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仙人抚我顶,我授仙人长生》 1 故地重游 暴雨将至,狭长官道前头有不少步履匆匆的行脚商,他们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走着。 装载着厚重货物的驴车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条或浅或深的辙痕。 此条官道名为暮云道,以此地的特殊气候现象而命名,走这条道就要分外小心那突如其来的骤雨,这雨说来也稀奇,明明看着云彩都不堪重负了,却也许能酝酿好几个时辰都没法彻底落下来。 顾宁安未有携带雨具的习惯,一来是他本就喜欢轻装出行,带上冗重的雨具总是不那么方便。 二来,下雨了寻摸个避雨之处,听听雨声,看看雨润万物的场景,倒也算是他的一大乐趣。 “后生!骤雨要来了,你莫楞在这道上!” “紧着步子朝前走!” “染了风寒,可有你好受的!” 一辆驴车经过顾宁安身侧时,驾驭着驴车的中年人边挥动着手中的皮鞭抽打驴子,边朝着顾宁安叫喊道。 顾宁安瞧了瞧那驾车的中年人,约莫四十刚出头的样子,这般年纪的人,叫他后生,倒是让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毕竟他虽现在看上去只有二十左右,可在三十三年前,他初来此方存在仙魔魑魅的世界亦是这般长相,三十三栽的岁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片刻的痕迹。 “多谢提醒!” 对方话语粗糙,但终是善意提醒,顾宁安拱手冲着远去的驴车道了声谢后,将肩头略微滑落的行囊提了提,继续迈步朝前走去。 当年,顾宁安初至此界,便身处一座荒山顶部的洞窟之中,洞窟内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亦有干涸发黑的血迹和一些大虫留下的毛发。 洞窟有人住过,应是被这荒山中的猛兽给吞吃了。 这洞窟的上一代居住者,给他留下了一把生锈的柴刀,一本名为“道途”的书册。 凭着柴刀,他觅食野果小兽,凭着书册,他学会了一些奇异术法。 在荒山中修行五载之后的某日,一头身长三米,口中腥风凛凛的巨虎突破了顾宁安在洞窟前设下的陷阱,将正在熟睡的他堵在了洞窟之中。 本以为是大限将至,结果顾宁安只是御动窟中碎石,随手一指,那吃了上一任洞窟主的猛虎当即被贯穿额头,气绝身亡! 意识到自己略有自保之力,顾宁安次日便是轻装出行,下山一游。 花费了五年的时间,他走了很多地方,听了许多事,愈发了解了这方世界的危险。 直到某天,他在一书贩手中,看到了一本与自己所修炼的“道途”一模一样的书册。 书贩言:此书广为流传,早年有人修,发现无用之后,就成了一本话本小说之类的存在。 不信邪的顾宁安花一文钱,将书贩手中的三本“道途”全部买下。 翻阅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所修的术法,竟不过是古早时期,一本可以戏称为“话本小说”的假术。 意识到不对劲的他,再度回到那荒山洞窟之中,钻研四本“道途”究竟有何不一致。 发现自己修得术法竟是假的,愈是钻研推演的他,愈是神情寂寥......从他坐地观想“道途”术法起,直至再度苏醒,便是二十载! 枯坐二十年,他恍若神游天地,只觉万物寂寥......在他醒来前的那一刻,身形几乎完全虚幻透明,仿佛随时都要烟消云散。 弥留之际,他的脑海中浮现了江湖游历五载中,遇到的人兽精怪,那些“人”化作了一缕缕红丝线,交织在他那虚幻的身躯之上,让其再度凝实。 醒来后,思来想去不知自己如何会陷入“归寂”之态的顾宁安索性不再多想。 他将救了自己一命的红丝线命名为“红尘气”——取意蕴含其中“人间烟火”...... 故而,再度下山之后的他打算“故地重游”。 一来是见见曾经老友,二来则是探寻那陡然出现的“红尘气”,究竟有何特殊,又与有何“道途”关联...... 顾宁安前行了数里左右,就见官道右侧草地处横立着一座座连成了片的平房,房檐飞翘,其正门屋檐上,悬挂着一块斗大的正形红木板。 红木板上,撰着一个苍劲有力的“茶”字。 顾宁安看着那字,不由得记起了许多年前遇到的一个青年和一些往事…… 早年间,这茶舍还不如今日这般“繁华”,那时候此地不过是有一座用茅草和土墙搭建而成的茶棚。 当时这茶棚的主人,是一位憨实青年和一位怀胎八月的女子。 这对夫妇的年纪在二十五出头的样子。 顾宁安走过这条官道时,也像是今日一般,为了避雨而来。 那时的茶棚虽简陋,却处处体现着质朴的烟火气。 憨实青年总是因为炒茶忙得满头大汗,那怀胎八月的女子亦然心疼自家夫君,即使行动不便,也非要替自家夫君打打下手。 当时茶棚内倒是不像如今这般站在门外,就能感受到里头的热闹非凡,那时更多的是恬静寂寥的氛围。 憨实青年见顾宁安孤身一人,硬是不肯收茶钱,非要说什么:“鲜有书生来此地饮茶,先生是第一个,请先生喝杯茶,也是想给自家孩子沾沾文气。” 憨实的丈夫,体贴的妻子,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这一家,本应是享那朴实幸福的。 谁曾想,这天不遂人愿! 暮云道骤雨来袭的那一刻,怀胎女子早产了…… 无论是哪朝哪代,早产若是一个不慎,那下场便是一尸两命! 憨实青年拢着自家气若游丝的娘子,绝望的看着那隔绝了周遭一切视线的层层雨幕。 顾宁安略通术法,但那时的他,也只有一个办法,能保住那女子怀中的胎儿……代价是用其母亲自身元气真灵,灌入其腹中胎儿的体内,反之亦然……简单点说,一大一小,他只能保其一。 得知了这个消息,憨实青年不停地冲着的顾宁安磕头,乞求他保大人……然而,顾宁安没想到的是,那怀胎女子竟在对着他道了句谢后,心神一松,掐灭了自身的生机。 这女子乃是凡人,在生命的尽头,竟用出了近乎术法之类的手段,来“挽救”自己的孩子…… 最终,孩子保住了,是个女娃娃,奶名小三花,取自其母特爱的三花猫…… “先生,外头骤雨将落,您还是先进屋来吧……此地不好找大夫,染了风寒,可是难受得紧。”一声温婉轻唤,“打破”了顾宁安的追忆。 渐渐地,记忆中那坚毅母亲的身形与眼前之人缓缓重合在一起…… 2 小三花 说话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身着素衣,一对桃花眼微微上扬,乌黑的秀发束成好看的发鬓,其上还插着一根碧绿的茶枝,茶枝盈盈透亮,似有灵蕴。 打量了眼前女子一阵,顾宁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其发鬓上的茶枝之上。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三花,如今已经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内心感慨了一句,顾宁安带着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冲着女子点了点头,便是迈过门槛走进了茶舍之中。 清丽女子没有过多在意顾宁安的眼神,安排其坐下后,询了句要不要喝茶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是离去准备。 不多时,清丽女子端上了一杯“愿回春”茶,柔声道了句“先生请慢用”后,就打算去招呼其他客人。 “吴姑娘请留步。”顾宁安唤了声。 闻言,清丽女子环抱着托盘,一脸好奇的转过身问道:“先生,我们可曾见过?” 对于顾宁安,吴姑娘的第一感觉就是熟悉,所以她才会在茶舍内看到顾宁安后,莫名主动唤对方入茶舍来。 要知道,生得楚楚可人的她,最多的就是各路稀奇古怪的青年前来搭讪,因此她为了避免这些麻烦,几乎很少出现在茶舍内,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茶舍后的屋子内替父亲做些事情。 若不是近月来,其父染了较重的风寒,她也不会到前头来照看茶舍。 那曾想,这记忆中素昧平生的俊朗先生,竟然知晓她姓什么。 故而,她才会问那么一句,二人是不是之前见过。 顾宁安也是露出些许意外之色,小三花竟然记得他,可那时她顶多不过几个月大吧? “见过的,很早之前就见过。” 吴姑娘一听这话,她走近了几步,细细打量着顾宁安的同时,恍然道:“难怪我看先生那么熟悉,我们是何时见过的?” 顾宁安沉默了片刻,应声道:“你如今多大了?” 哪有上来就问姑娘家年龄的? 这先生长得俊朗,眼中无邪,却怎得有些冒失? 脸颊有些发烫的吴姑娘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的回应道:“小女子今年二十三。” “二十三……”顾宁安重复了一遍后,目光略微放空:“那我们便是在二十二年余半年前见过。” “难道我们是青梅竹马?”吴姑娘眼含异彩,片刻后,她又是摇头道:“不对,我记事算早,此地虽属官道,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但大多是过路人,儿时的我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玩伴。” 吴姑娘蹙着秀眉,顿了一会,又是补上一句:“我爹也没有提起过。”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你误会了......我所言,乃是当下的我,曾见过儿时数个月大的你。” “你也是在那时对我留下印象。” 此番有些拗口的话一出,原本还对顾宁安印象很不错的吴姑娘脸色骤变,丢下一句“茶烫,先生慢用”之后,头也不回得快步走开。 在她眼中,顾宁安看上去与她也不过是一般大,结果对方竟然说什么二十二年前就见过她! 简直就是信口胡言之辈,亏她还对其颇有眼缘! “果然爹爹说得没错,愈俊得男人愈会胡诌!”低声腹诽了一句,吴姑娘便是去招呼其他客人。 不远处,耳力极佳的顾宁安,听到那吴姑娘的吐糟,一时间他的表情也是有些古怪。 不过对于“小三花”扭头就走的行为,他倒是也不太在意。 诚然他没有撒谎,但普通人确实是很难接受一个看着年纪相仿的人,说见过你小时候的。 端起茶碗,轻轻吹去悬浮着的茶沫,顾宁安仰脖轻饮一口。 “愿回春”入口回甘,唇齿间皆留茶香,只饮一口,让人恍惚置身满园春色。 细细品味了一番之后,顾宁安眉头微皱。 这“愿回春”神韵在,却缺了几分火候,想来不是出自那吴掌柜之手。 以那位的憨实性子,会偷懒让自家女儿动手炒茶? 想到这,顾宁安手掐辰位,稍稍一算,便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吴姑娘,劳烦续上一杯茶水。”言语间,顾宁安一口将杯中温热的茶水饮尽。 听到动静,吴姑娘朝着顾宁安这看了一眼,眼神中不免多了些抗拒。 不过碍于对方是茶舍的客人,她还是认真负责的端着尖嘴铜壶走了过去。 “客官,您且小心。”叮嘱了一句,吴姑娘一手提着铜壶微微倾斜。 开水自铜壶尖嘴口徐徐流进杯中,激得茶叶在杯中一阵翻滚,微微水雾升腾而起,带着浓郁的茶香弥漫开来。 “小三花……” 顾宁安悠悠的声音传入了吴姑娘的耳畔。 这番话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响,让吴姑娘手中铜壶一抖,险些没将热水给洒出来。 尖嘴铜壶被银牙暗咬,脸色涨红的吴姑娘“砸”到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壶中滚水晃荡了一番,发出些“哗哗”水声,几点滚水自壶落到了桌上,留下点点水痕。 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些失态,吴姑娘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无人察觉到此地后,她顺势坐到了顾宁安右侧,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知晓我的…….小名?” “小三花”这个“奶名”除却吴姑娘她爹之外,再无别人知晓,也再无别人叫过。 她也可以肯定,爹不会将她一个姑娘家的“奶名”随意告诉他人。 那眼前的俊先生又是如何知晓的? 顾宁安看着这妮子窘迫得模样,不由得反问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你数个月大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吗?” “细想来,我也抱过你不少次。” 顾宁安的声音不算小,但在这喧嚣的茶舍中,也就不值一提,除却身前的吴姑娘外,并无旁人听到这番有些“荒谬”的言论。 闻言,吴姑娘银牙咬得更紧实了,隐隐的还有嘎吱声传出。 盯着顾宁安看了许久,她才是憋出一句话:“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得知我的小名……但我可以肯定,你一定与那些公子哥一般,对我图谋不轨!” 哒! 猝不及防间,吴姑娘挨了顾宁安一个脑瓜崩! 那雪白额头未曾留下半点红印,却是疼得吴姑娘眼眶噙泪,捂着额头,满脸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俊先生。 “论起来,你最少称我一声叔。”面对那羞愤的眼神,顾宁安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喝了口茶,继续道:“你这手艺还是差了些火候,若是你爹炒得茶,无论是茶香亦或是回甘,都要更盛一些。” “对了,你爹月余不愈的风寒,用你头上的茶枝一端泡入开水中,让其饮下便可痊愈。” 吴姑娘那对桃花眼泛着晶莹,这一刻的她,感觉自己在这位俊先生面前,没有一点秘密可言。 越想越委屈的她哼了一声,提起桌上的茶壶,就是快步朝着后屋走去…… 3 墨茶 顺着一条雨廊,提着铜壶的吴姑娘迈着莲步,行至后屋处。 来到屋门前,刚欲推门的她又将手给收了回来。 屋门的一侧有一张方凳,平日不下雨的时候,吴掌柜就喜欢坐在雨廊外晒晒太阳。 如今吴掌柜染了风寒,这方凳自然是积上了一层薄灰。 吴姑娘从怀里取出一个干净的瓷杯摆到了凳上,提壶倒入滚水后,又是将铜壶摆到了脚边。 犹豫了片刻,吴姑娘反手将头上的茶簪取下,其乌黑的秀发如瀑般滑落。 润泽光亮的茶枝自她小时候起,就一直随身带在身边。 吴掌柜叮嘱她,这茶枝乃是重要之物,万万不可丢失了。 因此,吴姑娘也是一直小心翼翼地带着它,幼时发短,那就系着红绳挂在颈上,待蓄发可束之后,她就将其当作发簪戴在头上。 佩戴了那么久,她自然也是发现了这茶枝的某些小“神异”……诸如不染污尘,坚韧不折之类就是最明显的…… 可茶枝能治愈风寒这一点,她是怎么也不愿相信。 好歹是从小在“茶堆”里长大的,她对茶的了解,可远比那些附庸风雅的“品茶大家”要多得多了。 如今那突然冒出来的俊先生,知道她不少的“秘密”,她也就真想尝试一下,这茶枝泡入沸水中,是否真有些异变? 做足了心理准备,吴姑娘捻这茶枝一端,将其浸入杯中,她哪对黑白相间的桃花眼,正目不斜视地盯着杯中的动静。 只是一个呼吸,浸入滚水的茶枝竟冒出一缕缕墨色……墨色一点点在水中晕染开,眨眼的功夫就将晶莹的滚水变成了墨黑色。 深吸了一口气,吴姑娘的眼中满是惊诧之色,那沁人心脾的茶香似“愿回春”,但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掺在其中。 只是闻上一口,就让人神清气爽,让她多日来起早贪黑,照顾茶舍的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茶枝竟能泡茶,仅仅是茶香就有如此“神异”之处! 吴姑娘抽出茶枝,捧起那被“墨茶”细细端详了一番后,心底有万千疑问的她长呼出一口气。 随即伸手推开了身前的木门。 伴随着木门老旧合页的开合,略微刺耳的“吱吖”声拖长了音调渐响渐弱。 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杯“墨茶”,吴姑娘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内。 屋内的陈设简约异常,一方圆桌摆在正中,其上摆着一樽茶壶和几个茶杯, 一盏烛灯亮着微弱的暖黄光,吴姑娘走过时带起的微风,让其摇曳不定。 靠着墙的床榻之上,一位脸色苍白的老人用枕头垫着背,斜靠在床沿之上,见女儿来了,他扯出了一个微笑:“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外头不是尚在下雨吗?” 见自家亲爹一点不晓得注意保暖的样子,吴姑娘秀美微蹙,将那杯“墨茶”轻放到桌上后,快步走上前,边将老人脚边的被子塞紧边问道:“爹,你坐起来做甚,万一再受凉了怎么办。” 老人便是那吴掌柜,只见他压制着胸口传来的刺突感,强装无恙的回应道:“老躺着,身子哪儿都不对劲,还不如坐会。” 说到这,吴掌柜那许久没上用场的鼻子忽觉闻到了一丝浓郁而又熟悉的茶香。 淅溜!淅溜! 既兴奋又疑惑的吴掌柜用力吸了吸鼻子,其堵塞的鼻腔开始变得愈发通畅起来,那浓郁的茶香也是愈发清晰。 “爹,擦一下。”吴姑娘顺手从床头拿了两张微黄且粗糙的薄纸,递给了吴掌柜。 吴掌柜接过薄纸,按住鼻子用力地擤了起来。 在吴姑娘连续递了四次薄纸后,吴掌柜直觉得整个鼻腔完全通畅了,没有一点的淤塞感! 此刻,他也是能清晰的嗅到那浓郁的茶香究竟从何而来。 将身上的被子一掀,吴掌柜侧过腿,半蹬上了布履就是朝着桌边快步走去。 由于久病卧床,吴掌柜走路的身形有些晃荡。 这可把吴姑娘给急坏了,只见其忙不迭的起身,两步上前搀着吴掌柜的同时,蹙眉问道:“爹!你怎的了?” “外头凉,快回床上去。” 吴掌柜右手一抬,示意女儿别说话,左手撤开了女儿的搀扶后,两手有些颤抖的捧向那杯冒着热气的“墨茶”。 其略显浑浊的眸子,倒映着杯中“墨光”。 盯着这杯茶,似让吴掌柜陷入了“石化”状态……“爹……” 吴姑娘轻唤一声,见自家爹爹没有反应,她正欲解释一下这杯“墨茶”的来历之际。 那陷入石化的吴掌柜一扬脖,张大了嘴,将杯中“墨茶”尽数灌入了喉口之间。 “哎!” 吴姑娘未曾想到,一杯来路不明,漆黑如墨的茶水,向来稳重的爹爹竟然问都不问,就一口喝净! 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与他抢一般! “墨茶”入口甘甜,如一道暖流自其人中扩向四肢百骸。 吴掌柜体内的虚寒,胸前的淤塞刺痛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意犹未尽的吴掌柜用力咂吸了几下杯口,恨不能将那“墨茶”吃得一干二净。 放下茶杯,吴掌柜长呼出一口气,其虚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额间脸颊更是冒出了阵阵细密的汗珠。 眨眼的功夫,吴掌柜身上的贴身衣物都是被汗水打湿粘在了身上,涕涕溻溻的汗水甚至顺着衣摆淌到了地上! 眼看自家爹爹忽然暴汗,吴姑娘急得直跺脚::“爹爹,你怎么不问问这是何物就喝呀!” “莫慌!”吴掌柜晃晃脑袋,双手捂脸,像洗脸似得将脸上的汗水摸去后,一脸神清气爽的应道:“去摘两斤鲜茶尖儿……顾先生来了,爹要亲自炒茶!” 顾先生! 莫非外头那俊先生,正是爹爹等了数十年的大先生? 可那模样,明明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岁! 吴姑娘一时错愕,呆愣在原地。 “快去啊!”吴掌柜催促了一句。 “昂!”思绪混杂的吴姑娘忙应一声,忙不迭的从屋中找出一竹篓,朝着院中茶圃快步走去…… 4 炒茶 茶舍后,有一座八角亭,亭中摆着一口大铁锅,底下的石灶中不断有火舌窜动。 一袭短褂汗衫,手持一根圆棍形木杵的吴掌柜正卖力地搅拌着锅中碧绿的茶尖儿。 吴姑娘静立在一侧,看着爹爹汗如雨下的样子,不免露出担忧之色:“爹,您风寒初愈,不若还是让女儿来代劳吧。” “你炒茶的手艺欠缺了几分,顾先生来了,爹怎么说也得亲自炒茶。” 说到这,吴掌柜随手往石灶中添了一把柴火后,继续道:“况且我喝了先生的墨茶,这风寒不仅痊愈,身上余劲也未消,不活动活动,岂不是浪费了。” “你去外头招待一番顾先生,若他已走,那就守着茶舍。” “这几日茶舍就不打烊了。” 闻言,吴姑娘低头应了一句,心思重重的她一路走回茶舍,一路回忆着爹给她讲过关于顾先生的事情。 印象中,顾先生这三个字,时常会在吴掌柜的口中提起。 从她记事起就是如此。 倘若那俊先生,正是那数十年前就有恩于他们家的顾先生。 那单凭驻颜不改这一点,是否就能说明他并非凡人,而是那话本故事中的仙人? 不知不觉间,吴姑娘来到了茶舍。 此刻的茶舍就是用“人声鼎沸”来形容也不为过,所有的茶桌上都挤满了人,地上也是多出了不少湿濡的脚印。 众人大多是拼桌而坐,有些无座的,干脆就蹲在茶舍门口的位置,等待着骤雨停歇。 吴姑娘的心思都在顾宁安的身上,这过路时有人喊她添茶续水,她都是指了指茶舍一侧的柜台,让他们自行动手。 以暮云道为生的行脚商大多都是这里的熟面孔,所以对于吴姑娘这番“甩手掌柜”的行为,众人也是没表露出什么不满。 毕竟平日里吴掌柜很多时候也只是给他们提供了茶叶,让他们自己动手的。 这茶舍算是个老字号,茶香味浓,价钱还不贵,很多时候有些拮据的江湖客来此地避雨,纵然是占了位置,吴掌柜也不说什么。 因此,这茶舍的人缘亦是相当不错......偶尔有些“怠慢”客人的行为,大家也都是一笑了之。 与此同时,顾宁安则是正与那前来拼桌的三位卖货郎天南海北的聊着。 吴姑娘隔着老远看到顾宁安还没走,不知怎么的,她还有些莫名的松了口气,快步行至其跟身侧后,她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对对方的称呼后,低声道:“顾先生,可否劳你与我去账台处一叙?” “嗯?”顾宁安抬了看了吴姑娘一息,随即转过头冲着桌上的三位卖货郎拱手道:“诸位慢用,我先离一步。” 三位卖货郎也是人精,一看吴姑娘那小女儿家的姿态,又看这眼前俊朗潇洒,甚会为人处世的先生,当即就想歪了...... “好好好!顾先生不必管我等。” “吴姑娘,这顾先生,文采斐然,一看就是名家才子,我看你们就很般配!” “哎!说什么呢!吴姑娘,甭搭理他,你们快去,别耽误你们叙旧。” 三位卖货郎你一言我一语,将那吴姑娘说得俏脸通红。 不过后者也只是用那对桃花眼“剜”他们一眼,并没有反驳什么。 哐啦! 顾宁安挪开了些许坐着的木质长凳,对着发愣的吴姑娘说道:“愣着做甚?” “啊!”吴姑娘慌了神道,她忙不迭的指了一个方向道:“这边请。” 顾宁安顺着其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皱眉道:“你家账台何时改到茅房处去了?” 唰! 吴姑娘猛地回过头,发现自己指得位置没错后,又是扭过脖子应道:“没错啊,茅房可不在这里头!” 然而,她回过身后才发现,顾宁安早已经朝着账台的方向走了过去,压根就没有在原地等她。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羞恼的吴姑娘银牙紧咬:“爹说得没错......愈俊的男人,愈会骗人!” 说是这么说,可吴姑娘也是快步跟上了顾宁安的身形,朝着账台走去。 两方正好齐腰高的长方形柜子拼接在一道就成了这茶舍的账台。 账台外表呈暗红色,台面上的东西不多,数个倒扣起来的茶杯,一方干净的桌巾,以及一樽紫砂壶。 紫砂壶开着盖子,里头有些陈茶。 这茶不是用来泡得,而是给人闻闻茶香的同时,又当个装饰物的。 顾宁安端起紫砂壶,嗅了嗅,一股陈年茶叶的厚重茶香便是迎面而来。 “顾先生!”吴姑娘看对方“戏弄”了自己还有闲情雅致闻茶香,气不打一处来的她就那么瞪着顾宁安一直看。 仿佛想用这招让对方心生愧意一般。 然而,她这招怕是用错了对手,无论她长得多大了,容貌又是如何。 在顾宁安的眼里,她始终是哪个胖胖嘟嘟的“小三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姑娘瞪得眼睛都发酸了,眼前的顾宁安却仍旧把玩着手中的紫砂壶,没有丝毫理睬他的意思。 憋不住的她压低了声音道:“顾先生,你打算看这紫砂壶看到什么时候?” 一声清脆的“哒”声响起! 吴姑娘眼眶噙泪,双手不自主的叠起捂住额头,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尾微微泛红。 第二次了! 从小到大,爹都没舍得打过自己! 今日竟然被同一个男人打了两次脑瓜崩! 由于情绪激动,吴姑娘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连带着那抹朱唇一道微颤。 眼看着这茶舍内马上就要“落雨”! 顾宁安放下紫砂壶,皱眉道:“好了,莫跟小时候似得,动不动就眼睛落雨。” 吴姑娘硬憋着泪,咽声道:“你凭何打我!” “你唤我来,不说何事,又口气严厉质问于我......”顾宁安顿了顿,笑道:“教训教训你,又如何?”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吴姑娘“哎”了一声,像是忘记了什么的她在这一刻真感觉是自己不太礼貌了。 不管眼前的俊先生是否为爹得熟人,又是否是传说中的“仙人”。 但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人家治好了她爹的风寒......那便是恩人。 不道谢便罢,还质问恩人,自己何时如此没有分寸了? 许是被打傻了.....咳咳,许是反应不过来的缘故,吴姑娘三两下一想,就完成了“自省”...... 5 老友相见 “顾先生,是小女子失礼了,还望先生勿怪。”吴姑娘欠身道歉。 顾宁安微微颔首:“无事,说说你唤我做甚?” 闻言,吴姑娘凑近了顾宁安些许后,又是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茶舍内无人关注着他们这边后,她压低了声音问道:“顾先生,您是仙人吗?” 顾宁安干脆回应:“不是。” “那你的容貌......”吴姑娘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道:“为何二十余年过去,你仍旧如此年轻......” 顾宁安笑应道:“我虽非仙,却略通术法,自是看上去年轻些。” “哦......”吴姑娘垂下头,沉默了半晌才是重新抬起头:“先生既然见过儿时的我,那你见过我娘亲吗?” 顾宁安颔首:“见过。” “真的!”吴姑娘一把抓住了顾宁安的手臂,神情颇为激动:“我爹说她是世上最坚毅的人,可我如何问他,他都不愿告诉我,为何要如此形容娘亲。” “爹爹为何要如此形容我娘,先生知道吗?女子如何用坚毅来形容?” 听到这话,顾宁安愣了半晌后,应道:“吴掌柜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道理......不过,我可以一样告诉你,你娘是世上最坚毅的人。” 说话的同时,顾宁安的目光落到了吴姑娘紧抓着他的手上。 见状,回过神来的吴姑娘俏脸飞红,连忙放下手的她,又见顾宁安手臂处的衣服被她抓得褶皱。 犹豫之间,她刚想伸手帮对方捋平,顾宁安自行一抖袖,那袖上的褶皱立马变得平滑起来。 “爹也不愿意说,先生您也是......这究竟是为何?”吴姑娘满脸惆怅,身子前倾伏向账台,一副泄了气的样子。 见她这般模样,顾宁安下垂的左手微微掐动,当食指停在酉位之际,他便是开口道:“三日后是你的诞辰,我送你个礼物。” 许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吴姑娘兴致缺缺的回应道:“先生不必破费,我胭脂水粉,什么也不缺。” 顾宁安无奈一笑:“三日后,你早上辰时起来吃一碗长寿面......吃过之后,晚上酉时三刻睡下。” 听得云里雾里的吴姑娘疑惑道:“先生,这礼物是指何物?” “按我说的做,你便能收到礼物。”说话间,顾宁安顿觉掌心发热,当他抬掌一看之时,竟见一缕红尘气不知萦绕于其掌间。 曲指微触红尘气,顾宁安仿若看到了一道正在卖力炒茶的身影,隐隐间还有沁人心脾的茶香传来。 一旁,吴姑娘仔细琢磨着顾宁安的话。 早上吃长寿面,晚上酉时三刻睡下,这算是什么礼物?顾先生不承认自己是仙,可这明显是谦虚之语...... 谁又在世俗中见过,有人能驻颜不老呢? 起码吴姑娘她自己只在话本故事中看过。 如此想来,“仙人赠礼”亦是让其心潮澎湃。 吴姑娘思索着自己会收到怎样一份不俗之礼时。 顾宁安将那一缕红尘气收起,丢下一句“茶炒好了,我去寻吴掌柜”后,就朝着后屋走去。 纵然从没往这后屋走过,他也是能轻易找到正确的路。 回过神来的吴姑娘赶忙跟了上去,想要为其带路,结果这好巧不巧,一位披着蓑衣,身上淌水的青年跑进了屋内,行至账台前的青年见吴姑娘貌美,一时有些失神。 见对方堵着自己也不说话,吴姑娘望着那顾宁安离去的背影,也是焦急的推开了眼前的青年,快步朝着后屋的方向走去,口中还不断的呢喃道:“长寿面,酉时三刻......” 淌水青年头一遭来这茶舍,见这明显是店家的姑娘如此不懂礼数,他正欲叫住对方说道说道,就是被一位卖货郎勾住了肩膀:“行了,小兄弟,人家名花有主了。” “走,到我们这桌去喝茶。” 淌水青年:??? ...... 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八角亭的飞檐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吴掌柜熄灭了石灶中的火后,手中木杵还有节奏的在大铁锅中划着圈。 一圈~两圈~三圈...... “奇了怪了,以往这莫说八圈,五圈就该到了......” 划至第八圈的时候,吴掌柜手上的动作没停,粗壮的眉头拧成一股绳,语气颇为疑惑的说了一句。 “什么八圈,五圈的......你是在炒茶还是在推牌九?” 嘎吱! 木杵划过第九圈戛然而止,身形一怔的吴掌柜将木杵靠在锅沿之上,缓缓转过身的他看到了记忆中的那道青衫身影之时,万千情绪顿时涌上心头:“顾,顾先生!” “怎得!”顾宁安打趣道:“莫跟我说那小三花爱哭的性子,是随你了。” 恰逢此时,还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吴姑娘走近了八角亭,亦见到了自家爹爹那副似要哭的神态。 “爹?” 听闻自家女儿的声音响起,吴掌柜嘴角一撇,一手捏住了大腿用力一掐,龇牙咧嘴的说道:“谁让你过来的!外头还那么多客人,赶紧出去招呼!” “我不喊你,不准打搅我与先生叙旧。” 吴掌柜的语气不算太好,莫名其妙就被训了一句,委屈涌上心头的“小三花”咬着朱唇,哼了一声,当即扭头离去...... 看着老友窘迫的样子,顾宁安不由得发笑:“你啊你,这回哄小三花,可要你哄一阵子了。” 吴掌柜呲牙笑道:“不打紧,从小就疼她,给她惯坏了......刚才她在外头,没冲撞到先生吧?” “她又不是牛,我也没系红腰带,她又如何冲撞于我?”顾宁安开了个玩笑,目光瞥向那盛满了碧绿茶尖儿的大铁锅,咂舌道:“我这可是来喝茶的” 本有些紧张的吴掌柜见状,心中那一丝“凡仙有别,理存敬意”的感觉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你看我这记性!”吴掌柜做了个请得手势:“先生请上座!” “茶水马上奉上!” 闻言,顾宁安坐到了八角亭一侧的长条石椅上,吴掌柜则是将事先准备好的茶碗拿起,用一双竹筷在铁锅中,将还冒着热气的茶尖儿挑起放入碗中。 这茶碗也与外头的不同,是那种土黄色的大口碗,看着颇具“古味”。 滚水呈弧线落入茶碗,激得茶尖儿不断打漩。 浓郁的茶香在这一刻激荡开来。 顾宁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当年,当年就是这个味儿。” 吴掌柜将茶碗轻放至顾宁安身侧石椅上,说了一句“先生当心烫口”后,便亦如当年一般,双眸发亮,期待着先生能给他家的茶,留下一个美评...... 6 红尘气 “茶香味浓,入口回甘,恍若乍暖还春!”顾宁安放下茶碗,唇齿间荡漾的“春茶”之意,让他不甚追忆当年。 闻言,吴掌柜脸颊的褶皱舒展开来,笑道:“好!好!好!先生能到陋舍来饮茶,属实是让某的肚子里,都多了些墨水。” 这话,吴掌柜当年也说过...... 顾宁安笑着打趣道:“怎得?你这炒茶前,可刚喝了我二两墨,如今这再提,莫不是还想喝?” 回过神来的吴掌柜摆手道:“哎,先生的墨精贵,喝一次已是荣幸,哪能始终讨要?” “就是我家这闺女,过几日便是诞辰,她这儿时体弱,喝过您的墨茶......如今这长大了,不知有没有福分,在讨要一杯,来补补身子?” 说到这,吴掌柜已是老脸通红。 他家闺女因早产,生下来轻不过四斤,再加上其母亡故,没有母乳喝的孩子,体质就更差了......他估计若不是顾宁安的“墨茶”之效,恐怕他闺女多半是要夭折的...... 再加上吴掌柜想到自己一月风寒不愈的痛苦,自然是不想让女儿受这种苦。 因此,他才厚着脸皮要一碗“墨茶”,给闺女补补身子。 顾宁安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的吴掌柜,这斯年纪大了,脸皮也是厚了不少。 想当年那个憨实青年,可是个说话都要打结巴的主。 “小三花的诞辰,我自有东西送她......至于墨茶,喝一次有用,喝多了就没用了。”说到这,顾宁安瞥见吴掌柜那眯缝的眸子,便是语气一扬:“怎得?你莫非以为我是小气?” 吴掌柜讪讪笑道:“不是不是,先生大气,先生向来大气......” “你啊你!”顾宁安点了点吴掌柜,继续道:“老站着做甚,过来给我讲讲这些年你如何将这茶舍经营到如此辉煌的?” “要是讲得好,这墨茶倒也不是不能给。” 一听这话,吴掌柜的动作极快,两步一迈,就坐到了顾宁安的身侧,清了清嗓子便开始侃侃而谈...... 八角亭外的雨势渐小,茶舍内那些性子急的行脚商,都已经披蓑戴笠,往外走去。 吴姑娘人在茶舍,心思却全在后屋的八角亭中,她就盼着雨早些停,她好关了茶舍,去听听爹和顾先生在说些什么...... ...... 暮云道的雨水一停,天也黑了下去,漫天繁星如沙砾般铺满了天际。 茶舍的大门已然紧闭,顾宁安与吴家父女二人吃过晚饭后,便是各自回房睡下。 茶舍后屋有不少空房,倒不至于让顾宁安睡大堂或者是跟吴掌柜挤在一个屋子里。 喝得酩酊大醉的吴掌柜那可谓是鼾声如雷,纵然隔了两面墙,顾宁安坐在床畔,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无奈之下,他才动用了发注将外界的声音隔绝了起来。 盘膝坐于床畔,顾宁安心念一动,一缕红尘气就是浮现在他的指尖。 丝线状的红尘气在其指尖环绕,好似一个顽皮的“精灵”。 游历江湖五载,他曾见过香火之力,众生愿力等等法力。 这红尘气上透露出来的气息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玄奥超然,无比契合这方世界。 这就是他能够从红尘气上感受到的东西。 左手从怀中取出道途,顾宁安没有翻开它,而是右手作剑指,引导着红尘气划过道途。 道途书册上,并没有什么异象出现,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察觉那红尘气在靠近道途之后,变得有些“雀跃”。 修炼道途三十余载,他对道途之中所记载的内容可谓是烂熟于心。 在未曾发现此书为“假”之时,他并未察觉异常,毕竟书中的内容确实让他学会了一招保命的本事。 其名为“敕御法”:闭目观想,勾连天地,心念所动,万物可御...... 此法在顾宁安的第一次实践战斗之中,就斩杀了一头噬人猛虎。 此法在书中的解释大多为一笔带过,甚为简略,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让其保下一条命来。 至于之后游历江湖之时,“敕御法”更是表现出了它的用处之广...... 直到发现道途是“假”之后,顾宁安回过头来,方有一种一叶障目之感。 所谓“道途”,其中记载的内容,对于术法的解释解析极少,真正再讲的,是一个似仙非仙之人,游历江湖的故事。 所以它被人们称为是“话本故事”,那是绝对不足为奇的。 “话本故事能修,说出去恐怕要让人以为自己得了癔症。”顾宁安无奈自嘲的同时,脑海中再度回想起,当日“归寂”之态,那奇异的感受。 那时,他只觉自身躯体在一天天的“膨胀”,准确的说是他的“神魂”在一天天变大。 在醒来前夕,他俯瞰之下,竟是整片天地,而他的心中也因此而多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只要他想,就可以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 倘若不是突如其来的“红尘气”打乱了他的“归寂”,恐怕他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变成了什么可怖的“怪物”...... 收回念头,顾宁安将道途放下,以“御敕法”操控起那一缕红尘气。 只见那细如游丝的红尘气,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如此简单的操纵,却让顾宁安觉得体内法力在迅速消耗,那看似轻如发丝的红尘气,操控起来,简直比御动一方千斤巨石还要吃力! 唰! 顾宁安右手一挥,比作剑指,红尘气亦绷得笔直,宛若一方利刃,顺着其挥动的方向斩破空气!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的同时,红尘气划过的地方,竟留下了一道“白痕”! 呼! 长呼出一口气,顾宁安心念一动,便是将红尘气收回了体内。 经过这一次御使红尘气,他意识到此物若是用于杀伐,其杀伤力亦是无比可怖的...... 月光透过窗隙撒进屋内,顾宁安平躺了下去,脑海中有千般疑问的他索性不再多想.......盖上被子,灵台放空,就是睡去...... 7 诞辰礼 翌日清晨,顾宁安早起洗漱了一番,与吴掌柜父女共用了一次简单的早食之后,就打算上路离去。 茶舍外,吴掌柜朝着顾宁安的手中硬塞了一个包裹,不用想也知晓,里头全是新炒的“愿回春”茶。 顾宁安没有推脱,自身需要,对方愿给,那就不必推脱,日后其余地方在找补回去便是......这是他上一世就贯彻的一点。 “好了,不必远送。”顾宁安压了压手,望向了吴掌柜,笑道:“多保重身子,年纪大了,多让小三花操练操练,你这手艺将来不还是得传给她?” 吴掌柜功守道:“知道了,顾先生一路顺风,路过一定进来喝杯茶......我这别的没有,茶水管够。” “顾先生!我叫吴兰,莫再叫我小名了!”吴姑娘噘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顾宁安行至吴姑娘面前,伸出手“哒”得一下......吴姑娘“哎”了一声,转身就跑到了吴掌柜身侧,可怜巴巴的说道:“爹!顾先生又打我!第三次了!” 吴掌柜拍了拍自家女儿的后背,憨笑道:“顾先生打你,自然打得对......人家叫你小三花合情合理,你赶紧跟顾先生道别,莫耽误了先生的行程。” “爹!”吴姑娘脸上委屈,身子却冲着顾宁安微欠:“顾先生一路平安。” 顾宁安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摆手:“走了。” 吴家父母望着顾宁安离去的背影,一个唏嘘感慨,一个莫名失落...... ...... “爹!长寿面煮好了吗!快到辰时了!”吴兰站在伙房外,望着磨磨蹭蹭的吴掌柜,真恨不得自己冲进去动手。 吴掌柜炒茶是一绝,但做起饭来......也就一般。 平日里大多是吴兰下厨,冷不丁的让他煮碗面,硬是在伙房里头磨蹭了一个时辰。 “来了来了!”吴掌柜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转身走出伙房,将面碗摆到了饭堂中的木桌上。 铛! 两碗长寿面落桌,吴掌柜吹了吹烫红的手指,笑道:“你爹的大作,吉祥如意长寿面,趁热吃!” 吴姑娘拿起筷子,拉着吴掌柜坐下,笑道:“一起吃,爹爹要一直陪着我。” 闻言,吴掌柜身形一怔,顿了良久才是回应道:“好,爹也要长寿,要不然可真放心不下你这小三花。” 简简单单的长寿面,不过是葱花,骨汤,龙须面,外加一个两面焦香的煎蛋。 吴家父女低头默默地吞吃着,二人无言,却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一个想念未曾见过的娘亲,一个思念逝去多年的妻子..... 不多时,吴家父女二人将面吃尽,吴兰站起身主动收拾碗筷,结果她刚走进伙房,就是看到一碗无人吃的长寿面摆在灶台旁。 “哎,还是爹来收吧,今日你是小寿星,不应多劳累。”吴掌柜的声音传来,语气中略显焦急。 吴兰将碗筷放下,行至那碗放了两个煎蛋的长寿面旁,微笑道:“爹,娘亲爱吃煎蛋呀?” 吴掌柜本不想在这个日子,勾起女儿的伤感,谁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才让女儿看见,他为妻子也留了一碗长寿面。 “对.....那时候穷,逢年过年加菜,你娘总说要多煎几个鸡蛋来吃......你跟她一样,爱吃焦香的......” 啪嗒!啪嗒! 一滴滴泪花落到了滚热的灶台旁,发出滋滋的响声。 吴掌柜打了声哈哈道:“哎,那么大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啊。” “走,我们一道把面给你娘亲端去......往日都是我一人去送,今日我们一道去......” “好,我来端。”吴兰擦掉泪水,小心翼翼的捧起那碗长寿面朝外走去。 ...... “爹,你早些睡。”吴兰盯着一对肿红的桃花眼,站在屋门外对着吴掌柜说了一句。 吴掌柜微微颔首:“你也早些休息,莫在哭咯。” “嗯。”吴兰应了一声,替父亲关上了房门,转身朝着自己的闺房走去…… 酉时三刻! 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吴兰几乎一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有一条狭长的官道。 吴兰俏脸一愣……她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梦境,若不是因为还记得顾宁安让她酉时三刻睡下,恐怕就凭身侧那无比清晰真实的一草一木,都会让她误认为自己不是在做梦。 “怎么这官道比平日里要细长泥泞些?两旁的杂草也要长得茂密不少。”说着,吴姑娘收回目光,不由发笑:“明知是梦,自然是有些不同。” 顺着暮云道走去,吴兰看见了一方茶舍,准确的说,这就是个用茅草搭建起来的茶摊,简陋二字,顿浮于其心间。 “我家茶舍呢?”呢喃之间,吴兰惊鸿一瞥,瞅见了那茶舍的招牌……与自家的一模一样。 她知晓,这苍劲有力的“茶”匾乃是出自顾先生之手,看了二十多年的她也是对这一手字,熟悉无比。 茶摊前,摆放着几张老旧的方桌,桌上的茶碗都是泥黄色的,看着就像是自己用土烧制的一样。 茶摊内,一看上去比吴兰稍长的女子正洗刷着炒茶用的大铁锅。 此女是谁? 为何又与自己长得那么像? 自己为何对她那么熟悉? 吴兰秀眉紧蹙,这样清晰又奇怪的梦,让她愈发疑惑。 唰~唰~唰! 哗啦! 刷完了铁锅的女子,将水倒到后面的泥地上,她抬头间,望见了发愣的吴兰。 “小三花,你来啦。”女子擦了擦湿润的手,随即走出茶摊,拉着吴兰坐下。 第二次被熟悉的“陌生人”叫出自己的奶名,吴兰显得比较平静,也许是因为,眼前之人的身份,在她的心中已经呼之欲出了。 只是她还不敢说出口罢了,她怕一说出来,梦就醒了。 “来,娘看看你。”温婉女子伸出手,替吴兰捋了捋散乱的发丝,眼中满是爱意。 听到女子之言,吴兰唰得一下抓住了温婉女子的手,将其贴在脸颊上,温热的触感自脸颊传来,让吴兰愈发惊讶。 “梦里,梦里哪来的感觉?” “我不是在做梦?” “不!我肯定是在做梦!” 见吴兰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温婉女子笑着捏了捏吴兰的脸蛋:“别猜了,这就是梦……不过,娘也是真正的娘。” “记不记得,顾先生说要送你个礼物?” 说着,温婉女子点了点吴兰的额头:“我们娘两在梦中相见,就是顾先生送与你我的礼物。” 8 团聚 “顾先生?”吴兰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表情大变:“娘亲,那你是不是没死?” “不不不!你死了,但顾先生让你活过来了!” 吴兰边说,边紧紧抓住了温婉女子的双臂,仿佛生怕下一刻,娘亲就会从眼前消失。 温婉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娘死了,也没有活……你之所以能见到娘,是因为二十多年前,顾先生封存了娘的一丝魂魄,就在你的额头处。” “那时顾先生跟我说,若有机会,我们娘两还能见上一见。” 吴兰的思绪很乱,她伸出玉指点着额头道:“那这么说,娘一直住在这里……那娘是看着我长大的吗?” “傻孩子,娘是最近才醒来的……就是顾先生第一次打你额头的时候,娘的一缕魂魄才逐渐苏醒。”温婉女子摇头应道。 “难怪,难怪顾先生要一直打我额头。”吴兰有些愧疚的低下头:“我还错怪他了……” 温婉女子一脸玩味的望着自家闺女,轻笑道:“是吗?娘怎么还看出,你初见顾先生对人家有些别的念想呢?” 唰! 吴兰的脸在眨眼的功夫间,就通红一片,一直红到了脖颈和耳朵后头。 “娘!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起初不过是觉得顾先生眼熟,后知其身份之后,我一直都将他当做长辈看待的......就是让我叫一个,看上去年纪相仿的人为叔叔......有些羞于启齿罢了!” 说到这,吴兰语气一转,满脸认真的说道:“我对顾先生有得绝对只是尊敬和感谢!” 温婉女子笑意更盛:“行了……娘也不过是逗弄你一番,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见自家女儿一点开不起玩笑,温婉女子也不再出言逗弄,只是一点点的讲述起自己以往与吴掌柜的故事。 在讲她为何会去世的时候,她也格外认真的告诉女儿:“以我命,换你命,娘不后悔!” 听到这里,吴兰泣不成声,整个人几乎哭到窒息! 她终于明白为何爹和顾先生都会那么形容她娘,也明白为何爹要骗自己,说娘是病死的…… “娘!我害了你!”吴兰哽咽道:“若不要我,你和爹一定很和睦,日后还能再要一个属于你们的孩子。” “如今你们阴阳永隔,全都是我的错!” 温婉女子边拍着女儿的后背,边轻声道:“不是你的错,若真要说来,还是要怪娘亲。” “当年顾先生让我们选,你爹选我……我选了你。” “别看我付出了一条命,看着坚毅,其实留下的哀伤都给到了你和你爹。” “尤其是你爹这个大老粗,带你一个闺女,一定是手忙脚乱的。” “不过这几日见到你,才知晓他带你带得很好。” “就是也不想着给你寻摸个亲事……” 听着娘亲的话,吴兰的哭声渐渐停歇,倒不是因为不悲伤了,纯粹是她想明白了,哭是没有用的。 擦了擦眼泪,吴兰满脸正色看向母亲说道:“娘,我去求顾先生,他有仙法,说不定能将你复生!” 闻言,温婉女子脸色骤然变得严肃:“不可!人死不可复生,无论顾先生能不能做到,我们都不能麻烦他做这事情。” “死了就是死了,在复生过来,岂不是与天道纲常作对?” “我们娘两能相见,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切不可贪得无厌。” “小三花,你明白了吗?” 怔了半晌,吴兰用力的点了点头:“娘亲,我知道了!” “乖妮子。”温婉女子牵起吴兰,朝着茶摊后走去,边走还边说道:“走,去看看你爹这个喝大了的糟老头子。” “爹!爹也能见娘!”吴兰满脸惊愕。 温婉女子笑了笑道:“是啊,多亏了顾先生,今日我们一家人也算是能团聚一回。” “所以你还想着去麻烦人家吗?” 吴兰顿了顿:“不想了!” 呼~嘘~呼~嘘! 茶摊后的躺椅上,两鬓斑白的吴掌柜打着有节奏的呼噜,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温婉女子伸手捏住了吴掌柜的鼻子,默数到:“三,二,一……” 呼切! 憋红了老脸的吴掌柜猛地坐起身,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当他侧过脸,望见那魂牵梦绕的身影时,整个人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娘,娘,娘!”吴掌柜激动的吼道。 温婉女子捂嘴笑道:“哎,谁是你娘,我可没有你这么老的儿!” “爹!你莫跟我抢娘!”吴兰满脸笑意,抱紧了温婉女子的手臂。 “闺女你这……”吴掌柜揉了揉眼睛:“娘子,你这……” “我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是梦也不是梦!”吴兰应了一句,又看向娘亲笑道:“是不是呀,娘!” 温婉女子颔首:“对。” 啪! 吴掌柜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后,呲牙咧嘴的说道:“疼!疼!疼!” “不是梦!不是梦!” 大笑间,吴掌柜张开手臂一把将娘子和闺女,揽进了怀中……这一家三口也在二十来年后,第一次团聚在了一起…… 一家人相拥之间,吴兰的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官道之上,眼含热泪的她展颜笑道:“顾叔叔,谢谢......” ...... 日头渐渐西下,天际的霞光“烧”得通红。 顾宁安自打走出了暮云道后,便是一路向南,直奔隶属于襄州的乐乡县而去。 乐乡县有一处他的房产,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名为安思小院。 当时他途径乐乡县,遇见人急售宅院,价格又正合适,他就花费了全身上下的家当,换了一座宅院。 许是价格合适,许是挺喜欢乐乡县的风土人情,亦许是因为前世买房的执念,所以他才那么冲动的买下了一座房产。 顾宁安还记得,当时那宅院共花了他十二两七钱,当时他身上也不过十四两银子......买完房剩下的银子,还得给那房牙一笔“辛苦费”约莫八钱银。 这些钱,可都是他游历江湖时,教人认认字,或是帮人看个相......赚得辛苦钱。 买了新房,顾宁安又忍不住给“新家”添砖加瓦。 到了最后啊,身上的银子统统花光,结果愣是辟谷了好几天,那卖“羊羹”的孙婆婆,见他路过时总瞥上一眼却又不吃。 好心的孙婆婆看出他手头紧,还赊了不少顿“羊羹”。 “此去得把钱财给结了,有赊有还,再赊才不难。”自语之间,顾宁安掌心一热,其掌心间又是浮现了一缕红尘气。 这第二缕红尘气中,凝聚着一家三口团聚的身影,亦有一声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言。 “诞辰快乐,小三花。”笑应了一句,顾宁安紧了紧肩上的包裹,朝着浮于眼中的乐乡县,大步走去...... 9 八丈河 沿着一条小道朝乐安县走,能看到一条宽约八丈的河流,当地人以其宽度命名为“八丈河”。 河中最常见的便是“鲤拐子”,也就是鲤鱼。 许是此地捕鱼人不多,河中又没有鲤鱼天敌的缘故,这些“鲤拐子”往往可以长得极大。 顾宁安当年曾钓上过一条身长两米,百斤多重的红尾鲤。 那红尾鲤灵智初开,身上环绕着些许功德之力。 灵智初开,却已有功德之力环绕,想必这红尾鲤也做过不少善事。 因此,顾宁安也只是打量了它一阵,就将其放回了河中…… 河水潺潺,蛙声阵阵,皎洁的月光照得河面莹光点点。 此情此景,让顾宁安心血来潮,不由得想要甩上那么几杆。 可奈何这低头寻摸了一圈,他也是没能找到一根像样的钓竿。 正当他打算离去之际,却见那远处河中凸起的石块上,有一道矮小黑影。 凝目望去,竟是一位约莫五岁左右的孩童。 孩童身着亚麻色单衣,圆头圆脑,一对圆溜溜的黑眼仁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顾宁安看来。 如此景象,若是被常人看去,定要吓得个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漆夜之下,若不是目力即佳,根本无法看见孩童脚下堪堪露出水面的少许的石块。 试问,夜晚河畔,一孩童悬于水面,双目圆瞪,呆望于你,这能不拔腿就跑都算是胆子大了…… 顾宁安未能从孩童的身上观察到任何异样的气息。 眼前这站在河中央的孩子,是个人这一点,他是肯定的。 “你被困住了吗?”顾宁安的声音在这野外显得格外空旷。 孩童圆溜溜的黑眼仁微微一晃,可他只是有眼神变化,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孩童身侧不远处的水面,陡然浮现了三颗硕大气泡飘起,后一一炸裂,发出清脆的声! 紧接着,一颗硕大的鱼头渐渐浮出了水面,水流哗啦啦的从其露出水面的庞大躯体上滑落。 “你都长那么大了?”说话间,顾宁安的目光自大鱼的红尾上挪开。 红尾鱼兴奋的摇了摇尾巴,搅得河流一阵翻腾,它那椭圆形的大口中再次吐出三个气泡。 啵!啵!啵! “先......生......好!” 见此情形,顾宁安意识到这红尾鱼虽然长了不少个头,但却仍未炼化横骨。 所以这发生,也是全靠着鱼鳃挤压水中的空气,将近似的发音储藏到水泡中,来与顾宁安交流。 唰! 稚童被激荡的水花一冲,脚下一滑,身子朝后仰去。 顾宁安刚欲出手,那红尾鱼就是卷起尾儿轻轻一托,将那孩子托到了自己背上隆出睡眠的部位。 乍一看,这大鱼就像是那稚童的坐骑。 哗啦啦! 对于红尾鱼来说,这八丈河的水域已经太小了,它只是稍微扭了扭身子,就是来到了岸边,尽管它已经尽量缩小了摆动的幅度,也架不住它带起的巨大水花,将河道旁不少的杂草污泥给冲下了河去。 啵!啵!啵! “接...下...娃娃。” 不等这红尾鱼的“气泡音”落下,顾宁安已经微微探出身子,将那稚童接到了手中。 稚童的半个身子都被水打湿了,其小手冰凉,照道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已经哇哇大哭起来了。 结果他竟然丝毫没有反应,只是呆愣愣的看着顾宁安拍打着自己的衣衫。 哗啦哒~哗啦哒! 顾宁安的手似有魔力,他每拍一处稚童的衣衫,就有大量的水渍渗出洒落在地。 没一会的功夫,稚童身上的衣衫就全干了。 稚童那大得出奇的黑眼仁充满了好奇之色,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顾宁安身上的衣服,神情呆滞的说道:“衣服干了。” 顾宁安低头望了稚童一眼,笑道:“原来你会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稚童看向了顾宁安,宛若两颗黑宝石的瞳孔微微晃动。 见状,顾宁安微微蹙眉。 在他的感觉中,这孩子是想回答他,但好像却说不出来?一旁,红尾鱼一连吐出了数百个泡泡。 “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伴随着不断地有气泡在河面上炸裂。 红尾鱼足足花费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将这孩子的事情说清楚。 原来,这孩子姓“胡”,叫什么红尾鱼也不知道,只知道认识他的人,都叫他“痴儿”。 胡痴儿的反应似乎很慢,做什么事情,都要比别人慢上许多。 红尾鱼有一晚在河边沐浴月光的时候,认识的这孩子。 这孩子看到它不光不怕,反倒朝着河边猛冲而来,红尾鱼当时是想着潜入水中就走的。 谁知这孩子见它沉入河底,竟然也跟着跳进了河中。 心善的红尾鱼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就将其救起放到了岸边,叮嘱其不能跳河,有危险。 胡痴儿当时就趴在岸边,一边听红尾鱼的“气泡音”,一边摸它的鱼头...... 在那之后,胡痴儿每天都会来河边找红尾鱼,时不时的还会给它带一些馒头包子之类的干粮。 那架势,好似真将红尾鱼当成了宠物一般。 不过虽然胡痴儿说话不多,但时不时的好歹能蹦出几个字来。 这一稚童,一鱼也是以一种莫名的方式,相处了一年的时间。 今日胡痴儿待站着的河中石块,实则是红尾鱼特地为了二人隐蔽交流而“搬”来的巨石。 只不过红尾鱼今日睡过了头,让胡痴儿多等了一会,正好是顾宁安的声音,将其弄醒,它才缓缓浮起来的。 对于顾宁安这个放它一命的人,红尾鱼自然是记得很清楚。 所以一见到来人,就是直接开口打招呼了...... 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顾宁安点了点头:“你与他相交我倒是觉得不错,就是下次记得可莫要睡过头了。” “若是这孩子在哪巨石上不慎跌入水中,恰逢你又熟睡,岂不是枉送性命?” 红尾鱼羞愧的将头埋入水中:“先生...教诲...谨记在心......” 顾宁安笑道:“好了,我也不是说责怪你......我先送它回去,改日来看你。” 咕噜~咕嘟~咕噜! 密密麻麻的小水泡在地河岸边冒起,仿佛河水沸腾了一般。 “恭送,先生!” 10 安思小院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左一右走在狭长的林间小道之上。 胡痴儿看着顾宁安的脚,开口道:“先生,你是仙人吗?” “不是。”顾宁安望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你为何要这么问?” 啪啪!啪啪! 胡痴儿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身上各处,瞳孔晃动的厉害,似乎非常焦急。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把你身上的水拍掉,不过是一点小法术罢了,算不得什么仙人。” 闻言,胡痴儿又是指向了顾宁安的鞋履,说道:“鞋子,鞋子......不脏,一点不脏!” 通过这只言片语,顾宁安大概猜到,这胡痴儿是想说,刚才顾宁安站在满是淤泥的河道边,鞋履上却未曾沾染半点脏污。 “先生的小法术,避开一些淤泥还是很容易的。”顾宁安这话若是再“归寂”之前,倒还算是真的.......可在那之后,顾宁安早就察觉到自身多出了些不一样的特性。 尘垢避身这一点,也算是其中之一。 扑通! 猝不及防间,胡痴儿竟然朝着顾宁安跪了下去,纵是长了杂草的泥地,这扑通一声闷响,也绝对是跪得不轻,才能发出的。 “先生,胡痴儿想跟您学法术,我不想再做痴儿了!”胡痴儿的声音很大,眼神也是异常的坚定。 顾宁安一把将其提了起来,笑道:“你这娃娃,那能是痴儿......” “不过我没有收徒的心思......” “你不过是反应慢些罢了......自己平日里多练练说话和反应,自然没有人再会叫你痴儿。” 胡痴儿眼仁颤动,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憋红了脸,也说不出下一句。 恰在此时,不远处有火光窜动,隐隐还有人呼喊的声音传来。 “胡痴儿!” “胡适你在哪?” “爷爷来找你了,你听见了就赶过来找爷爷!” 闻声,顾宁安将手中的胡痴儿放下,笑道:“你爷爷来找你了,去吧。” 胡痴儿楞在原地,听到爷爷焦急的喊声,他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可刚跑了一半,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就是回头朝着顾宁安所在的方向看去。 结果回望的视线中,再无顾宁安半点身影。 “胡适!站在那里莫动!” “爷爷瞧见你了!” 不远处,一位举着火把的老翁,一边大喊,一边冲着自家孙儿不停招手。 很快,老翁与他一同出来寻找胡痴儿的乡亲们都围了过来。 聚集起来的火把,将这昏暗的林间小道照得透亮。 “你这娃娃,大晚上的,咋跑到这来了。” “下次再胡跑,爷爷可非得结结实实揍你一顿。” 老翁一把抱起胡痴儿,嘴上斥责,眼中却满是庆幸之意。 “胡老丈,下次你可得在家上把锁,这胡痴儿不懂事,到时候万一乱跑落到河里咋个整。” “是啊是啊!这痴儿该收拾的时候也得收拾,棍棒底下出孝子,就是痴儿也是一样。” “胡痴儿,你可记住了,下次你再敢偷跑,你爷爷不收拾你,叔叔也一定会替你爷爷教训教训你......看这黑灯瞎火的,给你爷爷急得!万一他急出病来,遭罪的可还是你!” 能大晚上被喊出来帮忙找孩子,这些乡亲们的性子并不坏,可就是嘴上厉害,虽然看似都是为了胡适好而说得训斥之言。 实则那左一句“痴儿”,右一句“痴儿”让胡适只想快些逃离...... “我遇见仙人了!仙人说,我不是痴儿!” “他说我能变好的!” 冷不丁的,胡适冒出了两句无比流畅,且蕴藏着愤怒的话语。 胡老丈有些吃惊,他从没见过孙儿两句话一道说的,而且还就针对那些乡亲的所言去回答。 而那些乡亲们,终究是外人,他们察觉不到这一细节,只觉得胡痴儿的病症又加重了。 以前只是呆楞得像块石头,今日竟然还说什么见到仙人了。 那怕不是要犯癔症了! 一众乡亲都没有搭理胡痴儿的意思,他们都是冲着胡老丈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有说日后该严加看管胡痴儿的,有说把他送到更大的郡城去看看大夫的,还有说给这孩子找个道人驱驱邪的...... “好了好了。”胡老丈将火把递给身侧的一位中年人,摆了摆手道:“今天谢谢大家了,天色也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见胡老丈有些心疼自家孙儿了,一众乡亲也不再多说什么,都是紧着步子往回路赶去...... ...... 安思小院坐落于乐乡县东边,地理位置不错,若不是当初原主人家急售,顾宁安也不可能花那么少的价钱就能将其买下来。 在背上的行囊中摸索了一阵,顾宁安摸到了那把许久未曾拿出来过得铜匙,许是常年跟在顾宁安身侧,受其法力浸染的缘故,这铜匙历经二十余年,也未曾出现半点斑驳锈迹。 相比之下,那经历了二十余年风霜的锁,看上去就跟“文物”没什么区别。 锈迹与灰尘布满了整个锁头,锁芯处都是因为常年不用,这与钥匙勾连的时候都是无比涩腻。 只听嘎达一声,顾宁安取下锈锁,推开了“尘封”了许久的院门。 细密的灰尘木屑,如同“天女散花”一般顺着门缝各处落下。 呼! 顾宁安随手一挥,便有一阵清风拂过,将那些灰屑归拢成一团,扫进了院外的草堆里头。 早在看到这院门的时候,顾宁安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自己这两世为人,头一遭买的房产,可能会变得很糟破。 结果踏入院内,现实往往比想象的更加炸裂...... 院内墙上,不说墙屑脱落,就是那长了一排排的蘑菇属实令人反感......院内地上的杂草,院中石桌上的蛛网和指厚的尘埃...... “想必屋内亦是如此了......”长叹一声,顾宁安念随心动,院内顿时腾起一阵旋风。 砰!砰!砰! 一扇扇屋门窗门被风吹开,清风灌入,浊气吹出。 院内的杂草,蘑菇也被旋风一并扫出院子,落到了外头的杂草地里...... 11 邻里街坊 天刚朦朦亮起,暖阳透过薄雾洒向乐乡县。 沉寂了一夜的乐乡县再度热闹了起来,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人声渐起。 街边的商铺纷纷打开门做生意,跑堂的小二站到门口,精神抖擞的等待着第一位客人入内。 早集中的摊贩紧锣密鼓的操练着,卖早食的,卖稀奇文玩的,乃至卖艺的都是一刻不晚。 安思小院外,聚集了一小搓男女老少,这些人都住在安思小院附近,也算是顾宁安的邻居。 昨夜顾宁安用法术清理宅院的时候,一不留神劲儿使大了,周遭不少邻居都是听到了那古怪的风声和砰砰的门声。 本以为只是这常年无人居住的宅院遭了大风,可他们细细一想,这自家院墙里的马扎都没被风给刮到。 那莫非就安思小院一处刮风了? 若真是如此,那绝对是妖风! “你们瞧,这附近的杂草地里怎么都是灰尘和断裂的草根?” “关键是还有蘑菇?” 说话之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声音粗壮,体型也壮硕。 此人乃是邻居们眼中的练家子,名为雷奔。 坊间多传邪祟怕阳火旺得人,邻居们请这位雷奔来,也是为大家提提胆气,压压场子。 “奇了个怪了,昨日黄昏还没呢,怎得今日一早就有了?” “如此多的杂草灰尘,是从这安思小院里头整出来的?” “谁知道呢?莫非是这院主人回家了?可他一晚上就能弄出那么多东西,除非不止一个人......起码五个人才够!” 说话之人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身着一身宽松的麻衫,袖子挽到胳膊肘,头上束着一条暗红色的汉巾,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扫帚。 从她这衣着打扮,不难看出,是这乐乡县的“条狼氏”,也就是环卫工人。 她今日一人当值,结果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大任务”,脸上也是难免出现了些许烦躁之色。 条狼氏专做这清洁工作,她说要五人才能一夜清出来,众人自然也是相信的。 “这安思小院,原主是不是马三来着,就是那个脸上有个痦子的!” “不是!那是上上一任主人了,上一任主人在这就住了没几个月......我记得,他是个儒雅先生!” “对!老朽记起来了,那时我还请他代我给儿子写过一封家书......那字是真漂亮,老朽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字。” “我也记起来了,那时候镇上的媒婆还想着替我跟那位俊先生说亲呢......谁知那先生一日离去后,就再没归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过时间实在过去太久,大家也只能依稀记得些映像最深刻的事情。 “咳咳!” “乡亲们,你们这唤我来,不是怕有些脏东西在这院子里头吗?” “怎么还谈起什么儒雅先生了?” 雷奔的话音落下,一众邻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见状,他又是扭脖子,又是揉手腕,活动了一番筋骨之后,带着满不在意的表情说道:“管他是儒雅先生还是妖魔鬼怪,咱敲开门看看就行。” 一位干瘦的老翁晃了晃手中的铜烟锅,笑道:“成!雷奔说得也是,咱在这瞎猜有啥子用,还不如叩门看看......” “那我去。”一句话落,雷奔就是大步朝着院门走去。 只不过,没等他走到院门口,那老旧的院门就是“吱吖”一声,被朝着里头拉开。 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那一袭引人瞩目的青衫长袍。 紧接着众人的关注点就放到了顾宁安的脸上。 面如冠玉,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一时间,众人的心头都是浮现了不同的词汇。 大方向就是一个字——俊! “各位起得早啊,在下顾宁安。”顾宁安拱手打了声招呼,便是迈出了院门,来到众人眼前,在人群中,他只看到了两个昔日曾见过的面孔。 就比如那位条狼氏,顾宁安往日就未曾见过。 昨日他只顾着将院中清理干净,却忘记了这些东西堆到外头对当地的条狼氏也是一桩麻烦事。 故而,他也是率先对着那位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抱拳道:“顾某昨夜晚归,还未有时间将这些杂草灰屑清出城去......若方便的话,劳烦借我些工具,我来清理便可。” “不用!清扫这杂物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那能让先生您来做?”条狼氏的语气轻松,脸上堆满了笑意,丝毫看不出先前因为这杂物而生出的烦躁之意。 诚然她不识得顾宁安,但就冲对方这身儒雅气,也能看出对方的身份不同寻常。 这样一位先生,竟对她一个条狼氏如此恭敬,她还真有一种莫名的“受宠若惊”。 其实就算顾宁安不跟她说什么,她也必须将这些杂物清理干净,毕竟这是她的工作,抱怨归抱怨,要拿工钱,肯定还是得做。 只不过顾宁安这一敬,让她浑身充满了干劲儿,恨不得立马动起手来干活。 “这......”顾宁安沉默片刻,继续道:“还是我同您一道做吧,如此大的工作量,一人来做,实在是太过辛苦。” 闻言,条狼氏身形一震,只见她用力摆手:“真用不着,这活本就是我该干的,您若是再要插手,怕不是瞧不起我这妇道人家?” 顾宁安无奈笑道:“自然不是的。” “那不就好了。”条狼氏拿着扫帚,从人群中走出,朝着那堆满了杂物的草地走去。 在经过顾宁安身侧之时,她点头微笑示意......借着经过雷奔身侧之时,她一把揪住了其粗壮的手臂:“走,帮婶子一道做。” 莫看雷奔身材魁梧,条狼氏这膀大腰圆的身子骨,劲道可一点不小,这么一拽之下,就将其拽走了。 “哎哎哎!”雷奔一脸懵逼的被拽着倒退:“我这不是来镇场子的吗?怎得还成苦力了?” “镇什么场子你镇场子!”条狼氏不耐烦的说道:“帮婶子把活干好......婶子给你说门亲事!” “这可说好了!”雷奔双目放光,从条狼氏手中接过扫帚直冲杂草堆,卖力地清扫了起来。 见状,顾宁安不置可否的一笑,随即冲着他们二人的方向抱拳道:“那就劳烦二位了!” 条狼氏挥手应道:“先生无需客气,这傻小子劲儿大没处使!” 12 是人是鬼 “顾!顾!顾!” “顾先生!” 一道急促的声音,自那手持旱烟锅的老翁口中响起。 见对方这神态,顾宁安笑着应道:“刘屠户,正是顾某......你这可算是认出我来了?” 咂!咂!咂! 老翁端起烟锅,猛咂了几口后,发现自己都没点上旱烟。 深吸了一口气的他,拿着烟杆的手明显有些颤抖,他了定神望向顾宁安,低声道:“顾先生......你这是人是鬼啊?” 哗! 原本拥挤在一道的街坊邻居被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四散开来,仅有那老翁和一位身材略有发福的中年妇人还站在顾宁安身前。 不等顾宁安回应,那中年妇人便是指着顾宁安身侧的影子道:“刘老丈,您瞎说什么呢......顾先生肯定是人,鬼怪哪来的影子......” 顾宁安打量了中年妇人一阵,顿了顿道:“你是赵木匠家的小女儿,赵柳吧?” “先生竟记得我?”顾宁安颔首:“自然记得,我买桌椅的时候,身上银两缺了两钱,还是你跟你爹求着给我打了个折扣。” “对对对,那时我爹还骂我胳膊肘往外拐呢......说到这,赵柳语气一转,带着唏嘘之意说道:未曾想二十余年过去,先生风采一如当年......” 没有在二十余年风采不改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顾宁安笑应道:“赵老丈可还安好?” “我爹身子骨还算硬朗,天天嚷嚷着要做木活,拦都拦不住。” 顾宁安说道:“硬朗就好,改日我上门去看看他。” “好!那我跟爹说一声,他时常还念叨您呢......”赵柳此刻的神态,完全不像是一个中年妇人,倒更像是当年那个跟顾宁安说话都会脸红结巴的小丫头。 “哦?他是不是念叨我那二钱银子?”顾宁安打趣道。 赵柳无奈的点了点头:“还真被先生给说准了。” “成,那叙旧之时来日方长,我先去置办些东西。”言罢,顾宁安瞥了一眼仍旧一脸警惕的刘屠户,无奈道:“顾某不吃人。” 闻言,刘屠户讪笑道:“嗨,先生非凡,老朽这年纪大了,胆子小如芝麻......您莫见怪。” “哎。”长叹一声,顾宁安又是冲着被惊扰的一众邻里点头示意后,便是迈步离去。 待他走远后,先前那些散开观望的邻里又一次聚了过来。 他们围着赵柳和刘屠户就是不停的追问。 赵柳不愿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先生是好人”后,就是匆匆离去。 那唯二的老邻居刘屠户,就是成了众人围堵的对象。 刘屠户架不住众人“围攻”,就将顾宁安二十余年之前,就长得这般模样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听到这样的惊天消息,众人才是理解刘屠户刚开为何开口就问人家“是人是鬼”了。 一时间,邻里们再度输出起了各自的意见。 说顾宁安是鬼,不是鬼的......说这先生俊朗得不像人的......还有说不管其是人是鬼,要连夜搬家的等等...... “行了行了!莫在背后嚼人舌根!”膀大腰圆的条狼氏将扫帚往地上一杵,冲着聚在一道的邻里吼叫道:“赵柳不都说了,鬼没影子,那位顾先生有影子。” “在退一万步讲,你们何时见过鬼怪白日出现,又待人接物如此有礼数的?” “张彪,你说顾先生俊得不像人,你咋个不说你磕碜得鬼都不如?” “还有钱家小子,你搬家搬家,你有那个银子搬吗?抠搜的一文钱掰扯两半花,还在这扯搬家,你倒是也不羞!” “一个个的,要是实在太闲,不如学学这雷奔,帮婶子我来扫扫大街?” 被条狼氏这么一嘲,一众邻里也都不在此逗留各自散去。 “哎,这顾先生气质非凡,哪来的鬼样......二十余年驻颜不改,说他是仙还差不多!”条狼氏说了一声,又是看向了在杂草堆中“横扫千军”的雷奔,高声道:“雷奔,你说是不是?” 雷奔一听,立马停下手中动作:“婶,我喜欢身材丰腴的!” 条狼氏:...... ...... 在家门口耽误了些功夫,顾宁安来到早集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从山上下来的他,身上分文没有,心里惦念着要将那孙婆婆赊得“羊羹”钱还清的他,就打算来这早集上摆个摊位,干干看相写字的老本行,赚些银子。 由于来得晚,顾宁安只找到了一个位于集市边角的空位。 不过位置小也不打紧,毕竟他两手空空而来,根本不需要太大的位置。 随手从地上拾了一块碎石,顾宁安原地盘膝坐下,用石块在地上书写了两行并列的大字。 【写字,笔墨自备。】 【看相,卦金随缘。】 一旁,卖拨浪鼓的小贩见了,不由得冲着顾宁安竖起一个大拇指:“书生,你这生意做得,真是无本万利。” “话说写字和看相这可是两个行当啊,你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道士还是书生?” 闻言,顾宁安摇头轻笑,并没有回应。 拨浪鼓小贩见状,也不自讨没趣,一手拿着一个拨浪鼓,见着孩童就不断的摇晃着手中拨浪鼓,招揽生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纵然摊位偏僻,但周遭不少的摊贩都有开张。 唯独顾宁安这是开不了张。 “书生,你还是做足了准备再来摆摊吧,这写字笔墨自备,谁还来写啊。” “还有那看相,你这打扮给人看相,人家谁会信你?” “要做生意,好歹得置办点像样的家伙事不是?” 卖拨浪鼓的小贩看顾宁安生意惨淡,也是忍不住再度开口,提点了一番。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善意,双目微闭的顾宁安睁开眼,望向对方笑道:“做生意,不能心急......今日若是没有生意,那我明日再来便是。” “你这......”拨浪鼓小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长叹道:“不如这样,我要回家吃个饭,你帮我看着摊子,卖出去一个,分你三成如何?” 一个拨浪鼓小贩卖十文钱,这三成可就是三文,去掉成本基本就相当于是跟小贩对半分成了。 显然,这小贩是看顾宁安可怜,想着帮衬一把。 “你回去吧,我会帮你看着摊子的。”顾宁安点了点头道。 拨浪鼓小贩咧嘴一笑,跟顾宁安交代了一番售价之类的事情,就是快步离去...... 13 德行的德 日头挂至东南方,时间也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之久。 在此期间,拨浪鼓小贩的摊位不断的牵着孩子的父母光顾。 顾宁安也是信守承诺,每逢来人,就将那拨浪鼓的价钱与对方说了一番。 大半个时辰里头,总共卖出去五个拨浪鼓,共计五十文钱。 小贩也跟顾宁安说了,他不在,不讲价,十文钱一个,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因此,顾宁安也是提前就跟带着孩子的母亲们说上一句:“这摊位不是我的,我替摊主照看一会,摊主说了不讲价。”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来买拨浪鼓的母亲们都是异常的爽快,十文钱买个拨浪鼓,那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临走前都还不忘冲他道声谢。 早集的尽头,吃饱喝足的拨浪鼓小贩手里提着一包用黄油纸包着的包裹,慢慢悠悠的朝着自家摊位走来。 走近摊位之际,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摊位,随即那密缝着的眼张开几分,眼神中充满了笑意:“书生,你这可以啊,这么点功夫,就卖出去五个拨浪鼓?” 说话间,小贩将手中提着的包裹递到了顾宁安的跟前,笑道:“来,尝尝我家娘子包得薄皮大包子。” 见状,顾宁安道了声谢,接过包子的同时,又将那卖拨浪鼓赚来的五十文钱,塞进了对方的手中。 哗啦!哗啦! 小贩掂了掂手中的铜钱,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熟练地从其中数出十五个铜板后,就是要递回给顾宁安。 正在解开缠绕在黄油纸上的麻绳的顾宁安摆了摆手:“收回去,我只说了替你照看摊子,没说要收你的提成。” 闻言,小贩继续推着手中的铜钱:“哎哎哎!说好的,先前说好的!” “你莫看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仁义礼智信还是懂的!” “说好卖出一个分你三文钱,你这不收算怎么回事!” “放心啊,我可真不是那般小气,说场面话的人。” 恰在此时,顾宁安掀开了黄油纸,两个足有拳头那么大的肉包浮于眼前。 浓郁的肉酱香味刺激着顾宁安的鼻腔,让其食指大动。 “好!” “这一闻就知道,是自家做得包子。” 说着,顾宁安便是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包子,鲜香的肉酱裹着松软的白面,别提多香了。 “哎,你吃归吃,把钱手下啊!”小贩也是一脸懵逼,他可从没见过给钱不要的主! 咽下口中的包子,顾宁安指了指手中的包子,笑应道:“你娘子手艺真不错,我许久没吃到这家里做得包子了。” “那可不!” “我娘子那叫一个贤惠,要不她如何把我这样智慧的男人,拴在家......” 再度被岔开了话题的小贩抓耳挠腮了一番:“甭岔开话题,你把这钱收了!” 见这小贩也是一个犟种,顾宁安伸手接过铜钱之后,不等小贩回过神来,又是把钱塞进了他的手中:“你这包子很不错,无功不受禄,我出十五文,买这包子吃。” “这......”小贩顿了半天,开口道:“这算是怎么回事?” 顾宁安笑着指了指远处的孩童道:“行了,想不通就不想了,抓紧做生意吧。” 一听到做生意,小贩的眸子就亮了起来,拿起一个拨浪鼓,又是吆喝了起来。 一旁,顾宁安细嚼慢咽的将两个包子给吃了下去,吃完之后,他便是继续等待起自己的第一位顾客。 小贩在一边吆喝,一边打量着顾宁安。 假如说之前他对顾宁安就是抱着“怪可怜的,能帮一把是一把的”情绪。 那现在,他就是没来由的对这位书生有了些好感。 试问,那个读书人不是“穷途末路”了,才会出来替人又写字有看相的? 甚至顾宁安连自己的笔墨纸砚都没有。 可见其是有多么穷了。 结果他好好帮自己照看了摊子不说,还分币不要。 莫非这就是“读书人”的风骨? “书生,我叫郑德,德行的德......你叫什么?”小贩转头问道。 “顾宁安,宁静的宁,平安的安。”顾宁安笑应道。 郑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名字,一听就是读书人。” “你的名字也很好,单名一个德字,想必你父母望你成为一个有德之人。”顾宁安说道。 郑德“嗨”了一声,手中的拨浪鼓都不晃了:“可不是这样......” “小时候我顽皮得紧,我娘就骂我,你跟你爹一个德行,骂着骂着,就给我起名叫郑德了。” “不过也比我之前的名字好了,在叫郑德之前,我就叫驴粪蛋子......” 闻言,顾宁安面露笑意:“小名越贱越好养活,大名为德,而非德行,证明你娘亲是希望你成为有德之人。” “你娘很爱你。” 听到这,郑德不由得一愣,眼中似有追忆的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拨浪鼓:“是啊,我娘很疼我,我也是在她过世之后才懂......” “节哀。”顾宁安低声道。 郑德回过身去,用袖子在脸上使劲的抹了抹,又是转过来笑道:“无妨,顾先生的解读很到位,透彻!” 先前叫顾宁安为书生,是因为其打扮也因为其年纪与小贩相仿。 如今称顾宁安为先生,是因为郑德打心眼里觉得,这个读书人,当得上“先生”一词! 恰在此时,早集的尽头出现了一阵骚动,人群开始纷纷朝着两边散开。 行人散去后,一位身材中等,披着粗麻长衫长裤,袖口和裤脚的地方都束紧了一根麻绳的男人映入众人眼帘。此人左腰别着一把似铁钳却又似铁剪的器物,右腰还有一方细竹条编织成的箩筐,箩筐如成年男人手臂长短, 这富有标志性的打扮,正是那以捕蛇谋取生计的捕蛇人。 “嚯!” “咋还有捕蛇人来了!” “顾先生你可别坐地下了,谁知那捕蛇人的箩筐里头有没有毒蛇。” “这万一窜出来一条,那可真是要人命的。” 郑德说话的同时,亦朝后退了几步。 一旁,顾宁安笑着摆手道:“别那么害怕,他的身上没有毒蛇,那箩筐是空的。” 郑德一脸疑惑的问道:“先生咋个知道?” “没听到蛇鸣,自然无蛇。”顾宁安笑道。 14 捕蛇人 哐当!哐当! 捕蛇人穿着的鞋履很硬,踏在地上总能发出一声闷响。 所有人都躲着这位捕蛇人,就连眼神都不愿与其对视,好似他不是捕蛇人,就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一般。 这么一来,盘膝坐在地上,一脸平静的望着捕蛇人的顾宁安就显得十分显眼了。 “亲娘嘞,他咋朝我们这走来了。”浑身鸡皮疙瘩竖起的郑德语气有些烦躁不安。 顾宁安满不在意的说道:“你莫怕,他身上真没有蛇。” “我从小就畏蛇......夜里闹腾不肯睡觉,我娘就说将我送去当捕蛇人,我立马就老实了......”郑德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原来还是“童年阴影”......顾宁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与此同时,捕蛇人也是走到了顾宁安的摊位前,低头看了一眼其身前所写之字。 “写字,笔墨自备。” “看相,卦金随缘。” 念叨了一句,捕蛇人又是打量了一番顾宁安,心道:这先生胆子倒是挺大,不怕他......就是这做生意的头脑不太灵活。 看相和写字,分明就是两个行当,哪能一道做了? 一旁,做了多年生意的小贩意识到这是顾先生“开单”的好机会! 只不过这生意都上门了,顾先生怎得还不知道开口问一句? 正当捕蛇人转身要走之时,郑德一咬牙,上前一步道:“这位客官,您留步啊......” “顾先生算卦可灵,写字也好看!” “你瞧瞧这几个字,那可是用石头写得,那撇是撇,捺是捺的,多活灵活现呐!” 听到郑德的揽客之言,捕蛇人也是转过身,饶有兴趣的看向顾宁安问道:“先生,你这卦金随缘,是何意?” 顾宁安淡淡道:“看完相,凭你自愿给卦金......若是当下无钱,也可待来日再给。” 头一次听闻如此稀奇的事情,捕蛇人来了兴趣,追问道:“给一文钱也行?” “可以。” “那我若是一年后,再寻先生付这一文钱,也可?”捕蛇人的语气明显上扬。 顾宁安颔首:“也可。” 一连听到这两个肯定的答复。 捕蛇人和郑德都是瞪大了眼睛,陷入了“石化”之态。 尤其是后者郑德,他此刻甚至恨不得当场告诉顾先生一句话:“你这样做生意,是会饿死的!” 然而“客人”就在跟前,他先前帮顾宁安招揽了生意,若是此刻教其如何定价的事情。 好一点会将客人气跑,差一点的,估计客人能将二人的摊位一道给砸了。 哦不,好像是只要他的“拨浪鼓摊”会被砸,毕竟顾宁安的摊位就是地上几个字,想砸总不至于把地给挖开吧? “在下孟五。”捕蛇人在顾宁安对面席地而坐后,又是继续道:“还请先生为我看看相。” 还不等孟五做好心理准备呢,顾宁安就是开口道:“眉间有阴霾,印堂又发黑,凶兆已现......简而言之,你有血光之灾。” 此话一出,郑德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他看着眉头拧成一股绳的捕蛇人,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顾先生啊顾先生! 刚才你开解我的时候,话说得不是很好吗? 怎么到这捕蛇人这,直接就给人家安排上“血光之灾”了? 郑德的心底在呐喊,可此刻气氛紧张,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呵......干捕蛇这一行当的,天天都可能有血光之灾。”孟五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继续道:“近日孟某要去一处捕蛇,那地方我没去过,先生帮我算算此行是否顺利?” 哐嚓! 孟五将腰间的铁器取下随意丢到了地上,吓得郑德一激灵。 这番行为,颇有威胁之意。 那意思仿佛再说,顾宁安要是再不说些“吉利”话,恐怕今日就是他要有血光之灾! 眉心狂跳的郑德在心底默念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顾先生口下留情...... “有去无回。” 四个轻飘飘的大字,让郑德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发软,恍惚中的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摊位被砸,身子被打的场景了...... “这位兄台!” “顾先生心直口快,你莫往心里去!” “你此行一定是顺利顺利再顺利啊!” 为了不挨打,郑德卯足了劲儿,再度出言想要“挽救”一番。 “你安静些!”孟五抬手制止了郑德的同时,朝着顾宁安抱拳道:“敢问先生,此等危难可有解法?” 顾宁安伸出两根手指:“两条路可选......一是回头路,二是死路之下寻生路。” “此行我怕是非去不可......回头路不可。”孟五沉思了片刻继续道:“敢问先生,这死路下寻生路,又是何意?” 顾宁安摇了摇头道:“卦不可解尽,若是说全了,你的死路和生路都会变的。” “只要你记住一点,遇险之时,就在这险中求生,方可逃过这一劫。” 说到这,顾宁安拿起那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又将圆心划满白痕,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实心圆。 紧接着,他又在实心圆附近一指的距离,画了一个空心圆。 嘎达! 随手将石块放下,顾宁安指着这两个圆,淡淡道:“生路死路近在咫尺......你能把握住,要解此险亦如反掌。” 盯着地上的两个圆看了许久,捕蛇人随手从旁边的摊位上拿了个拨浪鼓,在鼓面上,噗噗两下戳出两个空洞。 “敢问先生,这那个圆是生路?” 顾宁安摇头:“不重要,届时你自然知晓。” “好!”孟五将拨浪鼓收进怀中后,抓起铁器猛地起身,朝着顾宁安拜了一拜后,掌心一番,手中多出了约莫五两散碎银子。 弯腰将银子放到了顾宁安所画之圆上头之后,他便是大笑道:“孟某早前问过三位算卦先生,他们尽说一些好话......我听着舒坦,却总觉心神不宁。” “今日先生虽然没有一句好话,但我却莫名觉得心静了不少。” “这五两银子算是定金,倘若我寻对了生路,再来奉上重金!” 言罢,孟五一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只不过他刚迈出一步,顾宁安就是开口道:“且慢。” 唰! 孟五驻足转身,拱手道:“先生还有何指教?” 顾宁安指了指身侧的摊位:“拨浪鼓十文钱一个,不讲价。” 孟五一愣,看了看郑德后,又是数了十个铜板放到了拨浪鼓摊位上。 “这位仁兄,多谢你刚才叫住我了。”丢下一句话,孟五的身形便是逐渐消失在集市尽头。 而一脸懵逼的郑德则是看向了身侧的顾宁安,呆愣道:“顾先生,刚才他是在谢我?” “他谢我做甚?” 顾宁安笑道:“许是借用了你一个拨浪鼓?” 15 羊羹 “拨浪鼓?” 郑德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低头注视的同时呢喃道:“这有啥好谢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得谢谢先生。” “若不是你,我这拨浪鼓还收不着钱嘞。” “谢我做甚,你不是还替我招揽了生意吗?”顾宁笑着起身,随意的掸了掸压在身下的衣摆,继续道:“互相帮衬,理应如此。” “对对对!” “我娘就以往就常跟我说,见人有难,能帮一把是一把。” “你帮人家,人家才会帮你。” 说着说着,郑德才意识到顾宁安这是要走,故而他也是话音一转:“先生这就走啊,开门红做得如此好,该乘胜追击才是。” 顾宁安摆手道:“暂且够花了,改日不够了再来。” “这……好吧。” 本来郑德还打算讲一讲他的“生意经”,结果一想到顾宁安一单就赚到了他数个月都赚不来的银两,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成,那我帮先生留着位置。”郑德挠头笑道。 顾宁安应了一声谢,便是迈步离开。 郑德一直目送顾宁安消失在集市尽头,才是缓缓收回目光,继续吆喝叫卖起来。 …… 时值早春,这天还有些凉意,柔和日头照在身上,倒是暖意十足。 顾宁安穿过大街小巷,寻找着那位卖“羊羹”的孙婆婆。 这里要注意,这“羊羹”可非后世的那种“甜品”,它其实就是羊肉泡馍,只不过在如今,叫法是“羊羹”罢了。 又是穿过一条狭长的街道,顾宁安总算是在巷口处,寻到了那道略有些佝偻的身影。 算算这二十多年过去,孙婆婆恐怕已有七十多了。 如此年纪,还能推着板车到处走,也属实是身子骨足够硬朗了。 快步行至那摊位旁,顾宁安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就是开口道:“一碗羊羹,烤饼子要焦脆一些。”正在低头切菜的孙婆婆闻言,也不曾抬头,就是回应道:“好嘞,饼子刚下炉,要焦脆些,可要再等一会。” “好。”顾宁安笑应了一声,便继续打量起孙婆婆。 一身素净合身的衣裳,配上那始终因为沾染着面粉而泛白的袖套。 自打他见到孙婆婆起,对方就是这个打扮,即使到了二十年后也是依旧如此。 要说变化也有,孙婆婆脸上多了些褶皱,眼窝也有些微微凹陷,不过那对深褐色的眸子,却是亦如二十年前一般,充斥着善意…… “来咯!”孙婆婆端着一个托盘,将“羊羹”送到了顾宁安的面前。 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点碧绿的葱花。 两张烤得焦香酥脆的饼子。 纵然前不久刚吃过两个大肉包,顾宁安看到这鲜香四溢的“羊羹”,亦是食指大动。 一旁,孙婆婆一脸和善的问道:“先生,你吃过我家的羊羹吗?” “要不要老婆子我跟你说说这羊羹的吃法?” 闻言,顾宁安不由得一愣,他定睛望着孙婆婆,微笑道:“孙婆婆,您不认得我了?” “额……”孙婆婆顿了顿,盯着顾宁安看了许久之后,才是摇头苦笑道:“这位先生,老婆子我应是没见过你。” “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老婆子我就给你讲讲这羊羹的吃法如何?” 顾宁安眼含疑惑,却是点头应道:“也好,那就劳烦婆婆费心讲解了。” 闻言,孙婆婆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后,便是示意顾宁安拿起烤饼子,而她则是随手比划了一个拿饼的状态。 约莫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孙婆婆比比划划之下,就将吃羊羹的“手艺”传授给了顾宁安。 其中核心要点就是,将饼掰成由小至大的四块。 吃它们的顺序也是由小至大。 一干吃,二沾汤,三泡汤底,四包肉。 如此吃,既能先品尝到焦香烤饼的原味,又能循序渐进的品尝吸取了不同程度羊汤的烤饼鲜味…… 这是要提一句的是,此羊羹与后世之羊肉泡馍极为相似,又有着些许不同之处。 其中烤饼子与馍的口感又有着不小的差异。 前者薄脆焦香,浸染了羊汤之后呢,仅会吸收少量的汤汁,却仍旧保持着脆生的口感…… 后者的泡馍,则是更加松软一些,吃法更是多样化,分为“干泡”,“口汤”,“水围城”,“单走”等等…… 若非要顾宁安在这两者中选个更好吃的,他恐怕也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见顾宁安一教就会,动作还如此娴熟。 孙婆婆也是相信这顾宁安以往肯定来她家吃过,只不过她却不记得了。 “先生,你怕是真吃过我家的羊羹,要不哪能一说就知道饼子掰多大。” “不知先生贵姓啊,老婆子我再想想,看看能不能记起来。” 闻言,顾宁安笑应道:“免贵姓顾。” “顾……姓顾……”孙婆婆低头呢喃的同时,再度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之后,孙婆婆抬起头,苦笑道:“顾先生,对不住啊……老婆子我记不起,实在是记不起了。” 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记不起就记不起吧。” 许多年前? 眼前的先生也不过二十来岁,莫非是小时候吃过我家羊羹? 客人尚在吃饭,孙婆婆也不好揪着人家多问西问。 故而,她也就是道了一声“慢用”后,就回到了摊位前头。 摊位前,孙婆婆一点点打量过自己工作了一辈子的摊位。 擀面杖,铁锅,案板,烤饼炉……孙婆婆摸了摸那把沾满了面粉的擀面杖,脸上带着唏嘘:“这一个个老物件倒是经用,反倒是我这老婆子,不经用咯。” “也不知道啥时候啊,这做羊羹的手艺,也得给忘了。” 顾宁安低着头,喝一口羊汤,吃一口饼子,时不时的夹起一片送入口中,与烤饼子混着一道吃。 孙婆婆的自言自语,他自然是听到了。 从孙婆婆要给他讲述如何吃羊羹开始,他便是观察了一番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发现其天魂与地魂均已浑浊。 故而才会出现记不起事的症状…… 不过片刻的功夫,顾宁安将羊羹吃了个干净后,就从袖间取出一张折成了四方形的白纸,放到了碗边:“孙婆婆,羊羹一直是二十文一碗吗?” 发愣的孙婆婆听见有人唤自己,一时间想不出说什么,就是“哎”了两声回应。 顾宁安点了点折叠起来的白纸,应道:“钱放这了。” “好。”孙婆婆应了一句,看着转身离去的顾宁安,笑问道:“顾先生,羊羹还和你当年吃的一样口味吗?” 顾宁安驻足转身,笑道:“亦如当年。” 16 一两银 “那就好!”孙婆婆会心一笑,满是褶皱的脸上堆砌着真挚的笑意:“顾先生慢走,有空常来,不掏钱也不打紧,一碗羊羹……老婆子我还是请得起。” 这话,亦如当年孙婆婆招呼顾宁安来吃羊羹,一字不差…… 顾宁安拱手应道:“那就先谢过孙婆婆了。” “用不着客气。”孙婆婆摆了摆手,目送着顾宁安渐渐远去。 “哎?” 望那道青衫背影,孙婆婆浑浊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清明:“这背影,老婆子我一定见过。” “娘!” “我可算是找着你了!” 一道急促的喊叫声响起,打断了孙婆婆的思绪。 循声望去,是一位约莫五十左右的中年人。 中年人长相与孙婆婆很像,就是神色间多了些市侩气,他便是孙婆婆的儿子“金万”。 找到了自家老娘,金万脸上的焦急退下,他先是看了一眼道路尽头的青衫背影,又是瞅了一眼一旁木桌上的空碗碟:“娘,那先生给饭钱了吗?” 啪! 孙婆婆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低声训斥道:“小点声,让人家先生听去了,还当你娘我在嚼舌根!” “顾先生将钱摆在碗碟旁了,你去将碗筷一道收来。” “顾先生?”结合先前看到了一袭青衫背影,又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姓氏,金万不由得顿了一秒,才朝着木桌走去。 “娘!这那来的饭钱,分明就是一张白纸!”只是瞥了一眼,金万就是大呼小叫了起来。 “你小点声!小点声!”孙婆婆一边摆手,一边快步朝着桌边走去。 当她看到桌边是一张折成正方形的白纸时,也是不由得一愣。 先前顾宁安说他将钱摆下了,她压根就没去注意看。 毕竟在她看来,二十文钱也不算太多,顾宁安即是老主顾,又是个读书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耍手段骗她一顿羊羹的人。 “不行!我得去把那书生抓回来!” “白吃白喝到我娘头上了,也不打听打听我金万是谁!” 说话间,金万卷起袖子,就是要朝着顾宁安离去的方向跑去! “哎!哎!哎!”孙婆婆一把拉住儿子的衣摆,险些没被金万给带着摔倒下去。 见状,金万不得不驻足,扶住自家老娘。 只见其眉头紧蹙,脸上横肉微颤,满脸不悦的说道:“娘啊!你说说你,我都说了不让你出来摆摊,不让你出来摆摊!” “你非不听!现在可倒是好了......先前被那胡痴儿白吃白喝倒也就罢了,毕竟他爷爷哪里可以讨钱。” “现在这书生跑没影,那岂不是损失了二十个铜板?” 孙婆婆长呼出一口气道:“算了算了,人家是读书人,可能是一时困难......将来他有钱了,一定会回来给钱的。” “将来!将来!”金万恍若想起了什么,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当年那个穷书生不也是?在你这赊了快小二十顿饭钱!” “结果呢!现在人去楼空,那院子也不知是不是早就被他卖与旁人了!” 闻言, 孙婆婆面露疑色:“有吗?我怎得一点都不记得了?” 看自家老娘这副样子,金万是又气又无奈:“罢了罢了,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但娘你可得答应我,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出来摆摊了。” “安心在家里头养着!” 见着自家儿子满眼失望,孙婆婆沉默了片刻,就是应了一声,便伸手去收拾桌上的碗碟和那张白纸。 纸张一入手,孙婆婆脸色不由得一变:“这白纸里头,包着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金万赶忙凑上来,将白纸接过去,三两下的功夫展开了白纸。 “银子!”金万惊诧的同时,将那块指节大小的碎银拿到了手中轻轻一掂量:“足有一两!” 碎银在阳光下散发出“动人”的银光。 “这...这可如何是好!”说话间,孙婆婆有些焦急的四处张望一番:“金万,赶紧帮我去把那先生追回来,他这给得也太多了!” 金万掌心一拢,嘘声道:“娘!你小点声,这钱那先生给你了,就是咱的。” “还去追人家做甚?” “况且这人早就走了,我还上哪儿追去。” 一听这话,孙婆婆的声音更是大了几分:“胡说!一碗羊羹该收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心知自家老娘执拗,金万正欲岔开话题之际,却是瞥见了那展开的白纸上还有字迹。 “娘,你看!” “这纸上有字!” 说话间,金万点着纸上的字迹,一字一句的念道:“往日共赊羊羹一十九,算上今日整二十,连本带利,一两清账。” 念完之后,金万不由得呢喃道:“一十九碗羊羹,这一十九......我想起来了!” “就是二十多年前,住在安思小院的那个穷书生!” “我说这姓顾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他!” 孙婆婆拽着自家儿子的臂膀,摇晃道:“儿啊,你说什么呢?娘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今日吃饭的顾先生所留字条之意,是他在咱这赊了一十九碗羊羹?” “那加上今日的也不过四百文,要不得一两银子那么多!” “还有啊,那顾先生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他二十多年前,又是如何吃咱家羊羹的?” “二十来岁?”金万选择性的忽略了老娘的前两个问题,而是直接停留在了最后一个问题上:“不应该,若是那个顾姓书生,应该也有四十来岁了......莫非是他的子嗣?” 孙婆婆还想追问,金万打岔道:“成了,娘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搞清楚的......我先帮着你把摊位收了再说,至于那顾先生是不是回来了,我届时去安思小院那边打听一下便知。” 闻言,孙婆婆颔首道:“好,那若你找到那位先生,可记得将多给的钱退给他。” “知道勒!娘!” “就您是老好人!” 金万没好气的应了一句,心中却有了自己的打算...... 17 痴儿上门 离开了羊羹铺子后,顾宁安去集市采买了一些瓦片青砖回院。 院子里的墙壁和屋顶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总是要修补修补的。 由于顾宁安买的材料不少,卖瓦砖的掌柜还特地将材料给他免费送上门装运,倒也是省了顾宁安不少的功夫。 送别了运送瓦砖的小厮,顾宁安看着满目疮痍的院墙和那堆成了小山的石材,就是不由得看了看悬挂在天际之上的月牙儿。 “大晚上的,再干活的话,恐怕又要扰得邻里睡不好觉了。”说着,顾宁安便是大步朝着伙房走去。 今日采买,他也不光是买了些石材,蔬菜肉类,他也是买了不少。 重回小院怎么也得开个“火灶”,热闹热闹不是? 起锅烧油炒菜,花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顾宁安就给自己整上了四菜一汤。 倒上一壶今日刚打的米酒,顾宁安就边吃边饮,算是吃了一顿久违的家宴。 正当他起身打算收拾碗碟之际,那老旧的木门陡然响起了轻微的叩击声。 “何人?”顾宁安应了一声,便是走向院门,将其朝里头拉开。 门外,一位圆头圆脑的稚童呆立,其右手还攥得很紧,像是捏着什么东西。 顾宁安有些诧异的问道:“胡适,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门外的稚童正是那日被困在八丈河上的孩子——胡痴儿。 胡适张了张嘴巴,憋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顾宁安让开一个身位,笑道:“不急,进来说吧。” 闻言,胡适点了点头,迈过门槛就是走进了院内。 顾宁安让其在院中石桌坐下之后,便是再度问道:“慢慢说,你这大晚上的,如何找来的?” 胡适顿了好一阵子,才是开口道:“先生,我想拜您为师!” 顾宁安笑着摇头道:“上次我不是与你说过了,我不收徒弟......你只是反应慢,只要多练练反应,迟早能与常人一般,甚至比常人快不少的。” 见胡适再度“卡壳”,顾宁安也不急,他将桌上的碗碟归拢到一起后,转身道:“我现在进去洗碗,若是我出来之后,你能连贯的将如何找到我的过程给说清楚,那我虽然不收徒,但却可以教你一些东西。” 听到这话,胡适顿时涨红了脸:“哎......好!” “相信自己。”丢下一句鼓励的话,顾宁安端起碗碟便是朝着伙房走去。 进了伙房之后,他只是将碗碟通通浸入一个装有清水的木桶之后,从地上的酒坛中倒出一壶米酒,不紧不慢的饮了起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顾宁安将最后一口米酒灌入喉口,随手将酒壶放下的他,就是起身走出了厨房。 见到顾宁安出来,像是憋了一口气的胡适立刻噔噔噔的跑上前来说道:“我听爷爷与人闲聊说,乡里有一座二十多年五人居住的小院突然来了个人......小院里住了个青衫先生,长得俊......” “有人说先生是仙,长生不老隐居世俗......也有人说先生是鬼,回魂夜回到这家宅来......” “我一听就觉得,那人一定是救了我的先生,所以我才找了过来......” 几乎没有怎么断句,胡适就将自己如何过来的经过给说了个清楚。 见状,顾宁安拍手鼓掌,笑道:“很好......你看看,其实你能将事情说清楚,也能一口气说完,只不过需要时间多想想罢了。” “所以你本不是什么痴儿,用不着非要追着我拜师。” 听到这,胡适呆愣来了一会,又是开口道:“先生,我帮您洗碗,您刚才等我反应,碗都没洗。” “哦?”顾宁安饶有兴趣的说道:“这又是如何知晓?” 胡适应道:“夜很静,没有水声。” 望着胡适坚毅中带着迷茫的眼神,顾宁安指了指伙房的位置:“去把,莫要把碗摔了就行。” “嗯!”用力的点了点头,胡适小跑着冲进了伙房。 而顾宁安则是转身走向了敞开的院门处:“老丈,进来吧。”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拐角处走了出来。 老翁身形消瘦,一对浑浊的眸子里,尽显疲色。 “顾先生,多谢您前日救了我孙儿。”说着,胡老丈就是冲着顾宁安拱了拱手。 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胡老丈还请进院一叙,胡适洗碗怕是要花费些时间。” 闻言,胡老丈“哎”了一声,又是连连道谢,才是走进了院子...... 伙房内,胡适小心翼翼的捏着一个菜盘,用浸湿的抹布一点点洗刷着附着在上头的油污。 身形瘦小的胡适,坐在我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水桶前刷盘子,显得十分“可怜”。 不过这刷盘子胡适,脸上却始终带着专注的笑意...... 院子外,胡老丈也是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何躲在院外看着而不进来。 原来,胡适自打那天走丢之后,念叨得最多的,就是遇到了个神仙先生......在听到自家爷爷与人闲聊后,更是表现得非常激动。 胡老丈了解自家孙子,这孩子“宜疏不宜堵”。 这不,在他假装睡着之后,胡适果然又偷偷地跑了出来。 而胡老丈也是着急忙慌的跟了上来。 躲在院外不入,一是怕叨扰顾宁安,二则是怕自家孙儿见他尾随,心中郁结更盛。 “顾先生,今日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谢礼。”胡老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身上各处,继续道:“明日一早我定来奉上谢礼。” 顾宁安连连摆手:“我救人可不是为了你的谢礼。” 胡老丈挠头笑道:“这是自然,但若是不给您送些东西,老头子我总觉得有些愧意。” “有何可愧的?”顾宁安指着伙房的位置笑道:“我让你孙儿一个稚童洗碗,可都没什么愧意。” 胡老丈愣了愣:“哎!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顾宁安笑着起身道:“你们爷孙两也是我搬回来后的第一行客人,我去泡些茶水......胡老丈稍等。” 不等胡老丈说什么,顾宁安便是快步离去,胡老丈想了想,又是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 18 跪谢称徒 “顾先生,您这茶一闻就知道是顶好的茶水!” “给我这个糟老头子子喝,属实是浪费了啊!” 胡老丈望着眼前茶香四溢的“愿回春”,不由得有些局促。 纵没有吃过猪肉,但好歹活了一大把岁数了,品鉴茶叶好坏的本事,他总还是有一些的。 单说拥有如此色香的茶水,他估摸着在外头都得卖上好几钱银子! 如此价值不菲的好茶,他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去喝。 顾宁安笑着摆手:“胡老丈不必客气,这茶水本就是给人喝的……何来浪费这一说?” 见顾宁安如此大方,话语中没有一点客套的样子,胡老丈一边盘算着多给顾宁安送些“礼”,一边小心翼翼的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入口,带着微甜,顺着喉口缓缓流下。 只是一口茶水,就让胡老丈觉得自身的疲意被驱散了几分。 “好茶!真是好茶!”胡老丈眼含异彩,笑问道:“不知这茶可有雅称?” 顾宁安笑应道:“愿回春。” “好名字!” “这喝了一口,还真有那种回到暖春的感觉。”胡老丈小口小口的品尝着茶水,脸颊也渐渐因为喝了热茶而变得有些发红。 顾宁安笑了笑,与胡老丈唠起了家长里短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宁安倒是一点也不急,倒是那胡老丈在谈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瞥向伙房的位置。 毕竟在他看来,今日已经很耽误顾先生事情了,结果自家孙儿洗个碗还洗那么久,属实是有些对不住人家。 “胡老丈,不要急,你家孙儿做事专注认真,所以需要比旁人更多一些的时间也是正常的。”似是能看透胡老丈的心思,顾宁安提了一句,便是给二人子再度续上了一杯茶水。 胡老丈以为顾宁安只不过是肚量大,所以也就没将他对孙儿的评价放在心上。 这位老翁心中甚至已经盘算起,是不是该把家里的两头猪卖了换成钱,给顾宁安送些好东西了。 “顾先生,洗完了!” 一道兴奋的声音自伙房传出。 紧接着,胡适便是噔噔噔地跑了出来。 “哎!你慢点儿,莫摔咯!” 胡老丈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直接让胡适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左脚一慢,右脚跟着就往上绊。 扑通一声,胡适就是四仰八叉的摔了下去。 心疼孙儿的胡老丈刚欲起身去扶,却见顾宁安对着他压了压手:“孩子不摔长不大。” “胡适,自己爬起来。” “嗯!”胡适用力的点了点头,仅仅是用了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就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幕,让胡老丈倍感震惊! 要知道,他家孙儿可是摔得头破血流,都得顿上好半天才会有些反应的人。 没想到今日顾先生一句话,就能让他家孙儿,那么快从地上爬起来! 如此说来,他家孙儿岂不是真有可能摆脱痴儿的名头? 胡适走近顾宁安身侧后,有些怯生生的看向了自家爷爷,低声道:“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趁着爷爷睡着偷跑出来的。”竟然还会道歉了…….胡老丈眼含浊泪,伸出双手抱起了胡适,笑道:“孩子贪玩是天性,你想去哪爷爷不会拦着,但你不能偷跑,知道了吗?” 胡适点头:“嗯!” “好孩子!”见着自家孙儿反应快了不知多少,胡老丈深知这一定是顾宁安的功劳。 他将胡适放下,冲着顾宁安深深地鞠了一躬:“顾先生,多谢您指点我家孙儿。” 顾宁安扶了一把胡老丈,淡淡道:“我可没做什么……我说了,胡适这孩子只是反应慢,只要给他些时间,与常人无异就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扑通! 胡适双腿猛地一弯跪倒在地,只见他一脸正色的看向顾宁安:“多谢先生教导!” 顾宁安笑了笑道:“现在可是明白了?” “嗯!”胡适用力颔首。 顾宁安抬手:“那就起来吧,不过年不过节,跪什么跪。” 胡适仍旧跪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是开口道:“徒儿胡适,叩谢先生教导之恩!” “胡闹!顾先生可没说收你为徒!”胡老丈没想到自家孙儿竟然还学会顺杆往上爬了。 向来疼爱孙儿的他,上去就是不轻的一巴掌,打在了胡适的后背处,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声。 顾宁安摆了摆手:“童言无忌……胡老丈带着孩子回去歇息吧。” 被打了一下的胡适似乎又变得迟钝起来,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自己被胡老丈抱走,直到他被带出了院外,才是蹦出一句:“先生没认我,我才叫先生……但先生不认我,我从先生这得到了指点,自称一声徒儿,也是礼数!” 刚关上院门的顾宁安听到这话,不由一笑,正欲回屋睡觉之际,他顿感掌心微热,一缕红尘气悄然浮现,萦绕于其指尖。 通过这缕红尘气,顾宁安看到胡适心中的那一份坚持。 “没想到回到这乐乡县,第一缕红尘气竟是从一位仅见过两次的稚童身上获得。”稍稍把玩了一番掌中红尘气,顾宁安心念一动,将其收入了识海后,便是快步走进屋内,往床上这么一躺,就陷入了熟睡…… …… 日上三竿,整个乐乡县再度热闹了起来。唯独顾宁安刚刚伸了个懒腰从床榻上起来。 今日的安思小院外,无人议论纷纷,也无人来寻他,要不然他还真没法睡得那么舒坦。 