撑她的生活费用,他们之间还有联系。”
听到许诚言的分析,计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忍不住兴奋地说道:“这可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卢明志如果还和田文蕙有联系,或者秘密约会的话,身边肯定不会带人,这不就是很好的动手机会。”
“我也这么想,不过有个问题,卢明志这个人做事谨慎,明知道我们在伺机而动,他现在比什么时候都警觉,是不会轻易露面的,如果他一直不接触田文蕙怎么办?”
许诚言的顾虑当然是有道理的,卢明志这样的人不可能精虫上脑,为了女色连命都不顾,在现在这个风口浪尖,独自行动。
而自己又没有时间和他耗着,之所以选中卢明志为刺杀目标,不就是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来自卢明志的威胁,前两次的侥幸过关,并不代表下一次能够顺利脱身,想着先下手为强,可千万不能后下手遭殃。
计云却是嘿嘿一笑,揶揄的说道:“怎么,看着那个女人漂亮,心软了?”
“什么意思?”许诚言被计云看的发毛,有些奇怪的看着计云。
“这有什么难的?之前我们怎么调动韩志荣和吉冈正雄见面的?不就是用了打草惊蛇这招,再用唤醒指令促使他们接头,这才有了动手的机会。”计云显然胸有成竹。
许诚言眼睛一亮,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指着他哈哈一笑,说道:“是我糊涂了,对,就从田文蕙下手,给她制造些麻烦,迫使卢明志露面。”
第三十四章 山田寻踪
日本特高课,情报组的证物室里,长长的工作台上堆放着一堆衣物和武器。
衣物是十几套警察服装,摆放整齐,上面都有不少枪眼,被浸染的血迹斑斑,正是之前行刺吉冈正雄的行动中,军统行动队员身上穿戴的衣服。
还有一旁堆放的武器,八支中正式长枪和十二支驳壳短枪。
山田大友正站在工作台前,将一件警服拿在眼前仔细察看,手指轻轻摩挲着布料,感觉着手中的质感。
自从那天深夜,太原站行动队刺杀吉冈正雄之后,因为行动队几乎全军覆没,除了山田大友审讯唯一的活口,得到了蝰蛇和蝮蛇这两个代号后,其它一无所获,再加上吉冈正雄认为军统行动力量已经遭受致命打击,一蹶不振,所以调查工作也就告一段落,没有再继续追查下去。
可是没想到几天之后,吉冈正雄就被再次刺杀,这一次他没有能够逃过此劫,最终还是死在了蝰蛇和蝮蛇的手中。
接手工作后的山田大友为了追查凶手,费尽了心力,仍然没有新的进展,在课长明石英树的严令之下,他绞尽了脑汁,最后还是把希望放在了那个唯一的活口身上。
功夫不负苦心人,这一次的审讯,还是让他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根据新的口供,行动队刚刚进入太原之后不久,队长山鹰就已经设计好了行动方案,而行动中所使用的武器和警察制服都由太原站准备好的,在行动之前送到了山鹰手中。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武器和警察制服的来源,就可以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到军统太原情报站的踪迹,于是山田大友把袭击行动中所有缴获的物品都拿了出来,试图从中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山田大友查验多时,首先关注的是武器,这一次的袭击,军统行动队是用了心思的,为了伪装,他们没有使用他们惯用的勃朗宁手枪,反而都是使用这种最大众化的枪型,中正式步枪和驳壳短枪,这两种枪型在保安军和警察部门中使用广泛,从外观和膛线的磨损程度来看,这批枪支都是旧枪,使用的时间不短了。
现在山西正是战乱频发之时,日本人组织的伪军,也叫保安军,人数庞大,来源复杂,素质良莠不齐,军中倒卖物资和军火的情况屡见不鲜,民间也多有藏匿枪支弹药,日本人也是难以管理,想要从中追查这些枪支的来源,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既然武器方面难以追查,山田大友就把希望放在了这些警服的来源上,经过他的一番仔细查看,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
就在这时,一名情报官走了进来,向山田大友汇报道:“少佐,警察局和被服厂的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山田大友闻言,放下手中的警服,点头示意。
情报官退了出去,很快将两个男子带了进来,其中一个身穿警服,其貌不扬,另一个身穿便装,体形瘦小,额头皱纹挤成一团,显得有些苍老。
两个人都是战战兢兢,一脸的紧张,山田大友看了他们一眼,抬手指了指那个身穿警服的男子,问道:“你是警察局装备科的负责人?”
这名警察赶紧上前一步,来到近前,挺身行礼,说道:“少佐,卑职是太原警察局装备科科长陈志达,奉命前来听候您的训示。”
山田大友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个年纪较大的男子,问道:“你是被服厂的?”
老者赶紧回答道:“是,我叫蔡茂实,是军用被服厂的车间主管,厂长通知我前来听候差遣。”
山田大友嗯了一声,摆手说道:“陈科长,你先过来看一看,这些警服是不是你们警察局常用的制服。”
“是!”
陈志达闻言赶紧上前,拿起桌子上的警服,仔细查看了一遍,很快看出了不对,摇头说道:“这不是我们的警服,一般我们在发放警服的时候,会在衣领的内侧盖上红章,用红墨水写明警员的名字,以免发放的时候,出现差错,可是这几件警服的衣领内侧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印记。”
山田大友接着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没有发放过的备用警服,所以没有印记?”
“这也不会,我们只有不多的备用警服,临来的时候,我还特意检查过,一件都没少,我能保证,这绝对不是从我们这里流失出去的。”
陈志达极力辩解,生怕和这次刺杀扯上半点关系。
山田大友闻言并不意外,他在查验行动队尸体的时候,就发现死者穿戴的警服,无论是胖瘦,长短都很合身,也就是说,这些警服应该是量身裁定的。
可是一般的警服制作,因为警察基数庞大,不可能给每一个警察量身定做,都是分成几种固定的大小样式,统一制作,然后发放给警员,以至于警察们领到的服装,大多都并不是很合体。
所以他判断,这些警服并不是从警察局的装备科搞到的,现在听到陈志达这么说,就已经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这个时候,他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军用被服厂车间主管蔡茂实。
军用被服厂是伪省政府开办的,专门制作政府部门订制的各种制服,比如保安军的军服和警察局的警服,也都是由这个被服厂制作。
“你也来看一看,这些警服是不是你们被服厂制作的?”
蔡茂实自被带到特高课,心中忐忑,一直提心吊胆,不知所措,这时听到山田大友的命令,赶紧上前,恭敬一礼,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警服,仔细查看了一遍,顿时心中一定,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和陈志达一样,生怕这些警服是从他们被服厂里流失出去的,一旦和刺杀案扯上关系,就是天大的麻烦,这些日本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赶紧解释说道:“长官,这也不是我们被服厂制作的警服。”
“哦,你能确定?”山田大友脸色一沉,严肃的追问道。
“能确定!”蔡茂实忙不迭的点头,“首先是布料不对,您有所不知,我们被服厂专门制作政府指定服装被褥,因为需求量大,再加上资金的原因,所以选用布料方面就没有太讲究。
我们制作的警服布料材质选的很普通,可是这几件警服的料子明显要更好一些,触感更柔和,而且颜色也比我们的稍微深了一些,只是差异细微,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分辨。
其次是制作工艺,我们厂的工作量大,时间紧任务重,为了赶进度,所以在制作方面要求就低了些,做工比较粗糙。
但是这几件警服,做工比较精细,行针的走线利落,间距紧凑,平整流畅,整体的尺寸比例放量适中,手法细腻准确,一般来说,在我们被服厂,只有特意交代订制的服装,才能达到这个水平。
而这几件警服都是普通警员的服饰,所以我敢肯定,这绝不是我们被服厂制作的。”
听到这些,山田大友上前再次查看一番,经过一番确认,情况果然如蔡茂实所说,微微点头说道:“这几件警服的制作水平确实很不错,据你的了解,在太原城里,有这种裁剪手艺的人多吗?”
“很多!”蔡茂实回答道,“一般的裁缝铺子都可以做到,他们做的是回头生意,手工上不敢含糊,所以制作相对我们来说,要精良的多。”
这让山田大友不禁眉头一皱,在这个时候,民间还没有大型的制衣工厂,老百姓穿衣都是自己制作,或者从裁缝铺和成衣店购买,会制作衣服的手艺人太多了,像太原城这样几十万人口的大都市,不说是家庭制作,就是裁缝铺子也有不少,想要从中追查到制作这几件警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山田大友并没有死心,而是再次追问道:“这些警服,在制作工艺上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到这里,他语气又重了几分:“我先警告你一句,如果你敢有任何隐瞒,后果你是很清楚的!”
言语之间,尽是威胁之意,吓得蔡茂实一个哆嗦,日本人凶残暴虐,视人命如草芥,只怕一个应对不好,今天就难出这道门了。
想到这里,他不敢怠慢,拿起警服再次仔细的查验,好半天又开口说道:“这里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在布料衔接,我们一般都是采用平针缝纫,这样的制作方法简单实用,直接用机器就可以缝制,但是在外观上就差了一点。
可是这几件警服就不一样了,在几处的缝合处都采用了藏针或者暗针缝纫法,这样的处理,过度自然,韧性结实,从外观上也漂亮一些,不过,这需要手工制作,不能使用机械缝制。”
山田大友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追问道:“有这样技术的人多吗?”
“不算多,即便是藏针和暗针,手法也有很多种,不过像眼前这几件使用的手法,一般是晋南传过来的,在太原本地使用的人不多。”
山田大友大手一挥,马上吩咐道:“很好,你留下来,仔细给我介绍一下。”
第三十五章 新的情况
上午时分,许诚言和往常一样收拾妥当,走出了院门,将院门的锁好,转身正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就见街对面裁缝铺的窗户里,有一个人正在隔着玻璃向他连连挥手。
许诚言定睛一看,正是房东陈师傅的媳妇陈婶,看样子还很着急,示意他赶紧过去。
许诚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快走几步,穿过街道来到裁缝铺前,推门走了进去。
他刚一进屋,陈婶就上前几步,拉着他的胳膊,拽到一边,表情有些神秘的低声问道:“许先生,您是不是得罪人了?”
陈婶的话让许诚言一愣,这是从何谈起?
要说得罪人,他可得罪的多了,这段时间以来死在他手上的人可是不少,为了这个,日本人把整个太原城都搜查了几遍,搞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可是这和陈婶毫无关系,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许诚言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婶,我这个人走路都不敢抬头,会得罪什么人?”
听到许诚言否认,陈婶倒也并不意外,眼前这位许先生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与人说话从不高声,绝对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这样的人又能得罪什么人。
想到这里,她心神一定,仔细解释道:“今天一大早,我去买菜的时候,碰见前街口的张大姐,她悄悄的和我说,昨天有人在附近打听您,正好被她听到了。
我们姐俩的关系一直不错,因为您是我家的房客,所以她就记在心里,她还说,她家老汉还认识那个人,是城北的地痞混混儿,叫陶四宝,不是什么好东西,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我估摸着是盯上了您了,这几日您可要小心一些,门窗要关紧,家里不要放贵重的东西,对了,别去人少的地方,总之小心点没坏处!”
许诚言顿时一惊,竟然有人在打听自己的情况,要知道一个潜伏特工最要紧的,就是身份的安全,现在既然有人已经注意到他了,也就是他的身份不再安全,有暴露的危险。
此时他来不及多想,脸上立时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声说道:“还有这种事情?这…这可真是太意外了,您说,我这个人老实本分,与世无争,从不和人起争执,这身上也没有几个铜板让人惦记,这种人怎么会盯上我呢?”
他忧心忡忡的模样,极富欺骗性,陈婶一见赶紧劝慰道:“您先别着急,您是我们家的房客,租着我们家的房子,真要是有事,我们也是不怕的,我家小叔子就在警察局里做事,还是专门拿枪的治安警,在这附近打听打听,谁也不敢欺负到我们的头上,我到时候给他说一声,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婶这个人是热心肠,她是好心提醒许诚言,不想让他吃了暗亏,可又怕自己的言语说重了,把这样的一个好房客给吓跑了,反而适得其反,于是大包大揽把事情应承了下来。
陈家虽然是平民百姓,可是在世代在太原居住,开枝散叶人口众多,身边的关系人脉自然不少,这样的本地人家,一般的地痞流氓之类的也不敢上门搞事,所以陈婶说的颇有底气。
“那可太好了,一旦有事儿,我可全指望您了!”许诚言一听,自然是连连拱手,再三感谢道。
接下来又听陈婶嘱咐了几句,许诚言这才出了裁缝铺,快步向街尾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暗中打听自己的人会是谁呢?城北一带的地痞混混?和自己毫无瓜葛啊?
许诚言的心思电转,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把身边的人接触过的人,都盘算了一遍,唯一对他产生过怀疑的就是卢明志。
而在前天的情报汇总的时候,计云曾经说过,卢明志在前天在小北门一带,曾经和一个男子秘密接触过,男子上了卢明志的轿车,谈了不到五分钟,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个文件袋,只是不知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当时听到计云叙述,许诚言还没有太过留心,可是按照今天陈婶所说,城北的混混在打听自己,那和之前的这次会面,会不会有什么隐秘的联系呢?
他的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脚步不停,很快来到街尾的面馆,他每天都是在这个面馆里解决早饭,同时和计云汇合,可是今天他却是有些犹豫了。
既然有人在打听他的消息,那此时会不会也有人在暗中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呢?他不想把计云也暴露在人前,于是他脚步不停,直接从面馆门口走了过去。
作为一名情报特工,许诚言的经验丰富,绝对称得上是高手,他决定先确认一下身边的情况,看一看身后有没有尾巴跟随。
不多时,他看到前方街边有一处咖啡馆,于是脚步略微放慢,心中暗自计算着时间,然后不疾不徐的来到咖啡馆临街的玻璃窗前,轻轻用手紧紧了胸前的衣扣,好像是在整理仪表。
就在这停留的片刻,他偷眼借着玻璃窗的反光向身后观察,果然就见侧后方不远处,原本脚步匆匆的一个青年男子,此时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然后微微侧身,状似悠闲,可是却不时把目光看过来,显然是在观察自己。
果然有人跟踪!
许诚言轻出了一口气,面色平静,一脸如常,又抻了抻青布长衫的衣襟,还煞有其事的从怀里掏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这才继续前行。
可就在这个时候,计云正好从街口处走了过来,抬头一见许诚言,顿时有些诧异,这个时候许诚言应该在面馆里等自己汇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而许诚言也看见了计云,他把脸一侧,装作不认识的模样,继续前行。
有情况!
计云和许诚言之间向来默契极深,甚至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只看许诚言的表现,就知道不对,当下他自然也装作无关的行人,和许诚言相对而过。
而那个监视许诚言的男子,看到许诚言离开,急忙紧随其后,正好和计云擦身而过,一下子就被计云认了出来。
此人在跟踪许诚言!
计云马上明白了许诚言为什么不与自己汇合的原因,当下快走几步,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
他的眼光犀利,不多时就已经判断出,附近只有一个人在跟踪许诚言,于是也跟了上去,远远的缀在两个人的后面,随时准备接应许诚言。
这样一来,许诚言在前面走着,走出了两条街区,只做了两次试探动作,很快就搞清楚了,身后跟踪的这个男子虽然机灵,可显然没有接受过训练,连最基本的反跟踪动作都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此人肯定不是特高课的特工,只是一个没有相关技能的普通人,看来陈婶告诉他的信息是准确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陈婶口中的混混儿陶四宝?
做出这个判断之后,许诚言紧绷的神经立时一松,想必日本人还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然不会派这样的人来跟踪监视,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转圈子了。
而此时街道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许诚言便挑一条人流最多的主干道,借着熟悉的地形,只是简单的一个躲避动作,就轻松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一个小时之后,城东的一处独门小院里,两个人再次汇合,相对而坐。
这里是计云刚刚租下的新住所,距离许诚言的住所也不远,但环境比之前相对安全许多。
计云三首先开口道:“你甩开尾巴之后,我跟了他一段,现在他又回到你住所附近蹲守了。”
“就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还是个棒槌。”计云点头说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但肯定不是职业特工。”
他一直跟在后面,把男子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很快就得出了和许诚言一样的判断。
“应该是本地的混混。”
许诚言把今天陈婶告诉的情况叙述了一遍,接着说道:“唯一对我们产生过怀疑的,就是卢明志,我判断应该是卢明志派来的人。”
计云不禁有些奇怪,他疑惑的问道:“卢明志?警察局刑侦科有的是人手,还用的着派这种货色?”
“我也不清楚,不过卢明志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你之前不是说过,他前两天曾经在小北门附近接触过一个中年男子,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个公文袋,我觉得,这个人的背景需要查一查,搞不好会和这件事有关系。”
这一下提醒计云,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说道:“还真有可能,差一点疏忽了,不过那个人不难查,他的容貌很有特点,身材不高,金鱼眼,葱头鼻,看那一身打扮,就像个地痞混混。
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他离开的时候,旁边不远处就有一个卖煎饼的,他随手就拿起了一个,摊主不仅没收钱,还对他点头哈腰的,一定是认识此人,我去问一问就清楚了。”
“这样最好,你尽快去查,我身边多了一双眼睛,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卢明志有关系,这就说明他已经开始调查我,随时都有可能动手,一定要先下手为强解决了他,不能给他出招的机会。”
许诚言判断,现在卢明志并没有向日本人透漏自己的情况,不然现在跟着他身后的,一定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日本特工,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动作够快,还有机会把局面翻转过来。
他接着说道:“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你去调查那个人的背景,我去处理田文蕙的事情,另外,这段时间我的住所已经不安全了,以后都到你这里汇合。”
“好,我这就去!”计云点头答应。
第三十六章 制造麻烦
城北晋祠街,这里也是太原老城区最繁华的街区之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屋宇鳞次栉比,招牌林立,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脚店、肉铺等等,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商贩,一直延伸到街尾。
田文蕙从一家理发店里走了出来,抬手理了理刚刚梳整的秀发,心情又好了几分。
现在时局动荡不安,哪怕是太原城里,治安状况也是不好,所以她平时深居简出,少在外面逗留,偶尔出来放放风,也是尽早回家。
此时街道上的行人很多,她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人力车,微微有些失望,但好在住处离此不远,干脆就步行回家。
顺着两边房屋的阴凉款款而行,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还有人连声高呼:“抓贼人!抓住他……”
她闻声回头望去,就见人流中一个壮汉窜了出来,此人套着一身破烂不堪的旧袄裤,满脸黑泥,看不清楚面目,手里抓着一个皮包,正脚步飞快地在街道上奔跑着,想必就是所谓的贼人。
身后三五个穿西服的男子紧追不舍,口里还高声喝骂着。
周围的人都是注目观望,那个壮汉一看就是生活无着的流民,此时的山西局势动荡,百姓流离失所,有很多失去家园的人涌入了太原,他们少有求生的手段,处境艰难,为了能够活下去,很多人就沦为了乞丐,窃贼,像眼前这种事情在太原城里时常上演。
此时就见那壮汉脚步飞快,身形在人流中快速穿行,可街道上人流太多,还是让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眼见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壮汉情急之下,干脆一阵蛮力冲撞,他力大身沉,把周边的行人都撞的东倒西歪,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斥骂吆喝之声。
可是前方依然拥挤,身后追赶的几个人,借着他冲开的空隙,反而越来越近,壮汉左右看了一眼,转身便冲向路旁的店铺,顺着墙根奔跑,眼见就向田文蕙的方向冲了过来。
田文蕙原本距离很远,还看着热闹,没想到转眼间,贼人竟然慌不择路冲到眼前,她吓得惊恐失色,手足无措,竟不知道如何躲避。
还没有等她来得及反应,壮汉就直直的撞在田文蕙的身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贼人的左手肘部一横,重重地撞击在田文慧的左肋。
田文蕙顿时觉得胸口一闷,来不及反应,被这个壮汉撞倒在地,可是壮汉脚步不停,直接从她的身上跨了过去,慌乱之中,田文蕙的左小腿被壮汉一脚踩中,骨头发出一声脆响。
“哎呀!”田文蕙只觉得小腿剧痛难当,浑身冷汗一下子激发了出来,忍不住发出一声急促的痛呼声。
身边的人都发出一阵惊呼,纷纷赶了过来,可是这个壮汉的动作飞快,接连撞倒几个试图拦阻的行人,向一条胡同岔道钻了进去,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田文蕙此时已经倒地不起,浑身痛楚难当,忍不住开口连声呼救,周围的人看到一个弱女子受伤,都赶紧上前帮助,还有好心人招来人力车,将她送往附近的博爱医院救治。
两个小时之后,博爱医院诊室的一张病床上,刚刚完成初步检查的田文蕙,紧皱着眉头,感觉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都被挤压的粉碎,只要动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个时候,一名身穿白衣的女护士走了进来,轻声问道:“田小姐,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需要一段时间的住院治疗。”
“住院?这么严重?”田文蕙不禁面露为难之色。
女护士点了点头,耐心地解释道:“田小姐,您的肋骨和腿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腿骨还好说,可以肋骨的受伤部位需要进一步检查,情况比较严重,现在不仅不能够移动,而且还需要人来进行护理,所以您最好尽快通知家人。”
“家人?”
田文蕙不禁一愣,自己在太原孤身一人,平时又深居简出,刻意少和旁人接触,就是连相熟的朋友和邻居都没有?
难道需要通知他?
可是他曾经特意交代过,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他的名字,尤其是在近期这段时间里要特别小心,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能轻易见面。
田文蕙原本就是外地人,几年随家人逃难至太原,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连累的家破人亡,只剩下田文蕙一人,幸亏在紧要关头,被卢明志搭救,不然此时她早就被卖到人贩子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从那以后,田文蕙就跟了卢明志,两个人在乱世中相互取暖,算是上是恩爱夫妻。
可是卢明志考虑自己的身份特殊,身边到处都是危机,为了保护爱人,也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软肋,一直都不敢暴露两个人的关系,于是专门安排了另外一个住处安置田文蕙,而田文蕙身边,为了保密,甚至连佣人都不敢请。
因为卢明志处事周密谨慎,小心维护,所以即便是情报站的同事都不知道田文蕙的存在,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卢明志被特高课抓捕之后,田文蕙并没有被牵连,平平安安的度过了一劫。
后来卢明志叛变投敌,被特高课放了出来,卢明志更不敢让旁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无论是日本人和军统情报站,都有可能拿田文蕙来做文章,于是他特意交代田文蕙,近期内,相互之间暂时不要见面,避一避风头。
所以田文蕙一听到女护士的话,实在是左右为难,一筹莫展,她犹豫的表情让女护士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低声安慰道:“如果没有家人陪护,我们可以提供专业人员护理,不过,这需要多支付一定的费用。”
田文蕙想了想,只好点头答应,她如今连动一动都难,没有人帮助照顾确实不行,最后还是决定通知卢明志一声。
再说,博爱医院作为太原最大的医院之一,一向收费不菲,她出门根本没带多少钱,现在必须要卢明志把钱送过来,支付医疗费用,于是说道:“只能麻烦你们了,不过我现在身上没带多少钱,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请人送些钱过来。”
说完,她报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女护士,再次叮嘱道:“这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平时也没有什么往来,你给他打电话,请他想办法把钱送来就好。”
女护士点头答应,转身离去。
博爱医院的就诊楼内,许诚言已经换回了一身装束,头戴礼帽,时下流行的挡风呢子大衣,鼻梁上多了一副金边眼镜,再加上两撇小八字胡,手里还拿着一张报纸,斜靠在走廊的墙壁,远远的盯着田文蕙所在的病房。
田文蕙的受伤,当然是他一手安排的,摆脱掉追兵之后,他就紧随着来到博爱医院,近距离的观察田文蕙的情况。
不多时,就看到一名女护士从田文蕙的病房走了出来,他赶紧身子一侧,将报纸展开遮挡面容,身子靠在墙壁上,等女护士从身边走过,这才收了报纸,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
女护士很快来到大厅接待前台,拿起桌上的电话拨打了出去,很快电话接通,女护士开口问道:“请问是卢先生吗?”
对方沉吟了一下,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女护士把田文蕙的情况简单做了叙述,最后说道:“您的表妹田女士受伤很重,现在起卧都很困难,如果您方便,还是请尽快来医院照顾。”
可是她说完之后,好半天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最后只好摇了摇头,把电话挂断。
而就现在她侧后方不远处的许诚言,把她的对话听了清楚,知道这是在通知卢明志,暗自点头,事情果然按照他设计的剧本进行。
接下来,就看卢明志是否会前来看顾田文蕙了,只要他敢露面,就是下手的好机会。
警察局刑侦科办公室里,卢明志缓缓的放下了电话,眼中充满了焦虑之色。
田文蕙受伤,他心中虽然焦急万分,可是还是不敢确定电话里的信息,他现在疑心生暗鬼,总觉得身边有人窥伺,说不准那两条毒蛇就隐藏在暗处,等着自己露出破绽,随时会扑上来咬上致命的一口,绝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想到这里,他马上把自己的亲信邓辉喊了进来,低声吩咐道:“你现在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你去治安科询问一下,今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在晋祠街一带,有没有发生一起抢劫案,如果有,你去问一下具体的情况,回来汇报给我。”
邓辉有些疑惑的看着卢明志,嘴里问道:“直接去问,还是……”
“直接问就可以!”卢明志点头说道,随即身子前倾,声音压的很低,“问清楚事主的情况,还有……,总之情况越详细越好,但别太刻意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
看到卢明志吐吐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邓辉知道不能多问,当即点头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待邓辉一出去,卢明志就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思纷乱,他现在真想马上去博爱医院去看望田文蕙,可是又怕自己的冒失举动,暴露了田文蕙的存在,哪怕邓辉等人是自己的心腹,可是人心隔肚皮,世事怕万一,这些事情谁又能说的准,一旦旁人知道田文蕙和自己的关系,那很快麻烦就会不停地找上门。
就在他患得患失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卢明志心神一震,缓过神来,来到桌前,伸手拿起了电话。
“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
电话那边却是警察局局长牛兴发的声音,语气很是严厉。
第三十七章 重要文件
一听到牛兴发要见自己,卢明志立时一阵烦乱,他这两天都躲着这位顶头上司,因为见着了就是一顿训斥,搞得灰头土脸的下不了台。
可是现在点名要见自己,却是无法躲避,卢明志只好连声答应道:“是,局长,我马上过去。”
“周泰清呢?为什么他不接电话?”牛兴发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悦。
卢明志闻言一愣,抬头看了看对面办公室的方向,看来牛兴发并不是特意找自己,还连带着周泰清,不过他知道周泰清今天并不在警察局,只好解释道:“您之前不是督促我们尽快的清理旧案吗?周科长今天是去查之前的枪支走私案,现在办公室没人。”
“哼……算了,你赶紧过来!”
“是!我马上去见您!”
放下了电话,卢明志无声的叹了口气,听牛兴发的口气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情,如今他在警察局地位尴尬,甚至可以说是度日如年,这种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起身收拾妥当,来到门口从衣架上摘下了警帽,戴在头上,微微端正,这才拉开房门,迈步而出,向局长办公室赶去。
上了一层楼梯,穿过走廊,来到局长办公室的门口,却恰好看到治安科科长刘卫林也快步走来。
两个人一见面,都是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这是牛兴发同时召见治安科和刑侦科的人员,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在警察局的各个部门里,刑侦科和治安科都算是排名最前的重要科室,刑侦科是专门负责侦破各类刑事案件,比如凶杀、诈骗、绑架等犯罪案件,算得上各大科室里的头把交椅,正是因为如此,刑侦科的科长都有资格向日本特高课直接汇报有关案情,办案的权限很大。
而治安科主要负责一般的治安案件,比如盗窃,滋事,消防之类,相当于今天的派出所执行的基础性工作,比之刑侦科虽然低了一个级别,但也是警察局的重要部门之一,权力虽然差一些,可是实力却犹有过之。
刘卫林抬手示意,请卢明志先行,卢明志只好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
两个人推门而入,只见办公室里端坐着两个人,除了局长牛兴发以外,还有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男子。
此人大概四十多岁,干黄瘦长的一张脸,留着两撇胡须,其貌不扬,只是一双小眼睛闪着贼亮的目光,透着一股精明。
牛兴发一看到两个人进来,便挥手示意,转向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是日兴会社的石田胜平先生。”
卢明志和刘卫林一听,都赶紧挺身立正,恭声问好:“石田先生!”
日兴会社在华北地区的名头太响,不仅控制着整个华北地区的经济活动,甚至还敢插手军方事务,就是军方的实权人物也要顾忌三分,可见其深厚的背景和庞大的实力。
石田胜平是日兴会社在太原分社的财务部门经理,地位仅在分社社长伊藤拓真之下,手中掌握的实权不小,所以牛兴发的态度也是恭敬有加,不敢稍有怠慢。
石田胜平的脸色阴沉,显然心情不佳,他冷眼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没有理睬,转身向牛兴发说道:“牛局长,你直接安排吧,我不想重复,总之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公文包追回来,越快越好!”
“明白,明白!”
牛兴发连声答应,这才对两个人吩咐道:“事情是这样,今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就在晋祠街,日兴会社的职员遭到了当街抢劫,一名乞丐模样的男子抢走了一个公文包逃去无踪。
这个公文包里有很重要的机密文件,事关重大,为此,石田先生要求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追回公文包,你们两个科室是专门负责治安的部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责无旁贷,我命令……”
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得严厉,卢明志和刘卫林都是不由自主的挺身立正?
“不管你们有什么办法,都要尽快找回公文包,否则严惩不贷!”
此话一出,刘卫林还没什么异常,倒是卢明志心头一震。
上午十一点?晋祠街?当街抢劫?这时间、地点、甚至事件都对,这不就是田文蕙所遭遇的那起变故吗?
自己刚刚还让邓辉去打听事件的真假,万万没想到,竟然还牵扯上了日兴会社这个庞然大物,那事件的真假,自然不用再求证了。
随着牛兴发继续介绍案情,卢明志越发证实了这一点,这种治安案件在太原城天天发生,应该是一起寻常的抢劫案。
此时他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事实证明,田文蕙的存在并没有暴露,只是她运气实在不佳,被慌不择路的劫匪撞了个正着,惹上了这场无妄之灾。
此时戒心一去,卢明志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他和田文蕙确实是有真感情的,知道她重伤不起,心中自然是忧心忡忡,关心不已,恨不能马上前去医院看望。
这时牛兴发已经介绍完了案情,石田胜平在一旁开口说道:“诸位,我强调一点,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们在追查过程中,要低调行事,绝不能搞的满城风雨,不然,我也要追究责任的。”
石田胜平自然有他的考虑,这一次丢失的文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如果让社长知道,必然要大发雷霆,追究下来,自己难逃失职之责。
所以他才特意没有惊动特高课这样的强力机关,直接吩咐相熟的太原警察局长牛兴发,指望能够波澜不惊,不声不响的解决此事,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而且他也很清楚,特高课虽然权限极大,可所属人员都是日本特工,如果想要追查这种当街抢劫的案件,还是要靠警察局这些最熟悉太原市井的中国人,才最得力,也最可靠。
牛兴发一听石田胜平发了话,赶紧也随声强调道:“对,对,你们按石田先生的吩咐去做,不要动静太大!”
卢明志和刘卫林相视一眼,丢失的文件不知道具体内容?石田胜平绝口不提,他们也不敢多问。
不过这种抢劫案的破案难度并不大,一般作案人员大多都是本地的市井之徒,惯偷流氓,或者是生活无着的难民所为,只要真的下力气排查,还是能找出一些线索的,以前这类案件不好查,那是因为警察局这些人尸位素餐,或者是利益勾结,根本不愿意真的追究下去,如果真的有好处,那自然是不一样。
尤其是刘卫林,他长期担任治安科科长的职务,对黑白两道的情况非常熟悉,手下更有暗探和外围人员,处理这样的案子,正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此时立刻高声领命:“请局长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尽快追回公文包。”
卢明志在一旁也是颇为心热,这倒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如果能够追回文件,对改善自己的尴尬处境是大有好处,于是也拍着胸脯保证,尽快追回文件。
离开之后,卢明志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邓辉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见到卢明志正要说话,却被卢明志挥手阻止。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办公室,关上房门,卢明志低声问道:“打听到什么了吗?”
邓辉点头说道:“是有这么个事,不过事主据说是日本人,所以案子直接交到牛兴发那里了,看样子案子不小。”
卢明志点了点头,看来邓辉一时间也没有打听出什么内情,他已经心中有数,就不再多问。
他又略微思索了一下,现在是白天,自己的行踪太过显眼,不能去医院看望田文蕙,最好是深夜之后,自己隐匿行踪,单独再去医院看望,这才最稳妥。
于是吩咐道:“我们先去趟城北,去见一见刘猴子!”
傍晚时分,博爱医院的大门附近的角落,许诚言和刚刚赶来的计云碰了头。
“怎么去了这么久?有情况?”许诚言低声问道。
“是有些情况!”计云点头说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和卢明志见面的人叫刘猴子,是小北门一带的帮会头目,手下有不少地痞流氓,很有些名堂,至于跟踪你的那个家伙,确实叫陶四宝,就是他手下的混混儿。”
许诚言微微咬了咬嘴唇,良久说道:“那就对上了,卢明志这是真盯上了我了,那个陶四宝现在还守在我的住处?”
“天一黑就不见了,这种货色可吃不了那个苦,不可能彻夜盯守的,你放心吧!对了,我今天调查刘猴子的时候,又看见了卢明志,两个人下午在酒楼见了一面,就是不知道说了什么。”
“卢明志?他们又见面了?”许诚言诧异的问道,“你不会冒然动手了吧?”
“哪能呢!卢明志身边可有邓辉和严高义两个人,形影不离,我一个人可没把握,他们分开后,我又跟了卢明志一段,看着他们回了警察局,估计也没有机会,就过来了。”
许诚言想了想,刘猴子派人调查自己的时间很短,想来也查不到什么,不过夜长梦多,这种不确定的事情,让他感觉很不好。
微微点头说道:“这家伙出入这么小心,是有些麻烦,现在只能看田文蕙这里了。”
“对了,田文蕙怎么样了?”计云这时才想起询问田文蕙的事情。
许诚言就把今天的行动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田文蕙伤得很重,肋骨肯定断了,我怕不保险,干脆又断了她一条腿,最起码卧床不起,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好家伙!还说你怜香惜玉,可下手够狠的!”计云忍不住有些揶揄的笑道。
许诚言却是脸色严肃,没有心思调侃,他做事一向知道轻重,现在卢明志对他的威胁实在太大,为了能够尽快清除此贼,生死相搏,用一些特殊手段是在所难免,他并没有觉得不对。
而且按照军统的作风,像田文蕙这类的叛徒家属,最后都是要遭到清算的,自己已经算是有底线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现在就看她在卢明志的心中到底有没有分量了,如果再不上钩,我们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计云点头说道:“我看问题不大,只要你的行动没有引起他的怀疑,我就不信卢明志会这么绝情,枕边人倒在病床上,他连见一面都不愿。”
第三十八章 一击即中
卢明志在城北和刘猴子见面之后,把调查抢劫案的事情交代给他,刘猴子是城北的地头蛇,正适合做这种事情。
然后他就回到了警察局,守在办公室里,焦急的等待时间过去。
直到过了下班的时间,卢明志这才把自己的两个助手喊了过来,吩咐道:“你们先回公寓,我手头有些材料要看,等一会再回去。”
邓辉和严高义闻言都是一愣,他们这段时间为了防备军统特工的锄奸行动,出入都非常小心,走到哪里身边都是一队刑侦科的人员随行,哪怕就是下了班,三个人也是形影不离。
他们住在一起,一到深夜,就绝不再出门半步,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是轮流戒备,脑子里都绷着一根弦,不敢稍有松懈。
可是今天卢明志却一改常态,不仅拖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下班,现在反而要让他们两个人先行离开。
邓辉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出声说道:“科长,都这个时候了?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吧,您一个人行动不安全。”
“是啊,您不是说,现在风声正紧,我们都是要小心行事……”严高义也是在一旁劝说道。
“好了!”卢明志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我心里有数,你们不用担心!”
听到卢明志这么坚持,两个人都不再多说,他们是卢明志的老部下,一直都是以卢明志马首是瞻,对他的指令从不违逆,已经形成了习惯。
“要不我们把车留下。”严高义想了想说道,“天色见晚,还是小心为上。”
他们的住处距离警察局不远,就相隔一条街,徒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驾驶车辆进出,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总好过走在路上,稀里糊涂的被人打了黑枪。
看到两个手下忧心于色,都很担心自己的安全,卢明志心中一暖,他微微一笑,拍了拍严高义的肩膀,说道:“车还是你们开走,我这边好说,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回去的时候,多注意安全。”
“好,那您注意安全!”
看卢明志执意如此,邓辉和严高义相视一眼,只好点头答应,转身退了出去。
两个人一起下办公楼,来到轿车旁,转回身抬头看向卢明志办公室的方向,只见卢明志正站在窗口处,隔着玻璃对他们挥挥手。
两个人也是微微点头示意,这才上了轿车,启动离去。
离开了警察局的大门,严高义坐在驾驶座上,手中扶着方向盘,轻声问道:“老邓,你不觉得队长今天有些不对头吗?”
他们平时在人前都称呼卢明志为科长,可是私下里还是冠以旧称,也是习惯使然。
一旁的邓辉,目光看着窗外,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听到同伴的询问,头也没回,只是轻叹了一声,说道:“是有些不对头,今天队长还让我特意去打听晋祠街的抢劫案,吞吞吐吐的,我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严高义一听,沉默了片刻,斟酌了一下语句,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是啊,大家都有心思,现在日子越来越难熬了,吉冈正雄这一死,我们这些人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一天不如一天,以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老邓,你心里就没有什么打算?”
“打算?你想说什么?”
邓辉目光一闪,回过头看了同伴一眼,他们彼此了解甚深,从严高义的话语里,他听出了一点别的含意。
严高义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微微咬着嘴唇,沉静了片刻,缓声说道:“我想离开太原!”
这句话一出口,严高义自己也是轻出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包袱,没有等邓辉回答,他就接着说道:“老邓,我们现在的处境大家都清楚,日本人不过是利用我们给军统当活靶子,这样挨下去,早晚要出事情,我现在每天都是睁眼到天亮,心神恍惚,根本睡不着,生怕一睁眼,就是一颗子弹打在这里,头发也是一把一把的掉,么的,这种日子我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严高义这段时间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尤其是吉冈正雄被刺杀后,让他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对自己的前途更加悲观,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今天忍不住向同伴诉说一番。
邓辉的感受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一向谨慎,不敢多言,此时听到严高义把话挑明,也是心潮翻滚,好半天才说道:“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按照军统的家规,我们这些人早就上了清除名单,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尽早脱身,天下之大,到哪里不是活命。”
“你也这样想?”
严高义欣喜万分,他这次下定决心开口,就是想和同伴商量这件事,他不敢对卢明志明言,想着先做通邓辉的工作,没想到二人一拍即合。
邓辉接着道:“可是我想和队长说清楚。”
“他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舍得这个科长的位置?”
“什么狗屁科长?”邓辉嘴角一撇,苦笑一声,“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兄弟一场,有些话要放在明处,如果他实在不愿意,我们就自己走。”
“好,一言为定!”严高义重重的点了点头。
晚上八点,卢明志的办公室里,他抬手看了看时间,透过玻璃窗只见漆黑的夜色,这才起身收拾妥当,将随身的短枪检查一遍,插在腰间,转身出了房间。
快步来到办公楼下,在角落里推出早就准备好的脚踏车。
这个时候的脚踏车,在民间也甚是流行,相对于轿车价值高昂,汽油也供应困难,脚踏车便成为代步的最好工具。
山西经过多年发展,太原城里稍有家资的人家,都可以买得起,比如伪政府组建的治安便衣队,他们就装备了大量的脚踏车,方便快捷,机动性强,所以日伪政府的各大部门里也多有配备。
卢明志翻身上车,在警察局里绕了一个大圈,从后门离开,顺着方向赶往博爱医院。
因为路途有点远,花费的时间不短,这个时候,一般市民都已经上床休息了,街道上少有行人,到处都是一片寂静。
一路快行,来到就诊楼下,卢明志把车子停在一旁,左右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医院大门里的灯光依然亮着。
他将头上的帽沿往下压了压,又竖起大衣的衣领,遮挡住自己的面容,快步进入就诊大楼。
只是他没有发现,就在他现身医院大门的时候,黑暗中就有一双眼睛盯上了他,直到他走进大楼,抬手闪出一道手电筒的灯光,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卢明志之前就在博爱医院对面开照相馆,多次进入过医院,对里面的情况还算是熟悉,很快就来到了住院部。
此时住院部的楼道里也是一片安静,只有值班室和楼道里的灯还亮着,皮鞋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轻轻回响,显得很是清晰。
卢明志来到值班室门前,轻轻推开,只见里面坐着一位女护士,正坐在椅子上,翻看手中的小说书本,此时抬头见到卢明志进入,立时诧异的问道:“您找谁?”
卢明志轻咳了一声,放粗了嗓音,道:“我是来看望今天入院的田文蕙,田女士,不知道她在几号病房?”
“哦!您是卢先生?太好了,我还说您再不来,我明天还要给您打电话呢!”女护士眼睛一亮,露出欣喜的笑容,“就在七号病房,只是这么晚了,她可能已经休息了,我带您过去!”
听到女护士喊出“卢先生”三个字,卢明志不禁皱了皱眉,他当然却不会让女护士妨碍自己的会面,开口推辞道:“不,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说完不容女护士开口,转身就出了值班室,随手还把房门带上,显然是不想让女护士跟随。
女护士不禁一愣,嘴里嘟囔了一句,刚刚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来,她也懒得多事,接着津津有味的观看小说。
卢明志出了值班室,一路向楼道里面走去,很快来到七号病房门口,停了下来,探头通过小窗口,看到病房里面一片漆黑,稳定了一下心神,伸手抓住门柄,轻轻推门而进。
随即抬手在门侧一拉电灯绳,“啪嗒”一声,屋子里一下子就变得明亮起来。
只见一张病床上躺着自己的爱侣田文蕙,身上盖着棉被,仰面朝上,紧闭着双眼,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显得十分的憔悴。
两个人多日不见,卢明志不禁心生怜惜,心情有些激动,他正要迈步上前。
可就在这个时候,脑后被重重一击,沉重的力道打的卢明志的头一歪,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此时病房门后闪出一道身影,正是守候多时的许诚言,他天一黑就潜进了病房,迷昏了田文蕙,埋伏在此。
而计云守在外面,等卢明志现身就发出信号,许诚言就等着卢明志一进门,看见田文蕙失神的一刹那,果断出手,一击即中。
第三十九章 询问叛徒
“哗啦!”
一盆冷水当头泼在脸上,冰冷的寒意将卢明志一下子激醒了过来。
他恍恍惚惚的睁开了眼睛,等了好半天才适应了光线,发现看自己已经被结结实实捆绑着,左右看了看,身处在一间狭窄的小屋里,昏暗的灯光下,正有两个青年男子站在面前,目光轻蔑的注视着他。
许诚言看到卢明志醒了过来,随手将手中的水盆扔在一边,俯下身子,凑到卢明志的眼前,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卢队长,不,现在应该称呼你卢科长了,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许诚言?”卢明志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好记性!”许诚言轻轻抚掌笑道,面带嘲讽,“只是寥寥数面,就让卢科长这么惦记,许某人真是受宠若惊!”
卢明志面如死灰,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当看到许诚言面容的那一刻,心思电转,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轻声问道:“还真是你,你是蝰蛇还是蝮蛇?”
只是这句话一问出口,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自己做的事情,他心里清楚,为了活命,出卖了整个太原情报站的行动队员,手下三十多名队员尽数牺牲,按照军统家规,绝对属于首恶之类,再加上对方此时既然以真面目示人,就已经说明,自己绝不可能再有侥幸了,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的一句话,却让许诚言和计云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浑身一激灵,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两个人的代号刚刚启用,对方就已经知道了信息,这是怎么回事?
许诚言更是一把抓起卢明志的衣领,厉声问道:“给我说清楚!”
卢明志突然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因为自己手里还有对方想要知道的东西,这样一来,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只是我知道,日本人也知道,我可以把他们掌握的情况都告诉你们,只要你们能放了我!真的,我还可以待罪立功,只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卢明志本来就是贪生怕死之辈,现在就好像捞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时精神一振,连声哀求。
许诚言和计云相视了一眼,他们当然不可能放过卢明志,这种背叛信仰的人,无论做出什么承诺,他们都不会相信。
不过,许诚言知道卢明志此时求生心切,心神已乱,便微微一笑,松开了手,轻轻将卢明志的衣领整理了一下,和声说道:“好,那就要看你能说出点什么了,只要你的回答能让我们满意,我们可以放你走,而且不止是你,就是在医院里躺着的田文蕙,我们也可以一并放过。”
“是真的?我老婆还活着?”
卢明志眼睛顿时睁得老大,他在田文蕙的病房被抓,以军统特工的狠辣手段,还以为田文蕙已经遇害,此时,听到爱侣还活着,立时欣喜若狂。
他虽然为人不齿,为了保命舍得出卖众多手下,可是对自己的爱人却是视如珍宝,为了保护田文蕙的安全,煞费苦心做了诸多安排,保护的非常周密,没想到仍然被对方找出了漏洞,自己也不出意外的栽在这个事情上。
“现在她还活着,不过她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就要看你能告诉我们些什么了?”
卢明志急忙连声答应道:“我说,我说,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好,我先问你,日本人对我们有多少了解?都是从什么渠道了解到的?”
“我是从日本特高课方面得到的一些信息,情报来源是从太原情报站俘虏的行动人员交代的……”
卢明志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最后说道:“我还听说,新民会调查科科长马维德,抓捕了以前在太原活动的两名飞贼,这两个人都擅长使用飞虎爪,他们正在围绕着这个线索寻找你们的踪迹。”
飞虎爪?
许诚言神情一恍,日本特高课知道他们的一些外形特征,这一点他是早有准备,甚至还特意伪装成麻子脸,进行过误导,效果还不错。
至于自己的代号,只要太原站内部没有出现问题,就是让日本人知道,问题也不大。
可是对方竟然通过一些现场痕迹追查到了飞虎爪这个线索,这真是他没有想到的。
在中国北方,民间向来有习武之风,山西亦是如此,许诚言自幼就喜欢武术,为此许父还特意为他请了好几位武术教头,练得一身的武艺。
而这门飞虎爪的功夫,就是一位长辈教授的,当时这位长辈曾经说过,飞虎爪这门绝技源自津门,在山西地区,会的人极少。
因为是走空门的技艺,会这门功夫的人都羞于启齿,秘不外传,所以这位长辈也根本没有向他提及过之前的任何事情,难道说,被抓的两个人飞贼,会和自己有什么联系吗?
许诚言自从全面战争爆发之后,就加入军统,在华东,在苏南到处打游击,往来奔波居无定所,和家人早就失去了联系,后来回到山西,也曾经回过一次老家夏县,可是因为长年战乱,家乡几乎成了废墟,老宅早已人去楼空,就是相熟的乡亲也找不到几个,只是听说许家在大战前举家搬迁了,可是到底去哪里了,谁也不知道。
现在时逢乱世,战火连天,百姓离乡背井,亲人失散的事情比比皆是,不独许家是这样,许诚言也只能暗自祈祷亲人们平安无事,将来会有相聚的一天。
他思索了半天,从中并没有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一时不得要领,只好先放在一边,接着问道:“你还想着耍滑头,我问你,你安排刘猴子调查我的事情,为什么不说。”
一句话,让卢明志心头一震,这件事他做的隐秘,以为对方肯定不知情,为了不引起对方的猜忌,所以绝口不提,可还是没有瞒过去。
这时他突然也明白过来,一定是刘猴子做事粗糙,调查许诚言的时候,惊动了对方,不然对方不会这么快对自己下手。
想到这里,他不禁恨的咬牙切齿,自己无人可用,却找了刘猴子这么个蠢货,结果适得其反,倒把这条毒蛇招惹上了门,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看到卢明志没有说话,许诚言接着追问道:“都这个时候,你还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实说,刘猴子都知道多少?又调查到了什么?劝你别耍心眼,就这样的货色,我随便抓回来问一问就清楚了,别让我费手脚。”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说有几个可疑人员,牵扯了一个小案子,让他帮着调查一下,这里面就有你的名字。”卢明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还真是这样!”许诚言重重的点了点头,“那他调查到什么了?”
“没有,他才刚刚开始着手,什么也没有调查到。”
许诚言目光紧盯着卢明志的眼睛,判断着他话中真假,半晌之后,才微微点头,自己做事仔细,料想刘猴子这样的角色,也找不出他的破绽。
想到这里,他接着问道:“那我就想请教一下,我到底是哪一点漏了风,才引起了你的怀疑?”
许诚言自认伪装的本事到家,在华东的时候,多次潜入日本占领区执行任务,从未被人怀疑过,可是刚到太原,一接触卢明志,就接连被针对,心中也是好奇,想要问个清楚。
“实话实说,我没有看出什么,不然当场就抓你了,我只是觉得……,你给我的感觉不简单,所以才多费了点心思。”
“只是因为这个?”
“也不全是感觉,你还是有些破绽的,你进入太原的时间,是在太原站出事之后不久,又是单身居住,除了一张麻子脸,年龄和体型都符合筛选的条件。
还有,你年轻体健,又读书识字,谋生应该不难,可是进入太原的时间不短,竟然没有找到一份正当的职业,这也有些不正常,所以我后来才把你加入了调查名单。”
许诚言闻言一愣,这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漏洞,自己进入太原后一直忙着清除任务,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找一份工作掩饰,这个问题,平时没有人注意还好,可是一旦有人深究,还真是不好解释,看来自己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不然很难自圆其说。
现在一切问题都搞清楚了,许诚言就不再客气,他突然挥手一拳,重重的击打在卢明志的脸上,直接将他打昏了过去。
一直没有做声的计云见状,开口问道:“怎么处置他?”
“问清楚了,当然就解决干净!”许诚言眼中杀机一闪,“不过,要做的隐秘。”
“为什么?这种叛徒,人人得而诛之!”计云有些不解,这和他们之前商量的不一样,之所以发起锄奸报复行动,就是为了威慑投机和投敌分子,遏制日本人的嚣张气焰,悄悄处决的话,效果就差了很多。
“因为刘猴子!这个家伙知道我的存在,肯定是要尽快除掉的,这个人不过是个流氓地痞,也不难解决,可是这样一来,卢明志一死,紧接着刘猴子再一死,就有些显眼了。
卢明志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两个叛徒,邓辉和严高义,他们很可能了解的更多,只要有人追查下去,很难说不会把二者联系在一起,万一再把名单的事情翻出来,会对我们有很大的威胁。
所以我想,还是造成卢明志失踪逃亡的假象,这样特高课和警察局就会把注意点放在寻找卢明志的下落上,很难注意到刘猴子这个小角色,我们应对起来,也安全一些。”
许诚言心思缜密之极,片刻间就把事情考虑的周全。
计云顿时恍然,点头说道:“这样好,给他绑块石头,扔到河里,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还有,你明天去博爱医院,就以卢明志的名义,给田文蕙交住院救治的费用,要多留些钱。”许诚言接着嘱咐道,“我估计日本人早晚要查到田文蕙的身上,不能留下破绽。”
“好,明天一大早我就去!”计云点头答应。
第四十章 报社记者
第二天清晨时分,天微微亮起,邓辉和严高义就早早的赶到了警察局,遍寻卢明志不着,立时就慌了神。
他们昨天晚上,守在住所里一直没有等到卢明志回去,都是心急如焚。
现在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卢明志竟然彻夜不归,这还是几个月来的头一次,再加上昨天卢明志一连串的异常表现,两个人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对。
“你说,队长是不是出事了?”严高义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不确定的问道。
邓辉握拳一击,狠声说道:“肯定是出事了,不过,只怕我们晚了一步,他自己跑了!”
“什么,真就这么走了?把我们撂下不管了?”
邓辉一跺脚,咬着牙说道:“打昨天把我们支开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兄弟,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两个人原本就是倍感压力,只是一直以来靠着卢明志,还能勉强支撑,可是如今主心骨一去,顿时不堪压力,被这最后一颗稻草彻底压垮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也走?”严高义早就有心逃离险地,他目光看向邓辉,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走,我们马上走!”邓辉一跺脚,“等牛兴发和日本人发现,第一个要抓捕询问的人就是我们,再晚就走不了!”
他心里想的很清楚,无论卢明志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不能留下来了。
如果卢明志是被军统锄奸报复,此时已性命不保,自己二人就是下一个行动目标,难道还留下来等死吗?
如果卢明志是自己潜逃,那日本人会怎么做?当然是从他们这两个卢明志的心腹下手,追查下落,到那个时候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所以说无论发生什么变故,他们都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反正也早有去意,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个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
两个人立时不再耽搁,急匆匆离开了警察局。
中午时分,一家装饰华丽的咖啡馆二楼的一处座位上,许诚言和计云相对而坐。
计云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目光从窗口处向下看去,只见那个一直跟踪许诚言的混混陶四宝,正守在楼下街道边,不时的左右张望。
许诚言白天一出门,就会被这个家伙盯梢,每次为了甩掉他,都要费一番手脚,今天没有行动,干脆就选了一家消费昂贵的咖啡厅和计云见面,结果陶四宝囊中羞涩,果然不愿进门,只能在远处守着。
计云此时忍不住说道:“干脆先把这个小子解决了,跟在后面总是个麻烦!”
许诚言微微一笑,他看着手中的报纸,不以为意的缓声说道:“解决了他容易,就会惊动刘猴子,不要太心急!”
许诚言的意思很清楚,只要除掉刘猴子,拿走名单,像陶四宝这样的小角色,没有人指使,自然就放弃跟踪了。
计云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已经摸清楚了刘猴子的住处,就住在城北的南岭胡同,住所里一直有两个护院,还有一个相好的女人姘居,摸进去很容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就今天晚上,越快越好,不然总是个麻烦!”
解决刘猴子这样的江湖混混,对许诚言二人来说,都不是难事,所以也都没有放在心上。
许诚言又接着问道:“博爱医院去了吗?”
“去了,我以卢明志的名义交了三千块,足够那位田小姐住院的费用,再加上昨天他和那个女护士照过面,如果日本人追查下去,一定会证明他们的关系。”
这也是故布疑阵,卢明志独自外出,深夜去见田文蕙,第二天又为田文蕙交付大笔费用,这足以说明,没有人在限制他的自由,那么他的失踪,就不好说清楚了。
计云放了一块糕点进嘴里,有些惋惜的说道:“这次为了卢明志,可是出了血了,刚到手的经费,一下子就去了一半,有些超支了!”
之前楚光济奖励给二人的经费,刚到手没几天,就花费了不少,让计云有些心痛。
“这都是小钱,等总部的嘉奖一下来,这点钱算什么!”许诚言淡淡的一笑,并将手中的报纸,递给了计云,“你看看这份报纸。”
“有什么消息?”
计云接过报纸看了片刻,上面刊登了不少的信息,五行八作内容纷杂,不多时,他疑惑抬头看向许诚言,问道:“你怎么看新民报?”
在日本人没有占领山西之前,因为社会稳定,几十年没有发生战乱,山西经济发展的非常不错,当时在省会太原,集中着整个绥晋地区绝大多数的政治活动和商业事务,这就使得报业发展的极为迅速,整个太原市大大小小,一共有几十家报馆,发行量也是非常可观,称得上是行业繁荣。
可是日本人占领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残酷的战争使人口大量流失,导致商业衰败不堪,再加上日本人对宣传言论的严格管控,到现在,太原市里的大多数报馆都已经倒闭,剩下的几家的报馆都是勉力维持,目前来说,太原市的报馆不超过十家。
但是新民报不同,它是由日本人专门扶植的新民会主持发行的,半官方性质的报纸,不止是在太原,在山西,在整个华北地区都有发行量,远不是普通报社所能企及的。
这样一份报纸,可想而知,刊登的内容自然都用来宣传日本人和伪政府的政治主张,为日本侵略者歌功颂德,歪曲事实,麻痹和欺骗中国民众,一般的中国民众根本不屑一顾。
许诚言微微一笑,伸过手来,指着报纸上的一则内容点了点。
计云再次观看,原来是一份招聘广告,大概内容是新民报社近期招收懂日语的中国记者。
“怎么?你打算找这份工作?”计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看来昨天晚上卢明志的话,提醒了许诚言,这是准备找一个掩饰身份。
“对,报社记者!”许诚言点了点头,并继续解释了一番。
首先,在民国时期,因为社会整体的教育水平很低,记者这个行业属于比较体面的高档职业,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记者这个职业,甚至不比那些吃皇粮的政府职员,还有为人师表的教师差,绝对算得上是正当职业,普通人一听,就多了几分信任,这对掩饰身份是很有好处的。
其次,记者这个身份比较特殊,本来就是到处打听消息,收集各种素材的行业,所以比起一般的工作,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它并不需要按时坐班,多数时间是报社之外的工作,采访或者撰稿,在时间上更加自由,也更容易支配,一旦有行动,可以随时抽身,也不会引人注意。
“照这么说,记者这个职业确实不错,可为什么是新民报社?”计云皱眉问道。
“因为新民报社的背景,它隶属于新民会,而新民会又是日本特高课的外围组织,加入新民报社,就等同于加入了日本人的下辖部门,有了这个身份,就再也不用怕旁人追究。
而且如果我们能够以此为阶梯,继续渗透至新民会,这可是一条非常不错的情报渠道,符合今后的工作需要。”
许诚言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番话将计云说通,他们两个人都是有文化的知识青年,写文撰稿都不成问题。
尤其是许诚言,他精通日文,完全符合应聘的要求,只要去应聘应该不成问题。
“好,我们去试一试!不过我的日文不太好,都是你之前教的一些底子,也不知道行不行。”计云点头答应。
“早就告诉你,多学点日语没坏处,现在你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许诚言打趣的笑道,之前计云还不愿意学习日语,是他逼着才学了些。
两个人玩笑了几句,许诚言又想起一事,接着问道:“对了,今天去书馆,老丁有说什么吗?”
按照太原情报站的规定,每一个情报员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定期向自己的组长报备自己的行踪,这个时间由情报组根据实际情况来制定,以确保不出意外,这样如果有情报员失联,情报组也会及时发现问题,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做出各种应变措施。
今天就是他们报备的时间,可是许诚言身边有人跟踪,行动很不方便,于是就由计云前去聚文书馆向组长丁明睿报备。
计云立时点头说道:“还真有事情,老丁通知我们,晚上八点,全组人员去书馆碰头,我看他的意思,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没说,我也就没问,去了就知道了!”
许诚言突然眼睛一亮:“你说,是不是我们的嘉奖令下来了,按说没有这么快啊?”
对于这次的嘉奖,两个人都心中有数,军衔晋升一级是肯定的事情,不过军衔晋升的程序并不简单,并不是军统局自己就说了算的,需要走一些必要的程序,军统局上报军令部,再得到批准打发回,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不过计云却是笃定的说道:“你还别说,我看老丁的表情估计差不多,自从我们刺杀了吉冈正雄,他的态度可是好了很多,和我说话也客客气气的。”
许诚言闻言,得意的一笑,说道:“像老丁这样的老油条,心思活着呢,这次嘉奖一下来,他可就没有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了,当然要客气几分。”
想着期盼已久的嘉奖令,两个人都是心思涌动,面带喜色。
“你说,这次能给我们多少好处?除了军衔,最少也要奖这个数吧?不然也说不过去!”
计云伸手比了一个数字,低声猜测道。
“应该差不多!”许诚言微微一笑,“不过,要是再能够给枚勋章,那就更好了!”
“授勋?真的吗?”计云立时眼睛一亮,身子一下子前倾,低声问道,脸上充满了希翼之色。
在国党军队中,如果有重大功劳的人员,是可以视贡献的大小,颁发不同级别的勋章,这对一个军人来说,可是莫大的荣誉。
许诚言砸了砸嘴,自己也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觉得差不多,这两天没事的时候,我就琢磨,你说咱们这一次立下大功,光给一级军衔肯定有些亏,现在山西局面艰难,我们能够做出这样的成绩,局总部那边一定是加以重视,搞不好,还就真给一块勋章,这也不是不可能。”
计云被许诚言这一说,顿时心头火热,忍不住轻声说道:“要是这样,那可太好了!我宁愿一分赏钱都不要,只要能够给一块勋章,这辈子就知足了!”
两个人都是志向远大,热血报国的青年,对荣誉的热切,远远高于其它,心里都期盼不已。
第四十一章 晋升嘉奖
晚上八点,城市又恢复了安静,而在聚文书馆的内堂房间里,第三情报组的成员们都已经到齐。
和往常的程序一样,小组成员开始向组长丁明睿汇报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情况。
只不过除了许诚言和计云有锄奸任务之外,其它小组成员的任务都是待机蛰伏,谈不上什么工作进展。
倒是张志远汇报了一个新的情况,他眼眉上扬,表情颇有些神秘的说道:“组长,今天警察局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丁明睿闻言,立时打起精神。
张志远回到太原之后,通过家中的关系顺利打入了太原警察总局,凭借着父亲是商会会长的关系,就在治安科做一个挂名的小股长。
这段时间以来警察局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够及时反馈到情报组,这让丁明睿对张志远的情报工作很是重视。
“原太原站的叛徒,卢明志和他的两名手下,邓辉和严高义,这三个人今天早上突然离奇失踪,整个警察局上上下下都传遍了,都说这三个人被我们军统给锄奸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了望对面坐着的许诚言和计云,意思很明白,这三个叛徒都是上了锄奸名单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两位学长出的手。
丁明睿和时玉山也是反应过来,随着他把目光转向了许诚言和计云。
可是让他们奇怪的是,对面的两个人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几双眼睛愕然对视,显然对这个消息也是很意外。
许诚言和计云刚开始听到张志远汇报时,还面带微笑,镇定自若,可是当听到连邓辉和严高义都一起失踪的时候,一下子也有些懵了,这两人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动手,怎么会和卢明志一起失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明睿奇怪的问道:“难道不是你们干的?”
目前太原站行动队已经损失殆尽,剩下的都是情报组特工,而在这些情报特工中,称得上行动好手的,也就那么三两个,除了许诚言二人,还有谁?
计云听到丁明睿询问,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但很快又点了点头,这让其他人更迷糊了。
许诚言见状不禁有些好笑,忍不住开口说道:“卢明志确实是我们杀的,不过不是在今天,而是在昨天晚上,可是邓辉和严高义这两个人,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下手,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说到这里,他转看向张志远,说道:“志远,你把今天警察局里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一说。”
其他三人一听才明白过来,这件事果然是他们做的,只不过中间显然出了一些意外。
张志远当即点头,把今天白天在警察局发生的一切,详细的汇报了一遍。
原来就在今天上午,局长牛兴发再次召见卢明志和刘卫林等人,催促寻找被抢走的公文包一事,可是迟迟不见卢明志的身影,派人查找之后,竟然发现,不止是卢明志,就连一向和他形影不离的两名手下也不见了踪迹。
之后问遍了警察局的所有人,包括刑侦科科长周泰清等人,结果没有任何一人知道他们的下落,紧接着又派人去往他们的住所查看,更是空无一人。
这一下,牛兴发知道问题严重了,他虽说也看不上这些叛徒,早就有心把他们扫地出门,赶出警察局,可现在三个活生生的大活人不见了,对上对下总要有个交代,尤其是要向特高课交代,于是立刻下令警察局所有人员出动,查找卢明志三人的下落,但是找了一整天,也没有任何结果。
这一下,顿时在警察局内部引起了一场风波,再结合之前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件,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这三个人是被军统特工找上了门,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把事情叙述清楚之后,张志远接着说道:“大家都说这三个人已经被害,可是就在两个小时前,局长牛兴发突然下令抓捕了刑侦科科长周泰清和他的两名手下。”
“为什么?”丁明睿急声问道。
“因为他怀疑卢明志等人是私自潜逃,为防万一,于是干脆把剩下的三个叛徒也抓了起来,目前已经交给特高课处置,后续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目光都集中到了许诚言二人的身上。
许诚言摊了摊手,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我们昨天晚上伺机对卢明志下了手,也的确是有意将他的死,伪造成失踪甚至是潜逃的假象,只是邓辉和严高义这两个人为什么也不见踪迹,这还需要查证,之后我会向站长详细汇报情况。”
他话中之意很清楚,清除卢明志的任务,是他向老师楚光济申请的,所以具体的行动细节,他不用向丁明睿做出解释,在这里就不能细说了。
其他人一听就明白过来,一时都不再多说,丁明睿暗自叹气,不过他很清楚,今天之后,许诚言就是他的上司了,自己更没有必要纠结这些事情,于是点头说道:“好,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等一会,你就可以直接向站长汇报。”
“站长?”
“站长也要来这里?”
张志远和时玉山都是一愣,今天通知聚会,丁明睿并没有提前告知具体内容,没有想到,他们的老师,站长楚光济也会亲自到场。
丁明睿处事谨慎,绝不会提前透漏站长的行踪,如果出了问题,可就是天大的麻烦,直到此时,才把具体内容告知,他轻轻敲了敲桌子,郑重说道:“今天的聚会,站长会亲自主持,主要是宣布对我们第三情报组的嘉奖,当然,主要是对诚言和计云的嘉奖令。”
此言一出,许诚言和计云虽然早有猜测,也是欣喜万分,这一刻他们期待已久。
就是张志远和时玉山也是欢欣鼓舞,他们自从来到太原之后,因为上下隔了好几个级别,一直没有见到老师楚光济,没想到今天突然就有了这个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丁明睿示意众人安静,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张志远看着丁明睿离去,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忍不住低声向许诚言问道:“学长,这次你们刺杀吉冈正雄,立下大功,不知道局总部会有什么嘉奖?最少也要再升一级吧?”
他们不同于许诚言二人,资历尚浅,对组长丁明睿心存敬畏,平时见面不敢多言,但是对自己的两个上过战场,一直战斗在一线的学长,确实是由衷的敬佩,时时以他们为榜样。
时玉山也是一脸的兴奋,说道:“这是一定的,能成功刺杀吉冈正雄,这是多大的功劳,升一级军衔算什么?绝无问题!”
许诚言和计云都是会心一笑,这两位学弟都以为此次嘉奖只是为了吉冈正雄的缘故,其实并不知道,他们最大的功劳并不止于此,只是因为中条山战局事关重大,对于他们获取东部战区军情泄露一事,要严格保密,除了当事人,也只有站长楚光济和情报处长曹瑞安知晓,就是对丁明睿,也都是绝口不提,更何况是张志远这样的情报员。
很快,房门再次推开,楚光济和曹瑞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屋子里的众人起身立正,恭迎老师的到来。
“都坐吧!今天也是我们师生相见,不用拘束!”
楚光济特意上前拍了拍张志远和时玉山的肩膀,对这两个一直没有见面的学生温言安慰,让两个人都激动不已。
众人依次落座,楚光济看着眼前众人,都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也是自己压箱底的嫡系人马,心中颇为欣慰。
“时间紧张,我们就不啰嗦了,长话短说!”
说完示意曹瑞安,曹瑞安随即取出一份电文,先开口说道:“今天站长亲临,主要是为了宣布一份嘉奖令,这是局总部发来的电文。”
众人立刻起身立正,挺直了身板,听候指令。
曹瑞安抬眼看了一眼众人,接着展开电文,神色严肃,念道:“来电获悉,太原站初临敌后,处置得宜,窥此良机,斩首敌酋,截获重大军情,挽狂澜于既倒,立赫赫之战功!
你部宜再接再励,协助前方战事,破悉敌方之虚实,彻底打击其情报战线为要!
另!蝰蛇蝮蛇,奋勇激进,功勋卓著,初闻则惊,即思且喜,吾心甚慰,望知难而进,再建新功,竟光复大业,切切于心,以全师生之谊,不负青浦精神!”
这份电文不长,短短时间念完,可是其中的内容却是震惊四座,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心头剧震,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回应。
听电文的口气,竟然是局座亲自拟定的,在前一部分里,还使用了“挽狂澜于既倒,立赫赫之战功!”这样的话语,激赏赞誉之情溢于言表,可见其心,这在以前的工作电文里,还从未有过先例。
到这个时候,丁明睿等人这才知道,这次的嘉奖令里,刺杀吉冈正雄只是其中之一,“截获重大军情”才是重中之重,也不知许诚言二人到底是截获了什么样的情报,才值得让局座如此的夸奖?
想到这里,他们都把目光看向了许诚言和计云,心中惊疑不定。
至于后一部分内容,就更了不得的,都是有关许诚言二人,局座直接以师长的口吻谆谆教导,表达了赞赏欣喜之意,还着重提到“青浦精神”,显然这是对许诚言和计云有着深入的了解,可见局座对二人的重视程度,绝对是荣誉加身,简在帝心,这以后的前途光明,可想而知。
就是楚光济刚一接到电文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许诚言二人竟然这么入局座的眼,也是与有荣焉。
至于当事人的心情,自然是可想而知,许诚言的城府深沉,还不显于色,可是计云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已经是满脸通红,嘴唇抖了抖,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许诚言和计云并排而立,沉声说道:“主任教导,我等谨记,定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再建新功!”
这也是军中规律,下属领受上峰嘉奖的必要程序。
看到许诚言泰然自若的表现,楚光济暗自点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还有最后一项,局总部特意嘉奖,许诚言中尉,计云中尉因功晋升陆军上尉军衔。
同时,为表彰其功,申报统战部批准,特授予许诚言上尉,三等云麾勋章,授计云上尉,三等云麾勋章!”
果然是授勋!许诚言和计云相视一眼,满眼都是惊喜之色,之前的猜测果然不错,局总部也觉得尉级军衔的晋升,根本不足以筹其功,于是再进一步,竟然向统战部申请了三级云麾勋章,也绝对算得上是高度重视了。
计云这个时候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只这一刻,他觉得之前所有的牺牲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为国为民,但有驱使,我等万死不辞!”
就是许诚言也再没有之前的矜持,语气诚恳的向楚光济恭敬一礼,郑重的说道:“都是老师的栽培,学生铭记于心!”
“是党国的栽培,也是你们自己的努力,不用太过谦虚!”对于许诚言的表现,楚光济是满意至极,脸上泛起和煦的笑容,他挥手示意两个人坐下,“勋章交由密档处存放,等你们回到重庆后领取!”
太原身处敌后,勋章这样的要紧物品,自然不可能送达,许诚言和计云在重庆又没有亲属,所以只能在总部存放,留待后取。
这一番过场走下来,余下的人都是眼花缭乱,尤其是张志远和时玉山,眼见两位学长受此殊荣,眼中满满都是羡慕,双手握拳,全是殷殷期盼之色。
这个时候,楚光济再次说道:“还要宣布一件事!”
他的语气顿了顿,目光扫向了许诚言和丁明睿,这才接着说道:“鉴于诚言的突出表现,我考虑再三,决定对你们第三情报组的工作进行一些调整,从今天起,第三情报组组长的职务,由许诚言担任,明睿,你经验丰富,要辅助他的工作,不要让我失望!”
许诚言闻言一愣,他知道随着这次的晋升,楚光济肯定会提升自己的职务,按照他的猜想,丁明睿肯定会被调离,以免他心有不满,掣肘自己的工作。
可是没有想到,丁明睿竟然还留在第三情报组,他赶紧看向一旁的丁明睿,却见他神情自若,毫无半点意外之色,显然是早有准备的,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四十二章 重回牢笼
宣布完任命,楚光济示意众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了许诚言一人,这才笑着问道:“怎么样,今天这个结果你还满意?”
此时只有师生二人,许诚言也不再作态,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连连点头说道:“满意,满意!真是没想到,局总部会这么重视,真是诚惶诚恐!”
“哈哈,好了,你我就不要客套了,除了这些,局总部还特意奖励你们六千美元,不过现在我们手里没这么多现金,等下次运送经费的时候,我再交给你们。”
许诚言顿时大喜,笑着说道:“这么多?太好了,我现在手里正缺钱呢!”
随着民国时期的货币改革,以及全面抗战的爆发,在中国地区,美元价值一路飙升,越来越坚挺,这六千美元,绝对不是小数目了,而且局总部抛开平常使用的法币,破例使用美元奖励,一定是局座特意安排,可见其重视程度。
“缺钱?”楚光济立时脸色一正,“不是刚刚给了你一笔经费吗?这么快就用完了?诚言,现在我们身处敌后,万万不可放纵娱心,贪图享乐,党国多少优秀的特工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可最后都栽到了这上面,你万不可得意忘形!”
“老师请放心,我哪敢肆意妄为!”听到楚光济误会,许诚言赶紧解释道,“昨天我们刚刚对卢明志下了手,需要动用一笔钱善后……”
“你对卢明志下手了?”还没有等他说完,楚光济就打断他的话,“这么快!什么时候的事?”
楚光济对许诚言的能力虽然很有信心,可是也没有料到,许诚言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
要知道按照一般的行动惯例,刺杀一个目标的行动周期最少也在十天到二十天左右,光是之前的调查准备工作,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许诚言的手脚太过麻利,每次接到任务后,到成功刺杀目标,几乎都没有超过十天。
“具体说一说!”
许诚言当即把之前的情况一一说明,从发现田文蕙的存在,到故意制造意外,最后在医院抓捕卢明志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个家伙还真是狡猾,竟然安排了人跟踪监视我,要不是我们反应够快,还真差点着了他的道,为了接下来的行动不引起注意,我只好给田文蕙交了一大笔医疗费用,所以手头又有些紧了!”
“干的好!”楚光济击掌赞道,看向许诚言的目光充满着激赏之色,“这点钱值得花,现在邓辉和严高义的失踪,更让卢明志和刘猴子之间的联系,还有名单的事情,又少了两个知情人,接下来的行动,你就会少了许多顾忌。”
许诚言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们既然没有动手,那么邓辉二人应该是真的潜逃了,便宜了这两个叛徒。”
“嗯,是有些可惜,不过也不是太要紧,他们的潜逃更可以向世人证明,背叛国家和民族的人,到哪里都无处容身,这也是一种威慑!”楚光济宽慰说道。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按照卢明志所说,你在身份上确实有些问题,在这段时间里,尽快找一个合适的掩饰身份,补上这个漏洞,情报工作一定要注重细节,卢明志能够想到的,其他人也能够想到。”
许诚言赶紧点头答应:“老师说的是,我一定尽快补上这个漏洞!”