几束光自屋顶的破损处落到了顾宁安的脚边,这似是在“告诫”顾宁安一点:【若是再不修补屋顶,来日阴天下雨,可就要落雨进来了。】 “听人劝,吃饱饭。”顾宁安笑着触了触身前的光晕,走出屋外洗漱了一番,便又走进了伙房给自己做了一碗素面来吃…… 19 各有各的心思 顾宁安一直忙活到了下午,才堪堪将屋顶和院墙修缮完毕。 残破的宅院经此一修,顿时焕然一新。 站于院中,顾宁安打量了一圈宅院后,正盘算着接下来是先出去买菜,还是先歇一会喝杯茶的时候,院门又是被敲响了。 “先生!先生我来了!” 一听那稚嫩的声音,不是胡适还能是谁? 拉开门后,只见那瘦小的胡适一手提着一个大包裹,里头鼓鼓囊囊的,看着塞了很多东西。 “先生,我爷爷让我给您送礼!”胡适一本正经的说完后,就是递出了手中的两个包裹。 顾宁安只是伸手接过其右手递出的包裹,笑道:“地瓜干我收下了,文房四宝让你爷爷去退了吧。” “这么一包东西,用两头猪来换,还是不值当。” 唰! 胡适猛地抬起头,他怎么也没想到,顾先生看都没看,就知道这两个包裹里头装的是什么。 甚至顾先生还知晓,他左手包裹中的文房四宝,是用爷爷养的两头肥猪换的! 难道这就是仙人的手段吗! 震撼了许久,胡适才是点头应道:“地瓜干是我悄硬要包起来拿给先生的。” “我就知道先生不会要这笔墨纸砚。” 顾宁安笑着挥了挥手:“行了,快回去吧,再晚一点,你家的两头肥猪,可就小命难保了。” “啊!”胡适惊叫了一声,忙不迭的喊道:“先生回见!” 随即,那小小的身影就是刺溜一下窜了出去…… “看来这两头肥猪倒是他的心头爱。”说着,顾宁安随手从手中的包裹里抽出一把地瓜干后,又将包裹摆在了院子里,关上院门,边吃地瓜干,边往外走去….. …… “刘屠户,您是说那安思小院里回来的,还真就是当年那个穷书生?”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置信”这四个字仿佛都写在了金万的脸上。 刘屠户吧唧着旱烟锅,一脸淡然的说道:“当时我就看出顾先生气质不凡,结果你看看,还当真不是个凡人!” “二十多年驻颜不改,若不是我是个屠户,恐怕当场要被吓得尿了裤子。” 我咋个听说你当时被吓得就差尿裤子了? 倒是还不如人家赵柳一个妇道人家? 心中腹诽归腹诽,金万自然不会表现出来鄙夷之色。 人精似的他甚至还竖起了大拇指,不遗余力的夸赞了一番刘屠户的“勇猛”! “行了行了!马屁就别拍了,你还没跟我说所为何要打听这些呢?”刘屠户一边说,一边敲了敲旱烟锅,将烧成灰的烟丝倒出,又从一旁油纸包里抽出一些烟丝,塞进了烟锅之内。 金万眼珠子一转,笑应道:“嗨,我这人最爱听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您应该了解我啊!” 说着,金万伸手驱散了笼罩在自己身周的烟雾,继续道:“那我就先走了,那些烟丝您慢慢享受,要是日后还想抽,找我这个大侄子就行。” “好,好,好!” “有什么想知道的,都来问叔就成!”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纵然刘屠户本质上不太喜欢金万,但架不住人家“热情”,就单说这一次送他的烟丝,拿市面上都得好几十文一斤呢! 如此会来事的人,谁会不喜欢? “成,您老留步,我就先走了。”拱手一笑,金万迈着大步子离开了刘屠户的宅院。 刘屠户则是一脸笑意的目送着这位“便宜侄儿”离去…… 金万离开了刘屠户的宅院之后,脸上笑意一收,变脸的速度奇快无比。 一条过路的野狗见了他这表情变化,顿时呜咽一声,夹着尾巴就跑了。 啪! 低头沉思了许久的金万猛地抬起头,左手握拳捶了一下右掌心,发出“啪”得一声。 “时来运转!” “我老金家飞黄腾达的机会,可不就来了!” 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的金万看了一眼远处的安思小院,一扭头,快步朝着反方向走去...... ...... 四处寻摸了半天,顾宁安手中的地瓜干都吃干净了,却还是没能在那几个孙婆婆常常摆摊的位置,找到老人家的身影。 此刻日头已经挂到西边,慢慢下斜,想来都这个时辰了,孙婆婆也不会出摊了。 想到这,顾宁安索性朝着县里晚上吃食最多的“晚市”走去。 这日头还没彻底落山,晚市的商贩们早已支起了摊位,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大多数摊位都是那种板车摊,旁边配上两个木桌,算作是一个临时的用餐点。 至于少部分的,则是那些个有些身家的员外掌柜开得铺子,铺子的位置正好在官府设定摆晚市的地界,所以这些铺子地皮的价格,也是要高于其他地方很多,一般人甭说买,就是租都租不起。 当然,店铺的消费肯定也是要比摊位上的高出不少。 顾宁安前些日子赚得五两银子,还孙婆婆羊羹钱花去一两,买砖瓦和一些耐储存的米面蔬菜又花去二两银。 如今手上只有二两的他,自然是不愿去那些“高消费”的场所。 毕竟这同样的菜啊,换个环境,那价格可就是翻倍的往上涨。 寻摸了一家看上去很不错的炒面摊位,顾宁安点上了一碗炒面,就是吃了起来。 焦黄的香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配上爽滑的面条,让人一口一口吃得停不下来。 “这位先生,打扰您一下。” “在下想问问,您身上这青衫是哪一家的手艺?” 听到身侧响起的问询,顾宁安抬起头,打量了对方一番。 问话之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打扮不说是“锦衣华服”,但也能看得出衣服料子很好。 “出自一位老裁缝之手,若是他未曾搬铺子的话,应是在这晚市尽头的小巷之中做生意。”说着,顾宁安继续低头吃起了炒面。 “为您做衣裳的老裁缝,可是姓马?” 顾宁安眉头微蹙,纵然对方很是有礼,但总是打断人吃饭,还是有些不礼貌了。 “嗯。”简单的应了一句,顾宁安夹起碗中的最后一筷面条送进了口中。 “先生!最后一问……您可是姓顾?”说这话的时候,眼前青年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听到这里,顾宁安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认识自己,但他却又想不起,在何地见过对方。 因此,他也是拱了拱手道:“在下是姓顾……不知阁下是?” 20 故人之子 “马宏远之子,马明才见过顾先生!” 青年的神色变得愈发激动,自我介绍的功夫,差点就要跪下。 马宏远? 那不是老裁缝的名字? 顾宁安伸手扶住故人之子,笑道:“别激动,坐下说。” “哎!哎!”马明才频频点头,随即坐到了顾宁安的身侧,低声道:“顾先生,我爹千等万等,没能把您等来……没想到今日我竟能在这地方遇上您。” 顾宁安愣了愣,皱眉道:“你爹等我?他这是……” “前些年便因病过世了……”马明才接上了顾宁安的话,眼中哀伤尽显。 顾宁安一时语塞,他说了句节哀后,沉思了片刻,方才想起来,为何马裁缝会盼着他来了。 早年间,顾宁安对于穿着打扮并没有什么追求,只要干净舒适就行。 所以他一直都穿着一件素色粗衫,某一天他在经过马裁缝铺子门口时。 正在门口发愣的马裁缝疯了一样的冲了上来,对他说:“先生,您这身板骨架,穿着粗衫可惜了啊!” “我正好有一段青绸,可否替您量身定做一套青衫?” “您放心,不收您的钱……我只是不想糟蹋了那些青绸!” 马裁缝当时实在太过热情,顾宁安也就给人家当了一回制衣模特。 足足花了十四天,马裁缝才是将一袭青衫交给顾宁安。 当时马裁缝那黑眼圈重得,都跟食铁兽似得。 不过在看到顾宁安穿上了那套青衫之后,整个人都是兴奋异常,嘴巴里还不断的嘟囔着:“好料子,好手艺,那就得有好板子撑着!” 当了回模特,就收了人家一件好料子做得长衫,顾宁安自然干不出那般白占人家便宜的事情。 因此,他也就回了一副字给人家“好手艺”三字,字数不多,却蕴着顾宁安当时的一丝法力。 莫笑看了这一丝法力,它能保得家宅平安,邪祟不侵! 所以,顾宁安根本没想到,老马裁缝竟然那会病逝。 毕竟“风邪病症”也算是邪祟的一种…… 至于马明才所说之“盼”,则是老马裁缝还想着给顾宁安做一件白衫,结果来来回回都设计不好款式。 对裁缝手艺较真的他“闭关”了许久,期间顾宁安要走,愣是被老马裁缝强留了几天。 可到了最后,老马裁缝还是没制衣的灵感,所以也就跟顾宁安约定。 下一次顾宁安回乐乡县的时候,他一定已经做好了一袭白衫等着奉上了…… 见顾宁安低头沉思,马明才也不敢打扰,毕竟他爹可是一直告诉他,这位顾先生是有多么的不凡。 原本他还是不怎么信的,可今时今日,偶然见到过世亲爹独家手艺做出的衣裳,穿在一个年轻俊先生身上之后,他也不得不信,当年老爹的判断是正确的。 不,当年自家老爹也不过是觉得顾先生气质非凡,恐怕是个大人物。 可今日这么一看,自家老爹绝对低估对方了! 二十多年驻颜不改,试问那个达官贵人能做到? 那分明是仙人的本事! 等等!这么一想,我爹给仙人做过衣裳,那我爹等得可真不冤! 二十余年想必对于仙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所以人家才忘了来寻……但关键是没看二十多年过去了,仙人还穿着我爹做得衣裳呢! 马明才越想越兴奋,脸上的表情也是逐渐失去了控制。 见状,顾宁安清了清嗓子道:“你爹走了几年了?” “啊?”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马明才也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整三年零七个月。” 三年多不到四年……也许老马的阴寿尚未耗尽……顾宁安点头应道:“成,那件白衫在哪里?我取来试试。” 马明才的嘴巴张得老大,好似能塞进去一颗鹅蛋:“您这就知道了?” 顾宁安颔首:“大概知道了……紧着些时间,我取了白衫,便去看看你爹。” “好!”马明才用力点头回应,随即就站起身子,为顾宁安带路。 二人一路走到晚市的尽头后,又是走进了一个小巷子。 不同于晚市的热闹繁华,小巷子内静悄悄的,除却偶尔会有晚市上的叫卖吆喝声传来,再无多余的声响。 “就是这里。”在一间铺子前,马明才驻足开口道。 虽然知晓顾先生来过他家的铺子,但带路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尤其是对于先生这样的“非凡之人”! 顾宁安颔首回应,目光落在了门口的招牌之上。 当年他写在白纸上的“好手艺”三个字竟然被做成了招牌挂在门前。 只不过,这张纸上的法力却是荡然无存。 所以纸张也是出现了褶皱发黄,字迹退却的情况。 见顾宁安定望着门前的字,马明才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先生,这字我们是有好好保存来着,刮风下雨我们都会把它收进去的……但架不住时间一久,白纸终是要有些变化。” 顾宁安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紧,过些时日,我再写一次便是。” “多谢先生!”马明才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能以仙人之字作招牌,天下还能找得出第二家拥有如此殊荣的裁缝铺吗! “去将衣服拿出来吧。”顾宁安的话音落下,马明才拔腿就冲进了铺子,险些还被门框绊倒摔上一跤。 顾宁安笑着说了一句“当心点”后,便是主动掐算起字上法力消散的原因。 纵然当年他的法力不算高,但也不是一般邪祟能轻易破除的。 如今观这字上法力不在,纸张却保存完好,属实是有些奇怪。 顾宁安食指掐于巳位,顿然看到了那字上法力流失的原因。 一只成精的黄皮子路过乐乡县,见老马裁缝身上隐隐透着法力,便起了向他“讨口封”的心思。 于是在一天夜里,醉酒归家的老马裁缝在半道上,遇上了那只黄皮子。 黄皮子穿着长衫,拄着一根精致的木拐杖,口吐人言:您看我像是仙吗? 结果醉眼朦胧的老马裁缝愣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他只是大手一背,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仙可不是你这样的,那得返璞归真,气质超然似凡非凡,那才叫仙! 21 裁缝旧事 此话一出,就相当于黄皮子没有讨着“口封”!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劫难降临其身,让其原本鼓壮的身子“泄了气”! 黄皮子当初之所以会选老马裁缝“讨口封”,那就是看中对方身上的“修为”。 此等修为,非修真中实力所指。 它指的是,一个生灵身上的功德,香火力,机缘等等不同的事物…… 老马裁缝因为常常送衣给穷人,又接触过顾宁安,这身上就自带此等复杂的“修为”。 向越是“修为”高深”的人讨来口封,越是能得到更多……反之则是受到更大的反噬。 黄皮子为了这讨口封,也不是没做准备。 第一便是装扮和语气,第二则是趁着老马裁缝醉酒…… 结果哪曾想,对方不但否定了它,还侃侃而谈的给它讲述起了仙人该是什么样的。 不甘心的它,咬着牙追问道:“你说得那么真,莫不是你真见过仙?” 老马裁缝喝醉了,但也没全醉,对于不确定的事情,他也是实话实说:“见过,也没见过!” 无论是谁听一个“醉鬼”说这话,都会觉得自己被耍了,那黄皮子也不例外,只见其嘴角溢血,语气阴沉:“好,好,好!那你就与我说说,这见过又没见过究竟是怎么个说法?” 随后,老马裁缝就应道:“这我怎么跟你说呢,早知该问顾先生要个画像。” 眼看老马裁缝答不上来,气息萎靡的黄皮子已经起了“好生”报复这位的心思。 哪曾想,这老马裁缝一拍大腿,喊了句“有了”! 不等黄皮子说什么,这老马裁缝就是走上去拽住了黄皮子的右掌,边走边道:“我家铺子,有我认为是仙人的题字,你去看看,你看看那字便知我之感受了!” 随后,黄皮子就被老马裁缝“生拉硬拽”,来到了他家铺子前。 抱着怀疑心思的黄皮子,一见着裁缝铺上挂着的字,顿时吓得跪了下去。 纵然它修为不高,但见过的世面却多,字上流转的法力对顾宁安而言是一丝,但对那黄皮子来说,却是“滔天巨浪”! 死亡的恐惧让黄皮子匍匐在地,颤抖不已! 那一刻,他才算是相信,老马裁缝真的没有骗他。 字上流露出的法力,绝对是非仙而不可为! 最关键的是,那字上的法力涌动,隐隐有锁定了黄皮子的意思。 到了这时候,黄皮子自然明白,是有仙人留字于此,庇佑这老裁缝不受邪祟侵袭的! 先前它被带到裁缝铺门口时,周身虽无杀气,但满身的戾气是不加遮掩的! 不过它也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想杀人,还不然的话,恐怕刚一凑近,那字上的法力直接就会将其轰杀! 求生的欲望让黄皮子不断的跪拜着“仙人题字”的同时,不断的解释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脸茫然的老裁缝,看黄皮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善的他也真就跟着帮其对着自家“招牌”解释了起来。 最终,字上法力尽出,涌入了黄皮子的体内。 黄皮子内心哀嚎,本以为今日就要命丧于此,结果那融入其体内的法力,不光没有杀它,反倒是修复了它“受劫”而损伤的躯体! 恢复了道行的黄皮子先是冲着顾宁安留下的字磕了三个头,紧接着又是朝着老裁缝附身道谢。 做完这一切,它也没管那一头雾水的老裁缝,直接一溜烟跑进了巷子里…… 如是,就是那“好手艺”三字上蕴藏的法力消散,但白纸却完好无损的原因。 顾宁安算了这前因后果,也是有些忍俊不禁,那法力之所以似有“灵性”,全然是因为当初他留下法力的时候,就怕误伤某些精怪而所设置的。 在他看来,这天地浩渺,芸芸众生皆可立于世间。 野兽成精本就不易,带着戾气也是正常,只要恪守底线,不伤人,那他也不觉得应该不由分说的打杀了它们。 另外,法可“伤人”,亦可就“救人”,黄皮子的恪守底线和老裁缝的“帮衬”。 让也是让这件本会成为“恶果”的事情,变成了“善因”,若二者缺其一,黄皮子也没法得到字上法力的帮助。 推衍完这件事,也让顾宁安想通,为何当初他陷入“归寂”之态的时候,那些缠绕在一道的红尘气中,有一只黄皮子的身影…… “有机会若是能遇上这只黄皮子,倒是能与它聊聊。” “哎,先生,您在跟我说话吗?”马明才跑到门口,探头问道。 顾宁安笑着摇头:“不是…你衣服还没找到吗?” 马明才尴尬的挠了挠头:“我爹太宝贝那件衣服了,给它锁在石箱里,配上了足足九九八十一把钥匙。” “我这开了八十把了,剩下的一把,怎么也找不着。” “可我明明记得,我爹交待我,这钥匙都归置在一道的,从未动过。” “先生再稍等等,我再寻摸寻摸。” 说完,马明才又是走进了铺子内,翻箱倒柜的声音相较于之前明显。 见状,顾宁安迈步走进铺子,屋内有一条淡淡的布料味,闻起来有些独特。 裁缝铺子的店面不算大,四周陈列着各式成衣和一些卷起的绸缎。 一尊正方形的底箱白摆在地上,被卸下的铜锁摆了一地。 石箱上头,还有一把铜锁紧扣,马明才蹲在一方木柜前头,整个人都快钻到柜子里去了。 顾宁安只是盯着那锁扣看了一眼,随即从一旁的木桌上拿起了一根银针。 将银针刺入锁眼之后,只听“咔哒”一声,锁芯弹开,锁头应声落地。 听到那“哐啷”一声,马明才下意识的从柜子里钻了出来,当他看到那落地的锁头上,扎了一根银针时,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 “这…这缝制衣裳的银针竟是钥匙?” 顾宁安笑了笑:“对,老马裁缝倒是有些想法,最后一把锁的钥匙,就是此地随处可见的银针。” 啪! 马明才一拍脑袋,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爹这人的性子,还真干的出这种猜把戏的事儿。” 说话间,马明才起身,将石箱上的盖子挪开,里头赫然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长条形红木箱…… 22 城隍庙 好在,这“箱中箱”可没有锁头了,要不然估摸着马明才这往后的一段时日,看到那锁头就会犯恶心。 马明才将那件白衫双手托起,郑重的交给顾宁安之后,便是退出了裁缝铺,给其留下空间换衣裳。 然而,他前脚刚走出裁缝铺,后脚顾宁安就是走了出来。 “顾先生,您这......”回过身的马明才见着一袭白衫的顾宁安,话到嘴边却是戛然而止。 天下谪仙人,不过如此! 这一刻他才算是明白,其父为何在临终前,也一定要嘱托他,等着顾先生来,将这件白衫交托与他了。 白衫固然精致合身,但绝对不是人靠衣装,才让顾先生看上去如此出尘! 别人家是人靠衣装,到了顾先生这,那就是衣装靠人! “衣服可还合身?”马明才心中千万感慨,到了嘴边却变了。 顾宁安颔首:“合身,老裁缝的手艺,哪有不合身的道理?” 马明才连连点头,不知该继续说什么的他,只是重复道:“合身就好,合身就好。” “嗯,天色不早了,你先关了铺子歇息吧......我先去看看你爹。”顾宁安双手一挥,将宽松的袖袍束紧,攥进了掌心,便是大步朝着巷外走去。 闻言,马明才呆愣了半天,才是反应过来,赶忙冲着顾宁安喊道:“先生,您知道我爹的坟在哪儿吗?” 不远处,顾宁安未曾转身,只是抬起手挥了挥:“回去吧,我能找到你爹。” “哎!”“好!” 一字一顿的应了一番,马明才站在原地目送着顾宁安离去,这一站就是半哥时辰,直到有人来铺子前挑衣服,才将他从那般“石化”状态中抽离...... …… 时至戌时,夜色已深,城隍庙的四周一片寂寥。 纵然立于庙宇之外,顾宁安亦可嗅到空气中飘荡着的香火气。 由此可见,在这乐安县,城隍的香火倒也是鼎盛。 上一次游历江湖的时候,顾宁安并没有刻意去寻找鬼神之流。 毕竟在他无法清晰的定义自身修为的情况下,自然是要稳妥起见,不掺和那些怪力乱神之事,自就避免了因果灾祸。 因此,在乐乡县住了三个月的他,也只不过是来城隍庙看过一眼,并未入庙一观…… “城隍大人,顾某有事一问,大人可否一见?”说这话的时候,顾宁安带上了一丝法力。 从而,这句话只能被鬼神听见,却不能让凡人耳闻。 庙内,城隍神像静立于大殿之内,其左右稍矮的神像还有文武判官等等。 顾宁安的话音传入殿内,殿内的神像仿佛都“苏醒”了过来。 城隍神像中走出一道虚影,只见其神情肃穆,身材魁梧,穿着一件官服样式的衣物。 进而,又有两道虚影相继走出,分别是文判官和武判官。 武判官性子急躁,双目一凝透出神光,打量起了站在屋外的顾宁安。 看了片刻之后,武判官眉头紧蹙,沉声道:“此人周身无邪祟气,无妖魔气,无孽障……如此纯净之人,少见。” 闻言,文判官笑了笑:“能使法力的,怎得可能是人?” “咳咳!”城隍咳了两声,对着外头的顾宁安开口道:“先生,还请进来说话。” 庙宇外,顾宁安早就感受到了三位鬼神的观察但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夜访他人,本就容易被当成“不速之客”。 吱吖~~ 原本紧闭的庙门缓缓打开,顾宁安道了句“多谢”,便是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顺利的走进了庙殿内,顾宁安在见着三位鬼神之后,拱手道:“在下顾宁安,家住安思小院。” 听完顾宁安的自我介绍,三位鬼神的脸上皆是露出了动容之色。 作为一县城隍,他们与阳间官府的职责也有共通之处,只不过阳间官府管人生前,阴间城隍管人死后。 安思小院早年被顾宁安买走之后,曾有日巡游前去记录其神魂像,阳寿之类的信息,结果那些个巡游无一例外都在到了地方后,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一介凡俗,很难引起城隍官员的注意,直到城隍某一次查看功过册时,才发现安思小院这新主的信息一直是空缺着的。 为此,不少巡游乃至判官一流,都是受到了不小的责罚。 那时城隍出动,已经是寻不到顾宁安的踪迹,所以这安思小院的主人信息也就一直缺着。 现如今这当年的“黑户”回归夜访,又是身怀法力之人,岂能不让他们三位主官惊诧不已? “顾先生,不知你今日到访,所为何事?”中年城隍拱了拱手道。 许是顾宁安身份不明,亦许是中年城隍看不透这位白衣先生的缘故,其语气不知不觉间多了些敬意。 顾宁安拱手道:“县里那家裁缝铺中老裁缝,乃是我的故人,当时我等曾有约定相见。” “但奈何时不待我……我回来之后,其阳间身已故去,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他阴寿是否耗尽。” “若是其阴寿未曾耗尽,能否劳烦大人通融一番,让我与他见上一见?” 顾宁安这要求不算大,但却略违规矩。 毕竟这“阴阳不相见”道理,虽未立书,却也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因此,在了解顾宁安的来意之后,中年城隍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望向了左右。 然而,文武判官一个个的,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颇有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中年城隍无奈一叹,正欲开口之际,就听顾宁安疑声响起:“城隍大人,您肩头与腕口处的魔焰从何而来?” 唰! 三位鬼神目光炯炯,齐齐锁定了对面的顾宁安! 尤其是武判官,其手掌已经搭在缠绕于腰间的铁索钩之上! 见状,顾宁安只是一脸淡然的笑道:“诸位别紧张,我若是与那魔修是一伙的,又何必当场点破城隍大人自掩的障眼法呢?” “顾先生说得有理……”中年城隍挥了挥手,示意文武判官收敛自身法力后,又是朝着顾宁安作揖道:“先生能看穿吾之障眼法,证明先生修为于我之上。” “既然如此,我也厚着面皮一问,先生可有消解这魔焰的办法?” 23 谁言凡尘无故人 中年城隍的话音落下,其肩头,腕口处顿时浮现一道道散发着幽黑光芒的魔焰。 既然顾宁安都看出来了,那中年城隍再设置这障眼法,显然也没什么意义。 障眼法被清除之后,中年城隍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已,其周身的法力也呈现出极大的波动。 很显然,肩头与腕口处的两道魔焰,对其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倘若不是乐乡县城隍庙的香火算是鼎盛,他恐怕此刻已经没有法力在出现在顾宁安的面前。 顾宁安走近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不断侵蚀着中年城隍的魔焰。 “魔意纯粹,故成焰火而近乎不灭。” “这乐乡县地界有如此强悍的魔?” 说话的同时,顾宁安的指尖浮现了一缕红尘气。 难得遇上如此纯粹的魔意,他便想试试,这红尘气能否将其压制。 然而,对面的三位鬼神,却是一点都感知不到红尘气的存在,他们只是看到了顾宁安伸出手指,直指着中年城隍腕口点去。 只听“嘭”的一声,折磨了中年城隍许久的魔焰,就那么被生生按灭! “这!”“您这手没事?”“魔焰没了!” 三位鬼神一齐开口,言语中惊诧之意尽显。 顾宁安未曾开口,而是仔细回味着刚才红尘气“掐灭”魔焰的过程。 在他的想象中两种不同性质的“力量”,本应该会发生激烈的交锋。 谁知那红尘气一接触到魔焰,就摧枯拉朽的将其“掐灭”,过程中那魔焰没有半点的“反抗”。 甚至那魔焰消逝之前,顾宁安莫名的感觉那魔焰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如法炮制的将中年城隍肩头的魔焰熄灭之后,顾宁安稍稍退后了两步,收起红尘气的同时,看向中年城隍问道:“可还有魔意侵蚀的不适?” 轰隆! 一股子强横的法力自中年城隍身周涌现,化作一道风自其为中心扩散而去。 顾宁安抚了抚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白衫,定睛观察着中年城隍。 在他看来,城隍此刻已经是没问题了,就是不知道其体内是否还有潜藏的魔焰。 “畅快!”中年城隍低喝一声,将一身法力收回己身,苍白的脸色也是恢复如常:“多谢先生,这侵扰了我数月的魔焰,已荡然无存!” 不等顾宁安开口,中年城隍就是冲着左右判官催促道:“尔等愣着做甚,还不赶快去将那老裁缝寻出来,让他与顾先生见上一见?” “是!”文武判官齐应一声,便是迅速离去。 从中年城隍的话里,不难听出,他之前就是知晓老马裁缝阴寿未尽的。 刚才若不是顾宁安帮其解决了魔焰困扰,他恐怕并不想让其见到老马裁缝。 能想明白,但顾宁安也不会直言点明。 无论是阴间阳间,总是有“人情世故”的,这一点他能理解...... “顾先生。”中年城隍作揖道:“老马裁缝生前是个善人,死后这阴寿也不短,足有四年之久......如今他应是只剩下五个月的阴寿。” “倘若他与您生前有什么过节,还望您莫要多计较......若能一笑泯恩仇,那是更好。” “这......原来城隍大人是以为我是来寻仇的,所以先前才对我那般提防?”顾宁安无奈笑道。 中年城隍顿了顿,犹豫了许久才是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您乃是真仙,度过岁月不知几何,特意来寻一位凡人裁缝的阴魂,若不是有怨......” 顾宁安摇头,一脸正色的应道:“城隍大人,且不论顾某并非真仙......退一步说,即使是仙,也不代表没有凡尘故友不是?” “另外,若我真的是来对一位阴魂下手,直闯这城隍庙岂不是更省事?” 倘若是普通修法之人跟中年城隍说这“直闯城隍庙”,那他定会嗤之以鼻,纵然只是县城隍,也不是一般人能硬闯的......稍有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若是顾宁安说这话,中年城隍是一万个相信的。 毕竟他身上的魔焰来自于一位被州城隍称之为“真魔”的存在! 那可是就连州城隍,乃至附属九县城隍一道出手都对付不了的存在! 因此,先前他才会恭敬的称顾宁安为“真仙”,毕竟能对付“真魔”魔意的,那自然便是“真仙”。 真仙硬闯县城隍,杀得一阴魂灰飞烟灭,倒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中年城隍拱手,略带歉意的应道:“毕竟这老马裁缝生前有福缘,来人寻他,我身为城隍,自是要确定对方来意,还望顾先生莫要怪罪。” 顾宁安颔首:“城隍大人也是恪守职责,我又何来怪罪之说。” “顾先生,您可别叫我大人了......”听着那一声声城隍大人,中年城隍心里是一万个不对劲:“在下姓徐,名送秋,您喊我姓名便可。” 顾宁安摇了摇头:“那我便唤您徐城隍,说到底您是正经受到朝廷敕封的鬼神,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了。” “好,好!”徐城隍连连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就见文武判官带着一道阴魂归来。 “城隍大人,老裁缝带到。” “好,我等先退下,让顾先生与老裁缝单独聊聊。”徐城隍点了点头,随即背着手离去,文武二判则是紧随其后。 “顾先生?”老马裁缝先前未曾看清,当他看到那道白衫背影之后,顿时大喊道:“顾,顾,顾先生!” 顾宁安回过身,笑了笑道:“老马,许久不见!” 老马裁缝阴魂一阵晃动,凑近顾宁安跟前后,绕着其边转边看,打量了好几圈,方才开口道:“没错没错!衣裳正合身,这么多年过去,先生的身子骨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看老马裁缝见到自己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在,顾宁安反倒是有些奇怪:“见到我,你倒是没那么惊讶?” 老马裁缝转到顾宁安跟前,应道:“嗨...如今老裁缝我也是这乐安县城隍阴司的裁缝匠了,懂得自然是比凡俗之时多得多了。” “自打我了解到,这世上真有仙人之后,我就笃定,先生定然会来寻我。” “这不,好在是在我阴寿耗尽之前等到您了......如若不然,我就得恳求因城隍给我个巡游当当了......” 24 此生无憾 “你这性子,倒是与当年一般,一点都没变,就连到了这阴司,也要做个裁缝匠......难怪徐城隍他们小心探查着我的来意。” “合着是怕你这裁缝匠没了,无人给他们制衣。” 说话间,顾宁安指了指一侧的座位,笑道:“坐着聊,给你尝尝难得一见的好茶。” “呦!”老马裁赶忙道:“难得的机会,我这可得多食几杯!” 二人坐下后,顾宁安凭空一抓,手中便是多出来一个土黄色的瓦罐,对面的老马裁缝则是将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翻转过来,正当他想要去外头的井里打些水来的时候。 只见一条清澈的细流,自门外徐徐飞入了殿内。 顾宁安打开桌上的壶盖,清澈的井水自行灌入了茶壶之中。 待水流将茶壶灌满之后,他又伸手在其上一点,壶中清水立刻沸腾起来,淡淡的水雾自壶盖飘出。 从瓦罐中取出一些茶叶尖儿,放入壶中,浓郁的茶香立刻弥漫开来。 望着顾宁安这一手神奇的手段,老马裁缝也只是笑眯眯的打量着他,只不过这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嘴角都怪咧到耳后根去了...... 顾宁安抬手拿起茶壶,倒上了两杯茶水后,做了个手势道:“莫在咧嘴了,喝茶。” “嘿嘿嘿~”老马裁缝凑近了茶杯,用力一吸,一缕缕白烟便是钻进了其鼻腔。 魂体无法进食,只能靠闻,所以顾宁安也没提醒他这茶水烫口。 “好茶!好茶!”老马裁缝咂了咂嘴,脸上笑容更盛:“此生生前能为仙人作衣,死后又能为鬼神制裳......还能让仙人惦记着寻来,饮仙人所泡茶水.......” “此生无憾,此生精彩!” 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道:“行了,左一句仙,右一句仙,听着别扭......你这阴寿不足半载,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老马裁缝随手将已无半点滋味的茶水随手泼到殿外,又是自行斟满一杯:“没什么想法,若是先生不至,我倒是还有混个巡游等先生归来的念头。” “如今先生归来,我也见过先生穿上这件白衫,也是没什么执念未消了。” 言罢,老马裁缝又是对着新倒的茶水,猛吸了一口。 顾宁安笑了笑道:“听你这意思,是想开了?” “想开了。”应了一句,老马裁缝压低了声音说道:“徐城隍他们对我很照拂,一开始成了阴魂,他们偶尔也会让夜巡游带我回去看看儿子。” “看了一两年下来,我也看到了我儿将那裁缝铺照看的很好,这心中对阳间至亲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顾宁安饮了一口茶,应道:“成,那等你魂归天地的那一日,我来送送你。” “那感情好!”老马大笑一声,又是泼水倒茶。 结束了阴寿将尽的话题后,老马裁缝便是从顾宁安走后,他在乐乡县遇到的趣事讲到了死后被阴差带走后,又是发生何等光怪陆离之事。 大多数时候,都是顾宁安在听,时不时的他也会掺和两句。 这摆着城隍神像的大殿,倒是临时成为了二人的叙旧茶馆。 时间一直来到寅时末尾,再过半个时辰天都要亮了,二人的“茶话会”才算是接近尾声。 “好了,顾先生您快回去歇息吧,这天也快亮了。”老马裁缝起身笑道。 顾宁安颔首:“你去吧,我尚有事与徐城隍一叙。” “成。”老马裁缝应了一句,眼神落在了那装有茶叶的瓦罐之上。 顾宁安心领神会的笑道:“拿去吧,本就是给你的。” “哎!”老马裁缝一把抓起瓦罐,笑应道:“那就多谢先生了!” “慢走。”顾宁安应道。 “先生留步!”抱拳应声,老马裁缝喜滋滋的握着瓦罐,飘然离去...... 待其消失在殿外,顾宁安起身冲着城隍神像拱手道:“今夜叨扰徐城隍了。” 唰! 一道神光浮现,徐城隍的身形浮现与殿内,其同样拱手还礼:“顾先生客气,您才是解决了我这一桩隐患。” 顾宁安摆手:“随手相助罢了,我还有些疑问,不知可否请徐城隍解惑?” “谈何解惑。”徐城隍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先生入后殿,我命人备了些糕点,想就着先生的茶水,边吃边聊。” “不知先生可否抬爱,再拿些那宝贝茶叶来?” 顾宁安笑道:“普通茶叶,徐城隍若想喝,自是可以。”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徐城隍大笑一声,做了个请得手势:“刚才那茶香都飘到后殿了,馋得我直吞口水啊。” 顾宁安迈步应道:“茶水管够。” ...... 位于后殿的一处侧房内,徐城隍招呼着顾宁安一道坐下。 面前的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瓜果点心。 顾宁安再度来了一手凭空取物,又是抓住了一瓦罐茶叶,泡了一壶茶水放倒桌上后,又是将那罐茶送到了徐城隍的面前。 徐城隍也是一点都不客气,收起瓦罐的同时,又有些惊叹于顾宁安哪一手隔空取物。 施法间毫无法力波动,又不像是从何等法器中取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实在是好奇的徐城隍忍不住问道:“先生这茶,从哪儿取来的?可是有储藏物品的法器?” “不,我哪来的那种东西。”顾宁安笑了笑应道:“安思小院里头取来的。” “这些东西,带来带去的不方便,放宅院里随时取用就好。” 斯! 徐城隍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玄奥的法门他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安思小院距城隍庙可有十几里地,隔着那么老远精准的从宅院中取到一样物品,那该是多么精妙的法力操控? 关键是他压根就没感受到任何的法力波动! 难道这就是“真仙”的实力吗? 顾宁安随手取了一个桌上的橘子,一边剥,一边问道:“徐城隍,您是受了敕封的鬼神,可知当今这世道,对于修为境界,有何细分?” “修为境界?”徐城隍顿了顿道:“境界似乎并无什么细分......若是斗法,也是看谁的道行深,谁的法术玄妙吧?” “不过我等城隍鬼神,则是以管辖地界大小来区分实力境界......我等中,法力最强统领天下城隍的,便是那京畿府城隍......” 25 城隍夜谈 掰了一般橘肉送入口中,顾宁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之前未曾系统性的了解过这方世界对于境界实力的划分,本以为这正统鬼神知晓,谁知这世界压根没有明确的境界划分。 大多数时候,纯粹是比拼的道法奥妙,修为高深。 如此模糊笼统的概念,倒是不如后世话本小说中,那般一重到九重的境界划分要来得清晰。 对面的徐城隍,对于顾宁安问出这样的问题,也是疑惑不已。 照道理来说,这应该是修仙界的常识,常言“道不可名,强曰为道”,倘若细分了境界,岂不是给道划分了三六九等? 至于“真仙”,“真魔”一流,那都是对于强悍修道者的一个统称。 当然,对于他们,也有一个确定其是否配得上此等称呼的鉴别方法......那便是望其是否“三元聚顶”! 简单来说,三元代表“天地人”三才,修道者施术时,可引三元气浮顶,那便是“真仙”。 这种概念不算错,毕竟没有“三元聚顶”的,达不到称之为“真仙”的实力,但有“三元聚顶”的真仙,也不一定就是此世实力的巅峰...... “徐城隍,您这可有适合妖物修行的法门?”顾宁安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徐城隍有些回不过神来。 “妖物修行?”徐城隍沉默了片刻才是继续道:“修炼的法门有一些,不过是否适用于妖物就不得而知了。” “顾先生讨要这修行法门,可是为了八丈河内的红尾鱼?” 顾宁安点头:“对,那红尾鱼生性良善,身怀功德力,修炼多年,也未曾炼化横骨,想着找个法门帮帮它......” “顾先生,实不相瞒,若不是那红尾鱼身怀功德之力,恐怕我已经将其驱离八丈河。”徐城隍顿了顿继续道:“毕竟那河边常有孩童嬉戏,妖物一旦凶性大发害了人,可就是罪过了。” 对于徐城隍的想法,顾宁安不认同,但也不反对,毕竟城隍职责便是守护一地百姓不受侵扰,他恪守职责,本欲驱离红尾鱼,倒也不算是错。 顾宁安颔首:“在我看来,红尾鱼也同样不适继续待在这八丈河了,所以我才向您讨要法门,给它提提修为,好入得那更大的江河湖海去生存。” 徐城隍沉默了片刻,才是应道:“先生胸怀宽广,我改日会将法门搜罗起来,给您送到安思小院的。” 顾宁安端起茶杯敬道:“那我就先谢过宋城隍了。” “哎,小事罢了。”宋城隍回敬道。 二人放下茶杯,宋城隍见顾宁安没什么要问的了,他便是开口道:“一月前,这襄州地界冒出了一位魔气滔天的魔修...襄州灵佑侯带领我等九位县城隍共设伏,欲除之。” “谁知那魔修实力可怖,我等联手之下,也被其一一击伤,身中魔焰。” “最终若不是州城隍拼着自爆金身本源击退魔修,恐怕我等皆得被留下!” “如今襄州城隍受伤最终,真魔不显的情况下,我等也只能从长计议......” 听着徐城隍的讲述,顾宁安逐渐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位突然出现的魔修似乎并未伤害普通人,但若不管也一样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毕竟不曾收敛魔意的他,所到之处,生灵皆会沾染其魔意。 此等魔意虽不会立即致命,但落到人身上,那是轻则生病卧床,重则沦为“痴人”,至于落到凶兽身上,则会加重其戾气,让其变得更加容易噬人。 因此,襄州灵佑侯才集结了附属的九位县城隍一道设伏,在魔修的必经之路上,围杀之。 围杀对方之前,他们也没想到这么豪华的阵容竟然打不过对方. 判断失误的襄州城隍也是有担当,直接自爆本源,才堪堪使得战局结束...... 照这么说来,这位魔修的实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十位正统鬼神联合出手都奈何不了对方,被城隍们认定为“真魔”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顾先生,我厚着脸皮想请您帮个忙。”说话间,徐城隍已然起身,对着顾宁安作揖一拜。 看对方这架势,顾宁安大概是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无非是替其余的城隍熄灭魔焰,甚至是在哪真魔下一次出现之后,帮他们一道围杀那位真魔。 “徐城隍,快快请起,有什么话您直说就是。”顾宁安上前扶起了弯腰的徐城隍。 徐城隍直起身子,正色道:“襄州九县城隍之中,我之修为不算第一,但绝对也是排在前三的,如今我都无法根除那魔焰,其余城隍也应是如此。” “故,我想恳请顾先生帮其余城隍清除魔焰......” 倒是没有求我帮着一道围杀那真魔......顾宁安笑着颔首:“此等小事,自是可以,徐城隍乃至其余城隍皆是庇护一方的鬼神......如今尔等有难,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太好了!我替同僚们,先谢过顾先生!”说话间,徐城隍作势再要拜下。 顾宁安一把扶住徐城隍,让其无法再拜:“哎,相互帮衬理应如此,若您再拜,岂不是说之后您给我送来了修行法门,我也得拜您?” “哎!哎!”徐城隍连连摆手:“此事不可同日而语!” 顾宁安笑道:“皆是红尘事,有何不同?” “皆是红尘事......” 听闻顾宁安的言论,徐城隍不由重复了一遍,又沉默了良久。 半晌,似乎想明了了什么他,脸上笑开颜展:“对!皆是红尘事,没什么不同......顾先生高见!” 哦~哦~哦! 鸡鸣响起,淡金色的日头徐徐从天际升起,几缕金辉洒进了屋内。 突如其来的鸡鸣,让顾宁安二人的交谈,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二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洒入屋内的日辉后,又是相视一笑道:“天亮了。” “一夜未眠,先生若不嫌弃,便在这庙中歇息一番?” “庙不大,但干净整洁的厢房,总还是有的。” 闻言,顾宁安摆手道:“不叨扰了,顾某买的宅院,拢共也没睡多久,还是回去睡......徐城隍回见。” 徐城隍拱手应道:“先生慢走。” 26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径直回到了安思小院的顾宁安,倒头便是睡去,这一睡便是一整日…… 晨曦如金,天际蒙蒙亮起的时候,顾宁安被屋外的鸟鸣声唤醒。 伸了个懒腰,顾宁安吐出一口浊气,顿感周身舒畅无比。 前世的他,可没那么好的休息时间,即使是周末假日也是不到中午便是醒来,一来是睡眠质量不高,不愿醒也醒……二来则是有太多事情等他去做,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如今可不同了,他最不缺的也许就是时间,那既然如此,自然是要秉持身为人的“惰性”,前一日的缺眠少觉,也得一次性给它补回来。 踏上鞋履,顾宁安走出院外洗漱了一番,又是去伙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阳春面。 吃饱喝足过后,顾宁安回到屋内,开始随手将蕴藏在体内的三缕红尘气召出,放空灵台,细细回味起前日用其泯灭魔焰时的感受…… 安思小院外的街道上,一位身着藏青色麻衫,约莫五十来岁的汉子,牵着一位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徐徐走来。 “兴旺,爷爷教给你的事情,你都记住了吗?”金万捏了捏掌心中的小手,继续道:“到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这可是咱们老金家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一旁,眼中尚有困意的男孩满脸的不耐烦,应道:“哎呀,爷爷你怎么变得跟祖母一样唠叨了?” “这些话你昨日和前日都与我说过了……结果在门口等了那么久,都没见到那人半点影子。” “小点声!”金万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你这小兔崽子,到时候可不能把你这臭脾气给我显露出来。” “你还想不想住大宅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金兴旺点了点头:“想啊!” “那听爷爷的话就完事了!”说话间,金万已然牵着孙儿来到了安思小院门口。 爷孙两人没有主动去敲门,而是寻摸了个干净的石阶坐了下来。 前两日,他们也是这么一大清早的就过等着顾宁安出门。 依照着金万的话来讲,要讨顾宁安这种高人的喜欢,定然不能表现的太刻意,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所以他带着孙儿来,但又表现的很谦卑,不主动敲门,到时候顾宁安一看他带着孩子等了其那么久,这出于“愧疚”也得对他们好些不是? “爷爷,今天我们要等多久啊?”金兴旺托着腮,眼皮子有些“打架”。 金万晃了晃孙儿的身子,低声道:“坐端正些,这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在这昏昏欲睡,到时候人家一看你这幅样子,还怎么肯收你为徒?” 闻言,金兴旺也只得“哦”了一声,随即坐直了身子。 恰在此时,刘屠户从自家宅院走出来,眼神不错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安思小院前的金家爷孙两。 咂了咂手中的旱烟锅,吐出一口浓烟的他,不由得露出些许鄙夷之色:“好小子,难怪那天来向我打听顾先生的事情。” “这一连两天带着孙儿过来,那算盘打得真是在八丈喝河都能听到了。” 石阶前,金兴旺指了指不远处的刘屠户,皱眉道:“爷爷,那老家伙总看着我们做甚?嘴巴里还在动,他在说什么?” 能说什么,不就是那些个说咱投机倒把的事呗……金万拍了拍身侧的孙儿,淡淡道:“老而不死是为妖,莫去指点人家,当心人家来坏了你的事。” “他敢!”金兴旺捏了捏拳头:“他那身子骨,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金万无奈一笑:“行了行了,莫显摆了。” 日上三竿,饶是金万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不断的回头望着安思小院的牌匾,心中更是怀疑那顾宁安是不是又离开了。 “哎,胡痴儿怎得朝着这边过来了?”金兴旺的一句话,让金万转头望去。 只见那身材比矮小的胡适,一手提溜着一个小瓦坛,不紧不慢的朝着他们这里走来。 金万爷孙两个打量着胡适的同时,胡适也一样看着他们。 金万虽然看到他嘴上不说,但眼神中那种鄙夷和看傻子的目光是让他能深刻感受到的。 再说他的宝贝孙儿金兴旺,那是乡里出了名的“小霸王”,其屁股后头经常跟着一群“小第”,整天不是上树掏鸟,就是去河边捞鱼,一见到胡适,就是想尽办法捉弄他。 “这两人坐在先生家门口做甚。”胡适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反应已经快了不少,心中所想的事情,都能第一时间口述呢喃了。 思索再三之后,胡适绝定假装没看到这爷孙俩,径直从他们身侧的石阶上走过,结果这刚没走几阶,那金兴旺一下子窜起来,冲到他侧面做了个鬼脸:“胡痴儿!你来这做甚?” 反应快了之后,也是有些不好的。 就比如说现在,若是照着以往,金兴旺这一吓唬,根本没法让他出现任何的反应。 结果现在,他都被这一下整得有些心惊肉跳,圆嘟嘟的小脸也是有些发白。 “关,关你什么事!”胡适定了定神,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后,就是要继续拾阶而上。 见此一幕,金万意识到这县里的“小傻子”反应变得有些不同寻常的。 明明应该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他,竟然会感到害怕,还会那么快就出言反驳了? 莫非这是受了高人指点的原因? 结合胡适提着两瓦罐东西,径直要去敲门的样子,金万不得不怀疑这痴儿是来抢他孙儿的机遇的。 啪! 金万用力的拍打了一下孙儿的臀部,发出了清脆的“啪”声。 猝不及防的金兴旺被这不算太轻的一下,打得呲牙咧嘴。 “爷爷!你打我做甚!”金兴旺捂着屁股,转头喊道。 金万指着金兴旺,厉声道:“人家胡适没有名字吗?谁让你叫人家痴儿的?赶紧给人家道歉,要不然我还揍你。” 闻言,金兴旺先是露出了疑惑,随即就是看明白了自家爷爷的暗示。 只见其转过身子,满脸愧疚的冲着胡适说道:“胡适对不住了,我不该叫你是痴儿的。” 听到这话,胡适不由得抬头看向了西边,仿佛想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27 金家爷孙 “你看啥呢?” 见胡适看着天际,久久没有回应,金兴旺顺着其方向看去的同时,也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胡适收回目光:“没,没什么。” “哎,胡适,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是拿来给顾先生的吗?”金万看胡适表情缓和,便是直奔主题问道。 顿了一会,胡适就是开口道:“爷爷酿的米酒,让我带给先生来着……” 没想到胡老头比我的动作还快……金万皱着眉,一脸无奈的说道:“哎,那你可要白跑一趟了,顾先生他不在家呢。” “对了,顾先生好是爱喝酒吗?” 胡适低下头,顿了顿道:“爱喝吧,我给他洗盘子的时候,洗到过酒杯。” “你都给顾先生洗过盘子了?”金万瞪大了眼睛,语气变得有些急促。 “对啊。”胡适点头,反问道:“你们在等先生吗?他不在家,我也一起等好了。” 嚯! 这高人当真是有高人的妙处,就连傻子都能在短时间内让他变得聪明不少啊! 论投机倒把,老子竟然输给一个糟老头…….金万连连摆手道:“哎,顾先生说他今天不回来了,我跟你兴旺哥哥在这里歇息会,没打算等顾先生。” “对了,近来天气可热些了,你这酒得先拿回去放到阴凉处,要不然可得坏了。” 闻言,胡适虽未回应,却是低下头思考起来。 而那金万则是看有戏,就更是喋喋不休的忽悠着胡适赶紧离开。 毕竟胡适只是个五岁的稚童,又是近日才反应快了些,被人精似的金万一忽悠,自然就上了“套”。 只不过他临走之前,还冲着金万道了声谢,又跟金兴旺打了声招呼才是噔噔噔小跑着离开。 望着胡适离去的背影,金万心中更加笃定了要让自家孙儿拜师顾宁安的想法。 “爷爷,你刚才干嘛跟那个痴儿废那么多的话?” “还非打我一下,来个苦肉计?” 听到自家孙儿的问题,金万帮着揉了揉自家孙儿的臀部,笑道:“孩子,你可得记住,伸手不打笑脸人……爷爷若不是对胡痴儿笑嘻嘻的,又怎么能从他的口中套出那么多重要的消息来?” “不过你刚才看眼色的时候,表现的很不错,值得夸赞!” 金兴旺有些骄傲的昂首:“那是,也不看看谁是我的爷爷!” “成了,莫拍马屁。”金万站起身,将身侧的包裹提起,又是牵起自家孙儿的手:“今日就先不等了,咱再去准备拜师礼。” 金兴旺一听能走了,脸上笑意满满的应道:“买啥去?” 金万笑应:“买酒!” …… 呼~呼~呼! 门窗紧闭的小屋内,此刻正以顾宁安为中心,刮起了一阵清风。 三缕红尘气,正随着清风绕着顾宁安打着旋。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内的旋风越来越多,那三缕红尘气竟在高速转动中,逐渐变化成了紫黑色。 嘭!嘭!嘭! 三道轻微的气泡声响起,一缕缕紫黑色的红尘气,竟燃起了魔焰,存粹的魔意自其上扩散开来! 相比较于徐城隍身上的魔焰,红尘气演变未来的魔焰显得更为纯粹强大。 操控到这种程度,顾宁安的额间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 使用敕御法同时操纵三缕红尘气本就极为消耗法力,更不要说,他在观象之际突发奇想,转变红尘气的法力性质,让其成为了纯粹魔意了。 其操纵难度,简直是呈几何倍上升。 周身酸麻无比的他手作剑指,用力一挥,三缕红尘气顿时变回了“红丝线”后,飞回了他的手上。 长呼出一口气后,顾宁安没有立马收工,而是将他在观象之际所生的第二个想法付诸于行动。 随手从桌上的筷笼中抽出一根木筷,顾宁安左手持筷,右手则是小心翼翼的将红尘气靠近并融入其中。 二者刚一接触,就是咔嚓一声,筷子应声断裂。 顾宁安未曾放弃,反正筷子还是很多的。 第二次尝试,一缕红尘气缠上了筷子,将其截成了九段。 但这一次,顾宁安明显感受到,这红尘气是可以像法力一般,融入器物之中的。 咔嚓~咔嚓~咔嚓……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顾宁安原本满满当当的筷笼内已然空空如也。 他望着手中仅剩的一根筷子,从三缕红尘气中抽离出一缕,徐徐融入。 这一回,丝线般的红尘气,顺着筷子一头穿透了进去,却并未对筷子造成损坏! 意识到这一次可以成功,顾宁安放慢了融入的速度,周身法力的输送控制到了极致,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才将那不过一指长的红尘气融进木筷之内。 此刻,黑褐色的木筷透露着淡淡红光,握在手中的份量没什么变化。 随手挥动了一下筷子,半空中惊现一道红光! 嗡! 红光呈半月状,携劲风直奔木门激射而去! 眼看着自己的木门要被破坏,顾宁安屈指一点,硬生生将那道半月红光定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红光散去,顾宁安手中的最后一根筷子,已然碎成了粉末,而那缕红尘气也是变得有些虚幻不实,飞入了顾宁安的掌心。 掌心一拢,三缕红尘气尽数归于体内,顾宁安随手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后,又是陷入了沉思。 经过这一次的推演,他发现了红尘气的两大妙用。 其一便是可以幻化成其他性质的法力,目前来看暂时是“魔意”,其余法力未曾尝试,能不能成,也有待商榷。 这第二点,则是红尘气是可以融入器物使用的,但前提条件是承载红尘气的器物要足够“坚韧”……这种坚韧不是指器物要多硬,更多的还是器物与红尘气的契合度。 就好比刚才,顾宁安也忍痛将其融入了屋内的铁器之中,无一例外,这些铁器对红尘气的契合度还没有木筷子来得好。 当然,像木筷子这种,即使能承载红尘气,也不过是一次性消耗品,用完了承载物就会损毁…… 28 何必畏我如虎 纵然在城隍庙的时候,徐城隍并未向顾宁安提出帮忙围杀真魔一事。 但倘若哪一天,顾宁安真遇上了城隍围猎真魔,那定然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好歹这乐乡县有他不少故人,亦有他的房产,他也不想自己那天再出个远门,这回来了之后,乐乡县被魔意化作了“不毛之地”! 既然可能要对付一个实力未知的真魔,那自然是要备上一把趁手的兵器。 在想通了红尘气的妙用之后,顾宁安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赵木匠! 安思小院的木器基本上都是出自于赵木匠开设的木匠铺。 就连那先前用于承载红尘气的筷子也是赵木匠做的,既然他做的筷子都能承载红尘气,那做把木剑,是否能承载得更多呢? 想到这,顾宁安随手用法术清理了一番狼藉不堪的屋子后,又是揣上了一罐愿回春茶出了门去。 …… 哐吃~哐吃~哐吃~ 密集的刨木声自街角的“赵氏木匠铺”内传出。 顺着敞开的大门朝内望去,一位身着短褂短衫,约莫六旬年纪的老者正卖力的刨着木材,纷飞的木屑花落了一地。 老者年岁已过半百,身子骨却是硬朗得很,裸露在外手臂肌肉高高隆起,相比许多正值壮年的年轻人都看上要中气十足。 就拿那一日替条狼氏等人“镇场子”的练家子雷奔来说,虽说那年轻人的肌肉看着要大些,但却总会让人觉得,他劲道远远没有赵木匠来得大。 顾宁安迈步走进木匠铺内,赵木匠未曾抬头,手中刨木的动作也未停歇,却宛若脑袋上长了眼睛似得发现了有人进入。 只见他瓮声瓮气的说道:“要现货就在铺子里摆着,要定做久选选木材,自带木材就说要什么样式的东西。” 顾宁安从铺子的一侧走入,边打量着货架上的木器,边回应道:“成,我先看着。” 木匠铺子的罗列陈设相当有规律,一踏入铺子陈列的是小型成品木器,越往里走,这木器的体积就越大。 再说那定制器材所用到的原木,则是堆砌在最里侧,上头还分门别类的写上了原木的种类和价格。 如此精细的手段,一看就不是出自赵木匠那个大老粗之手。 看了一圈,顾宁安也不是全无收获,他握着一把成品木筷,就是朝着赵老丈身侧走去。 此刻,大汗淋漓的木匠正用力的对着一个节疤猛刨,大量的木屑飞得到处都是,尤其是赵木匠的身上,其整个人都覆上了一层木屑花。 费了不少功夫,赵老丈才是将那节疤刨了个干净,当他放下木刨,抹去沾在脸上的木屑花的同时,余光赫然发现身侧站了个人。 “哎呦!刨木材你往哪站不好,非站边上?” “这要是锦绸衣裳沾上了,我可不负责赔!” 之所以这么说,全然是因为赵木匠一瞥之间,就觉得身侧之人的白衫料子相当不错,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制作的。 而木屑花这东西,沾多了,自然是要弄花绸缎。 “无妨,我身上没沾上。”顾宁安笑应道。 闻言,赵木匠一股脑儿将脸上的木屑花扒掉,瞪大了眼睛打量着顾宁安身上的白衫。 “邪性了嘿,还真没有沾上。”赵木匠不信邪似的绕了顾宁安一圈,发现前后左右,就连其鞋履上都没落上一片木屑花。 “你这衣裳是哪儿买的,该明儿个我也去买……”赵木匠话说到一半,在看清顾宁安的脸后,顿时戛然而止。 “你,你,你!” 看赵木匠都结巴了,顾宁安索性拱手插话道:“赵木匠,许久不见。” “你是二钱!”赵木匠结巴了半天,最终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顾宁安真没想到,二十多年钱赵木匠女儿求他爹给自己打得折扣,如今却成了自己在老者心中的代名词,他无奈一笑,应道:“赵木匠,顾某当年可不是欠你的二钱,你至于记到现在吗。” 回过神来的赵木匠忽然想起,自家女儿可跟自己说过,安思小院的那位顾先生回来了。 一个人,一夜清扫了五个人都弄不完的杂物。 最关键的是,顾先生竟与二十多年前长得一模一样。 如此不凡之人,非鬼便是仙! 在加上站在漫天木屑花旁,却不沾片缕,分明就是神仙手段!夭寿喽,我刚才指着仙人说他是二钱? 面色土黄的赵木匠连忙弯腰拱手:“对不住!顾先生!我老眼昏花了,脑子也不中用,说错话了……有口无心,有口无心!” “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您要是需要木器,派人来知乎一声不就成了,哪能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顾宁安意识到赵木匠这是在知晓了一些事情之后,有些惧怕自己,便是打趣道:“自然是二钱的风。” 夭寿了……赵木匠苦笑道:“先生,您可千万别跟我一个糟老汉计较……您是仙,仙人肚里能装海……” 顾宁安摆了摆手:“哎,好了好了……赵木匠,当年咱两的接触也不算少,你看我是你想象中,需要畏之如虎的人吗?” 闻言,赵木匠陷入了沉思。 当年他与顾宁安倒是挺熟悉的,在他的印象中,顾宁安非常知礼,待人谦和,除却有些“穷”以外,倒也是没什么缺点。 媒婆还曾想把他家女儿许给顾宁安来着,只不过后来顾宁安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走了,这说媒之事也是搁浅了…… “倒好像也真是。”赵老丈颔首道:“若您是仙,自然以往也是仙,那以往先生也谦卑和善,与我等处得来。” “那如今,我确实也不应该怕先生才是。” “通透!”顾宁安笑着岔开话题道:“我今日来,除了买把筷子,还想再定一把木剑。” “木剑?”一听到“业务”来了,赵木匠眼中最后的一丝拘禁也是渐渐淡去:“顾先生,我这可是木匠铺,您若是要用剑,干啥要做把木的?” 29 合心便意好 “无论铁剑木剑,合我心意便是好的。”说着,顾宁安望向了赵木匠,笑问道:“不知赵木匠能不能做木剑?” “能~不~能?”赵木匠拖长了语调,原本凹陷的眼眶中透出明亮的精光:“但凡能用木材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我赵氏木匠铺做不了的!” “好!”顾宁安一拍手:“那这事儿就叫交托给您了。” “额…”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赵木匠盯着顾宁安看了半晌,才是应道:“成,那先生挑选一下木材吧。” 闻言,顾宁安当即指向了铺子一角:“就要那一块。” 顺着其所指的方向望去,有一根竖在墙根处的圆木。 圆木通体漆黑,表皮上还有一道道树状纹路,凑近了尚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焦味。 “先生说的是,墙角竖着的那根?”赵木匠以为自己看错了方向,便是再问了一句。 顾宁安颔首:“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赵木匠嘴角一阵抽搐:“先生,要不你还是看看旁边那些堆砌起来的木材……红木,楠木,黄花梨都还是不错的……” 顾宁安摆手道:“就要那根吧……观其断口年轮,恐也是棵百年老树。” “先生,您真不再想想?”赵木匠指着那焦黑的圆木正色道:“说实话,那圆木确实出自一棵百年老柳。” “可是它已遭了雷劫火烧,做不得原木了,我将其拾回来,也不过是想拿它当柴使…….” 顾宁安笑着点头:“外头焦黑,里头是好的就行。” 见顾宁安非要这根“柴火”,赵木匠也不再多劝,只是点了点头:“成,那到时候做出来的剑跟枯枝般脆生,可跟我赵某人的手艺无关。” “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顾宁安摆手:“安心做就是,顾某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之人。”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赵木匠长嘘一口气,继续道:“木材就不收费了,本就是拾来的东西……制剑的工费加上那些木筷就收先生二钱,如何?” “成。”顾宁安掌心一翻,将二钱银子摆到了身前的木板上,笑道:“做好了知会我一声便可。” 赵木匠上前拿起银钱,掂了掂,笑道:“没问题,顾先生对剑身样式花纹可有要求?” 顾宁安摆手:“无需花纹,一切从简便可。” “得嘞。” “回头我做好了,给先生送至院中。” 顾宁安拱手道谢:“那就劳烦赵木匠费心了。” “不打紧。”赵木匠指了指掌心的银钱,笑道:“先生要求不多,这二钱也总算是让我给赚到了。” 顾宁安笑应道:“日后总算不会念叨那二钱银了?” 赵木匠老脸一红,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然是不念叨了。” “走了。”丢下二字,顾宁安转身便走出了铺子,赵木匠相送了一阵后,回到铺子哪,赫然发现自己的木板上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个小瓦罐。 拿起瓦罐赶忙跑出铺子赵木匠,朝着街道尽头的顾宁安呼喝道:“先生,您可是落下了一个瓦罐?” “许久不见,请你喝杯茶。”顾宁安悠悠的声音顺风而来。 听到这话,赵木匠不由得一怔,随即高声应道:“多谢先生!” 远处,顾宁安的身形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了赵木匠的视线之中...... 赵木匠将手中的瓦罐凑近闻了闻,纵然这瓦盖子未开,他也是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茶香。 “一闻就知道,这是好茶!”赵木匠看了看左手的二钱银,又望一望右手的茶罐,不由得大笑一声:“仙人,仙人......仙人也带着个人字,没招没惹,也好相处的很。” …… 正午时分,烈阳最盛之时,街边的树荫底下,多出了不少聊天下棋的老人。 一袭白衫的顾宁安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不少人看了他都会谈论上一句:这俊俏先生面生,打哪儿来的? 顾宁安才回来没多久,可认识他这副打扮的人可不在少数,毕竟在乐乡县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界,出了件稀奇事儿,又关乎于神鬼之说,自然是传得快。 不少一知半解,又喜欢八卦的乡民,给他安上了许多古怪头衔...... 很多时候,正在八卦的他们瞅见顾宁安走近,就立马闭口不语,又有些心虚的望着地面,等其走远了些,又开始就八卦。 不过乡民们八卦的话题都不算太离谱,顾宁安也觉得是人之常情,所以即使听到了,也就是冲着人家笑笑,只当是没有听到。 走过一条窄巷子,拐出去打算抄近路回家的顾宁安,见到在一处树荫底下,“孙记羊羹”的帆布招牌迎风飘荡。 孙婆婆麻利的收拾着一旁的木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顾宁安快步行至摊位前,笑问道:“孙婆婆,有两日没见着您出来摆摊了。” 正拿着碗筷的孙婆婆一抬头,眼中露出了些迷茫:“先生,您是?” 这是又把自己忘了……顾宁安顿了顿道:“在下顾宁安,算是老主顾了。” “顾宁安……”孙婆婆念叨了一句,心中升起了一股子熟悉感,思索了半晌之后,其褐黑色的眸子不由得一阵颤动:“顾先生,您是住在安思小院的顾先生!” “天老爷呀!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一点儿都没变!” “顾先生这些年去哪儿了呀?” “是不是考功名去了?” 见孙婆婆忘记了几天前的自己,又记起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顾宁安顿感疑惑,催动法力覆盖双眸的他仔细打量着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 此刻,孙婆婆的天魂和人魂正在不断的翻腾,唯有地混仍旧是保持着浑浊之态,甚至比之前更为晦暗。 天魂之浊气下降至地魂,致使过往的记忆回归,近期的却是更容易被遗忘。 想明白这一点,顾宁安笑应道:“这些年在江湖上走了走看了看,走累了看累了,心念着您这一口鲜羊羹,才回这来……” 30 记起过去 “有你这话呀,老婆子我这干了一辈子的手艺,也算是干出了些名堂。” “起码有人惦念着不是?” 说话间,孙婆婆将碗筷放入了一旁地上的皂水桶里头泡着,而她则是用车板上的清水洗了洗手后,才是继续道:“先生,这羊羹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顾宁安颔首,寻了个位置坐下。 “好,先生稍等片刻。”应了一声,孙婆婆便又在那一方“灶台”前忙活起来。 烤饼做羊羹的功夫,孙婆婆也不忘跟顾宁安唠唠家常里短。 从她自己的儿孙,讲到了顾宁安是否婚配,说着说着,还想着给顾宁安说个媒,定上一门亲事。 若不是顾宁安连连拒绝,恐怕孙婆婆这收了摊,就要发动“人脉”,就在这县里替他寻摸一个适婚的姑娘。 不多时,一碗冒着热气,鲜香四溢的羊汤和三张烤饼子被端了上来。 “孙婆婆,这烤饼子怎得多了一张?”要不是前几日吃的是两张烤饼一份标准,顾宁安也不会特地这么问一句。 孙婆婆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哎,老主顾了,多张饼子咋了。” 眼看不是孙婆婆记错了,顾宁安不由发笑:“是,都老主顾了,我还客气什么。” 孙婆婆笑着“哎”了一声,继续道:“赶紧吃吧。” 闻言,顾宁安颔首回了一个淡笑,随即不紧不慢的吃起了羊羹…… 在顾宁安吃饭的时候,羊羹摊位又迎来了一对小夫妻。 男人见到孙婆婆非常的激动,硬是说什么“从小吃着孙婆婆的羊羹长大的,好久没见到孙婆婆出摊了,今日遇上了说什么也要吃一顿”。 他娘子一开始还说:“这刚吃完午饭,还吃羊羹,怕是吃不下了。” 结果到了后来啊,他娘子吃得那可是比他丈夫还快不少。 若不是她丈夫怕其撑坏了肚子,就她那架势似乎还想再来一份…… 吃着羊羹,感受着身边的烟火气,顾宁安端起碗,将碗底的羊汤一口喝下。 从袖间取出二十枚铜板,放于桌面后顾宁安起身笑道:“孙婆婆,钱放这了。” 正在低头做事的孙婆婆一听这话,头都没有抬一下:“好嘞,先生慢走,有空常来啊。” 顾宁安点头应道:“一定。” 待顾宁安走远之后,那对小夫妻也是差不多吃完了,男人对着孙婆婆问道:“孙婆婆,你可知那先生是何等身份?” “是何身份?”“何等身份?” 他娘子与孙婆婆齐声问道。 年轻男子一脸神秘的应道:“有人说他可是一位长生不死的仙人!” “什么!什么!”年轻女子拉着自家丈夫,追问道:“赶紧往下说,我怎么没听说过?” 年轻女子的反应很是正常,倒是孙婆婆表现得很平静,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见状,年轻男子总觉得不得劲,未曾搭理自家娘子的追问,而是看向孙婆婆,提高了些许音量道:“孙婆婆,难道您不想知道,我为何这么说?” 孙婆婆笑眯眯地应道:“虽然我记不清多少年前见到的顾先生了。” “但我记得先生长得这般模样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嘞。” “看你的年岁大概二十出头,那先生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在这乐乡县住过一段时日。” “二十余年容颜不衰,老婆子我记性差,又不是傻,自然知晓先生的不凡。” “不过即使顾先生不凡,我与他,也不过是一个卖羊羹的老妪和一个吃羊羹的老主顾罢了。” “你说,我好奇一个客人的底细做甚......我只要知道,客人吃得满不满意不就成了?” 听完孙婆婆的一通言论,云里雾里的年轻男子有些木讷的挠了挠头,连道了两声“也是”,就低头吃起了羊羹,一旁他的妻子亦是如此。 没多久的功夫,年轻夫妻吃完了羊羹付完账后,跟孙婆婆打了声招呼便是离开。 走去收拾碗筷的孙婆婆刚端起了碗,忽地一怔,她望向顾宁安先前坐着的那个位置,眼中不禁浮现一丝疑惑:“前几日,顾先生是不是也来过?” …… 嘭! 顾宁安直觉得掌心一烫,一缕红尘气自其掌间浮现,摇曳的红尘气宛若一朵火苗徐徐摇曳着。 “这红尘气的衍生条件,究竟是什么?”顾宁安从红尘气中望到了孙婆婆的身影,他无法理解这特殊的法力,触发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中,有两魂都出了问题,一会忘却“当下”,一会遗忘“过去”。 按道理来说,她在这种状态之下,已然是灵力斥身,无法引动天地灵气之类的存在了才对。 刚回到安思小院的顾宁安,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仔细推敲起红尘气可能出现的原因。 先论这红尘气的出现,应是在他最早游历江湖之时就存在了。 只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感受到半点其存在的气息。 直至“归寂”之后,红尘气将他拖拽回这人世间,他才能感受到红尘气的存在。 假如说,红尘气的出现,是源自于他所帮助过的“人”,“人们”对他心怀感激,从而衍生的类似“愿力”的存在也是不对。 就拿孙婆婆来说,他根本没有用法力帮过其做任何事情,那也就不存在感激一说。 可再拿那素未谋面的“黄皮子”来说,黄皮子受了自己留下的“法”,理应是衍生红尘气的先决条件。 按黄皮子来看,那红尘气的衍生,又更接近于“香火”供奉之力。 “罢了,当下想不通,总有想得明白的时候。”顾宁安长呼出一口气,随即快步走进屋内,朝着床上一躺,放空灵台睡了下去…… 31 三顾小院,终见先生 翌日清晨,天际阴沉沉的,零星有雨点落到地上。 安思小院门前,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共打着一把油纸伞立于门前。 “爷爷,今天咱不会又要等着吧?”金兴旺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尽是困意。 一旁,金万将手中的酒坛递给自家孙儿,笑道:“我都打听过了,顾先生昨天回来之后,那可就没出来过。” “今天阴雨,咱主动敲门,总是能见着人的。” 金兴旺点头道:“那就好。” 言罢,金万上前一步,不轻不重地叩了叩门:“顾先生…顾先生!” 笃~笃~笃…… 敲了约莫六声之后,禁闭的小院大门吱呀一声朝里打开。 一袭青衫的顾宁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爷孙两人,淡淡道:“有何事?” 金万是做过心里准备的,可是在看到顾宁安确实与二十多年前一点没变化后,也是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惊叹之色。 “顾先生,还真是您呢!”金万一脸激动的说道:“我是金万,就是孙婆婆的那个儿子。” 不等顾宁安开口,金万又是拉着自家孙子,赶忙道:“快,快向顾先生问好。” 闻言,金兴旺拱手作揖,语气端正的说道:“顾先生好。” 不得不说,这爷孙二人还真是隔代“像”,语气神态简直是一模一样。 对于他们的来意,顾宁安不用推算,也猜到了几分。 刘屠户昨日见他回来,拉着他说道了一番金万四处打听他的事情,又是将金万前两次的造访也说了。 结合乡民们对金万“投机倒把”的评价,加上他们爷孙两提着“进门礼”,这也很难不能想到他们是来“求事”的。 纵然对这个金万不太感冒,但对方还带着个孩子,看在孙婆婆的面子上,顾宁安就是招呼道:“外头落雨,有事的话,进屋说吧。” 金万脸上一喜,故作欲拒还迎道:“哎,会不会太叨扰先生了?” 让开身位的顾宁安转身道:“无妨,反正已经叨扰了,就不差这一会了。” 未曾想到顾宁安会这么说,尴尬的金万一时间没想到如何回应,只得装得没听到,带着自家孙儿跟了进去。 走进小院后,金万爷孙的步子就是放慢,眼神则是东看看西看看的,似乎想找到这小院与凡人居所的不同之处。 顾宁安领着二人走进了正堂后,招呼着金家爷孙二人坐下,就是坐到了饭桌前,吃起了自己新煮的白粥。 “看来我们来得还真不是时候,耽误先生吃早食了。”金万坐在一侧,笑了笑道。 “无妨,若是有事,直说便可。”说话间,顾宁安夹起了一筷小咸菜,划着白粥送入了口中。 哗啦哒~ 一贯穿起来的铜钱被摆放到了桌上,金万将钱朝着顾宁安的方向推了推道:“先生,咱家的羊羹铺,始终是二十文一碗,上一次您留下的一两银子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这六百文,您还是收回去吧。” 见状,顾宁安摇了摇头:“多出来的那些,本就是我给孙婆婆的,哪还有往回收的?” 似乎早就预料到顾宁安不会要,金万一拍大腿,有些唏嘘的说道:“哎,老人家嘛,总是一板一眼的......硬是要我将这钱送回来。” “我都跟我娘说了,这两家人如此熟络,顾先生一片心意收下,改日我等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不就成了。” 两家人熟络? 顾宁安笑而不语,继续低头喝粥。 见顾宁安不接话茬,金万拍了拍手边的包裹:“先生,我看您挺爱吃咱家羊羹的,要不我借用一下伙房,给您展露一手?” “这材料我都带来了,不知先生能赏脸看看,我能不能接我娘的班?” 顾宁安指了指眼前的白粥和小咸菜,笑道:“不劳驾了,我这早上正想吃得清淡些......再者说,这能不能接班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口味说了算的。” “那还是看你能不能让乡里那些吃惯了孙婆婆羊羹的新老主顾认可。” “额......”没想到顾宁安拒绝的那么干脆,金万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是继续道:“我娘说了,先生是懂她手艺的人,两家人关系又熟络,让您来品鉴是最好的。” “这万一我做得不好,丢脸也是丢在自家人门前。” “可如果是拿到街上去卖弄,让乡民吃了我做得羊羹,却不满意的话,岂不是砸了孙记羊羹的招牌?” “不知先生能否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品尝一番我做的羊羹?” 对于金万接二连三抬出“孙婆婆”的行为,顾宁安是极为不喜的。 况且,在他看来,即使金万“临时抱佛脚”跟着孙婆婆学了几天羊羹手艺,也是绝对做不出那个味道的。 也许配方一样,用料一样,但这做饭的人不同,做饭之人的心性不同,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亦会存在这天差地别。 所以,他这一来,是不想浪费金万带来的那些食材,二来也是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去做一件从一开始就“不讨喜”的事情。 “罢了,你若是真想试试,那便试试吧。”说着,顾宁安一指伙房的位置:“莫把我的碗碟打碎了即可。” “哎!哎!”金万笑展颜开道:“先生您可瞧好吧!” 提着食材离开正堂的同时,金万还不忘冲着自家孙儿使了个眼色。 金兴旺也是很“懂事”,从座位上起身,就是将自己摆在一边的酒坛端到了顾宁安的面前,正色道:“顾先生,这是咱家酿的汾酒,特地带来给您尝尝。” “自家酿的?”顾宁安语气中带着些许玩味,打量起那坛汾酒。 盛有汾酒的酒坛呈浅棕色,坛口小,坛身大,坛底部狭窄,酒坛外表光滑透亮,都能当镜子使。 再说那红布酒塞那,其上的设计和褶皱形状都是极为精致。 这从哪里看,顾宁安可都看不出来一点,这是“家酿酒”的意思。 不说别的,单凭着酒坛子的“外壳包装”起码都得值个一钱银子打底! 谁家自酿自饮的酒水,会用这么好的酒坛? 32 “破酒”与“好酒” “先生,要不您尝尝?” 看顾宁安不说话了,金兴旺试探性的问了一声。 顾宁安笑着摇头:“不了,这酒我喝不习惯,等会你们走的时候,拿回家去吧。” 一听这话,金兴旺顿时露出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先生,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您可千万要收下这酒,要不然我爷爷和太奶奶他们该以为我得罪了您,该怪我了。” 顾宁安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放心,起码你太奶奶应该是不会怪你的......” 金兴旺终究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他可没有金万那么多处理“人情世故”的本事。 效用自家爷爷的话不管用了,金兴旺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闷闷得应了一声,坐回了位置上去。 这一下,无人再在顾宁安吃饭的时候与他说话,顾宁安很快就将桌上的粥和小咸菜一扫而空。 “送礼不成”的金兴旺看着顾宁安吃个白粥配咸菜都吃得那么高兴,眼中也是不由得闪过意思鄙夷。 要知道,再来这之前,他可本来以为“仙人居所”应当时富丽堂皇仙气飘飘的。 仙人更是不用吃饭,或者说吃得都是“山珍海味”。 结果呢,从他一踏进这安思小院,看到得不说是“家徒四壁”吧,但想象中的古董珍宝,名人字画都是都是一样没见着。 就拿这正堂来说,除却桌椅板凳和几盏茶杯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堂堂的一个“仙人”,连个装饰点缀用的花瓶都买不起? 一时间,金兴旺甚至都不想拜师顾宁安了。 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先生若真是有本事的话,又怎么会生活的那么朴素? “先生,听说您二十多年前就买下这里的房子了......这二十多年您去哪儿了呀?”金兴旺抱着试探性的语气问道。 顾宁安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想了件事情。” 呵! 想件事情想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 不想说就不说,真把我当痴儿了! 金兴旺“哦”了一声,自觉没趣后不再言语。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顺着敞开的大门往外看去,只见那圆头圆脑的胡适,一手提着一个土黄色的酒罐,噔噔噔的朝着正堂内跑来。 “这痴......”金兴旺一下捂住了自己嘴,眼神不自觉的瞥向不远处的顾宁安。 发现对方都没有在看自己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他的痴儿就脱口而出了,还好反应快憋了回去! “先......生,我来给你送酒了,爷爷酿的!”胡适瞅见了坐在一旁的金兴旺,不过为了不影响自己说话,这位自然就被他直接无视了。 胡适朝着顾宁安说话的同时,还将那两坛看着“脏兮兮”的酒坛摆到了地上。 土黄色的坛身,粗糙的泥封,以及暗红色的酒塞布,这酒一看才是自家酿造的。 金兴旺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在心底发笑:什么破酒提过来一次不够,还要提过来两次。 人家顾先生连二两银子一坛的汾酒都不收,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痴儿提来的,一看就不值钱的破酒? “去搬到墙角去,回去替我谢谢胡老丈。”顾宁安指了指墙根,笑道。 “嗯!”了一声,胡适立马照做搬酒。 见顾宁安竟然收下了胡痴儿送来的“破酒”,又不收自家的好酒,金兴旺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金...兴旺,你也在这...早,上好!”搬完了酒水,胡痴儿就是朝着他先前无视的金兴旺打了个招呼。 胡老丈教导他,做人要懂礼,既然上一回,他与金兴旺解除了“隔阂”,那如今见面了,自然是要打声招呼。 然而,这一幕落在了金兴旺的眼里,却是成了赤裸裸的嘲讽。 他直接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冲着顾宁安说道:“先生,他这酒,你喝过吗?” 顾宁安摇头:“没喝过。” 金兴旺一听,语气更冲:“那同样两家的酒水你都没喝过,偏偏我家的不要,却要胡痴儿家的?” “还美其名曰说我家的酒水你喝不惯,你都没喝,怎么知道喝不喝的惯?” 噔! “不许对先生无礼!”胡适用力的踩了一脚地面,发出了“噔”的一声,卷起袖子的他,颇有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胡适不过五岁,圆头圆脑圆身,手臂如藕节般一节一节肉嘟嘟的,他的身高不过堪堪能到金兴旺腹脐的样子。 如此大的身高体型悬殊之下,胡适竟然要为顾宁安出头,惹得后者不由发笑。 “小胡适,胳膊还没人家大腿粗,就别逞能了。”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的同时,又是望向了金兴旺,反问道:“你家这酒水,真是自家酿造的?” 金兴旺心虚一愣,随即嘴硬道:“当然是,我爷爷向来就喜欢酿酒,他的手艺,可比某些人要好多了!” 顾宁安随手指了指手边的酒坛,淡淡道:“那我怎么看这酒坛上还沾着行脚商的封签呢?” “不可能,封签早就被我给抠干净了!”说话间,金兴旺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而是指着酒坛的一处道:“你看,这位置哪里看得出来曾有过封签?” 顾宁安点头:“嗯,确实处理的很干净。” “那你......”金兴旺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到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顿在原地宛若石化的他,对上了顾宁安平静的眸子,不由得耳根发烫! “既然是自家酿的,为何还要清理封签?” 这话是胡适说得。 他是真没反应过来才这么问一嘴。 但落到金兴旺的耳朵里,那就真是刺耳的嘲讽。 没有颜面在留下的他,一把抱起了桌上的汾酒,迈着大步朝着外头跑去。 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家爷爷还在伙房里埋头做羊羹,也忘记了自家爷孙两个费劲巴力的准备这一次见面,是为了让他拜师顾宁安...... 33 投机倒把终成空 “新鲜出炉的羊羹汤来咯!” 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只见那金万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块木盘迈着小步走进了正堂之中。 其木盘之上,摆着一碗羊汤和两张烤饼子。 由于羊汤盛得太满,金万没工夫抬头,自然是也没发现自家孙儿已经不在了的事情。 嗒,嗒! 依次将羊汤和烤饼子摆到了顾宁安的身前之后,金万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顾先生,请用。” 纵然还没有吃,顾宁安就已经看出,面前这一碗羊汤与孙婆婆所做的差别在哪。 单说那刀工,孙婆婆切片的羊肉每一片大小均匀肥瘦恰好,无论是单吃还是混着烤饼子都不会显得突兀油腻。 可面前的这碗,有的羊肉片悬在汤的表面,有的则是沉在汤底,肥瘦的把控更是离谱,有全瘦的,也有全是肥肉的。 至于烤饼子和羊汤的香气,那就更不用提了,几乎没什么香味飘出,烤饼子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夹生...... 顾宁安沉默了片刻,抬头道:“金万,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持之以恒,并非临阵磨枪就能做好的。” “你若真打算接班孙婆婆的羊羹摊,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学学。” 金万自然知晓自己做岔劈了,可他明明记得在家学的时候,觉得非常的简单,结果真自己独立做的时候,那叫是一个手忙脚乱。 不过,无论这羊羹汤做得好与不好,都是他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这番话的:“先生说得是,我这些年确实过于浮躁了。” “现在我娘岁数大了,羊羹的手艺不能断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会抓紧学习,争取做出配得上孙记招牌的羊羹。” 说到这,金万话音一转,右手招了招道:“我家兴旺打小就聪明,我觉着他是个读书的材料。” “不知先生可否收他为徒,无论是教他读书认字,亦或是做人的道理,都是可以。” 察觉到身后没动静,金万也不回头,只是尬笑着喊道:“兴旺,走近些让顾先生看看你。” 顾宁安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刚才你家孙儿,抱着酒坛子跑了。” “什么!”伴随着一声惊呼,金万立马回过头,赫然就看到了那个睁着圆眼呆望着他的胡痴儿! “我家孙儿怎得了?怎得突然跑了?” “孩子还小不懂事,是不是他说错话,冲撞先生了?” 金万在说话的同时,不断地拱手作揖,还观察着顾宁安的神态。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金家爷孙这种“投机倒把”的行为,在外头可能吃得开,但在顾宁安这,是真的行不通。 若不是有孙婆婆这一层在中间,恐怕顾宁安在人家上门的时候,就会在门口把事情说开了,婉拒对方的请求。 “金兴旺刚才冲撞了先生......非要说买来的酒水,是自家酿的!”胡适率先应了一句。 听到这话,反应极快的金万立马将事情经过猜得八九不离十,意识到事情已经搞砸的他,只能不断的道歉。 顾宁安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不过我也不收徒,以后也不必费心来讨好我了。” “这...这...”金万几度想要开口找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奈之下,他只能应道:“那金某就先走了,叨扰先生了。” “去吧,把桌上的六百文钱拿走。”顾宁安淡淡道。 金万“哎”了一声,抓起了桌上的钱串,同样迈着大步离开了安思小院。 恰好他走出去没多远,躲在街角的金兴旺就是追了上来。 望着脸色难看的金万,金兴旺撅了撅嘴道:“爷爷,这师咱不拜也罢,没见着那个仙人住得那么寒酸的,大早上吃粥配咸菜,一看就苦哈哈的。” “你见过多少仙人?”金万皱了皱眉,继续道:“你说你,就算事情被拆穿了,该说不说道歉就是,非要顶撞人家做甚?” 金兴旺没好气的应道:“都怪那个胡痴儿,他接二连三的羞辱于我,我没忍住!” “还有那个顾先生,明明是我家的酒好,他非要喝那痴儿家的酒,那分明就是觉得我还不如那个胡痴儿!” “哎!你还说!”金万扬起手,又轻轻方下,长吁道:“罢了,罢了,咱老金家看来是没这个命。” 哐当!哐当! 一声声沉闷的脚步声自街角传来,金家爷孙循声望去,顿时看到了一位粗衣麻衫的高大汉子朝着他们迎面走来。 高大汉子脸色苍白,腰间别着铁器和竹篓,一对鹰隼般的眸子同样看向了金家爷孙。 “捕蛇人,真他娘的晦气!”金万暗骂了一句,扯着自家孙儿靠边站了站,打算等对方过去之后,在朝家的方向走。 然而,捕蛇人则是在行至他们身前不远处的时候,便是开口道:“敢问这位老兄,可知顾先生所住的安思小院,朝哪走?” 嘶~嘶! 蛇鸣自捕蛇人腰间的竹篓内传出,金兴旺吓得躲在爷爷身后瑟瑟发抖。 金万吞了口唾沫,笑道:“不知这位兄台,寻顾先生有何事?” 捕蛇人孟五皱了皱眉头:“您与顾先生相识?” “自然相识,就在刚刚,我还刚从人家院里出来。”金万表面一脸淡然的说道。 “原来如此......您要问清情况,是不是怕我对先生不利?”孟五的话音落下,金万身上气势一变,正色道:“自然是如此,毕竟你这身上还带着铁器毒蛇,我总得问清楚,再给你指路不是?” 孟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笑道:“言之有理,不过我恐怕也伤害不到先生......” “罢了,说说也无妨。” “数日前,我寻先生算了一卦......先生当真乃神人也,若不是其留下点拨,恐怕时至今日,我早已成为林中枯骨......如今我这备上百两银,就是为了来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的.......” 34 捕蛇人上门 哗啦!哗啦! 似乎是怕金万不信,孟五特地晃了晃肩上装有银子的包裹,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 银钱声入耳,金万心底五味杂陈,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苦笑道:“朝那走个百步就到了。” “多谢老兄。”孟五紧了紧肩上的包裹,又是看了一眼从他金万身后探出头的金兴旺,笑问道:“这是老兄的孙儿?” 金万颔首,拍了拍身后孙儿的肩膀:“兴旺,叫声叔。” “叔!”金兴旺虽然心中害怕,但还是叫了一句。 闻言,孟五从胸前衣襟摸索出一贯钱,粗看上去约有一钱银,他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将钱递向金兴旺,笑道:“来,拿去买点蜜饯吃。” 莫看金兴旺年纪小,这爱钱的性格也是深得他亲爷爷的真传。 原本还挺害怕的金兴旺一听这话,立马就伸出手要去接。 只听“啪”的一声! 吃痛的金兴旺立马收回了手去,动手的金万一脸严肃的训斥道:“谁让你收人家钱财的?” 见状,孟五也是有些尴尬,毕竟他可不是善人,给这钱也是因为看眼前的爷孙二人与顾宁安关系很熟络的样子,想着给孩子些钱,大家交好关系。 他也没想到这金万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你看......这打孩子做甚。”孟五尴尬一笑,金万亦露出些许笑容,将孟五悬在半空中的手推回去:“无功不受禄,这可是我们金家的家规,还望兄台莫要再给钱财了。” 孟五沉默了片刻,拱手道:“不愧是顾先生的友人,格局非同一般呐,在下孟五,不知老兄尊姓大名。” 金万抱拳回应道:“叫我金万就成。” “金兄!”孟五抱拳,继续道:“那我就先去寻先生了,改日再见。” 金万拱手:“孟老弟慢走!” 二人打过招呼,孟五朝着安思小院的方向走去,而金万则是拉着自家满脸委屈的孙儿朝着反方向快步离去。 “爷爷,你刚才打我做甚!” “哪有别人给钱,你不要的道理!” “一钱银子也不少呢!” 听到这话,金万脸色一变,沉声道:“胡扯!人家这钱是看在顾先生的份上,才给你的!” “即使我等与顾先生交好都不能收这个钱,更不要说是现在这般态势了。” “还有,你刚才没听那捕蛇人说什么?他原本是必死的局面,全凭找顾先生算了一卦才活了下来。” “这就证明顾先生的手段,远不是我们看到的那般!” “万一真的给顾先生得罪死了,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听明白了爷爷的顾虑,金兴旺“哦”了一声,就是继续道:“爷爷,那你说我还有机会拜师于顾先生吗?看来他真是很厉害,就连捕蛇人那种凶神恶煞的人,提起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的。” “而且他这赚钱的速度也太快了,只不过是替人算一卦,就能赚百两银!” 闻言,金万苦笑道:“机会肯定还是有的,只不过这剩下的机会,可就全在你太奶奶身上了。” “太奶奶能帮我?”金兴旺一脸的疑惑。 金万点了点头:“回去好好求求你太奶奶吧。” ...... 啪嗒! 嗝~~~ 胡适放下汤碗,打了个饱嗝,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一副很撑的模样。 顾宁安笑问道:“不是跟你说了若是吃不下,可以不用吃完吗?” “不浪费。”胡适摇头道。 顾宁安颔首笑道:“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沉默了片刻,胡适应道:“难吃!” 望着胡适吃得肚子圆滚,却又一本正经说着那羊羹难吃的时候,顾宁安就是发笑道:“你到也是能耐,难吃也能吃完了。” “休息会,自己去把碗碟洗了能不能行?” 胡适一骨碌就从椅子上爬下来,将碗筷端起,才是应道:“能!” 看着胡适挺这个滚圆的肚子,顾宁安叮嘱道:“不都让你休息会再去洗了。” “不......”胡适边走边说道:“爷爷说了,油腻久了,不好洗。” 顾宁安点了点头:“那你慢点。” 笃~笃~笃! 院门再度被敲响,顾宁安看胡适停下步子,一副想要去开门的样子,他就是起身道:“行了,你去洗吧,我去开门。” “嗯!”胡适应了一句,脚下的步子又是动了起来。 院门处,敲门声仍在继续,顾宁安拉开院门后,站在门口的孟五立马躬身作揖:“孟五,见过先生。” “好了好了,莫要行礼。”顾宁安一看来人,直接让开了身位道:“进来坐着说。” “哎!谢先生!”孟五又是弯腰一揖,才是跟着顾宁安走进了院内。 与金家爷孙无二的是,孟五走进这安思小院,也是东张西望的看着。 只不过前二者的心境是:仙人居所竟然如此破旧朴素。 后者则是:不愧是隐世高人,竟然居住的地方如此有意境...... 在正堂坐下后,孟五就将自己此行去捕蛇时,遇到的事情,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 当时顾宁安给孟五留下的话便是:“死路之中寻生路。” 然后又以一个“实心圆”和一个“空心圆”表达了生死二路的距离。 孟五那一日进林子捕蛇,在密林深处,不慎被一条浑身赤红的毒蛇咬伤,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孟五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口溢鲜血手脚抽搐。 作为一名老捕蛇人,孟五经常会在医馆等地方用一些微毒的毒蛇给自己增加对于蛇毒的“耐毒性”! 照道理来说,他体内的“耐毒性”是很高的,不应该会被咬到一口就直接失去了行动自救的能力。 可奈何那一日就是如此! 在生死弥留之际,他赫然看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拨浪鼓”,不知从何时落到了一株娇艳欲滴的红花之侧。 望着拨浪鼓上的孔洞,孟五的求生欲爆发,匍匐着朝着红花爬去。 靠近红花之后,他一口将红花整个吞了下去,当他用尽力气将红花咽下去后,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35 久违的融洽 “我估摸着我起码在林中昏睡了足有一整日的功夫!” “醒来的时候那是饥寒交迫。” “好在这天气暖和了,要是冬天,我估计没被毒死,也要被冻死在林子里。” “还有,得亏先生指点,我才会心生念头去吃了那朵红花,解了那蛇毒,先生当真是神机妙算!” 说到这,孟五脸上的表情满是崇敬,他刚要起身,想着再度拜一拜顾宁安的时候,顾宁安当即一压手:“行了,还真把我当庙中神像了?” 闻声,孟五一屁股坐到了位置上,讪笑道:“实在是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就想着拜一拜......” “对了!”孟五将肩头装有百两银锭的包裹卸下,放到了顾宁安的身前的桌上打开,里头赫然摆放着十锭一般大小的银元。 “这百两银锭,是我上次算卦的卦金......之前的是定金,现在算是尾款,还请先生一定收下。” 顾宁安颔首:“嗯......摆这就行。” 看顾宁安肯收下,孟五也是欢喜的紧。 纵然百两银也是他的全部家当,但若是能与一位“仙人”结下一个善缘的话,那莫说这百两纹银,就算是万两黄金也是值得的! “对了,先前我在来得路上见到了金老兄和他的孙儿,他们也是先生的朋友吧?”孟五岔开了话题,笑问道。 “不算朋友。”顾宁安语气冷淡,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一看这,孟五就知晓自己刚才被“忽悠”了,闯荡江湖那么多年的他又怎么听不出这语气中的“不喜”呢? 若真是朋友,顾先生起码会接上一句可谈的话来,而非就一句“不算朋友”来回应。 难怪刚才不敢收钱,原来是怕事情暴露,遭我报复? 孟五沉默了片刻,再度将话题引开,讲述起了自己当捕蛇人时遇到的一些稀奇之事。 谈这些事情,顾宁安倒是来了些兴趣,反正闲暇无事,与捕蛇人这种特殊职业的人聊聊,也算是有趣。 既是聊天,顾宁安主动去泡了一壶茶水,又是拿出了胡老丈晒的地瓜干出来招待孟五。 后者受宠若惊,看着顾宁安忙进忙出的样子,很想帮忙又插不上手,从而导致他显得异常局促。 不过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二人坐下后就是畅快的闲聊了起来。 大多数时候,孟五都是在讲述一些他捕蛇时发生的险情,时不时的他还会讲述一些入行后听闻的奇闻诡事。 诸如人首蛇身的美女蛇,护卫家宅的保家蛇等等…… 二人相谈甚欢,一直将茶水从有色,喝到了没色,孟五才是离去。 在此期间,洗完了碗筷的胡适也是十分的乖巧,自己坐在院子里练习着反应能力。 直到捕蛇人离去之后,他才是去给顾宁安“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联系成果。 多日的练习,总是有效的,这孩子已经能在五个问题以内立刻做出反应了,超出五个问题则也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去思考。 不吝口舌的夸赞了胡适一番,这孩子也是欣喜的跑回了家去。 一大清早就接待了不少客人的顾宁安长呼一口气,盘算着自己还有没有要做的事情。 思索间,有一滴雨水落到了他的脚前,低头望去,青衫入眼帘,他赫然想起,自己还欠那小马裁缝一副招牌……. …… 日落西山,天际的尽头抹上了一缕艳红的彩霞。 乐乡县的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炒菜的香气自各家各院的门前飘荡开来。 身着一件干净素衣服的孙婆婆,将手臂上的袖套摘下,搬了一张板凳坐在院子里,等待着儿子和曾孙回来吃晚饭。 大多数时候,孙婆婆要是不出摊,家中又无人的话,她就会坐在院子里,静静的望着天空出神。 对于常人来说这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但对孙婆婆好像不算是,因为她时不时就会忘记自己对着天际出神了多久。 “太奶奶!我回来啦!”金兴旺飞快的从门外跑进来,手中提着一个荷叶纸包,直奔着孙婆婆而去。 “慢点咯!莫摔着了咯!”孙婆婆赶忙摆手。 “太奶奶你猜猜,这里头是什么?”金兴旺一脸的神秘,将东荷叶纸包提到了孙婆婆面前。 孙婆婆嗅了嗅,笑道:“是糯米藕吧?” 金兴旺点头:“我知道太奶奶爱吃,可是特地求着爷爷带我去买的喔!” 孙婆婆摸了摸金兴旺的脑袋,笑道:“兴旺真乖,赶紧去洗洗手,准备吃晚饭了。” “娘!”后一步走进院子的金万打趣道:“你咋不叫我吃晚饭嘞?” 孙婆婆没好气的说道:“老大不小了,别整天没个正行,赶紧跟兴旺一道洗手去,记得用皂粉洗,洗干净。” “遵命!”金万笑道。 纵然不知晓自家儿子和曾孙为何那么高兴,但只要他们高兴,孙婆婆这心间也是久违的舒畅了不少…… 饭桌上,这隔了代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相互夹菜玩笑,这种日子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这里要说一句,金万的儿子儿媳,都去别县做生意了,基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趟。 所以大多数时候,只有他们三口人在家。 “太奶奶,你尝尝这个糯米藕,我特意让老板多放了些甜汁呢!”金兴旺夹着一块塞满了糯米的藕片放进孙婆婆的碗中,语气贴心的宛若“小棉袄”。 孙婆婆“嗯”了一声,便是吃起曾孙儿夹的糯米藕,只吃了一口,她便是竖起大拇指道:“嗯,好吃!” 听到这,金万看时机差不多了,就是给孙儿递了一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的,站起身走到了孙婆婆的身后,边帮其捏肩边说道:“太奶奶,兴旺想求您一件事情。” “好啊,我就知道这天上不会掉馅饼。”孙婆婆笑眯眯的说道:“兴旺想让太奶奶办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金兴旺顿了顿继续道:“太奶奶您也知道,我一直想读书来着,可县里的教书先生没有一个合我胃口的。” “这不,近段时间,那安思小院不是回来了一个先生吗?” “我听爷爷说,您跟他挺熟悉的,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跟他说说,收了我这个学生?” 36 争执 金兴旺的话音落下,孙婆婆便是陷入了沉默。 等得有些焦急的金兴旺频频看向对面的爷爷,就连手上捏肩的动作也是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这时候,金万也是出言附和道:“娘,我还是头一次见兴旺那么好学想拜师,要不您老就帮帮自家曾孙?” “顾先生,那可是高人,到时候兴旺学成了,我们老金家也算是脸上有光了!” 瞥了金万一眼,孙婆婆按住了肩头曾孙的手,将其拉到了身侧,语重心长的问道:“兴旺啊,你实话告诉奶奶,你之所以想要拜师顾先生,是不是因为他容颜不改,许是天上下凡的活神仙?” “额…”金兴旺刚想否认,孙婆婆又是继续道:“好了,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了。” “金万,这铁定是你的主意吧?” 知子莫若母,孙婆婆一猜就猜到了这事情的源头在于自家儿子。 金万尴尬一笑:“娘,什么都还是瞒不过您,可我这也是为了咱家好啊,这可是咱家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飞黄腾达?”孙婆婆语气一沉,继续道:“脚踏实地自有福报来,你总是想着投机取巧,这都投机了大半辈子了,你还不够,还非要搭上兴旺?” 噗! 金万将手边的汾酒酒塞拔开,给自己倒上满满一碗后,仰着脖一饮而尽。 哈~ 金万擦了擦嘴,闷闷道:“娘,你倒是脚踏实地了,但你做了一辈子的羊羹,又做出什么名堂了?” “到了,也攒不出一个开铺子的钱!” 孙婆婆淡淡道:“我这一辈子,做好了羊羹,吃得人都说好,那就是我的名堂,这一点你不明白,旁人也很难明白。” “至于你说钱不钱的,起码这宅院,还有你,都是我卖羊羹的钱赚来养活的。” “难道这还不够吗?” 哗啦~ 酒花四溅,金万再度干了一杯汾酒,他自认为跟母亲说不通,所以也不想多说了。 “太奶奶!”金兴旺语气一扬,正色道:“兴旺没求你办过什么事情,只求您帮我这一次……你知道吗?那个胡痴儿都在顾先生家随意进出了。” “那个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痴儿,哪来的本事讨先生欢心?定然是他爷爷出面,才让胡痴儿能够跟在先生左右!” “太奶奶,你可知早上那胡痴儿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我可不想被一个痴儿比下去,你一定要帮我啊!” 听到这,孙婆婆脸色一变:“你们已经去找过顾先生了?这架势,结果也不太好吧?”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索性也就不隐瞒的金兴旺当即将早上拜访顾宁安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太奶奶!你想想,能让必死之人死里逃生,动动嘴皮子就是百两银进账,这搁谁谁不想拜师?” “如果我也学会了本事,说不定还能带着咱延年益寿,也做个长生不死的快活神仙呢!” 说话间,金兴旺脸上的表情甚是夸张,浓浓的欲望从一个十岁的孩童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孙婆婆摸了摸金兴旺的脑袋,正声道:“兴旺啊,且不说太奶奶没那么大的面子,就是有,我也不会去开这个口。” “为何!”金兴旺脸色一变,显得极为诧异。 孙婆婆应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早上你们已经失败,就证明你与顾先生没有师徒缘份……强扭的瓜不甜,你明白吗?” 金兴旺脸色骤变,高声道:“我不明白!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太奶奶,求你办这么点小事都推三阻四的!” “你还不如那胡痴儿的爷爷管用呢!” 越说情绪越激动的金兴旺脸色涨红,他退开几步,指着摆放在一旁的烤饼炉,厉声道:“记性也不好,让你别出去摆摊也整太要跑出去,也不知道你卖那些个羊羹又能挣几个钱!” 哐啷! 烤饼炉摔到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这跟了孙婆婆一辈子的烤饼炉,没有坏在炭火烧燎上,倒是毁在了自家人的手里。 “兴旺!你胡闹!”金万一拍桌子,撸起袖子朝着自家孙儿走去:“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原本还因为做了错事而顿在原地的金兴旺一听这话,看着一脸弥漫的太奶奶,望着气势汹汹的爷爷,他不禁拔腿跑了出去。 许是怕被打,许是怕看到太奶奶眼中的失落,金兴旺此刻,只想逃离…… “小子,你别跑!”金万追着金兴旺就是冲了出去。 一时间,其乐融融的屋子顿时变得冷清起来,唯有一桌的残羹剩饭,一地的碎片和一位出了神的老妪…… …… 一瘸一拐的金兴旺被金万提溜着往回走。 当然,前者的瘸腿不是金万打的,而是在逃跑过程中,不慎踩空摔了一跤。 “回去给我好好给太奶奶赔不是,记住了吗?”金万的语气异常严厉。 金兴旺自知有愧,低声应道:“知道了。” 很快,金家爷孙回到了宅院内,宅院内漆黑一片,似乎孙婆婆已经睡下了。 正堂内,桌上的饭菜和地上的碎片已经被清扫了个干净,金万来到孙婆婆的屋门前,叩门道:“娘,娘你睡了吗?” 见久久没有人回应,金万当即推门就进去了。 屋内很黑,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隙照进来,让金万勉强能看到自家老娘的身影。 此刻,孙婆婆正趴在桌上,桌前摆着一个用黄泥修补好的烤饼炉。 凑近之后,金万听到了微弱的鼻息声,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娘,娘。”轻晃了下孙婆婆的肩膀,金万低声道:“上床上睡去吧,这桌上睡硬得慌。” 睁开眼的孙婆婆坐直了身子,浑浊的眸子中透露出满满的迷茫:“你是哪个?” “娘!甭开玩笑了,我是你儿啊。”金万打了个哈哈道。 孙婆婆皱眉:“我儿?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这是哪儿啊?” 闻言,金万吞了口唾沫,急切道:“这是咱家啊,您不会连这都忘记了吧?” “兴旺,兴旺!” “这是你曾孙儿,你还记得不?” 金兴旺低着头,悻悻道:“太奶奶,我错了。” 盯着金兴旺看了一阵,孙婆婆摇了摇头:“记不得了……” 37 孙婆婆上门 岁月匆匆,眨眼已是半月过去,这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 在这半个月里头,顾宁安除却开头的时候做了些事情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翻看徐城隍亲自送来的法术典籍。 本来顾宁安只是问他要了适合妖物修炼的典籍,结果人家愣是将所有的库存收藏都拿来了。 其中甚至还有关于阴阳互补之术的典籍…… 翻看这些典籍的时候,顾宁安赫然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法术典籍大多都很繁琐。 举个例子就是,一个普通的控水之法,明明可以一步到位,法术中却要人先日日浸泡在各种“水”之中,美其名曰为“以身感水”,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在顾宁安看来实则就是走歪了路子。 一条道能走通,又何必要绕上百八十圈,再走向终点? 对比了这些法术典籍,顾宁安愈发觉得“道途”中所提到的法术才是正确的路子,只不过对抗“归寂”的红尘气一日不够,他也没打算再度翻开“道途”……. 另外,在给小马裁缝重写了一个招牌之后,对方硬是要丈量一下他的鞋子尺寸,要给他做一双鞋子。 按照小马裁缝的话来说:“我爹做了衣裳,我自认目前在做衣裳上无法超越,但不代表鞋履不行。” 对方热情至极,顾宁安也不好推脱,索性就随便他去了…… 再说那赵木匠,甭看这半个月过去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对那块雷劈原木下手。 毕竟顾宁安当时给出的要求只是“一切从简”,这种没有具体要求的要求才是最为磨人。 半个月的时间内,赵木匠光是样板就做了不下数十个,结果做下来却是每一个自己满意的。 期间,顾宁安去看看成果的时候,赵木匠也是啥都不说,就让他回去耐心等等。 做了数十个样板不满意的事情,还是赵柳私下告诉顾宁安的…… 原本顾宁安是想给赵木匠加些钱的,毕竟这么多样板的材料都要不少银子,结果不等赵木匠拒绝,赵柳就是先行一口否决了。 对方不要银子,顾宁安也不好硬塞,就只得作罢,想着来日在其他方面补偿他们了…… 将手中的典籍放下,顾宁安习惯性的想找些绿植来放松一下眼睛,结果这偌大的一个院落,愣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绿意。 “看来还是要种些花草,要不这院落总看着光秃秃的。”自语了一句,顾宁安端起面前的茶杯正打算喝上一口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停下,院门也是被“笃笃笃”的敲响。 “顾先生,在家吗?” 听着那标志性的嗓音响起,顾宁安放下茶杯,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人,分别是孙婆婆,金万,还有金兴旺。 “顾先生,叨扰您了。”孙婆婆微笑道。 顾宁安看着有些奇怪的孙婆婆,双眸蒙上一层淡淡的法光,打量了对方一翻。 天地人三魂均已笼罩着浓郁阴霾,照道理来说,孙婆婆不应该再记得自己。 甚至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该忘记了! 那今日孙婆婆主动上门,又是表现出熟识自己的样子……这问题就出在他的儿孙身上了。 对上了顾宁安平静的目光,金万下意识的避开,又拱手道:“顾先生好,今日又来叨扰您了。” “顾先生好。”金兴旺也是像模像样的打了声招呼。 没有多管金家爷孙,顾宁安招呼着孙婆婆朝里走。 后头那两个也是相当识趣外加厚脸皮,自顾自的就跟了上来。 来到正堂之后,顾宁安主动给孙婆婆倒上了一杯热茶。 当他端着茶壶看向金家爷孙的时候,后者二人纷纷摆手说不用喝茶。 顾宁安望了他们一眼,就是坐到孙婆婆的对面,笑问道:“孙婆婆,今日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孙婆婆微笑着说道:“顾先生,老婆子我今日来,是想麻烦先生一件事情。” 顾宁安接上话茬:“是收金兴旺为徒的事情吗?” “哎?”孙婆婆一时语塞,余光瞥了金万一眼,便是点头道:“正是,正是…….我这曾孙,有些顽皮,但还算是机灵,不知先生可否卖老婆子我个面子,收下他?” “若您觉得他脑子笨学不会的话,留在身边当个小书童,替您研墨做些杂事也可,您看如何?” 纵然孙婆婆说得无比流畅,但在顾宁安看来,却有一种在背诵提前写好的台词一般,再加上孙婆婆不可能记得他这一点来看。 今日的这一出戏,不用想也知道,是金家爷孙主导的。 嘭! 隶属于孙婆婆的那一缕红尘气忽然有些异动。 心有所感的顾宁安掌心一番,一缕忽明忽暗的红尘气缠于其指尖,其上阳气衰竭,阴力大盛…… 孙婆婆阳寿将尽了! 顾宁安定睛看向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只见那些附着在其三魂之上的阴霾开始迅速消退,只是眨眼的工夫,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就是清明无比,与常人无异。 此乃阳寿将尽时的回光返照,孙婆婆此时应当已经记起了一切。 唰! 一阵阴风飘入院内,只见两道身着官服的日巡游撑着一柄黑伞,站在院子内。 “顾先生,孙氏阳寿已尽,我们来带她回去。”两位日巡游在外拱手作揖,显得极为恭敬。 这声音,顾宁安能听到,临近生命尽头的孙婆婆亦是可以。 不过,听到自己阳寿已尽的消息,孙婆婆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异色。 只见孙婆婆先是看了一眼金家爷孙,又是望向了门外的两位阴司官差,最后才是将目光落到了顾宁安的身上:“顾先生,他们是来接我的吗?” 顾宁安微微颔首:“嗯……” 孙婆婆沉默了片刻,继续道:“能否通融一番,想再做一回羊羹。” 金家爷孙听着那云里雾里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不敢插话。 “稍等。”丢下二字,顾宁安迈步走出了正堂,他望着身前的两位日巡游,拱手道:“这位孙婆婆乃是我的一位故人,不知二位巡游可否通融一番,给她些时间做份羊羹?” 38 最后一次出摊 顾宁安的身份,乐乡县阴司算是传的上下皆知。 即是真仙,又帮徐城隍解决了“大患”,算是城隍的恩人。 这乐乡县阴司上下皆知,该如何对待这位顾先生。 故而,顾宁安这一开口,两位日巡游便是齐齐作揖:“那我等去外头候着。” “多谢。”拱手道谢后,顾宁安未曾进屋,而是冲着金万正色道:“劳你跑一趟,买些做羊羹的新鲜食材来,顺带将孙婆婆的板车器具寻摸来,可好?” “好!好!好!”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金万应声的同时,跌撞着朝外跑去。 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隐隐间好像猜到了什么,所以才显得如此紧张。 此刻的正堂内,仅剩下了孙婆婆和金兴旺。 这只有十岁的孩童纵然再会看眼色,也是全然搞不清接下来该做什么。 孙婆婆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招了招手道:“兴旺,你过来。” 闻言,金兴旺怯生生的走了过去:“太奶奶,怎么了?” “兴旺啊……太奶奶可全都记起来了。” “撒谎骗人是不对的,知道了吗?” 孙婆婆摸着金兴旺的脑袋,眼神中没有些许责备之色。 金兴旺身形一颤,低声应道:“太奶奶,我错了。” “既然知错,就跪下吧。”孙婆婆的声音很温和,脸上依旧是和善的笑容。 金兴旺有些错愕望向眼前的老人,要知道这位老人可是从不会对他说什么重话的。 今天竟然让他跪下? “还不跪?”孙婆婆重复了一遍,那温和的语气仿佛在说“你吃了吗”? 只听扑通一声,金兴旺重重的跪倒在了孙婆婆的面前,垂首道:“太奶奶,我知错了……” “嗯,先跪着吧。”孙婆婆摸了摸金兴旺的脑袋,继续道:“等吃羊羹了,再起来就是。” “嗯!”明明跪在地上膝盖处传来阵阵痛感,但金兴旺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仿佛跪这么一会,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小的惩戒了…… …… 这一日,孙婆婆的羊羹摊,开到了安思小院小院里头。 由于金万推着羊羹摊火急火燎的样子实在是太招人瞩目,不少闲来无事的邻里,都是凑到了安思小院外凑热闹。 安思小院的院门是敞开着的,外头的人可以透过门看到里头的场景。 孙婆婆作为掌勺麻利的在车板前准备着做羊羹的食材,稀奇的是,他的儿子则在一旁打着下手。 更为古怪的是,有人还瞅见,那老金家平日里最宝贝的小曾孙,竟然跪在摊位的不远处,看着像是受罚,脸上却是轻松如常。 鉴于安思小院的特殊性,大家也不敢在外头大声吵闹,只有零星的交谈声不时响起。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浓郁的羊汤香从安思小院内一直飘荡到院外,围观的乡里乡亲都是被勾得食指大动。 “爹爹,那婆婆做得汤水好香啊!” “崽崽也想吃一碗!” 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扯着身侧父亲的衣袖,说了一句。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却引起了连锁反应。 在场的大人不好意思说想吃,但还有不少的“小馋虫”不是? 若是替自家孩子要吃的,或者是买吃的,是不是就开得了口了? 于是乎,现场顿时响起了不少大人的声音,这街坊邻居的大多都吃过孙记羊羹,也自然知晓这价格。 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是拿着钱,高声喊着要买一碗羊羹。 院子里,孙婆婆有些顾虑的看向了顾宁安,后者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走到了摊位前笑道:“帮我盛两份羊羹吧。“ “好…”孙婆婆应了一声,随即就是装了两碗羊汤,四张烤饼子出来。 顾宁安将其摆到了一个托盘上,朝着院子一角走去。 金家爷孙原本还以为这是顾宁安自己要吃,结果他们却看到,顾宁安走到院子一角后,又单手抽了一张木桌过去,将羊羹放下后,又是将托盘取了回来。 金家爷孙想不通,可这孙婆婆却是看明白了,顾先生这是用她的羊羹替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去了…… “金万,去跟外头的乡亲们说一声,今天这原材料不多,让他们一家人吃一碗尝尝味吧,至于羊羹钱就不要了。”孙婆婆的话音落下,金万立马跑出去重复了一遍。 外头的乡亲们听了,顿时呼声一片,有道谢的,有夸赞孙婆婆手艺的,亦有一家人中商讨着一会谁多吃一些的…… 纵然时间有限,“工作量”又是大,但孙婆婆做羊羹的动作却从未出过错,始终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她,仅仅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解决了院外几十人份的羊羹。 院外,附近的邻里们搬出了家里的木凳供大家坐着吃,粗粗看去这外头埋头吃羊羹的乡亲,恐怕不下百人。 一群人像是过节一般,在这安思小院外吃得热火朝天。 甚至,还有不少的人收到了消息,在朝着这里赶来。 “只剩下我们几个的份量嘞…”孙婆婆看着快要见底的羊洋,笑道:“金万,让外头的赶来的乡亲们回去吧,跟他们说声对不住…” “哎!哎!”连应了两句,金万继续当起了传声筒,对着外头未能吃上羊羹的乡亲们作揖抱歉。 “今儿个吃不上了没事啊!可这馋虫都把咱给勾起来了,明儿个还能吃上不?” 人群中,有人高声问了一句,直接引起了连锁反应。 无论是吃上的,还是没吃上的,都在问下一次出摊是啥时候。 有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想着白吃白喝,竟还直接要塞钱给挡在院前的金万。 金万贪财,但不代表他什么钱都收,结果他想把钱推回去都做不到,毕竟在场比他年岁大的可不少,不买他帐的,他还真没办法。 这时,孙婆婆迈步来到院门前,对着底下的乡亲们笑道:“诸位,我这孙记羊羹,尚合大家的胃口吧?” “合!太合了!” “俺也想吃啊!来晚一步啊!” “孙婆婆,下次啥时候摆摊啊,还在这安思小院吗?我可给了金万定了!” 望着激动的众人,孙婆婆眼眶有些湿润,她摆了摆手道:“不摆了,不摆了,今日算是孙记羊羹最后一次出摊……” 39 孑然一身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站在一侧的金万更是觉得如遭雷击! 身形控制不住颤抖的他,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娘,你说啥呢……这羊羹你都干一辈子了,大家都还那么想吃,你咋个,咋个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孙婆婆的亲儿子都开口了,底下一众年轻的乡亲也是齐齐开口“挽留”,唯有那些个年岁与孙婆婆差不多大的,默不作声,脸上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神色。 没有回应众人的挽留,孙婆婆只是一脸平和的冲着众人摆了摆手:“大家慢慢吃,老婆子我也有些饿了,给自己弄一碗羊羹吃吃去。” “金万,莫愣在门口了,进来关上门,你也好久没吃过娘做的羊羹了。” 闻言,金万立马照做,跟丢了魂似的他接连几次都将门闩卡住,硬是关了好几下,才堪堪将门给掩上…… 安思小院外,不少人都搞不清楚状况,不停地讨论着发生了什么,直到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出声喝止,才是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顾先生,饼子还要焦脆些吗?” 顾宁安笑着颔首:“老规矩就成了。” “好…”孙婆婆应了一声,又招呼着金万收拾碗筷,准备吃饭。 后者脸色苍白,默默的做着孙婆婆吩咐下来的话。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顾宁安,孙婆婆和她的儿孙一道围坐在院中石桌前。 每人的前头都有一碗奶白色的羊汤和两张焦香四溢的烤饼子。 “好了,都动筷子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孙婆婆招呼了一声,众人齐齐动筷。 顾宁安如同往常一般,不紧不慢的吃着…孙婆婆吃的得也不算快,喝汤吃饼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往下吞咽…金万吃得不快,但头却埋得很低,仿佛要将整张脸都盖进羊汤碗里头一般。 再说那金兴旺是吃得最快的,呼哧呼哧的喝汤声不断从他那边响起。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一桌人都是将面前的羊羹给吃了个干净。 孙婆婆望向众人,笑问道:“羊羹好吃吗?” “好吃,恐能算得上是后无来者的一道佳肴了。”顾宁安的话音落下,一旁的金万爷孙也是连忙接话。 “好吃,娘做的羊羹,天下无双!” “太奶奶的手艺最好了!” 闻言,孙婆婆的身子缓缓靠着向椅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微笑道:“好吃就成…好吃就成……” 说到最后,孙婆婆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浑身劲道松散,合上了眼睛。 望着这一幕,现场先是沉寂了半晌,随即爆发出两道声嘶力竭哀嚎! “娘!”“太奶奶!” 金家爷孙一左一右扑倒了孙婆婆的身侧,跪在其左右,嚎啕大哭了起来。 顾宁安起身离开座位,走向院落一角。 只见那两位日巡游的身前,多出了一道略微佝偻的虚幻身影。 “我送送您?”顾宁安低声道。 孙婆婆将目光从自己的尸身上挪开,摇了摇头道:“今日已经麻烦先生许多了,老婆子我孑然一身的来,走得时候也想一个人走。” 闻言,顾宁安沉默了片刻,拱手道:“孙婆婆慢走。” “二位巡游慢走。” 两位日巡游冲着顾宁安点头回应,将那把大黑伞遮罩住孙婆婆后,带着她穿墙而去…… 安思小院外头,听到院内哀嚎的邻里乡亲,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何事 人群中,有人叹息,有人抹泪,有人看着手里未曾喝干净的羊汤看了许久,随即一饮而尽…… …… 斗大的“奠”字,白烛,白灯笼,黄纸燃烧后散发出的烟熏气,充斥着整座小院。 披麻戴孝的金万跪在灵堂前,双目红肿如核桃的他时不时的拿起一些纸钱送入眼前燃着火苗的黑色大锅内。 时至深夜,前来吊唁的乡亲也全都离去了,一对同样披麻戴孝的年轻夫妇站在金万身后。 他们便是金万的儿子金洪和儿媳连双,在外乡做些小买卖,纵然他们做买卖的地方距乐乡县也不算远,但做个驴车也要三天的脚程。 这只是他们回来的脚程,还没算哪孙婆婆离世的信件送到他们手上的时间。 按正常时间来算,他们得知消息要五天,赶回乐乡县也要三天,结果这距离孙婆婆去世,才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们就赶了回来…… “爹,您要不去睡会吧,这都子时了,再这么跪着,这身子骨也吃不消。” 金洪刚说完,一旁的连双也是附和道:“是啊爹,您岁数也不小了,奶奶泉下有知,也不会想您跪坏了身子。” “莫管我,来吊唁的乡亲,这吊唁金都记下了吗?咱丧席不办了,到时得加些给人家送回去。”金万的声音极度沙哑,就像是两张磨砂纸对着搓所发出的声音。 金洪颔首应道:“都记下了,挨家挨户的都记清楚了。” “不对…”连双摇头道:“有一贯用细绳穿起来的二十文,没有记人姓名。” “怎么回事?”金万皱眉道。 金洪接上妻子的话,应道:“那二十文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并没有记人姓名。” “可我们二人从刘屠户手里接手帐本的时候就核对过一遍。” “当时是绝对没错的,这对出来的二十文,也不知是谁给的,又是何时给的……” 听到这,金万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道青衫身影,口中不断呢喃着“二十文”三个字的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就是对着自家儿子儿媳摆了摆手道:“那不算是吊唁金,就不用还了。” “爹,你知道是谁?” “可不是吊唁金,又为何要放在记账的桌边呢?” 金洪和连双一前一后的问道。 金万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淡淡道:“是顾先生,那应是他付得最后一次羊羹钱。” “把那钱给我吧。” 不明所以的金洪掏了掏袖子,取出一小贯钱,递给了跪在地上的金万。 接过那贯钱,金万望着孙婆婆的牌位,正色道:“娘,顾先生瞧不上我,但他也来看过您了,他还付了一碗羊羹的钱。” “这钱,我没资格留,给您一道带着走吧。” 说话间,金万将那贯钱丢进了面前的黑色大锅,发出了哐啷一声脆响…… 40 以字传神 一晃七日过,孙婆婆落葬之后,金万一家四口,将老宅院用厚重的铁锁封住了大门后,便是带上行囊打算离开乐乡县。 金洪坐在一辆驴车前,驱使着驴车前进,连双带着金兴旺坐在驴车后头,唯有那金万独自一人推着做羊羹的车板,缓缓地跟在后头。 “爹,要不你还是坐驴车上来,我来推车吧?”金洪回头望了一眼,看自家来爹步子缓慢,就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满身疲意的金万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推就成。” 知道父亲的性子,金洪也不再多劝,只是刻意放缓了驴车的行进速度,好让后头的父亲能跟上。 出县城的路有很多条,金家人本来最近的出城路不会经过安思小院。 可偏偏金万就在择道的时候,让自家儿子朝着会经过安思小院的那条路走。 “爹,哪里就是顾先生住得安思小院吗?” 知道一些事情的金洪勒停下了驴车,问了一声。 金万瞥了他一眼,探着头朝安思小院的方向张望:“嗯,也不知道顾先生在不在家。” “爹既然想跟顾先生打声招呼,为何不直接去敲门?” “反正时间尚早,您若是拉不下脸,那就由我来去。” “正好我也能跟人家道个谢,毕竟若不是他又是送信,又是用仙法将我们带回来,我们也不可能赶得上奶奶落葬……” 说话间,金洪已经从驴车上翻到了地上,还不等他挪开一步,金万就是大声喝止:“别去!先生不想见我老金家的人。” 闻言,金洪顿了顿道:“可是…顾先生若真不待见我,又何必大老远跑来带我和连双赶回家呢?” “傻小子,那是看在你奶奶的面子上!”金万无奈叹息。 “这……罢了,日后有机会再道谢也不迟。”说着,金洪重新坐回了驴车上,短鞭一挥,继续道:“我们快些赶路吧,这回去的脚程可也要个三五天呢,早些到也少受累。” 后头,金万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走,前头的驴车动了之后。 他又是对着安思小院的方向作了一揖:“顾先生,金某走了,这孙记羊羹的车摊我也带走了,我打算出去承接我娘的本事,卖羊羹去。” “这投机倒把的事儿啊,咱不干了。” “不过您放心,这孙记的招牌我是不会用的,免得砸了我娘经营了一辈子的招牌……” “不过,倘若有一日,我敢回到这乐乡县了,还望先生一定来尝尝我做的羊羹……看看我那时的手艺,能否担得起孙记羊羹的招牌…….” 言罢,金万两手握紧了车板的把手,一使劲儿追着前头的驴车而去…… 安思小院内,顾宁安望着手心那缕新生的红尘气,淡淡道:“若有哪一日,我会来尝尝的。” …… 啪! 顾宁安放下毛笔,双手拿起面前的宣纸轻轻挥了挥,纸面上上有些湿濡的字迹立马变得干洁起来。 宣纸上撰写的,乃是顾宁安精炼了徐城隍送来的修炼法典中的精华部分,将其简化后又加入了自身一些想法,所著成的一册法典。 此册法典被其命名为“少阳感应篇”,是专门为红尾鱼和胡适准备的。 它并非是一门攻伐类型的法术,其更多的作用,是帮助红尾鱼和胡适感应天地间的少阳之力。 前者为河中精怪,属阴,研习此篇可助其炼化横骨,更进一步;后者先天阴盛,阳内敛,即使不修炼,只要每日读上几个时辰,那体内的少阴少阳之力便会逐渐平衡,最终解决其身体上的某些缺陷...... 笃~笃~笃! 申时一刻,敲门声准时响起。 顾宁安坐在石桌前,淡淡道:“推门进来吧,没锁。” 伴随着老旧合叶的开合声响起,只推开了一条不大的缝侧身进来的胡适,将门合起后,就是快步来到了顾宁安的身前,恭敬的说了一声:“顾先生好。” 看对方这贼头贼脑的样子,顾宁安笑了笑道:“怎得了?后头还有人追你啊?” “嘿嘿...”胡适干笑了两声,应道:“爷爷,爷爷不信是您让我来找你的,他非以为我是要跑出去玩......” “我是乘他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的。” “这......那你让他跟着来不就是了?”顾宁安无奈笑道。 一听这话,胡适愣了愣道:“哎...好像是这个道理,那我再回去把他带来。” “行了行了,还不够你折腾的......”顾宁安摆手的同时,将桌面上的“少阴感应篇”递了出来:“这篇文章,你每日去找红尾鱼玩的时候,就念给它听,每日念上一十九遍就够了。” 结果宣纸的胡适还没看纸上的内容,就是应道:“不...不识字......” 顾宁安笑着指了指纸上的内容:“你没看怎么知道不识?” 闻言,胡适赶忙低下头去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他赫然发现,明明眼睛不认识的东西,脑子却能够明白纸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如此的神奇的现象,让胡适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表现得极为不敢置信。 “天地初始化三元,浊气上升,清气下降......”不知不觉间,胡适字正腔圆的念诵起眼前的法典,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他反应慢的症状,已经全然消失了。 然而,这其实并非是眼前法典有奇效,毕竟再好的法典也不可能让人看了一眼,不加以感悟研习,就能获得多大的收获。 胡适之所以不识字,却能看懂,又能朗读......全然是因为宣纸上倾注着顾宁安的神意,此等以字传神之法,可是相当费心神和法力的,要不然顾宁安也不至于准备了那么久,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之后,才一口气将其写出。 “先生......我识字了!”念完一遍之后我,胡适的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我要去跟红尾鱼念书!” 顾宁安颔首:“去吧。” “嗯!”胡适用力点了点头,顿了片刻说了句“先生回见”,才是噔噔噔的跑出了安思小院...... 41 八丈河上风波起 皎洁的月牙儿,倒映在清澈的河面上,河水潺潺,引得河面上的月儿一阵晃动。 位于河中央的一块巨石上,胡适盘腿而坐,双手捧着一张宣纸徐徐念诵着。 在其身前,一条硕大的红尾鱼漂浮在水面上,时不时的吐出几颗气泡,来应和胡适所念的法典。 待胡适念诵至第一十八遍的时候,红尾鱼直觉得喉口一阵酥痒,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身子的的他,掀起了层层水花,朝着两岸拍溅而去...... 水花四溅之下,生怕手中宣纸被打湿的胡适赶忙站起身,由于巨石染水湿滑无比,他险些没站稳就要跌入水中。 “孽畜,休得行凶!”一道厉喝传来的同时,八丈河畔,一连浮现十道体态高大,身着官服之人。 十人之中,有九人官服一致,其中站于最前,身材体型也是最为高大的哪一个,穿着的官服品级,要明显高于其他九人。 十人一经出现,浓郁的香火气就是弥漫开来。 一道神光自为首之人手中激射而出,直奔红尾鱼腹部而去! 受惊的红尾鱼连忙潜入水底,呆愣的胡适也被吓得顿在了巨石之上,一动不动。 啪! 就在神光即将射入水底之际,人群中的徐城隍赫然出手,拦截在那道神光前的同时,大手一挥,将其拍灭。 只听嘭的一声,悬立于水面上的徐城隍倒退了几步,才是堪堪卸掉了劲力。 “徐城隍,你这是做甚?” 见自己的下属竟然阻挡了自己的攻势,灵佑侯虽然没再出手,但余下的八县城隍却是纷纷散开,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潜入河底的红尾鱼给包围了起来。 徐城隍拱手应道:“回禀灵佑侯,此鱼虽为精怪,但救人不少,身怀功德之力,还望莫要随意打杀了它。” 闻言,面容威严的灵佑侯沉声道:“先前它凶性大发,险些让那孩童落水,纵其身怀功德之力,也不能保证它以后不害人。” “这......说出来灵佑侯可能不信.......”徐城隍欲言又止,一咬牙才是开口道:“其实这孩子和这红尾鱼是朋友,他们几乎每一晚都会在此地玩耍......这河中巨石亦是红尾鱼为了方便二人玩耍也搬运来此......” 听到这样的回答,在场的一众城隍皆是觉得滑稽无比! 人怎么可能与妖成了朋友? 更何况那人,还是个稚童! 感受到周遭传来的那些怀疑的目光,徐城隍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连连解释:“灵佑侯,徐某绝不会妄言。” 见状,灵佑侯一对充满神光的眸子扫向河底,在打量了一阵后才是开口道:“不管如何,以它的修为体型已经不适合再待在这八丈河中了。” “不杀它可以,但还是将其摄入更大的江河吧。” 此话一出,围笼在四周的县城隍纷纷祭出透着寒光的锁链,仿佛只要灵佑侯一开口,他们就会立刻出手将红尾鱼制服! “住手!”一声尖锐到破音的喊叫自胡适的口中发出! 此声一处,在场的十位城隍皆是一怔,满怀惊诧的望向了胡适。 他们可都是阴司鬼神,常人自是无法看到他们的! 可问题是那稚童,分明就是直勾勾的望着灵佑侯等人喊出的那句“住手”! “你能看到我们?”灵佑侯望向胡适,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然而,圆脸涨红的胡适因为生气而根本反应不过来,隔了许久都没能做出回应。 这时,徐城隍做出解释道:“这稚童名为胡适......在乡里被称为胡痴儿......” 听到这话,一众城隍方才交流了起来。 “徐城隍怎得不早些说,我刚才尚以为这稚童真看到我等了。” “是啊,若是个痴儿说了句住手,倒是在情理之中。” “话虽如此,不过我看他的眼神,总感觉还是有些怪异的......” 许是那一句“痴儿”刺激到了胡适,这呆愣了许久的胡适再度开口:“你们才是痴儿!先生说了,我只是反应慢!” 唰! 一道道炙热的目光锁定了立定于巨石上的胡适。 若是先前是误会,但到了这时候,他们即使不明白是为何,但他们也完全可以确定,胡适是能够看到,听到他们说话的。 常人不可见闻鬼神,能见鬼神者,必有蹊跷! 一时间,那本是“受害者”的胡适,立刻让众城隍生出警惕之心。 场中,修为阅历最高的襄州城隍灵佑侯发现了胡适手中的宣纸。 那张宣纸若不细看,就是普通的一张白纸,但若是瞩目静观,竟能从其上看到莹莹之光! “孩子,你手里的纸是什么?”灵佑侯问了一句,众城隍的注意力也是集中到了胡适手中的宣纸之上。 哗啦! 胡适立马将手中的宣纸塞进了怀里,一副生怕一众城隍要跟他抢宣纸的样子。 见状,灵佑侯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孩子莫怕,我等皆是城隍,城隍庙你去过吗?庙里的神像就是我等。” 徐城隍也是转向面朝胡适,出言道:“胡适,你肯定见过我,你爷爷在你尚在襁褓的时候,就经常带你来庙中祈福......你可还记得?” 胡适先是扫了一圈周遭的城隍,又是看向了站在水面上的徐城隍。 对于徐城隍,他的敌意要小很多,毕竟刚才徐城隍出手救红尾鱼的动作,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在这么仔细的一观察,他还真就发现,眼前身材高大穿着官服的人,还真跟城隍庙里的城隍神像长得一模一样。 “城隍老爷...可你们为什么要伤害红尾鱼!”胡适顿了半天,继续道:“它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许伤害它!” 此话一出,还真就印证了先前徐城隍的话。 合着这稚童还真就是跟妖鱼做了朋友。 不过,一个凡人孩童的言论,并不能改变灵佑侯的心思。 一是一,二是二,这红尾鱼不适合在八丈河生存是事实,既然该把他摄走,那就决不能留情。 望到灵佑侯的表情,熟悉自家上司的徐城隍反应过来,这红尾鱼还跟他们此行要拜访的顾先生有渊源! 于是乎,他就是在灵佑侯开口前,抢先道:“灵佑侯,徐某这才想起,之前与顾先生交谈时,他与我也聊到这红尾鱼。” “当时他还向我讨要了妖物的修炼法典,就是为了给这红尾鱼的。” 42 清风灭焰 顾先生的大名,在来的路上,一众城隍就已经从徐城隍的口中了解了不少。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河中妖鱼,竟然能与那般真仙级的人物搭上关系。 而就“求法于鱼”来看,这关系似乎还不浅……. 这么一来,饶是灵佑侯都是沉默了。 毕竟他们这次前来,是有求于人,若是上来就因为一条妖鱼就得罪了人家,那别说麻烦人家帮忙消除魔焰。 人家会不会反手教训教训你,都是一个问题! 为了规矩,得罪一个可能是“真仙”的存在,显然是不值当的。 一念至此,灵佑侯正打算开口之际,那憋了许久的胡适再度开口:“我手里的纸也是顾先生给得,是他来让我念给红尾鱼听得!” “先生是仙人,能耐大得很!” “你们要是敢欺负红尾鱼,他肯定饶不了你们!” 听到一个稚童放出的狠话,在场的县城隍都是有些尴尬。 这话就相当于直接将灵佑侯顶在了杠头上。 若是灵佑侯硬讲规矩要动这红尾鱼,那就得罪素未谋面的顾先生。 但若是不动手的话,这稚童的话又是太过“耿直”,就好像是灵佑侯屈服于“拳头大”的顾先生了一般…… 一众城隍悄然收起了手中的锁链,默不作声的垂首呆站,这种时候,能不趟浑水,自然是不淌得好…… 这时候,作为乐乡县本地阴司主神的徐城隍自然是摘不出去的。 他思索了半天,才是给自家上司递出一个台阶:“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灵佑侯的想法先前顾先生也有提过,不如到时候我等见了顾先生后,再商谈一番,何时将这红尾鱼送走的事情?” “也好。”说着,灵佑侯再度望向了河底,淡淡道:“看好这孩子,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我定让你尝尝炼魂鞭的厉害!” 啵~啵~啵! “知...道...了!”三枚水泡从水底升起后,也是带来了红尾鱼战栗的话语。 哗! 灵佑侯一挥袖袍,淡淡道:“走了。” 很快,一众县城隍便是快速飞掠,跟上了自家上司的脚步…… 在他们离去之后又是过了一会,胡适才是匍匐在地上,小声冲着河底喊道:“大鱼,他们走了,你快上来,还有一遍没给你念完呢。” 咕噜~咕噜~咕噜! 巨石旁冒出一阵细密的水泡,红尾鱼的脑袋一点点探出了水面…… …… “哎?那里怎得有一道法光?”沉默了许久的灵佑侯突然驻足,转头望向了在身侧带路的徐城隍。 众人顺着灵佑侯所指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在这漆黑的夜晚,有一户人家的门口,闪烁着淡淡的法光。 徐城隍一听这话,先是心头一紧,随即反应过来那地是何处后,就是赶忙拱手解释道:“哪里是一户裁缝铺子,其中的老裁缝曾给顾先生做过两件衣裳。” “那法光应是顾先生给裁缝铺留下的题字所发出的。” “顾先生的字?”灵佑侯顿了顿,笑道:“既然都路过了,那就去看看吧。” 这顶头上司都发话了,底下自然是没有反对的声音,毕竟谁也不想这时候站出来替徐城隍分担火力。 另外,大家也很好奇,一位真仙级人物所书写的字,究竟有何神异之处…… 夜已深,这裁缝铺周遭黑漆漆的一片,唯独那裁缝铺的窗户上,还透着摇曳的烛光。 裁缝马名才,正拿着一个纳鞋底的粗针,靠着烛光小心地走着针线。 窗外,灵佑侯等人尚且未靠近那裁缝铺太多,就赫然发现,那裁缝铺的招牌闪烁了一下,那一刻玄奥的法光似是一对充满“审视”意味的双目,将他们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只不过是片刻之后,那法光便是黯淡了下去。 刚才被法光笼罩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城隍都感觉心头一凛。 在场的好歹都是一方正统鬼神,结果在那法光面前,就好像是三岁稚童,面对那窥视扫过,根本没有半点阻隔的能力。 甚至连灵佑侯都是如此! “顾先生的修为,果然非同凡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灵佑侯望向屋内正在缝制鞋底的马明才,笑道:“能得如此仙缘,与平日行善也脱不了干系。” 徐城隍拱手道:“灵佑侯明察,这老马裁缝和小马裁缝都好行善事……老马裁缝的阴寿都堪比一些捉贼无数的名捕了......” “嗯……”灵佑侯点了点头,再度深深地看了那裁缝铺的招牌一眼后,就是大手一挥,示意众人该走了。 就在一众城隍转身之际,裁缝铺招牌上的三个大字陡然法光大作! 呼~呼~呼! 一阵清凉的风席卷而过,吹得一众城隍身上的官袍猎猎作响! 清风临身,让一众城隍直觉得周身清爽无比,那被魔焰侵蚀的燥闷,仿佛被这一阵风给吹散了。 “我身上的魔焰,被这风,吹熄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一众没反应过来的城隍纷纷检查自身。 “我也是!” “那阵法风源自裁缝铺的招牌!” “清风灭焰,不愧为当世真仙!”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一众县城隍忘记了谨言慎行,一个个都是毫不吝啬的表达着对顾宁安的钦佩之情。 “咳咳!”徐城隍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在提醒一众县城隍,这灵佑侯还没发话呢,甭一个劲儿的夸赞人家…….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深谙人情世故之辈? 先前的激动,不过是短暂的失态,徐城隍这两声咳嗽,也是提醒了他们,让他们注意到,那灵佑侯可还定在原地,一言不发呢…… 纷纷朝着徐城隍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后,一众城隍纷纷“偃旗息鼓”小心的打量着上司的神情。 片刻之后,灵佑侯看了看在场下属的表情,不由得苦笑道:“诸位怎么不夸赞了?”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一凛,顿时懊恼先前有些得意忘形。 “徐城隍。”见众人无言,灵佑侯又是看向了身侧的徐城隍淡淡道:“你刚才咳嗽什么?” 眉心狂跳的徐城隍讪笑道:“被风呛着嗓子了…….” 43 子时种桔 这理由对于人来说,尚说得过去......但在场的那可都是鬼神,鬼神能被风呛着嗓子,这不扯淡呢么! “灵佑侯,要不我等还是抓紧去拜访顾先生吧,这夜深了,恐怕再晚些,已是有些不礼。” “对对对,依某之见,也是尽快前去的好。” 有两位城隍见徐城隍窘迫,心念着“先前之恩”,也是出言帮忙岔开话题。 灵佑侯又不是傻子,他哪能看不出来,这底下之人,一个个的都生怕他八丈河畔,因为一个稚童之言,而记恨上了顾先生? 问题是,他从头至尾都没那么想过。 本来还不想解释的,结果这群城隍一个个妄加揣测,整得好像他还真成了那种“小心眼”之辈! “诸位,我得跟你们说一下,我并未因八丈河之事而对顾先生有何意见。” “你们也不要再表现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 “莫到时候真见了顾先生,让人觉得,我等鬼神皆是那心眼格局极小之辈。” 言罢,灵佑侯冲着那裁缝铺的招牌拱手一揖后,就是大步离去。 见此情形,一众县城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照着自家上司的样子拜了拜裁缝铺招牌之后,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亥时三刻,照常来说,这个时候的顾宁安,早已放空灵台,梦见周公了。 今日倒也是巧合,他早上出门逛早集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要在安思小院里头弄些绿植的计划。 然而,他在早集上没遇到心仪的绿植种子,倒是从拨浪鼓小贩郑德的手里,拿了几颗酸掉牙的金桔回来。 在看到这个月份有金桔的时候,顾宁安是极为意外的,毕竟那可是秋冬季节才会成熟的果实。 此世的凡世又不是后世那种,可以将水果冷链保存起来,一年中任何一个时间段,都能吃到反季水果的世界。 能在郑德的手中,看到这还算新鲜的反季水果,也是多了几分稀奇之意。 那郑德见了顾宁安好奇,倒是也不卖关子,直接就讲述了一番这金桔的来历。 原来,是他的娘子怀有身孕了,就特别想吃极酸的果子。 可奈何酸果谁会摆出来卖? 一筹莫展之际,恰逢那捕蛇人孟五前来寻他。 捕蛇人一来是来问他顾宁安在哪,二来则是想给他送五两银子,作为当时郑德极力给他“推销”顾宁安算卦本事的报酬。 当时的郑德已然听说了,当时与自己一道摆摊的先生,可能是个仙人,故而他自然也听说了顾宁安就住在那安思小院。 因此呢,捕蛇人那一日会寻摸到安思小院去,也全然是因为郑德指了个大概的方向。 只不过,那五两银子,郑德非不肯收,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当时是帮顾宁安推销,这属于友人之间的互帮互助。 阴差阳错救了孟五的命呢,也纯属是巧合间做了件好事。 算是给自家娘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积德,所以那五两银子是绝对不肯收下。 捕蛇人孟五属于是那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江湖人性子,郑德不肯收钱,总让他感觉有些亏钱,就跟这位掰扯了大半个时辰。 掰扯的过程中,捕蛇人也知晓了郑德娘子想吃极酸的鲜果,而他又弄不到的事情。 恰好捕蛇人在哪差点死掉的林中,发现了一棵野金桔树,当时他醒来之后饥寒交迫,身边没有吃食的他,硬着头皮吃着那酸掉牙的金桔,靠着酸的刺激和汁液的补充,才走出了林子。 出了林子,他也一直没丢那摘了一背囊的果子,就将其带在了身边。 这不,见郑德需要,捕蛇人就将那包果子全送给他了。 原本郑德还想付账来着,结果那捕蛇人腿脚是真利索,丢下果子就跑了,郑德追出去没几步就见不到人了...... 这不,收下了果子的郑德将果子带回家,他娘子吃得是不亦乐乎,他自己吃了一个,酸得直流口水。 孕期的妇人呢,口味总是在变化的,好吃酸果的劲儿过去了,但金桔还未吃完,不愿浪费的郑德就只能将其带到摊位前,用来“提神”。 听完郑德所述的来龙去脉,顾宁安当场就讨要了几颗金桔回来。 一来是想尝尝这果子究竟有多酸,二来则是想试着取其籽,来栽一颗金桔树在院中......此刻,顾宁安在院子里席地而坐,在他的身前,被挖开了一个长三尺深三尺的圆洞,洞旁和摆放着一些湿润的泥土和一柄木橇。 顾宁安右手掌心握着五颗黄豆大小的金桔籽,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子时乃是一日中阴气最盛的时候,金桔成熟在秋冬,乃阴季之果,然而现在临夏,正是阳火之力趋于旺盛的时候,为了这金桔树能顺利的生长,顾宁安才挑选在子时种下金桔籽。 眼看着时辰将至,安思校园外,突然多出了一行来访之“人”。 笃~笃~笃! 伴随着轻微的敲门声落下,门外响起了一道老翁的说话声:“襄州城隍邱正翁,携九县城隍,求见顾先生。” 襄州城隍? 那可是襄州最大的阴司鬼神了! 想必对方前来,是为了那魔焰之事......顾宁安站起身,将门打开后,冲着众人打了声招呼,引着众人入院后,又是回到了那土坑前,笑道:“诸位城隍大人且稍等,顾某这种完了桔种,在招呼各位。” 见顾宁安有事,灵佑侯也是不急,便坐在后头,等待着顾宁安将手头的事情做完。 在灵佑侯的身后,一众县城隍因为位置不够而站着,他们纷纷朝着徐城隍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毕竟徐城隍可是说过,顾宁安虽为真仙,但平易近人的。 怎得灵佑侯都如此恭敬“求见”了,对方放了人进来,却又要种什么桔种? 毕竟,在他们看来啊,这顾宁安一定是知晓他们一行鬼神来了这乐乡县的,不然的话,那裁缝铺上的“字”,为何直接就清除了他们身上的魔焰? 又不是攻伐类型的法术,怎么可能不用人为催动,就能助人呢? 44 令鬼神“难安”的小院 实话说,这群城隍还真就是“冤枉”了顾宁安,后者在不主动感知推演的情况下,压根就不知道裁缝铺招牌上的法力被激发,他自然也不知道这群鬼神会挑选在大晚上的时候来寻他。 裁缝铺上的法字经过他的改良之后,其中蕴藏的法力和效用都是之前的几何倍不止。 之前这“字”就由识“人”之力,那如今亦是如此。 法字在窥视了在场城隍之后,自然是发现了带有浓郁戾气的魔焰。 法字在确定一众鬼神身上带有正统香火之力后,就是自主激发,将魔焰清除。 当然,这绝不代表这“法字”有独立的意识。 通俗点说,就是当时顾宁安所留下的法力中,留下了其清除隐患,不种“恶因”的想法,所以“法字”认为魔焰有恶因,自然就被激发而出,将其清除。 这么一来一去的,爱往深处想的城隍们,自然就误认为我,在八丈河畔发生的事情,引得顾宁安不高兴了。 对方不愿当面帮城隍们解决魔焰的问题,就直接用法字上的法力替他们灭除了魔焰。 可这事儿还没过去,顾宁安才会整出这“夜半种桔”的事儿来,将他们晾在一边,算是给一个小小的“教训”? 一方是州城隍也是顶头上司,一方是真仙级人物,二者那“素未谋面”时,结下的“梁子”,可不是他们这种县城隍能插手的。 想明白这一点,一众城隍也不去看当地的徐城隍了,他们不是打量着这简朴的小院,就是暗中观察着顾宁安的背影。 另一边,灵佑侯可没去管自己那些个“爱瞎想”的下属,他倒是不认为顾宁安这种存在,会因为那点小事情,就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若他真那么计较,又怎么会早早地就解决他们身上的魔焰困扰呢? 在他看来,这真仙夜半种桔树,定然是生平难见的奇景,说不得看了之后,还能对道法有些感悟提升。 此等难得的机会,可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子时一至,顾宁安当即将手中的五颗金桔种子放入了深坑,抄起一侧的木橇,将润泽的泥土熟练的填进坑中。 没多久的功夫,那凹陷的圆洞就被润泽的泥土给填平,顾宁安又朝上撒了些水后,就是将木橇往地上一摆,起身冲着身后众城隍拱手道:“诸位久等了。” 一众县城隍见到这平平无奇的播种场景,愈发笃定心中猜想,这绝对是真仙给得“教训”。 灵佑侯看了这一幕则是自觉修行尚浅,竟完全看不到一点法光浮现...... “外头这石椅不够,我去给诸位搬些椅子,泡壶茶水来,诸位且再等等。” 见在场的只有一个州城隍坐着,其余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顾宁安让人等了那么久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冲着众人说了一句的他,就是忙活了起来。 不等众人反应,顾宁安已经端着两张长条木板凳走了出来,行至一众站着的城隍跟前后,他将板凳放下,看了一眼众人的数量,笑道:“还差两张,我再去搬两张来。” “咳咳!” 这一声咳嗽啊,是灵佑侯发出的,一众站着的县城隍纷纷明白这一声咳嗽中所包含的意思:你们疯了?让真仙给你们搬座位?在这么下去,是不是改天我还要给你们清理香案了? “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哎,我去搬,我去搬!” “最近香火吃得太饱,我站会就成!” 一时间,在场的城隍齐齐开口,七嘴八舌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管理一方的正统鬼神。 “我搬来了!”只见那徐城隍一手提着一把长条板凳,来到众人身侧。 现场安静了片刻,随即那徐城隍又是收获了一众赞誉的目光...... 顾宁安眼神古怪的看了众鬼神一眼,随即朝着伙房走去:“我去泡茶来,诸位稍等。” 这一回,灵佑侯没有咳嗽,众城隍也就在坐下后,也就没有上赶着去帮忙。 搬椅子和泡茶,二者概念可不相同。 前者理应是“下”与“上”搬,没有“上”与“下”搬的道理。 而后者则是体现了“上”的待客之道,这再去帮忙,反而容易越帮越忙。 不多时,众人围坐的石桌前,摆上了一杯杯冒着浓郁茶香的“愿回春”。 顾宁安先前未曾细看,可这坐下端茶寒暄了几句之后,才是发现,这眼前众人身上,已无半点魔焰燃烧。 想来是他们自己找到了解决的法子......顾宁安笑问道:“不知诸位城隍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闻言,灵佑侯先是一愣,随即拱手笑道:“我等前来,特地是为了拜谢先生替我等解除魔焰侵扰之苦。” 灵佑侯话音刚落,一众县城隍齐声拜谢:“多谢顾先生!” “诸位且慢!”一头雾水的顾宁安抬手道:“要说徐城隍的魔焰是我先前熄灭,可这剩下几位城隍大人的,应是与我无关吧?” 望着顾宁安一脸不知情的样子,灵佑侯顿了顿,随即笑道:“敢问顾先生,那裁缝铺门口的好手艺三个字,是否出自您之手?” 顾宁安颔首:“是。” “那便对了。”灵佑侯挥手示意起身的众城隍坐下的同时,解释道:“先前我等偶见那裁缝铺前有法光闪烁,得知那是出自先生的之手,就特去一观。” “这字当真是铁画银钩,苍劲有力......正当我等打算离开之际,先生的法字酿出一股清风,吹熄了我等身上的魔焰。” “我等亦知先生谦逊,但先生助我等清除顽疾是真,还望先生莫要推诿。” 听到这里,顾宁安才是明白,原来是自己不久前留下的法字起了作用。 “原来如此,不过我先前确实不知,只是那法字许是感应到了诸位身上的魔焰......抱着种善因的念头,才自主激发熄灭了魔焰。” “想来也是诸位身怀正统香火功德之力,才可得那法字相助。” 事情该如何就如何,不是顾宁安主动去做的事情,他也不愿揽功,就是开口解释了一番。 殊不知,这番话真是让一众城隍愈发觉得眼前的青衫先生修为之深不可测...... 45 一夜破土 现场沉寂了半晌,最先回过神来的灵佑侯一脸认真的拱手道:“先生法术之玄妙,当真令某折服。” 顾宁安笑着做了个请用茶的动作,继续道:“灵佑侯过奖了。” “绝非恭维之言。”灵佑侯端起茶水,用力一嗅,一道细微的白烟便是钻进其粗大的鼻腔,放下茶杯,其面含笑意道:“顾先生这茶真是不错……对了,在下还有一事想要与先生商量。” “但说无妨。”顾宁安笑道。 灵佑侯点头应道:“邱某快人快语,若有得罪先生之处,还望海涵。” 一听这话,众城隍都是知晓,这自家上司是要说那妖鱼之事了,故而,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见状,顾宁安颔首:“灵佑侯安心讲就是。” “八丈河中有一妖鱼,鱼身庞大,稍有翻腾就能搅得河水连乱流激荡…….吾知其行过善,身怀功德之力,又与先生有些渊源。” “但这妖就是妖,若某一日凶性大发,恐怕会让这乐乡县的百姓遭了殃。” “邱某的意思是,将其摄入更大的江河湖海,那襄江就是一处不错的去处……先生意下如何?” 对于灵佑侯的想法,顾宁安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城隍的职责之一,便是护佑阳间百姓,不受妖物邪祟侵扰。 故而,他对于红尾鱼有先天的警惕心是完全合理的。 不过这红尾鱼光长个,法术修为估计除了吐泡泡也没什么的太多的本事。 毕竟连横骨都未曾炼化的情况下,你都不能完全定义它是“精怪”。 就是之前老马裁缝遇到的那个黄皮子,都能轻松的解决红尾鱼。 襄江作为这襄州第一大江,其中水中妖族凶物千千万,红尾鱼这种“肉多又弱”的存在过去,基本没多久就可能会成为“盘中餐”。 这也是顾宁安寻思着帮助其炼化横骨的原因。 “灵佑侯所顾忌之事,顾某可以理解……我本也有将其送入更大江河湖海的想法,但奈何其太弱,若是贸然送之,无异于害它性命。” 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不若待其炼化横骨,顾某定亲自督其进入襄江流域,如何?” 闻言,灵佑侯没有犹豫,就是颔首应道:“就依先生说的办。” 这一下,可将先前脑补了各种争执桥段的县城隍们给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顾宁安不过三两句话,就让灵佑侯改变了心思。 要说是折服于修为的话,众人心觉不然,毕竟就算州城隍对付不了真仙级的人物,那上头还有“府城隍”,“都城隍”乃至那管理大乾天下阴司的京畿城隍——“明灵王”在哪摆着呢! 若是真把那位请出来了,恐怕弱一点的真仙级存在,只能“抱头鼠窜”。 当然,在一般情况下,是请不动上面的人物就是了…… 所以说,一众县城隍看来,定然是顾先生的气度,让灵佑侯相信,八丈河内的妖鱼不会造成什么后患,而非是因为对方的修为实力…… 见这事情能如此顺利的说开,最高兴的当数这乐乡县的徐城隍,毕竟无论是红尾鱼,还是眼前这位顾先生可都是他属地的存在,若是顾宁安真与他的上司闹的不愉快,那他夹在中间可也是难受无比…… 眼神无意间扫过徐城隍,顾宁安突然想到了那位令眼前一众城隍吃瘪的真魔。 故而,他也是开口问道:“上次顾某听徐城隍说,那逃窜的真魔恐会再次回归,不知现在可有其下落?” “哎……”灵佑侯长叹一声,继续道:“那真魔自打上次我等围猎失败后就销声匿迹了,我特意去寻了府城隍推演,也是没有半点头绪。”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加强提防了……” 顾宁安颔首:“若是有需要顾某相助的地方,灵佑侯让徐城隍知会一声就行。” “先生愿意相助,那是再好不过!”灵佑侯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喜之色,他没想到,顾宁安竟然愿意帮忙。 毕竟依照顾宁安熄灭魔焰的手段来看,他的实力起码是在哪位真魔之上的。 若顾宁安不出手,那恐怕那位真魔也不会脑子不好使,去主动招惹对方。 是个生灵就知趋吉避凶,何况于一位真魔? 顾宁安笑道:“应该做的。” 见顾宁安坦诚诚恳的样子,灵佑侯愈发觉得自己的运道是真不错的,原来令他焦头烂额的事情,如今仿佛已经迎刃而解…… 故而,他与顾宁安交谈起来,也是愈发的随意,对于顾宁安提出的一些问题,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本他们畅谈了一阵后,灵佑侯打算早些离去,免得耽误顾宁安休息的。 谁知后者说,要守着时辰,每隔一个时辰,给那桔树浇一次水,一直要到卯时方得作罢。 见还有时间,又好奇这浇完了水后会发生如何神异之事。 灵佑侯也是带着众城隍留下来,多喝了几杯茶水…… 眼看着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这天色也在由墨黑慢慢泛浅。 “差不多是最后一次浇水了。”说话间,顾宁安行至树种旁,提起装满了水的水桶,徐徐倒下。 众城隍惊奇的发现,那浇水浇了一晚上的泥地,倒是越发干燥了起来,完全看不出半点湿濡的痕迹。 现在这最后一次浇水更是夸张,那清澈的井水流入土中眨眼的功夫就被吸收了个干净,仿佛是埋在底下的种子将水给喝了个精光一般。 啪嗒! 一桶水到完,顾宁放下水桶,静望着其浇水的位置。 嘎啦~嘎啦! 细微的破土声响起,一棵男人手臂粗细的树苗竟破土而出,直长到了一米高才停下…… 任凭谁也无法想到,子时才种入土中的橘种,一夜过去,竟已破土而出,成了一颗树苗…… 46 红烧肉 “一夜树种破土成树!” “妙法!妙法!” “顾先生之法,当真神异无比!” 灵佑侯的惊叹声响起,顾宁安回首笑道:“我其实也没想到,它会长得那么快。” 灵佑侯只当这是顾宁安的谦虚之言,也就并未多说什么。眼看已无他事,灵佑侯便是拱手笑道:“今日与顾先生畅谈甚欢,改日若是顾先生去了襄州郡,一定要来做客。” 听出对方要走的意思,顾宁安也是拱手回应:“有机会,一定去叨扰灵佑侯。” “说什么叨扰。”灵佑侯摆了摆手,招呼着众人离开:“顾先生请留步,我等自行离去便可。” 闻言,顾宁安相送至院门处,就是驻足抱拳:“诸位慢走。” 不多时,走出安思小院的一众城隍身行逐渐变透明,最终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而顾宁安则是关上了院门,回到那株金桔树苗旁,细细打量起这一夜破土的奇树。 子时种籽,浇水至卯时这一点,完全是顾宁安从道途上所描述的书中人物的经历所复刻的。 书中之人,偶遇一粒自飞禽落下的树种,就是依照此法种植,结果第二日那树木变成了参天大树,似有百年树龄。顾宁安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种得这金桔树,结果没想这竟真的能成。 “道途,道途……” “你所记载之法,均可灵验,可又为何会成一本无人可修的话本故事呢?” 感叹了一声,顾宁安暂且摒弃脑海中的思绪稍稍洗漱,便是回房睡下…… …… 话说回大半日前! 郑德与顾宁安分开之后,又是摆了一会摊位,见没什么客人逛早集了,就是收拾了摊位回家吃饭去。 回到家后,只见他那怀有身孕的娘子,正拿着一块抹布擦着饭堂的木桌。 郑德的娘子名为谭冰,长相是较为耐看的哪一种,从上到下没有佩戴什么首饰,衣着也是较为朴素。 见自家娘子操劳,郑德赶忙凑上去,将抹布拿过来,一边擦桌子,一边笑着递出今日摆摊的营收:“娘子,我不都说了,这种事情,放着我回家来做就是。” “你只需要负责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平平安安的把咱的孩子生下来就成。” 闻言,谭冰接过丈夫递过来的铜钱,笑道:“哼,你看你把活都干成什么样了?” “还是我来吧…擦完了桌子就能吃饭了。” 望着一块干净一块脏的桌面,郑德讪笑道:“哎,我得多做做,才能做的好……娘子你就歇会,让我来。” “成,那就让你来。”说着,谭冰又是从手中的铜钱中数处十个铜板,塞进了郑德腰带之中:“听书钱今日都忘记要饿了?” 闻言,郑德顿了顿道:“娘子,要不我以后不听书了,近日这营收不太好,得为孩子出生后的家用,多做些准备。” 谭冰浅笑道:“行了吧你,听个书的钱省他做甚,你整日摆摊也该休息休息,我去端菜了,好好擦桌子。” “哎!”郑德望着娘子离去的背影,心头暖得紧,手中擦桌子的动作都是快了几分…… 很快,郑德夫妻两就是坐下吃起了饭。 一道红烧肉,一碗炒青菜,一碗蛋花汤,两碗糙米饭。 这伙食还是相当不错的了。 吃饭的时候,郑德一直给自家娘子夹红烧肉,自己就吃些青菜喝点蛋花汤。 见状,谭冰当即夹了两块大肉放进了郑德的碗中,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把肉给我吃了,不吃就是嫌弃我做得饭菜不好吃!” 知道自家娘子心疼自己,郑德应了一声“遵命”后,就是一口塞了一块红烧肉进嘴里。 红烧肉入口,郑德刚一嚼,一股子浓郁的腥味就是充满了整个口腔,而且那口感咀嚼起来异常的奇怪,就像是生肉一般。 “怎么样?好不好吃?”谭冰一脸期待的问道。 咕咚! 郑德喉结一挤,将嚼不烂的肉给吞了下去后,竖起大拇指笑道:“好吃!我娘子的手艺,那放眼天下都是一个顶!” “油嘴滑舌!”嗔骂了一声,谭冰也是送了一块红烧肉入口,一脸满足的吃了起来。 莫非是哪一块没烧熟? 心里这样想着,郑德趁着娘子没注意,筷子用力一夹碗中的红烧肉。 这一夹,郑德才看到这肉里头根本就没熟,里头基本还是生的,带着血丝。 难怪刚才吃起来,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之所以在外表看不出来是生肉,也是因为这外头的酱汁,掩盖了肉的样子。 “娘子,你没有觉着今天这肉有些怪吗?”郑德笑嘻嘻的问了一句。 谭冰皱了皱眉头,嘴里还嚼着肉,囫囵道:“怪?哪里怪了?” 闻言,郑德将谭冰碗中咬断的半块肉夹走后,立马送入口中,边嚼边笑道:“怪好吃的!” “嗨!又油嘴滑舌!”谭冰一脸无奈的说道:“碗里还那么多肉,你非要抢我的吃。” “抢着吃好吃。”郑德笑了笑,随即强忍着口中的腥味,将半块肉囫囵吞下。 到这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家娘子并不觉着这近乎全生的红烧肉有什么问题,而且还觉得这肉很好吃! 如此反常的现象,让郑德有疑惑万分,但顾虑到娘子肚子里还有孩子,也就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这个问题。 吃过饭后,二人照例睡起了午觉…… …… 哇~哇~哇! 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焦急的郑德趴在门边,问道:“母子平安否?” “放心,母子平安!”接生婆在屋内应了一声。 听闻这话,还不等郑德喜极而泣,那接生婆就抱着一个襁褓开门走了出来:“恭喜郑掌柜,喜迎千金!” “我先去看看娘子。”丢下一句话,郑德就是越过了接生婆,走进了屋内。 此刻,屋内有一顾浓郁的腥味弥漫,谭冰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盖着一条厚重的棉毯。 “娘子你怎么样?”郑德握住了谭冰的手,问道。 “相公,我很好,你看看孩子。”谭冰的声音徐徐响起,听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太无力。 这时候,郑德的余光中瞥到了那大红色的襁褓,转头一看,赫然发现襁褓中的孩子,没有脸…… 47 外乡来的说书先生 喀~喀! 郑德想大声惊叫,却像是被一张无形大手卡住了喉咙一般,只能不断的发出“喀喀”声。 这时候,侧过头的谭冰也是转过来,面向了郑德,问道:“相公,怎么了?” 望着自家娘子没有五官的脑袋,郑德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嚯! 从床上坐起身,浑身被冷汗打湿的郑德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望着身侧酣睡的娘子,心有余悸的郑德徐徐挪动目光看向了自家娘子的脸,在确认了娘子的五官还齐全后,他才是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行至桌边端起茶壶猛灌了一口凉水下去。 凉水入喉,渐渐平静下来的郑德穿好衣服,走到床边对着谭冰轻声道:“娘子,我去听段书。” “嗯。”谭冰微微侧身,挥了挥手示意郑德不要打搅自己睡觉。 出了门后,郑德直奔常去的茶楼,交了十文茶钱,就是寻摸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呦呵,郑掌柜今日可来晚了哈!”与郑德搭话之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男人长得很黑,故而外号就叫阿黑。 郑德看了他一眼,笑道:“晚了就晚了,反正说书先生来来回回也就这几个故事,我都能倒着背下来了。” “哎哎哎!今日可不同啊!” “今日这说书先生,那可是谷城县来的。” “讲得是鬼怪故事,听着跟真的似的!” 一听这话,郑德当场吓得一哆嗦,他可是刚刚才做了个无比真实的噩梦,本就是想来听个轻松的故事放松放松心情,谁知道这今日好不巧,讲得是鬼怪故事? 想离开的郑德刚抬起屁股,又是坐了下去。 这茶水费可是不退的,不听这十文也是白给了! “喂,我说你这不是害怕吧?”阿黑贱兮兮的笑问道。 郑德翻了个白眼:“呵,你郑哥何时怕过?” 哐~ 阿黑一起身,从自己的位置上,来到了郑德这一桌,悻悻道:“郑哥你不怕就成,咱坐一桌……刚才我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差点给我听吓尿了!” “有那么夸张?”郑德吞了口唾沫,后背发凉的他摸了摸脖颈。 阿黑撩起袖子,抬起手道:“你看我这鸡皮疙瘩,像是在骗你吗?” 郑德端起小厮端来的茶水,问道:“讲得是什么题?” 阿黑搓手道:“无脸魔!” 噗! 刚喝了一口茶的郑德全喷了出来,直接将身侧的阿黑喷了个满脸。 阿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茶水,嘴角狂抽:“郑哥,你这是?” 郑德尴尬一笑:“呛,呛着了……” 啪! 茶馆前头的屏风后,惊堂木声音一响,全场鸦雀无声。 抖如筛糠阿黑一把抓住了郑德的手臂。 结果他惊奇的发现,后者抖得比自己还要厉害…… …… “阿黑……” “你别抖了……” 脸色苍白的郑德声音有些颤抖。 一旁,满头冷汗的阿黑抹了一把脸,怔怔道:“郑哥,是你在抖!” “胡扯!”郑德一把拉掉阿黑搭在其手臂上的手,结果赫然发现,自己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娘嘞!” “郑哥,你这不会是羊癫风犯了吧!” 说话间,阿黑从衣襟里掏出半个馒头,递到郑德嘴边:“咬着,别一会咬着舌头了!” “去!”闻到那充斥着汗臭味的馒头,郑德一边推开馒头,一遍“呸呸呸”:“你这馒头都被你捂馊了!一股子泔水味!” 闻言,阿黑憨笑着将馒头收回衣襟,笑道:“本来也是拿回去喂我家二黄的,怕什么馊啊!” “行了,行了!”郑德白了阿黑一眼,沉声道:“阿黑,你说这梦里头梦到的,会不会真的发生?” “梦?”阿黑皱了皱眉,应道:“那得看是财梦还是春梦了。” 郑德问道:“怎么说?” 阿黑嘿嘿一笑:“梦里发财,醒来一点见不着……但这梦里逢春嘛…醒来这被褥起码是得换了。” “滚滚滚!” “就知道你嘴里崩不出一句好屁。”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郑德看了看渐暗的天色,脑海中不由得浮现那梦中之景。 打了个哆嗦的他,没再去搭理身后唧唧歪歪的阿黑,紧着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爹!您先出来吃饭吧,这顾先生都等您多久了!”赵柳一手叉腰,一手叩得木门“砰砰”响。 门内,不断的有“叮铃哐啷”的动静传来,似是被女儿催促的有些不耐烦,赵木匠瓮声应道:“给我留点饭菜就是,我再琢磨琢磨!” 闻言,赵柳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顾宁安,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甭管这老顽固,咱先吃呗……” 顾宁安笑着摇头:“赵木匠这是在为了我的木剑废寝忘食,我这蹭饭也就罢了,怎得还好意思先吃饭。” 赵柳一听,脸上也犯了难,他爹的倔性子,比牛有过之…….要等他出来吃饭,恐怕不知得等到何时去。 “我进去看看。”言罢,顾宁安就是走近门边,叩门道:“赵木匠,我可否进来一观?” 这话一出,屋内“叮铃哐啷”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了老半天的赵木匠应道:“顾先生,我做工的时候,最喜一人独处。” 听着那委婉的回应,顾宁安笑道:“怎得,我这主顾要进来提些要求都不行了?莫不是赵木匠怕做不到我的要求?” 嘎哒~吱呀! 锁扣弹开与合叶转动的声音接连响起。 目光炯炯,身上沾满了木屑,手握着一把木挫的赵木匠手一指:“来,先生请进!” 对人对事,还得“对症下药”……顾宁安走进屋内之前还回头对着赵柳说了一句:“菜若凉了,就劳烦热热,我等很快就出来吃饭。” 这话赵氏父女都听到了,赵木匠本想说“自己不吃”来着,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赵柳虽心中不解,但出于对顾宁安的信任,她就是笑着应了一句:“好,我这就去热热菜!” 这边,顾宁安和赵木匠走进屋内后,眼前的场景顿时让顾宁安明白了赵木匠为何会久久做不出一木剑了…… 48 醉酒铸剑 赵木匠“闭关”的屋子内没有窗户,墙壁上仅有几个细密的气孔用来透气。 一盏盏明晃晃的油灯挂在屋墙之上,将整间木屋照得透亮。 地上,分门别类的摆放着一张张手绘的图纸,上头的“剑“样式各不相同,但给人的感官确实都带着一股子“刻意”的味道。 当时顾宁安给赵木匠留下的话是“一切从简”,赵木匠在设计图纸的时候,却是也是秉持着这一点。 从剑刃到剑身,再到剑柄之间没有过多繁琐的花纹。 可也许是为了彰显顾宁安“身份”不同的原因,赵木匠的这些图纸之上,往往都会加入一小点看似玄奥的字符,就连佛门的“卍”字都被他画在了一副草图之上。 这些“字符”以往赵木匠自然是不知晓的,这全都是他近期从书上或者是从一些有“信仰”的人身上打听来的。 综上就可以看出,赵木匠之所以做不出一柄能让“自己满意”的木剑,全然还是因为他,将顾宁安当做了一位“仙”来看。 他想设计出一把,自己心目中配得上“仙”的一柄剑…… “赵木匠,你手艺,若是做个铁匠,恐怕也是绰绰有余。”顾宁安放下一张图纸,笑了笑道 赵木匠摆了摆手:“有些地方共通,有些地方还是大相径庭的……先生,您这看过之后我手绘的图纸之后,可有相中的?” 顾宁安摇了摇头:“不谈我满意与否……这些剑的样式,你可满意?” 听到这反问式的话语,赵木匠神色一怔,长叹道:“没有,一个也没有。” 顾宁安颔首:“赵木匠不满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所设计的这些剑,配不上你心目中的仙?” “这…”赵木匠神情一滞,不由得重复道:“我心目中的仙……” 不等赵木匠回应,顾宁安双手一拢,将宽大的袖袍攥在手心,继续道:“赵木匠认为,你心中的仙,可似我这般?” 这古怪的问题,让赵木匠更为疑惑,脸上的褶子都拧成一团:“我似乎听不太明白,先生所言之意。” 顾宁安颔首笑道:“这么说吧,你心中的仙,可是一剑山河断,驾云天下游的那种?” “是……” 顾宁安的话很简练,却立马在赵木匠的脑海中描绘出了一副“神仙持剑逍遥天地”的画面。 “那顾某现在再问。”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赵木匠所想之仙人模样,可为顾某这般?” 闻言,赵木匠仔细打量了顾宁安半天,方才应道:“不是先生这般。” 顾宁安笑道:“那就是了,你因我而遐想出一仙人模样,可顾某并非你想象中的模样。” “那如今,是我顾某要你做一柄木剑,而并非你想象中的仙人所求,你又何必纠结,自己所做的剑,能否配上你心中的仙呢?” 纵然顾宁安已经尽量简单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但这多日浸淫在自身想法之中的赵木匠,一时间还是钻着牛角尖没法想通。 “走了……一时间想不明白,喝顿酒就行了。”说着,顾宁安就拉着赵木匠的手臂:“走走走,胡老丈给我带了两坛酒,我今日可带来了一坛……” “胡老丈酿的?”赵木匠眸子一亮,久压心头的郁结莫名一松:“那可得尝尝!” 从顾宁安走进赵木匠的木屋,再到他们两个人结伴而出,笼共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刚将饭菜都热了一遍的赵柳一看自家这倔爹那么快就出来了,她还忍不住冲着顾宁安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顾先生,换了个人来啊,我爹这恐怕到了明日早上,都不见得能出来。” 对于自家女儿的话,赵木匠也到没有矢口否认,只是尴尬一笑,就同顾宁安一道坐到了饭桌前…… 赵柳的手艺很不错,知道顾宁安要与自家老爹喝酒,她也是做了不少下酒菜。 吃饭期间,顾宁安不止一次夸赞赵柳的手艺,得到了认可的后者跟打了鸡血似得,非要再去多炒几个菜,怎么拦都拦不住。 若不是因为家里没有活鸡,外头的集市又关门了,她还就打算给顾宁安去弄只老母鸡来煲汤喝了…… 酒足饭饱过后,顾宁安与赵家妇女二人打了声招呼,便是大步离去。 “爹,要不要喝一杯浓茶醒醒酒?”说话间,赵柳已然端起茶壶,打算朝着茶杯中倒水。 “用不着。”脸颊通红的赵木匠,眯着醉眼:“我拢共也没喝多少,这酒劲儿刚刚好,没了多可惜......” 看着自家老爹这副醉醺醺的样子,赵柳刚要说话,只见那赵木匠“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身下的板凳都哐啷一声倒在地上。 “哎呦!爹!”赵柳急忙想去扶那站着都摇晃的赵木匠。 谁知那老头眼神发飘,脚下步子倒是奇快,一个晃身就越过饭桌,直奔着“闭关”的木屋跑去。 不过是三两步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合起之后,又是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砰!砰!砰! “爹!你做甚啊!” “今日喝了那么些酒,明日在做活吧!” 赶忙跟上去的赵柳一边叩门,一边喊道。 门内,赵木匠瓮声应道:“莫喊,我这连日来想不通的事儿啊,今日这酒一喝可算是想通了!” “顾先生是仙,但不是我臆想出来的那种仙......他要的剑,本就是老赵我做得剑,并非什么斩天裂地的仙剑!” “既然顾先生信得过我的手艺,那我又何必妄自菲薄,生怕做不出一柄仙人所满意的剑?”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自赵木匠的手中响起! 原来,是他直接用小柴斧劈开了那雷击木的一面,焦黑的外壳落到地上,瞬间粉碎成为了一团黑渣! 定睛木的里头一看,好家伙,这看似焦黑无用的老柳木,内里竟然纹理清晰,看不出半点遭受雷击火烧的样子!“嗨!” “这顾先生的眼睛就是尖儿啊!” “外头焦黑,里头可是完好无损,其质甚逾新木!” 49 无眼男人 哗啦~ 晶莹的水流,顺着水桶的边缘,化作一条细长的水柱缓缓垂落。 一米多高的金桔树苗“贪婪”的吮吸着落入土壤中的清水,水落地后,没多久的功夫就是让树苗的根茎给吸收了个干净。 顾宁安放下水桶,笑道:“你倒是很能喝,也不怕撑着了?” 唰~唰! 微风拂过,树苗上冒出的点点绿芽儿伴随着树枝的摇晃微微摆动,似是在跟顾宁安说:再来一桶...... 嘭! 心有所感,顾宁安掌心一热,眼前赫然浮现了一道埋头摩搓着圆木的身影。 隐约间,他还能听到那赵木匠边摩搓着圆木,边大笑道:“老子的木活,天下第一!” 掌心一拢,将新生的红尘气归于体内后,顾宁安朝着里屋走去,口中还不由得自语笑道:“这顿酒没白喝......” ......“红尾鱼,这是第几遍了?”胡适将手中的宣纸微微下移,露出了两个圆溜溜的瞳孔。 啵!啵!啵! “我..没..数!” 一听这话,胡适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哎呀,这可怎么办......先生说,这要每天念一十九遍,现在不记得了,万一念多了怎么办?” 红尾鱼扭了扭身子,吐出几颗泡泡:“要不...问问先生......” 胡适连连摇头:“那可不行!这天色都那么......那么暗了,先生定是休息了......” 啵!啵! “那今天...就到这?” 闻言,胡适圆溜溜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子浓浓的失落,他小心翼翼的将宣纸折起来,收进胸前衣襟后,才是开口道:“大鱼儿对不起,我太笨了......” 红尾鱼赶忙摆了摆鱼尾,同时吐泡:“你..聪明!” “送我回去吧。”气馁的胡适垂着脑袋,冲着红尾鱼招了招手。 红尾鱼见状,不知该如何安慰朋友的它,只能缓缓凑近巨石,好让胡适站到它的背上。 “距一十九遍,尚差三遍。”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惊得胡适和红尾鱼都是一颤。 循声望去,在哪巨石之上,胡适的背后,不知从何时起,站着一位身高用蓝布条蒙着眼睛的瘦高男人。 蒙眼男人身着一袭看着很粗糙的衣裳,是那种比麻衣还要粗糙的布料,显得皱皱巴巴的。 “你是谁!”胡适的话音刚落,水面上的红尾鱼忽然暴动,巨大的鱼尾透出水面,弯成了一卷蒲扇,将那胡适卷起后,身子一扭,调转了方向,飞快地朝着远处疾速游去! 平静的河水被其这一搅动,变得激荡不已! “跑什么?”被卷在鱼尾之中,稍离水面的胡适不解的问道。 红尾鱼边跑边吐泡回应道:“暗中..窥法..图谋..不轨!” 滴! 水滴滴落水面的脆声响起! 红尾鱼身子一僵,在它的视线中,自己正在缓缓地上升,离开河面! 一颗硕大的水球,就那么凭空浮现,将红尾鱼硕大的身躯包裹起来,凝成一方“水牢”,将其困在了半空中。 唯一裸露在水球外的,就是那卷起胡适的鱼尾! 反应本就迟缓的胡适见此情形,根本想不通发生了什么,神色木讷的他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先前蒙眼的男人,凌空走来,行至他的身前后,一手将其从鱼尾上拽出后,又是落到了岸边。 “小子,把你刚才所念的法典,借我一观,可好?”蒙眼男人露出了一个微笑,看着特别的和善。 半晌,回过神来的胡适捂住了胸口,高声道:“不好!你把大鱼儿放下来!” 蒙眼男人脸上笑意更盛:“你若不给我看,我就杀了那大鱼,可好?” “不!不行!”胡适急忙摆手的同时,继续道:“白纸是顾先生的,他比你厉害!” “哦?”蒙眼男人抬了抬手指,只见那被制在半空的红尾鱼鱼腹上,顿时破开一条细长口子,殷红的鲜血徐徐流出! “我从不受人威胁。”说到这,蒙眼男人话音一转,继续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要不把那张纸给我看看,要不你死,要不那条鱼死......” “你怎么选?” 望着蒙眼男人惨白的笑容,胡适心底无比害怕,可身子确实表现不出任何反应,喉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堵住的他,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是吐出两个字:“我死!” 闻言,蒙眼男人嘴角上扬,弯腰凑近了胡适一些:“为何选自己死?” “我是痴儿,划得来!” 这一次,胡适的回应速度很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回应了蒙眼男人。 “划得来...好一个划得来!”蒙眼大人陡然放声大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的他,一把扯掉了蒙在眼上的蓝布条。 布条之下,空无一物! 本该存在眼眶,眼皮,睫毛的地方,竟是平坦无比,仿佛这蒙眼男人,天生就没有眼睛。 瞎子,胡适见过......可连眼眶,眼皮都没有的人,他从未见过。 人生五官,他似乎只有其四! 这张脸,不狰狞,不可怖,但却诡异的让人头皮发麻! 胡适瞳孔微颤,低声道:“你怎么没有眼睛?” 无眼男人摸了摸自己本该有眼睛的位置,指了指漆黑的天空,淡淡道:“这得问他啊,为何我没有眼睛?” 胡适循着无眼男人所指的方向望去,除了偶尔飘过的黑云,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你还杀我吗?”低声问了一句,胡适露出了些许紧张的神色。 无眼男人微微垂首,纵他无眼,但却让胡适觉得,对方在注视打量着他。 过了许久之后我,无眼男人才是徐徐开口:“你救了自己一命。” 一听这话,胡适满眼狐疑,却不敢多问,他指向被包裹在空中的红尾鱼,问道:“能把大鱼放了吗?” “不急...不急。”无眼男人一把将胡适拉到身侧,让其跌坐在地上:“咱两还是有些缘分的,陪我聊会。” 50 茶楼听书 笃~笃~笃......“顾先生,您在家吗?” “郑德有事想来请教请教您!”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正在院中给那桔树苗浇水的顾宁安应道:“门未落锁,推门进来便是。” 闻言,郑德连忙推门而入后,又是顺手把院门给关上了。 望顾宁安正在给树苗浇水,郑德紧着步子,将手中提着的瓜果点心放到了院中石桌上,笑道:“顾先生,我这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给带了些点心瓜果来,你可莫嫌弃我出手小气。” 这郑德,先前必然早就听说了他被县里人传闻为“仙”的事情。 若是重利之辈,与顾宁安有共同摆摊之缘,会来事的,定然早就带着“进门礼”上来拜访,增进缘分了......这迟迟不来,却突然造访,显然是遇上“棘手”之事了。 顾宁安放下水桶,笑了笑道:“你这突然前来,又带了伴手礼,是有事求我?” 上一回与顾宁安结缘相识,还是共同摆摊,后来县里传开了那安思小院的来了个活神仙后,他也是很快就将二人联系到了一起。 郑德的功利心不重,故而他为了不让顾宁安觉着自己是因为他的身份才上门拜访,他也就是一直没有过来...... 见顾宁安说话那么直白,郑德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顾先生,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您的。” 顾宁安颔首:“我知道,你坐,我给你泡壶茶,看你那脸色苍白的,一看就没休息好,喝个茶提提神。” 听闻“茶”字,神经紧张的郑德应激反应似的喊道:“不不不!不喝茶,不劳先生,我真不喝茶!” 见此情形,顾宁安也索性坐到了石桌边,指了指一侧的座位道:“坐下喘口气,把事情跟我说说就是。” “哎!哎!”连应了两声,郑德顺势坐下后,就快速讲述起,他这些天的“可怖遭遇”来。 自打那一日郑德与阿黑从茶馆出来,各回各家之后,郑德本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噩梦和一场虚构的故事。 然而,那天夜里乃至之后的两天,他都是梦到了那个诡异的梦境,而她的娘子,似乎也在饮食上变得越来越奇怪。 每一餐饭的肉食,几乎都是夹生乃至全生的。 怕这么吃会出问题的郑德主动接过做饭的工作,结果他做得熟肉,他家娘子只是吃了一口,就足足吐了小半个时辰...... 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中邪了的郑德去城隍庙上香参拜,结果这噩梦仍旧是挥之不去......听完了事情的大概,顾宁安先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郑德,在确定了其身上不存在妖魔邪气之后,又是掐指推算一次。 然而,往日几乎屡试不爽的推演之术,到了今日却是并没有算到什么异常。 干预推演之术的因素有许多,诸如天机蒙蔽,有修为高深之辈遮掩了这件事亦或是此事本无异常等等...... “你说那谷城县来得说书人,他所讲的故事,与你所做的噩梦有多处共同之处是吗?”顾宁安皱眉问道。 郑德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对对对!那无脸魔的故事中,也讲到了没有脸的邪祟!” 顾宁安起身道:“带路。” “去哪儿?”一时反应不过来的郑德木楞的问道。 顾宁安应道:“茶楼听书。” ...... 正值上午,茶楼外竟已经排起了长队,门前的小厮挨个收取着茶位费依次放人入场。 顾宁安粗略估计了一番这前头的人数,不由得侧头问道:“这茶楼生意那么好?上午就有几十号人来听书?” 郑德摆手道:“往常这个时候,定然是没那么多人的......这不,谷城县来得说书先生一到,讲得那无脸魔的故事,吸引了不少常听书的和不常听书的人前来。” “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大家是既害怕,又想听这故事我......” 闻言,顾宁安是可以理解这茶楼生意爆火的缘由的,毕竟就是在后世,无论是悬疑灵异类的小说书亦或是一些恐怖电影,那都是让人“又爱又恨”,恐惧感会让人害怕,但同样会激发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人获得愉悦之感...... 交了茶位费,顾宁安与郑德一道走进了茶楼内。 茶楼的一楼正堂非常大,由左至右依次陈列着长条板凳和四脚木桌。 此刻,从中间至后的位置都已经被坐满了,还有不少的人将前头的位置自行拖拽到了后头坐着。 后排满满当当,前排空无一人,可问题是,这说书人的书桌可是摆在前头的,明显是坐在前排的“听书”效果要更加好才是。 “我们坐那儿吧。”说着,顾宁安便是朝着正对着说书人书桌的那位置走去。 循着顾宁安所指的方向望去,郑德不由得打了个摆子,那位置几乎场场都没有人去坐。 毕竟那位置的听书效果实在太好了,说书人的声音,就跟在你耳畔轻语似的! 据说有某一场,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壮着胆子在那里坐了一会,没等听完第一段,就是惊叫着冲出了门去......小厮上其座位前一看,还发现这位看着“火力很旺”的壮汉,竟然被吓得尿裤子了...... “先生,我们要不坐后排些?”郑德行至顾宁安身侧,低声问道。 顾宁安疑惑道:“为何?这位置的听书效果,绝对是最好的。” 郑德苦笑道:“我知道,可咱听得可是吓人的邪祟故事......” 心中了然郑德的意思,顾宁安指了指座位,应道:“我在这,你有什么可怕的......再者说,听清楚些,岂不是能找到你那噩梦与这邪祟故事,有没有什么关联?” 闻言,郑德这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今日又不是跟着阿黑那怂包一道来听书......今日陪他听书的,那可是安思小院的不老仙......有大神通之辈......有仙人作伴听书,即使那邪祟故事在可怖又如何? 一屁股坐下后,郑德看了看四周,高声道:“小二,上茶!这桌怎么没茶水?” 51 亦是梦中所得 “哎呦!马上来!马上来!”正在给别桌上茶书的小二闻言,先是露出了一丝讶异的神色,随即拿起两个茶杯,提起茶壶,就朝着顾宁安他们那一桌快步走去。 放下茶杯后,小二没有急着倒水,而是低声提醒道:“二位客官,这位置听起来效果好,可也有些渗人......你们确定不换后头些?” 郑德一脸豪气的摆手道:“不换,要得就是效果好!” 顾宁安瞥了身侧的郑德一眼,只是笑了笑道:“劳烦倒茶吧。” “哎,好!”小二应了一句,随即麻利的给二人倒上了茶水后,又是端上来一叠花生和一叠茴香豆,摆到了桌上:“二位客官这胆识过人,这是本店送的。” 顾宁安颔首:“多谢。” 前排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后排不少人的注意。 “好嘛,这又有不服输的跑去做哪个位置了......咱要不开个赌局,看看他们什么时候会被吓跑?” “嘘!都小点声,你们知道那穿着青衫的先生是谁吗?你们就瞎咧咧?” “谁啊?” “安思小院的顾先生!” “亲娘嘞!仙人也听书啊!难怪郑德那小子不怕嘞!跟仙人坐一桌子,还怕个鸟?” 这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却不免被耳力极佳的顾宁安所听到,对于他们的言语,顾宁安也只是一笑置之。 不多时,两位小厮一人抬着一块通体漆黑的屏风上前,将那方书桌给遮蔽了起来。 紧接着,店门外的小厮顺手关上了大门和两侧的窗户。 如此一来,整个茶楼的光线就全靠各个角落的那几盏油灯来供应。 正堂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四周的喧闹戛然而止,除却一众看客们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浓重呼吸声外,在听不到别的声音。 对此,顾宁安在心底对这位茶楼掌柜的“生意经”表示认可。 毕竟是邪祟故事,这茶楼门窗一关,光线昏暗之后,那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透出来了。 那漆黑的屏风,将整张书桌合抱笼起,要说前排油灯是最少的,若不是提前知晓,几乎很难发现,前头还有屏风,屏风后还有一方书桌。 窸窣的脚步声缓缓响起,看来是那说书人不知从何地走出,来到了屏风后落座,这细微的脚步声,不坐在这第一排正对着的位置,还真听不见。 啪! 醒目声宛若乍现惊雷,让在场的看客们抖了三抖。 呼~呼!风声骤起,一盏盏油灯亦是摇曳不定! 轰隆!轰隆! 闷雷阵阵,雨声接踵而起! 惟妙惟肖的风雨雷电之声,自那屏风后有序响起! 顾宁安端起茶杯细饮一口,暗暗感叹这说书人的口技之高超。 “话说旧朝,战乱不绝,民不聊生!” “地处旧朝极西,有一破落村庄,村中寥寥数十户百姓,皆为老弱病残之辈。” “适逢黄道吉日,村中唯一的一对年轻男女成婚。” “男子身高八尺,面黄肌瘦,眉眼处蒙着一根红布条儿......” “女子身材娇小,暗红色的盖头笼住其首......宾客与其寒暄,她不过是点头回应,红布盖头下,没有半点声息发出......” ...... “洞房花烛夜,新娘坐于床榻前,新郎满脸紧张,徐徐掀开红盖头......” “红盖头落下,露出了一对清澈的凤眼,再往下看,那挺翘的鼻梁霎是好看......然而,那琼鼻之下,却少了一抹朱唇......” 咕嘟! 密集的吞咽声,自茶楼内响起,听到这里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忍不住想捂住耳朵不再听下去...... “娘子,你饿不饿?”新郎的手中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碗糜烂的血肉:“俺守了一天才找到的兔肉,你尝尝?” 新娘微微点头,随即扬起了脖子,只见一条细密的血缝在其下颚间展开,渐渐开裂,不断地有血水从其中而出...... 新郎从碗中抓起一小把血肉,小心翼翼的塞进了那条开裂的血缝处......咕咚,咕咚,吞咽声缓缓响起,无嘴新娘喉咙鼓动,吞咽着那腥臭的血肉...... ...... 啪! 醒目骤响! 正堂内不知从何时起已然熄灭的油灯,被重新点亮,窗户和大门也被从外头打开。 漆黑的正堂顿时透亮一片,只见那后排众人有蜷缩在桌下的,有紧贴墙壁瑟瑟发抖的,也有抱作一团寻求安全感的......他们无一不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显然,那无相魔的故事将他们吓得不轻! 说书人的屏风不知从何时被撤去,一位手持折扇,留着山羊胡须的说书人摇着手中折扇,望向底下众人后,又是将目光停留在了顾宁安的身上。 “这位先生,您似乎不怕?”说书人的声音千变万化,先前说书之时声音始终偏向沙哑,如今这本声倒是极具磁性,一点都听不出是个中年男人的嗓音。 顾宁安鼓掌笑道:“怕倒是不怕......不过,您讲得很好,让顾某有身临其境之感。” 对于顾宁安的回应,说书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邪祟故事说得人不怕,那还能叫好? “先生过奖。”说书人作了一揖,行至顾宁安他们这一桌前询问道:“我可否一坐?” “自然可以。”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经意的说道:“先生这故事,当真是稀奇,不知先生是从哪本书中取得材?” 哗啦~ 说书人折扇一手,大大方方的回应道:“说出来先生可能不信,这是鄙人睡梦中所见!” 啪嗒! 正在拨花生的郑德一听这话,手一抖直接将花生肉掉到了地上,赶忙捡起花生,把皮给拈掉后,他就是看向了那说书人,正色道:“啥时候梦到的?” 说书人似乎觉得不算是什么秘密,就是大大方方的说道:“具体的日子是记不清了,但应该是有两个月了......毕竟,这故事我也是现在谷城县讲完了,看效果不错,才敢跑出来讲。” 听到这话,郑德又是看向了顾宁安,后者感受到他的注视,只是笑着起身道:“顾某尚且有事,就不多待了......” 52 魔意深种 顾宁安淡然离去的背影与那仓皇紧跟的郑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书人捏了一粒茴香豆送入口中,看向了不远处的店小二,笑道:“看来你们这乐乡县,还是有些个胆识壮的人......那位青衫先生,可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怕啊。” “先生您有所不知,这位青衫先生,那可是咱安思小院的大名人。”店小二一脸骄傲的应道。 说书人绕有兴趣的问道:“哦?你快与我说说,他这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我也是听后头的看客们说的......”说到这,店小二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有人说,他可是神仙......” “呵...”说书人干笑了一声,便是没有再次接话,毕竟他本身就是讲述“奇人异事”的,对于民众因为某一些小细节就乱想乱传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店小二也是眼尖儿的,见说书人不信,他自然也是识趣的走开。 另一边,走出了茶楼的顾宁安便是领着那郑德朝着安思小院走去。 “顾先生,可有什么发现?”郑德低声问了一句。 顾宁安边走边应道:“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那说书先生也没什么问题。” 郑德一听,脸上愁容更盛:“那我这梦,我娘子这吃生肉的癖好,可怎么办呐......” “别慌...难不成你娘子还能吃了你?”顾宁安玩笑似的话语,却是让郑德更为害怕,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见此情形,顾宁安从腰间掏出一枚铜钱,递给了郑德,淡淡道:“这枚铜钱你拿着,今日入睡前,将其握在掌心......我不确定你的梦魇还会不会出现,但起码你不会被某些东西给吃掉。” 接过铜钱,郑德发现其跟普通的铜板没什么两样,不过见识过顾宁安本事的他,也是无比的信任,赶忙将那铜钱收进了衣襟处。 “多谢先生!” “你说我娘子是不是被邪祟附体了?” 郑德闷闷的问了一句。 顾宁安笑了笑道:“安心,若真有邪祟附体,你手中的铜钱保你性命是没问题的。” 闻言,郑德顿了顿才是开口道:“那这不会伤着我家娘子吧?要不先生您跟我一道去看看她?” “我暂且就不去了......此铜钱只伤邪祟,你娘子若不是就不会有问题。”在一个岔路口,顾宁安驻足道:“就在这里分开吧,你先回去吧。” “好......”应了一句,郑德就是的转身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就是回头问道:“顾先生,万一我娘子是邪祟,那我可咋整......” 郑德的身后,空无一人,仅仅是一个转身,顾宁安就不知去了何处。 无奈之下,郑德也只得摸了摸胸口的铜钱,满脸愁色的朝家走去。 ......“不知顾先生突然造访,所谓何事?”说着,徐城隍抬手为顾宁安倒上了一杯热茶。 顾宁安沉声道:“襄州郡县,恐有大乱发生。” 见顾宁安如此严肃,徐城隍心头一沉,急忙问道:“先生,发生何事了?” 闻言,顾宁安不浪费时间,直接将他今日所见,以及所推测的事情,统统转达给了徐城隍。 首先,谷城县来得说书先生,时间是能与那位“真魔”隐匿起来的时间对得上的,这故事来自于梦......一位真魔以梦传神是相当容易的。 其次,之前在茶楼听书的时候,顾宁安有一点没有说出来或者是表露出来。 那就是在故事中的妻子被取下红布盖头后,除他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没了脸! 茶楼中四下漆黑一片,根本没有人发现,自己或是身边人,与那故事中的主人公一般,失去了自己的脸。 失去脸的人,同样也包括了顾宁安身侧的郑德!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与其说太多事情的原因。 当众人失去五官的时候,顾宁安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感受到了一股子熟悉的魔意吗——那魔意正巧与那魔焰上所散发出来的一致......然而,当说书人讲完之后,所有人身上的魔意都是消散于无形,不管顾宁安用何种手段探查,都是无法找到那隐匿起来的魔意...... “顾先生,此事甚大,我立刻去禀告灵佑侯!”听完之后,徐城隍顾不得什么礼数,丢下一句话,就是以阴司传讯的特殊方式,将消息传给灵佑侯。 灵佑侯得知之后,立刻命其余郡县的城隍彻查此事! 仅仅是半个时辰后,各郡县所查到的消息,就是再度回传到了徐城隍这里。 徐城隍收到了消息,没有自己先看,而是将其带至密室,与顾宁安同观。 一炷淡金色的香燃起,透出的青烟徐徐在半空中化作了一行行大字。 【襄州九县乃至襄州郡,均发现了说书人讲述无脸魔的故事!】 【各城隍以法眼所观,确定在说书人说书之际,场中所有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相”!】 【场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均在“失相”之后,散发出淡淡魔意......】 【各城隍在属地抽查数十人,以法搜其天地人三魂,皆探至魔意......】 咔嚓! 徐城隍看完之后,不禁意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滚烫的茶水顺着其手缝流下:“造孽...造孽!莫非这襄州九县乃至郡城的人,都早早的就被种下了魔意?” 顾宁安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魔意不同于魔焰,其隐匿之法让人无法一眼观之,棘手的是,其若不显,要将其根除,必须得是用法力一寸寸探查身种魔意者的天地人三魂!” “襄州郡县恐有不下数十万人,一个个用法力清除,显然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若是根除魔意之时,打草惊蛇,真魔用其自身手段引动魔意爆发,届时整个襄州将瞬间沦为魔地!” 脸色难看的徐城隍颔首应道:“此事恐怕连灵佑侯都无法解决了......他传信而来,却未说解决执法,就证明他也是束手无策......不过他定然会将此事上报于府城隍,也只能看看上头是否有对策了......” 闻言,顾宁安点头道:“嗯,若有其他消息,还望徐城隍告知一番,我先行一步,做些准备。” 徐城隍拱手道:“顾先生慢走!” 53 襄州魔乱 “顾先生,正巧我想去寻你来着。” 望见迈步走入的顾宁安,赵柳的脸上浮现一抹惊讶之色。 顾宁安仔细打量了赵柳一阵,才是笑道:“是顾某的剑做好了吗?” “是!”说话间,赵柳从一旁的剑架上,取下一把带有褐棕色剑鞘的木剑递给了顾宁安,笑道:“我爹本想亲自送去的,可自打那一日他醉酒铸剑后,就是嗜睡如命…….这不,这个点了,他还在酣睡呢!” 顾宁安接过木剑,细腻的剑鞘一入手,完全没有木材的那种涩腻感,若不是知晓的情况下,这手感若说是璞玉也完全不为过。 手握剑柄,顾宁安往外一拉,木剑出鞘! 不同于铁剑出鞘的“锵”声,木剑出鞘的声音更为柔和,恍若是玉石轻叩所发出的“哒”声。 木剑长约七尺,剑身环绕着一圈圈“年轮”,剑刃由宽至窄,于剑锋处缓缓“收腰”。 整体的做工,正如顾宁安所期许的那般——一切从简! “好剑,赵木匠的手艺当真是没得说。”木剑归鞘,顾宁安笼在袖袍间的剑指也是收起。 刚才交谈的功夫,顾宁安已经用法力细扫了一遍赵柳的天地人三魂,令他意外的是,这赵柳的体内,竟然没有魔意的存在。 “可否借纸笔一用?”顾宁安话音落下,赵柳应了一句“当然”,就是前去拿出了一套还算不错的文房四宝。 顾宁安将剑随手一放,研完墨后,便是大笔一挥,在宣纸上留下八个大字:【赵氏木匠,天下无双!】 哗啦! 拿起宣纸一抖,其上墨迹眨眼就干了,顾宁安将其递给赵柳,正色道:“将其表起来,近几日无事就不要出门了。” “哎,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赵柳应了一句,就是赏阅起那苍劲有力的字迹。 不知是不是错觉,先前顾宁安收笔的时候,赵柳还在这字上看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流光。 “顾某还有事,就不多叨扰了,回见。”说着,顾宁安大步走出的木匠铺,追出去想送一送的赵柳刚跑到门边,就望不到顾宁安的身影了…… 呼~嘘~呼~嘘! 一起一伏的呼噜声回荡在木屋内,顾宁安用法力探查了一番赵木匠的三魂之后,亦是悄然离去。 赵木匠与赵柳二人的三魂都是正常的,没有半点魔意的存在。 可其余郡县不是随即抽取探查了路人,查十个,发现了十个吗? 为了确定乐乡县百姓的“三魂”,顾宁安走遍了乐乡县各地,随即抽查了十人,结果这十人中,三魂深处均蕴藏着魔意! 为了确定一点,顾宁安马不停蹄的赶往了胡老丈家中,当时胡老丈正在与胡适吃午饭,隐匿了身行的他,没有在胡老丈爷孙二人身上发现魔意。 但在胡适的“人魂”之中,他却是看到了一些“黑雾”! 随手击溃了那些黑雾之后,顾宁安便是在一旁静观。 这不,正端着碗筷往嘴里扒拉着饭的胡适动作一滞,啪的一下将碗筷放下的他,转身就跳下了座椅:“我要去找顾先生!” 胡老丈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这孩子,反应快了,但咋开始浪费粮食了。” 门外,火就火燎的胡适一头撞上了一道青衫身影,胡适刚欲道歉离去,便是认出了顾宁安的衣裳。 神色激动的胡适赶忙道:“顾,顾,顾先生!我要跟你说件事情!” 顾宁安颔首笑道:“不着急,喘口气,慢慢说。” 差不多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胡适才是将那天遇到了一个无眼男人的事情说清楚。 听完之后,顾宁安已经可以笃定,那人便是这一次襄州之乱的主角——真魔了。 只不过,他暂时还不通,此魔与胡适接触的目的。 让胡适回家后,顾宁安又是叮嘱其近日不要出门后,再度抓紧前往了八丈河。 红尾鱼的上那日所受之伤并不重,只不过是一日的功夫,就自行愈合了。 据红尾鱼所说,那日它所见的蒙眼男人给它带来一种嫉妒危险且无法抗衡之感,倘若那人想杀它,空怕也只是挥挥手的事情…… 顾宁安回到安思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有一位日巡游与他前后脚相至。 日巡游奉徐城隍之命,将上头的决定传达给了顾宁安。 其应对方法大致是这样的:首先,调派周遭各阴司鬼神将襄州整个封锁起来,目的是防止魔意的继续扩散。 其次,京畿府哪位统领大乾阴司鬼神的“明灵王”正在撰写“敕令”。 敕令只有一个用途,就是让整个襄州地界的魔气无所遁形! 待敕令一出,真魔现身之后,各地的阴司鬼神将会一拥而上,将其镇杀。 当顾宁安询问到这敕令的撰写完成时间时,那前来报信的日巡游也只是苦笑着说道:“不知。” 对此,顾宁安也可以理解,毕竟此等能令如此大范围的魔气显形的敕令,也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刻画。 送别了日巡游后,顾宁安先是给那金桔树浇了些水,随后就是回到了屋内,尝试着将红尘气凝入木剑之中。 如今,他已然收集了六道红尘气,随着心念所动,顾宁安抽离去一缕红尘气,由剑柄开始,缓缓融入。 丝线状的红尘气看似轻于鸿毛,可控制起来的难度不亚于御动千斤之物…….不过好在,那木剑的承受能力远超顾宁安的预期,一缕红尘气融入之后,剑柄没有出现死好的异变。 如法炮制的催动第二缕红尘气凝入剑身后,顾宁安赫然发现,这一次融入的操控难度,竟比上一次足足大了一倍……就这两缕红尘气的融合,足足耗费了顾宁安体内三分之一的法力。 没有丝毫的停顿的,顾宁安继续引动第三缕红尘气……不出他所料的是,第三缕红尘气的引入难度,再度提升了一倍! 呼! 吐出一口浊气,顾宁安也是勉力将第三缕红尘气融入了剑身之中……同样的,他体内的法力也是耗尽,呼吸浓重的他走到院内,盘坐于金桔树苗旁,闭目吐纳起来…… 54 不告而别 剩下的三道红尘气,顾宁安足足花费了一整日的功夫,才将他们尽数融入木剑之中。 在此期间,他不止一次吐纳天地灵气恢复自身法力,以至于修炼完毕之后,这附近的灵气都是几近“枯竭”。 嗡! 随手挥动了一下手中木剑,一道清澈的嗡名声骤然响起。 融入了六道红尘气的木剑,此刻通体透出淡淡的莹光。 其剑锋处虽无锐利之气,但顾宁安可以笃定,此剑一出,他所见过的哪位灵佑侯肯定是抵挡不住的。 “你来自红尘俗世,又出自顾某红尘老友之手,而今身凝红尘气,恐怕没有比红尘剑这个名字更是适合你的了。”顾宁安的话音落下,红尘剑当即绽放出一道银光! 见此情形,顾宁安笑道:“好,长剑蕴灵,以后就叫你红尘剑了。” 红尘剑入鞘,顾宁安随手将其放于一侧,转头看向了身后那三米高的金桔树! 昨日吐纳灵气之际,顾宁安特地坐于这树苗一侧,就是想让其接受灵气滋养,好长得快些。 结果没曾想,一整日的功夫,它竟然已经长至三米多高,浓密的枝丫也是朝着四周延展了开来,看这架势,恐怕是要不了多久,他都能吃得上自己种植的金桔了。 照例给金桔树浇了一桶水后,顾宁安洗漱了一番,就是走进伙房,下了一碗素面来吃后,就是出了门去。 算算时辰,这郑德自打前一日回家之后,可就再没了什么动静,想着去看看情况的顾宁安推演了一番留有自身法力的铜钱的位置。 结果这不算不知道,一算,怎么根据卦象来说,铜钱竟有“遗弃象意”外露? 郑德把那铜钱丢了? ……“哎,顾先生,你怎么来这里了?”膀大腰圆的条狼氏握着一把扫帚,笑着问了一句。 闻言,顾宁安先是拱手作礼,进而又是回应道:“我来寻郑德,这应是他家的宅子吧?” 条狼氏一听,当即上前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顾先生,你可是来晚了一步……昨日清晨的时候,我就见那郑德夫妇,收拾着细软,雇了架马车朝城外去了。” “当时我正好在这清扫,就随口问了几句他们上哪儿去。” “结果郑德那小子就跟我打马虎眼,平日里温婉有礼的谭冰也知怎么的,一言不发。” “对了,最奇怪的是,那谭冰从家里出来之后,蒙着一个面巾……你说这天气也怪热的,她带个面巾不怕闷坏了也?” 听到这,顾宁安大概是猜到这郑德为何要突然离开了。 甚至这厮还将蕴藏着一道法力的铜钱留在了宅子里头…… 告别了条狼氏,顾宁安换了个位置进入了郑家宅院。 走进正堂,四周的陈列都有些杂乱,彰显着屋主人离开之时的急切。 正堂的中央,有一方八仙桌,八仙桌的桌面上,摆着一枚铜钱,铜钱的下头,还压着一张黄麻纸。 拿起铜钱,展开黄麻纸轻扫了一眼,顾宁安不由得长叹道:“字是真不敢恭维。” 黄麻纸上的内容,是郑德留给顾宁安的信。 【顾先生,对不住了!】 【那日归家,我于镜中倒影,见吾妻面容无相,当时先生给予我的铜钱一阵发烫……由此吾可猜测,吾妻以为妖魔邪祟。】 【然,谭氏与我共结连理五载,纵其成了邪祟,或是以往本就是邪祟所化,吾也狠不下心去伤害她。】 【顾先生即为仙人,那自有除邪之心,吾不告而别,也是怕先生秉正道,将我的娘子灭杀。】 【对不住了,先生…….我会带着我的娘子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吾可以向先生保证,倘若那一天,我娘子下了山去为祸人间,在哪之前,郑某人一定已经踏上黄泉路向世人谢罪……】 看到这,顾宁安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后世那“白娘子的故事”,这郑德所诉,好像是将其当成了“除恶务尽”的法海…… 正堂中的一角,摆放着不少的拨浪鼓,这么多物件要隐居深山的郑德自然是不会带走的。 顾宁安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手掐三宫,很快就是推算出了郑德二人的大概方位…… …… 一条崎岖的林间小道上,马车的轮毂不断的发出“喀哒喀哒”的撞击声。 马车车厢的帘子被掀开,盖着淡蓝色头巾的谭冰伸出手晃了晃。 会意的郑德赶忙勒停了马车,托着谭冰下了车。 谭冰伸出手,在郑德的手心写了个“走”字。 郑德颔首,随即捏了捏谭冰的手,算是“好”的回应。 哐啷!一声巨响字马车轮毂处传来,循声望去,不知是哪里飞来一根木棍正正好好卡进了马车轮毂之中。 意识到不对劲的郑德一手将娘子拉倒了身后,一手从车座下面抽出一把臂儿长的剔骨刀。 “别躲了!我看着你了!” “识趣的就给郑爷爷我让开一条道来……”说到这,郑德晃了晃手中的剔骨刀厉声道:“郑爷爷我给你们放放血!” 两侧的灌木中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起。 陡然间,三个身材各异,蒙着面的“林匪”窜了出来,只见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拿了一柄亮闪闪的大刀,气势汹汹的朝着郑德围了过来。 “小子!你挺狂啊,老子倒要看看,你等会被砍翻的时候,还能不能那么硬气!”为首的林匪怒喝了一声,脚下步子渐渐加快,一对阴翳的眸子死死的锁定了郑德。 “慢!”郑德大喝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银子:“哥几个出来混,不就是为了银钱,何必斗个你死我活?” “我把钱留下,哥几个给我让条道,可好?” 闻言,为首的林匪驻足,与一旁的二人低声讨论了一阵。 半晌之后,为首林匪沉声道:“好,你把刀放下,我们兄弟几个要搜查一番你的马车,拿光了钱财,我们就放你们走!” 此话一出,郑德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若是真的放下刀,那他们二人真就成了“待宰羔羊”,可若是不放,万一伤着他家娘子,又该如何是好? “小子,想好了没?”为首林匪催促的同时,又是凑近了几步。 正当郑德犹豫不决之际,一阵莫名的清风吹过,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卷起马车车帘,亦吹开了谭冰脸上的面巾…… 55 一并带走 先前,三名林匪商议的是,等郑德将剔骨刀放下之后,不光抢了他的银钱,更要夺了他的娘子! 毕竟,谭冰的身段还是相当不错的,即使怀有身孕,也不过是小腹微微隆起,被宽松的衣裙一遮盖,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能在林间干劫道勾当的,能有什么好人? 他们若不是怕郑德拿刀拼死抵抗,这一会早就冲上来,将他们小夫妻两个吃干抹净了。 一直很好奇谭冰面巾之下容颜的三位林匪,纷纷瞪大了眼睛盯着看。 结果这一看,差点没吓得魂飞九天! 谭冰那张平坦到没有丝毫起伏的脸,充斥着诡谲,三位林匪齐齐咆哮一声“鬼啊”,就是转身逃窜而去! 然而,他们没跑出多远,就是一个个栽倒在地,看上去像是昏死一般。 乘此机会,郑德连忙将卡在轮毂中的棍棒拔出,正打算将妻子扶上车的郑德,余光忽然瞥到了一袭青袍。 吓了一跳的郑德朝后退了一步,当他望到顾宁安那张平淡如水的面容时,他先是长呼出一口气,随即放下手中的剔骨刀,抱拳道:“顾先生……” 见状,顾宁安倒是觉得有些意外:“怎么?不拿上刀,跟我搏一搏?” “先生莫要取笑我……”郑德苦笑着应道:“且不论我定然打不过先生,就算是打得过,我也不会对先生出手的。” “为何?”顾宁安问道。 郑德沉默了片刻,随即应道:“若我说,我把先生当朋友,先生信吗?” 顾宁安颔首:“信。” 闻言,郑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成,那就劳烦先生,待我们夫妻二人死去后,将我们合葬于一处。” 说话间,郑德一手拿起了剔骨刀,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慢!”顾宁安一字落下,郑德浑身僵硬,剔骨刀在其心口前无法寸进半步。 “先生!让我死在她们娘俩前头,可好啊?”郑德身子僵硬无法动弹,但还能发出声音。 顾宁安眉头紧皱,应道:“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们了?” “哎?”郑德一时语塞,思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顾先生好像从未说过要对付她娘子。 “可是,您不是说了,那铜钱只伤邪祟吗?我娘子的状况,想必先生已然得知……先生即为仙,除恶就是本分……” 顾宁安摆手道:“莫要给我扣帽子……去把那三个匪徒绑起来,拴到马车后头,跟我回去。” “回去?可我娘子这样子,再回乡里,恐会引起祸乱啊!”说着,郑德用力眨了眨眼道:“先生,你要是不杀我们,要不就放我们离开吧?” 顾宁安指了指谭冰,正色道:“假如我跟你说,你这么带着你娘子躲避起来,是必死无疑……你还要带她走吗?” “这……”郑德神色一怔,顿了顿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若是回去,尚有希望?” “嗯,回去后,就住到我的小院只之内……”说这,顾宁安轻轻挥手,郑德手中的剔骨刀应声落地,其僵硬的身躯也是恢复了力道。 “那就全听先生的!”一咬牙,郑德从马车上取来一截麻绳,将那三名昏迷的林匪捆在一道后,又是将他们拴在了马车后头。 做完这一切,郑德先将谭冰扶到了车上,又是冲着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上车一坐?” 顾宁安摇头:“你进车厢里去,我来驭马。” “这怎么行…” 不等郑德把话说完,顾宁安就是打断道:“别磨蹭,切记等会不要胡乱将头探出车窗……” 郑德连忙点头:“好!” …… 车厢内,郑德与谭冰通过在对方掌心写字的方式,进行了一番交流。 到了现在,郑德总算是将实情告诉了谭冰……先前,郑德只是告诉谭冰,说她病了,带她去看病的……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谭冰表现得很平静,甚至她还反过来宽慰了郑德几句。 见自家娘子没有太大的反应,郑德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车厢里有些闷热的他撩开了帘子透透气。 嗡! 只觉得大脑一阵嗡鸣,郑德看着底下渺小的树木和时不时飘过的白云,直觉得眼前一黑的他,往后一栽,倒在了自家娘子的怀中…… …… 御使马车飞行,对顾宁安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大多数的时候,他更喜欢用步子去丈量这红尘人事。 不过此间尚有魔事,顾宁安索性就直接给马车施了一个障眼法后,直直的落入了安思小院之中。 落地之时,车厢内的郑德尚在昏迷,顾宁安取之一弹,一道法光钻进了谭冰的面巾之内。 “现在你可以说话,也可以听到声音了,只不过这目力我暂且不能帮你恢复……”言罢,顾宁安又是拍了拍郑德的脸颊,淡淡道:“到家了,醒醒。” “飞!”吓得一激灵的郑德猛地窜了起来,脑袋磕到车顶,发出一阵闷响! 谭冰摸索到了丈夫的脑袋,轻笑道:“慢一点儿,别一惊一乍的。” “谁在说话?”郑德摸了摸脑袋,愣了片刻,才是反应过来:“娘子!你能说话了?” 说话间,郑德赶忙掀开了谭冰的面巾……然而,这面巾之下面容上依旧是空无一物…… “我用法力暂时帮你娘子恢复了口窍和耳窍,目力尚且不能恢复……你们先将就一番吧。”说着,顾宁安放下了车帘,走到了车后头,将那三个昏迷不醒的林匪从马车上解开后,又是回头道:“你们且在小院里待会,我将这三个林匪送到官府去……若是饿了,伙房有些食材,自己做。” 神色激动的郑德从车上窜了下来,冲着顾宁安作揖道谢的同时,又是上前一步道:“这跑腿的差事,要不让我来坐?” “无妨,你陪着你家娘子就是。”丢下一句话,顾宁安就牵着三位神色木讷的林匪走出了门去…… 56 孝顺孩子 天色渐晚,阵阵炊烟自安思小院内升起。 端着一口旱烟锅的刘屠户咂出一口呛鼻的白烟,鼻子一嗅,咧嘴笑道:“嚯,顾先生的手艺不错啊,这肉酱的香气那么浓。”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蹭一口吃的,刘屠户突然听到巷子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循声望去的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顾先生!” 见老屠户动静如此之大,喊了自己一句,又是看向了自家小院的位置,顾宁安也是明白他在惊讶些什么。 于是乎,他也是应了一句招呼后,又是稍稍解释道:“家里有客人。” “原来是这样…”刘屠户颔首笑道:“难怪先生买那么多烧鸡,想必一定是贵客。” 顾宁安有些意外的看了刘屠户一眼,他手里提着的确实是烧鸡,只不过是用荷叶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那种,这刘屠户鼻子倒也是灵光,这都能闻得出来。 “刘屠户拿一只去尝尝。”