此时,他看着楚光济要准备结束此次谈话的意思,又赶紧问了一句:“老师,这次提拔我担任情报组长,老丁这边怎么说,老实说,再把他留在情报组,我倒是无所谓,只怕他心有不满。”
“这件事我正要跟你说一说,”楚光济点了点头,语气郑重的说道,“之前我也有同样的担心,准备他调回重庆,可是没想到他一口拒绝这个提议,表示愿意在这里继续工作。
可是这样一来,他的工作就不好安排了,要知道我们情报站部门之间,是不能够产生横向联系的,情报员之间了解的越少越好,如果把他调去别的情报组,他一个人就掌握了两个情报小组的成员情况,一旦出事,风险太大了,韩志荣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他留在第三情报组,他本人也愿意,并保证一定配合好你的工作。”
“是,只要老丁没有意见,我自然没有问题!”听楚光济这么说,许诚言只能是点头领命。
作为情报站长,楚光济有他自己的立场和考虑,许诚言不能再多说什么,他想着接下来要找机会和丁明睿好好谈一谈,搞清楚他的想法,可不要埋下隐患。
看许诚言答应的痛快,楚光济很是高兴,他现在越来越倚重这个学生,对他的感受不能不考虑,此时站起身来,拍了拍许诚言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尽快处理好刘猴子的事情,首尾要干净,之后的清除任务还很多,有了想法就尽快告诉我,工作上不能懈怠。”
“是,学生明白!”
诸事交代清楚,楚光济这才结束了此次会面,和曹瑞安联袂离去。
楚光济等人离开,许诚言把小组成员召了进来,各自落座,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许诚言,从今天起,他就是第三情报组组长,所有人的行动都由他指挥。
许诚言微微一笑,首先开口道:“今后的工作一切照旧,志远和玉山继续潜伏,争取尽快能够运作到关键的岗位上,越早恢复情报能力,对我们的工作越有利。”
张志远和时玉山原本就对这两位学长敬佩有加,现在许诚言担任组长,自是心悦诚服,闻言连连点头答应。
这时许诚言又看向丁明睿,温言说道:“老丁,你经验丰富,既然看得起我们兄弟,愿意继续共事,我当然求之不得,以后小弟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不用客气,直言便是!”
丁明睿微微一笑,他之前对许诚言还确实有些看法,不过经过之前的一幕,也清楚许诚言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便再也没了怨气,当即点头答应道:“好,只要组长信得过我,愿效犬马之劳!”
这都是场面话,许诚言也没有多啰嗦,再次对张志远问道:“之前时间有些紧,我没有来得及问,你在刚才提到过,牛兴发正在追查一个被抢的公文包,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儿?”
“是这样,就在昨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在城北晋祠街附近,一个乞丐当街抢走了一个公文包,失主是日兴会社的人,为此,日兴会社的石田胜平,特意找上了牛兴发,命令他尽快找回这个公文包,里面据说是很重要的文件。
这个任务原本安排给了我们治安科和刑侦科,现在治安科的人已经散出去,在太原城里到处打听,不过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晋祠街?重要文件?”
许诚言不禁有些奇怪,按照张志远所说,这个公文包不正是自己抢来的那一个吗?
只是当时他的注意力只放在了田文蕙的身上,一见到田文蕙现身,就随便找了一个目标下手。
他只是看那几个人趾高气扬的做派,就不像是良善之辈,正好可以借机下手,后来效果也很好,这几个人紧追不舍,造成了现场一片混乱。
真是无巧不成书,自己随机选中的竟然是日兴会社的人,可是他后来查看过那个公文包,里面并没有什么现金珠宝之类的贵重东西,只不过都是一些资金往来的票据和收条,根本谈不上什么重要文件。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票据肯定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还牵扯到了日兴会社,他很清楚日兴会社的背景,心中盘算,说不定可以从中搞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想到这里,许诚言对张志远吩咐道:“明天中午十二点,你再过来一趟,我有事情要交代你!”
“是!”张志远一听,立时兴奋了起来,学长当上组长,行事做派果然就不一样了,一改往日的沉闷,刚刚上任,就要安排自己工作,这让他不禁心头松动,跃跃欲试。
时玉山在一旁也是羡慕不已,他如今只是借着父亲的的关系,进入了太原市政厅,可是要想出头还需要一定时日,目前还远远谈不上情报价值。
“好,今天就到这里,因为我和计云行踪不定,以后书馆还是我们的会面地点,按照规定时间报备行踪,还由老丁负责,一切不变!”
众人纷纷领命,很快各自散去,许诚言和计云出了书馆,直接就向城北赶去。
今天晚上,他们就要解决刘猴子,以防夜长梦多,再出变故。
与此同时,在日本特高课的审讯室里,山田大友正脸色阴沉的注视着对面的周泰清。
周泰清这个时候已经是狼狈不堪,双手高高举起被吊挂在半空中,赤裸的上身又添了几道血痕,血肉翻起,显然吃了不少的苦头。
山田大友这些天来,一直在追查太原情报站的踪迹,可是排查工作繁重,进展并不顺利,又被课长明石英树大佐催促,心情正是郁闷,就又出了卢明志等人失踪的事情。
他原本就看不上这几名叛徒,闻听此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上了刑讯手段,逼问卢明志等人的下落,此时他再次高声问道:“周泰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卢明志到底去了哪里?”
周泰清这次被连累入狱,平白又遭受了严刑逼供,心里实在是委屈,忍不住连声哀求道:“少佐,我是真不知道卢明志的下路,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们这些人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卢明志他们一定是被军统给杀害了,您要明察秋毫啊!”
“啪!”的一声,又是重重的一鞭抽打在周泰清的身上,痛得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山田大友脸色铁青,指着周泰清骂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到了这个时候,还敢狡辩!
如果是被军统杀害,那为什么在他们的住处里,随身的衣物和财物都消失不见,还有,就在今天早上,邓辉和严高义还在警察局露个面,结果匆匆离开,再也不见了踪迹。
至于卢明志,他昨天晚上出现在博爱医院,偷偷会见他的情妇,今天早上又去交了一大笔的住院费用,你说,这像是被人刺杀的样子吗?分明是惧怕军统的报复,临阵逃脱了,这些懦夫,逃兵,八嘎!”
原来今天警察局对卢明志的行踪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并通过电话局,对他办公室的电话记录进行筛查,一个和他工作毫不相干的电话号码颇为显眼,一查之下,竟然是博爱医院的电话,于是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
很快就找到了当初拨打电话的那个女护士,询问之后,很快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清楚了。
原来病房里的女人和卢明志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关系,昨天晚上,卢明志独自前来相会,今天又交了一大笔的医疗费用,甚至远远超出了住院所需的金额。
至于他们的住处,也是被仔细的搜查,邓辉和严高义临走时,把财物都收拾干净,这都可以说明,卢明志等三人是自行离开的。
结合种种迹象,牛兴发自然认定,这是一起叛逃事件,于是他顺水推舟,借题发作,干脆也把周泰清等人抓了起来,送到了特高课,交由山田大友发落。
证据都摆在眼前,山田大友也没有怀疑,他越想越气,卢明志等人的私自逃离,影响甚至比被军统特工刺杀更坏。
于是对周泰清等人也心生疑念,都是军统叛逃过来的人,他们之间难保没有什么明里暗里的联系,就算没有,也生怕周泰清等人在军统的强势压迫下,做出同样的事情,这样的话,日本人的脸上可就太难看了。
结果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周泰清和他的两个手下,浦兴运和姚自珍,就又被抓回了特高课大牢,当初经受过的酷刑,又结结实实的重来一遍,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凄惨之极。
第四十三章 打家劫舍
城北南岭胡同,一栋独门独院,具有北方典型风格的老宅院,中国北方建筑因为日照等各种原因,住宅一般都最大限度地保持着长方形的规则,空间显得特别规整而缺乏灵活的变化。
宽敞的院落正对着五开间的房屋,正房是主人休息的地方,两旁厢房环绕,这是一处颇为讲究的院落。
刘猴子和自己的姘头相对斜躺在自家的炕头上,手持着烟枪,烟袋锅的一端对着摆放在中间的烟灯,一口一口的吞云吐雾,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膏味道。
在大烟的刺激下,两个人的精神都沉浸在强烈的感官刺激中,根本没有察觉到外面院子里几声轻微的闷哼。
直到正房的房门轻轻推开,刘猴子这才挑了挑眼眉,睁开眼睛,突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中的烟枪脱手而落。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蒙面大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的姘头这时也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正要呼喊,就被计云一拳打在脖颈处,立时软绵绵的瘫倒在床。
刘猴子缓了缓神,身子向后一缩手,一只手就向枕头下面摸了过去。
可是许诚言的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拖,将刘猴子整个人都拽下床来,“哎呦”一声,落在脚边。
“两位好汉,两位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呀……”刘猴子忙不迭的举起双手说道。
“大家都是求财,手头不方便,尽管开口,我这屋子里的东西随便拿,别伤了和气……”
许诚言一声冷笑,直接一把抓住刘猴子的脖颈,低声喝问:“卢明志给你的材料在哪里?”
“卢明志?你们是……”
这一下刘猴子顿时明白过来,不是劫匪,也不是道上的仇家,是卢明志交代自己的事情出了岔子。
“把东西拿出来!”
许诚言一把将刘猴子摁在炕沿上,手中微微用力,刘猴子的脑袋被死死顶在炕头上,差一点窒息过去。
“额…,有,有,就在那个抽屉里。”生死关头,刘猴子根本就没有半点犹豫,手指着对面的桌子。
计云闻言,回身来到桌子前,拉开抽屉,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一个公文袋。
取出公文袋,打开封口,将里面的几页纸张拿了出来,略微浏览了一下,向许诚言点了点头,确认无误。
许诚言才微微一松手,丢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刘猴子,接过计云递过来的纸张,简单的看了看。
这里面有四个人名,其中一个就是自己,下面列举着年龄,籍贯,住处,甚至还有关于自己进入太原后,从侧面调查到的一些情况,不过好在没有什么落到实处的内容,显然他们并没有查到什么。
东西到了手,许诚言便不再耽搁,把文件袋收好,转头看了一眼刘猴子,眼中的杀机一闪,一伸手抓住刘猴子的头发,把他拖在身前。
刘猴子此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吓得魂飞天外,对方不仅要材料,还要他的命啊!
他赶紧连声哀求道:“别,别,饶了我……”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另一只手已经端住他的下巴,双手用力一搓,“咔嚓”一声,声音哑然而止。
“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搜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
计云点了点头,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许诚言则是上前把已经昏迷的女人捆绑起来,又找了一块布团,将她的嘴死死塞住,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她清醒之后向外呼救,尽可能拖延被人发现的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
他们之前早就商议好了,解决刘猴子的不难,难的是,不能让人觉察出异常,把刘猴子的死和卢明志联系在一起,所以要把现场伪造成入室劫财害命的假象。
两个人的手脚麻利,眼光又准,很快就把这处住宅彻底搜查了一遍,甚至连藏在床后的暗格都找了出来。
文件之类的东西,除了一些房契和地契,还有一些放高利贷的借据和凭条,并没有关于许诚言的其它材料,这让许诚言暗自松了一口气。
“乖乖,这个家伙身家还真是丰厚!”
看着炕头上堆成小山一般财物,计云忍不住眼睛放光,嘴里轻呼了一声!
只见眼前金光一片,有大小不一的金条,金锭等各种金器,白花花的银元闪晃人眼,各种现金也是花花绿绿的一大片,美元,法币,还有目前在山西流通的联银券、蒙疆劵,甚至还有不少英镑,一沓一沓的摞起老高,摆放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颇有震撼之感。
就是许诚言也很是意外,按说他出身士绅之家,家境富裕,从小到大,都没有缺过钱花,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是爱财之人。
就是在之前的刺杀行动中,为了及时撤离,不留后患,他也从来不染指财物,可这一次也是咬了咬牙花子,啧啧称奇:“就这么一个流氓混混,竟然能攒下这样的身家,也不知做了多少缺德的事!”
刘猴子这些年来开妓院和烟馆,都是暴利行业,又放高利贷捞钱,不择手段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身家自然是丰厚,他又没有收集古董文物的爱好,把所有的财物积蓄都换成了金银钞票之类的硬通货,现在收集在一起,自然是一笔巨款。
许诚言和计云相视一眼,突然间觉得今天局总部刚刚奖励的六千美元好像就不香了。
计云嘿嘿一笑,伸手拿起一沓子美元,在手里抛了抛,笑着说道:“我说,以后再缺经费了,也别向老师申请了,直接找这样的货色下手,想要多少没有?”
许诚言也是微微点头,这倒是一条不错的财路,他们做事自有底线,不会真的为钱财当劫匪,不过偶尔为之,只要下手的对象不是善类,也不是不可以。
接下来他们把这些东西用床单卷成沉甸甸的两个大包,悄悄的出了大院,快速离开。
借着深沉的夜色,他们一路赶回了计云的住所,现在许诚言的院子已经不安全了,除了他随身的物品,其它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挪到了计云这里存放。
许诚言取过一个铁盆,将那些地契房契,还有借据凭条都付之一炬,这些东西都是不义之财,留下来都是隐患,这样处理最合适。
最后又取出那份材料,打开后仔细查看了一番,有关自己的内容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陶四宝根本就没有几次能跟上,就失去了许诚言的踪迹,所以跟踪的情况基本没有。
将自己的那一份材料扔进火盆里,看着燃烧成灰烬,许诚言这才彻底放了心。
然后又翻看了一下其他三个人的内容,其中两个人的情况和自己有些相似,都是外地人,近三个月内来到太原落脚,年龄也相仿,想来符合卢明志的怀疑范围。
不过最后一份材料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且在这个人的名字,卢明志还用钢笔着重划了两条横线,明显与众不同,也就是说,在这四个人里面,其实卢明志最怀疑的人选,并不是许诚言,反而是这个叫“王绍元”的人。
王绍元,三十四岁,籍贯太原,住址在城东三旗街十二号,婚姻状态是已婚,有一个妻子和儿子,经营着一家名叫“莱源米铺”的店面。
让许诚言奇怪的是,这个人年龄偏大,又是太原人,一直居住在本地,每一条都不符合卢明志之前的筛选条件,可是为什么会把他列为第一怀疑人?
这样看来,卢明志一定是对此人有所发现,只是具体是什么发现,这份材料里并没有写明,想来是对刘猴子这些人也有所保留,不在材料里写明,只是让刘猴子调查此人。
许诚言思索再三,暗自把“王绍元”这个名字记下来,然后将三个人的材料也都扔进了火盆。
一旁的计云也没有闲着,费了不少功夫,把带回来的财物进行了一番清点,现金大概有四千英镑,三元美元,九万法币,七万联银券,两万蒙疆劵,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金器银元之类暂时无法估算,但肯定也是价值不菲。
许诚言嘱咐道:“除了现金留存,把这些金银都埋起来,这些东西不安全!”
计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狭小的空间,有些气馁的说道:“我这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存放财物也不安全,要不要找个钱庄存起来?”
山西自古以来都是商业经济繁荣之地,晋商的票号和钱庄曾经开遍全国,只是现在战火纷飞,局势动荡,各家票号已经纷纷倒闭,不过在山西的经济最繁荣的省会太原,还有一些私人性质的钱庄,都是实力雄厚的商家开办的,不然也支撑不到现在。
许诚言闻言也是为难,他们两个人为了不引人注意,租赁的住处都是小门小院,也就是仅供容身,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日本人频繁在太原城内大举搜查,这么多财物放在这里,到时候一旦露馅,钱倒是小事,可把人再搭进去就不值了。
他思虑再三之后,他点头说道:“我们以后的行动频繁,身边放这些财物太不安全了,这样,交给志远保管,就存放在他们张家开的晋德恒钱庄,我记得他们那里有一项保险柜的业务,他是少东家,进进出出不引人注意,支取也方便。”
张志远的父亲张兴贤,是太原商会的会长,张家在山西世代经商,是本地根基深厚的老商家,生意一度做的很大,只是在现在的局势下,已经远不如从前,可是破船还有三斤钉,在太原还是最有实力的商家之一,名下有不少产业,其中就有一家晋德恒钱庄,这些财物放在这里,相对安全一些。
“好,这个主意不错。”计云点头答应。
这时,许诚言又将自己抢来的那个公文包取了出来,打开之后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都是厚厚的一沓子票据。
开始拿回来的时候,他只是粗略的查看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些票据的价值,就忽略了过去,可是经过张志远的提醒之后,看来是要好好审阅一下。
这些票据样式不一,不过在票据的最上方,都印刷着“中国联合准备银行”的字样,这家银行也是日本人在华北开设的官方银行,联银券就是这家银行发行的,其背后就是以日兴会社为背景。
票据内容都是来往资金的凭证借据,往来对象是天津的几家大银行,有日本的正金银行,还有法国实业银行,美国的花旗银行等等,资金数目都非常惊人。
可是许诚言和计云对经济一类都并不擅长,两个人看了半天,也是没有什么收获,只好暂时收起。
第四十四章 顺利入职
第二天的上午时分,许诚言换上一套浅色的旧西装,略做打扮,按照之前的安排,他今天上午要去新民报社应聘,而计云要和他错开两天的时间再去,一切收拾妥当,就按照往常的时间出了门。
不过今天出门之后,他并没有发现那个陶四宝的踪迹,甚至连做了两个试探动作,仍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心里暗自猜测,会不会刘猴子已死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导致陶四宝放弃了跟踪。
这也是件好事,不然身后总是有个尾巴,哪怕是个不合格的尾巴,也让他做起事来碍手碍脚,此时一身轻松,抬手招来一辆人力车,吩咐道:“新民报社!”
车夫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许诚言,显然是很清楚新民报社是个什么地方,但很快点头答应一声,拉起人力车,一路向新民报社赶去。
新民报社地处太原市中心的繁华之地,处于光华街的西方,西本愿寺的东方,南边就是太原政府的教育局,这里距离校尉营街很近,再往西走,就是许诚言刺杀吉冈正雄的地方。
人力车一路小跑,来到新民报社门前停了下来,许诚言下了车,掏出零钱打发走了车夫,转身抬头看了看,新民报社是一处四层楼的西式建筑,这在以中式建筑为主的太原市里并不多见。
报社的大门口人流不断,进进出出都是西服革履,脚步匆匆的报社工作人员。
许诚言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这才迈步进入报社,因为形象斯文,再加上气质温和,让人一眼看到,就是知识分子的模样,所以他一路走进报社大门,尽管有守卫,也没有人上前询问他。
许诚言只好主动向人打听了一下,一名工作人员听说他是来应聘的,便为他指明了路径。
按照指引,许诚言来到办公楼的三层一处办公室的门口,抬头看了看门牌,上面写着“主编室”三个字,他稳了稳心神,上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进来!”里面传出一声清朗的声音。
许诚言推门而进,只见宽敞的办公室里,陈设高档大气,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旁,有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正抬头看向许诚言。
“您好,请问是高桥主编?鄙人姓许,许诚言,从报纸上看到贵社的招聘启事,特意前来应聘求职。”
说完,许诚言上前一步,把手中的一份新民报纸轻放在桌案上,然后退开两步,恭敬的站在一旁。
高桥哲夫是新民报社的主编之一,专门负责招聘工作,此时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报纸,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许诚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用流利的中文说道:“许先生,我们报社确实需要招聘一些人手,不过,新民报社的情况,你了解吗?会不会有什么顾虑?”
许诚言自然清楚高桥哲夫话中的意思,赶紧点头,一脸迫切的说道:“完全没有顾虑,请您放心,鄙人对报社的情况是了解的,我本人也拥护新政府的一切政治主张,还望高桥先生给我一个机会。”
此言一出,高桥哲夫顿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阅历丰富,眼光独到,自从许诚言进屋后,只一搭眼,心里也大概有了数。
眼前之人虽然文质彬彬,气质不错,可一身洗得浅白的旧西装,皮鞋尽管擦的锃亮,但鞋帮磨损的厉害,肯定也是穿的时间不短了,可见处境并不好,现在市面上不景气,这样的中国文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心里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些坚持。
“看来许先生是明白人,那我不用再多说了,不过现在求职的人很多,我们的条件你也清楚,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们很需要具有一定日文水平的人,关于这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准备?”
许诚言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从容的说道:“鄙人的日语水平还算不错,想来能够达到贵社的要求!”
看着许诚言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高桥哲夫不禁来了兴趣。
新民报社在太原开设以来,人手问题一直是困扰他们的一大难题。
首先是因为新民报社的背后是日伪政府扶植的新民会,刊登的内容也都是为日伪政府张目,所以在太原的报业人员都极为抵触,不愿意进入新民报社,昧着良心为日本人做事。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新民报社的组织结构和新民会一样,高层和主要干部都是日本人,就连刊登的版面也有一部分是面向日本侨民的,全篇都是用日文书写。
可是日本记者实在难寻,这个时候在太原虽然有不少日本侨民,不过这些人大多都是国内生活无着的底层平民,听从政府的号召,背井离乡远渡重洋来到中国谋生,这样的人知识水平相对并不高,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更愿意自己经商做生意,能够担任记者的并不多。
更重要的是,记者并不是只坐在办公室里,很大一部分工作,还需要在外界进行采访和收集信息,这对不懂汉语,又人地生疏的日本侨民来说,实在是有些为难。
目前在新民报社的记者,大多都是中国记者,而且还多是从平津地区的新民报社抽调过来的人员,会日语的并不多,精通日语的就更少。
少数的日本记者,情况也是一样,懂汉语的不多,精通汉语的也就那么几个,还都兼任着重要职务,高桥哲夫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新民报社的人手一直都不太充足。
这次招聘启事登出了这些天,可是应者并不多,就算是有,也都是不尽人意,所以高桥哲夫还是很愿意把许诚言留下来的。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篇新闻稿,你来翻译成日文。”高桥哲夫从桌案上取过一份刚刚写好的新闻稿递了过来。
许诚言赶紧上前一步接了过来,略微看了一眼,当即点头说道:“好,我试一试!”
“请坐!”
高桥哲夫起身将许诚言让到一旁的书桌上,又为他拿过稿纸,放在他的眼前,继续温言说道:“不要着急,你可以慢慢斟酌,主要是用词上不出问题,文笔上可以不做要求。”
“多谢高桥先生,我一定尽力而为!”许诚言微微躬身,恭敬一礼,这才落座,从上衣兜取出随身的钢笔,对照着草稿,开始书写起来。
这篇新闻稿的内容并不多,主要是报道在日本方面的大力支持下,太原市政府在市区扩建方面取得的一些成绩,可想而知,这完完全全是一篇粉饰太平,吹捧日伪政府的文章,想来也是新民报社的常规操作。
许诚言对此早有准备,他落笔如飞,行文流水,几乎不做过多的考虑,很快就将这篇新闻稿翻译完成,这让一旁观看的高桥哲夫心中颇为诧异。
看着许诚言落下了最后一笔,起身将稿纸双手递交了过来。
高桥哲夫微微点头,只看许诚言举止斯文,态度恭敬,这让他在心里,又多了几分好感。
伸手接过稿纸,拿到眼前一看,顿时有些吃惊,高桥哲夫本人精通汉语,文采也颇为出众,可是看到眼前这篇报道,还是完全出乎了意料。
他抬头看了看许诚言,再次问道:“许先生以前在哪个报社就职?”
许诚言摇了摇头,解释道:“之前并没有在报业一行工作过,才疏学浅,有不到的地方,请您多包涵!”
“哦!”高桥哲夫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而是继续低头观看,不多时,脸上就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许诚言察言观色,心中立时一定,他对自己的日语水平极有自信,之前又做足了准备工作,现在看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非常好!许先生,没有想到,你不仅翻译的准确,措辞到位,而且文笔也很出众,我非常满意!”高桥哲夫将手中的稿纸放在桌案上,忍不住哈哈笑道。
只从这张翻译稿纸上,高桥哲夫就就可以看出,许诚言的文笔功底是极好的,但仅仅是文笔好,也不足以说明就可以写好一份新闻稿。
新闻稿格式不同于一般文稿,首先导言或者标题要有吸引力,还要扼要描述新闻的整体轮廓,让人一目就可以大概了解新闻的内容。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评论等等,内容和结构虽然简单,但是要做到条理分明、头绪清楚并不容易,而且篇幅过长,也容易让读者在冗长的文章的文章中失去读下去的兴趣。
所以,写作语言的精炼准确,是写新闻稿很重要的一个要素,也就是说,文笔好并不代表写新闻稿也出色。
可是手中这篇新闻稿完全没有一点涩腻生疏的感觉,通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是以精炼且通俗的日文,把事情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清楚楚,言词表达准确,字里行间干净利落,就是最挑剔的老手也挑不出半点瑕疵,可以说,翻译稿比那份原稿还要出色不少。
高桥哲夫满脸春风,热情洋溢的伸出手和许诚言一握,改用日语说道:“许先生,恭喜你加入新民报社!”
第四十五章 惊闻故人
许诚言的求职过程非常顺利,高桥哲夫对许诚言的评价极高,直接拍板定了下来。
许诚言此时也是躬身一礼,口中用流利的日语回答道:“多谢高桥先生,以后请您多多关照!”
听着许诚言的日语口音竟然是关西腔调,高桥哲夫更是眼睛一亮。
在日本,关西地区自古以来都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最顶级的门阀贵族都是出自关西,有身份有历史的名门望族,都是以说关西腔为荣,一向都是日本主流。
高层人士都以关西腔为常用语,上行下效,日本国民也就竞相学习和模仿关西口音,只是因为关西腔保留很多日本的古语口音,学习起来,难度不小,所以很多日本人的关西口音也并不纯正。
可是高桥哲夫在许诚言的发音里,完全听不出任何问题,如果不是知道许诚言的身份,此时还以为是一位出身关西的日本人在说话一般。
“诚言君,你的日语口音非常纯正,不知道是从哪里学习的?”
知道许诚言的口语没有问题,高桥哲夫干脆就以日语交流。
而许诚言也以日语应对如流,从容回答道:“多年前,家父有心让我去日本留学,为此专门聘请了一位日本老师教授我日语,我一共学习了两年的时间,可是后来中日冲突爆发,局势突变,留学一事就未能成行。”
“哦!是这样,真是太可惜了!”高桥哲夫惋惜的摇了摇头。
“是啊,我的老师也非常惋惜,也是因为这次变故,他不得不离开了山西,我的日语有这样的基础,全靠老师的教导,这些年总算还没有丢下。”
许诚言口中多次提到他的日语老师,也是为了让高桥哲夫多一些认同感,拉近彼此的距离。
这倒让高桥哲夫升起了一丝兴趣,忍不住问道:“你的日语老师是关西人?他的姓名是?”
“吉野卫门,老师是奈良人,所以说的一口的关西腔!”
奈良是日本有名的古都之一,在历史上曾被称为“大和国”,西接大阪府,南接和歌山县,北连京都府,属于日本地域中的近畿地方,这里的人当然说的一口关西腔。
“吉野卫门?你是吉野学长的学生?”高桥哲夫忍不住失声说道,眼中充满了惊疑之色。
他这句话一出口,倒让许诚言吃了一惊,没有想到,高桥哲夫竟然和自己的日语老师吉野卫门是旧识,不禁诧异的问道:“您认识吉野老师?”
“不仅认识,吉野君还是我的学长。”高桥哲夫此时面带兴奋之色,忍不住搓了搓双手,又一把挽住许诚言的手臂,“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还是故人,来,你和我好好说一说经过!”
高桥哲夫此时的态度马上就热情了许多,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从谨慎矜持到亲切和蔼,这的巨大的转变让许诚言大为惊喜。
其实许诚言并不知道的是,他的日本老师吉野卫门的身份并不简单,此人毕业于上海东亚同文书院,这所学校也是日本在中国设立最早的间谍学院。
东亚同文书院,始建于本世纪初年,校址就在上海,开始是打着增进中日亲善的幌子,顶着教育机构的名义而进行的,但从始至终,都是日本方面搜集中国情报,培养新生力量的间谍机构。
所招收的成员都是日本青少年,他们在这所学校里学习汉语,汉文学,研究中国的军事政治,在几十年间,东亚同文书院培养了大量的所谓“中国通“,通过旅行等各种手段对中国进行全面的立体式调查,还组织师生奔赴中国各地,先后有五千余人参与这项工作,旅行线路多达七百余条,遍及除西藏以外的中国所有省区,这实际上是在为日本政府的侵略做前期准备工作。
书院的学生毕业之后,有半数都会留在中国,服务于各地各级日本侵华机关或伪政权当中,遍布中国东北,华北,华中,华南各地,职业也各有不同,有政府官员,文人学者,随军翻译、报社记者等等,但基本上都服务日本各大部门的情报机构,都有情报人员的背景,成为日本潜伏在中国的情报人员中的重要力量。
而吉野卫门和高桥哲夫都是这所间谍学校的早期学员之一。不过吉野卫门要高出高桥哲夫几届,按理说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可是吉野卫门和高桥哲夫不同,他在东亚同文书院的同窗中是名声卓著,地位远在高桥哲夫这样的普通学员之上。
当初吉野卫门毕业后并没有回国,也没有加入任何政府组织,而是孤身一路北上,进入中国北方地区活动。
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在中国北方各地进行实地调查,著有《中国旅行志》《北国通商综览》等重要书籍,从不同视角展示了近代中国北方的风土气候,农工商业,金融,运输,交通等状况。
这些成就让他在日本学术界和情报界都享誉盛名,不仅是研究中国问题的著名学者,还被情报界称为继浦敬一之后的又一位楷模,素有“苦行僧”之称。
所以作为学弟的高桥哲夫,一直以来都对这位学长极为推崇,迫切的想了解吉野卫门的事迹往事。
许诚言和吉野卫门学习的时候正值少年,对这位日本老师了解不多,只是觉得这位老师和蔼可亲,知识渊博,是一位可敬的长者,师生二人颇为相得。
此时看到高桥哲夫这番作态,心中也是有所猜疑,难道自己的日语老师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高桥哲夫亲手为许诚言沏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面前,态度亲厚有加,二人再次落座,再三催促许诚言,为他讲述吉野卫门的往事。
接下来从许诚言叙述中,他也逐步了解了当时的一些情况。
原来当时吉野卫门在晋南地区进行考察期间,敏锐的观察到晋南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中日一旦开战,这里将是日军西进和南下的必经之路,为此他选择在许诚言的家乡夏县落脚,对晋南地区进行进一步的实地考察。
考察期间,他就应聘于许家,在闲暇时间教授许诚言的日语,顺便赚取一定的经费,支持他继续在北方的调查活动,这期间的时间长达两年,直到“九一八”事变,中日局势突变,中国国民对日本人大为排斥,吉野卫门的调查活动受阻,无奈之下,这才离开了山西。
听着许诚言的叙述,高桥哲夫口中连声赞叹,感慨的说道:“四年前,我曾经在天津拜见过吉野学长,只是当时的见面太过匆忙,学长琐事缠身,没有来得及深谈,一直非常遗憾,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学长一面。”
说完,连连摇头,一脸的惋惜。
许诚言没想到高桥哲夫对吉野卫门如此推崇,还在话语中引用了“拜见”一词,从高桥哲夫的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自己的这位日语老师,在日本人中,一定具有相当的地位。
此时他也是一脸期盼的说道:“真是太意外了,吉野老师原来去了天津,我之前一直没有老师的消息,心中非常挂念,不知道高桥先生,能不能帮我查一查老师的具体住址,我想给老师写一封信问候平安,以解思念之情。”
“当然没有问题,我尽快查一查,只是吉野学长向来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这需要时间打听,一有消息我就会告诉你。”高桥哲夫自然爽快的答应下来。
一番谈话下来,他已经对许诚言颇为看重,俨然是自己人一般,其实吉野卫门的地位远远高于高桥哲夫,当初在天津上门拜见,也只是吉野卫门看在同窗的原因,这才拔冗一见,两者根本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关系。
只是高桥哲夫极为推崇吉野卫门,一心想能够和这位学长多一些联系,对他的前途也是大为有益,许诚言的出现,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接下来高桥哲夫亲自带着许诚言去往人事部门办理入职手续,这让人事部门的办事人员大吃一惊。
作为新民报社高层之一的高桥哲夫,给人的印象一向严肃,不苟言笑,可是对这个刚入职的中国青年却是一改常态,亲切和蔼,如沐春风,俨然如自家人一般,也不知道这个青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高桥哲夫的催促下,入职手续办理的很快,到了最后一项,办事人员将手中的表格递给许诚言,和声说道:“许先生,请在这里填上你的履历材料,之后调查科会核查属实,我们这边会尽快制作好记者证……”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旁的人事主管一把拨开,就是高桥哲夫也是没好气的撇了这个办事人员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个没眼色的蠢货!人事主管暗骂了一声,转身向高桥哲夫微微颔首行礼,赔笑道:“这些程序是比较繁琐,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对于许先生,当然要一切从简。”
要知道高桥哲夫的出身和资历在新民会里都是数得上的人物,就是总编江口直仁对这位副手也是礼敬三分,在报社里极有威信,能够亲自陪同这位新职员办理入职手续,自然是极有来头的,身份和履历方面肯定是没有问题,他哪里还会多事!
高桥哲夫看到人事主管懂事,这才轻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许诚言,温言说道:“诚言,新民报社不同一般报社,所有入职的人员都要核实履历和背景,以防止有不轨分子混入,也是防患未然,不过你是吉野学长的学生,这些都不必在意。”
高桥哲夫也是担心人事部门多事刁难,搞出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才亲自陪同,这些程序尽数省略,其实真要是核实许诚言的身份,只要之后和吉野卫门联系上,就可以查证,没有必要走这些繁琐的程序,让许诚言不快。
许诚言虽然也不惧调查,他的身份都是真实的,不过既然是调查,也难保不出意外,能省去这道手续,也能少了一分风险,自然是最好。
他当即微微颔首,躬身一礼,说道:“一切都要多谢您的关照了!”
高桥哲夫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人事主管吩咐道:“马上办理记者证,今天就正式入职,还有,这个月的薪水要做全,一会提前发给诚言君。”
这个月已经到了月底,按理说许诚言刚刚入职,不应该有这个月的薪水,可高桥哲夫看许诚言的衣着拮据,猜测经济上并不宽裕,这才特意补贴。
“嗨依,我马上办理!”人事主管当然欣然领命,并亲自将许诚言带来的照片仔细贴在新制作的记者证上,自己进入里面的套间,掏出钥匙打开保险柜,从里面里取出专用的钢印,在证件上用力制压成型,然后交给许诚言,入职手续算是办理完毕。
按照正常的程序,记者证件应该在调查科审核完毕之后,一切确认无误,才可以颁发给记者本人,但是现在,这个程序直接跳过去了。
高桥哲夫又带着许诚言来到了报社大楼的二层,指着一个办公室,说道:“你以后就在时政部工作,这个部门是报社最要紧的部门,由我直接负责,一般人是不能入职的。”
许诚言赶紧点头称是,他抬头看了看办公室上面的牌子,上面写着“时政新闻部”几个字。
推开房门,这是一个大型办公室,空间很大,整齐摆放着八张办公桌,有五六个记者正在处理工作,看到高桥哲夫进来,赶紧起身,躬身行礼。
“主编!”
“高桥先生!”
……
高桥哲夫微微点头,回身指着江博文,介绍道:“这位是许诚言,你们的新同事,以后就在我们时政部工作了。”
说到这里,又手指着一个身材有些肥胖,戴着眼镜,大概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吩咐道:“思南,你给诚言介绍一下情况。”
说完又对许诚言介绍道:“白思南,是我从天津带过来的,人很不错,有什么不懂的事情,你都可以问他。”
听名字,这是一个中国人,再听语气,应该是高桥哲夫的亲信,许诚言一听,赶紧向白思南点头示意,说道:“那就有劳白先生了。”
白思南显然是一个机灵的角色,一看许诚言是高桥哲夫亲自带过来的人,不仅态度和蔼,而且还特意安排自己招待,自然不是一般的关系,当即连连摆手,殷勤的说道:“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随叫随到,随叫随到!”
屋子里的其他记者也是知趣之人,察言观色就知道个大概,也纷纷上前凑趣客套几句,都说只要需要,尽可不用客气云云。
这几个记者里面还有两个是日本人,也都表露出足够的善意,这让高桥哲夫微微点头。
时政部里有日本记者,他担心这些人依仗身份,欺负许诚言这个新人,所以亲自来送许诚言来入职,就是要达到这样的效果。
目的达到,高桥哲夫也就不再耽搁,又温言嘱咐了许诚言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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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了!
第四十六章 处理票据
高桥哲夫一离开,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活泛了起来,白思南上前给许诚言详细介绍了周围几个同事,大家一一见礼过后,并为许诚言选了一张靠窗的办公桌,又带着去领了一些办公用品,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一切收拾妥当。
白思南是天津人,能言善道是出了名的,一口的津片子很是健谈,这样性格外向的人,在工作单位里一般人缘都很好,和上下级的关系也处的不错,这也是高桥哲夫为什么安排白思南来帮许诚言的原因,显然也是用的顺手。
许诚言当然也是刻意结交,他的口才自然不错,两个人一来一往,聊的投机,很快就熟络起来,彼此也不再客套,就以“诚言”,“老白”相互称呼了。
回办公室的走廊里,白思南走在前面,怀里抱着一摞稿纸,边走边向许诚言介绍新民报社的一些情况。
新民报社有几位高层,因为新民报社在太原市是分社,所以不设社长,负责人是总编江口直仁,下设有两个主编,一个就是高桥哲夫,另外一个是中国人,名叫程时捷,分别负责报社里关于新闻方面的两个部门。
一个叫时政新闻部,简称时政部,由主编高桥哲夫负责,这个部门是新民报社最主要的部门,因为新民报毕竟是给日本人张目的,它的主要版面都是在刊登宣传有利于日本方面,也就是所谓的“日中亲善”“东亚共荣”之类的虚假文章。
不仅如此,它还有专门面向日本军方和侨民的专栏,全都是以日文的形式刊登,这些工作都是时政部负责。
因为能够接触到很多重要部门和信息,所以时政部的成员近一半都是日本人,另外一半是已经赢得了日本人信任的中国人,就像白思南这样的情况,他们都是从平津地区的新民报社调过来,并在日本人的手底下工作过很长时间。
另外一个叫社会新闻部,也叫社会部,由主编程时捷管理,主要负责一般的版面,比如本地发生的民间趣事,财经房产,娱乐八卦的一些信息,还有包括广告专栏,刊登商家广告,寻人启事之类的事情,总的来说,和其它报社没有什么不同,接触不到什么重要信息,相对来说,社会部不过是时政部的辅助部门,一直以来都不受重视,成员都是中国人。
除了这两个部门以外,报社里还有诸如人事部,排版印刷车间,以及杂七杂八的一些小部门,机构齐备,分工明确。
此时,就再两个人交谈之际,迎面走来了一个男子,此人大概三十多岁,身形不高,平头短发,容貌消瘦,身穿深色西装,表情也很严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根硬邦邦的木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白思南一见此人,赶紧给许诚言使了个眼色,侧身靠在一边,同时微微颔首一礼,嘴里问好:“渡边先生!”
来人是个日本人,地位还不低,看着白思南的模样,许诚言也学着侧开身子,微微颔首,嘴里却没有出声。
这位名叫“‘渡边”的日本人,对白思南和许诚言的行礼根本没有回应,只是目光扫过之时,在许诚言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就没有再多看一眼,径直从两个人身旁走了过去。
看着他快步上了楼梯,许诚言这才低声问道:“这个人是谁?看上去可不好说话。”
白思南一撇嘴,压低了声音回答道:“这人叫渡边恭介,也是咱们时政部的,不过人家是首席记者,在报社的地位非同一般,只在江口总编和高桥主编之下,就是程主编也要看他的脸色,尤其是脾气还不好,所以我们见到他都要小心一些。”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许诚言也颇有背景,这才宽慰一笑,说道:“不过你放心,有高桥主编的面子,只要不惹事,他也不会欺负到你的头上。”
话里话外,白思南对渡边恭介颇有畏惧,可见这个人不好打交道。
不过日本人一向看不起中国人,这种情况也是寻常,许诚言并不以为意,老实说,他虽然知道自己的日语老师和高桥哲夫有些关系,但到底不了解具体内情,所以也不敢多事。
此时白思南略微顿了顿,决定把话再说得透一些,毕竟许诚言也和自己一样,都是高桥哲夫的人,说话不用太顾忌,他显得有些神秘的接着说道:“渡边恭介这个人不简单,他不仅有特高课的背景,而且他在上层很有些关系,一般针对日本军方和政府官方的敏感信息和报道,都是他主持。”
原来是特高课的人!
许诚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新民会的背后就是日本特高课,在新民会里面担任顾问和参议的日本人,很多都是特高课特工来兼任,看来渡边恭介也是这种情况,也只有这样的背景,才能得到日本军方的信任,接触一些保密性较高的信息。
入职的事情办完,临近中午的时候,许诚言这才下了班,因为今天约好了张志远见面,所以婉拒了白思南请他喝一杯的好意,离开了新民报社。
等他来到聚文书馆的时候,计云也正好赶了过来,时间正好是十二点整,两个人进了书馆,因为已经正午时分,书馆里没有顾客,丁明睿正坐在柜台后面看书,听到脚步声,抬眼看是许诚言二人进来,赶紧迎了上来。
“志远来了吗?”许诚言轻声问道。
“已经到了一会了,就在里面!”
许诚言点了点头,和计云一起走进后面的堂屋,丁明睿守在外面警戒。
两个人一进屋,就看见张志远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显然等的有些着急了。
“学长,有什么事情交代我?”张志远一脸的兴奋,他自从回到太原之后,一直潜伏待命,没有接到任何任务,心中难免迫切,今天早早的就赶了过来,等候许诚言的到来。
“沉不住气了?”许诚言微微一笑,“叫你过来,没有别的事,就是让你来帮我看一看这些东西。”
说完示意计云,计云将带来的公文包放在张志远的面前,说道:“我们昨天忙活了一夜,可是隔行如隔山,没有什么收获,你们张家是世代经商的,你也差不了,看一看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价值?”
张志远诧异的看了两位学长一眼,然后拿过公文包,打开之后取出里面的票据,查看起来。
可是刚看了几眼,就已经反应过来,抬头说道:“这东西怎么在你们手里?”
许诚言也没有瞒他,如今卢明志已经清除,这些事情也不需要保密,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最后解释道:“昨天时间紧,所以没和你说透,现在你看看,这些东西有价值吗?”
张志远听完,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艳羡的说道:“还是学长你们有办法,卢明志就是躲得过这一关,也躲不过下一次。”
拍了拍两位学长的马屁,他又接着查验这些票据,翻看了一遍之后,说道:“这些都是联合准备银行的资金往来票据,对我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价值。”
此言一出,许诚言和计云都颇为失望,他们知道,张志远也是临澧班毕业的优秀特工,对情报分析这一路并不差,他说没有情报价值,估计也错不了。
“算了,原本就是搂草打兔子,顺带脚的事儿。”许诚言倒是不以为意,这件事本就是他顺势而为,有收获当然好,没有也无所谓。
可张志远接着说道:“对我们是没用,可是对日兴会社来说,却是非常要紧。”
计云不禁有些着急,一伸手拨弄了一下张志远的后脑勺,没好气的说道:“别卖关子,说清楚一些。”
张志远对许诚言还敢有说有笑,可对计云就没有那么随意了,揉了揉脑袋,赔笑道:“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
然后拿起票据挥了挥,解释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难理解的,这些东西是没有情报价值,但却有经济价值,目前山西境内的经济都被日兴会社把控,一家独大,已经没有其它银行插手的余地,所以天津各大银行如果向山西汇款和转账,都要通过日兴会社支持的联合准备银行。
但各大银行不可能把这么多现金运来山西,所以都是账面上的变动,这和银行的电汇汇款道理是一样的,这些票据都是日兴会社和天津各大银行的经济往来凭证,有了这些票据,几家银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核对,核对成功再把账目抹平,就完成了资金的转移,这样做既安全又快捷。”
听他这样一说,许诚言都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如果丢失了这些票据,无法进行核对,那么各大银行之间的账目就无法核算,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对日兴会社的损失大吗?”
“会有一定的损失,比如说会拖延他们接下来的资金运转,但是问题也不大,通常的做法是,延迟账目的核对时间,不同银行核对的时限都不相同,有的一个月进行一次核对,有的两个月,只要双方约定好,这是可以推迟的,在推迟期间,重新去各大银行根据原始票据一点一点的找回来,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样做工作量比较大,也不方便。”
听到他这么说,许诚言和计云都是颇为失望,这样一来,对日兴会社在实质上没有什么伤害,只是费一番手脚罢了。
“不过,这对于负责账目的石田胜平来说,这可就是大问题了。”张志远继续说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会严重影响日兴会社在各大银行,尤其是在外资银行的信誉,这件事情一定会捅到北平总部,至于有什么后果就难以预料了,我敢说,石田胜平现在一定是热锅上的蚂蚁,连觉都睡不着!”
许诚言从中听出了一些意思,他摆手说道:“你直接说,有什么想法!”
张志远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这两位学长,干脆直接挑明:“这些票据对于石田胜平来说非常重要,运气不好,甚至还会毁掉了他的前程,所以说奇货可居,我想用它来当一块敲门砖,和石田胜平拉一拉关系,正好可以解决一个棘手的事情。”
“敲门砖?说具体一些!”听他这么一说,许诚言顿时来了兴趣。
张志远也不讳言,直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原来就在这段时间里,张家的生意遇到了一个大麻烦,之前张家在山西经营着不少生意,其中粮食生意就是一个大头,每年都为张家赚取不少的利润。
可是日本人占领山西之后,严格控制占领区的粮食生产和收购,张家的粮食生意就一落千丈,各地的粮店纷纷关闭,到如今在太原还有两家粮店勉强维持。
可就是这样,这两家粮店也被日兴会社盯上了,他们通过各种手段向张家施压,并通过中间人传话,迫使张家交出店面和暗中存储的粮食。
这让张家实在是难以应付,店面一事倒还好说,关闭了也就算了,反正现在也不挣什么钱,可是张家偷偷存储的大批粮食,在这个乱世里可是太贵重了,白白交出去,绝对是伤筋动骨,又岂能甘心?
要不是张家的当家人张兴贤是商会会长,在太原伪政府里也有可靠的关系,此时早就乖乖就范了。
可是这件事情拖延不了多久,日兴会社势力太大,就是日本的军方事务他们都敢插手,更不要说张家这样的大户,所以低头服软是早晚的事情,为了这件事,张家上下伤透了脑筋,张兴贤这几天也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张志远看在眼里,心中自然焦急,可是今天看到这些票据的一刻,顿时有了新的想法。
石田胜平是太原日兴分社的重要人物,如果他能够出手,为张家周旋,这件事情相信可以迎刃而解,而且通过此事,还可以走通石田胜平这条路,不说别的,随便给张志远升上一级,是绝没有问题的。
张志远把自己的打算向许诚言一一道出,马上得到了许诚言的赞同,能够解决张家的危机,又能够帮助张志远再进一步,在警察局里站稳脚跟,就已经是非常大的收获了。
“很好,票据就交给你处理了,不过,这件事不要张扬,石田胜平不敢明说票据丢失的事情,就是事情传出去,被总部追究,所以你不能通过警察局,干脆把票据交给你父亲,让他私下和石田胜平接触,这样作,才最趁他的心思,他才会领张家的情,对了,关于票据的来源,要准备好说辞,在细节上要严谨。”
“明白了!组长放心,绝不会出问题!”对于许诚言的交代,张志远当即点头答应。
第四十七章 不做逃兵
票据的事情安排完毕,许诚言又吩咐道:“还有一件事,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刚刚截获了一批财物,这些都是我们情报组的活动经费,以后就交给你来保管,以你的身份,手中掌握大笔钱财,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张志远一拍胸脯,当即点头答应,他刚刚解决家中的大事,心气正高,现在组长又把保管经费的工作交给他,这是绝对的信任,他哪里还会推辞。
可许诚言怕张志远不知利害,露出破绽,还是要把情况交代清楚,嘱咐道:“这些财物的来历有些问题,你要仔细一些。”
接下来他就把昨天晚上解决刘猴子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那些现金还好说,可是金银器物不能露了风,你要心里有数。”
“原来刘猴子是组长动的手?”张志远语气中带着惊喜。
“怎么,你们警察局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计云有些诧异的问道。
张志远嘿嘿一笑:“说来也巧,这两天我们治安科全体出动,到处打听公文包的下落,上面催得紧,我们这边也不敢怠慢,刘猴子是城北的地头蛇之一,都是打过招呼的,今天上午刘卫林就找上了门,结果就发现这件事。”
这还真是巧!没想到还是被警察局直接上门碰上的,许诚言赶紧问道:“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没有,学长放心,你们做的干脆利落,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刘卫林亲自勘察现场,也没有什么发现,最后判断可能是入室劫财,刘猴子这种人坏事做尽,仇家自然不少,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他这么说,许诚言和计云都是松了口气,只要没有人把刘猴子的死和卢明志的失踪联系在一起,这件事就算是圆满解决了。
许诚言叮嘱道:“你暗中多关注刘猴子的案子进展,重点关注一个叫陶四宝的人,如果警察局里面有人接触他,马上汇报给我。”
许诚言倒并不是心慈手软,陶四宝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要是连他也杀了,毕竟他曾经跟踪过自己,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反而把有心人的视线吸引过来,还是等风声过去,找个机会解决了,目前还只能是一动不如一静。
张志远今天连着接受了三件任务,心里兴奋不已,连声答应,然后起身和计云一起离开去转移财物。
一切安排妥当,许诚言出了里屋,来到前面的书厅,这时丁明睿正守在外面,擦拭书架上的灰尘,看着许诚言出来,停了手中的活计,迎了过来。
许诚言左右看了看书馆里无人,此时也正有心和丁明睿好好谈一谈,他们之前和丁明睿多次冲突,颇有嫌疑,如今上下级的身份互换,生怕对方心存顾虑,要知道潜伏敌后最怕的就是内部出问题,一旦相互猜忌,早晚必生祸端,这件事情可马虎不得。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温言说道:“老丁,说起来我们共事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机会好好谈一谈,今天正好无事,来,坐下来聊一聊?”
听到许诚言主动开口相邀,丁明睿知道他的意思,当即点头,两个人就在煤炉旁,拿了两个小凳子坐下。
许诚言轻轻提起煤炉上刚刚烧开的水壶,给丁明睿倒了一热杯水,斟酌了一下语句,首先开口说道:“老丁,昨天晚上人太多,有些话不好说,今天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大家都是袍泽兄弟,可不要藏着掖着!”
“我知道你的顾虑,说开了最好!”丁明睿微微点了点头,他的年龄大出许诚言许多,处事阅历丰富,性子早就磨平了棱角,看到许诚言愿意把话说明,自然也不会矫情。
“好,那我就直言了,老丁,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能离开重庆的大后方,来太原潜伏,是却不过站长的面子,可是这一次有机会离开,回到重庆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不正合你的心意,怎么却想着要留下,这里可是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掉了脑袋。”
丁明睿闻言,脸色平静如水,沉吟良久,才淡淡的一笑,回答道:“我只是不想当逃兵!”
说完抬眼看着许诚言,脸色变得严肃,沉声道:“你说你知道我的心思,其实不然,我丁某人也并不是苟安求生之辈,不然,当初也不会投笔从戎,进了这个行当。
我家在当地是有数的富户,生活安逸不愁吃穿,我安安生生的过小日子不好吗?
我也曾一腔热血,想要匡扶乱世,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可是这么多年来,经历的太多,吃的亏也太多,到最后碰的头破血流,反而把我这身上的热血给浇冷了。
当初从家乡出来,一起投身报国的几个伙伴,如今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个世道不太平,到处都是明枪暗箭,尔虞我诈,有时候不仅要担心敌人,更要担心身后的自己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心气高,在你们看来,我这个老家伙畏首畏尾,挡了你们的路,可是做久了你们就知道,情报工作最要紧的就是严谨,说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一点也不为过,我是真心为你们着想,怕你们年轻气盛,在行动中出了差错,把命都搭进去。
你知道吗?有一次我们去广州执行任务,仅仅是因为我带一支不应该配戴的钢笔,就被人看出了破绽,结果全组的人都死了,只有我命大,躲在下水道里才留下了这条命,可死的人里面,有一个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说到这里,明显是提到了痛处,丁明睿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嘴角抽动了半天,这才强自按捺住。
屋子里安静无声,许诚言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默默无言。
好半天,丁明睿又接着说道:“至于说为什么会留下来,直白一点,我既然来了,就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灰溜溜的回到重庆,让人指着脊梁骨说,看,这个家伙是个逃兵!
以前我得过且过,不愿出头,那是因为这心里确实是冷了,可是这次潜伏太原,我听到站长召唤时,没有半点犹豫就跟来了。
抗击日寇,保家卫国,这是国战,我再不济也是中国人,在民族大义上绝不会含糊!”
丁明睿的话语开始还有些缓慢,可是说到最后,语气加快,目光中的坚定,让许诚言也不禁为之动容,看来自己之前想的差了,小看了眼前这个人!
他微微点头,正要说点什么,丁明睿却又说道:“但是这一次,我是真的服了,你们果断出击,击杀了吉冈正雄,这只是其次,可是你们还截获了一份重大军事情报,具体内容我无权知道,不过站长说,这份情报价值巨大,足以挽救几十万国军将士的性命。
老实说,能够获取这样的情报,一个情报员一辈子做到一次,哪怕就是用这条命去换,也是值得的,所以我才觉得,现在这个局势下,也许你们的做法才是对的,我之前是太保守了,由你来当这个情报组长,我是心服口服,绝无怨言。”
这些话坦坦荡荡,直舒心绪,倒是让许诚言有些惭愧了,他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诚恳的说道:“是我多心了,老丁,我之前确实还以为你仗着资历,在故意压制我们,这心思是用窄了。”
说到这里,他身形一挺,语气郑重:“我还是那句话,你愿意留下来帮我,我求之不得,以后的工作里,你看到我做的不对,一定要直言不讳,集思广益,拾遗补缺,事情才能做好,你可不要有顾虑。”
就在昨天晚上,他对丁明睿还是敷衍,可是今天他说这话,绝对出自一片真心。
“一言为定!”丁明睿哈哈一笑,举手相邀。
“一言为定!”许诚言也是一伸手,两只大手紧紧相握,二人相视一笑,之前的芥蒂一扫而空。
既然把话说开,丁明睿也就不再顾忌,直接说道:“刚才我看志远兴冲冲的走了,是不是你安排他工作了?”
许诚言点了点头:“是有些事情交代给他。”
“有句话还是要提醒你,对他和玉山的使用,不要操之过急,他们都是非常有潜力的情报人员,借助他们的特殊身份,以后必然能够打入日伪内部的关键位置,太早启用,我担心会拔苗助长。
而且他们没有实战经验,一个优秀的情报员的成长,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特殊环境的历练,现在还是不要压太多的事情给他们。”
丁明睿到底还是看不过眼,生怕许诚言因为这一次行动的巨大成功,头脑发热,而操之过切,冒然启用张志远这样的新手,所以还是忍不住告诫许诚言。
这句话如果是在二人倾心交谈之前,许诚言绝对是另一番心思,可是现在,他知道这是丁明睿的肺腑之言,于是没有遮掩,耐心的解释道:“你放心,不是让他执行任务,主要是我们刚刚缴获了一笔财物,交给他这个大少爷管理,我们的身份调用起来太显眼了。”
接下来他把之前的事情都告诉了丁明睿,没有半点隐瞒,这才让丁明睿放下心来,当他知道许诚言竟然把自己缴获的财物都作为情报组经费的时候,心中暗自点头。
许诚言和计云的做法,足以证明他们没有半点私心,以国为家,自己没有看错人!
第四十八章 各表一枝
许诚言离开书馆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计云的住所,敲门而入,计云正在里面等着他。
小桌子上摆放着一些酒菜,两荤三素,还有一条许诚言最喜欢吃的红烧鱼,颇为丰盛,想来是计云在回来的路上准备的,两个人没有多说,找来椅子坐了下来。
拿起桌上瓷瓶精装的汾酒,在手中掂了掂,许诚言砸了砸嘴,笑道:“你这可是破财了,舍得用这么好的酒。”
计云也是满脸笑容,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他面前,看着许诚言为他斟满,举起酒杯:“来,这一次升官发财,咱们算是都占了,今天好好庆祝一下!”
自从昨天晚上宣布嘉奖令之后,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还没有来得及庆贺。
许诚言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和计云碰了一下,然后仰脖一口喝干,只觉得一股热流顺喉而下,混着浓郁的酒香,将胃里暖烘烘的包裹了起来,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好,好酒!”许诚言赞叹一声,自潜入太原以来,少有这样好的兴致,今天确实是心情欢畅,只觉得这杯中之物分外的醇香。
计云也是一口饮尽美酒,连连摇头赞叹,感慨的说道:“现在看,我们这次还是来对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提了一级,衡成他们知道,心里不知怎么羡慕呢!”
他浑然忘了前些天还在发的牢骚,至于口中所说的衡成,是他们在苏南时,许诚言情报小队的队员们,都是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亲密战友,离别多时,分外的思念。
许诚言也是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是啊,也不知他们几个现在怎么样了,真是想他们了!”
“这一分开,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诚言,你说等我们再往上升一升,就申请把他们调过来怎么样?生死兄弟,大家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计云的提议让许诚言心中一动,可是随即就息了这个心思。
相比普通军队,军统局内部的晋升非常的艰难,从军政府到局总部,对于特工军衔的控制都非常的严格,想要升一级,没有实打实的功劳根本就不可能。
“你想的倒是不错,可就算是我们再升一级,也没有权力调动苏南的人员。
再说,衡成他们没有经受过专门训练,打仗还行,这里的斗争环境复杂,他们适应不了,别再害了他们。”
一番话让计云也不再言语,自己的那些队员虽然精锐,可是毕竟是野路子,搞军事一路还可以,再进一步就不行了。
他想了想,只好摇头说道:“说的也对,他们的性子不比我们,宁愿在作战部队,也不愿意调来潜伏敌后,对了,还没有问你,今天去报社应聘的事情怎么样,顺利吗?”
“当然顺利!你看!”许诚言颇为得意的说道,将刚刚到手的记者证掏了出来,放在桌案上,推到计云的面前。
计云把记者证拿了起来,打开之后,仔细端详了一番,证件印刷精美,字体清晰,在首页的右上方,贴着许诚言的半身照片,上面用凹凸的钢印压制的非常清楚。
轻轻的掂了掂分量,又仔细摸娑着纸张的厚度,这比普通纸张要厚出一倍,无论是材质还是印刷质量,都远远超出了普通市民办理的良民证,显然是经过特殊订制,以目前市面上的印刷水平,很难伪造。
计云点头笑道:“真是好东西,有了这张记者证,就是去省公署溜一圈,也没有问题,以后我们的活动余地就大多了!”
“不止是如此,今天还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还有发现?”
许诚言当即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向计云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虽然高桥说的含糊,可是我从他的话语里能够听出来,我的那位吉野老师,只怕身份很不一般,如果能跟他重新联系上,借助他的掩护,对我们以后的工作一定有不小的帮助。”
计云听的兴致盎然,好奇的问道:“吉野卫门?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位教你日语的日本老师?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之前分手之时,我还以为他已经回国,不过今天高桥说,他四年前还在天津见过吉野老师,至于现在在哪里,高桥愿意为我打听一下,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你一加入新民报社,就直接进入时政部,这样的话,我后天也去试一试。”
按照计云的想法,以自己的日语水平,进入时政部是不可能了,但是去社会部当个普通的撰稿记者还是问题不大的,最起码也能混个记者证,这可是个好东西。
许诚言提醒道:“新民报社毕竟有些不同,他们有一项身份核查的程序,每一个加入报社的中国人,都要经过新民会调查科的审核,这一点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的情况你了解,家中还有父亲兄弟,他们调查不出什么。”
计云的家乡山西晋南曲沃,地处在夏县以北,临汾以南,不过情况要比夏县好得多,此时家中还有不少亲人和族人,身份确凿,是不怕查的。
许诚言确认之后,这才放下心来,以后计云进入新民报社,自己也可以有个照应,两个人配合惯了,分开太远,也不适应。
两个人边吃边喝,有说有笑的谈论了半晌,最后计云放下酒杯,正色说道:“现在卢明志解决了,邓辉和严高义潜逃无踪,周泰清他们三个叛徒也被特高科给抓了起来,估计下场也好不了,原太原站的叛徒也就清理的差不多了,你说,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谁?”
许诚言一听,就知道计云是尝到了甜头,有些坐不住了,不禁嘿嘿一笑,安慰说道:“先不要着急,老师给出的清除名单上,还有六个目标,等你去应聘完,我就去申请,至于下一个目标,让我再盘算一下。”
按照之前的计划,除掉卢明志之后,就准备对周泰清等人下手,可是特高课反而自己下了手,也省去了许诚言二人的一番手脚,这匆忙间,他还没有来得及考虑下一个目标。
下午时分,新民报社的总编办公室里,春天里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照的亮亮堂堂,一股和煦温暖的气息充斥着房间里,让人很是舒服。
报社总编江口直仁和高桥哲夫相对而坐,他的年龄和高桥哲夫相仿,但是头发有些秃谢,容貌也显得普通,看上去反而比高桥哲夫大了不少。
此时他放下手中的新民报,指着上面的新闻版面,说道:“这段时间我们在时政方面的消息报道有些滞后了,目前我们在市区建设上投入不小,进展的也很不错,中村顾问让我们在这方面多下些功夫。”
高桥哲夫闻言一笑,不慌不忙的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新闻稿,递给江口直仁,笑道:“看看这个稿件。”
江口直仁接过来仔细一看,正是报道市区扩建的一份稿件,文笔非常出色,语言精炼,条理分明,忍不住点头赞道:“这是你考虑的周到,这是你亲自执笔的?果然是不同凡响!”
江口直仁以为是高桥哲夫亲自写的新闻稿,自然是开口称赞,不过,打心里也承认这份稿件写的非常不错,到底是时政部的主编,在业务上绝对是没话说。
可是高桥哲夫却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不是我写的,而是一个中国记者的文笔。”
“中国记者?时政部的?”江口直仁有些疑惑,时政部里面的记者并不多,他大概都是了解的,就算是首席记者渡边恭介,也不过是因为是特高课安排过来的人员,所以才担任了首席记者这个职位,可是专业水平并不高,绝写不出这样的稿件。
高桥哲夫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是我今天刚刚招收的一个记者,名叫许诚言,是个难得的人才。”
“哦!你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夸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对一个中国人这么看重?”江口直仁立时来了兴趣,忍不住仔细询问起来。
于是高桥哲夫把今天许诚言应聘的情况向江口直仁叙述了一遍,尤其是当他说出“吉野卫门”这个名字的时候,江口直仁再也掩饰不住惊讶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竟然是吉野先生的学生,这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他还请我打听他吉野学长的消息,准备通信联系。”
在得到江口直仁的肯定答复后,江口直仁的眼珠转了转,脑中的念头飞转,不禁啧啧称奇:“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江口直仁对吉野卫门也是闻名已久,不过不同于高桥哲夫,他的消息要更为灵通。
吉野卫门作为日本研究中国问题的专家,在日本学术界享有盛誉,几年前结束了长达几十年的实地考察之后,就留在华北,参与了华北新政府的筹备事务,是日本政府派驻中国华北的高级顾问之一。
吉野卫门虽然是学者型人才,没有掌握实权,可是因为影响力够大,在华北高层中很有地位,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望其项背的。
此时他很快的就意识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也许可以凭借着这条线和那位大人物拉一拉关系,在这一点上,他和高桥哲夫都想到一处去了。
想到这里,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声音略微压低,显得颇为神秘的说道:“高桥君,这次你做得非常好,一定要好好笼络住这个许诚言。
你知道吗?我在不久之前,听到了一个消息,你的这位吉野学长,可是角逐华北新政府行政顾问的热门人选,如果一切顺利,他有可能会在近期赴任。”
“什么,有这样的事?消息确实吗?”高桥哲夫不禁诧异的看着江口直仁。
“是在和中村顾问闲谈的时候,他偶尔提到的,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可是现在看来,这对我们可是个好消息。”
中村顾问是新民会在太原的主要负责人,此人也是特高课的高级特工,在情报界能量不小,消息非常灵通。
“是啊,那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高桥哲夫身形一仰,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扶手,语气轻缓,若有所思。
目前的华北伪政府都是日本人扶植的傀儡政府,王叔鲁之流不过都是摆设,实权都由日本人控制。
为此,日本政府在伪政府里派驻大量人员,其中以行政,法制,军事,三位顾问为代表,其余的辅佐官安插在各部门,牢牢掌控着伪政府的实际权力。
由此可见这三大顾问的地位之高,吉野卫门如果能够再进一步,能够担任这样的职务,绝对称的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这也足以说明,他在高层内部的地位,背景绝不简单。
“吉野学长卧薪尝胆,养望几十年,能够担此重任,也是众望所归,想来不会有问题,我们可要有所准备了!”
第四十九章 意外相遇
许诚言这边并不知道,自己因为老师吉野卫门的原因,已经成功引起了报社总编的注意。
他下午正常去报社上班,在白思南的帮助下熟悉工作,很快就已经搞清楚了工作流程,开始上手工作。
晚上下了班,回到了自己家中,将带回来的新闻稿件略做整理,按照要求撰写稿件,可是他家中的陈设实在简陋,除了一张床,也就是一张方桌,几张椅子。
这张旧方桌,不止是低,桌面还坑洼不平,椅子倒是高,可椅面又窄,坐上去一会还行,可是坐久了,弯腰弓背的很不舒服。
许诚言没写多长时间,就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散发着昏暗灯光的旧灯泡,忍不住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第二天是星期天,按照报社的要求,他可以不去上班,而且记者的工作相对来说,在时间安排上余地还是比较大的,除了采访,就是撰稿,只要工作完成,不影响出版,其他时间报社并没有要求全天候值班,可以自行安排。
所以许诚言今天并没有去报社,吃完早饭后,就去附近的一家家具店转了转,看中了一套书桌椅,但没有直接购买,这处租房是房东陈师傅的,如果想要置换家具,是要给房东打招呼的。
他一路走到家门口,转身进了对面的裁缝铺,撩开帘子,正见陈师傅正在和两位顾客交谈。
看到是许诚言,陈师傅挥了挥手示意,算是打过招呼,转身接着和身旁的顾客兜售道:“先生,我这里的西服都是精心缝制的,料子上乘,样式也新,穿出去走到哪里也有面子,才一百四十块,您要是去东门的铺子里去买,最少要您二百块,手艺还不及我呢!”
许诚言看着他正卖力招揽生意,也就没有上前,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候着。
今天裁缝铺的生意不错,两个顾客都是左看右看,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显然是有购买的意思,陈师傅心中欢喜,跟在身后不停的介绍,想着做成这门生意。
可是忙活了半天,两个顾客硬是没买一件,还在展示的衣服里挑挑拣拣,查看的很是仔细。
算了,嫌货才是买货人!陈师傅也不着急了,转身过来招呼许诚言。
“许先生,我还正想找您呢,您倒是先过来的,怎么样,这两天该交房钱了,您手头可还宽裕?”
陈师傅可没有他老婆好说话,房租钱可是一分不能少,一到日子就想着收租,只不过这位许先生一直没有找到工作,看着又斯文可亲,所以也就等了两天,今天正好送上门,也就顺便开口追租。
许诚言从怀里掏出来两张钞票,笑着说道:“借陈师傅您的吉言,我这两天刚刚找到了工作,预支了薪水,这不,一拿到钱就给您送来了。”
“您这是想通了,我就说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怎么也得先有个糊口的营生。”
陈师傅接过钞票,赶紧揣进兜里,嘴里还不停地絮叨着,他早就嫌这位租客没有稳定的工作,生怕交不上房租,这时总算是放心了,最后才想起问道:“您到哪里高就了?”
“去报社求了个职位,当记者!”许诚言客气的回答,但是没有说清楚是哪个报社,新民报社的名声太差,在这里工作的中国人,都被人背地里称作是“汉奸”,传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哎呦!”陈师傅眼睛里放光,“记者可是好工作,薪水高还体面,到底是读书人,以后您也给我写篇文章,给我这个小店宣传一下,我少收您一个月的房租。”
听着陈师傅不着边际的胡说,许诚言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却不好直言拒绝。
倒是旁边的一位顾客忍不住嘿嘿一笑,指着陈师傅,打趣道:“还登报宣传,就你那点房租,再打几个翻也不够,别难为你家房客了。”
陈师傅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又何尝不知道能够登报做广告的,都是那些大商铺,大买卖,自己不过是想着占点便宜,被人戳破,正要反驳,却被许诚言拦住,打着哈哈道:“有机会,有机会!”
另一位顾客也把目光看了过来,他身形健壮,高鼻梁,眼睛狭长,显得目光锐利,在许诚言身上打量了一下,随即瞪了同伴一眼,同伴立时反应过来,赶紧转身走开,不再说话。
这时许诚言也把这两位顾客看得清楚,这才微微一笑,和声说道:“陈师傅,今天正好来和您打个商量,我那房子里的家具太旧了,尤其是桌椅,我每天写稿子也不方便,想着换一套……”
话还没说完,陈师傅就连连摆手,摇头说道:“许先生,您这就不厚道了,我这一个月才收您多少房租啊?当初看您是读书人,还特意减了不少,现在还再换一套桌椅,我得搭进去多少钱,这可不行!”
按照一般的租房规律,房主是要准备租客生活所需的基本设施,床铺桌椅都是必备的,如果要换,都是房主掏钱,当然,也就是普通的家具。
许诚言赶紧解释道:“陈师傅,是我没说清楚,这套书桌座椅,我自己掏钱购买,绝不让您花费一个铜子,将来如果我离开,这套桌椅就给您留下,您看怎么样?”
“哦,是这样!”陈师傅立时语气一缓,“这当然好,怪不得说,读过书就是这不一样,做事周到,您只管换,一会我给您搭把手。”
这脸变得快,话也转得圆,让一旁的两个顾客都是一阵偷笑,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顾客也不再耽搁,从兜里捞出钞票,对陈师傅说道:“把刚才试的这件西服包上!”
“好,好,您稍候!”陈师傅一看顾客终于买了衣服,立时眉开眼笑,忙不迭的收了钱,把西服整齐打包,交给了顾客。
把两个顾客送出了门,陈师傅这才转身回来,对许诚言抱怨道:“这些外乡人真是麻烦,买件西服,倒把铺子里的衣服都试了一遍,也不嫌麻烦。”
许诚言也听的清楚,这两个顾客,为首的那个带些东北口音,另一个听着像北平口音,都是外乡人。
这个时期的山西,因为多年没有战争,发展迅速,是中国排名最前的富裕省,山西人又抱团,所以对外乡人多少有些看不起,有很强的心理优势,陈师傅也是如此,背地里向许诚言吐槽,可手中的钞票却是攥的紧紧的。
许诚言微微一笑,说道:“外乡人是麻烦一些,对了陈师傅,这两个人来你店里多久了?没问点别的事情吧?”
“别的事情?”陈师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听自己老婆说,前两天有城北的混混在打听这位许先生的事情,想来是被这些事情吓怕了。
他今天刚收了许诚言的租金,又白落了一套桌椅,对许诚言的事情自然上心,真怕吓到了这个房客,赶紧安慰道:“放心,这两个人进了门就看衣服,什么也没有问,和你不相干的,许先生,你把心放肚子里,要真是有不长眼的找你麻烦,我给我兄弟打个招呼,把他关进牢子里蹲几天,您就踏踏实实的放心住着就是。”
陈师傅这个人虽然爱钱,但做事还是讲究的。
许诚言看陈师傅的表情自然,微微点了点头,普通人想要说谎,多少都会露出些痕迹,可是他从陈师傅的脸上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知道说的是真话。
于是许诚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向陈师傅拱了拱手,起身告辞离开,出了裁缝铺子,看着两个顾客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原因无他,因为他已经认出来,为首的那个顾客,就是清除名单上的重要人物,太原新民会调查科科长马维德。
新民会是日本人特意发展的外围势力,分布面广、成员多,配合日本人做尽了坏事。
其中就以调查科为害最重,调查科科长马维德是从东北调过来的先遣团成员,不折不扣的铁杆汉奸,非常受日本人的信任,又为人精明,狡猾如狐,曾经抓捕过很多抗日志士,太原情报站就有不少情报员就是被他抓捕的,所以,马维德也是继吉冈正雄之后,太原站最想除掉的目标之一。
许诚言在调查材料里见过马维德的照片,对他颇多了解,也曾设想过把此人列为下一个刺杀目标,可是还没有决定,今天却在自己家的家门口遇见了。
可是马维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许诚言心中暗自惊疑!
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是的话,会不会是因为卢明志的原因?难道是这件事的首尾还没有处理干净?是哪里出了差错了呢?是邓辉和严高义没有逃离,或者被抓回来了?还是刘猴子案子有了反复?甚至有可能是陶四宝在外面胡说八道?
许诚言脑子飞快地思索着,猜想着各种可能,但都无法确定。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次的相遇真是一次巧合,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像马维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买一百多块钱的衣服?只怕他吃一顿饭的花销,都比这件衣服贵。
楚光济曾经说过,“一个优秀的情报员,是不相信巧合的。”
第五十章 汇报情况
马维德的突然出现让许诚言有些措手不及,他搞不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心中各种猜想纷至而来。
此时看着马维德走远,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顺着方向远远的跟了下去,中途暗中观察,在四周也没有发现可疑的情况。
而此时马维德和他的同伴一路向前,来到一个路口时,身边又聚集了两个便衣手下,显然马维德并不是单独行动。
他们走过一条街区,来到一处店铺前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店铺的招牌,马维德转头问道:“这条街上有几家裁缝铺子?”
一名手下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大致看了看,回答道:“科长,一共有两家裁缝铺,还有一家成衣铺,不过我看这家铺面也不大,很快就可以看完。”
原来自从山田大友找出了警服的破绽后,就下令在全城范围内搜查制作警服的地点,挨个排查所有的成衣店,裁缝铺之类的店铺,试图从缝纫手法上入手,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可是太原城里,这样的店铺实在是太多了,工作量大的惊人,特高课的人手实在不足,而且日本特工中,精通汉语的不多,目标太明显,一旦动作太大,很容易打草惊蛇。
于是山田大友命令马维德的调查科参与进来,发动所有的人手,进行全方位的秘密摸查和筛选。
这几天来马维德亲自带人在这太原城里跑来跑去,差点跑断了腿,光是衣服就买了一大堆,今天就搜到了许诚言的家门口,两个人还意外的打了照面,只是马维德根本没有想到,这斯文儒雅,匆匆一面的年轻人,就是他费尽心机想要找的蝰蛇。
“进去看一看,城东这片也查的差不多了,今天总要有个结果。”
远远跟在身后的许诚言把他们的举动看在眼里,直到马维德又走进一家裁缝铺,不多时手里拿着一件衣裳走了出来。
还真是来买衣服的!