说话间,顾宁安就已经行至刘屠户家宅院前头,将一包烧鸡摆在了刘屠户一旁的石阶之上。 “使不得,使不得!”刘屠户吞了口唾沫,拿起烧鸡就要往回递。 顾宁安这时候,已经走远了几步,只见他摆了摆手道:“拿去吃吧,本来也是白得来的。” “哎!”刘屠户凑上前几步:“这烧鸡怎么能还得白得来,改明儿我去弄一只还给先生!” 正要关上院门的顾宁安闻言,笑应道:“抓一个林匪县衙赏银八十文,一只烧鸡,八十文,可不就是白得来的?” “抓林匪!”刘屠户一听这话,瞬间就觉得自己没戏了,他岁数一大把了,别说抓林匪了,就是抓条狗都费劲儿! “赶紧回去吃吧,凉了就可惜了。”说着,顾宁安便是合上了院门。 回过神来的刘屠户掂了掂手里的烧鸡,喊了一声“多谢先生”,就是兴冲冲地朝家门走去。 院内,笑容异常灿烂的郑德见顾宁安关上了门,方才出声道:“顾先生,你今晚可有口福了,我娘子做了些肉包子,就是你上次吃过那种。” 闻言,顾宁安晃了晃手里的烧鸡:“那今晚的肉菜可不少了。” 郑德搓了搓手,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我娘子,她这吃生肉的毛病……” “先吃饭,你娘子的事情,我还得再想想。” 不知怎么的,虽然顾宁安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但郑德是百分百相信他能让自家娘子恢复正常的饮食。 毕竟没嘴能说话,没耳朵能听见声儿,这不都是顾先生的法术整出来的? …… “顾先生,我娘子咋样?要不您搭个脉试试?” “她这一天没吃了,要不还是给她吃点生肉?” “可她这嘴都没了…” “娘子,你脖子哪里有没有裂开嘴啊?” 再连续絮叨了四五句话后,郑德终于被她娘子给教训了一顿后,才是缩着脖子消停了下来。 一旁,顾宁安在用法力一寸寸探查过谭冰和郑德的天地人三魂之后,发现了一个差异之处。 首先,郑德与其余身中魔意之人一般,潜藏于三魂之中的魔意几句处于全封闭状态,像是一颗冰冷沉寂的石子……而谭冰的则是不同,她体内的魔意如同一颗跳动的火星,不断涌动的同时,逐渐在往火苗的方向发展。 而造成这一不同现象的原因,竟是谭冰腹中的胎儿。 谭冰腹中的胎儿已凝聚天地人三魂,似是感受到“母亲”遭到了“异物”入侵。 其胎儿的三魂竟不断的在朝着魔意撞击而去! 所以说,这沉寂的魔意是被谭冰的孩子攻击之后,才自主“苏醒”的…… “倒也是一个孝顺孩子。”顾宁安不由得一笑,随即屈指弹出一道法光,融入了谭冰的腹部。 刹那间,那不断撞击着魔意的稚嫩三魂消停了下来,那化作火星的魔意则是没有变化,在没遭受到攻击之时,它也没有继续膨胀。 这时,郑德见顾宁安眉头舒展,又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按耐不住的他开口道:“先生,谁是孝顺孩子?” “你们的孩子……”顾宁安话刚说一半,对面的夫妻二人齐齐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问道:“我们的孩子怎么了!” 见状,顾宁安笑着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别急的同时,稍稍解释了一下他为何这么说,以及谭冰当前的身体状况。 听到是自家孩子想保护谭冰,才让其变成这样的时候,夫妻二人的反应是截然相反的。 谭冰感动无比,若非无眼,恐早已经泪眼婆娑。 郑德倒是骂骂咧咧的,还声称等这孩子出世了,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个道理。 然而,就是这样一番心疼妻子的话,差点没让郑德被他家娘子给打成瘸子……. 小夫妻两个闹了一阵,郑德又是看向了顾宁安,拱手问道:“先生,那娘子的脸,啥时候能恢复正常啊。” 顾宁安顿了顿道:“具体何时还得看把你们变成这样的邪祟何时被揪出来。” “届时消灭了邪祟,你们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闻言,郑德打了个哈哈,笑道:“先生,我又没被邪祟附体,您为啥要说你们?” 顾宁安抬眼道:“对了,我先前没告诉你……在茶楼听书的时候,你的五官也曾消失过。” “只不过你肚里没有孩子帮你……真正的邪祟也还没动手,你才暂时是正常的。” “娘嘞!”郑德一拍额,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合着我也被附体了…那我就不担心了。” 谭冰出声道:“相公,你在担心什么?” “那还不是担心你成了邪祟,我没成,人的寿数肯定没邪祟长久……我到时候死的比你快,这不就没人照顾你了?”郑德在说话的时候,还走近前去拉起了谭冰的手。 盖头下,谭冰脸颊一红,嗔怪道:“顾先生还在呢,你有个正形。” 郑德满不在意的说道:“顾先生那是自家人,怕个啥。” “顾先生,你说是吧?”说话间,郑德转头看向顾宁安原先所在位置时,赫然发现哪里已经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影…… 57 主动现身 两日后的上午,顾宁安刚吃过早饭,那徐城隍就是找上了门来。 将人邀进来后,顾宁安先是给其讲述了一下谭冰的情况,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后者听完之后,也是不由得感叹这世间生灵的奇特,初生牛犊竟然为了护母,也敢跟可谓“猛虎”的真魔魔意叫板。 当顾宁安询问到这让真魔无所遁新的“敕令”何时能拿出时,徐城隍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毕竟他不过是小小的一县城隍,此次的事情,已经涉及到了大乾朝最大的阴司鬼神,他根本就无全过问此次的计划和具体执行时间。 对此,顾宁安刚想宽慰几句的时候,忽感外界涌现一道极为强横的魔意,而且这魔意,就与那当时徐城隍身上所燃烧的魔焰如出一辙! “真魔出现了!” 此话一出,徐城隍脸色骤变:“在哪!我怎得没有感受到?” 顾宁安皱了皱眉道:“魔意未消,定于一处不动,看来对方是故意告诉我们......他来了。” 徐城隍不敢怠慢,立刻催动法力朝着天际激出一道法光,法光呈波纹状,不断地朝外扩散而去。 此乃各地城隍的特殊传讯手段,只需要很短的时间,所有关联此事的鬼神都能受到消息,从而尽快赶来。 至于顾宁安就是一句话,徐城隍为何敢直接将此事传递出去? 那自然是因为信任......一位真仙存在,犯得上跟他一个小城隍在这种是非问题上开玩笑? 答案显然是不会的。 顾宁安伸手一招,悬挂在厢房内的红尘剑顿时飞至其身前。 徐城隍一看这把质朴无比的木剑,不由得露出些许异色。 这真仙使用的配剑,竟然看上去跟普通的桃木剑无甚差别? “走吧,既然对方主动现身了,那我们也该去见见才是。”说着,顾宁安便是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徐城隍也是信心满满的跟了上去...... ......“禀威灵公大人,乐乡县城隍徐送秋传讯而来。” “其称,真魔已于乐乡县主动现身!” 襄州灵佑侯作为统管一郡九县的阴司鬼神,此刻正无比恭敬的冲着身前的那位高大背影做着汇报。 高大背影身着与城隍制式相同,颜色花纹不同的官袍,其身上时不时逸散出的纯正香火之力,彰显着其府城隍的崇高身份。 威灵公背着手,淡淡道:“按兵不动,在明灵王的敕令送来之前......我们要防止真魔用调虎离山之计,打乱我们的阵脚。” 听到“按兵不动”的字眼,灵佑侯眼眸一阵颤动。 沉默了片刻后,他才是回应道:“威灵公大人,徐城隍传讯而来时说了,真魔是顾先生发现的,而非他发现的......” “顾先生......那位可能是真仙的存在?”威灵公转过身,一对如炬的神眸落到了灵佑侯的身上:“那你便带着人去看看,我在这候着明灵王的敕令......没有敕令,即使看到了那真魔,也可能再让其逃脱。” “是!”灵佑侯应了一句,随即快步转身离去。 看着自家下属如此急切的样子,威灵公倒是有些好奇,这所谓的真仙人物,当真有如此让人信服的实力? ...... 一处馄饨摊前,有一位蒙眼男人,正坐在一方木桌前,大口大口的朝嘴里送着馄饨。 一碗馄饨十八只,个个都有鸡蛋那么大,可这蒙眼男人自打来了之后啊,就已经吃了足有十多碗了,这也导致其手边的碗已经叠得跟小山一样高了。 “劳烦再来一碗鲜肉馄饨!”说着,蒙眼男人又是叠了一个碗到手边。 一听这话,那馄饨摊摊主有些迟疑,只见他行至摊位旁,赔笑着说道:“客官,您这队伍已经吃了十五碗了......吃太多可对身子不好......要不您歇歇,去溜溜食,回来再吃?” 闻言,蒙眼男人笑了笑道:“你是怕我不给钱?” 哪有人说话那么直白的......馄饨摊老板心中点头,脸上摇头:“哎,客官一看就是有钱人,怎么可能会没有这么点小钱?” 蒙眼男人摇头道:“我确实没钱。” 此话一出,馄饨摊摊主的笑容凝滞:“客官,我这可是小本买卖,概不赊账的......您要是没钱,可找人借些...到时候去了官府,这赖账不给钱,可还得挨板子呢!” “哎!这里,这里!”蒙眼男人突然起身,对着远处招呼了两声。 不远处,顾宁安见此情形,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这位蒙眼男人散发出魔意的动作,就是在告诉自己——他来了。 而徐城隍看到这一幕,则是无比的愤怒! 在他看来,这真魔实在是嚣张无比! 竟然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在这吃馄饨,见到了他们之后,还像是熟人打招呼一般的招手! 真当没人治得了他了是吧! 另一边,馄饨摊摊主只能看得到顾宁安,见对方走来,他脸上的笑容再度浮现:“顾先生,这位赖...咳咳咳,这位客官是您的朋友啊?” “不是。”“不算。” 这两句话,前者是顾宁安说得,后者则是那蒙眼男人说得。 见此情形,馄饨摊摊主脸上的笑容再度凝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晓现在该不该去找官差来,治一治那想吃白饭的蒙眼男人。 “在下石毅,见过顾先生。”蒙眼男人起身,对着顾宁安躬身作了一揖。 顾宁安拱手回应:“不必多礼。” 这二人到底认不是认识啊? 望着忽然开始打招呼的二人,馄饨摊摊主可又是犯了难。 顾宁安是什么身份,他是知道的,这位肯定是不会赖账的,但那蒙眼男人,不带钱还吃那么多,显然是泼皮一个,这二位眼下打起招呼,他刚升起的报官心思,又是搁置了......“顾先生,劳烦您帮我结下账。”蒙眼男人指了指馄饨摊摊主,无奈道:“不然这位可就要急眼了。” 见状,顾宁安取出了一些散碎银子,递给了摊主,继续道:“劳烦再上三碗馄饨。” 有人付账,馄饨摊摊主自然是高兴得紧,他接过了钱,应了一声“好”,就是快步回到了炉灶前鼓捣了起来...... 58 动手 一人,一魔,一城隍,分别坐在木桌的一侧。 每人的面前都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馄饨,顾宁安与蒙眼男人倒是跟没事儿人似的,一个吃的不紧不慢,一个吃得满嘴油光。 只有那徐城隍始终端坐着身子,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城隍大人,你倒是吃啊…”蒙眼男人将碗中的最后一个馄饨送入口中后,就是朝着徐城隍说了一句。 徐城隍一听,粗大的鼻孔窜出两行热气:“用不着你管!” 蒙眼男人倒也是不生气,笑了笑道:“你吃不吃我管不着,但你浪费粮食可耻……你要是不吃啊,我就替你吃了?” 此话一出,徐城隍当即低下头,对着那碗大馄饨用力的一吸,只见两缕白烟钻进了其鼻腔之中。 “来,你吃。”徐城隍指了指面前的馄饨,冷笑道。 蒙眼男人叹息道:“都没味道了还吃什么吃?你们这些个鬼神,吃东西就是浪费!” “你!”徐城隍双目圆睁,若不是打不过,他可能早就忍不住丢出勾魂锁来了。 “石道友,你如今主动现身,可是打算收回你种在襄州九县身上的魔意?” 蒙眼男人拱手道:“先生,我并无这般打算……今日现身,纯粹是我猜那明灵王已经布好了敕令……与其让他找出来,倒不如我自己出来。” “反正早一步,晚一步我都是要现身的,这早一步现身,还吃上了那么多馄饨,倒也是赚了。” 徐城隍冷笑道:“自知死期将至,所以出来吃断头饭了?” “城隍,我念在顾先生的份上,这才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你可不要挑战我忍耐的极限。”说这话的时候的,蒙眼男人转头面向了徐城隍,虽其蒙眼,却给徐城隍一种正在注视着他的感觉。 浓郁的危机感自心间升腾而起,徐城隍直觉得浑身的法力都要凝滞了。 直到身旁有一声清咳响起,遍布着其周身的压力,才是一泄而空。 怀着一个感激的目光看向了顾宁安后,徐城隍决定暂时不插话了,毕竟眼下的局面,他确实没有资格插话…… “石道友,请问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魔意的扩种损耗得是你自身的本源力,将那么多人滨城魔,又会让你沾染孽障……即使魔修不算太在乎孽障缠身,但这多了,总是对修为有些影响。” “此等百害无一利的事情,你又为何要去做?” 闻言,蒙眼男人沉默了良久,才是回应道:“为了让他们摆脱桎梏,不再做那案板上的鱼肉……” 顾宁安皱眉道:“此话怎讲?” 蒙眼男人摇头:“有些答案,需要先生自己去找寻。” 正当顾宁安打算追问一番的时候,灵佑侯带领着麾下一众城隍飞掠而来。 当他们看石毅之时,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人就是将他们襄州搅得鸡飞狗跳的真魔! “真魔,果然是你!”灵佑侯大手一挥,其麾下鬼神从各个角度,将石毅从各个角度给包围了起来。 蒙眼男人见状,只是伸手轻叩桌面,只听笃~笃两声响起,一道道微小的魔意自周遭绽放开来。 顾宁安甚至都不用去看,就能猜到从这一刻起,所有身种魔意的人,全都成为了无脸魔。 “放肆!”灵佑侯认为这是真魔赤裸裸的挑衅,冲着顾宁安喊了一声“顾先生小心”后,就是笔直的甩出勾魂锁! 唰!唰!唰! 散发着法光的勾魂锁,自四面八方朝着的石毅激射而去! 顾宁安心知这动手了,就没得谈了,他索性也就起身退卡了几步。 不知为何,他其实并不太愿意与这位蒙眼男人刀刃相向,也许是那魔意令他很熟悉,也许是蒙眼男人的所作所为似乎另有隐情。 嘭! 十道勾魂锁在即将刺入蒙眼男人的躯体之时,只见后者做了个揽月的动作,一把将所有的锁链都捏到了手中! 紧接着,一道道充斥着毁灭气息的魔焰自锁链一端急速蔓延而去。 一众城隍现在唯有两个选择,要么松手丢下勾魂锁,要么等着被魔焰灼身! “上一次不过是放了你们一马,现在还敢来找我?” “真当我石毅是好欺负的?” 说话间,蒙眼男人左手虚空一握,众城隍的身后纷纷浮现一张大手对着他们合拢! 初一交手,胜负已分! 顾宁安可以笃定,蒙眼男人并没有说谎,先前的那一次,他一定是对这几位城隍放水了,要不然的话,就单凭这一手,就能直接将这些鬼神一网打尽! 将手握到了剑柄之上后,顾宁安刚欲出剑,却又将手放了下去。 只见一道鎏金神符自远处激射而来,其上涌动着强横无比的香火功德之力! “敕!”洪钟似的怒喝响起! 由魔意形成的一张张大手乃至那魔焰统统在鎏金神符的镇压之下消失于无形! “威灵公带着敕令来了!”灵佑侯的话音落下,一众城隍的纷纷面露喜色! 他们知晓,今日这反击的机会来了! “收回魔意,饶你不死!”威灵公的身形浮现后,完全没有去管在场的任何人,直接正面硬刚蒙眼男人。 “笑话!”蒙眼男人讥讽道:“明灵王亲至都不敢说这话,你带着一方敕令就想弑我?简直是异想天开。” 威灵公冷哼一声,口中法诀声阵阵! 片刻的功夫后,悬浮在空中的鎏金神符绽放处一阵金光后,化作了一柄金鐖朝着蒙眼男人直砸落! 细细感受着金鐖之上传来的法力波动,顾宁安大概对明灵王敕令的实力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此等攻势,已是徐城隍他们口中的真仙级毋庸置疑,可光凭这敕令一击,当真能叫那真魔伏诛? 铛!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只见那蒙眼男人徒手接下来这裹挟着万钧之势的一击后,双手横握金鐖,直接将其折成了两截! 59 剑指苍穹 “怎么可能!”威灵公脸色骤变,他不敢相信来自明灵王的敕令,会被如此轻而易举的拦下后撕碎! 蒙眼男人突出一口血水,嘴角上扬道:“切,这东西若是明灵王自己来用,我尚且不会正面接下,但若是你……也配饶我不死?” 威灵公又急又气,可他此行带来的最强一击都被破解了的,那他完全可以说是,完全奈何不了对方了! “顾先生,徐某恳请您出手伏魔!”徐城隍说话间,身子已经弯曲到了九十读。 在场的一众鬼神,除却那威灵公外,都能理解徐城隍的用意。 毕竟眼下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在场这位实力不明的顾先生了! 见众人看来,顾宁安便从一旁走出,他没有急着动手,反而是看向了蒙眼男人,问道:“石道友,顾某还是想多嘴问一句,你夺走众生相貌,可是为了供养某些存在?”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诧无比! 对城隍们来说,这真魔供养的肯定是邪物! 而对石毅来说,他的本意可完全不是供养某些存在……事实可是恰恰相反…… “先生!你看出了什么!”石毅的语气第一次变得激动起来。 顾宁安指了指其头顶与四肢,继续道:“你可知,你的头顶和四肢处,均有缠绕着一根灰色的线?” 众城隍朝顾宁安所指的方向看去,结果毫不意外,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石毅却似乎异常信任顾宁安,他吞了口唾沫,正色道:“敢问先生,此等灰线来往何处?” 顾宁安指了指天际:“深入天际,再往上就瞧不见了。” “难道我被骗了?”石毅神色慌张,只见其周身魔意大涨,如同一块磁铁般,吸引着馄饨摊摊主身上的魔意。 魔意回到了其身上之后的,蒙眼男人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他对着顾宁安拱手道:“先生,你又看到了什么?” “一缕天魂顺灰线上浮。”顾宁安同样是眉头紧锁,在他的眼中,那不知通往何处的灰线,要远比眼前的真魔来得危险得多! 扑通! 蒙眼男人陡然跪倒了下去,众人惊疑之际,他竟直接对着顾宁安叩了三个头:“学……先生,石毅本以为解开了枷锁之秘…….结果这到头来,竟成了他人的刀俎……” 不等顾宁安回应,那蒙眼男人身形逐渐虚化,变得愈发透明后,只听嘭的一声,就是炸裂成了精纯的魔意四散开来! “真魔……自,自尽了?”威灵公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今天的这桩事情的,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尾结束。 真魔自尽,就是编撰成话本故事,恐怕都会被人骂一句的没有逻辑! 如此强悍的存在,好端端的凭什么自尽? 与此同时,作为事件主角的顾宁安,正站在原地,他的左手掌心,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缕新生的红尘气。 凝视红尘气,顾宁安在其中看到了这样一幕。 大雨倾盆,一座合坟之前,蒙着眼睛的石毅跪在坟前指天怒骂! “贼老天,你为何这般不公!总挑我们这般的苦命人捉弄!” “我眼瞎不能见,我娘子口哑不能言……为何我们的孩子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啊!” 若看到这里,顾宁安只是疑惑红尘气为何会浮现,但再往下看,他就赫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只见那红尘气所蕴藏的画面中,一袭白衫的顾宁安行至蒙眼男人面前,递出一本书:“普天之下,从来没有所谓的公平,想要公平,就自己去争取吧。” 接过书本,蒙眼男人呆楞了几许,随即冲着顾宁安叩首道:“学生石毅,拜见先生!” 画面戛然而止,顾宁安再度看向了石毅自尽的位置,他不记得红尘气画面中发生的事情,亦不记得自己何时有过这么一个学生,还给了人家一本“道途”!但红尘气的出现,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位被称为真魔的蒙眼男人,是他的学生,曾与他有莫大的渊源。 而自己的学生,似乎为了完成什么目的,受人蛊惑,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最后落了个悔恨自尽的下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与这灰线尽头的存在有关? 摈弃繁乱的思绪,顾宁安上前几步,将掉落在地上的一根蓝色布条拾起后,将其系在了红尘剑剑柄之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红尘剑自行出鞘三寸,发出一阵“铮”鸣! 不远处,注意力始终落在顾宁安身上的一众城隍纷纷被这一声剑鸣给惊到。 “仙剑!”威灵公喃喃自语了一声。 灵佑侯从那一声“铮”鸣中,感受到了浓烈的愤怒,令他不理解的是,真魔已经死了,顾先生以剑所散的愤怒,究竟是对谁? 锵! 红尘剑出鞘! 顾宁安周身法光涌动,一掌将新生的红尘气拍入剑身后,剑指苍穹! 顿时,天边霞光万道,映照在的红尘剑上,将其照耀成七彩之色! “骗我学生,你藏得再深,也要斩你!” 一声低吟过后,顾宁安一剑挥出,巨烈的剑鸣响彻天际,泠冽的剑光裹挟着倾天之势冲天而起! 那五根徐徐往回天际收缩的灰线被一寸寸斩灭! 剑光“顺藤摸瓜”直入云霄后消失于无形!顾宁安双目微闭,他目之所及已然看不见剑光,但他可以感受到,剑光依旧存在,依旧朝着他的目标而去…… 半晌过后,顾宁安收剑入鞘,他冲着一众目瞪口呆的城隍抱拳示意后,独自迈步朝着安思小院的方向走去,其所过之处,皆有一阵清风拂过,那些个失去了五官的百姓,被清风吹拂过后,恢复了原来的样貌。 众城隍见此情形,纵然心中有千般疑问,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问顾宁安! 刚才那斩天一剑,还历历在目,谁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哎,我这馄饨都要煮烂了!”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响起,手忙脚乱的馄饨摊摊主赶忙将锅里的馄饨给捞了出来。 当他看向先前顾宁安所坐的那一桌时,不由得疑惑道:“奇怪了,顾先生和那蒙眼男人何时走得?我怎得一点儿映像都没有?” 60 切忌 适逢深夜,乐乡县城隍庙内,可谓是“热闹非凡”。 凡是参与了本次围猎真魔行动的一众阴司鬼神纷纷聚集在这里。 当然,眼下的为首之人,自然轮不到本地徐城隍。 府城隍威灵公坐于主位之上,白日里顾宁安的斩天一剑让他历历在目无法忘怀。 若顾宁安只是强悍,威灵公倒是不会纠结什么,毕竟修仙之人,皆是心正清明之辈,实力强大对于大乾的百姓来说还是好事。 可顾宁安先前的举动,以及真魔石毅的举动,无一不在告诉他们,这位真仙与哪位真魔关系匪浅。 仙道与魔道乃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倘若顾宁安跟魔道扯上了关系,还是跟差点惹出大乱的真魔有瓜葛的话,他可就坐立难安了。 “你们对顾先生,有何看法?”威灵公看向低下众人,开口问道。 此话一出,众城隍纷纷垂首,眼观鼻鼻观心,颇有一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架势。 见状,威灵公眉头一紧,直接点名道:“灵佑侯,你与顾先生接触过,说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听没有点到自己,不少鬼神都是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徐城隍,他差点以为这威灵公第一个就会找他来说。 灵佑侯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禀威灵公,先前与顾先生接触下来,在下认为用四字就可以形容他。” 威灵公抬眉道:“那四个字?” “仙风道骨!”灵佑侯正色应道。 闻言,威灵公微微颔首:“你用此词形容顾先生,倒也是不错……那在你看来,他与那真魔,是何等关系?” 灵佑侯顿了顿道:“回禀威灵公,在下不愿,也不敢妄议顾先生。” 不等威灵公文,灵佑侯又是继续道:“之所以不愿,是因顾先生从头至尾,无论是帮我等祛除魔焰,亦或是在面对真魔之际没有袖手旁观,都是出自其正道之心,而非什么职责所在。” “而不愿,就更好理解了…….我等在场之人,加起来也不够顾先生一剑砍杀的,即使认为顾先生有什么问题,谁又能来指出斧正?” 灵佑侯的话不错,但是让威灵公听了,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知道在场的人都不够顾先生一剑劈的,但这也不能说得太直白啊,这让咱的面子往那搁? 心中腹诽的同时,威灵公长吁一声:“我这倒是觉得顾先生问题不大,但一切还得等明灵王的消息传递回来后,再做打算。” 众人闻言,现场再次陷入了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城隍庙大殿里的一株红香自主燃起了青烟。 青烟如抽丝剥茧般自红香上散开后,又是组成了一行大字:“切忌得罪顾先生,切忌,切忌!” 一句话中,除了人名称呼和得罪二字,切忌一词竟出现了三次。 这足以证明,明灵王对于顾先生的重视程度。 在场的所有鬼神,在得到了不得罪的消息之后,也还是纷纷心头一松。 就连那真魔拿捏他们都是一个“手拿把掐”,那更不要说是顾先生了,恐怕尚且未看到人家,人家一剑劈过来,就将所有人法身都给劈碎了。 “既然明灵王都这么说了,那我等自然也得照办。”说着,威灵公就是在人群中找到了徐城隍,笑道:“徐送秋,你是本地城隍,又与顾先生关系最熟,与对方搞好关系的任务几交给你了。” 徐城隍拱手道:“是!” …… 皎洁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而下。 顾宁安于树下盘膝而坐,红尘剑横搁在其身侧,双目微闭的的他,正细细梳理着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第一,他的学生石毅,说过的话中,共有两次提到了“我为鱼肉”的观点。 这样的观点乍一想是可笑的,毕竟一位真魔级别的存在,不鱼肉旁人,旁人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但结合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来看,这观点就很可怕了。 石毅认为百姓只有化魔,才能摒弃被“鱼肉”的下场…可事实是,他以为找到的解决办法,实际上是“幕后存在”传达给他的……灰线将其当成了提线木偶,让其走进死胡同,为其做事。 并且,石毅明显是知晓“灰线”代表着什么,所以他立马做了一次尝试,收回馄饨摊摊主身上的魔意。 魔意被收回的同时,馄饨摊摊主的三魂之一“天魂”被抽走了一些,这就是灰线需要的东西。 只不过后来,顾宁安一剑劈出,将那灰线堙灭后,那馄饨摊摊主的天魂又是自主归附入体了…… 天地人三魂乃是“人”之根本,三魂出了问题,人就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寿数,精气神,五官等等…… 就拿胡适来举例,他其实就是地魂出现了一丝残缺,心里不自信的问题完全是后天造成的。 先天的地魂残缺,只能通过法术来修复,少阴感应篇,就能助其补足地魂…… 话说回石毅,他在得知了自己被利用之后,为了不让自身成为“幕后之人”的刀俎,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自尽。 当他死去后,身中魔意的普通人,体内的魔意就像是五根浮萍,难以为继,自然也就无法继续为“幕后之人”提供养分。 结合种种,顾宁安也大概能理解石毅为何会接触胡适,又为何会主动现身了……. 另外,顾宁安朝天斩出的那一剑,击中了那掌控灰线的存在,只不过那一剑即使已是其当前能打出的最强杀招,但在顾宁安的观象中,那一剑似乎只让其流了一滴血…… 最后一点,那就是顾宁安可以通过红尘气中的画面确定,石毅修行的也是道途。 这就证明“道途”不光其一人可修,也绝非所谓的假术。 “细数第一次归寂,共有三十六道红尘气助我回到现实……” “也就是说,我要…….”说到这,顾宁安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归寂”之时,身行虚幻,俯瞰天地之感,似乎与那灰线背后的存在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61 走后门 距离“无脸魔”事件的发生,已经过了一多月。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乐乡县乃至整个襄州九县,到处都风平浪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在此期间,顾宁安大多数时间都在院子里推演着石毅妻子和孩子的坟墓在何处。 可即使他拿着石毅的蒙眼布,翻来覆去的也只能推演出一个大概的方位。 无奈之下,他也就决定,在将乐乡县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就出门去寻自己这个学生的妻儿之所在。落叶归根,纵然石毅的尸首不存了,他怎么也得将石毅的蒙眼布送回去…… 啪嗒! 拿出胡老丈送自己的家酿酒,灌满了两壶后,顾宁安提着酒壶便是直奔城隍庙而去。 今日乃是那老马裁缝阴寿耗尽的最后一日,顾宁安得陪着这位老友魂归天地。 一路走街串巷,约莫花一炷香的功夫,顾宁安来到了城隍庙后门。 此刻正是城隍庙人多的时候,后门找人自是方便些。 更何况他也跟徐城隍提前打过招呼,对方也命人传讯与他,让其在后门等候老马裁缝。 “顾先生,您可算来了!” 伴随着老旧木门合页发出“吱吖”一声,虚掩的后门被打开,一位身材中等,皮肤有些黑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 见到来人,顾宁安不由得一愣。 来人确为“老马裁缝”,可他不是以魂体的形式出现的,而是以“寄宿”的方式出来的! 不过,这寄宿的躯体当然不是活人,而是类似法相之类的泥人。 要给老马裁缝弄一个这样的躯体,且不说是违规的,就是所需的材料手段,都是非常琐碎麻烦的。 顾宁安打量了一圈老马裁缝,笑道:“可以啊老马,你这在阴司确实是混得不错,城隍大人都敢给你行这样的便利了。” 老马裁缝“哎”了一声,连连摆手的同时,又是凑近了顾宁安低声道:“我跟你说,这可全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了,要不然城隍大人那会费劲巴力给我整这么一个寄宿身?” 闻言,顾宁安笑着看了一眼后门的方向,拱手道:“多谢城隍大人了,我会按时将老马裁缝送回来的。” 见半晌无人回应,老马裁缝也是拉上了顾宁安,笑道:“走了走了,这送人人情,讲就不经意,你这么谢人家,人家才不会出来承认呢。” 顾宁安笑道:“受教了,我说怎么让我到后门来等,这原来是真给走了个后门。” “哎,心里知道就成了,至于这个人情,先生可别放在心上…….”说到这,老马裁缝又是压低了声音道:“这人情算我头上,倒时候我魂归天地了,管他娘的人情不人情的,你说是不是?” 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啊你,精明还是你精明!” 老马裁缝拱手:“谢先生夸奖!”顾宁安摆手道:“说正事,想去哪儿?” “那自然是去裁缝铺看看。”说着,老马裁缝摸了摸脸颊道:“我这样子,我那儿子应该认不出我来吧?” 顾宁安颔首:“完全不一样,只要你自己不说破了,他自然是认不出来。” “成,那就走!” …… “婶子,您这腰围可是够细,穿上这料子啊,立马年轻十岁!” “各位都随意看,随意选……好手艺裁缝铺的料子,绝对是整个乐乡县最好的!” “哎,这位兄台,那是女人料子,你可不能……” 近来换季,好手艺裁缝铺的生意那是相当的不错,一个人看管店铺的马明才虽然手忙脚乱,但脸上始终挂着满满的笑意。 铺子外头,顾宁安与老马裁缝并肩站在一屋檐下,老马裁缝来脸上挂着笑,嘴上却是说道:“这小子,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到时候手上功夫一差了,可别砸了咱家的招牌!” 顾宁安拍了拍老马裁缝的肩膀,笑道:“行了,今世最后一日了,再去看看吧。” “哎!知我者,顾先生也!”应了一声,老马裁缝刚走出一步,又是转过身来道:“顾先生,劳烦你先别过来,不然的话,我怕这小子拿不起平常心来对待我这个……新主顾。” 闻言,顾宁安微微颔首:“成,我就在外头等着。” 老马裁缝憨笑一声,随即整理了一番衣襟之后,迈着大步走向裁缝铺。 望着他那一板一眼走路的样子,顾宁安不由得笑道:“换了个模样,回自家裁缝,这还紧张起来了。” 另一边,马明才刚招呼完一位客人,见着老马裁缝朝里走来,顺势迎了两步道:“呦,这位客官是生面孔啊,今儿个来,是要定制还是挑选成衣啊?” 闻言,老马裁缝摸了摸胡茬,反问道:“你看我是适合定制还是直接选成衣?” “这…”心觉遇上了个难缠的客人,马明才并没有直接回答老马裁缝的问题,而是领着对方行至那成衣与布匹的交界处,才是开口道:“客官您看看,这些料子中,那些合得上心意?” 只是瞥了一眼,老马裁缝就是拿起一件短款的褂子,笑问道:“我觉得这件衣服不错,你说我能不能穿?” 由于是来“刁难”自家儿子的,老马裁缝特意选了一件与自己身形差不多,但又肯定穿不上的褂子,为的就是考验一番儿子的眼力。 “客官,眼下这件衣服您自然能穿,不过我一看客官这膀子厚实,平日里定也是勤于炼体魄的……” 说到这,马明才顺势接过短褂,继续道:“您若是真喜欢,我就稍微帮您改一下。” 学会进退有度了……老马裁缝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拍了拍马明才的肩膀:“算了,我就看看,你小子不错,这裁缝铺放到你手里,起码是不会砸了那门外的招牌。” “呃……”对于这有些熟悉又怪异的夸赞,马明才一时语塞。 对面的老马裁缝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了句“走了”,就是快步走出了裁缝铺。 马明才不自觉的跟了几步上去,又是在门口的位置驻足,犹豫了一秒的他扬了扬手中的短褂:“客官,下次您来的时候,便可试试这短褂,我给您改了放好。” 听到这话,老马裁缝没有回头,只是边走边朝着身后摆手…… 62 魂归天地 “怎么这么快就打算走了,不再多待一会了?” 望着有些失神的老马裁缝,顾宁安笑着问了一句。 老马裁缝走到了屋檐下,回头看了一眼裁缝铺的方向,长吁道:“不多待了,能回来看看已是幸运,再多待,恐怕还真不想死了。” 顾宁安笑应道:“若不想死,那就不死。” 这话若是旁人说,老马裁缝定然是嗤之以鼻,毕竟生死大事岂非是一言可定的? 到了这阴寿的最后一日,就是徐城隍用“日巡游”的差事都没法保住他不魂归天地。 毕竟这“日巡游”虽然只不过是一个城隍小隶,但也是需要正经“阴间文书”来任命的,此间流程起码要用三天的时间,这也就是说这任命的时间也不够了。 可老马裁缝知晓,徐城隍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顾先生办不到。 也许只要他同样玩笑似得点个头,顾先生就会顺理成章的帮他“活”下去…… “罢了,时间到了就不该赖在这了……说不得魂归天地之后,又是一番别样的好风景,咱还想去见识见识嘞!”老马裁缝释然一笑,不等股宁安开口,便是继续道:“咱找个地界吃酒去。” “好!”顾宁安笑应了一声,便与老马裁缝并肩离去。 而那裁缝铺内,被老马裁缝的突然出现整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马明才不经意瞥见了桌上的一方老旧针线盒。 这针线盒是老马裁缝留下的,马明才打开了针线盒,盯着其中各式各样的针线看了一阵:“爹,今日遇上这小老头,跟你说话那口气还真像!” “哎,马掌柜,帮我把这匹布包起来。” “马掌柜?” 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见马明才发呆,就伸出手在其眼前晃了晃。 回过神来的马明才放下针线盒,连道了几声“抱歉”后,就是继续招呼起客人来。 …… 深夜,城隍庙外一高一矮两道人影逐渐靠近。 老马裁缝走路晃晃悠悠的,看上去像是喝醉了一般:“顾先生,你说这倒时候魂归天地了,再过多久还能再回这人世间看看?” 顾宁安笑了笑道:“怎么?后悔没有接我上午的那句话了?” 老马裁缝“哎”了一声,摆手道:“我就是想着这人世挺好的,有机会的话,还是想回来看看。” 闻言,顾宁安看了看天,淡淡道:“能回来应该是可以的,不过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就不知道了。” 此话一出,老马裁缝露出了些许错愕之色:“还有先生不知道的事情?” 顾宁安嘴角带笑,淡淡道:“我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 老马裁缝摸了摸胡茬,笑道:“好事,啥都知道了,这活在这世上,倒也是少了几分趣味。” 顾宁安饶有兴趣的看了老马裁缝一眼,笑道:“你这说话倒是越来越文邹邹的了。” “哎,跟先生待在一起久了,肚子里怎么能没点儿墨水。”说话间,老马裁缝还做了个捻须的动作,继续道:“先生你看,我像不像个文人?” 顾宁安打量了他一阵,笑道:“像个做裁缝的文人。” “哈哈哈哈哈……”大笑过后,老马裁缝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拱手道:“先生就送到这吧,有缘再见!” 顾宁安颔首:“慢走,有缘再见。” 老马裁缝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迈着大步离去:“走咯!” 老马裁缝走得很快,没多久的功夫就见他走进了城隍庙中,一踏入庙内后,他的三 神魂就与寄宿身剥离开来。 呼~呼~ 天地间吹拂起一阵清风,老马裁缝的魂魄一分为三……天魂随风归于天,地魂迎风融于地,人魂则是化作点点莹光,消散于这红尘人世…… 嘭! 顾宁安收拢起来自于老马裁缝的红尘气,对着老友离去的方向拱了拱手后,便是快步回到了安思小院…… 小院中,金桔树摇曳的枝丫发出阵阵好听的“沙沙”声,顾宁安轻抚着细腻的树干,笑道:“你要是再不开花结果,我可就不知何时能吃上了。” 沙~沙~ 金桔树再度随风摇摆,其长椭圆形的枝叶徐徐展开,露出了一颗颗含羞待放的花骨朵。 隐隐间,顾宁安能闻到些许淡淡的花香,倒上最后一桶水,他又是盘坐了下来,运转起周身法力,吞吐天地间的灵气。 渐渐的,院子里刮起了阵阵打着旋儿的灵风,顾宁安身体微松,靠在树干之上,吐故纳新的同时,感受着当下的宁静。 …… “天呐,你们有没有闻到,何物那么香?” “昨天半夜里我就闻到了,这香味闻着好舒服,也不知道是什么花的味道。” “照道理来说花香那么浓郁,应该就在我们附近才事情,我都找了好几条街了,仍旧是没能寻到那花香的来源。” 一对模样清丽的少女走在街上,对话的同时,又四处打量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错过了那传出异香的花儿。 这时候,坐在街边的刘屠户放下旱烟锅,露出了一口黄牙,咧嘴笑道:“女娃娃,这花香是从安思小院传来的。” 一听这话,两位少女立马昂首朝着刘屠户所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那院墙内,依稀能看到开满了黄色小花的枝丫,越是凑近那安思小院,花香气就愈发的浓郁。 “老丈,您认识那是什么花吗?怎得那么香?”一位少女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闻言,刘屠户摆了摆手道:“以我之见,那花是金桔花,就是金桔树结果前所盛开的花朵……按道理来说,这金桔树不该这时候开花……但若是这安思小院呐,就是它立马结果,咱都是不带一点儿惊讶的。” 少女饶有兴趣的问道:“为何不惊讶?” 刘屠户面色古怪,应道:“你难道不知,这安思小院的主人,是个长生不死的仙人?” “仙人?”少女顿了顿,刚欲说些什么,就是被身侧的同伴拉着道:“走了走了,哪来的什么仙人,莫听这老丈打趣你。” 见对方不信,刘屠户也不说什么,只是坐回了院门边,深吸了两口气后,不由得低声自语道:“仙人种的桔树开花,这多吸两口,怕不是延年益寿啊……” 63 河畔传道 一连三日,顾宁安皆盘坐于桔树下,即是修行亦是一种休息。 啪嗒! 金桔树顶,一颗淡金色的金桔落了下来,直直的落到了顾宁安的长袍之上。 意外而来的动静,让顾宁安从那种修行的状态中脱离而出,他望了一眼落在衣袍上的金桔,笑着将其拿了起来。 金桔入手细腻如一块温玉,表皮荡漾着淡淡的清香,将其送入口中轻轻一抿,甜津津的汁液带着些许适度的果酸充满了整个口腔。 顾宁安抬头望了一眼,只见那枝头之上,还剩下八颗金桔果,加上自主落下来的那一颗,一次金桔结果也不过是“九阳”之数。 见这数量不多,顾宁安也是算了算谁最需要这金桔果,才是开口道:“再要三颗吧。” 此话一出,金桔树再度摇晃,非常的大气的落下了三颗金桔。 顾宁安接过金桔,将其收入袖间后,又是洗漱了一番,吃了顿便餐后就是出了门去。 …… “你们看,那个就是神仙!” “我大阿公跟我说的,他叫顾先生。” “没错没错,我三舅也告诉我,这顾先生神着呢!” 八丈河畔,一群在河边戏耍的孩童,一个个捂着小嘴,讨论着忽然而至的顾宁安。 一群孩童充满了好奇,但又不敢多看,一对对怯生生的眸子时不时的朝着顾宁安的方向瞥去。 然而,在某一个瞬间,当他们同一时间别过头去的时候,赫然发现那本站在河畔的顾宁安,不见了…… “啊!神仙不见了!” “是啊是啊!一眨眼就不见了!” “该不会掉到河里去了吧!” “胡扯,神仙肯定是飞走了,那会掉到河里去!” 不见了人影,一群孩童忘记了压低声音,叽叽喳喳好似一群麻雀…… “顾先生,他们看不到我们了吗?”站在顾宁安身侧的胡适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他的身材矮小,先前就被顾宁安挡住了,那群孩童自然是没看到他。 可如今顾先生明明还站在原地,那群孩童怎么会说先生飞走了呢? 对于胡适的疑惑,顾宁安只是笑了笑道:“等会红尾鱼要出来,怕给他们吓着,就设了个障眼法。” 闻言,胡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障眼法,我能学会吗?” 没有回应胡适的话,顾宁安指了指河面,笑道:“坐到红尾鱼背上去,我给你们讲一遍少阴感应篇。” 顺着顾宁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红尾鱼已经露出了两个硕大的鱼眼,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啵~啵~啵! “顾…先生…好!” 顾宁安颔首回应,随即那红尾鱼就是卷起淡红色的鱼尾,将胡适卷起,放到了自己的脊背之上。 待胡适坐稳当之后,顾宁安丢出两颗金桔:“一人一颗,吃了。” 对于红尾鱼来说,鸽子蛋大小的金桔实在是太小,它只是一张嘴,那金桔就被它整个吞了下去。 而接过金桔的胡适则是没有那么心急,他先是闻了闻金桔的香气,才是分三口,将其金桔整个吃了下去,一边吃,他还一边眉开眼笑的说道:“甜,这小金桔真甜!” 见他要吐籽,顾宁安适时提醒道:“把籽一起吃下去,对身子好。” “嗯!”胡适点了点头,咕咚一声,就将那金桔籽给吞咽了下去。 吃过了金桔的胡适,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红尾鱼鱼儿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它那两颗大眼珠子,也是左转转右转转,似是有些飘忽不定。 见时机差不多了,顾宁安清了清嗓子,便是开口道:“天地阴阳共分四等,少阴少阳,老阴老阳,其所表现的,便是天地阴阳的一个转换过程……” “以一日为例,子时为阴盛而一阳生之时,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阳气逐渐加重,至午时之际最盛……” 与此同时,伴随着顾宁安逐字逐句的解析“少阴感应篇”,这天际之上开始由青泛红,最终形成了一摸绚烂的红霞。 红霞形似一条狭长的丝带,垂落到胡适和红尾鱼的头顶处,清澈的八丈河河面被“染”得一片火红。 渐渐的,一抹黑光自红尾鱼的横骨处化开,直觉得浑身舒畅的红尾鱼想发出一声咆哮,却又不敢出声,生怕打搅了顾宁安为他们讲道。 一旁,胡适残缺的天地人三魂,也在金桔的滋养下以及对于“少阴感应篇”的理解之下,开始不断的翻腾融合。 过了没多久的功夫,胡适的三魂变得无比凝实,不光补足其残缺之处,反而还让他比很多常人的三魂都强悍不少。 三魂强悍的好处,会体现在方方面面,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若三魂强悍,即使不修行,没有法术,遇上了普通的魑魅魍魉,也可以硬顶着对方的阴气,将其驱离! “今日,你们听吾讲述这少阴感应篇,自当澄心明意,倘若来日丢了这赤子心,恐怕今日的收获,也会成了你们来日的孽障。” 言罢,顾宁安袖袍一挥,天际之上的红霞化作了两朵火烧云,落进了红尾鱼和胡适的体内。 这两道法力,是对红尾鱼和胡适的帮助保护,也同样是对他们的一个约束。 倘若真的有一天,胡适凭借自己远超常人的思维灵性,为非作歹,那他今时今日所收获的一切,都会被加倍的收回。 红尾鱼也是一样,它能有此机缘,全凭自己天生的善意,今日有顾宁安助其炼化横骨,来日它的路会走得很顺畅。 甚至说有朝一日“鱼跃龙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但若其因自身修为精进而丧失了初心,恐怕最后的下场要比胡适还不如。 毕竟它是妖,是需要渡劫的,这劫难好不好过,就看其日后会不会走岔了路了…… “先生教诲,铭记于心!” “学生胡适,叩谢先生,先生传法,学生定以其为本,助苦难之人!” 红尾鱼和胡适先后回应,后者更是跪在鱼背上,叩了三个头。 一听胡适自称学生,顾宁安下意识的想到了“石毅”,觉得这有些不妥的他摆了摆手道:“莫自称学生,我也没教你们什么。” 64 入得江海 “红尾鱼,你横骨已化,此方小河已不合适你继续停留……若你没有什么要做的,今日我就和胡适一道,送你入降襄江吧?”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胡适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抱住了身下红尾鱼的鱼鳍。 倒是红尾鱼显得很平静,它自知这一天早晚会来的,它也能猜到,若不是顾宁安的关系,它上一次遇见那襄州城隍的时候,就已经被强行摄入襄江之中了。 “多谢先生!”红尾鱼的声音响起,因为刚炼化横骨的原因,其声音听上去有些稚嫩和含糊不清。 这时候,胡适犹豫了半晌,方才开口道:“顾先生,红尾鱼一定要走吗?” 顾宁安颔首:“此地不适合它继续生长了。” “胡适,你要是想我的话,可以去襄江看我……只要你在江边喊一声,我就会过来。”红尾鱼感受到了胡适言行中对自己的不舍,故而也是开口安慰了一句。 胡适怔了怔道:“可我不认得襄江在何处,我爷爷也不会让我跑那么远的。” “今日去了不就认得了?”顾宁安笑了笑,继续道:“不过你现在还太小,若是真想去找红尾鱼,也得等长大些再说。” 一听与红尾鱼尚有机会相见,胡适脸上的表情也是稍有缓和:“那先生,我们这就去送大鱼儿走吧。” 闻言,顾宁安指尖轻点,一颗晶莹的水珠自八丈河中升腾而起。 只听“嘭”的一声,水珠炸裂,散称成一阵朦胧的水雾,水雾将胡适和红尾鱼笼罩在其中,遮掩住了他们的身形。 “走吧!”顾宁安的话音落下,红尾鱼小心翼翼的转向,即使它的动作已经很小,但仍旧还是搅得河水动荡,朝着两岸拍打而去的河水冲刷掉了不少延岸边生长的花草。 一路上,红尾鱼游动的速度很慢,它也在尽力放慢时间,让这猝不及防的分别晚一些到来。 可路终有尽头,在小半个时辰过后,这一趟送行的“旅程”也到了最后。 顾宁安伸手一招,胡适的身子便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般漂浮而起,缓缓的降到了岸边。 来不及感受自己飞起来的神奇,胡适眼尾有些发红,望着那江河交汇处,他忍不住喊道:“大鱼儿,我会来找你玩的!记得不要跑太远了!” 红尾鱼吐出两颗泡泡:“知道了,你长大些再来找我!” “嗯!”胡适用力地点了点头,两颗浑圆的泪珠自其眼角滑落,红尾鱼见状,朝着顾宁安道了句谢后,整个鱼身一跃而起,晶莹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阵阵莹光。 “顾先生,胡适,日后见!” 只听扑通一声,巨大的水花激荡而起,红尾鱼极其快速的朝着远方游去…… 顾宁安望着掌心新生的红尘气,摸了摸身侧胡适的脑袋,笑道:“别哭了,你们还会再见的。” 吸溜~吸溜! 用力吸了几下鼻子,胡适“嗯”了一声,抹去脸颊的泪水后,跟着顾宁安快步离去。 …… “顾先生来啦,快请进,快请进!”郑德一边招呼着顾宁安朝里走,一边冲着里屋喊道:“娘子,顾先生来了,添副碗筷!” 此话一出,顾宁安笑了笑道:“你这么喊,倒好像是我特地来蹭饭的。” “哎?”郑德神色一怔,故作疑惑状:“难道先生不是来蹭饭的?” 顾宁安径直走过郑德身侧,笑道:“我还就真是来蹭饭的。” 正打算说自己是开玩笑的郑德一听这话,话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合着顾先生您还真是来蹭饭的......” 顾宁安驻足回首:“怎么?舍不得一顿饭?” “舍得,舍得!”郑德笑容满面,大手一挥道:“甭说是一顿饭了,就是先生日日三餐都来吃饭,咱都乐意!” 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张嘴,倒是愈发的能说会道了。” 郑德还想在扯两句的时候,里屋传来了谭冰的声音:“顾先生,郑德,进来吃饭了!” “好!”“哎!” 顾宁安与郑德先后应了一句,一同走进了饭堂落座。 饭桌上,摆着标标准准的四菜一汤。 毛豆炒鸡蛋,小青菜,梅菜扣肉和一碗面上漂浮着黄橙橙油花的老母鸡汤。 谭冰热情得想要给顾宁安先盛上一碗鸡汤,被后者直接拒绝了,毕竟这一个多月过去,谭冰的肚子隆起程度又是多了不少。 让一个孕妇躬身给自己盛汤喝,顾宁安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顾先生,这不知道您要来,都是些家常菜,您可介意啊。”谭冰客套了一句。 正端着鸡汤的顾宁安笑道:“我就是来蹭饭的,那还会嫌这嫌那的,况且你们家这家常菜,可比我平日里自己弄来吃的要丰盛多了。” “看来郑德这些日子,又是摆摊赚了不少银子吧?” 闻言,郑德连连摆手:“先生这可就是挖苦我了,我那赚得银子,哪有先生随便给人算一卦来的快?” “咱家吃得好啊,那全都是我家娘子前些日子受苦了,她这又有身孕在身,可不得好好补一补。” 顾宁安笑了笑,刚刚将汤碗放下,那边的谭冰就是脸色一变,捂着嘴就快步跑了出去。 而郑德也是急忙将筷子一放,跟了出去。 很快,外头就是传来了一阵阵干呕的声音,干呕声持续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是逐渐停歇。 一进屋,脸色苍白的谭冰就是开口道:“先生对不住了,我这孕吐实在是有些厉害,要不你们先吃,我眼下也没胃口,等你们吃完了再吃。” “哪有这般道理。”顾宁安摇头的同时,从袖间取出一粒金桔递了出去:“把这金桔吃了,兴许能缓和一番你这孕吐的症状。” “金桔......”谭冰接过金桔,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先生,实不相瞒,自打上次回家之后,我对这酸得东西就一点儿不喜欢了,一见着就有些反胃......” 顾宁安摆手道:“吃吧,这金桔就是甜的。” 见状,郑德将金桔接过来,直接放到了谭冰的嘴边,笑道:“先生的一番心意,不吃可惜了,娘子尝尝。” 65 出趟远门 感受到鼻翼间传来的清香,谭冰倒是没有感觉那种胃里反酸的感觉,反倒是还真有些食欲。 于是乎,她也是心一横,一口将金桔吃进了口中。 “嗯!”谭冰神色一变,边咀嚼着金桔边说道:“甜!好吃!” 顾宁安夹起一块鸡蛋送入口中,继续道:“咽下去就来吃饭吧,现在应该不会反胃了。” 咕噜! 陡然间,谭冰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巨响。 有些不好意思的谭冰红着脸,垂着脑袋道:“相公,去帮我盛碗饭,我有些饿了......” “盛饭!”郑德音调拔高了好几个度:“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盛饭!” 没多久的功夫,郑德就端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米饭过来我,在给谭冰的碗中盛了一满碗之后,他又是望向了顾宁安,问道:“先生,你吃米饭吗?” 顾宁安颔首:“我自己来就是。” “好嘞。”郑德将饭杵递给顾宁安之后,又是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家娘子身上。 只见谭冰先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米饭,到了后来,这似乎已经不在乎是不是有外人在了,吃起饭的速度,都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 郑德在一旁看了,又是帮着添饭,又是帮着盛汤,嘴角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直到谭冰吃了三大碗米饭之后,他才是回过神来,看向顾宁安笑道:“先生,我娘子这都一个来月没正经吃过饭了,带她去看大夫,也查不出来为何食欲如此不振。” “我原本还以为是那邪祟的后遗症,想去找你来瞧瞧,结果你今日一上门,就将我娘子的胃口给打开了......你说,让我怎么谢你才好。” 顾宁安指了指面前的饭菜,笑道:“这不是蹭了你家的饭了?” “一顿饭那够!”郑德拍着胸脯说道:“日后先生要是不想做饭,又不想在外头吃,随时可以来我家吃!” 顾宁安笑道:“行,有你这句话,日后回来了,我可一定会来蹭饭的。” “日后回来?”郑德眉头一紧,追问道:“先生要走?” 顾宁安应道:“有些事情要做,需要出一趟院门,一时三刻不会回来,所以来蹭顿饭,跟你说一声。” 闻言,郑德立马起身,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当他再度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大包裹。 只见他将包裹递给顾宁安,笑道:“先生,这是我娘子新做的馒头,本来是想给我带去出摊吃的,既然你要出远门,就给你带去吧。” 望着手中有些分量的包裹,顾宁安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哎,千万别客气,就是些不值钱的馒头,连个肉馅都没有。”郑德挠头憨笑道。 “成了,饭也吃过了,我就先回去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说话间,顾宁安拿着包裹起身。 吃得很饱的谭冰刚想起身,顾宁安就是压了压手:“哎,让郑德送我就是......你日后的胃口会恢复正常的,记得日后少食多餐,莫要一顿吃得太多了。” 听到这话,谭冰的脸颊又是一红:“知道了,谢先生关心。” “嗯。”点了点头,顾宁安就与郑德一道走到了院外。 行至院门口时,顾宁安抬手道:“留步吧,你娘子胎气已稳,你也用不着太过担心了。” 郑德“哎”了一声,问道:“先生何时归来啊,我家孩子的满月酒,还想请你吃勒。” “满月酒?”顾宁安掐指算了算时间,笑道:“应是在来年开春的样子,若我赶得上定会回来吃酒的。” “一言为定!我到时候一定等着先生!”郑德像是没有听到顾宁安那句“若是赶得上”一般,直接就把话给顾宁安堵死。 “行了,你快回去吧。”顾宁安无奈一笑,丢下一句话,便是快步离去。 身后,郑德站在院门口,大喊道:“先生一路平安,我可等着你回来吃酒啊!” 顾宁安抬起左手挥了挥:“回去吧!” 嘭! 顾宁安抬起的左手指尖,一道红尘气应运而生,他随手摆动了一番,那丝线般的红尘气,就变成了如同拨浪鼓一般的形状。 晃动之间,隐隐的还能听到“咚~咚~咚”的声响。 ...... 秋高气爽,正是出行的好时节,顾宁安一袭青衫,左肩头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却又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裹,背后用布条别着一柄木剑。 将老旧的锁头重新扣到了院门处后,就是转身朝着巷子外走去。 在经过刘屠户家门前之时,后者从嘴里将旱烟锅拿下,拱手道:“顾先生这是要出远门啊?” 顾宁安拱手回礼:“出门去办点事儿。” 刘屠户笑着颔首:“那预祝先生一路顺利,早些回家来。” “借您吉言......对了,你这旱烟也少抽些,对身子可不好。”顾宁安笑道。 刘屠户摆了摆手:“嗨,这都抽了一辈子了,在戒掉它也没什么意思......这宝贝啊,我可得带到棺材里去。” 见劝不动,顾宁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了声“再会”,就迈着大步离去。 在走出乐乡县的路上,顾宁安特地饶了几步路,先后去看了看赵木匠,马明才他们......确定他们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后,他也是说了句自己要出远门后,就是快步离去...... 待他彻底走出乐乡县数里地的时候,日头已经高悬到了头顶。 从背后的包裹中,取出一个白面馒头,他就是边走边吃,与那些个赶路的行脚商没有半点区别。 远处,青山绿水于天际的云朵相连,划分出来一条泾渭分明的线,顾宁安望着这山清水秀的壮丽风景,脚下的步子也是不由得加快了几许。 一口气爬上青山,立足于山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 顾宁安行至山崖边,面朝着西边坐了下去。 夕阳如火,染得天际火红,霞光渐渐拉长,化作一条艳丽的丝带横挂与苍穹。 此等美景是顾宁安在后世极难看到的,毕竟对他来说,后世没有那么多的看景,也同样没有那么好的环境条件,让天际能呈现出这自然本真的色彩。 故而,他这涯边赏景,一赏就是日落西山,又至皓月当空...... 66 又遇说书人 一夜披星戴月,顾宁安再次停下脚步,已至那襄州附属的县城之一......谷城县! 皆属襄州地界,这谷城县的风土人情,乃至县城内的设置布置,都是与乐乡县大差不差。 在早集上吃了一碗阳春面后,顾宁安本想找间客栈睡上一觉就继续赶路的。 结果这没曾想,当他刚踏入这家名为“福客来”的客栈之际,就在哪客栈一楼,见到了一位“熟人”! 那人手持折扇,蓄着羊角须,身材中等,与人交谈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没错,此人就是当时来到乐乡县,传播那“无脸魔”故事的说书人。 “客官,您要住店吗?” “在我们福满楼住店,可以免费听书。” 一位店小二见顾宁安站在门口出神,便是迎了上来问道。 顾宁安笑道:“住店几钱一晚?” “我们福满楼有三个价位,分为天地人三字,人字号房最实惠,只要二百文一晚……”不等店小二继续介绍,顾宁安直接打断道:“就要人字号房吧,先定一晚上的。” 店小二没有因为顾宁安只住最便宜的房间而面露异色,只见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人字上房一间,贵客光临福满楼,愿您福气满满!” 骤然间,在场近十之数的店小二,齐齐放下了手头的事情,齐声跟喊道:“贵客光临福满楼,愿您福气满满!” 看到这一幕,顾宁安甚至有些怀疑这福满楼客栈的人老板,是不是个穿越者。 毕竟这一人起头,齐齐欢迎的动作,在后世可是屡见不鲜。 顾宁安还记得,这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模式的营销手段,是在一家奶茶店…… 引着顾宁安进入房间后,店小二在问询了其需不需要吃饭之后,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就是快步离去。 顾宁安将随身的行李放下,快步走到了一楼正堂后,寻摸了一个空位坐下。 负责照顾正堂客人的店小二见了他,也是相当麻利的的送上了一句茶水和一碟水煮花生。 顾宁安笑着道了句谢后,拈起一颗花生,去掉外皮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砰! 屏风一合拢,醒木一响,整个酒楼的一层立刻安静了下来。 说书人的声音徐徐响起:“话说旧朝,偏僻山庄处有一户人家……” 听到这开头,顾宁安就知晓,今日这说书人讲述的又是“无脸魔”的故事。 只不过这一回与在乐乡县的时候不同,现场没有关门关窗,也没有营造出那诡谲的氛围感。由于氛围感的缺失,再加上这故事已经流传了一段日子,不少听书的茶客听了,脸色都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哎,这故事当初听完之后,我都回家换了件衣裳。” “胡扯,你这当时明明是回家换里裤去了。” “你小子嘿,不说话谁当你是哑巴了?” “嘿嘿嘿,吃花生,吃花生,今天这水煮花生,味道还是不错。” 茶客们一边吃着花生,一边聊着天,时不时的还对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评论一番。 一些不算好的言论,也让顾宁安听得频频皱眉。 当初不知石毅是他的学生之时,他倒是对这些话无感,可如今有了这么一层自己记不得的“师生”关系在,那他也想将这“无脸魔”的故事,给它圆上。 起码这最后的“坏人”肯定不能一直是他的学生不是? 据顾宁安后来细想,也是明白为何石毅要用故事的方式将其传播开来。 原因之一,应是其将所有人变成“伪魔”需要众人对魔有一个主观上的概念。 通俗点讲,假设你都不知道“魔”的存在,或者“魔”为何物的话,那你该如何变成他呢? 无知者无惧的道理,放到这里也一样适用。 另外,石毅内心也许存在着将自己与妻子的故事传递给更多人知晓的心理…… 小半个时辰过去,醒木一响,屏风撤去,底下的茶客们很给面子的鼓了会掌。 说书人也并非是那种初入行当的毛头小子,看到下面茶客们的神色,他就知道“无脸魔”这个故事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吸引力了。 “哎……”低叹一声,说书人将折扇别到了腰间,把自带的醒木往怀里一揣,便是打算回家去想想新鲜故事。 低首之时,他的视线中对出了一双白靴以及青色长袍的下摆。 抬头看清面前之人后,说书人脸色一变,指着顾宁安点了半天:“你,你,你…你是乐乡县那个先生!” 顾宁安拱手道:“正是顾某,今日先生讲述的故事依旧精彩。” “嗨!”说书人只当顾宁安是在客套,也就是摆手道:“故事老咯,还是得想些新鲜故事,要不然可就吃不上这档子饭了。” 闻言,顾宁安笑应道:“这无脸魔的故事,尚有后续,不知先生可有兴趣一听?” “后续!”说书人从桌前绕开,来到了顾宁安的身侧,压低了声音道:“难道顾先生梦到了这故事的后续?” “非梦,若实在说来,算是故事的男主人公告诉我的。”顾宁安的话音落下,说书人的嘴角就是忍不住抽搐起来。 要知道,这故事的男女主人公,那可都是“魔”,魔能从旧朝活到现在这稀奇,稀奇的是他见了人,不拿人吃了,还要给人讲故事? 任凭说书人想象力在丰富,也无法脑补出那个画面。 “顾先生……我这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见识还是不少的。” “您若是自己编撰的,在下倒也是愿意一听……但您说这是男主人公告诉您的,是不是就有点过于异想天开了?” 将带着,说书人抱拳笑道:“在下心直口快,若说话不中听,还望顾先生海涵!” 盯着说书人看了半晌,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先生觉得是我编撰的倒也无妨,你且听听,听完之后,若想将其润色一番,当作后续来说书也可……若是不愿,我寻别人便是。” “愿!怎么会不愿?”说书人重新坐下,又叫小二上了壶茶水,笑道:“我这正愁没新鲜故事可讲,顾先生这送上门来的故事,我可断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顾宁安颔首:“那你且记下……” 67 痴情之人 周遭的人流熙熙攘攘,不少人都很好奇一个看上去气质不凡的先生和说书人在聊些什么。 最关键的是,二人相谈期间,说书人脸上总会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笑容,以及他还找来了纸笔,飞快的记录着什么。 不少好奇的看客们纷纷上前打招呼,想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结果那平日里待人接物皆是笑脸相迎的说书人,竟板了个脸,让大家莫要打扰他与先生交谈。 见对方不愿让人听,一众好奇的看客也不自讨没趣,纷纷打着哈哈离去。 “好!好!好!”一手拿起面前的宣纸起身,说书人小心翼翼的吹了吹其上未干的墨迹后,又是轻轻将其摆下:“先生,听完您之所述,我现在还真有点相信,你这故事是那故事的男主人公告诉您的!” “情节严丝合缝,张合有力,若不是真的,哪有人能想得出那么曲折的故事?” 顾宁安笑应道:“那你现在,相信这世上有魔了?” 闻言,说书人老脸一红,笑道:“哎,管他什么魔不魔的,有这种好故事,我就是信了有魔也无妨。” 顾宁安笑应道:“不说这些,你对故事的脉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还真有!”说书人一拍大腿,凑近了顾宁安,低声道:“这故事中,最后那九天之上的幕后之人,究竟是何等身份?是老天爷吗?” “这……”顾宁安顿了顿方才应道:“我也不知他是谁,不过肯定不会所谓的老天爷。” 若有所思的说书人捻了捻须,拱手道:“成,此间故事我已了然,顾先生您放心,我回去加以梳理润色之后,定尽快将其说与天下人听。” “那就有劳先生费心了。”顾宁安笑着起身,拱手道:“既已无事,顾某就先走了。” 见状,说书人连忙起身作势相送:“先生慢走。” “哎!诸位留步!” 陡然间,客栈正堂门口忽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声响。 循声望去,乃是一位身着米白色宽袖长袍,头戴儒生冠帽的青年男子。 男子长得浓眉大眼,肤色呈健康的小麦色,算是个标准的俊朗男子。 “嚯,这李家的痴情小子,又来寻人拼船了。” 说书人的话音落下,那俊朗男子已然行至顾宁安身前,递出了一张有些粗糙的麻纸:“先生看看,有需要的话,还请联系我就是。” 不等顾宁安回应,那俊朗男子已然笑着拱手走向了正堂内的其他人去。 俊朗男子的手中捏着厚厚一叠麻纸,宛若后世的传单员般,将手中的麻纸一张张发给在场的客人。 有些客人会接,有些客人则是笑着婉拒,不过那些拒绝接麻纸的客人,看上去也是认识那俊朗男子的。 看了一阵,顾宁安收回视线,落于手中的麻纸之上。 只见其上写道:【鄙人李寻山,谷城县人,家住谷城县东南李家宅,于洪员外家做陪读先生。】 【近五日内,若有意前往江陵府者,可随时联系在下!】 【乘坐马车前往江陵府,需耗时三日,银钱五两!】 【徒步前往,每日休息三个时辰,仍需耗时七日,路途遥远,徒步前往耗费心神,不过耗费银钱最少,只需买些干粮即可。】 【乘船前往江陵府,只需耗时两日……包船出行,耗费银钱二两……】 【李某识得一老者,从其手中租一木舟,整船只需四钱银……在下负责划船,现寻同道之人平分租船费用,木舟太小,最多乘坐四人,现尚缺两人,有意者请联系在下!】 通过这纸上的内容,顾宁安顿时觉得这位李姓青年很有头脑。 首先,这位青年上来就来了一个相当具体的自我介绍。 这算是为了后续的寻人拼船,打了个底子。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拼船是真的想省钱,还是想“图财害命”? 谷城县本地人的身份,外加上员外家陪读先生的身份,最后直接将自己的住址都说出来,那想拼船的,稍微一打听,就能查清楚这位的底细是否清白了。 进而,这位俊朗青年还直接将各种前往江陵府的方法和费用耗时给说了出来。 有钱的,自然是不会选择拼船……没钱的一看到他这方案,肯定是会心动的。 谁会拒绝一个,既省钱,又省时的出行方案呢? “先生,你刚说这位李姓青年是痴情小子,这是何意?”顾宁安转头看向了说书人,笑问道。 说书人折扇一展,扇了扇风道:“顾先生,您可是有所不知,这位李寻山,在江陵府有一位红颜知己。” “李寻山与他相恋已有数年之久,在这数年之中,李家小子几乎每月都要去一趟江陵府与其红颜相会。” “但这路途遥远,银钱耗费不少,他这才找了条旧船,月月寻人拼船前往江陵府。” 在这个年代的异地恋,可是要比后世要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顾宁安颔首道:“这么说来,确实是个痴情之人。” “顾先生,在下先回去润色这篇故事,您若是要在这谷城县多待一阵的话,可一定要来听听我这润色后的故事。”将写满了小字的宣纸收入胸前衣襟之后,说书人也是迫不及待的要走。 顾宁安拱手笑道:“若我不走的话,一定来听。” “那就好!”说书人大笑一声,随即快步离开了福满楼。 …… 夜色如墨,谷城县外的河道边,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 “大家手脚都麻利点儿!今晚的货船多,莫拖时间,将后头的船给堵死了!”一位身材高大,穿着短麻汗衫的大汉,高声吼了一句。 “好!”“知道了!” 一阵阵不算太齐的应答声响起,盘旋在河道上空。 河工可是个力气活,又是按劳算钱,这苦活大多数年轻人都受不住。 因此,这放眼望去,河岸边正在卸货搬货的汉子们,大多都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样子…… “哎!这位先生,您是白天在福满楼客栈内的那位吧?”肩上扛着两袋一人高货物的李寻山怔了怔神道。 68 拼船 顾宁安拱手施礼:“正是顾某,没想到李先生如此勤恳,这深夜还来做河工。” 见顾宁安记得自己,李寻山莫名觉得有些激动,将肩头的货物卸下后,他拱手回礼道:“先生叫我寻山即可,在下不过是一陪读先生,算不得什么正经先生。” “我这晚上做陪读先生挣得不多不少,想着趁年轻多挣些钱,这就来做河工了。” “先生傍晚来河岸边,可是来坐船的?” 顾宁安摆手道:“先生不过是称呼而已,你不是连我是做什么的都不知,也称我为先生吗?” “我今日不坐船,来这河岸边,也只是想看看景色,却不料这谷城县的河道是个货运支流。” 听闻眼前气质不凡的先生夜半来河畔赏景,李寻山眼神微动,语气微微上扬:“顾先生有此雅兴,又有这闲散的功夫,当真是叫在下羡慕的紧。” “李寻山!” “你莫要闲聊了!赶紧搬货!” “今日的工钱,你是要还是不要了!” 一阵咆哮声传来,李寻山赶忙转身赔笑道:“对不住了杨工!咱遇上个熟人,这就做事,这就做事!” “抓紧!”身材高大的监工倒也没有揪住李寻山闲聊这一点不放,只是催促了一声,就又去了别处。 李寻山半蹲下身子,双臂一使劲儿,相继将两包装得鼓鼓囊囊的麻袋扛到了肩头,稍显吃力的他冲着股宁安咧嘴一笑:“顾先生,我先干活,改日有空再聊。” 顾宁安颔首:“成,那拼船的名额满了吗?若是没满,可否算在下一个?” 此话一出,李寻山顿时一喜:“没满没满!先生愿意拼船,那自是可以!” “成,那详细的行程,等你有空再聊。”说话间,顾宁安转身让开了一个身位。 “明日午时,我去福满楼客栈寻先生商谈,先生可方便否?”李寻山挪了几步,回头瞥了一眼监工的方向,看对方没有在看他这里,又是停下了步子。 顾宁安笑道:“那明日午时,我于客栈正堂等你。” “那明日见!”应了一声,李寻山趁着监工还未看过来,就是搬着货物快步离去。 …… 翌日正午,李寻山如约而至。 白日里,这位还是穿着一身白袍,头戴儒冠,书生气息十足。 光看他这打扮,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晚上穿着短麻汗衫,在河道边搬运百斤重的货物。 顾宁安原本泡好了茶水,打算跟对方好好聊聊,结果李寻山却是没什么空闲的时间。 着急忙慌的跟顾宁安定下了明日辰时出发后,灌下了一杯茶水又是急匆匆的离去。 对此,顾宁安愈发的觉得这位的生活方式,与当代的文人书生有些格格不入,他反倒是跟后世的不少年轻人活得很像。 就顾宁安所知的,后世的不少“心怀梦想”的青年,在去往了大城市后,白日里就在高楼大厦中办公,入了夜就做去跑腿,开车之类的兼职。 他们如此的努力,也只是为了在所在的城市能扎根下来…… 从此方世界,能看到后世之人的“共同处”,这也是顾宁安对这位李寻山感兴趣的地方。 再加上他要去的地方,本就是要经过江陵府,与李寻山他们拼船,在他看来倒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出行方式…… …… 艳阳高照,蔚蓝的天际线上时不时飘过几朵淡白色的云彩。 人影憧憧的河道边,头戴斗笠的李寻山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蹲坐在一艘不算大的木舟之上。 船尾处,斜躺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船篷之中,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端着一个酒壶,时不时的往嘴里灌上一口浑浊的酒液。 “顾先生!这里!”李寻山在人群中看到了顾宁安的身影之后,便是招手高呼了一声。 行至河道边,顾宁安拱手道:“久等了。” “没等没等,先生还到早了,是我们几人来得太早了。”说话间,李寻山拿起船桨的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上船吧,留心脚下。” 闻言,顾宁安笑着点了点头后,便是一步跨上了木舟。 “人到齐了,要起航咯!” “老文头,你可抓着点,别一会掉水里了!” 冲着船尾的老乞丐喊了一声,李寻山手中船桨用力抵了一下河岸,木舟便是缓缓的漂离岸边。 木舟渐渐驶离河岸边的时候,李寻山一边划船一边给船上的三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斜躺在船尾的老乞丐姓文,也是谷城县人,经常晃荡在各个闹市街头,这一次凑钱坐船,说是打算去江陵府讨生活。 坐在船篷中,满身酒气的中年人名为魏海,曾在谷城县开过一家酒肆,但在开了三年之后,就成功将自家的酒肆给喝垮了,如今去江陵府,自称是去投奔自家亲戚的。 在场的四人中,就顾宁安是要顺路经过江陵府,才来坐得船。 “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咱就能进入襄江主流域了。”李寻山借着巧劲儿,用力划出一浆,溅起的水珠落到河面上,泛起层层波纹。 “嗝!”“好嘞!” 船篷与船尾,先后响起了一阵酒嗝和兴奋的回应声。 顾宁安笑道:“李先生,我发现你这是做陪读先生,船夫,河工样样精通啊!” “你若是划累了,唤我一声,我来接替你。” 李寻山“哈哈”一笑:“嗨,谈不上什么精通,就是为了讨生活罢了。” “至于这接替倒也不用,进了襄江主流后,这就没那么难划了……多谢先生好意了。” 言罢,李寻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划桨的动作也是快了几分,额间的汗珠也是连连不断的滴落到船板之上。 见对方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能划得动厚重的大浆,顾宁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打算在李寻山力竭的时候主动接替上去就是。 至于用法力御动船只,他是根本没想过。 毕竟他若是赶时间的话,大可腾空飞行,那样即使寻找“石毅”的故里无法使用推衍之术精准定位,也能利用飞行的速度来弥补。 从而大大减少寻到石毅故里的时间…… 可这第一,他不缺时间…第二,他觉得老师给学生落葬,起码得脚踏实地的走…… “嗝~~~” 放空之际,一道悠长的酒嗝打断了顾宁安的思绪。 “顾先生!要不来喝一杯!”醉醺醺的魏海朝着顾宁安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69 江上饮烈酒 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酒香气,顾宁安笑了笑道:“成,那我就来尝尝。” 行至船篷内,顾宁安才是看到,原来这整个船篷之内的地上都摆满了酒坛子。 这也难怪文老头不躺在船篷内,敢情这是根本没有个落脚的位置。 魏海挪开了几个酒坛,将其摆到了船篷内唯一的一张老旧矮木桌上,笑道:“顾先生请坐。” 盘膝坐下后,顾宁安从魏海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酒气:“魏老哥,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这酒虽解馋,但喝多了可是伤身呐。” “甭提了,喝了一辈子,想让它伤身,愣是一点事儿没有!”说话间,魏海拔开一个酒塞,将一坛就推到了顾宁安的面前。 正当顾宁安想端起酒坛之际,魏海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伸手阻拦:“且慢且慢!这酒液太浓,恐怕先生喝不惯,你还是掺些水来喝......要不然这一坛酒下去,恐怕你这都得一觉睡到江陵府去!” 见魏海递出一个水囊来,顾宁安笑着摆手道:“别,我倒是想尝尝这酒是有多烈,能让我一口气睡上两天?” 还以为是顾宁安要面子,魏海赶忙冲着船篷外的老乞丐和李寻山喊道:“哎,你们两个可都是喝过我的酒水的,你们说这酒不掺水,是不是能醉死人!” “顾先生,他没骗你,这酒确实烈,在魏老哥的酒肆没关门之前,我喝过一次......那一次我愣是三天没力气上工,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这魏胖子没骗人,我是看着他的酒肆开门又关张的,那些个不信邪的好酒客,全都被他的酒水给放倒了......你顾先生,你可千万别碍于面子不掺水喝......那可遭老罪了......” 李寻山和老乞丐的声音先后响起,这也让顾宁安心中的好奇愈发浓重:“无妨,我的酒量真还不算差,容我喝一口试试......若是察觉不妙,我自是会吐出来。” 听到这话,船上三人皆是沉默了。 毕竟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顾宁安还是不信邪,那他们也真没什么办法。 那邀请顾宁安喝酒的魏海脸色更是满脸为难,他现在可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大不了这位执拗的先生只要看上去上头或者醉倒,他就想办法帮其催吐就是。 “既然顾先生执意要试试,那就试试吧......记得小口喝。” 闻言,顾宁安微微颔首,就是端起了酒坛朝着口中灌了一口。 酒液浑浊,有着些粗糙的颗粒感,入口之后,浓烈的辛辣味直冲鼻腔。 果然是烈酒,这入口的感受竟然都能堪比后世五十二度的白酒! 要知道,现在普通人家的酿酒技术,可是完全不比得后世那般! 如此浓烈的酒水能在此等时代被酿造出来,其手艺绝对是天下凡世间数一数二的存在! 也难怪船上三人都劝他掺水喝,若是真让一个普通人冷不定的喝了这酒,还真有可能一下醉倒过去! “好酒!”赞叹了一句,顾宁安又是灌了一口酒下去。 烈酒入喉,粗糙的颗粒感伴随着火辣辣的刺激感化作一条线,直直得从喉口顺人腹腔。 “哎!”看着顾宁安一连干了两大口,魏海忍不住想要阻止,可看对方甚至都没呛到,也就只是出了个声音。 顾宁安放下酒坛,笑道:“魏老哥放心,这酒是烈,不过我好像还能接受,用不着掺水喝。” 此话一出,船前划桨的声音停了,船后更是响起了一阵“吱吖”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船板上挪动,挤压到木板所发出的声音。 下一秒,老乞丐将头探进船篷内,一对浑浊的眸子紧盯着顾宁安看了一阵,确定了对方真没什么事情后,方才大笑道:“好好好,魏海...你可算是遇上一个第一次喝你的酒,没有呛着也没有醉倒的人了。” “你这酒鬼,恐怕是遇上知音了!” 对于老乞丐戏谑似的话语,魏海根本没有理睬的意思,只见他端起酒壶,碰了碰顾宁安身前的酒坛,笑道:“既然先生酒量甚好,那我也就能安心和你碰杯了!” 顾宁安端起酒坛,笑道:“魏老哥这酒着实不赖!” “一般一般!”魏海喝了口酒,敞怀大笑道:“这酒我酿造的时候漏了很多步骤,要不然绝对是顺口无比的。” “哦?”顾宁安这才明白,原来那酒液中的“粗糙”感乃是魏海故意为之:“魏老哥,为何要故意将这酒水弄得涩口,难以入喉呢?” “这.....”魏海神色一滞,沉默了片刻后,猛灌了一口酒水下去,酒液顺着其嘴角淌下不少,打湿了其身前衣襟:“这酒太烈,若有人误饮过多,恐有性命之忧......” 一言至此,魏海不等顾宁安回应,又是换上了一副笑脸:“来来来,不说这些,若有机会的话,我让先生尝尝我精酿的酒水......” “今日好不容易碰上先生这么个能与我对饮的人,您可得陪我多喝几杯。” “成,那可别到时候,我把这酒水喝了个大半,魏老哥心疼啊!” 见对方有难言之隐,顾宁安也就顺着对方的话题接茬,不在那酒液粗糙的问题上多做问询。 “嗨!”魏海语气一扬:“先生甭说是喝了大半,您只要能喝,就是将这一船篷的酒水都饮尽,我都不带皱下眉头的!” “那我可不客气了!”顾宁安笑应了一声,又是端起酒坛与魏海对饮一轮。 船前,划船的水花声再度响起,李寻山似乎仍旧有些担心顾宁安喝得太多,就是出声提醒道:“待入了襄江主流,这小船会晃得厉害,二位喝酒归喝酒,可比喝得太多,到时候头晕难耐啊!” “谢李先生提醒,顾某不是那种贪杯之人,你若是划累了也进来喝两杯歇息一番......由顾某来接替划船即可。” 见顾宁安的语速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李寻山也是不在多言,只是笑应了一声:“我家月儿不让我在外头饮酒,你们喝就成。” 70 钓鱼 “你小子,这还没成婚呢,就那么惧内,以后真成婚了,可有你好受的!”魏海指向李寻山的方向笑道。 李寻山笑应道:“惧内好啊,惧内可不丢人!” 这时候,老乞丐插话道:“话说魏海,你这条件也不差,咋就不找个媳妇呢?” “你好歹也开过酒肆,少喝点酒,这娶媳妇的钱,怎么也够了。” 此话一出,魏海嘴角一抽,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应道:“老文头,谁跟你说我没有媳妇了?” “嚯!”老乞丐趴在船尾,饶有兴趣的问道:“我这在谷城县那么多年,可从未见过你家娘子……这也甭说是娘子了,就是个女人都没靠近过你身旁五尺吧?” “呵!”魏海一扭头,岔开话题道:“对了,顾先生可有家室?” 正在喝酒的顾宁安一听这话引到自己身上来了,他也是摆手应道:“没有。” “啧啧啧!”魏海咂舌道:“说实在的,没见着顾先生之前,我觉着李寻山是我们这谷城县长得最俊的……但见了顾先生之后,我方才知道以前是坐井观天了。” “不说别的,就您这卖相,随便找个媒人介绍,那些个未出阁的女子都得争先恐后的往上扑啊!” “你若是面皮薄,我帮你联系联系媒人?” 顾宁安连连摆手:“不劳费心,我没有成家的打算。” “这……可惜这副身子骨啊!”魏海喝了口酒,打了个酒嗝后,就是趴到了桌上晃了晃手道:“顾先生,你这慢着点喝,我先睡会……” 一句话说完,趴到了桌上的魏海瞬间就打起了呼噜,鼾声长一阵短一阵,宛若抽拉的风箱…… 这边,顾宁安看着快要见底的酒坛,想也没想就将最后一点“福根”灌入喉口。 喝完之后,他又是来到了船头,随手从船板上寻来一根竹竿和一根小拇指粗的麻绳,将麻绳一端系在竹竿顶部后,又是拿来一块馒头,将麻绳穿过其中。 就此,一根简易的鱼竿做好了。 顾宁安挥杆抛出,伴随着“扑通”一声,馒头块渐渐沉入水面。 见着这动静,李寻山不由得咧嘴道:“顾先生,咱这船还在动呢,你这样应该是钓不上来鱼的……” 与此同时,老乞丐从船后钻过船篷,来到了顾宁安的身侧,笑道:“哎,李小子你应该说钓得上来……这若是真钓上来了,大家不就是有口福了?这襄江的鱼鲜嫩着嘞!” 顾宁安接话道:“文老丈说得不错,反正也闲来无事,钓着试试,指不定就有鱼儿上钩了。” “这…先生开心便好。”李寻山应了一句,便是继续专心地控制着木舟的走向。 老乞丐则是寻摸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躺下,懒洋洋的说道:“顾先生我先睡会,钓上来了喊我一声,炮制鱼食,老头子我可是有一手的。” “成,那就等……”不等顾宁安把话说完,那松弛的麻绳骤然一紧。 感受到竹竿上传来的力道,顾宁安微微抬杆的同时,笑道:“文老丈,你恐怕睡不了了,这鱼儿上钩了。” “啥?”“那么快!” 李寻山与老乞丐齐齐侧目惊呼。 唰! 顾宁安手中竹竿一扬,水面上一条成年男人臂儿长的草鱼凌空飞起,沾着水珠的鱼鳞,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从鱼儿跃起,到被甩到船板之上,拢共不过几息的功夫,但这却让老乞丐和李寻山呆楞了好半天,才是回过神来。 啪嗒~啪嗒~啪嗒! 不甘心的鱼儿在船板上胡乱的扑腾着,其鱼身上的河水也是到处飞撒。 被水珠眯进眼中的老乞丐回过神来,惊呼道:“顾先生!您这钓鱼的本事也太神了!我这身下的船板还没捂热乎,你这鱼儿就钓上来了?” 顾宁安将竹竿收起,放于一侧:“运势使然。” “那你也别收杆啊,这地方肯定鱼多,赶紧在抛几杆试试,说不定咱今晚能吃上全鱼宴。”老乞丐一掌拍晕了胡乱扑腾的草鱼,口中还催促着顾宁安继续钓。 然而,顾宁安只是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一条鱼够我们几个吃了,在钓上来,吃不完也是浪费。” “这倒也是……”嘴上那么说,可老乞丐已经顺手拿起了竹竿,笑道:“咱手痒痒,也想钓钓看,若是钓上来了,咱给它放生了。” “那你试试吧。”顾宁安没有阻拦的意思,稍稍挪开一些给老乞丐腾出一个合适的钓位。 然而,那老乞丐刚一看那麻绳末端,顿时就脸色一变,有些疑惑的他把手伸进了草鱼的嘴里摸索了一阵,结果只掏出了一些软烂的面糊。 “文老头,你咋不抛竿,我还想看看你的水平如何呢。”李寻山看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也是转过头笑问了一声。 “嗨,不钓了。”老乞丐将竹竿往船板上一放,脸上的表情甚是微妙。 李寻山应道:“咋了,这还怕钓不上来丢了面儿啊?” “我一个乞丐怕啥丢面儿?”老乞丐翻了个白眼,继续道:“顾先生钓鱼根本没用鱼钩,只用了点馒头块,这不用钩钓鱼的手艺,老头子我可没有。” “啥!没鱼钩!”李寻山一激动,身形一晃差点没从船头栽下去,站稳了身形的他不敢置信的问道:“没鱼钩咋钓上来的?” 老乞丐撇嘴道:“你问我做甚,问顾先生啊。” “哦对对对!”李寻山望向顾宁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顾宁安只是笑着应了一句:“我也只是想试试,没想到就真钓上来了。” “这些都不是要紧事,莫在意……”说着,顾宁安抓起那起码有八斤重的大草鱼说道:“文老丈,这炮制鱼食的活儿,可交给你了。” 馒头钓鱼倒是正常,可不用鱼钩钓鱼,而且还是在行进的船只上钓上鱼来,那可绝对不会是运气使然了…… 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宁安一眼,老乞丐接过草鱼,一拍胸脯:“包我身上了。” 71 江上夜孤舟 入夜,襄江的河面上飘荡着一艘孤舟。 孤舟之上,顾宁安一行四人围坐在船篷内的木桌之前。 几人的面前各自摆着一个土黄色的小碗,碗中盛着微微泛黄的糙米粥,一片片大小不一的鱼肉充斥在糙米粥内,浓郁的鲜香气回荡在众人鼻翼间。 众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各自拿着竹筷子或大口或小口的朝嘴里划拉着鱼粥。 “老文头,不得不说你这手艺是真的不错!” “你当乞丐之前,该不会个渔夫吧?” “要不然哪来那么好的手艺?” 吃得最快的魏海,放下碗筷,对着老乞丐连竖了好几次大拇指。 老乞丐听到他那番话,只是笑了笑道:“以前没当落魄的时候,咱也经常钓鱼,这一来二去时间久了,这做鱼的手艺,自然是差不了。” 魏海用手背擦了擦嘴,皱眉道:“那你有钓鱼的本事,自己做根鱼竿去钓鱼不就得了,何必沿街乞讨看人脸色过活?” 一听这话,老乞丐翻了个白眼道:“呦呦呦,你这之前的身家也不差,咋就沦落到要去投奔亲戚了呢?” “我还真没见过,有人开酒肆,先把自家店铺给喝关张的!” “嗨!”魏海被这话一刺激,眼睛瞪得老大:“老子是跟你好好说呢,你咋不识好人心呢?” 老乞丐“切”了一声,应道:“老头子我也是跟你好好说呢,少喝点酒吧!” “行了行了!看在喝了你做得粥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说着,魏海就是朝着船前走去:“白天我睡够了,晚上我守夜,你们睡吧。” “呦,你这酒鬼,倒还是有点良心!”老乞丐的声音悠悠传来。 魏海冷哼了一声,就是一屁股坐到了河岸边。 见这二人时不时的就要斗嘴,顾宁安和李寻山从一开始的还会劝劝,到后来索性也就不去管他们了。 反正这两人吵吵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时三刻的不搭理对方,这反倒是让这艘木舟拥有些安静的时间。 将碗中的最后一片鱼肉送入口中,顾宁安放下碗筷的同时,就是顺手拿起了魏海和老乞丐放在桌上的碗筷,将他们叠到了一起:“我来洗碗吧。” “别介!这种事情,让我来做就是。”老乞丐摆手的同事,就想去接碗。 一旁的李寻山,嘴里的粥还没咽下,也是抱着自己的粥碗连连摇头。 “赶紧喝,喝完了把碗筷给我,收拾个碗筷而已,谁都一样。”顾宁安端着碗筷,冲着李寻山伸出手。 李寻山先是将碗中的糙米粥喝净,正欲开口的时候,船前陡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呵声:“有情况!” 此话一出,船篷内三人立马走出了船篷。 只见那手握木浆的魏海,正半躬着身子,一脸警惕的望着江面。 循着他面朝的方向看去,一艘比他们的木舟足足大上了数倍的船,正在朝着他们急速驶来! “点儿背,遇上水匪了!”李寻山边说边抬手道:“你们朝后靠靠,我来应付试试。” 见身旁三人没有一人挪动步子,李寻山也空去劝他们,毕竟这眨眼的功夫,水匪的快船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近前。 “奶奶的!还以为能捞一条大鱼,没想到这船上连乞丐都有!”匪船之上,一位手持弯刀,蓄着长须长发的大汉怒骂了一句。 在其对面,李寻山拱手作揖道:“几位好汉,我们这都是穷苦人,还望各位放过我等......” “呸!”长须水匪怒喝道:“既然知道我们是做甚的,就应该懂点规矩!莫要逼我等动手!” “放肆!”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自木舟之上响起,循声望去,竟是哪老乞丐发出的! 只见其一改常态,浑浊的眸子变得异常锐利:“大乾律第三卷,凡抢劫银钱者,轻则发配充军,重则斩首!” “你们几人,敢在这襄江之上行劫钱之事,不怕被抓去砍头?” “我可跟你们说,这襄江之上,纵是夜晚也有官船巡逻,你们把动静闹大了,可一个都跑不了!” 面对气势十足的老乞丐,一船的水匪还真有些心生畏惧,尤其是老乞丐在念诵大乾律的时候,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位判官正在审判他们的罪行! 然儿,纵使老乞丐气势十足,话语间利弊恫吓也拿捏的十分到位。 可他这一身乞丐服,外加蓬头垢面的样子,属实是很快就让一众水匪回过神来。 “他奶奶的!你个臭乞丐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你他娘一顿饱饭没吃过,大乾律倒是背得朗朗上口!” “甭跟他废话,先把这老乞丐送上西天!” 一众被吓到了水匪纷纷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一个个挥动着手里的长刀,恨不得冲上来就将老乞丐给分尸了,丢进河里喂鱼! 见事态有些收不住了,李寻山的双手暗子背到了身后,身形也是逐渐靠近船沿。 注意到这一点的顾宁安,赫然发现那李寻山的腰间,有两处凸起,看那形状,应是两把短刃的刀把...... “诸位!诸位好汉!”魏海拱手作揖的同时,对着一众水匪赔笑道:“这都是误会啊!这老乞丐脑子有问题,你们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计较!” 长须水匪冷笑道:“你倒是会来事.....这样吧,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老子今日也不想杀人......你们只要凑的出四十两银子,我就放你们走,如何?” “四十两!” “这太多了,咱几个做那么个破船,那有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 “好汉能否通融一下,少一些啊!” 魏海脸色难看,苦笑着作揖。 “他娘的,给你们活路,你们不要是吧!”长须水匪徒作势要跳到木舟之上! 李寻山双手一提,眼看着就要拔刀的时候,魏海上前一步,按住了其双手,低声道:“别动手......” 李寻山深深的看了魏海一眼,双手渐渐放松。 “好汉!好汉!” “我们交钱!” 说话间,魏海一屁股坐到了船板之上,双手迅速的将两只鞋脱掉。 只听一阵“嘎达”声响起,数十粒小拇指节大小的碎银子落到了船板之上...... 72 怪风 见此情形,不光是那些个水匪没想到,就连顾宁安他们都没想到,这魏海的脚底下,竟然藏着那么多的银钱。 这粗略一扫,就已经不止四十两了。 “脚下藏着那么多的银钱,还说凑不出四十两?”长须大汉双目放光,手中的弯刀也是缓缓放了下去。 闻言,魏海来不及穿上鞋子,就是将船板上的碎银子捡到一起,探出身子要将钱递给对面的长须大汉。 “是我等不懂事,好汉快快收下吧......拿去买酒吃。” 长须大汉微微躬身,未持刀的手向魏海伸出几寸之后,身子一晃,手中弯刀直奔着魏海的脑门劈砍而去! 铛! 一阵尖锐的兵戈交鸣声在魏海的脑门前炸响! 只见两把短刃硬生生架住了落下的粗大弯刀! 李寻山双手持刃交叉,双臂发力一顶,将长须水匪的弯刀一把顶回后,又是一把抓住了魏海的后衣襟,将其探出的身子扯回木舟之内。 “你小子果然有问题!”啐了一口,长须水匪高抬弯刀,指着李寻山他们大喝道:“弟兄们!宰了他们!” 此话一出,一众水匪纷纷跳步上前,眼瞅着就要登上木舟。 呼~~~ 骤然间,江面上刮起了一阵大风,此风妖异无比,吹得水匪快船吱吱作响,剧烈摇摆! 只听嘭得一声,水花炸起,匪船竟被风吹得倒转了过来! 扑通!扑通!扑通! 上一秒还张牙舞爪的水匪,此刻如同下饺子一般,被全部扣进了水里。 原本已然做好了拼死一搏打算的李寻山见状,赶忙倒退几步趴在船板之上。 老乞丐和魏海也是一样,下意识的蹲坐下来,双手紧紧扒住了船板。 “顾先生,有怪风,快趴下!”老乞丐大喊了一声。 顾宁安四平八稳的站在原地,顿了顿道:“这风似乎未朝着我们这边吹。” 听到这话,反应过来的李寻山他们先后起身,确定自家木舟平稳无比后,才是松了一口气。 呼哧! 长须水匪钻出水面,其须发皆被水浸湿粘在了脸上:“游上来,上他们的船!” 砰! 拿着木匠的李寻山用力一砸,直接将长须水匪砸进了水底。 这群水匪常年在江上作恶,水性自然是都不差,但也架不住刚一露头,就迎头吃上一浆!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再没有水匪从江面钻出…… 哐啷当! 李寻山将木浆一丢,倒在船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呼…我等真是命大…呼..呼…要不是那阵怪风,今日我等可真就得被丢江里头喂鱼了!” 闻言,老乞丐的目光停留在了顾宁安的身上,顿了半晌之后,方才开口道:“是啊,不过这风倒是灵性,竟然只吹翻了水匪的船,我们的小船倒是纹丝不动。” 这时候,不知何时从船篷里提了酒出来的魏海冲着众人问道:“有没有要喝酒的,压压惊。” “喝!”“我也要!” 见老乞丐和李寻山都开口了,魏海又是看向了一旁拿起了木桨的顾宁安,问道:“顾先生喝吗?” “你们喝吧,今晚我来划船守夜。”回应的同时,顾宁安已经将木桨送入水中划动了起来。 望着顾宁安划桨的动作十分娴熟,李寻山也十分罕见的没有出声揽活。 一整日的划船,外加先前的突发事件,让他有些力竭,眼下的他只想喝点酒,松松神经后,就好好的睡上一觉。 倒上半壶酒,掺上半壶水,晃荡两下,老乞丐将掺水的酒递给了躺在船板上的李寻山。 后者接过酒壶,就那么躺着,把壶口的酒朝嘴里灌去。 进而,老乞丐又是如法炮制的掺了第二壶酒水,朝地上一坐也是喝了起来。 魏海大口大口的喝着辛辣的酒液,猛灌了大半壶的酒水后,他看向顾宁安,笑问道:“顾先生,你真不喝点?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这酒水多着嘞。” “既然魏老哥那么客气,那你就给我搬一坛酒来吧。” “好嘞!“魏海应了一声,从船篷中拿出一坛未曾开封的酒水,摆到了顾宁安的身侧:“先生慢用。” 顾宁安道了声谢,调整了一下位置后,坐到了船头之上,右手握着船桨的他时不时的会划动一下水面,而其左手,则是端着酒坛,每当划了一次桨,就要喝上一口。 期间一直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的注视着他,纵然没回头,顾宁安也察觉到那视线的来源是老乞丐。 想来,是刚才匪船倾覆的时候,他表现的太过淡然,才会让这老乞丐心中起疑…… “文老丈,没看出来你还熟记大乾律,竟然连第几卷,第几条都能背出来。” “而且你这面对水匪的时候,气势也是不差啊,若不看你的扮相,恐怕对方都会被你的气势给吓退了。” 背对着众人的顾静安悠悠开口。 打量着顾宁安的老乞丐一听对方点自己,猝不及防的他尴尬一笑:“嗨,大乾人,哪有不晓得大乾律的……再者说,我也就知道那么几条罢了。” “嗝!”魏海打了个酒嗝,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老子一条大乾律都记不住,那就不是大乾人了?” 老乞丐嗤笑一声道:“你这酒鬼,脑子里除了酒,还装得下其他东西吗?” “呵!你瞧不起酒,那你别喝!”说话间,喝得脸颊通红的魏海伸手去抢老乞丐手里的酒壶。 老乞丐身子一闪,魏海扑了个空,正正好好压到了李寻山的身上,而喝了点酒,正是要合眼睡着的李寻山被这么一压,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二位!你们岁数也一大把了,能不能消停会?”李寻山没好气的说着。 魏海一脸不好意思的拱手抱歉,随即指向了在一旁偷笑的老乞丐,大声道:“笑什么笑,把酒还给老子。” 老乞丐拍了拍手中的酒壶,话音一扬:“李小子让你消停些,你没听到啊!” “嗨,我这暴脾气!”魏海撸起袖子,换了个角度,再度扑向了老乞丐…… 73 酒后 当一伙原本不怎么熟悉的人,经历过生死之后,这伙人就会变得格外的热络。 在酒精的作用下,魏海和老乞丐都是或多或少的透露了一些这次去往江陵府的真实目的。 首先就是老乞丐,他说自己虽然在谷城县当了二十余年的乞丐,实际上他说道起来,算是本土的江陵人,他在江陵确实是有家室。 至于后来为何落魄至此,他不愿说,三个听众也是相当识趣的没有多问。 毕竟从他那悲伤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一定是经历了极为坎坷的事情,才会沦落为一个乞丐。 再说那魏海,老乞丐这都被“扒”出点事情来了,他要是不说,老乞丐也定然不会放过他。 不过他也不知道是真喝醉了,还是经历了生死想穿了,竟然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个大半,要不是最后他醉倒了过去,恐怕连自己成婚当晚做了什么都能说出来…… 魏海的故事也很简单,他的老家也在江陵府,而且当年他在江陵府还算是一个大红人。 曾经红极一时的“万年醇”酒就是他所酿造的。 一听到这话,饶是疲累无比的李寻山都是瞪大了眼睛坐了起来。 据他说,当时这“万年醇”可是千金难求,不少身份显赫之人都为了喝上这么一口而费了大功夫,才能买上一樽! 只不过后来,这“万年醇”的酿造者,不知为何突然关闭了酒肆,瞬间就消失在了江湖之上。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原来竟是躲到了谷城县这样的小地方开起了酒肆。 对此,魏海没有藏着掖着,在干了一坛子酒液之后,就将实情说出。 原来,他有个儿子,儿子随了他的性子,喜欢酿酒饮酒……结果就在他一个不注意之下,儿子私自偷饮了他改良过后的“万年醇”! 那种改良版的“万年醇”极烈,与顾宁安他们现在所喝的酒水还要烈上几分......但是其口感却丝滑无比,喝起来一杯接一杯,一时三刻根本不会上头难受。 这也就导致了,魏海的儿子,错误估计了自己的酒量,最终差点将自己喝得醉死过去。 好在的是,魏海的娘子及时发现,将他送往了医馆。 最后,魏海的儿子命是保住了,可也成了个只能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的废人。 要知道,当年魏海的儿子正是“舞象之年”,这正是即将迎来人生展新阶段的大好岁月......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魏海的娘子不能原谅他,将他骂出了家门,而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就这样,他关了酒肆,销毁了所有的库存,只带走了些许的银两之后,就去到了谷城县...... 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老乞丐问他:“既然你对酒水心灰意冷,为何还要开酒肆?开了酒肆,又为何要自己将其喝关张了?” 对于这个问题,魏海只是哑然一笑,身形一晃,就是醉倒了过去。 当时,李寻山和老乞丐还以为这厮是醉死了,正想帮他催吐的时候,就听他打起了鼾。 见他无事,剩下还醒着的三人也就继续聊天喝酒。 过了没多久,第二个醉倒的是老乞丐......倒是那李寻山虽然喝得是掺水的酒液,但也一壶接一壶,跟顾宁安讲述自己跟“心上人”的事情,一直讲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是睡去...... ...... 啊嚏! 躺在船篷内的老乞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的他睁开眼,正好就要看到了一张满是胡茬的大脸…… 由于老乞丐与魏海凑得实在是太近,他下意识的就将其一把推开后,坐起了身子朝着船篷外看去。 “靠岸了?”老乞丐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再看了一眼,见自己没看错,他就是使劲儿晃了晃不远处的魏海,大声道:“醒醒!醒醒!别睡了,靠岸了都!” “嗯……”魏海微微睁眼,不耐烦的说道:“别吵,靠岸就靠岸......” 话音至此,魏海猛地坐起身,瞪大了眼睛道:“靠岸了?咱不是刚喝完酒吗?” 老乞丐翻了个白眼,望着满脸唾沫星子的魏海,他有些心虚的起身走了出去:“我哪知道去……” 这时候,嗅到了一股酸臭味的魏海东闻闻,西闻闻,当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之后,那手上的涩腻和酸臭味,让他瞬间炸了锅:“老文头!你他娘的朝老子脸上吐口水是吧!” 此刻,老乞丐已然走出了船篷,看到了顾宁安和李寻山在岸边生火做饭的时候,就是快步走了过去。 “顾先生,李小子,咱这是倒了?” “啥时候到的?咋那么快啊?” 听到老乞丐的疑惑,李寻山耸肩道:“甭问我,我也是一觉睡醒就看到先生在这做饭了......” 顾宁安朝着身前的简易炉灶添上几根枯枝,拍了拍手道:“那天你们都喝多了,睡了一整日,我就估摸着江陵府大概的方位,划了过来。” 闻言,老乞丐赶忙拱手道:“辛苦先生了,这一日划船恐是疲累不堪,要不您去船上歇息会,我们等您一道进城。” 顾宁安摆手道:“不用,我划船的时候也歇息过,本就是顺流而来,基本上用不着怎么划船。” “啥!顾先生一人划过来的!”刚从船上跳下来的魏海隔了老远就是大喊了一声,引得不少在河岸边的路人侧目。 顾宁安笑了笑,没有接话茬,他掀开瓦锅盖子,笑道:“你们醒得到都是时候,糙米粥煮好了,都来喝上一碗。” 嗅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米粥香,三个睡了一天一夜的汉子,个个食指大动,纷纷凑上前来自己盛粥...... 众人吃饱之后,又合力将木舟拖进岸边,寻了个空地拴了起来。 “顾先生,魏老哥,文老丈......这一路与你们共渡,李某内心甚是欢喜,这恐怕是我拼船那么多次以来,最妙的一次......”说话间,李寻山依次对着三人拱手作揖。 正当顾宁安他们以为这是李寻山的离别语,打算回应之际,李寻山又是开口道:“几位若是没有急事,不如随我去住处歇息会,吃顿便饭?” 74 心虚丫鬟 此话一出,魏海与老乞丐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即共同看向了顾宁安。 见他们看来,顾宁安笑道:“我倒是没有急事......就是此番上门,恐怕要打扰你与任月姑娘难得的团聚时间呐。” 闻言,李寻山连连摆手:“我与月儿没什么共同的朋友......我自己为了赚钱,也没什么真朋友。” “可与诸位此行相处下来,在下说句真心话,我等虽年龄相差甚大,各位在我的心里,却已非拼船的陌路人,而是能交心畅谈的友人......” 魏海拍了拍李寻山的肩膀,正色道:“李小子,你把我和顾先生当朋友可以......但那老文头就算了吧。” 正有触动的老乞丐见魏海又“开坏”他,当即就是走上来辩论道:“酒鬼,今天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老头子我咋就不能当朋友了?” 魏海冷笑一声,随即将散发着酸臭味的左手放到了李寻山的面前,皱眉道:“他嘴那么臭,还乱喷口水,我怕你跟他待久了,被你家任姑娘嫌弃啊!” 老乞丐一口气憋到胸口,这上不来,也下不去,指着魏海瞪了半天眼睛,才是说道:“你这满身酒气的酒鬼才臭......早知道就该多对着你啐几口唾沫!” 此话一出,魏海朝着掌心啐了口唾沫,玩味道:“老东西,刚才你不承认我还没证据......现在可是你自己认账了啊!” “有水匪!”老乞丐一指魏海身后。 有些应激的魏海和李寻山齐齐转身,满脸戒备! 当他们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之后,又是转过头来,他们先是看到顾宁安走远了许多,紧接着就是听到“啐”得一声。 啪嗒! 感受到脸上的润泽感,魏海脸色涨红,嗷一嗓子就是冲着跑远的老乞丐追打而去...... “这两人,年纪加起来都过百有余了,竟然还跟孩子似的。”李寻山有些无奈的看向顾宁安,哭笑不得的说道。 顾宁安颔首:“倒也是真性情。” ...... 江陵府作为统管一十三州近百县的核心大府,那城池地界自然大得没边。 顾宁安一行人,光是从城门口排队入城,再到通过城门官兵的核验进入江陵府,都足足花费了半个多时辰的工夫。 城中,街边卖着各式商品的小贩卖力吆喝,沿街的商铺中,来往顾客络绎不绝,林立的奇楼异阁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过,顾宁安这一行四人中,有两人曾是江陵府人,对这自然是见怪不怪,那李寻山在这江陵地界更是混得熟悉,毕竟他所有的娱乐生活,都是在这江陵,而非是在谷城县。 至于顾宁安,且不说他在先前的游历中就去过不少的府地,就是大乾的首善之地京畿府,他也不是没去过。 然而,就算他未曾见识过,但后世的繁华都市,可比此世的大城市要更加得令人眼花缭乱。 所以他对这各处的建筑,都是没什么新奇之感。 在李寻山的带领下,众人步行近十里地,最终来到了一处宅院之前。 宅院的匾额上,用楷书撰写着“任家小院”四个字。 来的路上,李寻山已经给众人讲过,这任家小院乃是任月的父母给其买得独居小院,其中除却任月和几个丫鬟护院之外,并无旁人居住。 平时李寻山来找任月的时候,也是住在这小院内......当然,他们住得是两间房我,二人一直处于发乎情止乎礼的状态。 对于李寻山住在“任家小院”的事情,任月的父母亦是知晓。 不过相对于当世很多“父母”来说,他们倒还算是开明的那种,竟然并不反对这一点。 当然,这也跟李寻山表现出来的君子之相,以及任月的性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正门前,李寻山正欲拾级而上去叩门之际,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位身材小巧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着急忙慌的就是跑了出来。 “晓玉,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李寻山的话音落下。 那被称为晓玉的女子吓得一哆嗦,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她,眼神一直闪躲道:“李,李公子,你怎得来了?”“我?我来看月儿,她在家吗?”李寻山不觉有异,笑问道。 晓玉紧了紧怀里的包裹:“小姐今日回大宅了,恐怕要吃过晚膳才能回来......” “李公子要不先进屋去等小姐?” 李寻山顿了顿道:“这......倒也可以,不过你这怀里抱着什么呢,看着那么紧张?” “啊...”晓玉脸色一滞,眼神闪躲的应道:“这是小姐命我给老爷他们送去的补品,这快迟了,我先走了!李公子你自便啊!” 丢下一句话,丫鬟晓玉便是迈着大步跑走,那速度,就跟背后有大虫在追她似的。 “眼神闪躲,说话哆嗦,这个丫鬟心里有鬼。”老乞丐的眸子一直顺着晓玉跑走的方向移去,嘴上又是继续道:“李小子,我建议你叫住她,看看其手里的包裹中,装了什么东西。” 魏海点了点头:“对,宅中无主,这小丫鬟会不会是顺了点东西,打算逃走?” 闻言,李寻山摆手笑道:“不可能的,月儿待晓玉如亲姐妹般,有什么好的胭脂水粉,她都会给晓玉单独买一份新的......这吃喝用度,她都不愁,偷东西这种事情,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李寻山都这么说了,魏海和老乞丐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即使他们心中都是认为,该将那丫鬟叫住,检查一下其手中的包裹...... 一旁,顾宁安的目光落在那未完全合拢的宅门之上,那地上的缝隙中,似乎卡了些什么东西。 他也并非主人家,自然是不好直接去拿,于是乎他便是拍了拍李寻山的肩膀,开口道:“那门缝里卡了什么东西。” “喔?”李寻山望到之后,快步拾级而上,将门缝里的东西给捡了出来。 待其拿在手中后,众人才是看清,那是两封有些褶皱的书信...... 75 书信往来 “李小子,你愣在那做什么?” 见李寻山垂首凝望着手中的书信,老乞丐忍不住喊了一声。 然而,李寻山并没有回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察觉到不对劲,顾宁安等人先后走上了台阶,行至李寻山身侧,朝着其手中书信望去。 