许诚言心里更是疑云大起,难道自己猜错了,但是买衣服,也没有必要买这么多吧?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可是继续跟下去的结果依然如此,直到中午时分,许诚言跟着马维德走了两条街,看着他们进进出出买了好几件衣服,终于确定马维德的出现和自己确实没有关系,可是心里这弦儿虽然松了下来,但好奇心却越来越重,马维德行为古怪,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马维德也没有继续串铺子逛街,一伙人上了轿车,一路绝尘而去。
许诚言没有工具代步,跟不上轿车,无奈只能放弃了跟踪,不过他觉得这件事必有蹊跷,还是要向上级汇报一下。
现在他已经担任了情报组长职务,丁明睿把联络渠道也移交给他,以后他都可以直接和上线曹瑞安联系。
他在附近寻了一个公用电话,用暗语联络,约定好了会面的时间,这才去家具店购买了选好的桌椅。
马维德回到了新民会,散出去的手下也陆陆续续的赶了回来,把一大堆衣服做好标记,送到了他的办公室。
看着这一大堆的衣服,马维德也是颇为头痛,好在他早有准备,之前就从被服厂里找来几位懂行的裁缝帮着挑选,花了一番功夫,终于完成了初步的筛选工作。
把挑选出来的衣服上收集在一起,按照上面的标记在纸上整理出来,再综合前几天的收获,这次的调查也大致有了结果。
他马上把几名手下招了过来,开口吩咐道:“根据这次的调查,现在我们大概可以确定十二家裁缝铺子有重大嫌疑,基本上都在城东地区。
不过,筛选工作还没有做完,目标还是太多,一下子抓捕这么多人,动静肯定小不了,很容易打草惊蛇,我们是要一网打尽这些重庆分子,绝不能操之过急。”
马维德拿起桌上的一件警服,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接着说道:“我们现在还有一个线索,那就是从布料的来源入手,就像这种黑色布料,用的人应该不多。
你们马上分头去城东的各家布匹店铺去询问一下,看他们有没有这种黑色布料存货?如果有,那就追查下去了,搞清楚近期有没有相熟的人购买过?制作这么多的警服,用料少不了,他们应该有印象。”
众人都是纷纷点头称是,正如马维德所言,城中的布匹店相对来说,要比裁缝铺子少的很多,调查的起来的工作量也就少了很多。
而且现在一般市民很少会穿黑色的衣服,这种布料的用途并不多,布匹店铺里的这种存货肯定也不多。
“你们的动作要快,山田少佐那边已经催促了好几次了,我们总要有个交代,不能再拖了。”
“是!”
“是!”
众人恭声领命,转身快步离开,各自安排去了。
马维德看着众人离去,精神一泄,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取过洋火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才轻出了一口气,疏懒的靠在椅背,养了养神。
这几天来他一直忙着这件事,现在总算是有些眉目了,如果真的由此找出了重庆分子的踪迹,也算是没白费这番功夫。
马维德原本是大连人,自小家境贫寒,生活无着,后来一咬牙,报考了日本人在大连开办的情报学校,接受特工训练,毕业后就加入了满铁调查科。
从此彻底沦为汉奸特务,直到日本谋图华北,他作为支援人员,从满铁调查科调入天津驻屯军,再后来中日全面战争爆发,他又被派到山西太原,加入了新民会,主持调查科工作,可以说,这一路千里奔波,他一直都是死心塌地的为日本人服务,算的上日本人忠实的走狗鹰犬。
因为他能力出众,所以也一直很得日本人的信任,之前就是吉冈正雄对他也颇为看重。
可是自从吉冈正雄一死,不知为什么,马维德就感觉这太原城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了,好像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不仅没有因为受到重创而衰弱下去,反而越来越强,作风也越发的强硬,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多名日伪要员死于非命,就连吉冈正雄这样位高权重的特务头子也死在重庆分子手中,可见对方的来势汹汹。
那么在对方的报复名单上,会不会有自己的名字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震,转头看向窗外,心里猜想,会不会现在就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随时准备对他下手呢?
下午三时,一处茶馆的角落里,许诚言和曹瑞安见了面。
待曹瑞安摘下了礼帽,放在一旁,坐了下来,许诚言赶紧为他到了一杯温茶。
曹瑞安没有客气,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缓了缓神,直接问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看着曹瑞安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许诚言有些诧异,但并不没有多问,直接汇报道:“卢明志的清除工作已经完成,我想领取新的任务!”
曹瑞安一听是这件事,微微一笑,说道:“诚言,做事要有张有弛,你们刚刚解决了卢明志,这才几天,又要领取任务,会不会太心急了?
对了,之前站长不是让你们尽快找一个正当的工作,这可是很要紧的,我看,你还是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别的!”
听到曹瑞安这么说,许诚言也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解释道:“我昨天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正要向您汇报。”
“哦!什么工作?”
“报社记者,新民报社的记者。”
“新民报社?”
曹瑞安顿时反应了过来,身形一正,赶紧追问道:“顺利吗?”
作为情报主管,他当然知道新民报社的情况,这可是新民会的宣传部门,是可以接触到一些重要信息的敏感部门之一。
要知道他这边一直在努力将手下的情报人员运作到这样的关键岗位上,以便建立获取情报的渠道,可是这几个月来,成效并不大,没想到反倒是许诚言天天在外奔波不停的行动好手,只两天的功夫,就这么轻易的进入了新民报社,让他非常意外。
许诚言简单将应聘的情况说了一遍,但是他并没有对曹瑞安说出自己日语老师吉野卫门的事情,只是说因为自己的日语水平非常好,而新民报社很缺这样的中国记者,被主编高桥哲夫看中,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说到底,他对曹瑞安也是隔着一层,哪怕就是对楚光济,也是有里有外,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就好,把实底说出去,也不知道对自己是好事还是坏事?
曹瑞安一听是十分的兴奋,他连连点头,笑着说道:“不愧是站长的高徒,到底是青浦精英,按照你所说,时政部可是个很重要的部门,以后你要多下一些功夫,这个身份不只能给你提供可靠的保护,而且还能为你以后的情报工作,提供很大的便利,我要马上向站长汇报。”
他不仅精明过人,而且老于世故,从楚光济平时的言谈中,早就知道楚光济对这个学生的看重,再加上许诚言的突出表现,所以他对许诚言的态度一向是温言鼓励,没有半点顶头上司气势凌人的做派。
“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了可靠的身份作掩护,那我也就不拦着,你说,你们这一次选中了哪个目标?”
“马维德!新民会调查科科长。”许诚言看到曹瑞安点了头,当即回答道,“这个人可是铁杆汉奸,狡猾难缠,之前太原站被摧毁,这个人也有参与,我打算解决此人,为死去的烈士报仇!”
可是没想到曹瑞安听完之后,却是摇头说道:“这个人不行,你晚了一步,就在我临来之前,已经有人领取了这个任务。”
“这么巧?是谁?”许诚言顿时一愣,原来曹瑞安在来之前,刚刚与人见面,还把刺杀马维德的任务领取了。
“啄木鸟!哦,也就是刺杀吕大勇的人!”曹瑞安对许诚言并没有讳言,只是一个代号,他早晚也会知道的。
“是他!”
许诚言微微点了点头,一个月前,保安军团长吕大勇,被第二情报小组的特工刺杀在电影院里,就是这位啄木鸟的手笔。
在太原站情报特工里,除了自己和计云,也就是这位啄木鸟算的上行动好手了,看来也很得情报站的重视,已经给安排了代号。
“诚言,你们这次立下了大功,局总部对我们太原站进行了全体嘉奖,极大的振奋了士气,啄木鸟也是受你们的鼓舞,才再次请求任务,不巧就选中了马维德,你是前辈,就不要和自己的学弟争了。”
他这么一说,许诚言也只好点头,只要能解决马维德,谁来动手都一样。
“既然如此,我就不和他争了,不过,马维德此人非常的狡猾,刺杀他,行动难度很大,我这里还有一件关于他的事情需要向您汇报。”
“什么事?”曹瑞安问道。
许诚言就把今天偶遇马维德的事情详细汇报了一遍,接着说道:“马维德对裁缝铺和成衣店这样的店铺非常重视,在每一个店铺都购买了衣物,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有一种预感,他一定是在针对我们。”
“裁缝铺?还购买衣服?”曹瑞安心中疑惑,忍不住喃喃说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五十一章 捐粮运动
许诚言汇报的情况让曹瑞安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不安,可是这突然发生的情况,他措手不及,一时猜不到实处。
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好,这件事我记下了,我回去会继续调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语气一顿,曹瑞安又想了想,继续说道:“诚言,既然你一心求战,我这里还真有一个任务,是站长刚刚得到的消息,只是难度很大,你不妨考虑一下。”
“什么任务?您尽管吩咐!”许诚言赶紧问道,他听曹瑞安的口气,就知道这个任务不简单。
“事情是这样……”曹瑞安介绍道。
原来此时山西战事频繁,日本军方不仅在中条山一线和国军布置重兵对峙,还调派大量军队向红党的晋西北根据地发起进攻,目前中国北方的战事几乎都集中在了这片三晋大地,硝烟四起,战事不断。
目前日本人在山西投入了大量军力,为了维持支撑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大肆搜刮民间财富和粮食物资,进行所谓的以战养战的战略。
但即便这样,搜刮来的物资也是入不敷出,尤其是粮食方面,就算是各地的伪政府机关变本加厉的横征暴敛,可是沦陷区的老百姓们都已经被压榨到了极致,连口粮都交了出去,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所以收效甚微,缺口越来越大。
于是日本方面又出新招,由日兴会社牵头,挟持山西沦陷区的商家,地主,富户,正准备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捐粮运动。
因为这些人首先也是表面上愿意服从日本人的统治,同时跟伪政府的内部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所以日本人也不能做的太难看,这就想到了这一招。
这项运动美其名曰是“自主捐粮”,其实不过是打着捐粮的旗号,对这些有实力储藏粮食的大户们进行一场明火执仗的打劫。
这样一来,日本人通过这种的手段,可以收集一大批的民间存粮,有了这些粮食,日本军方就可以继续保持对中国军队的压制,可以说是为害巨大。
“目前沦陷区的商家大户,伪政府官员,都派有代表赶来太原,组织召开捐粮运动的动员大会,当场派发收粮,时间是十天后,也就是二十八号,我们的任务就是要破坏此次活动,最好能把这件事情搅黄。”
听完曹瑞安介绍,许诚言恍然记起来,之前张志远所说的,日兴会社逼迫张家交出储存的粮食一事,原来缘由在这里。
可是正如曹瑞安所说,这个任务确实是难度太大,捐粮运动牵扯如此之广,就以太原站的力量,根本无力阻拦,而且就算是破坏了动员大会的召开,也只能是拖得一时,自己又能做什么?
看到许诚言不说话,曹瑞安知道他的想法,微微一笑,再次说道:“站长也知道我们的能力有限,所以他的意思,是尽量破坏这场动员大会的召开,记住,是尽量!
最不济,也不能让他们这么顺顺当当的把这件事做成,能拖一时拖一时。”
“明白了!”
许诚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相比之前的刺杀报复行动,这次的行动才更有战略意义,也更符合情报工作的范畴。
只是具体的实施措施很有限,说到底就是搞破坏,对于太原站来说,做法无非刺杀,爆破之类,这也是军统最常用的手段,实质上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这个任务我接了,不过题目太大,我不敢打包票,只能是尽量做,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具体的计划我回去想一想,等确定后,马上向您汇报!”
许诚言没有把话说死,因为他确实毫无把握,曹瑞安当然也明白。
其实当楚光济布置这项任务的时候,秉承的意思,就是只要是日本人想做的,太原站就尽全力的去破坏,能做的虽然有限,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日本人如愿,职责所在,义不容辞罢了。
“好,你尽快制定行动计划,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们情报组要全力以赴,如果人手不足,或者缺钱缺物,就只管提,我会全力支持!”
任务接下来了,之后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才分头离去。
第二天上午时分,新民会调查科,派出去的调查科人员已经把情况都摸了清楚,手下的行动队长王文治把情况汇总了一下,向马维德汇报道:“科长,情况我们已经摸清楚了,在城东地区,存有这样黑色布料的店铺有六家,按照刺杀吉冈组长的行动时间来计算,在之前的几天里,有出售记录的有两家,其中的宝义祥布匹店,一次性就出售了四匹,这个量绝对能够制作十八套警服。”
“知道是谁购买的?”马维德赶紧追问道。
“据他们回忆,是东阳街的一家小裁缝铺的老板,名叫刘友学。”
“刘友学?”
马维德赶紧核对之前的十二个可疑人员名单,“刘友学”的名字赫然正在其中,两条线索对上了。
“啪!”的一声,马维德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就是他!马上秘密抓捕。”
一行人正准备出动,可就在这个时候,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起,马维德只好转身拿起电话。
电话正是特高课的山田大友打过来的,这是再次追问调查的进度,这样的电话,山田大友每天都要打一到两次,可见心情之急迫。
“少佐,我这边已经有了结果,目标明确,正要准备抓捕……”
马维德把调查的结果说了一遍,山田大友立时坐不住了,命令马维德赶紧动手,把人送到特高课审讯。
放下了电话,马维德的心里颇不是滋味儿,自己忙忙碌碌操持一番,好不容易有了结果,这个山田大友直接一句话,就让把人送过去,而且态度傲慢,颐指气使,让人难以接受。
这个人无论是气度还是涵养,都远不如吉冈正雄,如果换做是吉冈正雄,此时最起码也会温言鼓励几句。
马维德腹诽了几句,但却无可奈何,作为特高课的外围组织,他必须无条件服从山田大友的指挥,想到山田大友不久之后会正式接任情报组长一职,马维德心中更是无奈。
之后的抓捕行动非常顺利,马维德带着几名便衣上了门,刘友学没有半点反抗,在枪口下被吓得哆哆嗦嗦,送到特高课的时候,连车都下不来了,等拖到审讯室,再被那阴森恐怖的气氛一惊,更是浑身瘫软,山田大友还没有动刑,就很快搞清楚了一切。
就在半个多月的一天晚上,一个陌生人找上了门,见面之后,直接就甩出了一沓子厚厚的钞票,言明要让刘友学制作一批警服,而且越快越好,价格不是问题。
可是尽管这样,刘友学胆小怕事,当时也是拒绝的,可是接下来就被一支枪口顶在脑门上,来人说,刘友学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除了合作就别无选择,否则就是血溅当场。
一边是拒绝后,被杀人灭口,一边是乖乖听命,拿钱了事。
再说对方出手大方,自己的生意也一直不景气,这笔钱足够他几年的收入,所以刘友学很快就选择了后者。
对方见刘友学答应,就留下了一张纸,上面清楚标明了衣服的尺寸,言明三天的期限,随后离开了。
之后刘友学和老婆两个人夜以继日,加班加点的制作完成了这批警服,后来对方按时再次登门,取走了警服,就不知所踪。
“就这些?”山田大友眼中凶光毕露,恶狠狠的像一只恶狼盯着自己的猎物,“你不老实,那张标明尺寸的纸呢?”
“烧……烧掉了,那种东西我不敢留,做完衣服后,我就烧了……”刘友学浑身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看着刘友学的这幅样子,山田大友和马维德都知道,这种人不可能有胆量说谎,也就是说,这条线索又断了。
两个人都是极为失望,尤其是山田大友,他好不容易找出了警服的破绽,满心希望能够通过这条线,找到军统特工的行踪,抓住蝰蛇蝮蛇,为吉冈正雄报仇,更可以借此机会稳固地位,晋升情报组长的职务,可是费了这么大的劲,最后却是这么一个后果。
马维德并没有死心,他俯下身子,再次问道:“这个人长什么样?”
“大概三十出头,个头和我差不多高,一张方脸,长相很普通。”刘友学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马维德失望的摇了摇头,刘友学的个子并不高,在北方人里面甚至有些偏低,这和之前得到的情况不符,他转身对山田大友低声说道:“应该不是蝰蛇和蝮蛇!”
山田大友铁青着脸,挥手命令道:“这个人不老实,用刑,如果找不到那个人,就以他和他的家人抵命。”
一句话顿时让刘友学魂飞天外,他一家老小六口人,这一下可就全完了,他哀嚎一声,身体前扑,一只手抓住山田大友的脚踝,哭哭哀求。
可是无济于事,两个彪形大汉,上前一把把他拉起来,捆在木桩上,就要大刑伺候。
马维德再次挥手阻止了刑讯,他目光敏锐,刚才在一旁观察到刘友学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于是耐心的劝说道:“刘老板,你再好好想一想,我们知道你不是重庆分子,只是被人利用,可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一家人的性命都搭上,就太不值了。”
刘友学嘴巴张了张,最后只好说道:“这个人我看着有些眼熟,可是不敢确认,怕冤枉了好人。”
山田大友立时眼睛一亮,一步上前,抓住刘友学的衣领,厉声喝问道:“是谁,快说!”
刘友学被山田大友吓得不敢直视,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只是有些相像,一个多月前,有一天下大雨,我去学校接儿子回家,期间看见过一个校工。
后来这个人上门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和那个校工的个头长相都有些相像,可是穿着打扮都差得远,我当时还有些怀疑,可这个人凶得很,我又不敢多问,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第五十二章 生死抉择
东安小学操场上,校工耿大成手拿着扫帚正在打扫卫生,正值下课铃声响起,孩子们争先恐后从教室里冲了出来,奔向操场,开始结伴拉伙的玩耍起来。
耿大成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身影,将收拾一堆的垃圾,用簸箕铲了起来,倒在小推车上,推到一旁的垃圾堆,这才收拾工具,准备放到杂物间。
路过门房的时候,老门房从窗口探出头来,对耿大成招呼道:“大成,刚才你家亲戚给你打电话,让你有时间,陪他去医院看个病。”
耿大成闻言脚步一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马上恢复正常,笑着回答道:“多谢了,老刘,我这个表叔腰腿不方便,每次去医院都要用人,我下午正好休假,陪他去看一看。”
“大成,你就是个热心肠,谁有难处都伸把手,我这老眼没看错,好人有好报啊!”老刘点头赞道。
这位刚来学校不久的校工老实肯干,手脚勤快,还经常帮着老刘跑跑腿,送送东西,上上下下都对他印象不错。
耿大成此时也没有心情再和老刘聊天,赶紧把工具收好,将袖子上的袖筒摘了下来,浑身拍打几下收拾利索,和老刘打了个招呼,慢悠悠地走出了校门。
一出校门,他便快步走向附近的一处茶馆,迈步进去,一眼就看见曹瑞安正坐在一处角落里。
两个人目光对视,耿大成紧走几步,上前在曹瑞安的对面坐下,低声问道:“有事情?”
耿大成担任太原情报站第一情报小组组长一职,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向曹瑞安汇报一次工作情况,但是今天并不是汇报的日子,而且曹瑞安也不应该直接用电话通知耿大成见面,除非是特殊的情况,所以耿大成心中诧异,一接到信号就赶紧出来和曹瑞安见面。
曹瑞安微微点头,脸色凝重的问道:“我问你,之前我安排你准备警服的事情,你是不是找裁缝铺子制作的?”
“是啊,这些情况我向你汇报过的。”耿大成有些诧异的看着曹瑞安,难道是这件事情出了什么差错?让曹瑞安突然来找自己。
曹瑞安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们的一名情报员发现了一个新的情况……”
他把昨天许诚言汇报的,有关马维德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马维德这条恶狼可不好对付,嗅觉灵敏的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我昨天一夜都没睡好,左想右想,能够和这件事扯得上关系的,也就是你准备那些警服的事情,所以今天来找你。”
听到曹瑞安的一番叙述,耿大成心头一松,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我看是你多虑了,这调查科有点动静也不一定就是针对我们,他们要对付的人多了,再说,他逛裁缝铺子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大海里捞针,找到我们的头上?”
“你确认在准备警服的过程中,没有留下破绽?”曹瑞安再次问道。
耿大成看着曹瑞安表情严肃,依旧没有放松的意思,也是心头一凛,沉下心思,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所有过程。
当时曹瑞安把准备警服的任务交给了他,要求的时间还很紧,耿大成开始想了很多办法,可他也是刚刚潜入太原,还没有建立足够的人脉关系,无论是警察局还是被服厂里,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偏偏曹瑞安催的还很急,耿大成无奈,最后提出,花大价钱直接伪造,这个办法也得到了曹瑞安的同意,制作警服的费用还是曹瑞安特批的,好在这个办法虽然笨,但是很有效,最终还是按时完成了任务。
至于那个裁缝铺子,也是耿大成打听了许久,知道裁缝铺的生意不好,肯定缺钱,这才找上门一试,接触的过程中,自己也没有暴露真实身份,事情一切顺利,做的毫无痕迹。
回想了多时,耿大成再次说道:“我确认没有问题。”
尽管耿大成一再保证没有问题,可曹瑞安还是眉头紧蹙,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一股潜在的危机正在向他袭来,敌人离他越来越近了。
曹瑞安能够担任情报处长一职,除了因为他是跟随楚光济多年的心腹,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些老兄弟中,不论是经验还是手段,都是无人能比,所以楚光济这才委以重任,把情报站里最重要的部门交给他负责。
此时他权衡再三,还是觉得不能有丝毫疏忽和懈怠,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自己一方根本赌不起,于是神色一正,命令道:“你先暂时撤离!”
“撤离?”耿大成不禁诧异的看着曹瑞安,不明白他为什么下这个决定。
曹瑞安再次说道:“对,撤离,而且是马上撤离,不管怎么样,既然发现了异常情况,我们就不能不做出应变,为以防万一,你先出城去躲一躲,等我们搞清楚马维德的真实意图,再做决定。”
耿大成却是心有不甘,急声辩解道:“老曹,我现在这个身份经营的不错,就为了一件没头没脑的消息,就随意放弃,是不是有些操切了,再说……”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曹瑞安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脸色阴沉,斩钉截铁的说道,“志国,我们是老兄弟了,我的脾气你应该清楚,既然已经决定了,你必须服从。”
耿大成的真名叫耿志国,代号犀牛,和曹瑞安一样,都是楚光济的老部下,两个人相互了解,他很清楚曹瑞安的为人。
别看平日里,曹瑞安待人接物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可是只有他们这些相处多年的老人才知道,一旦认真起来,就是楚光济也要三思而行。
“好吧,我马上撤离!”耿志国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曹瑞安的脾气,再说抛开兄弟的身份不谈,就在职务上,曹瑞安是他的顶头上司,军统局军令森严,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不过,情报组的工作怎么办,我要离开,也要把工作交代一下。”
耿志国作为情报小组组长,他一旦离开,情报组的工作就陷入停顿,必须要有所安排,可是曹瑞安还是摇头说道:“你们小组的活动暂时停下来,具体恢复工作的时间等通知,这些事情我自会安排,你什么也不用管,马上撤离,不要回学校和住处了,直接去城南的那处安全屋,然后晚上我安排你出城。”
曹瑞安作为情报处长,他了解手下情报员的所有情况,包括化名,住所和掩饰身份等等,特殊时期,可以直接接手工作。
耿志国一听曹瑞安如此安排,不禁皱了皱眉,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到曹瑞安凝重严肃的目光,知道不能再有半点违逆之意,只好点头答应。
事情交代清楚,曹瑞安率先起身,耿志国也准备离开。
可不知为什么,曹瑞安只觉得心头难安,忍不住又转身叮嘱了一句:“志国,一切小心,万不可行险!”
“放心,我知道!”耿志国点头答应道。
两个人分手之后,耿志国并没有回学校,直接向城南赶去,可是刚走没几步,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再三思量,总觉得曹瑞安这次有些反应过激了,新民会调查科虽然也是特高课的外围组织,可是它负责的工作范围很广,不仅要负责新民会的内外审核调查,更多的时候是在对付红党的地下党组织,针对军统方面的时候并不多。
现在就凭调查科的一点异常,就匆匆下令自己撤离,老实说,他在心底是不认同的,但军令难违,他必须执行。
可是也没有必要走的这么急,现在这个身份隐藏的很好,就这么舍弃了实在是可惜,如果自己先去学校找借口请一个长假,再去避一避风头,等一切查明,自己再回来,也不失为一个折衷的办法,效果岂不更好?
再者,自己的住所里也有些重要的东西需要收拾,比如自己的配枪和情报组的一笔活动经费,这些也都要带走,不然,自己突然离开,如果这些东西被人发现,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岂不是弄巧成拙?
耿志国越想越有道理,于是转身向学校赶去,回到了学校,找到校长,只说自己的亲戚病重,需要照顾一段时间,所以想请一个长假。
校长的人还算厚道,对他的印象也很是不错,很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安排好学校这一头,耿志国又赶回自己的住所。
为了行事方便,他的住处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就在附近一处公寓楼的二楼,租了一套小房间。
等他回到家中,先是找到房东交代了一声,同样也是以亲戚生病,需要照顾的理由,告诉房东自己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又预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安抚好了房东,这才回到自己的家中。
他先是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物,然后从床底的暗隔处,取出自己的配枪和活动经费随身藏好,转身出了家门。
回身将房门锁好,他快步下了楼,刚要走出公寓大门,刚探出半个身子,突然间眼光一撇,只觉心神一紧,浑身一个激灵,身形一下子就顿住了,随即向后退了一步,身子隐藏在门洞里。
就在不远处,裁缝铺的老板刘友学正左右张望着,一步一步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身后间隔几步就是几名身着便衣的调查科人员,再往后还有日本特高课特工跟随。
耿志国靠在门口,心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刚才一眼就认出了刘友学,再看到了他身后的几名大汉,心中暗叫不好,怎么会这么巧?这个裁缝铺的老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如曹瑞安所说,事情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心中忐忑,只好安慰自己,但愿只是一个巧合,他和刘友学见过两面,此时出去迎头碰上,一旦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敢再耽搁了,左右看了看,只能转身上了楼梯,可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些人也都紧随着他,走进了公寓楼内,只差一步,他就被堵在了公寓楼内。
这些人在门洞里停留了片刻,因为楼道里安静,他们之间说话的声音也清晰的传了上来。
“是这里吗?”一个沉闷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
“应该没错,学校里的人说是这个公寓楼,门牌号也对。”
那个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外面布置几个人,把门盯死,这个家伙突然请假,一定有原因,很可能是要跑,我们的动作要快!”
凝神听到这里,耿志国心中顿时没有了半点侥幸,对方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竟然已经找到了学校。
自己在学校里求职的时候,是有登记自己的住处地址的,对方一定是顺着这条线追了过来,几乎和自己前后脚,动作竟然这么快!
此时耿志国来不及懊悔,他转头看向四周,不禁暗自叫苦,这处公寓楼并不大,楼层只有两层,上上下下的住户不过七八家。
自己的房间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回去就会被人堵在家中,是自寻死路,其它几家的住户也都是房门紧闭,地方就这么大,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这时楼梯上的脚步声响起,眼看对方就要上楼,耿志国看着楼道尽头的一扇窗户,再不犹豫,扔掉手中装着随身衣物的包袱,紧跑几步,纵身一跃,搭住窗户沿,再翻身一挺,钻过窗户。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叫:“人在这里,他要跑……”
对方眼看着耿志国穿过窗户,立时大声呼喊着,几个人纷纷冲了过来。
在窗户对面的下方是一排平房的屋顶,耿志国纵身一跳,落在屋顶上,飞快地奔跑。
可是紧接着身后几声清脆的枪声响起,耿志国只觉得右小腿一震,随后剧痛传来,身体失衡,一下子从屋顶上翻落下来,顺着瓦片咕噜噜摔落在地,重重地拍在地面上。
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半天才缓过劲回来,此时四周都响起了呼喊之声,纷乱的脚步声向他落地的位置,集中赶了过来。
他赶紧强撑起身子,一瘸一拐的向前跑去,脚下拖着长长的一道血迹,可是前面的身影闪动,显然已经有人堵在了巷口。
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这里是公寓楼后面的一条单向胡同,前后就只有一条通道,他被困死在了这里。
耿志国踉踉跄跄的几步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口,侧着身子,借着一点遮掩,掏出配枪对着前面暴露的身影抬手射击,一道身影应声倒地。
对面的其他人见到他有枪,都吓得不敢靠近,纷纷掏枪还击,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来回穿梭,只一个照面,耿志国露出的肩头又中了一弹,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溅上了几滴血迹。
“不要开枪,抓活的…”又是那个沉闷的声音,对面马上停止了射击,只剩下耿志国勉强扣动扳机,胡同里孤零零的响起两声枪响,却是徒劳无功。
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对面的人不敢轻易冒进,耿志国也是身体乏力,斜靠在身后的门框上,只觉浑身气力在一点一点的抽身而去。
他身中两处枪伤,流血不止,手中的配枪也是有些握不住了,尤其是腿部的伤口剧痛难当,只能咬着牙苦苦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耿大成!你已经被包围了,老老实实的放下枪,跟我们回去,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对面为首的正是亲自带队的马维德,他随着刘友学提供的线索一路追过来,一刻都没有耽搁,可还是晚了一步,搞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活口,如果只是得到一具尸体,线索再断,那可就又白忙活了一场了。
而耿志国心中更是万分懊悔,悔不该不听曹瑞安之言,违抗命令自投罗网,结果被堵在家中,身陷绝境而无法脱身。
如果没有去学校请假,如果不回来收拾东西,如果和房东谈话的时候少说几句,哪怕多争取几分钟的时间,也不至于被堵死在这里。
说到底还是自己疏忽大意心存侥幸,犯了情报员最不应该犯的错误,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耿志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脑袋一下一下撞击着门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心中追悔莫及!
他这一生经历过许多危险时刻,多少次死里逃生,可是这一次,他知道是该到自己抉择命运的时候了。
是投敌叛变,再出卖自己的兄弟,苟且保住一条性命?
还是恪守当初的誓言,为国尽忠,为光复大业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手中的配枪抬起,轻轻退出弹夹,看着里面最后一颗子弹,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涩。
这是一把博朗宁手枪,他随身多年的心爱之物,可没想到射出的最后一颗子弹,竟然是要送自己一程。
合上弹夹,充耳不闻对面不停传来的劝降之声,把枪口顶在下额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双眼,随即手指猛地扣动扳机。
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身体颓然倒地,当场气绝身亡!
第五十三章 参与其中
新民报社办公楼的最高一层,总编办公室里,许诚言身形挺直,半坐在座位上,态度恭敬的和总编江口直仁轻声交谈着。
自从江口直仁知道许诚言和吉野卫门的关系后,就对这个中国青年特别留心,今天特意把许诚言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副和蔼可亲的态度,倒是让许诚言有些始料未及。
而江口直仁知道许诚言的日语水平极高,所以全程都是使用日语交流,结果还是让他吃了一惊,这个年轻人一口纯正的关西腔调,交谈之时,他竟然丝毫感觉不到半点违和之处,一时间对许诚言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此时,江口直仁起身,从书架上取出厚厚的一本书,走到近前,轻轻放在他的面前,笑着介绍道:“诚言君,这可是我特意收藏的,你拿回去好好看一看。”
“这是?”
许诚言赶紧双手拿起书来,这是一本日文书籍,只见封面上写着《北国通篇综览》几个大字,紧接着就在下面看见作者的名字,顿时诧异地看向江口直仁。
“这是吉野老师的著作!”许诚言一脸的惊讶。
江口直仁微微一笑,他知道许诚言虽然是吉野卫门的学生,但毕竟是中国人,估计并不了解吉野卫门不为人知的一面,便仔细介绍道:“不错,正是吉野先生的著作,昭和九年出版,这本书可是吉野先生花了足足二十年的时间,在中国实地考察,录取了极为详实的资料,最终才完成的巨作,几乎是他半生的心血,对我们在战前进一步了解中国北方,具有极大的参考价值和军事价值,可以说,只要是在华北工作的有关人士都看过这本书。
鉴于它的珍贵价值,所以只在我们内部发行,一般人是看不到的,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搞到这本书,作为吉野先生的学生,你应该多看一看。”
许诚言一听,赶紧将书拿起,感激的说道:“那真是太感谢了,我一定仔细阅读,说起来实在惭愧,作为老师的学生,我对老师过往经历知道的并不多,正好可以通过这本书,仔细的了解一下。”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江口直仁满意的点了点头,“诚言君,我已经通过我在北平的朋友,去打听吉野先生的具体住址,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我也希望你们师生尽早重逢,也算是一段佳话。”
对于江口直仁的表现出来的异常热情,许诚言自然心知肚明,再加上眼前这本《北国通篇综览》,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和吉野卫门进一步拉上关系,这再一次确定,自己的这位日语老师,一定是一位身份不同反响的人物。
许诚言颔首行礼,恭声说道:“多谢您的厚爱,能够有机会和老师重逢,也是我最期望的,一切都要麻烦您了。”
江口直仁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诚言君,如果能够有机会去往北平见到你的老师,请一定要替我向吉野先生转达敬意。”
“一定,一定!”
许诚言自然是满口答应,随即有些疑惑的问道:“您是说吉野老师现在在北平吗?”
“是的,据我所知,吉野先生目前正在北平,负责监督新政府的行政工作,责任重大啊!”
许诚言顿时一惊,他之前尽管也猜测出吉野卫门的身份确实不一般,但估计也只是著名学者之类的人物。
可是如果真像江口直仁所说的那样,负责监督华北伪政府的行政事务,这个位置已经绝对算得上是政府高层了。
看到许诚言吃惊的表情,江口直仁并不意外,他接着解释道:“诚言君,你可能还不清楚吉野先生在我们日本学术界的地位,先生卧薪尝胆,苦心竭虑数十年,成就斐然,不仅在学术界有着崇高的地位,追随者甚众,就是在军方也是有着足够的影响力,所以我才要你多读一读吉野先生的书籍,还有,关于他早期的几部作品,我也会尽快为你收集,你要认真阅读领会,这对你大有好处。”
江口直仁对许诚言并没有讳言,直接道出这些情况,他知道许诚言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自己的意图。
许诚言自然领会,连忙点头答应道:“多谢您的指点,我回去认真领会,以后如果能够有机会,一定报答您的知遇之情,请您相信我!”
看到许诚言如此懂事,江口直仁满意至极,两个人又闲谈了几句,许诚言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总编办公室,许诚言看着手中的这本《北国通篇综览》,心中颇为期待,看得出来,自己借助着与吉野卫门的师生关系,在新民报社站稳脚跟是不成问题的,甚至可以更进一步,以后的工作会容易很多。
他心情大好,快步下了楼梯,正好看见计云从高桥哲夫的主编办公室退了出来。
今天是计云前来新民报社应聘的时间,为了遮掩他的许诚言的关系,计云特意推迟了两天,不过此时看着计云的表情,只怕这次的应聘并不顺利。
计云也看见了许诚言,只是此时楼道里还有来往的其他工作人员,两个人不便交谈,计云只好和许诚言微微点头示意,然后两个人擦肩而过。
许诚言来到高桥哲夫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响了房门,在得到回应之后,推门而入,微微颔首道:“先生!”
“哦,诚言,你来了!”高桥哲夫抬眼看到是许诚言进来,便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在一旁的沙发坐了下来。
两个人相对而坐,看着许诚言手中拿着的书籍,高桥哲夫微微点头,笑道:“这是江口总编送给你的?”
“是的,都是您的提携,总编对我很是关照,还特意送给了我这本书,是吉野老师的著作,我这个学生竟然一无所知,真是惭愧!”
看着许诚言一脸的诚恳,高桥哲夫哈哈一笑,接过许诚言手中的书籍翻看了一下,他一向推崇吉野卫门,自然早就拜读过这本书,将书放回桌案上,点头道:“这也是总编的好意,诚言,估计江口总编也对你透漏了一些情况,目前吉野学长在新政府的地位超然,如果你能够得到他的关照,前途是不可限量,作为你的朋友和师长,我们都是愿意为你提供帮助的。”
“这我当然明白!”许诚言赶紧表态道,“只要诚言能够见到老师,一定会为您转达敬意,但有驱使,无不从命!”
“哈哈,言重了,言重了!”高桥哲夫满脸都是笑意,响鼓不用重锤,这个年轻人什么都明白。
而且他对于许诚言特意前来把江口直仁赠书一事向他汇报的举动,感到满意之极,这清楚地表明,在许诚言的心目中,自己和江口直仁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对自己不遮不掩,关系显然更进一层。
尽管他和江口直仁的关系一直不错,不然也不会把许诚言是吉野卫门学生的事情直言相告,可是许诚言如此做法,还是让他心里很舒服,暗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想到这里,他接着说道:“诚言,我对你的才能是看好的,不过记者这个工作并不是只看文笔和学识,更重要的是实践,是看你的与人沟通接触的交际能力,如何处理遇到的人和事,这方面你还需要多加历练。
现在我手上就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你不妨一试。”
“请您尽管吩咐!”许诚言自然是满口答应。
“是这样!”高桥哲夫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目前日兴会社正在组织一场重要的大型活动,目的是动员有实力的中国人主动捐献粮食,以缓解我们前方日益紧张的粮食供应。
中村顾问对此也是非常的重视,要求我们新民报社要重点宣传,全程跟踪报道,把这次活动的声势造的大一些。
总编和我商量过,准备就这次活动开一个专栏,专门宣传这次捐粮运动,以往像这样重要的工作都是由渡边君负责,我现在想,你也可以参与进来,让渡边君带一带你,尽快熟悉这一类的工作。
这个期间,你可以随意调用时政部和社会部的人员,并随时汇报进度,有什么困难,尽可以向我和江口总编开口。”
捐粮运动?
这顿时让许诚言心中暗喜,之前他刚刚接受了破坏捐粮运动的任务,还正在发愁如何入手,现在机会就送到眼前了,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参与其中,这对完成此次任务帮助极大。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立时点头答应道:“请您放心,我虽然经验不足,不过一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您失望!”
“好,知难而上,勇气可嘉,我相信你的能力!”高桥哲夫抚掌笑道。
于是他拿起电话,通知首席记者渡边恭介来自己的办公室一趟。
没过一会,渡边恭介就敲门而入,看到许诚言也在,不禁有些奇怪。
高桥哲夫笑着介绍道:“渡边君,这位就是刚刚加入时政部的许诚言,这次捐粮运动的报道,就由他做你的助手,你的经验丰富,要多教一教诚言君,尽快的让他熟悉工作。”
渡边恭介之前倒是见过许诚言,也知道时政部这个紧要部门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中国人,这绝对是不正常,对许诚言的来历虽然有所猜测,但是刚一加入,就让自己亲自来带,这还是太出乎意外了。
此时许诚言已经起身,对渡边恭介躬身一礼:“还请渡边君多多关照!”
尽管渡边恭介并不情愿,可是他对高桥哲夫的吩咐却不敢怠慢,于是点头答应道:“没有问题,诚言君年轻有为,才华出众,很高兴能和你共事!”
第五十四章 惊闻噩耗
看到渡边恭介点头同意,高桥哲夫很是满意,渡边恭介虽然是他的下属,可因为他到底是特高课的人员,所以多少还是要客气委婉一些。
当然,作为前辈和上级,高桥哲夫并不是顾忌渡边恭介的背景,事实上,高桥哲夫本人具有足够的资历和地位,对渡边恭介发号施令,只不过他不想做的太难看而已。
一切都交代清楚,许诚言和渡边恭介一起退出了办公室。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渡边恭介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诚言君,不知道你和高桥主编有什么渊源,能得如此的看重?”
许诚言微微一笑,有意无意的将手中的书籍换了一个位置,书籍的封面正对着渡边恭介,开口说道:“高桥先生和我的老师有同窗之谊,算是我的长辈,所以才对我特别关照,渡边君请不要在意,我刚刚接触工作,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到时还请不吝赐教,不用客气!”
他当然不介意把虎皮拉的更大一些,与吉野卫门的关系,是他最有力的护身符,越多人知道越好,这样做起事来也便利许多。
渡边恭介闻言一愣,目光扫过许诚言手中的书籍,本能的感觉到,这本书一定和许诚言有关联。
而且他很清楚高桥哲夫是东亚同文学院的早期学员,其同窗遍布日本各个阶层和部门,其中许多人至今已经身居高位,如果说许诚言的老师就是其中之一,那么自己对许诚言的态度,就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他平时眼高于顶,态度傲慢,但那也只是因人而异,真正有实力和背景的人,他还没有傻到去硬怼,于是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和声说道:“哪里的话,以后有什么需要,诚言君请尽管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
两个人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各自分开,作为报社的首席记者,渡边恭介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和许诚言等人的办公室间隔不远。
许诚言正往回走,却就看见白思南正侧身露头的守在门口,不禁奇怪的问道:“老白,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
“看我?”
“你刚才和渡边一起下来的,怎么样,他没有给你脸色看?”
自从许诚言来到报社,被两位总编和主编轮番叫到办公室里谈话,现在又看到平时一脸倨傲的渡边恭介也和许诚言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自然让白思南好奇心大起。
许诚言微微一笑,解释道:“是主编让我做渡边君的助手,跟踪报道捐粮运动的事情,我看渡边君还是很好相处的。”
听了最后一句话,白思南撇了撇嘴,只当是没听见,两个人一起回了办公室。
可是一进屋,办公室里竟然空无一人,平常的时候,这里总要有几个记者留在这里办公,可是今天一个也不见。
许诚言诧异的问道:“这些人都去哪了?”
“刚才得到消息,调查科和特高课的人在城东一带抓捕人犯,听说还发生了枪战,他们几个被抓了差,被主编派过去了。”
许诚言一怔,既然是特高课和调查科的人动手,很有可能是针对抗日组织的,他赶紧问道:“知道是在抓什么人吗?”
“听说是重庆分子,不过具体什么情况就不好说了,等他们回来就知道了,”
重庆分子,也就是太原站的人了!
许诚言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祥之感,尤其是他之前知道马维德的行为古怪,难道真的找到了太原站的行踪。
许诚言不禁心中焦急,他必须要搞清楚情况,不过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加入新民报社的好处了,作为特高课的外围组织,新民报社是可以比旁人更快的接触到这些内部消息,许诚言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去采访的人回来,一切就明白了。
这时他又问道:“平常像是这种事情,都需要我们派人过去吗?
“一般情况下,都会通知我们,主要是为了宣传需要,比如之前特高课抓捕了大量的重庆分子,我们新民报社就有重点采访和连篇的报道,褒奖政绩,歌功颂德,无非都是这一套。
但也有特殊情况,如果他们不能说的,我们就不能多问,说白了,就是让人家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我是轻易不去掺合这种事情,就留下来守电话了。”
“社会部的人不去吗?”
“社会部?”白思南嘿嘿一笑,摆手说道,“他们这些人搞个八卦和娱乐新闻还行,这种事情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知道白思南并不了解具体情况,许诚言也就不再多问,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探头向窗外看了看,转身坐下,正好把手中的《北国通篇综览》拿起,慢慢的翻看,耐心的留在办公室里等消息。
结果这一看,许诚言一下子就看入了神,这本书能够得到日本学术界和情报界的广泛推崇,确实是名副其实。
书中详尽介绍了中国河北,山东,绥远,山西各省,甚至还有陕西地区的政治经济,风土气候,人情风俗,农工商业,金融,运输,交通等状况。
尤其是在军事价值极高的险地要地,都有极为仔细的描述,还配有准确的地图,有的地方甚至精准到了一座普通桥梁的位置,怪不得江口直仁说这是日本高层必看的一本书,通过这本书,哪怕是一个从来没有到过中国的人,也能够对中国北方有一个很深的了解。
当然其中还有吉野卫门在实地考察过程中的一些感悟和亲身经历的趣事,文章内容也是引人入胜,极具观赏性。
他几十年如一日,奔波在中国北方各地,跋山涉水,期间遇到了许多危险和困难,抛开立场不谈,其坚韧不拔的毅力足以让人敬佩。
由此也可以看出,为了完成这部书,吉野卫门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努力。
许诚言只翻看了一小部分内容,就不得不赞叹不已。
一旁的白思南看到许诚言这么入神的看着这本书,也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
这才把许诚言惊醒,赶紧把书合在一起,问道:“什么时候了?”
“快中午了,该下班了,你不走吗?”
许诚言一皱眉,怀里取出随身的怀表看了看,正要说话,就听外面的脚步声纷沓而至,几个同事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白思南一看,正是之前被抓了差的同事,于是问道:“怎么样?抓到人了吗?”
“抓到了,不过人已经死了!”一个记者摇头说道,“以后这种事情就躲远点,跑到那里干瞅了半天,人家都不搭理。”
死了?许诚言心中一紧,也开口问道:“真是重庆分子吗?有几个人?确定死了?”
看到是许诚言相问,一个机灵的记者赶紧回答道:“应该是一个人,我们就看到了他们抬出一具尸体扔上了车,别的人也没见到,等他们走了,我还在附近打听了一下,死的人叫耿大成,听说是东安小学的一个校工。”
白思南又问道:“调查科什么都没有说,那这个消息还发吗?”
“当然不能发了,我还想着多问几句,结果调查科的马科长脸色难看很,一句无可奉告,就把我们打发了,估计这次是搞砸了。”
“我倒是在旁边听了几句,好像这个人还是受伤后自绝的,这些重庆分子真是狠,这人要是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是啊!总说视死如归,可是真做到的有几个?”
“今天不就是一个!这些人悍不畏死,凶狠难缠,连吉冈组长不也被他们杀了,要我说,这太原城以后可是难得安宁了。”
“嘘…,别乱说话!”白思南听他们越说越乱,生怕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赶紧出声告诫道。
这一句话好像是一道闸,关住了议论之声,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过好在都是中国记者,大家左右看了看,都不再言语了。
只寥寥几句,许诚言就已经清楚了个大概,抓捕的目标是一个人,掩饰身份是东安小学的校工耿大成,在抓捕过程中自绝身亡,从这个情况看,特高课和调查科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会不会和之前自己汇报的事情有关呢?许诚言心中犹豫,此时看着下班的时间已到,便起身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快步出了报社。
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是来到计云的住处汇合,一开口就直接询问今天上午的应聘情况。
计云没好气的说道:“这个高桥难缠的很,一会儿说我的文笔不好,一会又嫌弃我日语不过关,挑三拣四的毛病真多。”
许诚言心情不佳,有些不耐烦的问道:“那最后呢?”
计云一摊手,无奈的说道:“当然是拒绝了,看来他们对看新民报社控制的很严,一般人还真不好打进去。”
“算了,那就以后再说!”许诚言失望的说道。
计云这时才看出许诚言情绪不高,奇怪的问道:“怎么了,有事情?”
“嗯,今天刚听到一个消息,特高课和调查科突然实施了一次抓捕行动,当场打死了一个人,很可能是我们的人!”
“什么?我们的人!”计云一下子挺直了身子,脸色严肃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许诚言就把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之前见到马维德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他很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是不知道那个牺牲的人到底是谁,我们要尽快上报,核实他的身份。”
第五十五章 行动计划
当天下午,许诚言和曹瑞安再一次见了面。
茶馆的角落里,两个人相对而坐,不过此时的曹瑞安和昨天相比,明显精神有些憔悴,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许诚言察言观色,看来消息已经传到了曹瑞安这里,而且看他的神情,只怕牺牲的人身份不简单。
“有什么事情?”曹瑞安首先开口问道。
他和许诚言这段时间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见一次面,联系的很是频繁,这不符合情报工作的安全要求,所以接到许诚言见面的请求后,他不免有些不悦。
“我得到一个重要消息,要向您汇报,不过我看您好像已经知道了。”
曹瑞安闻言,挑眉看向许诚言,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先说吧!”
“好,情况是这样……”许诚言答应一声,直接自己打听到的情况汇报了一遍,“据现场的记者打听,死者是东安小学的一个校工,名叫耿大成,是受伤后举枪自绝,当场毙命。”
在许诚言叙述的时候,曹瑞安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听完最后一句话,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头微微扬起,眼睛轻轻闭上,好半天才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他的代号犀牛,第一情报组组长,也是我多年的兄弟……”
其实曹瑞安来临来之前,已经得知了耿志国牺牲的消息,因为从今天开始,情报员啄木鸟已经开始跟踪马维德,准备伺机而动,上午也随着马维德的足迹,赶到了事发现场,只是去的晚了些,并没有亲眼目睹事件的发生,于是也通过紧急渠道,向上级汇报了这件事情。
曹瑞安得到消息后,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当时已经命令耿志国立刻撤离,可耿志国还是出了事,而且还是死在了自己的住所,很显然是违抗命令,再一次回到了家中,才造成了这一次的悲剧发生。
只是啄木鸟并不知事发现场的具体情况,现在曹瑞安听到耿志国最后牺牲的惨烈,一时间,按耐不住悲伤的情绪,竟然有些失态了。
果然是这样!许诚言知道曹瑞安的心情,轻声安慰道:“您说得对,犀牛杀身成仁,也算是死得其所,您还是不要太悲伤了。”
他虽然没有和耿志国有过交集,但非常理解曹瑞安失去亲密战友后的沉痛心情,因为这种感觉他也不止一次的切身感受过。
“我是为他不值啊!”可是曹瑞安连连摇头,“昨天你汇报情况之后,我就感觉不对,今天上午还亲自去通知了他,让他马上撤离,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最后还是出了事,诚言,你也要吸取这次的教训,我们做敌后工作的,脑子里要时刻紧绷着一根弦,绝不能有任何侥幸之心!”
“是,我一定谨记!”
“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向站长汇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诚言不觉有些诧异,只见曹瑞安接着说道:“犀牛还是跟站长当初一起从家乡出来的同乡,跟着站长鞍前马后多年,唉……”
原来是这样,许诚言也不禁暗自唏嘘。
“好了,不说这个了!”
曹瑞安稳了稳心神,接着问道:“除了这个事,还有需要汇报的吗?”
许诚言赶紧回答道:“有,是关于任务的事。”
接着他就把今天高桥哲夫安排他作为渡边恭介的助手,参与跟踪报道此次捐粮运动的事情汇报给了曹瑞安。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曹瑞安精神一振,嘱咐道:“没想到你一进新民报社,就能够得到日本人的信任,这可是太好了,这对此次任务帮助很大,你有没有具体的想法?”
许诚言思量了一下,说道:“我回去之后想了一夜,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动员会上动手,就在开动员会的现场,我们的动作要大,大的让这个动员会无法进行下去。”
“嗯,我之前也是这么想,只是动员会的现场一定是警卫森严,以我们太原站现在的实力,实在是损耗不起,所以才把任务交给你,就是要借助你的头脑,可不能蛮干。”
许诚言笑道:“当然不能蛮干,我的意思是在动员会现场进行定时爆破,制造一场大混乱,最好能炸死一些重要人物,比如说日兴会社的社长伊藤拓真!”
“你要对伊藤拓真下手?”
曹瑞安眼睛一亮,嘴里啧啧说道:“你的胃口可是越来越大了,刚刚干掉了吉冈正雄,现在又盯上了伊藤拓真,他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旦得手,整个华北都要为之震动,你有把握吗?”
许诚言的提议一下子就把曹瑞安的情绪提起来了。
日兴会社虽然明面上只是个商业集团,但实质是日本内阁和日本最大财阀集团的联合势力,不仅掌握着整个华北地区的经济命脉,更是支撑日本华北方面军作战的有力保障,它的地位无可取代,不可动摇。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屡次插手军方事务,可军方对这个庞然大物也都是无可奈何,就连山西最高军事长官,手握重兵的岩松义男中将,对于日兴会社的强势,也只能是发几句牢骚而已,可想而知日兴会社的特殊地位。
而作为日兴会社驻太原的分社长伊藤拓真,其本人就是三菱财阀的代表人物之一,身份自然是非同一般,不要说的吉冈正雄,就是他的上司特高课课长明石英树大佐,也要稍逊一筹。
如果真如许诚言所说,借此机会将伊藤拓真除掉,不仅这次捐粮运动会胎死腹中,就是整个华北地区也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这不得不让曹瑞安心动不已。
但是曹瑞安也很清楚,想要刺杀这样的一个重量级人物,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许诚言见曹瑞安的眼睛烁烁生光,就知道这位上司绝对是动了心思了,接着说道:“如果是在平时,刺杀伊藤拓真自然是困难重重,可是在动员会的当天,作为社长的伊藤拓真肯定会出面,上百人的集会,人多手杂,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曹瑞安此时已经不把心思放在破坏动员大会的事情上了,正如许诚言所说,只要炸死了伊藤拓真,其他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他一拍桌案,沉声说道:“好,要干就干一票大的,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炸药,最好是梯恩梯炸药。”许诚言说道,他这一次和曹瑞安见面,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向他申请梯恩梯炸药。
许诚言和计云在晋南作战的时候,经常使用爆破手段,两个人都是制作定时炸弹的高手,而梯恩梯炸药不仅是威力大,稳定性又好,更因为熔点低,可以方便制成各种形状,是制作定时炸弹的最佳选择。
曹瑞安不禁眉头一皱,想了想摇头说道:“这个还真没有,梯恩梯炸药我们实在搞不到。”
梯恩梯炸药在制造时,合成反应需要很苛刻的实验条件,中国目前来说还没有能力制造,只能从国外进口。
可是现在日本人如今用军舰封锁了中国对海外的各种渠道,梯恩梯炸药在上海或者天津这样的港口城市,还可以通过走私的军火贩子搞到手,许诚言所在的部队就是因为紧靠着上海,才能搞到这些高级货。
但是山西远在中国内陆地区,间隔千山万水,重重关隘,这里根本没有渠道搞到梯恩梯炸药,就算是有,也是极少量的,以曹瑞安的能力,实在是力有不逮。
许诚言一听不禁有些失望,他并不清楚太原站的物资储备情况,于是再次问道:“那你们能提供什么样的炸药?”
曹瑞安略微思索了一下,解释道:“我们能搞到一些楷字炸药,黄色炸药也可以搞一些,但是这都需要冒一些风险。”
许诚言一听,不禁挑了挑眉毛,他知道所谓曹瑞安口中的“楷字炸药”是原山西本土生产的军用制式炸药,是用肥田粉为原料的混合炸药,成本低廉而且生产量大,可是威力就小了很多。
至于“黄色炸药”,是日本军队普遍使用的苦味酸炸药,因为苦味酸被是黄色染料,还有极强的染黄能力,又被称为“黄色炸药”,可是这种炸药的威力虽然大,安全性却更差,遇潮遇热,甚至暴晒碰撞都会爆炸,根本不适合制作定时炸弹。
许诚言无奈,只能点头说道:“那就用楷字药,越多越好!”
曹瑞安一听,又是摇头:“现在我也不能确定能搞来多少,但是数量肯定不能太多,多了就藏不住了,你还要给我几天的时间准备。”
情报站重新建立,各项物资都非常匮乏,又因为太原距离晋南战线路途遥远,日本人又检查的很严,中途到处都是关卡,运输军火实在是不安全,也不现实。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太原站早早就在太原本地发展了一条军火来源渠道,这也是原太原情报站留下的一名重要情报员,楚光济接手后,能够使用的有限资源之一。
比如上一次刺杀吉冈正雄所使用的那一批长枪和驳壳枪,都是通过这个渠道获得的。
但是炸药不同于枪支,民间枪支泛滥,有很多历史上的原因,积重难返不可挽回,可是各大势力对于炸药的控制一直很严,要搞到手并不容易。
而且这条渠道也并不在曹瑞安手中,是在站长楚光济的手中,所以曹瑞安需要回去求证一下,心里也没有底。
许诚言一听更是无语,如果想要在动员大会上搞出大动静,爆炸的威力一定不能小,如果搞不到足够的炸药,行动计划就要重新设计了。
“好吧,距离动员大会还有十天的时间,您这边尽快给我消息,我需要根据数量来制定计划。”
曹瑞安点头答应道:“好,我会尽快搞到手,具体的实施,就要看你的了!”
上架感言
北国新书上架了,但是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暂且闲聊几句吧!
从谍影风云到北国谍影,我一直在坚持写谍战类的题材,主要是脑洞小文笔又差,实在不会写别的,哈哈!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我喜欢,实在是太喜欢了!
我记得小时候,当中国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敌营十八年》播放的时候,平时见到老师都躲到一边的我,竟然厚着脸皮跑到我的老师家里,搬个小凳子坐在电视机前,有滋有味看着小小的屏幕里,主角江波和各色人物斗智斗勇,巧妙周旋,精彩纷呈的故事情节让我沉迷其中,至今难忘。
从那以后,我就迷上了谍战故事,直到现在依然不改初衷。
后来我还是按耐不住心中一直萌动的想法,下决心开始自己创作期盼已久的故事,幸运的是,《谍影风云》得到了书友们的喜爱,主角宁阎王的人物塑造也很成功,两年多的努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可正是因为上一本的成绩,让我在创作北国这本书的时候,感觉压力很大。
谍战这个题材,确实非常烧脑的,而人的灵感是有限的,持续的写一个题材,想要写出新意,实在非常难,我没有信心能够超越谍影,只能告诫自己,努力做到最好,不负书友们不离不弃的支持。
还有就是我在设计中,把北国和谍影风云放在了同一个时代背景下,一是为蹭一蹭上本书的热度,哈哈,蹭自己的应该没问题吧!
二就是因为谍影风云的结束太过仓促,不止是书友们,就是我自己也觉得太遗憾了,在这本书的后期,我会逐渐的加以融合,尽量弥补一些缺失的情节,我想这也是老书友们希望看到的。
好了,不多说了,在这里,我尤其是要感谢我的编辑水墨,全靠你的支持和鼓励,让我走出低谷,重新拿起了键盘。
更多的是要感谢一直陪伴和支持我的后援团队和广大书友,谢谢,再次感谢!
第五十六章 分道扬镳
新民会调查科,马维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显然情绪不高,一屁股坐在座椅上,解开紧系的领扣,敞开胸透了透气,刚拿起水杯,却是空的,嘴里骂了一句,起身准备去倒水。
就在这个时候,秘书敲门而入,向他汇报道:“科长,刚才医院来电话,送到医院的两个兄弟都死了。”
马维德一听,心中更是恼火,今天的抓捕行动中,自己亲自指挥,调查科的人员冲在前面,结果在巷道里的枪战中伤了两个手下。
而特高课的日本特工躲在后面,根本没有出力,所以毫发无损。
但是山田大友对此视若无睹,不仅如此,他还认为是调查科在行动中鲁莽冒进,惊动了目标,这才导致此次抓捕行动失败。
最后总算是给了马维德一些面子,没有指着鼻子训斥,可是也让马维德颇为难堪,现在刚一回来,又听到手下死亡的消息,自然心里更不痛快。
气的他连水也不想喝了,把手中的杯子掼在地上,摔得粉碎,破口骂道:“都是一群废物!”
也不知他骂的是自己的手下,还是特高课的那些人,秘书站在一旁也不敢接话。
马维德看了秘书一眼,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强按住心火,接着问道:“还有什么事?”
“哦,还有就是中村顾问让您回来后,马上去见他!”秘书赶紧回答道。
马维德一听赶紧打起精神,抬手系好了领扣,吩咐道:“收拾一下!”
“是!”秘书答应一声,转身找工具去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马维德出了办公室,快步上了楼梯,很快来到中村顾问的办公室门前,小心翼翼的敲响了房门。
“进来!”
马维德推门而进,上前几步,躬身一礼道:“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中村千堂,新民会高级顾问,太原新民会的最高负责人,他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留着仁丹胡,身形不高,略显有些肥胖,一张圆脸显得很是亲和。
可是马维德很清楚,中村千堂外表看似道貌岸然,亲切温和,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厉害角色,对这位顶头上司,他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此时看到马维德进来,中村千堂放下手中的文件,笑着说道:“把你叫来,是有一件事要安排一下。”
“请您吩咐!”
“是这样? 日兴会社近期要举办一次大的活动? 主要内容就是号召山西的中国人主动捐献粮食,以供应前线所需,目前,这项工作已经开始? 这些天,周边地区的政府代表和商户代表,都会陆续赶到太原,召开一场声势浩大的动员会。
而这些政府官员大多都是在新民会兼职的骨干,他们来到太原的这些日子,安全上一定要保证,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没有问题吧?”
新民会的规模庞大,触角伸及社会的各级各层,组建之时,各级部门的负责人都由伪政府的官员兼任,比如说新民会的总会长,就是由伪政府的行政委员会委员长王叔鲁担任,以此为例,山西沦陷区里的很多政府官员,也都是新民会的干部。
“是,没有问题,调查科一定全力以赴,保证他们的安全。”马维德闻言赶紧点头答应道。
作为新民会部门里武装力量最强的部门,调查科的实力雄厚,人员众多,当然是责无旁贷。
中村千堂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我知道这项工作不好做,现在太原城的治安情况并不好,尤其是重庆分子日益猖獗,多次袭击我们的军政要员,就是原田顾问也遭了他们的毒手,这件事影响实在恶劣,到现在我也无法向安藤事务长交代,这次的任务,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啊!”
听到中村千堂这么说,马维德的眼皮子跳了跳,心中不免腹诽,其实他很清楚,原田和也一死,倒是更合中村千堂的心愿。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日本人内部也是派系林立,中村千堂和原田和也分属不同的派系,二人之间一向颇有嫌隙。
而原田和也之前来到太原任职,原本就是有准备接替中村千堂的意思,可是那两条毒蛇却替中村千堂解决了这个麻烦,他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中村千堂说的也有道理,目前重庆分子行事也越来越猖獗,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治安环境越发恶劣,自己的工作也越来越不好做了。
不过此时马维德当然不会叫苦,因为他清楚,就是叫苦也没有用,中村千堂根本不会体恤他的难处,多说也是无益。
退出了中村千堂的办公室,马维德感觉心神疲惫,这段时间他被山田大友支使的跑来跑去,最后还没落好,现在中村千堂又把这麻烦事交给他,实在是有些不堪重负了。
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突然眼皮子一挑,只见手下的行动队长王志武正等在门外,一只胳膊吊在胸口,头上还缠着一条纱布,隐约可见渗出的血迹,嘴唇发白,形象颇为狼狈。
王志武是马维德的表弟,当初在东北满铁调查科的时候,就跟着马维德做事,之后调来华北,马维德也没有丢下他,一直带在身边,可以说是马维德最贴心的心腹。
前些天马维德让王志武带着严昆去夏县,追查严昆的师父雷泰的下落,可是今天突然就回来,马维德赶紧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三哥,我可算是见到你了……”王志武一见马维德,不禁连声叫苦。
“好了,进去说!”马维德眉头一皱,打断了他的话,快步走进办公室,王志武赶紧跟在后面。
关上房门,马维德看着王志武,再次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其他人呢?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志武哭丧着脸,叫苦不迭:“三哥,我这次可是九死一生,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随着王志武的叙述,马维德这才搞清楚了状况。
原来王志武带着一队人赶往夏县,可是到了之后才知道传言不虚,夏县地区已经被长期的战火摧毁得破烂不堪,原有的居民都跑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不愿离开家园,无法逃难的老人留了下来。
王志武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这次的任务只怕难以完成了,可是没想到,接下来他们的运气更差,还没有来得及打听雷泰的下落,就和一支潜入夏县执行任务的国军小分队发生了冲突。
面对全副武装的正规部队,其结果可想而知,一阵枪战后,王志武的行动小队死伤殆尽,要不是严昆身手敏捷,在危急时刻把王志武救了出来,现在他早就去见阎王了。
因为事发突然,王志武又受伤不轻,追查工作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之后严昆一路照顾护送着王志武往回返,路上还差点被治安军给抓了壮丁,又是严昆相救,这才侥幸脱身,这一路上跌跌撞撞,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也就是说,你们跑到夏县,白白丢了十几条人命,结果什么也没有打听到,就这么回来了?”马维德没好气的说道。
“那还能怎么着?”王志武也是不愿意听了,他抬了抬受伤的手臂,埋怨道,“这次我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要不是严昆拼死相救,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王志武是马维德的表弟,跟随他多年,脾气也直,两兄弟私下里说话远没有那么多顾忌。
马维德也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王志武受伤而回,自己没有好话,难免心中不悦,只好温言安慰道:“好了,好了,活着回来就好,对了,严昆呢?”
“他回家了。”王志武回答道,看着马维德脸色不善,赶紧又解释道,“这一路上多亏了他照应,我也得知恩图报吧,就让他先回家休息一下,放心,我替他担保,出不了事。”
显然经过这一次的夏县之行,王志武对严昆的态度已经完全转变了,全无之前的戒备。
马维德没有继续责怪王志武,他知道严昆不仅有家人拖累,大牢里还关着他的师弟沈宏升,谅他也不敢逃跑。
“你以为严昆是在救你?他是怕你死了,他的家人和师弟给你陪葬。”马维德白了王志武一眼。
王文治也不是傻子,嘿嘿一笑,说道:“这我知道,可人家到底救了我一条命,这个情我得领,三哥,我可是答应过他,回来之后,就把他师弟给放了,你可得给我这个面。”
“滚犊子!”马维德抬脚就要踹,可是看到王志武的惨样,又收了回来,“你倒先替我做主了!”
“反正这人关在牢里也没什么用了,这一命换一命,当是我还了这个人情。”
王志武也有一股混不吝的劲儿,在他的再三坚持之下,马维德最后还是答应放人。
当天晚上,严昆家中的小院里,和严昆对面而坐的,正是刚刚被放出来的沈宏升。
沈宏升年纪三十出头,方脸浓眉,这些天被关在牢里,因为坚持不肯开口,比严昆多吃了不少苦,此时身上还有多处伤势没有痊愈,脸色苍白,显得非常憔悴。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酒菜,两个人都是沉默不语,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过了好半天,严昆把酒杯在桌子上一顿,首先开口说道:“这次是我不对,可你也看到了,当时你嫂子侄子都在他们手上,我实在是没办法,你要是有什么气,就发出来,我绝无二话!”
沈宏升抬眼看了看严昆,将手中的酒灌入口中,咬着细碎的白牙,冷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被逼到绝路上了,把我交出来是迫不得己,反正我光棍一条,无牵无挂,可你出卖师父,这是欺师灭祖……”
“我没有出卖师父!”严昆急声辩解道,“师父已经走了那么久,就是告诉他们,他们也找不到。”
“那为什么你会带他们去夏县?只有你和我知道师父的落脚点,师父给你寄信,是心中惦记你,可是你却出卖给那些汉奸,还带人去抓他,你敢说不是?”
沈宏升是性情中人,义气深重,师兄严昆为了家人出卖他,他还有谅解之心,可是对于严昆出卖雷泰的做法,他绝对不能原谅,心中耿耿于怀。
严昆心中一阵发苦,他再三解释,自己带人去找师父不假,但是心中另有打算,他把马维德的要求叙述清楚,最后说道:“我在路上就想好了,就是找到师父也不会告诉他们,偷偷问完事情就回来,绝不会把师傅的行踪泄露出去,我就是再不济,也不可能做欺师灭祖的事情。
再说了,要是不跑这一趟,他们也不能答应放你出来,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沈宏升一听,面色才稍微和缓了一些,他也知道自己最后能够出来,严昆也已经是竭尽所能,想了想,沉声问道:“那这次去,你找到师父了吗?”
严昆闻言先是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了点头。
沈宏升不禁焦急的问道:“到底是找到,还是没找到?”
“没有找到,不过我遇到了一个老人,他给我说了一个人,我估计应该是师父。”
严昆这一次去夏县并不是一无所获,在王志武受伤之后,他在给王志武买伤药的时候,巧遇了一个老人,他忍不住就打听了一番,当时虽然也不抱多大希望,可结果还真就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原来当年雷泰之所以金盆洗手,主要是因为他在一次翻檐走壁的时候,不慎摔断了腿,这原本不是大事,可是没想到因为治疗不当出了问题,最后竟然落下了终身残疾,成了一个瘸子。
这一次的意外,让他心灰意冷,最后和两个徒弟散了伙,离开了太原不知所踪,而这件事,也只有严昆和沈宏升两个人知道。
“据那个老人说,他的邻居是夏县有名的士绅大户,这家人姓许,七年前有一个亲戚上门投奔,这个人就是个瘸子,而且据他的描述,年纪,身材,长相都和师父一样,这个时间也对的上,我估计就是师父。”
沈宏升一听就着急了,追问道:“那现在师父人在哪里?”
“不知道,听老人说,在日本人来之前,这姓许的大户就举家搬走了,谁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师父身上有残疾,没人照顾不行,应该也是跟着一起走了。”
“走了?会去哪里呢?”
沈宏升失望的喃喃自语道,突然他反应过来,诧异的问道:“师傅是天津人,这些年也没有听他说过在山西有什么亲戚?”
雷泰出身天津武术世家,从小学了一身的武艺,年轻的时候在津门武术界闯下不小的名号,只是在一次械斗杀了人,得罪了当时一位显赫的人物,结果事情闹得太大,不得不逃离家乡,在外四处流浪,最后流落到了太原,后来又因为生活困顿,终于还是做了飞贼这一行。
两个徒弟都很清楚这些事情,知道雷泰不可能在山西有亲戚。
严昆笃定的说道:“这里面肯定有原因,不过夏县的地方不算大,这些样样都能对得上,应该不会错,好在师父平安无事,也算是个好消息。”
沈宏升微微点了点头,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兵荒马乱,有时候没消息反而是个好消息。
两个人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不语,还是严昆再次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沈宏升看了一眼严昆。
严昆斟酌了一下语句,缓声说道:“这次泄了底,周围的人都知道了我是走空门的,全躲得远远的,眼看这个小旅馆也开不下去,王志武说,让我跟着他混,我觉得这也是条路,你有什么打算,要不和我一起投过去?”
此言一出,沈宏升立时勃然变色,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喝问道:“你要当汉奸?”
他对日本人恨之入骨,一听严昆竟然想加入新民会,顿时就翻了脸。
看到沈宏升这么大的反应,严昆面色一滞,有些尴尬的说道:“也不能这么说,王志武说了,新民会是为华北得新政府做事的,总会长是王委员长……”
“那不也是汉奸!都是给日本人当走狗!”沈宏升气的指着严昆的鼻子骂道,“我们是当过贼,不光彩,可是也不能当汉奸,让人戳脊梁骨。”
“你也知道我们当过贼?”
严昆被师弟骂的抬不起头来,也忍不住强辫道:“我们之前偷过多少大户,你不知道吗?拿了他们的东西,现在他们知道是我们做的,你以为能太平无事?
你孤家寡人,没有牵挂,可以一拍屁股一走了之,我拖家带口这一大家子怎么办?那马维德还一直盯着我,我不投过去,这以后的日子能安稳?”
沈宏升一听,立时说不出话来,他们师徒三人当初劫富济贫,专门对有钱人下手,做了不少的大案,闯下了不小的名头,期间虽然没有杀人,可是也结了仇怨,这些事主非富即贵,有财有势,现在自己泄了底,被人知道了身份,难保不会有人找上门来,想要安生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了。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沈宏升闷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再有难处,也不能给日本人做事,你要是想走这条路,我不拦着,可是我不干,这里待不下去,我就走,反正不能当汉奸。”
沈宏升一口一个汉奸,让严昆很不自在,其实在开口之前,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听到沈宏升要走,他反而是舒了一口气,于是点头说道:“那也好,你打算去哪里?”
沈宏升想了想,说道:“我想去天津,师父以前常说,人要叶落归根,他要是老了,就回天津老家,死也要埋在那里,我去找他,要是能找到,就陪在他老人家身前尽孝。”
“也好,你先去天津落脚,找到师父就给我捎个信,我也好放心,如果我在这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去投奔你,也算是有个后路。”
沈宏升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抬手又是一口闷酒灌了下去,没有再多说一句。
第五十七章 初入会社
第二天上午,渡边恭介带着许诚言一起赶往日兴会社。
日兴会社的总部,处于日本侨民区的中心位置,这栋楼原来是太原城内最豪华的大酒店,后来被日兴会社强行占据作为总部机关,上下一共五层,是太原城里最高档的建筑之一。
后来社长伊藤拓真还嫌地方太小,又圈了一块地,在周边建了一个大院,这前后占地面积非常大,在这太原城最繁华的地段,能够有这样的规模,可见日兴会社的能量和强势。
来到了日兴会社的大门处,门口有武装警卫把守,渡边恭介上前交涉了几句,为首的警卫转身去打电话请示,之后又检查了他们的记者证件,这才把他们放了进去。
进入大院,跟着一名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一路前行,走在深远的庭院,许诚言观察四周,只见空旷的院子里遍布青草红花,但是却没有种植一颗树木。
这是为了防止盗贼潜入的一种措施,中国古来皆有之。
在高大的院墙下面还有多名警卫来回巡视,看到许诚言等人走近,都把目光看了过来。
许诚言看在眼中,心中暗自诧异,日兴会社的警卫森严,已经远远超出他之前的估计。
走进了办公大楼,厅堂里只有几名接待人员守候着,都是挺身静立,来往的工作人员也是脚步轻轻,没有人多说一句,整个大楼里安静的出奇。
这个时候,几名男子快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为首的中年男子上前对渡边恭介笑道:“渡边君,许久不见了。”
“哦!松木君,真是好久不见!”渡边恭介显然和对方相熟,赶紧微微一躬。
两个人相互见礼完毕,对方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许诚言,只觉这个年轻人容貌清秀儒雅,气质温和出众,忍不住又开口问道:“这位是?”
渡边恭介原本还没有打算介绍许诚言,不过看到对方询问,也只好转身对许诚言说道:“诚言君,这位是松木元良先生,日兴会社管理部部长,我们这一次的采访工作都由松木君负责安排。”
许诚言赶紧也是躬身一礼:“松木先生,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关照!”
渡边恭介又向松木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手,许诚言。”
松木元良一听不禁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这位说着一口流利关西腔的年轻人竟然是中国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微微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显然他对许诚言中国人的身份有些顾忌,转身相让:“请跟我来!”
说完? 将两个人引向一旁? 渡边恭介和许诚言只好跟随其后。
看到松木元良并没有把自己带上楼,渡边恭介忍不住低声问道:“松木君? 不知道伊藤社长现在是否有时间接见我们?”
松木元良微微一笑,解释道:“社长事务繁忙? 今天就不安排采访了? 我们先参观一下会场? 有什么问题? 你们尽可以问我。”
其实是伊藤拓真根本不在意采访这些小事,都全部交给手下负责了。
渡边恭介一听虽然也有些失望? 但不敢多说一句? 跟着松木元良继续向前走。
几个人来到走廊的尽头,侍立的工作人员推开双扇的大门,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一处空间很大的圆形大厅,木地板上铺着大红色的地毯? 走在上面轻柔无声,头顶上高高悬挂着折射光芒的水晶吊灯,显得奢侈华贵。
四周的墙壁上装饰豪华,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扇落地的玻璃窗,耀眼的日光射进来,把整个大厅照的宽敞明亮。
此时大厅里已经有工作人员在收拾打扫,松木元良挥手画了一个半圆,介绍道:“这里就是动员会的会场,我们现在已经布置完成,会议当天可以同时容纳那上百人,你们可以四下看一看。”
渡边恭介点头称谢,又拿出纸笔开始向松木元良进行采访,询问一些问题。
许诚言借机在大厅里四处参观,一旁的工作人员也并没有阻拦。
渡边恭介和松木元良交谈的时间不短,待许诚言把周围的环境都看了一遍,来到身边,等松木元良说话的空档,开口问道:“松木先生,您也知道,目前太原城治安环境并不好,我想了解一下,作为此次捐粮运动的倡导者和组织者,对这一次的安保工作,日兴会社有没有具体的安排?”
松木元良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十分笃定的说道:“这一点我们当然也有考虑,为了保证各路代表的安全,届时我们将调用宪兵部队,还有特高课和警察局全力配合,绝不会让我们的代表受到任何伤害。”
“动员大会打算进行多长时间?”
“初步设计是一天,期间我们会进行各项议程,如果不行,可以再延长一天。”
“那么您对这一次的捐粮运动的成果有什么期望?”
“关于这一点,我们是充满信心的……”
接下来许诚言又简单询问了一些准备好的问题,都是官样文章,也问不出什么新花样,很快就走完了过场,便结束了此次采访。
松木元良把他们送出了大楼,最后说道:“两位,这几天社长的工作比较忙,不过我会尽快为你们安排一次见面,有什么事情,你尽可以随时联系我,恕不远送了。”
渡边恭介和许诚言也是躬身一礼,客气了几句后,两个人这才离开了日兴会社。
走出了大门不远,许诚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高楼,对渡边恭介说道:“渡边君,这日兴会社也太托大了,主编让我们过来采访,也是为他们宣传造势,可是那位伊藤社长连面都不露,今天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对于许诚言的抱怨,渡边恭介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以伊藤社长的身份,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轻易见到的,这样的结果,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老实说我当记者这么长的时间,也就在去年采访过伊藤社长一次。
诚言君,在我们日本有句话,要学会对强者低头,在这一点上,你们中国人应该向我们学习。”
许诚言不禁有些惊讶,这才对伊藤拓真的地位有了一个更深的认识,以渡边恭介的脾气秉性,又有特高课背景,即便是背地里,也不敢对伊藤拓真稍有怨言。
渡边恭介又开口说道:“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也不能耽搁,距离动员会还有大概还有八天,按照松木部长的介绍,现在各地的政府代表和民愿代表都有人赶到太原,就安排在裕华宾馆里,之后会越来越多,我们需要先找一些有影响力的人进行采访,写几篇宣传稿件先发出去,撰稿的工作就要麻烦诚言君了。”
渡边恭介从高桥哲夫那里知道许诚言的文笔极好,自己在这方面确实不及。
“明白了,渡边君请放心,我经验不足,全靠渡边君的指导,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许诚言爽快的答应道。
中午时分,聚文书馆的堂屋里,今天是第三小组情报小组人员报备的时间,五个人再一次聚在一起。
许诚言首先发言,把这一次的任务告知了大家,最后说道:“上峰的命令,是要我们不择手段,尽量破坏和拖延动员会的召开,我经过慎重考虑,报请处长的同意,决定在动员会上,设置定时炸弹,对这次运动的发起者,太原日兴会社社长伊藤拓真发起刺杀行动,我们小组必须全力以赴完成此次任务。”
许诚言说完之后,张志远立时按耐不住了,他首先响应说道:“还是学长的办法好,做事就要做彻底,杀个把汉奸代表根本没有意义,直接斩首伊藤,让这些人群蛇无首,什么狗屁捐粮运动都得烟消云散,看谁还敢站出来搞事情。”
话刚说到这里,就被计云一掌削在后脑勺上,搞的他莫名其妙,转头看着计云,又看向许诚言,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许诚言嘿嘿一笑,对计云笑道:“别欺负学弟,他心眼没你多。”
计云也是咧嘴一乐,袍泽弟兄之间嘻嘻哈哈,插科打诨逗闷子,这些都是在军中学来的习气,现在张志远显然还没有习惯他们的做派。
一旁的时玉山反应快一些,略微一寻思,便明白过来,对张志远笑道:“学长们的代号都是蛇,计学长是在罚你呢。”
张志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口快,说了一句“群蛇无首”,招了计云的忌讳,尴尬的揉揉头,不知该怎么说。
许诚言看着他有些懵圈,温言安慰道:“别在意,你计学长是在跟你开玩笑,我们在军中打闹惯了,你习惯就好。”
计云上前一把勒住张志远的肩头,笑道:“等以后给你安排代号的时候,就叫五步蛇,最毒得那种,比我们还威风!”
“叫蛇不好听,”张志远顿时不愿意了,“我早就想好了,等给我安排代号的时候,要大气些,不叫蛇,要叫龙!”
“对,干脆给你叫玉面小飞龙,当小白脸得了!”时玉山打趣笑道。
“滚…”张志远笑骂道。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融洽起来,大家有说有笑,给两个新人设想着将来的代号,就是丁明睿看着他们调笑打趣,脸上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许诚言还是喜欢这样的和谐氛围,这和他在军中时的情形多么相似,一群年轻又充满朝气的脸庞,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大家意气相投,生死不弃,聚在一起再苦也觉得值得。
谈笑了好半天,许诚言才压了压手,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案,端正说道:“好了,别闹了,说正事!”
看到许诚言脸色一正,三个人这才停了嘴,各自端正坐好,听候许诚言的指令。
第五十八章 任务安排
许诚言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我今天去日兴会社踩了踩点,那里的警卫确实是非常严密,到处都有武装警卫把守,外来人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所以我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如何把炸药带进去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转向了计云和丁明睿,命令道:“你们这几天集中精力去做一件事,分别去日兴会社的前门和后门盯守着,观察每一个进出的人,看一看有什么样的人是可以携带物品,而不用检查就能通过警卫的,只要有这样的人,就一定要调查清楚他们的情况,我要从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据许诚言今天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以日兴会社的警卫程度,想要自己把炸药运进去,是绝不可能,于是他思虑再三,决定从日兴会社的内部人员下手,发展一个内鬼完成着关键的一步。
计云和丁明睿各自点头称是。
“那我们呢?”
“对,学长,这次这么大的行动,我们也想参加。”
张志远和时玉山都赶紧出声表态,他们的心情更加急切,斩首敌酋,刺杀伊藤拓真,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错过去了,以后只怕追悔莫及。
尤其是亲眼看着两位学长接受晋升和嘉奖,那一幕场景至今难忘,心中怎么可能不羡慕。
许诚言点头说道:“这一次行动难度很大,我们的人手不足,你们自然也要参与进来。”
张志远和时玉山都是惊喜万分,可丁明睿却是眉头一皱,开口说道:“组长,如果需要人手,我们可以向上峰申请,情报站里有不少好手,志远他们根本没有实战经验? 这次的行动干系重大,如果出了纰漏……”
计云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他和丁明睿之间还是有些不合拍,出声说道:“哪个人一开始就有经验,不都是需要历练吗?你太护着他们? 这才对他们没好处。”
许诚言抬手制止住计云的话? 对丁明睿解释道:“老丁,你放心,主要的行动都由我来执行? 他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预留的后手? 而且我也不想别的组插手进来,这样做会有隐患。”
如今许诚言是组长,听到他坚持? 丁明睿只能服从命令? 没有再说话。
“是什么任务?学长您就下命令吧? 我们誓死完成任务!”
“对,誓死完成任务!”
看着这两位学弟一脸的郑重? 许诚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说道:“这一次日兴会社组织动员会,他们的面子可不小,当天除了军方,各地的政府代表,商业代表,还有太原城内各个部门都会派人参加。
玉山,志远,你们要想办法借助你们父亲的关系,在动员大会当天进入会场,这个工作要早点安排,如果我在行动中如果需要你们的配合,我会及时通知你们。”
许诚言知道,此次日兴会社调动了各方力量来保证安全,宪兵队,特高课,警察局一个都不会少,还有日兴会社本身的警卫力量,届时会场内外一定有很多的耳目和警卫。
所以这次的任务难度极大,在行动过程中,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只凭借自己的力量,很容易出问题,他必须要有帮手做策应。
其实这个任务由计云来做最合适,毕竟计云的经验丰富,二人又一向配合默契,相互之间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色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每一次行动都没有出过差错。
可是偏偏计云没有通过新民报社的应聘,现在他本人又没有合适的身份,很难混入会场,于是许诚言考虑再三,决定让张志远和时玉山来试一试。
因为时玉山的父亲是山西省公署教育部部长,虽然职务上靠不上边,但地位不低,只要想办法找个关系,是可以混入会场的。
张志远就更容易了,他的父亲是太原商会会长,正是这次动员大会针对的主要人物,作为本地代表必须要到场,还要当场作秀捐献粮食,所以只要跟着父亲,他可以很轻松的进入会场。
想到这里,他又对张志远询问道:“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票据送出去了吗?”
之前他让张志远利用票据的事情接近日兴会社财务部部长石田胜平,时间过去几天了,也不知效果如何了。
“我把票据交给了我父亲,他已经暗中会见石田胜平,结果非常好,他答应为我们张家解决粮食问题,还表示愿意为我说话,在警察局里谋一个更好的职位。”
“太好了!”许诚言欣喜的说道,张志远如果能够在警察局里站稳脚跟,必然可以发挥极为重要的作用,这次果然是没有白当一次劫匪。
“一定要抓住石田胜平这条线,通过这一次我才了解到,日兴会社在日本人内部的地位非常特殊,他们的能量之大,我们这些局外人很难想象。”
张志远点头称是,这一点就是许诚言不说,他的父亲也会去做,能够商界经营几十年不倒,张兴贤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一切都安排妥当,许诚言就结束了此次聚会。
下午的时候,许诚言和渡边恭介来到裕华宾馆,准备采访几位已经到达太原的会议代表。
刚刚进入宾馆,就被几名便衣给拦了下来,为首的正是王志武,他看着许诚言二人,眼睛一斜,上下打量着,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渡边恭介眉头一皱,他也是冷声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渡边恭介的汉语虽然比较流利,可隐约还是有一丝生硬的味道。
王志武一愣,对方的态度强硬,他很快察觉眼前之人很可能是一个日本人。
就在这时,科长马维德从对面的楼梯上,快步走了下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和渡边恭介是相识的,看到渡边恭介脸色不悦,赶紧上前道喝止王志武:“不得无礼!”
渡边恭介一看马维德出现,这才脸色稍缓,微微点头,打着招呼:“马科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渡边君,真是失礼了。”马维德紧走几步,向渡边恭介微微躬身一礼,作为调查科科长,他是当然了解渡边恭介的底细,此人不仅是新民报社的首席记者,而且还有着特高课情报员的身份,轻易得罪不起。
“这位是新民报社的首席记者,渡边恭介先生,以后都长点眼力,下去!”
马维德喝退了王志武等人,这才和渡边恭介寒暄道:“渡边君,现在裕华宾馆已经被我们包下来了,专门安置前来太原的参加动员会的代表,我们奉中村顾问的命令,全程保护他们的安全,生人进出都要检查。”
“原来是这样!”渡边恭介恍然说道,“我们也是奉中村顾问和报社的指派,特地前来对这些代表进行采访。”
马维德闻言,将身子一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都是一家人,请渡边君随意!”
这时他的目光才转向一直站在渡边恭介身后的许成言,突然一怔,虽然和许诚言只是见过一面,可是他的记忆力非常好,还是马上就回忆起来,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位是…许先生?”
渡边恭介诧异的看了许诚言一眼,并没有说话。
许诚言也是一脸的惊讶,点头说道:“正是鄙人,马科长认识我?”
在这里能再次遇到马维德,许诚言虽然惊讶,不过也是情理之中,倒是马维德能够一语道出他的姓氏,显然对他颇有印象,这让许诚言暗自有些心惊。
马维德哈哈一笑,回忆起在裁缝店时情景,这位许先生还对房东说,刚刚找到了一份工作,是报社的记者,却原来指的是新民报社的记者,这倒是出人意料。
当时那位房东还打算借着机会占点便宜,却被自己的手下取笑,这才不了了之,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房客竟然是新民报社的记者,肯定不会为难纠缠。
要知道能够加入新民报社,自然就披上了一层保护色,一般的普通市民是得罪不起的。
“许先生有些健忘了,我们前几天还在城东的裁缝铺见过一面,怎么样,新买的桌椅还用好用吗?”
“哦!”许诚言一听,马上做出恍然之状,抬手一指,“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没想到竟然是马科长当面,真是失敬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对几天前匆匆一面的陌生人,不能一眼认出,这才是正常反应,许诚言表现的恰到好处。
马维德此时却又升起一起怀疑,他知道像许诚言这样的情况,如果加入新民报社,最多也就是在社会新闻部里做事,可是现在却跟在首席记者渡边恭介的身后,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他一向处事谨慎,不放过任何值得怀疑的可能,再加上现在保护代表的职责所在,最后还是对渡边恭介问道:“渡边君,据我所知,许先生是刚刚加入新民报社的,可是我之前并没有接到关于许先生的核查材料,不知道你……”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地方,中国人加入新民会,都需要经过调查科的审核,而马维德并没有接到过关于许诚言的调查材料,这让他不敢轻易相信许诚言,言下之意,他是需要渡边恭介来证明。
渡边恭介这才笑着解释道:“哈哈,马科长,你还是这么严谨,诚言君是高桥主编的晚辈,这一次专门指派作为我得助手,完成捐粮运动的追踪报道,尽请放心!”
“原来是这样!”马维德听到渡边恭介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第五十九章 行动方案
接下来对这些代表的采访工作进行的很顺利,这些人也都是精明角色,驾轻就熟,说着一些套话,偶尔能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也都让许诚言暗自记下。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诚言撰稿在报纸上进行长篇连载宣传,文章写的漂亮,颇有煽动性,很得两位总编和主编的称赞,还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勉励了一番。
直到第四天,计云和丁明睿向他汇报,调查工作已经有了新的进展。
聚文书馆内,三个人相对而坐,丁明睿将几张照片递给了许诚言,介绍道:“这个人叫村上裕二,今年五十二岁,是日兴会社雇佣的清洁工。”
许诚言接过照片一看,这几张照片都是以日兴会社为背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通过大门警卫的照片,两张是进入大门的照片,还有一张是走出大门的照片。
只是拍摄的距离有些远,但还是可以看出此人身材矮小,消瘦单薄,穿在身上的工作服晃晃荡荡的越发显得宽大,可是他肩上斜挂的一个挎包,立时引起了许诚言的格外注意。
“警卫没有检查他的挎包?”
“没有,他每天都会带着挎包进出日兴会社,每天准时上班,都走的是后门,警卫们对他很熟悉,所以每次都没有进行检查。”
“你们监视了几天,就找到这一个人选吗?为什么会选择他?”许诚言再次问道。
“我们总共找到了三个人,但是经过我们的调查,排除了其他两个人,因为村上裕二最好控制。”一旁的计云回答道,又把一张照片递给了许诚言。
许诚言接过一看,照片上是一个男孩的照片,大概有六七岁,一张小脸圆圆的,胖胖的,很是可爱。
“这是村上裕二唯一的孙子,村上裕二一家人来到太原后不久,儿子儿媳就在一次意外中死亡,只留下这一个孙子,他把这个孙子看的比命还重。”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可是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军统做事的风格是只问结果,不择手段。
许诚言当然也不是善男信女,甚至果决之处更胜几分,轻重分的清楚? 他微微点了点头? 马上赞同说道:“很好? 就从村上裕二下手? 现在我们时间很紧? 明天就动手? 要尽快把炸药运进去。”
“是!”丁明睿和计云都是点头领命。
当天晚上? 楚光济和曹瑞安一起? 再次来到聚文书馆,和许诚言见面?
楚光济这次也是被许诚言的计划给震惊到了? 之前他只是准备破坏此次动员大会,给日本人添一添堵? 可是许诚言的胃口更大? 要从源头下手,把目标直接对准了伊藤拓真。
炸死伊藤拓真,这绝对是个大手笔,这样地位的日本高层? 整个山西省都没有几个能够相比。
如果说许诚言之前刺杀吉冈正雄,确实在情报战线上引起了轰动? 那么此次一旦刺杀伊藤拓真成功,整个华北都会为之震动,动静可就大了。
所以,他听到曹瑞安的汇报后,就再也坐不住了,今天决定亲自来和许诚言见面,商讨具体的行动方案。
此时曹瑞安把一包炸药交给了许诚言,许诚言打开一看,里面制作定时炸弹的所需各种物品齐全,可是他很快就皱了皱眉,说道:“东西都不缺,可是炸药的份量太少了!”
这次提供炸药数量和许诚言之前设想相差的太多,他很清楚,即便是在动员会现场,他也很难靠近伊藤拓真,爆炸点肯定不会太近,这样的话,这就需要炸药的威力足够大,爆炸范围要广,这样才能提高成功率。
可是曹瑞安提供的炸药显然不足,就这一包炸药,如果是梯恩梯炸药的话还勉强,可是楷字炸药的威力相比之下差得多,还要在空间很大的会场引爆,威力会降低不少,很难对伊藤拓真形成有效的杀伤。
曹瑞安也是知道这一点,解释道:“我们在短时间内,只能搞到这些。”
许诚言从曹瑞安的语气中听出确实有为难的地方,他又看向楚光济。
楚光济也是苦笑道:“现在渠道出了些问题,你要的又急,我只能先给你这些,接下来我会再想办法。”
听到楚光济都这么说,许诚言知道,情报站的物资确实是有困难,也就没有坚持,点头说道:“如果风险太大的话,就不需要了,我有备用方案,只要一切顺利,这些药也足够了。”
楚光济一听,知道许诚言已经有了具体的方案,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这个,于是问道:“诚言,你说一说,打算怎么做?”
对于楚光济,许诚言自然不能隐瞒,毕竟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楚光济和曹瑞安就算是再信任许诚言,也不可能全部放手,向上级汇报行动方案,这也是必要的程序。
于是他取出一张早就画好的草图,铺在桌案上,向两位上司讲解道:“这是我之前进去会场踩点时,记下来的会场布置,这一部分里是大厅,这里是走廊……,”
随着他一一讲解,楚光济和曹瑞安很快了解了整个会场的地形。
“我之前是准备在主席台附近的这处花盆下布置爆破点,这里靠着一根立柱,只要动作隐蔽,应该没有问题,不过现在看是行不通了,凭这些炸药的爆炸半径,对主席台的位置威胁不够,最多只能炸伤,无法保证炸死目标。”
“那你的备用方案呢?”楚光济问道。
“这里!”许诚言手指着草图上的一个点。
“这次的动员会为期一天,现场会进行很多项工作,时间这么长,中途肯定会安排休息的时间。
这里有一处贵宾级的休息室,我在门口观察过,装饰的非常豪华,我估计伊藤拓真中途也会进入休息室,我提前找机会以采访的名义混进去,放置定时炸弹,应该问题不大。”
楚光济听了听,慢慢摇了摇头,问道:“听着虽然不错,可是其中变数太多,这只是你的设想,如果在你设定的时间点,伊藤拓真不进入休息室怎么办?如果你无法顺利混入休息室怎么办?”
“所以说是备用方案,不过我觉得可行性很高,这一天下来,我就不信他不休息片刻,只要抓住时机,还是值得一试!”
听到许诚言这么说,楚光济也知道这个行动方案还是有些问题的,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他自然也想行动成功,能够炸死伊藤拓真这个日本军方的钱袋子,功劳簿上当然会添上重重的一笔,可是他更担心自己这位得意门生的安全,相比之下,这份功劳也就不那么吸引人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说道:“这样,你可以先试一试,但是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能勉强,如果行动中发生任何意外情况,你都要中止行动,绝不可有任何贪功冒进,鲁莽行险的举动。”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不禁又想起了耿志国牺牲的事情,心中一痛,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诚言,你可千万不要敷衍我,犀牛的教训就在眼前,他跟随我多年,不惧生死,忠勇为国,是可以托生死的好兄弟,可就是因为一时心存侥幸,违抗命令,结果把命都搭进去了,我这心里比自己去死都难受。
这一次的行动虽然重要,可是一次不成功还可以下一次,机会总会再来,千万不要操之过急,一旦事不可为,就必须终止,这是死命令,你清楚了吗?”
话虽然说的严厉,可是爱护之情流露无遗,许诚言也觉得心中一暖,重重的点了点头,答应道:“老师,您放心,我一定按照你的指示做,绝不会鲁莽行事。”
看到许诚言郑重答应,楚光济轻叹了一声,稳了稳神,接着问道:“你还没有说关键的一步,那就是怎么把炸弹运进去,按照你介绍的情况,他们的检查非常严格,在会议当天,更是严上加严,你有把握吗?”
许诚言微微摇头,解释道:“老师明鉴,当然不能在动员会的当天运,那天所有的日伪特工都是要出动,警卫工作太严密了,我需要提前把炸药运进去。”
“提前运进去?怎么运?”楚光济问道。
许诚言当即把自己的准备工作汇报了一遍,最后说道:“明天我就动手,绑架村上裕二的孙子,挟制此人为我们效力,只要他就范,就可以提前先把炸药运进去,在会议当天,我在现场组装并调试,这样就可以灵活控制爆破时间,到时候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可以随时行动,会大大的提高成功率。”
“这个办法真是不错!”楚光济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满意的看着许诚言,到底是自己最看重得学生,无论是敏捷的身手和机智的头脑,都是人中翘楚,难得的人才,竟然另辟蹊径解决了这道最难的问题,自己把他调来太原做帮手,真是找对人了!
他大手一挥,高兴的说道:“好,你的行动方案我同意了,就按你说的办!”
第六十章 前线战事
楚光济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他对许诚言设定的行动方案予以了肯定,当场拍板同意。
这件事情谈完,楚光济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心情大好,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你一声,我们刚刚接到了前线的最新战报,四天前日军对我中条山东线发起进攻。”
日军真的动手了!
许诚言心头一紧,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根据截获的军事情报,日本人对发动再一次的进攻,蓄谋已久,尽管已经把军情告知了中条山战区,但是否采取了有效的措施防备,他不得而知,今天终于得到准信了。
不过他看楚光济的脸色,随即心中又踏实了起来,显然日本人并没有得逞。
果然,楚光济接着说道:“一切正如情报显示的那样,日军果然沿东路进攻济源,一度进占几处关隘要地,不过我们的部队早有防备,在封口地区布置了多道防线,堵住了他们,战事胶着打了两天,现在日军见战事不顺,已经主动退出战斗,我军收复济源,稳固原有防线。”
算起来这一次的战斗已经是日军第七次大规模进攻中条山了,和之前的六次进攻一样,日军铩羽而归,没有能够占到便宜。
可是许诚言听了之后,想了想,问道:“日军只进攻了济源?没有在孟县发起攻击?”
按照之前的情报,特高课侦查了济源和孟县这两个进攻的突破点,没有理由只选济源,而放弃孟县,而且以日军的实力,完全可以同时进攻,相互呼应,效果更佳。
楚光济含笑说道:“卫长官接到我们的情报后,及时进行了调整,重兵防护东线,就算是他们同时进攻孟县,也讨不到便宜。”
许诚言沉默片刻? 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再次问道:“短短两天就结束了此次进攻,日军这次颇显仓促? 这和我们之前截获的情况不符。
特高课在情报收集方面下了大功夫,从十四集团军内部搞到了这么机密的情报? 可见日军是志在必得,但是这次的攻势虎头蛇尾? 我感觉他们在情报方面并没有得到有力的支持。”
“哈哈? 到底从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果然是没有让我失望!”楚光济抚掌笑道? 他现在对许诚言越发的满意? 这个门生在情报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 感觉敏锐之极,只凭着三言两语,就察觉出了问题。
“老师过奖了,您也觉得不对劲?”许诚言惊喜的问道。
楚光济点头说道:“是啊? 日军这一次表现欠佳,进攻明显不够果决? 据我们的侦察,他们只调用了东线一部军力,不然,此次战事不会结束的这么快。
现在我有一个判断? 也许特高课并没有觉察到他们的情报已经泄密,所以这次的进攻有些盲目。”
“没有察觉?”许诚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特高课的情报系统很严密,这样的错误他们不应该犯。”
他的话一出口,可是又突然觉得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因为在情报战线上,有很多重要的情报线,为了保密的需要,他们的存在只有主要负责人知道,而吉冈正雄一死,他单独负责的很多情报线从源头处就被掐断了,一下子就成了断线的风筝,再也收不回来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吉冈正雄的突然被刺,对日本情报战线产生的严重后果已逐渐显现出来。
曹瑞安开口说道:“我看只有一个解释,特高课和那个内鬼断了联系,进攻之前,没有觉察情报已经泄密。
或者说,我们截获的那一份是唯一的一份,所以日军没有得到情报支援,按照原定计划仓促发起了进攻,导致此次进攻虎头蛇尾,草草的收场。”
许诚言点头说道:“看来,吉冈正雄的死,让特高课丢了这条重要的情报来源,短时期内,这个内鬼对我们不会产生什么威胁,不过这样一来,我们想要找出他来,也不容易。”
“不,我们已经找出了这个内鬼!”楚光济突然语出惊人。
“找出来了,什么人?”许诚言赶紧问道。
就连一旁的曹瑞安也是惊诧莫名的看着楚光济,显然这个消息楚光济事前也没有向他透漏。
楚光济笑着解释道:“卫长官在接到我们的情报之后,马上下令控制了十四集团军机关内部的相关人员,逐一排查,准备找出这个内鬼,可是这个内鬼隐藏的很深,一直没能找出来。
直到日本人发起进攻后,被关押禁闭的作战参谋年思祥,突然暴起杀死了看守的警卫,逃离了我们的控制,随后不知所踪,我们的人正在四处抓捕,现在还没有结果。”
“怎么让他给跑了?”曹瑞安不禁一拍桌案,恼火的说道,“这些蠢货,这中条山到处都是高山层峦,设下的关隘重重,都关在屋子里的狗,还能放跑了,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许诚言当然有些惋惜,不过这个内鬼能自己跳出来也是一件好事,这省去了许多手脚,不然集团军内部人人自危,相互猜忌,也是麻烦。
楚光济接着说道:“当时日本人突破济源阵地,部队都在应对战事,就忽略了内部的警卫,让这个小子钻了空子,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战区认为他已经逃离中条山地区,很可能已经回到日本人那里了。
要知道年思祥作为作战参谋,不仅对当地的地形地貌非常的熟悉,尤其对中条山各个作战部队的内部情况以及军事部署也了解的很多,如果回到日本那里,对我们还是很有威胁的,所以战区在给我们的电文里,让我们密切关注这个人的消息。”
许诚言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这个人还有一些情报价值,我会通知我的小组成员,留心这个人,一有消息,马上向您汇报。”
而与此同时,太原特高课机关总部的办公室里,课长明石英树大佐正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景色,背着双手,脸色阴沉如水。
他也是刚刚从前线赶回太原,这次日军发动新的攻势,作为情报主管的他去前线协助军情,可是结果让人大失所望。
组织的攻势刚刚展开,中方就已经在东线集聚了大量的军队严阵以待,并诱敌深入,在封口地区形成了半包围圈,导致日军只坚持了两天就不得不撤出战斗,再晚走一步,只怕就损失惨重了,可即便是这样,日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次的伤亡对军力原本就不充足的日军来说,已经是难以接受了。
为此,明石英树不仅被岩松义男中将责难,就连总课长土原敬二中将,也从北平发来电文训斥,指责明石英树,对敌侦查工作疏忽,行事不力,措辞极为严厉,这让明石英树倍感压力。
其实这一次本来不会这么狼狈,因为特高课在中条山战区的内部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内线,这个内线埋藏的很深,当日军高层准备对中条山东部战线发起进攻时,正好这个内线所在的部队,正负责防守这个区域,于是明石英树决定唤醒此人,并命令吉冈正雄专门负责这条情报线。
吉冈正雄一死,只有明石英树知道此人的身份,这次他到了前线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联系这名内线。
可是专门负责和内线单线联系的联络员竟然消失无踪,这是专门安排给这名内线,协助传递情报的情报上线,这个关键环节出了问题,明石英树一时也联络不上内线,结果他没有得到想要的情报,可以说此次战事不力,明石英树确实有失职之处。
他此时只觉得心乱如麻,这段时间以来,诸多事情没有一样是顺利的,最得力的副手吉冈正雄被刺杀,紧接着前线战事受挫,重要内线失去联系,这一桩一桩纷沓而来,即便以他的城府,也是难掩愁容。
这个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明石英树头也没有回,沉声说道:“进来!”
山田大友脚步轻轻的走到近前,躬身一礼,小心翼翼的说道:“课长,您有什么吩咐?”
明石英树缓缓转过身来,凌厉的目光盯视着山田大友。
这顿时让山田大友心中一阵乱跳,后背的汗水都渗了出来,大家都知道明石英树刚刚从前线回来,因为战事不顺利,课长的心情很差,见到谁都没有好脸色,所以当他接到通知,赶来相见时,这心里也是不停的打鼓,生怕一不小心,触了这个霉头。
“山田,吉冈君被害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你曾经向我保证过,要尽快找出凶手,抓住蝰蝮二蛇,现在工作进展的怎么样了?”
山田大友一听更是惶恐,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追查工作又陷入了停顿,这样的成绩自然是不能让课长满意,现在面对明石英树的询问,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嘴唇蠕动了几下,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课长,近期我找出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追查到了一名重庆特工得踪迹,可是在抓捕的过程中,马维德贪功冒进,鲁莽行事,导致抓捕失败,最后重庆分子被当场击毙,目前我们正准备顺着这条线,继续追查……”
“好了!”明石英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越发的不善。
“这件事我已经了解了,你和马维德都有责任,山田,你虽然足够聪明,能够从中找到重庆分子的蛛丝马迹,这确实值得称道。
可是抓捕失败,就把责任推诿给下属,毫无担当,这绝不是一个优秀指挥官该有的表现,你让我非常失望!”
第六十一章 威逼利诱
山田大友被上司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狼狈不堪,不敢多说一句。
明石英树也是心情太差,再加上山田大友近期表现不佳,这才拿他出了气,最后说道:“山田,之前我说过,如果你表现出色,抓住刺杀吉冈君的凶手,我会申请总部,让你接任情报组长一职。
但是现在看来,你的工作能力并不足以胜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一个月内,如果你还不能破获军统情报站,抓住那两条毒蛇,我就会让胜村少佐接手你的工作,至于你,就老老实实的去晋南前线,我想,那里的情报工作更适合你。”
山田大友一听,明石英树竟然要把把他送到晋南前线,直吓得一哆嗦,心中暗自叫苦,前线的艰苦他自然清楚,辛苦他倒还是不怕,可是他只要离开了太原,以后再想回来,可就是难上加难了,一旦远离中枢,可以说前途渺茫,仕途难料,这才是他最害怕的。
但他不敢有半点怨言,只能一低头,恭敬的回答道:“多谢课长的关照,我一定抓住这个机会,一个月内,找出重庆分子,抓住蝰蛇蝮蛇,为吉冈组长报仇。”
明石英树没有再多理睬他,挥手让山田大友退了出去。
特高课内又不是只有山田大友一个情报官,能够接替他的人有的是,要不是山田大友是吉冈正雄生前特意推荐的人选,明石英树看在吉冈正雄的面子上? 才愿意提拔山田大友? 不然以山田大友的资历,根本不足以担此重任。
就在山田大友退出去不久,联络官敲门而入? 把一封电文递交到明石英树面前? 汇报道:“课长,前线发来的电文,第四十一旅团在撤离中条山的途中,抓住了一名中国军官,这个人自称是我们特高课的情报官? 要求您证明身份。”
“什么?我们的情报官?”明石英树一把抓过电文,仔细的查看了一遍,脸色顿时一变? 赶紧说道:“快? 马上给他们回电? 这个人是我们的情报官,而且非常重要? 让他们马上送回太原。”
“嗨依!”联络官闻言赶紧领命而去。
深夜时分,一处狭小简陋的房间里?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村上裕二? 斜靠在墙角,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此时他脸色如土,灰白的胡须一颤一颤地,全身瑟瑟发抖,像是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瘦骨嶙峋的野兽。
对面之人身形高瘦,一张的麻脸,正是乔装改扮后的许诚言。
而在他身后的则是计云,手里提着一个小孩子,正是村上裕二唯一的孙子,手脚也被紧紧捆绑着,计云在他的嘴里塞上布团,再在眼睛上蒙着黑布,让他动弹不得。
“求求你们,请你们放开我的孙子,我只有这个孩子了,你们想要什么都拿走,请你们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们了……”村上裕二苦苦地哀求道。
他们爷孙两个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然艰难,可好歹有孙子慰藉,把小孙子抚养成人,成了他唯一的心愿,也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现在看到这两个入室盗贼竟然要掳走小孙子,顿时心急如焚,连声请求对方。
许诚言没有理睬,挥手示意,计云把小孩子拖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屋子里只剩下了许诚言和村上裕二两个人。
村上裕二看到对方没有直接带走孩子,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可他不明白对方的真正目的,他家无余财,身无长物,就算是盗贼都不愿意光顾,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个恶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强忍住起伏的心绪,喘了口粗气,说道:“不管你们要什么都可以,可是我这家里一贫如洗,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许诚言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村上先生,稍安勿躁,请放心,我们来这里绝没有恶意,稍后我们再详谈。”
他一开口,就是标准的关西腔日语,这让村上裕二惶恐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眼睛随着许诚言的身形来回转动。
许诚言左右查找了一番,眼神一动,几步来一张桌案前,拿起放在上面的皮包,仔细翻看了一遍,皮包不大,是灰色的,样式也比较普通,只看边缘处的磨损程度,就知道用的年头不短了。
许诚言在照片上看过,知道这就是村上裕二平时携带的皮包,他解开皮扣,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首先是一个铝皮饭盒,打开后,里面只有半个褐色面团,这是日本人用红薯粉和粳米粉等做成的,类似于馒头一样的食物,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菜品,显然村上裕二平时也就是干啃几口应付了事,可见日子过的拮据节俭。
还有一部日文版的大藏佛经,日本人普遍信奉佛教,民间信徒众多,村上裕二随身携带佛经时时诵读,显然是个非常虔诚的佛教徒。
里面还有其它的一些小件物品,许诚言查看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来到村上裕二身前,脸上露出和煦之色,温言说道:“村上先生,我们现在有一笔交易,想和你谈一谈。”
“交易?”村上裕二不明所以。
许诚言没有再多说,而是从身后取出一个皮包,打开拉链,再把皮包翻转过来,立时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倒了出来,在村上裕二面前撒了一地。
“这…?这是什么意思?”村上裕二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眼前这一幕,更是摸不着头脑。
“我们想请你帮个忙,这些钱是给你的报酬。”
“不,不用报酬,无论你们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但请你们把我的孙子放了!”村上裕二连连摇头,再次请求道。
这倒是让许诚言心中更是笃定,一个贫困潦倒的人,看到眼前这么多的钱,竟然不为所动,一心只关心自己的孙子安危,看来判断的没错,只要控制他的小孙子,村上裕二必然就范。
有了这个底气,许诚言也就不再啰嗦,他直接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够为我们做成这件事,钱和孩子都给你,到时候你们可以带着这些钱回国,过你们想要的生活。”
许诚言的话让村上裕二心中一动,还真是说中了他的心思。
他们一家人原本在国内的时候就是生活在底层的平民,后来因为日本人口急剧膨胀,社会矛盾越发激化,日本政府开始号召失去土地的平民漂洋渡海,移民中国,以减轻政府的压力。
他们一家人在国内确实过得艰难,这才一咬牙,随着开拓团来到中国,可是祸不单行,刚来到山西,儿子儿媳横遭意外,只剩下他们爷孙二人,没有了生活支柱,他们在中国的日子也不好过,其实他早就后悔来到中国,有心带孩子回国,只是没有钱财傍身,什么都是妄想。
现在听到对方这么说,顿时就心动了,眼中闪过一次希翼之色。
许诚言接着说道:“我需要你把一些东西带进日兴会社……”
接下来,许诚言仔细交代清楚了具体细节,最后说道:“村上先生,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其实是非常简单,只是举手之劳,只要你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做,到时候拿着这些钱,带着你的孙子,去哪里都可以。”
“你们要炸日兴会社?这不行,绝对不行,我做不到……”村上裕二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摇头,这些亡命之徒竟然想要自己把炸药运进去。
看到他面无血色,惊恐不安的样子,许诚言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语气也严厉起来:“村上先生,你想清楚再回答我,现在摆在眼前的两条路。
第一条路,就是拒绝帮助我们,而我们只能杀你们爷孙灭口,然后再找别人做这件事,不过这样一来,那就非常遗憾了,你的小孙子才七岁,你真的忍心这么做吗?
第二条路,你按我们的要求把这些东西运进去,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任何人会发现,之后的事情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你不仅可以保住你唯一得孙子,还能得到一大笔钱,足够你养大孙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许诚言循循善诱,把得失利害分析清楚,不仅以性命相威胁,还以钱财引诱惑,立时让村上裕二犹豫起来。
许诚言见状,又趁热打铁,接着说道:“村上先生,其实你想的太严重了,我们只是想引起一场混乱,给即将举办的动员大会制造一些麻烦,放心,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村上裕二哆哆嗦嗦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不相信对方,可是也不敢说出拒绝的话,最后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保证?如果不讲信用,最后还不放过我们呢?”
许诚言心中大定,他知道村上裕二已经同意了这次交易,沉声说道:“村上先生,你只能相信我们,因为你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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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提前准备
第二天的早上,日兴会社后街,村上裕二脚步沉重的走在街道上,他像往常一样,肩上挂着皮包,可是脚下无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的缓慢,只觉得今天上班的道路,格外的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此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个短衣男子正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到村上裕二回头,这个男子马上用凌厉的眼神示意。
村上裕二赶紧回过头,轻叹了一声,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那两个恶人虽然留下了钱,可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小孙子带走了,言明只要事情有变,就立刻对孩子下手。
所以村上裕二不敢有半点反抗之心,老老实实地按照对方的吩咐去做。
日兴会社的后门处,两名武装警卫正守在岗位上,老远就看到村上裕二走近,其中一个警卫首先开口招呼道:“村上,你的脸色可不好看了,是不是病了?”
村上裕二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原本心中就忐忑不安,怦怦地跳个不停,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开始,手心也开始冒着虚汗,脸色也有些发白,要不是他平时的精神状态就不好,此时就已经被警卫看出破绽了。
可是他不敢怠慢,知道自己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就再也见不到小孙子了,一想到这里,他强打起精神,赶紧解释道:“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头有些痛,今天起来就没有精神。”
另一名警卫关切的说道:“村上君,你这个年纪可不能疏忽,今天就休息一天,宫本先生是会体谅的。”
宫本是日兴会社里负责管理内务的主管? 为人还算不错? 对村上裕二也很关照,如果真是生病了,只要村上裕二开口请假,应该是会答应的。
可是村上裕二赶紧摆手说道:“不用了,多谢了岛田君,我身体很好? 再说这两天的工作很多? 我坚持一下没问题的。”
两名警卫和村上裕二都是相熟? 彼此又闲聊了几句? 叮嘱村上裕二多加休息? 就和往常一样? 没有对村上裕二进行任何检查,便把他放了进去。
村上裕二佯装镇定? 连头也不敢回? 一步一步? 慢慢的走进后门,直到警卫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精神一泄,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稳住了神。
“村上,今天你可来晚了。”一名清洁工手里拎着一个水桶,迎着他走了过来,笑着打着招呼。
村上裕二赶紧向同事点头示意,挥了挥手回答道:“是啊,酒井君,真对不起,我昨天睡的晚了,来的就有些迟了,我马上就好。”
他一边寒暄,一边紧走几步,来到工作间门口,推门而进。
日兴会社的办公楼上下五个楼层,加上楼下大院里的卫生,清洁的工作量很重,总共有八名清洁人员负责打扫。
这处工作间就是专门给这些清洁工安排的,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储物柜,平时用来存放私人的物品,比如工作服和手套之类的杂物。
此时其他的清洁工已经换好工作服都出去工作了,屋子里没有旁人,村上裕二取出钥匙,打开自己的储物柜。
仔细听一听门外无人,便赶紧把自己的皮包打开,从里面拿出铝皮饭盒,掀开盒盖,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缠裹着厚布的长方形小布包,轻轻放在储物柜的最里面。
这样事情他还要重复多次,因为铝皮饭盒并不大,每次能装的东西不多,除了炸药之外,还有诸如电池、钟表和雷管之类的东西,他每天都要偷偷的运进来一些,今天只是完成了第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传来一阵脚步声,村上裕二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从储物柜里取出工作服和手套,匆忙换好,再把储物柜关上,把门锁挂上锁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稳了稳神,走出了工作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两天后,新民报社的办公室里,许诚言正在自己的座位上撰写稿件,这时一旁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这间办公室里只有一部电话,一直放在白思南的办公桌上,他这个人热心好事,接电传话,一点也不介意。
此时白思南抬手拿起电话,只听了两句,马上恭敬的说道:“是,是,总编,我马上通知他。”
说完放下了电话,转头向一旁的许诚言说道:“诚言,总编让你马上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其他记者听到,都把目光看了过来。
这些天来,许诚言经常被江口总编和高桥主编叫到办公室里叙谈,而且每次都是好半天才回来,显然相谈甚欢,可见对许诚言的信任和看重。
此时的许诚言在时政新闻部地位已经俨然不同,这才没多长时间,就只仅次于首席记者渡边恭介之下,不过就与两位总编和主编的亲近程度来说,渡边恭介也远远不及许诚言。
“好,我马上就去。”许诚言一听,赶紧放下手中的钢笔,快速的将手中的稿件看了一遍,然后拿着稿件起身离去。
他刚一出办公室的门,屋子里就议论纷纷。
“你看人家许先生,这才来了几天,总编和主编就这么重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那天高桥主编把他领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许先生绝不是寻常之辈,以后大家都要有些眼色,别看着人家年轻,嘴里说话就没有把门的,都注意着点…”
“老白,你找机会和许先生说一下,我们请许先生坐一坐,大家都是同事,有事多沟通沟通,联络一下也是好的……”
几名中国记者凑成一团,他们和许诚言接触的时间尚短,相互之间还有些生疏,现在都想着拉拉交情,于是就把目光看向了和许诚言关系最好的白思南。
白思南向来开朗外向,在同事中间人缘极好,马上爽快的应承下来。
他们这些中国记者在一旁说话,就是剩下的几个日籍记者也都是对视了几眼,大家都是精明人,也是看得清楚,许诚言绝不同于一般的中国记者,这身后肯定是另有背景,不然两位总编和主编绝不会如此表现。
许诚言快步来到总编的办公室,轻轻敲响了房门。
“进来!”
许诚言推门而进,看见总编江口直仁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报纸,抬眼看到是许诚言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笑着说道:“诚言君,这几天的报道文章确实不错,文采斐然啊,中村顾问还特意询问这些文章是谁的手笔,我可是把你好好的夸奖了一番。”
许诚言一听,赶紧恭声说道:“诚言不敢居功,都是您和主编的指点,我才能这么快上手。”
江口直仁闻言会心一笑,他和高桥哲夫这几天倒真是耐下心来,给了许诚言不少指点,对他在业务上颇有帮助,所以许诚言所说也不全是恭维话。
许诚言又接着说道:“这是我刚刚翻译完的草稿,请您过目。”
说完,上前将文稿双手递给江口直仁。
接过文稿,江口直仁只看了一遍,就满意的点头说道:“非常好,没想到你的日文造诣也这么高,就是我来执笔,也不过如此。”
“您太过奖了,真是不敢当!”
江口直仁放下文稿,打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电文,这才起身示意,两个人来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江口直仁把手中电文递了过来:“这是我在北平的朋友给我发过来的,是吉野先生的详细地址。”
“这真是太感谢了!”许诚言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赶紧接了过来,他也是一直在等这个通讯地址,能够早一天和吉野卫门联系上,自己在报社的地位也就越稳固,做起事来也少了很多顾忌。
江口直仁看着许诚言高兴的样子,微笑着说道:“诚言君,还有一个好消息,就在前几天,吉野先生正式担任华北新政府行政顾问一职,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许诚言一听也是心中一喜,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赶紧说道:“明白了,我会尽快写信,争取早日联系上老师,多年不见,真是盼望和老师再次见面。”
“是啊,师生多年,能够再次见面,相信吉野先生也是很高兴的!”江口直仁笑道,“我看,等这段时间把捐粮运动的报道做完,你就找个时间去趟北平,拜见吉野先生。”
“那可太好了,多谢您的关照,我尽快成行,见到老师后,一定为您和高桥先生转达敬意!”许诚言连忙再次感谢道。
一时间,两人相谈甚欢,江口直仁还特意嘱咐了一些细节,最后又把话题转到了动员大会的事情上。
许诚言说道:“后天就是召开动员大会的日子,可我总感觉我们的宣传力度还不够,先生,我想到时候,可不可以安排一些太原城里别家报社的记者,让他们也参与进来,把声势搞得更大一些。”
许诚言想着在后天的行动中,多安排一些记者入场,到时候记者一多,自己就不那么显眼,行动起来也方便。
可是江口直仁却是摇了摇头,解释道:“如今太原城其它几家报纸都不如人意,发行量也很少,再说这些人对我们都很抵触,就是把他们强行拉进来,也不会给我们说什么好话,参与进来也没有多大意义。”
要知道新民报社是日伪政府倾力支持的官方报纸,在山西的发行量非常可观,而其它几家报社都是勉强维持,发行量也是少的可怜,还只限于在太原城,影响力远远不够,所以江口直仁也没有看上眼。
“再说,这次动员大会事关重大,安全问题也不能不考虑,就算我们想这么做,还要日兴会社同意才行,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听到江口直仁这么说,许诚言只好点头称是,不过他还是再次劝说道:“这次参加会议的人很多,我和渡边君想要多找一些采访目标进行采访,到时候有些忙不过来,能不能也安排时政部得人参加这次的现场报道。”
“当然可以!”江口直仁一口答应下来,“我说过,报社的人手你们可以随时调用,你看着安排就好!”
第六十三章 进入会场
深夜时分,聚文书馆的内堂,情报小组再次碰头。
因为这一次的行动,许诚言把小组成员全部调动起来,五个人各有分工,这也是行动之前的最后一次聚会,很多事情要交代清楚。
许诚言看着眼前众人,首先问道:“后天就是行动的日子了,大家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先说吧!”计云一听,先是开口说道,他是负责监督村上裕二的运送工作,“我这边没有问题,村上一直按照我们的要求行事,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把我交给他的东西,陆陆续续都运了进去。”
“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许诚言问道。
“没有,他孙子在我们手里,不敢耍花样。”
“好,这第一步算是完成了。”许诚言点了点头,又看向丁明睿,“那个小孩子呢?”
许诚言把村上裕二的小孙子带回来后,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地点安置,就只能关在聚文书馆后院的一处小房间,许诚言也知道丁明睿做事最是小心谨慎,这件事交给他正合适。
丁明睿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说道:“小家伙很聪明,不哭不闹,也很听话。”
许诚言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我们人手不足,把他关在你这里,也是不得已,别让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不要因为他是小孩子,就放松警惕,在细节上绝不能疏忽,不然后患无穷。”
丁明睿一听,忍不住有些诧异的看了许诚言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看了一旁的张志远和时玉山,又把话咽了回去。
许诚言看得清楚,直接问道:“老丁,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不用藏着掖着。”
听到许诚言这么说,丁明睿也就不再顾忌,直接问道:“组长,听你的意思,这个小孩子难道还要放回去?按照我们军统做事的规矩,事成之后? 他们爷孙两个都要灭口? 这可是在敌后,非常时期,你可不能心软!”
丁明睿是老牌特工? 阅历和经验都不是在座的能够相比的? 尤其他是吃过心软的大亏? 最后代价惨重? 所以当他听到许诚言有意放过这对爷孙时? 立时就觉得不对。
他直接把话挑明?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看向了许诚言。
正如丁明睿所说? 军统的作风一向是只问目的? 不择手段? 不要说是对敌人? 就是对自己人,该牺牲的时候,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称得上是心狠手辣? 无所不用其极。
而且大家心里都清楚? 解除后患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情报界有一句话? 叫做“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说实话这并不准确,因为就算是死人也未必能保守住秘密,更何况是活人!
许诚言也是被丁明睿这一将,搞的有些迟疑不决了,他虽然对敌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可是面对眼下这个情况,却是有些左右为难。
按道理来说,丁明睿的提议无疑是最稳妥和最正确的,日本人即便是察觉后追查下来,只要杀了这对爷孙,也查不到他们身上。
可许诚言虽然也是训练有素的特工,而且还经受过战火的残酷洗礼,称得上是杀伐果断,可真的让他屠杀手无寸铁的孩童,哪怕是日本孩童,他还真做不到。
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对丁明睿问道:“老丁,你这边到底有没有漏洞?”
丁明睿一听就知道许诚言的意思,他虽然想灭口了事,可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我这里没有问题,这个孩子一直都是蒙着面,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特意还把书馆关了几天,专门盯着他,他什么也不知道。”
丁明睿做事谨慎之极,即便对方是一个七岁孩童,也是寸步不离,不敢有半点疏忽。
“那就留他们一条命!”
许诚言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挥手制止了丁明睿的发言,接着说道:“我们接触村上裕二一家,都没有暴露真面目,孩子这边也没有留下破绽,就算是有后患,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威胁,那就按照约定,放他们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尽量用平缓的语调说道:“日本军队残忍好杀,欠下血债累累,他们是该死,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我抓来胁迫他的家人,是迫于无奈,可最后还要灭他的口,实在没有这个道理,我的血还没有这么冷!”
他这个决定一下,其他人都不再说话了,计云一向听从许诚言的安排,自然不会反对。
张志远和时玉山心存忠厚,虽然也知道丁明睿的办法是最稳妥的,可是也做不到这么狠绝,再说组长已经决定,他们服从就是了。
只有丁明睿另有意见,可是他独木难支,无法改变许诚言的决定,只好不再多言。
许诚言看大家都没有反对意见,又对计云吩咐道:“你去准备两张后天晚上的火车票,行动之后,日本人一定会抓紧调查,我担心村上裕二经不住查,所以行动一结束,你们就送他们两个人上火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太原,至于以后,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是,我马上去办!”计云点头领命。
安排完这件事,许诚言又看向张志远和时玉山:“你们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后天可以进入会场吗?”
张志远点头说道:“我这边没有问题,我已经和我父亲说好了,行动当天我会跟他一起进入会场,随时策应。”
“我也没有问题,动员大会当天,省公署的有关部门都会到场,我用我父亲的名义找了个关系,到时会跟随商业部的官员一起到场。”
“很好,这样一来,就万事俱备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这一次可是个大行动,搞掉伊藤拓真,影响深远,总部一定会重重嘉奖,这可是建功的好机会,大家都要全力以赴,不得懈怠!”
“是!”
“是!”
众人都是被这番话撩的心热,纷纷应声领命。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动员大会的当天,日兴会社附近的街道上遍布日本宪兵和警察,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新民会调查科和便衣队的便衣也纷纷出动,各自隐藏在附近的大街小巷。
至于日兴会社内部,更是警卫如林,不仅调动了所有的武装警卫力量把守住每一个角落,而且日本特高课也派了许多情报特工配合警戒。
可以说为了这场动员大会,日兴会社已经把能够调用的安保力量全部发动起来,里里外外守得密不透风。
渡边恭介和许诚言一大早就带着几名时政部的记者赶往日兴会社,来到大门时,这里已经被严密把守,除了平时执勤的警卫,还有身穿日本军服的特高课情报官,亲自坐镇正是山田大友少佐。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走上前,被警卫们给拦住,其中两个警卫认得渡边恭介和许诚言,但也是没有半点通融,还是要先行检查。
倒是山田大友和渡边恭介是旧识,上前热情的打着招呼:“渡边君,你们来的这么早!”
渡边恭介之前也在特高课任职,不过军衔是陆军大尉,低了山田大友一级,但是两个人私交还算不错。
此时见到山田大友,渡边恭介也是高兴的招呼道:“山田君,许久不见了,怎么,今天你亲自执勤,真是太辛苦了!”
他知道这段期间,山田大友已经开始负责特高课的情报工作,是接任情报组长的热门人选,一旦成功上位,可就是特高课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了,所以渡边恭介更是态度殷勤。
山田大友也知道渡边恭介的心思,可惜他现在处境艰难,被各种烦心事搞的焦头烂额,也不敢对他人明言,两个人相互寒暄了几句,也就不再多说。
不过尽管都是相熟之人,可是对他们的检查却是一点也没有放松,每个人都接受了严格的检查,可以说除了钢笔和手表之类的小件物品,只要稍微大一点的物件都被检查了一遍。
检查到许诚言的时候,他身上还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灰色皮包,警卫打开皮包后,把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仔细检查,只见是一本《北国通篇综览》,一部高档照相机,还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警卫检查的很仔细,还把这本书和笔记本都翻了翻,没有发现问题,这才挥手示意,让许诚言走了进去。
其他记者也是一样,接受了严格的检查,才被允许进入,跟在渡边恭介和许诚言的身后,来到了已经布置好的会场。
整个会场布置的堂皇大气,宽敞明亮,在正北的方向布置了一个长长的主席台,头顶上方拉着大大的横幅,书写着“自主捐粮运动动员大会”的字样,书写的字迹端楷,秀拔有力。
在主席台前方整齐布置着一排排的靠椅,足以容纳下所有的宾客和代表。
许诚言四下看了看,微微点头,会场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基本没有变样,只是多了一些装饰品,比如在四面墙壁上挂着各种彩条,主席台旁多了几个装饰用得花盆等等。
此时距离动员大会召开的时间还早,他们这些记者需要提前进入,做一些准备工作。
这时一位日兴会社的干部走上前来,把一张纸递给了渡边恭介。
大家都转头看去,渡边恭介看了一遍,又递给了一旁的许诚言,对几名记者说道:“这是会社方面安排的时间表和会议仪程,大家分一下工,各自选择一个议题,最后都要拿出点干货来,然后汇总到诚言君手里,由他润色再发表。
还有,给我们的采访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分到十二点,采访的时候尽量多问一些,照片也要多拍……”
渡边恭介大场面见得多,经验相对丰富,安排工作有条不紊,许诚言等人都是心悦诚服。
看着手中的时间表,许诚言心中一喜,日本人果然做事严谨,在会议中间安排了两次休息时间,分别是上午十点到十点三十分,下午的四点到四点三十分。
一切都如自己所想,进行到这一步,许诚言告诫自己,此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能失败,绝不让伊藤拓真从自己手中溜走。
第六十四章 万事俱备
此时与会代表们都还没有进场,现场除了他们这些新民报社的记者,就是负责安保的会社警卫和特高课特工,大厅里显得很空荡。
这个时候,许诚言也不会轻举妄动,因为大厅里的人并不多,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注意到。
他和众人按照渡边恭介的要求,开始分配工作,做好采访前的各种准备。
不多时,外面的代表们也开始陆陆续续进入会场,张志远也在人群中,走进了会场,他身前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身着青色棉袍,套着黑缎子的马褂,容貌与张志远颇有相似之处,显然就是他的父亲,太原商会会长张兴贤。
张志远此时也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许诚言,两个人目光对视一眼,就各自偏过头不再交流。
又过了一会儿,时玉山也走了进来,他和那些政府代表走在一起,也是与许诚言目光交流了一下,就各自分开。
时间到了八点整,代表们都已经进入会场,渡边恭介看了看时间,对许诚言等人说道:“伊藤社长马上要入场了,我们去迎一下。”
众人赶紧答应,跟着渡边恭介来到大厅的入口,各自准备,许诚言也手持照相机,大家都在等待动员大会的主办人伊藤拓真入场。
很快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正面走来一行人,为首者正是日兴会社社长伊藤拓真。
他四十多岁,身形不高,体型敦实,容貌虽然平常,可两道横出的扫帚眉,三角眼中精光闪烁,气质显得非常强势。
就是伊藤拓真没错了!许诚言之前只见过照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伊藤拓真。
伊藤拓真身前左右各有随身的护卫,把记者们都拦在身前,众位记者也不敢再擅自上前,因为他们知道此时还不是采访的时间,于是都是拿起照相机纷纷拍摄影像,许诚言也拿起相机,对准伊藤拓真拍了几张照片。
伊藤拓真迈步进入会场,立时引起现场的一阵骚动,纷纷起身相迎? 在众人的簇拥下? 伊藤拓真来到主席台正中的座位上坐下,随身的护卫们散在一旁,目光警惕的观察四周? 随时准备应变。
接下来又有几名重要人物登场? 就连日本军方也派出了几位高级军官参加,为首的还是一名少将级军官。
伪政府省公署也派出了农业部和商业部的部长级官员,都和伊藤拓真一样坐在主席台上。
动员大会正式开始,伊藤拓真首先发言,一通冠冕堂皇的话语? 意思不过就是所谓*****之类的官样文章,之后其他几位重要人物也各自说了一通发言。
接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议程一步一步进行下去? 许诚言等人各自散开? 在各个方向拍摄照片。
会议在一开始还能够保持会场秩序? 可是会场里人太多,没过多久? 场面就已经有些混乱了,代表们在私下里交头接耳? 发出嗡嗡的声音。
等到大会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 这时会场的秩序就散漫了许多,一些代表耐不住性子,已经开始四处走动。
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丝丝缕缕的关系,有相熟的人见面,自然要多说几句,还有的人相互介绍,结识朋友,大厅里人头攒动,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许诚言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向早就关注自己动静的张志远和时玉山使了个眼色,然后向旁边的走廊走去。
张志远和张志远早就等着许诚言的指令,看到许诚言动作,就各自起身,向他靠拢过来。
走廊的入口处有警卫警戒,只是此时走廊里也有不少参加会议的代表走进走出,所以也没有人留意许诚言。
许诚言来到走廊里,稍等了片刻,张志远和时玉山就跟了上来。
时玉山身上也挂着一个灰色皮包,和许诚言的皮包一模一样,不过里面什么也没有,两个人相互交换了皮包,许诚言压低声音说道:“玉山你先离开,志远跟着我,保持距离,做我的掩护。”
时玉山点头,转身离去,张志远跟在许诚言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
许诚言继续前行,穿过一段走廊,拐了一个弯,再往前走到走廊的尽头,最里面就是卫生间,在卫生间的旁边是杂物间,斜对面就是村上裕二这些清洁人员使用的工作间。
快到卫生间的时候,从里面走出两个中年男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参加会议的政府官员,他们边走边说,并没有注意到对面而来的许诚言。
许诚言进入卫生间,卫生间里没有人,许诚言稍微停留了片刻,然后再探出头去,刚才那两个男子已经走远,只有张志远守在不远处。
许诚言以询问目光看向张志远,张志远微微点头,示意附近无人。
许诚言马上一个箭步,来到对面的工作间门口,掏出早就配好的钥匙打开门锁,闪身进入工作间里。
张志远也来到卫生间里,掏出香烟,点燃后拿在手里,就守在卫生间门口的位置,为许诚言警戒。
许诚言进入工作间后,按照村上裕二之前的描述来到储物柜前,手脚麻利的用钥匙打开柜子,从伸手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
轻轻的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打开查看,里面所需东西一件不少。
时间紧迫,他不再耽搁,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摒除杂念,开始组装。
他原本就是制作定时炸弹的高手,组装手法熟练至极,之前又多次演练,此时双手飞快翻动,很快就将炸药,电线,电池,雷管等各种配件组装完成,最后把定时的钟表固定好,看了看时间,略微思索了一下,将爆破时间定在了一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十点二十五分。
这个时间不前不后,正好是会议中间休息的时间中后段,这个时间段,伊藤拓真最有可能在休息室逗留。
许诚言将这枚定时炸弹轻轻放入皮包里,这种机械式定时炸弹稳定性并不高,一旦组装成功,就不能剧烈震动,不然有触发的危险。
他拉上皮包拉链,轻轻挂在肩上,然后三两下收拾干净,再把储物柜锁上。
快步来到门口,正准备打开房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三声剧烈的咳嗽,这是张志远示警的声音。
有情况!许诚言心中一紧,他赶紧侧身靠在墙壁上,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
走廊里空间不大,声音传来的很清晰,一阵脚步声走近,又有几个人走进了对面的卫生间,过了好一会,这些人才再次离开。
许诚言抓住门把手,轻轻拉开一个缝隙,看着斜对面的张志远微微点头,示意安全,这才赶紧出了工作间,回手把工作间的房门锁上。
“你先走,在休息室门口等我的信号。”
张志远点头领命,转身离开。
许诚言再次进入卫生间,在水龙头处反复清洗双手,直到没有了异味,这才出了卫生间,向会场大厅赶去。
再次穿过走廊,进入会场时,正看见白思南迎面而来,对许诚言问道:“诚言,卫生间在哪里?我这肚子有些不舒服。”
“顺着走廊走,拐一个弯,最里面就是!”许诚言回手指了指方向。
白思南闻言一溜小跑的离开。
炸弹组装完毕,剩下就是安放的问题,许诚言不紧不慢的来到大厅右侧的休息室门口。
休息室的门敞开着,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景,只见里面已经有几个会议代表坐在沙发上休息。
休息室门口也站着警卫,不过因为休息室一直是开放的,并没有禁止代表们进入。
大家都清楚,这次动员大会反正是装个样子,走个过场,在日兴会社的强迫之下,最后都免不了出钱出粮,很多人也就不愿多做敷衍,还没有等到休息时间,就找个地方休息了。
许诚言略微思索了一下,他现在需要找一个好借口能够进入休息室,才能不让人注意。
左右看了看,目光正好看见不远处一位会议代表,眼睛一亮,几步来到近前,笑着打着招呼:“吴县长,您好!”
“哦,是许记者!”这位吴县长抬头一看,是许诚言,也赶紧打着招呼。
这几天来,许诚言跟着渡边恭介结识了不少从外地来到太原参加动员大会的政府官员,其中就有这位来自晋中太谷的吴县长,之前许诚言还采访过这位吴县长,两个人也算是相识。
“吴县长,上次的采访效果不错,我发的稿子得到了总编夸奖,我想着今天再采访一下您,请教几个问题,不知道您方便吗?”
“方便,方便!老弟你太客气了,有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吴县长对许诚言的采访显然是很高兴,他已经年过五十多岁,头发都已经花白,即便是在这些代表中,都算的年纪偏大了,可是对仕途一道还是非常热衷,煞费苦心的经营,有机会能在报纸上多露露脸,自然也是好事情。
“那好,呃…”许诚言左右看了看,有些为难的模样。
吴县长这才反应过,他身边都有人,没有许诚言的座位,总不能自己坐着让对方站着采访,再说这里人多,也不是采访的好地方。
“我们换个地方谈!”吴县长起身说道。
“好,好,那就耽误您一会儿!”许诚言顺水推舟,连声答应,说完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然而然的把吴县长向休息室的方向引了过去。
吴县长不疑有它,和许诚言边走边笑道:“哈哈,我年纪大了,这硬板凳坐时间久了腰疼,也有些乏了,借你许记者的光,正好喝口水休息一下。”
“哪里,我看吴县长您老当益壮,这身子骨还硬朗……”
两个人一边寒暄,一边走进休息室。
这个时候休息室里已经坐着几位代表,看到两个人进来,也都客气的点了点头,其中还有一个认识吴县长,彼此又客套了几句,这才各自落座。
旁边还有负责招待的侍者递上茶水和水果,两个人开始一言我一句交谈起来。
许诚言的口才不错,能言善道,吴县长也是官场老人,应对如流,两个人很快就聊的投机,询问了几个问题以后,许诚言就提出给吴县长拍几张照片。
吴县长当然是欣然同意,许诚言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并借机看向门外,给早就在附近等候多时的张志远使了个眼色,张志远马上会意。
吴县长整理衣衫,端正坐好,许诚言转身拿起相机,对准吴县长,咔嚓咔嚓按动快门,拍了几张照片。
期间还皱了皱眉,好像感觉肩上挎着的皮包有些碍事,于是很自然的摘下皮包放在脚下,接着给吴县长拍照,这一番动作都是自然流畅,没有半点刻意的痕迹。
就在这个时候,休息室的门外传来“啪啦”一声脆响,这是玻璃杯摔地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哎呀”一声!
声音就在休息室的门外,屋子里的众人听的清楚,都是下意识的向门外看去。
就在大家转移注意力的一瞬间,许诚言用脚一拨,将皮包轻轻推到了身旁的沙发下面。
而这个时候休息室的门外,张志远衣服湿着半边,他对面一个手拿着托盘的侍者,正面带焦急之色,连连鞠躬,嘴里用着并不熟练的中文不停的道歉道:“对不起,先生,请原谅,请您请原谅……”
张志远手摸了摸打湿的衣衫,无奈的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是我没注意,你不用在意……”
随即张志远就转身离开,侍者就地清扫玻璃碎片,很快就打扫干净,这段小插曲发生得快,也结束的快,并没有引起周围人太多的注意。
许诚言接着给吴县长拍照,两个人又交谈了一会,他这才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休息室。
临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因为休息室的沙发都是真皮大号沙发,又是靠着墙壁,一个皮包推到下面,遮挡的很严实,旁人若不是专门留心,根本看不到沙发下面还有一个皮包。
看着没有留下什么破绽,许诚言心中一定,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时玉山正在附近,两个人相互示意,各自从不同的方向来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汇合。
时玉山没有说话,而是用目光询问,许诚言微微点头,示意一切顺利。
时玉山心中一定,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马上将手中的皮包快速递给许诚言。
许诚言接过来挂在肩上,转身就走,时玉山也回到座位上,目光不时看向许诚言的身影,随时等候他的指令。
第六十五章 会场爆破
时间过的很快,会议到了上午十点,会议的主持人也就是管理部部长松木元良宣布,会议暂停,与会人员可以自行休息半个小时。
可是他在最后又说了一句,这半个小时,记者可以向主席台上的几位主要人物进行采访,显然这里面也包括了社长伊藤拓真。
这一下让许诚言顿时一惊,暗道一声不好,按照之前日兴会社提供的时间表,留给新民报社记者们采访的时间,是上午会议进行到最后时间段,也就是十一点半到十二点,怎么突然提前了?
这样一来,自己设定的爆破时间就不对了,此时距离爆破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如果伊藤拓真一直接受采访,没有进入休息室,到时候就算是炸死了一些参加会议的代表,可也是无足轻重,影响不了大局,这次的任务就算是失败了。
而且一旦爆破,就会打草惊蛇,以后再想对伊藤拓真下手,就是难上加难了。
许诚言心中暗自焦急,有心去休息室取出定时炸弹,停止爆破,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因为渡边恭介早就等着一旁,听到松木元良宣布后,马上向许诚言一招手,许诚言只好上前。
“诚言君,我们的采访时间有变化,伊藤社长中午有个重要会晤,所以原定的采访时间提前,我们按照分工,各自带人采访,时间不长,大家要抓紧。”
“明白了!”许诚言赶紧答应一声,然后挥手示意,带着白思南等几名中国记者向主席台凑了过去。
按照之前的分工,渡边恭介当然是采访伊藤拓真,几名日本记者采访日本军方代表,而许诚言这些中国记者负责采访省公署的两位部长。
这样一来? 许诚言更没有时间去休息室取定时炸弹? 更不要说调整爆破时间了。
至于张志远和时玉山,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们不知道许诚言安放定时炸弹的具体位置? 而且对于定时炸弹也不熟悉,他们是情报特工,在接受训练的时候? 主要是学习情报技能? 关于定时炸弹的制作只是略懂一些皮毛? 让他们去调整爆破时间,根本不可行。
如果计云在就好了!许诚言心中焦急,可是脸上不露半点声色? 依然有条不紊的向两位部长提出事先准备好的问题。
采访按部就班的进行? 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许诚言为了提前结束采访,刻意的抓紧时间进行? 只用了不到十几分钟? 就结束采访工作。
他带着中国记者离开主席台? 而日本记者那边看到许诚言这里结束采访? 加上军方代表也没有什么有新闻意义的发言? 也不过是些套话,于是也很快结束了采访。
此时只有渡边恭介对伊藤拓真的采访还在继续,显然渡边恭介很珍惜这次机会,毕竟能够采访到伊藤拓真这样级别的高层,对于一个新闻记者来说,实在是极为难得!
看着时间快要临近爆破点,此时许诚言已经彻底放弃了调整爆破时间的打算,他已经没有时间和机会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作为采访对象的伊藤拓真却有些坚持不住了,他在主席台上也坚持了两个多小时,又被渡边恭介拖着采访了半天,接连回答几个问题之后,此时已经有些不耐。
他给身边的松木元良使了个眼色,松木元良立时明白过来,赶紧上前一步,拦在渡边恭介面前,笑着说道:“渡边君,采访暂时就到这里吧,社长也有些累了,接下来还要主持会议,需要休息片刻,我们以后再安排。”
渡边恭介也看出伊藤拓真的不耐,又看其他记者都已经结束了采访,赶紧点头答应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耽误社长休息了。”
他向伊藤拓真恭敬的一礼,以示歉意。
伊藤拓真哈哈一笑,态度和煦的笑道:“渡边君,非常高兴和你交流,以后还有机会。”
说完,他站起身来,向大厅右侧走去,松木元良走在前面,几名随身的护卫跟在左右。
伊藤拓真这边一动,许诚言就已经看到了,他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
伊藤拓真正在向休息室走去,还有机会,现在还有机会!
此时已经快要达到爆破时间,许诚言不敢在众人面前取出怀表查看时间,但是按照他的估计,定时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
走快一些,再走快一些!他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伊藤拓真早一刻进入休息室,怎么感觉他的脚步走的如此之慢……
就在许诚言的精神紧张到极点,松木元良将伊藤拓真引进休息室大门的一刹那。
“轰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轰然炸响,震耳欲聋!
一团巨大的火光从休息室闪现涌出,炽热而又强烈的冲击波把房门和间隔的玻璃窗同时炸的粉碎,溢出休息室,向附近的人群席卷而来。
所过之处,顿时响起凄厉的惨叫之声,还有几名靠得比较近的人员被气浪掀起,像麻袋一样抛出,然后重重的摔落在地,都是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巨大的火花一闪而过,爆炸的瞬间,所有人都是眼前一闪,随之就是一股浓烟,从休息室里涌出,滚滚的烟雾弥漫开来,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任何情景。
整个大厅都是一阵晃动,悬挂在大厅中央的水晶吊灯也随之应声炸裂,从墙体脱落下来,发出一声脆裂的巨响,将几名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代表砸倒在地。
许诚言尽管早有准备,在爆炸的一瞬间侧身卧倒,可是因为距离较近,冲击波还是波及到了他,只觉得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后背席卷而过,左臂一震,很快一阵剧痛袭来,心中暗叫不好,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自己这是挂彩了。
爆炸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是强大的破坏力威力尽显无遗,休息室里的空间有限,浓烟滚滚,经久不散,周围的人都被冲击波和激射的碎片击倒在地,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哀嚎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时惨烈之极!
“社长!快救社长!”
一声呼喊声惊醒了所有人,这是山田大友的声音,他在爆炸的时候距离休息室比较远,并没有受伤,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半点庆幸的心情,而是一脸的惊恐,率先扑向休息室。
伊藤拓真绝不能出事,一旦出了事,不要说是日兴会社,就是今天参与安保工作的所有部门,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以日兴会社的背景和强大的潜势力,如果追究下来,他们这些小卒子根本承受不起,尤其是他现在的处境,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风波。
这时大厅里面的警卫和特高课特工们都跟着山田大友冲进了浓烟中。
许诚言也站起身来,可是左臂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身旁的白思南惊呼一声:“诚言,你受伤了!”
许诚言眉头一皱,低头看向左臂,只见衣服不知被什么利器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已经透过衣服流了出来。
他对身体受伤的感觉很有经验,知道自己的骨头并没有受伤,便不再纠结,而是语气焦急的说道:“我没有关系,是皮肉伤,快去看一看伊藤社长。”
于是大家一拥而上,很快就把休息室里面的人都一一抢救了出来。
伊藤拓真因为爆炸的时候,刚刚走进休息室,所以就倒在休息室的门口,是第一个被抬出来的,口鼻都有鲜血溢出,昏迷不醒。
山田大友赶紧检查了伊藤拓真的生命体征,摸了摸他的胸口还有心跳,撑开眼皮,瞳孔也没有发散,顿时惊喜交加,大声喊道:“社长还活着,快找医生来!”
这一句话让周围所有的人都是精神一振,伊藤拓真一死,这里所有的人都难逃追责。
可是许诚言却是心头一沉,没想到伊藤拓真命这么大,竟然能在这样强度的爆炸中生还,简直就是奇迹,这样一来,这次的刺杀任务还是没有完成。
想到这里,许诚言心中杀机再起,准备趁乱再次下手,可是这个时候,日兴会社的警卫和特高课特工们已经将伊藤拓真紧紧围在中间,他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会场大厅里的其他人也已经缓过神来,慢慢地向这里聚集,可是山田大友大声呵斥,命令他们不得靠近,留在原地不动,接下来还要进行追查,这里的人都有嫌疑,一个也不能离开。
张志远和时玉山也混在人群中,和许诚言对视了一眼,都有询问的意思,显然也有心准备行险一搏。
可是发现许诚言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带着几名中国记者退到一旁,有两个机灵的记者,还拿起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却被渡边恭介劈手夺了过去,然后一脚踹倒在地。
“八嘎!蠢货,不能拍照!”