两封信件的封面上分别写着。 【任月姑娘亲启!】和【孙轩公子亲启!】 一封信的字迹端正有力,一看就是出自男人之手……另一封则是字迹柔和,光看字迹就知道,写字之人定是一个柔美女子。 任月是谁,在场之人都是知晓的,那是与李寻山相恋了五年之久的姑娘。 可这位“孙轩公子”的书信,似乎并不太应该出现在这“任家小院”之中。 意识到李寻山默然的原因,顾宁安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这事情很难办的意思...... 用手肘轻杵了老乞丐一下,魏海又是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是让老乞丐开口。 然而,在这种时候,老乞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乎老乞丐也是回怼了一下。 见此情形,顾宁安拍了拍李寻山的肩膀,淡淡道:“想看就看,反正两封信封漆也被打开过……显然这收信之人,已然是看过信中的内容了。” “合适吗?”沉默了许久的李寻山缓缓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 “有什么不合适的!” “就是就是!看看吧,不看这心里头反倒是难受。” 老乞丐和魏海先后出声。 三位友人的先后劝说,给了李寻山拿出书信的勇气。 他首先选择的是那封【任月姑娘亲启】的信件。 信件一打开,顾宁安三人齐齐望去,大家最关注的点,就是那信中落款。 当他们看到“孙轩”二字的时候,又是快速默读起信件上的内容。 不出所料的是,信件中通篇都阐述着一位男子对女子的倾慕之意……字里行间的文笔都还不错,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所写...... 看到这里,其实还不能证明什么,毕竟这“单相思”也不是不可能的。 还得看了【孙轩公子亲启】的哪一封信,方能知晓,这事究竟是不是太坏…… 哗啦! 将面上的书信收到底下,李寻山又是赶忙去抽出下一封书信。 在拿这封书信的时候,他的手明显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将其取出展开,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当顾宁安他们看到信件落款确为“任月”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在他们发现这书信之中,所写之意,亦是表达“爱慕”,甚至比先前那一封书信中的内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时候,众人更是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 啪嗒!啪嗒! 两滴浊液落到了信纸之上…… 魏海扶着额头,有些不知该如何好的他,只能转过身去……老乞丐伸出手,嘴巴微张想要宽慰几句,可他几次变换口型,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宁安面色平静,顿了顿道:“这件事情,如何选择要看你自己……若想当面将事情讲清楚,我们陪你......若想找个地方大醉一场,我们也陪你。” 李寻山身子一颤,抬起头的他,眼尾发红,整个眼白中布满了红血丝:“先离开这,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 傍晚,一处酒楼的二楼包房内,顾宁安一行四人围坐于桌前。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鸡鸭鱼肉样样有,但四个人中,除却顾宁安外,并没有什么人动筷子。 酒楼外是条闹市街,街上还有卖艺的人,到处都充满欢声笑语,与这酒楼包房内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吃啊,点了那么多菜,不吃浪费了。”顾宁安边夹菜,边催促着众人动筷子。 一旁,魏海撇了撇嘴,只是拿起地上的酒坛,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浊酒。 老乞丐用筷子末端敲了敲桌子,应和道:“是啊,点了那么大一桌子菜,趁热吃了再说......有什么事情,能比吃饭更重要的?” “想不开的,想不通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 这时候,李寻山也是扯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脸,夹了一筷子豆芽菜送入口中:“吃吃吃!大家都别客气,今天我李某人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李寻山一动筷子,魏海那边也是吃了起来……吃喝之间,众人开始聊别的话题,渐渐的让包房内气氛变得不那么压抑起来。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 “感谢诸位陪着我李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寻山继续道:“我与月儿相恋五年整,见面六十余次,共计三百零二个日夜......期间书信来往数百封!” “说实在的,这一次我来,是想告诉月儿,我赚得钱,能够在这江陵府买套宅子,安身立命了......” “谁曾想啊,遇上了这档子事情......” 老乞丐与魏海无言,只是同时端起酒杯敬了李寻山一杯。 顾宁安喝了口酒,淡淡道:“想好怎么做了吗?” “想去当面问清楚......但我却又不敢面对。”说着,李寻山握拳叩了叩桌上的书信,笑问道:“这位孙公子,可是近年来江陵府有名的大才子......家财殷实,饱读诗书,又是这江陵府第一届诗词大会的魁首!” “这样的人...我一个白天当陪读先生,晚上去河道边当力工,坐船都要挑最便宜的坐的人,怎么比得过?” 老乞丐摆手:“此言差矣,谈婚论嫁,看得还是人的秉性,而非文采家底。” “就是!照我看,你就比这孙子强多了!” “起码你遇到水匪都敢持刀而上,我就不信那个狗屁孙公子也敢!” 魏海人糙话也糙,硬是将人家孙公子,简略成孙子...... “再者说了,人家家底殷实,那是投胎投得好......才气比你高可就不一定了......” “那信中不是写道,要邀请任月姑娘去第二届诗词大会当孙子的女伴吗?你也去参加,跟他好好的比一比。” “比得过就当场打他的脸,比不过那也可以当场打他的脸!”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魏海撩起袖子,露出了自己粗大的胳膊。 76 原是一个局 “胡扯!你个酒鬼,想让李小子蹲大狱是吧!”吹胡子瞪眼睛的老乞丐一脸不屑的说道:“你要自己想蹲大狱自己去,甭拉上李小子!” 魏海“切”了一声道:“怕个屁,大不了到了公堂之上,老子一人承担!” 老乞丐冷笑道:“呵!我看你就是嘴硬,到时候真上了老虎凳,你就知道好受的了!” “行了行了,你们倒是先吵上了。”顾宁安压了压手,望向李寻山,问道:“你怎么想?还是一句话,想去我们陪你,不想去今晚痛痛快快喝上一场,你就回谷城县去。” 闻言,李寻山顿了顿道:“顾先生,我想去!” 砰! 桌上菜肴微微跳动,只见那卷起袖子的魏海一脚踩在凳子上,大喝道:“去就对了!这口恶气,非他娘的得撒了再说!” 心知魏海是想替自己出头,但李寻山心中感动的同时,也没有失去理智,他想去,不是为了跟人寻仇打架。 更多的,他是想看一看,自己这五年的长途跋涉,日思夜想,究竟输给了什么样的人…… 当李寻山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后,魏海沉默了片刻后,方才收敛了那要动手打人的气势…… “算算日子,那诗词大会正好是明日,今夜你且好生休息,明日也好有个好精气神。”言罢,顾宁安主动起身离席,走出了包房。 李寻山起身道:“哎,顾先生我去为您开间客房。” “用不着,你们几个住就行……明日上午,我在酒楼楼下等你们。” 不等李寻山起身去追,顾宁安已然走出了包房合上了大门。 包房外,一位身材瘦小的男子靠在栏杆前,眼神若有似无的朝着顾宁安这边瞥来。 自当没发现这位瘦小男子,顾宁安大摇大摆的朝着楼下走去。 在顾宁安下楼后没多久,瘦小男子也是迈着快步下楼,出了客栈之后,就是一头窜进了小巷之中。 在其身侧,顾宁安始终不紧不慢的跟着,但对方却浑然不觉,来回在大街小巷里蹿腾着。 其实在顾宁安他们进城的时候,这位瘦小男子就盯上他们了,只不过对方盯了一阵,就又离开了。 因此,顾宁安也没有多在意。 然而,那消失的窥视感,在任家小院之前就又出现了。 自此之后,这瘦小男子就一直跟着顾宁安他们,直到听见众人要去参加诗词大会的消息后,才是离开。 不多时,七拐八扭的瘦小男子来到了一处大宅的后门处停下,只见他有规律的叩了几下门之后,门后就传来一阵回应:“何人归家。” “狗尾草!”瘦小男子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他便是一溜烟窜了进去。 砰! 后门被重重合起,落上了锁销。 负责看管后门的人对着瘦小男子说道:“你怎么才回来?老爷让你干嘛去了?” “这你也敢问?”瘦小男子摆了摆手,直奔着宅院深处走去。 …… “月儿,你这老一个人住在外头,冷不冷清啊!” “要不还是搬回家来住吧?” 一位身着锦罗绸缎,体态丰腴的妇人抓着身前清丽女子的手,笑问道。 清丽女子摇头道:“娘,我喜欢清净,这您也是知晓的……” “哼!你那是喜欢清净?你那是怕你爹娘管束着你!”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说话之人同样衣着华贵,年纪看上去在四十上下,体态有些发福,但能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容貌俊朗之人。 “爹!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明日可就不去诗词大会了!”清丽女子噘嘴应道。 “你看看这倔女子!” “就是小时候被你给惯坏了!” 中年男人长叹一声,端起身前的茶杯痛饮一口。 丰腴妇人捂嘴笑道:“老爷,对月儿的宠,可是你比我多得多了……想当初那小宅院,不也是你拍板给她买的?” “哼!”中年男人自顾自倒上一壶茶,没有接话的意思。 笃~笃~笃~ “老爷,小的有一事要向您禀告。” 听到这动静,中年男人冲着不远处的妻女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丰腴妇人拉起女儿的手,笑道:“走吧,让你爹忙。” “喔……”应了一声,清丽女子又是看向了中年男人笑道:“爹,莫忘记我跟你说得事情!” “忘不了!”中年男人长叹一声。 吱吖~ 门被打开后,瘦小男子见到来人,赶忙低头作揖:“夫人,小姐!” 并肩走出的母女各自颔首应声,随即就是朝着宅院的另一侧走去。 一旁,顾宁安打量了清丽女子一眼,呢喃道:“难怪能让李先生如此痴迷,这模样确实是不差。” 与此同时,瘦小男子已经走进了屋内关上房门,顾宁安没有进去的意思,毕竟在门外听和在门内听,对他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 一炷香的功夫后,顾宁安从“任府”中走了出来,从任家主和跟踪他们的手下的对话中。 他大致猜到了对方跟踪自己等人的原因。 原来,这任家主并不希望自家女儿最终与李寻山结为夫妻,所以他专门派人在城门口盯着对方。 在发现了顾宁安他们之后,盯梢之人就负责先行回到小院内,与那丫鬟晓玉通风报信…… 所以那丫鬟晓玉在开门的时候,才会表现得慌慌张张的,又在门边遗落下两封“诛心”书信。 其实都是层层设计好,用来让李寻山心灰意冷,知难而退的。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想到李寻山这次并非孤身前来,带着一群友人的他,竟然受到了鼓舞,决定去参加诗词大会…… “李先生不可能认不出任姑娘的字迹……” “那这么说来,那封写给孙公子的信,确实出自她之手……” 站于月下,顾宁安低声自语,他刚欲掐指推演,又是放下了手。 “罢了罢了,事事卜算,这红尘人世倒是不走也罢。” 收起了卜卦的心思,顾宁安大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77 皆是阿谀奉承 “李小子,你就真打算带个面罩进去?”老乞丐皱眉问道。 在其对面,李寻山一袭白袍,头上儒冠摘掉,换成了高束的发鬓,若是没有他脸上的那块黑纱布将脸遮住,他绝度也是那种走在路上会引起妇人侧目的俏书生。 “遮掩一下吧,在诗词大会结束之前,就与月...任姑娘碰面的话,恐怕这诗词大会就没法参加下去了。”说着,李寻山看向老乞丐,笑道:“文老丈,你这洗漱了一番,看上去还真是大不一样.......等此间事了,我出钱给你买套好衣裳去。” 闻言,老乞丐神色一怔,随即笑着摆手道:“不用,我这丐服穿上了,就脱不下来咯。”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吧,一会没位置了。”魏海抬手所指的方向,已经排起了长龙。 不少穿着长袍的书生,以及不少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子于一座名为“流经阁”的阁楼门前有序进入。 这“流经阁”乃是江陵府的文人墨客最爱来的地方。 此地从文房四宝,到名家书画,可谓是样样齐全。 不少书生在闲暇时刻,都会来到此处,与友人饮饮茶,谈谈诗作。 流经阁的门前,站着两位模样秀丽的女子,她们负责给要参加诗词大会的人颁发手牌。 手牌分为天字和地字手牌两种,前者价值二两银子,可以坐在二楼,拥有以屏风阻隔而成的独立空间......后者则需要二钱银子,只能坐在一楼正堂之内,得与旁人拼桌而坐。 不过桌子是四人一席,所以顾宁安他们也倒是正好坐在一道就行。 在付账的时候,本来李寻山是要将大家的都给付了的,结果魏海抢先一步,把钱给付了之后,就生拉硬拽的带着李寻山他们走了进去。 流经阁内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气,四周陈列皆为名家字画,在场落座的参与者们,几乎都是穿着得体,所以当顾宁安他们入座之后,就变得特别扎眼。 毕竟他们之中,除却顾宁安的打扮最正常之外,其余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怪异。 黑纱蒙面的李寻山,敞着怀的魏海,尤其是老乞丐衣衫褴褛的样子,那几乎就成了全场重点关注的对象。 不过在场的都是“文人”,为了保持自身的风度,顶多也就是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异样,没有人开口去说些闲碎之话。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整个流经阁一层正堂被坐得满满当当,顾宁安他们来得算早,所以这坐得位置相对要靠近“文台”。 铛! 小厮在台侧敲响铜锣,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目光也都是聚集到了“文台”之上。 “诸位!” “鄙人乃是流经阁掌柜,莫学!” 一位书生气十足的中年人,着一袭黑袍,腰间别着一支狼毫笔,大步上台的同时做了个自我介绍。 “莫先生好!”“莫先生这身衣裳当真是气派!” 文台之下,不少坐在正堂的书生起身打招呼,言语之中不乏恭维之意。 显然,这位流经阁的掌柜,在这群书生的眼中,还是值得拍一拍马屁的。 莫掌柜抱着拳对着台下之人还礼道:“我流经阁有幸,能第二次举办江陵府诗词大会。” “希望今日诸位能各自拿出看家本事,为我江陵府留下世传佳句!” 台下,再度叫好声一片,惹得莫掌柜不得不压手示意道:“接下来,就请我江陵府第一大才子,同样也是上一届诗词大赛的魁首——孙轩,孙公子,为今日的诗词大会开堂彩!”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聚到了二楼正中央的那个屏风后头,在他们看来,那等好位置,一定是只有孙轩才有资格入座 果不其然,两位侍女一左一右,揭开屏风,其后顿时露出了一位身着儒冠儒袍,手持金丝折扇的男子。 此人便是那孙轩,孙公子。 在其身后的楠木座椅上,还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眼神灵动的女子,在看到那女子的时候,李寻山不由得有些坐立难安。 看他频频调换坐姿,感觉怎么坐都不舒坦的样子,纵然老乞丐和魏海没见过任姑娘长什么样,他们也能笃定,那清丽女子就是任月了...... “喝杯茶。”顾宁安朝着李寻山推去一杯茶水。 闻言,李寻山有些慌乱的道了声谢,一手端起茶杯,送入面罩之下一口饮尽。 喝了茶水之后,李寻山激动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不少,起码他将茶杯放下时的手,没有那么颤抖了。 “诸位,孙某在出上联之前,尚想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女伴。”说到这,孙轩转身指了指任月,笑道:“任月姑娘。” 听到这话,任月并没有起身上前,她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是回应。 见状,孙轩也不觉失了面子,他转身朝着台下众人作揖道:“任姑娘面皮薄,孙轩在此替她向众人作礼,希望诸位才气横生,妙笔生花。” 与此同时,二楼一旁的屏风被撤去后,一位位身材样貌,乃至气质都大差不差的公子,齐齐附和着孙轩的话语。 “不是我说,孙轩公子与任姑娘往哪一站,那还真是天作地合的一对啊!” “就是说,今日这头筹恐怕又是孙公子能拿下了。” ...... 楼上楼下的恭维声不绝于耳,相对于先前他们对莫掌柜的态度来说,还要来得热烈。 魏海低声啐道:“切,不就是一个小白脸吗?一看就是亏虚得厉害,要不然哪来那么白的脸?” 老乞丐挖了挖鼻子道:“这些个所谓才子,跟市井之上阿谀奉承之辈,又有何区别?” “诗词大会...有辱斯文!” “等了半天,还在看他们拍马屁,确实无趣。”说话间,顾宁安拿起一块蜜饯送入口中,眼神环顾了一圈后,落到了坐在边角的一位老翁身上。 那老翁一人独坐,穿着一身素袍,微白的鬓角一丝不苟的梳到了耳后,整个人身上透露出一种儒雅的气质。 最关键的是,其身之间,竟环绕着浓郁的浩然正气...... 78 懂进退的小人 没想到这诗词大会,倒也不算是“小孩子过家家”,竟还真有此等身怀浩然正气之人,前来参加? 只不过看那老翁的架势,倒是更像是“大人物”借着性子,微服出巡......依照其身怀浩然正气的浓郁程度来看,这在场的所有文人墨客都得将其供起来,又怎么会让他坐在边角,独自饮茶呢? 收回视线,那终于享受完“阿谀奉承”的孙公子,抛出了自己的上联:“天南海北意相逢!” “开堂彩”一经抛出,底下众人纷纷起身去接。 “思前想后愁断肠!” “春去秋来花袭人!” 一个个书生才子,争先恐后的回应着孙轩的上联。 台下,魏海拍了拍李寻山的肩膀问道:“你咋愣着不动我,起来接对子,最好顺带能骂他一句。” 李寻山摇了摇头道:“这诗词大会最主要是作诗词,对对联我就不参与了,容我想想诗词。” 闻言,魏海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老乞丐笑问道:“老文头,你大乾律都背得下来,对个对子应该不成问题吧?” “帮我想一句,我要夹枪带棒骂小白脸。” 老乞丐嘴角一抽,沉思了片刻,方才应道:“自居深井迎香屁。” “厉害!”魏海竖了个大拇指后,随即猛地起身,大喝道:“来来来,你们对得都是什么玩意,看我的!”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到了这位敞怀大汉的身上。 只见那魏海指了指孙轩,玩味道:“你刚才上联是什么来着?” 上联都不记得,就起来对对子? 孙轩心头一阵厌恶,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笑:“天南海北意相逢!” “自居深井迎香屁!”魏海说完,便是坐下大笑起来。 这一下,孙轩差点没破了防,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素未谋面的糙汉,为何要对对子影射他。 现场的气氛也在这一句话后,变得古怪起来。 毕竟在场的都不是傻,那糙汉对出的下联分明就是在骂孙轩是一只坐进观天的癞蛤蟆,享受着众人对他放得“香屁”...... 虽然这话也连带着嘲讽了先前阿谀奉承孙轩的人,但主要的攻击对象,还是孙轩。 所以这在场的书生才子,即使被连带攻击了,倒是也不怎么生气。 他们都是想看看,孙公子会如何应对这波“骑脸嘲讽”! 嗤嗤嗤! 安静的阁楼内,响起了一阵轻柔的笑声。 由于大家的视线不是在魏海身上,就是在二楼的孙轩身上,众人非常容易就找到了笑声的来源——任月......似是意识到自己笑得不太合适,任月干脆端起茶杯,以袖袍遮面,饮起了茶来。 孙轩本就有些猝不及防而心生怒意,现在任月的笑声更是刺激到了他,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般。 “有辱斯文!”孙轩冷笑一声,一甩折扇,对着自己快速扇风。 魏海对对子不行,可不代表他嘴上功夫不行。 见对方直接骂他,他便是直接阴阳怪气的说道:“呦呦呦,我当是那门子的大才子,肚量真是小得可怜呐。” “任姑娘,你这坐在他一道,就没闻到他那张嘴里,散发出来的恶臭吗?” 嗤嗤嗤! 一直保持着袖袍掩面状态的任月止不住开始耸肩......配上那笑声,是个人都知道她在笑了...... 嚓! 孙轩收起折扇,脸上神情冷漠,可就在下一秒,他竟拱手对着魏海的方向作揖:“这位兄台...诗词大会尚要继续,我孙轩若是有得罪您的地方,在这向您配个不是,希望您不要记挂在心上。” 言罢,孙轩又是冲着台下众人作揖:“我的对子对完了,还请下一位才子出上联。” 台下,魏海盯着孙轩看了一阵,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倒是小觑这孙子了,是个懂以退为进的小人......” 老乞丐颔首:“不过我说,任姑娘的神态和两次发笑,似乎并不像是信中那般,对那孙轩有浓重的爱慕......” 一听到这,李寻山身形一颤,没有说什么的他,只是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台上的任月。 一个时辰后,对对子的环节总算是过去。 莫掌柜做事也干脆,上台之后直接讲述今日评选魁首的条件。 规矩与以往一般,便是作诗词,由全场之人投票决定谁的诗词更好。 至于这今日的诗词选题,则是由二楼包厢几位公子的女伴出题,在通过抓阄的方式来选定。 在其说完之后,侍女端着一个木箱上台,莫掌柜将手深入其中摸索了一阵后,取出一张折起的宣纸。 “有趣有趣!”莫掌柜在看过宣纸上的内容后,冲着台下之人笑问道:“你们可知,这题是出自何人之手?” “王良公子的女伴!” “我猜是贾连波公子的女伴!” “一定是任月姑娘!” 台下这起哄之人倒是不少,不过也有很多人默不作声。 莫掌柜指了指台下一人,笑道:“这位公子猜对了,正是任月姑娘的选题!” “题名为——郎才女貌!” 哗! 台下不少人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其中不少人都是出声恭维,表示这题目实在是太应景了...... “限时一盏茶作诗,诸位才子若是想好,可直接念出,流经阁会派专人记载。”言罢,莫掌柜便是下了台去,而整个阁楼上下,再度安静了下来...... “咳咳!”孙轩清了清嗓子,抱拳作揖道:“孙某已然成诗!” “这才多久,孙公子就想好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才是江陵府第一大才子呢!” 文台底下一阵骚动,不少人都在惊叹孙公子的作诗速度,直到孙轩开口之后,台下才是安静了下来。 “流经阁前成双对,玉屏风后良缘结!” “才子佳人两相配,郎才女貌不羡仙!” 念完了诗句,孙轩再度作揖:“孙某不才,献丑了。” 这话就像是一个“发令信号”,无论是台下台上,皆是响起了“恭维”之声...... 79 剽窃 “什么狗屁诗,写得狗屁不通!”魏海低骂了一句,随即杵了杵一旁的李寻山,问道:“李小子,你想好了没,把这嚣张的孙子给他比下去!” “郎才女貌......月儿为何会出这般题......也许在她心中,她与孙轩......”李寻山的话没说完,魏海抬手就是一掌,不轻不重的打在了其肩头! “臭小子!这时候你还在想这些,当务之急是把这臭小子给弄下去!” 闻言,李寻山苦笑道:“魏老哥,我心如乱麻,根本想不到以郎才女貌为题的诗词......” “这...这...”魏海一连语塞,随即“哎”了一声,就低头喝起了“闷茶”。 “念这个吧。”顾宁安塞了一张纸条进李寻山的手中。 下意识的,李寻山默读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 读完之后,他惊呼道:“绝句!顾先生......当真乃是大才!” “那你赶紧起来念啊!”魏海催促道。 李寻山屁股刚腾起一些,又是坐了下去,紧攥着手中纸条的他低声道:“可这不是我写的......此等行径,无异于作弊......” 魏海眼睛一瞪,差点想抡圆了巴掌给李寻山来上那么一下。 在他看来,眼下要个屁的文人风骨,他们是来“砸场子”的,又不是真要堂堂正正的夺那“魁首”的! 顾先生这都把棍子递过来了,你踏实的将其抽在哪孙轩的脸上不就完事了? “李先生,你没发现,今日这所谓的诗词大会,其实都是为孙轩一人所办吗?” “你觉得,为何这抓阄,偏偏会抽到任月姑娘的选题......” “再想想,为何孙轩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作出一手工整的诗词?” “还有,每每孙轩说话的时候,台下总是有那么多人附和?” 言尽于此,顾宁安露出了一个微笑:“有些时候,莫要太拘泥于凡世纲常......遵从本心,想做便去做,倘若你真的不想出口气,那日后也莫要后悔......” “距离一盏茶的功夫,还有十息!” “台下还有公子想好诗词的吗?” “若是没有,这锣鼓一响,可就不能再念了。” 文台之上,莫掌柜手持锣锤,笑望着台下之人。 先前顾宁安他们在给李寻山“洗脑子”的时候,有十多人起身念诗,不过这群人所念之诗词,大多都是平平无奇,有两个甚至连平仄都不对,就起来念诗了。 “还有六息!”莫掌柜再次倒数。 唰! 李寻山猛地站起身,身下的座椅都不由得一阵晃动:“我,我想好了!” 莫掌柜笑道:“这位公子请讲!” “我住襄江头,君住襄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襄江水!” 李寻山的声音嘶哑,语气中饱含着对恋人的思念。 这一刻,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都沉寂在这首诗词中,朴实无华的情愫之中。 楼台之上,任月第一次起身,行至栏边,望向了那戴着面罩的李寻山。 “公子这诗,当真诉尽人间相思之苦。”任月话音颤抖,一滴清泪自其眼尾滑落,在其手背上炸成几瓣。 李寻山微微抬头,透过黑纱布,他只能朦胧的看见任月的样子,强忍了许久的他,声音变得愈发沙哑:“多谢......” 这一幕,让孙轩自觉颜面扫地,他望向了对面包厢的王良公子,打了个手势。 后者接到讯号,默默地点了个头的同时,就是独自离开了包厢。 站在台上的莫掌柜先是扫了一眼孙轩的方向,紧接着他又是看向了李寻山,拱手道:“这位先生,能写出如此佳作,当真是绝世大才......不知先生尊姓?” 李寻山顿了顿,方才应道:“免贵姓李。” 阁楼之上,任月眼眸颤动,她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台下赫然响起了一阵充满嘲讽意味的高呵:“姓李的!这诗词分明就不是你写的!” “这明明是孙公子所写之诗,怎么就成了你写的了!” “说,你是用何种卑劣的手段窃取到这诗作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经有些跟不上这事态发展的脚步了。 “王良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会又成孙公子写得了?” “对啊,这剽窃诗词可是大忌,您可得悠着点说啊。” 王良行至文台之上,对着众人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数月前,我赴约前往孙公子家中饮酒,期间孙公子情至深处,自然而然就念出了此诗!” “当时不光有我在,还有尤强公子和贾连波公子都在!” “我们都是江陵府有头有脸的文人,绝不会用这种事情去污人清白!” 王良的话音刚落,被点到名的两位公子哥纷纷出言附和,表示确实在数月前已经听孙公子念过这首诗词了。 听到这,顾宁安露出了一个微笑:“厚颜无耻,先别反驳,看他们还能演出些什么来。” 顾宁安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李寻山慌乱的心平静了下来。 毕竟这诗词本就不是他所作,顾宁安也没有说过这是顾宁安自己写得,他是真怕这阴差阳错之下,这诗词还真是孙轩所作。 若真是那般,恐怕他今日都得羞得当场找个洞钻进去...... 与此同时,在场的不少人都是看向了二楼的孙轩,大家都想从这当事人的口中,听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王公子,这剽窃一言还是太过严重了,毕竟想法这东西,也许是会在某时某刻,恰好遇到的情境一致,从而抒发出同样的情感。” “所以此事,还是不要说得那么严重,面得污了人家的清白。” “孙公子当真是有容乃大!”说到这,王良再度恶狠狠的看向了李寻山,讥讽道:“不过对于这种有辱斯文的败类,真的无需顾忌他的面子,就算想法可能有相同之时,但诗词的内容也不可能一字不差吧!” 孙轩长叹一声,摆出一副不想在这事情上过多纠缠的模样。 见此情形,文台下头再度响起了阵阵询问声。 “孙公子,您就说实话吧!” “对!只要告诉大家这堪称绝句的诗词,是不是您写的就成!” “哎……”孙公子招了招手,一楼正堂内就是多出了一位仆从模样的人,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当其在总人面前打开之后,一方卷轴便映入了众人眼帘…… 80 题名 仆从在取出卷轴之后,先是递给了莫掌柜……后者在看了一眼后,神色不由得一滞。 随即,他又是将手中卷轴递给了靠近文台最近的一位书生。 就此之下,大概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一楼正堂的众人穿传阅了一遍卷轴中的内容。 当然,他们在中途的时候,刻意跳过了顾宁安他们这一桌。最后,王良姜那卷卷轴握在手中,来到了顾宁安他们的面前将其展开:“好好看看,上面的内容一致,但是其中的落款是孙公子的,而日子则是数月前了!” “姓李的,你要还是个文人,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你的抄袭行为……若你承认,我还能敬你是条汉子!” “而且,孙公子的为人你也看到了,到了这种时候,他都不愿说你是剽窃抄袭,那就算你承认了,他也一定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李寻山捏了捏拳头,正色道:“我没有剽窃,这诗词就是我写的。” “死鸭子嘴硬!”王良指着李寻山质问道:“你说这话之前,敢不敢先把你的面罩摘下来?” “大家都敢以真面目示人,就你始终戴着个黑纱面罩,是不是做了亏心事,所以不敢见人?” 此话一出,暴脾气魏海按耐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指着王良的鼻子开腔道:“你他娘就是一条狗腿子,凭什么让李小子摘下面罩?” 不等王良出言反驳,老乞丐一拍桌子,高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无凭无据污蔑他人抄袭剽窃,已然触犯大乾律法!” “另外,人家戴面罩是人家的自由,你若是强逼人家摘下,那根据大乾律第一卷第七十二条,也是一个滋事之罪!” “闹市滋事,情节严重者,重打二十板,罚银二两!” 魏海和老乞丐的声势一个比一个强悍,气焰嚣张咄咄逼人的王良在这一刻,恍然有些失了分寸。 语塞而不知该说什么的他,指着老乞丐和魏海支吾了一阵后,楼上的孙公子再度出声:“诸位,可否听我孙某一言?” “吾拿出这卷轴,只是为了证明这同样的诗词我也写过,并没有说这位李先生剽窃我的文章。” “诸位不如给我一个薄面,今日的闹剧就到此为止,如何?” “不如何!”魏海大吼了一声,指着孙轩厉声呵斥道:“若真到此为止,这诗倒真成了你所撰写的了!” “你他娘的才是那个厚颜无耻的剽窃者,还他娘的是当场剽窃!” “真他娘的恶心!” 一连三次的“家人问候”,让孙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是大才子,不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魏海这样一看就是市井小人的存在对骂……若那般做,只会落了他的身价。 但这不骂回去,他就又感如鲠在喉! “这位兄台,这等雅地,还请兄台莫要在说粗鄙之语。”孙轩的话音刚落。 魏海嗤笑一声道:“雅地?有了你这种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再好的地界都臭如茅房!” 老乞丐搭腔道:“你别说,这句话还真挺雅!” “雅!雅就对了!”魏海放声大笑,没有半点顾忌。 见对方这一唱一喝的样子,孙轩真恨不得命人将他们的嘴打烂。 可眼下美人在侧,再怎么样,他也要保持风度。 “好!好!好!”孙轩折扇一甩,笑道:“既然尔等非要较真,那今日孙某奉陪就是!” “李先生,且不论这诗词是否抄袭,你可否说出,这诗词的冠名?” “诗词点睛在于题,我先前创作之际,未曾将题流于纸上,如今我们共同说出,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的题更符合词意,如何?” 闻言,顾宁安于李寻山身侧,淡淡道:“闭上眼,仔细想想……另外,这词还有下半首,也可闭目观想试试。” 此等绝句,竟然还有下半首? 错愕无比的李寻山望了顾宁安一眼,随即遵照着对方所言闭目观想起来。 没曾想,他这眼睛一闭,脑海中开始飞速浮现起他每一次千里跋涉,每一次书写那长达数十页的书信,每一次与任月从欢喜的相聚,到伤感的别离…… 唰! 脑中画面一转,李寻山赫然发现,自己孤身一人乘舟与襄江之上。 河岸边,任月泪眼婆娑,始终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李寻山看了看手中的船桨,看着那滔滔不绝的襄江水,他回过身子,冲着岸边的任月高声道:“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嘭! 一声重物砸落的声音响起,原是那王良拍案道:“姓李的!孙公子都写好标题了,你怎么愣着做甚?” “不会是临时编一个诗题的本事都没有吧?” 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李寻山望了身侧的顾宁安一眼,正声道:“顾先生,我想到了。” “嗯。”顾宁安颔首。 “本公子跟你说话呢!”见自己被无视,王良气不打一出来的怒斥道:“要是想不出来,趁早滚出流经阁楼。” “呵!”李寻山用指尖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飞快书写 当笔画的最后一笔划出,他便是正色道:“我写好了。” “我倒要看看你编了个什么题。”王良凑近了一看,顿了顿后,便是捧腹大笑道:“我住襄江头…….这也能称之为题?” “我住襄江头?这那是题?分明是一句话。” “看来这李姓书生,恐怕真有抄袭之意啊……” “哎,这回他可是惨了,非要不依不饶做甚。” 阁楼内,对这诗题的闲言碎语四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样的题,配不上这么一首好诗。 “嚼什么舌根?都当自己是长舌妇呢!”冲着众人怒斥了一句,魏海看向了王良,讥讽道:“你家主子的题呢?从刚才就开始说想好了想好了,不会是等李小子的题出来了之后,现改呢吧?” 早有准备的王良,将握于左手的书卷猛地展开,发出了“哗啦”一声。 书卷之上,赫然浮现三个大字:【江水思】 81 气势斐然的老翁 “江水思!这题才是紧扣了诗词之意啊!” “襄阳江水与君思,好题!好题!” “高下立判!” “不愧是江陵府第一大才子,这字好,诗也好!” 现场从来不缺乏“马屁精”的存在,孙轩的“题”一出,在场的狗腿子们,就卖力的拍起了马屁。 自以为扳回一局孙轩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只见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任月问道:“任姑娘,你认为这首诗词,更适合那个题?”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到了任月的身上。 “依我之见,江水思词藻优美,又点明了诗中相思之意……” 听到这,孙轩脸上的笑容更盛:“任姑娘过奖……” “但是,我住襄江头一题,才更能凸显这首诗词的意境和深意。” “男女的相思之情,是刻骨的也是最朴实的……李先生的题,让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倔强坚韧的男子,为了爱人,不惜一遍遍,跋山涉水,涉足千里睡的模样……” 说到这,一滴清泪再度自任月的眼尾滑落,她没有去擦拭,只是望着远处不经出神…… 任月的前半句话,像是用纤细的玉手轻拂了一番孙轩的脸颊,而后半段话,则是一记猝不及防的耳光,狠狠地落在了孙轩的脸上! 如此反转,让孙轩直觉得胸闷无比,不过他为了自己的形象,硬是扯出了一个笑容道:“任姑娘的解析很好……不知台下诸位是如何看得?” 收到“讯号”,王良带头高呼道:“孙公子的题,才是题可答意的好题!” 不多时,整个阁楼上下,充斥着为孙轩叫好的声音。 若是心智不坚之人,遇上了这样一边倒的场面,估计早就心态崩溃。 但李寻山却是异常的淡定,倒不是因为他自身有多强大,而是因为他知道,身后有友人在为他撑腰,那他就不能不争气。 另外,他那朝朝暮暮皆思念的心上人,似乎也在无意中,给了他些许的“力量”…… “李小友……”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但却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响起。 这一声直接让喧嚣的现场沉寂下来。 众人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角落处,素袍老翁缓缓起身,他所过之处,拥挤的人群不自觉的散开,给他让开了一个身位。 对此,他总会在每过一处时,说一句“多谢”。 不多时,当他来到了李寻山的面前之后,拱手道:“李小友,这诗按照平仄韵律,硬是有下半首吧?” 闻言,顾宁安露出了一个微笑……也难怪这老翁身怀浩然正气,仅靠平仄韵律,就猜到这诗词并不齐全。 李寻山身行一震,他拱手回应道:“老丈猜得没错,此诗确有下半首。” 莫名其妙的一幕,莫名其妙的对话,让王良摸不着头脑,也让孙轩隐隐的有些不安。 他自己最清楚这诗词是谁所写,万一这诗词真有后半首,那他要是拿不出来,岂不是就证明他那前半首诗是抄来的? 如此之下,他会直接成为江陵府,甚至整个大乾文坛的笑柄! “咳咳!”孙轩清了清嗓子,冲着低下的老翁拱手道:“老丈,没想到您看出来,此诗有下半首了?” 此话一出,顾宁安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这厮的性子,在先前的行为中已经表露无遗。 可那身怀浩然气,心性沉稳的老翁,都忍不住回头瞥了孙轩一眼,说上一句:“厚颜哉?” 大哥挨嘲讽,小弟哪有不上的道理? 位于楼下的王良直接朝着老翁发起了冲锋:“老帮菜,你说谁厚颜呢?我看你这样子知道,你肯定是和这鼠辈一伙的吧?” “还按照平仄来推测诗词有下半首,你算老几啊,真当自己年纪大,在文坛的造诣就高?” “大乾文坛,可没有倚老卖老的说法!” 闻言,老翁索性转过身来,面对着孙轩和王良的方向,笑道:“尔等若是一伙的,能否说个明白话,这诗……有没有下半首?” 孙轩心头一紧,感受到老翁直勾勾的视线,他下意识的就想闪躲。 “孙公子,你给个痛快话,有还是没有?”老翁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威严。 孙轩一咬牙,拱手道:“有,自然是有……” 老翁平静道:“那能劳烦孙公子,念一念这下半首诗吗?” 孙轩长呼出一口气,额间透出层层细密的汗水:“我…我忘了。” “是忘了,还是不知?”老翁追问道。 孙轩吞了口唾沫,面对着老翁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下意识的应道:“不知……” “不不不,我知,我知!” “是忘了…忘了……” 孙轩满脸窘迫,当场说谎话被戳穿,他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既你不知,那就请李先生来念给你听一听。” 说话间,老翁转身望向李寻山,脸上充满笑意:“李小友,念出来,老夫知晓,这诗词是你作的,今日有老夫在这,谁都不能夺走你的诗词!” 即使老翁的言行,让李寻山忍不住想要相信对方,但他还是望向了一侧的顾宁安,问道:“顾先生……” 顾宁安抬手打断道:“想念就念。” 这么一个小细节,让老翁的目光不经在顾宁安的身上多停留了一阵。 从声音听来,这位李小友与他所称的顾先生年纪应当是相仿的。 但他为何念首诗都要征询那顾先生的意见? 李寻山嗓子发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又是用力清了清嗓子,才是出言道:“这诗词我从头念一遍,会加上下半首。” 看李寻山好像还真藏着下半首,王良刚想发作捣乱,那发鬓微白的老翁一把按住了其肩头,任凭其如何发力,都是挪不开半分。 王良是想用言语反抗的,可当他看到老翁那对深若寒潭对眸子时,他话到嘴边,硬是没敢说出口。 李寻山微微抬头,看向了任月所在的阁楼,长叹一声后便是念诵起诗词。 “我住襄江头,君住襄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襄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82 相拥 当一首完整的诗词呈现在众人面前之际,所有人皆是默然。 若只是半首诗,只能让一些拥有独特经历的人感同身受,但整首诗一出,便是未曾经历过远隔千里的爱恋的人,也亦能感受到其中的相思之意。 一时间,流经阁内听闻此诗词的女子,竟齐齐抹起了眼泪,不少心思细腻的书生也独自叹息,将身前的茶水当作酒水一杯接一杯的灌入喉口。 唯一不能感同身受的,恐怕就是阁楼上的孙公子了。 当李寻山真正念出诗词的下半首后,他那抄袭剽窃,还反咬人一口的名头,恐怕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脚下发软,眼前发黑的孙公子扶着栏杆才是勉强站稳。 当他的余光瞥向一旁时,竟发现原本站在其身侧不远处的任月已然不知所终。 忽闻一楼正堂有些骚动,孙轩循声望去,赫然看见任月去到了李姓书生的面前。 “寻山!”哽咽着唤了一声,任月见眼前之人并无回应,她便伸出手,想要掀掉眼前之人的面罩。 “姑娘认错人了!”李寻山一手握住了任月的手腕,压着嗓子应道。 哭得梨花带雨的任月没有挣扎,望着李寻山满是老茧的右手,她用力扯出了一个微笑:“寻山,你手上的老茧又变厚了……一定又去做力工了,对不对?” 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微颤,任月擦了擦眼泪,眼睛弯成了月牙型:“你怎么来了,没有去找我?” 李寻山沉闷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娘,你认错人了……” 陡然间,魏海上前一步,一挥手就将李寻山的面罩整个撕裂,只听“刺啦”一声,黑纱面罩便是分成两截垂落下去。 “别瞪我,人家姑娘家都认出你来了,你还在这磨磨叽叽腻腻歪歪的像什么样子?”魏海做完“好事”,当即深藏功与名,重新回到了老乞丐身侧。 事儿还没算完,任月竟一下扑倒了李寻山的怀里! 这一下,可真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今日参加这诗词大会,不少人可都是知晓,孙轩是打算以其为“媒”,促成他与任月姑娘的美事的。 但现在这任月,当着众人的面,就敢拥抱别的男子,那孙轩的脸可就是又得“肿”一次…… 望着扑腾到自己怀里的心上人,李寻山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抱住了对方。 就此,二人紧紧相拥,旁若无人…… 眼前的一幕,让顾宁安会心一笑。 一旁,魏海勾住了老乞丐的肩头,大笑道:“郎才女貌!这才是郎才女貌!” 通过几人的只言片语,结合李寻山所作的诗句,老翁大概拼凑出了眼前男女的故事。 “有情人相聚,老夫也就不多叨扰了。”老翁拱了拱手后,又是依次冲着股宁安点头示意后,走出人群离开了流经阁。 “我们也走吧。”任抬起头,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李寻山愣了愣:“去哪儿?” 任月旁若无人地拉起李寻山的臂膀,嗔道:“回家!” “喔…好…”应了一声,李寻山就被拽着走了起来。 在经过顾宁安他们身侧之时,任月冲着顾宁安他们依次颔首笑道:“诸位若是不嫌弃,便随我们一道回家,吃顿便饭吧。” 顾宁安点头应道:“那可就要叨扰了。” “多谢弟媳!”“老头子我饭量可大!” 魏海和老乞丐相继开口。 众人说笑间,便是一齐朝外走去,这还没走几步,身后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李公子!请留步!” 只见那莫学费力的穿过人群,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李公子,这第二届诗词大会尚未结束,您这一首绝句,理应夺魁啊!” 闻言,李寻山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按照规矩,还是得投票决定吧?” 莫掌柜尴尬一笑:“对。” 李寻山摆手道:“那李某就不参与了,也别让在场的公子们为难不是?” “这魁首,还是让孙公子去当吧。” “这…”莫掌柜余光一扫,那二楼包厢内,那还有孙公子的身影? 先前,他早就瞧见,那孙公子在楼下二人相拥之后,就黑着脸离去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上来说这“魁首”的位置大概能落到李寻山头上了。 毕竟,倘若孙公子还在的情况下,即使李寻山的诗好,也不见得能拔得头筹。 大多数情况下,那些个书生公子,都会在风骨和“人情世故”方面,选择后者…… “诸位慢走!”望着离去的一行人,莫掌柜无奈叹息,随即回去主持起这场,已然是可有可无的诗词大会…… …… “怎么伯父伯母都站在门口?”隔着老远,目力不错的李寻山便是望到了任月的父母,正站在“任家小院”门口。 任月笑道:“我爹答应我,等我参加完诗词大会,他就在你来的时候,与我们一道吃顿饭。” 闻言,顾宁安心中暗道:若是这样,看来这从头到尾,任月姑娘都是在他爹的“设计”下,毫不知情了。 至于那书信,想来也是寻人伪造的了...... 那任家主和任夫人,在经此一事后,还会不会执意要拆散这对“苦命鸳鸯”呢? 隐隐间,顾宁安顿觉晚上这顿饭,就是揭晓的时刻了...... “爹!娘” “你们怎么来了?” 说话间,任月依旧拦着李寻山的手臂,丝毫没有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在。 不过对此,似乎任家夫妇倒是并不在意我,皆是目光轻落在任月的手上后,又不经意的挪开。 “我不是答应你,寻山一到,就要陪你们吃顿饭的吗?”任家主笑道。 “爹!你最好了!”任月娇嗔了一句,一旁的李寻山冲着二人打了声招呼后,又开始介绍起身侧的顾宁安他们。一番介绍过后,任家主便是邀请着众人进屋一叙。 跟在后头的魏海和老乞丐则是纷纷冲着顾宁安挤眉弄眼的说道起来。 “这任家,家大业大,是江陵府有名的财主,郡城之中有不少的商铺都是他家的......当初他为了买我的酒,直接开价一百两一坛!”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架子,这看到文老头这模样,也是和颜悦色的。” 老乞丐颔首道:“生意人中,他算是做得不错了。” 望了二人一眼,顾宁安笑道:“成了,别在背后议论人家......” 83 晚宴之上 天色渐晚,任家小院的各处,都点上了一盏盏明晃晃的油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透亮一片。 今日这顿晚饭,那可是丰盛无比,无论是食材的质量,还是菜肴的数量都是令人咂舌的。 素菜九道,荤菜一十八道,浓汤没人一盅,一张偌大的楠木桌摆得满满当当。 顾宁安不禁感叹这有钱人家吃饭当真是奢侈,普通人家恐怕究其一生都吃不上这么一桌菜。 而在人家的眼中,这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 饭桌上,众人推杯换盏,好不乐乎......任家主显得非常好客,经常还起身给顾宁安他们倒酒。 而顾宁安也能感受到,对方这不像是演出来的,任家主本来就是这样的秉性。 如此一来,他就更想不明白,如此好性格,本身有家底殷实的男人,真的会嫌平爱富,不惜设局破坏女儿的感情吗? 顾宁安,老乞丐和魏海的胃口都是相当不错,三个人没有丝毫顾忌的动着筷子,倒是那李寻山,他倒是拘谨的很,一整顿饭下来,几乎也没吃什么东西。 倘若不是坐在其身侧的任月一直在给她夹菜,恐怕他一顿饭下来,顶多就吃面前的几根笋子。 “来,诸位皆是真性情之人,任某人再敬你们一杯!”任家主提杯遥敬。 顾宁安一众人自是提杯回敬,顺带感谢一番对方的招待。 又是一杯酒下肚,满座尽是笑颜。 任家主给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拉上任月就亲自给众人去煮醒酒汤去了。 而在他们离开之前,原本在席旁候着的下人们也是默默退去。 一时间,整个饭堂内只剩下了顾宁安一行四人,以及任家主。 哒哒! 老乞丐用指节不经意的敲了敲桌面,微眯的醉眼望向了顾宁安。 见状,顾宁安冲着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察觉到的同时,又是向对方投去了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 这顾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老乞丐垂下眸子,半靠着椅背,没有再去管周遭的异样...... “寻山啊。”任家主打了个饱嗝,行至李寻山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紧张的李寻山连连点头应“哎”的同时,就想要站起身来。 任家主手上一使劲儿,将其按了回去:“坐,甭那么客气。” 李寻山尴尬一笑:“伯父,您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一路过来,很辛苦吧?”任家主笑问道。 李寻山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能见到月儿,这么点距离真的不算什么。” 闻言,任家主神色停滞了一息后,又是笑道:“怎么不辛苦?半路上差点把命都给丢了吧?” 哐啷!李寻山一激灵,抬手撞到了桌子,直接将桌子上的碗筷给震到了地上! 碎裂的瓷片散落一地,但没有任何人去看地上的碗,众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任家主的脸上。 同样的,任家主也在一个个的打量着顾宁安他们的反应。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刹,老乞丐表现出了诧异,其眉眼微张,但并没有流露出惧色。 而魏海也是一样,只不过他惊讶的同时,默默地握住了手边的筷子。 此二人都非常淡定,这是令任家主没想到。 可最出乎任家主意料的,便是那青衫先生的表现。 对方云淡风轻喝着汤的模样,甚至让他以为,自己刚才说话声音是不是不够大,以至于对方没有听到? “任伯父,此话何意啊?”李寻山吞了口唾沫,语气中带着些颤音。 任家主一拍李寻山的肩头,发出“啪”的一声:“别慌啊,我又没说是我派的人。” 李寻山并没有因为这话而松了口气。 毕竟,当时他们遇见水匪,可是在夜里,周遭根本没有任何一个船只,而当时的水匪绝对全都溺亡于江河之中! 这也就意味着,除却在场的四人之外,不可能还有人知晓当时的情况! 除非......那水匪根本就不是为财,而是有幕后之人指使他们,杀死那天拼船而行的所有人!任家主靠上椅背,调整了个最舒坦的坐姿,继续道:“我都说了别害怕......魏海兄,你我也是旧识,甭握着筷子了,我若真想害你们,这汤一人一盅,直接在汤里下毒不就完了?” “呵呵......”魏海将筷子调了个角度,夹起面前的一块东坡肉送入口中,囫囵道:“没想到任家主竟然还记得我我,没想到啊......”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的万年醇啊!” “那可真是好酒,可惜当时只买上了两坛!” “不过,谁又能知道你之后突然就关张了?” 任家主微微抬头,咂了咂舌,似是在回味万年醇的滋味。 对此,魏海只是继续夹菜吃菜,没有接话叙旧的意思。 李寻山神情逐渐严肃,他见任家主不止一次了,可从未见过对方这般神态言行。 “任伯父,您是知道,是谁想害我们,对吗?” 对于李寻山的问题,任家主大大方方的点头应道:“知道,今日你们还见过呢。” 今日见过? 沉思了片刻,李寻山瞪眼道:“孙轩?” “倒是不笨。”任家主笑了笑,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跟你说一下,要把你截杀在江上的事情,我也是在诗词大会开始后不久才得知......不然,我还是会阻止的,毕竟我也不希望月儿伤心,而且我也挺喜欢你小子。” 这时候,老乞丐插话道:“任家主,可有证据?” “证据早就沉入大海了。”说着,任家主意味深长看了老乞丐一眼,玩味道:“有证据又如何?莫非你打算去报官?” 老乞丐皱眉道:“报官,又有何不可?” “嗤!”任家主想发笑,但又憋了回去:“文老丈,你这么想,放在别处倒是没错......可这里是江陵府......” 老乞丐正色道:“江陵府如何?” “这江陵府......”说到这,任家主一挥手:“罢了,且不说这些,讲讲那两封书信的事情。” 84 全盘托出 “那两封书信可是假的!” “一定是孙轩伪造的对不对?” 李寻山的心思都在那两封书信纸上,他原本想等宴席散去后,单独跟任月聊聊这件事情。 没想到,提前知道了孙轩派人杀他的消息。 故而,他也就下意识的想将这两份信归咎于孙轩头上。 任家主颔首:“书信是假的不错,不过不是孙轩伪造的......是我伪造的。” “伯父?”李寻山眉头紧皱,声调微扬道:“难道伯父不希望我与月儿在一起?或者说,您觉得孙轩比我更配得上月儿?” “你可甭瞎说,老子可从没觉得孙轩那公子哥配得上我家月儿!” “准确的说,没有人配得上我家月儿......” “当然啊,你呢,还算是能配上一些......你待月儿的好,我能看得出来。” 任家主显然也是个“女儿奴”,说起自家女儿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不经意的笑。 李寻山皱眉道:“那您伪造书信......” 任家主“哎”了一声:“那还不是为了让你小子知难而退,莫在想着月儿了?” “老子可是在救你!” “谁知道你那么耿,还非要去参加诗词大会?” “乖乖的回了谷城县,屁事儿没有!” 李寻山脸色铁青,沉声道:“伯父的意思是,孙轩一次买凶杀人不成,还会来第二次?” “若是今日,我不去孙府......你恐怕都没命从流经阁走到这宅子里!”任家主一脸认真,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荒谬!”老乞丐一拍桌子,正色道:“让他们来!光天化日,位于江陵府闹市区,就敢行凶杀人?” “真当江陵府的官兵是吃干饭的?” 被老乞丐的声势震得一愣,任家主眯了眯眼睛道:“文老丈......你家中有人为官?” 老乞丐摇头笑道:“我一个臭乞丐,哪来的什么官僚家人。” “哦......”任家主应了一句,随即将今日他去往孙府拜访的事情,挑重点说了一遍。 原来,在确定了李寻山进入了流经阁之后,任家主便是带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诚意”,敲开了孙府的大门。 孙家家主在得知任家主的来意之后,倒是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将他命人截杀李寻山的事情说了出来。 据孙家主说,他原本还不知道截杀失败了,正是任家主前来,提前替李寻山“赔礼道歉”,这才知晓截杀失败了。 当时一听这话,任家主是有些愤怒的,毕竟他曾跟孙家商定,他会促进自己女儿与孙轩之间的关系。 至于李寻山,他也一样会处理好。 希望孙家不要对李寻山动手,当时孙家答应的好好地,谁知道突然就整了个“突然袭击”? 然而,任家是有钱,可架不住孙家有权。 两家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这也就是为何孙家人明明答应了任家主,却还是会不跟人家说一声,就擅自派人监视截杀李寻山。 后来,诗词大会上的事情,几乎是同步的传达回了孙府。 当得知自家儿子被人当众“打脸”的时候,孙家主当场勃然大怒,甚至扬言要将李寻山挫骨扬灰......最终,在任家主的“好言好语”之下,又付出了三千两纹银和两间闹市商铺的代价,才换回了李寻山“七日安宁”。 七日之内,不管任家主用什么办法,必须让李寻山与任月断绝关系,离开江陵府,并且永远不得再回来。 倘若时间一到,孙家也不会再给任家主面子......李寻山不愿意走,孙家就一定会送他上西天...... “怪不得儿子如此厚颜无耻,没想到老子也是一票货色。”顾宁安饮上一口美酒,笑道。 任家主瞅了顾宁安一眼,笑道:“顾先生,你跟寻山的年纪最近......你开导开导他,甭让他自寻死路了,老子真的还没听到女婿叫一声爹,就他娘废了亲儿子心思了。” “这种事情,还是要遵循本人的遗愿......无论生死,都该他自己来选,不是吗?”说这话的时候,顾宁安看向了脸色难看的李寻山。 后者闻言没有作声.......任家主长叹一声,继续道:“魏海,文老丈,你们也帮着劝劝啊。” “寻山这小子不错的......你们也不想他在七天之后,就看他尸沉襄江吧?” “那到时,诗名都得改一改了,就叫我死襄江尾......” 魏海皱了皱眉道:“我与顾先生的想法一致,这种事情得看李小子自己选,我们旁人再怎么劝,最后他都会有遗憾……” 老乞丐顿了顿道:“不还有七天吗?也许事情会出现转机也不一定。” 看着三人都不愿劝,任家主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转头看向了李寻山,笑道:“反正不管你怎么选,也就七天时间……这七天你就好好在这待着,陪陪我家月儿。” “至于之后怎么选,随你吧。” 沉默了许久,李寻山抬起头,正色道:“任伯父…若是月儿不愿,伯父也会将其嫁给孙轩吗?“ 唰! 任家主眸子一冷,语气中带着些狠厉:“在你眼里,我是那般委屈求全,卖女求存之人?” “不,不,不!”李寻山连连摆手:“我只是担心,孙家既如此势大,若月儿不跟他,孙家也会报复任家。” “呵!”任家主冷笑一声,眼中厉色浓郁:“我在这江陵府那么多年,也是从底下一步步摸爬滚打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倘若他孙家真敢对我任家动手,我就敢让他孙家死绝!” 从任家主的语气和神态中,众人可以感受到他不是在放狠话,而是真的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许是感觉自己的言行有些过激,任家主顿了片刻后,又是恢复了先前的笑容:“不过也别担心我任家如何……他孙家要动我任家,早就动手了,那至于等到现在?” “孙家人阴狠,但不代表他们蠢……孙家就是摇钱树,他们也不会做那杀鸡取卵的事情。” 李寻山还想说什么,门外便是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任家主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不说了,你自己好好考虑就是……” 85 不得离去 任家母女在将醒酒汤放下之后,便是在任家主的催促之下回屋歇息去了...... 在场的五人都是喝了不老少酒,不过众人的酒量都不差,醒酒汤的意义对于他们来说,倒是用于生津止渴的。 看到这醒酒汤之后,顾宁安拿着瓷勺稍微舀了舀,就看到了不下数十种食材。 橘子瓣,葛仙米,青梅,山楂糕,百合,雪梨......如此繁多的食材组合成了这样一碗浓香四溢的“八仙醒酒汤”。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先是感受到一股醪糟的酸甜,紧接着就是橙皮橘瓣的香气涌入鼻腔,再接着那便是种种食材凝聚在一道,形成的异样甘甜。 一口醒酒汤入肚,整个人顿感清爽无比。 顾宁安笑道:“这汤的滋味真不错,从前只是听闻,倒还未尝过这八仙醒酒汤......” “顾先生爱喝,明儿个让她们在煮些就是。”任家主咀嚼着橘子瓣笑应道。 顾宁安摆手道:“不麻烦了,改日我想自己煮来试试。” 闻言,任家主笑了一声,继续低头喝汤。 一时间,饭堂内只剩下了众人呼哧呼哧喝汤的声音。 “家主,侯四有事求见。”饭堂外,陡然响起了一道求见声。 顾宁安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循声朝着门外望去,外头那躬着身子的,不正是那天跟踪他们的瘦小男子? “进来吧。”任家主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句。 侯四一听,紧着步子就走了进来,行至任家主身侧之后,便是附耳过去说了些什么。 听完之后,任家主的眉头从舒展变得有些紧皱,挥手驱退了侯四,他放下瓷勺,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这孙家派人传来消息......” “说顾先生你们在诗词大会上,多次出言羞辱孙轩......对方气不过,想连你们一块收拾了。” “孙家主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决定给你们个小教训......七日之内不得离开江陵府,要是七日内走的话,便等着上黄泉路。” “七日后,等寻山做出了选择之后,在决定你们能不能活着离开......”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诸位要不还是将就一下,就在这小院住上七日,待寻山与月儿度过七日后,在一道离开?” “啧啧!”顾宁安仿佛没听到一般,吃了口山楂糕还不由得感叹道:“酸甜可口。” 魏海默不作声,只不过喝汤的“吸溜”声越来越大...... “狂妄至极!”老乞丐沉默了片刻之后,猛地一拍桌子,批头散发的他抬起眸子,宛若一头发怒的老狮! 任家主与其对视一眼,在看清了他散乱头发底下的容貌之后,刚入口的汤水止不住一呛!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骤然响起,任家主一边咳嗽一边捶胸顿足。见状,李寻山赶忙起身关切道:“任伯父,您慢点喝。” 魏海则是瞥了老乞丐一眼,无奈道:“文老头,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看给人家任家主都吓呛着了。” “对不住了。”怒目圆睁的老乞丐一时间有些尴尬,刚冒起的火气也不自觉的消减了几分。 任家主摆手道:“没事,没事,是我自己呛着了。”摆手的同时,任家主站起身来,提起一壶茶水,给身侧的李寻山倒上一杯后,又是依次给魏海,顾宁安也倒上了一杯。 最后到了老乞丐身侧的时候,他一手倒茶,一手搭在老乞丐背上,笑道:“文老丈,您也别生气,俗话说得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人家势头大,自然有嚣张的资本。” 老乞丐以指轻叩桌面,任家主适时收手,茶水刚好倒满杯。 酒满敬人,茶满赶人,这个道理,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呦!” “对不住,我可不是故意的,一个不注意倒多了!” 意识到自己一个不留神倒多了,任家主顺手就想把茶倒了,重新给老乞丐倒上一杯。 “哎,不讲究那么多规矩。”说着,老乞丐稳当的端起茶杯,先是小口吸溜了一下后,就是将剩余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目光从老乞丐的脸上收回,任家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是开口道:“诸位,今日且在这住下,下人已经将厢房收拾好了。” 众人闻言,在对视一眼后,就都朝着任家主拱手道谢。 很快,在任家主的招呼下,先前退去的丫鬟们纷纷入内我,挨个将顾宁安他们送到了各自的厢房之中。 ......深夜,虫鸣阵阵,整个江陵府被一片夜幕笼罩,天上多云,皎洁的月儿时隐时现。 顾宁安坐于书案前,拿起一支狼毫笔,沾上新磨的墨,在书卷前落笔书写起来。 很快,一副书卷之上,便是赫然浮现了四个大字:【平平安安】 没有任何的停顿,顾宁安又展开了第二封书卷,一口气落下四个大字:【百年好合】 放下毛笔,顾宁安垂首轻轻对着两幅书卷吹了口气,其上的未干的墨痕顿时变得干燥起来。 顺手卷起两幅书卷之后,他便是随手将其摆放在了书案之上。 吱吖! 屋外响起了极其细微的开门声,声音甚至比虫鸣声还要小上不少。 顾宁安看看向了屋子右侧,随即起身出门,恰好就看到了刚走到院子里的老乞丐。 “文老丈,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老乞丐没想到顾宁安这个点还没睡,还出来叫住了自己,他转过身,憨笑道:“不怕顾先生笑话,这二十余年没睡过床铺,还真是睡不着勒。” “咱这是想出去,寻个睡得惯的地界休息。” 一听这话,顾宁安笑道:“巧了,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一道出去?” “这哪行?”老乞丐赶忙摆手道:“我是山猪吃不了细糠,顾先生与我可不一样......外头晚上还是湿寒,你这出去了,可别冻出病了。” 顾宁安迈步拉上老乞丐,笑道:“走走走,山间林野,我都住过,倒是不怕这些湿寒。” 一脸为难的老乞丐无奈道:“哎,顾先生你咋那么倔......” 正当他们行至院门处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二位留步!” 86 江陵府尹 循声望去,原是那任家主,从院旁的小亭间走了出来。 看他那一脸困顿的样子,显然是在小亭里躺坐了许久了。 “嗨......”打了个哈欠,任家主含糊道:“你们可算是出来人了,再不出来啊,我在差一点,就睡着了。” 老乞丐皱眉道:“任家主,您这是做甚?” “我?”任家主指了指自己,苦笑道:“我这不是怕文老丈为了所谓的转机,大半夜跑出去,到时候遭了殃吗?” 老乞丐眉头蹙得更紧:“任家主所谓何意?” “哎......”任家主看向顾宁安,犹豫了片刻道:“顾先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是掉脑袋的事儿,你确定要听吗?” 闻言,顾宁安饶有兴趣的说道:“反正都被孙家盯上了,到也不在乎多听这一件事情不是?” 见此情形,任家主愈发觉得看不透眼前的青衫先生了。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大家坐下说。 很快,顾宁安一行三人便围坐于院中石桌之前。 坐下之后,任家主卖了个关子,他指着老乞丐,看向顾宁安,笑问道:“顾先生,你可知这文老丈是何身份?” 老乞丐翻了个白眼:“乞丐啊,还能是啥?” 对于老乞丐的回答,任家主并没有回应,他只是一脸笑意的看着顾宁安。 顾宁安顿了顿道:“文老丈应是做官的......准确的说,他曾经是官。” “哦?”任家主眼前一亮,追问道:“那你可知这文老丈,官从几品,是何官职?” 听到这里,老乞丐已经可以笃定,这任家主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顾宁安笑道:“正四品,江陵府府尹。” “顾先生!”“文老丈你都告诉他了?” 老乞丐和任家主皆是惊叹。 顾宁安压了压手道:“二位轻些,我不过是猜测罢了,但从二位的反应来看,我猜对了。” 老乞丐面色一变,打了个哈哈道:“开什么玩笑呢,我一个臭乞丐,怎么可能是府尹呢?” “你见过谁家乞丐当府尹的?” 任家主捏了捏下巴上的胡茬,皱眉道:“行了,文老丈...文府尹你也甭装了......顾先生,你能猜到文老丈当官倒是不难......但你怎么猜到他是府尹的?” 顾宁安笑道:“在入城的时候,街边的告示上张贴着江陵府尹的画像,上头还写着些褒奖的话。” “我一打眼就认出,画像上画着的是文老丈稍许年轻时的模样。” “我怎么没看到?”文老丈瞪大了眼睛,语气从惊叹到无奈:“既然你们都发现了,我也就有不装了......我确实是曾经的江陵府尹。” 顾宁安颔首:“其实现在也是吧,只不过那坐在庙堂之上的那位,替代了文老丈的身份地位?” 任家主瞪大了眼睛:“顾先生当真是深藏不露,此等隐秘,也能推断出来?” 顾宁安淡然道:“告示上写了时间,不过是几日前张贴的......可文老丈在谷城县当乞丐已有二十余年,这前后一想,不也就想了个大概?” 任家主拱手道:“任某佩服!” 哐啷! 重物碎裂的声音,自院子不远处的厢房处响起。 任家主皱眉道:“还有人没睡?” 顾宁安招了招手道:“既然都听到了,就都出来吧,别藏着了。” “先生为何要用都?”任家主的话音刚落。 一左一右相连的两间厢房,同时推开了门。 李寻山和魏海齐齐从里头走了出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前者翻了个白眼:“魏老哥,你这害得我都暴露了。” 魏海挠了挠头,尬笑道:“嗨,听到文老头是府尹的消息,我猛灌了一壶酒,手上一滑把酒壶碎了。”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之间,就跟没事人似的走到了顾宁安石桌前坐下。 “你们两个这半夜不睡,也是像顾先生一样,猜到了文老丈的身份?”任家主一脸好奇的问道。 魏海摇头:“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老乞丐是个大官啊!我是想着给大家守夜,别让贼人翻墙进来了,才没睡的。” “我是......我是思念月儿,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寻山的话,让任家主嘴角不住的抽搐,他看着众人一个不落,从饭堂聚集到了院中,他就有一种莫名其妙之感。 先前,他就是认出了老乞丐的身份,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才特意提前散场后,独自在院旁的亭子里“躲着”。 为的就是希望眼前这些人,能少一个知道文老丈的身份,就要少一个知道! 毕竟,文老丈身上的事情,那可已经牵扯到皇家之上了......说是掉脑袋的事情,那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孙家人,任家主尚且敢碰上一碰......可这皇家,他就是有九个脑袋,都不敢沾上一点儿! 阻拦文老丈出行,也是不想自己,乃至自己的家人,遭受牵连! 如今这可倒好,这群人一个比一个能“熬”,晚上都不要睡觉的,全大眼瞪小眼的“猫”在屋子里。 “早知道直接在饭堂里跟你们说了就是了......”长叹一声,任家主看了老乞丐一眼,沉声道:“文老丈,我姑且还是叫你文老丈......你的事情,还是由你自己来说吧......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来补充。” 事已至此,大家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老乞丐也不藏着掖着了,挑选着重点就将其的经历说了出来......话说二十年前,文老丈高中状元郎——受皇帝赏识的他,一举坐上了江陵府府尹的位置。 上任之初,不少地方官员给他送钱,送人,送宅院……这些礼他是一个没收,那些送礼的人,他也是一个没放过…… 一年之内,那些个送礼之人全部被他查了个底朝天,罪名稍轻的,那就丢乌纱,蹲大狱……罪名重些的,估计现在坟头草都有三米高了。 江陵地界,山高皇帝远,其中“黑道”与“白道”的关系错综复杂。 文老丈得罪了那么多人,倒是没遭到刺杀……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是皇帝器重的状元郎……另外,他虽然抓了很多人,杀了很多人,却终究是清剿了一些“小鱼小虾”。 真正的“大鱼”还在水底盘踞,根本没有因此而伤及筋骨。 然而,文老丈可不是打算“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了就拉倒的。 他在上任一年的时间里,收集了不少关于“大鱼”的罪证! 就等着有一天证据足够多的时候,好进京面圣,一举将“大鱼”捕杀! 谁曾想,文老丈收集了不少证据的消息走漏……他的妻儿,直接被幕后之人给抓了…… 87 一道去 文老丈可谓是油盐不进,可妻儿是他的软肋,为了妻儿活下去,他不得不接受幕后之人提出的条件—换身份! 原本,这上一任江陵府尹,就是幕后之人搞下去的。 本身这位置,是给幕后之人的亲信所留……谁曾想被文老丈给截了胡。 可当时这文老丈刚上任一年多,又受皇帝关注,幕后之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接连搞掉两任府尹! 因此,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就此而生! 幕后之人的亲信,戴上了人皮面具,伪装成了文老丈的模样,接替了其府尹的位置。 幕后之人为了惩戒文老丈,将其送去了谷城县当乞丐,命其一生只能行乞,不得再回江陵府。 而文老丈之所以答应了下来,是因为幕后之人说了,只要他听话,他的妻儿就还是府尹家属,能富足的过完余生…… 听到这,魏海皱了皱眉道:“不对啊,那幕后之人干脆把你宰了不就完了?” “证据…因为文老丈的证据还在吧。”顾宁安笑道。 老乞丐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对,我能活下来,因为我的手里还有证据,幕后之人怕我鱼死网破,就没有杀我。” “这也是我,唯一能让妻儿平安的筹码。” 听完之后,众人不禁感叹这世道不公。 一位惩治奸佞的清官,最终竟落了个乞讨二十余年的下场。 李寻山问道:“文老丈,应该有人盯着你吧?对方不让你回来,你现在一回来,人家不就知道了?” 老乞丐摆手道:“其实在两年前,负责盯梢我的人就回去了。” “我的心腹也在盯梢之人离开的不久之后给我传讯,告诉我幕后之人觉得我已经废了,就把盯梢的人撤了回去。” “为防有诈,我等了两年多,才敢回来......” 顾宁安问道:“文老丈回来,是想看看家人?” “起初是这样的。”说到这,老乞丐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阴郁:“可在看到了李小子的遭遇后,我打算帮他一帮。” “怎么帮?”顾宁安道。 老乞丐正色道:“我手里的证据在一天,我就有跟那替身之人谈条件的本钱。” “相信这点小事,他还是不愿意惊动他上头的人的。” 闻言,李寻山起身朝着老乞丐便是一拜:“文老丈,您的大恩大德,寻山铭记于心......可此事终究是炭中取栗,您要不还是别去了,万一您出了什么事儿,我于心难安......” 老乞丐坐得稳稳当当,受了那一拜后,笑道:“放心吧,我也有些把握......到时候那喜酒,我可要多喝几杯。” 李寻山顿了顿道:“文老丈...还是多思量一番......” “我意已决。”老乞丐一抬手,满脸坚毅。 “咳咳!”一直没插上话的任家主清了清嗓子道:“文老丈,接下来我要说得事情,可能您一时不能接受,但我还是得告诉你。” 此话一出,院中一片死寂,就连魏海那粗重的呼吸都是轻柔了不少。 能让任家主这般人,露出如此神色的事情,分量定然是极重的。 老乞丐正襟危坐,浑浊的眸子露出一丝锐利:“你说。” “你的妻儿,应是在两年前左右的时间,先后归天了......”任家主的话音刚落,老乞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目充血的他,用力的攥住了任家主的衣襟:“怎么回事!告诉我!” 许是同样有妻女之人,任家主对文老丈的反应并不意外,他叹了口气道:“两年前,文府先后传出消息,文少爷染了恶疾,文夫人因为爱子心切,日夜照料,也染上了恶疾。” “是什么恶疾,我也无从得知......只知晓因为这恶疾传染的原因,文府尹......不,那替身之人,就抓紧将文夫人和文少爷的尸首烧了......” “最后的丧事也是不过一日办完......据替身之人说,怕文夫人他们的病症传给百姓,衣衫都没留下一件......所以他们连一个衣冠冢都没立......” “畜生!他们定是被那替身狗贼害死的!”魏海一锤石桌,发出一声闷响。 老乞丐身形摇晃,松开了任家主后,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只见他眼神空洞无光,一滴滴浊泪连成线的滑落,很快就将其面前的地砖打湿...... 李寻山想起身去扶老乞丐,却被顾宁安伸手阻拦:“世道无常,宽慰的话对他无用......让他哭吧。” 李寻山点了点头,随即站到了一侧...... 众人默默陪伴着老乞丐的同时,任家主还告诉了众人一件事情——孙家,其实就是那替身之人的本家! 孙家家主乃至那孙轩,都是替身府尹的亲儿子,亲孙子! 知晓了事态全貌之后,众人也是明白,为何任家主先前说,这孙家能在这江陵府一手遮天了! 江陵府府尹,可不就是这江陵府的天? 半个多时辰后! 老乞丐用粗糙的双手使劲搓了搓脸,踉跄着起身的他望向众人拱手道:“文某要替妻儿讨债去......诸位保重。”顾宁安跟着起身:“走吧,我陪你一道。” “我也去。”魏海紧随其后。 而李寻山则是默默地掏出了两把短刃,厉色道:“我也去。” 老乞丐厉声道:“不可!此去十死无生,你们去就是白白送死!” 顾宁安笑着摆手:“既知那替身之人的秉性,那恐怕不论我等去是不去,他都一样会想办法索我等的命。” “如此一来,陪文老丈一道去,也是在寻求生机,不是吗?” 闻言,老乞丐神色一滞,沉默片刻后,他一咬牙道:“去,既然你们都不怕,那就去……我等在江上能赢,在这也不一定会输!” “说得好!”魏海勾上老乞丐的肩头,笑道:“若能成事,文府尹可否给我个一官半职?” 老乞丐不耐烦的耸肩:“滚滚滚,没心思与你扯皮。” 眼前的一幕,不知怎得,让任家主有些羡慕。 愿共生死的朋友,他似乎从未拥有过…… 不过这顾先生的神色,是否太过云淡风轻了一些? 任家主起身拱手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任某在此祝各位马到功成……” 闻言,顾宁安一行人皆是拱手回礼。 临出门前,顾宁安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副书卷递给了任家主后,便是与其余三人一道出了门去…… 88 平平安安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任家主不禁感叹:“寻山这小子,还真是重情重义......老子没看错人。” “不过这顾先生倒是也有趣,大晚上的送我一幅字做甚?”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任家主重新回到了石桌边,将书卷缓缓展开。 “平平安安?”任家主呢喃道:“有一说一,顾先生的字是真没得说啊.......流经阁内的名人字画,与这四个字一笔,那还真是大巫见小巫了。” “可这平平安安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在这宅院里头,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就算可能有点危险,也总比他们出门去做那掉脑袋的事情,要来得安全得多吧?” 思前想后无法想明白顾先生为何要给自己这幅字的寓意,任家主索性只当是对方的意思不过是“祝福”,并无别的深意蕴含。 沙沙!沙沙! 细密的脚步声陡然在院子的四周响起。 任家主脸色一变,打量四周,在看到阴影中的存在后,他皱了皱眉道:“侯四,你怎么还在这?” “家主,我这是在等您呢......”说话间,侯四从阴影中走出,其如绿豆大小的瞳仁,透出些许寒芒。 与他一道走出的,还有这任家小院中的一十二名家丁,这些人呈环状,从四面八方,将任家主包围在其中。 精于算计的任家主一看到侯四的时候,就明白这事情不妙。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心腹侯四,竟然会背叛自己。 目光始终落在那幅书卷上的他,不由得发笑:“顾先生啊,顾先生......你这字画送得倒真是时候......” “家主,您千不该,万不该,将府尹大人的事情给说出去......”侯四一声长叹,脸上流露出一副惋惜之态。 任家主坐于石桌前,笑道:“侯四,你跟了我多久了?” 侯四拱手道:“不多不少,刚好二十载!” 任家主又问道:“在此期间,我可有亏待你之处?” 侯四摇头:“没有,任家主待我很好,从未有亏待之处。” “哦......那就好。”任家主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听到这,侯四有些疑惑,他主动问道:“任家主不想问问,既然您待我如此好,我为何还要反水?” 任家主摆手道:“不重要了,我只需知晓,我自己做得没有问题,没有亏待上你们,这就足够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众家丁乃至侯四都是流露出一丝迟疑。 不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想,任家主拿真心待他们,他们却要反水......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四哥,要不我们放了家主他们吧,之后一把火烧了这宅院,就说他们都死了,可好?”说话的家丁,长着一张国字脸,看上去很老实。 任家主记得,此人名为“刘柄”,也跟了他许久了...... 感受到一众家丁的目光看来,侯四意识了任家主的可怖,三言两语间,就能让他,乃至所有人,都生出放他一条生路的念头! 扑哧! 寒芒乍现,血线飞溅! 刘柄瞳孔不断放大,他看了看心空处没入的刀把,又看了看身前的侯四,血沫不断的从其嘴角流淌而出:“为...为什么......” 唰! 侯四面无表情的用力一推,殷红的刀刃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刘柄的身子向后一栽,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任家主没有去看,只是一声长叹:“何必呢,又何必要杀了他呢?” 侯四冷冽的目光看向了在场的所有家丁,厉声道:“你们听好了,跟了孙大人,就没有回头路了。” “谁要是再敢给家主求情,那下场就与这刘柄一样!” 一众家丁噤若寒战,纷纷垂下头去,心中刚升起的那一丝愧疚之意,也被那浓郁的血红给熄灭...... “任家主,这刘柄也是被你给害死的!”侯四指着地上的尸体,厉声道:“你若是不假惺惺的说那花言巧语,刘柄又何至于被我所杀?” 任家主抬头看了侯四一眼,笑道:“看来你倒也不是冷血之人,起码杀了身边之人,心中还有愧疚......只不过你不愿承认罢了。” “呵!”侯四手中血刃一指,嗤笑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摆出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给谁看呢?” “实话告诉你吧,今天要死的只有你一人!” “而我则会变成你的样子,替你好好地,照顾你的妻女!” 说到这,侯四脸上露出了一丝淫邪:“小姐的身子那可真是水灵......可惜那是孙公子的,我挨不着......” “不过夫人......侯四可就得好好享受享受了!” 任家主捏紧了拳头,一对锐利的眸子扫向侯四,沉声道:“你想死吗?” 侯四发笑:“死到临头,尚敢嘴硬!弟兄们,跟我把他给剁了!” “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美人在怀,享不尽荣华富贵!” 刹那间,一众家丁提刀朝着任家主砍杀了过去。 后者捏紧拳头,直奔侯四挥拳打去......他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咬死”侯四这狗贼! 嗡! 一道细不可查的嗡鸣声响起! 石桌上展开的书卷法光流转...... 自任家主的身周起,一道狂风扩散开来!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所有人都被这道狂风掀飞出去! 砰~砰~砰! 不断的有家丁撞到院中的花坛,石柱之上......许是力道过猛的缘故,这一撞,直接将他们给撞得晕死了过去。 身子骨最好的侯四,脑袋磕到了花坛之上,倒是没有晕死,只不过他手里的刀早就不知落到何处去了。 眼前发黑模糊的他,一手撑地,想要起身。 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的任家主来不及多想,他随手捡起一把利刃,如割草般对在场的所有昏死过去的家丁,补上一刀! 他的速度极快,落刀之间没有丝毫的犹豫,宛若一个刽子手...... 很快,侯四模糊的视线中,多出了一道满身是血的身影,恐惧弥漫在心间的他,颤声道:“家主,家主我错了......放我,放......” 噗嗤~噗嗤~噗嗤! 一道道血线飞溅,染得花坛中的红花,愈发得娇艳...... 89 心腹护卫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提着铜锣,每走几步,就要捶上一下铜锣,喊上一声百年不变的号子。 顾宁安一行人站在一处偏僻的小巷之内,听闻打更人的“号子”声,李寻山压低了声音道:“应是快到四更天了......” 一旁,老乞丐从阴暗巷子的角落处,七掏八摸,在一个篓底下,摸出了一只信鸽。 在信鸽的右腿上抹上一小撮黑泥之后,老乞丐双手一抬,就将信鸽给放了出去。 “稍等等,钱护卫很快就会来。”说着,老乞丐靠着墙根坐了下去,眼神深邃的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小巷一侧的高墙之上,浮现了一道黑衣身影。 此人未曾蒙面,五官略微凹陷,身形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文大人!”黑衣人翻墙而下,来到老乞丐身前之后,便是重重地跪在其身前:“文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文府尹扶着黑衣人,一边起身,一边应道:“钱护卫,快快起来吧。” 黑衣人跪地不起,哽咽道:“文大人,卑职护卫夫人和少爷不力,还请大人治罪!” 听到这,文府尹身形一颤,拍了拍钱护卫的肩膀:“你一人身在敌营,已是不易,这事情又怎么能怪你呢?” “大人,您都知道了?”钱护卫错愕道。 老乞丐颔首:“知道了一些,这次唤你过来,没有别的事情......我只是想问问你,我的妻儿死时的真相。” 闻言,钱护卫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夫人和少爷,是被那狗贼,用鞭子活活抽死的......” 嘎啦哒! 老乞丐捏紧了拳头,骨骼发出一阵脆响:“我知道了......你去吧。” “去?去哪儿?”钱护卫眉头微蹙:“大人如今归来,不是为了拿出证据,将那群狗贼一网打尽的吗?” 老乞丐“嗨”了一声,继续道:“是,不过这些,我打算亲自去做......你想办法抽身之后,离开江陵府,去过安生日子吧。” “不!”钱护卫猛地起身,一脸坚定的说道:“卑职誓死要铲除那群狗贼,还请文大人不要赶我走。” “而且大人年事已高,做此等之事,有诸多不便,还是需要人手从旁辅佐啊!” 老乞丐指了指身后之人,淡淡道:“不怕死非要跟我一道的已经有三个了,足够了......这些年,你在孙鸿身边,一定也受了不少的苦,此事就不要掺和进来了。” “大人!”钱护卫看了顾宁安他们一眼,皱眉道:“卑职虽不敢说武功高强,可这也比他们......” 魏海翻了个白眼:“哎哎哎,小子你把话说清楚,我等怎么了?” “你看看这小子,当力工的,这胳臂可不比你细。” “再看看咱这顾先生......动手可能差点,但这头脑绝对是活络至极......我们三个还能不如你了?” 闻言,钱护卫拱手作揖道:“这位兄台,我并非那个意思......只不过多一个人,就多份力量,不是吗?” “成了,我意已决,你快走吧。”老乞丐一挥手,转身朝着巷口走去。 见此情形,顾宁安等人也是跟着要离开,结果这还来不及转身呢,就听那钱护卫大喝一声:“大人小心!” 其话音未落,阵阵破空声骤响! 月色下,寒芒乍现,三道流光急速朝着众人袭去! 钱护卫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抱住了老乞丐,想用身子帮其抵挡暗箭。 一旁,李寻山和魏海看着直奔面门而来的流光,根本来不及反应,前者提刀想挡,后者直接愣在了原地,木讷的看着直奔面门而来的弩箭越来越近。 暗箭三道,袭杀的是老乞丐,李寻山和魏海,倒是把顾宁安给落下了。 顾宁安抬起左手,随手推了一把李寻山,只听“叮”得一声,火星四溅,暗箭被李寻山抬起的短刃挡住,弹到了墙根处。 一旁,魏海余光扫到这一切,刚想喊一句“吾命休矣”的时候,那暗箭竟然在他面门前,拐了个弯儿,擦着其肩头射到了地上...... “箭会拐弯?”魏海回头望了一眼半根没入地面的箭矢,有些不敢置信的拉了拉身侧的顾宁安说道:“顾先生,你说好人是不是有好报?” 顾宁安应道:“不一定。” 魏海指了指箭矢,吞了口唾沫道:“刚才那箭矢在我面门前拐了个弯儿!” 顾宁安“哦”了一声,随即笑道:“那说明你是个好人?” 魏海摸了摸差点被射穿的眉心,应道:“一定是!” 另一边,老乞丐急促道:“钱护卫,钱护卫你没事吧?” “有刺客!大人快走!”钱护卫推了一把老乞丐,脸上的表情略显痛苦,其肩头处赫然有一把贯穿的箭矢,殷红的鲜血自伤口处汩汩流淌。 锵! 钱护卫抽出腰间长刀,对着身后的阴影厉声道:“藏头露尾的鼠辈,出来!” 高墙之上,三道黑影静立,其中一人冷笑道:“钱护卫,大人早觉你有二心......今日看来,足以见大人之言为真。” “你若此刻悔改,我等可看在同僚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呸!”钱护卫啐了一口,厉声道:“尔等鼠辈,也配与我动手?”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宰了他们!” 刹那间,四道身着夜行服的人,战作一团,刀光剑影连绵不绝! 若不是钱护卫的箭头插着一柄箭矢,老乞丐甚至很难分辨出四人之中谁是谁。 “怎么办?上去帮忙?”李寻山皱眉道。 魏海顿了顿道:“怎么帮,他们都打出残影了,我们上去恐怕是帮倒忙!” 老乞丐紧蹙着眉头,心知帮不上忙,可他却也不愿走。 四人的打斗在来乞丐他们看来,是激烈无比......可落在顾宁安的眼里,倒更像是“一出好戏”。 动作打得花哨,速度也很快,但却是朝着人家的刀剑上“喂招”......这钱护卫,倒是有点“意思”。 顾宁安招了招手道:“既然插不上手,那就走吧......不能让那钱护卫白白牺牲了不是?” 不远处,钱护卫似乎听到了顾宁安的话,顿时接话高声道:“文大人,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走!”老乞丐一咬牙,头也不回的朝着巷口跑去,顾宁安一行人,也是紧着步子跟上...... 90 请诸位看戏 “诸位,诸位别跑那么快。”顾宁安在队伍的最后,喊了一声。 李寻山他们顿时驻足,以为是顾宁安跑不动了,魏海和李寻山对视了一眼,随即又是小跑回顾宁安身侧,齐声道:“我们架着你跑。” 闻言,顾宁安愣了一息,随即笑道:“不不不,顾某并非跑不动了......” “我是想说,你们现在跑走了,可就看不到接下来的好戏了。” 一道走回来的老乞丐皱眉道:“顾先生,此话何意啊?” “随我站到这墙角来,等会一听一看,便是知晓。”说话间,顾宁安站到了与巷口连接的一个拐角。 众人并不明白顾宁安的意思,可出于对其的信任,大家还是选择与他站到了一起。 “此地不过距离巷尾不到百步,钱护卫万一输了,我等......”老乞丐低声说着,眉眼中尽是担忧。 顾宁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文老丈,耐心听听就是。” 闻言,老乞丐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刀剑交鸣之声“叮铃哐啷”,纵然隔着数百步,众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约莫过去了半盏茶的功夫,刀剑声逐渐停歇,细微的脚步声,伴随着本不该出现的调笑声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赶紧帮我把箭拔出来,疼死老子了!” 李寻山皱眉道:“这是钱护卫的声音!” “钱哥,你忍着点痛!” 刺啦,似是箭矢从皮肉穿过的声音落下,又是响起了一道闷哼。 “天杀的臭乞丐,非得老子拿出苦肉计才行!”钱护卫怒骂了一句,将染血的箭矢丢到了一旁,发出“叮铃”一声。 苦肉计三个字一出来,纵是最慢的李寻山都是听明白了......这钱护卫反水了,跟那三个黑衣人是一伙的! “钱哥,你说咱这戏演完了,那老乞丐能不能信啊?” 钱护卫笃定道:“肯定是信了,老子又是声泪俱下的拜见,又是替他挡箭.......老子自己都信了,他还能不信?” “钱哥说得也是,那我们要不要赶紧去追......要不然让他跑远了咋整。” “哎,慢着些,他们那群人,两个书生,一个酒鬼,外加一个老乞丐,腿脚肯定都不快。”说到这,钱护卫继续道:“我先前在抱着臭乞丐的时候,给他身上染了追踪粉,等会顺着痕迹寻去就是。” “钱哥不愧是钱哥......要不怎么说孙大人最器重您呢!” 钱护卫心情不错,大笑道:“别拍马屁,你们几个的箭术还得练啊,刚才那两箭咋还能射偏了?” “说到这还真稀奇了,李寻山那厮被身侧的书生一推,误打误撞就用刀挡住了箭矢。” “要说还是那酒鬼更古怪,明明朝着他面门射去的箭,不知咋的,就落到地上了!” 钱护卫摆手道:“行了行了,莫寻借口!替我包扎一下,我们就去追人。” “是!” 不远处,小巷外的拐角处,魏海果然从老乞丐背后的破衣上寻到了不少的暗红色粉末,这粉末落到地上,竟还能散发出点点荧光。 “文老头,你赶紧把衣裳脱了。”魏海催促的同时,伸手去扒老乞丐的上衣。 顾宁安伸手拍了拍老乞丐的后背,淡淡道:“拍一拍就没了,用不着脱。” 拍打之间,唰唰的暗红色粉末落到地上,魏海和李寻山在仔细的检查过后,确定了没有粉末粘连,老乞丐才没有将衣裳脱了。 “这年头,忠义礼孝全他娘的被狗吃了。”魏海低骂了一句,看向顾宁安,继续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去找证据的话,恐怕这群狗贼还是要追咬着不放。” “届时,恐怕就不止这四个人了。” 顾宁安指了指地上的碎石块,笑道:“那就在这解决了他们。” 李寻山瞪大了眼睛:“恐怕打不过吧?” “打他个措手不及,尚且可以,不然现在跑,以他们的腿脚,没有追踪粉,也很容易找到我等。”顾宁安的话音落下,就是随手拾起了两块巴掌大小的碎石。 见状,魏海等人也依次捡起碎石后,跟着顾宁安寻摸了一处埋伏起来。 不多时,钱护卫在包扎完毕后,寻着追踪粉的荧光走了出来。 当他们发现,这追踪粉的痕迹,竟然不是延伸向街道,而是朝着拐角处而去的时候,众人也是不由得眉头一紧。 “那里头好像是死路吧?” “会不会他们先前没走,偷听到我们说话了?” 一位黑衣人压低了声音道。 锵! 钱护卫抽刀而出,做了个手势道:“进去看看,我就不信这群人即使听到了,还敢不跑,在这埋伏我等?” 很快,钱护卫一行人顺着拐角走了进去,他们率先看到的,就是聚集在一处的追踪粉。 钱护卫蹲下身子,捻了捻地上的追踪粉,皱眉道:“他娘的,真是活见鬼了......这追踪粉水洗三日而不褪,怎么全落地上了?” “钱哥,那里头还有一个凹陷,似是可以藏人!”一位黑衣人的话音落下,钱护卫等人纷纷警惕的看向了那凹陷处。 钱护卫打了个手势的同时,手中的长刀敲了敲一旁的墙壁:“文大人?文大人你在吗?” 寂静的死巷内,回声异常的明显。 眼看着就要暴露于凹陷处之前,钱护卫大喝道:“冲!” 唰!唰!唰! 眨眼的功夫,三位黑衣人就与钱护卫一道冲杀进了凹陷处,再进去之前,他们没有见着人,但却提前出刀,做了个预判。 然而,凹陷处空无一人,他们的预判也是落在了空处。 钱护卫长吁道:“我就说嘛,这群人就算听到了,哪敢在这埋伏我等?” “那他娘的不是自寻死路吗?” 嗖!嗖!嗖! 破空声响起,钱护卫直觉得后背一股巨力袭来,其整个人直接被撞飞而起,将身侧的黑衣人压倒在身下。 扑通!扑通! 钱护卫一行四人,一人叠着一人,倒在了地上! 在他们的身后,魏海吞了口唾沫道:“亲娘嘞,谁丢的石块劲儿道那么大?” 91 杀“鸡”儆“猴” 倒地的四人并未昏死,而暂且失去了行动能力,听到那魏海的声音,他们自然是想到是遭了谁的偷袭。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那四人之中,谁的手劲儿能那么大,“一石二鸟”似的将他们统统解决! “刀给我!”老乞丐冲着李寻山伸出手。 后者非常迅速的将短刃递了过去。 接过短刃,老乞丐异常麻利的上前,将四人的手脚筋全部挑断! 伴随着一阵哀嚎声落下,老乞丐一把抓起了钱护卫的头发,淡淡道:“什么时候反水的?” 钱护卫咬着牙道:“臭乞丐,今儿个还真阴沟里翻船,栽在你手里了!” “要杀要剐随你便,老子不怕!” 噗嗤! 老乞丐一刀扎穿了钱护卫的脖颈,将其随手一推,露出了下头的那位黑衣人,继续道:“告诉我,钱护卫什么是反水的?” 不等黑衣人开口,老乞丐又是一刀,直接扎穿了黑衣人的面门! 滚烫的鲜血溅倒了老乞丐的须发之上,让其看上去极为可怖。 啪! 一脚将另一边的黑衣人踹开,老乞丐当胸就是一刀,一刀,再一刀......直到那黑衣人的胸前如肉糜般泥泞,他才是罢手。 “还剩你了。”老乞丐看向了最后一位黑衣人,语气极为平静。 “文...文大人!”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你赶紧问我!问啊!” 目睹着三位同伴被杀,最后的那位黑衣人被瞎懵了。 杀一只“鸡”是“儆猴”! 可连杀三只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纯纯泄愤! 黑衣人是生怕自己被不由分说的杀死,所以他就主动开口“投诚”,希望能换来一条生路。 “钱护卫,什么时候反水的?”老乞丐盘腿坐在了黑衣人的身侧,把玩着手中血刃的同时笑问道。 黑衣人颤声道:“具体的时日,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在您被送往谷城县当乞丐开始吧。” 老乞丐继续道:“两年前,他传讯于我,跟我说盯梢之人退去,我妻儿也是在差不多时间遇害......这两桩事情,有联系吗?” 黑衣人点头道:“有,孙老狗上头的人一直将您手里的证据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十八载,他总觉得不安生,所以才想出了这一招。” “谁曾想您不回江陵府......孙老狗为了泄愤,就将您的妻儿鞭挞至死了......” 噗嗤! 老乞丐一刀扎穿了黑衣人的手臂:“我不想继续问你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是说得好,我就放你走。” 为了活命,黑衣人忍着剧痛,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情给说了出来。 原来,那幕后之人,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在江陵府寻找老乞丐所藏匿的证据。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快挖地三尺了,也没有找到证据,甚至途中还误杀了不少看上去有“嫌疑”的老百姓。 最终,幕后之人才选择用各种手段,促使老乞丐回江陵府,亲自将那证据找出来...... 而钱护卫他们,只是其中一环......就算钱护卫他们“翻船”了,老乞丐他们拿到了证据,也出不了江陵府。 因为此刻,江陵府的各大出入口,已经被重兵把手,出城的都要严格检查! “文,文大人......我说得可好啊?”黑衣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乞丐将血刃放到了黑衣人的脖颈处,淡淡道:“说得不好。” 刺啦! 最后一位黑衣人也是断了气...... 对于老乞丐的行为,顾宁安他们三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任凭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还心慈手软。 一刀就解决了敌人,不加以折磨,就已经很不错了。 “诸位,是我害了你们。”老乞丐用黑衣人的夜行服,擦了擦刀上的血水后,将刀还给了李寻山。 顾宁安道:“此刻再说这些已是无意,倒不如找出证据,试图将其送出城去?” “可......这城都封了,东西怎么送出去?”魏海接话道。 顾宁安顿了顿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天在流经阁所见的老翁,气质不凡,似有大背景在身?” 老翁? 众人低头思索,老乞丐颔首:“确实,那日初见,我便觉得其儒气不凡......可这大背景,恐是不一定。” “我倒是没看出来,不过我觉着顾先生的脑子是真好使,所以我觉得去找找那老翁也未尝不可。”魏海接话道。 李寻山附和道:“死马当活马医吧,若是那老翁只是普通人,那我们在想办法出城!” “眼下不试试必死,试试起码还有机会!” 望着眼前众人,老乞丐用力点头:“你们都没放弃,老子凭什么绝望......走!” ...... “文老头,你这是把证据藏那儿了?这都走到城郊来了......”满头大汗的魏海呼哧呼哧穿着粗气,身子微躬,手扶着膝盖道。 老乞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说实话,我也不确定它现在在哪儿。” “啥?”魏海眼睛瞪得老大:“这你都能给忘了?” 老乞丐顿了顿道:“不是忘记了,是这证据会动,我现在只是寻着它可能会去的地方来找。” 魏海皱眉道:“藏人身上了?” 老乞丐摇头:“一条狗身上。” “狗?”魏海一脸无语的说道:“狗顶天活二十年,你这......” “找找吧,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没去。”说着,老乞丐便是迈开步子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了一处荒草地。 草地上杂草丛生,有些荒草都长到拦腰高低了,能长得如此茂盛,显然也代表着此地鲜有人来。 眼下黑灯瞎火,众人也只能摸着黑,就这惨淡的月光,一点点掠开荒草,寻找那一条名为“圆球”的灰色小狗。 “寻到了!是不是那条!”李寻山惊呼一声。 众人顺着其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骨瘦如柴,看不清身上的毛发是灰还是黑的小狗,趴在一处杂草之后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是,一定是!”老乞丐赶忙朝着灰色小狗跑去,在稍凑近些后,他又是放慢了步子,一点点的凑近:“圆球,圆球......醒醒,我回来了。” 92 忠犬圆球 沙沙! 见灰色小狗动了动爪子,老乞丐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快了些步子朝其走去。 灰色小狗耳朵微动,勉力起身的它,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龇牙咧嘴的发出了“咕呜,咕呜”的警告声。 “是我,是我呀!”生怕吓到灰色小狗,老乞丐停下步子,将满是血污的须发撩开,把脸露了出来。 双眼浑浊不堪的“圆球”,对着老乞丐的方向迈了两步,盯着他仔细看了一阵后,垂落的尾巴猛地扬起。 “呜!呜!”唤了两声,圆球一瘸一拐的朝着老乞丐跑去。 老乞丐蹲了下来,伸手想要去抱圆球,结果冲过来的圆球,没有像往常一样的扑上来,而是直接身子一躺,将自己的腹部露了出来。 “呜!呜!” 圆球弯曲的前爪抵在自己的肚子上,不断地发出呜声。 望着圆球鼓鼓囊囊的腹部,老乞丐哽咽道:“李小子,再把刀借我用用。” 闻言,李寻山赶忙拿刀递出。 接过刀的老乞丐,小心翼翼的清理了圆球腹部的毛发后,又是摸索了一阵后,用刀刃轻轻的划开贴合在其腹部的牛皮纸。 很快,整张牛皮纸被老乞丐取下之后,他便是从其中,取出了一包巴掌大小,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证物。”将证物和短刃随手递给身侧的李寻山后,老乞丐望着圆球腹部那清晰可见的肋骨,他不由得摸了摸圆球的脑袋:“谢谢你,圆球。” 圆球享受的眯了眯眼睛:“呜~呜~呜” “人呐,有时候真没有狗仁义啊......”魏海感叹了一句,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泪花。 “你们,你们谁有吃得没有?”老乞丐回过头,望向众人急忙道。 一听这话,李寻山和魏海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后,又是齐齐摇头。 “呜~”圆球再度轻唤了一声,只不过这一次,它的声音变得更小了。 在初遇老乞丐的时候,它不过半岁大小,如今它这也有二十一岁多了......在吃不饱的情况下,能活那么久,恐怕也只是为了等着主人吩咐下的事情——等着主人回来...... “我只有一颗果子,给它吃吧。”顾宁安行至老乞丐身侧,手中捏着一颗淡金色的金桔果。 金桔果的清香四溢,惹得李寻山和魏海都是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也好,也好的......多谢顾先生!”老乞丐拿过金桔果,朝着圆球的嘴边送去。 闻着金桔果的香气,圆球微合的眼睛睁大了些,它别过头去发出“呜”声的同时,伸出右爪在老乞丐的嘴角点了点。 见状,老乞丐忍不住笑哭:“就一颗果子,今日不搞你一半我一半了,全给你,全给你吃。” “呜呜呜!”圆球别着脑袋,牙口紧闭,根本不给老乞丐把果子塞进它嘴里的机会。 “嗨!”老乞丐长叹一声,小心翼翼的咬掉了一半金桔果后,又是张开嘴道:“你看,我吃了一半了......可甜,你赶紧吃。” 闻言,圆球转过头来,张开嘴将那半颗金桔果吞了下去,似是不想浪费一点汁液,它还伸出舌头将老乞丐手指给舔了个干净。 老乞丐泪涕横流,摸着圆球的脑袋,笑道:“咋个现在身上一点肉都没了,吃不上东西,不知道朝人摇摇尾巴,讨点食吃啊?” 唰~唰~唰! 圆球细长的尾巴摆动起来,刮在草地上,发出阵阵声响。 轻拢着圆球的尾巴,老乞丐笑道:“你瞅瞅,这摇得多好,你若去讨饭,肯定要比我这状元郎,做得好。” “呜......”一声轻唤落下,老乞丐手心里的尾巴失去了力道,耷拉了下去。 老乞丐身形一颤,将圆球抱在怀里之后,便是开口道:“圆球,走好......下辈子做人,过好日子......” 李寻山撩起袖子:“文老丈,我帮你挖个坑,把圆球埋了吧。” “我来挖,你去找些碎石,最好能整块板正些的木材,给圆球立个碑。”说话间,魏海便开始寻摸起合适的地界,打算着手开挖。 “咳咳!”顾宁安用力清了清嗓子。 见众人看来之后,他指了指被老乞丐怀抱着的圆球,笑道:“有没有可能,圆球只是太累,睡着了?” 睡着了? 难道不是寿元已尽,如今达成所愿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魏海和李寻山看向了老乞丐......老乞丐刚想低头仔细检查一番,其肩头就是响起了一阵细微的鼾声。 呼~嘘~呼~嘘...... “没死啊?”魏海将手中的泥巴往地上一甩,搓了搓手道:“文老头,下次搞清楚再说话,这圆球替你守了二十年的证据......这刚一见面,人家睡了,你非说人家死了......险些还给人家埋了。” “他娘的,刚才眼泪都掉下来了......” “是是是!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不对!”老乞丐将自己的衣襟扯开一些,将瘦小的圆球塞进胸前衣襟裹紧:“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脸上带着后怕的神情,老乞丐看向了顾宁安,问道:“顾先生,那老翁我们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还在不在这城内,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路上,老乞丐就觉得顾宁安不凡,可总是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凡。 似乎有什么事情,只要与他在一道就能逢凶化吉,而对方也不管遇上了什么事情,始终都是非常的平静,仿佛什么问题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在顾宁安说老翁的气度不凡,可能拥有大背景的时候,他很想说一句:老翁气度是不凡,可与先生一比,那堪比云泥......先生的背景岂不是更大? 直到刚才,他怀抱着圆球,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圆球的状态——浑身冰冷,身体僵硬,气息微弱,这分明就是油尽灯枯之相。 可它在吃了半颗金桔果之后,此刻身上竟然恢复了温热,甚至身子也软了起来不在僵硬......而他自己更是能清晰的感受到,在吃了金桔果之后,浑身充满了力气。 先前得知噩耗,遭心腹背叛,所带来的那些身心俱疲,在吞咽下金桔果后,竟一扫而空! 此等神异之效,又岂能是普通金桔所能带来的?故而,在他向顾宁安发问之前,其实内心已经笃定,对方肯定能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93 又见老翁 “这个好办,年纪大了的人都不爱动弹......那老翁会去诗词大会,一定是住在流经阁附近,才会去凑这个热闹。” 说到这,顾宁安转身道:“先往流经阁走吧,待到了那附近,再把圆球弄醒,让它闻闻气味寻老翁的位置。” 闻言,众人快步跟了上来,老乞丐走到了顾宁安的身侧,问道:“让圆球闻气味倒是没事,可我们身上也没有那老翁常用的物件啊。” 顾宁安笑道:“用不着那些,到了地方,让它寻着血腥气闻就是。” “血腥气?”老乞丐重复了一句,随即眼睛瞪得老大:“顾先生的意思是,那老翁也会遇上孙家派去的杀手?” 顾宁安颔首:“以孙公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怕对老翁的记恨,不比我等的要小。” 闻言,老乞丐焦急道:“那我们还是快着些吧,若真有杀手,也好搭把手。” “搭把手?你打得过?”顾宁安笑道。 “额......”老乞丐愣了半晌:“在不伤及我等的情况下,适当伸以援手,也是可以的嘛......” 顾宁安摇头道:“也许人家不需要你帮忙。” ...... “圆球,使劲闻闻,记住这血腥气,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差不多的气味。”说着,老乞丐就将圆球的脑袋在自己身上的血衣各处蹭了个遍。 睡了一觉的圆球似乎变得很精神,通人性的它用力的嗅着,待记住了血腥气后,它便“呜”了一声。 老乞丐小心翼翼的将其放下地后,圆球“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 眨眼的功夫,圆球就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看众人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它便是吼道:“喔!喔!喔!” 其吼叫声中气十足,跟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狗”。 “圆球不是瘸了吗?咋这就好了?还跑那么快?”魏海嘴角抽了抽道。 老乞丐摸了摸脸颊,看了顾宁安一眼,摇头道:“谁知道它的。” “走了,再不走圆球该急眼了。”顾宁安催促了一句,迈着大步朝前走去。 其身后之人,亦是紧着步子跟上。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在圆球的带领下,顾宁安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宅院之前。 宅院处于闹市僻静处,外观装饰颇有古典气息,一看就价值不菲。 “适逢深夜,大门怎么还虚掩着?”老乞丐皱了皱眉道。 顾宁安没有接话,行至门前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拱手道:“老先生,在下顾宁安,白日里见过的......深夜拜访多有叨扰......不知我等可否入内?” 半晌,里头传来了老翁洪亮的声音:“进来吧!” 一听这富有标志性的声音,众人眼前一亮,皆知这是找对地方了。 走在后头的魏海对着圆球竖了个大拇指:“好狗。” 圆球呲牙:“喔!” 院内,有一方石桌,桌上摆着一柄透着血腥气的长剑和一樽酒壶。 老翁一袭素袍,袖口挽到了臂弯处,脸颊微红,提着酒壶小口小口的喝着。 院子的左右两侧,如同叠沙包一般的,叠放着一个个断绝了气息的黑衣人,粗略一算,恐有二十余人!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院内,让人不由得反胃作呕。 顾宁安行至老翁身前,作揖道:“老先生。” 老翁笑着点了点头:“顾先生不必多礼,坐吧。” 院门口,老乞丐重新抱起了圆球与魏海和李寻山一道站在门前,目光惊悚的望着院子内的一切。 魏海压低了声音道:“顾先生眼神不好?这老翁杀了那么多人,还有胆子在这喝酒,显然不是善茬啊!” 老乞丐顿了顿道:“不管了,进去就是。” 言罢,老乞丐带着圆球就是走了过去,李寻山选择跟上,魏海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把门重新虚掩上后,亦走了过去。 老乞丐三人先后冲着老翁打了声招呼后,便是坐了下来。 “本还想着去救你们来着,可不知道你们住哪儿,也只能在这多吸引些杀手,好帮你们减轻些压力了。”老翁喝了口酒,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魏海皱眉道:“你咋知道我们也遇上杀手了?” 老翁指了指满身血污的老乞丐,笑道:“我又没瞎,况且这孙公子连我都要杀,怎么可能还会放过你们?” 魏海颔首:“你们这些人,脑子都是怎么长得?那么好使?” “还有啊,你这年纪看上去可比文老头都要大了,而且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弄死那么多杀手的?” 老翁笑着反问道:“谁说读书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其中射和御,皆与武艺有关,读书人能文能武,不算广泛,但也算是正常。” 魏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哒~ 一道细微的动静响起,正在喝酒的老翁抬手握住长剑,用力一掷! 嗖! 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在魏海耳畔两寸处划过。 还不等其反应过来,院墙一角就是响起了一道惨叫声! 除顾宁安之外,魏海三人皆是回头望去。 只见院墙一角,一位蒙面黑衣人,被长剑贯穿了心口,死死的钉在了院墙之上。 魏海摸了摸耳朵,后怕道:“老先生,下次出手打声招呼,万一我刚才下意识躲避,岂不是我这耳朵都要掉了......” “抱歉......”老翁应了一声,拱手道:“李小友,可否劳烦你帮我把剑拔回来?年纪大了,不爱动弹......” “自然是可以。”说着,李寻山连忙起身,将长剑拔了出来后,用黑衣人的衣服擦了擦剑刃上的血水,方才将其取回。 “多谢小友。”老翁将剑重新摆到桌上后,笑了笑道:“你们还没说,来寻我所为何事......” 闻言,老乞丐拱手道:“老先生,在此之前,文某可否知晓您的尊姓大名?” 老翁咽下口中烈酒,笑道:“老夫姓齐,单名一个渊字。” “齐渊!”老乞丐禁不住提高音量:“您是大乾帝师,齐渊?” 94 帝师 听老乞丐只听名字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份,老翁有些讶异:“你听说过我?” “鄙人文松墨,曾是状元,也是江陵府府尹......若知了齐师之名,还无法想到您的身份,那就实在是太蠢了。”老乞丐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 “文松墨,状元郎,江陵府尹......”老翁眉头微皱,沉思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难怪这江陵府变得乌烟瘴气,原来是这府尹都被人暗中调换了。” “你坐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我细说一遍。” “是!” 老乞丐因为过于激动,而身形有些微颤,将用油纸包裹起来的罪证摆上了桌面后,他便是挑着重点的地方,给老翁讲述起事情的经过......一炷香的功夫后! 老翁猛地一拍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鱼肉百姓,视王法于无物,该斩!” 老乞丐拱手道:“齐师,如今这江陵府被封闭,出城要接受搜身检查,这罪证您有办法送出去吗?” “送出去?何必要送出去?”老翁淡然一笑:“明日一早,我就去一趟府衙,届时他若负隅顽抗,那这罪证都不需要了,直接镇压了就是。” “镇压?”老乞丐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齐师,孙鸿在这江陵府经营二十载,就连我的心腹护卫都被他策反了……您这么孤身上门,恐怕讨不到什么好啊。” 老翁摆手道:“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老夫敢去,自然不是去寻死的。” “这……也好。”老乞丐拱手作揖道:“齐师此番若是能将孙鸿上头之人一并惩治,那便最好……若是不行,还望齐师能还江陵府一片清净天。” “文大人安心,老夫还不至于怕了那幕后之人,大乾的蛀虫,老夫一个不会放过。”老翁说着,便是将酒壶中的烈酒一口饮尽。 老乞丐躬身道:“文某替江陵百姓,谢过齐师!” “你们左一句幕后之人,右一句幕后之人,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啊,跟皇室沾亲的,齐老先生也能动?”魏海一脸好奇的问道。 听到这话,老乞丐赶忙打断:“不得妄言皇室!” “哎,不打紧。”老翁笑着摆手:“所谓幕后之人,其实就是涂国舅。” “涂贵妃乃是陛下的宠妃,这涂千自然在这一众国舅爷中的地位不一般,能做出此等恶行,倒也符合其贪得无厌的性子。” 听到这,众人恍然,魏海更是咂了咂舌道:“原来是小舅子啊,难怪了。” 看魏海这副口无遮拦的样子,老乞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后者无所谓的耸耸肩,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老翁晃了晃空荡荡的酒瓶,笑道:“那今日你们是回去,还是就在我这住下?” “我这安全是安全一些,就是血腥气有些重,而且今晚的杀手肯定还不会少来,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睡得安稳。” 魏海皱了皱眉道:“齐老先生,你这是怎么做到,让孙家人这么恨你的?” “倒也没什么。”老翁满不在意的说道:“当他们的第一批杀手被我的斩了之后,我去了一趟孙府……届时孙轩正在蹂躏一名丫鬟,我这看不下去,就顺带把他给阉了。” 感受到老翁的目光看来,魏海顿感下身一凉:“嘶,让那公子哥当了阉人,孙家没派官兵来围剿您,那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不好!这里都出事了,那月儿他们岂不是也有危险!” “诸位,在下先走一步!” 丢下一句话,李寻山不等众人回应,拔腿就跑了出去。 大家都是一道出来的,自然得一道走,顾宁安等人冲着老翁打了声招呼后,便是紧着步子朝任家小院赶去…… 望着众人急吼吼的样子,老翁不由得一笑:“四人之中,就属顾先生最为淡然,想必那任家,定然是安然无恙……” …… “这字怎么就越看越漂亮呢?”任家主嘴角止不住的发笑,他伸出食指作笔,虚点临摹着“平平安安”四个大字。 先前反水的侯四他们动手的时候,书卷上流转的异彩,让他瞧见了。 在他看来,那凭空而现席卷全场却不伤他分毫的狂风,定是这幅字所为。 他是个生意人,光怪陆离的事情自然是信的。 这世上存在修行术法之人,他也并不算是意外。 毕竟野兽都能成精,更何况是人呼? “娘希匹的,有时候是真羡慕李寻山这小子。” “远隔千里,还能让我家宝贝女儿死心塌地,这必死之局面,竟还能遇上高人相助。” 说到这,任家主不由得咂嘴:“不过老子的运气也不错,能得高人赠字保下家人平安,已是好福气了。” 嘭! 未曾落锁的院门被一把推开,气喘吁吁的李寻山快步走了进来。 见任家住无恙安坐,他又是环顾四周。 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皂角粉的清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李寻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急吼吼的,找什么呢?”任家主问道。 “喔…任伯父。”李寻山下意识的打了个招呼,随即继续道:“我等离去之后,宅院里可有什么异动?” 闻言,任家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笑了笑道:“有,我手底下有一批人反水投奔了孙家,想杀了我。” “什么!”李寻山抽出短刃,厉声道:“他们人在哪儿?” 见状,任家住压了压手道:“沉稳点,遇事忌急躁……他们上黄泉路了,估摸着这时候都已经喝完汤投成牲口了。” “呼~”李寻山一屁股坐下,松了口气的他拱手道:“任伯父当真是运筹帷幄,此等险之又险的局面,都能淡然应对。” “甭拍马屁,我这差点就死了。”说到这,任家主瞧见了顾宁安的身形,他满忙不迭的起身迎了上去:“顾先生,您那四个字,当真是好得不得了啊!” 望着任家主略带深意的眼神,顾宁安笑应道:“任家主过奖了。” 看来顾先生并不想挑明自己的身份……任家主话音一转:“此行是否顺利?” 95 马蹄如雷 一旁,走近上前的魏海打了个哈欠:“顺利顺利,还碰上了个皇帝老子的老师,把罪证交给他,咱就走了。” “帝师!” 任家主瞳孔一颤,沉默了片刻,他冲着顾宁安他们说道:“一夜奔波,诸位都累了吧,赶紧回去歇息歇息,有帝师在,孙家定然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顾宁安颔了颔首,迈步朝着厢房走去。 “成,任家主你们也早点歇着,事情没定性,后头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魏海摆手道。 “最大的幺蛾子就是你,竟然称陛下为皇帝老子,你这是真不怕掉脑袋!”老乞丐一脸无奈的说道。 魏海“切”了一声:“都是自家人,怕个屁,再说你刚才可也说了。” “你……罢了,随你去!”老乞丐一甩手,抱着熟睡的圆球直奔厢房走去。 很快,院内只剩下了任家主和李寻山二人。 李寻山拱手道:“任伯父,你去睡吧,今晚我来守夜。” “守夜?”任家主怒了怒嘴,眼神落到顾宁安所在的厢房处:“不用守夜,如今这江陵府,恐怕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李寻山一脸懵的说道:“伯父是何意?寻山愚钝,听不太明白。” “以后你自然会明白。”任家主拽着李寻山的手臂,笑道:“赶紧给我讲讲,你们这一夜都遇到了什么事情?” 看任家主如此的感兴趣,李寻山也是按耐下困倦,一点点讲述起今晚的经历…… 一炷香的功夫后,听完了事情来龙去脉的任家主不由得感叹:“妙极,妙极…….你这一夜,恐怕是你这一辈子,最精彩纷呈的一夜了,真是叫我羡慕得紧。” “这有什么好羡慕……”李寻山苦笑道:“一路上提心吊胆,险象环生,一不留神可就丢了命去。” 任家主晃了晃手道:“啧啧,丢不了,丢不了……” 总觉得任家主有些奇怪,李寻山看了看天色:“天都快亮了,伯父您赶紧去歇着吧,稳妥起见,我还是守一会。” “嗨,你小子不信老子的话是吧?”任家主翻了个白眼道:“老子把话给你放这,今晚就是开着院门睡,都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李寻山犹豫道:“可是……” “可是个屁可是,你在那么扭扭捏捏的,我可要好好思量一番,你到底能不能照顾好我家月儿了。” 任家主的话音落下,李寻山赶忙起身作揖:“伯父,我去睡了,您也早些休息。” “去吧,去吧。”任家主心情不错,笑着摆了摆手。 待听到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后,任家主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的对着顾宁安所在厢房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任某,多谢顾先生救命之恩……” 厢房内,正要睡去的顾宁安掌心一热,红尘气氤氲而生,未曾睁眼的他掌心一拢,翻了个身:“不谢。” …… 翌日清晨,天气正好,晴空万里。 江陵府的大街小巷上,马蹄声不绝于耳。 任家小院内,不少人都被这喧闹嘈杂的声响唤醒。 睡眼朦胧的任月与任夫人并肩走到了院子内,前者望到自家爹爹的身影,不由得问道:“爹,外头怎得那么吵啊……搅得我睡不安生,美梦做到一半就醒了。” 坐在院中喝茶的任家主摇了摇头:“我又没出去,哪知道发生了何事。” “月儿做了什么美梦,说来给爹听听?” 任月嘴角上扬,笑道:“我梦到和寻山成亲了……” “你这女娃子,就没见过你那么想把自己嫁出去的!”任家主转头训斥了一句。 “哼!你管我!”任月一扭头,丝毫不在乎父亲的训斥。 “你!”任家主气得吹胡子瞪眼,正欲发作之际,任夫人就上来打圆场:“你们父女两,能不能别一大清早就拌嘴?还有客人在家,让人看了笑话去。” 吱吖! 几乎是同一时刻,李寻山,魏海和老乞丐皆是推门而出。 互相打了个招呼后,他们又是来到院中,与任家人互道了一声早。 老乞丐不知在何时,修剪了自己的须发,原本其细长的须发被刮了个干净,杂乱的发鬓也是束了起来。 这么一看,虽然他还穿着乞丐服,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是大改了一番。 正当众人商议着给文老丈买身新衣服的时候,远门处陡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笃! 众人对视一眼,脸上流露出各不相同的神色。 老乞丐,魏海和李寻山看上去有些警。 任家母女只是有些疑惑。 任家主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边喊道:“来了,来了”,边去将院门给打开了。 院门外的长街上,一排排高头大马依次排开,在马的一侧还分别站着一位位精神抖擞的官兵。 为首的武官身披锁子甲,腰别着一柄长剑,臂弯间夹着一顶亮银盔。 望着这阵势,任家主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可一想到顾先生还在院子里待着,他那悬着的心立马就落地了。 只见他不卑不亢的拱手道:“敢为大人,造访我任家宅院,有何贵干?” 武官眼神锐利,见到眼前的商贾一眨眼就有了底气的样子,他倒是有些好奇,不过他也没问,只是拱手道:“我等奉齐公之命,前来护送文松墨,文大人回府。” 奉齐公之命? 莫非这事情已经解决了? 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几人纷纷对视一眼,心中疑虑纷纷。 老乞丐上前一步,正色道:“在下便是文松墨,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孙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武官先是打量了老乞丐一阵,紧接着又是拱手应道:“回禀文大人,孙家叛逆除却首恶孙鸿之外,其余之人已尽数伏诛!” “至于那孙鸿……齐公说了,此獠由文大人亲自审判!” 96 关键人物 一晚上的功夫就镇压了盘踞在江陵二十年的孙鸿? 帝师齐渊,当真没有辱没了他名号中的一个“帝”字! 知情的众人惊叹之余,武官从身后官兵手中接过一套崭新的官服官帽,双手托着,递给了老乞丐。 望着这诀别了二十余年的官服,老乞丐伸手去接的时候,忍不住唏嘘道:“二十多年没穿过了,都快忘记这腰带怎么扣了。” 闻言,武官顿了顿道:“下官帮大人更衣?” “哎,用不着。”老乞丐摇头道:“你且等我一会。” 武官颔首:“是!” 老乞丐捧着官服,挺直了腰杆子,一步一步走得沉稳,直到他走进了厢房之后,任月才是小声问道:“文大人!文老丈是府尹?那孙鸿又是谁?江陵府有叛逆?” 面对这连珠炮一般的提问,李寻山捏了捏任月细嫩的小手,低声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会在告诉你。” “喔。”任月应了一声,眼眸似秋水,尽是爱慕之意。 不多时,脱下丐服换上了官服的文松墨走了出来。 头顶乌纱,身着绯色官袍,腰间扣着一条金腰带,换上了这身衣服,文松墨也彻底从老乞丐转变成了文大人。 魏海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咂舌道:“老话说得没错,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老乞丐换上官服,还真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神态肃穆文松墨看向魏海,淡淡道:“魏海,见到本官,为何不跪啊?” 魏海“呸”了一声:“跪个屁!” “大胆刁民,竟然冲撞朝廷命官!”文松墨大手一挥:“左右上前,将这刁民拖出去掌嘴!” 眨眼间,两位官兵从人群中冲进宅院,一左一右,直接将魏海给反扣了起来,眼瞅着就要给架出去掌嘴。 这一幕,着实让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文松墨边喊边冲上去:“别别别!我这是与友人开玩笑呢!快快松开他!” 闻言,两位官兵赶忙松手,得以解脱的魏海“嘶哈,嘶哈”的扭动着肩膀:“文松墨!你他娘的故意的是吧!”“误会!误会!”文松墨一脸尴尬的说道:“我本想跟你闹着玩来着,谁知道这眼下左右真在身…...” “呵!”魏海指了指文松墨,呲牙道:“我不管,这件事没个十顿八顿的好酒好菜,可没法平息!” 闻言,文松墨笑道:“甭说十顿,就是一百顿……我也没钱请你。” 这时候,武官在一旁插话道:“文大人,齐公还在府衙等着。” “喔!喔!喔!”文松墨赶忙走出:“那便走吧。” “另外!”武官顿了顿继续道:“齐公还说了,若是昨夜到访的几位,有想同去观审的,可一道同去。” 武官话音刚落,魏海当即一扭头:“我不去,我嫉妒。” “在下也不去了吧。”李寻山拱手婉拒。 武官顿了顿道:“应是还有一位先生吧?” 看到这里,任家主算是看明白了。 所谓到访之人,一道前去,其实主要目的是想请顾先生。 至于李寻山和魏海只是顺带的。 只不过这外头动静那么大,顾先生还在厢房之内并未出来,恐怕也已经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了。 文松墨也并非愚钝之人,任家主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只见他对着武官摆了摆手,笑道:“顾先生一夜劳顿,尚在歇息,我们就不打扰他了吧。” “这……”武官顿了顿道:“那大人请随我来。” “诸位,会见!”文松墨冲着众人打了声招呼,便是大步离去。 而目睹着这一幕的众人,亦是唏嘘不已…… …… “手刃血仇的感觉,是否畅快无比?”齐渊拿着一把蒲扇,倒在太师椅上,神态无比惬意。 一袭官服的文松墨拱手道:“多亏了齐公出马,才能让这毒瘤从江陵府被彻底拔除。” 齐渊晃了晃扇子:“哎,这与你的坚持和收集的罪证也脱不了干系。” “相信日后有你,这江陵府定然会干干净净,蒸蒸日上了。” “齐公过奖了。”文松墨拱拱手,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那涂千那边……” “安心,此事涂贵妃若还是二八年华,兴许能保涂千不死……但眼下,甭说是保着自家弟弟了,就是她自身都是有些难保。” 听闻齐公如此说来,文松墨也总算是定下心来。 “对了,你与顾先生相处了不少时间,可觉他有何不凡之处?” 齐公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文松墨有些愕然。 思虑片刻之后,他才是应道:“气质不凡,遇事处变不惊,才思敏捷,满腹经纶,博览群书…….” 一连说了数十个成语之后,文松墨的行为才被齐公制止。 后者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是挥手让其离去。 …… 厢房内,任月端着一杯热茶,在屋内来回踱步。 “月儿,你想什么呢?”李寻山看着任月眉头微蹙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寻山,你所讲的这些事情里头,有一个关键人物,你知道是谁吗?”任月停下步子正色道。 “关键人物?”李寻山顿了顿道:“我觉得大家都挺关键的。” “哎呀!”任月一跺脚,将茶杯放于桌上,继续道:“是顾先生啊!” “你没发现,你所讲述的事情之中,顾先生虽然表面上没有做什么,但却一直在指引着你们吗?” 李寻山皱了皱眉道:“顾先生有智慧谋略,指引我等也不算怪事吧?” 任月伸出葱白般的玉指,点了点李寻山的额头:“你好好想想。” “江上遇水匪的时候,那阵掀翻匪船的怪风,那时候顾先生作何反应?” 李寻山应道:“立足原地,波澜不惊。” 任月再问道:“你在想想,追踪粉那东西,是一拍就能拍掉的吗?” “还有那用石块砸得杀手没有抵抗之力,这四人中明面上就你的力道应该最大吧?不说杀手,你有信心用石头砸飞一头百斤重的猪吗?” 听到这里,李寻山确实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 “我推测,顾先生定非凡人。”任月说完之后,就是望向了李寻山。 后者沉默了片刻,笑道:“不管顾先生是不是凡人,与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只知晓,他与我等乃是共经历过生死的好友,那就足够了。” 闻言,任月坐到了李寻山的腿上,伸手环绕其脖颈,微笑道:“我不是想胡乱揣测顾先生的底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得念顾先生的好……” “若你未曾遇见他,那我等也许是天各一方,亦可能是阴阳两隔,你明白吗?” 李寻山正欲颔首回应,门口就是响起了一道高喝! “出来出来!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成何体统!” 97 明日拜堂 只听“砰”地一声,厢房大门被猛的撞开! 本想从李寻山的腿弯上起来的任月,被这么一声巨响,吓的得搂紧了李寻山的脖颈。 看到这一幕,任家主瞪眼如牛,他涨红了脸,指着二人厉声道:“你们!不像话!” 这时候,没反应过来的二人仍旧搂在一起,任家主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李寻山!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此话一出,“黏”在一起的二人立马分开,任月俏脸通红站到了一边。 李寻山则像是个做错了事的“鹌鹑”一样,垂首站到了任家主面前拱手道:“伯,伯父!” 任家主大手一背,冷哼道:“别叫我伯父,我不是你伯父!” 一旁,任月见状,忍不住嗔道:“爹!我们什么都没做!” “闭嘴!”任家主瞪了任月一眼,转头看向了李寻山,沉声道:“李寻山!你好歹是个读书人,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自觉做了“亏心事”的李寻山颔首应道:“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你打算怎么做?”任家主语调上扬,眼神微凝。 李寻山拱手作揖,语气无比诚恳的说道:“全凭伯父发落!” “好!”任家主用力一拍李寻山的肩膀,正色道:“既然听我的,那就明日拜堂!” “拜,拜,拜……拜堂!”李寻山猛地直起腰杆,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伯父,您莫开玩笑啊!” “嗯?”任家主眉眼一冷:“你想对我女儿始乱终弃?” 闻言,李寻山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对月儿的心,日月可鉴……只是伯父……” “哎!”任家主皱眉道:“可是什么可是,你要是再磨磨唧唧腻腻歪歪的,老子可就不把女儿嫁给你了!” 头脑发懵的李寻山来不及多想,只是应道:好,好,好!” 见李寻山紧张的脑袋都冒汗了,任家主大笑道:“行,那我就去给你们准备婚宴和新房了!” 言罢,任家主径直走出门去,顺手就关上了屋门…… 半晌过后,死寂的厢房内出现了一丝动静,李寻山望向任月,顿了顿道:“月儿,伯父刚才说让我们明日拜堂……” 耳垂晶莹微微泛红的任月颔首:“我听见了。” 李寻山愣了愣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不就是拜堂吗?”说着,任月走到桌边端起茶杯痛饮一口:“拜就拜呗。” …… “老爷,此等大事如此急着操办,恐怕不少宾客都来不及宴请啊!”屋外的长廊上,任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有啥的,只要顾先生能吃上月儿这顿喜宴,那就足够了!”说话间,任家主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家夫人走远些。 任夫人紧着步子跟上,眉头微蹙道:“就算你想让顾先生参加,也不能拿女儿的婚事当儿戏,女儿这一辈子的幸福,被你整得像是做买卖似得。” 闻言,任家主笑着反问道:“夫人,月儿是不是就认准了李寻山这小子?” 任夫人思索了片刻,应道:“应是如此。” “那你再想想,寻山这小家伙,父母双亡,却一直待在那谷城县当个陪读先生,晚上还去河道干力工,这又是为何?”任家主追问道。 “寻山自觉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想多挣些钱财,好凭自己的本事,迎娶月儿。” 啪! 任家主一拍手:“这就说到点子上了……这小子踏实肯干,为人仗义,性子坚韧……可唯独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过于计较门户之别。” “殊不知,不是我任家门槛高,而是他心里的那道坎太深。” “若是等他自己爬出心里头那道坎,恐怕还得再等上几年!” “再过几年,那黄花菜都凉了!” 听到这里,任夫人微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嘴角亦是微微上扬:“我明白了,所以老爷才逼他一逼,让他早日迎娶月儿,也免得二人再受那相思之苦!” “夫人聪慧,一点就透。”说到兴起,任家主还揽过夫人“吧唧”亲了一口。 任夫人“剜”了其一眼:“没正行,你还不赶快去联系宾客,纵然办匆忙,我家宝贝闺女的大婚之日,也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听到了没!” 任家主微微躬身,拿腔拿调的应道:“遵夫人命!” …… 晌午时分,顾宁安从床榻上坐起身,踏上鞋履,弹指撤去厢房内的“噤声”术法后,屋外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传了进来。 “还好这施了个噤声之术,要不然这安生觉是真的睡不上了。” 先前清晨之际他就被吵醒了一回,那武官所述之言,他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当文老丈替他回绝了“帝师相邀”之后,他当即施法,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后继续睡下。 江陵府的风波已然平息,许久好好睡上一觉的他,自然是要将先前的“损失”都补充回来......即使他现在,根本不需要睡眠去恢复体力...... 吱吖~ 厢房的大门被打开,一位身材小巧的丫鬟赶忙凑上前来,欠身道:“顾先生,您醒啦......老爷吩咐我在这候着您,我去给您打盆水来洗漱。” “不用,你令我去就是。”顾宁安摆手道。 闻言,丫鬟点了点头,带着顾宁安行至后院的一处半露天式的隔间内洗漱。 自行洗漱过后,顾宁安不得不感叹这富贵人家的生活标准就是高。 人家光是用来洁牙的盐巴,都是上好的精细盐......独自回到前院,望着眼前忙碌布置着宅院的仆从们,他不由得有些错愕。 整个前院的大部分地方,都被系挂上了上好的红丝绸缎,写有喜自的红灯笼,以及各式精致无比的红色装饰品。 院子里原本的花坛被全部挪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盆艳丽的牡丹花。 在正堂内指挥着仆从装点布置的任家主,得知顾宁安醒来的消息后,着急忙慌的就冲了出去,看到对方的身影后忙不迭的上去寒暄道:“顾先生,昨夜睡得可好?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顾宁安拱手道:“一切都好,此间多有叨扰任家主了。” “不叨扰,不叨扰!”任家主笑着扯开话题,指着现场的喜庆装饰,笑问道:“顾先生猜猜看,这现场布置所谓何事?” 顾宁安笑道:“任家主要嫁千金了?” “对!”任家主颔首道:“我打算让寻山和月儿明日拜堂成婚......先生若无急事,可一定要在多留一日,喝杯喜酒......” 98 婚宴前夕 “明日倒也是个黄道吉日。”顾宁安颔首笑道:“即是明日他们就成婚,纵然任家主不邀,顾某可也要厚着脸皮讨杯喜酒喝的。” “先生,您这话可就见外了!”说着,任家主凑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道:“旁人不知,我还能不知先生乃是我任家的救命恩人?” “甭说先生是要讨杯喜酒喝,就是要我任家全部的产业,任某都心甘情愿的奉上!” “任家主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你也无需因此而记挂。”说到此处,顾宁安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喜”字后,他便是笑道:“这喜字尚未张罗的话,不如由顾某来写?”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任家主的话音没说完,一旁就凑上来一位仆从,其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喜字,笑道:“老爷,全江陵最有名的字画师,均用行书,隶属,草书......” “咳咳!咳咳!”任家主猛然咳嗽起来,随即吐出一口浓痰,吐到了那一叠喜字之上。 “老,老,老爷!这些字,可花了一百两......”仆从望着那被痰水浸湿的喜字,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任家主抹了抹嘴,一脸尴尬的说道:“我这一下嗓子奇痒难耐,硬是没憋住......没事,你去把这些丢了吧,沾了脏的喜字不吉利。”“哎,好。”木讷的应了一声,仆从抱着那一叠喜字就是快步离去。 见此情形,顾宁安无奈一笑:“任家主不比如此的,顾某说了会写,就不会因为喜字很多,而不写了。” “一百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可惜了......” 被戳穿的任家主有些尴尬,他摸了摸胡茬,讪笑道:“顾先生说的是......” “那我们何时开始写啊?” 见对方这副猴急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成婚...... 顾宁安笑道:“那就现在吧。” “好嘞!” “笔墨伺候!红纸伺候!” 任家主高呼了一声,就有丫鬟将文房四宝和一叠红纸取了过来。 待红纸被平铺于石桌上后,任家主又抢着研墨。 过了没多久,墨汁晕染开后,顾宁安提起狼毫笔,在砚台中轻轻一沾,一气呵成书写了一个“囍”字。 取下镇纸,拿起红纸在空中轻轻一晃,墨迹顿时干涸,将写完的囍字递给一旁的任家主后,顾宁安又是如法炮制的,写了第二张。 目不转睛的盯着顾宁安撰写的任家主,隐隐得从那“囍”字之上,望到了一抹艳丽的霞光...... 此字不凡,绝不落于那“平平安安”之下! 李寻山这小子运道怎么就那么好,老子结婚的时候,可没这么个高人亲自撰写“囍”字! 任家主心中感慨之际,顾宁安已然将笔置于砚台之上,笑道:“成了,两张正好贴在院门左右。” “啊?”任家主指了指怀里厚厚的一叠空白红纸,撇嘴道:“这还好多处要贴勒......”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水满则溢,我这囍字两个就够了。” “顾先生说得是。”说着,任家主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两张囍字,笑道:“咱这就去把它贴上!” “嗯。”顾宁安应了一声,四处打量了一阵,便是寻到了在人群中帮忙张罗布置的魏海。 他刚想走过去聊上几句,那走出去没几步的任家主又是走了回来。 只见其犹豫了一阵,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顾先生,若我和我娘子再成一次婚,您能给我们也写上一张囍字吗?” “一张就够!” 果然做商人的脸皮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顾宁安打趣道:“若是你考虑纳妾,顾某倒是可以给你写一个。” “纳妾?”任家主打了个激灵道:“罢了罢了,这囍字还是不要了......” 言罢,他还仔细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家夫人不在身侧后,方才拿着囍字跑去了院门外...... “对对对,这个灯笼挪过来一点!” “哎!那个彩条哪能那么挂,正着才行!” “这盆牡丹都有些焉儿了,任家家大业大的,去换一盆去!” 魏海自己动手还不算完,还在仆从之中“指点江山”,那一丝不苟的样子,就跟他是新人的父母长辈一般。 “魏老哥,你这倒是乐得忙活。” 直到顾宁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魏海才是发现顾宁安来到了自己的身后,只见他“嗨”了一声,挠头道:“这些仆从的年纪都不大,做事不仔细。” “李小子成婚怎么说也是大事,我这个算是当老哥的,怎么着也得上点儿心吧。” 顾宁安颔首:“对对对,有你这个老哥,倒是李先生的福气。” 听顾宁安这么一夸,魏海脸上笑意更浓:“顾先生吃过了没?没吃过的话,让丫鬟给你煮碗汤圆......豆沙馅儿的,可甜。” “那我可得去尝尝,你慢慢忙活。”丢下一句话,顾宁安就寻着伙房的位置走去。 此刻的伙房内,倒也是热闹无比,不少的丫鬟跟任夫人坐在一道,包着汤圆。 见顾宁安来了,任夫人赶忙起身相迎:“顾先生,吃汤圆不?刚包的。” “顾某就是寻摸着这汤圆来的。”笑应了一声,顾宁安行至灶边,自己个人儿生火煮水。 “顾先生,这些活哪能让您来干!”任夫人用湿布擦了擦手,就要上前帮忙煮汤圆。 “哎!”顾宁安压了压手道:“任夫人,我都不见外,厚着脸皮自己来煮汤圆吃,您可就别跟我客气了,您忙您的,我吃我的。” “这......”任夫人有些犹豫之际,顾宁安又是笑道:“莫不是任夫人怕我自己煮,吃得太多了?” 任夫人赶忙道:“怎么会......既然顾先生想自己动手,那就自便吧......您想吃多少,自个下,不用怕汤圆不够,这包得多着勒。” 咕嘟~咕嘟~ 见水开了,顾宁安边用筷子,将一旁“白白胖胖”的汤圆放入水中,一边应道:“顾某自是不会客气。” 99 夫家人 夜幕下,皎洁的明月高挂于天际。 白日里为了婚宴而变得喧闹无比的任家小院,变得寂静无比。 院中石桌之上,李寻山提着一壶酒,对影独酌。 顾宁安与魏海,文松墨一道在伙房吃过汤圆后出来,看到李寻山还在院中坐着,他们对视一眼,便是走了过去。 魏海一屁股坐到了其身侧,笑问道:“怎么的,新郎官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躲这喝闷酒呢?” 一旁,着一袭素净长衫的文松墨指了指魏海:“就是,寻山小子,你可不能跟魏海这斯学,整天一身酒气,弄得人嫌狗厌!” “嗨呦喂!”魏海撸起袖子,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文老头,你别以为你这做回了府尹,老子就怕你!” 见二人动不动就吵,顾宁安笑着打岔道:“我去泡壶茶来。” “顾先生,让我去……”不等李寻山把话说完,顾宁安就已走远。 而魏海也是一把将其按回了座位上:“你安稳坐着,跟咱好好说说心里有啥事?” 闻言,李寻山一边摆手说着“没啥事”,一边提起酒壶,饮上了一口。 见李寻山喝得脸颊通红,还不肯明说,魏海心中无名火窜起,他一把夺过其手中的酒壶,往桌上一拍:“喝个屁!一个大男人,在这里跟我矫情个什么劲儿?” “明日就要成婚的人了,能不能长点脑子?” “万一喝醉耽误了明日仪式,我看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嗓门儿轻些,莫将人都吵醒了。”提醒了一声,顾宁安便将四盏茶放于众人面前。 嫩绿的茶叶尖儿或沉或浮,沁人心脾的茶香刺激着众人的鼻腔。 文松墨率先短端起茶盏,嗅了嗅道:“好茶,光闻这茶香就是好茶!” “这茶真香。”说话间,魏海拿起茶盏“吸溜”了一大口。 见李寻山虚握茶盏,转着杯子却不饮茶,顾宁安忍不住的打趣道:“怎的?马上要做这富贾女婿了,瞧不上我这便宜茶水?” “不不不,绝无此意啊顾先生!”说话间,李寻山立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李寻山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实话说,我这做梦都想与月儿成婚。” “可这一天突然美梦成真了,我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害怕起来。” 啪! 一声清脆地拍打声骤然响起,魏海捏紧了李寻山的肩头,压低了声音道:“这种话是能此时此刻,在这地界说得?” “你让任家人怎么看你?你让明天就要嫁给你的任姑娘怎么想?”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酸胀,李寻山望着魏海那一脸关切的神态,他的眸子里竟笼上了一层水雾。 见状,魏海赶忙松开手,一脸懵的说道:“顾先生,你说这小子该不会是被脏东西缠上了吧?” “我咋感觉他要哭?” 顾宁安摇头:“没有。” “啊?” 听闻顾宁安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魏海嘴角一抽道:“顾先生,我可开玩笑呢,你莫不是真能看到脏东西吧?” 没有接话,顾宁安冲着李寻山问道:“明日接亲,可是从襄江边将新娘子接到宅院里?” 李寻山点头:“对。” 顾宁安追问道:“何时出发?” “卯时三刻,接亲的队伍要从此地出发。”说着,李寻山反问道:“顾先生问这是……” “接亲少不了夫家人……”顾宁安指了指自己老乞丐,还有魏海,继续道:“你看我们三个,能否作为你的夫家人,随你一道去接亲?” 闻言,李寻山神色一滞。 他之所以会如此低沉,其中很大一部份原因,便是他的孤儿身世。 纵然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已经习惯了那种没有亲人的生活,可到了这人生的关键转折点时,他总是希望,有“亲人”能陪他一道。 另外,他还担心,自己这身世,会让任月为旁人所诟病! 故而,在顾宁安看穿他的心思之后,他也是不由得顿住。 “一道去!自然要一道去!”魏海搓了搓手,一脸跃跃欲试的说道。 文松墨顿了顿道:“去到是无妨,可到时候我们作为夫家人,该如何向观礼的宾客介绍呢?” 魏海琢磨了片刻,笑道:“这好办,李小子的年纪跟我儿差不多,不行就说是我儿。” 文松墨一脸古怪的说道:“倒也好,我的年纪差不多是他爷,那旁人面前,你可记得叫我一声爹。” “文~松~墨!”魏海压低了声音,语气极为低沉。 文松墨满不在意地望去,嗤笑道:“怎~么~地?” 看二人说着说着就能掐起来,顾宁安无奈的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上上一口。 “谢谢……谢谢你们!”李寻山猛地起身,对着三人深深一拜,哽咽道:“能遇上你们,定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闻言,魏海一挥手道:“行了,大男人哭鸡尿嚎的像什么样子!” “回去睡会,明日一早,咱陪你一道接亲!” 李寻山直起腰,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正色道:“好!” …… 卯时三刻不到,天色尚暗,只有天边稍稍泛起了些“鱼肚白”。 任家小院外的长街之上,已然排了一长条的接亲队伍。 位于最前头的,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着一袭朱红色喜服,头戴玉冠,脚踏金丝革履的新郎官。 在其一侧,顾宁安,魏海和文松墨,皆是戴上了一条红腰带,算作是夫家人的象征。 再往后,那便是八抬大轿,锣鼓队,鞭炮队...... “寻山,整整衣襟。”魏海宛若一个贴心的“老父亲”般嘱咐道。 马背上,李寻山赶忙照做,从他整衣襟那手忙脚乱的动作上,不难看出,他还是异常紧张的。 “可以了。”魏海喊了一声,李寻山那摆弄衣襟的动作方才停歇。 “卯时三刻已到!” “迎亲喽~~~” 一旁负责计算时辰的仆从高喊了一声,悠长的声调在空中飘荡环绕...... 下一秒,锣鼓队鞭炮队齐齐开动,喜庆的唢呐声此起彼伏......李寻山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身侧的三位“夫家人”后,便是御动骏马缓缓走去...... 100 迎亲 襄江边,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高台整体外观以红色为主,红花绣球,红丝带,红灯笼......纵使不知道的看了,也能猜到,这是有人要成婚了......而且一定是大户人家。 按照原本正常的流程,迎亲的队伍应该要从谷城县出发,去接到新娘子后,在回到谷城县。 但既然李寻山已经决定留在江陵府,那也就不比大费周章来回折腾了。 新娘子是这么想的,李寻山在这襄江之上寻她念她五载,这条江承载了太多的思念。 如此,那这江水也应见证那个痴情小子与他的恋人终成眷属...... 距离辰时还有一炷香的功夫,站于高台之上遥遥眺望的任家主笑道:“来了,我看到迎亲的队伍了。” 身着嫁衣,盖着大红盖头的任月端坐与一把金丝楠木椅之上,一听到自家爹爹的话语,她忍不住问道:“还有多远?” 听到这话,任家主心头不由得一酸,本想说一句“还很远”的他,这话到嘴边又是改口道:“不远了,不远了,寻山马上来接你了。” 红盖头下,任月眼含泪光,她用力颔首道:“嗯。” 啪嗒! 一滴豆大的雨水落到了任家主的面门之上,他抬头一望,竟见在接亲的队伍头顶上空,不知从何时起,聚集了一片黑云。 不好,要下雨了! 这大喜的日子,若是新郎新娘都被淋成“落汤鸡”,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任夫人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心细的她低声命人给新娘子打上一把伞。 而她自己则是拉着任家主下了台去,行至一边,质问道:“你不是说你术士看过天气了吗?怎得还是下雨了!” 任家主一脸委屈的说道:“夫人冤枉啊,我找了,甭说是方术之士,就是卦师,面相师咱都找过了,他们都说今日是好日子,不会下雨啊!” 轰隆!轰隆! 任夫人指着天际上闪过的电蛇,咬牙道:“这可还不是小雨!” “夫人稍安勿躁!”任家主压了压手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任夫人“哼”了一声:“这时候你能想出什么,莫不是还能叫人将天变晴了?” “娘!是不是要下雨了?” 先前的两道雷声只要没有聋的人,都能听见,任月也是毫不例外,但她未曾感觉到雨水落下,方才过了半晌才问了一句。 闻言,任夫人笑应道:“对,是要下雨了,不过不打紧,我们提前带了雨具了。” “那寻山他们......”说话间,任月就想起身。 任夫人赶忙上了高台,一手搭在女儿肩膀上,笑道:“莫慌,偌大一条襄江都阻挡不了你们相见,纵使这下了一场大雨,也难不倒寻山的。” 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温热,任月顿了顿道:“也是。” 接亲的队伍这里,可就没有新娘子那边淡定了。 多达数百人的队伍中,时不时的会有人说上那么一两句“丧气”话,让李寻山听得频频皱眉。 诸如“接亲遇雨,寓意姻缘多舛”......“这恐怕是一场骤雨,能将所有人都淋成落汤鸡”的言论那是频频出现。 若非今日是李寻山的大喜之日,恐怕暴脾气魏海直接就开骂了。 夸嚓! 天际一闪,又是一道惊雷划过,而那聚集起来的黑云则是逐渐开始展现出不堪重负的一面,落下雨滴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 呼~呼! 大风骤起,李寻山胯下的骏马也开始表现得有些烦躁。 见状,魏海凑近了顾宁安的身侧,低声问道:“顾先生,你脑子好使,这可咋呐,在场的除了我们三个外,那都是花钱请来的外人,他们可不会想什么办法。” “寻山小子紧张成那副呆愣模样,显然也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咱三个夫家人,可得尽快整个法子出来。” “这新郎官淋得浑身湿透,确实不算是好事......” 顾宁安随手接过被风吹来的一片细长绿叶,以他现在的法力,改变一下天相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如此好日子,若是用“暴力手段”强行堙灭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总感觉会破坏了这好日子的气氛。 “顾先生?您听见我说话了吗?”魏海稍提高了些声音问道。 “听见了......雨还没完全落下来,兴许我们这迎亲的队伍喜气冲天,那黑云就自己散去了呢?”说话间,顾宁安将手中绿叶置与口前,虚抿着吹气。 下一刻,悠扬灵动中带着俏皮欢快的曲调,流传开来。 明明身后的锣鼓和唢呐声很响,却依旧掩盖不住这动人的音调。 接亲队伍中,原本还在发牢骚的人,在听到这曲调之后,都是静下心来,去做自己手头该做的事情。 “顾先生,你这调子吹得还真不错。” “不过咱是不是不该听天由命,想想辙啊......”魏海话还没说完,其身侧的文松墨用臂弯杵了杵他,笑道:“黑云好像真的要散去!” “啥!”魏海抬头望去,只见天际线上,黑压压的云层正缓缓地朝着两侧分散开来,朝着两侧退去。 而且他们没往前走上一点,那连绵延伸到江边的黑云就会朝着两侧退去。 “稀奇!稀奇!” “莫非真是我们这喜气太旺,把这黑云都给冲散开了!” 魏海高声笑道:“大吉!大吉之兆啊!” 接亲队伍中,那些个刚才还发牢骚的人,见这黑云散去,也是纷纷出言恭贺......队伍中,文松墨吞了口唾沫,他意识到自己先前,似乎低估了顾先生的能耐...... 顾先生随手取叶吹奏,这黑云就散去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除非是魏海那样的脑子,才会信这是巧合! 阿嚏! 魏海打了个喷嚏,皱了皱眉头的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文松墨。 后者见他看来,有些心虚的说道:“做甚?” “感觉你在心里骂我。”魏海顿了顿道。 文松墨皱眉,正欲说什么,魏海就是笑着勾住对方的肩膀:“开玩笑的,今日是寻山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可能会在心里暗骂我?” 唰~唰! 魏海的搂住文松墨的手上下蹭了蹭后,便是走远了些。 这魏海,今日还真转性了,看来我也不该那么想他......有些愧疚的文松墨决定,起码在今天,他要跟魏海和平相处。 一旁,顾宁安边吹奏曲调,边挪了个位置,离文松墨被“蹭”的手臂远了些。 文松墨没看到,他可是看到了,魏海打喷嚏捂嘴的那只手,用来搂蹭得文松墨...... 101 礼成 辰时一到,迎亲的队伍准时出现在了襄江边。 完成了一系列的仪式后,扎上了大红花的李寻山走上高台,将新娘子背到了大红花轿上。 此刻,天际之上早已看不到半点黑云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晴空万里! 很快,迎亲的队伍开始往回走,任家主和任夫人走在队伍一侧,私下低声交流着。 “老爷,刚才那天相,当真是证明寻山和月儿时天作之和吧?” “我看得仔细,那黑云是顺着迎亲的队伍一点点朝着两侧散去的。” “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将其从中间分开了似的。” 任夫人的语气中带着无比的欣喜。 闻言,任家主笑道:“我看未必,你没见刚才顾先生拿着一片绿叶在那吹奏吗?” “锣鼓鞭炮唢呐齐鸣的情况下,那灵动的曲调依旧能在我耳畔环绕,这说明此曲不凡!” “还有,我刚才问过了,黑云开始散去的时刻,正是顾先生曲调刚起的时刻!” 听到这,任夫人不由得捂嘴惊诧道:“改变天相,这可不是你之前口中的术法高人能做到的吧?” “一曲风云散,当是人间仙!”卖弄了一句,任家主挤了挤眉眼道:“我猜,先生乃是那天上下凡谪仙人......” ...... “一拜天地!”司礼声音洪亮悠长,当他的话音落下,李寻山便同任月一道朝着天地之向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司礼仪调抬高,再度开口。 高堂之上,坐着四人。 左侧是魏海和文松墨,右侧则是任家主和任夫人。 高堂本应拜得是夫家父母,李寻山是个孤儿,家中无一亲属长辈,这作为“夫家人”的魏海和文松墨便半推半就的坐上了高堂之位。 “夫妻对拜!” 李寻山同任月相对一拜后,司礼昂着脖子拖长了音调道:“礼成~~~” 这一刻,台下恭贺之声骤起,各种佳词美句不绝于耳,婚堂之内,热闹了好一阵子,才稍有平息。 李寻山四处打量,最终在婚堂的一角,望到了那道青衫身影。 “月儿,我瞧见顾先生了。”李寻山侧首笑道。 任月微微颔首:“领着我,去给先生奉茶。” 闻言,李寻山牵起了任月的手,穿过蹭蹭地的第朝着顾宁安的方向走去。 顾宁安虽然喜欢热闹,但不太喜欢硬往不熟悉的人堆里凑。 所以啊,他就婉拒了任家主让他坐到主桌去的邀请,转头寻了个桌席上人较少的位置去吃。 能进到正堂内落座观礼的,哪一个不是江陵府有头有脸的人物,故而即使这喜宴上的山珍海味再过美味,他们大多也只是浅夹两筷就不吃了。 再加上他们这一桌大多是珠宝商人,见顾宁安一身的书生意气,就知大家没什么话题,所以他们也就在刚落座的时候,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也让顾宁安得到了很好的吃席体验......满满一桌子菜没人动筷子,就他一人吃,倒也是舒坦。 “顾先生!”李寻山领着任月来到了他们这一桌后,随同而来的丫鬟便是给两位新人各自递上了一盏茶。 顾宁安放下筷子,笑道:“大老远的走过来做甚,我又不在乎这些东西。” 李寻山尚未开口,一旁蒙着红盖头的任月便是微微欠身,笑道:“顾先生,我们虽无多少交流,但我知晓,我和寻山能有这做梦都梦不到的一天,是多亏了您。” 说到这,任月朝前挪了一步,双手端着茶水的她,躬身朝着顾宁安的方向递出茶水:“谢谢先生!” 一旁,李寻山亦是躬下身子,递出茶水,正色道:“谢谢先生!” 望着眼前的两杯茶水,顾宁安刚欲接过之时,其掌心忽然一烫,两道缠绕在一起的红尘气悄然浮现。 随手收起红尘气,顾宁安接过两杯茶水,各自喝了一口后,便是将茶杯摆到了桌上。 哗! 只见他一抖袖袍,将手伸入袖中一握,取出一副书卷递了出来:“今日这份子钱我也没掏,这副字就当做是我给你们小两口的贺礼吧。” 李寻山双手接过书卷,用力颔首道:“谢先生赠礼!” “行了,贺礼我也送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莫耽误我吃席。”说笑间,顾宁安重新落座,拿起筷子就是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婚宴之上,新郎新娘本就是全场的焦点,如今这礼成之后,新娘不先回洞房,反而是费劲巴力的走到正堂一角,行大礼奉茶。 此等人物,竟然只是坐在最边角的位置? 能让任家千金大老远跑去敬茶的,定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物。 因此,不少人好奇之人,都是小声跟身侧之人打听起来。 结果这一打听,发现没有一个人知晓那位青衫先生是何等身份的,这可让众人心痒的紧。 与顾宁安同桌的那些个珠宝掌柜,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旁敲侧击的问顾宁安是做什么的。 结果问了半天,顾宁安也就是随口应付了一句“我是新郎官的夫家人,这对新人来敬酒很正常这句话。” 对此,众人肯定是不信的,但既然人家不想说,他们也不会死盯着人家问,万一问得不愉快了,惹出什么乱子,岂不是自找麻烦? 毕竟在座的大多是生意人,谁又敢在这任家大喜之日,去触任家主的霉头? ...... “嚯!你小子咋还不去洞房花烛?”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莫耽误了!” 眼看着喝醉得满脸通红的李寻山,竟还没入洞房,同样醉眼蒙眬的魏海粗着嗓子催促了一声。 “今日~痛快!”李寻山扶着魏海的肩膀头,喊了一声。 魏海无奈一笑,望向顾宁安一行人,笑道:“这傻小子喝多了。” “没喝多!”李寻山一挥手道:“我这是高兴!” 正在一旁喝茶的顾宁安递出一杯茶水,笑道:“给他喝点茶吧,醒醒酒。” 接过茶水,魏海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捏住李寻山的嘴,朝里倒的同时说道:“这任家主还真没把我们当外人,自己喝多了就宾客也不管,女婿也不管睡大觉去了。” “还留着我们陪那些宾客到最后!” 文松墨翻了个白眼:“咋滴,你以为白天受新人一拜,那是白拜的?” “不出点力,怎么对得起你这夫家人的身份?” 102 讨杯喜酒 “说得也是!”回应的同时,魏海回头催了一句:“咋滴,一杯茶还能给你喝上个三年五载......” “嗨!这小子睡着了!” “这可咋整?” “他还没洞房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被魏海捏着脸颊的李寻山就那么脑袋耷拉在他的手上,睡了过去。 若不是魏海的手托着,恐怕他现在直接就已经原地栽下去了。 顾宁安摆手道:“让他睡会就是,反正我等还得等到戌时,看看还有没有乡亲来吃流水席。” “他们来日方长的,洞房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 “说得在理。”应了一声,魏海直接将李寻山挪了个位置,让其的身子靠在门边,不至于栽倒下去。 半个时辰后,零零散散来吃流水席的乡亲百姓都已经陆续走得差不多了。 外头的仆从和丫鬟的动作也是非常麻利,花了没多久的功夫,就将略显杂乱的院子和院外长街上摆设的流水席给收拾了干净。 魏海环顾四周,正欲将李寻山弄醒,将其送进洞房的时候,院门口的丫鬟忽然朝着身侧说道:“身子,今日的流水席都收拾了,要不您明儿个再来,我们这要摆三天呢!” 院墙后头,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上前一步,露出了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不是,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想来讨杯喜酒带回去,给我儿子喝。” “喜酒吉利,想来沾沾喜气。” 院子内,站在正堂门口的顾宁安一行人见了这一幕,除了那魏海面朝着正堂的木门不动,其余人都是低下头去,看看有没有未曾开封的酒坛。 哐啷铛! 原本熟睡打鼾的李寻山“噌”的一下站起来,身下的木椅都是被他给撞翻了过去,他眯了眯眼睛,冲着院门处的妇人喊道:“婶子!喜酒有,喜酒肯定有!我给你找!” 李寻山发话了,那名丫鬟自然是没打算多管,跟妇人点头笑了一下,就端着手里的餐盘快步离去。 而那名中年妇人则是跨过门槛,走进了院子内,拱手笑道:“这位是新郎官吧!新婚快乐啊!” 李寻山低头寻摸着酒水,一听这话也是抬起头来回应了一声:“多谢多谢!您稍等我一会,我亲自给您找一坛没开封过的喜酒。” “哎!用不着那么麻烦,哪里剩下些福根,给我灌上一壶,哦不,一杯就成。”中年妇人连连摆手。 “那哪成!您稍等我一会就是!” 看新郎官都那么说了,中年妇人也就不在客气,乘着人家找酒的时候,她环顾了一圈这院落中的装饰打扮,不由得感慨道:“喜庆,漂亮,这成婚呐,怕是人这一辈子最热闹的时候了。” “要是我家朝儿没出事,恐怕......” 朝儿? 顾宁安与文松墨对视了一眼后,又是看向了一旁站得笔笔直,脑袋纹丝不动面对着门板的魏海。 他们记得,魏海曾叫过他的儿子为“朝儿”,其本名叫魏朝,父母亲近,自然就叫他“朝儿”。 同名同姓不难找,但魏海这反应就很玩味了。 自打中年妇人的身形一出现,他可就是立马从面对着院门,到直接背对着院门,来了个“面壁思过”。 照常理来说,依他这“老父亲”一般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有客人上门讨一杯喜酒,他会站在这当“木柱子”一言不发的? “你娘子?”顾宁安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身侧的魏海和文松墨能听着。 魏海没有说话,但是那对眼睛却是使劲儿的眨。 见此情形,文松墨清了清嗓子,捂嘴低声道:“咋的,打算躲着?” 魏海继续用力眨眼等同时,用极小的声音喊了一句:“文哥!” 翻了个白眼,文松墨没有继续说什么做什么,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魏海不想乘此机会与他夫人见面,那他也不会故意点破。 好歹,这斯都因此而叫他一声“哥”了不是? “有了!”李寻山一声惊呼,随即猛地上前,抱住了魏海的大腿后,使劲儿一提,直接将其扛在了肩上! “臭小子!你作甚!” “放老子下来!” 魏海掐着嗓子,压低了声音道。 “哎呦!这酒还真沉勒。”稳住了身子,李寻山缓缓地就要转过身去。 “顾先生!”魏海掐着嗓子,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顾宁安。 闻言,顾宁安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李寻山的肩膀:“行了,你搬得是魏......放他下来。” 酒意正浓的李寻山感受到肩头传来的一丝清凉感,原本朦胧的眼神顿时清明了不少,他下意识的将魏海卸了下来后沉默了片刻:“对不住啊,我有点喝多了......” 没有回应,魏海赶忙朝着侧面挪了一步之后,径直走进了正堂之内。 “老哥这是生气了?”李寻山指了指魏海离去的背影,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顾宁安提起一坛未曾开封的喜酒,塞进了李寻山手中:“甭管他,你答应人家的喜酒,人家等你老半天了,你倒是在这给人家演了一出戏。” 啪! 李寻山一拍额,接过酒水的他赶忙跑到了中年妇人的面前笑道:“对不住啊婶子,让你久等了。” 中年妇人的目光从正堂内收回,笑应道:“不打紧,不打紧......大喜之日多喝了点也是正常。” “不过平日里可要少喝些酒,对身子不好的。” 李寻山憨笑道:“哎,我记着了。” “成,那我就不跟你多客气了,你赶紧去洞房陪新娘子吧,别让人家等你太久了。”接过喜酒,中年妇人便是转身快步离去。 “婶子慢走。”喊了一声,李寻山又是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正堂内。 此刻,魏海正坐在桌前,不知从那找来了半坛喜酒,抱着酒坛就喝了起来。 顾宁安与文松墨则是一个抱胸,一个面带玩味笑意的望着他。 “你们老看着我做甚?”魏海喝了一大口酒,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文松墨长叹一声:“你打算啥时候回去?到时候我们陪你一道吧。” “用不着,我寻个时间,自己个回去就是。”魏海摆了摆手,继续端酒就喝。 “咋了,咋了,这咋又喝上了?”一头雾水的李寻山凑了上来,问道:“回去,回哪里去?” 咕咚~咕咚~咕咚! 一口气将半坛酒了个精光,魏海将酒坛往桌上一拍,擦了擦嘴巴:“累了,回去睡了。” 103 不告而别 “魏老哥这是咋了?”李寻山有些茫然的问道。 “你去洞房吧。”“你甭管,这里有我们。” 顾宁安和文松墨先后催促了一句,李寻山沉思了片刻后,便是独自朝着后院的洞房走去...... 眼下,正堂内只剩下了顾宁安和文松墨二人。 二人对视了一阵后,顾宁安笑问道:“文老丈是回衙门,还是在这住下?” 文松墨“哎”了一声:“回衙门吧,衙门堆了一堆事情,若不是寻山成婚,我根本不会离开衙门半步。” 顾宁安拱手笑道:“有文府尹在,这江陵府百姓的日子过好了,可别忘记了附属郡县的百姓。” “先生还是叫我文老丈或者是直呼我为松墨吧......听你叫文大人总是有些别扭。” 说着,文松墨躬身作揖,正色道:“先前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正好能好好地向您道一声谢。” “多谢您救了圆球,帮我重回这府尹之位,让我得以手刃血仇!” 闻言,顾宁安轻轻抬手扶起文松墨,笑道:“都是友人,总是将谢字挂在嘴边作甚。” “嗨......友人归友人,谢还是要谢的。”文松墨话音一转:“不过那一日,若是能将那神异的金桔果给魏海的儿子留下就好了......” 听到这话,顾宁安笑了笑道:“如此一来,你的圆球可就没了。” “这......”文松墨顿了顿道:“此话本不好说,但为了魏海这斯,即使惹得先生厌恶,我也要说上一句。” “倘若先生有法子医治好魏海的儿子,还望先生能出手相助......” 半晌,顾宁安伸手抬了抬再度躬身作揖的文松墨,淡淡道:“怎么?我做了何事,让你觉得我是个小肚鸡肠之人,会因这句话就厌恶你?” 文松墨直起腰杆,语塞道:“不,我重点不是......” “行了,你不是衙门还有一堆事情吗?” “赶紧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是。” 言罢,顾宁安便是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快走。 文松墨“哎”了两声,最终没“哎”出个所以然来,便是转身离去...... ...... 厢房内,满身酒气的魏海就着昏黄的烛光,将一封封信纸塞入黄皮信封之中。 信纸共有三封,其封面上分别写着。 【顾先生亲启!】 【李寻山亲启!】 【文松墨亲启!】 刚才回到厢房内后,魏海就忙不迭的写完了这三封信。 将这三封信拿于手上,魏海“呼”的一声,吹灭了烛火后,又是蹑手蹑脚的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径直走到顾宁安的厢房门前后,他将三封信全部塞进了门缝之中后,就是快步朝着院门处走去。 唰! 在他走出去几步后,三封信直接被顺着门缝抽进了屋内...... 不多时,轻手轻脚打开了院门的魏海,将院门轻轻合上后,就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夜色如墨,寂静的江陵府除却虫鸣风啸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一处沿街的铺子中尚有烛火透照在窗隙之上,铺子没有招牌,不同于其他的沿街铺子一样用来做买卖。 其中的布置更像是用来居住的。 两张床榻隔着一堵墙,贴墙而放,各式生活用的木盆,桌椅板凳都井然有序的摆放在这不算太大的铺面之内。 只听咔哒一声,中年妇人撬开了喜酒的泥封。 端起酒坛,小心翼翼的在倒入桌上的黄泥碗之中。 澄清的酒液在碗中激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富贵人家成婚就是不一样,婚宴酒水用得那么好。”端起酒碗,妇人小心翼翼的将其端到了不远处的床铺边。 床榻之上,一位面色苍白消瘦的青年,斜靠在床头之上,他嗅了嗅鼻子,笑道:“娘,这喜酒还真不错,若是放到市面上,恐怕是能卖二十两银子一坛!” “你这鼻子,一闻还能闻出个价钱来?”妇人坐到床榻边,将酒碗送到青年嘴边:“慢点喝。” 青年嘴角含笑,先是浅喝了一口,酒液在嘴里转了一圈,才是喝下:“不错,确实是好酒,就是比我爹酿得还是要差上不少。” 闻言,妇人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颤,险些将酒水洒到床榻之上。 “娘,你咋了?”青年顿了顿道:“您还记恨着爹呢?” 不再去想先前在任家看到的那道熟悉背影,妇人笑着摇了摇头:“我从头至尾倒是也没记恨过他,你成了这般,我也有责任......” 青年再度探了探脖子,喝上一大口喜酒后,方才开口道:“这事儿跟你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酒量好,品酒之际没了分寸。” “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呐,那也是我咎由自取......倒是我的不对,拖累了你们......” 闻言,妇人略微哽咽的应道:“傻孩子,你是爹娘的心头宝,啥叫拖累......” 青年扯出一个微笑:“娘,爹走了太久了,他一个人可照顾不好自己,要不你找找他吧。” “你若还是不想看到他,那就把他当作是照顾我的仆从......总不能你一个人整天受累,让他在外头逍遥快活吧?” “他想回来,自己会回来......他若不想回来,我也不会去找他,娘一个人,可以照顾你。”妇人的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放下酒碗,妇人行至门边,问道:“谁啊?” “魏夫人,您这门口摆了个包裹,您赶紧拿进去吧?”打更人的声音徐徐响起。 包裹? 魏夫人思索了片刻,方才道:“多谢老耿,我等会便拿。” “哎,那你记这些,我走咯。” 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铛! 打更人侧过头看了一眼拐角处的魏海,长叹道:“真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了?” 魏海没有接话,拱手笑道:“多谢老耿帮忙了。” 望着魏海匆匆离去的背影,打更人“哎”了一声,随即用力的捶响手中铜锣:“天干物燥咯~小心火烛~” 104 来“送你一程” 沙沙!沙沙! 一颗歪脖子老树下,魏海手握着一根麻绳,将其套到了其中最粗壮的枝杈之上。 在底下麻利的打上了一个死结之后,魏海刚打算将脖子伸进去,就听不远处响起了一道玩味的笑声:“这么死可有点难看,而且到时候让人撞见了,不得做三年噩梦?” “顾,顾,顾先生!” 魏海赶忙将手头的麻绳解下来,循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青衫背影,正坐在襄江边,其身侧还摆着一坛喜酒。 犹豫了片刻后,他快步走到了顾宁安的身侧,问道:“顾先生,您怎么在这?” 顾宁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纸,晃了晃道:“你不是给我留了封绝笔吗?” “都是好友,我总得来送送你吧?” “啊?您那个时候还没睡?”魏海一脸惊诧:“早知道我就放你门口,不塞进门缝里了。” 顾宁安展开信纸,指着上头的字笑道:“这句识得先生,三生有幸的幸字,下边是个羊,不是牛......” “还有这个死而无憾的憾字,右边是感人的感,而非那勇敢的敢。” 写绝笔被人现场念诵,并且指出其中的语病和错字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 魏海现在这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宛若痛苦面具的脸,就是对这种体验最好的阐述。 “你说你,好歹跟我们三个读书人待了那么久,也算是沾了点墨水吧,怎么写个绝笔,还能写得那么粗糙。”说话间,顾宁安还不由得咂了咂舌。 魏海尴尬的脚趾紧扣,他顿了顿道:“顾先生,你是来劝我别死的吗?” “嗯?”顾宁安收起信封,笑道:“不是,我是来送你一程的。” “嗯?”魏海嘴角一抽:“您不拦我?” 顾宁安摆手道:“我拦你作甚,你的生死自己当然能做决断,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来送你一程,并非要阻拦你去死。” 听到这话,魏海面色变得愈发古怪。 索性,他一屁股坐下,顺手抱起酒坛,豪饮了一口后,方才开口道:“先生,都是读书人,你与李小子和文松墨真的不一样。” “要是他们在这,肯定一个个的上来给我讲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种话来。” “而你却不拦我,还愿意陪我自尽......有趣有趣,能遇上先生,真是三生有幸了!” 顾宁安瞥了他一眼,笑道:“早在船上饮酒的时候,你就曾说漏嘴了......” “那时候你就说了,你喝酒是打算把自己喝死,其实你这次回来,就是打算给家里在送些银钱,就自尽的吧?” 魏海颔首笑道:“对啊,所以遇上狗屁的孙公子,什么替身府尹,乃至那皇帝老儿的小舅子之类。” “我是一点儿都不怕,老子本就是奔着死去的,还是替友人出头而死,死得比自尽好点。” “也不用费劲巴力的自己动手。” “谁曾想那种情况下,我都没死了......后来又遇上了寻山小子成婚,让我当了回高堂......那时候其实我有点不想死了。” “再到晚上,听到我娘子说得没说完的那半句话......要是我家朝儿没成了个四肢不举的废人,恐怕现在也能像寻山一样成家了吧......” 顾宁安点了点头:“懂了,那你为何要选这地界死?到了这里还坐了一会才开始挂上吊绳?” “哎!这地界偏僻,又有江水,我的自尽选择不是多一些吗?” 魏海指了指面前的襄江水,笑道:“大头朝下扑通一跳,也是省时省力,还不用人收尸了。” “至于为何要等一会,咱也不想在李小子大喜的日子里,给人家找晦气啊。” 闻言,顾宁安颔首道:“自尽还避开人家大喜的时辰,魏老哥你人还真上道。” “那是!”魏海又喝了一大口酒水后,继续道:“那我就准备死了,顾先生咱下辈子见。” 顾宁安摆手:“去吧。” “嗯!”魏海将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先是对准了自己的心窝,停顿了片刻之后,又是放到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咕嘟! 喉结微动,魏海犹豫了半天,也没能对自己的脖子下得去手。 “下不去手?”顾宁安笑道。 魏海讪笑:“确实有点......” “那试试跳江?”顾宁安指了指江水。 魏海顿了顿道:“我水性好像不错。” 顾宁安摆手道:“你不是有麻绳吗?把手脚捆起来,再把一头系在这酒坛上,往水里一跳,你这水性再好也浮不起来。” 咕嘟! 魏海用力吞了口唾沫:“顾先生,你脑子真好使啊!不过还有别的法子吗?” “有。”顾宁安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就在这接下来一炷香的功夫中,给魏海讲述了足有九九八十一种死法,其中各种死法的利弊都给他剖析透彻。 听完之后,魏海下意识的离顾宁安远了一些,他忍不住问道:“顾先生,你以前当过杀手?” “没有,这都是话本故事里头看来的。”说着,顾宁安反问道:“听顾某说了那么多,你总想好该怎么死了吧?” “额......”魏海顿了顿道:“顾先生,其实你说了那么多,我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不死都对不起你废得口舌。” “但我还是想说,要不我就不死了吧?” 顾宁安起身:“可以啊,谁让你一定要死了......” “那我就回去看看媳妇和儿子,先生跟我一道还是?”魏海问道。 顾宁安摇了摇头:“不了,此间事了,我得走了。” “先生这大晚上就要走?”魏海追问道:“那你啥时候回来啊,我等去哪儿能寻得到先生?” 顾宁安笑了笑道:“何时回来,我也不知,不过你家儿子若是成婚了,记得给我发张请柬......若是赶得上,我会来参加的。” 我儿要成婚,谁愿嫁一个废人啊......魏海苦笑道:“顾先生还没说家住何处呢?” “乐乡县,安思小院。”言罢,顾宁安提起酒坛,便是朝着东边走去。 而在心里默默记下顾宁安住处的魏海,也在这一恍神之间,便寻不到那道青衫身影了…… 【ps:加更小游戏,今日催更破千,明日加更一张,以此递增,没有上限!】 【你们的评论重山会逐条去看的,大家也要多评论,这样咱写得才有劲儿......】 105 “悍匪”魏海 天朦朦亮起,江陵府的大街小巷开始热闹起来,买早点的商贩们卖力的吆喝着。 从江边走回,饥肠辘辘的魏海,在自家铺子门对面的包子铺上买了几个大肉包。 咕噜! 由于实在是太饿了,他还没付账就先吃了一个。 结果在小贩朝他要钱的时候,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昨晚想要寻死,把所有的钱全都留给自家妻儿了。 眼下他身上可谓是分币没有! “这......小哥你别瞪眼,我身上忘带银子了。” “你等我找友人拿点,稍等我一炷香的功夫就成,如何?” 魏海说得很诚恳,在说话的同时,他还在身上摸索,想要找出个值钱的物件来抵充。 这不摸不知道,一摸啊,左手掏出一圈麻绳,右手掏出一把匕首。 杂乱的须发,敞开的衣襟,左手麻绳,右手刀,嘴里还说着身上没钱。 这标标准准的就是一个悍匪啊! 小贩大喝一声:“来人呐!悍匪抢包子啦!” 哗! 长街之上顿时骚动起来! 有的人四散躲避生怕殃及池鱼,有胆子大的拿起锄头和家伙事儿朝着魏海围了过去,还有人则是到处大喊大叫找捕快! 一时间,这沉寂了一夜的江陵府,顿时变得热热闹闹,“鸡飞狗跳”! ...... 砰! 惊堂木一声骤响! 两侧衙役以水火棍捶地,口中低喝:“威~武......” “将案犯带上!”文松墨一声令下,两名差役就将魏海给押上公堂! 文松墨望向堂下卖包子的小贩,问道:“认一认,是不是他?” 小贩定睛一看,正色道:“回禀大人!正是此獠,他吃包子不给钱,还想持刀明抢!” 披头散发的魏海大骂道:“老子抢你娘!我是身上没钱,那刀子和麻绳又不是用来抢你的!” 小贩吓得瑟瑟发抖:“大人!此獠猖狂无比,在这公堂之上还敢威胁小的,要抢小的娘亲啊!” 听到这话,魏海气得鼻子都歪了,嘴里“口吐莲花”精彩纷呈,听得众人顿感此人当真是骂人的行家。 砰! “肃静!”文松墨怒喝一声,看向魏海,正色道:“魏海,你可认罪?” “文松墨?他娘的是你啊!”魏海耸了耸肩道:“还好是你审案子!” “来,你借我三文钱,把这那个包子钱给这斯!” 文松墨不苟言笑,冷声道:“放肆,这是公堂!别以为你认识本官,本官就会偏袒于你!” “嗨哟喂!”魏海气得发笑:“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想抢着小贩!” “我要是缺钱,我找李小子要不就成了?老子的刀子和麻绳不是用来抢钱的!” “是这卖包子的小贩一惊一乍的,把老子给弄到这来了!” 闻言,文松墨看向差役,淡淡道:“此人可有拘捕反抗?” 差役拱手:“禀大人,此人嘴上厉害,但未曾拘捕反抗。” “嗯。”点了点头,文松墨看向卖包子的小贩,开口道:“他可有持刀挥砍捅刺你?” 小贩顿了顿道:“没有,但是他吃了我一个包子,还没给钱!还把刀拿出来,我自是以为他要抢钱!” 文松墨沉思了片刻,淡淡道:“就案情来看,应是个误会,不过魏海,你需要把包子钱给人家。” 魏海无奈道:“你借我三文,等我出去了就还你。” “本官没钱。”文松墨摇头。 “文~松~墨!”魏海拖长了语调怒吼道:“堂堂一个府尹,连三文钱都不肯借?” 文松墨站起身子,摸了摸上下:“刚上任,这个月的俸禄还没发......” “好!好!好!”魏海气极反笑:“那你帮我找李小子借,这总可以了吧?” 文松墨刚欲回应过,公堂外忽然跑进来一位差役,差役跪下大喝道:“报!公堂外有一妇人自称是魏海的家属,说是来给他送银子的!” 闻言,文松墨摆手道:“领进来!” “不行!不能进来!”魏海一听,立马狂喝! 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与自家夫人见面! 然而,文松墨压根就不理他,那差役也很快就将妇人给带了进来。 “民妇刘芳,见过府尹大人!”说话间,妇人就是要跪下。 “别!不用跪!”文松墨连忙喊了一声,继续道:“你是魏海的夫人?” 刘芳颔首:“正是。” 文松墨继续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被抓来了,还缺银子的?” 刘芳微微蹙眉,不知这跟案情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如实说道:“有位先生告诉民妇,让民妇于此刻来衙门,送三文钱,带魏海回去。” 此话一出,文松墨和魏海皆是一惊。 前者想到,看来这一出“闹剧”,算是顾先生故意为之,好让他们相认? 后者则是有些疑惑,顾先生不是昨晚就走了吗? 莫非得知咱有难,又回来了? 若真是那样,还是顾先生仗义啊! “来,三文!”刘芳将三文钱递给了包子小贩后,继续道:“我可以将他带走了吗?” 文松墨看向小贩,淡淡道:“你还想状告魏海抢你钱吗?” “不不不!若早知道这位是刘姐的相公,这包子我肯定就送他吃了。” “都是街里街坊的,不至于,不至于!” 小贩在看到刘芳的时候,也是明白,此事肯定是闹了个大笑话了。 平日里,刘芳对他们这些小贩也是很照顾,如此好的一个妇人,总不可能嫁了个抢钱的匪人吧......“既然如此,那就结案!”文松墨一拍惊堂木,两名差役松开了魏海。 魏海站起身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刘芳行至其身侧,不咸不淡的说道:“在任家面壁思过的时候听不出我的声音,到了现在还要继续假装不认识我?” 此话一出,魏海猛地抬起头,对上了自家娘子那对饱经风霜的眼睛。 “你早就认出我了?”魏海颤声道。 刘芳颔首:“化成灰都认得。” 魏海继续道:“那你是......” 刘芳摆了摆手道:“回家再说吧,朝儿在家等我们吃饭了。” 106 胡诌 一路上,魏海与刘芳,一人稍后,一人稍前的走着。 全程没有任何的交流,若不是两人走得还算近,旁人还以为这两人不是一道的。 从衙门出来,走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魏海夫妇来到了自家铺面前头。 铺面的大门敞开着,里头隐隐有饭菜的香气传出。 刘芳走了几步,发现魏海还在后头愣着不动,她便是冷笑道:“怎么?不敢进来了?” “我......”魏海咬了咬牙,脚下似是灌了铅水一般,每走一步,都是费力无比! “爹,娘!” “你们回来啦?” 一道充满着朝气的声音响起! 魏海错愕的抬头望去,只见自家的儿子魏朝,竟走了出来,定睛望着他! “朝,朝儿!” “你,你,你能走了!” 魏海的声音颤抖,语气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他使劲儿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鲜红的五指印,在其脸上浮现! 斯哈! 感受着脸上的剧痛,魏海放声大笑:“不是梦!不是梦!” 魏朝走近几步,拉上了自家老爹的臂膀,笑道:“爹,你别笑了,街坊邻居都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魔怔了。” 魏海伸手轻捏着儿子的四肢,颤声道:“管他娘的,管他娘的呢!你啥时候好的,爹咋不知道啊!” “昨晚才好,爹自然是不知道。”魏朝应了一声。 昨晚? 还好老子没死啊! 魏海思虑之间,刘芳手插着腰,不耐烦的说道:“有完没完?不能进来边吃边说?” “饿得都抢人家包子吃了,也不嫌丢人!” “啊?”魏朝笑道:“爹,你还有这一出呢?” 魏海挠头道:“纯属意外,纯属意外,走走走,进去再说!” ...... 魏海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比不上任家的饭菜丰盛昂贵,但却让魏海忍不住造了三碗大米饭下去。 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听自家儿子和夫人讲述昨晚的见闻。 原来,在他昨夜送完包裹之后,顾宁安也来了。 他自称是魏海的好友,来给魏海的儿子,送一颗能治病的金桔果来了。 若不是在任家宅院的时候,刘芳曾见过顾宁安与魏海在一道,她定要以为这是个骗子。 金桔果也许能入药,但用金桔果能治病,治得还是四肢不举的重病,那就是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倘若这东西真有奇效,那金桔果恐怕得卖上个天价! 递出了金桔果后,顾宁安留下了一句话后便是离去。 这话就是当时刘芳在公堂上所说:明日辰时一刻,带上三文钱,去公堂接魏海回来...... “金桔果!金桔果!”魏海不断呢喃重复着“金桔果”三个字,在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 脑子不算太灵的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娘的!”魏海放下碗筷,一拍脑袋:“这文松墨也是好运气,竟然还能跟圆球分上了半颗!” “这全给圆球吃了,也比给那文松墨吃了好啊!” “爹!”魏朝冷不丁的喊了一声。 魏海把嘴里的饭吞咽下去:“干啥,一惊一乍的?” “我想问......”不等魏朝把话说完,魏海就是打断道:“顾先生的事情,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魏朝“哎”了一声,指了指饭菜道:“我是想问,这顿饭菜好不好吃,我做的。” “你做得?”魏海夹起一筷炒菜送入口中,囫囵道:“可太他娘的好吃了!” “爹,喝酒!”魏朝端起那未曾喝完的喜酒,刚要倒酒就被魏海给拦下:“哎,不喝了,喝酒误事,以后还是少喝。” 啪! 刘芳将筷子朝桌上一拍:“呦,现在知道少喝酒了?昨晚我看你在任家也没少喝啊,那满身的酒气,走出去二里地都能闻到!” “咋的,你亲儿倒酒,不比那新郎官给你倒的酒水呗?” “那你干脆去认人家当儿子算了。” 听到这,魏海赶忙松开手道:“别别别,我喝,我喝还不成吗?” “今日是我们老魏家大喜的日子,不光我喝,我们一起喝!” 魏海说话的工夫,他家儿子已经非常麻利的倒上了三大碗酒。 “这第一碗,先敬顾先生,没有他呀,没有我们这能团聚的一家!”魏海话音落下,众人齐齐饮尽碗中美酒。 哗啦! 又是倒上一碗酒,魏海端起碗,面朝着刘芳,正色道:“第二碗,我敬夫人,这三年多,你一个人,辛苦了。” 闻言,刘芳顿感眼前一阵朦胧,别过头去的她“哼”了一声:“你倒是还知道!”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说话间,魏海倒上了第三碗,对着自家儿子说道:“孩子,这第三碗,爹敬你......敬你没有因为四肢不举,而有过想要轻声的想法......” “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我死了,你和我娘咋办......咱确实是废人,但也是你们的精神支柱啊!”魏朝满不在意的打趣道:“爹这么说,难道您还想着轻生了?” “嗯,昨夜差一点就轻声了。”魏海笑道。 “啥?”“你说什么!” 魏家母子齐齐起身,脸色有些难看。 魏海一边拉住一个人的手,笑道:“你们看你们,急什么急,我这不是活得好好地?” “昨夜要不是有顾先生送我一程啊,我可能就真死了。” 刘芳愣了愣道:“顾先生送你一程?什么意思?” “就是顾先生打算看着我死了,在根据我选择的轻生之法,决定要不要找个地方把我埋了......” 魏海的话音落下,刘芳抬手就是一下,打在其肩头之上:“又喝多了说胡话!” “顾先生可是读书人,听你先前那意思,又是咱家的恩人,你可不能如此胡诌人家!” “天地良心!我没胡诌啊!”说话的同时,魏海还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刘芳扬起手,作势要打:“你还说!” “好好好!”魏海缩了缩脖子:“是我胡诌,是我喝多了胡诌行了吧?” 刘芳瞥了其一眼:“怎么的,我看你是还有些不服气!” “不敢!不敢!” 应了一句,魏海赶忙低头扒拉起了碗中的米饭,心中则是默默想着待过年的时候,定要去安思小院,送上自己亲手酿造的“万年醇”...... 107 先生家住何处 月朗星稀,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任家小院之中。 位于后院的一处厢房内,任家夫妇,李家夫妇,魏海一家人,文松墨围坐在一道。 在吃这顿饭之前,任家主他们就从魏海的口中,得知了顾先生已经离去的消息。 对此,任家主虽觉得有些匆忙,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他看来,如此仙人,本就是来去随心,所以他才会急吼吼的就让自家女婿和女儿成婚。 许是离别来得太过突然,李寻山这小子显得有几分惆怅,明明是大婚之后的第二天,却总表现得愁云惨淡。 任月发现了这一点,聪慧的她立刻扯开了话题,她先是杵了杵身侧的李寻山。 紧接着又是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刘芳和魏朝的方向敬酒道:“魏夫人,魏公子,由于种种原因,你们缺席了我和寻山的婚宴。” “今日巧得团圆,我们夫妻两个敬你们一杯!” 闻言,刘芳与李寻山齐齐起身,回敬了一杯后,又是说了一些恭贺之言。 魏海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头,笑道:“朝儿,寻山小子跟你的岁数差不多,如今你这身子骨也好了,是不是也该寻摸个姑娘家,成婚了?” “爹......我这才刚好......”魏朝无奈笑道。 最会调节气氛的任家主笑道:“刚好怕甚,任叔给你介绍一个,你说你喜欢啥样的!” “啊?”魏朝没想到这话题莫名就扯到他这来了,猝不及防间,他只是挠了挠头道:“有没有酒量好的?” 任家主“额”了一声,淡淡道:“这......这要求倒是符合你老魏家的一贯气质......” 刘芳嗔怪似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无奈道:“你是打算到时候夫妻两一起喝酒,在生个酒量好的大胖小子,好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当酒鬼?” 魏朝满不在意的笑道:“这也挺好。” “你!”刘芳那气急,可在场的人多,她也是不好再说什么。 “魏老哥,顾先生临别之前,可有说何时回来?” “或者他有没有说过,我们去哪儿能找到他?” 李寻山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再度汇聚到了魏海的身上。 魏海笑了笑,故作神秘的应道:“那自然是说了,毕竟当日同舟共济,我与顾先生的关系,那是最好的。” “快,与我等说来听听!”文松墨催促了一句。 魏海嗤笑道:“呵!你忘记白日里在公堂之上如何对我得了?老子这肩膀现在疼呢!” 文松墨打趣道:“又不是我按得你,谁让你买包子不带钱,还带刀的?” “呵!”魏海冷笑一声,随即看向了李寻山,笑道:“改日我悄悄告诉你,就不告诉这文老头,气死他!” “嗨!不说就不说,有什么好气的,寻山你说是吧?”说话间,文松墨冲着李寻山使了个眼色。 李寻山尴尬一笑,没有接话。 魏海眯了眯眼睛,笑道:“过几日,我打算重新开张酒肆,到时候酿得第一批万年醇,我送你们几坛。” 文松墨笑道:“那感情好!” “没你的份!”魏海的话音刚落,那边的文松墨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冷哼了一声道:“下次你可被犯我手里!” “切!”魏海翻了个白眼:“老子遵纪守法!” 眼瞅着二人这一言不合又杠了起来,任家主再次出来打圆场。 众人细数着这段时日的神妙经历,把酒言欢,聊得好不热乎。 时至戌时,这顿“家宴”方才散去,众人也心满意足的从魏海的口中套到了顾先生的住址...... ...... 山林间,两侧的树木郁郁葱葱,零星有几点月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正快步穿梭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 前者一袭夜行服,头戴一方黑纱斗笠,背后别着一柄长剑,其身形纤细玲珑,不难看出是个女性。 后头那人穿着打扮随意,年纪不大,看上去很像是个市井之上的小混混,他一边跟着前头的黑衣人,一边喊道:“姑娘,你就跟我赌上一场吧,就一场!” “我这都追了你百里地了,看在我如此诚心的份上,你就陪我赌一把啊!” “没兴趣,我没让你跟着我。”清冷的声音响起,青年眼珠子一转,高声道:“姑娘,我见你负剑而行,想必也是个用剑的高手。” “不过我可以跟你打赌,比剑的话,你不如我!” “你若是输了,掀开面纱,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我若输了任凭处置,如何?” 唰!黑衣人一个急停转身,她上下打量了青年一阵后,淡淡道:“你想比一比?” 青年见状,面露笑意:“不,是赌上一赌,只看姑娘你敢不敢赌了!” 锵!黑衣人反手拔剑,银白色的剑刃染上点点月光,透出冷厉的寒意。 “且慢!”青年抬手一压的同时,弯腰从道旁捡来两根木枝。 唰!唰! 青年挥动木枝的时候,发出阵阵破空声。 他笑了笑道:“我身边没有趁手的剑,为了公平,不如你用这枝条?” 嚓! 黑衣人直接将手中长剑刺入地面,冲着青年伸出了右手。 “姑娘好胆魄!”青年放声大笑,手中木枝用力一掷。 然而,他这准头似乎有些歪,黑衣人为了接住木枝,不得不侧身跑出几步! 陡然间,青年的身形也是随之而动,接住木枝的黑衣人以为他要偷袭,在反手接过木枝之后,又是倒退了几步出去! 锵! 青年一把将黑衣人的插在地上的长剑拔出,笑道:“我赢了!” “刚才我们打赌,你的剑不如我的剑,现在你手中拿着的是木枝,而我手中的是你的宝剑。” “孰好孰差,自是一眼见分晓!” 啪! 黑衣人将手中的木枝一丢,一边朝着青年走去,一边冷声说道:“使诈,不算赢......把剑还我。” 青年握剑倒退,面上带笑:“兵不厌诈,姑娘难道背信弃义,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再者说,我就想看看姑娘长什么样,给我看看就算是履行约定了。” 黑衣人越走越近,沉声道:“把剑还我,不然我可真对你不客气了。” “罢了,既然姑娘言而无信,那在下就只能,将此剑据为己有了!”一句话说完,青年脚下步子迈得飞快,朝远处疾驰而去。 其后,黑衣人紧追不舍,二者从一开始的男追女,变成了女追男...... 【ps:虽然没到千催,但我能看出来大家都很努力去点了,甚至有读者都开小号了哈哈】 【emmmmm…..不过可别开了小号直接点最后催更呐,跳章啥的影响前面数据的捏】 【重山很感谢大家!没破千纯粹是追看书的人不多,是俺滴问题……】 【大家也别养书哈,多追更,重山后续也会努力更新!】 【话不多说,加更仍旧奉上!】 108 红薯 呼~呼~ 呼啸的大风裹挟着细密的雨水从破庙的各个裂隙灌入。 庙中唯一的一处避风的位置上,一簇篝火正在“嘎吱嘎吱”的燃烧着。 顾宁安手里握着两根竹棒,竹棒的顶部各自插着一块红薯。 在火苗的炙烤之下,烤红薯的外皮呈现出诱人的玫红色我,浓郁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待蜜汁烤出来,这就能吃了。”顾宁安将其架设到了垒起的石块之上,心念一动间,其掌心顿时浮现了五道红尘气。 这五道红尘气,分别对应了李寻山,任月,任家主,魏海,以及文松墨。 从宽大的袖袍间一抓握,红尘剑顿时浮现! 运转法力,顾宁安小心翼翼的操控着红尘气,将其一缕一缕的引入红尘剑中......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去,五道红尘气尽数融入红尘剑身。 红尘剑“嗡”的一声,透出一道法光之后,便又是沉寂了下去。 这一回引入红尘气,要比之前来得容易不少,许是已然承载了十道红尘气的缘故,顾宁安能感知到,这柄木剑变得愈发得具有包容性,不会因为承载太多的红尘气而出现毁坏的情况。 “姑娘!你别追了!” “看了一下你的脸,追了我一天一夜了!” “放过我吧!” 一声凄厉的哀嚎穿破雨幕! 顾宁安将红尘剑放于一侧,顺手拿起了一支竹竿,从其顶部取下烤好的红薯后吹了吹,将其一分为二。 只听细微的“嘎啦”声响起,酥脆焦香的外皮应声断裂,色泽金黄的红薯肉拉着丝断成了两截。 嗒嗒嗒!嗒嗒嗒! 急促的脚步声与破庙门槛前戛然而止,浑身湿透的青年打量了顾宁安一阵后,便是拱手道:“有个女魔头正在追杀我,还请先生不要声张。” 言罢,青年便是径直走进了破庙内,四处张望了一番后,顺着一根柱子窜上了房梁! 没有理睬那青年,顾宁安专心的吃着手中的红薯,这红薯凉了可是没热着的时候香甜。 很快,同样浑身湿透的黑衣人走进了破庙,瞧见顾宁安的时候,她身形一滞,显然是在想,这大雨天的破庙里,怎么会有个书生在吃红薯? “叨扰了。”黑衣人拱了拱手,随即迈步走进了破庙后,就将头上的黑纱笠取了下来。 被水浸透的沙笠很沉,更不透光,在这略显昏暗的破庙中,她很难看清火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有何事务。 不得不说,黑衣女子的样貌着是令人动容,其肤白如玉,朱唇娇艳,一对秀丽的眸子中透着些许英气。 提剑而行的黑衣女子,一寸寸的扫视着地上的水痕,见水痕在一处梁柱前戛然而止后,她的目光瞥向了顾宁安,笑道:“先生,您这红薯最好收一收,不然一会可要染上灰尘。” “多谢提醒。”应了一声,顾宁安将尚在火堆边靠着的红薯挪换了个位置。 嗖! 黑衣女子抬手一剑掷出,一道寒光直奔着房梁顶上激射而去! “娘嘞!”躲在房梁上的青年高呼了一声,不得不一个侧滚,直接从房梁上摔到了地上! 噗通一声,烟尘四起! 顾宁安随手掸了掸,那朝着其席卷而来的烟尘纷纷朝着四周散去。 “啊!我的腰!”青年哀嚎了一声,原是其落地之后,被黑衣女子一脚踏住! “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就甭跟我计较了!” “我打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到处流浪......”涕泪横流的青年不断地哀嚎着,把自己的身世说得是惨绝人寰...... 砰! 一脚将青年踹开,黑衣女子腾空跃起,一把将刺入房梁的长剑拔出后,冷声道:“下次看到女子,莫要在言语轻佻,倘若下次再见你如此,定斩不饶!” 青年捂着胸口起身,尬笑道:“谨记姑娘训诫......” 不再理会那青年,黑衣女子刚走到破庙门口,一道青雷当即一闪,外头的雨势变得更大了。 反手收起长剑,黑衣女子冲着顾宁安一拱手:“敢问这位先生,可否容我一道烤会火?” “请便。”顾宁安囫囵应了一句,继续拨开剩下半个没吃完的红薯。 闻言,黑衣女子道了声谢后,便是坐到了篝火前头烘烤了起来。 不远处,揉着胸的青年笑嘻嘻的凑了上来,冲着二人作揖:“在下赢笃,逢赌必赢的赢,笃定不输的笃!” “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顾宁安望了他一眼,笑道:“顾宁安。” “好名字!”赢笃应了一声,又是望向了黑衣女子。 后者本是不想搭理他的,可奈何还有顾宁安在,她自认烤了人家的火,可不能连个姓名都不说。 故而,她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柳飞雪。” 赢笃一拍手:“好好好!名字美,人也美......” 锵! 长剑出鞘半截,赢笃缩了缩脖子:“对不住,我这嘴贱惯了......” 见柳飞雪不好相处,赢笃的目光又落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这荒郊野岭的,敢一个人在这破庙里悠哉悠哉的烤红薯吃,见到他们一人逃窜,一人持剑相追也巍然不动。 显然是有莫大的底气在的......这底气自哪儿来的? 那把木剑? 看着跟孩童玩物似的......咕噜~咕噜! 两声“咕噜”声自柳飞雪和赢笃的腹部响起! 前者俏脸一红,别过头去不再看那诱人的烤红薯。 后者没脸没皮,对着顾宁安拱手道:“顾先生,有没有兴趣赌一把?就赌你这未曾吃过的红薯,如何?” 一听这话,柳飞雪当即提醒道:“顾先生,莫要搭理这斯,这斯使诈!” “嗨!”赢笃没好气的说道:“我赢了可打算分你一半呢......追了我一天一夜,你不也饿得肚子叫了?” 锵!剑鸣响起! 赢笃连忙作揖:“我错了!” 拿起竹竿,顾宁安将其递给了柳飞雪,笑道:“你们一人一半吧。” “顾先生......这。”柳飞雪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可饿瘪的肚子却不让她说出口...... 一旁,赢笃凑了上来,也不管烫不烫的,就将红薯给掰下一小块:“剩下的归你。” 丢下一句话,他便是拿着红薯边啃边朝着顾宁安道谢。 咕噜! 柳飞雪的肚子又是一声“惨叫”,她红着脸,边连连道谢边接过竹竿。 用手掰开了一截红薯,朝着赢笃丢了过去:“一人一半,不用你让着我什么。” 109 寻仙求赌 “看来这雨今夜是停不了了。”赢笃站在破庙门前的屋檐下说了一句后,又是返回了篝火旁。 身上衣裳烤干,又是吃过了东西的他,精神头显得比刚才更为充沛。 “顾先生,这荒郊野岭的,你独自一人前行,是要去做啥呀?”话很多的他,心知柳飞雪不会搭理他,他也就是想跟顾宁安聊聊天。 顾宁安笑道:“去给人落葬。” 呼~ 一阵寒风吹进破庙内,明晃晃的篝火险些要被这风给吹熄。 配上顾宁安这句话,赢笃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他讪笑着扯开话题:“呵呵…….先生,你困不困,要不咱玩两把?” 哗啦啦! 说话间,赢笃的手中多出了一副骰盅,在其摇晃之间,其中的骰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啪嗒! 将骰盅朝着地上一扣,赢笃掀开骰盅之后,其中的五颗骰子,赫然堆叠到了一起,五颗骰子竟都是一点朝上! 顾宁安笑了笑道:“我不会赌,不过你这手艺倒是不错,很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 “喔?”赢笃来了兴致,笑道:“这些也不过是花招子罢了,真正的赌技,那只有上了赌桌才能分出个高下。 “先生,要不咱就来上一把?不来钱,就单纯的玩玩。”赢笃不死心,继续邀请。 顾宁安摆手道:“顾某没什么兴趣。” “哎……”赢笃握着骰盅灵巧的一划,堆叠在地上的骰子没入骰盅后凌空转了两圈后,落到了其手心。 “柳姑娘,我看你背负长剑,又是朝着东南方去的,你是不是要去参加天剑山庄的剑道比试啊?” 闻言,双目微闭的柳飞雪睁开杏眼,蹙眉道:“你竟知晓那剑道比试?天剑山庄会邀请你?” “嗨!这是什么话!”赢笃撇嘴道:“我在江湖上虽然没什么名气,不过我师傅九指老魔还是相当出名的……” 柳飞雪皱眉道:“赌桌上一生只败一次的九指老魔是你师傅?” “可你们玩赌的,跟剑道并非一路,天剑山庄恐怕不会邀请你们吧。” 赢笃摆手道:“是没邀请,但也没说不用剑的人不能去啊。” “呵!”柳飞雪冷笑道:“你不会是听天剑山庄说,此次若是能击败他们,就能获得仙人所创的剑谱,方才要去吧?” “仙人所留的剑谱,我用不着……”说到这,赢笃顿了顿道:“我去是打算寻仙一赌的。” “寻仙一赌?”听到这话,柳飞雪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道:“我记起来了,江湖上流传,一生只尝一败的九指老魔是输在了仙人的手中,输了之后他自剁一指。” “从次之后不与凡人赌斗,只与仙赌!” “其实不然,江湖上流传的版本根本不对,只有我这个亲传徒弟才知道事情的真相。”说到这,赢笃卖了个关子道:“二位可想听听?” 柳飞雪冷漠道:“不想。” “顾某想听听。”顾宁安的话音落下,赢笃一拍大腿道:“还是顾先生给面儿!” “那我就来讲讲,我师傅的事情。” 赢笃是个孤儿,据他师傅说,他是被从路边捡到收养的。 他的师傅“九指老魔”最早的绰号是“赌魔”,之所以绰号改了,是他的师傅偶遇一位仙人。 与人赌,未尝败绩的他,想与仙人赌斗上一场,奈何那仙人根本就不搭理他。 于是乎,他自己跟自己赌了一把,他用提刀剁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想以此来“要挟”仙人同他赌斗。 这是以挟持仙人善信位为赌! 奈何,他的师傅纵然砍了自己一根手指,仙人并没有搭理他,反而还飘然离去。 自此之后,郁郁寡欢的九指老魔不再同人赌,而是踏上了寻仙之路,他要找到当初的哪位仙人,再恳求对方同自己赌上一场。 这一找,便是二十余载! 在寻仙求赌的路上,九指老魔收养了赢笃,这孩子也从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童,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如今早在这数年前,九指老魔离世,这寻仙求赌的担子,也是落到了赢笃的身上…… “所以说,其实我师傅压根就没跟仙人赌过……他纯粹是不择手段,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挟持仙人……结果他赌输了。”说到这,赢笃满脸唏嘘的说道:“所以江湖上不知咋的,就流传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言论。” 闻言,柳飞雪错愕道:“这故事真不是编造的?真有仙人?” “我不知道,仙人跟我师傅碰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应了一声,赢笃不由得发笑:“其实我也觉得这可能是老头子瞎编的。” “可他又是真真切切得带着我找了很久,走遍了很多地方……最终也是死在了寻仙的路上。” “即使师傅没说让我去找,但这担子我也必须接过来,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咱可不会忘。” “看来,你倒不是混蛋到底,起码还是有些孝心在身上的。”柳飞雪一脸认真的说道。 赢笃无奈道:“柳姑娘,这一时间,我都不知道你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柳飞雪正色道:“在夸你。” “额……”赢笃不知该如何接话,便是望向顾宁安,笑道:“顾先生,您一看就是读书人懂得多,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顾宁安笑应道:“话本故事里有……” “对了,那你师傅没跟你说过,仙人长什么样子吗?” “是高矮胖瘦,还是三头六臂?又或者是腾云驾雾?” 柳飞雪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不知不觉间主动开始发问。 赢笃摇了摇头:“问过,但师傅不说……有一次他喝多了,曾说过一句话,来描绘仙人。” 柳飞雪追问道:“什么话?” “青衫潇潇,似凡似仙!”赢笃应道。 “青衫潇潇,似凡似仙?”跟着呢喃了一句,柳飞雪突觉放空的余光中有一袭青衫身影。 顺着余光的方向正视过去,她望到了顾宁安。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感觉这句话,描绘得仙人,跟眼前这位顾先生能对得上号…… 110 仙人剑谱 感受到柳飞雪的注视,顾宁安抬眼回望,目光交错之间,前者俏脸一红,假装不经意的避开。 赢笃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咂舌道:“柳姑娘是不是觉得顾先生跟我师傅话里的仙,对得上号?” 柳飞雪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有些尴尬的赢笃自顾自的说道:“其实我刚进破庙的时候,也这么觉得。” “此等荒郊野地,一袭青衫的顾先生,悠然自得的在这破庙中烤红薯,也不为外界异样所动。” “此等心性,还真像是我师傅遇到的那个仙。” 柳飞雪恍然道:“所以你才会拉着顾先生,想一直与他赌上一赌。” “柳姑娘聪慧过人,在下就是这么想的,可惜顾先生不给这机会啊。”说话间,赢笃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后者神情淡然,眼神空灵,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柳飞雪顿了顿道:“看在你尚有孝心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建议,此番莫要去那天剑山庄……若执意要去,恐怕你小命难保。” “嗯?”赢笃语调上扬:“柳姑娘这话里有话啊……此等剑道比试,又不止一次,不都是点到为止吗?” “而且我也不参加比剑,只是单纯去寻仙的。” “我不比剑,又怎么会小命难保?” 闻言,柳飞雪脸上浮现了一丝冷意:“我爹名为柳炙……” “江湖人称,柳叶剑客的柳炙!” 赢笃猛地起身,脸上的表情煞是兴奋:“你爹用一手摘叶飞剑灭杀三十余位山匪的事情,可是让我崇拜得紧呐!” “他老人家现在在做什么呢?江湖上可好久都没有他的事迹了。” 柳飞雪淡淡道:“三年前,天剑山庄庄主裘千刃,邀他去共观所谓仙人剑谱,结果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被杀了?”赢笃眉头紧蹙语气低沉:“这天剑山庄有这个实力?” “人还活着,可跟死了也没区别了。”说到这,柳飞雪眼中的冷冽愈发锐利! 赢笃摆手道:“嗨呦,柳姑娘你别卖关子,抓紧讲啊,我刚才讲的时候,可一点关子没卖! “你这讲一半,喘口气,可把我憋得心痒!” 柳飞雪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方才讲述起来。 三年前,“柳叶剑客”上天剑山庄共观仙人剑谱,一连数十日,没有半点音讯传出! 若是其本人沉浸于剑谱之中,无法自拔,忘却传讯而出,倒也是正常,可问题是他不是一人前去,而是带了数十位弟子和随从的。 他没空传讯,其弟子和随从也应该定时传出消息去。 心急的柳家人上门去寻人,结果就在大门处看到了“柳叶剑客”! 柳家人上前一问才知,威震江湖的剑客,竟然甘愿成为天剑山庄的守门人,而且自述从此只是天剑山庄的守门人,与柳家所有人,再无瓜葛! 这是当场与柳家人断绝了关系,任凭柳夫人和柳飞雪如何劝说,他都是无动于衷。 在问道随他而来的那些弟子仆从却了何处之时,柳叶剑客竟答:被我杀了! 至于原因? 他没有说,只是最后留下一句:若再来寻我,便与那些弟子一般,不论是否与他有血亲关系……. 赢笃倒吸了一口凉气,顿了顿道:“这可比人死了还要可怖啊!” “人死,可能死于暗算,围杀,设计……可这让一位剑客心甘情愿的做一条……额咳咳,心甘情愿的做看大门的活,那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让人六亲不认?” 柳飞雪摇头:“我不知,不过问题也许就出在哪本所谓的仙人剑谱之上……所以我奉劝你,别去了,此行一个不好,可就是要掉脑袋的。” “这……我去还是要去的,毕竟天下之大,上哪寻仙去?” “好不容易有了个仙人剑谱,不管是不是真的,起码跟仙沾亲带故了。” “那我也得去试试!” 说到这,许是觉得先前的话题过于沉重,赢笃一拍脑袋,做出一个怪样,叹气道:“总比我现在,见到一个穿青衫的,看着像仙人的,就追着人家要赌来得好吧。” 对此,柳飞雪没有接话,她能说出自己的事情,来劝告赢笃别去,已经是仁至义尽。 倘若对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她也没有资格阻拦,也不想在阻拦。 毕竟,她这一次出来,也是背着整日以泪洗面的娘亲偷跑出来的…… “顾先生,我看你也有把剑,你不会也是去参加天剑山庄的剑道比试的吧?”