渡边恭介知道这次得事情可是闹大了,伊藤拓真竟然被炸,如今生死不知,还有现场躺着的这么多人,伤亡绝对惨重。
这件事影响巨大,已经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擅自插手的了,一切都要看上面如何处理,这个时候能置身事外就已经算是走运了,哪里还敢多事。
第六十六章 现场善后
在日兴会社附近,楚光济和曹瑞安正坐在一处茶馆里,看着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曹瑞安有些担忧的说道:“这里到处都是便衣队的人,您还是先回去,我留在这里等消息就好。”
今天是第三情报组行动的日子,爆破在即,楚光济实在不放心,便乔装来到附近,就是为了就近观察动静。
可他们没有料到,日本人把安保工作做的这么严密,日兴会社周围的几条街道都布满了便衣和暗探,这让曹瑞安心中焦急,生怕楚光济的安全有误,再三劝说楚光济先行离开。
可是楚光济却一口回绝,他示意窗外,说道:“不用太紧张,我们脑袋上又没有写字,不就是听个动静嘛,再说回去我也不放心。”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轻叹一声:“瑞安,你说我是不是有些急于求成了,现在真有些后悔,不该同意诚言他们这次的行动。”
曹瑞安明白楚光济的心情,第三情报组的成员如今都陷在会场,成败难料,也怨不得楚光济在这里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其实曹瑞安又何尝不是如此,别看现在情报站在太原城里搅风搞雨的掀起偌大风浪,可是实际上力量并不雄厚。
本来就东拼西凑,刚刚组建起来的情报站,草台子刚搭起来,行动队就在第一次行动中全军覆没了,队长戴英杰仅以身免,如今还在城外养伤,短时间里已经指望不上了。
剩下的三个情报小组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几个人,全靠着许诚言接连出手,每次都有重大斩获,才能够有现在这样的成绩。
如果这次行动如果第三情报组出了问题,对于情报站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的重大损失,更何况许诚言还是楚光济最看重的学生。
不过此时他还是出言宽慰道:“您不用太过担心,诚言的行动能力出众,设计的方案周密? 应该是没有问题,最起码? 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
“嗯? 但愿如此!”
楚光济抬手看了看时间,他不知道爆破的时间,因为这需要许诚言根据现场的情况? 自行设定? 可越是这样? 楚光济心里越没有底,
就在他们忧心忡忡,患得患失的时候,突然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因为距离远? 声音并不大? 可是楚光济和曹瑞安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 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这是炸药爆破的声音。
“响了!是不是响了?”楚光济先是一喜,又看向曹瑞安。
曹瑞安也是清楚地听到了这个声音? 重重的点头说道:“是,绝对是爆破声? 他们成功爆破了? 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愿能把伊藤拓真给解决了!”
“好,只要能响,就成功了一半,最起码也能把动员大会搞黄了。”楚光济心中稍定,突然也反应了过来,赶紧起身。
“快,我们赶紧走,一会他们就会封锁街道,再晚就出不去了。”
楚光济料得不错,就在他们前脚刚刚离开,日兴会社里面就传来了消息,原本在街面上巡视的警察马上吹响了警哨,武装警察开始驱赶行人布置哨卡,封锁街道,便衣和暗探们也亮出身份,开始抓捕认为可疑的人员,一时间,以日兴会社为中心,周边所有街道都被封锁的水泄不通。
日兴会社被炸,伊藤拓真遇刺的消息,犹如巨石投入水中,立时在太原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特高课课长明石英树大佐在接到山田大友的电话汇报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去刺杀伊藤拓真,这可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就是自己这个总管山西各部的情报部门负责人,地位上也颇有不及。
如果真的被炸死,这后果太严重了,深知利害的明石英树,一放下电话就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向日兴会社赶来。
一进会社大门,就对维持现场的山田大友问道:“伊藤社长现在怎么样?”
“昏迷不醒,现在已经送往军医院救治。”山田大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听到伊藤拓真还没有死,明石英树心中稍安,可转眼脸色变得更加严肃,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投入这么多的警卫力量,竟然还能让人摸到眼皮子底下安置炸弹,你们都是死人吗?”
山田大友这时也早就想好了说辞,赶紧解释道:“初步判断是会社内部出了问题,炸弹安置在会场的休息室里,爆炸的时间也正是会议的休息时间,当时伊藤社长刚刚进入休息室,炸弹就引爆了,对方之前一定对会场的布置,时间的安排这些情况都了如指掌,不然不会算计的这么准。”
明石英树一听,微微点头,他心里也有盘算,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那么接下来就会面对来自华北总部的追责和调查,自己之所以这么上赶着跑过来收拾烂摊子,一是因为作为专门负责对付中国情报部门的主管,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出面,躲是躲不掉的。
更重要的是,他要抓住主动权,在调查中撇清特高课的关系,把这件事的影响减少到最小程度。
此时听到山田大友这么说,也正合他的心意,他脸色稍缓,接着问道:“伤亡情况呢?”
他这一问,让山田大友脸色一窒,嘴巴蠕动了半天,没有说话。
“八嘎!”明石英树心中一沉,已经预料结果不乐观了。
果然,山田大友把伤亡情况汇报了之后,明石英树的心情更坏了几分。
除了伊藤拓真不知生死,日兴会社管理部部长松木元良当场炸死,就是因为当时他挡在伊藤拓真的身前,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这才让伊藤拓真在这么剧烈的爆炸中,没有当场送命,保留了一线生机。
可是因为当时正是休息时间,休息室里一共有十名代表和两名侍者全部被当场炸死,其中有军方的两位中佐级军官,三位县长级官员,还有几名外地来的商会代表。
休息室附近的人员也有三人,和伊藤拓真一样被重伤,另外还有被水晶吊灯砸死了两名伪政府官员,重伤了两人。
这么一算下来,光是当场死亡的与会代表就有十二人,日兴会社死了三个人,重伤六人,其他的轻伤人员十余人,这个伤亡实在是太重了。
要知道这些人的身份都不是普通人,在各方各地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响力,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实在难以向上面交代。
“八嘎!这些混蛋!”明石英树咬牙切齿的骂道,这样一来,即便是伊藤拓真最后能够平安脱险,这次爆炸所带来的影响也足够恶劣了。
山田大友心里也忐忑不安,又低声说道:“重伤者都已经送往医院救治和包扎,司令部的赖川少将和几位军官,以及省公署的两位部长都已经离开,其他人员我都扣押在现场,等您来处理!”
明石英树嗯了一声,山田大友处理的还算妥当,不过怎么处理也是一个大麻烦事,就算这些代表们都有嫌疑,可这么多的人员,匆促之间他也无法排查。
而且这些人在日本政府里方方面面都有关系,自己不可能像排查普通人那样实施严酷手段,所以能用的手段最多也就是询问笔录,这样很难找出真正的凶手。
当然,这也是在凶手就隐藏在这些人中间为前提,他更倾向于是日兴会社的内部出了问题。
“带我去看现场!”
“嗨依!”
一行人来到休息室,明石英树一挥手,身后两名负责技术鉴定的情报官带着各种检测仪器赶紧上前,开始检查现场。
这个时候,他一眼看到了一旁的渡边恭介,便伸手示意,把渡边恭介召到身前,问道:“渡边君,你也来了?”
渡边恭介此时形象也颇为狼狈,他恭声回答道:“是的,课长,我负责此次捐粮运动的采访和报道。”
明石英树对这位部下倒是一向观感不错,出言鼓励道:“嗯,你在新民报社干的不错,好好干!”
“您过奖了!”渡边恭介受宠若惊,赶紧躬身一礼。
明石英树又接着吩咐道:“现在,你带着你们新民报社得记者先离开,今天的事情要守口如瓶,不能报道,至于中村顾问和江口总编那里我会打招呼,记住,不能有一张照片外泄,否则,我拿你是问!”
出了事情,明石英树想要尽量遮掩,减少影响,显然不想让这些记者们留在现场,哪怕是新民报社的记者。
“嗨依,请您放心,我会严格检查,不会有一张照片外泄。”
渡边恭介躬身领命,转身对许诚言等人吩咐了几句,大家都纷纷点头称是,保证自己没有拍下任何影像。
倒是刚才有两个中国记者手快拍了几张照片,可是相机都被渡边恭介收了起来。
临离开之前,许诚言看向人群中的张志远和时玉山,用目光示意他们沉住气,然后跟在渡边恭介的身后,先一步离开了日兴会社。
第六十七章 闹剧散场
许诚言一行人刚刚回到新民报社,就被叫到了总编办公室,江口直仁和高桥哲夫早就等在那里。
一进门,高桥哲夫就看见两个人都是一身的狼狈,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尤其是许诚言的左臂上还缠着纱布,吊着绷带,顿时紧张起来,连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搞成这个样子,伤势严重吗?”
许诚言受伤后,因为只是轻伤,所以就在现场简单处理,包扎了一下,听到高桥哲夫的询问,赶紧解释道:“没有关系,只是爆炸的时候,被玻璃片划了一下,皮外伤,不碍事的。”
“不能大意!”江口直仁也上前查看了一番,看着在纱布外面鲜血渗出了不少,眉头一皱,“稍后去诊所重新处理一下,要用最好的消炎药,我会给木村医生打电话的。”
在报社附近有一家日本医生开设的私人诊所,主要是给日本侨民看病拿药,主治医生木村的医术高超,又颇有一些关系,所以那里还有一些日本军方管制的珍贵西药,只不过这都是给一些关系亲近,或者身份重要的客户使用,一般人是用不上的。
江口直仁当然不是一般人,不仅如此,他还是木村诊所背后的靠山之一,所以可以为许诚言安排。
高桥哲夫也深以为然,在这个时代,医学水平普遍不高,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处理不慎,造成感染而丢掉性命的例子比比皆是,自然是不能大意。
再说许诚言对他们而言,可不是一般的下属,他们还指望着通过许诚言攀上吉野卫门这棵大树,这眼看马上就要去北平师生相认了,却因为意外受伤,这必须要重视起来,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看着两位总编和主编围着许诚言嘘寒问暖,关心切切,一旁的渡边恭介不禁有一些牙疼,看着自己也是一身的狼狈,心中颇不是滋味。
“渡边君,你来说一说事情的经过吧!”
过了好一会,江口直仁这才想起渡边恭介,把话题转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
“事情是这样的……”渡边恭介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高桥哲夫听完之后,也是眼皮子直跳,不禁咋舌道:“竟然有这么大的伤亡!渡边君,你认为这是什么人干的?还是重庆分子所为?”
“一定是他们!地下党做事不会这样肆无忌惮,至于政卫处,也不敢搞这么大的动作,只有重庆分子,因为报复之前情报站被毁,这段期间活动的非常猖獗,他们一定是为了破坏捐粮运动,才对日兴会社下手,没想到这次连伊藤社长也遭了毒手。”
其实这并不难猜,地下党的行事作风非常隐蔽,他们更多的是关注于情报方面,就算是有武装行动,针对性也非常强,从不滥杀无辜,像是这样的爆破行动,一下子炸死这么多人,这绝不是地下党的作风。
至于晋军的政卫处,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尤其是战事僵持到现在,晋军内部高层已经开始有所动摇,在前线的军队基本上不和日军发生冲突,甚至还有传言,那位阎长官已经在和日本高层秘密接触,在这个时候,政卫处是绝对不会,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剩下的自然就是重庆分子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刺杀和爆破,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根本就不在乎牺牲,所以日本人对他们也最为头痛。
江口直仁也开口说道:“这些重庆分子实在是太嚣张了,刚刚刺杀了吉冈正雄,这才多长时间,简直猖狂,特高课是……”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显然是想起了渡边恭介的身份,这才没有说下去。
对此,渡边恭介也只好装作没听见,他继续说道:“目前值得庆幸的是,伊藤社长还活着,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不过伤势也很重,目前已经送往军医院进行抢救。
明石课长的意思,我们新民报社要协助工作,对此事不得发表任何言论和文章,之后他会亲自向中村顾问和您进行通报。”
“这样最好!”江口直仁点了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才懒得掺和这种麻烦事。
与此同时,明石英树在日兴会社的调查也有了初步的进展。
一名负责现场检验的情报官把检查结果汇报给了明石英树。
“根据爆炸的残留物分析,对方使用的是楷字炸药,而且还在炸药里掺加了一些铁片,爆炸的威力非常大,杀伤半径覆盖了整个休息室的范围,当时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被炸死。
我们还收集到了一些金属碎片,应该是钟表的齿轮和弹簧,还有导线,初步判断,这是一枚用钟表弹簧控制的机械式定时炸弹,这种炸弹的稳定性不高,定时的时间不能太长,最多也就在两个小时之内。”
………
随着情报官进一步叙述,明石英树也大概搞清楚了当时的情况。
他脸色阴沉,看向山田大友,冷声问道:“不是说安保工作布置的非常严密吗?那这么多炸药,他们是怎么带进来的?”
山田大友一直守在明石英树身边,心中倍感压力,闻言赶紧解释道:“今天的安全工作确实是非常严密,无论任何人进入会社都要经过非常仔细的检查,我亲自守在门口,可以拿性命担保,没有人能够带进任何武器和炸药,请您一定相信我。”
这时另外一名情报官也出声保证道:“山田少佐说的没错,我们一直守在门口,除了赖川少将和省公署的两位部长,对其他人员,我们都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对方绝对没有可能把这么大体积的炸药带进来。”
山田大友感激的看了身旁的同僚一眼,再次保证道:“我的判断,炸药很有可能不是今天运进来的,而是在今天之前,这也证实了我之前的判断,在日兴会社内部一定出了问题,所以我想针对会社的内部工作人员进行一次排查。”
明石英树微微点头,这个猜测更符合他的心意,他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于是吩咐道:“把日兴会社在现场的负责人请来!”
山田大友赶紧退了下去,很快就转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日兴会社的财务部部长石田胜平。
来到近前,山田大友一躬身,将石田胜平让在前面。
石田胜平能够在日兴会社这样的强势机构里主管财务部,自然是社长伊藤拓真的绝对心腹,可以说在诸多高层里,石田胜平的地位颇高,除了管理部部长松木元良之外,他算是伊藤拓真最亲信的部下了。
如今伊藤拓真和松木元良一伤一死,会社里能够出面的,也就是他了。
此时的石田胜平脸色苍白,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明石英树见到是石田胜平,脸色立时一缓,他走上前几步,将石田胜平让在一旁坐下来,轻声说道:“石田君,事发的太突然,我只能暂时先接手调查,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这里毕竟是日兴会社,不同于其它部门,明石英树也不敢托大,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要征得石田胜平的同意。
而明石英树和石田胜平也是相识的,就日本人内部的地位而言,石田胜平也不过谦逊明石英树一筹。
而且不止如此,其实他们两个人私下里的关系还非常亲近。
要知道日兴会社为了能够方便行事,甚至插手军方事务,不惜花重金收买了大量职务重要,位置关键的军方人士,明石英树作为山西日军的情报主管,自然也是日兴会社收买的目标之一。
而这项工作的负责人,就是主管财务部的石田胜平,所以石田胜平和明石英树之间,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当然明石英树也为日兴会社提供了不少方便,做了许多协助工作,彼此配合的都很不错,所以明石英树对石田胜平是非常的客气。
此时石田胜平也已经六神无主,他只是搞经济财务的好手,对于情报调查完全是门外汉,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是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明石君,你太客气了,我现在方寸大乱,唉,都不知道该如何向总部汇报,一切全靠你了,请尽快找出凶手,我对总部也好有个交代。”
“好!请石田君放心,一切交给我处理!”明石英树点头说道,“现在我需要调查你们会社工作人员的一些情况,请你予以配合。”
石田胜平当即答应道:“我全力配合,你只管吩咐就是!”
接下来明石英树对日兴会社的工作人员一一进行了询问和排查,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情况。
山田大友向明石英树汇报道:“村上裕二,此人是会社的清洁工人,他也是今天唯一一个没有来上班的员工,昨天就向主管请了假,原因是身体不适,这个人平时很勤勉,从来不请假,可是这次据说是病得非常厉害,所以主管同意了他的请求。”
明石英树马上命令道:“你这就去把这个人带来。”
“嗨依!”山田大友领命而去。
但是没多久,山田大友就打来了电话。
“课长,村上裕二的家里空无一人,他和他的孙子都不知去向,衣柜的衣物有整理过的痕迹,家中也没有发现半点财物,他们失踪了!”
这说明村上裕二是有准备地离开,问题果然出在日兴会社内部,明石英树心中一喜,这样一来,特高课需要担负的责任就少得多了。
明石英树立刻命令道:“马上下令全城搜捕,找出村上裕二!”
明石英树知道,找出村上裕二,就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把炸药带进会场的内鬼,可是在现场一定还有一个执行爆破的人。
因为定时炸弹的定时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村上裕二今天就没来上班,这样的话,现场就必须要有一个设定爆破时间的执行人。
这个人有可能是与会代表,更有可能是日兴会社内部的人,村上裕二的事情就可以证明,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收买的。
但不管怎么说,爆炸前两个小时的这个时间段里,只要进入过休息室的人,就有可能是重庆特工。
可是接下来的询问让他大失所望,因为这个时间段里进入休息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在十点后,大会进入休息阶段,很多代表都曾经进入休息室逗留,这样根本无法统计。
这里还不包括其中有一些人为了脱开嫌疑,根本不承认进入过休息室,当时的情况混乱,也没有人特意留心这些事情,根本无法确定。
而在休息室里负责接待的两名侍者,也在爆炸中当场炸死,更没有人能够说清楚所有的情况,调查一度陷入了僵局。
就这样,调查一直拖到了下午,也没有查出什么头绪,看着已经越来越骚动不安的代表们,明石英树实在是头痛不已。
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百姓,他不可能把他们一直扣留在这里,而且时间拖到了下午,他也接到来自军方和省公署的多个电话,倍感压力的明石英树,最后只好下令放人。
各方代表们如蒙大赦,都争先恐后的逃离会社,如鸟兽散,不一会,凌乱不堪的大厅空无一人。
就此,这场声势浩大的捐粮运动遭遇重大变故,哑然而止,一场滑稽的闹剧也以失败收场!
第六十八章 蝰蛇小组
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八号,重庆特工潜入太原日兴分社,在日兴会社举办的捐粮运动动员大会会场,引爆定时炸弹,致使日兴会社社长伊藤拓真当场重伤,紧急送往军医院救治,两天后终因伤势太重,抢救无效死亡。
其余炸死炸伤日伪人员共二十余名,皆是日军军官,政府高官,以及各地的代表,伤亡极其惨重。
这次爆炸案的后果非常严重,不仅直接导致了此次的捐粮运动胎死腹中,整个日兴会社在山西的各项经济活动也陷入停顿。
此案发生后,整个华北地区都为之震动,尤其是日兴会社的反应强烈,总会长石河信二大发雷霆,联手三菱,三井,大仓等多家日本顶级财阀,向军方施压,要求军方以最快的时间里,捉拿凶犯,并严厉打击沦陷区的抗日力量,以保证日兴会社在华北的所有利益。
而且因为伤亡众多,影响深远,为全面抗战以来,华北地区敌后行动前所未有之大行动,所以这次事件,后来被华北日伪政府称之为“三二八惨案”。
重庆,军统局总部,局座端坐在座椅上,看着手中的一封电文连连点头,脸上洋溢着平常难得一见的笑容。
良久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身体轻松的向后一靠,打趣的笑道:“向南,这次楚光济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你作这个主官的,之前可是没有透一点口风啊!”
对面的边泽看局座的心情大好,也是笑着回答道:“这您是真冤枉我了,我也不知道太原站的决心会这么大,他们之前倒是汇报过,准备对日本人组织的这场捐粮运动进行破坏,我原以为只是搞一些小动作,谁知道楚光济出手会这么狠,竟然直接炸了日兴会社,还把伊藤拓真这条大鱼也一并炸死了,真是太意外了!”
“哈哈,何止是意外!一下子干掉二十多名日伪高级干部,其中还有两名中佐级军官,尤其是伊藤拓真,震惊华北啊!
还有,我听说日兴会社的会长石河信二还联合几家财阀上门向日本军方施压,指责军方保护不利,最后双方搞的不欢而散,这狗咬狗一嘴毛,想一想就是痛快!”
局座越说越高兴,如今中日双方战事不断,中方一直处于下风,情报战线也是如此,潜伏敌后的情报组织接连出现问题,损失颇重,平日里难得有几个好消息,所以这次接到电文后,对这次的爆破行动极为满意,忍不住连声夸奖起来。
边泽也凑趣道:“是啊,这次的任务确实完成的漂亮,目前山西地区,日兴会社的工作都陷于停顿,前线日军各部队的后勤补给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我中条山一线压力大减,可见影响深远,楚光济才堪大用,值得褒奖!”
这是准备为楚光济和太原情报站请功了,边泽作为情报一处的主官,部下的功劳就是他的业绩,有功劳当然要尽量争取,不容客气。
局座哈哈一笑,当即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唉,楚光济在我手底下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看出来,还是大将之才,走眼了,这次要不是你的推荐,还真就耽误了。”
对于楚光济,局座以往的评价并不高,选他去山西主持工作,其中也有不得已之处,不过是权宜之计。
可是楚光济一到太原,就力挽败局,接连几个大动作,让军统局在军方,在统帅部面前都露了大脸,其卓越的表现,让众人都为之侧目。
局座兴致正高,不禁又感慨道:“你说,就他那一点东拼西凑的一点班底,也搞的有声有色,可见任人唯贤,选才得力才是最重要的,这人员得力了,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能干出一番成绩。
对了,这次行动还是蝰蛇动的手?”
“是的!蝰蛇不仅制定了行动计划,还亲自实施,带领他的情报小组成员潜入日兴会社现场,定时炸弹也是他亲自投放的,听说,在行动中还负了伤。”
局座身形一挺,赶紧问道:“什么,蝰蛇受伤了?伤势严重吗?”
对于蝰蛇这个学生,局座还是很上心的,其实作为青浦特训班的班主任,局座比楚光济更有资格称得上是蝰蛇和蝮蛇的老师。
在官场之上,师生关系是最牢固的关系纽带,而且青浦特训班在局座心中地位不同一般,所以蝰蛇蝮蛇绝对算得上是局座的嫡系力量。
尤其是在他们刺杀吉冈正雄,带回了足以挽救前线危局的重要军事情报之后,局座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两个学生,不仅给他们加官晋级,还特意向军令部申请了两枚云麾勋章,并亲自拟电嘉奖,可说是费了许多心思。
听到局座询问,边泽赶紧回答道:“您放心,电文里说蝰蛇只是轻伤,并没有大碍。”
局座一听,这才放下心来,他略微想了想,吩咐道:“这次蝰蛇又立奇功,按理说,我们军统局一向是有功必赏,有错必纠,可是他刚刚得到晋升,又授勋不久,军令部那边不好说话啊!
这一时间倒也不好安排了,你说,应该给予什么奖励呢?”
在国党中,军统局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他们接受委员长的直接领导,监管军队,警察,宪兵三方系统,享有生杀予夺的绝对特权,为各方所忌。
可是正因为如此,为了制衡这样的存在,统帅部和军令部对军统局人员的军衔晋升,压制的非常厉害,就是局座本人至今也不过只是少将军衔,他也不能越过军令部对蝰蛇做出任何承诺。
边泽对此倒是早有考虑,斟酌了片刻,回答道:“对于蝰蛇,确实不适合在短时间里破格晋升,不过可以对他的小组成员进行集体嘉奖,重点叙功,他本人也是这个意思。
另外,鉴于蝰蛇蝮蛇的卓越表现,我建议提升他们的保密等级,列为高级特工,他们的所有资料放入一级密档室保存,这对他们的身份安全很有好处。”
“只是这样?”
对于边泽的建议,局座却很不满意,这都是一般操作,不过蝰蛇短时间内接连建功,确实让他有些不好安排。
他轻轻敲击着桌案,仔细想了想,接着说道:“军衔和勋章就不要想了,这样,将他领导的小组,命名为蝰蛇小组,增补干练的人员,并加设一部电台,设定专用的呼号和波长,另外在全局通报嘉奖。”
“这会不会太重了!”边泽惊讶的问道。
局座这样的安排,已经是有意在提升蝰蛇小组的规模和级别,只是通报嘉奖也就罢了,可一旦增设了电台,在紧急时候,总部就可以不用通过太原情报站的,直接对蝰蛇小组发出指令,这已经超出了一般情报小组的权限。
由此可见局座对蝰蛇的重视。
局座却不以为然,他摆手说道:“这并不为过,另外对楚光济,我也会亲自拟电褒奖,只要他继续表现,我会考虑重新组建晋绥察情报区。
华北地区的情报工作还是太薄弱了,尤其是山西,这可是前线要地,我们也需要加强一些投入了。”
边泽闻言心中一喜,局座愿意重建晋绥察情报区,这样一来,又可以为情报一处多争取一部分资源。
要知道现在日本对中国进行全面封锁,国党经济实力遭受空前打击。
而在军统局几个主要部门里,除了行动二处是军中保定系的势力,他们生财有道,实力雄厚,不用总部搭钱补贴之外,其他几个部门里,哪个日子都是过得紧紧巴巴的,缺人,缺钱,缺物,总之什么都缺,现在局座肯加大对情报一处的投入,倾斜资源,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他赶紧一个立正,说道:“局座英明,能得您的器重,楚光济一定感激不尽。”
“还有一件事!”局座接着说道,“把你派出的‘壁虎’,也交给楚光济,他现在手中的力量还是太少了,原本我还想着留一手,现在看来不必要了,那就干脆交给他,但愿他不要让我失望。”
“是!我马上安排!”边泽躬身领命。
几天之后,聚文书馆内,第三情报小组的成员们再次聚会,这次也是他们自行动之后的第一次聚会。
在行动之前,许诚言就已经预料日本人一定会全城搜捕,加紧追查,所以特意命令行动之后,情报小组的所有成员停止任何不必要的行动,短期内不再报备碰头,直到这场大搜捕的风声过去再说。
这几天来,整个太原城里风声鹤唳,日伪的特高课,宪兵队,警察局,调查科,便衣队等部门全体出动,到处搜捕可疑人员,街道上时不时就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而被带走,老百姓们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城里一片死寂,到处弥漫着紧张恐怖的气氛。
当然,尽管日本人把太原城内翻了个底朝天,可结果仍是一无所获,而这么高强度的搜查,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最后只能偃旗息鼓收了场。
此时,许诚言坐在火炉旁,慢条斯理的用钳子夹着煤球放进了敞开火炉里,然后放上水壶,笑着对几名下属说道:“这几天我这心里都悬着一块石头,生怕你们出了差错,现在总算是放心了。”
时玉山笑着说道:“日本人闹的动静挺大,可是雷声大雨点小,半点用也没有。
对了,学长,我之前听到一个消息,三天前伊藤拓真在军医院抢救无效,已经伤重不治,这个消息确实吗?如果是真的,那我们这次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吧。”
“这事是真的,我是亲耳听石田胜平说的!”张志远在一旁证实道,脸上也尽是兴奋之色。
这次的爆破行动,是他潜伏以来参与执行的第一次任务,没想到这第一次,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举震动整个华北,一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一份努力和功劳,就是心情激动。
许诚言问道:“你这个消息是从石田胜平那里来的?看来你们现在接触的不错,怎么样,他现在暂时主持日兴会社,那边有什么动静?”
自从张家借着票据的缘由,搭上石田胜平这条线之后,在张父刻意维持下,又是送钱又是送物,双方的关系进展很快。
张志远回答道:“暂时没有什么动静,据说新的社长人选还没有出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汇报一下。”
“什么事?”
“我从昨天开始,已经从治安科调到了刑侦科,担任刑侦科副科长一职。”
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原本张志远在警察局里,凭借着张父的关系,只是在治安科当了一个挂名的小股长,这个职务只能算是低层干部,算不上什么关键岗位。
可是有了石田胜平的关系,张志远现在一下子就从治安科调到了刑侦科,还担任副科长一职,也就是之前卢明志担任的职务。
这可不是简单的一步,因为无论是在职务的性质上,还是级别上都结结实实的提升了一层,在警察局里,已经算得上有数的高级干部之一了。
刑侦科作为警察局的第一要害部门,掌握的权力非常大,专门负责侦破诸如凶杀、诈骗、绑架等犯罪案件,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参与侦破各种抗日组织的行动,并可以直接向日本特高课负责,能够接触到很多非常重要的情报。
之前几任的刑侦科科长,都是警察局长牛兴发的亲信部下,只有周泰清和卢明志是外来户,结果被牛兴发视为眼中钉,卢明志一失踪,牛兴发就找了一个借口把周泰清等人也抓起来,送进了特高课的大牢。
之后他很快提拔了原刑侦科的股长徐骏担任了科长一职,副科长一职一直空悬,没有想到,最后落在了张志远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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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又见炸弹
“非常好!”许诚言抚掌笑道,张志远能够运作到这样的关键岗位,这对情报小组,对情报站来说,都是意义重大。
这几个月来,三个情报小组的情报特工各自潜伏,可是时日尚短,能够运作到有情报价值的关键岗位的人员,少之又少。
不客气的说,现在只怕整个情报站的情报特工里,也没有一个比张志远更有情报价值了。
就是一旁的时玉山也是羡慕不已,都是一起回到太原的,时家的背景甚至比张家还要强些,可是直至今日,他还是一个省公署的一名普通科员,想要运作到关键岗位,只怕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
此时,许诚言接着说道:“志远,你现在的位置非常有利于我们的工作,这个情况,我会马上向处长和站长汇报,以后你将担负更重要的任务,所以我会为你申请一个代号,你尽快拟定,我替你上报上去。”
张志远的资历也许还不够,也只参加过一次任务,但是他的位置非常关键,不用说,以后发挥的作用巨大,为他安排代号是早晚的事。
计云笑道:“那就听我的,还叫‘五步蛇’,听着就威风!”
这次张志远却是嘿嘿一笑,没有出言反驳,经过这一次的行动,他对许诚言越发的敬重佩服,觉得取一个和学长相似的代号也很不错,不过具体叫什么,还要好好斟酌一下。
一旁的时玉山一听更是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问道:“学长,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有没有更重要的任务?”
听到时玉山这么说,在座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丁明睿的脸色一板,沉声说道:“玉山,你现在正在潜伏期,最首要的任务是保护自己,心浮气躁是我们的大忌!”
丁明睿的行事作风严谨,最看不惯有人沉不住气,擅自妄为,他一开口,时玉山顿时老实了下来。
许诚言其实知道,丁明睿这是在敲打时玉山,同时也是说给他听,不过他也并不在意,接着说道:“这次的行动这么成功,是我们全组上下齐心协力的结果,站长已经为我们向总部请功,现在我们宣布一下总部的嘉奖。”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马上挺身立正,静候许诚言的指令。
许诚言一脸庄重,沉声说道:“总部电令,太原情报站第三情报组倾覆敌巢,功劳卓著,自蝰蛇以下,皆记功受荣,通报嘉奖。
自即日起,第三情报组命名为‘蝰蛇’情报组,布设电台一部,临机受命,奋勇赴身,望不负众望,行鞍甲之劳,再建功勋!”
布设电台!
丁明睿眼中精光一闪,他是军统的老人,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显然总部对蝰蛇越来越关注,准备提升蝰蛇小组的级别,以后这个情报小组的成员一定会越来越多,只怕用不了多久,许诚言这个组长就会顺理成章的再进一步了。
许诚言接着说道:“电台过些天就会送来,老丁,就交给你保管,这是为了应对紧急情况,平时没有我的指令,不能轻易启用。”
丁明睿郑重的点了点头,对于一个情报组织来说,最紧要的就是电台和密码,许诚言把电台交给他,这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这时许诚言又看向时玉山,他知道时玉山的心思,一拍的肩膀,笑道:“别心急,以后这样的行动还会有,好好干,用不了多久,就给你这肩上添一颗星。”
“是,玉山明白!”
新民会调查科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起,马维德拿起电话,没听几句,脸上就露出欣喜之色。
他一放下电话,就把秘书喊进来,吩咐道:“通知王志武,行动队马上集合。”
“是!”秘书赶紧领命而去。
不一会,行动队员全副武装在校场集合,王志武跑到马维德的面前,低声问道:“三哥,有什么行动?”
“抓人!”
“抓人?”王志武顿时有些失望,他们这几天满城搜查,抓了不少人回来,可是有用的一个没有,没敲出多少油水,最后都给放了。
马维德撇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是抓军火贩子!赵铁手!这可是大案子,你看好你手下的人,都打起精神来,别出了差错。”
赵铁手?
王志武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这个赵铁杆是太原城里最大的军火贩子之一,倒买倒卖各种军火,在黑白两道颇有些名号。
可是这个人名号虽然不小,但手段高明又狡猾如狐,警察局和调查科找了他很久,都没有什么消息,没想到今天漏了行踪。
马维德这几天一直配合特高课行动,查找重庆分子的下落,可是在爆炸现场留下的线索非常少,最后就把突破口放到了炸药的来源上面。
因为炸药不比一般的枪支走私,一直以来管控的都非常严格,相对来说,重庆分子能够搞到炸药的渠道很少,只要顺着这条线,找到重庆分子的可能性会很大。
于是特高课和调查科一起出动,由特高课负责调查军方各个仓库,而调查科则负责调查民间黑市交易。
于是马维德就把调查目标集中到了黑市上的这些军火贩子们身上,而如果说在太原谁有能力搞到炸药,赵铁手肯定算是一个。
这几天来,马维德费了许多的周折,花了不少钱财,才买通一个知情人,今天终于找到赵铁手的下落。
此时行动队已经集合完毕,都在等马维德下令出发,可是马维德左右看了看,却不见自己的座驾,抬手一看时间,不禁恼火的问道:“老四怎么还没有回来,这个家伙磨磨蹭蹭的毛病改不了?”
大家都知道他在骂自己的司机郑老四,这个人驾驶技术好,身手也不错,既是马维德的司机,也是他的随身保镖。
王志武也看了看时间,好像恍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我一个小时前还看见他出大门了,和我打了个照面,说是去修车去了。”
“这个混蛋,我看这是皮痒,老毛病又犯了,等回来我好好收拾收拾他。”
郑老四去干什么?马维德其实心知肚明,什么修车?自己的座驾是刚刚换了不久的新车,哪里有什么毛病?
他对郑老四再了解不过,这个人虽然有些本事,可是毛病也多,尤其是手脚不干净,最喜欢贪小便宜,平时里就喜欢干些倒卖汽油,虚报修车花销的事情。
马维德虽然看在眼里,可是也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再说自己手底下也没几个手脚干净的货色,他也是习惯了,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和郑老四计较,就当是给他额外的补助。
可是现在这个郑老四的小动作越来越勤,隔三差五的就往外跑,这让马维德心中极为恼火,准备要给郑老四一个教训,让他也知道知道厉害,收敛一些。
可是现在时间不等人,马维德心里着急,也不再耽搁,示意王志武说道:“不等了,我坐你的车,先抓人再说。”
“是!”王志武赶紧答应一声,转身把马维德让到自己的座驾旁,对守在车前的严昆说道:“老严,你去后面的车!”
严昆自从加入调查科后,就一直跟着王志武身边,他身手好,做事又严谨,深得王志武的看重,平时走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
此时严昆闻言,当即点头,转身正要离开,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喊了一声:“科长,郑老四回来了。”
马维德正弯下身子,准备上车,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轿车从大门处开了进来,拐了一个大弯来到近前。
司机郑老四早就看见行动队集合在这里,知道这是有大行动,心中暗叫不好,赶紧推门下车,紧跑几步来到马维德身前,连连躬身说道:“科长,车子有点小毛病,我去修理厂修了修,没耽误事吧?”
这几天来,马维德为了全城搜捕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而郑老四一直想着把前段期间偷偷攒下的汽油送到修理厂出手,可是却没有时间。
今天好不容易得到通知,此次大搜查行动结束,他看着没有什么事情,自己就偷偷溜了出去,跑到修理厂处理了汽油,捞了些外快,这才不慌不忙的赶了回来,没想到这里一群人都在等他。
马维德狠狠瞪了郑老四一眼,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对下属还算宽厚,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郑老四难堪,毕竟也是自己的亲信。
他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多说,转身向座驾走去,郑老四赶紧上前,正为他打开车门。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站立的严昆却在王志武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王志武一听,立时冲着马维德喊道:“三哥,先别上车!”
说完,一个箭步上前,就把马维德拉了回来。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那所有人都是一愣,马维德更是奇怪,看着王志武问道:“你搞什么鬼?”
王志武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严昆,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来说!”
严昆没想到王志武把自己推到前面,看着众人把目光都看向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科长,您这车刚刚被撬过,这日兴会社才被炸,我怕有人动手脚,所以向王队长提个醒。”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尤其是马维德,他赶紧向后又退了几步,与轿车拉开距离,紧盯着严昆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车刚刚被撬过?”
一旁的郑老四却是根本不信,他指着严昆骂道:“你小子瞎说什么?这车开出去我就没离一步,什么时候被撬过!”
可是他的嘴里虽硬,眼中却露出一丝慌张。
王志武对严昆一向信任,知道他绝不会胡乱猜测,于是说道:“老严,你把事情说清楚!”
于是严昆指着轿车的后车窗,说道:“车玻璃边的胶皮都鼓出来了,这是有人用铁丝插进去,勾开了把手,抽出来的时候有些匆忙,把胶皮也带出来一截,手艺有点糙,这是新手干的!”
严昆是走空门的行家,对于溜门撬锁的小门小道是再熟悉不过了,只一打眼就看出了异常,知道这车门刚刚被撬开过。
不过,他可看不上这种插铁丝勾把手这种笨拙的手段,想当年他们师兄弟偷了多少大户人家的轿车,像眼前这种轿车,只需三两下就能打开,手段要高明的多了。
马维德可是深知严昆的底细,再加上日兴会社爆炸惨案还硝烟未散,哪里还敢心存侥幸,上前一脚,就把郑老四踢了一个跟头,高声命令道:“把他给我押起来。”
马上就有几个大汉冲了上去,一下子把郑老四按倒在地,腰间的短枪也被下了。
急得郑老四连声喊冤:“科长,冤枉啊,我跟您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啊,别听这小子血口喷人……”
可是马维德根本不理会他,转身对身旁的一名手下说道:“去把常股长喊来。”
“是!”手下领命而去。
作为新民会唯一的武装部门,调查科的实力很是雄厚,不仅人员众多,来历也各有不同。
其成员有市井里的泼皮混混,也有旧军出身的兵油子,更有训练有素的特工人员,总之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当初能够抓捕严昆,就是马维德发动了黑道上的关系,找到了当初给严昆销赃的庄家,再顺藤摸瓜,才把严昆抓捕成功。
而他口中的常股长,则是调查科的技术股股长,和马维德一样,是受过日本人特殊训练的职业特工,对爆破这一路很是精通。
当然,马维德自己本身对爆破这并不生疏,只不过他没有必要亲自去冒险。
不多时,手下就带着常股长赶了过来,此人三十岁出头,平头短发,容貌普通,毫不起眼。
常股长走到近前,指着停在远处的轿车,向马维德问道:“科长,是这辆车吗?”
显然他听说了事情的经过,马维德点了点头,嘱咐道:“查仔细了,别硬来!”
常股长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来到轿车前观察了一番,然后开始仔细搜索,很快就从轿车后面的座椅下面,取出了一个包裹着厚厚棉布的物品。
只拿在手里一感觉,常股长就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他心头一凛,轻轻把这块棉布包放在后车座上。
然后立刻挥手,示意车外的所有人散开,众人早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到他的手势,都知道问题果然严重,立时四下散开,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就是一直被按在一旁的司机郑老四,也是吓得面如土色,原来车里面果然被人做了手脚。
常股长轻轻地打开外包的棉布,眼皮子一跳,果然是一枚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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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国工匠》
国之大不在面积,国之大在在精,在气,在神!工匠传承的不只是手艺,传承的是工匠精神。
第七十章 身份转变
常股长对眼前这种定时炸弹并不陌生,这是一个典型的机械式定时炸弹,只需要用电池和电线等几个部件把雷管和火药连接好,再用钟表上的齿轮和弹簧控制一个机械装置,时间一到,机械装置一变动,电路连通,炸弹定时爆炸。
这种定时炸弹的优点是结构简单,制作难度比较低。
但是这种定时炸弹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不太稳定,在遭受外力撞击,或者剧烈震动的情况下,齿轮和弹簧容易触发机械装置,造成炸弹的误发,而提前爆炸。
这就是为什么会对方会把这枚定时炸弹用厚厚的棉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原因。
而且它还有一个缺点,就是一旦定好了爆破时间,再想进行调整,难度很大,即便是制作者本人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一旦不小心触及弹簧,电路瞬间接通启动爆炸,那可就是玉石俱焚了。
所以就算是常股长也是精于此道的高手,可是他也不愿意去冒险拆除别人安置的定时炸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自然引爆,前提是只要不伤人就可以了。
此时观看定时装置,发现距离爆破还有五分钟,时间上还来得及,于是常股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捧起炸弹,离开了轿车,然后来到附近的一个角落,这里有一个深坑,他小心翼翼地把定时炸弹放在坑里。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快步回到马维德的身前,马维德赶紧问道:“怎么样了?”
“是军统特工最常用的那种,这种炸弹不好拆除,我不敢冒险,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再远一点,这个炸弹威力可不小,非常危险!”
马维德赶紧下令手下人都退开一段距离,远远的看着。
很快五分钟过去了,剧烈的爆炸声轰然响起,红色的火球闪现在深坑的上方,夹杂着一股黑烟腾空而起,产生的爆震将周围大量的泥土掀起,高高的飞起震出老远,抛洒的到处都是。
强烈的冲击波瞬间向周边扩散,众人尽管离得比较远,可也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爆炸的威力。
马维德脸色铁青,这枚炸弹威力这么大,足以将整个轿车都炸翻了,自己要是坐在车里,此时已经被炸成烂肉了。
闻着浓浓的硝烟味道,常股长的鼻子嗅了嗅,确定说道:“应该是楷字炸药!”
又是楷字炸药!
马维德咬了咬牙,沉声说道:“看来重庆特工是盯上我了!混蛋,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牙口!”
其实早在吉冈正雄遇刺之后,机敏过人的马维德就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的身边好像潜伏着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自己。
为此马维德一直不敢怠慢,对自己的安保工作极为重视,出入都是众多的护卫随身,而且他在山西没有家,一直住在调查科,可以说防备森严,没有什么漏洞,所以他对自己的安全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幕,实在让他心有余悸,惴惴不安了。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正好被严昆看出车窗的破绽,自己浑然不知,此时应该正好坐在轿车里,去往抓捕赵铁手的路上。
一想到自己的屁股底下坐着那枚足以将他炸成碎片的定时炸弹,随时就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了,他的后背就一阵发凉,浑身冷汗都渗了出来。
真是太险了!
这个时候,他都已经不再关注抓捕赵铁手的事了,毕竟赵铁手只是贩卖军火,和军统特工有没有关系还不能确定,这都需要把人抓回来,经过审讯之后才能搞清楚。
而眼下安放定时炸弹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制造“三二八惨案”的真正凶手,这不正是自己最想要抓的人吗?
想到这里,他转身霍的转身看向司机郑老四,厉声问道:“你给我说清楚,你今天到底去哪里了?”
此时郑老四早都六神无主了,整个人都吓傻了,他连连摇头,信誓旦旦的哀求道:“科长,真不是我干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这怎么会…怎么会……”
突然他明白过来:“是修理厂,我今天只去过修理厂,中间卖油的时候,和他们玩了几手,就离开了一段时间,可我是锁了门的……”
事情到这个份上,他自然是老老实实什么都说了,如今命都要没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马维德一听,就已经猜出了大概,应该是军统特工在自己的身边没有找到机会,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郑老四的身上。
结果就在郑老四常去的修理厂埋伏,等郑老四离开轿车的时候,就撬开车门,把定时炸弹安放了进来。
这些家伙真是见缝插针,无孔不入啊,自己稍有不慎,就要着了他们的道,真是太狡猾了!
想到这里,他转身对王志武吩咐道:“我们兵分两路,我去修理厂,你去抓捕赵铁手,别让他跑了!”
接着他又向王志武低声嘱咐了几句,把赵铁手的具体情况交代清楚。
“是,我一定把赵铁手带回来!”王志武点头领命,转身挥手示意,带着一队人准备出发。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马维德又突然说道:“老严留下来,给我开车!”
这让准备离开的王志武和严昆都是一愣,尤其是严昆,他其实心里对马维德还是有抵触的,让他给马维德开车,真心不太愿意,于是他以询问的目光看向王志武。
王志武自然是点头领命:“老严,你留下来给科长开车,科长的安全第一,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其实马维德这么做,也是有他的原因,郑老四说的话是真是假,马维德倒是没有怀疑,他也不相信郑老四不敢吃里扒外,对他下手,要知道如果真的是定时爆破,按照爆破时间,郑老四也在车上,到时候不还是要一起炸上天。
可是经过这件事,郑老四这个家伙做事不靠谱是真的,作为自己的司机兼保镖,竟然让人不知不觉在车上安放了定时炸弹,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最起码,这个司机绝对不能让他再当了,不然说不准哪天又要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
倒是严昆确实入了他的眼,不仅身手矫健,一身的武艺,又是眼光犀利,见识过人,是个难得的人才,当初王志武逼迫严昆加入调查科,本来就是马维德的意思。
而且严昆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有家室的拖累,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家人的安危,这样的人相对来说好控制,不用担心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马维德看着严昆还有些犹豫,迟迟不愿意点头,立时哈哈大笑,他上前一把揽住严昆的肩膀,笑着说道:“怎么,跟着我还委屈你了?别人还巴不得呢!是不是还记恨我?瞧你那点心眼,走,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酒赔罪,别磨磨唧唧的!”
马维德也是阅历丰富,练达世事的老江湖,处事为人自然也有他独到的地方,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笼络人心的时候,也拉的下面子,说几句软话也没什么,他御下手腕高明,不然也镇不住手底下这些牛鬼蛇神。
看到马维德主动摆出这番姿态,严昆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坐上了轿车的驾驶座,发动车辆,一行人带着郑老四,出发赶往修理厂。
不过马维德今天的好运气显然已经用完了,当他们赶到修理厂把所有人都抓起来的时候,很快查明,一个几天前刚刚雇佣的一个学徒工突然不见,顺着线索再追查下去,可是这个学徒工登记的信息全是假的,此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
不用说,这一定狡猾的军统特工所为,马维德心中懊恼,但也只能扫兴而回。
当他们回到调查科的时候,又接到了王志武的电话,抓捕赵铁手的行动也出了差错。
就在王志武率队赶到太原郊区,赵铁手藏身的巢穴,结果动手抓捕的过程中,遭到了对方顽强的抵抗,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这些军火贩子异常的凶悍,凭借着强大的火力和王志武的行动队进行输死的对抗。
战斗一度非常激烈,后来行动队凭借着人多势众,甚至付出了十几个人的伤亡,才冲了进去,王志武除了打死了赵铁手的几个手下,缴获了一些枪支弹药之外,可是行动的真正目标赵铁手,还有他的几名亲信手下,早就从暗道里逃走了,消失无踪,这次的抓捕行动也失败了。
这让马维德非常的失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又断了,直到山田大友闻讯打开电话,知道这个结果后,又是不管不顾的对他发了一痛邪火,搞的马维德更是焦头烂额,头痛不已。
不过他到底是久经风浪的人物,拿得起放得下,也没有食言,当天晚上在燕春楼给严昆摆了一桌酒席,在王志武等亲信们的作陪下,他和严昆把话说开,二人之间的芥蒂尽去,杯酒释前嫌,从此严昆正式成为了马维德身边的司机兼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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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横生意外
此时正是北方四月,流云闲步,阳光挥洒,树芽慢慢的长大了,一个个都变成了一片片小树叶,小草慢慢地从土里钻出来了,风柔柔的,暖意之间偶尔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凉意,不热也不冷,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可是许诚言的心情却不太好,此时他和计云正站在一个土丘上,看着前方的情景,皱着眉头问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只见目光所及,就在前方一大片杂草丛生的瓦砾废墟上,一伙劳工打扮的人正在进行清理工作,在旁边的空地上,也有人在丈量土地,像是在准备施工的样子。
这里地处在太原城的西南角,在城区没有扩建前,是太原的南郊,地势平坦开阔,一条汾河的小支流就在附近流过,那片废墟就是原来晋江瓦窑场的旧址。
自从爆炸案发生后,报社专门给许诚言放了一段假期,让他在家中好好养伤,于是许诚言忙里偷闲几天,就想起了之前得到的那张藏宝图。
这张藏宝图自落入许诚言的手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可是他一直忙于任务,所以也没有时间去算盘,正好这几天无事,他和计云就出了老城区,来到瓦窑场旧址观察一番,准备开始着手挖出埋在窑洞里的那一车财物。
可是没有想到,等他们兴冲冲的来到这里,却意外发现在这片已经炸成废墟的瓦窑场旧址上,竟然有人开始清理施工。
计云此时也是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说道:“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要盖房子,可怎么会正好选中这里,是要恢复瓦窑场吗?”
那可就是不巧了,藏宝的地点就在这片废墟下面,如果让这些人继续清理下去,不用多久就会发现掩埋的财物,那可就麻烦了。
许诚言有些庆幸的说道:“幸亏今天过来看一眼,不然再让他们干下去,窑洞里的东西可就藏不住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别着急,先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这到嘴的鸭子绝不能让它飞了!”
计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要不,我过去问一问?”
许诚言瞪了他一眼:“别莽撞,你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别忘了我们的藏宝图从哪儿得来的?除了我们知道这个瓦窑场,还有那个政卫处的孙名时,万一这些人和他有关系,我们凑上去,可就漏了行踪了。”
藏宝图是政卫处高层孙名时献给吉冈正雄的见面礼,只是被许诚言半路劫了过来,他可不想把自己暴露在人前。
计云知道自己有些鲁莽了,他平时也是精明强干的角色,只是和许诚言在一起的时候,就懒得动脑子。
许诚言思虑了片刻,接着说道:“这里已经划归进新城区,那这里的土地规划就归工程局管,你去工程局问一问,什么都清楚了!”
这片区域虽然偏僻,可是却距离东面的日本军营并不远,南面仅三公里处就有一个临时机场,这一片地带都是属于戒严区域。
所以不可能有人敢私自来这里动土施工,这些人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一定是通过正规途径,得到了日伪政府的同意。
而太原的工程局就是专门负责市区规划建设的部门,所以只要去问一下,对方的身份一查就清楚。
计云当即点头说道:“我马上去调查一下。”
当天的傍晚时分,计云就已经摸清楚了情况,赶回来向许诚言汇报。
“真让我说着了,今天那些人就是去恢复瓦窑场的,老板名叫费建元,是南城的一个建筑商人,是上个星期刚刚通过省公署的一个关系搞的地皮,把瓦窑场这一片都占了。”
计云今天找到工程局里的一个职员,花了不少好处把这块地的所有资料查了清楚,又去南城调查这个建筑商人的情况。
“费建元的背景也很简单,他是本地人,原来是个给人盖房砌墙的瓦匠,后来拉起一伙人做了工头,在南城一带搞承建,在这一行里不算出挑,但也有些实力。
据那个职员说,新城区扩建之后,南城这一带被重新规划,这里要动土一些项目,需要不少建材,砖头瓦片的自然少不了,我估计这个费老板是盯上这个财路了,这才打算把这个瓦窑场恢复起来。”
这个理由倒是很充分,让人挑不出毛病,许诚言专门做过城区扩建的报道,所以也知道一些内情。
太原城东、西、北三面都有群山环抱,只有南面是开阔平坦的河谷平地,此次城区的扩建,主要就是向南扩展,而瓦窑场正处在太原的南郊,恢复瓦窑场,做起建材生意,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财路。
不过这个瓦窑场的位置很特殊,它紧邻着日本军营和临时机场,这片区域一直属于戒严区域,日本人管控的很严,不然孙名时早就自己下手挖出那一车财物了,还用借花献佛送给吉冈正雄做礼物?
听到许诚言的疑问,计云解释道:“据那个职员说,东边的日本军营近期要撤销,那里原本是第二监狱,后来作为临时军营,交给日军四十一师团的一部驻扎,可是地方狭小,交通不便,日军一直不满意,所以这次的规划中,军营被撤销了。
至于临时机场还暂时保留,不过目前日本人已经在扩建北门机场,估计不用多久,这个临时机场也就失去了作用,很快也会被撤销,这里已经不是戒严区,可以开放给民间商人。”
原来是这样!许诚言顿时恍然,既然没有了戒严区域这一说,费建元这样的普通商人自然可以购买这里的地皮,恢复瓦窑场。
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孙名时是政卫处的高层,而政卫处在山西实力雄厚,手下的情报人员众多,潜伏在太原本地的更是不少,谁知道这个费老板背后会不会有别的问题,这可不是仅靠打听小道消息能够查出来的,自己绝不能忽视。
他沉思良久,说道:“不管他有没有问题,这个瓦窑场也绝不能让他再挖下去,不然我们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计云一听,不确定的问道:“干掉他?”
不能说计云心性狠辣,动辄就惦记着取人性命,只是军统上上下下做事的风格就是如此,他们所受的训练也是这样,干脆直接,而且非常有效。
只要制造一场意外,直接干掉费建元,瓦窑场自然停工。
可是许诚言却没有同意这么干,倒不是他不够果决,而是他认为这样做太鲁莽,如果这位费建元老板背后真的有人,直接下杀手,可就打草惊蛇了。
而如果他背后没人,就是单纯的一个建筑商人,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害了此人的性命,毕竟无冤无仇,这可就有滥杀无辜之嫌了,他连村上裕二这样的日本人都放了,何况一个无辜的中国人。
“还不至于,给他找点麻烦,这种事情咱们不好做,可是让志远他们来干,只是小事一桩,还不露痕迹!”
张志远和时玉山都是日伪政府的官员,尤其是张志远现在又当上了刑侦科的副科长,手中权利很大。
要知道这些披着黑衣的警察,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以各种手段对商户百姓敲骨吸髓,对付费建元这样的普通商人,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第二天的上午,许诚言接到报社的通知,赶回新民报社向总编和主编报道。
“诚言君,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一进总编的办公室,江口直仁就关切地询问他的伤势。
许诚言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臂,笑着回答道:“多谢您的关心,本来也只是皮外伤,又有木村医生的悉心照料,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江口直仁笑着点了点头,“这次把你叫来,是想问一下,你去北平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具体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原来把许诚言叫来,还是为了这件事,看来江口直仁对此事的热衷不亚于许诚言自己。
爆炸案发生之前,江口直仁一直准备安排许诚言前往北平和老师相认,可是爆炸案的发生,还有许诚言的意外受伤,让这件事一拖再拖。
主编高桥哲夫表现的还算持重,没有催促许诚言,可总编江口直仁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对攀附吉野卫门一事最为关注。
当他知道许诚言和吉野卫门的关系以后,就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支持,到处为许诚言搜集吉野卫门早期的著作,就是想让许诚言更好的了解吉野卫门的喜好,得到更进一步的信任和器重,当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在许诚言休息了几天后,江口直仁就把他召唤回来,询问他去北平的日程安排。
许诚言当即点头答应道:“我也想早一日和老师相聚,所以打算这几日就走,不知道您这边还有什么吩咐?”
江口直仁哈哈一笑,摆手说道:“该说的已经都交代过了,你聪明过人,不用我多嘱咐,替我向吉野先生转达敬意就是了。
正好三天后,有几名休假的人员要回总部,你和他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在山西工作的新民报社记者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平津地区调来的,尤其是天津,作为日军驻屯军的驻扎地,日本租界也成立了四十多年,很多日本记者的亲人和家眷都在日本租界里安家落户。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报社都会安排一定的休假,让他们回去照看一下。
时间上确实有些仓促了,不过许诚言还是点头领命,又听江口直仁又嘱咐了一些细节,这才退出了办公室。
第七十二章 采访任务
出了总编办公室,许诚言又去拜见高桥哲夫,在和两位总编和主编的接触中,高桥哲夫和许诚言的关系显然更亲近一层。
首先是他将许诚言招聘进入报社的,而且他毕竟还是吉野卫门的学弟,算得上是许诚言的长辈,两个人相处起来,远比江口直仁要随意很多。
当高桥哲夫听到许诚言要去北平的安排,当然非常高兴,他也一直在关注此事,于是嘱咐道:“你临走的时候来我这里一趟,这段时间我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你替我送给吉野学长。”
“好,我一定为您带到!”许诚言点头答应道,随即心思一转,明显犹豫了一下。
高桥哲夫专门为吉野卫门准备了礼物,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很少,对于吉野卫门的喜好,高桥哲夫估计并不了解,准备的礼物也不知合不合吉野卫门的心意。
高桥哲夫一眼看出许诚言欲言又止,不禁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许诚言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不知道您准备的礼物是什么?如果是太过贵重的物品,只怕吉野老师并不喜欢。”
“哦!你有什么意见,说一说!”
高桥哲夫为了讨好吉野卫门,挖空心思费了不少工夫,准备了一枚价值不菲的珍贵玉器,原本以为能得吉野卫门的喜爱,现在听许诚言这么说,一下子就拿不准主意了。
许诚言说道:“据我对老师的了解,他一向对钱财并不在意,家父当年为我聘请老师,曾经送过几件贵重的古玩作为拜师礼,可是老师都推辞不受,他认为这些东西华而不实,且一旦深陷,则容易玩物丧志,为君子所不取。
不过,他对文房和书籍却情有独钟,您不如从这个思路考虑,也不需要花费太多,价值太重,老师反而不喜,最后适得其反,可就不美了。”
高桥哲夫闻言顿时恍然,仔细一想,吉野卫门还真是这样的人,当年能够抛开一切,只身游历险山大川,苦心竭力了解中国北方虚实,几十年如一日,被日本学术界称为“苦行僧”一般的人物,就可见其性情。
当初自己在天津拜见吉野卫门的时候,他的住所也是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简陋”,招待客人也不过清茶一盏,但吉野卫门却谈笑自若,泰然处之,丝毫不以为意。
看来自己的礼物确实有些不合适了,高桥哲夫微微点头道:“你提醒的好,差一点就误事了,我会重新挑选一件礼物,唉,数年不见,也不知道吉野学长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不成器的学弟。”
许诚言笑着说道:“您多虑了,到时我一定会向老师介绍您的处境,请您放心!”
许诚言和高桥哲夫接触的时间不短,两个人交谈之时,高桥哲夫多次流露出郁不得志的意思,尤其是被调派到山西,担任这个小小的主编之后,更是心中失意。
他好歹也算得上是东亚同文学院的早期学员,出身资历并不差,可是蹉跎仕途,时运不佳,一直没有得到一个好的职位,所以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很不满意。
这些话他对许诚言并不讳言,许诚言也知道他的心思,这是想着通过自己之口,向吉野卫门请求帮助,对此许诚言自然是乐得做好人,满口答应为他说话。
两个人正说着话,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高桥哲夫转身拿起电话。
“好的,好的…,我马上安排!”
高桥哲夫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记录着,简短的几句话说完,放下电话,看向许诚言,笑着问道:“你这两天有工作安排吗?”
“没有!”许诚言摇了摇头,“怎么,有采访任务?”
“刚才中村顾问打过电话来,说是让我们报社抓紧安排一个专访,采访对象是几名在作战中受伤的军官,此次前线作战不力,不仅伤亡很大且徒劳无功,军中士气低落,军方要求我们做一下宣传,振奋士气。
你文笔出众,写这种文章最合适,如果有时间,就交给你了。”
许诚言马上起身,点头答应道:“那就交给我吧,时间上有没有要求?”
高桥哲夫将手中的记录递给了许诚言,说道:“时间有些紧,最好明后天就见报,你今天下午就去一趟,争取明天把稿件交上来,这是这几位军官的名单,他们现在在陆军医院养伤,辛苦你了!”
“陆军医院?好,不用下午,我现在就赶过去!”
许诚言接过名单,躬身向高桥哲夫告辞,离开了办公室。
等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和同事们打了声招呼,简单收拾了一下,正准备去陆军医院,正好看见白思南走了进来。
白思南抬眼看见许诚言,立时笑道:“诚言,你不是休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不就回来工作了,这不,主编安排我去采访前线受伤的军官,我这就赶过去。”
许诚言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白思南道:“对了,这次的休假名单里有没有你?我过几天就要去北平,我们正好一起走。”
“你也要休假?”白思南诧异地问道,许诚言是山西本地人,怎么会去北平休假?
许诚言当然不会透漏自己拜访老师的事情,笑着说道:“是出差,去北平总部办点事,正好赶上休假时间,我们可以搭个伴。”
“啧啧,到底是不一样,我们这些人几个月赶不上一次休假,你这刚一来,就安排回总部出差,这人比人,气死人呐!”
白思南一脸的羡慕,随即叹了一声:“不过这次的休假名单里没有我,不能陪你了,哦,对了,你这次正好替我带些东西回去,还有我这几个月的薪水,现在这地方邮局越来越不靠谱了,什么东西都丢,上次寄了个包裹回去,到现在家里也没有回信,也不知收到没有,你正好替我看看家里的情况。”
山西因为四面环山,地形险要,一直以来,与周边外省的交通和邮政都十分不便,联系的很少,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地形,山西才能够在这几十年里躲避战乱,偏安一隅,过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
“好,你准备好,我三天后走,一定替你带到!”许诚言爽快的答应下来。
白思南的家在天津,距离北平仅一百多公里,且有平津铁路相连,一天几十次列车往来,十分的方便,不过两个小时的路程,只要愿意,一天之内可以往来数次。
而且这次许诚言去北平的目的,除了去拜见老师吉野卫门之外,更重要的,他是要去天津寻访一个长辈,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这个时候,其他几位中国同事听到许诚言要去北平,也都纷纷凑了上来,请他带一些信件和物品回去。
这次休假的几个人,都是日本人,而日本记者和中国记者之间多少都有一些隔阂,相处的并不融洽,所以这个时候听到许诚言要回北平,这些中国同事都纷纷请托,许诚言也都是满口答应下来。
应付完了这些杂事,许诚言出了报社,拦了一辆人力车,一路赶到了陆军医院。
陆军医院是军事单位,只接收日本军方的伤病员,出入都是军人,门口也有军士把守。
许诚言上前掏出记者证件,很快通过了警卫,来到了住院部的病房区,向护士打听这几位受伤的日本军官,按照护士的指点寻找病房。
突然之间,他的目光一凝,就在他身前不远处,走廊外的花园休息区里,坐在横椅上交谈的几名军官,引起了他的注意。
透过玻璃窗,他可以看得很清楚,其中的两名军官他都认识,而且记忆深刻!
一位就是特高课课长明石英树大佐,还有一位是特高课情报官山田大友少佐。
和他们交谈的是一个身穿病号服的中年男子,额头上还包裹着白纱布,显然是这里的伤员。
这个情景立时让许诚言感觉到了异常,明石英树和山田大友来陆军医院做什么呢?
有可能是看望受伤的朋友,可是既然是朋友,那也只能是个人关系,就没有必要明石英树和山田大友两个身份相差悬殊的上下级来同时来看望。
如果是同僚,可是特高课并不是作战单位,情报官受伤的情况并不多见,而且这段时间以来,特高课损失的情报官,基本上都是许诚言做的,几乎无一活口,那这名伤员的身份可就有些费解了!
看着三个人交谈之时,明石英树对这名伤员的态度还很亲切,笑容满面的拍着对方的肩膀说着什么。
就在许诚言心生疑惑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请问,您是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住院部,看病的话,请去就诊部。”
许诚言赶紧转身,原来是一名年轻的女护士走到近前,用日语询问他的来意,这里出入的除了医生护士,其他都是军人,许诚言一身西服便装,胸前又挎着照相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诚言只好停止观察,微微点头,也用日语回答道:“我是新民报社的记者,前来采访第四十一旅团的石崎健治少佐,和三谷阳辉大尉。
女护士一听是新民报社的记者,而且许诚言的形象儒雅清秀,很得女护士的好感,于是笑道:“原来您是记者,石岐少佐在一零三病房,三谷大尉在他的隔壁,我带您过去。”
许诚言原本还想多观察一会,可是女护士这么热情,自己只能点头道谢,跟着女护士向病房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指着走廊外面的那名伤员问道:“请问,这位病人是哪个部队的?我们这次主要是为了报道我军在前线英勇作战的事迹,需要采访的对象很多,我想多选择一些采访对象。”
其实他不用解释,女护士根本没有丝毫戒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当即回答道:“他是北原浩少佐,不过估计要让您失望了,他不是作战部队的,是特高课送来的伤员。”
果然是特高课的情报官!北原浩?这个名字很陌生,在太原特高课任职的少佐军衔的情报官并不多,也就是寥寥几位,可是好像没有这个名字,这让许诚言心中的疑虑更重了!
第七十三章 凶杀大案
采访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几名受伤的军官都是按照要求,叙述了一遍受伤的经过,至于剩下的部分,就要靠许诚言自己加工渲染了,这种文章许诚言写的越来越顺手,反正恶心的话说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结束了采访,许诚言离开了陆军医院,直接来到了聚文书馆,今天他约好了张志远见面,安排一下瓦窑场的事情。
此时已近中午时分,书馆里一般都没有什么人,书馆不过是个掩饰,丁明睿经营的时候,刻意减少了各种书籍的种类,书架上都是一些旧书和销量不好的杂志,所以光顾的人很少,生意差,书馆里也就清静了许多,也方便情报组成员行事。
许诚言进了书馆,看着书馆里无人,便对丁明睿问道:“志远来了吗?”
“来了一会了,在里面呢!”
许诚言微微点头,直接进了后堂,推开房门,此时计云和张志远正在里面低声交谈,看着许诚言进来,都站了起来。
待许诚言坐了下来,张志远上前将一个皮包递给了他:“学长,这是你要的资金,一共一万法币,五千联银劵,还有三千美元。”
许诚言点了点头,他这次去北平,不知道要逗留多久,期间需要做的事情不少,自然要多带些钱傍身,他没有管皮包,推到一旁,对张志远问道:“老计都和你说了?”
“说过了,刚才我们还正在商量,看找个什么借口,给这个费老板找些麻烦。”
许诚言转头看向计云,他之前特意交代过,关于瓦窑场下面的秘密,不能告知张志远,最起码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不能告诉,这笔钱他有大用,可不想让上面的知道。
于是斟酌了一下,吩咐道:“具体怎么做,你都要听老计的。”
“是!”张志远点头领命,随即又开口道:“今天还发生了一件事,我觉得有些蹊跷。”
许诚言一怔,问道:“什么事情?”
“今天上午我们接到报案,小北门附近发生了一件凶杀案,我跟着徐骏出了现场,就在小北门附近的北陵街,这本来不是什么大案子,可是死者的身份有些特殊,是太原兵工厂副厂长吕志行。”
“太原兵工厂?”许诚言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你说仔细一些,尤其是吕志行的情况。
张志远口中的太原兵工厂,在山西乃至全国的名气都很大,成立于清光绪年间,厂址就安置在小北门外附近,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鼎盛时期,共有设备几千部,职工上万人,其规模堪与全国最大的汉阳兵工厂、沈阳兵工厂相媲美。
凭借着这个兵工厂强大的生产能力,山西组建了多达三十万的晋军部队,兵强马壮,武器精良,在民国时期是有数的强军。
许诚言在“三二八爆炸案”中所使用的炸药,楷字炸药,就是太原兵工厂发明出来的,也是晋军特有的装备炸药。
不过在这个时候,太原兵工厂已经大不如前,自从日本人进占山西,晋军在撤退的时候,提前运走了一部分设备。
日本人也依样画葫芦,把整个兵工厂拆解,将其中大部分设备拆卸装箱,运往日本的东京、大阪,还有东北伪满的沈阳,大连等地。
所以目前的兵工厂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目前兵工厂还有职工上千人,利用保留下来的一些残破设备,负责维修和改装各种武器。
所以兵工厂也是重要的军事部门,而副厂长吕志行被杀,当然算的上是一起重大案件。
“根据我们的现场勘查,吕志行是在昨天晚上被人潜入家中,凶手用匕首割喉而死,家中也翻的凌乱不堪,所有的贵重财物都被搜刮一空,初步判断,是贼人入室偷窃,被吕志行发现后杀人灭口。
可是到了最后,徐骏推翻了之前的判断,认为凶手是专门来刺杀吕志行的,抢劫财物只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于是就上报给了特高课,特高课的山田带人赶过来后,也查验了一番,最后把这件案子接手,我们就撤回来了。”
徐骏是警察局刑侦科新任科长,也是局长牛兴发的亲信,他和张志远一样,都是这次从股长的位置上提拔起来的,不过和张志远这个新手不同,徐骏一直在刑侦科任职,算得上是刑侦老手。
听到这里,许诚言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像是这种中国人被杀的刑事案件,一般都是由警察局刑侦科处理,除非是涉及到有关间谍和情报活动的时候,特高课才会插手其中。
也就是说特高课也认为这件案子不简单,所以才会这么做。
许诚言皱着眉头,沉吟问道:“日本人为什么会这么重视?兵工厂已经成了空架子,这个吕志行说好听点是兵工厂的副厂长,说难听点,现在不过就是个搞维修的工头,用的着这么大动干戈?”
张志远继续解释道:“听徐骏说,自从爆炸案后,特高课就在到处追查炸药的来源,这段时间一直在排查日军和保安军的内部仓库,近期就要查到兵工厂了,可偏偏就出了吕志行这件事,所以怀疑这个案子和爆炸案有关。”
“难道兵工厂里还有炸药?”许诚言有些疑惑的问道。
要说枪支子弹,兵工厂肯定还有,可是炸药这种紧要军事物资,在经过晋军和日本人轮番掠夺转移,估计库房早就被搬空了,再说据他的了解,现在的太原兵工厂已经不具备生产炸药的能力。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张志远摇头说道,“不过特高课这次的排查非常仔细,每一个有可能储存炸药的单位都不会放过,兵工厂也是其中之一。”
许诚言接着问道:“那他们在现场到底看出什么破绽了?认为凶手是针对吕志行的依据是什么?”
“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吕志行是在浴室里被杀的,死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没穿。
徐骏认为盗贼如果只是为了钱,总不会去浴室杀人,浴室里除了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判断凶手是冲着人去的,搜刮财物只是为了掩饰,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
果然有道理!盗贼的目的只是为了钱,没有哪一个会去浴室杀人,就算是行窃的时候被事主发现,出来查看的时候被杀,那他也不应该死在浴室,这个凶手大意了,没有处理好现场,留下了这个破绽。
在一旁的计云问道:“你说,会不会是我们的人干的?”
“有可能!”许诚言思索了片刻,“如果我们用的炸药真是从兵工厂搞到的,这个案子还真有可能是我们的人做的!”
爆炸案之前,楚光济就曾经跟他说过,情报站的军火渠道出了一些问题,以至于不能提供足够的炸药,那么这个问题,是不是指的就是吕志行?
许诚言越想越有道理,他对张志远吩咐道:“想办法打听有关这个案子的进展情况,如果有什么新发现,要马上汇报!”
“是!”张志远点头领命。
说完这件事,许诚言笑着问道:“我去北平之前,要向站长汇报工作,之前让你考虑你的代号,你想好了没有?正好上报给站长。”
张志远嘿嘿一笑,说道:“我觉得学长说得对,既然是蝰蛇小组的一员,那就以蛇为代号,不过叫蛇太不好听了,就叫‘竹叶青’,你觉的怎么样?”
“竹叶青!这个名字不错。”许诚言略微一品,满意的点了点头。
“竹叶青”也是民间出了名的毒蛇,这说明张志远对自己蝰蛇小组成员的身份很有认同,名字叫起来也清雅,最起码比蝰蛇蝮蛇之类的要好听多了。
需要交代的事情谈完,张志远不便再耽搁,起身向两位学长告辞,先行离开。
看着他离开,许诚言这才缓缓收了笑容,转身对计云问道:“你没有把藏宝图的事情告诉他吧?”
“当然没有!”计云摇了摇头,“现在告诉他还有些早!”
“看情况吧!能遮掩过去最好。”许诚言想了想说道。
他倒不是想吃独食,对于钱财他虽然看重,可也是为了把这些钱用在真正需要的地方,没有自己贪没享受的想法。
如果是他在苏南时的那些兄弟,彼此肝胆相照,性命相托,他自然不会藏私,可是和张志远等人相处的时间还短,彼此之间了解的不够。
他接着说道:“我大后天就要去北平拜见我的那位日语老师,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瓦窑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设计一定要周密一些,最好能把地皮拿到手。
现在那里已经不是戒严区,我们不拿,以后别人也会拿,总不能次次拆台搞事情,早晚会出事的。”
计云点头说道:“放心吧,这样的角色,真要有心算计他,他躲不了,一定让他乖乖把地皮吐出来!”
听计云的语气托大,许诚言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嘱咐道:“别大意,姓费的身后有没有人还不知道,你自己心里要有数,等把地皮搞到手,也不能我们自己出面,找个不相干的顶在外面,挖出东西后,就甩掉手,别让政卫处的人盯上,这些人现在和日本人勾勾搭搭的,也靠不住!”
第七十四章 发现叛徒
就在第二天,蝰蛇小组的联络点,一处安全屋里,许诚言向楚光济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
若是在以前,按照保密条例,听取情报小组汇报的都是直属主官曹瑞安,站长楚光济是不用亲自出面的,但是自从“三二八爆炸案”后,近两次都是楚光济来接头,亲自听取汇报,毕竟现在蝰蛇小组在情报站的地位已经俨然不同了。
一见面,许诚言就把昨天兵工厂副厂长吕志行被杀的案子,汇报给了楚光济。
最后请示道:“这件案子已经被特高课的山田接手,接下来特高课一定会有动作,我担心是和我们情报站有关系,所以让志远继续打探消息,不知道这么做合不合适?”
许诚言旁敲侧击的询问,楚光济却没有隐瞒的意思,他无奈的点头说道:“你这么做很对,这案子的确是我们做的,之前我和你说过,我们的武器渠道出了问题,就是出在吕志行身上,所以不得不下狠手解决了他,只是啄木鸟手脚不利索,还是让日本人察觉了。”
果然是这样,自己判断的没有错,许诚言接着问道:“这么说,吕志行是反水了?”
“反水?不,吕志行不是我们的人。”
楚光济又否认了这个猜测,他想了想,干脆把话说清楚,因为接下来还需要蝰蛇小组打探这件事的后续情况,藏着掖着也没有用。
“你也知道,我们情报站的武器弹药都是在本地筹措的,前任站长籍兴怀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在太原兵工厂内部发展了一个内线,专门负责为情报站提供所需的各种武器弹药。
因为这个人是籍站长亲自发展的,所以保密级别很高,籍站长牺牲之后,这个内线就由我亲自掌握。
可是就在上次刺杀吉冈正雄的行动中,我们一下子调用了不少武器军火,结果刺杀失败,这么多的武器都落入日本人手中,缺失的数量有些大,就被兵工厂副厂长吕志行察觉,盯上了我们的内线。
这次为了爆破行动,他又冒险准备炸药,结果彻底漏了底,好在吕志行以为他只是倒卖库存的军火,所以暂时没有告发他,而是贪心作祟,威胁敲诈大笔的钱财。
于是,我为了灭口,就命令啄木鸟动手解决了他,不过现在风声正紧,所以我特意交代过,让啄木鸟制造一起意外,不要引起日本人的注意。
可能是因为我催的太紧,啄木鸟没有时间准备,就直接上门刺杀,我还以为问题解决了,可今天听你这么一说,还是出了纰漏,现在特高课既然插手,接下来一定会顺着兵工厂这条线进行调查,我怕我们的内线过不了这一关。”
事情原来是这样!真正的内线另有其人,不过能够从兵工厂的库房里搞到武器弹药,他的掩饰身份一定不简单。
楚光济接着说道:“现在张志远的职务,已经能够接触到一些内情,你要叮嘱他,一定要密切关注此事,一旦有变,我就直接安排我们的人撤离。”
许诚言点头领命:“是,我也是这么嘱咐志远的,一有消息就马上上报,但愿我们的人能熬过这一关。”
说到这里,他又笑着说道:“对了,志远的代号已经定了,叫‘竹叶青’,您觉得怎么样?”
“竹叶青?嗯,这个名字不错,一听就是你们蝰蛇小组的人,现在他的情报价值已经初步体现出来了,能够接触到很多,我们以前接触不到的情报,以后一定会大放异彩,你可要保护好他。”
“这您放心,对于志远和玉山,我都会谨慎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他们,不过这样一来,我手中的行动力量还是太薄弱了,老师,有机会还是给我补充几个精干人员,这样,我活动的余地也大一些。”
这是在问自己要人了,楚光济不禁有些头痛,他很清楚,以蝰蛇小组的功劳和战绩,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而且总部不仅为蝰蛇小组加设了一部电台,还在电文里特意要求自己为蝰蛇小组补充人员,加强实力,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毕竟蝰蛇小组从上到下都是自己的嫡系,现在情报站的工作几乎都是靠蝰蛇小组在支撑,加强蝰蛇小组的力量,对他,对情报站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现在他手中也是缺兵少将,自从行动队全军覆没之后,楚光济向总部多次申请补充人员,可是因为时间尚短,前线战事吃紧,交通封锁等种种原因,补充人员迟迟不到位,他也是等米下锅,手头拮据,根本调不出得力的人员来。
现在听到许诚言这么说,楚光济没好气的说道:“情报站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现在能用的就那么几个,我上哪里去给你补充?再等等吧。”
许诚言说道:“我看这个啄木鸟就不错,还是能够派上用场的,不过,经验就差一些,需要调教调教,这次的事情就是疏忽了细节,其实这件事情您交给我们做就好。”
之前许诚言想要对马维德动手,结果曹瑞安不同意,把任务交给了啄木鸟,可是这已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许诚言的蝰蛇小组把伊藤拓真都炸死了,马维德却依然活蹦乱跳的,毫毛都没少一根,这让许诚言有些失望。
可是楚光济却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真的想包打天下,情报站的工作千头万绪,都交给你们蝰蛇小组,别人不用做事了?”
啄木鸟也是楚光济栽培的得意弟子,虽然行动中出了点差错,不过楚光济还是愿意给机会的。
听到楚光济训斥,许诚言只是嘿嘿一笑,不再多说。
知道许诚言心中肯定是不以为然,楚光济只能轻叹了口气,无奈的解释道:“你这个学弟还是下了工夫的,只是运气不佳,对马维德的刺杀行动也是棋差一着,差一点就得手了,可不知为什么,最后还是失手了。
至于这次对吕志行的行动,我当时想着你身上有伤,再说任务难度也不大,就干脆交给了他,没想到又是百密一疏,回去我会好好教训教训他,这个小子,把学的那点东西都还给我了!”
楚光济语气虽重,可是实际上却颇有爱护之意,显然也不会过于追究,看得出,这位啄木鸟一定很得楚光济的看重。
这倒是让许诚言升起一丝好奇,能够得楚光济如此看中的弟子,绝不是泛泛之辈。
楚光济显然并不愿意再提有关啄木鸟的事情,他接着问道:“补充人员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今天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许诚言只好作罢,回答道:“还有一件事需要汇报一下,我发现了叛徒年思祥!”
“年思祥!”楚光济立时身子一挺,猛地向前一倾,急声问道:“你在哪里见到的?”
国军第十四集团军作战参谋年思祥,也是出卖中条山东线军事部署的内鬼,后来趁乱逃走,至今下落不明,楚光济之前还特意让许诚言的情报组留心此人,有消息立刻上报,没想到今天果然被许诚言找到了。
许诚言叙述道:“昨天上午我去陆军医院采访几名受伤日军军官,期间就见到了特高课课长明石英树,他正在探望一个伤病员,我当时就感觉有些奇怪,就向护士打听了一下。
此人名叫北原浩,少佐军衔,是特高课送到军医院的病人,可是在我们的资料里,太原特高课里并没有这样一个少佐军官。
后来我在采访第四十一旅团的几位受伤军官时也从侧面了解了一下,据其中一位军官说,这位北原浩少佐是他们从中条山撤退的时候,在一个山谷里遇到的,当时他身上还穿着国军军官的服装,后来经过特高课确认,他们才把此人送回了太原。”
一个特高课少佐,却穿着国军军官的制服出现在中条山前线,还有这种奇怪的事情?
楚光济拧着眉毛,思索了片刻,再次问道:“这个人长得什么样?”
“四十多岁,身高大概和您差不多,但是比您瘦一些,脸庞方正,颧骨有些高,长得比较白净,对了,他的眉毛也有些重……”
许诚言的记忆力非常好,将对方的样貌叙述的非常仔细。
“年思祥!”楚光济当即点头说道,“应该是他没错了,这小子真是命大,竟然就这样逃出了中条山。”
楚光济的手中有一些关于年思祥的资料,再根据许诚言提供的这些情况,很快就判定了对方的身份。
许诚言一听,当即请求道:“老师,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现在他在军医院养伤,我正好借着这次采访的机会接近他,只要做一些手脚,可以很轻易的解决此人,铲除这个叛徒。”
“不行,绝对不行!”楚光济目光一跳,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回绝了他。
“你什么也不要做,绝不可以轻举妄动,这件事情我自有安排。”
许诚言一愣,之前楚光济还说年思祥熟悉中条山的地形地貌,以及国军的内部情况,颇具威胁,让情报组打听此人的下落,难道不是为了清除此人?
看着许诚言疑惑的表情,楚光济脸色一缓,解释道:“你现在已经打入新民报社,又得日本人的信任,能够做到这一步,非常不容易,以后如果没有重大的行动,轻易不要犯险,至于年思祥,我另有打算,你暂时就不要管了。”
楚光济再三强调,不让许诚言接手此事,理由也是充分,这倒是让许诚言不好再坚持了,只能点头答应道:“那好,就先暂时饶他一命,不过这个人最好尽早清除,留下早晚是祸患!”
第七十五章 上门拜见
两个人叙谈良久,终于谈到最后一个问题了,许诚言仔细斟酌了一下,再次说道:“还有一件事,新民报社的总编江口直仁近期要安排我去北平总部出差,我要暂时离开太原一段时间。”
“什么,出差?怎么这么突然?”楚光济顿时一愣,
许诚言点点头:“是很突然,昨天刚刚通知我的。”
楚光济不禁有些为难,他是不想让许诚言离开,太原站的工作刚刚有一些成绩,全靠许诚言领导的蝰蛇小组表现出色,许诚言突然离开,自己手中少了一员大将,接下来的工作可就不好展开了。
可是现在许诚言好不容易打入新民报社,能够这么顺利就得到日本人的信任很不容易,这次的出差又是那位日本总编安排的,当然不容拒绝。
“什么时候走?要去多长时间?”
“后天上午走,至于多长时间没有定,到了北平,具体的日程也要听新民报社总部的安排,我也说不好,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
此次北平之行,许诚言要做的事情很多,尤其是要去天津查访家人和长辈的消息,这个时间估计短不了,所以也算是公事私用,所以他不愿意向楚光济透漏实情,干脆用江口直仁做挡箭牌,反正楚光济也无法查证。
“这么长时间?”楚光济一听要去一个月,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你们小组的工作怎么安排?”
“我已经交代计云,让他暂时负责,他的能力不在我之下,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尤其是行动方面的工作,您尽管安排给他,绝出不了差错。”
“好吧!那就这样安排!”
楚光济微微点头,开始他还想着再让丁明睿负责,可是现在看来,许诚言更愿意把工作交给自己的搭档,而且计云的能力也很强,自己也不好过多插手其中,免得许诚言不悦。
“好,你去一趟北平也好,离开的时候我们再见一次,我正好也有事情交代你。”
许诚言有些诧异的看了楚光济一眼,看来这次的北平之行,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后,太原火车站,挥手告别送行的同事,许诚言和几名日本记者登上了东去的列车。
大家都是大包小包,身上手上都提满了行李和包裹,每次休假都是这样,只要有人休假,同事朋友们委托交付的行李物品都是一大堆。
好在他们购买的是一等车厢的车票,车厢里旅客并不多,还算宽敞,大家坐下来相互交谈,也不算无聊烦闷。
许诚言虽然是唯一的中国人,可是他在报社的地位却高过其他几名日本同事。
大家都知道他的背景深厚,与总编和主编的关系非常亲近,目前在时政新闻部,也仅在首席记者渡边恭介之下,所以都是热情相待,不敢稍有怠慢,彼此之间相处的还是不错。
许诚言等人乘坐的铁路线,名为正太铁路线,它是山西省通往外省的唯一铁路。
山西省四面环山,地形险要,正太铁路穿越太行山脉,所经之处,高低起伏,河谷狭窄,山势陡峻,全线曲折,桥隧相连,地势极为复杂。
所以火车行进的非常缓慢,一路过榆次,寿阳,下阳泉,再过娘子关,等赶到石家庄的时候,已经足足花了十多个小时,时间已经是深夜。
当时正太铁路铺设的是少见的窄轨,虽与卢汉铁路相接,但无论是人和货物都必须换车,无法再北上去往北平,于是许诚言等人只能下车,就近找了一家旅馆,勉强休息了一夜。
这个时期的华北局势很不稳定,河北境内虽然已经没有了大的战事,可是各方势力都有活动,小规模的战斗也屡有发生,红党的根据地也是遍地开花,为了阻止日本人通过铁路运输人员物资,卢汉铁路时常遭到中方武装力量的破坏,铁路时有停运的事情发生。
许诚言等人运气差一些,正好赶上前方铁路被破坏,火车停运两天,一下子被困在了石家庄。
不过好在他们都是新民报社的记者,身份特殊,又有一位精明的记者找到了当地日本驻军的一个同乡,于是又等了一天,他们几个人搭上一支军方的运输车队,再次踏上了去往北平的路途。
又是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颠簸,几乎连骨头都颠散了,好不容易进入北平,等一行人下了车,个个腿脚发软,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其他几名日本记者都是归家心切,他们还要去火车站,连夜赶往天津,就和许诚言相互告别离去。
看着众人离开,许诚言也是打起精神,招手喊来人力车夫,装上行李,一路赶往前门。
北平作为明清旧都,数百年中华国运集萃之地,气象自然万千,尤其是大小的旅馆数不胜数,上点档次的都集中在前门外一带。
高级的有著名的六国饭店、北平饭店、东方饭店、长安饭店等等,而这些高级旅馆,因为不仅提供住宿,而且提供高档的饮食,并承办各种娱乐集会活动,所以多以饭店之名称呼。
许诚言也是第一次来北平,不过早就听说了京都的繁华,正好可以见识一下,加上钱财富裕,所以也没有亏待自己,决定找一家大旅馆住宿。
在大饭店住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北平的治安并不好,偷盗抢劫时有发生,而他身上除了钱财,还携带了不少要紧物品,可不敢随便找个小旅馆住宿,万一丢了东西,可就麻烦了。
在北平最著名的旅馆,自然是六国饭店,因为是由英国人牵头,吸纳了英、法、美、德、日、俄等六大强国的资本,又处在使馆区,享有治外法权,受各国使馆驻军保护,中国军警无权干涉,日本人也不敢在这里过于放肆,所以这一带的治安也绝对是北平最好的地区。
不过六国饭店就算了,能够住进这个饭店的,都是各国公使,达官显贵,巨商豪贾以及社会上层人士,一个平头百姓住进去反而显眼。
许诚言在附近选了一家长安饭店,也是北平城数得上的大旅馆,侍应生为许诚言安排房间,将一大堆行李送了进来,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许诚言这几天来一路奔波,也确实劳累,不过他还是检查门窗,在屋子里又搜索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洗漱一番,倒头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他收拾利索,打扮一新,带着礼品,前往老师吉野卫门的住所。
从使馆区一路向西,顺着前门西河继续走一段,就进入了一片高档住宅区,这里居住的都是日伪高级官员,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穿黑衣的警察,拎着警棍负责警戒,审视巡查过往的行人,不时还有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士巡逻队经过,显然防卫森严。
许诚言刚一进入住宅区,他手中提着包裹,立时就被巡查的警察盯上了,很快就有两名警察迎了过来,询问他的身份。
许诚言掏出证件,递了过去,其中一名年纪较轻的警察查看了一番,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许诚言,问道:“你是新民报社的记者,来这里做什么?这些东西又是什么?”
看着警察要检查自己的物品,许诚言顿时不悦的说道:“我是来拜访吉野卫门先生,这些是送给先生的礼物,都是易碎品,请不要乱动。”
听到吉野卫门的名字,两个警察都是一愣,如今的华北政府实际的掌控者就是日本派驻政府的三大顾问,其中就以行政顾问吉野卫门为首,名声在外,他们这些人都是知道的。
既然是拜访这样一位顶级大人物,他们自然都重视了起来,两个警察相视了一眼,也就不再检查许诚言的包裹,而是转身示意道:“吉野先生的住所就在前面,我们带你过去。”
显然着这是怕许诚言打着吉野卫门的名号做幌子,来吓唬他们,可又不敢真的得罪,于是干脆带着许诚言前去,求证之后再说。
要说这里负责警戒的警察们确实称得上是尽职尽责,这里的住户都是身份重要的高官显贵,哪一个出了问题,他们这些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担的干系不小,所以只要是有可疑人员,都不敢轻易放过。
许诚言自然不会推辞,这也省得到处打听了,于是跟着警察后面,不多时来到了一处高档住宅的门口。
这处住宅从外面看偏于西式,洁白整齐的院墙环绕四周,院子里的二层别墅样式精致,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显得简洁华贵,金属制的大门虽然没有过多的装饰,可也尽显高端大气。
大门外也是有两名身穿便装的警卫守护,腰间衣服突出,显然都配备武器,他们看着许诚言等人走近,上前阻拦,开口就以日语询问来意。
没有等警察开口,许诚言就直接用日语说道:“我是吉野先生的学生,前来拜访先生,这是我的证件,请你们通传一声。”
警卫一听,接过证件,说了一声稍候,便转身进入住宅,不多时就领着一位身穿和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这位中年男子脚步匆匆,脸上尽是欣喜之色,最后甚至一溜小跑越过了警卫,几步来到近前,和许诚言四目相对,忍不住惊呼一声:“诚言,真的是你?”
“武叔!”许诚言也是一眼认出了来人,此人正是跟随吉野卫门多年的侍者武田桂明。
吉野卫门早年游历北国之时,因为军阀混战,风云变幻,社会局势动荡,强盗劫匪时有出没,为了安全起见,他就在上海招募了一位武艺高强的浪人随行,就是眼前这位武田桂明。
武田桂明也不是普通人,他出身日本贵族武田家,只不过是漂泊在外的旁系子弟,其人精通空手道,刀术和枪械,身手高强,这么多年来,吉野卫门多次遇险,都是武田桂明舍命相救,两个人虽为主仆,可实为兄弟,是吉野卫门最信任的人。
当初许诚言上门向吉野卫门学习日语的时候,知道武田桂明的武艺高强,他也是自幼喜欢武艺,见猎心喜,于是还向武田桂明学习了一些空手道和刀术的功夫,两个人说起来还有半师之谊,此时久别重逢,自然是惊喜万分!
第七十六章 师生重逢
许诚言和武田桂明久别重逢,分外的亲切,武田桂明拍着许诚言臂膀,上下打量了一下,感慨的说道:“一晃就是七年的时光,你都比我高了,怎么来到北平的?真是没想到,来,我们进去说,先生知道了,不知道多么高兴呢!”
当初分别的时候,许诚言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如今虽然容貌依旧,可是身形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一时间,让武田桂明都有些不敢认了。
许诚言也是高兴地说道:“武叔,您可是一点都没变,还和我印象里一模一样,我也是盼着早日相见,这次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两个人互诉离别之情,又兴奋地交谈了几句,许诚言这才想起身后的两名警察,转头对他们说道:“今天多谢二位带路,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这两名警察一看情形,就知道是自己多事了,这位年轻人还真是吉野先生的故人,他们急忙低头哈腰的赔着笑脸。
许诚言自然不会和他们计较,打发走了两个警察,和武田桂明一起走进了住宅。
这处住宅是专门为吉野卫门这位政府首脑准备的高级住所,建筑面积很大,宽敞的庭院里绿草红花,走几步就有一个古朴典雅的方形木框玻璃灯,给人一种简洁庄重的感觉,进入厅堂,也是布置的精致整洁,完全都是日本风格的内饰装修。
武田桂明带着许诚言来到客厅,招呼他坐下休息,一边吩咐仆人上茶,一边笑着说道:“你先稍等片刻,先生正在书房接待重要客人,处理一些公务,我听到你来的消息,就赶紧跑出去接你,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一会我们给他一个惊喜!”
许诚言点头称是,笑道:“今天休沐,老师也这么忙?我之前听人说,老师出任政府行政顾问一职,还不敢相信,想着老师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哪里会做官?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哈哈……”
武田桂明也是爽朗的笑了起来:“别说你不信,就是我也不信,自从离开山西之后,我们就去了天津,在那里一住就是四五年。
原本就是几间矮房,我们两个老家伙冷清惯了,日子里还过得平静,可是后来就不行了,事情一桩一桩的找上门,先生也推辞不掉,只好答应出来做事。
就这样,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住处也是换了又换,就是这里,也是一个月前刚刚搬进来的,老实说,这搬来搬去的,我觉得还不如以前的日子呢!”
武田桂明跟随吉野卫门二十多年,跋山涉水,游历山川,吃苦受累已经习惯了,原本淡泊宁静,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可是随着吉野卫门的著作问世,受到各方关注,之后声名鹊起,这几年来无论是身份,还是周围的处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让他也是很不适应。
“对了,你先和我说一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山西那边战火连天,我和先生一直都在担心你们一家人的安危。”
听到武田桂明询问,许诚言脸色一黯,回答道:“说起来话长,自从老师和您走后,我就被父亲送去上海读书……”
接下来,许诚言简单的叙述了一下这些年的近况,内容当然是有真有假,几年的上海求学经历不用隐瞒,之后就是淞沪战役。
不过在他的叙述中,因为学校被炸毁,学业也被迫停了下来,他躲进租界,熬过了那场惨烈的战役。
后来原本想着回山西老家,可是兵祸连连,到处都是战乱,这一路上也不安全,于是他就暂时留在上海,期间找了一个翻译的工作,勉强维持度日。
直到中日双方大战稍歇,华东和华中地区基本平静下来,各地的交通逐渐恢复,他这才在半年前赶回了山西老家,后来凭借着一口流利的日语,在太原新民报社找到了一份工作,却意外的遇到主编高桥哲夫,听说了老师的消息,这次是专门从山西千里迢迢赶来,和老师相见的。
随着他的叙述,武田桂明听得连连叹息,他没有想到许诚言这个昔日生活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富家少爷,这些年也是一直在外漂泊,过着颠沛流离的艰苦日子,这让他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好半天才又问道:“那你家里人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不知道!”许诚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我回到家乡的时候,到处都是废墟,听一些同乡们说,家里人在战前就搬走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这半年里,我到处打听,可是一直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听到许诚言的回答,武田桂明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平时也是少言寡语的人,竟不知该如何安慰许诚言,一时间,两个人相对无言。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的外面传来脚步之声,武田桂明闻声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先生出来了!”
许诚言一听,赶紧和武田桂明一起站起身来,躬身相迎。
先一步走进客厅的是一位日本军人,看领章是一名陆军中将,大概五十出头的年龄,个子不高,身形有些胖,军装笔挺,鼻子下面蓄着精心修剪的仁丹胡,面相就像一尊弥勒佛。
身旁是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清瘦老者,没有穿外套,只是一件笔挺的马甲,衬的身材硕长,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没有一丝凌乱,眼窝微微下陷,目光柔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气质儒雅的像一个教书先生,正是此间的主人,华北临时政府的行政顾问吉野卫门。
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边走边说,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显然谈的很是愉快。
他们二人正说的高兴,走到近前,这才注意到一旁恭候的武田桂明和许诚言二人。
吉野卫门开始还没有在意,武田桂明是他的亲信和管家,平时不离左右,他也习惯了武田桂明的存在。
至于武田桂明身旁的许诚言,他刚开始还误以为是普通的工作人员,毕竟现在他身份重要,身边的工作人员众多,有的人一时都难以认全。
可是当一张熟悉的面孔印入眼帘,吉野卫门顿时一怔,随即眼眉一跳,嘴巴张了张,好像想要喊出声,又强行忍住的样子。
看到吉野卫门吃惊的样子,许诚言知道老师已经认出了自己,只是一时惊愕,反应不过来。
“老师!”他躬身一礼,笑盈盈说道。
“啊…啊…,是诚言!是你吗……”
一句“老师”,惊得吉野卫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几步上前,一把扶住许诚言的双臂,仔细打量着,嘴里不停的问道。
“是我,当然是我,老师,能找到你们,可真不容易!”许诚言声音发颤,不禁有些哽咽。
师生分别多年,再次重逢相见,相互问候,情绪激动之下,场面自然感人。
正如武田桂明所言,许诚言的突然出现,果然给了吉野卫门一个大大的惊喜。
对于许诚言这个学生,吉野卫门是非常的喜爱,不仅是因为许诚言知书懂礼,勤奋好学,二人的师生关系非常亲近。
更是因为吉野卫门几十年来漂泊在外,居所不定,根本没有时间教授其他学生,别看他在日本学术界享有极高的声誉,可是真正算起来,也只有许诚言算得上是他唯一的弟子,再加上他孑然一身,身边除了武田桂明之外没有别的亲人,对许诚言这个弟子,自然就非常看重。
所以当许诚言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立时让吉野卫门惊喜交加,不禁有些失态了。
他们师生重逢,一时有说不完的话,过了好半天,一直站在一旁的那位客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吉野君,这位是?”
“哦!真是失礼了!”
吉野卫门这才想了起来,赶紧为许诚言介绍道:“田代君,这就是我以前向你提过的,我多年前在山西收的中国学生,许诚言,当初多亏了他们一家人的照顾,我和桂明才能渡过那段艰苦的时光,那个时候我们连路费都凑不齐,差一点都要去讨饭了,哈哈……”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他最后这几句,当然是玩笑话,不过当初吉野卫门确实是处境困难,不然也不会答应许家的聘请,给人当家庭教师。
吉野卫门又脸色一缓,向许诚言郑重介绍道:“诚言,这位是我的同乡和好友,田代一郎中将,我在天津的那些年,多亏他的关照,没有他的帮助,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这一点,你要牢记在心!”
许诚言不禁心头一震,这个貌不惊人的胖老头竟然就是日本华北方面军的绝对高层之一,天津驻屯军司令官田代一郎中将!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深施一礼,恭敬的说道:“原来是田代将军阁下,大恩不言谢,学生许诚言,还请您多多关照!”
第七十七章 徐记油伞
田代一郎和吉野卫门的关系确实是非常密切,当初吉野卫门在天津著书,是田代一郎听说了这位同乡的大名,主动上门拜访,二人一见如故,从此结为至交好友。
之后田代一郎积极为吉野卫门奔走,到处宣扬他几十年如一日,孤身游历,勘察北国的事迹,并把吉野卫门推荐到军部和内阁,逐步开始踏足政界,从此吉野卫门的名声一日更胜过一日,最后走到今天这个高位。
所以说,吉野卫门有今天的成就,田代一郎功不可没,两个人不但是私下里的好友,在政治上更是坚定的同盟,关系密不可分。
此时听到吉野卫门的介绍,再加上许诚言一口流利的关西日语,田代一郎也就不介意许诚言是中国人,他哈哈一笑,对许诚言勉励道:“我早就听吉野君提起过你,果然是一表人才,我和你的老师是至交,不分彼此,你不用客气。”
大家又寒暄了几句,田代一郎此次来北平处理公务,时间紧张,和吉野卫门见面后,马上还要赶回天津,于是起身告辞离去。
送走了田代一郎,师生三人重新落座,相互叙谈离别之情,都是不胜唏嘘。
叙谈良久以后,许诚言看着吉野卫门,感慨的说道:“这些年无时无刻不想念老师你们,可惜兵荒马乱,时局动荡,今日才能得见,老师,您的头发可是白了不少!”
吉野卫门闻言,手轻轻抚过鬓角,也是轻叹了一声,说道:“岁月不饶人啊!如今我身不由己,又被推到这个位置,日日忧心,头发怎么能不白,倒是你真是长大了,沉稳持重,一如我当年期望的一样,我很欣慰!”
“老师您德高望重,出任高位,也是众望所归,再说,要不是您这次出山,我也不知道您的消息,师生相见还不知道是何时呢!”
说到这里,许诚言才想起来自己带来的礼品,于是从一旁取过一个包裹,放在桌案上,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黑色的木匣子和一本书册,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我们报社的江口先生,还有您的学弟高桥先生托我带给您的礼物,这还有高桥先生的一封信。”
看到这两件礼物,吉野卫门微微皱了皱眉,他一向节俭力行,素来不喜欢别人送礼送物,自从入仕之后,不知回绝过多少次这样的礼物,除非是实在推辞不掉的人情,否则一概退还,这在高层中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很少有人上门送礼,以免自讨无趣。
可是这次不一样,毕竟是多年未见的学生送来的,自己不好折了学生的面子,所以也不再多说。
“这一件是江口先生的礼物,他知道您不喜欢那些铜臭之物,就特意准备了一方古砚,请您笑纳。”
许诚言将黑木盒子推到吉野卫门的面前,只见它高不过三寸,长约六寸,表面光滑,漆色黑中透亮,周边雕刻着精美的纹饰,一看材质就不是凡品。
轻轻打开匣子,取出一方古砚,放在吉野卫门的面前。
吉野卫门眼眉一挑,他虽然不喜财物,但终究还是有所嗜好,一生最爱文房和书籍,这方古砚台还真引起了他的兴致。
随即转念一想,就已经明白,外人哪里知道自己的喜好,只怕还是自己的学生透的底。
当下也不说破,将这方古砚台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只见这方古砚如成人指掌大小,石质墨绿如蓝,纹理细腻如丝,研磨处还可看到黄膘水纹,如浪似云。
在砚台的一端雕刻着半个牛身,好像一只水牛浸在水中,只露出半边身子和牛头,图案雕工细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顺着牛头的方向,在砚台的另一端雕刻着一轮弯月,整体是犀牛望月的图案,构思也是精巧之极!
吉野卫门眼神一凝,微微点头赞道:“难得的洮河古砚,看这雕工最少也是宋代的精品,确实是好东西!”
他学识渊博,眼光犀利,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件古砚的来历。
洮河砚,是中国北方最上等的砚台,价值贵重,因为产于甘肃西南洮砚乡的洮河水底而得名,在唐代就已名扬天下,具有气色秀润、发墨细快、蓄水持久、色浓保湿等优点,为历代文人墨客所喜爱。
如宋代赵希鹄所说,“除端、歙二石外,唯洮河绿石,北方最贵重,绿如蓝,润如玉,发墨不减端溪下岩,然石在大河深水之底,非人力所致,得之为无价之宝。”
像是这样一块宋时的洮河古砚,绝对算的上是一件难得的宝物了。
听到吉野卫门的赞扬,许诚言笑道:“还是老师您的眼力好,之前我还看不出门道,后来才知是洮河古砚,至于哪个朝代就更糊涂了。”
说完,又将那本书册递了过来:“这是高桥先生的礼物,请您过目!”
吉野卫门一见古文书册,示意一旁的武田桂明,后者很快取来一方干净的汗巾和一副眼镜。
吉野卫门用汗巾将手擦拭干净,不留一丝汗渍,将眼镜带在鼻梁上,再取书册在手,拿在眼前仔细端详。
这一番做派,倒是让许诚言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对古玩文物之类钻研甚少,谈不上经验,对这本书册并没有十分在意。
这本书册是宋版的《王文公文集》,王安石是北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学者、文学家,也是中国历史上极少数能够广涉四部,具有恢宏格局的文化巨人,其政治改革、学术思想、文学作品,都对中国历史进程和传统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生前著作无数,由后人编撰成册,在文学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笔。
“好,确实难得,可惜只是单册的临川本,不过高桥君也是有心了!”
观看片刻之后,吉野卫门再次点头赞道,他一生最喜欢书籍,王安石也是他最为推崇的一位古人,对高桥哲夫的这件礼物颇为满意。
对于高桥哲夫,吉野卫门的印象并不深,也只是几年前的匆忙一面,虽说是同校毕业的学弟,可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不过按照自己的学生所说,幸亏此人在山西多方照顾,自己也应该投桃报李,有所回报。
最后就是许诚言准备的礼物,他将两个包裹拆开,笑着说道:“我囊中羞涩,也买不起好东西送您,只准备了这些特产,武叔,我记得您最喜欢吃这汾州的大核桃,还有这太谷饼,我怕路上耽误的时间长,别的不好带,就多准备了一些,你们尝一尝。”
包裹打开,里面的山西特产林林总总的好几样,这倒是让吉野卫门和武田桂明都眼睛一亮。
“好,太好了,山西的核桃个大皮薄,又香又脆,真正的好东西。”
“给我也来一块,这太谷饼可是我的最爱,甜而不腻、酥而不碎。
想当初我们出门带干粮,每次都装一大袋子,经吃经放,两三个月都不坏,唉,很久没有尝到正宗的太谷饼了。”
说话之间,两个人也不客气,直接下手品尝,山西的美食特产多的数不过来,吉野卫门和武田桂明在山西多年,对此一直记忆犹新,此时品尝颇有一番滋味。
看到二人这么喜欢,许诚言也笑逐颜开,知道选对了礼物,他此次特意只带了些山西特产,贵重的物品一样没选,一来是知道吉野卫门和武田桂明的喜好,二来也是向吉野卫门表明,自己在山西的处境并不好,需要老师的提携。
接下来的时间里,师生三人相谈甚欢,吉野卫门命人准备酒宴为许诚言接风洗尘,后来干脆又让许诚言回去退了房间,搬了行李,住到自己的住所里,许诚言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声答应。
这一次的师生重逢,一切都如许诚言设想的一样,进行的非常顺利。
两天后,北平东城区的一条街道上,许诚言一身长衫,头戴礼帽,腋下夹着折叠的报纸,手撑着一把油布雨伞出现在了街头。
初春的小雨又细又密,沙沙的落在地上,雨雾弥漫,街道上的行人少了很多。
许诚言顺着街道,边走边四下查看,快走到了街尾,这才在众多门市店铺中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面,招牌上写着“徐记油伞店”。
再次确认无误,许诚言来到店门口,抬手收了雨伞的骨架,抖了抖,把伞面上的雨水抖干净,迈步走进店门。
进了店铺,才发现这家雨伞店外面的门面小,可是里面的店铺却是宽敞,四周墙上挂满了一把把精致的油布雨伞,空间里弥漫着浓浓的桐油味道。
店铺里,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陪着顾客挑选雨伞,嘴里不停地介绍着雨伞的好处。
“我们徐记的伞,几十年的老字号了,祖传的手艺,远近有名,您看这伞面,又厚又密,用的可都是两广的好油,还有这骨架………”
看掌柜忙着招揽生意,许诚言也不着急,将手中的雨伞立放在门口,然后颇有兴致的在店铺里转悠起来,不时拿起一把油伞仔细端详一番。
不过这位掌柜的话还真没有吹嘘,这家油伞店里的雨伞,确实质量过硬。
只见伞面平整无皱,厚重密实,伞骨坚韧,稀密均匀,厚薄宽窄规格一律,伞柄也做得漂亮,拿在手里很是舒服。
正在观赏之时,那边掌柜也做成了一笔生意,送走了顾客,这才转身向许诚言走来。
“先生,真是好眼力,您手中的这把伞,是这我店里最好的一把,伞骨可是老竹制作……”
“好了!不用介绍了。”
许诚言挥了挥手,直接说道:“我想订制一把油伞,没有问题吧?”
“订制?”掌柜立时眼睛一眯,语气也变得谨慎,“当然可以,不知道您是要订制什么样的?”
“黑伞面,要上好油布,直杆的伞骨,要南山老竹,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二十八根,一根不能多,一根不能少!”
听完许诚言的话,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微微点头,回答道:“小店只能做到二十四根,需要七天的时间,您觉得怎么样?”
“那好,就二十四根,不过只能给你三天的时间,价钱我给双倍!”
“这我作不了主,需要和大师傅商量一下,您请到里面稍候片刻!”
掌柜说完,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许诚言让进了后堂。
第七十八章 推辞不受
掌柜将许诚言请进后堂,只说了一声:“稍候!”
便转身离开,留下许诚言一个人,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查看无误,这才在座椅坐了下来。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门外传来脚步声,掌柜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然后退了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
这名男子四十多岁,宽额大脸,身体有些发胖,容貌普通,面色有些发白,身上马褂长衫,一副生意人的打扮。
许诚言只是一眼,就把他和楚光济描述中的人物重合在一起,赶紧起身,微微颔首,恭敬一礼道:“周站长!”
来人正是军统局北平区区长,兼北平站站长周世荣,他也是军统局资格最老的一批特工,一直在华北地区活动,全面战争爆发之后,受命组建军统局北平情报区,全面负责平津地区的情报活动,辖制北平站,天津站和青岛站,其中北平站和天津站都是军统局编制中少有的甲种大站,可见其人在局座心中的位置。
这一次许诚言北平之行,临行前楚光济特意交代了许诚言一项任务,就是前来和周世荣接头,交接一份重要的文件。
北平站和太原站分别是北平情报区和晋察绥情报区的心脏,又都是华北大站,一向都有联系,一般是通过秘密电台,可是有很多情报因为各种原因,是不适合在电文里发送的,这就需要通过联络员在两站之间来回传递。
但是北平和太原的距离实在遥远,路途中又都日本人控制的占领区,安全问题很难保证,风险太大,所以两站之间少有人员联系,这一次正好许诚言前来北平,于是就充当了一次联络员。
周世荣一眼看到许诚言,也是仔细打量,不禁暗自诧异,无法想象,眼前这位温文尔雅,气质温和的年轻人,竟然就是鼎鼎大名的“蝰蛇”!
刺杀吉冈正雄,炸死伊藤拓真,一举将几十名日伪要员送上西天的“三二八爆炸案”执行人。
要知道“三二八爆炸案”的影响实在巨大,直接导致华北的局势动荡,为此,以日兴会社为代表的日本财阀和日本军方关系一度紧张,后勤补给都出现了问题,致使国军前线压力大减,局座还在全局通报嘉奖,一时间,“蝰蛇”之名在军统内部无人不知,可谓是风头正盛。
此时周世荣上前先伸出手来,许诚言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赶紧也伸手相迎,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久闻蝰蛇大名,接到光济兄的电报,我就一直等着你的到来,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以周世荣的在军统局的地位,可是远远高过许诚言的,就算是他的老师楚光济,与之相比也要差上一头,可是周世荣的言语却极为客气,姿态也放得很低,这让许诚言有些疑惑不解。
不过许诚言还是恭声道:“卑职资历浅薄,侥幸做出一些成绩,在前辈面前可不敢居功,您太客气了!”
“哈哈,不愧是光济兄的高徒,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蝰蛇之名,如雷贯耳,你也不用太过谦虚,来,我们坐下谈。”
两个人各自落座,许诚言就将带来的报纸展开,露出里面的一本线装书,这就是楚光济让许诚言转交的重要文件。
周世荣接过来仔细查看了一下一下,见没有异状,微微点了点头。
这本书许诚言曾经仔细检查过,从里到外,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本线装书,内容平平无奇,不过是本旧时话本,可是认真查看之下,就会发现其中有几页纸张微微伸展不平,好像有墨水书写过的痕迹,许诚言知道,这一定是使用了隐形药水,需要特殊的处理方式才能显形。
虽然许诚言也很想知道这份秘密文件的内容,可是目前情报部门内使用的隐形药水种类繁多,就他本人所知就有好几种,有的经过处理后,就无法恢复原样,在技术上许诚言没有把握。
而且他目前是断了线的风筝,脱了群的孤雁,也没有必要截获什么重要情报,截获下来也不知送到哪里,所以思考再三,他最后还是没有妄动,而是原封原样地将文件递交到了周世荣的手中。
周世荣仔细检查完这本线装书,确定没有泄露的痕迹,也不疑有他,毕竟蝰蛇可是楚光济的学生和心腹,又是局座看重的后起之秀,他不可能有所怀疑。
放下了书册,他沉声问道:“这次来北平,光济兄还有什么交代吗?”
“不敢,您和老师是至交好友,自从太原站重建以来,一直慷慨相助,老师是铭记于心,我们在太原远离中枢,消息闭塞,以后还要仰仗您多多支持。
对了,这是老师特意准备的一件礼物,让我亲手转交给您。”
说完,许诚言从怀中取出一块包好的洁白手帕,放在桌上展开之后,里面赫然是一块乳白晶莹的玉壁。
只见这块玉壁半掌大小,中心一点通孔,围着通孔,依次雕刻着浅浅的荷花图案,尤其是玉质温润,细腻的如羊脂一般,在窗外射入的日光照耀下,散发着晶莹的光芒,真是精美绝伦!
“知道您喜欢玉,老师就花大力气搞到了这块玉璧,顶级的和田玉,没有半点瑕疵,精工细雕的荷花图,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许诚言此次前来北平,除了传递机密文件外,还肩负着老师的另一个使命,就是送上这份厚礼,重谢周世荣。
原来楚光济和周世荣昔日确实是有些交情,不过也不像许诚言口中说的那样,是什么至交好友之类的,彼此之间,最多也就算得上是谈得来而已。
后来楚光济留守总部,周世荣奔赴华北,各自也就没有了来往。
不过这次楚光济出任太原站站长,上任之初是一穷二白,缺人,缺钱,尤其是缺情报渠道,籍兴怀留下的几个情报员,还因为韩志荣叛变,找不到内鬼的缘故,楚光济实在不敢轻易启用。
可是当时前线战事紧张,为了应对日军的进攻,军方急需要情报判断日军动向。
于是总部不停地催促楚光济收集各方军事情报,以协助中条山战线的防守任务,可楚光济哪里有什么情报,被逼的急了,就只好厚着脸皮求到了周世荣的头上。
周世荣做人确实大气,虽然和楚光济交情不深,可还是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
毕竟北平是日军华北方面军的心脏要害之处,中枢机关的所在地,凡是大的政治,尤其是军事措施都是在这里制定的。
而周世荣在这里经营的时间不短,情报触角已经能够搞到一些有情报价值的内幕和消息。
于是楚光济借着从周世荣这里转来的一些日军军事动向的消息,上报给了总部,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关,为此楚光济对周世荣能够在危难之中向自己伸出援手,一直心存感激。
这枚荷花玉璧就是他花了许多工夫收集来的,为了交好周世荣,也算是费尽了心思,毕竟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求到周世荣的头上,多拉拢拉拢感情,总是不会错的。
可是让许诚言没有想到的是,周世荣看到这枚极其稀有的荷花玉璧,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反而是眼皮一沉,冷冷的说道:“怎么,他楚光济还和我搞这个调调?”
一句话,把对楚光济的称呼也从“光济兄”变为了直呼其名,语气也不那么亲热了,立时把许诚言搞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小心的回答道:“周站长,请不要误会,这完全是老师的一片心意,出自肺腑,绝没有其它意思……”
可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周世荣挥手打断:“之前我愿意帮忙,是因为他楚光济是在紧急关头临危受命,挽救山西危局,大家休戚与共,守望相助也是应尽之意,我可绝不是因为私谊,更不是图他的好处,这枚玉璧你拿回去。”
听着周世荣义正言辞的话语,许诚言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有些意外,国党官员之间人情往来,互送财物是常有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所谓礼多人不怪,不送人才怪!
可是他真没有想到,周世荣是直接了当的就拒绝了这份礼物,这差事可就办砸了,这让自己回去怎么向楚光济交代?
想到这里,他赶紧再次解释道:“周站长,卑职处事不当,失礼之处,还请海涵,正如您所说,大家同气连枝,以后还要同舟共济,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这时周世荣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语气一缓,说道:“好了,你也不要多心,其实这些东西,要是在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玩物丧志,搞不好还要引祸上身。
再说自从北平沦陷后,我们北平站的日子也不好过,困难的时候,连手下人吃饭都成问题,我也就没了那些心思,当初收集的一些古董玉器,都已经变卖出去,充做经费了,你这宝贝到我手里,也藏不住几天,这种东西一出手,万一再有什么牵连,对你们也不是好事,听我的,收回去吧!也替我谢谢光济兄的美意!”
许诚言听得出来,周世荣的这番话语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虚假,不由得是肃然起敬,国党中能够做到克己奉公,舍家为国的,还真是不多,就连他的老师楚光济也不行,这位周世荣站长就算得上一个。
看到许诚言没有说话,周世荣还以为他心中仍有顾虑,于是说道:“你回去告诉光济兄,以后有难处,我周某人还是能帮就帮,绝不推辞,你放心就是了!”
既然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许诚言再也无法多言,只能点头答应道:“周站长高风亮节,卑职心悦诚服,惭愧,惭愧!”
说完,伸手将荷花玉璧用手绢包好,收在怀里。
“不过,”周世荣突然又出声道,“既然你有心,我这里还真是有些为难的地方,如果需要你这位行动高手出手时候,你可不要推辞啊!”
“一定,只要周站长您开口,卑职一定全力以赴,绝无二话!”许诚言马上一口答应下来。
第七十九章 铁杆汉奸
周世荣开口要求自己出手,这让许诚言实在不解。
要知道周世荣管辖的北平站和天津站,都是军统情报站中的甲种大站,人员众多,精干的情报员自然不在少数,真要有什么任务,也不需要他这个外来人员插手。
不过既然周世荣开了口,太原站又欠了人家的大人情,以后还要指望对方的情报支持,自己当然不能拿乔,所以许诚言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周世荣脸色一喜,这一次他确实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实在是手中无人,没想到楚光济竟然把蝰蛇这个行动高手派到了北平,这样难得的机会,他岂能够放过,当即一拍桌案,道:“好,爽快,事情是这样……”
随着周世荣的叙述,许诚言很快搞清楚了情况,对方竟然要他刺杀伪天津市市长潘毓贵!
而这个任务,是总部在二十天前下达给周世荣的,周世荣接到命令之后,自然不敢怠慢,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天津站站长曾荃。
这项任务的难度很大,天津站组织了一次刺杀行动,但是并没有成功,反而损失了两个人,原本还要继续刺杀,可就在这个时候,天津站突然横生变故,站长曾荃竟然被捕了!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许诚言从周世荣的口中听到这个这个惊人的消息,也被吓得一身冷汗,赶紧出声问道。
曾荃,军统局高级特工,天津情报站站长,在中国北方情报战线上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其身份至关重要,他竟然会被捕?这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就在六天前,日本特高课突然袭击了他们的联络点,站长曾荃和行动队长郑恩普被捕,一起被捕的还有几名机关人员。”
这么严重?
许诚言不禁头皮发麻,情报站站长和行动队长同时被抓,一旦这两人开了口,对整个情报站绝对是灭顶之灾,对于主持北平区工作的周世荣来说,更是一场极为艰难的考验。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当然是出了叛徒!”周世荣脸色一苦,无奈的说道,“是抗团出了问题,整个抗团损失殆尽,特高课抓捕了大量抗团成员,最后有几名干部开了口,把曾站长供了出来,这才导致身份暴露,被日本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周世荣口中的抗团,全名是“抗日锄奸团”,是天津情报站的外围组织,其成员都是爱国的青年学生,他们满腔热血,不畏牺牲,以各国租界为基地,不断地针对日本人和汉奸发起各种武装袭击,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搞的日伪政府焦头烂额,在民众中也有很大的影响。
而抗日锄奸团的组建者就是曾荃,天津沦陷不久,在天津情报站工作的曾荃,就积极组建了这个抗日团体,专门吸收热血报国的学生,以“抗日锄奸,复仇雪耻”为团训,组织很快壮大,成为一支颇具实力的抗日力量,在之后的行动中屡建功劳,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曾荃得到了局座的青睐和赏识,很快被提拔为天津站站长。
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些热血青年,虽然有心杀贼,但毕竟经验不足,就在不久前的一次行动中,两名主要干部落在日本人手里,一番严刑拷打之下,这两个人最终没有能够熬住酷刑,还是开了口,于是抗团人员很快暴露,牵起一根藤蔓,扯出一大片,最后就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就这样,曾荃落在了日本人手里,我不知道他能熬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天,也许他真能够挺过去,但是我们只能以最坏的可能去应对一切。
所以我下令天津站的其他人员全部撤入租界,切断与之前的任何联系,全面进入蛰伏状态,也就是说,天津站目前已经没有任何行动能力,他们这次如果能够躲过日本人的追捕,就已经是万幸了。
可是刺杀潘毓贵的任务非常重要,是局座亲自下达的命令,还要求在近期内尽快执行,局座一向是最恨手下人推诿懈怠,所以这项任务我必须无条件执行。”
许诚言听到这里,也理解了周世荣目前的处境,但是心中仍有疑虑,就算是天津站丧失了行动能力?可是北平站呢?
北平站也是甲种大站,周世荣的手中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行动力量?
可是这句话,他知道自己不该问,一旦发问,如果对方误会自己有心推诿扯皮,不愿意出手相助,那可就是彻底得罪这位大佬了。
其实许诚言还真是误会周世荣了,因为周世荣的手中,确实是没有什么行动力量了。
原来北平情报区的情况非常特殊,因为北平城是日本华北方面军的中枢之地,日伪政府的一应重要机关都驻扎在这里,日本人对北平城的控制很严,对抗日组织更是不遗余力的实施打击,所以斗争环境非常恶劣,一不小心,就有身份暴露的危险。
可是天津就不一样了,它不仅是中国北方最大的商业城市和金融商贸中心,更重要的是,它还有着其它城市所没有的一大优势,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万国租界”。
天津自从上个世纪以来,西方列强就纷纷在这个北方大都市开辟建立自己的租界区域,前后共有英国,法国,俄国,德国,美国,日本,意大利,比利时,奥地利等国,所以也被天津人戏称为“万国租界”。
这些租界占据着天津最繁华的区域,不仅地域广大,而且还因为享有各种特权,可以自行管理租界内的事务,俨然已成国中之国,就算是如今日本人占领了天津,可是也不能插手租界里的管理事务。
于是这片租界地区,就成为了中国抗日地下组织的大本营,借助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军统天津情报站的实力迅速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北平站的规模,抗日锄奸团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组建起来的。
鉴于以上的原因,周世荣考虑再三,最后决定,北平站只留潜伏的情报人员活动,其它所有行动人员都调往天津,在租界地区活动隐藏。
一旦有行动需要,再从天津调回北平,因为北平和天津之间的距离很近,又有往来不断的火车汽车,交通非常的便利,这样也并不影响行动,又可以减少暴露的风险,事实上他这样的安排确实很有效果,最起码北平站一直没有出现过什么纰漏,但是这样一来,在一般情况下,北平站是没有行动力量的。
而这次天津站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周世荣一下子就陷入无人可用的窘迫处境,所以才想着动用蝰蛇这个行动高手,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您放心,这项任务就交给我吧,有没有时间要求?您知道,我对天津并不熟悉,行动之前肯定需要一些准备时间。”
“这个嘛……,你还是要尽快,总部给我的时间也不多,要求是越快越好!”
周世荣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要求只怕有些过分,可又不得不实情相告。
潘毓贵这个人的来历不简单,他是日本人早期发展的铁杆汉奸之一,在中日爆发战争前,就已经投靠了日本人,发展他的正是日本大特务头子土原敬二。
后来九一八事变,为吸引国民政府的注意力,掩盖侵略的事实,日本人除了在华东的上海发动第一次上海事变,在华北的天津,也发动和组织人员,袭扰市区和市民,引起天津大动乱。
当时,潘毓贵就在土原敬二的指使之下,在天津的日本租界组织便衣队,伺机袭扰天津,是当时大动乱的主要祸首之一。
自此之后,他更是得到土原敬二的赏识,成为特高课外围势力的头目,直到中日全面战争爆发,潘毓贵就再次出头,开始正式踏入政界,在土原敬二的支持下步步高升,很快就爬到了高位。
三个月前,土原敬二借口原天津市市长行事不力,尸位素餐,力荐自己的亲信潘毓贵接替市长之位,期间虽然颇多周折,但是在土原敬二的一再坚持下,最终潘毓贵如愿以偿的走马上任,出任伪天津市市长一职,达到了他人生仕途的巅峰。
此人不愧是对日本人忠心不二的走狗鹰犬,一上任就开始推行“烟毒贸易”,在天津筹备建立制毒贩毒的基地,并开始铺设以天津为中心,向四方扩散的贩运路线,公开销售烟土鸦片,加大毒害中国民众,无底线的搜刮民间财富,以支持日本军队日益增长的物资补给需求。
他上任不到三个月,就在东滩和西滩建设了两个海洛因制造工厂,天津市区也多了上百家鸦片店和吗啡馆,一时间整个天津市都搞的乌烟瘴气。
要知道天津是中国最繁华的北方都市,经济繁荣发达,积累了大量的社会财富,如果任由这样毒品泛滥,搜刮民财,这些财富就会源源不断的转化日本军方的战争资源,对抗战局势危害甚大。
鉴于潘毓贵罪大恶极,为害日甚,于是局座亲自下令,尽早铲除潘毓贵这个为害巨大的汉奸头目,这是死命令,周世荣不敢有半点拖延,这才要求许诚言尽早动手!
第八十章 天津车站
其实在北平逗留了两天后,许诚言也正准备去往天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伺机铲除潘毓贵。
周世荣知道许诚言在平津一带人地两生,想了想问道:“这样,我手边还有几个情报人员可以调动,让他们和你一起去天津,一切行动听从你的指挥。”
许诚言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道:“他们和天津站的人员有横向联系吗?”
他知道北平站和天津站因为地理位置相近,又隶属于同一个情报区,从属人员之间难免有丝丝缕缕的牵扯关系,就像当初的太原站和绥远站。
如果真的到了天津,这些人万一被天津站的叛徒认出来,那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你放心,这几个人我可以保证没有问题。”
周世荣知道许诚言的意思,正如许诚言所想,北平站确实和天津站牵扯极深,甚至有不少情报人员在两个情报站都工作过,就连现在接替曾荃,主持工作的天津站副站长陈之廷,原来就是自己的副手,原北平站副站长。
所以天津站一出事,北平站也损失很大,只要是有可能暴露的情报员都被迫转移,或者蛰伏下来,不过挑选给许诚言的这几个情报员,他一直保护的很好,和天津站没有任何联系。
可许诚言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拒绝了周世荣的好意,决定自己单独行动,不与其他人产生联系。
虽然自己人单力薄,又不熟悉环境,单独行动,肯定会有不少困难,可好处就是能够确保自己的身份不被泄露,自己和北平站之间的联系越少人知道越好,除了周世荣之外,他不想再和其他人打交道。
看到许诚言执意如此,周世荣也只能同意,说道:“那好,我就预祝你成功,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如果事有不为,千万不要勉强,不然,我也无法向光济兄交代!”
许诚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周世荣到底还是留了颜面,其实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不可能真的不计代价去执行刺杀任务。
楚光济欠周世荣的人情,还不值得自己去拿命拼,不过,他还是一脸诚恳地答道:“我一定小心行事,尽快完成任务,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事情谈完,两个人握手而别,许诚言先行离开,走出后堂,在门口拿起自己的雨伞,出门撑开伞骨,趁着细雨,快步离开。
他一路赶回吉野卫门的府邸,门口的警卫看到许诚言回来,赶紧恭敬一礼,将他让了进去。
如今他们都知道了许诚言的身份,这位年轻人是吉野顾问的早年教授的学生,甚至还被接到府邸居住,可见吉野顾问是多么看重这个学生,再加上管家武田桂明的特意交代,现在府邸上上下下,都对许诚言恭敬有加,俨然已经是半个主人。
此时武田桂明正在屋檐下,盘膝而坐,身前支着茶桌,砌上一壶新茶,一边品茶,一边听雨,正是惬意,看到许诚言匆忙回来,招手将他喊过来,问道:“你这是又去哪里了,下着雨也不闲着。”
“到处转一转,雨中漫步这座六百年的古都,真是别有一番情怀。”
许诚言收起雨伞,在武田桂明的对面盘膝坐下,双手接过武田桂明递过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放下,不无感慨的说道:“到底还是北平城,人文荟萃之地,我小的时候常听父亲说起,心中就想,长大了一定要来北平看一看,看一看退了位的小皇帝,看一看他居住的宫殿。
可如今皇帝不在了,宫殿也空了,不过,也算是不虚此行,以后再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听着许诚言的话,武田桂明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的说道:“怎么,你还是要走?我不是说过,就留在这里,留在北平,有先生的支持,你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总好过回去山西,无人照顾要强得多。”
武田桂明跟随吉野卫门漂泊半生,可以说除了彼此,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人,所以很希望许诚言能够留在北平。
可是之前谈起,许诚言并没有答应,如今看许诚言还是没有留下的意思,不禁有些失望。
“武叔,那里毕竟是我的家乡,再说,家人至今没有消息,无论如何,我也要先找到他们,不然,我就是留在北平,心里也不安心。”
听到许诚言提到家人,武田桂明顿时没了话语,他知道许诚言说的有道理,换做是自己,乱世之中,亲人离散,自然也是时时牵挂,片刻不能放心。
过了好半天,武田桂明这才无奈的说道:“其实对你的去留,先生也有考虑,主要还是想听你自己的意见,有机会你自己和他说,也好提前做做准备。”
许诚言点头答应:“明白了,让您费心了!”
等到傍晚时分,吉野卫门下班回家,三个人坐在餐桌旁吃饭,酒过三巡,许诚言看着吉野卫门,首先开口说道:“老师,我想着明天去趟天津。”
吉野卫门闻言,手中的筷子一顿,然后轻轻放下,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问道:“去天津?有什么事情吗?”
“主要是处理一些公务,总编让我带回来了一些文件,需要交接给天津的总部,还有我的同事们委托我带给家人的一些礼物,这已经耽误几天了,我想尽早送去。
另外,就是想去天津看一看,我在上海求学的时候,就常听人说,‘南有上海,北有天津”,这次有机会,正好去看一看,到处游览一番。”
“是这样!”
吉野卫门微微皱眉,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听说天津这段期间治安不太好,前些天,天津市长潘毓贵还遭到了反日分子的刺杀,特高课也在到处抓捕可疑人员,你这次去要小心一些,这样,我派几个可靠的人陪你去一趟。”
“这就不需要了!”许诚言一听,赶紧摆手说道,“我还是喜欢自己到处看看,人太多就不自在,再说我的身手您也知道,安全上不会有问题的,你就放心吧!”
许诚言自小就练习武艺,还师从武田桂明学习武技和枪械,所以吉野卫门是知道他的身手不凡,听他不愿意,也就没有坚持。
想了想,又接着问道:“听桂明说,你还是想回太原?”
许诚言点头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回去也好!”吉野卫门点头说道。
他倒是没有坚持让许诚言留下来,恰恰相反,对于许诚言这么选择,他很是欣慰,这个学生此次前来相认,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老师身居高位,而生攀权附贵之心,反而还是决定要回到家乡寻找亲人,为此,甚至愿意放弃仕途上的发展,这足以说明其心如赤子,行事有君子之风。
武田桂明听吉野卫门这么说,刚要说话,却被吉野卫门挥手制止。
“这是你的选择,我当然不会阻拦,年轻人过早踏入仕途,心智尚不坚定,难免心生旁骛,迷失自我,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想当初我在求学的时候,就立志走遍北国山河,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著书立说,否则今日也不能有此际遇,可见成名不一定要早,你在下面多历练一番,也是好的,来日方长吧!”
“多谢老师体谅,我也知道您的苦心,都是为我着想,等我找到家人后,一切安排妥当,一定回来,追随老师左右!”
“好,我们一言为定!”吉野卫门哈哈一笑,拿起酒杯,和许诚言轻轻一碰,师生二人一饮而尽。
翌日,许诚言带着一大堆行囊包裹,再次登上火车,一路赶往天津。
因为乘坐的是高等快车,不到三个小时就到达天津,随着一阵汽笛声,火车开进了车站,车轮滚滚摩擦着轨道,闪出火星,最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车厢的门都被打开,下车的旅客纷纷的拥了出来,站台上立时挤满了人,个个大包小包的行李,熙熙攘攘像搬家的蚂蚁。
上车和下车的人挤在一团,吵嚷呼喊此起彼伏,吵吵闹闹的,站在身前说话都听不清楚。
许诚言没有想到车站上的人会这么多,只好拿着行李,奋力向前,顺着拥挤的人流一步一步地挪动,直到挤出了一身热汗,出了站口,身边这才松快一些。
天津到底是北方最大的都市,物资运转和商业贸易的中心城市,南来北往都要经过这里,只这火车站喧闹的一幕,就可见一斑,繁华远胜过北平。
出了站口,他左右看了看,可周围都是人流,只好再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来到站前的路口处,在这里守着等活的人力车,沿着街道边排了长长一溜。
看到车站里涌出人流,人力车夫们纷纷起身,高声招揽生意,几句话把价钱谈妥,拉上旅客就走,刚刚空出一个车位,马上就有新的人力车挤上来,循环往复,热闹非常。
许诚言此时也放下了行李,正准备开口招呼,突然就见前方两辆人力车相互交错,不知哪里给挂缠在一起,其中一辆人力车一下子横着挂出,车上甩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紧接着就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
事情就发生在眼前,许诚言反应极快,脚尖一点地,身形飞快窜出,脚面伸出,将即将落地的婴儿接住,再轻轻一挑,双手轻轻巧巧的接在怀里。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快,许诚言的反应神速,动作又如行云流水,只一瞬间就将甩出来的婴儿接在手中,孩子裹在襁褓里,懵懵懂懂的,睁着大眼睛毫发未损。
此时周围的人才发出一阵惊呼,人力车上的女子立时扑了过来,一把从许诚言的怀中接过孩子,吓得面无血色,嘴唇抖动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两个人力车夫也都吓得不轻,赶紧放下了车,上前向许诚言深深的鞠了一躬,连声道谢,他们这些人都是卖苦力的,一天拉下来也就挣个温饱,一旦摊上了这样的事,那可就是天大的官司。
那名女子这时也缓过神来,向许诚言深深的一躬,嘴里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
许诚言再三安慰,示意无妨,彼此又客气了几句,也不再多耽搁,转身拿起行李,就要离开。
可是他突然发现,就这一转眼的功夫,自己放在地上的行李竟然少了一件,他赶紧四下寻找,可是周围人流如潮,眼前都是来来往往的旅客,哪里还找得到。
这个时代治安普遍不好,火车站这样人流拥挤的地方更是如此,窃贼惯偷活动猖獗,结果一时不慎,竟然着了道。
他心中恼火,虽然丢失的这个包裹里,物品价值并不高,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毕竟是同事们委托他带给家人的礼品,千里迢迢送回家,物轻情意重,如今在自己手中丢失了,实在是有些尴尬,回去也不好解释啊。
“混蛋!”
许诚言气得狠狠的骂了一句,可是他人地生疏,也不可能找回来了,只能摇了摇头,自认倒霉。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对面过来两个人,一名青年单手扣着一个短衣打扮的男子,另一手提着包裹,半拉半拖地来到许诚言的面前。
青年一把将短衣男子推倒在地,然后一脚踢在肚子上,后者顿时手捂着肚子,身体弯曲,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这是你的!”
青年递过包裹,正是许诚言丢失的那一件。
第八十一章 寻访家人
眼前这个青年,大约二十七八岁,五官英挺,一头齐整的短发,一身西服便装,打扮的干净利索。
许诚言赶紧伸手接过包裹,感激的说道:“多谢,多谢了!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幸亏先生仗义出手,真是感激不尽!”
青年微微一笑,说道:“不客气,刚才你不也是出手救人,大家彼此彼此!”
许诚言顿时恍然,对方是看到了之前的一幕,这才出手帮他把包裹拿了回来,倒是个热心人。
两个人客气了几句,许诚言才低头看了看偷他包裹的短衣男子,只见此人倒地不起,脸上已经鼻青脸肿,看来被抓回来之前,就已经被打的不轻。
但许诚言可不管这些,这次既然偷到他的头上,可没有白白饶过的道理,最起码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当下也不客气,一抬脚就踩在了短衣男子的右手手掌上,再用力一拧,立时在坚硬的地上搓出一片血渍。
“啊……”一声惨叫,短衣男子只觉得五根指骨都快要被搓断了,一股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再次喊出声来。
对面的青年看到许诚言这一脚,抚掌笑道:“痛快,就该教训教训他,废了他也应该!”
许诚言当然不会这么做,既然出了这口恶气,也就不再追究,抬起脚,嘴里骂道:“滚,下次再让我遇到你,我就把你的两只手都废了!”
短衣男子如蒙大赦,赶紧收回血肉模糊的手,龇牙咧嘴的吹了几口气,爬起来就跑,转眼就跑没影了。
许诚言上前,笑着对这位青年问道:“敝姓许,不知先生贵姓,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他既然欠了对方的人情,自然要有所表示,可青年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这都是小事,就不用客套了。”
说完,转身就走,很快挤入人群,不见踪迹。
对方走的干脆利落,倒让许诚言有些惋惜,他对年轻人印象极好,还想着正好结交一番,可是对方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招来一个人力车夫,自己坐上了车,车夫帮着把这些行李都放在车上,一溜小跑的离开车站。
按照许诚言的吩咐,人力车夫拉着车赶往日本租界。
这一路上,许诚言坐在人力车上,观赏天津的市容景物,忍不住连连赞叹。
不愧是和上海齐名的大都市,真是名不虚传,只见整洁宽敞的街道两旁,遍布着各色各样的商铺住宅,洋行、商场、旅馆,还有领事馆,教堂,建筑风格多为欧式,高大整洁而富有雕塑感。
行人也是如织如潮,摩肩接踵络绎不绝,人们的穿戴时尚,尤其是女子的打扮更是摩登时髦,卷着长发,穿着高叉的旗袍,脚蹬着高跟鞋的女子比比皆是。
还有往来不断的有轨电车,穿梭在城市中间,就连北方难得一见的高级轿车,在这里也是寻常,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这个城市充满了蓬勃的活力,置身其中,仿佛到了西方的大都市。
许诚言的连声赞叹,引的人力车夫也笑着应和道:“先生,这还不算什么,咱们现在是在伊租界,等过了万国桥,就到了法租界,那里才是咱们天津卫最繁华的地段,电车到处跑,什么大花园,大教堂,戏院,银行遍地都是,您就开眼吧,一准让您满意!”
车夫口中的伊国,就是意大利,租界处在海河左岸,距离火车站最近。
许诚言笑着点头答道:“好,这次来,一定要好好转一转,你不要着急,跑的慢一些,我多看看,一会多给你算钱。”
车夫一听客人愿意主动多给车钱,自然是高兴,赶紧连声答应,车速也慢了下来,等到了横跨海河的万国大桥,还特意给许诚言充当起向导,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起来。
万国桥是天津市的标志性建筑,通体是全钢制结构,长足有百米,宽约二十米,横跨海河两岸,平时可供车辆行人通过,待河道过大船的时候,桥面从中间分开,各自升起,开合自如,所谓“万国桥下过大船”,可是海河上的一道景观。
桥面上还有不少身穿着法国军装的巡逻警卫,来回巡视,许诚言从这些巡警的身边擦肩而过,但都没有人伸手阻拦。
过了万国大桥,进入了法租界,果然正如车夫所说,法租界里的繁华更胜一筹,看的许诚言目不暇接,等再进入日本租界,亦是如此,可以说,法租界和日本租界,算得上是天津市的精华所在。
车夫把许诚言拉到松岛街的一家酒店,许诚言多付了两倍的车费,打发走了车夫。
进入酒店,开了一处房间,开始整理行李,他的这几位同事,基本上都是住在日本租界,他需要先把行李处理完,接下来就要去寻访自己的家人,最后还要抓紧时间,解决潘毓贵这个铁杆汉奸,算起来,他这次的天津之行,时间安排是非常紧张。
当天下午,他按照地址,一家一家的上门拜访,把礼物和钱财交接清楚,手边的行李包裹处理一空。
到了第二天,他一大早收拾利索,叫了辆人力车,出了日本租界,一路向西,来到天津老城南门附近,这里就是天津有名的南市,也叫“三不管”。
“三不管”,顾名思义,就是指这一带治安环境极差,乱葬岗子(随便埋死人)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是当时警察局,律法所都管不到的地界儿。
不过这里也是天津卫除了租界地区之外,最热闹的场所,人口密集,五行八作的样样齐全,商业也是繁荣一时。
这里大大小小的饭店遍布街道两旁,影院戏园散落其间,到处都是摆摊的小商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只要有块空地儿,就有人占着吆喝,有卖大力丸,有剃头刮胡的,还有拉洋片的,摆茶摊的,算卦的、变戏法的,说相声讲书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非常热闹。
许诚言步行在街道上,也是眼花缭乱,要不是说话的口音不对,他都以为自己是身处在北平的天桥大街一般。
他边走边打听,不多时来到了一处摔跤馆的场地外,只见一片空地上,一对身形彪悍,膀大腰圆的壮汉,正在捉对摔跤,身后站着一排壮汉,都是和摔跤手一样的打扮,一大群观众在四周围成一圈,神情兴奋,喝彩和叫好声连成一片,场面喧闹沸腾。
许诚言上前几步,慢慢挤入人群,来到最里面一层,饶有兴致的观看这两位摔跤手的表演。
只见他们头抵着头,像牛顶架一样各不相让,突然好像约好的一样,同时发力,扭在一起,像拔桩似地来回拱着顶着,用脚使着绊儿,纠缠片刻奈何不得对方,又再次分开,不停的试探动作,踢挑钩抱,你争我夺,互不示弱。
一时间,摔得难分难解,不分胜负,在观众的鼓噪声下,一个摔跤手突然抓住对方一个破绽,右手一把将对方左手用力猛拉,紧接着靠上身去,左手紧抱对方右腿,“嗨”地大吼一声,将对方扛在肩上,重重地摔倒在地,立时掌声四起,博得了观众的高声喝彩。
许诚言站在人群中也是鼓掌叫好,马上就有一名摔跤手拿着托盘上前,观众们也纷纷掏出零钱,扔在托盘上,不过都是些小钞铜子。
等绕到许诚言的身前,他直接掏出一张大面额的法币,轻轻放在托盘上,那名壮汉顿时眼睛一亮,抬头看向许诚言,嘴里连声谢道:“多谢先生赏饭,多谢……”
许诚言微微一笑,说道:“大家交个朋友!”
壮汉听的明白,等绕了一圈回去,找到那排摔跤手正中间的一个年纪较长的壮汉,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又向许诚言的方向示意。
接下来许诚言耐着性子,又看完了两场表演,等休息的时候,壮汉上前将许成言,请到一旁的茶摊上,那名年长的摔跤手早就等在那里。
两人见面,拱手为礼,各自落座,有人递上热茶,许诚言先开口说道:“黄师傅,久仰了,敝姓许,慕名而来,冒昧打扰,请不要见怪。”
黄师傅是这片跤场的把头,手下的徒弟甚多,个个孔武有力,身手敏捷,也是南市一带数得上的人物。
黄师傅点了点头,看着许诚言的身形气质,暗自在心里猜测了一番,开口说道:“许先生,咱们开门见山,就不绕弯子了,您要是来找护院保镖,这里的跤手,您也看到了,都是我打小教出来,个顶个的身手好,有家有底,人还规矩,价钱也公道。
要是来办别的事,也好说,可就是一条,我们打行的规矩,做事可以,绝不能出人命,如果有这念头,也请别开尊口,就当是您没有来过……”
原来这些摔跤手们并不单单指着表演吃饭,他们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所谓打行的打手,平时给富家大户当保镖护院,有人需要处理恩怨纠纷的时候,也可以充当打手,替人出头。
甚至有的打手不讲规矩,为了钱干脆就直接当上杀手,杀人害命,只不过这种人为各方所忌,就是打行的人,也避之唯恐不及。
听黄师傅直接把话说明,许诚言微微一笑,解释道:“黄师傅,您误会了,我只是想向您打听个人。”
“打听人?”黄师傅一听,立时没有兴趣,“那您可找错人了,我这不卖消息,葫芦口的钱瞎子,专干这个,您去找他就好。”
说完,就要起身离开,许诚言赶紧拦住他,再次解释道:“黄师傅,别着急啊,我打听的人也是您这一行的,不过年头久了,旁的人也不知情。”
说到这里,许诚言又掏出几张大面额钞票放在茶桌上。
黄师傅这才又坐了下来,但是没有去拿钞票,他们虽然认钱,但还是讲规矩的,如果没有给对方满意的答复,这些钱也是不好拿的。
“您说吧,打听谁,我们这一行的老人,我差不多都清楚,年头久的也知道一些。”
“我要打听的人姓韩,具体叫什么不太清楚,年纪大概五十岁到五十五之间,二十多年前,就在南市这一带当跤手,这个人身手好,应该有些名气。”
“姓韩?二十多年前?”黄师傅喃喃自语,仔细回忆了一番,又看了看许诚言,最后缓声说道:“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个小徒弟,还没出师呢,不过当时天津的跤手有名气的可不少,姓韩的吗……,我倒是知道两个,一个叫韩昌,一个叫韩三拐,年纪倒能对得上。
不过,韩三拐后来在跤场上摔断了脖子,当场就咽了气,只有韩昌,风光了几年,可是后来给人当保镖的时候,被人捅了刀子,也早就退出打行了,如果你要找的人是他,就去老北门,那里有个韩家村,也出过几个好跤手,也许会有消息。”
听到有消息,许诚言心中喜忧参半,担心的是,如果要找的人是韩三拐,这条线索就断了,如果是韩昌,那就有可能找到自己家人的消息。
他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有消息就好,多谢黄师傅!”
两个人拱手道别,许诚言转身离去,他真正要找的人,正是教他飞虎爪的师父雷泰,雷泰腿脚残疾,一个人生活不易,以父亲的为人,举家逃难的时候,肯定是不会让雷泰一个人离开,所以一家人应该是在一起,只要找到了雷泰,就可以找到家人。
既然家人这边没有线索,就只能从雷泰这条线找下去,当初雷泰对自己的事情讲的不多,只是说年轻的时候,得罪了一个有势力的仇家,这才逃出天津,来到了山西落脚,不过这都是平时闲聊的时候透漏出来的只言片语,信息也很不全。
但是在一次闲聊中,雷泰无意间说过,他有一个师弟,姓韩,是天津有名的跤手,武艺不在雷泰之下。
许诚言记忆力极好,当时的一句闲话,他就记在心里,这次就顺着这条线索找了过来。
第八十二章 前尘往事
许诚言离开摔跤场,一路向老北门的方向走去,进了老城区,这里的景物明显就萧条了许多,街道两边的住宅样式老旧,显然不如租界繁华热闹。
穿过老城区,出了北门,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韩家庄,又花了不少工夫向老人们寻访,最后终于来到了一处破旧的院落前。
低矮的院墙,站在外面就能清楚的看到里面两间破旧的瓦房,一扇木门斜挂在门框上,好像推一下就要掉下来。
看到眼前这些,许诚言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失望,暗自猜测,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传来几声咳嗽,声音有些无力,只见一位衣衫破旧的老者走出了房门,此人身形虽然有些佝偻,不过骨架子高大,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身形魁梧的壮汉。
老者来到院子里,在躺椅上坐下,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杯水,喝了一口,他动作迟缓,明显有些吃力。
许诚言更是有些拿不准了,对方的年龄明显比自己预想的要大一些,而且身体也不好,不过既然来了,总要询问清楚才甘心。
他迈步上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老者抬眼看到他进来,轻喘了一口气,正要询问。
许诚言抢先开口问道:“您可是韩昌,韩老先生?”
老者一怔,对方还真是找自己的,老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许诚言,微微点了点头。
找对人了!
许诚言上前拿过一个小凳子坐在韩昌的对面,笑着说道:“韩老先生,我姓许,是慕名前来拜访您的。”
“拜访我?呵呵……,我这屋里头多少年没有人上门了!”
韩昌看着老态,可心思明白,不知对方怀着什么目的,显然很有戒心。
许诚言干脆直接问道:“韩老先生,我来这里,是向您打听一个人。”
“我一个孤老头子,能认识什么人!”韩昌有气无力的说道,紧接着又是忍不住一阵咳嗽。
许诚言等着他的咳嗽停缓下来,这才凑上前,和声问道:“您是不是有一个师兄,二十多年前惹了祸,逃出天津,他姓雷………,叫雷泰?”
许诚言一边问着,一边目光紧紧的盯着韩昌的面部表情,仔细观察每一个细微变化。
果然,当韩昌听到许诚言提及“师兄”二字,逃出天津的时候,目光中流露一丝惊讶,可是当许诚言提到最后一句,韩昌的表情就明显有些迟疑。
许诚言暗自猜测,韩昌应该就是雷泰的师弟,可是最后他表现出来的那份迟疑,估计是名字对不上,看来之前自己猜想是正确的,“雷泰”这个名字应该是个化名。
想一想也不意外,雷泰在许家的时候,也没有用“雷泰”这个名字,而是叫“许正山”,开始还说是自家的长辈。
后来还是自己偶然听父亲和雷泰在私下里的谈话,才知道这位长辈真名叫“雷泰”,不过现在看来,连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可见雷泰处事有多小心。
“老先生,您也别有顾虑,我是雷泰的徒弟,可是前几年和他失散了,现在想着寻访师父的下落,就来他的家乡找一找,如果您知道他的下落,还望赐教,我必有重谢!”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钞票,放在小桌上。
他原以为眼前这位老者已经困顿至此,见到这些钱财,必然就范,可是韩昌连看都没看一眼,斜身躺在椅子上,挥了挥手,嘴里不耐烦的说道:“我没有什么师兄,就是有也死了,什么雷啊,雨的,统统都不认识,你快走,我要休息了。”
韩昌直接逐客,这让许诚言有些吃不准了,是真的找错人了?还是不知雷泰其人?或者是另有隐情?