赢笃又是把话题很自然的扯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顾宁安摇头:“本来不是,不过听你们这一说,倒是真想去见识见识。” “就凭一把木剑?”赢笃嘴角一咧:“顾先生,甭怪我话糙,你这把木剑要真去参加比试,恐怕不到一个回合,就能直接被斩断了……” 顾宁安笑道:“正如你一般,我又不是去比试的,单纯想去见识见识,用什么剑自是无妨……” “另外,我这剑,恐怕一般的兵刃也无法将其折断……” 这木剑,我手都能掰断了……赢笃讪讪一笑,随即寻摸了个雨水吹拂不到的地方一躺:“没成想,这到了最后,大家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那就赶紧睡会。” “明早啊,这雨停了,还得赶路勒!” 赢笃的话音落下,他那边就是响起了阵阵“鼾声”。 “年轻人睡得就是快。” 顾宁安打趣了一句,正打算闭目休息的时候,对面的柳飞雪又是压低了声音,冲着他说道:“顾先生,你若真要去,记得把剑用东西遮掩起来。” “天剑山庄比试的规矩,凡持剑而入者,必登台较量!” 闻言,顾宁安拱了拱手:“多谢姑娘提醒。” “不谢。”应了一声,柳飞雪站起身,走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将背后的剑取下抱在身前后,方才松下心神,闭上了眼睛…… 111 灵武县 “小二,来三碗肉丝面,面多加,另加三个煎蛋!” 赢笃大手一挥,语气颇为豪迈嘹亮,引得经过的路人频频侧目。 一个距离他稍近的稚童,指着他,对着身侧的妇人问道:“娘亲,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常说的穷装蒜?” 稚童的声音也不小,惹得赢笃脸色一阵青紫。 “别瞎说!”训了稚童一句,妇人将其抱起,快着步子走开。 赢笃见状,打着哈哈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肉丝面,就是你一路上念叨了一路的硬菜了?”柳飞雪淡淡道。 赢笃颔首:“当然,这肉丝是一道菜,面是一道菜,面汤又是一道菜……肉丝加蛋又是一道菜……” “行了行了。”柳飞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再说下去,你空怕连面汤里的葱花和猪油都能算作一道菜吧?” 赢笃认真的点了点头:“你咋个知道?” 柳飞雪:…… “三位客官,面来咯!”面摊老板是个中年汉子,端上三碗肉丝面后,他道了一声“几位客官慢用”后,便是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三人。 显然,人家是等着你结账呢!呼哧~呼哧! 桌上,赢笃就跟没瞧见一般,呼哧呼哧的吸起了面条。 之前说好是他付账,所以柳飞雪直接开口道:“先别吃了,人家摊主等着你付账呢!” “付账?”赢笃抬起头来,一脸不耐烦的说道:“哪有没吃完就付账的?这也太心急了!” 中年汉子作揖道:“对不住了,小本买卖…...” “成成成!”赢笃摆手道:“桌上这些总共多少钱?” “刚好九十文!”中年汉子笑应道。 一听这价钱,赢笃放下筷子,张大了嘴道:“三碗面,你要九十文?你咋不去抢?” 闻言,中年汉子指了指摊位前的招牌:“我这招牌上可都写清楚了,一碗肉丝面二十文,加面五文,加煎蛋五文……三碗就是九十文!” “我这面摊可开了有些年头了,绝对是童叟无欺!” 瞥了一眼招牌,赢笃在身上各处摸索了一阵,最终掏出了三十个铜板:“老哥,要不十文钱一碗?” 此话一出,中年汉子脸色骤变,正欲发作之际,柳飞雪当即取出了一粒碎银:“我来付。” 要说做生意的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快就是“基本功”。 上一秒还怒容满面的摊主,下一秒就如沐春风的说道:“我这就给您找钱。” 很快,摊主拿来了找钱后,道了声谢,便回到了摊子前…… 一炷香的功夫后的,顾宁安三人皆是将眼前的肉丝面吃了个干净。 顾宁安是在吃完之后,也是将自己的那一份面钱递给了柳飞雪。 对方也没有推脱,直接就收下。 当柳飞雪冲着赢笃伸手要钱时,对方打了个哈哈,就是直言:“下次,下次一定请大家吃顿好的,我来买单!” 对此,柳飞雪是不信的,不过看其身上总共只有三十文,她也不好意思强要…… 眼下,他们已经出了江陵府地界,来到了隶属于灵州的灵武县,在灵武县东头,有一座高山,那天剑山庄就坐落于其上。 他们来到此地差不多花费了五日的脚程,算算日子,距离那剑道比试的时间,也不过是仅有一日不到的功夫。 除却那些个收到特殊请帖的人,其余人是不能在比试开始之前就上天剑山庄里去的。 故而,这几日的灵武县就成了那些个江湖剑客暂时居住的地方。 一路上,携带着各式佩剑的剑客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 兴许是就在天剑山庄山脚下的缘故,当地的百姓对携带佩剑的江湖剑客并没有太多的惧怕之意。 这若是放到像乐乡县这种地方,估计你背把剑在街上晃荡,估计乡亲们见着你都得躲得远远的…… 顾宁安一行三人逛了好久,才在一家不算太好的客栈里找到了落脚点。 住宿紧缺,这住宿的费用也是水涨船高,普通的客房一晚上就要二两银子! 顾宁安这一路上花费不多,从捕蛇人哪儿赚来的钱还有九十余两,这偶尔奢侈一把,住上一天倒也是无妨。 柳飞雪一看就是不怎么差钱的人,这二两房费对她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 至于那赢笃,在听到房费的那一刻,扭头就走了。 不过他在临走之前,对着顾宁安他们再三保证,今日寅时,一定回来请他们吃顿好的。 …… 天色渐暗,夕阳拖着狭长的余晖一点点落下。 此刻正是客栈生意最好的时候,顾宁安与柳飞雪提前从房间内出来,在一楼占了个饭桌, 赢笃倒是准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只见其云淡风轻的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子摆到了桌上。 “想吃什么,随便点。” 赢笃的话音刚落,柳飞雪便拿起钱袋子,打开看了一眼,笑道:“也不过五两银子,还以为你赢了多少。” “这五两是我花剩下的,今日我可赢了八十两!”说着,赢笃满不在意的坐下唤小二来点菜。 “呵。”柳飞雪一脸不信的应道:“七十多两,这么多,这么点功夫,又要赌,又要花,这是花哪儿了?” “花哪儿了?”赢笃重新站起身子,转身朝着在座吃饭的江湖剑客高声道:“诸位,今日的菜肴可还合胃口?” 此话一出,全场的江湖剑客在看清了赢笃的相貌之后,大多都是笑着附和了起来。 “合胃口!” “感谢赢公子慷慨解囊!” “赢公子明日何时上山,咱可一道啊!” 闻言,赢笃一边回应众人的“恭维”,一边冲着柳飞雪挤眉弄眼。 突如其来的喧闹持续了没多久就是散去,在场的江湖剑客说完了场面话后,各顾各的吃了起来。 重新落座的赢笃笑道:“如何?咱这几个时辰,可是将能说得上几句话的江湖剑客全都聊了个遍。” 柳飞雪皱眉道:“你觉得一顿饭,能让这些老油子帮衬着你?” “顾先生可知,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见赢笃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身上,顾宁安顿了顿道:“闲散交情,遇小事你呼唤一声,自有人偏帮你说上几句。” “遇大事,只要你未曾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有这层闲散交情在,便很少会有人落井下石。” “你用那赢来的几十两银子,去换闲散交情,而这些闲散交情,则会成为你上了天剑山庄后,一份不大不小的赌资……” 这先生果然不凡,三言两语间,竟将我内心的想法猜了个遍。 不会小爷我真的撞了大运,遇上老头子口中的那位青衫仙人了吧? 思索了片刻,赢笃竖起大拇指,笑应道:“先生厉害!” 112 孽缘 吃过饭后,顾宁安一行三人约定了明日出发的时间后,方才各自回房睡去。 令人意外的是,付完了饭前后,尚且还有盈余的赢笃没有选择去住那坐地起价的客栈。 给二人的说辞是,这钱他赚得虽然容易,但也不想花在这住宿之上。 当顾宁安回到客房之中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窗外零星的有兵刃交鸣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对此,顾宁安倒是不算意外,毕竟在这灵武县,可聚集了不少的江湖剑客。 都是江湖中人,好说话的时候很好说话,不好说话,那就打到你好说话,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点上一盏油灯,微弱的火苗自略显干涸的灯芯上徐徐燃起。 将油灯置于书案前后,顾宁安随手拿起桌上沾染了些许灰尘的“墨”,于砚台中倒上几滴清水,持墨于砚中徐徐转动起来。 没多一会,清水呈乌黑色,淡淡的墨香弥漫开来。 “住宿环境不好,这墨倒是用得不错。”拿起狼毫笔,顾宁安轻点墨水,提笔与宣纸上撰写了一个“赌”字! 啪嗒! 将笔放下,顾宁安望着眼前的“赌”字,思绪飘到了他最早下山游历的那五年之中。 记不清究竟是初次下山游历的第三年,还是第四年了,也许是在更早之前。 顾宁安在一条林间小道上夜行,突见路前有一凶魂正欲吞噬一位老翁。 没有犹豫,顾宁安上前就将那凶魂打得魂飞魄散。 得救的老翁,正是赢笃口中的师傅,也是那江湖人称“赌魔”的人物。 当时被凶魂吓坏的老翁说什么也要跟着顾宁安一道走。 对此,顾宁安是并不在意的。 见识过顾宁安以指斩鬼,老翁便始终称呼其为仙长。 顾宁安和凶魂的出现,打破了老翁原有的世界观,他不停地对着顾宁安问东问西...... 当然,他再问的时候,他也是非常的圆滑,以各种旁敲侧击的方式去问。 对此,顾宁安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予理睬的,毕竟他不算是太过喜欢这位老翁。 倒不是因为他好奇心强,喜欢问。 而是因为他看出,这位老翁的身上沾染着不少的戾气,孽障...... 后来在老翁自述之中,他才得知,原来这位算是个江湖上的“赌王”。 那这么看来,他就能理解这戾气和孽障又是从哪儿来的了。 二人相处的时间不长,拢共也就一日不到,在顾宁安提出要分道走前,老翁说了各种好话,只求能与其赌上一场。 对此,顾宁安只是淡然拒绝。 谁曾想,那近乎疯魔的老翁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刀刃,猛地就将自己的一根手指剁了下来。 他甚至还扬言,如果顾宁安不陪他赌上一场,他就一点点把自己的手给全剁了! 仙人本善,这是大多数人的固有观念,尤其是在老翁被顾宁安救下之后,这种念头就更加根深蒂固。 然而,他错想了一件事情。 顾宁安从始至终都没有自认为“仙”,那作为一个人,他便有自己的情绪判断。 若不是他心性平和,恐怕会在老翁说出那句威胁他的话之后,直接将其送上黄泉。 最终,顾宁安身形逐渐淡化,消失在了老翁的面前...... 当时顾宁安并未多想,在他看来,人世间就是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当时想救人,就救了,事后没得到好的结果,那也无需记挂...... 可最令顾宁安意外的是,在他“陷入归寂”之时,那将其“救”了回来的红尘气中,正有这老翁的身影! 而且他还从红尘气中清晰的看到了,在他离开之后,老翁又做了什么。 当时,老翁看着顾宁安走了,先是状若疯魔的大喊了一阵。 四下寻找不到顾宁安的身影后,他忙不迭的脱下了自己的长袍,用淌血的断指为笔,凭着记忆临摹了一幅顾宁安的画像! 画完了之后,他举着血衣,对天长啸道:“仙长!我一定要找到你,让你与我赌上一场!” “若我阳寿不够,那我就培养个徒弟!让他与你赌!” “与人赌老夫已无对手......今日起,我赌魔,便要寻仙一赌!” 回想起这位,顾宁安不由得唏嘘:“我救你一回,你要挟我......到了最后,你又救了我一回。” “如今你这徒弟又为了完成你的执念,又遇到了我......” “孽缘呐......” 长叹一声,顾宁安将墨迹干涸的宣纸折起,放入袖间后,又是抬起左手掐指推算起赢笃的行踪来......灵武县的一角,赢笃正蹲坐在一处小巷的墙根处。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的小乞丐。 此刻,小乞丐一手握着两个肉包子,另一只手则是端着一碗羊汤,一口汤一口包子狼吞虎咽的吃着。 没多久的功夫,小乞丐就将手中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打了个饱嗝的他用手背抹去嘴上的油花,冲着赢笃磕了个头:“谢谢赢哥!” “哎!哎!哎!”赢笃一把将小乞丐扶起,笑道:“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磕头干啥?” 小乞丐露出了一个微笑,满是黑灰的脸蛋下,只有牙口还算是白:“你对我好,我不会别的,就想着给您磕个头。” 望着面前的小乞丐,赢笃不由得发笑:“行了,下次讨生计的时候给别人磕,给我不用。” 小乞丐顿了顿道:“赢哥,我白日里看到过你,你跟很多人有钱的掌柜赌钱,赢了他们不少钱。” “你的赌术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 赢笃摆手:“算了吧,这可不是什么正经手艺,一个不当心呐,死得别提有多快了。” “可我也想像你一样,能大手一挥,请好多人在客栈里吃香的喝辣的,能让大家都看得起你。”小乞丐语气有些低沉。 闻言,赢笃使劲揉了揉小乞丐散乱的头发:“傻小子,我给你讲啊!” “那些钱是我赢来的,那属于是横财,也可以说是不义之财......这种钱呐,用了可要折寿,严重点还有可能横死!” “我小的时候用过不少,所以无所谓了,你这还没沾上,可就别往这地方动脑筋了,等你再长大些,去当个力工,都比靠赌为生来得强。” 小乞丐年纪终究还小,赢笃的话里又带着折寿啊,横死之类的词语,吓得他赶忙扣自己的嗓子眼:“呕!” “嗨!” “你又做啥!” “吐了可浪费啊!” 赢笃一把将其拽起来,皱眉喊了一声。 小乞丐一脸委屈的应道:“赢哥,你刚不是说那钱用了要折寿横死吗?可我也吃了你买的东西啊!” 哒! 赢笃一个“板栗”敲在小乞丐脑门上,笑骂道:“臭小子!” “买包子和羊汤的钱,是我自己当力工赚来的!” “拢共三十文,全给你这小子吃了,你还想吐掉!” “你放宽心吧......这钱呐,干净着勒!” 113 上山 小乞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瘦得跟柴火棍似的手臂道:“那我明天也去找个力工的活计。” “行啊,这小胳膊小腿,抬一天呐,估计也就挣个五六文钱。”赢笃打趣道。 闻言,小乞丐双目放光:“五六个铜板,不少了!能吃两烧饼了!” “赢哥你住哪儿啊?我改明儿赚了钱,请你吃烧饼!” “东街秃子家做得烧饼可香!” 赢笃笑了笑道:“我赶明儿就上天剑山庄去了,等我下来的。” “天剑山庄!”一听这词,小乞丐立马拽住了赢笃的胳膊:“那地界可不能去!” 赢笃皱眉道:“怎么了?” “前年时候,天剑山庄上下来人,专门抓我这样的乞丐上山去。” “这一上山,可就在没见他们下来过。” “要不是我躲在茅坑里头躲过一劫,恐怕也叫他们抓去了!” 说话间,小乞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浓郁的惊恐之色。 眉头拧成一股绳的赢笃微微颔首,对着小乞丐说道:“行,我知道了,待我上山去,顺带查查这事儿......” 小乞丐打了个哆嗦:“赢哥你可千万小心,能不去则不去啊!” 赢笃笑道:“行了,咱是什么人你白日里不是见识过了?能赢咱的人,还没出生呢!” 小乞丐还想说什么,赢笃就是将其朝墙根一按,合眼打了个哈欠:“成了,睡觉了。” ......“顾先生,你要是不想比试的话,不如就把那木剑放在客栈里头,来日再取呗。” “你这拿个布条包着是看不见样子了,可这么背在身后,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能猜到里头是把剑......”赢笃笑着提醒道。 顾宁安笑着摇头:“没事。” 见顾宁安不在意,那赢笃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手作遮阳状,抬头朝眼前的高山望去:“嚯!这些个江湖剑客起得可真早,我看那半山腰的石阶上都有人影了。” “那还等什么,抓紧上山!”柳飞雪显得格外焦急,说话间已经踏上了通向天剑山庄的石阶。 顾宁安二人也不废话,紧着步子跟了上去。 天剑山庄修建于此座高山的顶峰,早年间就占据此山的天剑山庄为了方便出行,花费了不少财力,沿着山修建了一条可容三人并行而立的石阶。 据赢笃说,他从江湖剑客哪里听说,有人专门数过这阶梯,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估计当时天剑山庄修建的时候,也是估计测算过,而留下了这个极阳之数。 行至半山腰处,赢笃稍稍有些气喘,他先是侧头看了看柳飞雪。 此女脸不红气不喘,先前就数她爬得最快,恨不得一步越三阶,要不是现在前头被人堵住了,恐怕她一刻都不会停! 习武之人,纵然是女的,那比自己强一些也是正常,咱平地跑也不必她差......自我安慰的同时,赢笃又望了望顾宁安。 结果这一看,他感觉自己又被打击到了! 为何顾先生气息平稳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不是个读书人吗? 感受到身侧的视线,顾宁安笑问道:“怎么了?” “没啥没啥。”赢笃笑着别过头,悄然放缓了呼吸的频率。 “哎,这不是赢公子吗?又碰上你们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陡然自他们背后响起。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石阶上,站着两个背负着重剑的壮汉。 这二人昨日在客栈的时候,曾附和过赢笃,由于他们身板子大,外加都背着一把半人宽,估摸有五十余斤重的重剑,所以顾宁安对他们也有映像。 “呦,巧了这不是?”看着气喘得比他还厉害的两位壮汉,赢笃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这上山庄的人也太多了,前头的人体力也不行,这还堵上了!” “嗨!”其中一名光头壮汉摸了摸脑袋上的汗珠:“你别说,这冷不丁的一爬山呐,可是有些累人,眼下能歇会也好。” 赢笃接上话茬道:“那倒也是,若是平地的话,我这跑上一天一夜都不带气喘的。” 闻言,柳飞雪瞥了其一眼,目光中透着不屑。 “哎,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光头大汉看向了顾宁安,拱手问道。 顾宁安笑道:“免贵姓顾。” 光头大汉连连拱手:“顾先生好,在下路鸣,这位是我兄弟,路遥!” 一旁,名为路遥的大汉显然不喜多言,只是冲着前头三人颔首算作是打招呼。 “没想到仙人剑谱如此有吸引力,居然能将读书人都引来。” 感慨了一声,路鸣话音一转,笑道:“不过先生怎得忘了带把剑上山?” “虽说这只有赢得比试的胜者,才有资格观看仙人剑谱,可说不一定先生以读书人的身份佩剑上山。” “能从我们这群江湖人中脱颖而出,引得裘庄主的注目,也邀您一观仙人剑谱嘞。” 闻言,赢笃眉头微蹙,笑道:“顾先生背后那布匹包裹着的东西,你以为是啥?” “哎?”路鸣侧眼望向顾宁安身后,笑道:“嗨,还真是,估摸着我刚才没注意吧……” 站在背后都能没注意? 做剑客的,眼力不可能会差吧? 心中浮现一丝疑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又说不上来的赢笃,暗自记下了这一点…… 一旁,分神间撤去了障眼法的顾宁安重新将目光落到了周遭的槐树之上。 此刻他们正处于半山腰的位置,以山腰为线,朝上望去,这登山石阶的两侧种植着密密麻麻的槐树。 其中不少槐树的树根处的土壤看着很松软,一眼看去就像是栽了没多久一般。 槐树生阴,在这半山腰处移栽那么多的槐树,显然是不符合民间普遍流传的风水常识的。 万物皆有阴阳之分,把山看作一个整体,阴居下,阳居上,寓意为“地顺天”。 若反其道而行之,则是“地乱天之相”……所造成的后果,自是引阴魂,滋怨障。 可这槐树底下,站着的孤魂数量,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114 柳叶剑客 旁人看不着孤魂野鬼,顾宁安可是看得真切。 几乎在每一颗槐树底下,都站着一道孤魂。 孤魂的样貌保持着他们死前的模样,一对对碧绿的眸子里,透出幽异的光芒。 然而,这群孤魂似乎被对应的槐树给困在了原地,他们只能漫无目的的在一小片范围内活动。 山上忽然出现了那么多“生人”,又都是阳气很重的剑客,所以这群孤魂也变得极为暴躁,不断的发出绵长的“嗑”声。 就从这把无数孤魂用槐树“拘禁”于此来看,这天剑山庄就已是罪大恶极! 且不轮这“拘禁”之法,会扰乱天地秩序,就单凭那槐树底下埋葬的一具具骸骨来看,这天剑山庄已是这人世间的祸患…… …… 时至晌午,顾宁安一行担任总算踏入了天剑山庄的山门。 天剑山庄的房屋均设计成了阁楼状,远远看去,恍若一把把利剑直指苍穹。 踏入山门后,众人总算是站到了平地之上,诺大的广场之上几乎站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客。 上来之后,顾宁安他们才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原来刚才他们之所以会堵在半道上,完全是因为前头有两拨人打了起来。 本就是狭窄的山道,在这上面打,很容易造成误伤之类的现象出现。 所以靠近打头之人的那些江湖客,纷纷闪到了一侧,等他们打完了,方才继续上山。 锵! 一道嘹亮的剑鸣声陡然响起! 喧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循着剑鸣声望去,是一位身着劲装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发鬓高束,剑眉星目,身上透着难以言喻的锋锐之气。 此人一出,柳飞雪神色变得有些激动。 “这是你爹?”赢笃察觉到了这一点,低声问道。 柳飞雪微微颔首,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父亲的身上。 “先前于山路上打斗者,请站出来。”柳炙语气低沉,锐利的眸子扫视全场。 片刻之后,人群中响起一道讥讽之声:“我道是谁上来就剑拔弩张的,原来是柳叶剑客,柳炙啊!” “怎么?当看门狗当习惯了,连我们江湖中人打斗,你都想管上一管?” 说话之人,腰间别着两把长剑,一对扁豆大小的瞳仁,宛若一对蛇眼,充斥着阴毒狠辣之意。 “此人外号蛇剑客!剑术以刁钻迅捷著称,他腰间的那两把长剑还是常年淬了毒的,就跟毒蛇的獠牙似的,稍微被擦上一点,都要命丧黄泉!”路鸣站在顾宁安他们的身侧,低声给他们介绍了一翻这位敢出头的江湖剑客。 赢笃接话道:“顾先生,你们猜他们打不打得起来?” “你是想与我赌,他们能否打起来吧?”顾宁安直言点破的赢笃的心思。 闻言,脸色一僵的赢笃尴尬的搓了搓手:“赌一把,输赢不算赌注,纯当玩闹,如何?” 顾宁安摆手道:“不如何。” 被拒绝的赢笃也不再说什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柳炙哪里。 一旁,柳飞雪将手搭在剑柄之上,目光死死地的盯着蛇剑客,恐怕只要一个不对,她就会毫不犹豫的上去帮忙...... “还有人站出来吗?”柳炙丝毫没有将出言挑衅的蛇剑客放在眼中,而是继续看向了人群。 见此情形,蛇剑客朝着其缓缓走去的同时,讥笑道:“别叫了,你这柳叶剑客的威名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不是我这样自认不惧于你的,谁又会站出来?” 唰! 两道流光自蛇剑客腰间乍现,分别朝着柳炙的侧腰和心窝刺去! 哗! 人群中一阵骚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蛇剑客敢在天剑山庄直接对柳炙偷袭出手! 人群中,柳飞雪手中剑已出鞘半截,惊呼了一声“小心”的她作势要冲上前去! 啪! 顾宁安轻轻抬手一推,将其出鞘的长剑推回了剑鞘之中! “顾先生!”柳飞雪满脸怒意,她做梦也没想到身侧的顾先生会阻拦她出手! “蛇剑客已经死了。”顾宁安的话音刚落,蛇剑客的身形轰然倒地,眉心处一点血痕冒出了几滴细密的血珠...... 见自家爹爹无事,柳飞雪确实松了一口气,但她仍是看向顾宁安,正色道:“顾先生,你为何要拦我?” “你若是现在上去,你爹会连你一道杀了。”顾宁安语气淡然,并没有因为柳飞雪的质问而有什么情绪变化。 闻言,柳飞雪一口否决:“绝无可能!我爹怎么可能二话不说对我下杀手?” 顾宁安不愿解释,只是淡然道:“你若不信,下一次,我不会拦你。” “你!”柳飞雪美眸一凝,顿了半天后走远了几步,没有再多说什么。 见身侧二人产生了分歧,赢笃也是赶忙打圆场:“柳姑娘,顾先生这阻拦你,也是为了你好嘛......再者说,你爹不也一招就将那狗屁蛇剑客解决了不是?” 本就有气的柳飞雪根本不想理睬赢笃,她只是抱着剑,眼神默漠然的注视着前头的柳炙。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赢笃尴尬一笑,随即望向顾宁安,笑道:“没想到顾先生的身手不差啊,刚才我都没反应过来柳姑娘要冲上去,您随手就将其拦下不说,还在柳叶剑客出招之前,就看出他要赢!” “赢某当真是佩服!” 顾宁安应道:“恰巧拦下罢了。” “嗨,顾先生过谦了!”看出顾宁安也不想多说什么,赢笃自然也不会多问。 虽然他身手不行,但他的眼力不差,要不然白跟其师“九指老魔”混了那么多年了。 若拦下柳飞雪只需要身手好就行,那“预言”了蛇剑客会死,就绝对不是寻常的手段了吧? 他可以笃定自己没有看错的是,在顾宁安说出那句“蛇剑客已经死了”的时候,柳炙的剑距离“蛇剑客”的眉心,尚有几寸的距离! 这种距离,若是反应够快,绝对是可以躲开的! 因为柳炙就在这种距离之下,躲开了“蛇剑客”先前偷袭的那两剑...... 115 回字剑阁 山门前的闹剧,伴随着“蛇剑客”的死去迅速沉寂下去。 杀了人的柳炙并没有再从江湖剑客中寻找那些个刚才在山路上打斗的人。 在众人被引入剑术比试用的阁楼前的路上,一众走在一道的江湖剑客还在讨论着先前的血案。 有些人在惊叹着“柳叶剑客”的强大,有些人在替“柳叶剑客”感到惋惜,他们都很想不通,如此强悍的一个剑客,为何要给人“看大门”? 还有一小部分人在庆幸着先前自己没有真图一时之快站了出来。 说来也是好笑,先前在山路上打斗的那两拨人中,并没有“蛇剑客”,他自己上前替人出头。 有一部分原因是看柳叶剑客不顺眼,有一部分则是抱着踩着其上位,得到天剑山庄庄主青睐的心思在里头。 谁曾想,人家这一出,并非真是想找出那些个在山路上闹事的江湖剑客。 找闹事的剑客,纯粹不过是为了给众人一个下马威而寻的由头罢了。 即使今日没有人闹事,想必柳炙也会再借一个别的由头,杀几个刺头,镇一镇这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剑客。 要不然,人家也不会在杀了蛇剑客之后,就直接让人带着他们进入阁楼之中了...... 位于天剑山庄最中央的阁楼之内,阁楼呈“回”字形建造,中间的“口”字为比试用的擂台,四周的长廊为被摆上了一张张放有茶水的坐席,供不上台的江湖客们休息用。 顾宁安他们三人被分到了一个三层靠近边廊的位置,这位置刚好坐着就能看到擂台,楼层也不高,算是个绝佳的“观景位”。 落座后,情绪冷静下来的柳飞雪冲着顾宁安躬身作揖道:“顾先生,先前我的语气不好,望您不要介怀。” 闻言,顾宁安笑着摆手:“无妨,关心则乱......况且你不信你爹会杀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柳飞雪直起腰,凑近了顾宁安些许,低声道:“顾先生,您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顾宁安摇头:“没看出什么,只是你先前说过,你爹已然六亲不认......他又是受命要给众人下马威的时候,你这时候上前,他不杀你,恐怕也过不了天剑山庄庄主的那一关吧?” 闻言,柳飞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后,就坐回了原位,低头思索着什么……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全场近三百位江湖剑客尽数落座,众人一边吃着身侧的茶水点心,一边低声交流着。 “裘庄主来了!”不知是谁喊我了一声,全场的目光顿时汇聚到了中央擂台处。 那裘千刃面如冠玉,蓄着柳须,手中折扇轻晃,给人一种随性潇洒,风度翩翩之感。 “各位江湖豪杰,今日能莅临我天剑山庄,当使我这小小山庄蓬荜生辉!” 哗啦! 裘千刃手气折扇,对着四周阁楼上的江湖剑客微微作揖。 很快,几乎在场的所有江湖剑客都起身回礼,各种恭维之话此起彼伏…… “伪君子!”柳飞雪咬牙低骂了一句。 一听这话,赢笃不由得眉心狂跳:“柳姑娘!慎言呐……” 柳飞雪瞥了一眼赢笃,淡淡道:“我等会可是上台与其比斗的,届时我可不会点到为止……你若是不想被牵连,最好是离我远些。” 闻言,赢笃笑道:“要牵连早牵连了上了……不过我得提醒柳姑娘一句,你跟裘庄主的实力差距,恐怕不小啊。” 柳飞雪淡淡道:“我知道,我既然敢来,那就一定做好了对付他的法子。” “喔?”赢笃露出一丝讶异:“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一旁,顾宁安边饮茶边打量着擂台中央的裘庄主。 此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说话间也是儒雅随和,没有丝毫的架子。 然而,在顾宁安的眼里,此人满身孽障环绕,猩红的杀孽几乎将其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全场近三百位江湖剑客,加起来的孽障都不到这位身上的人一半…… 最令顾宁安关注的倒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其腰间别着的那把剑! 那剑的剑柄剑鞘略带锈迹,古朴意味浓重,看上去有些年头。 其中隐藏着浓郁的“鬼气”,此等浓郁的鬼气,非百年朝上的鬼修是不可能凝聚而成的…… 擂台中央,裘千刃亲自讲了一遍比试的规则。 比试规则很简单,就是积分制,采用一对一的方式上擂台,每位持剑之人,都会被发到五块令牌,上台一次,赢则从对方手中夺得一块令牌,输则是输掉一块令牌。 到最后,按照手里的令牌数量,来决定能否进入第二轮。 至于具体进入第二轮需要多少块令牌,裘千刃没说,这也就导致了接下来的比试中,一众江湖剑客都是卯足了劲儿去夺得更多的令牌…… 阁楼每一层都站有数名天剑山庄的仆从,在裘千刃讲述规则的时候,仆从们也是将令牌分发到了每一位持剑之人的手中。 令赢笃无比疑惑的是,当时仆从在分发令牌的时候,就连一个拄着拐的老江湖客都被认定为持剑入庄,直接给人家硬塞了五块令牌! 要知道,那老江湖客牙都掉得没几颗了,他这上了擂台,妥妥的就是“送分选手”,不认输的话恐怕一个照面下来,就直接上黄泉路了。 可顾宁安好歹是个年轻人,背后那把用布遮掩的木剑,那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是把剑。 结果那仆从就跟个“睁眼瞎”似的,直接将其给略过了…… “哎!” 赢笃起身招呼了一声,那刚走远的仆从驻足转身,拱手笑道:“这位公子,您是唤小的吗?” “这是几?”赢笃伸出三根手指。 仆从愣了愣道:“三?” “喔,没事了。”赢笃一屁股坐下,呢喃自语道:“奇了怪了,这他娘的也没瞎啊。” 听到这话,仆从带着微笑凑了上去:“这位公子,小的是眼瞎不识真剑客了,您这手指不就是剑吗?” “啊?”赢笃还没反应过来,仆从直接掏出五块令牌朝其怀里一塞,一扭头就跑开,根本不给赢笃半点反悔解释的机会…… 【ps:征集一下配角名字,男女老少都可以(事先声明,重山绝对不是起名废,想不出名字……)主打就是让大家都得有点参与感。】 【举例:男,郭纲,四十左右……】 【最好古风的名字……】 【另,重山是兼职,周中苦逼上班,催更过千加更仍旧有效,休息放假会多写还上的…..】 【当前欠章:一章!(别怕我还不上,过年八天大不了锁在电脑前头)】 116 厮杀 望着怀里的五块令牌,感受着周遭那些个江湖客“如狼似虎”的眼神,赢笃长吁出一口气,笑道:“呵,不就是上个擂台吗?” “大不了我上去就认输就是了。” “区区一个小厮,也想算计于我?” 这时候,许久没有开口的顾宁安笑应道:“希望你能坚持得到喊出认输的那一刻。” 闻言,赢笃满眼不解的说道:“顾先生这是何意?喊出认输顶多不过是一息的时间,纵然我碰上个身手再快的,恐怕也没机会一息就把我给杀了吧?” 顾宁安指了指已然开战的擂台,笑道:“也许你需要喊出五声认输,对方才会罢手呢?” 仍旧是一头雾水的赢笃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擂台中央。 擂台之上,两位意欲夺得开堂彩的,江湖剑客已然过起了招来。 由于不知他们的姓名,姑且称他们为“甲剑客”和“乙剑客”。 二人没有什么花花架子,上来就是杀招并出,拼得就是速度,反应和力道! 铛!铛!铛! 剑刃交鸣间火星四溅! 二者的实力初看都差不多,战局一时间竟呈现出焦灼之状。 这时候,赢笃目不转睛盯着擂台比斗的同时,笑问道:“顾先生,这我也没看出什么,五声认输到底是什么意思?” “且看下去。”顾宁安应道。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甲剑客”抓住了一个机会,一剑刺穿了“乙剑客”的小腹! “乙剑客”口吐鲜血,握住腹部的血刃,竭力道:“我认输!” 噗嗤!噗嗤!噗嗤! “甲剑客”拔出长剑,一连对着“乙剑客”的要害处连捅三剑! 砰! 一脚将“乙剑客”踹倒在地后,“甲剑客”若无其事的从其身上搜出了五块令牌挂到了胸前! 这一刻,台下反应快的江湖剑客望向了坐在擂台旁的裘千刃,见其毫无反应,他们也是明悟了些什么。 然而,有人看明白了,就有人没看明白! 就比如说先前与顾宁安他们在半山腰上相遇的光头大汉路鸣便是其中之一! 只见其行至阁楼边,扶着栏杆高声呵斥道:“人家都已经喊了认输,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底下,尚未下台的“甲剑客”冷笑道:“裘庄主,我如此做来,可算是违反了规矩?” “不算,规矩里头没说,这一次不能获取五块令牌......一次认输,付出一块令牌,只喊一次,人又尚且在台上,倒也是不违规矩。” “这位仁兄的手段虽然是狠辣了一些,但也保证了自己获得做多令牌的同时,防止对方钻了空子,乘其不备将其刺死......” 裘千刃的话音落下,现场顿时针落可闻! 原本大多数人的心态是,这是一场“点到为止”的比试,若是能拔得头筹,便能得到学习“仙人剑谱”的机会。 结果没曾想,这成了一场“生死局”! 若是不想死的,上来就连喊五声认输......前提条件是,能在喊完五声之前,没有被杀死! 可来到这的江湖剑客,又有谁甘愿放弃那观摩“仙人剑谱”的机会呢? 那可是“柳叶剑客”这种剑术高手看了之后,都心甘情愿替人做“狗”的东西! “乙剑客”的尸身很快就被仆从清理了下去,其留下的魂魄神情呆滞的矗立在原地。 顾宁安清晰的看到,那裘千刃放于一侧桌面上的那把配剑,陡然冒出一缕黑气,将“乙剑客”的魂魄扯进了剑鞘之中。 以魂祭剑! 在那把“鬼剑”爆发出法力的时候,裘千刃没有丝毫的反应,这就证明他并不知晓这把剑还能噬魂...... “让我来会会你!”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位于阁楼二层,一位彪形大汉跨过栏杆一跃而下,重重的落到了擂台之上! “甲剑客”犹豫了片刻,随即立刻跑出了擂台...... “缩头乌龟!”彪形大汉啐了一口,随即扬起长剑环顾四周:“谁来与我一战?放心,我肯定会给你们喊五声认输的时间!” “放肆!”一声怒吼之下,又有江湖剑客上了擂台去。 刚沉寂了不久的擂台,再度回荡起剑身碰撞之声...... 从擂台上收回目光,赢笃神情激动的看向了顾宁安,正色道:“顾先生你说得没错啊,我这可得挑好对手,要是遇上个蛇剑客那样的存在,我恐怕是绝无机会喊出五声认输就要死!” “嗯,这令牌与你也无用,你找准时机,与柳姑娘一道上台不就是了?”顾宁安安慰了一句。 赢笃一拍脑袋,望向柳飞雪,正色道:“柳姑娘!你可得帮帮我啊!” 柳飞雪微微颔首:“等会寻准机会,与我一道上台便是。” “嗯!”赢笃用力颔首,随即起身离席道:“那柳姑娘晚点上台,我先去办些事。” “办事?”柳飞雪眉头微蹙。 走远了些许的赢笃,驻足于显眼处,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没上台的兄弟们,可有兴趣赌上一把?” “来来来!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见状,柳飞雪忍不住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时候还想着赌!” ......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阁楼上下,腥臭的味道让人闻了不由得作呕。 被乌黑的鲜血覆盖的擂台之上,两位各持有三十枚令牌的剑客正在相互搏杀! 实力相当的他们,拼到现在已经是精疲力竭,双方没有任何的招式,完全就是你一剑,我一剑的挥砍,全凭一股意志力撑着。 双方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喊认输来保命......且不论他们现在要退,就得喊完三十声认输,才能确保身为“裁判”的裘千刃出手,防止另一方偷袭。 可眼下这种情况,甭说是三十声认输,就是谁先喊了一声,那股子心气儿泄了,可就彻底失去还手之力了! 噗嗤! 两道血线飞溅,拼到了最后的二位剑客,同时刺穿了对方的心窝,齐齐朝着对方栽倒了过去...... “台上有六十枚令牌!”人群中,有人高呼了一句。 反应过来的一众江湖剑客,齐齐冲上台去,为了那无主的令牌,再度厮杀起来...... 117 执念 沙沙~沙沙 细微的摩挲声,自阁楼的窗隙外发出。 由于阁楼内充斥着打斗之声,除却顾宁安外并未有其他人能听到这个诡异的声响。 淡黄色的窗户纸上,时不时的会浮过一道道黑影,有些时候,黑影还会停留在窗户外,就像是有人从窗外朝着阁楼里头窥视一般...... 被槐树锁住的孤魂,一道夜半子时便能解脱? 眼中闪过一道法光,顾宁安环顾四周,不由得感叹道:“这可真多啊......” “真多?什么真多?”赢笃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碎银,一边问道:“是不是顾先生觉得我赢得多了?” 闻言,顾宁安瞥了一眼堆叠在赢笃身前,宛若一座小山丘般的银钱。 其中有散碎银两,有串成串的铜钱,甚至还有一枚拇指大小的金锭。 粗略估计一下,这其中恐怕有四百两银子! 要不说,这些江湖剑客到底是身上都染着些孽障呢......正常那行侠仗义的剑客,身上哪能凑得出那么多钱? “你赢那么多钱,是打算去跟裘千刃买个仙人消息?”顾宁安淡淡道。 赢笃颔首:“那是自然,旁人是对那仙人剑谱感兴趣才来,我可不是......咱可是要寻仙一赌的。” “你不是说,你师父临终前头,并未让你再去寻仙求赌吗?” “也许他已经想开了,你又何必那么执着?” 顾宁安的话音刚落,赢笃便是从一旁拿来一件赢来的长褂,将其扎成了一个布袋装,将堆起的银钱边朝里装,边笑应道:“先生你不懂......养育之恩大于天,老头子走得时候,眼睛里透着遗憾呢......他就是不说,咱也要去做。” 言罢,赢笃使劲儿一挥,将银钱扛到了背上后,低骂了一声“真沉”后,朝着阁楼之下走去。 望着其离去的背影,顾宁安思索了片刻,呢喃道:“倒是孝顺,就可惜,你还是没明白你师父的意思。” 顺着阶梯行至一楼擂台旁,赢笃带着笑意将银钱摆到了裘千刃的面前,拱手道:“裘庄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小子才知,您可比江湖上传说的还要英俊潇洒!” 裘千刃皱了皱眉,拱手应道:“你是?” “小子赢笃,乃是那九指老魔的关门弟子!”赢笃作揖道。 “九指老魔?”裘千刃瞥了一眼地上装银钱的“布袋”笑道:“我听说他已经离世了吧?你这来,不会是想问那仙人剑谱,背后仙人的踪迹吧?” 闻言,赢笃正色道:“正是!正是!家师花了小半辈子都未能再寻到仙人踪迹......最后遗憾离世。” “小子听闻天剑山庄受仙人青睐,留下一本仙人剑谱......所以,小子特意来此,想恳求裘庄主,替我指指路。” “这些银钱,是小子送给裘庄主的一点见面礼,还请庄主笑纳!” 说到最后一句时,赢笃将“布袋”打开,露出了白花花的银两。 哗! 裘千刃打开折扇微微扇动,其脸颊两侧垂下的碎发随风摇动:“仙人并非你想见就能见的,这么点银钱我也看不上眼,你拿回去吧。” 扑通! 裘千刃猛地跪倒在地,拱手道:“裘庄主!我知道这些银钱对您来说是九牛一毛,我也知仙人更是不屑这些凡俗之物。” “但我赢笃还有一身赌艺......若您能让我跟仙人赌上一场,不论输赢,我赢笃这下半辈子,都愿为裘庄主鞍前马后,替您赌赢这天下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赢笃便是要五心朝地拜倒下去! “赢笃!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一道清冷的怒声响起! 赢笃下意识的循声看去,只见一只沾染了不少血污的白靴朝他的面门飞踹而来! “柳姑......”话没说完,赢笃便是整个人侧翻了出去,一直在地上“骨碌骨碌”的转了数十圈,撞到了墙根才是停下。 “柳侄女?”裘千刃皱眉道:“擂台之下禁止打斗!” “裘千刃,我可不是你侄女,别乱攀亲戚!”柳飞雪冷着脸道。 见状,裘千刃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片刻的他,摇扇笑道:“柳侄女,我知道你是在记你爹的事情......可你爹也是完全自愿,留在我这天剑山庄,并非我强逼于他啊!” “一定是你使了什么妖法,才让我爹迷了心智!”柳飞雪面容冷厉,右手更是不自主的搭在了剑柄之上。 “哎!”裘千刃长叹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既你不信,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解释的。” 锵! 柳飞雪剑刃出鞘,直指裘千刃,正色道:“可敢与我上擂台一试?若我赢,你放过我爹。” “我不做以大欺小之事。”裘千刃背过身去,继续道:“我见你腰间不过一十八枚令牌,去掉你本身所有,和那两个不与你比斗,纯将令牌送于你的人外,你也不过赢了三人。” “就这些实力,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再用剑指着我......裘某念在你爹的份上,可以绕过你一次,不与你计较!” “呵!怂了是......”柳飞雪的激将之言尚未说全,裘千刃的身形一闪,手中折扇收拢,如一柄利剑般刺向其面门! 危急时刻,柳飞雪没有半点惧意,不避不躲,刺出一剑! 她自知打不过裘千刃,所以她故意如此,打算来一个“一命换一命”的法子弄死这“控制”了他爹的伪君子! “好想法,可惜动作太慢了。”裘千刃玩味的声音自其身后响起。 脸色骤变的柳飞雪手腕翻转,前刺的剑变成了自刺! 一招天地同寿被她用得果断无比!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柳飞雪手腕一麻,手中长剑顿时刺偏,朝着其脖颈右侧隔空飞出!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撕裂声响起,柳飞雪先是错愕的看了一眼身侧的顾宁安,紧接着她又是转头看向了身后同样顿在原地的裘千刃! 此刻,裘千刃手展折扇,其折扇的右侧多出了一个大口子,透过那洞口,柳飞雪竟从其眼中看到了些许畏惧之色。 “对不住,这光顾着阻挡这傻妮自裁,未曾看到裘庄主还站在她身后了。”顾宁安笑着拱了拱手,语气淡然,看不出半点“对不住”的情绪在里头...... 【ps:感谢各位留下的名字,重山都一一记录下来了,在之后合适的地方都会用上。】 【当前欠章:一章(诸位加油,多给重山点压力!)】 118 仙人考验 隔着破碎的折扇,裘千刃一边打量着顾宁安,一边缓和着自己的情绪。 刚才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出现,甚至就在飞剑朝其激射而来的时候,他也是下意识的打开了折扇阻挡。 若不是因为飞剑偏了两寸,恐怕此刻他的脑袋就已经被整个刺穿了! 不对......这剑真的是飞偏了,还是对方没有想下杀手? 思索了片刻,裘千刃就打定主意,这飞剑绝对不是其有意而为之,毕竟那甚至都不是顾宁安自己拿着的剑。 对方只是拍了柳飞雪的手一下,这绝对是个巧合! 若真有这种人,能将剑玩到这种地步,岂不是早就名扬天下了? 自我安慰了一阵,裘千刃将折扇收起后,拱手道:“这位先生的反应好快,在下本就想教训教训这不听话的侄女。” “谁曾想她连天地同寿都要用出来了。” “还好有您及时出手,要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向柳兄交代了。” “去把剑拔回来。”听到顾宁安的话,柳飞雪一脸“迷茫”的“哎”了一声,随即快步走去拔那把钉在柱子上的长剑。 “巧合,巧合罢了。”顾宁安敷衍了裘千刃一句,又朝着墙根的赢笃招手道:“没死吧?” “没死......”赢笃坐起身子,两行殷红自其鼻腔流淌而下。 “没死就跟我上去喝茶,甭在这下头给人添麻烦。”言罢,顾宁安冲着裘千刃笑了笑。 后者看到这一笑,步子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自觉有些丢脸的他,想迈步朝着自己的位置,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坐下。 结果他心里这么想,身子却一点儿都不想动,硬是等到顾宁安带着柳飞雪和赢笃上楼之后,他才是窜到了位置上,拿起了那把“鬼剑”后,才是定下神来...... 场边的闹剧,暂时让擂台之上搏斗的江湖剑客们停止了打斗。 此刻,立于台上的剑客之中,就有那位光头大汉路鸣,将重剑搁在地上,以手拄剑的他喘着粗气问道:“裘庄主,咱这要打到何时,方才是个头啊?” “这近三百名江湖客,可只剩下不到百人了......” 听到这话,裘千刃从阁楼三层收回视线后,摆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哎......原本只是点到为止的比试,却不曾想变成了这样。” 望着裘千刃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在场的一众江湖剑客纷纷露出了鄙夷之色。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装什么正人君子? 不是没有人想到,裘千刃是故意让他们拼死相搏的,可在仙人剑谱的面前,又有那几个人能够放弃这可能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裘千刃长呼出一口气,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说道:“我决定了,这第一轮的比试到此为止......在场的诸位,只要愿意进入第二轮比试的,都可以进入,不论你们的手上有多少令牌!” “啥!” “你他娘的说啥!” 擂台上,身上满是创口的江湖剑客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道:“老子都得了三十块令牌了,结果你跟老子说,这令牌多少不管了?” “那我他娘弄得一身伤,算是怎么回事?” 哐啷当! 一大串令牌被血眼剑客丢到了地上,每一块令牌之上,都沾染着或是干涸发乌,或鲜艳殷红的血迹。 “为了这些个破令牌,老子可是连两个哥们兄弟都宰了!” “结果你现在跟我说,这玩意没用了?” “裘千刃!你他娘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不对!你他娘的连畜生都不如!” 癫狂的血眼剑客怒骂了一阵后,跪倒在地上,似哭似笑的捧起那一块块染血的令牌:“阿大,铁三,兄弟对不住你们呐!” “你们成了厉鬼,可千万记得去找裘千刃这老狗!” “是他害得我们兄弟反目啊!” 锵! 裘千刃一拍“鬼剑”,充满邪气的“鬼剑”顿时微微出鞘! 紧接着,一道紫黑色的剑幕,顷刻出现在了疯剑客的头顶上空! 伴随着一阵“绞肉”声响起,剑幕缓缓散去,坚硬无比的擂台之上多出了数百道触目惊醒的剑痕! 同站在擂台上的路鸣被吓得冷汗直流,嘴唇发颤的他,不停地吞咽唾沫,来缓解心中的恐惧。 不光是他,在场目睹了这一幕的江湖客们,皆是惊恐无比! 要知道,他们之中也不乏强悍的剑客,可这黑色剑幕的出现,显然是打破了他们原有的世界观! 那可是“话本故事”才会出现的东西! 对于在场江湖剑客的震撼,裘千刃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他下意识的看向了阁楼之上的顾宁安。 他很希望看到对方想眼前的这些江湖剑客一般,露出畏惧颤抖之色。 然而,结果令他很失望......那位青衫先生脸上没有半点惧意,甚至还淡定的剥着橘瓣,不紧不慢的送入口中。 阁楼之上,顾宁安见对方望来,扬了扬手中的橘子:“橘子挺甜,裘庄主也想吃?” “不了,不了。”愈发觉得心里不安的裘千刃摆了摆手,强装波澜不惊的说道:“第二轮的比试,为仙人所设,尔等只要能通过,皆可得阅览仙人剑谱!” 哗! 此话如一巨石落入静海,激起千层浪花。 “仙人所设的比试!那若是通过了,岂不是相当于通过了仙人的考验!” “是不是能见到仙人!” “裘庄主快快开启比试,在下等不及了!”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若是表现好,是不是能得仙人青睐,成就那长生不死之路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神色激动的催促着裘千刃开启仙人考验。 阁楼之上,柳飞雪和赢笃一左一右,一个面色古怪,一个眉头紧蹙的望着吃橘子的顾宁安。 “顾先生!”二人齐声开口后,又是对视一眼道:“你先说?” “还是我先说?” “你学我说话做甚!” 二人一连几句话撞上之后,柳飞雪一扭头:“你先说吧。” “嘿嘿!”赢笃尴尬的笑了笑,随即看向了顾宁安,正色道:“顾先生,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啊,刚才那一手飞剑,连裘千刃就给吓住了!” 没有接话,顾宁安食指轻叩桌面,淡淡道:“你究竟是想与当年你师父遇见的那位赌,还是想与仙赌即可?” 119 赌你能不能活 怎么也没想到,顾宁安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问他这个问题。 愣了片刻的赢笃笑道:“那自然是与当年那位仙人赌最好,不过若是今日能遇上仙人,我若能与其赌上一赌也算是练练手了不是?” 顾宁安又问道:“那你是想赢?” “先生这话说得?”赢笃发笑道:“赌若是不为了赢,那还能为了什么?” 闻言,顾宁安微微颔首,笑应道:“行,那我现在若是告诉你,我便是你师父当年所遇的那人呢?” 叮铛! 正端起茶杯的赢笃手一晃荡,险些没将其中的茶杯给摔到地上,他擦了擦嘴角的茶水,讪笑道:“顾先生,这个玩笑可不太好笑。” 顾宁安笑道:“当年你师父遇上怨魂吞噬,后被仙人所救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唰! 赢笃猛地站起身,瞳仁颤动的他正色道:“顾,顾先生,你真是当年那个仙人?” “怎得不像?”顾宁安笑道。 赢笃吞了口唾沫道:“像,就是太像了,所以我一直不敢确定......可您既能说出怨魂之事,那就一定是当年那位仙长!” “您如今与我相认,是想同我一赌吗?” 顾宁安颔首道:“正是。” 赢笃赶忙凑上前去,忙道:“赌什么!骰子,牌九,斗蛐蛐......” “行了。”顾宁安打断道:“我就与你赌,你能否活着走出这裘千刃所谓的仙人考验。” “啊?”赢笃顿了顿道:“这考验会死人?” 顾宁安指了指空荡荡的阁楼,反问道:“第一轮都死了那么多人,你觉得第二轮会少?” “另外,我在附送你一个消息,这所谓仙人剑谱,可非你想象中的仙人......它与你师父当年所遇的怨魂差不多,准确的说比其强大不少。” “你可以理解为,它是一个喜吞人魂魄的厉鬼......” 咕嘟~ 嗓子发干的赢笃看向了一侧的柳飞雪,颤声道:“柳姑娘,你等会可一定要跟我一道,到时候我动脑子,你动手......咱两......” “甭说了,她听不见你说话。”顾宁安的话音刚落,整个回字阁楼的烛灯瞬间熄灭。 锵! 一道剑鸣声响起! 赢笃直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黑栽倒了下去。 ...... 嘭!嘭! 两道幽蓝色的的火苗亮起,给周遭带来了些许光亮。 近百名江湖剑客,聚在一道,他们环顾四周皆是空无一物,唯有那两道火苗亮起的地方,能看到两条狭窄到只能够六人同乘的独木舟和一条黑黄的河流。 黑黄的河流的下头,时不时的会传来“嗑~嗑~嗑”的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总之听得人心里难受得紧。 赢笃环顾四周,在其右手边他看到了柳飞雪。 然而再往外看,就连路遥和路鸣两兄弟都看到了,还是没能看到顾宁安的身影。 “柳姑娘,你有瞧见顾先生吗?”赢笃焦急问道。 “顾先生?”柳飞雪蹙眉道:“刚才我只听到了一声剑吟之后,再睁开眼就在此地了。” “顾先生之前不是在与你说话吗?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莫非先生没进来......赢笃拽住柳飞雪的手臂,将其拉着稍稍走远了一些,低声将先前顾宁安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柳飞雪闻言,不由得发笑:“这话若是顾先生亲口告诉我的,我还能信,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你觉得我信不信?” 赢笃“哎”了一声,无奈道:“反正你等会一定别冲动,你有武力,我靠赌运,否则咱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你跟紧我就是。”柳飞雪应道。 二人刚说完,漆黑一片的头顶上空,就传来了裘千刃的声音,只见其悬浮在半空中,一脸威严的说道:“诸位,尔等已经进入了仙人考验,你们若是能活着过关,便可得仙人亲授剑谱。” 望着悬在空中的裘千刃,众人不禁对那仙人剑谱愈发的向往! 得了仙人剑谱的裘千仞都能飞天了,那真是仙人神通啊! “老子先走一步!”一位身材瘦小的剑客,速度极快,直奔着左侧那艘独木舟疾驰而去! 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抢先站上了独木舟拿起船桨,划起了船来! “快跟上!”柳飞雪刚要冲向另一艘船,赢笃当即死死的拽住了其手臂:“水里有鬼!” 哗啦! 黑黄色的水流中,窜出一道黑影,直接将划出去没多远的瘦小剑客拽进了水中! 只听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黑黄色的水面上涌现了一片殷红的血迹...... “刚才那是什么鬼玩意,有人看清吗?” “就一道黑影,看着像人!” “放屁,你见那个人能在水里头憋气不上来的?” 一众江湖剑客止步于河面前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了前车之鉴后,都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谢了。”柳飞雪低声道。 赢笃摆手:“谈什么谢,咱是自己人。” 柳飞雪瞥了他一眼,蹙眉道:“那你何时打算放开我?” “哎?”意识到自己还拽着柳飞雪的手臂,赢笃赶忙松开的同时,岔开话题道:“这水下的东西,一定是顾先生所说的厉鬼,接下来让他们先上,我们看看形势。” 柳飞雪颔首:“好!” ...... 寂静的回字阁楼内,到处都四仰八叉的躺着一个个江湖剑客。 裘千仞握着鬼剑,悬立于阁楼中央,妖异的黑色法光,以鬼剑为圆心,朝下一点点扩散而去。 原本聚集在阁楼外的游魂,纷纷进入了阁楼,在各处漂浮嘶吼着。 “奇怪了,人去哪儿了?”裘千刃睁开双目,语气中尽是疑惑。 下意识的,他看向了阁楼三楼一处,并未找到那道青衫身影。 握着鬼剑,他的眼中浮过一道黑光,这一刻他似乎可以透过一切事务的阻隔,看到其背后的东西。 然而,任凭他如何去找,都无法寻到那青衫先生。 “不可能......不可能离开这阁楼才是!”裘千刃自语间,神色紧张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裘庄主,你在找我?”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裘千刃脸色骤变。 只见那阁楼三楼处,顾宁安正端坐在位置上无比惬意的喝着茶水。 一股子寒意自裘千刃背后升腾而起,刚才他第一眼看得就是那个位置,就是顾宁安先前的位置! 可明明刚才,那里空无一物! 呼~呼! 急呼出两口长气,裘千认握着鬼剑,拱手道:“裘某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敢问先生尊姓?来此恐怕不是为了仙人剑谱吧?” 顾宁安笑道:“免贵姓顾,我来这本来是想看看仙人剑谱的,可没想到是一鬼修所创的邪术,属实是无趣……” 120 消失的剑 顾宁安这番满不在意的话语,如同一击重锤,将裘千刃给砸得一阵懵! 对他来说,那位变幻莫测的手段,在他心里就是举世无敌的! 没曾想,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青衫先生,大言不惭的说着对方的不是! 甚至他都用上了鬼剑,都在第一时间无法瞧见这位先生! 莫非眼前这人,当真要比那位存在要强悍? 裘千刃拱了拱手,笑道:“顾先生,既您不屑此剑谱,不如下山去?” 顾宁安笑道:“不急,我与赢笃还有个赌约,还需要你的鬼剑持展这梦魇阵法。” “在此期间,要不你带我去寻那鬼修聊聊?” 望着顾宁安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裘千刃紧握着鬼剑,迟迟不敢动手。 “顾先生,那位存在不喜见生人,若您......” 不等他把话说完,顾宁安便是反问道:“你觉得我在与你商量?” 啪! 裘千刃用力一拍身侧鬼剑,厉声道:“容我先领教领教先生的高招!” 啪! “剑出!”裘千刃再度猛地一拍身侧鬼剑! 阁楼内回荡着裘千仞的声音,然而那把鬼剑却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见状,顾宁安轻叩桌面,笑道:“你是想用这鬼剑术法吧?” 噌!噌!噌! 一道道散发着黑光的剑幕呈环行,朝着裘千刃靠了过去! 面色惨白的裘千刃想要挥动鬼剑,却惊奇的发现,那原本如臂驱使的鬼剑,如今却重若千钧,无论他怎么使劲儿,都无法挪动其半分。 眼看着剑幕愈发靠近,心急如焚的裘千刃赶忙道:“顾先生!我带您去!我带您去!” 顾宁安起身笑道:“那就走吧。” “先生!赢笃他们在这阵法之下,可是会死的......”裘千刃犹豫了片刻,提醒道。 顾宁安摆手:“无妨,我自有安排。” ...... 黑黄色的河水紧紧流淌,两条孤舟紧靠岸边,一众江湖剑客们眉头紧蹙,或站,或蹲坐在地上。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原本还有近百人,这第一关还未过去,就已经死了近五十余人! 江湖剑客们使了各种手段......诸如一船只坐六人,两船同行;或是只坐单边的船只;亦或是将两艘木舟叠到一起...... 然而,这些前去尝试的江湖剑客,无一例外,被河中厉鬼吞吃。 甚至那些厉鬼还会在剑客们在把独木舟弄偏离河岸之后,重新将那独木舟推到河岸来。 那架势,仿佛就是贴心的“猛兽”热情的邀请着“食物”送上门来。 “他娘的!这什么狗屁的仙人考验!我看他娘的跟鬼门关都没什么差别了!”路鸣一屁股坐到了地下,指着天骂道:“裘千刃,老子不玩了,放老子出去!” “对!放我们出去!” 一时间,剑客们对于这仿佛永远过不去的河流产生了极大的怨气和退意。 要知道,先前的擂台比试那还是与人斗,大家都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起码还有个赢的可能性。 但现在对一条不知道有多少厉鬼所在的河流,众人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远处,赢笃低声同柳飞雪说道:“柳姑娘,你会不会水?” 柳飞雪蹙眉道:“会。” “那就跟我游过去!”赢笃话音落下,便是撒腿就朝着河畔冲去! 柳飞雪“哎”了一声,下意识的想要冲上去阻拦! 他们的动静很大,迅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路鸣见是熟人,还大喝了一声:“哎!赢公子,别想不开啊!” 扑通! 一阵水花四溅而起! 赢笃一头扎进了水中,柳飞雪晚一步赶到,犹豫了片刻的她瞅准了赢笃落水的方向,跳了进去! 一众江湖客瞪大了眼睛,盯紧了河面。 一息~两息~三息...... 十息过后,路鸣不由得一声长叹:“好一对苦命的鸳.......” “呸!”赢笃从水面钻出,吐出一口气的他双臂划水浮于水面,四处张望:“柳姑娘!你人呢!” 哗啦! 柳飞雪从水面钻出,应道:“在呢!” “走啊!”赢笃高喝一声,扭头就朝着河对岸游去,柳如雪亦紧跟其后。 “他们没事!” “走走走!跟上!” 路鸣反应最快,拉上自家兄弟就朝着河边跑去。 噗通~噗通...... 一名名江湖剑客,跟下饺子似的,先后跳进了水中...... 啪! 赢笃最先游到河对岸,双手搭上岸边刚想将自己撑上岸的他仅看了一眼,又是沉入了水中。 岸上,充斥着一个个目露凶光的游魂,刚才他仅仅是将手放到了岸上,就直接引起了“他们”的凝视! 见柳飞雪游来,赢笃朝着其游动了几步的同时,低声道:“别上岸,跟我走,让他们先上岸!” 不明所以的柳飞雪选择相信赢笃,任凭其拉着自己躲到了一侧。 很快,就有第一批江湖剑客上了岸。 不出赢笃所料的是,这群剑客刚一上岸,就遭到了一众厉鬼的扑咬! 刹那间,河岸上惨叫声一片,赢笃目不转睛的望着河岸上的场景,试图寻找出该如何破局。 恍惚间,柳飞雪微微蹙眉道:“赢笃,我剑呢?” “嗯?”赢笃目光一凝,急促道:“对,你们的剑呢,所有人都没有剑!” 柳飞雪蹙眉道:“佩剑我一直是随身携带的,可之前眼前一黑,我并未感受有人动过我的剑。” “而且这么多江湖剑客,似乎一个都没发觉......” 哗! 似是想到了什么,赢笃猛地钻进了水中,他望着水底的那一团团黑影,猛地朝着黑影游过去! 愈是靠近那些黑影,他愈是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那黑影的样子,但若是隔远了看,他又能依稀看着黑影的可怖模样。 消失的剑...怎么都看不清的鬼脸...游过去就不会被厉鬼攻击....... 荒诞,一切都那么的荒诞,就像是做梦一样...... 唰! 赢笃再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昏暗无比的回字剑阁。 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四处环视了一圈,看到了趴在桌上的柳飞雪。 “柳姑娘!柳姑娘!” 高喝了几声,赢笃见唤不醒对方,就是将其身子扶起,咬了咬牙道:“对不住了,柳姑娘!” 【ps:今天公司年会,明天还加班,这日子......】 【祈愿楼,今天能抽中大奖,加更两章,兄弟姐妹萌,给重山上上“红尘愿”!】 【我看有兄弟怕重山还不上,一章而已,这就还上(〃''▽''〃)】 【当前欠章:0!(现在压力给到你们,嘻嘻(*/w\*))】 121 鬼剑尊者 星散的月光透过窗隙,洒落在柳飞雪的侧脸之上,一点朱唇透着诱人的光泽。 这个睡着了的姑娘,失了白日里的英气,多了几分恬静娇柔。 赢笃高高扬起的右掌,因蓄力而有些颤抖,他咬着牙道:“娘嘞!这脸咋长得那么惹人稀罕呢!” “这谁下得去手啊!” 低骂了一句,赢笃给柳飞雪调整了个“睡姿”,让其重新趴到了桌上。 猛地回过身,赢笃瞧见了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鬼剑,以及一众倒在擂台两侧的江湖剑客们! 其中路鸣那颗显眼的光头,吸引了他的注意。 飞快的跑下阁楼,行至其身前,赢笃毫不犹豫的对着其抽起了耳光...... “对不住!兄弟!” 啪! “我这么打你,也算是救你!” 啪~啪! “醒来!给我醒来!” 啪~啪~啪! 一套组合巴掌下来,路鸣的脸颊两侧浮上了无比对称血痕,可其却没有丝毫要醒转的痕迹! “艹!”怒骂了一声,赢笃发泄似的拍了一下路鸣透亮的光头:“这都不醒,还好没拿柳姑娘下手......” 大摇大摆的行至那裘千刃的席位坐下,赢笃吹了吹红胀的双手,笑道:“醒不来就算了,老子也想救的,但老子一想明白,这人就出来了啊!” 呲溜! 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赢笃把玩着空杯,继续自语道:“顾先生,咱这可是活着出来!咱这算是赢了吧!” “顾先生,你要不救一救他们?其他人你不管,柳姑娘好歹和咱是一伙的啊!” “顾先生?” 空荡荡的阁楼内,回荡着赢笃那时高时低的音调。 见无人回应,赢笃不由得发笑:“什么仙人,哪来的什么善心,都是假的!” “当年你就陪老头子玩一把又咋了,赌一场,又不会让你掉块肉!” “再说到现在,你当年不肯跟老头子赌,咋到了现在却又肯跟我赌了?” “仙人的性子,就那么随心随遇?” “喂!” “顾先生!咱这赢了啊,你出来吱个声,吱个声咱就走了!” 站起身来,赢笃瞥了一眼阁楼三层处,柳飞雪趴着的地方,随即朝着阁楼的入口处走去。 “赢了!” “老头子我赌赢了仙人!” “你这泉下有知,可得哈哈大笑了吧?” 说到这,赢笃脸色骤变,怒骂了一声“娘希匹”后,转身冲到了擂台边,将摆在桌席边的一壶烈酒打开,“咕咚咕咚”的吞咽而下! 打了个酒嗝,赢笃擦了擦嘴角的酒液,脚步虚浮,大着舌头道:“睡着了,要是回不去,那咱也算是尽力了......” 扑通一声! 酒量极差的赢笃眼前一花,栽到了地上...... ...... “倒是聪明。”顾宁安背起右手,不再推衍。 一旁,战战兢兢的裘千刃应道:“顾先生,您说什么?” “没事,还要走多远?”顾宁安应道。 “过了这个墓道,就能见着九剑尊者了。”裘千刃忙不迭的应道。 顾宁安颔首:“嗯。” 话说一炷香的工夫前,给顾宁安带路的裘千刃,为了“两头押宝”,主动将那鬼修的事情,与他说道了一番。 这鬼修是其某一次在后山练剑的时候,误打误撞走进了一个墓道才结识的。 天剑山庄的山体中央,有一个墓室,墓室的主人就是那九剑尊者。 这九剑尊者以传授裘千刃剑法,来驱使其帮自己吞噬剑修的精血。 那把鬼剑名为黑风,是九剑尊者的佩剑,交给裘千刃,是为了让其有能力控制一众剑修所用。 像“柳叶剑客”那样的存在,裘千刃只需要催动鬼剑上本就存在的“摄心邪术”,就能让其成为自己最忠实的奴仆。 至于为何还留着对方,没让九剑尊者吞吃了,这九剑尊者没说,裘千刃自然也不敢问。 听完裘千刃所述,结合自己看到的,顾宁安大概能猜到那位“九剑尊者”想做什么。 槐树聚阴,锁游魂,是为了制造出适合他修炼的环境,鬼修以阴力为法。 聚集剑客比试,又用摄心法控制强悍的江湖剑客,一来是吞噬剑客魂魄用来祭炼鬼剑,二来他恐怕是想占据一个强悍且不沾太多因果孽障的躯体。 裘千刃身上的孽障估计本就不少,自打替那鬼修做事之后,身上的孽障都“深似海”了。 占据这样的身体,会让鬼修在日后的修炼中,遇到极大的困顿,甚至可能遭来天劫。 因此,顾宁安估摸着,裘千仞这最后的下场,不是被鬼修吞了,就是沾染孽障太多而横死......“顾先生,这里进去就是九剑尊者的墓室了.......”用极小的声音提醒了一句,裘千刃便是率先一步走进了那宽大的主墓室之中。 主墓室两侧点着两盏油灯,空气中满是阴暗潮湿的味道。 墓室中央,停着一口铜绿色的棺材,棺材的四面,分别雕刻着一把把栩栩如生的长剑。 棺材顶上,坐着一道挺拔的背影,此人披着暗红色披风,头上束着发冠,光从背后看,便不由得让人浮想到剑客二字。 “这么早就来了?黑风呢?”糙如砂纸摩挲的声音,自剑客背影处响起。 尊者,难道你没发现,我身侧还站了个大活人吗?心头一凛,裘千刃冲着顾宁安笑了笑,随即回应道:“回禀尊者,黑风尚在阁楼中操持阵法。” 鬼修疑惑道:“那你回来做甚?” 这么久了都没发现有旁人,狗屁的尊者......裘千刃努了努嘴,看向顾宁安,见后者颔首,他才拱手道:“是顾先生,命我带他来见您。” 唰! 鬼修猛地转过身,一副惨白的枯骨,顿时映入了顾宁安二人的视线。 原来,这鬼修并无肉身,只是单纯的以魂寄宿在自己生前的骨架之上。 嘎吱~嘎吱~ 鬼修牙关处的骨骼一阵开合,深陷的眼眶内闪烁着幽异的黑光,上下打量了顾宁安一番后,他方才开口道:“修仙道的?” 顾宁安颔首:“算是吧。” 122 俗人好 “一手隐匿之法,倒是玄妙,竟然能让我感知不到你的存在。”鬼修的语气十分淡然。 要知道,像是他这种作恶多端的鬼修,遇上了仙修,基本是没有废话好说,直接就开打的。 如今他这般淡定,似是有什么不惧顾宁安的手段。 见顾宁安无言,鬼修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我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如就井水不犯河水。” “莫要来管我这闲事?” 顾宁安摇头:“你若仅仅是聚阴而修,我兴许是不会管你......可你用蛊惑的手段,又是杀人,又是吞人魂魄,我不管,这道岂不是白修了?” “那就赐教吧。”言罢,鬼修身侧的青铜棺材轰然炸开,一柄柄形似恶鬼的利剑,直奔着顾宁安激射而来! “用人魂魄炼制成一次性的法术?”顾宁安眉头紧蹙。 嗡! 一道如龙吟般的剑鸣声响彻天地! 顾宁安的身后,红尘剑半截出鞘,绽放出一道炙热的白光! 砰!砰!砰! 密集的炸裂声此起彼伏,近千道以游魂炼制而成的魂魄剑纷纷炸裂! “仙剑!”鬼修惊喝一声,随即化作了一团黑雾,顺着山体缝隙就要窜出去! 然而,令他无比恐惧的是,当他自以为窜出了高山之后,竟赫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墓室之中,来到了顾宁安的面前! 没有丝毫的犹豫,鬼修再度使用遁逃之法,一遍又一遍的从各个方向逃窜出去。 直到他第一十八次望到顾宁安的那张笑脸时,他绝望了…… “仙长,不能放一条生路?”鬼修的话音未落,顾宁安袖袍一挥,其鬼影便是消失于无形。 “顾先生!您终于除却了这一大祸患!” “这丧尽天良的狗屁尊者,可将我给害惨了!” 说话间,裘千刃便是要朝着顾宁安跪了下去。 没有回应,顾宁安看了他一眼,随即身行一闪,消失在了墓室之中。 …… “赢笃!” 柳飞雪猛的做起身,她清冷的面容上满是焦急之色,四下看了一阵,在一层擂台之上看到了赢笃的身形后,她飞快的奔其而去。 与此同时,一众躺倒在地上的江湖剑客们纷纷醒来,见柳飞雪扶起了他们的救命恩人之后,都是围了过来。先前赢笃重新回到了“梦魇”之内后,便是将此地是梦境的事情公之于众,在他看来,能随手帮一把的话,倒是也无碍。 得知了赢笃都出去了,还跑回来救人,众人都对他格外感激,尤其是柳飞雪,硬是要等到赢笃一起离开“梦魇之境”。 然而,让赢笃没想到的是,即使他很清楚身处之地是梦境,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去思考,都是出不去! 意识到可能出去的机会只有一次的时候,赢笃诓骗了柳飞雪,告诉她顾先生还有事情要让自己做,让其先走。 对赢笃的信任度空前高涨的柳飞雪真就信了,凝神打破梦境的前夕,她听见赢笃对自己说:“帮我去跟灵武县的小乞丐说一声,说我没法去吃他买的烧饼了……” 这近乎于“遗言”似的话,让醒转的柳飞雪几近崩溃。 “赢笃!赢笃!” “有什么话,你不能自己去说吗!我可不帮你说!” “那小乞丐叫什么名字啊!你也没告诉我!” 柳飞雪不断的轻晃着赢笃,希望用这种方式将其唤醒。 “赢公子,出不来了吗?”路鸣揉着胀痛的脸颊,问道。 柳飞雪摇了摇头:“不知道…..” “娘希匹的!老子一定要宰了裘千刃那狗贼!”路鸣高喝了一声,周遭醒来的江湖剑客纷纷怒声附和。 吱吖~ 回字剑阁的大门被徐徐推开,门外站着的,是一位负剑之人。 伴随着那人的走近,一众江湖剑客纷纷提起手中长剑,无比警惕的紧盯着来人。 “柳炙!你来得正好!” “你是来替裘千刃那狗贼杀人的吧?” “来来来!我路鸣今日就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说话间,路鸣便从人群中走出的,手中重剑横贯于身前,等待着出剑的时机。 柳炙瞥了众人一眼,拱手作揖道:“诸位,柳某先前被裘老狗用鬼法蒙蔽,直至先前方才醒悟。” “柳某在此给诸位赔罪了。” 闻言,路鸣皱眉道:“三岁小孩子的把戏,你觉得我会信……” 一颗圆球状的东西,滴溜溜的滚到了众剑客的面前。 定睛望去,竟是那裘千刃的头颅! 无需多言,这已经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路鸣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柳炙看向了自家女儿的方向,顿了顿道:“顾先生说,这小子一时三刻出不来,只是因为喝多了醒不过来,待他醒来就好了。” 闻言,柳飞雪喜极而泣,一行行清泪自其脸颊滑落,口中不断呢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 “你抗了两天沙包,工头就给了你二十文钱?” “不行,我得去找他评理去!” 赢笃将手中的烧饼塞回小乞丐手中,义愤填膺的卷起了袖口。 “赢哥,那工头壮得跟头牛似得,你……”小乞丐拽住了赢笃的袖口,眼神瞥向了一侧的柳飞雪,急忙道:“飞雪姐姐,你快劝劝赢哥,他这么过去,肯定要挨揍!” 锵! 柳飞雪反手抽出长剑,淡淡道:“赢笃带路,今天他不把钱吐出来,我卸他一条胳膊。” “嗨嗨!”赢笃大笑道:“走走走,有你飞雪姐出手,区区一个工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 “这烧饼还真挺好吃的,就是价钱稍微贵些。”柳飞雪小口吃着手中薄脆的饼子,笑道。 赢笃颔首:“贵什么贵,对柳女侠来说,这些钱算事儿?刚才那工头可是献上了五十多两,你咋也不要……” “呵,我是去帮小成讨回他该要的工钱的,不是去劫钱的!”柳飞雪嗔了赢笃一眼。 望着那柔情似水的眸子,后者顿时觉得手里的饼子不香了。 “对了,你说你跟这顾先生的赌约,算是赢了,还是输了?”柳飞雪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赢笃笑道:“输赢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了结了这桩恩怨,小爷我以后啊,可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退出江湖?你打算做什么去?”柳飞雪好奇道。 赢笃瞥了她一眼,笑道:“当然是娶妻生子咯!” “俗气……”柳飞雪转过头,脸颊上浮现一抹红晕。 赢笃将最后一块烧饼塞进嘴里,囫囵道:“哎,我就是个俗人,俗人好,俗人没烦恼…….” 【红尘日记:昨日年会,分币没中……】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抓紧码字否?】 【码,码上万字!】 【一个时辰后……】 【重山:乏了,又无欠章,索性峡谷演奏……】 123 花海 顾宁安将鬼修和鬼剑一并送往灵武县阴司之后。 自觉与赢笃师徒的这段孽缘已然了却,便是再度上路。 此行他收获两道红尘气,分别来自赢笃和柳飞雪。 赢笃这的红尘气倒是很好解释,他与顾宁安本就有一份孽缘在,如今孽缘散去,红尘气现,那自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那柳飞雪的红尘气,就颇有意思了。 这姑娘除却感激顾宁安救了她和她父亲之外,还特意说了一句“谢顾先生,让我心知何为意中人三字之意。” “无心插柳柳成荫,顾某倒是无意中牵了回红线。” “有趣,着实是有趣。” 将赢笃和柳飞雪的红尘气收起,顾宁安抬头看了看明月高挂的位置,掐算了一番时间,打算在这日头升起之前,爬上眼前的这座高山……. 依照顾宁安本身所要去的方向来看,本是有两条路。 一条是平坦的小路,另一条则是翻过眼前这座不算太高的山峰。 之所以选择后者,是因为这座山自山脚开始,便开满了各色的长春花。 在他看来,这与其赶路前行,失却了沿途风景,倒不如随心而动,欲赏尽这漫山遍野的长春花,多费一番功夫又有何妨? 长春花一年四季结皆可开放,只要旧花路落下,新苞晒上几日太阳,那新花便会再度盛放。 这花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其花色品类繁多,赤红,紫嫣,淡粉,玉白等等解皆是其花色。 纵是夜里,就这那不算明亮的月光,顾宁安都被这沿途的绚烂迷得挪不开眼。 因此,他也是更加期待,这日出之时,晨曦挥洒而下,满山长春花盛放的美景。 山风阵阵,吹落繁华点点,挟着一缕缕幽然的花香,自顾宁安的身侧纷飞而过。 若是搁在前世,便是有这种地方,恐怕也很快会变成一个“网红打卡地”,最终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丧失其本身的美。 驱散了脑海中忽然冒出来的思虑,顾宁安正打算继续朝上走的时候,却见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倚靠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 似是感受到了有人在看他,耄耋老者也同样发现了顾宁安。 “后生!你也来赏花嘞?”耄耋老者的语速很慢,让人听了觉得很有亲和感。 “是,老丈也是?”顾宁安上前几步,笑应道。 耄耋老者扶着身后的树干,费劲巴力的直起身子:“是嘞,我夫人最爱看花,这山上开满了长春花,我想趁着天黑爬上山去,带她看看日头刚升起时的花嘞。” 夫人? 顾宁安微微蹙眉,他并未感受到附近还有生人的存在,甚至连个游魂都没有。 这耄耋老者的夫人,在哪儿? 许是看出了顾宁安的疑惑,耄耋老者将自己半系的腰带解开一些,当他将衣襟拉开之后,就能看到一幅被裁剪过的画卷不偏不倚的卡在其胸前的位置。 画卷是展开的,画上描绘的是一位长相温婉的女子,画上女子乍一看应是二十左右。 若是耄耋老者的夫人的话,应该也是几十年前留下的画像了。 “这是我夫人,早些年过世了,我带她出来看花。”说着,耄耋老者笑了笑道:“后生,你可莫怕,我不是那神神叨叨的人,咱家夫人也不是什么厉鬼……” 顾宁安笑道:“老丈对您夫人的情意,令顾某佩服,顾某自是不会害怕。” “若是老丈不嫌,我等又皆是来赏花的,不如结伴而行?” 闻言,耄耋老者颔首笑道:“好好好!咱家夫人也爱热闹的,一道走,一道走热闹的紧。” …… 晨曦氤氲,一缕金辉洒向天地万物。 山巅峰之上,顾宁安同那姓余的老丈并肩而立。 前者凝目环视,想将眼前这片沐浴在金辉之中的花海尽收眼底。 后者则是捧着画卷,同画卷的方向一道转挪身子,似乎在与其夫人一道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美景。 “夫人,这长春花艳得紧,也难怪你喜欢花了,这看上一看心头别提有多自在了。”耄耋老者带着笑,同画卷上的夫人倾诉着。 顾宁安没有打搅他们的意思,他只是默默的换了一处,给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小半个时辰过去,日头已然自天际线上升起,高悬于山巅之侧。 “顾先生,你说咱下辈子还能遇着夫人不?”耄耋老者盘腿坐在花海中,冷不丁的问了一声。 闻言,顾宁安将飞落于肩头的花瓣取下,置于掌心,沉思了片刻方才回应道:“人这一辈子,正如这长春花一般,花开花落只在朝夕。” “花落之后,谁也不知,花被风吹向了何处。” “可落花无踪,根茎尤在,新花长出来的时候,根茎还是原来的根茎,可也许花的颜色已然变化。” “因此,纵然有下辈子,余老丈可否自这茫茫人海中,认出你前世的夫人?” “认得,我觉得能认得。”耄耋老者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了一声后,又是顿了顿道:“顾先生认为,我能认得吗?” 顾宁安笑道:“能,余老丈如此肯定,那自然是能的。” “哈哈哈哈哈…….”大笑了一阵,耄耋老者感叹道:“未曾想今日能遇上顾先生这样的年轻人,可与我这样的糟老头聊到一块去。”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呐!” 顾宁安笑应道:“能见识余老你们这样如此精诚的爱意的,顾某也觉不虚此行。” “成了,时候不早咯,该带我娘子去看海咯。”余老丈起身,小心翼翼的将画卷藏于胸前后,便是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微微掐指推算了一番,此去最近的海,也要上万里,以余老丈的身子骨……顾宁安高声道:“余老丈,此去上万里,您就这么走着去,恐怕要费上数年的时间呐。” 余老丈没有转身,同样高声回应道:“没办法嘞,我娘子爱看,她还没看过海嘞。” “要不顾某帮您一把?”顾宁安笑道。 听到这话,余老的笑声愈大:“多谢顾先生……我自己走就是,这路越长,就记得越深刻。” “就是没走到,死在半道上,也无妨……这么个念头,也够我下辈子再认出我家夫人咯。” 嘭! 掌心微热,顾宁安望着新生的红尘气,从中看到老者带着他的夫人,在数年中,走过了万水千山…… “祝余老丈,余夫人一路平安,旅途顺利!”顾宁安朝着老者的方向拱了拱手。 一阵清风徐来,将其手中那枚赤红的花瓣吹拂而起,顺着余老丈远去的方向飘荡而去…… 124 山间忽来雨 山间晴雨多变化,辰时还阳光明媚呢,到了巳时三刻,天上已然是阴云密布。 好在是顾宁安下山之后,那骤雨才是落下来。 豆大的雨点落于地上,树梢,飞鸟之上,皆是发出了不一样的“霹啪”声。 一时间,恬静的山林路,变得有些热闹起来,飞禽动物们们或寻地避雨,或在雨中嬉戏,洗去身上尘垢,疑惑是寻摸个积水潭,警惕的喝了起来。 顾宁安沿着茂密的树林,朝着前头快步走去,瞧见前方不不远处,有炊烟升起。 紧着步子赶往炊烟升起之处,映入眼帘的是三间互不相连的木屋。 其中一间木屋顶上有一个烟囱,看样子是正有人在里头生火做饭。 靠近里侧的木屋里头,零星有孩童的嬉笑声传出。 两相之下,顾宁安自然是去叩那伙房的门,毕竟做饭大概率是大人。 笃~笃~笃~ 叩完了门,顾宁安稍稍朝后站了站,以免里头的人一开门,就见人影贴面,被吓着。 “来了!来了!” “外头可还下着雨呢,怎么就跑出来了!” 一道年轻男性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老旧的木门也被朝里头推开。 开门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左右,身着一件略微发黄的白袍,胸前系挂着一件破衣当作围裙,一手拿着木质锅铲,锅铲上还冒着点点油花。 打量了顾宁安一阵后,男人拱手道:“先生是来避雨的吧?” 顾宁安颔首道:“正是,这山林间的雨水来得突然,不知可否暂借贵舍休憩一番,待雨势渐缓再离去?” “先生客气了,您快进来吧。” 见顾宁安未曾站在屋门前,借屋檐遮雨,男人也是意识到对方这是怕一开门吓着他。 再加上顾宁安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扮相,在对方如此知礼的情况下,他自然也不会赶人走。 “多谢。”迈步走进伙房前,顾宁安站在屋檐下掸了掸衣衫,将附着在衣衫上的水珠拍落,以免把人家的伙房弄得到处都是水。 邀顾宁安进来避雨后,就抓紧跑去看自己锅里的菜的年轻男人并未看到这一幕。 要不然,他也不说接下来这句话:“先生,身上淋湿了可到这灶火边烤烤。” 闻言,顾宁安笑道:“我来时雨势不大,倒是没淋湿太多。” “嗯?”年轻男人一边炒菜,一边瞧了顾宁安一眼,结果却是发现对方这身上的衣衫没有半点水痕。 其发冠之间也只是零星有几滴水珠,无比顺畅的滑落至地上。 “那先生的运道还是真不错,这山林间的雨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运气稍差点,可就得浑身湿透。”说着,年轻男人朝着锅中撒上几粒粗盐。 闻言,顾宁安笑着拱手:“能遇上仁兄好心借地避雨,那才是运道好……在下顾宁安,不知仁兄尊姓?” “免贵姓李,名方长,寓意这来日方长。”李方长笑应了一声,便是将锅里的菜给盛了出来。 这菜放在灶锅里看着不多,盛到碗里头,可是装了满满当当两大碗。 看这菜的品相,应是青菜炒肉丝,只不过那肉丝少得有些可怜。 “顾先生,这雨一时三刻也停不下来,你要是不嫌弃的,就跟这我们一道吃顿便饭吧。”李方长笑道。 顾宁安拱手道:“那顾某就不客气了,多谢李兄。” “不必客气,您且等等,我去将孩子们接过来。”言罢,李方长从一旁的木桌上拿起一件宽大的蓑衣,便是开门走了出去,刚走出门,便是用欢快的语调嗷一嗓子:“小家伙们,吃饭咯!” “吃饭吃饭!” “开饭啦!开饭啦!” “饿死啦!” 回应李方长的孩童有男有女,过了没多久的功夫,就有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被蓑衣遮掩着走进了伙房内,三个孩子看上去年纪都不大,约莫七八岁的样子。 在看到顾宁安的时候,三个孩童明显一愣,其中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指着顾宁安,怯生生地说道:“有人。” “俺瞧见了。”“我也看见了。” 两个小男孩先后附和道。 “咳咳!”李方长将蓑衣挂在了门边沥水,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得无礼,先生是怎么教你们的?” “遇到生人,应该怎么做?” 此话一出,三个小孩就跟三只小鹌鹑一样,从左到右一次排开。 “小女子唐紫,见过先生!”小女孩微微欠身。 “俺叫王圣,拜见先生!”口音最重的那个孩子,身材也最高大,说话间还真普扑通一声跪下去了。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高兴呼!” “小子孙德,不知先生大驾光临,还请宽恕……宽恕什么来着?” 顾宁安接上话茬道:“宽恕则个?” “对对对!”孙德连连点头,继续道:“子曰……” 嘭!嘭! 李方长拍了拍木门,正色道:“一个个的,我就是这么教你们打招呼的?” “嗯!”三个孩子齐应,声音不光响,还透着满满的肯定。 无奈的李方长看向顾宁安,讪笑道:“让顾先生见笑了,这三孩子皮得很。” 顾宁安摇头笑道:“不打紧,孩子天生就该是活泼灵动些。”“小女子觉得,顾先生说得有理。”唐紫欠身的同时,捋了捋自己的麻花辫。 王圣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腿弯和手掌处的泥灰,笑道:“俺也觉得。” “子曰……”孙德还没曰出来,那边盛完了饭菜的李方长便是板着脸道:“都去洗手,洗了手过来吃饭,再胡咧咧,我可要拿戒尺了!” 听闻戒尺二字,三个孩子顿时焉了下来,一个个乖巧的拍排着队去水桶边洗手…… 很快,众人便一同挤到了饭桌前,吃起了饭来。 “顾先生,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李方长笑道。 顾宁安夹起一筷子青菜,笑道:“李兄可就别客气了,再客气,我这白吃白喝的可就不好意思了。” “嗨!”李方长把其中一碗菜朝着顾宁安那边推了推:“吃吃吃,饭不够还有……” 【红尘日记:这周是不是要上六天班来着……】 【催更不过千,又是两更的一天……】 125 相亲 饭桌上,众人就着一盘青菜炒肉丝,吃得津津有味。 那三个孩子,一开始看着还挺怕生,实际上多讲了两句话之后,一个比一个话多。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三个学生就把他们先生的事情给全都吐露出来了。 李方长自小是个“神童”,五岁之时就已经能倒背四书五经,七岁更是能作出令县里的先生都赞不绝口的诗词。 作为“案首”考中秀才的李方长,当年可谓是意气风发,一鼓作气参加了来年的举人考试……结果直接落榜。 落榜之后,李方长变卖家产,继续备考三年后的乡试……三年后,他再度落榜…… 直到今日,李方长已经共计落榜三次了…… 其父母过世得早,留下的家产被他这些年读书给花了个干净,只剩下了这山脚下的三座木屋。 不过好在,他还有个亲姑姑,这亲姑姑可是操了当妈的心,硬是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给李方长找来了三个学生。 这三个学生家里给的学费不多,但起码是够他正常吃穿用度了…… “行了行了!” “你们就非得把先生我的事儿都给说干净是吧?” “还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了?” 李方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板着脸,教训着三位学生。 虽说李方长板着个脸,但是这三个学生却是一点都不怕。 唐紫撇了撇嘴角,笑道:“李先生,你知不知道,周婶婶说,她找了三家姑娘要给你见见?” “啥!”李方长瞪大了眼睛,用灶上的抹布擦了擦手道:“她啥时候说的,我咋一点儿不知道?” 王圣用手背擦了擦油腻的嘴巴,接上话茬:“啊?李先生不知道啊,周婶婶跟咱爹妈都说了。”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孙德刚曰完,那边的李方长就站不住了。 他隔着窗子看了看外头的雨势后,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这雨水够大,今日恐怕是不会来了。” 闻言,顾宁安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外头来人了…… 笃笃笃…… 一阵柔和的敲门声响起,王圣立马从位置上站起来:“俺去开门。” “坐下!”李方长呵止了王圣后,便是行至门边,试探性的问道:“何人?” “小女子胡艳,是周姑姑介绍来,同李公子见见的。”门外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银铃。 “这声音真好听,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个美人儿。”说到这,唐紫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催促道:“李先生,外头大雨,你让姑娘家在门外站着算怎么回事?” 闻言,反应过来的李方长赶忙拉开了门。 伴随着老旧木门合页发出“吱吖”一声,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件淌着雨水,宽大无比的蓑衣,蓑衣之下的身材更是用魁梧都不足以形容,其脖颈之上,都已经高过门框,站于门前,更是把门堵得满满当当。 门被打开后,噼里啪啦的雨声愈发扎耳,伴随着外头青雷一闪…… 轰隆~ 李方长眼含惊恐,“蹬蹬蹬”一连倒退数步,指着门外的宽大身影,结巴道:“这,这,这是……” 不等他一句话说利索,门外的身影便是弯腰走进了屋内。 待其走进屋内,直起头来,众人方才看清了她的样貌。 该女子长了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皮肤略黑,看上去“阳刚之气”甚足,最关键的是,她跟李方长的身高和体型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李方长不算矮,可却比那女子矮了足足两个头! 往哪一站,用个不算妥当的比喻,那就是老鹰捉小鸡。 “哎呀!”高大女人捂着嘴,娇声道:“原来有两位公子,让我来猜猜看,谁是李公子呢?” 说话间,高大女人的视线来回在顾宁安和李方长的身上来回打量。 当她的目光落到了顾宁安身上的时候,顾宁安非常贴心的拍了拍因为“相亲”而有些紧张的李方长身上:“李兄,人家姑娘都进来了,你也不知道给人家泡杯茶水?” 听到这话,高大女子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李方长身上,其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泡...泡茶!”李方长并非以色看人,先前他愣住也完全是被女子高大的身形给吓着了。 如今回过神来,他赶忙招呼着人家坐下的同时,去泡了几杯茶水来。 在他泡茶的时候,顾宁安领着三个小家伙,各自搬上一把椅子,坐到了伙房的一侧,算是给这两位留下了一个“自由交流”的空间。 双方坐下后,相亲正式开始。 高大女子名为胡艳,先前未曾进门的时候,就有介绍过。 有些紧张的李方长一直转动着茶杯,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不知在讲些什么。 胡艳似乎也并非像她外貌看上去,那么直率,两人就那么相对而坐,一言不发。 “顾先生,他们怎么都不说话?”王圣转过头,低声问了一句。 顾宁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莫说话打扰他们。” 王圣点了点头:“哦。”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李方长抬起头道:“胡姑娘,你咋来的?” “走来的。” “来时下雨了吗?” 胡艳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墙角硕大的蓑衣,应道:“下了。” “哦哦哦,下雨了,雨还挺大的吧?” “挺大的......” “那你带蓑衣了吗?” “墙角摆着。” “对对对......你这蓑衣还挺大的。” 胡艳无言...... 场面再度沉寂了下来,一旁的唐紫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道:“李先生,你问问人家平时喜欢做什么呀!” “哦哦哦!胡姑娘,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呀?”李方长宛若一个复读机,急忙重复了一遍。 胡艳倒也不在意,笑应道:“我喜欢吃东西。” 李方长追问道:“吃什么?” 胡艳应道:“肉。” 李方长再问:“吃什么肉?” 胡艳再应:“是肉都爱吃......” “哦......” 这一番对话,堪称是顾宁安所见过的“相亲场面”中最尴尬的......这两人看上去都挺老实的,就是感觉好像总不在一个频道上...... “李公子......”胡艳顿了顿,继续道:“我觉着,我们好像不合适。” 李方长顿了顿道:“好像是......” “那我走了?”胡艳的话还没说完,李方长便是起身道:“我送送你!” 126 般配 “顾先生,你觉得刚才的胡姐姐和李先生般配吗?”王圣一脸好奇的问道。 顾宁安笑了笑道:“不好说,合不合适还是看他们自己。” “哎呀,王圣你这不是白问的吗?” “胡姐姐看着性子还是不错的,就是跟李先生的身材差距太大了,自然是不般配的。”唐紫接话道。 一旁,孙德摇头晃脑的开口道:“子曰,道不同,不般配,他们两个看上去就不是一路人......” 闻言,顾宁安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子是这么说的吗?” “不是吗?”孙德歪头道。 顾宁安笑了笑:“行了,别老吓曰,让子听见了,还不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训你?” “顾先生,你这就说得不对了!” “子不语妖魔鬼怪!” “子就是死了,也成不了鬼怪!” 孙德一脸认真地说道。 这孩子......顾宁安没再搭理孙德,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伙房的门口。 听脚步声,有人回来了......还是两个。 “姑娘里面请!”李方长的声音徐徐响起。 下一刻,一位不胖不瘦,着一袭花裙,面容算是耐看的姑娘走了进来。 见到伙房内还有那么多人,那姑娘惊了一跳:“娘勒!这伙房里咋那么多人!” 此声一出,三个孩子顿时窜到了顾宁安的身侧,一个个都有些害怕的望着那姑娘。 顾宁安分别拍了拍三个孩子的后背,冲着那声音极其粗犷的女子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很快,脱下蓑衣走进屋内的李方长看了看两拨人,便是介绍了一翻。 原来,刚才他送走吴姑娘的时候,恰好这位宋姑娘又正好来了。 这宋姑娘也是李方长的姑姑给介绍的,正好遇上了,他也就将人给迎了进来。 不管他想不想相亲,也不管双方能不能相中,他起码还是很注重礼数的,怎么也得先见上一见,聊上几句再说。 重新给宋姑娘上了一杯茶水,不等李方长开口,那宋顾娘便是粗着嗓子道:“有酒吗?喝茶多没劲儿?” “酒......我平日里也不曾饮酒,所以此地也确实没有......”李方长尴尬道。 “老爷们不喝酒?”宋姑娘瞥了瞥嘴,毫不在意形象的打了个哈欠:“说说吧,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啊,我喜欢读书......像是论语,庄子,孟子,老子......” 宋姑娘抬了抬手道:“老子?还有书叫这个名字呢?” “昂...是一个叫老子的人写的。”李方长点头道。 “娘勒!什么人这么霸道,感称自己为老子?”说话间,宋姑娘一抬手端起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嗨!” “这茶水就是没有喝酒来得痛快。” 伸手抹去嘴角的茶水,宋姑娘“啪”的一下落下茶杯,大笑道:“来来来,你给我讲讲这老子的老子书里头,讲得是什么玩意?” “哦哦好!”李方长连连颔首,清了清嗓子道:“这老子,又名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 “停!”宋姑娘一脸不耐烦的抬起手道:“合着你平时就看这么些?” 李方长颔首:“昂......” “行了,咱两不合适,我先走了,行吧?”宋姑娘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说话间及就已经行至门口,拿起了自己携带的那把油纸伞。 李寻山连忙起身:“我送送你!” “留步!留步!”宋姑娘推了一把李寻山的肩头,拱手冲着在场的众人笑道:“诸位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一句话落,宋姑娘转身便闯进了雨幕之中,只留下一个神色呆滞的李方长,在风中凌乱...... 半晌,三个凑在顾宁安身侧孩子,在顾宁安的眼神暗示下,纷纷前往李方长的身边,开始了言语上的安慰。 唐紫:“李先生莫要失落,这男女之事不可强求,人家看不上你,你也看不上人家不是?” 王圣:“俺觉得小紫说得对!” 孙德:“子曰,一个不成,两个不成,三个也要成.....” 闻言,李方长苦笑道:“你们三个小屁孩,还安慰起我来了?” “先生我也不难过,我就是......有些莫名......” 不远处,顾宁安笑着接话道:“先前不是说有三个吗?这第三个我估计也快来了,你要不还是先想想,等会跟人聊什么?” “对对对,顾先生说得是!”李方长一拍脑袋,催促着三个学生待一边去,他自己就那么来回踱步,低头思索着......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疑惑的说道:“不对啊,我还得考举人呢,也没想过要成家啊!” “周姑姑这一招,真是打得我猝不及防......我都被她整懵了......” “待会那第三个姑娘来了,我定要直言心意!” “我等会就直说,姑娘,对不住,我要先立业在成家......” 在李方长侃侃而谈的同时,伙房门前多出了一道倩影,顾宁安瞧见之后,便是指了指门边,朝其使了个眼色。 接到暗示的李方长话音骤止,他徐徐转过身,一脸正色的他看清了门前女子的相貌,不由得痴了...... 门前女子,身着一袭橙蓝色流苏裙,裙摆上纹绣着精美的荷花,腰间一条质地丝滑的腰带,与流苏裙相得益彰,更显其身材窈窕婀娜。 从李方长那看痴了的表情上就能看出,这女子的容貌极佳...... 俏丽女子望着李方长这模样,一手捂嘴轻笑,一手在其眼前晃了晃。 感受到鼻翼间传来的脂粉香,李方长赶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里面请!” 俏丽女子微微欠身,以笑回应间,脸颊浮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再度泡上一杯茶水,李方长坐于俏丽女子对面之后,便是殷勤的说了起来...... “果然这就是男人,看到漂亮的就走不动道了,李先生也不例外!” “先成家后立业,那都是借口!” 唐紫忽然有些愤愤的说着,可当她看到一旁顾宁安脸上那个“难以捉摸”的古怪表情之时,又是疑惑道:“顾先生,怎么了?” “这姐姐很漂亮吧,是不是你也看上她了?” 这位漂亮是漂亮,可这位好像不能称为姐姐......顾宁安摇了摇头:“放心,我不会跟你家先生抢的。” “那就好,你长得比我家先生俊俏,要是真抢,他可争不过你。”唐紫长舒出一口气道。 顾宁安捏了捏其肥嘟嘟的小脸蛋,笑道:“还挺护着你家先生。” “那是!再差也是自家先生!”唐紫笑咪咪的应道。 【红尘日记:今日小雨,上班……】 【重山没什么存稿,都是现码的,所以加更都是实实在加班码的……】 127 铁骨铮铮 老旧木桌前,紧张到不断搓手的李方长同俏丽女子相对而坐。 前者顿了半晌后,结结巴巴的说道:“敢,敢问姑姑娘芳名?” 俏丽女子伸出食指,在面前的茶杯中轻轻一沾,在桌面书写了起来。 “于铮铮?”李方长望着桌上娟秀的字迹,不由得打趣道:“姑娘人长得清丽,名字怎么取了个铁骨铮铮。” “呵呵……”于铮铮尴尬一笑。 李方长追问道:“于姑娘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于铮铮沾茶,书写道:读书。 这姑娘倒是腼腆的紧,只是写字也不说话。 就是这字,确实是漂亮……李方长笑道:“于姑娘平日里,爱读些什么书?” 于铮铮书写:论语,孟子,庄子…… “妙啊!”李方长一拍手,神色激动:“在下与姑娘的爱好煞是相同。” 于铮铮书写:那就好。 李方长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正色道:“于姑娘,在下对你一见倾心,不知姑娘对在下?” 于铮铮微笑颔首,落指书写:吾亦是如此。 “太好了!”李方长脸色潮红,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定个日子,我上门提亲!” 唰! 令李方长没想到的是,原本腼腆得话都不说的于铮铮,同样猛地站起身,握住了他的手。 “于,于姑娘……”感受着掌心间传来的温热,李方长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变红:“男女授受,授受不亲……” “无妨!” “李公子刚才说得是真的吗!” 于铮铮第一次开口,声调不高不低,听着有些怪异。 李方长微微蹙眉,笑道:“于姑娘,你的嗓子……是受凉了吗?” “李公子,我实是男儿身,你不会介意吧?”于铮铮眼含秋波。 “男儿身而已,我自是不……”说到这,回过神来的李方长嘴角狂抽:“于姑娘,这玩笑可不好笑啊!” “我这不是玩笑话……”说话间,于铮铮抬起脖颈,露出喉结:“你看。” 唰! 哭笑不得的李方长一把将手给抽了出来:“于姑……于公子,李某不喜欢男人……” “可你刚才……”于铮铮话还没说完,李方长便是打断道:“别说了,刚才李某脑子进水了。” 于铮铮掩面哽咽道:“李公子,你太无情了!” 丢下一句话,于铮铮甚至连伞也没撑,就转头冲了出去。 脸色复杂的李方长,嗅到空气中残余的脂粉香,看了看靠墙而坐的顾宁安和他的三个学生。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方才开口道:“你们说,咱这姑姑咋就那么会整事儿呢?” 顾宁安笑道:“也算是一种不一样的经历了……” 唐紫嘟嘴道:“刚才那个姐…哦不,哥哥确实长得好看呐,可惜了……” “俺觉得吧,先生可以不用管世俗,你要是喜欢那个哥哥,俺第一个支持你!”王圣正色道。 孙德颔首:“子曰……” “小德!你别曰,先生脑袋疼!”被李方长打断,孙德“喔”了一声,随即低下了头去。 见状,李方长刚想安慰一句,身后就是想起了一阵妇人的咆哮:“李方长!你小子三个姑娘一个都看不上,你是想气死你姑姑我吗!” “姑姑!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附近!”李方长转过身,语调上扬:“你还说三个姑娘,那第三个是姑娘吗!” “那分明是位仁兄!” “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这么说话!”一句话落,周姑姑随从地上捡起一根柴火棍,照着李方长的腚就是打去! 李方长吓得一激灵,四处走位躲避的同时,指着墙边的顾宁安说道:“这还有客人在呢!姑!” “喔,有客人在啊……”周姑姑放下擀面杖,冲着顾宁安拱手道:“这位先生,让你见笑了。” 顾宁安摆手:“您请便。” 啪!啪! 两道破空声响起,李方长顿觉臀部剧痛无比! 在接下来一炷香的工夫里,伙房里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三个孩子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不由得感叹,原来先生挨打的时候,也会呜哇乱叫…… “坐下!” “站我面前,给我添堵呢!” 说话间,周姑姑忍不住又抄起了放于桌面上的擀面杖来。 “坐,我马上坐!”李方长瞪大了眼睛,刚坐下,又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斯~斯~ 倒抽凉气的李方长捂着腚,呲牙裂嘴的说道:“姑,咱这不是不想坐,实在是太疼了......” “行了行了,站着吧你!”周姑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即看向了不远处的顾宁安,笑道:“顾先生是吧?你过来坐,难得碰上个跟你一样的读书人,我想请你评评理!” 闻言,顾宁安笑着将抱着自己大腿的唐紫挪开,快步行至饭桌前坐下。 “顾先生呐,你可知道这小子的事迹?”周姑姑指着李方长,一副恨铁不成样的样子。 顾宁安颔首:“听这三个小家伙说了。” “行,那你来说说,我让这臭小子先成家再说,甭去想那举人之事,可有错?” “自是无错。” 周姑姑瞪向李方长,斥责道:“你听听!人家也是读书人,都说咱没错了!” 感受着腚上传来的火辣,话到嘴边的李方长又是咽了回去。 见状,顾宁安笑了笑道:“周婶子,我作为外人,其实不该多说什么。” “您让李先生先成家,后立业,这是出于长辈对于晚辈的关爱,无错。” “可李先生一心想考取功名,先立业后成家,这也不算是罪过......人,一辈子总得有个念想不是?” 一听有人帮自己说话了,李方长顿时抬起头来,正色道:“姑,你听!” “顾先生是读书人,他懂我!” “让你说话了?”周姑姑抓紧了擀面杖,冷声道。 见这姑侄二人一句话不对付就要吵起来,顾宁安赶忙抬手劝阻道:“周婶,我能看出来,你把这李先生当亲儿子养,要不然也不会又是给他寻姑娘家,又是给他寻生计的。” 见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看出了她的内心。 周姑姑神色一滞,眼眶发红的她,内心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有些决堤:“顾先生都看出来了!” “你这臭小子就是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你爹娘走得早,你是我一手带大的!” “你天生聪慧,喜欢读书,我从来都是支持你的!” “可这再一再二不再三,你爹娘的东西,现在只剩下这三间破屋了!你还打算考举人!” “这人的命数如此,你不得不信呐!” “早点成婚,我这姑姑要是那天走了,也好安心不是!” 128 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位妇人,一边训斥,一边诉说着自己这些年为李方长所操的心。 她是真的将李方长当做亲生儿子对待,甚至用在他身上的心思,要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多得多! 李方长并非不孝之人,他也是将这位妇人,当做自己的娘亲看待。 所以即使长得那么大了,妇人对他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他也是毫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这是妇人对他“爱”的一种表现。 此刻,屋外风雨飘摇,伙房内烛火摇曳,三个孩子缩在一边,听着周姑姑的诉说,他们也忍不住抹眼泪。 李方长低垂着脑袋,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周姑姑说了一阵,哽咽了一阵,讲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的嗓子发哑,不断的咳嗽着。 李方长突然动了,他先是去倒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递给的自家姑姑后,又是拿来了一块干净的方巾,俯下身子凑到自家姑姑的脚前。 “你做什?”喝了口茶水的周姑姑放下茶杯,缩了缩脚道:“地上全是泥水,你这衣摆都沾上了,赶紧起来!” “姑,你刚在外头待在哪儿呢,咋衣摆鞋子都湿透了。”说话间,李方长拿着方巾一点点吸附着周姑姑衣摆上的污水。 “呵!臭小子,现在知道来献殷勤了?”说话间,周姑姑从李方长的手里夺过方巾:“让开让开,笨手笨脚的,别把我这衣裳给擦毛糙了。” 李方长退开几步,抬起头,扯出一个微笑:“姑,方长以后不考举人了,咱听你的,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此话一出,周姑姑擦拭衣摆的动作猛地一滞,停顿了片刻后,她又是重复起擦拭的动作:“哦,咋就突然想明白了?” “也没啥,就是不想让你在那么操心了......”李方长自嘲道:“咱也不是那块料,能考上秀才,已经是不错了。” “我记着,小时候我聪明,你就老爱带着我到处溜达......有人对咱是真心夸赞,有人对咱是嫉妒得牙痒痒。” “后来,我一次又一次的落榜,那些嚼舌根的,可就不藏着掖着了,他们说你活该,自家儿子都没管好,就整天操心我这个拖油瓶。” “说你小时候炫耀我,有个屁用,长大了还不是个举人都中不了的穷秀才......” “我好几次看到你跟他们因为这事吵......所以咱就想考上举人,好好打一打这群人的脸,替你出口恶气!” “不过人家也没说错......咱这考那么多次,都没中,好像确实也挺没用的,也把这家底给败光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啊,咱以前不信,现在不得不信咯。” 砰! 周姑姑猛地将手里的方巾拍到桌上,正色道:“方长!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不还有九十九用?” “这群嚼舌根的话你放在心上做甚!” 