对了,也可能是因为那位仇人的缘故!可是许诚言对雷泰的往事知之甚少,也不知那位仇人的情况,也许韩昌真是有顾虑。
许诚言想了想,看得出来韩昌这个人不好劝,自己空口白牙也难以取信于人。
而且他知道,如果韩昌真的和雷泰有联系,也不至于过得如此窘迫,多半是还没有雷泰的消息,看来寻找家人,还是要有很长的路要走,没有那么容易。
“你怎么还不走?我这里不留客,对了,把你的钱拿走,无功不受禄,我老头子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韩昌看着许诚言迟迟不去,杵在那里不动,不禁皱了皱眉,再次催促他离开。
许诚言也没有生气,不仅没有收回钞票,反而又掏出一把钞票,和之前的放在一起,不过这次的钞票颜色花绿,赫然是一沓子美元。
在天津这个大都市,美元的认同更高,百姓们都明白英镑美元都是比黄金更坚挺的硬通货,这么多美元放在眼前,任谁眼皮子也要跳一跳。
韩昌诧异地看着许诚言:“你这是干什么?我都说不认识什么雷泰,咳咳……给钱也没有用,快拿走…咳咳……”
许诚言笑着解释道:“我知道您有顾虑,这样,我也不是白给您钱,就当是一笔报酬,等万一有一天,你见到了我要找的人,给他带个话,就说他的徒弟正在找他们,也顺便替我给他们也报个平安!”
说到这里,他从兜里掏出纸笔,把自己姓名和在太原的住处写了下来,放在小桌上,继续说道:“到时候把这个地址给他,愿不愿意联系我,由他们决定,老先生,我知道您有顾虑,现在您什么也不用说,真要是有那一天,就请您传个话,如果没有……,如果没有也不让您白忙活,这些钱您留着养老,等我有机会来天津,再来看您!”
说完,许诚言转身就走。
“等等!”身后传来韩昌的声音。
许诚言赶紧转身看向韩昌。
韩昌此时已经坐起身子,脸色有些犹豫,然后招手道:“你回来吧,我和你说一说清楚。”
许诚言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的做法让对方打消了顾虑,态度也有所转变,他赶紧又坐了下来,静静等候。
“咳咳……”
轻咳了几声,韩昌深吸了一口气,噪音低沉的说道:“我确实有一位姓雷的师兄,不过他不叫雷泰,叫雷镇山,二十多年前是天津有名的武师,您说的应该是他!”
雷镇山!没错了,“泰”为山中至尊,五岳魁首,古时封禅,镇压群山,这是换了一个叫法。
许诚言赶紧追问道:“那您有没有他的消息?”
“没有!”韩昌摇了摇头,“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有音信了,老实说,我和你师父虽说是师兄弟,可是关系一直不好,他就是回来,也不一定会联系我。”
原来韩昌和雷镇山是一师之徒,都是一位姓高的老武师教出来的徒弟。
不过韩昌和雷镇山不同,他是由父母带着他上门拜师,算是高武师的门徒。
而雷镇山是高武师从小养大的孤儿,一直带在身边当儿子养,是将来还要给高武师养老送终的儿徒。
两者之间亲疏远近自然就不同了,高武师对雷泰是毫无保留的教授,衣钵相传,对韩昌就差了不少,多少都藏了一手,就比如飞虎爪的绝技,就只教了雷镇山,没有教给韩昌。
对此,韩昌心知肚明,自然不服气,再加上雷镇山的脾气秉性也强势,所以师兄弟之间相处的并不好。
后来高武师去世,他们两个人也各自发展,雷镇山仗着一身的硬功夫,很快在天津武术界打出了名声,不到三十岁,就成为天津卫有名的武师。
韩昌没有上擂台,但是进了跤场,一身的好功夫,成为了当时有数的把头,也风光一时。
可是没过几年,就发生了那场变故,天津本地的两大帮派头目为了挣地盘火并,当时天津卫武风盛行,都有请武师镇场的习惯,其中一个头目花了大价钱请雷镇山出面镇场子,结果械斗中,雷镇山失手打死了对方带头的武师。
原本这在帮会械斗火并中,都是寻常事,真出了人命,帮会头目都会专门找人顶缸,可是这次不同,雷镇山打死的是对方青帮头目的亲弟弟,结果事情一下子搞大了。
青帮头目急红了眼,下令追杀雷镇山,雷镇山在天津已经无处可躲,只能逃到北平,可是北平太近,对方的人又追了过来,无奈之下,他只能远去山西隐姓埋名,这才躲了这些年。
而韩昌也在这个时候出了事,他给一户有钱人当保镖,在保护主家的时候,被人一刀捅在后腰上,重伤不起,养了许久才勉强捡回一条命,伤了肾气,身上的功夫也废了,就这样退出打行,靠着主家补偿的钱财度日,可是后来主家也败落了,生活就没有了着落,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听完韩昌的这番叙述,许诚言心中感慨不已,说起来,这对师兄弟都是一身的武艺,可是一旦吃上江湖饭,打打杀杀,落幕之时,都是如此凄惨,自己的老师雷泰,最后不也是落得一瘸一拐的终身残疾,投靠在许家安身。
他想了想,又问道:“当初的追杀我师父的那个帮会头目还在吗?”
“在!”韩昌轻叹一声,“就是现在天津卫的青帮大头目白逸生,江湖人称白老头,这些年他的实力越来越大,还投靠了日本人,现在一家独大,整个天津卫的混混都听他的招呼。
我可要告诫你,你在天津卫可千万不要乱打听你师父的消息,此人的耳目到处都是,一旦传到他的耳朵里,就是场天大的麻烦,出了这个门,你就不要再提‘雷镇山’三个字。”
白老头!许诚言也是眉毛一挑,这还真是个人物!他在北平时,就听说武田桂明说过,白老头是青帮通字辈的大佬,整个天津卫大大小小的江湖头目都拜在他的门下,就是日本人也对他顾忌三分,没想到雷泰的运气这么差,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仇家,怪不得几十年漂泊在外,不敢回乡。
可是这样一来,家人在天津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就算是真在天津,自己也不好四处打听了,难不成自己先去把白老头也杀了?
这个念头一起,许诚言心中就活泛起来,还真起了这份心思,别看白老头偌大的名声,可是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江湖混混,他连伊藤拓真那样的人物都杀了,一个白老头又算的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问道:“师叔,您这伤是不是也是白老头下的手?”
他怀疑韩昌也是受到师父的牵连,被人下了黑手,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韩昌却摇了摇头,他看出许诚言的眼中不善,解释说道:“这倒不是,你师父这个人心骄气傲,当初一朝得意,便目空一切,和我不对脾气,所以出师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来往,外人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的事,我自己倒霉,赶上了,我谁都不怨。
可我倒是看你不甘心啊,年轻气盛,和你师父当年一样,谁也不怕,谁都敢动一动,你叫我一声师叔,我就劝你一句,趁早死了这份心,那是鸡蛋碰石头,别把自己搭进去。
再说,抛开别的,你师父杀了人家的亲弟弟,人家找他也是应该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出来混江湖,早晚要还,都是因果报应,说不上谁对谁错。
要怪,就怪你师父当年太张扬,别人几句好话奉上,他就忘乎所以,不管不顾的替人出头,结果出了事,人家跑了,他自己反而搭里头了……”
听着韩昌的絮絮叨叨,说着师兄的不是,许诚言撇了撇嘴,心中暗想,这对师兄弟还真是不对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牢骚满腹,估计还真是八字不合。
可许诚言还是不喜欢听韩昌的唠叨,语气有些不悦的说道:“您也别这么说,我师父在我面前还总说,您功夫好,比他都不差,还说有机会回来和您见见面,可没有说您半点不是。”
雷泰在外漂泊数十年,人老了,难免思念家乡和故人,对这个师弟也抛开了旧时的成见,心生亲近之心,所以才在许诚言面前闲聊了几句。
此言一出,韩昌不禁一愣,嘴唇蠕动了两下,忍不住问道:“他真的这么说?”
“那当然,我师父只念您的好了,您也放宽心,别计较当年的事。”
这一次的探访没有结果,许诚言也就不再耽搁,既然认了师叔,就不能不管,他又多留下了一笔钱,算是对师叔的孝敬,二人又交谈了几句,这才失望而回。
第八十三章 再次相遇
许诚言的此次寻亲之路,刚刚开始,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他手中只有雷泰,或者说雷镇山这条线索,原本来天津就是撞运气,再因为仇家白老头的缘故,他还不能在外面随意打听,只好暂时放弃,转而把精力投入到解决伪市长潘毓贵的事情上来。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开始跟踪和调查潘毓贵,准备寻找对方的破绽。
天津市公署的办公室里,市长潘毓贵推开玻璃窗户,看着楼下公署外面,手举着标语,高呼口号的大批人群,气的脸色铁青,眼睛里都在冒火。
这些人高呼着“潘溜子滚回北平”,“潘毓贵祸国殃民”的口号,声音此起彼伏,沸沸扬扬,市公署的办公人员,还有周边的围观市民,甚至就连不远处的警察和巡警们也是袖手旁观,都像是在戏院里看戏一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的津津有味,兴致盎然。
眼前这一幕,简直是直接在潘毓贵的脸上扇巴掌,他气的暴跳如雷,却没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秘书快步走了进来,语气无奈的向潘毓贵汇报道:“市长,警察局那边打不通电话,我已经通知宪兵队过来驱赶,可是对方说,需要时间,让我们耐心等候……”
话还没有说完,潘毓贵就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窗外,大声骂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他们都是蛇鼠一窝,找他们有什么用?简直是猖狂至极,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想要逼我走,痴心妄想!我要向土原将军汇报,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看着潘毓贵此时已经气的失态,秘书也不敢再多说话,只能站在一旁,听任市长发泄心中的愤怒。
原来潘毓贵这一次能够担任天津市市长一职,也是几经周折,非常的不容易,引发的后遗症,到现在都没有平息。
半年前,华北方面军军部以行事不力为由,撤去了前任天津市市长的职务,特高课总课长土原敬二中将马上就推荐自己的亲信,原北平市警察局长潘毓贵,担任天津市市长一职。
天津的经济发达,物资充足,不仅是中国北方金融和贸易的中心,同时也是日本华北方面军经营多年的老巢,各方势力都试图在这里掌握更多的话语权,从中捞取更多的利益,所以天津市市长的职务,一向都是政治势力竞争的焦点。
于是土原敬二的推荐,遭到了另一派势力的强烈抵制,这派势力的代表人物,正是天津驻屯军司令官田代一郎中将。
田代一郎作为驻守天津的军事长官,自然视天津为自己的势力范围,绝不容许土原敬二插手其中,他也极力推荐自己的亲信,天津市警察局局长刘熙明,来担任市长职务。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到最后,还是土原敬二占了上风,毕竟他作为日本第三代特务头子,华北军方的实力将领,在军部里的地位是要高于田代一郎的,影响力也要大出许多。
结果一场角逐下来,潘毓贵得以胜出,便兴冲冲的从北平来到了天津就职,并且一上任,就按照土原敬二的设想,开始大力发展毒品贸易,疯狂搜刮民间财富,吃相贪婪,行事毫无顾忌。
可是他这样做,却再次严重影响到了另一方势力的利益,因为天津的毒品贸易,一向是掌握在本地青帮的手中,天津所有的烟馆和玛啡馆,都是青帮的生意。
而青帮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除了本身的势力庞大,当然也是凭借着官匪勾结这个老套路,有本地的官方力量在背后撑腰,天津市警察局局长刘熙明就是他们的大后台,也就是说,再追根溯源下去,他们背后的大老板,就是驻屯军司令官田代一郎中将。
这些人每年都要从这些黑色收益里,抽取巨额的利润,如今看到潘毓贵的吃相如此难看,自然不愿意就这样吐出口中肥肉,于是两方势力之间,明争暗斗,纠纷不断,并有越演越烈之势。
潘毓贵虽然背靠着土原敬二这座大靠山,可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面对本地势力的疯狂反扑,实在是捉襟见肘疲于应付,尤其是这段时间,他开设的多家吗啡馆,都被青帮混混们上门打砸,搞的都无法正常营业,现在又干脆组织人马,堵在市公署的门口示威,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当然潘毓贵在本地也不是一点势力没有,首先就是天津特高课,这是他最坚定的后台,天津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大佐和潘毓贵更是多年的好友,于公于私,都是无条件的支持潘毓贵。
其次就是潘毓贵有当年组建便衣队的经历,这支便衣队都是天津日本租界里的无赖混混,虽然后来大部分都被遣散,但还是留下了一些骨干,如今又死灰复燃,所以在日本租界里,潘毓贵还是有一些可以动用的人手。
只是这些人一出了日本租界,就没有了和青帮抗衡的能力,潘毓贵目前只能寄希望于特高课出面,把外面的这些示威人群驱散,不然这脸面上太难看了。
而这个时候,一直跟踪监视潘毓贵的许诚言,正坐在市公署外面街道旁的一家咖啡馆里,守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没想到在天津抵制潘毓贵毒品贸易的,不是真正受害的天津市民,反而是眼前这些流氓混混,而且组织严密,搞的场面这么大,就连一旁的宪兵和警察都在推波助澜,一场狗咬狗的闹剧,真是一场又滑稽又可笑。
这时耳边又有顾客相互议论,有人说:“这一下可有好戏看了,潘溜子都被人堵在门口骂街了,你说会不会狗急跳墙,让日本人出面抓人呐?”
“抓人,谁来抓?你没看外面这些人都是什么人?那个高个的,是候三爷身边的打手麻杆,那个穿黄衣裳的,是码头六爷手下的人,还有那个扛旗子,叫的最欢的,那不是开澡堂子的崔八吗!
这些人都是白老头,白爷的人,那白爷是什么人?横踩黑白两道,和警察局的刘猴子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就是宪兵队也要让他三分,你看闹了这么久,日本人出面了吗,都在看潘溜子的笑话呢!”
“是啊,还是您眼光准,这场戏呀,还有的看呢,咱们正好瞧个热闹,这比唱戏的有意思!”
“要说着潘溜子,当年在这天津卫也是一号人物,可是这去了北平,就不认人了,回来趾高气扬的,听说谁都不给面子,这不,吃了亏了,我就说,在咱们这里,还的是白爷和袁三爷说了算,别人都不好使……”
许诚言听着耳边议论,知道今天也难有收获了,热闹也看够,他便叫来服务生,结了账,起身离开,迈出走出了咖啡馆。
此时街道上都是人,许诚言顺着墙根慢慢挤出了人群,正准备离开,突然就听身后一声喊:“你站住!就是你!”
许诚言一愣,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手臂上吊着绷带的男子,另一手拿着小旗子指着自己,眼神凶狠,紧紧盯着着他。
许诚言眼力极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前几天在火车偷自己行李的那个窃贼混混,只是现在换了一身装束,打扮的人五人六,混在人群里摇旗呐喊。
这时,这名混混和许诚言四目相对,也确认了许诚言就是差一点把自己踩废了的那个人,马上对身边的人招呼了几声,一起向许诚言追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青帮里的混混,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同伙招呼一声,自然是一拥而上。
许诚言心里暗叫不好,这么多人,他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挡的过来,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他根本不敢停留,转身就跑,这伙人在后面也是紧追不舍。
许诚言的身手敏捷,脚下跑的飞快,可是他却不如对方熟悉地形,刚跑过几个街口,就被这些人东绕西绕,追的越来越近。
就在他打翻一个混混,冲过一个街口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一旁冲了出来,一脚踢翻了一个追兵,转身对许诚言喊道:“快,往西跑,过桥!”
这突然出现的帮手,让许诚言一愣,仔细一看,竟然就是那个在火车站,为自己找回行李的那名青年,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就是他,就是他挡横,这两个人是一伙的!”
那个吊着绷带的混混正好追了过来,看到两个人一起出现,又大声呼喊着,把周围的同伙都招了过来。
许诚言和青年不敢停留,一起向西跑去,再向前,就是金刚桥,金刚桥是海河北段的一道桥梁,只要过了金钢桥,再向南跑上两条街,就可以进入日本租界。
因为青帮混混们在市区还可以胡作非为,可是一进租界,就不是他们的势力范围,这样当街追杀,肯定是要被制止的。
可是当许诚言二人跑到了金刚桥,桥面上人流拥挤,左右都是行人,这样一来,前面跑的人因为要分开人群,速度上就吃了亏,很快就被追到近前。
两个人干脆不再跑了,各自转身迎敌,许诚言回手挡开迎面的一拳,身形不退反进,靠在近前,直接用右肩头向前一撞,这一击重重的撞在追兵的下巴上,脑袋受到重击,当时就倒地不起。
又是两个人冲上来,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向许诚言直刺了过来。
这些青帮弟子好勇斗狠,横行霸道惯了,打架斗殴,使用利器是寻常之事,出人命也自有上面的大佬庇护,所以行事毫无顾忌。
许诚言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肘部,用力反转,只听咔嚓一声,对方的小手臂被活生生拗断,匕首也被许诚言顺手夺走。
紧接着就是一个反手,匕首的手柄重重的打在另一个混混的耳根处,对方一声不吭,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只一个照面,许诚言身边就空出了一段距离,其他人看他身手不凡,手中又持有利器,一下子就不敢追的太紧。
此时一旁的青年也是出手犀利,接连打倒了两个混混,向许诚言这边靠了过来。
此时,周围的行人被这一幕吓坏了,都赶紧四散奔逃,纷纷躲避,很快桥面上就空旷了许多。
许诚言转头对青年说道:“你先走一步,我挡着他们!”
可青年却是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对面的青帮弟子,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
“大家一起上,别让他们跑了!”
又是那个惹事的祸精躲在同伴的后面,开始怂恿呼喊,一副决不罢休的样子。
许诚言二人狠狠地瞪了这个家伙一眼,尤其是许诚言,心里真是后悔,那天怎么没有直接废了这个混蛋,结果今天惹出这场是非。
“跑!”
看着对方蠢蠢欲动,许诚言不敢再僵持下去,低声招呼一声。
青年也知道,真要是纠缠下去,吃亏的一定是自己,于是也不迟疑,两个人同时转身就跑,身后的混混们一看,胆气又壮了起来,一窝蜂的又追了上来。
不过这一次他们就没有之前那么无所顾忌了,知道这两人都是硬茬子,有聪明的人,脚下也有意识的放缓了脚步,为同伴出气还行,可为此拼命就不值了,要不是仗着人多势众,这个时候早就应该见好就收了。
许诚言二人撒开了脚步,跑的飞快,青年很熟悉这里的道路,带着许诚言顺着海河沿岸的街道小巷一路疾奔,很快就甩开了追兵。
一直来到日租界的地界,他们才停下了脚步,靠在街口的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此时,两个人才有功夫互相打量对方,对视一眼,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忍不住都会心的笑出声来!
第八十四章 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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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诚言!”
“林光彦!”
两手相握,彼此重新认识了一番,恰好时间已经正午,就近找了一家酒馆,要了几个小菜,几杯酒下肚,两个人聊了起来。
据林光彦说,他是天津本地人,就住在日本租界,目前在一家日本贸易社当翻译,今天原本是去财政厅办事,正好看见许诚言被那些混混追赶,才挺身而出,再次为许诚言解了围。
当他听说许诚言是新民报社的记者时,不禁有些诧异,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许诚言,忍不住问道:“诚言兄,你这么好的身手,竟然新民报社的记者?还真是文武全才!”
许诚言也笑道:“你也不差啊,做翻译还有一身的功夫,连保镖的活都可以干了,不过,我看你刚才的身手有些眼熟,好像是空手道的路数,你学过这些?”
对于林光彦,许诚言也有些疑虑,这个人的身手矫健,出手狠辣,动作简洁有效,尤其是踢人的时候,身体半转,用侧踹的脚法踢出,将一个混混整个人都踢了出去,力量爆发性很强,这很像是空手道的打法。
林光彦爽快地答道:“我自小上的是日本学校,所以日语和空手道都懂一些,倒是诚言兄,你折断对方手臂的功夫,也是空手道的技法,你也学过这些?”
原来许诚言当时的动作,林光彦也看在眼里,这是空手道夺白刃的技法。
许诚言身上的功夫很杂,从小的时候,就师从多名武师学习,后来还向雷泰学习左手刀和飞虎爪的功夫,再后来,又向武田桂明学习空手道和刀术,对敌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使了出来,也不局限于招式和拳种。
现在听到林光彦询问,他倒也并不讳言,说道:“我有一位老师是日本浪人,曾经教过我几天,不过学艺不精,让光彦兄见笑了。”
听到许诚言坦然承认,林光彦笑道:“也对,诚言兄既然在新民报社任职,接触日本侨民也是正常,不过,山西那边的日本侨民,也很多吗?”
此言一出,立时让许诚言有些诧异,他忍不住问道:“怎么,光彦兄怎么知道我是山西人?是我的口音?还是哪里不对?”
要知道许诚言在语言方面很有天赋,在上海求学的时候,身边的同学也都来自中国各地,有东北三省的,也有北平和天津的,更多的是南方诸省,后来在军中,袍泽们也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他的侦查小队里就有一个是天津人,他又喜欢模仿,所以几年下来,基本上各地的口音他都能说上几句,尤其是北方口音都容易带偏,说起来很有特点,所以也并不难学。
这次来平津,他在与人交流的时候,都是随地变化,天津话也是朗朗上口,没想到还是被林光彦听了出来。
林光彦哈哈一笑,解释道:“你的口音还好,不过那天我把你的包裹抢回来的时候,顺便翻了翻,里面都是山西的特产,所以才猜测你是山西人,还真猜对了!那这次来天津是公干,还是探亲?”
许诚言这才恍然,不过对方的观察力也是厉害,只是几眼就认出包裹里的都是山西特产,这对一个山西人不算什么,可是对一个天津人来说,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显然林光彦是对山西的情况有所了解,才能做到这一点。
“光彦兄好眼力!”许诚言由衷赞道,“我这次来是公干,来天津总部交接一些文件,那些特产都是我的同事托我带给家人的礼物,他们和我不一样,都是从平津调过去的,家人都在这边。
哦,对了,那天光彦兄去火车站做什么?接人吗?”
“对,接人,是去接几个朋友,不过没有接到,白跑了几天!”
两个人虽然机缘巧合的结识,不过毕竟是初次接触,相互之间都有一些顾虑,一开始彼此试探了几句,等话说开了,这才放下戒备,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起来。
让许诚言惊讶的是,这位新朋友显然极为健谈,不管聊到哪个话题,都能够滔滔不绝,且言之有物,口才和见识都是一流,他平时自诩才识过人,此时也自叹不如。
不过,许诚言的表现也让林光彦很是满意,他也是自视极高的人,平时难得有人能跟上他的节奏,可是今天却是交流无碍,说到高兴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侃侃而谈,畅所欲言,十分投机。
愉快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有尽兴,直到林光彦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这才恍然,赶紧打住了话题。
他有些不舍的说道:“诚言,我今天下午还有一些事情处理,先失陪了,改天我带你去各处转一转。
这天津的好去处可不少,什么意大利球场,英国赛马场,法国歌剧院,应有尽有,北地难寻,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可要好好看看。”
许诚言也是意犹未尽,当即点头答应,不过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而是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这才分手而别。
看着林光彦快步离去的背影,许诚言若有所思,这位新朋友无论是才学武艺都是上乘之选,尤其是那份见识广博,把平时自诩才识的许诚言都比了下去,这样的人中翘楚,绝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仅仅是一个普通贸易公司的日文翻译那样简单。
事实上,也正如许诚言猜测的那样,林光彦离开了酒馆之后,招手喊来一辆人力车,一路向西,来到了日本租界的西北角,在一处戒备森严的办公楼院门前下了车,打发走了车夫,这才向院门走去。
这处大门前,由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士负责警卫,看到林光彦走近,赶紧都打起精神,脚后跟一磕,挺身立正,长枪笔直的竖在身旁。
林光彦微微点头示意,脚步不停,快步走进大门,来到办公楼前,正好一位少佐军官迎面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林光彦,赶紧招呼道:“小林君,课长正在找你,你赶紧过去一趟。”
“好,我马上过去!”林光彦随口答应一声,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换上一身笔挺的陆军少佐军装,在镜子里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快步上了楼,来到课长办公室,敲门而进。
屋子里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日本驻天津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大佐,另一个正是今天被人堵在家门口骂街的伪市长潘毓贵。
看到是林光彦进来,铃木英助招手道:“小林君,你来的正好,今天的事,你不是去现场了吗,怎么没有见到你?”
林光彦,真名叫小林光彦,担任天津特高课情报组组长一职,是这里仅次于铃木英助大佐的二号人物。
而他年纪轻轻,就能够居此高位,不仅因为他是特高课总课长土原敬二中将最得意的学生,更是因为他精明能干,智谋过人,多次破获中国情报组织,是日本情报界中颇负盛名的情报高手,也是特高课青年军官中公认的领军人物。
这次破获军统天津情报站外围组织抗日锄奸团,抓捕情报站站长曾荃的行动,就是他的杰作。
而几天前他之所以出现在火车站,就是带着已经投敌的几名天津情报站人员,在火车站蹲守设伏,试图认出从北平前来天津处理危机的军统高层。
因为天津情报站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北平情报站作为上级部门,一定会派人前来天津处理危机。
结果就意外的遇到了许诚言被偷窃的事情,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他一时意起,出手帮助的青年,才正是他要找的人。
今天他也提前收到了示威的消息,所以赶到现场查看,又看到许诚言被青帮追赶,他在火车站的时候,就对许诚言的印象很好,所以再次出手相助,两个人由此结识,还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而市公署这边,等铃木英助带大队人马赶到,驱赶示威人群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小林光彦的身影,也是担心他的安全,所以才有此问。
此时听到铃木英助的询问,小林光彦解释道:“我是去了示威的现场,不过中途出了点意外,我处理了一下,后来就离开了。”
铃木英助一听,赶紧问道:“是什么意外?”
“没什么,我只是遇到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然后一起叙了叙旧。”小林光彦随口解释道,语气一顿,又向潘毓贵微微点头示意,“很抱歉,让潘市长受惊了!”
他和潘毓贵之间也并不陌生,潘毓贵是跟随土原敬二多年的狗腿子,而小林光彦是土原敬二的爱徒,两个人也经常打交道。
潘毓贵闻言苦笑一声,今天的事情让他颜面扫地,要不是铃木英助派人驱散那些示威人群,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这时他来特高课,就是专门向这两位诉苦的。
“小林君,刘猴子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我堂堂的天津市长,被那些地痞流氓指着鼻子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如今颜面扫地,满大街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埋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你们…你们要帮我扭转局面啊!不然,以后谁还听我的,我这个市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看着潘毓贵气急败坏的在这里诉苦抱怨,小林光彦只好安慰道:“潘市长,请不要着急,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说到这里,他以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上司铃木英助,可是铃木英助却耸了耸肩,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显然对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其实大家都知道,如果只是青帮的混混闹事,那事情再简单不过了,青帮的势力再大,还挡得住枪炮子弹?
就算是青帮背后那位警察局的刘局长,特高课想要拿下他,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可是他们背后的人怎么解决?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说到底,这里不是北平,本地势力又盘根错节,根基深厚,彼此利益相关形成稳固的联盟。
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投鼠忌器,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八十五章 商议对策
铃木英助和小林光彦都心有顾虑,不敢放手支持潘毓贵蛮干。
可是潘毓贵却不管这些,他来天津赴任之后,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都是在土原敬二的指令下行事,如今“毒罂计划”刚刚展开,就受到了本地势力的强烈反弹,说起来自己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出了问题,总不能自己一个人顶在前面。
他觉得必须要给这两位盟友施加一些压力,想到这里,潘毓贵看着铃木英助大佐,嘴里不悦的说道:“铃木君,你我可是多年的好友,如今我遇到了难处,你可要拉一把。
不然,我大不了脱了乌纱帽走人,这个市长不做也就罢了,可是刚刚建起来的工厂,还有那么多的吗啡馆和烟馆店铺怎么办?
你知道我们要损失多少吗?这可都是将军好不容易筹集来的资金,如果最后打了水漂,便宜了……,刘猴子那些人,你我都要受到将军的严厉制裁,你们可要想清楚!”
他到底有所顾忌,没有直接把“田代一郎”的名字喊出来,不过铃木英助和小林光彦都是心知肚明。
他的话让在座的两个人都是脸色一变,潘毓贵说的没错,“毒罂计划”筹备已久,特高课投入了这么多的资金,在天津筹建毒品生产和铺设运输和销售网络,如果出了问题,这个责任可绝不是潘毓贵一个人可以承担的,他们两个人也都要承受土原敬二的怒火。
看到潘毓贵确实扛不住了,铃木英助咬了咬牙,终于开口说道:“潘君,你打算怎么做?”
潘毓贵顿时精神一震,他赶紧一步来到铃木英助面前,咬牙切齿,狠狠的说道:“我们必须要争取主动,背后的那些人我们动不了,可是刘猴子和白老头算个什么东西?
刘猴子当初就是个看烟摊的混混,白老头更不是东西,一个裱糊匠,拜了张大麻子,这才翻了身,今天的事情,就是他们两个人搞出来的,我们绝不能咽下这口气,不然他们会得寸进尺,以后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刘猴子暂时动不了,可白老头是出头的椽子,绝不能放过他,铃木君,找个借口,把他先抓起来。”
铃木英助一听,不禁有些头大,他又看向小林光彦,希望听取这位下属的意见。
小林光彦沉吟了片刻,问道:“抓一个白老头还不容易,可是抓起来之后怎么解决?驻军司令部一定会向我们施加压力,最后不还是要放了他。”
“那也要给他一点苦头吃!抓进来先给他长长记性,一个混混竟然敢在我头上撒野……”
潘毓贵被今天的事情气坏了,就是存心要把白老头抓起来,特高课的牢房是什么地方!就是那些军统特工都经受不住,更何况是白老头,只怕不用半天,就要一命呜呼了!
铃木英助翻了翻白眼,这个家伙尽出馊主意,这样一来,不是把特高课推到了前头,直接和驻军司令部打擂台,土原敬二曾经交代过,在和本地势力冲突时,一定要留有余地,只有到了最后关头,土原敬二才会亲自出面。
田代一郎也是如此,也不愿意真的和土原敬二撕破脸,大家都不想走到最后一步,所以到目前为止,双方大佬都按兵不动,任由白老头这样的马前卒出手,彼此都有默契,表现的很克制。
小林光彦摇头说道:“这里毕竟是天津,走官方渠道,我们肯定占不了便宜,我想,有没有可能,用你们中国人的方式解决?”
“什么方式?”其他两个人都连忙出声问道。
“暗中对青帮下手,敲打一下白老头,通过他告诫一下对方,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底线在哪里,知难而退!
我听说,后天就是白老头的六十大寿,干脆给他送一份大礼。”
潘毓贵听明白了,小林光彦的意思,是用江湖手段试探和警告对方,可是他心里没底,自己手底下人手有限,不用动用官方力量,根本不是青帮的对手。
小林光彦看出他的为难,接着说道:“潘市长,这件事我可以替你安排,你不用担心。”
“太好了!一切拜托小林君了!”一听小林光彦愿意为自己出手,潘毓贵当然是欣然接受。
这件事情既然交给了小林光彦处理,潘毓贵心头一松,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兜里掏出香烟盒,抽出一根,随手递给一旁的铃木英助,又抽出一根,作势要递给小林光彦,可是小林光彦摆手示意。
潘毓贵其实知道小林光彦不吸烟,也只是客气一下,于是不再相让,自己叼在嘴里。
铃木英助一笑,他和潘毓贵相熟多年,知道潘毓贵烟瘾极大,平时烟不离手,能够熬到这时才抽,已经是不易了,于是他也从兜里掏出一个外型精致的打火机,送到潘毓贵的面前,随手推开压盖,拇指轻轻一磕,一团火焰绽开。
潘毓贵也不客气,低头引燃了香烟,深吸了一口,袅娜的烟雾从指尖缓缓升起,随着一股烟草浓厚醇烈的味道侵入,强力刺激之下,顿觉精神一振。
铃木英助自己也点燃了香烟,然后伸手一递,说道:“这是一个朋友送的,正宗的奥地利货,送你了!”
潘毓贵一听,顿时眼睛一亮,一把接在手中仔细端详,只见这个打火机外观非常漂亮,镀银的外壳闪闪发光,壳体上雕刻着精彩的图案,正面赫然是一朵燃烧的火焰。
“好宝贝,还是铃木君了解我,我就不客气了!”
潘毓贵非常喜欢这件礼物,心情顿时又好了几分,手里把玩着火机,又想起件事,接着向小林光彦问道:“小林君,军统情报站的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我现在身边跟着一大堆人,天天哪都不敢去,这日子清苦的像个和尚,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自从天津站对潘毓贵执行刺杀行动后,虽然潘毓贵侥幸逃脱,可也受惊不小,不仅身边的侍从保镖多了一倍,而且小林光彦特意交代,在没有彻底解除军统特工的威胁之前,潘毓贵的行踪一定要留心,不能到处乱跑,只能窝在家里和市公署两地。
可这对于潘毓贵这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家伙来说,简直就是无比的煎熬,要知道他平日里,都是在各国租界里的娱乐场所里厮混,不是去意大利租界的赌场潇洒,就是去法租界的国际妓院和舞厅,总之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如今却被关在屋子里,清心寡欲的日子没过几天,他就耐不住性子了,这才向小林光彦询问案情进展情况。
小林光彦一听,心中有些不悦,其实他是非常厌恶潘毓贵这个人的,人品卑劣,满身恶习,要不是因为是老师的亲信,还有用处,他都懒得去管潘毓贵的死活。
到现在这个时候,还不知好歹,上一次刺杀,就是因为深夜还跑到东岸的赌场里赌钱,这才让人找到机会,被军统行动队的人袭击,要不是对方行动的时候出现了差错,临时找错了目标,潘毓贵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他只好耐着性子,说道:“案子还在进行当中,虽然我们已经破获了所谓的抗团,抓捕了他们的主要头目,可天津的军统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目前我正在追捕漏网之鱼。
潘市长,你还是要忍耐一段时间,尤其是不能去英法租界,那里可是他们隐藏的巢穴,千万不要被敌所趁。”
潘毓贵一听,立时脸色一苦,可他也不敢催促小林光彦,转头看向铃木英助。
铃木英助明白潘毓贵的意思,这是要让他催促小林光彦尽快解除军统的威胁,要知道小林光彦的身份特殊,就是作为直属上司的自己,对这位背景深厚,又精明能干的部下,平时相处也都是客客气气,没有一句重话。
不过他还是对小林光彦问道:“曾荃还没有开口吗?”
“没有!”小林光彦摇了摇头,他也正为此发愁,“此人的意志力实在惊人,各种手段都已经试过了,可只字不吐,目前因为受刑过重,已经安排送往医院救治,不过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是再开口,我们也难有重大收获。
而且根据其他人的口供,我们在英法租界实施了几次抓捕,可是目标都人去楼空,显然他们已经完成了应变措施,按照惯例,他们会潜伏一段时间,短时间里想要找到他们,难度很大。”
“那北平方面有什么动静吗?”
“目前还没有什么发现,不过我们已经在火车站和汽车站,还有各大交通要点布控,希望会有所收获。”
他们的一番对话,让潘毓贵更是焦急,忍不住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自由活动?”
小林光彦眉头一皱,还没有回答,铃木英助看出他的不悦,赶紧接过话来,用手轻轻拍了拍潘毓贵的肩头,劝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对付那些军统特工,哪有那么容易,小林君会尽快解决的,你还是要忍耐一下。”
潘毓贵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他和铃木英助关系亲近,交谈说话可以随意许多。
可是小林光彦的为人一向孤傲不群,平时更是不苟言笑,让人很难亲近,所以潘毓贵不敢再多言,又说了几句闲话,缓和了一下气氛,这才起身告辞,结束了此次会谈。
第八十六章 调动去向
铃木英助起身送走了潘毓贵,回到办公室,见小林光彦没有离开,还等在这里,不禁有些意外,说道:“你今天有些失态了。”
小林光彦却微微一笑,表现的不以为然,道:“这种人品行不端,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选中他执行“毒罂计划”,我看根本就是难堪大用。”
言语之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铃木英助也只能一笑了之,小林光彦在情报工作方面的才能,是无可挑剔的,可是年轻气盛,又恃才气傲,再加上背景深厚,旁人都要让他三分,从来没有吃过亏,所以在待人接物上难免有失圆滑。
“可是也只有这种人,才肯为我们所用,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他,不过现在全靠他顶在前面,我们该帮的还是要帮,不然,大家都难过这一关。”
“明白了,我会全力配合,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影响工作。”
小林光彦虽然孤傲,但也并不是那种昏了头的衙内,相反他精明过人,很明白这个道理,要不然也不会答应为潘毓贵出手。
铃木英助微微点头,他对小林光彦的工作态度和能力,一向是满意的,此时看着小林光彦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知道还有别的事情要谈,便直接开口问道:“怎么,还有事情吗?”
小林光彦确实是有事要和铃木英助沟通一下,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课长,您近期有没有听说关于我的一些消息?”
他这话问的突兀,让铃木英助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是关于那方面的?”
“职务!我听说,总部有意对我的职务做一些调整,不知道,您有没有接到通知?”
铃木英助更是诧异,小林光彦是他的副手,如果职位上有变动,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总部在变动之前,一定会和他进行沟通。
他摇头说道:“我这里确实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你的消息可靠吗?”
听铃木英助这么说,小林光彦更是担心,他皱眉道:“是我的学长江口琉生,他昨天刚刚和我通了电话,说他很快就要离开总部,调往上海任职,并透漏了一个消息,我的职务也会在近期有所变动,但是具体的去向不明,所以我才想问一问您,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铃木英助一怔,他知道江口琉生,此人也是土原敬二的学生之一,不过年龄稍长,职务在小林光彦之上,在总部任职时间也较长,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被调往上海,这个华东重地任职。
要知道上海作为亚洲最大的金融贸易中心,中国最繁华的大都市,又是日本侵华的华中方面军大本营,那里的特高课本部,地位仅次于华北总部,甚至还可以辖制华东,华南的特高课各个分部,可谓举足轻重。
铃木英助仔细思虑了半天,缓声说道:“你听说了吗?我们对华工作近期有重大进展,那位王先生已经答应和我们合作,愿意在我们的帮助下,组建一个能够全面接受我们所有条件的国民政府,组建的地点就在上海,你会不会也因为这个原因,调往上海任职?”
时间已经进入了一九三九年的四月下旬,国民政府副总裁王填海,在叛逃三个多月之后,终于抛开假面,完成了和日本人的讨价还价,愿意为虎作伥,背叛国家和民族,成为抗战历史上最大的汉奸叛徒。
围绕着这件事情,中日双方的情报部门明争暗斗,各显身手,军统局甚至派出了刺杀队赶往越南河内,对王填海进行了几次刺杀,但是在日本特工的帮助下,王填海都侥幸逃脱,此时已经逃往上海。
可小林光彦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肯定不是上海!据江口学长说,我另有任命,他还说,让我近期回一趟北平,临行前要聚一聚,如果我们同时调往一处,也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了。”
“是这样!”铃木英助微微点头,又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然抬头看向小林光彦,忍不住脱口而出:“是山西,很有可能是太原分部!”
“您也认为是太原?”小林光彦眼中精光一闪,他虽然也早有猜测,但是一直不敢确定,现在听到铃木英助也有此猜想,心头也笃定了下来。
这半年来,在山西发生的一切,着实震撼了所有人的眼球,日本人原本已经在情报战线上获得重大胜利,彻底摧毁了重庆政府在山西绥远二省的军统情报体系,可是掌声还未平息,军统方面就发起了悍然反击,不仅多名政府官员被杀,就连主持情报工作的特高课情报组长吉冈正雄大佐也未能幸免。
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最严重的莫过于一个月前的“三二八惨案”,军统特工潜入日兴会社实施爆破,当场炸死了包括日兴会社社长伊藤拓真在内的二十多名日伪要员。
这次的爆炸惨案影响极大,一下子在华北高层中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为此军方和财阀势力关系一度紧张。
尤其是特高课内部,情报官们都知道,目前山西的情报局势不容乐观,中方情报势力发起全面反扑,气势咄咄逼人,这个时候调往山西,无论是谁都要多多思量一番。
铃木英助手扶着额头,不禁担心的说道:“如果是去太原,这的确有些棘手,那里地处交战区,重庆分子活动极为猖獗。
吉冈大佐死了两个月了,可总部一直没有找出合适的人选接替,就是因为那里的局势非常复杂,工作环境恶劣,一般人去了,收拾不了那个烂摊子。
要不,我先和将军申诉一下,天津这边的工作可离不开你,就不要去趟那潭浑水了。”
铃木英助是真心不愿意让小林光彦去往山西,他很了解这位部下,虽然性情孤傲,有些特立独行,可是能力绝对出众,在工作上的表现一直是非常的出色,在各个方面都让人无可挑剔,两个人合作以来,也一直相处的不错,所以一听到小林光彦要调离,他也是心中不舍,想方设法要要挽留。
“不,多谢您的美意,如果真的是去山西,我求之不得,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小林光彦却一口回绝了上司的好意,目光中闪过一丝希翼之色,跃跃欲试。
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事实上也具备这样的实力,而且留在天津固然不错,可是毕竟身处大后方,做得再好,大家都认为理所当然,难有建树。
目前山西是华北战局的主战场,各方瞩目,越是环境恶劣,如果能够干出一番成绩,不是更能证明他小林光彦的与众不同,非凡的能力吗!
铃木英助一听,只能苦笑一声,他很清楚小林光彦的脾气秉性,自己的一番忠告好像起了反作用,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年轻气盛,锐意进取,只觉天下事无不可为!
“你要是真想去山西,那就要做好准备,多收集一些关于山西的情报,据我所知,那里的军统情报站重新组建后,却一反颓势,动作越来越大,尤其是其中有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你要特别注意。”
“是什么人?”
“一个代号‘蝰蛇’的行动高手,也是‘三二八爆惨案’的执行人,据我们从军统内部得到的消息,他还是杀害原田顾问,吉冈大佐的真正凶手。
此人在山西的行动非常活跃,行事毫无顾忌,就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死在他手上的军政官员,已经有几十名之多。
为此,军统方面通报全局嘉奖,甚至还有人称他为‘北地第一杀手’,气焰极为嚣张,可见此人危险度极高,如果对上他,你可一定要小心行事,绝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蝰蛇?”
小林光彦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涌起一股熊熊的战意,嘴角上扬,自信的笑道:“看来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两天后,天津市公署,经过那一次示威游行之后,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还是街道旁的那家咖啡馆,已经换了一副装扮的许诚言,正轻轻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放下杯子,再拿起报纸,遮掩之下,目光却看向市公署的大门,仔细观察进进出出的各色人员。
今天是他监视跟踪潘毓贵的第五天了,可是收获并不多,这几天来,目标的行踪非常规律,就在自己的官邸和办公楼之间来回,出入之时,身边随时都有十几名职业保镖,其中不乏训练有素的特高课特工,保安工作做的极好,可以说是密不透风,许诚言没有找到一丝破绽,甚至都没有机会靠近目标一次。
看来经过上一次的刺杀之后,目标已经是惊弓之鸟,这让接下来的刺杀行动困难重重,不过许诚言并没有灰心,这也早在他意料之中,如果真的那么容易,也轮不到他出手了。
时间已经近午,许诚言掏出随身的金色怀表,看了看时间,他知道对方马上就要离开市公署,回到自己的官邸。
于是他将一张钞票丢在桌子上,起身离开,走出咖啡馆,来到大门附近,准备近距离的观察目标。
果然这个时候,潘毓贵的保镖们出现在大门处,很快潘毓贵也走出办公楼,保镖们立刻围了上去,在他身边形成保护圈,三辆高级轿车也缓缓驶近,停在大门外面。
潘毓贵嘴里吊着叼着香烟,不紧不慢的来到轿车旁,又和身边的秘书交代了几句,随手将已经快要抽完的烟蒂丢在地上,一脚踩灭,然后在保镖们簇拥下上了轿车,一路向西驶去。
许诚言没有继续跟下去,他知道潘毓贵的官邸距离不远,就在海河西岸的一片高级住宅区里,那里是日伪高官们的居住地,到处都是警卫,自己每次跟过去都被盘查,再去就有些显眼了。
等着潘毓贵离去,许诚言佯装行人走过大门处,来到刚才轿车停留的地方,佯装低头系鞋带的功夫,快速捡起一个烟蒂握在手中,然后起身离去。
第八十七章 一份大礼
第二天上午,天津的玉笙图书馆,这处图书馆是由天津巨商陆玉笙资助修建,馆藏丰富,也是天津最大的综合性图书馆之一。
许诚言走进大厅,只见这里宽敞明亮,干净整洁,每一块地板都被擦发亮,高大的红木书架一排一排,直到尽头,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
大厅里的读者也很多,大多静静的阅读手中的书籍,也有窃窃私语交谈的,但是没有一个人高声,偌大的厅堂里很是安静。
许诚言左右环顾,一眼看见不远处的书架旁,小林光彦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向他挥手,他也是点头示意,几步走上前去。
这里是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许诚言不熟悉天津,所以地点是小林光彦选的,这里也是小林光彦最喜欢逗留的地方,平时只要无事,就会来这里看书,一看就是半天。
小林光彦低声说道:“稍等一会,我再挑两本书。”
许诚言微微点头,他也很喜欢这里的氛围,说起来,两个人的爱好倒是相同,许诚言上学的时候,也喜欢泡在图书馆里看书。
于是他不再和小林光彦交流,自己在众多书架中寻找喜欢的书籍,不多时,选中了一本,就近找了一处桌椅,慢慢的翻看起来。
喜欢阅读的人,书一旦读进去,就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小林光彦找过来,轻轻碰了他一下,这才惊醒。
“京华简史!”小林光彦看了一眼许诚言手中的书籍,笑道:“你喜欢历史书?这里是天津馆藏最丰富的图书馆,我可以为你介绍几本。”
许诚言合上书,笑道:“也好,不过等我回太原的时候再说,现在也静不下心来看。”
说到这里,他也看向小林光彦手中的书籍,是一本《福尔摩斯侦探案》的译本,不禁有些诧异,问道:“你喜欢侦探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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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国时期,因为文化的匮乏,平常读者们都喜欢阅读言情故事类书籍,对于侦探小说,喜欢的读者并不多。
不过许诚言在上海求学的时候,却对侦探类小说很感兴趣,还很是痴迷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小林光彦也喜欢看这一类的书籍。
小林光彦道:“别的书也喜欢,不过还是侦探小说最有意思,你平时也喜欢看吗?”
许诚言微微点头,道:“以前在上海求学的时候,也喜欢收集一些,像是《福尔摩斯探案》《马丁休脱侦探》《蒙面党》《希腊之谜》,这些我都有收集,可惜,后来都遗失了。”
“你说的我都有,有时间拿给你看。”小林光彦抬手看了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英租界的赛马场,晚上再去法租界听歌剧,今天陪你好好转转!”
小林光彦作为东道主,主动要请许诚言游览一番,再说他平时工作的时间很紧,也难得出来游玩,正好借此机会放松一下。
两人买了书,离开图书馆,小林光彦招手喊来两辆人力车,吩咐道:“惠中饭店!”
车夫答应一声,两辆车一路快行,很快来到法租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来到街口,两个人下了车,许诚言抬眼看着眼前这座气派非常的大饭店,忍不住说道:“光彦,太破费了!”
坐落在此的惠中饭店,是天津最负盛名,最为豪华高档的饭店之一,这里集饭店,宾馆,娱乐于一身,在露天楼顶上甚至铺设有高尔夫球场和露天花园,楼高六层,六层之上还有三层塔楼,素有“空中饭店”的之称。
小林光彦哈哈一笑,一把揽着许诚言的肩膀,笑道:“我也是难得来一次,今天还是借你的光。”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饭店的大门,在侍者的指引下来到一楼的餐厅。
这时,就见餐厅门前热闹非常,三三两两的宾客结伴向餐厅里走去,几位身着长衫的男子正在拱手迎客,不时高声招呼着各路来宾,一片欢声笑语。
许诚言正有些诧异,这时有侍者迎上前,微微一躬,态度恭敬的说道:“先生,真对不起,今天一楼的餐厅已经被人包了,您可以去二楼的餐厅就餐。”
小林光彦没有多言,点头道:“那好,就去二楼。”
“好的,请跟我来!”
侍者答应一声,一路引领上了楼梯,将他们请到了二楼的大餐厅里,这处餐厅的面积很大,内部的装潢豪华,一应的陈列也是精致绝伦,在前台一侧还布置一架大钢琴。
许诚言四下打量,嘴里不住的赞叹道:“这里真是不错,比我在上海去过的贝亚大饭店还要豪华,不愧是北地名城,天津卫名不虚传!”
“南上海,北天津,自然是有道理的。”小林光彦显然来过这里,笑着说道,“好了,别看了,让人觉得我们两个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一样!”
许诚言嘿嘿一笑,一点也不在意,两个人选了一处位子坐下来,小林光彦招手喊来侍者,熟练的点了几样西餐名菜,又要了高级红酒,对许诚言笑道:“今天请你吃顿大餐,等以后我到了太原,你可要还给我的!”
天津距离太原千里之遥,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走这么远,许诚言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着回答道:“那可难了,在太原可没有这样大的饭店,不过,小吃是数不胜数,到时候,我请你从街口吃到街尾都不重样的,一定包你满意!”
他们在这里谈笑风生,就在他们楼下的一层餐厅里,则又是一番景象。
宽敞的大厅人声鼎沸,宾客如云,墙壁上悬挂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共庆白爷花甲诞辰,齐贺寿星福至安康!”
横幅下面红绸花篮摆放整齐,一张宽大的靠背座椅上,端坐着一位老者,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容光焕发,此时正笑容满面的和身边的人亲切交谈着,还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此人正是天津青帮的大头目白逸生,今天是他六十岁的寿辰,特意在惠中饭店包下了一层餐厅,前来祝寿的都是天津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物,整个大厅里都座无虚席。
此时已经到了开席的时候,白逸生座下的大弟子袁文奎来到面前,低声说道:“师父,其他人都到齐了,唯独老六还没来,我派人去叫了,可到现在也没回信,还等吗?”
白逸生经营多年,此时天津卫的帮派是青帮一家独大,手下门徒如云,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所谓四大金刚,袁文奎,牛占山,刘静声,王恩权,这四个人都是青帮中最有势力的头目。
袁文奎口中的老六,就是四大金刚里排名最后的王恩权,此人专门负责毒品生意,天津市里大大小小的烟馆都是由他控制。
白逸生眉头一皱,他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看到王恩权,不觉有些奇怪,要知道今天可是他的六十大寿,作为得意弟子的王恩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缺席这样的场合,除非是遇到了极为特殊的情况。
这时负责筹划的司仪也过来询问是否开席,白逸生不想扰了大家都兴致,吩咐道:“这么多人都来了,就不等他了,开席吧!”
虽然王恩权一直没有出现,让他心中有些不踏实,不过,这么多年来,青帮在天津势力庞大,日子过的顺风顺水,还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以他还是以为这个弟子是有特殊的事情耽搁了,并没有太紧张。
于是酒席开宴,大家举杯庆祝,大厅里一时间热闹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青帮弟子快步跑进了大厅,来到袁文奎的身前,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袁文奎顿时一惊,转头看向青帮弟子。
青帮弟子指了指门外,又再次确认,袁文奎赶紧起身,跟着青帮弟子出了大厅,不多时,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编制的礼盒,快步来到首席餐桌,在白逸生的身前,也是附耳低语了几句。
白逸生眼眉一挑,当即起身,又拉了拉身边坐着的警察局局长刘熙明,后者一愣,三个人一起离席,来到旁边的一处雅间里。
房门关紧,袁文奎将手中的礼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里面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手掌,上面血迹未干,旁边放着一张字条。
“是老六的手!”
白逸生拿起字条一看,脸色已经铁青,然后一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狠声骂道:“混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竟然敢动老六,我要活剐他!”
原来就在酒席开宴之前,有人将这个礼盒送到饭店,说是特意送给白逸生的寿礼,然后转身就走,接待的人也是眼力不差,很快就觉得不对,打开之后就发现了这支血淋淋的手掌。
敢在白逸生的寿宴上送人的断手,这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大事,于是赶紧向袁文奎汇报。
刘熙明也上前拿起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敬奉王恩权右手一只,恭贺白先生寿比南山!
第八十八章 从天而降
刘熙明到底是警察局长,多少懂一点刑侦知识,他检查了一下断手的伤口和血迹,判断道:“这手是从活人身上砍下来的,老六应该还活着,现在要赶紧找到人!”
白逸生一听,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文奎,你马上带人去老六那边找一找,有消息赶紧回来告诉我。”
袁文奎点头答应一声,转身离去,屋里就剩下了白逸生和刘熙明两个人。
白逸生看着这只断手,眉毛微微一抖,突然想起来,按照江湖上的规矩,送回断手,那就是有人伸手捞过了界,对方直接砍手告诫,以做警告。
刚才骤然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他心思激动,还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冷静下来,一下子反应过来。
“会是谁呢?”白逸生嘴里喃喃说道,在屋子里踱了几个来回,心中念头飞转,突然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
他倏然转头看向刘熙明,沉声说道:“是潘溜子,一定是他,这个混蛋,真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真有种,竟然敢和我来真的!”
他在天津卫纵横称霸几十年,势力越发做大,可以说在江湖上,已经没有人敢和他做对,唯一的对头,就是半年前刚刚上任的市长潘毓贵。
首先是因为立场不同,白逸生这些年来能够称霸天津卫黑道势力,主要原因就是他搭上警察局长刘熙明这条线,并间接抱住了刘熙明身后的靠山,天津驻屯军司令官田代一郎中将这条大腿。
而潘毓贵是日本特高课总课长土原敬二中将的亲信,曾经因为竞争天津市市长一职,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这倒也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潘毓贵一上任,就直接插手天津的毒品贸易,这就触及了白逸生的底线,所以在刘熙明的支持下,和潘毓贵多次发生冲突,前几天还听从刘熙明的指示,直接组织人去市公署去堵门骂街,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原本以为对方吃了个哑巴亏,奈何不了自己,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敢直接发难。
“我看也差不多,应该就是他!”刘熙明也点头说道,其实早就在第一眼看到断手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了答案。
对方要下手,白逸生这么多的门生弟子,为什么单单选择王恩权?还不就是因为王恩权专门经营毒品生意,这几次和潘毓贵的手下发生冲突,都是王恩权冲在前面,所以才会被对方盯上,用来杀鸡儆猴。
“怎么办?他把老六的手都剁下来了,这是真要撕破脸了,熙明,要不先下手为强,干脆我们先派人做了他?”
白逸生这些年来顺风旗子扯惯了,横行无忌,别看岁数大了,可依然不改天津混混好勇斗狠的习气。
“别乱来!”
刘熙明一听,赶紧制止,他久居官场,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江湖恩怨仇杀,日本人不会管,可是一旦刺杀天津市市长,这绝对会引来天大的麻烦,就算是田代一郎也不会支持他们这么蛮干。
因为一旦潘毓贵被杀,一定会惹怒其背后的土原敬二,这样的大佬一旦站到台前迁怒于他们,那么就算是田代一郎,也绝不会因为一两个走狗的死活,真的和土原敬二撕破脸。
最后多半会把他们抛出去,用来消弭对方的怒火,然后再当做谈判的筹码,重新分摊利益,所以说,就算是当走狗,也要当一条聪明的走狗,不能最后把自己再搭进去。
“老白,我警告你,你可以砸他潘溜子的场子,还可以堵他的门,指着鼻子骂街,甚至可以对他的手下动手,但绝不能对潘溜子下手,不然事情闹大了,我们两个人都要吃亏,搞不好还要给他陪葬。
到时候,日本人换个人当市长,当局长,还会在你徒弟里挑一个顶替你的位子,一切不变,可是我们就彻底完了,你脑子要清楚些!”
刘熙明的话让白逸生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到底也是在江湖上厮混一辈子的老混混,经刘熙明一点,就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那怎么办?潘溜子这是急眼了,说到底还是不应该去堵市公署的门,熙明,你还是要拿个主意。”
白逸生的话语中不乏怨气,让刘熙明有些无奈,他想了想说道:“先看情况再说,如果老六还活着,这件事就还有的谈,如果死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中也闪过一次狠色:“他在日租界里不是还藏了一些人手吗?先挑几个出头的下手,我就不信,手下没有人帮他,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二楼的餐厅里,许诚言和小林光彦边吃边聊,两个人志趣相投,兴致很高,这顿饭又吃了不少时间。
直到餐厅的门口,出现一个青年男子,向小林光彦微微点头示意,小林光彦这才提议结束了这顿午餐。
许诚言因为背向着餐厅门口的方向,所以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也没有发觉异常,就随着小林光彦一起离开餐厅。
他们下了楼梯,来到一楼的时候,看到一楼餐厅里的宾客也开始陆续离开,今天的寿宴,不知为什么主家的兴致不高,大家也都很识趣的结束了筵席,纷纷起身告辞。
两个人出了饭店的大门,许诚言就发现,身旁的小林光彦并不着急离开,而是回头看看饭店的大门。
“怎么了?”许诚言有些奇怪的问道。
小林光彦向饭店门口示意,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许诚言顺着小林光彦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老者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了饭店大门,身边的人都是身形彪悍,孔武有力的青壮,身份当然不简单。
“是谁?”
“白逸生,天津人都叫他白老头!”
“他就是白老头?”
许诚言闻言仔细看着这位老者,只见他容貌普通,平平无奇,如果走在大街上就如一个寻常老人,任谁也想不到,此人就是称霸天津卫多年的青帮大头目。
看着白逸生等人走向路边停靠的轿车,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直直的砸在轿车上。
“啪”的一声巨响,坚实的车顶也被砸出一个凹陷,车窗玻璃都被震碎,发出清脆的声音。
“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人都是一惊,白逸生身边的保镖反应的最及时,几个人赶紧把白逸生护在身后。
一旁有眼尖的人,手指着高空,喊道:“是从楼顶上下来的!”
“快,看看人还活着吗?”
“真是晦气,怎么有人跑到这里跳楼……”
“是啊!可真会挑地方,还赶上白爷的大寿……”
“闭嘴,你活腻了,在这胡说八道……”
路人议论纷纷,一名青帮小头目上前,把车顶上的人拽了下来,一眼就认了出来,忍不住连声惊呼:“六哥,是六哥!”
这一声顿时又引起一片骚乱,周围的人都赶紧围了上去,白逸生分开人群,也走到近前查看。
看到这一幕,小林光彦嘴角一扬,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转头一拍许诚言,道:“这顿饭吃的物有所值,还有这么一场好戏看,走,我们去跑马场,沾沾喜气!”
许诚言虽然也被这从天而降的一幕吓了一跳,却看小林光彦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一动,当下也不多言,两个人转身离去。
白逸生的大寿过得很窝心,自己的门生被人砍下了手掌,送来当寿礼,接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惠中饭店的楼顶上扔下来,摔死在自己面前。
更可气的是,法租界工部局对于发生下租界内的这场恶性事件反应强烈,鉴于死者的身份,还有白逸生的原因,他们认为,这是因为青帮把江湖仇杀带进了法租界,对法租界良好的治安环境,带来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于是由法国领事馆出面,向日本人提出抗议,要求限制在青帮人员进入租界闹事,这都是后话。
许诚言跟着小林光彦在天津各大租界游览了一圈,很是尽兴,不过两个人都有要事在身,于是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再次分手。
深夜,宾馆的房间里,许诚言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四个烟蒂,这是他这几天来,一路跟踪潘毓贵,得到的最大收获。
通过这段时间的监视,许诚言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那就是目标的烟瘾极大,几乎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都是烟不离手,于是许诚言由此萌生了一个计划,就是在香烟上做手脚,设法给目标投毒。
其实一直以来,许诚言对于使用枪械刺杀目标,都有些抵触,在敌后行动,能不动用枪械,就尽量少用,不然枪声一响,接下来的情况就不由他控制了,万一再被对方缠上,后果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长时间以来,每次行动都没有使用枪械的原因。
对于潘毓贵,他也没有打算蛮干,直接对目标进行刺杀,不说成功率太低,就是从自身的安全考虑,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搞行刺暗杀,原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斗智不斗力,只要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在行动之初,许诚言的设想,就是通过投毒或者爆破的方式来解决潘毓贵,这种方式难度虽然大,需要更为精巧的设计,但也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现在,他将眼前这四个烟蒂逐一检查,很快确认无误,这四个烟蒂都是同一种香烟的残留。
之前许诚言已经做过功课,了解清楚,这是一种英国烟草公司生产的高档香烟,“大亨”牌香烟。
这种香烟比普通香烟略长一些,与市面上的普通香烟不同,在烟头位置还安有一小段的软木作为吸嘴。
这个时期,烟草供应商们为了吸引眼球,提高香烟的档次和价格,已经开始使用软木制作吸嘴,不过最初是供女性吸烟者使用,毕竟,没有哪个时髦的摩登女郎愿意一边抽着烟,一边从舌头上和涂满口红的嘴唇上摘烟草末,这也太影响形象了。
后来慢慢扩展,男士的高档香烟也开始使用这种软木吸嘴,投入的大,价格也就贵了许多,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接受的。
通过眼前的这四个烟蒂,许诚言就可以判断出潘毓贵平时的吸烟习惯,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设法将加了料的大亨牌香烟,投送到潘毓贵的手中,至于怎么做,就需要好好设计一下了。
第八十九章 开始行动
第二天,许诚言又开始了监视潘毓贵的行动,不过这一次他已经有所计划,行动也更有针对性。
潘毓贵这段时间以来的行动轨迹很简单,除了居住的府邸,就是只有在市公署上班,如果他要购买大亨牌香烟,购买的地点不会离的太远。
于是他开始在潘毓贵的府邸,还有工作的市公署附近摸查了一遍,看一看有多少售卖大亨牌香烟的商铺,他要从中选择出最适合的投毒地点。
这件事并不难办,因为大亨牌是少见的高档香烟,远比一般香烟价格昂贵许多,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而小商小贩都是小本经营,压不起这么贵的货物,所以都没有进货。
许诚言寻了一圈,在自己划定的范围内,找到了四家售卖大亨牌香烟的地点。
第一个,是潘毓贵府邸附近的贸易行,这里因为是高档住宅区,居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贸易行配套设施规模也很大,可以买到这个档次的高级香烟。
第二个,也是在潘毓贵府邸附近不远,有一个法国人开设的高级酒吧,里面各种高档的烟酒饮料一应俱全,当然也有大亨牌香烟供应。
第三个,是市公署附近的日本海军俱乐部,这里也供应高档香烟,但是并不对外供应。
第四个,是天津市公署大门附近的一家百货商铺,规模不小,售卖香烟的种类繁多,其中也售卖大亨牌香烟,这也是距离市公署大门最近的购买地点。
不过根据这些天的监视情况看,许诚言并没有发现潘毓贵亲自去过这四个地点,也就是说,他应该是通过自己的下属或者是家人购买香烟。
可是之前许诚言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潘毓贵的身上,对他身边的人,并没有过多留意,或者说他是分身乏术,很难兼顾其他目标。
接下来,他就要把注意力放在潘毓贵身边的人身上,看一看潘毓贵到底是通过谁来购买香烟,然后再确定购买地点。
翌日下午,在市公署大门附近的咖啡馆里,许诚言又换了一身装束,容貌也作了伪装,坐在玻璃窗旁的座位上,继续盯守着市公署的大门。
直到下午四时左右,许诚言终于等到了他要寻找的目标,一个三十多岁,身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男子走出了市公署大门。
在监视的这些天里,此人一直跟随在潘毓贵的身边,出入都不离身,一定是潘毓贵最亲近的随员之一。
不过即便是潘毓贵的随员,也不能确认他就是替潘书贵购买香烟的人,这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许诚言起身出了咖啡馆,跟在这个眼镜男子的身后,果然就见他朝着百货商铺的方向走去。
看着此人进入百货商铺,许诚言赶紧尾随而入,商铺的铺面很大,长长的一溜柜台,最里面的两节柜台就是烟草专柜。
眼镜男子直接来到柜台前,对店员说道:“拿两包大亨。”
许诚言在他身后不远处凝神静听,一听到“大亨”二字,心中暗喜,于是他不再留在商铺里,转身出了门,在附近守着,很快就看到眼镜男子走出了商铺。
此时许诚言手里拿着一根香烟,将礼帽斜戴,遮住半张脸,待这位眼镜男子走到身前的时候,上前一步。
“先生,借个火?”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扫过对方的右手,还有手里拿着的两盒香烟,正是大亨牌!
“对不起,我不吸烟!”
眼镜男子一怔,扫了一眼许诚言,嘴里随口一说,脚步没有半点停留,就快步离开。
许诚言看着眼镜男子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在刚才短短的瞬间,他再次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两盒大亨牌香烟,确实是替潘毓贵购买的。
首先是吸烟的人,就算是身上没有香烟,但还是会带着点烟的洋火或者打火机,可许诚言向眼镜男子借火的时候,对方直接说明自己不吸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一般来说,吸烟的人是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因为他们平时也难免会有遇到抽烟无火的情况,也会求助于人,所以将心比心,通常都会大方的借出。
当然,不愿意借火的情况也是存在的,毕竟人有万种,种种不同,也许这个眼镜男子平时待人接物并不友善,就是不愿意借火给别人,也是可能的。
不过许诚言还观察到一点,那就是长期吸烟的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因为长时间持烟,指甲和指端会有被烟熏变黄的痕迹,可是这个眼镜男的右手手指白皙干净,就证明他并不吸烟,这两盒大亨牌香烟是他买给别人的。
至于是不是买给潘毓贵?应该不难猜了,除了潘毓贵专门吸食大亨牌香烟之外,那就是除了眼镜男的上司潘毓贵,别人谁还会让眼镜男跑腿买烟,而且还是这样价格贵,档次高的高级香烟。
综合以上的推理,许诚言确定,眼镜男子手中的大亨牌香烟,就是替潘毓贵购买的。
信息确认无误,接下来就是做好准备,随时等候对方的出现了。
当天晚上,宾馆的房间里,许诚言将白天购买回来的几盒大亨牌香烟,摆放在桌案上。
他将其中一包香烟从烟盒下方,用细针小心翼翼拆开,从后面取出香烟,一根一根摆放在桌面上,从中选择了一根,拆开后收集烟丝,聚拢在白纸上。
然后把自己贴身的衬衣脱下来,用针轻轻挑开衣领,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
这就是氰化钾,这种毒药在情报界界中非常有名,因为这种毒药的毒性剧烈,只需要几十毫克的微小剂量,就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毙命当场。
尤其是它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那就是见效极快,它可以不经过胃部,只要接触皮肤的伤口或者吸入微量粉末,通过血液或者口腔黏膜,就可以直接吸收,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可以导致毒发身亡,根本不留给中毒者抢救的时间,所以也被人称之为“闪电毒药”。
因为以上特点,氰化钾这种毒药被国际情报界广泛采用,情报特工们用来毒杀目标,或者自绝性命,致死率是百分之百,屡试不爽,因此闯下了极大的名头。
这种毒药在近代又传入中国,现在军统局也有很多人在使用,许诚言离开太原的时候,随身也藏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这些氰化钾粉末倒入烟丝当中,慢慢混合在一起,氰化钾受高热会产生剧毒的氰化物气体,一旦吸入,再通过口腔黏液吸收,足以要了潘毓贵的性命。
美中不足的是,氰化钾的气味中,含有一丝苦杏仁的味道,不过这也不是问题,因为常年吸烟的瘾君子,会被烟气麻痹神经和味蕾,无论是味觉还是嗅觉,都会比常人迟钝很多,像是潘毓贵这种烟瘾极大的老烟枪,很难察觉其中的一点差异。
接下来就是复原香烟的包装,之前都是简单程序,唯独复原这一环,是重中之重,必须要和拆开时的一模一样,这样才能够瞒得过潘毓贵。
好在许诚言的动手能力很强,中间花费了许多功夫,用掉手中购买的所有香烟,最终完美的还原了一包。
因为他手中的氰化钾剂量有限,所以也只制作成功了一根毒烟,不过这也不要紧,这个时期的香烟,一包都是十支装,数量不多,以潘毓贵的烟瘾之大,一天内最少要吸两到三包香烟甚至更多。
也就是说,一旦掉包成功,这根毒烟最长在两天内,一定会被潘毓贵吸食,要是运气不好,当场就会中标,再说早一点晚一点,也都无所谓。
接下来的两天里,许诚言和往常一样守候在市公署附近,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一直没有等到眼镜男子的出现。
也许是潘毓贵从别的渠道购买了香烟,或者他之前有准备好的存烟,不过这不要紧,潘毓贵的烟瘾很大,只要有一次在这里购买香烟,就难逃一劫。
许诚言的耐心极好,他执行许多次这样的任务,有着丰富的行动经验,他感觉的到,现在猎物就在他设好的陷阱边缘徘徊,也许就在下一秒,猎物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就在他精心准备,伺机而动的时候,他的目标潘毓贵,却正在办公室里,为刚刚发生的一件事情而恼火。
几天前,小林光彦替他出手,直接下辣手除掉王恩权,在白逸生的寿宴上送了一份大礼,这让潘毓贵这段时间以来,受的窝囊气一扫而空,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后来法租界更是因为这个原因,还限制青帮进入法租界闹事,听说为这件事,驻军司令部和领事馆都是非常恼火,都把白逸生叫过去骂的灰头土脸,大失颜面。
潘毓贵报了一箭之仇,让青帮吃了闷亏,就算是刘熙明和白逸生等人有心报复,他也不在乎,因为不管对方会如何应对,有一点他很肯定,那就是对方不敢真的对他这位天津市市长下手,毕竟他是日伪政府的高级官员,尤其还是土原敬二的亲信,除非刘熙明和白逸生是想鱼死网破,给自己陪葬,否则不敢乱来。
可他还是低估了对方报复的决心,就在昨天晚上,自己安排在日租界的两名亲信,刚刚离开租界,就在海河西岸,被人当街袭击,结果是一死一伤,事情的主谋不用多说,自然是白逸生无疑。
这让潘毓贵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郁闷了起来,他暗自决定,这次必须要鼓动特高课出手,彻底解决白逸生,不然纠缠下去,自己那点家底不用多久就会抖落干净,到时候成了光杆司令,什么事也干不成。
正在思虑之中,手指一痛,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中香烟就要燃尽,便在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捻灭,拿起旁边的香烟盒,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不知不觉,一盒香烟又抽完了。
他一把捏瘪了烟盒,扔在一旁,打开身边的抽屉,可是抽屉里备用的香烟也没有了,顿时眉头一皱,开口喊了一声:“刘秘书!”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带着眼镜,相貌斯文的刘秘书快步走了进来。
“市长,您有什么吩咐?”
“烟,烟!又没了,不是让你多准备一些吗?”
刘秘书一听,不禁心中埋怨,你这一根接一根的,我准备多少,也不够你这个大烟枪抽的,嘴里却赶紧答应道:“您稍等,我马上去准备。”
“快去,快去!”潘毓贵心情本来就不好,没有烟抽就更不耐烦了,挥了挥手示意刘秘书快去。
刘秘书赶紧退出办公室,下了楼梯,离开办公大楼,等他走出市公署大门的时候,马上引起了许诚言的注意。
猎物出现了!
第九十章 毒发身亡
早就伺机待动的许诚言看到刘秘书出现的一刻,顿时精神一振,赶紧向百货商铺的方向走去,快走几步,抢在刘秘书之前进了店铺。
来到烟草专柜,店员上前热情的招呼道:“先生,您要点什么?”
“来两包大亨。”
店员闻声,马上转身从货架上取了两包大亨牌香烟,递给许诚言,笑着说道:“英国的老牌子,卖相好,味道也正,这附近也就我们有卖。”
许诚言伸手把这两包香烟拿在手中,听着外面的动静,估算着时间,随口应付道:“我也是听别人介绍,还没有抽过,听说这牌子不错!”
这时店铺门被推开,许诚言又马上改口说道:“还是算了,我习惯抽哈德门,给我换两包哈德门。”
嘴里说着,可是手中拿着香烟并不撒手。
店员一听,暗自撇了撇嘴,心中鄙视,因为哈德门香烟比大亨香烟便宜了许多,但还是答应一声,转身去货架取烟。
就在此时,许诚言袖口一抖,早就准备的那包香烟滑出,以极快的速度和手中的香烟对调,这个动作他练习了多次,如行云流水,在瞬间就完成了。
等到店员转身,将两包哈德门香烟递给许诚言时,许诚言已完成了整个掉包过程,他随手把两包大亨牌香烟放回柜台上,再接过店员手中的两包哈德门。
就在这时,刘秘书也走到近前,此时许诚言微微侧身,将两张钞票放在柜台上,转身就走,与刘秘书擦肩而过。
刘秘书没有留意这个路人,上前对店员说道:“两包大亨!”
“好嘞,您收好!”店员刚刚从柜台上拿起那两包大亨牌香烟,自然也不用再回货架上取,便直接递给了刘秘书。
刘秘书不疑有它,伸手接了过来,许诚言的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心中大定,行动一切顺利,就不再耽搁,迈步出了店铺。
刘秘书这边付了钱,也出了店铺往回走,直到他进了市公署,许诚言这才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来到路边招手喊来一辆人力车,迈步坐上去,吩咐了一声:“过桥,去西岸,凯特西餐厅!”
人力车夫答应一声,拉起车把,一溜小跑离开。
刘秘书赶回了市长办公室,将手中的香烟递给潘毓贵。
潘毓贵接过香烟,接着吩咐道:“你去让他们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是!”刘秘书点头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潘毓贵将一包香烟扔进抽屉里,另一包拿在手里,撕开封口,取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拿起桌上那只精致的打火机,轻轻一搓,亮起一团火焰,点燃了香烟,深吸了一口气,烟草的香味刺激着大脑,精神一振,郁闷的心情顿时平复了几分。
将香烟和打火机都揣在兜里,潘毓贵一边抽着烟,一边在屋里走来走去,又在心里盘算起来。
这次去特高课,要好好和他们谈一次,务必让他们抛开顾虑,更加坚定的支持自己,白老头必须尽早解决,绝不能再姑息此人。
铃木英助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只要晓以利害,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可是小林光彦就麻烦一些,此人虽然是铃木英助的副手,但实际上却掌控着特高课的具体工作,无论做什么都绕不过他去。
而潘毓贵也很清楚,这位年轻的这位情报组长性情孤傲,对自己的观感并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是同一个阵营,因为他的老师土原敬二的关系,自己很难和他说上话。
一直以来,潘毓贵都对小林光彦颇为顾忌,他可以和铃木英助谈笑风生,可对小林光彦却不敢稍有怠慢。
就在他苦心思虑,斟酌这次见面如何措辞的时候,刘秘书再次进来汇报道:“市长,已经准备好了。”
潘毓贵嗯了一声,迈步走出了办公室,外面的保镖和车辆都准备齐全,上了车,一路赶往特高课。
铃木英助将潘毓贵迎进办公室,相对坐在沙发上,和声问道:“潘君,这次来是什么事?”
“铃木君,白老头真是太可恶了,不仅不知收敛,反而气焰越来越嚣张,这两天又扫了我的一家烟馆,还有,我的两个兄弟昨天晚上一出租界,就遭到他们的毒手,此人手下人多势众,一心为难,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铃木君,必须要下决心了!”
对于潘毓贵所说的情况,铃木英助是了解的,也颇为头痛,沉思良久,还是因为投鼠忌器,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对白逸生动手,可什么也不做,也不是个办法。
犹豫了片刻,他觉得还是要听取一下自己助手的意见,于是他拿起电话,拨打了出去,接通之后,说道:“小林君,你过来一趟。”
很快小林光彦推门而入,不过此时他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便装打扮。
铃木英助看了一眼,有些诧异的问道:“有行动?”
目前小林光彦手中的工作很多,追查军统天津站的行动还在继续,这段时间经常便装出行。
听到铃木英助的询问,小林光彦摇头说道:“没有行动,是我约了一个朋友见面,正准备出去。”
“很重要吗?潘市长想要谈一谈白逸生的事情。”
小林光彦今天有约,正准备离开,可是铃木英助既然这么说,他当然不好多说,点头答应道:“哦,那好,我谈完再去。”
于是三个人再次落座,共同商议对策,可是和以前一样,潘毓贵一心催促特高课强硬出手,而铃木英助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就算是年轻气盛的小林光彦,也不愿意真的下狠手除掉白逸生。
最后潘毓贵急红了眼,当即表示,他已经无法应付白逸生的纠缠,决定将海河东岸的几十家烟馆和吗啡馆全部关掉,刚刚建立起来的两家海洛因制造工厂,也要关掉一个。
铃木英助和小林光彦一听,立时就不干了,铃木英助急声说道:“潘君,那些商铺可以暂时关闭,但是制造工厂必须正常开工,这一点必须保证,这可是将军再三交代的大事,你可不要乱来。”
可潘毓贵把头一摆,硬声说道:“铃木君,当时将军交代的清楚,具体的工作我来做,可你们必须提供帮助,保障计划的顺利实施,如今你们畏首畏尾,不肯出头,让我怎么办?”
铃木英助只好耐心劝道:“事情还没有到那样严重的程度,我们并不是不支持,只是不能明着来,之前已经警告了白逸生……”
“可是他变本加厉,青帮的势力独大,现在我们的烟馆已经招不到人手了,我的人一出租界就会被他们盯上,事情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如果你们还迟疑不决,我就不得不放弃东岸,如果将军问询,我只能据实禀报了。”
潘毓贵破罐破摔,摆出一副要撂挑子不干的架势,这让铃木英助实在无法,把目光看向半天没有说话的小林光彦。
此时小林光彦也知道必须要有所表示,不得不再次出手了,他把牙一咬,狠声说道:“好,那就除掉白逸生!”
此话一出口,潘毓贵顿时欣喜万分,他知道小林光彦人狠话不多,只要是答应下来,就一定会全力出手,赶紧颔首一礼,郑重说道:“小林君,拜托了!”
“不过,还是不能明着来。”小林光彦却又沉声说道,“制造一场意外,这样的话,只要对方拿不出实据,那我们还能留有一点余地。”
“不错,这个办法好,总好过直接撕破脸。”铃木英助也点头同意这个办法,特高课这样的特殊部门,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以他们的能力,除掉白逸生并不难。
当然,设计的再精巧,可只要白逸生一死,对方一样能猜出真相,不过自己咬死了不认,对方抓不到把柄,也不好直接兴师问罪。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不能够彻底解决问题,但最起码能让潘毓贵缓解一下压力。
潘毓贵也知道,这已经是他今天能够得到的最好答复了,只要能够除掉白逸生,青帮群龙无首,必然要乱上一阵子,也就顾不上和自己作对了。
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潘毓贵心情立时放松下来,也有心情说笑几句,烟瘾就又忍不住了。
他从兜里掏出香烟,还是和往常一样,先递给了铃木英助一根,再作势相让小林光彦的时候,又被拒绝,便顺手叼在自己嘴上。
铃木英助手里接过了香烟,待潘毓贵掏出那只自己送的打火机时,笑着问道:“用的趁手吗?”
潘毓贵哈哈一笑,打火机在手里晃了晃,点头说道:“非常好用,改天我定有心意送给铃木君!”
说着,手里轻轻一搓,打燃打火机,将火头递到铃木英助面前,待铃木英助低头引燃了香烟,这才回手点燃了自己的香烟,一边吐云吐雾,一边继续讨论。
可是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小林光彦就有些不耐烦了,又应付了几句,就故意作势抬手,看了看时间,这才对铃木英助说道:“课长,我还有约,您看…”
铃木英助这才恍然,点头说道:“哦!你去吧,等回来我们再详细的讨论一下细节,这件事一定要做的隐蔽,绝不能留下半点……”
可是话说到一半,声音就哑然而止,
“课长?”小林光彦首先发现了不对,赶紧上前查看。
只见铃木英助脸色变得难看之极,肌肉抽搐,面容狰狞,手中已经吸了半截的香烟“啪嗒”掉落在地,接着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用力挣扎着。
“铃木君,你怎么了?”潘毓贵也被这一幕吓得脸色大变,他急忙上前扶助铃木英助的身子,连声呼喊。
“呃…啊…”
可是铃木英助口中发出低闷声音声,却连一句整话都说不清楚,身体也挣扎的更厉害了,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已经将自己的颈部皮肤划破,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血痕,嘴里的呼吸更加急促。
小林光彦一把撕开他的衣领,敞开胸膛,俯首听了片刻,再看铃木英助胸口的皮肤泛起红色,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忍不住惊呼道:“这是中毒,氰化物中毒!”
紧接着,凌厉的目光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潘毓贵,随即一拳击出,重重的打在后者的脸上。
这一拳快如闪电,迅猛之极,“嘭!”的一声,发出沉闷之音,潘毓贵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头脑一昏,一头栽倒在地。
“八嘎!”小林光彦狠狠的啐骂了一声,铃木英助突然中毒,屋子里只有三个人,问题一定出在潘毓贵的身上,于是激怒之下,直接将潘毓贵打昏在地。
收拾了潘毓贵,他赶紧扶起铃木英助,可是铃木英助这时的情况更加严重了,嘴唇变得青紫,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半点呼吸之声,身体剧烈抽搐,挣脱束缚,“扑通”摔落在地上。
“课长,请坚持一下……”小林光彦抱住铃木英助,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急如焚。
他知道氰化物的致死速度是非常快的,现在看症状,只怕是来不及抢救了。
此时,铃木英助突然一把死死握住小林光彦的手,眼睛瞪的大大的,紧盯着小林光彦,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不过片刻,身体一软,再无半点生息!
第九十一章 处理危机
法租界,紧靠着海河西岸的凯特西餐厅二楼,靠近窗口的位置,许诚言看着海河上来来回回穿梭不停的船只,心中不停的思量着。
今天的行动非常顺利,如果不出意外,也许明天,最多后天的报纸上就会刊登华北日伪政府天津市长潘毓贵的讣告,只是会以什么理由解释潘毓贵的死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算起来,自己来天津已经逗留半个月,周世荣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终于完成,总算是不负所托。
不过,刺杀华北日伪政府的天津市市长,这绝对是一桩大功,可因为自己是为了还周世荣的人情,不能上报叙功,不免是有些可惜。
许诚言和计云为了早日出头,不畏艰险,出生入死,这才有了之前的晋升,接下来他们就要面对军旅生涯中最关键的一步,晋升校级军官,正是需要积攒军功的时候,可是却只能眼看着这样的大功从手边溜走,不能算在他的头上,实在是有些不舍。
不过许诚言到底是拿得起放得下,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随即便抛在脑后,这次的功劳就算送给周世荣了,以后再找机会就是,他还不至于为此而纠结。
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他要思考的,就是寻找家人的事情了,天津之行,目前唯一的收获,就是找到了一个已经成了废人的师叔韩昌,从他的口中了解了二十多年前的那桩旧案,那么师父的仇家,青帮头目白逸生,就上了许诚言的黑名单。
并不是许诚言嗜杀成性,抛开江湖恩怨,谁对谁错不谈,只是单纯从许诚言的角度考虑,这个白逸生也应该尽早除掉,因为白逸生现在已经成为他寻找家人的一个阻碍。
能不能寻找到家人,师父雷泰是一个关键线索,只要找到雷泰,就能找到家人,退一步说,即便自己的猜想有误,雷泰和家人们不在一起,但也应该能够知晓家人们的去向,距离找到他们也是近了一步。
可是现在白逸生还在天津,又执掌着偌大的青帮,只要有他在,雷泰就不敢回到家乡,或者说,即便是回来了也不敢公开露面。
要知道天津是中国北方最大的都市,人口庞大,几近两百多万,又有各国租界的存在,形成国中之国,要想在这样大的都市里寻找雷泰,本来就是大海捞针,希望渺茫,如果再是存心隐藏,那许诚言就更不可能找到他了。
所以,许诚言决定在临走之前,要把白逸生给解决了,只要此人一死,雷泰就有可能回到天津,万一再去联系许久未见的师弟韩昌,那这样不就是可以联系上自己了吗,这可是一条不能忽视的线索,现在为了寻找家人,哪怕只有一丝希望,都不能放弃。
再说对白逸生这个人,许诚言也有所了解,在天津卫称霸一方,为恶几十年,天津沦陷后,又投靠日本人,为非作歹,毒害百姓,手中血债累累,像是这种人,就是杀十次,杀百次都不嫌多,完全不用有心理负担。
许诚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中暗下决定,自己的下一个行动目标,就是白逸生了,解决了这个人之后,就马上回北平,向老师吉野卫门辞行,尽快赶回太原。
就在他浮想联翩之际,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不禁有些奇怪,掏出怀表看了看,现在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半个多小时了,可是林光彦仍然没有出现。
对于林光彦,经过这几次的接触和交流,给许诚言的感觉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尤其是林光彦的学识非常渊博,谈吐也是不凡,很让许诚言为之折服,几次长谈下来,两个人相处的非常不错。
尽管他对林光彦的身份也曾经有所疑虑,但他绝对不会想到,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凑巧,自己刚到天津就一见如故的朋友,竟然会是一个日本人,还是特高课的情报组长,日本情报界中颇负盛名的情报官。
随着时间的继续推移,林光彦依然没有出现,即便以许诚言的耐心,也是等的有些焦急了,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许诚言隐隐感到一些不妥。
特高课的审讯室里,小林光彦正怒目而视,被手铐脚链控制在审讯座椅上的潘毓贵。
这个时候,一名情报官快步走了进来,将一个纸袋递给了小林光彦,汇报道:“组长,经过检验,这半截香烟里含有剧毒氰化钾,课长就是因为吸食了这支香烟,当场毙命!”
说到这里,这名情报官也转头看向潘毓贵,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小林光彦接过纸袋,从里面取出那半截香烟,又仔细查看了一番,问道:“其他的香烟检查过了吗?”
“已经检查过了,只有这一支加了剧毒,其他的香烟都没有问题。”
小林光彦微微点头,来到潘毓贵的面前,将香烟举在他的面前,语气冰冷的问道:“潘市长,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铃木英助一死,小林光彦就马上控制了潘毓贵,因为氰化物从中毒到死亡的时间极短,而铃木英助之前接触的物品,就只有这已经抽了一半的香烟,所以小林光彦很快就判断出这是一支毒烟,经过技术组的检验后,也确认了他的判断。
此时潘毓贵一脸的惊恐,还没有从之前惊变的中缓过神来,他也不知道,铃木英助怎么就突然倒在眼前?
这时听到小林光彦的询问,立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申辩道:“小林君,请你相信我,我根本不知道这支香烟里有毒,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毒害铃木君,我们是多年的好友……”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中的惶恐又多了几分,音调也高了起来,“有人在烟里下了毒,他们是想毒死我,他们是想毒死我啊!”
小林光彦冷哼了一声,他心思缜密,又机敏过人,是特高课里有数的情报高手,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正如潘毓贵所说,无论从哪一方面,他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去毒害铃木英助,不仅因为铃木英助和潘毓贵的私交甚好,彼此有多年的交情,还因为二人都是土原敬二的亲信和手下,同属一个阵营,而铃木英助正是潘毓贵背后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
除非潘毓贵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可是事实却摆在眼前,任凭如何推测猜想,也不如亲眼所见,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实。
“香烟是你带来的,也是你亲手递给课长的,你说是有人要毒害你,可为什么,这一包香烟有十支,你却偏偏挑选了那一支含有剧毒氰化钾的香烟给了课长,这怎么解释?”
“这,这……”
小林光彦的一番询问,让潘毓贵顿时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半天,才解释道:“巧合,这完全是巧合!小林君,请你想一想,毒死铃木君,对我有什么好处?退一万步说,我就是想这么做,也不可能跑到特高课,当着你的面亲自下毒,这不是送死吗?这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我活腻了,想和铃木君同归于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小林光彦闻言,也半晌沉默不语,脑子里飞快的整理着思绪,其实潘毓贵最后程述的理由,才正是他无论如何苦思冥想,也想不通的地方。
他对潘毓贵的为人是非常了解,此人寡廉鲜耻,贪生怕死,又毫无信仰可言,想要让这种人舍生赴死,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来毒害铃木英助,这比让他相信眼前这头猪是天上下凡的仙女还难。
可是他左思右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凝视潘毓贵,沉声说道:“潘市长,这件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我想你自己是清楚的,现在已经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
就在刚才,我已经通知了总部,明天一早,老师就会从上海赶来天津,亲自处理此事,有什么要说的,你自己向老师解释吧!
不过,你既然说是有人在向你下毒,我姑且相信你,你现在告诉我,这包香烟,你是怎么得来的?”
潘毓贵一听小林光彦这么说,紧绷着的神经顿时一松,他是土原敬二的多年亲信,只要能够有机会当面解释,这条命就算是保了下来了。
想到这里,他粗重的喘了一口气,戴着手铐的双手抬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端正了一下身子,打起精神说道:“是我的随身秘书刘正铭,我平时的一应琐事都是由他打理,这包香烟也是他准备的,对了,还有一包香烟,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你可以一并检查。”
小林光彦不再耽搁,当即说道:“好,我马上追查,不过在此之前,你不能够离开特高课。”
说完他转身就走,却被潘毓贵叫住:“等一等!”
“怎么,还有什么事?”
潘毓贵提醒道:“小林君,如果说有人想要我的命,那肯定就是刘猴子和白老头他们两个。
现在铃木君都被他们害死了,你可不能再瞻前顾后,要当断则断,万一放跑真凶,你也无法向将军交代。”
小林光彦一下子回过神来,他看向潘毓贵的眼中,倒是难得透出一丝欣赏之色。
这个家伙到底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脑子活泛的很,事情到底这个地步,就马上想到把事情的调查方向引向自己的对手,这样一来,自己的老师正可以借着铃木课长的死,向本地势力施加压力,好好做一做文章,也许这就是打开僵局的一把钥匙。
“好,潘市长,你就在这里委屈一晚,我会尽快抓到凶手。”
小林光彦这句话的语气明显变得温和客气,已经不再有之前的针对和怀疑,这又让潘毓贵心头一松,知道这次算是过了一关。
小林光彦快步出了审讯室,立刻下达命令:“马上抓捕潘毓贵的秘书刘正铭。”
说到这里,他又想了想,再次命令道:“行动队全体出动,抓捕青帮头目白逸生,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早就随时候命的情报官们齐声领命,立刻出发,进行抓捕。
小林光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座椅上缓了缓神,才突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西服便装,顿时想起今天约见许诚言的事情。
“哎呀!”小林光彦一拍额头,顿时失声,今天事发突然,自己忙于处理,竟然这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又赶紧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他马上拿起电话,拨打了出去,很快接通了凯特西餐厅的电话,可是询问之下才知道,许诚言久候不至,刚刚离开了西餐厅。
小林光彦闻言,只能失望的放下电话,心中懊恼不已!
第九十二章 土原来津
许诚言久等小林光彦不至,只好起身离开,出了凯特西餐厅,看着时间还早,便叫来一辆人力车,直接赶往市区。
他留在天津的时间不多,对于潘毓贵的情况,他只需要在报纸上关注一下就好,一市之长的生死,这样的重要新闻,根本隐瞒不了,就用不着他耽误工夫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解决白逸生。
只略微打听了一下,许诚言便来到了南城的一处大院前,这里就是白逸生的住处。
白家大院的院墙又高又长,可见住宅的面积和规模,在市区里也是少见,大门前空出一大片青砖平地,停着几辆轿车,还有十几名青帮弟子就在附近巡视,周围过往的行人都是远远避开,生怕惹上是非。
许诚言在周围转了一圈,查看了一番地形,最后选择了附近的一个茶楼作为监视点,他准备用几天的时间来摸清白逸生的行踪和作息,这是行动前的基本功课。
选了一个可以观察到白家大门的座位,可是刚刚坐下来,还没有来得及招呼伙计要茶水,就听见外面街道上一阵嘈杂之声。
紧接着一队军车快速驶进街道,行人纷纷躲避,茶楼里的茶客们都起身凑到近前观看,许诚言也来到窗口处,只见这队军车横冲直撞,直接开到了白家大院门口前,车辆刚刚停稳,就跳下来一群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将白家大门堵了严实。
这时在白家门外巡视的青帮弟子们,被这个突发的情况搞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怔怔的看着不敢上前。
为首的几名日本军官一挥手,军士们一拥而上,踹开大门冲了进去,很快宅院里面就传出了一阵哭喊叫嚷之声。
不多时,就押着几名男子出了大门,为首的一人正是白逸生。
此时白逸生还在努力挣扎,想要和日本军官解释什么,可是没说两句,却被为首的日本军官劈头盖脸狠狠抽了几个耳光,顿时打的满脸是血,然后被一脚踹倒在地,好半天爬不起来。
这一情景,让远远观看的众人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时候投靠日本人为虎作伥,称霸天津卫几十年的白老头,竟然也会如此狼狈,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军官的命令下,军士们把白逸生和几名青帮头目都推上了后面的卡车,随即呼啸而去。
这时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已经把街道挤的满满当当,直到日本军车离开,这才像是开了闸的河水,纷纷议论起来。
“看见了吗?白老头,那可是白老头,竟然被日本人抓了,那家伙跟日本人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出大事了,不然白老头是什么人物,还能被抓了?”
也有畏惧白逸生几十年积威的,在一旁小声嘀咕道:“别着急,白爷在天津卫兜得转,玩得开,这几十年了,什么时候见他栽过跟头?信不信我敢打赌,两天就出来!”
这时就在许诚言的身边,也有几名茶客都把目光看向其中一个年长的老者,“四爷,您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位老者手捻着胡须,怔怔的想了半晌,也是有些拿不准,摇头道:“这白老头几十年坏事做尽,也没见他少一根汗毛,要我说,还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
“什么大人物?天津卫还有谁比的上白老头威风?”
“日本人呗!还能有谁?”
“那可说不准,听说他在法租界里吃了大亏,过寿的那天,王老六被人从惠中饭店楼顶上扔了下来,活活就摔死在他的面前,他连屁都没敢放,灰溜溜的赶出租界,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事?”
“谁知道呢!不过这次我看这架势,估计这家伙要悬了……”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许诚言,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下手,日本人倒是先出手了,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身边的人倒是给他提了醒,白逸生这段期间和潘毓贵可是闹的不可开交,白老头组织青帮弟子在市公署堵门骂街,还有在法租界大摆寿宴时,发生的那一幕,自己都亲眼目睹,可见两个人水火不容,那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突然他心中一动,难道自己的行动这么快就有了结果,潘毓贵已经中毒毙命?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因为潘毓贵的死,他背后的日本特高课误以为是白逸生所为,这才突然进行抓捕?
对,这个设想完全说得通啊,许诚言仔细推敲了一遍,心中一喜。
要知道潘毓贵可是日伪政府的高级官员,更是土原敬二的亲信,如果把他的死和白逸生牵扯到一起,那么特高课绝对不会放过白逸生,想要活着出来,估计是难了。
没想到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一箭双雕,把两个目标一次性解决了,这可省了自己一番手脚。
第二天的上午,天津机场,一辆客机缓缓降落,小林光彦带着几名情报官赶紧迎了上去。
机舱门打开,一名配戴日本陆军中将军衔的中年军人率先走出舱门,此人正是日本驻华情报机关总头目,时任特高课总课长的土原敬二中将。
待他走下了飞机,小林光彦赶紧上前深深的躬身一礼:“老师,您辛苦了!”
土原敬二的脸色严肃,深沉如水,审视的目光扫过小林光彦和他身后的几名情报军官。
半晌,才微微点头,声音多少有些沙哑的说道:“带我去看铃木君!”
“嗨依!”
小林光彦等人不敢多言,齐声领命,将土原敬二一行人接上了轿车,一路向特高课驶去。
轿车后座上,小林光彦坐在土原敬二的身旁,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老师。
土原敬二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外的景物,过了好半天,才出声道:“你把情况具体说一说!”
“嗨依!”
小林光彦赶紧答应一声,随后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目前我已经控制了潘毓贵,也抓捕了有作案嫌疑的白逸生,可是经过审讯,白逸生坚持不肯承认这件事和他有关。
而驻军司令部那边,石井参谋长也打来电话表示关注,催促我尽快放人,被我当场拒绝了。”
“这些混蛋!”土原敬二听到这里,忍不住骂道,“他们还有脸要人?驻屯军这些年守着天津城,上上下下贪墨成风,为了钱,连半点帝国军人的骨气都不要了,这次铃木君的死,一定要有个说法,绝不能就这样放过。”
言下之意,土原敬二还没有见到潘毓贵,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排除了他的嫌疑,因为土原敬二很清楚,潘毓贵根本不可能刺杀铃木英助,问题一定出在别的地方。
而这也是小林光彦的判断,他恭声说道:“我们还抓捕了潘毓贵的秘书,以及他购买香烟的店铺所有人员,正在进行逐一排查,可是目前还没有收获,不过案件的脉络已经大致清楚,我判断是有人在针对潘毓贵在他的香烟里下了毒,铃木课长很可能是被误杀了。”
“误杀?”土原敬二听完更是恼火,目光阴狠,手中的拳头攥紧,“如果是这样就更可恶,可惜了铃木君,从关东军时期,就一直跟随我左右,没有想到,竟然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这次铃木英助的死,对土原敬二可是一个堪称沉重的打击。
天津作为中国北方最重要的港口城市,经济贸易的中心,更是日本华北方面军最主要的后勤保障基地。
就是作为政治中心的北平,也不过是这两年才逐步迁移过去的,而在全面战争爆发之前,天津才是日军真正的大本营,其重要性和特殊性不言而喻。
能够担任天津特高课课长,特高课留守天津的代理人铃木英助大佐,自然也是土原敬二最信任的心腹。
他也是自中日全面开展以来,特高课损失的第二个大佐级情报官,之前是太原特高课情报组长吉刚正雄大佐被刺,可无论是从职务还有影响力等各方面来说,都远远比不上铃木英助大佐。
所以当还在上海处理要务的土原敬二,一接到铃木英助的死讯,就马上抛开手中的工作,紧急乘坐专机赶到天津,亲自处理此次事件。
土原敬二接着问道:“如果是在针对潘毓贵,你认为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真是白逸生这些人干的吗?难道他们不清楚,这样做的严重后果?”
就算铃木英助是被误杀,凶手是在针对潘毓贵,可在土原敬二心中,还是对此事存有疑虑,他不认为驻军军方面会毫无政治智慧,敢打破游戏规则,纵容手下,撕破了脸硬来。
小林光彦想了想,回答道:“我判断,驻屯军方面肯定不会这么蛮干,但是刘熙明和白逸生就很难说了,尤其是白逸生,这段时间以来,和潘毓贵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之前甚至还指示青帮去堵市公署的大门,让潘毓贵非常难堪,这种人江湖习气重,做事不知深浅,也是有可能的。”
“还有这种事?”土原敬二诧异的问道,他也没有想到,天津这边的情况这么糟糕。
“看来我确实低估了局势。”紧接着,土原敬二又提出了另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军统方面的做的?之前不是也发生针对潘毓贵的刺杀行动吗。”
作为主抓情报工作的主官,小林光彦对此最有发言权,他摇头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自从我破获军统天津站的外围组织后,一直在顺着这些线索追查天津站的行踪,目前进展的还算顺利,已经抓获了几名天津站的骨干人员。
据他们的口供,目前天津站接到的指令,是所有关联人员全部撤离,全面进入蛰伏状态,等待下一步的指令行事。
至于北平方面,因为军统北平站和天津站关联甚多,总部那边也已经展开了进一步的追查,听说也有些收获,他们自身难保,很难顾及到天津。
而且我已经封锁和监视了各条交通要道,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进入天津,所以,我认为军统人员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不要太自信!”土原敬二看了看小林光彦,他这个学生的能力不用质疑,可是在性格方面,还是显得不太成熟,行事过于自我,自视太高,总让人感觉欠缺点什么,这也是他为什么想要把小林光彦调去山西前线,好生磨砺一番的原因。
“不过,这次的事情,还是要着落在白逸生的身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争取最大的利益,铃木君的死,一定要有价值,我会和田代一郎好好谈一谈,倒要看一看他怎么向我解释?”
第九十三章 爆炸新闻
特高课的停尸房里,土原敬二看着眼前铃木英助的尸体,不禁心痛不已,这是跟随他多年,极为倚重的老部下,可是没想到,再见面时,已经天人两隔。
悲伤良久,这才收拾心情,亲手将白布拉起,遮在铃木英助的脸上,转身离开,同时吩咐道:“把潘毓贵给我带来!”
小林光彦领命而去,不多时把去了手脚镣铐,一身狼狈的潘毓贵带到办公室。
潘毓贵一见到土原敬二,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惊喜交加,却被土原敬二冷冷的一眼,吓得不敢多说一句。
土原敬二挥手示意,小林光彦躬身退出办公室,就在门外守候,里面的两个人谈了许久,潘毓贵才退了出来,可是脸色十分难看。
这时小林光彦再次敲门而入,向土原敬二请示道:“老师,对潘毓贵怎么安排?”
“放他回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连累铃木君客死他乡,等我和那边谈好了,再做安排吧!”
这次铃木英助的死,虽然始作俑者不是潘毓贵,可要不是他亲手把毒烟递给了铃木英助,也不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也可以说,潘毓贵是间接杀死铃木英助的帮凶,所以土原敬二一见面,就没有给他好脸,毕竟在他眼中,潘毓贵只是自己豢养的走狗,而铃木英助则是他的战友和部下,二者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嗨依!我这就让他回去。”小林光彦点头领命,他之前对潘毓贵的观感就很差,所以事情发生之后,对潘毓贵也是心有怨气,态度并不好。
“白逸生现在怎么样了?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了特高课的牢房中,当土原敬二看到牢房里,趴在干草上的白逸生,只见他奄奄一息,血肉模糊,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顿时皱了皱眉,转头问道:“这是白逸生?”
全面战争爆发前,特高课的总部就设在天津,所以土原敬二和白逸生也是相识,可是现在一见面,竟然已经半点认不出来了。
小林光彦赶紧回答道:“是他,昨天抓进来后,我们对他进行了审讯,可这老家伙嘴很硬,审了一夜,还是坚持不认。”
土原敬二微微摇头,只看白逸生的这个伤势,他就知道小林光彦是下了死手,再加上白逸生如今也是人老体弱,不堪重刑,不出意外的话,这次是很难熬过这一关了。
“你下手太重了。”土原敬二轻轻吐了一句,不过也仅此而已,在他眼中,白逸生不过是随手可灭的小人物,没有必要为了此事过多责怪自己的学生。
他继续吩咐道:“我来天津的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到田代一郎的耳朵里了,我这就去驻军司令部,和他好好谈一谈,至于白逸生……”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牢房,语气顿了顿,“反正已经活不了了,尽快处理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称霸天津卫多年的青帮大头目的命运。
“嗨依!”小林光彦点头领命。
下午时分,市公署附近的咖啡馆里,许诚言注视着市公署的大门,自从昨天白逸生被抓,他就预感到行动已经有了结果,于是今天一大早就来到市公署,查看潘毓贵的行踪。
结果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潘毓贵和他的秘书,还有那些保镖护卫,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出现,看来,一切如他所料,潘毓贵此时应该是已经毙命了。
可是今天的各大报纸上还没有刊登潘毓贵死亡的消息,这就有些奇怪了,天津新闻界的消息不应该这么迟钝,为了保险起见,自己还要再等一等。
一旦确认潘毓贵的死讯,自己就尽快离开天津,赶回北平向周世荣复命。
可就在许诚言耐心耗尽,准备离开的时候,三辆轿车从眼前驶过,立时让他心头一震,他这些天一直在跟踪潘毓贵,自然认识这些车辆,这明明就是潘毓贵的座驾。
他赶紧打起精神,仔细观察,只见轿车一直开到市公署的大门停下来,保镖们先下了车,车门打开,在众人的护卫下,潘毓贵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潘毓贵竟然还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幕让许诚言顿时也有些糊涂了,他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试图推测各种可能。
难道是自己的投毒行动出了纰漏,被提前发现了?
不应该啊!他自认此次行动准备充分,设计周密,没有露出半点破绽,失败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确实极小,除非是潘毓贵气运逆天,不然绝难逃自己的毒手。
也可能是那支毒烟还没有被潘毓贵吸食,目前还躺在烟盒里,随时可能发挥作用,那这次行动还有成功的机会?
这倒是有可能,距离投毒到现在不过一天的时间,目标很可能运气不错,还没有抽到那支毒烟,这样的话,自己的行程又要重新安排了,多逗留几天观察后续情况。
不过,既然潘毓贵没有死,那么昨天白逸生为什么会突然被日本人抓捕?之前还猜测是因为潘毓贵的死,日本人怀疑白逸生,搞得自以为一箭双雕,还沾沾自喜,现在这个理由不成立,
那这里面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诚言百思不得要领,他到底没有办法接触到更进一步的内幕,对这一天来发生的一切知之甚少,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推测出真实的情况。
接下来的两天里,许诚言还是一如既往的监视潘毓贵,一直期待目标中毒身亡,可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回。
直到第三天,他亲眼看着潘毓贵一行人赶往天津机场,坐上飞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才终于确认,自己的计划真的失败!
忙活了大半个月,费尽心力无数,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目标从自己眼前飞走,这个结果让他非常沮丧。
“卖报了,卖报了……,津门时报,今天特大消息,警察局长刘熙明撤职查办,青帮头目白逸生病卒津门……,
“卖报了,卖报了,海河新闻报,特大消息,特大消息,几十年风水轮流转,青漕帮会再起波澜,大家走过不要错过,买一份,看一看了,看一看了……”
“看报了,看报了,进步日报,潘市长旅行东京,新市长走马上任啦……”
“大家注意了,注意了,新民报纸,特大新闻,特大新闻,特高课长中毒身亡,重庆分子破坏和平,大家都来看一看,看一看了……”
离开机场,心情颇为沮丧的许成言正落寞的走在街头,突然听到前面几名报童在高声吆喝着,里面提到的几个名字都让他眼皮乱跳,尤其是“潘毓贵”和“白逸生”这两个名字,猛然拨动了他的神经。
事实上不仅是他,街面上的所有人听到这几名报童的吆喝声,都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都缓过神来,马上招手报童,纷纷购买报纸,迫不及待地翻看上面的新闻。
警察局局长刘熙明,青帮大头目白老头,一个是手握重权的实力官僚,一个是争霸天津卫几十年的青帮头目,竟然一个被撤职查办,一个病死身亡,这绝对是让整个津门都为之震动的大新闻,众人都要一睹为快。
许诚言也紧跑几步,上前把报童手里的报纸都各买了一份,仔细翻看,只见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在刊登白逸生的讣告新闻。
内容大体相同,只说白逸生体弱多病,旧伤复发,于昨天下午,病死在了天津医院。
另一版面上还刊登着,天津警察局长刘熙明,因罔顾人命,贪赃枉法,被立刻撤职查办,不日即可宣判。
其中进步日报又有一条重大新闻,华北政府任命原天津海关监督温士勋为天津市副市长,原天津市市长潘毓贵出席日本东京召开的“大东亚各都市市长会议”,即日离开天津飞往东京,天津市所有事务交由副市长温世勋主持。
最后一个就更让许诚言目瞪口呆了,新民报重点报道,日本驻天津特高课科课长铃木英助大佐,于两天前,被重庆军统分子下毒暗杀,当场毙命,华北政府提出严正抗议,谴责重庆政府罔顾和平,又起战端,破坏天津大好局面云云。
看着眼前这些铺天盖地而来的新闻消息,每一个都称得上是爆炸式新闻,足以震撼所有人的眼球和心脏。
就是许诚言也觉得脑袋发胀,着实有些应接不暇,搞不清楚短短的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说别的,就先说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大佐被重庆分子毒杀的这个消息,就让许诚言百思不得其解,着实摸不着头脑。
自己下毒的目标明明就是潘毓贵,怎么最后反而潘毓贵安然无恙,死的却是日本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大佐。
也就是说那一支毒烟确实已经发挥了作用,只不过刺杀潘毓贵这个汉奸不成,反而误杀了铃木英助这个日本情报头子。
这可是真没有想到,自己一心只想钓一条小泥鳅,却网住了一条大鱼,现在潘毓贵远走东京,行动任务就算是失败了,可是毒杀铃木英助,绝对是超额完成,那这个事情可怎么算?
其中发生了什么?具体情况他也是糊里糊涂,回北平后,又如何向周世荣解释,那支毒烟怎么会被铃木英助吸食的呢?
不过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潘毓贵没有死,日本人却马上抓捕了白逸生这件事,也就是说自己推测的并没有错,白逸生确实是因为自己的投毒行动而被捕,至于报纸上提到的因病去世云云,自然都是骗人的鬼话。
白逸生被日本人抓捕,这个事情是自己亲眼所见,当然不会有错,他的死绝对是日本特高课所为,只不过不知为什么,日本人最后反而认定是军统特工所为。
不好,难道是自己的行动中露出破绽,被日本特高课察觉出了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许诚言不禁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立时感觉有些不安。
事已至此,潘毓贵远走东京,自己想要追杀,也是不可能了。
白逸生死于非命,正和自己心意,自己再留在天津,已经是毫无必要,如今日本人又有所察觉,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要尽快离开!
第九十四章 失之交臂
天津海河西岸的英租界,一处干净整洁的西式院落里,廊檐之下的茶桌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茶具,杯中的热茶,渺渺升起一缕水雾,散发着一股清香。
午时将近,天空晴朗无云,一位相貌儒雅,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正靠在座椅上静静的闭目养神,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这时,院门突然推开,从外面一瘸一拐走进来一个短衫老者,只见他平头短发,根须花白,额头上皱纹显现,一双深色的眼眸,蓄着又短而硬的胡须,尽显岁月的沧桑,不过面容红润,肩膀宽厚,要不是脚上的残疾,这副精神头就是年轻人也比不了。
靠椅上的中年男子听见了脚步声,微微睁眼,看到是短衫老者,这才直起身子,笑道:“你不是去和杨老头下棋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天有好事,我哪还顾得上下棋,听着消息就去买了报纸,你快看看!”
说着话,短衫老者就将一份报纸递了过来,又脸色郑重的说道:“白老头死了!”
“什么!白老头死了?”
中年男子闻声,连忙接过报纸,低头仔细观看,不多时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一拍桌案,高声道:“好,太好了,恶人终有恶报,我们总算是能透一口气了!”
原来这两位,正是许诚言的父亲许正维,还有他的师父雷泰。
当初全面战争爆发,日本人即将进攻山西,许正维极有远见,早就知道山西军力无法抵挡日本人的进攻,晋南早晚沦陷敌手,战火硝烟一旦席卷家乡,只怕覆巢之下,一家人难以保全。
于是他当机立断,马上带着全家人一路东迁,星夜兼程,几经辗转来到天津,进入英租界安身。
不过,和许诚言的判断的不一样,父亲许正维之所以选择举家迁移天津,倒不是因为雷泰,而是早有谋划。
首先是因为天津的经济繁荣,民生安定,是北地最大的国际性都市,一旦战火蔓延,百姓无处安身的时候,天津这样的大都市,就是逃难的首选之地。
再加上天津又有各国租界存在,只要能够进入租界安身,即便天津是日本占领区,也能保证家人的人身安全。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那就是民国时期,山西人在天津落户经商的人很多,山西人又一向抱团,这些人在一起组建多处晋商会馆和商会,在天津商界很有些势力。
而许正维昔日结交的几位好友,就在天津经商,之前早就有书信邀请他来天津一同发展,只是他一直故土难离,都婉言谢绝了,直到这次战火就要烧到家园,不得已这才下定决心,举家搬迁到天津。
而雷泰本来还有些顾虑,因为他的仇家白逸生还在天津,他每次想回家乡,只要一打听白逸生还在,而且这些年势力越发的坐大,都只能打消回乡的念头,要不然,也不会金盆洗手之后,反而去晋南投奔好友许正维。
如今他身有残疾,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里,实在无处安身,再加上确实思念故土,最后在许正维的劝说下,终于随着许家人一起回到了天津。
因为许家人应变及时,迁移之路总算是有惊无险,一到天津,又有几位好友照应,许家人很快在英租界落脚生根。
而雷泰自知和白逸生仇怨极深,绝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为了躲避青帮的纠缠,平日里深居简出,就是有事也绝不走出英租界半步,处处小心谨慎,这才算是平安无事到现在。
直到今天,各大报纸把白逸生病死的消息传遍天津卫的大街小巷,市民们纷纷传言,他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激动不已,赶紧买了报纸求证,并一刻不停的赶回来,向许国维报讯。
如今心结尽去,雷泰只觉得身上的像是卸去了一块压了许久的巨石,无比的轻松畅快,连声说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这个老家伙到底走到我前头了,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大哥,还是不要大意!”许正维虽然也是高兴,可是他做事向来深思熟虑,想的周全,许诚言倒是继承了他的这一点,“白老头是死了,可是青帮还在,他的那些门生弟子还在,要是有人还要拿你生事,对我们都是大麻烦,还是要小心一些!”
雷泰一听也觉得有理,自己高兴的未免太早,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年一身武艺,意气奋发的武术名家,而是一个已经残废,只想着安度晚年的糟老头子,对方要是真有心为难,自己根本没有半天抵抗的余地。
这么一想,原本已经活泛起来,想要回旧时家园寻访一番的心思,又沉寂了下来,再说他在天津早就没有了亲人,唯一的师弟韩昌,当年就已经绝了来往,这么多年没见,只怕彼此都认不出来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而且他现在托身许家,如果只是自己的安危也就罢了,如果再连累好友及其家人,那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想到这里,他把手一挥,道:“你放心,我这把年纪了,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什么也不想,只要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
许正维见雷泰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他确实对那些青帮心存顾虑,这些人都是好勇斗狠的亡命之徒,自己一家人在天津安身不易,真的经不起半点风浪了,所以才提醒老友,免生事端。
他笑着说道:“不过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中午我们多喝几杯,好好庆祝一下。”
雷泰欣然同意:“好,多喝几杯,这么多年了,总算去了一块心病,是该高兴高兴了!”
于是许正维叫来佣人,让他们准备些酒菜,自己和雷泰接着闲话家常,因为心情大好,两个人聊的很是高兴。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外面的院门又被推开,许正维的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还有两个佣人走了进来。
如今许家的人口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个人,除了许正维夫妇,还有二女儿许雅兰,小儿子许诚廷。
家里的佣人也在逃离晋南的时候大多遣散了,只剩下几个跟随多年,忠实可靠的,远不是当初在晋南,出入都是前呼后拥的一大群。
不过许家人除了许正维之外,其他的人现在都更喜欢天津的生活,这里的一切都繁华似锦,丰富多彩,远不是晋南可比。
许夫人原本也是富家千金,容貌气质自然出众,又保养得当,看上去相比丈夫要年轻不少。
女儿许雅兰,也已经二十岁了,酷似母亲,容貌秀丽,一身西式裙装,越发显得亭亭玉立。
儿子许诚廷,也满了十八岁,身材高瘦,虽然略显青涩,但也是阳光开朗。
许雅兰和许诚廷目前都在租界里的一所大学读书,今天是休息日,许夫人带着他们去附近的百货公司买些衣物,这才刚刚回来。
女人的感觉总是敏锐,许夫人一进门就看丈夫的脸色喜悦,就连一向都不苟言笑的堂哥也是喜在眉梢,这在平时可是少见,于是开口询问道:“大哥,正维,你们在聊什么,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雷泰因为要隐藏行踪,当初是以许正维远房堂哥“许正山”的身份投靠许家的,除了许正维之外,就连许夫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过许夫人也是个聪明人,心中虽然有疑问,但只要丈夫不说,她也就装作不知道,所以一直称呼雷泰为大哥。
许正维一听,点头笑道:“确实是有好事,大哥打听到一个分别多年的好友就在天津,准备找时间去看看,中午说是要喝几杯庆祝一下,正说着你们就回来了。”
许夫人一听,不禁有些失望,如今她最惦记的,就是失散多时的长子许诚言的下落,为此她不止一次的埋怨丈夫,不应该把孩子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去读书,如今中国遍地烽火,兵荒马乱,当母亲的又如何放得下心,每次想起此事,都暗自垂泪。
今天一见到许正维和雷泰笑容满面,就不自觉的联想到长子的身上,还以为是有了消息,听到不是这个原因,还是强颜笑道:“原来是这样,他乡遇故知,确实是件大好事,我去做几个好菜,你们兄弟俩多喝几杯。”
“我已经吩咐了,你不用安排了。”许正维和声说道。
其实他的目光敏锐,又对妻子的心思非常了解,只看她失望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也是心情一黯。
作为父亲,他思念长子的迫切心情不在妻子之下,尤其像他们这样的士绅世家,历来对于长子的培养都是不遗余力的。
为了能够让许诚言学有所成,支撑家业,不仅从小就遍请明师教导其文学武艺,许正维还不惜重金将他送往上海求学,要不是因为中日战争的爆发,差一点都要送往日本东洋留学了,可以说,许正维对长子是投入了极大的心血的。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现在亲人失散,生死不知,他也是暗自焦急,请人多次去上海打听许诚言的下落,可是都没有消息,如今也只能徒之奈何。
“爹,你看我今天新买的这件裙子好看吗?”此时女儿许雅兰一蹦一跳的上前娇声问道,同时双手轻轻提着裙子,在庭院当中优雅的转了一圈,裙角飘扬,线条柔美,满脸兴奋之色。
“可是我自己选的,一眼就看中了,换上我就没舍得脱。”
许正维当然连声赞道:“确实好看,还是我女儿有眼光。”
可刚夸完一句,又赶紧嘱咐道:“不过学校里可不要这么穿,大家闺秀,还是要矜持一些。”
一旁的许诚廷却是一撇嘴,他被母亲和姐姐强拽着陪了一上午,心中早就不耐烦了,此时看姐姐炫耀,顿时不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就为这一条裙子逛了一上午,浪费时间生命,真不知道哪里好……”
话没有说完,就被姐姐赶过来追杀,吓得赶紧躲在大伯和父亲身后躲避,一家人在院子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欢声不断,一派美好温馨的家庭气氛。
与此同时,玉笙图书馆的大厅,手提着行李箱的许诚言,左顾右盼,试图在人群中寻找好友林光彦的身影。
因为天津局势突变,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许诚言不明情况,以为日本特高课已经察觉了他的行踪,此处已成险地,自然不敢久留,所以决定马上离开天津。
在临行之前,他还想和林光彦当面辞别,他此次来天津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这位志趣相投的好友,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二人非常投缘,彼此引为知己,如果就此失联,实在是一件憾事。
可是他们两个人之前都各有秘密,心存顾忌有所保留,彼此都没有留下通讯的地址,加上林光彦的失约,这一时之间,许诚言也不知道怎么寻找这位好友,只能来到他们第一次约见的地点玉笙图书馆寻找,可是结果让他非常失望,寻找多时,也没有发现好友的踪影。
此时他一脸的无奈,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又抬头四下张望,最后还是死了心,忍不住叹了口气,提起脚边的行李箱,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出了大门,在街口招来人力车,一路赶到天津火车站,购买最近的出发车票,登上去往北平的火车,结束了此次天津之行。
第九十五章 前因后果
就在许诚言刚刚离开玉笙图书馆不久,小林光彦也匆匆忙忙的来到了这里,可他也是在图书馆里寻找多时,不见许诚言的身影,最后只能失望而返。
他回到了特高课,就马上被土原敬二招到了办公室。
土原敬二看着小林光彦身上的便装,问道:“这是去哪里了?”
“是去见一个朋友,马上要离开天津了,临别想见一面。”
“哦,”土原敬二看到学生略显失望的神情,不禁打趣道,“是什么朋友?看来对你很重要!”
小林光彦闻言,知道老师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赶紧笑着解释道:“您误会了,是一个刚结识不久的朋友,谈的很投缘,不过没关系,好在他也在山西工作,我这次去太原,也可以找到他。”
听到小林光彦口中的“他”,土原敬二顿时没有了兴趣,日语中“他”和“她”的发音不同,只要开口就能知道性别。
土原敬二他还以为这个自视孤傲的学生,在这里有了女朋友,舍不得离开天津这个繁华都市。
“光彦,这次调你去太原,对你的仕途大有好处,在特高课,职务和军衔的晋升,远比作战部队要困难的多,你这么些年一直留在天津,虽然工作成绩有目共睹,可到现在还是一个少佐。
这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天津是大后方,所有人眼中只看到了安逸和享乐,你就算做的再好,也难以出众。
可是山西就不一样了,那里是华北的主战场,是战火前沿,而且军部已经计划,在今年之内,必须解决晋南的中条山战区,以盘踞在吕梁一带的红党部队,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小林光彦自然明白老师的苦心,安排自己去太原特高课接替死去的吉冈正雄,担任情报组长的职务,其实就是去前线镀金,借着即将发生的大战,熬出资历和军功,为自己的仕途铺平道路。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华北战事一结束,自己的职务和军衔就会再进一步。
他当即挺身立正,朗声说道:“您放心,其实我也早就有心去前线,这次去山西,光彦一定干出一番成绩来,不负您的栽培和教导。”
“嗯,你明白就好!”土原敬二知道这个学生是聪明人,一点即透。
于是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解释,接着问道:“还有,我听说你这两天到处收集刘熙明贪污的证据,还私下找了监察课的高桥,你这是准备要对刘熙明下手了吗?”
小林光彦一听,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没有瞒过老师,只好点头承认道:“确有此事,这次铃木课长的死,必须要有人付出代价,单单一个白逸生,我觉得远远不够,刘熙明是白逸生的后台,他也很可能参与其中,就一个撤职查办,实在有些便宜了他,我打算借这个机会,坐实了这件事,干脆要了他的性命。”
“糊涂!”土原敬二来到小林光彦的面前,语气严厉起来,“刘熙明不能死,这件事情之后,避过风头,他会被调往大连另有任命,这也是我答应田代一郎的条件之一,你擅自行事,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马上收手,不要再节外生枝。”
原来这次土原敬二主动上门和田代一郎进行了一次详谈,双方在谈判桌上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达成了一系列妥协条件。
首先土原敬二以铃木英助被害为由,迫使田代一郎做出让步,许诺不再掣肘毒樱计划,撤职查办可能杀害铃木英助的凶手,警察局局长刘熙明和青帮头目白逸生。
而刺杀一位大佐级情报官,尤其是铃木英助这样的实权情报官,后果有多严重,田代一郎是非常清楚的,当即坚决否认,他知道刘熙明和白逸生绝对没有胆子刺杀铃木英助,但这两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去刺杀潘毓贵,以致于最后误杀了铃木英助,这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事情发生后,田代一郎也曾私下询问刘熙明,刘熙明哭天喊地,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做这件事,可是田代一郎还是将信将疑,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一方所为。
所以他最后做出更多妥协,答应了土原敬二的一系列条件,但到底还是顾念旧情,最后把刘熙明这条命保了下来。
不过,田代一郎也不是一味的退让,他对潘毓贵上任这半年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要求更换天津市市长,土原敬二也因为铃木英助的死,正要对潘毓贵有所惩戒,所以爽快的答应了这个条件。
两个人商议了许久,最后决定让天津海关监督温世勋接替这个职务,因为温世勋即和田代一郎有一些关系,也和土原敬二打过交道,获得了双方的认同,这才有了潘毓贵黯然出走,温世勋走马上任的结果。
最后就是对铃木英助的死,要有所交代,既然田代一郎已经付出了代价,做出了妥协,那么土原敬二就不能抓住不放,要有一个让双方都能够接受的说法。
再加上前段时间天津军统特工队对潘毓贵进行过刺杀行动,于是双方决定,把这件事推到军统特工的身上。
这样处理,土原敬二也可以为自己死去的部下争取更多利益,尤其是对铃木英助在日本国内的亲属更有好处,毕竟死于内部争斗和死于敌人刺杀,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就是此次天津局势动荡,风云变幻的真实原因。
而现在小林光彦还是认为,铃木英助的死与刘熙明有关,不愿意就这样放过,私下里暗自动作,马上让土原敬二察觉,所以才及时下令制止。
小林光彦虽然不甘心,可是不敢违抗老师的命令,只能点头领命。
“接替你的人已经到了,你马上交接手中的工作,和我回北平叙职,然后尽快去太原赴任,不要再多事了。”
小林光彦一听,诧异的问道:“老师,您也回北平?不去上海吗?”
小林光彦知道,近期以来,土原敬二都是在上海处理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那就是组织接应叛逃的中国国党副总裁王填海入沪,要不是这一次铃木英助被刺,他是绝不会离开上海的。
土原敬二哈哈一笑,显然心情大好,说道:“这次我接到大本营的指令,准备继续以我为主,在上海组建一个新的机构,以帮助这位王先生组建新的国民政府,这个工作非常重要,也是我们特高课进一步发展的绝好机会。
所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会留在上海主持此项工作,这次正好回北平做一些安排,华北这边的人事也要交代清楚,然后再去上海。”
土原敬二的上海之行收获巨大,凭借着他在日本情报界举足轻重的地位,又在华北方面军不遗余力的支持下,终于大本营同意,让土原敬二主持筹备组建新国民政府的工作。
也就是说,这件事一旦完成,土原敬二将成为新国民政府的真正领导人,掌握极大的权力,特高课的影响力也将不再仅仅局限于一个协助军方的情报部门,而将获得一个全面的的发展,可谓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小林光彦一听,也是心情激动,连声称是,老师能够再进一步,他这个学生,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以后前途无量。
天津租界里的一处安全屋里,天津情报站副站长陈之廷,正拿着手中的报纸,满脸的不可思议。
警察局长刘熙明被撤职查办,青帮头目白逸生死于非命,市长潘毓贵跑路到了日本,日本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大佐被毒杀。
这短短的几天里,外面到底出了大事?以致于天津局势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陈之廷很清楚,警察局局长刘熙明是天津驻屯军司令田代一郎的亲信,在天津政界,是有数的实权人物,曾经一度竞争天津市市长之位。
白逸生更是称霸江湖的青帮大头目,几十年来屹立不倒,门徒弟子遍布天津,霸主地位牢不可摧!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还有潘毓贵,对于他的情况那就更加了解了,之前天津站还特意组织过对他的暗杀,要不是站长曾荃突然被捕,这项任务应该还在进行当中。
可是现在潘毓贵竟然跑路了,外行人只看到潘毓贵去飞往东京,参加所谓的什么市长会议,可内行人只要一看就明白,如果只是暂时的离开,就绝不会特意从海关调来温世勋接手工作,因为此人也是天津政界非常有实力的人物,可以说,潘毓贵是被变相的撤职了,估计以后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
以上这三个风云一时的人物突然倒下,不是死了,就是被抓,要么就是撤职,如果这些还不算什么,那么最后一个重大消息,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大佐竟然被下毒刺杀了!更重要的是,下手的竟然是军统人员!
这让陈之廷确实有些发懵了,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天津站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去查杀日本人在天津最大的情报头子铃木英助。
以天津站目前的处境,已经进入全面蛰伏的状态,丧失了行动能力,就算是这样,也依然不能阻止日本特高课的追捕,损失还在继续。
他们虽然是躲进了租界,可是在租界也不是世外桃源,一点风险也没有,英法租界固然有自己的行政权和执法权,但他们也有义务配合占领方的工作,日本特高课可以要求英法工部局以及巡捕房协助抓捕抗日分子,只要有高层的默许,特高课一样是可以进入英法租界行动的,只不过手续和过程比较繁琐罢了。
就在前几天,躲在法租界的几名行动队骨干,就被日本特高课和法租界巡捕房的配合下抓捕了,迫使陈之廷再次进行调整,很多天津站人员已经撤出租界,去往附近的郊区和农村躲避一时。
现在陈之廷就连一兵一卒都派不出去了,那么刺杀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的人究竟是谁呢?
是北平站派来人员?可能性不大,因为陈之廷原本就是原北平站副站长,后来才调任天津,对这两个情报战的实力非常清楚,说实话,北平站除了一些潜伏的情报人员,本身也没有行动力量,需要执行行动任务的时候,还要从天津调人去北平。
而且这一次天津站出现重大损失,北平站也受了不小的牵连,此时周世荣也分身乏术,就算是有心这么干,但是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向天津站透露呢?这不应该啊!
陈之廷手中的线索全无,更无法推测其中的内情,不过在他的情报区,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天津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的死,无论他了解多少,都必须要及时上报北平和总部,也许他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马上启用电台,把天津的情况向直属上级周世荣,还有总部的局座,进行了汇报。
第九十五章 前因后果
就在许诚言刚刚离开玉笙图书馆不久,小林光彦也匆匆忙忙的来到了这里,可他也是在图书馆里寻找多时,不见许诚言的身影,最后只能失望而返。
他回到了特高课,就马上被土原敬二招到了办公室。
土原敬二看着小林光彦身上的便装,问道:“这是去哪里了?”
“是去见一个朋友,马上要离开天津了,临别想见一面。”
“哦,”土原敬二看到学生略显失望的神情,不禁打趣道,“是什么朋友?看来对你很重要!”
小林光彦闻言,知道老师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赶紧笑着解释道:“您误会了,是一个刚结识不久的朋友,谈的很投缘,不过没关系,好在他也在山西工作,我这次去太原,也可以找到他。”
听到小林光彦口中的“他”,土原敬二顿时没有了兴趣,日语中“他”和“她”的发音不同,只要开口就能知道性别。
土原敬二他还以为这个自视孤傲的学生,在这里有了女朋友,舍不得离开天津这个繁华都市。
“光彦,这次调你去太原,对你的仕途大有好处,在特高课,职务和军衔的晋升,远比作战部队要困难的多,你这么些年一直留在天津,虽然工作成绩有目共睹,可到现在还是一个少佐。
这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天津是大后方,所有人眼中只看到了安逸和享乐,你就算做的再好,也难以出众。
可是山西就不一样了,那里是华北的主战场,是战火前沿,而且军部已经计划,在今年之内,必须解决晋南的中条山战区,以盘踞在吕梁一带的红党部队,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小林光彦自然明白老师的苦心,安排自己去太原特高课接替死去的吉冈正雄,担任情报组长的职务,其实就是去前线镀金,借着即将发生的大战,熬出资历和军功,为自己的仕途铺平道路。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华北战事一结束,自己的职务和军衔就会再进一步。
他当即挺身立正,朗声说道:“您放心,其实我也早就有心去前线,这次去山西,光彦一定干出一番成绩来,不负您的栽培和教导。”
“嗯,你明白就好!”土原敬二知道这个学生是聪明人,一点即透。
于是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解释,接着问道:“还有,我听说你这两天到处收集刘熙明贪污的证据,还私下找了监察课的高桥,你这是准备要对刘熙明下手了吗?”
小林光彦一听,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没有瞒过老师,只好点头承认道:“确有此事,这次铃木课长的死,必须要有人付出代价,单单一个白逸生,我觉得远远不够,刘熙明是白逸生的后台,他也很可能参与其中,就一个撤职查办,实在有些便宜了他,我打算借这个机会,坐实了这件事,干脆要了他的性命。”
“糊涂!”土原敬二来到小林光彦的面前,语气严厉起来,“刘熙明不能死,这件事情之后,避过风头,他会被调往大连另有任命,这也是我答应田代一郎的条件之一,你擅自行事,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马上收手,不要再节外生枝。”
原来这次土原敬二主动上门和田代一郎进行了一次详谈,双方在谈判桌上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达成了一系列妥协条件。
首先土原敬二以铃木英助被害为由,迫使田代一郎做出让步,许诺不再掣肘毒樱计划,撤职查办可能杀害铃木英助的凶手,警察局局长刘熙明和青帮头目白逸生。
而刺杀一位大佐级情报官,尤其是铃木英助这样的实权情报官,后果有多严重,田代一郎是非常清楚的,当即坚决否认,他知道刘熙明和白逸生绝对没有胆子刺杀铃木英助,但这两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去刺杀潘毓贵,以致于最后误杀了铃木英助,这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事情发生后,田代一郎也曾私下询问刘熙明,刘熙明哭天喊地,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做这件事,可是田代一郎还是将信将疑,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一方所为。
所以他最后做出更多妥协,答应了土原敬二的一系列条件,但到底还是顾念旧情,最后把刘熙明这条命保了下来。
不过,田代一郎也不是一味的退让,他对潘毓贵上任这半年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要求更换天津市市长,土原敬二也因为铃木英助的死,正要对潘毓贵有所惩戒,所以爽快的答应了这个条件。
两个人商议了许久,最后决定让天津海关监督温世勋接替这个职务,因为温世勋即和田代一郎有一些关系,也和土原敬二打过交道,获得了双方的认同,这才有了潘毓贵黯然出走,温世勋走马上任的结果。
最后就是对铃木英助的死,要有所交代,既然田代一郎已经付出了代价,做出了妥协,那么土原敬二就不能抓住不放,要有一个让双方都能够接受的说法。
再加上前段时间天津军统特工队对潘毓贵进行过刺杀行动,于是双方决定,把这件事推到军统特工的身上。
这样处理,土原敬二也可以为自己死去的部下争取更多利益,尤其是对铃木英助在日本国内的亲属更有好处,毕竟死于内部争斗和死于敌人刺杀,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就是此次天津局势动荡,风云变幻的真实原因。
而现在小林光彦还是认为,铃木英助的死与刘熙明有关,不愿意就这样放过,私下里暗自动作,马上让土原敬二察觉,所以才及时下令制止。
小林光彦虽然不甘心,可是不敢违抗老师的命令,只能点头领命。
“接替你的人已经到了,你马上交接手中的工作,和我回北平叙职,然后尽快去太原赴任,不要再多事了。”
小林光彦一听,诧异的问道:“老师,您也回北平?不去上海吗?”
小林光彦知道,近期以来,土原敬二都是在上海处理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那就是组织接应叛逃的中国国党副总裁王填海入沪,要不是这一次铃木英助被刺,他是绝不会离开上海的。
土原敬二哈哈一笑,显然心情大好,说道:“这次我接到大本营的指令,准备继续以我为主,在上海组建一个新的机构,以帮助这位王先生组建新的国民政府,这个工作非常重要,也是我们特高课进一步发展的绝好机会。
所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会留在上海主持此项工作,这次正好回北平做一些安排,华北这边的人事也要交代清楚,然后再去上海。”
土原敬二的上海之行收获巨大,凭借着他在日本情报界举足轻重的地位,又在华北方面军不遗余力的支持下,终于大本营同意,让土原敬二主持筹备组建新国民政府的工作。
也就是说,这件事一旦完成,土原敬二将成为新国民政府的真正领导人,掌握极大的权力,特高课的影响力也将不再仅仅局限于一个协助军方的情报部门,而将获得一个全面的的发展,可谓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小林光彦一听,也是心情激动,连声称是,老师能够再进一步,他这个学生,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以后前途无量。
天津租界里的一处安全屋里,天津情报站副站长陈之廷,正拿着手中的报纸,满脸的不可思议。
警察局长刘熙明被撤职查办,青帮头目白逸生死于非命,市长潘毓贵跑路到了日本,日本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大佐被毒杀。
这短短的几天里,外面到底出了大事?以致于天津局势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陈之廷很清楚,警察局局长刘熙明是天津驻屯军司令田代一郎的亲信,在天津政界,是有数的实权人物,曾经一度竞争天津市市长之位。
白逸生更是称霸江湖的青帮大头目,几十年来屹立不倒,门徒弟子遍布天津,霸主地位牢不可摧!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还有潘毓贵,对于他的情况那就更加了解了,之前天津站还特意组织过对他的暗杀,要不是站长曾荃突然被捕,这项任务应该还在进行当中。
可是现在潘毓贵竟然跑路了,外行人只看到潘毓贵去飞往东京,参加所谓的什么市长会议,可内行人只要一看就明白,如果只是暂时的离开,就绝不会特意从海关调来温世勋接手工作,因为此人也是天津政界非常有实力的人物,可以说,潘毓贵是被变相的撤职了,估计以后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
以上这三个风云一时的人物突然倒下,不是死了,就是被抓,要么就是撤职,如果这些还不算什么,那么最后一个重大消息,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大佐竟然被下毒刺杀了!更重要的是,下手的竟然是军统人员!
这让陈之廷确实有些发懵了,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天津站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去查杀日本人在天津最大的情报头子铃木英助。
以天津站目前的处境,已经进入全面蛰伏的状态,丧失了行动能力,就算是这样,也依然不能阻止日本特高课的追捕,损失还在继续。
他们虽然是躲进了租界,可是在租界也不是世外桃源,一点风险也没有,英法租界固然有自己的行政权和执法权,但他们也有义务配合占领方的工作,日本特高课可以要求英法工部局以及巡捕房协助抓捕抗日分子,只要有高层的默许,特高课一样是可以进入英法租界行动的,只不过手续和过程比较繁琐罢了。
就在前几天,躲在法租界的几名行动队骨干,就被日本特高课和法租界巡捕房的配合下抓捕了,迫使陈之廷再次进行调整,很多天津站人员已经撤出租界,去往附近的郊区和农村躲避一时。
现在陈之廷就连一兵一卒都派不出去了,那么刺杀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的人究竟是谁呢?
是北平站派来人员?可能性不大,因为陈之廷原本就是原北平站副站长,后来才调任天津,对这两个情报战的实力非常清楚,说实话,北平站除了一些潜伏的情报人员,本身也没有行动力量,需要执行行动任务的时候,还要从天津调人去北平。
而且这一次天津站出现重大损失,北平站也受了不小的牵连,此时周世荣也分身乏术,就算是有心这么干,但是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向天津站透露呢?这不应该啊!
陈之廷手中的线索全无,更无法推测其中的内情,不过在他的情报区,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天津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的死,无论他了解多少,都必须要及时上报北平和总部,也许他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马上启用电台,把天津的情况向直属上级周世荣,还有总部的局座,进行了汇报。
第九十六章 总部查问
许诚言一路赶回北平,这一去二十天,让吉野卫门和武田桂明都很是挂念。
吉野卫门官邸的客厅里,三个人相对而坐,吉野卫门开口询问道:“这次去天津游览的时间不短,想必感触颇深吧?”
“确实如此!”许诚言面露感慨之色,不胜唏嘘的说道,“自小就听说天津是北地第一大都市,这次亲眼所见,才真是名副其实,兴盛繁荣几乎不下于上海,尤其是海河两岸,十里长街,繁华璀璨,各大租界更是各有特色,远不是内地所能相比,这次真是不虚此行。”
听到许诚言极力称赞,吉野卫门也是微微点头,他们在天津生活了许久,知道天津的建设繁荣,不亚于西方都市,何况许诚言久居内地,初次见到这番景象,有这般感觉并不意外。
吉野卫门说道:“你玩的尽兴就好,不过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派人去找你了,这段时间,天津的治安环境很恶劣,我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全,现在你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诚言一听,心知他话中所指,一定就是近期天津局势变动的事情,也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您之前就告诫过我,我还不以为然,可没想到一下火车,在火车站就被人偷了行李,要不是一个朋友出手帮我找了回来,这次丢了同事的东西,回去可就不好解释了。”
一旁的武田桂明有些诧异的问道:“哦,你不是初次来天津吗?怎么在天津还有朋友?”
许诚言解释道:“之前并不认识,后来这个朋友还救了我一次,所以就这样结识了,他还陪我参观各地,是个很不错的伙伴。”
“又救了你一次?”
武田桂明听出不对,赶紧又追问道:“你在天津遇险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许诚言当即就把那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还详细的描述了一下当时青帮弟子围堵市公署的情景,最后说道:“没想到天津的地方帮派如此势大,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围堵市公署,我适逢其会,碰到了在火车上偷我行李的窃贼,结果就被认了出来,后来多亏了那个朋友再次解围这才脱了身,不然,可真就要吃亏了!”
听完了许诚言的一番叙述,吉野卫门和武田桂明都颇为诧异,尤其是吉野卫门,好半天才缓声说道:“他们之间的冲突由来已久,我虽然了解一些,但也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怪不得……”
话说到一半,他就没有继续往下说,这一次天津局势突变,具体的内情只有几位高层才了解的清楚,吉野卫门作为华北临时政府的实际首脑之一,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尤其是田代一郎作为他的挚友和政治伙伴,两个人一向同气连枝,所有的事情对他并不隐瞒。
土原敬二处心积虑想要插手天津的毒品贸易,由此触及到了以田代一郎为首的地方派利益,双方一直以来都是明争暗斗,闹的不可开交。
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矛盾突然激化,天津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大佐竟然被人下毒刺杀,由此产生的一系列后果,都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最后双方各自妥协,并由田代一郎提名天津海关监督温世勋出任天津市新任市长,还特意先给吉野卫门打了电话,解释清楚缘由,由此,在吉野卫门授意下,行政院马上就通过了这个任命,温世勋得以顺利接任。
不过这一切他都不会向许诚言说明,毕竟许诚言现在的身份,还远远接触不到这个层面,告诉他也没有意义。
一旁的武田桂明知道吉野卫门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谈,于是转移了话题说道:“天津开埠几十年,现在自然一片繁荣,可北平这里人文荟萃,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就远不是天津所能相比了,你还没有来得及多看一看,这段时间还是先不要着急回太原,在北平多游览几天再说。”
武田桂明有意挽留许诚言几日,可是许诚言却有些为难,此次平津之行,因为横生枝节,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宜久留,他正要推辞。
吉野卫门也在一旁说道:“桂明说的是,这太原和北平千里迢迢,相见一次不易,就多留几日吧。”
听到吉野卫门开口,许诚言便不再多言,点头答应道:“好,那就多留几天,我也许久没有聆听您的教诲,正好可以多陪您几天。”
重庆,军统局总部,天津情报站向局总部发来电文,边泽一看到上面的内容,就立时坐不住了,赶紧向局座汇报,可是局座也是被这份电文搞的莫名其妙。
办公室里,局座看着手中的电文,又看了看眼前侍立的边泽,皱着眉头问道:“刺杀天津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这是你下达的命令?这么大的动作,为什么没有向我汇报?”
边泽惊讶望向局座,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不是您下达的命令吗?这么大的行动,我怎么敢不汇报!”
此言一出,两个人同时都是一愣,刺杀铃木英助这个级别的情报头目,影响甚大,一旦实施,军统方面肯定会有周密的计划,可是他们之前都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这一点就很奇怪了。
局座一手扶着额头,心中疑惑,他确实下达过刺杀任务,可是却针对天津市市长潘毓贵的,此人是土原敬二的亲信,有名的铁杆汉奸,这次又在天津执行所谓的‘毒樱计划’,所以他才指示北平区区长周世荣尽快除掉潘毓贵,可为什么最后死的却是铃木英助,而潘毓贵也突然离开天津?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边泽看局座的表情,知道他也是没有头绪,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您没有下令执行刺杀铃木英助,那会不会是别的人干的,比如说,地下党……”
“糊涂!”局座一挥手,断然说道,“日本人在报纸上指明是我们军统所为,那就是我们做的,也只能是我们做的!”
“是,卑职明白,这当然是我们做的!”边泽赶紧点头答应。
自全面开战以来,军统局敌后特工不畏牺牲,刺杀了许多日伪要员,但像是铃木英助这样级别的日本高级情报官,还是非常少见的,只要一上报统帅部,自然是大功一件,所以局座当仁不让,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最后这项功劳只能是军统局的。
其实这对军统来说,都是寻常操作,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军统人员确实付出了重大牺牲,做出了很大成绩,可是敌后沦陷区里被刺杀的日伪要员和汉奸也不全是他们的功劳,其中有红党的地下党所为,还有各地抗日志士自发的行为,可是军统在向统战部邀功时,都把这些成绩落到了自己身上。
反正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旁人也无从追究,最后就都变成了军统的功劳。
更何况这一次日本人就先认定了此事是军统所为,还大张旗鼓的登报谴责,这样白得的大功,不要白不要,不要岂不是傻子!
边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问道:“如果是一般的目标,也还罢了,可是铃木英助不同,针对他的行动,总要有个出处,统帅部那边一定也会追究细节经过,我们不好自圆其说,还是要落实一下才好。”
局座知道他的话也有道理,一般的目标高层未必能注意,可是目标过于显眼,统帅部也不是瞎子傻子,由得他们自说自话,擅领军功,能够落实清楚,自己汇报上去心里也有底气。
他想了想,问道:“北平的周世荣来电汇报了吗?”
“没有,北平站因为天津站的影响,电台目前也处于静默状态,除非要事不会改变联络时间。”
局座把脸一沉,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电文:“这就是要事!马上通知周世荣,问清楚铃木英助的死,到底是不是他派人做的?如果是,理由是什么,执行人是谁?如果不是,务必要查明具体的情况,到底是哪方面做的,不要最后闹出一场笑话来。”
“是,我马上通知周世荣,让他尽快回电。”边泽领命而去。
翌日,北平的街道上,一队轿车缓缓行驶,其中一辆黑色高级轿车上,土原敬二和小林光彦正并排而坐。
土原敬二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感慨的说道:“这次去上海,意义重大,我们特高课能否将影响力再进一步,可就看能不能抓住这次的机会了。”
特高课,全称是特别高等警察课,原本只是隶属于日本内务省的情报组织。
可是自从土原敬二担任总课长职务之后,他凭借自己在情报界经营多年的关系和威望,以一己之力,很快转变了特高课的一应职能,并将这个组织迅速扩张成一个庞然大物,实力一日胜过一日,因为其出色的情报能力,使得军方也不得不更加倚重,最后融入军方体系,成为遍布中国各地的最强力的情报机构。
而土原敬二作为特高课真正意义上的缔造者,对于进一步扩张特高课的势力,自然是不遗余力,这也是他争取更大权力的一条重要途径。
小林光彦知道老师的心情极好,笑着恭维道:“大本营这次能将这个机会交给您,不正是说明了您的威望无人能及,只要这次由您来掌控新的国民政府,以后我们特高课的影响力不止是中国,就是亚洲也是指日可待。”
对于学生的恭维,土原敬二忍不住哈哈一笑,忍不住憧憬未来,畅想着那一刻的到来。
日本高层和军方一直对称霸亚洲野心勃勃,这些年来,已经逐步占领了台湾和朝鲜半岛,侵占中国只是其中一步,目前已经把目光盯向了资源富饶的东南亚地区,之后侵略的脚步也绝不会止步于此,小林光彦这么说,显然投其所好,正中下怀。
“不过上海虽好,可我们的根基还在华北,这次去拜访吉野卫门,就是要和他好好沟通一下,此人如今又身居要职,和各方面的关系都很融洽,尤其是田代一郎,他们之间相交莫逆,如果能够和他达成共识,我走之后,特高课这边也能免生一些枝节。”
这次土原敬二回到北平,最主要的事,就是和华北各方势力大佬们沟通有无,以避免他长时间离开之后,华北这边出现他不想见到的变故。
今天他就是要上门拜会吉野卫门,而小林光彦听到之后,也立刻请求老师一同前往。
因为吉野卫门的名声实在响亮,素来有“苦行僧”之称,尤其是这几年来,日本政府刻意为之,不断大力宣传他在中国北方游历几十年,孤身收集各地情报和资料的事迹,致使他的形象在许多日本人眼中更是高大,都以他为榜样,推崇备至,小林光彦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有机会能够见到吉野卫门,小林光彦自然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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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一下
我的身体又出问题了,头痛顽固难去,书友们都清楚我的情况,我就不细说卖惨了,只能在这里说明一下,我尽量更新,能写多少就尽量写,写完就发,如果更新不给力,或者不正常,就不再特意说明了。
唉,老藤还是让书友们失望了,也是没办法,在这里只能说声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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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向书友们解释一下这些天没有更新的原因,这些天一直在住院治疗,病情比前年年底要严重一些,颈动脉增厚,两处缺血灶导致供血不足,后脑疼痛不止,已经许久没有入睡了。
说实话,之前想的乐观了,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原想着缓几天就可以了,看来是不行了,我要彻底休息一下了。
还有,我知道许多书友们都投资了这本书,可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之是辜负了大家的厚望。
落笔之时,焦虑难安,精神恍惚,心头沉甸甸的,除了沮丧,还是沮丧,实在是太糟糕了…
现在这样,我也无法确定什么时候更新,大家先不要等了,哪天想起老藤,就回来看一眼吧,总之我会努力恢复。
好了,不再多说了,最后祝书友们和家人们平安度过疫情,阖家安康!
《北国谍影》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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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况!
这几天来,老藤一直混混沉沉的,不过头痛的状况已经缓解了许多,只是睡眠还是老样子,一晚上半梦半醒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这个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不过总的来说,情况还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我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近段时间,我会全力配合治疗,尽快恢复,争取早日和书友们见面,在这里汇报一下。
春节将至,也祝书友们节日快乐,平安吉祥!
《北国谍影》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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