唰! 周姑姑猛地站起身,拍了拍李方长的肩头,笑道:“继续准备考举人吧,姑已经等不及想看到,你衣锦还乡,姑再领着你四处显摆时的样子了。” “到时候,肯定要叫那些嚼舌根的,羡慕的后槽牙痒痒!” “啊?”李寻山皱眉道:“可是姑......” “可是个屁可是!” “起开!” 周姑姑拿起擀面杖,绕过李方长行至门边,将擀面杖插腰带里后,随手拿起一把油纸伞,笑道:“明儿个起我就继续显摆,你要敢让我丢人,看老娘到时候怎么打你!” “走了,这三孩子看管好了,骤雨天莫让他们出去吓跑,到时候惹了风寒,可不止我一个人找你麻烦!” 言罢,不等李方长说什么,周姑姑便是匆匆离去。 李方长追至门边,望着自家姑姑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他心头一阵泛酸,眼眶更是不自主的湿润。 “小家伙们,今日让我来教教你们念书,如何?”顾宁安笑着招了招手。 唐紫率先回应:“太好啦!换个先生换换口味。” 王圣皱眉道:“这不合适吧,毕竟俺家先生还难受呢,你看他那样啊,都快掉.......”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王圣捂着脚背,望向唐紫,说道:“你干啥踩我!” “小圣,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唐紫面带微笑,一手拽住了王圣的胳膊,一手掐住了孙德即将“子曰”的嘴,便是快步朝着顾宁安走去:“顾先生,今日可就劳烦您了。” 顾宁安拿起一件蓑衣,将“三只小鹌鹑”罩进来后,朝着另一件屋子走去:“他们就交给我了,李先生自便吧。” 李方长忍着泪,拱手道:“有劳顾先生了。” 砰! 待顾宁安他们走进另一间木屋没多久,关上门后,雨幕中便是莫名的多出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哭声...... 在这间类似学堂的木屋中,摆放着四张书案,一张于前,三张于后,跟后世的讲台和课桌的摆放方式差不多。 三个孩子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顾宁安则是坐到了他们的对面。 王圣显然还是很担心自家先生,频频朝着门口看去的他,忍不住说道:“李先生一个人能行吗?要不俺去陪陪他?” 唐紫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李先生也是要面子的,憋着没哭,那不就是因为我们几个在?” “子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还没到时候。”孙德开腔道。 王圣眉头紧蹙,起身道:“什么!先生要哭,俺去陪他一起!” “坐下!”唐紫眉眼一凝:“你脚不疼了是吧?” 吞了口唾沫,王圣默默地坐了下去,可脸上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担心。 “好了,相信你们家先生,让他自己待会就好了。”顾宁安食指轻叩桌面,继续道:“上课。” 【红尘日记:今日小雨,马上过年了……】 【大家都买什么年货,给推荐推荐…….】 129 磐竹村 雨后的山林间,云雾缭绕,远处的山峦一半隐匿在云雾中,让人无法窥其全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雾,使得这山野间好似一副晕染的泼墨画。 被设为课堂的木屋内,“三只小鹌鹑”正一人盖着一条薄毯,横七竖八的睡在地上。 顾宁安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去,雨后山野间独有的气味,让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与此同时,伙房的大门也被打开,看着有些许憔悴的李方长从其中走出,望见顾宁安后,他连忙走上来拱手道:“顾先生,昨天多亏你了,这三个孩子没折腾你吧?” “没有,这三孩子都很听话。”顾宁安摆了摆手,笑道:“你呢,你想明白了吗?” 闻言,李方长用力颔首:“想明白了,最后再试一次,若是不成,就断了那念想。” “嗯。”顾宁安笑了笑:“遵从本心即可,你有那么个好姑姑,是你的福气。” “那是!”李方长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这姑姑真是没话说......对了,顾先生要不要一道吃个早饭?” “多谢李先生了,顾某......”顾宁安话没说完,外头的林间小道上便是响起了一阵怒吼:“李方长!你给我死出来!” “仇家?”顾宁安皱眉道。 李方长摇头:“听声音,是我那姑姑的儿子......” 很快,一位身材中等,身着短衫长裤,蓄着些小胡子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此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混”气,面容倒是与周姑姑有几分相似之处。 “卢峰,大清早的,你说得什么?”李方长语气不善,他会对姑姑退让,不代表会对卢峰忍让。 卢峰双目充血,三步并做两步,上来就是扬起拳头,一拳朝着李方长的胸口打去! 李方长就是个读书人,再加上他也没想到这混小子会直接对他动手,猝不及防之下,他根本闪躲不开! 嘭! 卢峰的拳头被顾宁安伸手拦住后,又是轻轻的将其一拨,那卢峰当即“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出去。 “娘希匹!”卢峰站定身形,指着顾宁安厉声道:“你小子多管闲事?” 顾宁安淡淡道:“说话就说话,莫动手。” 卢峰自认劲力不小,既然顾宁安能随手接住他的拳头,又能将他一把拖出去,而且看上去还没费什么力气的样子。 那他就笃定自己不一定斗得过眼前这人。 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他,选择先动口,指着李方才大骂了一阵后,他才是说道:“昨天我娘在你这受了什么委屈!为什么她到家没多久,就昏死过去了!” “你说什么!”李方才猛地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卢峰的衣领,厉声道:“说!我姑怎么了!” “说啊!”面容极度扭曲凶狠的李方才看上去煞是可怖。 一时间,混小子卢峰都被他给吓着了。 “我娘昨夜回来后,身上到处都淋湿了!” “一进屋她就说要睡觉,结果今儿个早上,我叫她吃早食,结果怎么叫都叫不醒!” 说到这,卢峰一把将揪住其衣领的李方才推开,啐了一口,继续道:“现在大夫正在看,要是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弄死你!” “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李方才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死亡威胁,他来回踱步了几圈之后,对着顾宁安说道:“先生,这三个孩子再拜托你一下,可好?” 顾宁安颔首:“嗯,你去吧。” “多谢先生!”丢下一句话,李方才踩着湿滑的泥地,踉跄着就冲了出去。 “艹!你他娘还敢去找我娘!” “站住!” 卢峰怒斥了一句,便是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吱吖~ 课堂的木门被推开,“三只小鹌鹑”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前。 唐紫蹙着眉道:“顾先生,周姑姑她怎么啦?” 王圣正色道:“俺想去看看她!” “子曰,百善孝为先......”孙德努了努嘴:“我也想去。” 顾宁安笑道:“大夫已经在了,我把你们送回家去,然后我再寻过去看看。” 唐紫一歪脑袋:“顾先生,我们爹娘都在外寻生计的,平日里都不在家,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住在这里......” “这......”顾宁安顿了顿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与我一道去。” ......距离山脚下的木屋二里地左右,有一村落,村落名为“磐竹村”。 村中百十户人家,每家人的房屋基本都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 三个孩子不止一次同家人或是李方才走过回村的路,识路的他们带着顾宁安一路穿行,很快就来到了周姑姑家门前。 此刻,周姑姑家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一些领着孩子的妇人,这些妇人似乎天生喜嚼舌根,落井下石。 得知平日里“气势汹汹”的周姑姑出了事儿啊,那幸灾乐祸的劲儿啊一下子就起来了。 一个个或站,或坐着小马扎,就等在门口等着看好戏。 “呵,这周大虫,平日里仗着亲儿子混,侄子又是个秀才,别提多得意了,现在遭报应了吧!” “可不是吗!记不记得,李方才那个穷秀才,小时候可是被她显摆了一遍又一遍,听得我耳朵根都起茧了!” “活该!醒不过来最好,说她侄子两句,她就要抄家伙动手,一点儿都没个女人样!也就老卢那脾气受得了她,换了个男人,早把她打出家门了!” 此等刻薄的话语落到三个孩子的耳中,让他们气得小脸通红,王圣更是忍不住想要上去打架! 被顾宁安一把拽回来后,他还有些不服气。 顾宁安对着三个孩子说道:“孩子们,我跟你们说,背后嚼舌根的人,可能会忽然就说不出话了喔。” 说这话的时候,顾宁安就站在那群长舌妇的身侧不远处,那群本来瞧着俊先生瞧得有滋有味。 结果没曾想听到人家咒她们...... 当时就不乐意的妇人们,像往常一般,指着顾宁安就是要开骂! 可是,她们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嘴巴仿佛被沾在了一起,怎么张都张不开...... 130 木雕 一众嚼舌根的,个个面含惊恐,他们互相对望,竭力想要发出声音,但却连最基本的“呜呜”声都发不出来。 “三只小鹌鹑”见状,一个个眼睛瞪得浑圆,孙圣更是忍不住道:“亲娘嘞,他们真的好像说不出话了。” “子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孙德笑曰道。 “行了,随我进去吧。”顾宁安招了招手,三个孩子立马跟上。 然而,就在他们行至门口之际,敞开的大门内,却是迎头走出来一位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和一位蓄着羊角须,大夫模样的男人。 大夫一路走一路摇头叹息:“怪病,怪病......老夫行医多年,未曾见过如此棘手之病症,还请卢兄另请高明吧。” “大夫!您再想想办法!” “我就这一个娘子啊!” “大夫!” 大夫夹抱着药箱,没有再多说什么,绕过迎面而来的顾宁安他们便是快步离去。 心知再追也无用憨厚男人看向顾宁安,又是望了望三个孩子,顿了顿道:“这位先生是?” “在下顾宁安,是李方长,李先生的朋友,他托我照看一番这三个孩子。”顾宁安拱手道。 听到李方长三个字,憨厚男人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只见其朝着里屋高声喊道:“方长,方长!顾先生来寻你了,你赶紧出来吧。” 见状,顾宁安知晓,这是李方长的姑父是在借着由头,想要让李方长离开。 虽然他嘴上没明说,但那表现出来的神态语气,已经明摆着表现出,是责怪李方长,将周姑姑弄得昏死过去的。 “顾某不是来寻李先生的,在下略懂医道,也想来替周婶看看病症。”直言来意后,顾宁安边站定在原地,等待着憨厚男人的回应。 “这......顾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大夫都看不好的病......您就算了吧。” 憨厚男人话音刚落,里屋的大门就被推开,李方长被卢峰推搡着往外走。 脸色阴沉的李方长,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般,任凭卢峰一把一把用力的将其推出房间。 “不许推我家先生!”王圣猛地冲了上去,挥舞着小拳头就是想打卢峰。 不过好在,卢峰虽然混,倒也没有至于跟一个小孩子多计较,他只是随手将其拎起,一把塞进了李方长的怀抱中后,恶狠狠的说了一声:“滚!” 李方长轻轻拍了拍怀抱中张牙舞爪的孙圣,低声道:“小圣,别闹了,扰着周姑姑休息就不好了。” 一听这话,孙圣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顾先生,多谢你替我照看这些孩子。”李方长放下孙圣,拱了拱手道:“这三个孩子就交给我吧,也恕我接下来不能招待你了。” 叮铃! 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起,众人不由得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藏青色道袍,一手持铃,背后背着一把桃木剑的年轻道人快步走了过来。 道人仿佛没有看到众人一般,一边晃荡着铃铛的同时,一边低声呢喃道:“不对不对,此地有邪气!” “看样子,似是在里屋,还害了人。” 短短的两句话,顿时让卢峰他们觉着,这个看着神神叨叨的道士有几分本事! 毕竟周姑姑昏睡不醒,大夫也瞧不出病症,普通人很容易就会往神鬼之事上去靠拢。 卢峰迎上道人,拱手道:“这位道长,我娘昨夜归来之后,就一直昏睡不醒,大夫也瞧不出病症,可是中了邪?” 叮铃! “果然不出贫道所料!”年轻道人正色道:“速速带我去看看你娘!” “哎!哎!” “您这边请!这边请!” 卢峰迎着年轻道人朝里走,其父也是赶忙跟了上去。 在后面,李方长迟疑了片刻,也一道进了里屋......里屋干净整洁,一张简单的床铺贴墙而放,床榻之上,周姑姑盖着一床素色棉被,其脸色如常,气息平稳,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样。 年轻道人在进到屋内之后,边东张西望,边比着各种“花里胡哨”的手势到处游走。 卢峰的等人默不作声,生怕打搅了道人做法。 顾宁安站在里屋的门口,他只是轻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周姑姑并未中邪,而是被施了法术,所以会昏睡不醒。 而这昏睡之术的源头,则是那置放于桌上的木雕! 这尊形木雕形似城隍,约莫巴掌大小......神像双目间隐有法光流转。 要破解这昏睡之术,办法有很多。 其一便是烧了这神像,其二则是杀了那施法之人,其三则是再找一个法术修为远高于施法者的人,强行破了这昏睡之术...... 然而,顾宁安并没有马上动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道人的身上。 这位年轻道人,丹田处氤氲着法光,铃铛晃动时,也有法力波动传开。 若是道人身怀法力倒是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他出现的太过及时,身上隐隐透出的法力波动也与那木雕神像太过相似...... 叮铃! 年轻道人一晃银铃,看向了卢峰等人,正色道:“这位妇人身中邪祟之气,要做法驱邪,方可醒转。” 闻言,憨厚男人脸上浮现一抹喜色,他连连作揖道:“太好了,请道长替我家娘子驱邪!” “咳咳......”年轻道长清了清嗓子,一手伸出,食指同拇指不停搓动:“贫道的法力修来不易,要驱邪的话......” “懂!懂!懂!”卢峰上下摸索了一阵,掏出了几十枚铜钱:“道长,您要多少钱?” “哎,五十文就够。”年轻道人接过卢峰递过来的铜钱,眯了眯眼睛,笑道:“还差十二文。” “我这就去给你拿!”不等憨厚男人跑出去,李方长便是从腰间掏出数十枚铜板,塞进了年轻道人的手中:“道长,这些可够了。” 掂了掂手中的铜板,年轻道人笑应道:“够了。” “那道长何时做法驱邪,可需要我去准备些什么?”憨厚男人连忙道。 年轻道人将铜钱朝着衣襟处一塞,云淡风轻的说道:“用不着,我已寻到那邪祟藏匿之所在!” “在哪!”“邪祟还在这!”卢氏父子一脸惊恐的说道。 年轻道人面对着床榻,反手对着桌面一指,淡淡道:“邪祟,就藏匿在这里。” 131 烧毁 众人循着年轻道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禁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 “道长,这茶壶里隐匿着邪祟?”憨厚男人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 “什么茶壶,我指的是......”年轻道人一转身,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猛地凑近木桌,上下翻找的同时,还急忙道:“嗨!东西呢!那东西呢!” 憨厚男人问道:“敢问道长,是何物啊?” “木雕!巴掌大小,长得跟城隍似的!”年轻道人边说,边做手势比划。 咻咻~ 年轻道人吸了吸鼻子,感受到空气中飘荡而来的“焦火气”,他下意识的开口道:“什么东西烧着了?”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用力吸了吸鼻子。 果然他们都闻到了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顾先生,你咋把这木雕烧了?”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看向了那正站在里屋之外的顾宁安。 此刻,顾宁安一手捏着木雕的足部,木雕的脑袋上已经燃起了淡淡的火苗。 这火苗虽小,但却烧得很快,没一会的功夫,那木雕的上半部分就被烧成了灰烬。 “住手!”呲目欲裂的年轻道人冲出来:“把木雕放下!” 顾宁安笑了笑,随手将即将烧到足部的木雕丢到了地上。 啪嗒!啪嗒!啪嗒! 年轻道人不断伸脚去踩,试图将火焰熄灭。 可无论他如何踩踏,都是无法将那火焰熄灭! 一眨眼的功夫过去,整个木雕就已经化为了一滩黑灰,其上还留下了不少鞋底印! “你是何人!为何要焚烧木雕!”年轻道人情绪激动,质问着顾宁安。 “这木雕是道长的?”顾宁安笑道。 年轻道人愣了愣神:“不是!” 顾宁安满不在意的说道:“那我烧了它,道长为何那么激动?” “我!”年轻道人一时语塞,顿了片刻的他提高了些许音量:“那邪祟就在这木雕里头!你这么烧了木雕,就不怕害死了躺在床榻上的妇人?” 年轻道人的恐吓没吓到顾宁安,却将那卢氏父子,乃至李方长都给下了个半死! 卢峰三步并做两步冲至顾宁安身前,抬起手就想动手,可高高扬起的手不知怎么的,却始终无法落下! 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卢峰想打,却不敢打一般! 憨厚男人快步上前,拽住了卢峰高高扬起的手:“有话好好说,他是方长的友人,别动手!” 卢峰的手被父亲这么一拽,就拽了下来,他吞了口唾沫,倒退了几步,一脸惊悚的望着顾宁安! 他刚才可不是不敢打! 而是扬起的手像被铁钳钳制住一般,根本落不下去! 如此诡异的现象,让他觉得眼前的顾宁安才是个邪祟! “道长!这木雕既然毁了,我娘子可否......”憨厚男人的话说到一半,年轻道人便是打断道:“呵!这木雕损毁,邪祟......邪祟......” “木...木雕!” 望着顾宁安的手中重新拿出了一个木雕,年轻道人瞪大了眼睛,一对黑眼仁不断地颤动,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脚底的灰烬。 此刻,那青砖地上,哪还有什么灰烬,分明就干净无比! “木雕是你的吗?”顾宁安递出木雕,笑道。 这一刻,年轻道人意识到,自己这是“坑蒙拐骗”踢上铁板了! 眼前这位青衫先生,根本没有烧毁木雕,那刚才他看到的就是障眼法! 如此真实的障眼法,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是......是我的。”年轻道人接过木雕,连忙将还没捂热的铜板掏出来,递给身侧的憨厚男人,正色道:“老叔,这钱还给你。” “这...这是个什么意思?”憨厚男人脑子转不过来。 年轻道长毕恭毕敬的对着顾宁安行了个礼:“先生,我不该......可否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饶我一次?”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你去外头等我,有些事要问你。” “这......好!”年轻道人神色一滞,咬了咬牙便朝着屋外走去。 “李先生......李先生。”顾宁安连唤了两声,才将失神的李方长喊得“哎”了一声。 顾宁安分别摸了摸“三只小鹌鹑”的脑袋,笑道:“这三个都是好孩子,有这么三个学生,你也不该沉沦于一时的不如意。” “你家姑姑马上就会醒来,没什么大事,且安心就是。” 李方长颔首道:“好,好!” “那顾某就先告辞了,希望我等下次再见,李先生已完成了自己的念想。”言罢,顾宁安背过身,攥紧了袖袍,大步离去。 不明所以的李方长见对方要走,连忙拱手:“顾先生慢走!” “方长!方长!我要喝水......”里屋内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 “姑姑醒了!” “娘子!” “娘!” “周婶婶!” 三大三小,六个人,先后跑进了屋内,围到了床铺前,关切的望着醒来周姑姑。 在丈夫的搀扶下,周姑姑坐起了身子,李方长适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一口将茶水都饮下后,周姑姑揉了揉发昏的脑袋:“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这?” “娘子,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再跟你讲,你要不还是再睡会?”憨厚男人脸上带着笑,说话间就想把周姑姑扶着躺下。 “不睡了睡得难受......”周姑姑一扭身子,就要起来,当她看到自己的木桌上空空如也之际,她急忙看向丈夫,问道:“我木雕呢?你给我放哪去了?” “木雕?木雕被一个道长拿走了。”憨厚男人应道。 “啥!我还指着买柱香拜拜,好让我家方长早日中举呢!” “什么道长要那木雕!” “家里的东西,你咋还给什么道长了?” 周姑姑蹙着眉头,眼看着就要发火。 李方长赶忙解释道:“姑!你听我来说,事情是这样的......”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方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周姑姑一拍大腿:“那是顾先生救了咱呐!” “快快快!方长!快去把顾先生找回来!” “咱得好好谢谢人家呐!” 132 显摆 追出门的李方长四处找了许久,也没有寻到顾宁安的身影。 围在外头的乡亲,尚能开口说话的那些人,他们有看到一位青衫先生跟一位道人离去。 可李方长都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跑了很远,都没能在寻到顾宁安。 回到卢家木屋门前,此刻尚有一众“嚼舌根”的围在前头。 先前李方长问他们的时候,这群人一言不发,就跟集体“哑巴”了似的,对他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如今,他们仍旧等在这里,一看到李方长,他们又是比划起了动作。 一旁,之前给李方长指路的老翁笑道:“方长小子,你刚才走得急,之前的事儿啊,我还没跟你说。” “哪位顾先生可是不凡呐!这些个嚼舌根之人的嘴,被他给封起来了。” “刚才他跟这些人说了,必须见着你家姑姑才能开口,还得诚心诚意对着你家姑姑道歉,得到人家的原谅!” “要不然呐,除了这辰午酉三时,能解开一刻开口,其余时候都得封起来!” 封人嘴! 此等手段怕不是神仙手段! 李方长满眼的震撼,那些被“封嘴”之人不断的对着他作揖,眼神中满是求饶之意。 “方长,找到顾先生了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等李方长凑近上前,那群被“封嘴”之人齐齐朝着周姑姑的方向围了过去。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陪着一道出来的卢峰不知发生了何事,径直挡到了自家老娘的身前。 只见那群被“封嘴”之人,在同周姑姑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之后,齐齐朝着其鞠躬作揖。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卢峰满脸迟疑,对着人群吼道。 这时候,一缕清风拂过。 一众“封嘴”之人齐齐觉得嘴前一松,原本紧闭不能张开的嘴巴,顿时能张开透气了! “周大梅,我对不住你!我不应该在背后嚼舌根,说那李方长是你偷生出来的野种!” “周姐!我惭愧啊!我再也不敢叫你周大虫了!” “我这张贱嘴要是再敢胡咧咧,就让我再也张不开嘴!” 一时间,各色道歉声一浪接着一浪。 望着眼前这一幕,周姑姑即错愕,又感到一阵莫名的舒爽,她看向了自家侄儿李方长。 后者对着她动了动口型:顾先生。 心中明悟的周姑姑笑着颔首,随即看向眼前众人。 这些人中,都是这小村子里的左邻右舍。 此等小地方的人,平日里闲得无聊,最喜欢做得事情,就是搬上一张小马扎,东拉西扯的嚼着这百十壶人家的“家长里短”。 要说他们有恶意,肯定是有的,但大部分情况下,这仅仅是他们的一个娱乐活动。 “诸位乡亲!听我说一句。”周姑姑的话音落下,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直起腰杆,静静地望着周姑姑。 “我呀,跟你们一样,是个一辈子没走出过这磐石村的村妇。” “有的时候吧,你们说我的那些话,倒也没有全部说错。” “毕竟,谁让我爱显摆这聪慧的侄子呢!” “所以有时候你们说了也就说了,我自己倒是也不怎么在意,该怎么跟你们吵,就怎么吵......但真遇上什么事儿,你看我何时没有插手过?” 说到这,周姑姑指向人群中的一位妇人,笑道:“小凤,你家儿子与我家峰儿一般大,那时候你没奶水,孩子饿得嗷嗷叫,是不是我给他喂的!” “后来你怎么说我的?说我显摆侄儿,又不是亲生的,还说这侄儿早晚成了白眼狼!” 闻言,名为小凤的妇人羞愧的低下头应道:“是,周姐,我对不住你啊!” “还有你,老刘!你家媳妇死得早,你现在那老伴,是不是我托人给你寻摸的?” “你怎么说我?说我爱管闲事,非要塞个老伴给你!” “还有晓红,李姐,赵妈,你们说说看,我周大梅,就没帮衬着过你们?” 倘若先前这些被“封嘴”之人是因为颇于对顾宁安的恐惧,方才争抢着同周姑姑道歉,心中的愧疚倒是真没多少。 可现在听完了周姑姑的一番话,无论是那些被点到的,还是没被点到的人,都是低下了头。 他们想到,眼前的妇人,真的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过援手,而且也从未要过什么回报。 倒是他们,就因为心中的那点嫉妒眼红,就一直抱着看笑话,落井下石的心态,去胡乱编排人家......啪! 人群中,老刘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周阿妹,我糊涂,我对不住你!恩将仇报,我他娘的活该一辈子张不开嘴!”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跟着效仿,原本那些个争着道歉的,竟开始争抢着扇自己的嘴巴子! 仿佛只有嘴巴扇得越响,才能体现出自己的道歉是真诚的,是发自内心的。 “好了!”周姑姑推开挡在身前的儿子,高声道:“又不全是你们的错!谁让我这张嘴,就是忍不住想显摆呢!” “以后咱还是好乡亲,我少显摆,你们也别在乱嚼舌根我,咱一个村儿的,高高兴兴的,平平安安的,那才美勒!” 这时候,老刘跳起来道:“不行!” 如此不和谐的音调响起,众人纷纷朝他看去,眼神中带着质疑,仿佛他要是再说出些什么话来,就要群起而攻之一般! 老刘抬起双手,高声道:“你们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周阿妹还得显摆!咱不嚼舌根不就是了!” “这咱们村能出个秀才已经是光荣的事情了!” “要是能出个举人,也是咱得光荣不是!”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附和称是,有些人还当场就说“李方才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一定能中举人”! 刹那间,夸赞声,恭维声,此起彼伏,将那面皮薄的李方长夸赞得面红耳赤。 “好嘞!好嘞!”周姑姑在前头压了压手,待场面安静下来后,她才是开口道:“你们是不是让我显摆?” “是!”全场齐声应道,声音响得大破天! “好!”周姑姑伸手将一旁的卢峰拉到身前:“那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我也要显摆一下,你们不会介意吧?” “额......娘,你说啥勒!”猝不及防的卢峰尴尬道。 “咋!还不好意思!”周姑姑一拍自家儿子的后背,笑道:“刚才咱儿子敢挡到咱身前,这说明他混归混,但是孝顺,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打量了卢峰片刻,齐声笑道:“是!” “那就成勒!” “从今往后,我不光要显摆我家侄儿,我这亲儿子,我也一样要显摆!” 众人齐笑:“成勒!” 133 有志者,事竟成 “好,今日的诗经就讲到这里,你们饿不饿,先生去给你们下碗面条。”说话间,李方长从书案前起身。 这时候,唐紫,王圣,孙德,齐齐起身,来到李方长身前,齐声道:“先生你坐,我们也要给您上课!” 一听这话,李方长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呦!你们三个小家伙,还要给我上课?” “今儿的太阳,不会是打西边升起来的吧?” 唐紫拽了拽李方长的衣摆,笑道:“李先生,你就去下头坐着吧!” 一头雾水的李方长笑道:“好好好,我去下坐着。” 很快,李方长坐到了“学生”的位置上,而三个孩子则是有模有样的坐到了“先生”的位置上。 笃!笃! 三个学生站在讲案前,齐齐伸手叩了叩桌面:“上课!” 李方长盘腿而坐,抱着胸,笑眯眯的等着三个学生继续讲。 结果三个学生也看着他。 半晌之后,唐紫“哎呀”了一声,开口道:“李先生......顾先生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说了,师生之间,上课要互相道好。” “互相道好?”李方长微微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哎呀,你们给先生演示一次!” 闻言,王圣同孙德立马站到一旁,一个扮演学生,一个扮演先生。 孙德清了清嗓子道:“上课!” 唰! 席地而坐的王圣立马站了起来,拱手作揖道:“孙先生好!” “同学好!”孙德拱手回应。 笃笃! 唐紫轻叩桌面:“顾先生说,同学就是先生对学生问好的称呼......” “顾先生还说,他那时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这么做,表达了师生间相互的尊重。” “行,我明白了,再来一次吧。”李方长笑道。 不多时,三位学生重新就位,齐声道“上课”! 李方长站起身,拱手道:“唐先生好,王先生好,孙先生好......” 三位学生齐声应道:“同学好!” “行,现在可以坐下了。”唐紫压了压手,继续道:“现在开始上课......这也是顾先生那天给我们上得课......”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三个孩子绘声绘色的给李方长复现了一遍,当日顾宁安给他们所讲的课。 其实,顾宁安当日并没有给他们讲什么书本上的内容。 他只是将“文松墨”的故事,给这三个孩子讲述了一遍。 当然,他省略了很多的“少儿不宜”的血腥部分,大部分都是在讲述“文松墨”从当年意气风发,成为状元郎,一心为民清除贪官污吏,再到他为了护妻儿周全,行乞二十年,最后在到他重回庙堂的故事。 顾宁安讲“文松墨”的故事,是因为“文松墨”与李方才有着些许相同的经历。 李方才天生聪慧,可“文松墨”更有智慧,他可是当年的状元郎。 这状元郎寒窗苦读,成为府尹不过一年,就遭了那般苦难。 可文松墨并未被打倒,纵然从状元郎府尹,成为了流落街头的乞丐,也没有放弃过......“李先生,顾先生让我们转告你......有志者,事竟成。”三个孩子齐声开口,虽声音稚嫩,却直击人心。 “有志者,事竟成......”口中呢喃重复,李方长瞳仁微颤,只见他猛地站起身,高声道:“有志者,事竟成!” “顾先生,我悟了!” ....... “悟了?”顾宁安望着掌心红尘气,笑道:“有什么悟不悟的,若是竭力而为,仍不可成,那早些放下,倒也不失为一种潇洒......” “顾先生,你在跟谁说话呢?”年轻道人四处环视,确定周遭皆是密林,唯有他与顾宁安二人后,方才开口问了一声。 没有搭话,顾宁安随手收起红尘气后,淡淡道:“清元道长,还请你将所谓蝠神之事与我细细讲来。” 先前,在顾宁安带走了年轻道人后,这位倒是也诚实,一股脑儿的将自己的“家底”,以及如何设计“诱惑”普通人的事情给说了个明白。 这位道人道号清元,乃是此去南边二百里,“三无道观”的观主,上一任观主是他的师傅,已经在数年前去世了。 清元道长用可以蕴藏法力的木雕作诱饵,丢放在周姑姑的面前,而他则是独自躲在一旁,用以法传音的方式,指引其捡起木雕回家祭拜。 这里,他为了不吓到周姑姑,特地将木雕的身份包装成了众人皆知的正神“城隍”。 本就想着寻个庙宇上上香火,求神仙保佑李方长能考中举人的周姑姑,顿感这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 结果没曾想,木雕一拿回家尚未祭拜,她就是顿感头昏脑胀,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再到后来,清元道长就适时出现,谎称有邪祟,收了铜板,解了法术,那就万事大吉...... 这“天衣无缝”的计划,恐怕普通人在怎么聪明,也无法看破。 奈何这清元道长也是“点背”,第一遭“作案”就遇上了顾宁安。 念在清元道长只打算骗取五十余文,后来承认错误的态度也算良好,顾宁安才愿意静下来听听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结果这一听,发现这清元道长还真有“苦衷”。 清元道长骗取那些铜钱,并不是为了拿去花的,而是打算用来对付一位被称之为“蝠神”的野神。 据他所说,他会一门名为“金线钱”的法术,此法需要配合蕴藏“愿力”的银钱来发挥作用。 所以他才会大费周折,主动营造了一起“道人驱邪”的戏码,来从李方长他们身上获得一份蕴藏着“愿力”的银钱...... “蝠神本体应是一金翼蝙蝠成精,不知是谁为其修建了一座庙宇,还将其能驱邪缚魅,护佑平安的事情传开。” “一开始,蝠神的香火并不多,但随着时间一长,这蝠神的神力被传得越来越邪乎。” “除却最早的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外,更多了什么求子,祛病,振神等等匪夷所思的传闻。” “这吸收的香火越来越多,蝠神就成了山林间的一位野神......” 134 蝠神庙 山野精怪成建立庙宇,受人香火的事情,并不算太过稀奇。 在顾宁安看来,只要这野神的的确确替人做了不少好事,那受人香火祭拜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然,在正统神灵眼中,这些淫祠邪祀是不能被容忍的。 这不单单是因为野神会分担他们的香火,更多的是,野神大多克制不住贪欲。 很可能它们是从懵懂中,稀里糊涂的被人们奉为神明。 到了后来,吸收了足够的香火气,灵智大开的它们成了野神。 贪念一开,使各种邪术邪法来获取更多的香火,也是相当常见的事情。 故而,若是城隍发现了自己所管辖的地界,出现了淫祠邪祀,那定然会立马就将其扼杀...... “最早的时候,这蝠神确实做过一些好事,有人走坟地遇了游魂上身,它会替中邪之人驱邪。” “可后来,蝠神不甘于只有那一座类似土地庙的小庙宇......它想要更多的香火,所以就托梦于百姓,为其建造了一座大庙,塑了神像!” “如此一来,蝠神所受的香火就愈发的多了起来......修为大进的它竟为了收集更多的香火,主动驱赶孤魂野鬼去折腾百姓,待百姓前来上香祭拜,祈求驱邪缚魅的时候,它就要求人家在庙中一连供奉七日香火,方才肯替人驱邪。” 听到这,顾宁安打量着清元道长,笑道:“清元道长,你那法子,不会就是跟着那蝠神学的吧?” “顾先生,贫道已是知错,您就莫在取笑我了......”清元道长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道:“前来供奉香火百姓,大多是靠种地为生的,这一连七日供奉香火,还哪来的工夫去种地?” “可不种地就没有银钱吃饭,没有钱买香火......短时间尚看不出什么,可这日子一长,不少断了生计的百姓就干起了鸡鸣狗盗,甚至是杀人放火之事!” 顾宁安蹙眉道:“你既是修道之人,想来也知城隍的存在,你没有寻过当地城隍?” “哎!”清元道长一声长叹:“贫道自然是想过请城隍来解决此事。” “可奈何那山野林间,虽有人烟,却无城隍庙,贫道曾将隔壁县的城隍请来,结果到了地方,那蝠神庙竟凭空消失!” “那山野本就不属隔壁县的城隍管辖,如今扑了个空,人家尚以为贫道在戏耍于他,要不是看在我是道人的面上,非得教训我一番才罢。” “凭空消失?连带着庙宇一道隐匿了?”顾宁安有些不敢置信。 即使隔壁县的城隍出了自己的管辖范围,一身法力会大打折扣,但也不至于连野神庙宇都发现不了。 除非这位蝠神掌握了极为特殊的隐匿之法,外加法力修为已远超县城隍甚多。 清元道长正色道:“实在是千真万确,可在那县城隍离去后不久,那座蝠神庙又是凭空出现!” “既然城隍都发现不了其踪迹,那你凭什么认为你的法术能对付蝠神?”顾宁安疑惑道。 “顾先生有所不知,我这一手金线钱若是能集齐的愿力铜钱数量越多,威力就越大。” “我本是打算,集齐千枚铜钱,配上我手中这尊师傅留下的木雕,镇住哪蝠神庙一时三刻。” “届时再寻县城隍相助,铲除那蝠神庙!” 见清元道长说这些时候,毫无半点撒谎之色,顾宁安便是颔首道:“既然如此,那顾某便陪清元道长走上一遭,去看看那蝠神庙,如何?” 虽不知眼前的青衫先生法力修为究竟如何,但清元道长知晓,一定比他高得多得多! 多一份人手,多一份力! 顾宁安愿意去帮忙看看,他自然是乐得高兴,连道了一声“好”,便是紧着步子在前头带路。 ...... 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起,本应是空气最清澈的时候,可这山林间却总是飘荡着一股子浓郁的香火味。 循着香火味最为浓郁的方向走去,能看到一座庙宇。 庙宇不大不小,被林木环绕,在这林间看到这一座庙宇,总感觉是有些突兀,似是破坏了原本应有的绿意。 约莫数十位手持香火之人,围在蝠神庙前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你们不知道,这蝠神是真灵!我与娘子成婚数年怀不上一胎,来这拜了拜蝠神,没过多久,我娘子就怀上了,你们看我家娘子这肚子圆鼓鼓的,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说话之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糙汉,他身旁的妇人肚子鼓掌,看这样子,是没多久就要生产了。 “哎呦!你娘子这肚子,可不能让她乱跑了喔!就该待在家里,不得出来见风了!”一位老妪提醒道。 糙汉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有蝠神在,咱是一点儿都不怕,只要诚心上香,就是在这庙宇中生产,那也能逢凶化吉!” “娘子,你说是不是?” 怀孕妇人颔首,摸了摸肚子:“嗯!若是能在这蝠神庙中生产,那还是咱和咱孩子的福气!” “说不得能得蝠神青睐,让咱家孩子出生就聪慧无比呢!” 顾宁安同清元道长站在人群之中,瞧见了这一幕的他们,脸上表情各异。 清元道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蝠神的本事还真大,竟然真有帮人绵延子嗣的本事!” “那不过是一股气罢了......”顾宁安摇了摇头,迈过庙宇门槛,走进庙中。 蝠神庙内部陈设简单,一座蝠神像居中摆放,神像前头摆放着五个蒲团,每个蒲团前都有一尊香炉,香炉中残香满盈。 虔诚的香火客,或手持红香瞩目于蝠神像,倾诉这着自己的愿望;亦或五心朝地,一遍又一遍对着蝠神像叩首...... 位于神像两侧,还紧凑的摆放着一个个蒲团,粗粗看去,两侧的蒲团加起来,共有三十之数。 清元道人在一旁同顾宁安低声解释了一番。 这些摆放在两侧的蒲团,是后来加设的,为的就是让那些需要在蝠神庙中长时间祈祷的人有个歇脚的地方。 一缕缕香火气,乃至常人不可见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的飘向蝠神像。 “都给老子滚开!” 伴随着一阵厉喝,一瘦高男子闯进了庙内,其跑过之处,带过一阵微风,其间夹杂着香火气都掩盖不住的的血腥气...... 135 显灵 瘦高男人一把推开了居中蒲团上的一人,跪到了蝠神像面前。 这瘦高男人身着黑色麻衫,其衣摆上有一大滩乌红色痕迹。 只见他从腰间拔出一捆手臂粗的红香,红香看着有些润泽,颜色也相较于其他更为艳红。 双手紧握红香,瘦高男人俯下身子,用摆放在炉案底下的油灯将手中的红香悉数点燃。 做完这一切,他跪直了身子,虔诚的望向蝠神像,正色道:“蝠神保佑!蝠神保佑!我被邪祟给缠上了,请蝠神帮我!” “蝠神保佑!蝠神保佑......” 一连重复了数十次后,瘦高男子将那捆冒着青烟的红香悉数插入香炉之内。 上完香,他没有起身,而是不断地对着蝠神像跪拜磕头,一刻不停! “血腥气,厉魂气缠身,此獠杀人了!”清元道长眼神凌厉,语气蕴怒。 能察觉到厉魂气,证明这清元道长有些本事,但却不算太多。 在顾宁安的眼中,这瘦高男子的身后,站着一道神色狰狞扭曲,满身是血的女魂。 女魂的怨气极重,一对满是鲜血的手,不断地朝着瘦高男子的脖颈处靠近。 天地有矩,阴阳两相隔,人与鬼之间存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女魂想要杀死眼前这个将其杀害了的凶手,可却被阴阳相隔的规矩给阻碍了。 然而,这种阻隔并非不可破。 倘若阴阳相隔的屏障天然存在,那孽障,怨气之类,便是那通过屏障的桥梁。 如今这瘦高男子身怀杀孽,女魂怨气又在不断攀升,阴阳相隔屏障,正在逐渐消失。 只需要再多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这女魂就能突破阻隔,杀死这瘦高男子。 惊恐无比的瘦高男子,一定是通过“杀孽”的桥梁,看到了被自己杀害的女魂,方才会如此焦急的赶到蝠神庙,请求蝠神帮忙。 一刻过去,瘦高男子面前的那捆红香悉数燃尽,浓郁无比的香火气飘入蝠神像内。 刹那间,蝠神像微闭的双眼透出一道红光! “蝠神显灵了!快磕头!”不知是谁呼喝了一句,庙内的香火客齐齐五心朝地,对着蝠神像不断磕头。 如此一来,又是有不少的信仰之力飘荡而出,被蝠神像所吸收。 蝠神像双眸中荡出的红光扫向在场众人,见到有两人未跪拜,其眸中红光一闪,从清元道长的身上掠过之后,便在顾宁安的身上停留了足足十息,方才缓缓挪开。 “蝠神救我!蝠神救我!” “我身后有个怨鬼,他要害死你最虔诚的信众啊!” “你看我,我带来的香火最多!” “蝠神救我,我日后一定带更多的红香而来!” 嗡! 蝠神像的双眸中激射出一道红光,直奔女魂而去! “什么蝠神!不过是助人作恶的蝙蝠!”女魂厉喝一声,被红光锁定的她顿感魂魄灼热,马上就要被打得魂飞魄散! 嘭! 伴随着一声脆响,红光凭空炸裂! 女魂见状放声大学,纵不知为何蝠神像的法力碎裂,但她只要一刻不魂飞魄散,那就有报仇的机会! 蝠神像没有继续对女魂发动第二次攻击,先前它的术法被阻拦的时候,它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法力波动。 这意味着,有一个实力远高于它的存在就在附近! 而这个人,绝对就是那青衫先生! 思虑再三,蝠神洪亮的声音缓缓响起:“先生何故阻我?” “冤有头,债有主,报了仇,便散了吧。”顾宁安没有理睬蝠神,而是看向了女魂说了一句。 闻言,女魂顿感眼前的阻隔荡然无存,她发现自己可以触碰到眼前这个杀害自己的男人了! 恨意滔天的她只是瞥了一眼顾宁安,直接掐死了身前的瘦高男人! 扑通! 瘦高男人舌头吐得很长,瞳孔涣散的他一头栽到了面前的香炉之上,炉中香灰洒落一地。 解决了仇人阳间身,女魂定在原地,待瘦高男人的魂魄离体后,一口将其吞吃了下去! 目睹了这一切,顾宁安并未说什么。 杀人者,人恒杀之,女魂大好年华,死于瘦高男人之手,如今大仇得报,讨回些利息也是理所应当。 这瘦高男人的三魂归于天地,只会脏了这红尘人世...... “小女子夏梦,多谢先生!”女魂飘至顾宁安身前,跪拜道。 顾宁安摆了摆手:“无妨,你自行消散吧,若去了阴司,即有害人的缘由,恐也要受那勾魂索之苦。” “多谢先生成全!”一句话落,女魂的样貌逐渐变得清秀起来,先前的可怖面容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带着惨淡微笑的脸。 呼~ 一道清风拂过,女魂化作点点萤光,消弭于天地间。 最后时刻,清元道长亦是看到了她的模样,结合顾宁安的话,他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原本他还以为,顾先生比他强,但不至于能比蝠神还厉害。 但眼下看来,似乎蝠神在这位先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想打碎女魂没能做到,自家香火客,被当面杀死......甚至蝠神的问话,顾先生都没有半点理睬的意思! 清元道长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顾先生,咱能对付得了这蝠神吗?” 顾宁安抬了抬眉眼,将视线重新落那蝠神像之上,淡淡道:“你是自己去城隍处,还是我送你去?” 蝠神像沉寂了片刻,泥石像瞬息化作了一滩黑水融入了地面之中。 “不好!这斯要跑!”清元道长大喝一声,随即祭出了那尊木雕。 只见其咬破食指,将鲜血涂抹于木雕像的双眸处! 噌! 一缕金光自木雕像的双眸中迸发而出,化作了一团金色大网,朝着化作黑水的蝠神像覆盖过去! 金色大网与黑水一经接触,便是发出了剧烈的“滋滋”声,腥臭的黑烟升腾而起! 砰! 不过一息之间,金色大网轰然破碎,黑水彻底融入了地面,消失无踪! “顾先生!它跑了!”清元道长满脸焦急,他想不通为何顾宁安不动手。 顾宁安淡淡道:“无妨,本就是在等它走。” 136 三无道观 “先生不想除它?”清元道长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 他虽不知顾宁安的底细,但这位青衫先生从头至尾都给他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荣有如此气质的存在,竟然就那么看着一位野神为非作歹,而放任其逃窜?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别急,此地泥塑并非蝠神之全貌,让其带着香火气离开,也是为了将其根除。” 闻言,清元道长呼出一口气:“那我等赶快去吧,趁着蝠神的气息尚未完全消散!。” “嗯,走吧。”顾宁安不紧不慢的走出蝠神庙。 外头的香火客自然是听见了刚才里头的动静。 不明所以的他们,对这两位闯入蝠神庙的不速之客,那是既害怕,又憎恨! 若不是蝠神都跑了,他们肯定要群起而攻之,以彰显自身对蝠神的忠诚。 见顾宁安淡然的目光扫来,一众香火客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顾宁安打量了他们一阵后,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便是领着清元道长快步离去。 待他们走远之后,那些人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敢开口说话。 “这是哪儿来的人,怎么连蝠神都对付不了啊?不会是什么法力高强的邪祟吧?” “胡扯,邪祟肯定不是,其中那个道士我曾见过,就是在三无观中的那个小道士,如今他师傅了,他就成了观主......他还曾跟我说过,那蝠神是邪神,让我不要信勒!” “狗屁邪神,蝠神帮我们那么多,怎么可能是邪神!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是邪神又如何?我的日子那么苦,也没见什么大罗金仙赐我万两黄金,让我过过好日子啊!” “就是就是!没有蝠神,我家都要绝种,希望蝠神能逃过一劫吧......这蝠神像没了不要紧,我等到时候在给蝠神造一个!” “对对对!只要我等诚心再造神像,蝠神将来一定会念我们的好!给我们更多的赏赐!” 噗~噗! 伴随着两道响亮的气声,一股子浓郁的腥臭自那“怀孕”妇人的身侧逸散开来。 其丈夫捏着鼻子道:“娘子,你吃勒,放屁那么臭,还那么响!” 妇人红着脸,抚了抚肚子,刚欲说什么的她脸色骤变:“我孩子呢!我孩子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了妇人的肚子!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身怀六甲”的妇人,在放了两个“震天屁”之后,竟然平坦了下来! 松垮的衣衫耷拉而下,看上去几位诡异! 糙汉冲上前去,摸着自家娘子的肚皮:“孩子,孩子呢!娘子,你可有什么不适?” 妇人喘着粗气,双目充血,脸色涨红!当糙汉打算直接将其背起来送医的时候,妇人身子微微倾,又是放了一个响屁......恶臭的气味将众人熏得倒退几步,如释重负的妇人摸着肚子:“好像不疼,可我的孩子呢?” “这屁里头咋一股子香火味?”一位老妪捏着鼻子,皱眉道:“该不会你压根没怀上,肚子里装着的就是一股子气吧?” 唰! 老妪一句不经意的话,让众人回过神来! 糙汉吞了口唾沫道:“这么说来,求子之事,是假的?蝠神骗了我们?” “把一股子气塞到我娘子的肚皮里,充当孩子?” 一时间,众人默然,即使亲眼目睹,他们在短时间内也不愿接受蝠神确确实实骗了他们............“顾先生,你确定还能找着蝠神吗?” “这都快走到我三无道观了......” 清元道长忍不住问了一声。 自打他与顾宁安离开蝠神庙所在的老林之后,顾宁安的步行速度一直不快。 与其说他是在追击邪神,倒不如说他是在林间漫步,观赏山林景色。 之前,蝠神刚离开的时候,清元道长还能感知到一缕蝠神的气息,可到了现在,他是一点方向都找不到了。 顾宁安指了指老山丘上的道观,笑道:“这就到了。” “到了?”清元道长皱眉道:“您是说那蝠神藏到我这道观里头去了?” “不能吧?” “三无道观虽非名满天下,但底蕴还是有一些的,我师父在这道观中设下过驱邪大阵!邪祟进入均无法遁形!” “我还记得有一遭,隔壁县的城隍追一邪祟经过三无道观上空,那滑溜的邪祟,直接被道观内的阵法给打得魂飞魄散!” “当时那城隍都对道观中的阵法赞誉有加。” “阵法若是启动,我是能感应道的,可眼下这阵法无异......恐怕这蝠神不可能藏匿到我这道观里头来。” 顾宁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去看看吧,若是寻不到,权当顺带游览道长的道观了。” “这......好吧。”清元道长心情复杂。 在他看来,恐怕顾宁安当时是没有留下蝠神的能力才没有出手。 如今说是能找到,实际上恐怕也是抹不开面子罢了...... 要除蝠神,还是得另寻他法...... “顾先生在,这边请。”心态这一调整,清元道长脸上的愁容都是少了几分。 顾宁安颔首,跟着爬上一条微微倾斜的小山坡,没走多久,就是来到了“三无道观”的跟前。 道观四面筑起土围墙,大门前挂着一块布满尘埃的牌匾“三无道观”。 牌匾上的字迹倒是不错,据清元道长介绍,是出自他师傅之手。 穿过老旧木门,走进道观中,便可看到院中摆着一尊三足大鼎,鼎中仅有些香灰,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来祭拜过了。 “清元道长,你们道观供奉的是?”顾宁安指了指正殿的方向问道。 清元道长笑道:“我三无道观供奉的祖师,便是三无道尊。” “其实我手中的木雕,也就是三无道尊。” “三无道尊......我倒是未曾听说过,这道教供奉的祖师都不同吗?还是都供奉的三无道尊?” “自然是不同的,这三无道尊为我三无道观独有师承。” 说话的工夫,顾宁安与清元道长一道走进正殿。 正殿内的神坛之上,矗立着一尊面容威严的神像! 神像通体为铜黄色,材质倒是与寺庙内的罗汉像差不多,可其外形却与城隍神像相似...... 137 贪慕长生 顾宁安同清元道长各自寻摸了一个蒲团坐下,聊起了道教的事。 似乎他们都忘却此行本身是来寻蝠神的。 一番交谈过后,顾宁安又知晓了不少关于此世道教的事情。 此方世界的道教中,与前世道教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点。 诸如三清道祖,在这方世界就是不存在的,可道教教义之中,又有对天地三清气的解释;又比如这道德经,出自老子之手,又与后世一般,被天下众道教奉为经典。 总的来说,此世的道教分支极多,信仰大相径庭,有的有自家的道祖,有的则是没有,讲究修信自身...... 故这三无道观,所信仰的三无道尊,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存在。 清元道长聊得兴起,便反问道:“顾先生,您这一身法术不凡,尤其是哪一手障眼法,将我彻底骗了过去。” “不知您师出何门?可有传承?” 顾宁安笑道:“并无师承,算是随便找了个本书学习的江湖散修?” “额......好。”以为顾宁安是不愿多提,清元道长也觉追问人跟脚不太合适,就转移了话题:“这蝠神看来一时三刻也寻不到,先生要不要在道观内吃上一顿斋饭再走?” “寻不到?”顾宁安指了指一侧的“三无道尊像”,笑道:“不就在这吗?” 此话一出,清元道长的眉头顿时拧成一股绳:“顾先生,您若不喜我道观传承,大可直言,切勿给我家祖师泼脏水......” “稍安勿躁。”顾宁安压了压手,右手比作剑指,凌空书写了一个“现”字! 嗡! 淡金色的“现”字化作一根细绳,钻进了三无道尊像中! 见此情形,呲目欲裂的清元道长猛地起身,持着手中桃木剑,就是要对顾宁安动手! 啪嗒!啪嗒! 三无道尊的铜像上,开始渗透出浓郁腥臭的黑水,眨眼的功夫就将整座铜像给包裹了起来! “这...这这这!”手持桃木剑的清元道长震颤无比,他掐动法诀,厉声道:“乾三元,坤六段,天地三才化雷火......” 只见其手中法诀都快搓出火星子了,周遭却是没有半点法力波动浮现! 清元道长不敢置信的说道:“阵法呢!阵法怎么失灵了!” 顾宁安没有回应他,只是耐心的等待着黑水一点点从铜像上淌下,落到地上后,凝聚成一道黑影。 黑影渐渐成型,可以看出,其背生双翼,翼上有着淡金色的花纹。 这是金翼蝙蝠的样貌,并不算奇怪。 可诡异的是,这蝠神的样貌在完全成型后,竟像是一个背生双翼的人! “这蝠神可以化作人形?”清元道长再度发问。 顾宁安顿了顿道:“清元道长,请你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他是你的师傅......” “不可能!” “不可能......吧......” 一连两句回应,证明了清元道长内心的跌宕。 “哎......”一声长叹发出,蝠神徐徐转身,一张苍老的面容映入了清元道长的眼帘。 “师...师...师傅!”清元道长结巴道:“怎么会是你的脸......” “不对!这都是障眼法!假的!” “全都是假的!” 状若癫狂的清元道长紧握桃木剑,望向了顾宁安,咬牙道:“顾先生,这是你的障眼法,对不对?你一定是像最早那般一样,同我开玩笑呢,对不对?” “清元......修道之人,自当明神定气,遇事处变不惊,这是我第一天就教给过你的......你到现在都没能明白?”蝠神的语气沧桑,宛若一个迟暮老人。 “师...不,你不是我师傅!”清元道长冲上前去,剑指蝠神面门:“我师傅是道人,他不可能是你这邪神模样!” 被禁锢住的蝠神动弹不得,望着直逼眼前的桃木剑,他那对红黄相间的瞳仁中没有半点惧色:“动手,除魔卫道,这是三无道观的祖训。” “啊!”清元道人一闭眼,用力向前刺去,就在即将刺中其面门的那一刹那,他手一松,直接将剑丢到了地上。 见此情形,蝠神不由得长叹:“没长进......” “为了长生吗?”顾宁安冷不丁的一句话,吸引了蝠神的目光。 后者沉默了良久,随即大方承认道:“是,但也不全是。” “贫道自修道以来,除邪三千余次,救人无数。” “然而,就连这些山脚下的人村民,都极少有人前来上香祭拜。” “也许在他们的眼中,贫道这般道人,既有法术,就理所应当的帮助他们!” “帮了不是恩,不帮就是错!” “贫道阳间身故之时,清元下山请那些村民来送我一程,他们都不愿......” “可偏偏我成了蝠神之后,仅仅是给他们一些小恩小惠我,就能让他们对我敬爱有加,甚至愿日日供奉,为我提供香火修炼。” “既然如此,贫道便做他们眼中的蝠神,用他们提供的香火,愿力修炼,倒也是让他们偿还了当时我帮他们的恩情。” “顾先生,你觉得我错了吗?” 顾宁安应道:“错?是非对错,皆唯本心,你有你的度量衡,我也有我的。” “我不能说你对与错,因为我同你的度量衡不同。” “你觉得自己没错,那就是没错......而我觉得你做得事情有违天和,那就该受到惩处。” 闻言,蝠神沉默了许久,笑道:“顾先生倒是奇人......” “今日技不如人,落于先生手中,贫道尚想争取一线生机,可否劳烦先生听听我的条件?” 顾宁安笑道:“说来听听。” “就贫道所知,纵修仙法者,亦有阳寿耗尽,消弭于天地间的那一刻。” “不过,神道香火可避免这一点......” “先生若愿,贫道可与先生合作,从今往后,得到的香火三七分成,您拿七成。” 顾宁安抬手:“好了,若是用长生为饵,恐怕是钓不起我半点兴趣。” “另外,纵然是走神道香火,也并非寿元无穷......就连正神城隍,都有阴寿之限,又何况于野神?” 蝠神皱眉:“先生此话就过于虚伪了......难道先生当真不贪慕长生?” 138 肥水不流外人田 顾宁安笑道:“我说不贪慕,你也不会信,那你又何必多问?” 闻言,蝠神低头不语,沉默了良久后方才开口道:“容我徒儿动手,可好?” “他?又何必如此?”顾宁安淡淡道。 蝠神扯出一个微笑:“恳请先生就容他一炷香的功夫......” 顾宁安颔首:“清元道长,一炷香的功夫容你思量,若你实在下不去手,顾某会代劳。” 清元道长顿在原地,望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师傅,他不禁发问:“师傅,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值得吗?” 蝠神笑道:“值,师傅起码见到了作为人时,见不到的光景......” “抓紧动手杀我,我死在你手里,也比死在旁人手里要好。” “杀了我,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说不定天道还记你一功,落些功德之力给你!” “肥水不流外人田,抓紧!” 清元道长沉默了许久,正欲捡起桃木剑时,正殿外忽然传来一道问询声:“敢问铭德道长可在?” 循声望去,一位拄着拐的佝偻老者倚于门边,密缝着眼睛朝里看着。 铭德乃是清元道长的师傅,生前的道号。 清元道长屈指一弹,施出一个简单的障眼法,阻隔了其师的身形。 即使人家是来找他师傅的,恐怕他师傅现在这般样貌,也不再适合见人了。 许是有人来访,能暂且让他放下“抉择”的原因,清元道长连忙就朝着门前的佝偻老者迎了过去。 “老人家,铭德道长是我的师傅,您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佝偻老者笑眯眯的从背上卸下一个包裹,递了出来:“你师父他在不,老头子我是来给他送腊肉的。” “腊肉?”清元道长看了一眼手中沉甸甸的包裹,应道:“我师父他出远门了,我替您转交给他吧。” “好,好!”佝偻老者锤了锤腰,笑道:“那你再替我给你师父带句话。” “就说谢谢他当年在悬崖边救了我儿,我儿已经成婚了,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清元道长愣了愣道:“好,老人家要不我送送您?” 佝偻老者笑着摆了摆手,徐徐转身:“用不着,老头子我能自己走来,就能自己回去......” 不多时,佝偻老者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观大门处。 清元道长提着沉甸甸的包裹,来到蝠神面前:“师傅,给你的,你还记得那老人家吗?他为啥要给你送腊肉?。” 蝠神望向房梁,似是陷入了回忆:“我记起来了,这老丈的儿子当年被一直大虫逼到了悬崖边,是我把他救下来的。” “当时我急着去另一处驱邪,只留下了三无道观和道号就离去了。” “最后,他好像是说,要给我送腊肉来着。” “当时遇到他的地界,在华州。” “华州!距这可近千里呢!”清元道长瞪大了眼睛:“照他那速度,还不得走上个大半年?” 一旁,顾宁安掐指一算,插话道:“我算了算,刚好九个月零十五天......这腊肉是去年正月里头腌制的。” 对于顾宁安会卜算,在场的二人都不觉有奇,蝠神笑了笑道:“倒也还是有记得我的人......” “这腊肉与香火,那个更入得你的眼?”顾宁安笑问道。 蝠神吸了吸鼻子,感受到那浓郁的肉香,笑道:“腊肉,这回咱选腊肉。” 清元道人看向顾宁安,拱手作揖道:“顾先生,可否让我师傅尝尝这腊肉?” 不等顾宁安开口,蝠神立马呵斥:“这腊肉是给铭德道长的,我是蝠神,吃不得,不能吃。” “你赶紧杀了我,待我死后,将这腊肉送我坟前去......记得带些好酒,这腊肉陪酒......啧啧啧!” “想想都要流口水咯!” “可是......”清元道人仍犹豫。 一旁的顾宁安开口道:“清元道长,距离一炷香的时间还有十息,届时你不动手,我就动手了。” “清元!别他娘磨磨唧唧!” “赶紧动手!老子要是死旁人手里了,你就不孝!” “动手啊!我是蝠神,不是铭德道人了!” 在蝠神的百般催促下,清元道长咬着牙将桃木剑送入其胸膛。 原本清元道长定然是杀不死蝠神的,可如今蝠神被顾宁安封禁了一身修为法力,这本就自带驱邪之力的桃木剑便轻而易举的杀死了蝠神...... 蝠神神魂破碎,化作一阵白雾,随风而逝。 清元道长隐隐间听到,铭德道人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有长进,比我拿起的放得下......记得把腊肉给我送来,要快......” “此间事了,我走了。”顾宁安的话语,让清元道长回过神来,当他循声看去的时候,顾宁安已经走到了观门处。 见状,清元道人忙不迭的高声道:“顾先生,不留下吃顿斋饭吗?” “不吃了,去给你家师父送腊肉吧。”留下一话,走出道观的顾宁安身形没入了山雾中。 闻言,清元道人冲着顾宁安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揖,一缕红尘气自其身前一闪而逝...... ...... 月色寂寥,静谧的山林间,时不时的有飞禽从枝头腾起,翅儿震颤间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一处空地上,顾宁安盘腿坐于一处篝火前。 篝火之上,架设着一张被卷成盆形的蒲扇叶,蒲扇叶中,漂浮着一块块被对半切开的鲜菇。 这些鲜菇是顾宁安在一处树荫底下发现的,看这菌菇长得颇“肥”,他便起了就地取材,煮上那么一锅鲜菇汤的念头。 伴随着汤水的沸腾,浓郁的菌菇鲜香微逸散开来。 见这汤水煮的差不多了,顾宁安也不怕烫,捏着蒲扇叶卷起了两边,将其从篝火上端了下来。 拿起用叶儿制成的勺子,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后,顾宁安便迫不及待的将其送入口中。 仅仅是放了满满一锅的鲜菇,未曾有其他的任何的配料,这汤水入口便是鲜甜无比,余韵更是返上来一股独有的清香气。 趁着菇汤热乎,顾宁安一口气将其中的汤水和鲜菇都送入了口中。 吃饱喝足之后,他正欲寻颗大树好好睡上一觉,其身后的红尘剑,忽然发出了一镇嗡鸣声! 反手拔出红尘剑,只见那剑身之中,已然交织缠绕了足足有二十缕红尘气。 其中有一缕红尘气忽明忽暗,显得有些“暴躁”,顾宁安伸手轻触剑身,那缕异动的红尘气,便顺着其气机索引缠绕到了他的指尖之上...... 139 朝花幕谢 一条蜿蜒的土路之上,一位耄耋老者怀抱着一幅画卷,气喘如牛的他躬着身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哈~哈~哈~” “夫人......老头子我,好像有点走不动了......” 耄耋老者踉跄着走了几步,靠上了一颗老树,竭力将怀中画卷展开的他,望着画中女子不由得发笑:“人一老啊,就不中用了......” “这距离最近的南赤海,都还有上万里呢......” 说话间,耄耋老者背靠着老树,一点点滑下。 当他的身子,滑到地下后,耄耋老者将画卷捂到了胸口,笑道:“大话说早了,这海,好像是看不成了......” “夫人,那日赏花遇到的顾先生,你还记得不?” “他说,落花无踪,根茎尤在......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寻你咯......” “这海,咱找着你之后,就带你去看......” 说到最后一句时,耄耋老者彻底合上了双眼。 哗~ 清风拂过,一枚赤红色的花瓣随风而起,在耄耋老者的上空盘旋翻飞。 陡然间,耄耋老者的头顶上空下起了一场花雨,没一会的功夫就将其淹没在了赤红色花瓣之下...... ......哗啦~啪!哗啦~啪! 汹涌的海浪拍打在岸边礁石之上,咸腥的海风呼呼的刮着。 不远处,展翼的海鸥时而贴着海面滑翔,时而腾飞而起,冲上夜幕云霄。 海岸边,一耄耋老者躺在一片赤红的花瓣之中,微闭着双目,像是睡着了一般。 啪嗒!一滴海水落到了其布满了褶皱的脸颊之上,熟睡的老者似被惊醒,他睁开双眼,看着漫天星辰,听着耳边的海浪声,浑浊的眸子里,不由得浮现一丝疑惑:“我这是死了吗?” 徐徐坐起身子,耄耋老者静静地打量着四周。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铺在其身下的赤红色花瓣,花瓣之下还有细密的沙砾。 紧接着,便是那汹涌的海浪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望着漆黑的海平面,耄耋老者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朝怀里看去。 当他发现,自家夫人的画卷仍在的时候,舒了一口气的他将画卷展开,笑道:“娘子,我大概是死了......也不知道是我的魂魄游荡到了海边,还是我的臆想......” “总之,咱们好像到了海边了......” 说话间,耄耋老者抓起了一把沙砾,感受着沙砾从指缝间落下,他笑道:“人死了的感受,还跟活着没啥两样嘞!” “余老丈,日头快要升起来了......这海边的日出,可又与那山峰上的日出大不相同。” “不瞧仔细了,可要后悔。” 一道熟悉而又温和的声音响起,余老丈怔了怔,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那不远处的礁石顶上,一青衫先生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顾!顾先生!”耄耋老者瞪大了眼睛,伸出干裂的手指:“你年纪轻轻的,咋也死了!” 顾宁安笑了笑道:“余老丈,有没有可能,我们都还活着呢?” “不可能!我死了,又不是老糊涂了!” “我分明记得,我在一棵老树底下睡死了......” “一眨眼就出现在这海边了,肯定是魂飘过来了,要不就是老头子我在做梦,梦到我带着娘子来看海来了......不对啊,老头子我咋还梦到你嘞?” “对了!一定是我死之前,想起了你说得那番话,才会梦到你了!” 闻言,顾宁安不由得发笑道:“人死了感受不到痛,余老丈何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 余老丈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 “哎呦!” “疼嘞!” “不是梦!我没死!” “那我是咋到这海边来的,还有这些个花瓣......这不是我从山上下来那天,飘过来的一朵红色花瓣吗?” “咋就变得那么多了!”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余老丈,要日出了,你是想带着夫人看海上日出,还是想搞清楚自己咋来的这儿?” “日出!看海!”应了一声,余老丈连忙将画卷对准了海平面的方向。 见状,顾宁安也将目光投向了海平面的尽头处。 天渐渐破晓,海面上升起了一阵薄雾,如同给海面铺上了一层银纱。 “咕咕!” 细长清脆的海鸟啼叫声响起,打破了眼前的寂静! 没一会儿的工夫,金色的圆日从海平面的尽头徐徐浮起。 金光穿过薄雾,洒向海面,将银纱染成了金黄色。 淡金色的朝霞,伴随着朝日的升起,一点点扩散开来。 落到海岸边的时候,耄耋老者激动的站起身,将手中的画卷举得老高:“夫人,你看你看呐......海,海边的日出,咱瞧着了!” “好看得紧嘞!难怪你一直想看!” 一旁,顾宁安静静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 两世为人,他也是第一次在海边看日出,这壮丽的景象,属实是让人心神愉悦。 也难怪后世那些个靠海的城市,会让那么多的游客趋之若鹜...... 约莫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工夫,日头彻底从海平面上升起,高悬于天际之上。 耄耋老者的眸子宛若一池浊水,日头倒映在其间,使得其眼眸都看上去清澈了不少。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那道青衫身影。 盯着其看了一阵,思量了一阵,耄耋老者笑问道:“顾先生,是你带我们来海边的吗?” 闻言,顾宁安目视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点了点头,算作是肯定的回应。 “谢先生!”耄耋老者抱着怀中画卷,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 “余老丈不必如此,我也是顺道来看看这海边的日出美景。” 顾宁安抬了抬手,一股无形的力,将弯下腰的耄耋老者扶了起来。 感受到那股子无形的搀扶力,耄耋老者便是明白,自己所猜想的事情没错。 他曾在山上遇到的青衫先生,实则是一位活神仙! “敢问顾先生,我现在究竟是死是活?”耄耋老者拱手道。 顾宁安顿了顿道:“算是活着,但你阳寿已尽……如今这状态便如那长春花般,朝生长幕凋零……” 140 发大水了 “余老丈好好陪您的夫人欣赏这海景吧,顾某就不多叨扰了。”言罢,顾宁安便从礁石上跃下,不紧不慢的朝着海岸边的渔村走去。 “顾先生,谢谢你嘞!”余老丈冲着远去的顾宁安高喝了一声,随即转过身去,将画卷对准了自己,笑道:“夫人呐,原来这世上真有神仙......还让咱给碰上了!” “这运道不可谓不好啊!” 说到这,余老丈席地坐了下去,将画卷重新面向了大海之后,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夫人,神仙都说了,咱来世能认出你......你可一定得等着咱呐......” 一日之短,不过在日升日落间消逝。 转眼已是日落时分,海面上开始零零散散的出现一个个“小黑点”,那是出海捕鱼的船只。 其中一艘最靠近岸边的船只上,立着一个年轻汉子,他的目力不错,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岸边的礁石旁,坐着一位耄耋老者。 年轻汉子加快了滑动船桨的速度,自语道:“这老丈是个生面孔啊,这马上日落涨潮了还坐在岸边,甭在一个不留神,被潮水给卷进水里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后,年轻汉子将船停泊在了岸边,放下船桨的他第一时间朝着礁石边跑去。 可当他大步跑到了礁石边后,却见礁石旁空无一人。 “奇了个怪了,我这靠岸前,还看到那老丈坐着呢,咋泊个船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望着沙滩上依稀能够看到的“坐痕”,年轻汉子心头一凛,看向了海面:“这潮水应该还不至于将人卷下去才是......” 恍然间,年轻汉子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看到了一簇红艳艳的花瓣。 花瓣聚拢在一堆,宛若一条艳红的“毛毯”漂浮在海面上。 在花瓣的中央,隐隐能看到一张画卷被簇拥了起来...... ...... 夜幕彻底降临,一艘艘捕鱼归来的木舟井然有序的停靠在海岸边。 此刻,先前顾宁安他们所待的礁石,几乎已经完全被海水所淹没。 顾宁安漫步在小渔村中,在街上看到最多的,便是晾晒在户门前的各色鱼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腌鱼香味。 此地不同于其他县城村落,一到了夜里,这街上的行人就稀疏了起来,就连叫卖的商贩都是三三两两,商贩们也不吆喝,就那么坐在摊位前发呆。 不过倒也不是他们做生意不积极,实在是此地靠海,鱼获本就不稀奇,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捕鱼,这鱼儿啊,也就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要买鱼的,看到你在摆摊,自然会上前来......这不买的啊,你就是拽着人家也不要,所以吆喝自然就失去了意义。 顾宁安从一鱼贩手上,买了一条鲜活的石斑鱼,才花了六十文钱,个头足有五斤重! 这可让其不得不感叹这靠海的“鱼价”就是便宜。 若是放倒后世,这条石斑鱼,起码也要卖到近千的价格! 带着石斑鱼回到了他暂时落脚的小客栈,将鱼交给客栈的伙计处理之后,他便是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之内候着。 客栈的伙计将鱼处理好之后,就会给他送到屋子里来......一炷香的功夫后,店伙计将清蒸石斑鱼送了上来后,收了十文钱的加工费后,就是快步退了出去。 闻着清蒸石斑鱼发出的鲜香味,顾宁安迫不及待的那起筷子,从其腹部夹起一块鱼肉,将骨刺挑去后,又是沾了沾盘中的汤汁方才送入口中。 石斑鱼肉质紧实,入口肥而不腻,口感细腻,只需轻轻一抿,微微的甘甜和适度的咸鲜便在口齿间迸发。 那美妙的滋味,让顾宁安一口接着一口,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一条五斤的石斑鱼给吃了个干净。 将餐盘放于门外的矮脚椅上后,吃饱喝足的顾宁安便是朝着床榻上一躺,阖眼睡下...... 轰隆!轰隆! 海边的天气本就多变,在顾宁安睡下后没多久,这天际之上就是青雷滚滚,下起了一场大雨...... 砰!砰!砰! “客官!发大水了!” “快!快出来!”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和店小二的催促声,先后响起。 睡意正浓的顾宁安坐起身,踏上鞋履便推门而出。 此刻,不算太大的客栈内,跑出了许多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客人。 顾宁安顺着老旧的木质楼梯来到一楼大堂,大堂已有了些许积水,足足没过了其脚踝。 外头还落着大雨,豆大的雨水连成线落下,低沉的雷雨声,也无法掩盖大街小巷传来的叫喊声。 街道上乱成了一片,有浑身湿透的妇人抱着孩子淌水前行的;有背着老妪的汉子竭力向前走的;还有那抱着细软独自奔跑的......“客官,您快朝着村子外跑!” “这海上突然发了大潮水,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通知完所有客人的店伙计冲着顾宁安喊了一声,便是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客栈。 紧接着,那些个住在客栈内的客人,也是不管不顾的冲出了客栈。 一时间,整个可站内,只剩下了顾宁安一人......走出客栈,顾宁安抬头望向了雷云密布的天际,不由得皱眉:“雷云中有劫难之力......有海妖要渡劫?” ......原本的海岸,距离渔村足有数百米之远,最近之处还有沙土堆砌的堤坝用来挡水。 可如今这一场暴雨之下,堤坝被冲回,原本应是堤坝之处,早已成了一片汪洋。 海面上,呼啸的狂风卷着雨水席卷而来,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海水汹涌前行,位于海面尽头,有一道巨浪高耸入云似与天幕相连。 这一刻,宛若末日来临,那滔天巨浪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压抑万分,恨不得掉头就跑。 位于最靠近此刻海岸的木屋之上,一道独臂身影迎风而立,狂风骤雨之下,将其束起的发束吹散之身后飞舞。 轰隆! 一道青雷划破天际,独臂身影背后系挂着的长刀被雷光所照亮! 铜黄色的刀鞘上“爬满”了斑驳,赤红色的刀柄,映得血红。 锵! 独臂刀客反手抽出厚重长刀,绵长的刀身上分布着几丝裂纹,在雷光的映射下,泛出点点银光。 “吼!” 一道撼天动地的咆哮声自那道巨浪中传来,隐隐间还能从那巨浪中,看到一道张牙舞爪的可怕巨影...... 141 “大日”破浪 “此人虽为凡俗,一柄大刀出鞘后,却迸出惊天刀意!” “而且看这架势,这位独臂刀客,是想同奔袭而来的海妖一战......” 凌空悬立于天际之上,顾宁安意味深长的看了独臂刀客一眼后,又是将视线落到了那巨浪中的海妖之上。 旁人看不清,可顾宁安却是瞧得真切。 巨浪中的海妖,鳖身人首,其足如四根擎天之柱般,没入深海,从视觉上看,就像是它脚踏海底,不断地奔跑一般! 此等海妖顾宁安曾在“道途”之中看到过,其名为“海和尚”。 此妖性贪,狂躁,一身血脉在妖族中,算是中等偏下,据说是蕴藏着一丝蛟龙血脉,若机缘足够的情况下,可化形为蛟!如今这“海和尚”便是再渡化蛟之劫! 不过看暴躁无比的样子,不断地裹挟着巨浪朝着岸奔袭,显然是快要扛不住天劫的轰杀,而成为了一个闷头乱窜的无头苍蝇了...... 嗒!伴随着一声脆响,独臂刀客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只见其足尖不断于水面上轻点,踏出一道道波纹。 踏水而行独臂刀客,手中长刀拖行于水面之上,强横无比的刀意一点点攀升而起,土黄色的光晕自其刀身间绽放。 远远看去,独臂刀客每每踏出一步,他手中长刀迸发出来的刀意便会更强一分,当刀意增强的时候,那没入水面的长刀所蔓延出来的土黄色光晕就会跟着暴涨一分! 不到十个呼吸的功夫,独臂刀客手中的长刀所散发出来的光晕,已然长达近百米,直接照亮了其身周漆黑一片的海域。 “以身养刀,积蓄刀势。”呢喃了一句,顾宁安踏空而行,朝前走了几步,与独臂刀客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范围之下。 若是独臂刀客不敌那海和尚,他可以随时出手。 “吼!吼!” 海和尚望见有个弱小的人,想要挑战他,正被天劫轰得气急败坏的它加快的速度,直奔着独臂刀客而去! 它要一击,将这不自量力的人,踏成碎片! 锵! 电光火石之间,蓄势完毕的独步刀客,一刀斩出! 土黄色的刀芒宛若一轮巨日,狠狠地朝着遮天蔽日的巨浪撞去! “吼!吼!”海和尚本以为自己能轻松接下这一刀,却不料这一刀仿佛是它天生的克星一般,落到它身上后,就开始不断地压制其体内流转的妖力! 呲啦! “大日”撞开了巨浪,将躲避在其中的海和尚生生撕碎成了两截! 砍完这一刀,独臂刀客高高跃起的身形迅速坠入了水底,被撞开的巨浪“裂”成了两半,朝着两侧翻腾的波拍打而去! 独臂刀客真的一刀斩杀了这海和尚,可却无法阻拦波涛继续前行! 即使没有海和尚的裹挟,此刻这失去了一部分“势”巨浪仍旧化成两道稍小的浪潮,冲着小渔村“奔袭”而去。 顾宁安驱指一点,先是将沉入海底的独臂刀客挪移到了岸边。 紧接着,他凌空书写了一个“止”字,又是轻喝道:“敕!” 这一刻,浪停,风止,雨水更是凝固在了半空中,如此奇景,宛若是时间都被冻结在了这一刻。 “退!” 一字落下,高耸的浪头调转方向,朝着大海深处奔涌而去,狂风裹挟着雨水,将天际之上密布的雷云朝着反方向吹去。 没一会的工夫,天便晴了...... ...... 潮水退去后,润泽的沙滩“重见天日”,各色品种的海鱼搁浅在了沙滩上,拼命的扑腾着。 一时间,“啪嗒,啪嗒”的声响不绝于耳。 日头已经升起,一伙胆子大的少年少女,卷起衣袖裤脚,拿着一个盛有海水的木桶,在沙滩上捡着搁浅的鱼儿。 渔村里的大人们,则是紧锣密鼓的用厚重的器物,加固者堤坝。 真正的大浪没有冲到渔村上来,故而渔村的损失并不严重。 人们在收拾残局的时候,还不断的交流着先前在后山上都能瞧见的滔天巨浪。 不少人目睹了有一道土黄色的光华撞碎了巨浪的场面。 众人都认为是海神庇佑了他们,所以有不少人甚至还在那对着大海的方向,口中高呼着“海神”,说着一些感谢的话语。 殊不知,这被误认为海神的存在,实际上就躺在距他们不远处的海岸边。 双目紧闭的独臂刀客躺在地上,其额间存在一道道交错的刀痕,在那刀痕之下,隐隐能够看到一个【囚】字轮廓! 此刻,独臂刀客周身气机紊乱,伴随着其呼吸之间,其强健的体魄正在不断地修复着其受损的筋脉。 顾宁安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独臂刀客苏醒。 不多时,街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个子不高,胸背却是异常宽厚,着一袭粗衣麻衫的他四处打量。 当他瞧见躺在地上的独臂刀客和一旁的顾宁安后,一对绿豆大小的瞳仁滴溜溜一转。 在原地怔了片刻,来人小跑着来到了顾宁安跟前,拱手笑道:“这位先生,我叫范勇,是个行脚商,此人乃是我的同伴。” 顾宁安颔首:“他落水了,我将其捞了出来,估计一时三刻醒不过来。” “啊!落水了!” “那可得把肚子里的水的给吐出来啊!” 行脚商脸色一变,赶忙附身蹲坐到了独臂刀客身前,先是拍了拍其脸颊:“江大侠!江大侠!醒醒!” 测了测独臂刀客的鼻息,犹豫了片刻之后,行脚商又摸了摸其腹部,朝下压了压,确定刀客没有因为呛水而昏迷后,他方才松了口气。 一旁,顾宁安提醒道:“他只是脱力昏迷,并无性命之忧。” 脱力? 听到这两个字,行脚商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那土黄色光晕撞开巨浪的一幕。 “脱力,不脱力才怪......”低声呢喃了一句,行脚商冲着顾宁安抱拳一笑:“还未请教先生尊姓?” “免贵姓顾。” “顾先生,您若无事,不如同我一道,我那车马上有些好物件......您救了我的同伴,要是看上了什么,我给您打个对折。”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也好。” 142 羊皮纸 渔村的后头,有一座地势较高的山坡,之前发大水的时候,渔村的村民都躲到了这后山上来。 此刻水退了,大多数百姓都已经下了山来。 行脚商背着独臂刀客在前头带路,顾宁安则是跟在后头。 这七拐八扭的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后山东边的一处平坦地。 一驾驴车被系在一颗粗壮的大树旁,树的不远处升起了一簇篝火。 篝火边上,用竹子围成了一圈,竹子顶端晾晒着一些皮毛制成的帽子衣裳。 行脚商将独臂刀客放到了地下,四处打量了一阵,皱眉道:“老韩,老韩!你上哪儿去了?” “这儿呢!刚被凉水一冲,肚子痛得紧,我方便一下!” “江大侠找到了吗!” 远处的灌木丛里,伸出了一只粗糙的手,冲着行脚商这里挥动着。 “找到了,就是暂时昏过去了。” “我带了位顾先生来......这位先生将落水的江大侠救了上来,我带他来选选物件,有先生看上的东西,就五折卖给先生。” “你整快点,给先生讲讲物件。” “得嘞!” 应了一句,灌木丛里就是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 行脚商尴尬一笑,指了指篝火旁的毛革,笑道:“顾先生,那边的毛革可都是上好的皮毛制成......穿上可暖乎了!” “这再过两月就入冬了,您可以备上一件儿啊!” 顾宁安笑道:“我自己看看就是。” “好勒,那您自己看,我先把鞋给烤干了,这湿哒哒的太难受了。” 说话间,行脚商就把鞋袜全给拖了下来,赤着脚朝着篝火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就是跑到了独臂刀客的身侧,对其上下一阵摸索。 “奇了个怪了,不是落水了吗?怎么浑身上下都是干得?” 伸手捏了捏独臂刀客的鞋履,行脚商更是疑惑:“好家伙,咋鞋都是干的?” 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的行脚商快步走到篝火旁,烤起了湿哒哒的鞋袜和裤腿。 “这习武之人,火气就是重,都不用烤火,自己就把衣裤给整干了。” 呢喃间,行脚商下意识的瞥向了顾宁安。 见后者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水痕或是淋了雨后,溅到泥点子的痕迹。 咋这顾先生身上也那么干燥,还干净...... 这模样,若不是沐浴更衣了,那可不像是将人从水里捞出来后,该有的模样啊...... 可这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撒谎骗人之辈...... 再者说,他就是撒谎,又图啥呢? 斯! 脚底心一痛,行脚商赶忙将被篝火燎着的脚给收回来,呼哧呼哧的吹着气。 不远处,对毛革没什么兴趣的顾宁安,在装有货物的驴车车板上来回打量着。 这行脚商四处采购,车板上装着的货物来自天南海北,小到碧玉耳环,大到流彩花瓶,东西种类繁多,让人目不暇接。 打量间,顾宁安的目光落在了一张被压在花瓶下的羊皮纸上。 轻轻将花瓶抬起,顾宁安将羊皮纸抽了出来。 羊皮纸上,画着一个男孩的画像,看上去约莫十岁左右。 顾宁安盯着羊皮纸上的画像看了半晌,思绪不由得飞到了二十六年前...... 那时候,他刚从荒山石窟中下来,身上没有银钱的他,支起一个小摊,替人写家书。 就在他打算收摊的时候,一位神色焦急的少年拉住了他,对着他边比划边问:“先生,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是我弟弟,大概这么高,嘴角有一颗痣!” 从顾宁安这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少年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去寻下一个人问......然而,他得到的答复,总是“摇摇头”或者是“没见过”...... 诚然,少年的形容没什么问题,可即使有人见过,也是很难在第一时间,通过少年简单的描述,去回想起可能只是“惊鸿一瞥”的路人的。 当时,少年多次问询无果后,便是打算离去。 顾宁安叫住了他,问道:“你愿不愿意出一文钱,让我帮你画一幅你弟弟的画像?” 闻言,少年愣了片刻后,便是从胸前掏出了三文钱,正色道:“先生,我只有三文钱,你若是能把我弟弟的画像画出来,我全给你。” 顾宁安从其手中拿走一文钱后,便是掏出一张羊皮纸,笑道:“跟我说说你弟弟的长相,记得同时脑子里头要想你弟弟的样子。” “我弟弟大概到我的腰这......浓眉,塌鼻梁......”少年在形容弟弟样貌的时候,渐渐平静了下来,所诉说的关键细节也是更多。 仅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顾宁安就用墨水勾勒出了一位十岁左右孩童的样貌。 当他递给少年后,少年神色激动:“先生!一模一样!有了这,我一定能找到弟弟!” “祝你顺利。” 最后,等不及要去找弟弟的少年,对着顾宁安急道了几声谢,便是飞快的跑走了......“先生,这羊皮纸不是卖的,那是我弟弟的画像。” 闻言,顾宁安抬头循声望去。 眼前之人,正是他当年所见的那个少年。 不过此刻他已是中年模样,四十来岁的年纪,两鬓已然斑白,那对浑浊发黄的眸子里,没了当年的清澈。 “老韩,你让人家顾先生看看呗,说不定他见过你家弟弟呢?”烤着火的行脚商笑道。 咕嘟! 被称为老韩的中年人,再看清了顾宁安的样貌后,不由得吞了口唾沫,他指着顾宁安,颤声道:“先,先,先生!” “是你吗?收了我一文钱!替我画弟弟画像的先生!” 说话间,神色激动的老韩用力搓了搓眼睛,再次定睛看向顾宁安。 顾宁安将羊皮纸递还给中年人,长叹道:“看来,你还是没找到你弟弟。” “先生!真是你!”中年人神色复杂,嘴角上扬,眼角却挂着泪:“先生,二十六年了......我还是没能找到弟弟......” “不过我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先生!” “您不知道,全靠您替我画得这幅画,让我在快要熬不下去,想要放弃的时候,坚持了下来!” “我当时就想着,你一定是老天派来帮我找弟弟的,要不然怎么能仅仅凭我的口述,就把我弟弟画得栩栩如生!” “我甚至还想过,你是不是神仙,那天我一睡醒,我弟弟就从这画里头走出来了......” 143 容他想想 “神...神仙!” “顾先生!你是神仙对不对!” “没变!一点没变!” “你是不是来帮我找弟弟的!” 陡然间,似哭似笑的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到了顾宁安的前头,作势就要磕头! 顾宁安伸手一把扶住了其手臂,让其拜不下去:“行了,我不是神仙,我的容貌没变,也不过是因为修习了一些术法。” 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中年人颤声道:“先生,我没用啊!这么些年了,连我弟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时候,行脚商看情形不对,赶忙冲了上来,一把将中年人搀了起来:“韩永!你做什么!” “你说的话,我咋一句都听不懂!” 突遇当年人,让二十六年都没能找到弟弟的韩永情绪崩溃,嚎啕大哭,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人生区区数十载,二十六年的寻亲路,就是再坚毅的人,苦寻无果之下,也会消极绝望。 也许韩永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对能找到弟弟,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一直在找,只是一股子执念所至。 可当他看到顾宁安的时候,看到这个曾被他臆想为“神仙”的先生,驻颜不改,以当年的姿态面对着他的时候......他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期盼”,再度复苏过来。 这一刻,他的大哭中,有着苦寻无果绝望;有一度想放弃的自责;亦有有对生活不公的“哀怨”...... 顾宁安平静的看着这个曾经遇到过“少年”,当年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少年”叫什么名字,可后来在他“归寂”的时候,眼前的少年也曾拉了他一把...... “顾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们以前见过吗?” 眼看着韩永只知道哭,行脚商也有些急了,他也只能冲着顾宁安问。 “见过的,当年我替他画了一幅他弟弟的画像。” “让他哭一会吧,他憋了太久了。” 说话间,顾宁安转过身,寻摸了一颗大树,背靠着坐了下去。 见状,行脚商又看了看哭个不停的韩永,“哎”了一声后就任由他去了…… …… 夜色如画,时有虫鸣响起,繁星镶嵌在夜幕之上,给人一种静谧祥和之感。 顾宁安一行四人围在篝火前,除却独臂刀客尚未醒来,余下三人皆手捧着一碗面块鱼汤,呼哧呼哧的喝着。 眼睛红肿如两颗桃核的韩永放下喝净的汤碗,冲着顾宁安尴尬一笑:“顾先生,这汤你还要不要再来点?” 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一碗就够了。” “哎,好。”韩永努嘴应道。 一时间,现场又是陷入了沉寂。 行脚商边喝着汤,边用那对精明的眼睛来回打量着顾宁安和韩永。 见场面冷下来了,他便是主动开口道:“顾先生,你打算上哪儿去啊?若是顺道的话,咱就结伴而行,一路上多个人说说话,也热闹些不是?” 顾宁安笑道:“接下来应是要朝着西南走,你们呢?” 行脚商摸着下巴盘算道:“由此去的西南方向,要经过寿州,滁州……是到了淮南道地界。” “先生要去哪儿啊?” 顾宁安笑道:“先往西南走,到了地界才知道接下来朝哪儿去。” 闻言,行脚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们也要去淮南道地界,要不咱就同路而行?” “若是到时候去路不同,那就再分道,顾先生意下如何?” 顾宁安颔首:“也好。” “顾先生!” 韩永“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其身前的篝火映照在他的眸子里,配上他那严肃的神色,让人不自觉以为他要做些什么。 “老韩,那么严肃做甚!” “看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跟顾先生打架呢!” 行脚商深谙人情世故,他总会在觉得场面要“尴尬”起来的时候,适时插上那么一句话,来缓解气氛。 他这样的行为,倒是让顾宁安想起了“金万”,那厮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是极为厉害…… 韩永在听了行脚商的话后,扯出了一个笑容:“顾先生,先前我失态了……常见寻不见弟弟,让我整个人跟行尸走肉似的……” “当年为了坚持下来,我一直把您想成了神仙,就想着跟着神仙的画,一定能找见家弟……” “谁曾想,您还真会术法……” “我这一时激动,冒犯您了……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无妨,我能理解你的心思。” 顾宁安摆了摆手,继续道:“当年我只是初修术法,卜卦之术也只略通皮毛。” “如今这卜卦之术有所精进,在没有特殊情况之下,许是能算出汝弟的眼下的处境。” “若是你想让我帮着算算,就将汝弟的生辰八字给予我便是。” 此话一出,韩永还没说什么,那行脚商就是跳了起来:“好啊!老韩!赶紧将你弟弟的八字写出来,让先生帮你算算呐!”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说到这,行脚商干脆从篝火中取出一根木条,将其上的火星吹熄后,塞进了韩永的手中,催促道:“麻利点,就在地上写!” 接过木条,韩永一抬手,木条的一端戳在泥地上,便就是没了动静。 “咋了?” “不会写字?” “还是不记得你弟的生辰八字了?“ 行脚商急得眉头紧蹙,在他看来,眼前这位顾先生可远比独臂刀客要厉害得多了! 那独臂刀客如此强横,一刀劈开了巨浪,也抵不过岁月流逝! 可这顾先生可是二十余载容颜不改……换个方面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 再想想,长生不老那不就是神仙手段! 而且人家都主动提出来了,在行脚商看来,韩永就不该有任何的犹豫! 他是绝对不信一个找了自家弟弟二十六年的人,会忘记自家亲弟的生辰八字! 韩永看了看一旁的行脚商,又是望向了顾宁安,张了张嘴的他,支支吾吾的说道:“顾先生……能否容我再想想?” 行脚商忍不住道:“你想什么!难道你不想找你弟了?” 顾宁安压了压手,笑道:“无妨,容他想想吧,在我等分道之前想好要不要算就成。” 144 大戊往事 见顾宁安都应承下来了,行脚商也不再多说什么。 先前他之所以那么着急,就是怕这韩永“犯浑”,白白错失了寻到弟弟的机会。 虽然如今顾宁安还未帮其卜算,但起码人家还在这里,也说了容韩永想想。 这起码代表,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头,韩永还有机会。 也不知道这厮要想多久,尽力多留一会顾先生吧......行脚商思索间,便是笑着岔开话题道:“顾先生,先前江大侠同我们说,那海浪里头有个海妖,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是......他连这都跟你们说了?” “说,说了......我们起初还不信来着,可后来听到那似兽吼的咆哮声,也是更信了几分。” “哎......说起来,江大侠的经历可是惨痛的紧。”说到这,行脚商不由得长叹一声,继续道:“顾先生可想听听他的事儿?” 顾宁安颔首:“还请赐教。” 见顾宁安愿意听,行脚商便是将他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独臂刀客名为江晚州,乃是大戊皇朝“养刀门”的传人。 这“养刀门”一门历来只有两人,一师一徒,“养刀门”上一代掌门名为“秋涟漪”,既是独臂刀客的师傅,又是他的恋人。 三十余年前,大戊皇朝靠海的北海郡遭遇恶蛟走水。 据说当时的巨浪,长连天际,宽不见尽头! 若是落于郡城之内,必将致使城中百姓死伤惨重! 危急时刻,“养刀门”掌门秋涟漪挺身而出,拔出了从稚童时期便开始蓄势的宝刀,拼死斩杀恶蛟,挽救了城中百姓! 可令人无奈的是,这秋涟漪也因此而是去了门中独有的“蓄刀”之能。 恶蛟走水后的第二年,大戊老皇帝突然颁布了一条旨意,说大戊之所以有那么多的精怪魍魉横行,全都是因为大戊境内练刀之人太多! 锋锐的刀气致使阴邪滋生,使得大戊皇朝多生精怪之乱。 因此,老皇帝下旨——要将大戊皇朝所有的刀客全部缉拿杀头!这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名声如日中天的“养刀门”! 就像是事先设计好的一样,大戊老皇帝这条捉拿刀客的旨意颁布的第二天,“养刀门”的当代掌门和传人,就是秋涟漪和江晚州就被抓了! 当时的江晚州才刚开始学习“养刀门”的秘术,而秋涟漪也是因为拼杀恶蛟而是去了原有的实力。 基本就是两个强横刀客的他们,根本敌不过大戊的“突然袭击”! 在抓了“养刀门”二人之后,大戊皇帝在挑定于三日后,公开处死“养刀门”的掌门和传人! “据坊间传闻,这大戊皇帝追杀刀客的原因,是因为在秋涟漪斩杀恶蛟之后,那老皇帝一连两年做梦,梦到自己被一名刀客砍下了头颅!” “日日被梦魇缠身的他,生怕有一天这噩梦变成了现实。” “于是就捏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大戊刀客的头上,对他们进行围剿......” “其实在我看来,那大戊的狗皇帝,就是看不得江湖上有养刀门这样的可怖存在......毕竟人家连席卷滔天巨浪的恶蛟都能给斩了.......还不能斩了他一个自诩真龙的人?” 说到这,行脚商忍不住狠狠的“啐”了几口:“什么狗屁大戊皇帝......” 顾宁安应道:“继续往下说,后来如何?” “这后来啊,是这样的......” 在“养刀门”被抓,甚至要被杀的消息传开之后,大戊皇朝举国上下都掀起了一股子不小的怨气。 一伙刀客,外加一伙北海郡的青壮年联合起来,打算去营救“养刀门”的二人...... 大戊都城的刑场上,老皇帝亲自走上刑台,对着底下观斩的百姓就是一通蛊惑,恨不能将“养刀门”的二人打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仿佛大戊皇朝之所以精怪横行,“饥蜉遍地”,全都是这“养刀门”二人的错! 还说斩了这二人,大戊就会渐渐繁荣昌盛起来。 相比于大乾,大戊的底层百姓生活得很苦,出于民智未开的状态。 大戊都城又是所谓的天子脚下,老皇帝亲自演说,自然是能让一众前来围观的百姓信服。 一时间,刑台之下充斥着对“养刀门”二人的咒骂! 他们真的认为自己之所以生活得那么疲累,痛苦,全都是台上这两个加起来年纪都不到半百之数的年轻男女带来的! 刑台上,江晚州和秋涟漪不断地向老皇帝求情,只求老皇帝能放过对方。 大戊老皇帝也是狠毒,拿来一块“囚”字烙铁和一把尖刀,命人解开了江晚州的束缚后。 让其在自己的额间烙上“囚”字,还要他亲手剁掉自己的右臂! 还承诺他,只要江晚州乖乖照做,他就考虑一下放了秋涟漪。 别无他法的江晚州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额间烙下“囚”字之后,又是果断的斩下了自己握刀的右臂! 做完了这一切,咬着牙一声没吭的江晚州看向老皇帝。 后者面露讥讽,随意挥了挥手,就让侍卫重新将其捆了起来。 而老皇帝自己则是走到了秋涟漪的面前,用刀割开了其衣衫后,命侍卫将其拖到了刑台边上,他亲自执刀砍下了其首级...... 后来,姗姗来迟的江湖刀客和北海郡的青壮年,望着这惨痛的一幕,纷纷杀红了眼,不要命的杀上台去,将江晚州给救下了刑场,逃出了都城! 被当面劫走的刑犯,老皇帝震怒,调派大军追捕众人。 一路上,前来救援“养刀门”的义士共计五百一十三人,在都城死了大半,又在护送江晚州前往大乾的路上尽数死去! “顾先生,说来你可能不信,当时咱才十五六就做了行脚商......本来是打算去大戊皇朝整点稀罕物件回来售卖的。” “结果没曾想,刚到大戊境内,就遇上了那所剩无几的义士和江大侠。” “他们浑身是血......他们求我,求我把江晚州装在一个大木桶里,送到大乾来。” “看着那么多血人,我当时都快吓尿了,恨不得掉头就跑,驴车都不想要了......” “可是啊,看着那一个个义士不甘的眼神,咱也不知咋的,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145 不愿醒来 自行脚商把江晚州带回了大乾之后,他就再没敢靠近过大戊皇朝的边疆,生怕被大戊老皇帝派来的杀手给一并干掉了。 后来,江晚州就一直跟着行脚商,一路上“养刀”等待回大戊复仇的那一天。 “顾先生,说句自私自利的话来,若是我的话,在能保全自身的情况下,是定然不会去管这渔村的事儿的。” “这养了三十年的刀,就为了报那血海深仇,结果就这么没了……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三十年……” “说句不好听的,江大侠这岁数,恐怕也等不到下一个三十年了……” 言尽于此,行脚商长长叹息一声后,便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篝火燃烧间“嘎吱”作响,橙黄色的火光忽明忽暗,晃在独臂刀客的侧脸之上,那被刀痕划烂的【囚】字显得狰狞可怖。 顾宁安看了独臂刀客许久,方才开口道:“江大侠命运多舛,却愿为救他乡之人而牺牲复仇的机会,他当得上一个侠字。” 行脚商苦笑道:“你看他这样子,侠是当了,自己落下啥好处?” 顾宁安顿了顿道:“时运无常,他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罢了。 “时运无常……”行脚商朝着地上一躺,以手遮眼,语气唏嘘:“老话说得真好,好人不长命,祸患遗千年。” 听到这,顾宁安没有再接话茬,只是掐指推演起了什么…… …… “过了前头的林子,便到了旧县镇,咱可以在那里歇歇脚,顺便找个大夫给这江大侠瞧一瞧。” “这都两日了,咋还是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 行脚商边拽着驴车用力往前迈步,边说道。 此刻,江晚州躺在驴车车板上,呼吸平稳的他看着没什么异常,可这两日来,行脚商时不时的就要去叫叫他,测一测他的鼻息。 确定他没死,可就是怎么叫也叫不醒。 走在一旁的顾宁安淡淡道:“他的身子没问题,本来早就该醒来了......此刻他尚未醒转,单纯是因为他自己不愿醒来......” “不愿醒来?”行脚商沉默了片刻,恍然道:“顾先生的意思是,江大侠不想醒来,是因为怕面对现实,怕自己大仇恐无法得报?” “可江大侠也不是如此懦弱之人......要不然他也没法在经历了那般苦难之后,还能苟活于世......” 顾宁安应道:“有时候,人不是坚毅就能面对任何事情的,也许他此刻不醒,是出于本能的自救......” 自救? 醒不过来不怕饿死吗? 怎么还能是自救呢? 行脚商面露些许狐疑,不过他也没有说出来。 毕竟在他看来,顾宁安同他并非一个层次的人,面对一个可能是神仙的人,他一个凡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 就算是说出来,也不过是徒惹眼前人不快罢了...... “放心,若是他自己没法想明白,我会劝劝他的。” 顾宁安的话,让行脚商更是疑惑。 独臂刀客现在可都昏迷了,怎么劝? 莫非还能入他梦里去...... 想到这,行脚商脸色一变,余光瞧见顾宁安一脸淡然,他赫然觉得这位是不是真能入旁人的梦去...... ...... 狭长的林道间,萤火飞舞,明月皎洁,搅合着星光一道,照亮了众人前行的路。 走出林道,便能看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湖岸边零星有几只木舟静泊,位于最中间的木舟上,亮着一缕微弱的火光。 有一位身形瘦小的老者,盘坐在船首,撑着脑袋打着瞌睡。 走遍了大江南北的行脚商宛若一幅“活地图”,他指着前头给众人介绍起了不远处的湖泊。 这湖泊名为“女山湖”,湖深而不可见底,相传湖底有一处“仙人洞”,此洞府乃是一位老神仙的清修之地。 偶然一日,一牧羊人行至这湖畔,打算给自己的羊剃毛。羊群数量庞大,牧羊人只有一人,他这剪羊毛的时候,羊群就聚在一道叫唤。 吵闹的羊叫声扰了老神仙清修。 那老神仙自湖底吹出一口气,那羊群身上的毛发便自然脱落,落进了湖中。 吓了一条的牧羊人见状,赶忙将羊群驱走,对着湖泊拜了三拜才是撒丫子离开。 而那落入女山湖的羊毛,并未湿水沉入湖底,它们竟然化作了一条条通体亮银色的鱼儿。 此鱼鱼身细长,鱼肉鲜嫩无刺,被称为银鱼,土名叫“羊毛鱼”。 久而久之,这湖里的银鱼繁衍的越来越多,这鱼儿也成了这旧山镇渔民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 “早些年的时候,这女山湖可是吸引了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寻仙客,他们都想找到那湖底的仙人洞。” “可奈何湖底深不可测,饶是水性极好的人,都无法潜下去。” “频频无功而返之下,近些年来这女山湖的人也是少了许多......即使来的,也不过是为了看看风景,尝尝这神仙用羊毛变出来的银鱼。” 闻言,顾宁安比了个大拇指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到一处,就将当地的坊间传闻弄清楚,这绝对是一门大本事。” 突然被夸赞,行脚商愣了愣,讪笑道:“这哪算什么大本事,干这行的,要是不知各地特色,怎么混饭吃。” 看对方如此谦虚,顾宁安也没再多说什么。 恰好这时,他们经过湖岸边,那打着瞌睡的老船夫脖子一松,醒了过来。 见到大晚上还有人来,敬业的他也是连忙起身笑道:“诸位,可要坐船?” “这女山湖的夜景可美着嘞,来了可要看一看!” “包船赏湖,只要五十文!” 望着静谧的湖面,顾宁安是有些心动的。 可行脚商和韩永都是没什么兴致,对他们来说,赏景简直就是吃力有不讨好的事情。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找个地界睡觉。 再者说了,五十文虽然并不算贵,但好歹也是钱呐! 对他们来说,花钱看风景,那就太过奢侈了。 “不用了,咱赶着去镇上歇脚。” “改日有机会在坐老人家的船。” 行脚商和韩永先后拱手回绝。 老船家“哎”了一声,兴致缺缺的他正想坐下,顾宁安便是一步踏上了木舟,笑道:“老船家,我想游览一番这湖面。” 不远处,行脚商看顾宁安对这游览湖景感兴趣,他忍不住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后,笑道:“顾先生,您想看呀,我们陪您一道......” 146 也怕梦醒 “无妨,你们去镇上歇脚吧,我会去寻你们的。”说着,顾宁安掏出五十枚铜板,塞进了老船家的手中,笑道:“有劳了。” 将铜板朝怀里一塞,老船家笑得甭提多开心了,抄起木桨的他,用力朝着岸边一撑,木舟便徐徐离岸而去。 “哎......”韩永刚一开口,嘴就被身侧的行脚商给堵上了。 “哎什么哎,人走了你知道哎了,之前那股子腻腻歪歪的犹豫劲儿呢?” 行脚商压低了声音,瞪眼道:“你好歹也跟顾先生老早之前就相识,怎么刚才看不出来人家喜欢赏景?” “现在人家走了,你倒是怕人家不帮你算你弟弟的处境了?” “早干啥去了?” 韩永一把扯开了行脚商的手,连道:“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给我轻点,人还没走远呢!”说话的同时,行脚商又伸手韩永的嘴给捂了起来。 “呜!” 涨红了脸的韩永倒退几步,啐了好几口唾沫:“你手摸什么了,咋那么味儿啊!” “我根本没怕顾先生就这么走了。” “我是想问问先生,明天要不要给他留些早食!” “嗨哟喂!看你老实巴交的,没想到真遇上关切自己的事儿了,比我还机灵!”目露赞许的同时,行脚商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 这不揉不要紧,一揉,一股子酸臭就是窜进了其鼻腔。 呕~ 干呕了一声,行脚商一脸嫌弃的甩了甩手:“走走走,赶紧去找个客栈洗个澡去,之前泡了水,这身上都发嗖了......” ...... 老船家划船的手艺相当精妙,动作幅度极小,却能在不发出什么杂声的情况下,让木舟始终保持一个均匀的速度,缓缓前行。 “先生,要老头子我给你讲讲这女山湖的由来不?” “多谢好意,顾某的同伴之前已给我讲过了。” “成,那我就带着你绕着湖转一圈后,在带您到湖心去,先生意下如何?” “就凭船家所言。” “成!” 一番简短的对话之后,老船家便是安静的划船,顾宁安则是欣赏着沿途的美景。 晚风轻拂,如镜的水面被吹起阵阵涟漪,漫天繁星倒映在湖中,若非湖面总有波纹荡漾,真叫人难以分辨,那个是天,那个是湖。 沿着湖泊绕行一圈共计花费了一个时辰工夫,可顾宁安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已经过了如此之久,反而觉得这先前在眼前一一浮过的美景,不过是一闪而逝,让人流连。 待船行至湖心之时,久久未曾开口的老船家放下船桨,指了指湖底:“顾先生,相传这仙人洞就在这湖心底部嘞......” “我知晓,同行之人说过。”说话间,顾宁安寻摸了一个宽敞的位置躺下,对着老船家问道:“我今晚可否就在这湖中睡下?” “自然是可以的。”老船家笑应了一声,随即忍不住追问道:“顾先生,您就对那仙人洞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那可是神仙住的地方.......” “老头子我一辈子在这湖面撑船载客,也见识过不少富贾名流,儒家学士......这些人地位不低,却也对这坊间流传的仙人洞感兴趣得紧。” “有时候都不用我说,他们都要扒在船边,使劲儿的朝湖底望。” “有些人甚至直接将脑袋扎进湖里去看......” “您可是我第一个见着,对这仙人洞不感兴趣的人!” 闻言,顾宁安笑应道:“仰面是星河,侧首亦是星河,如此美景,对我来说,可比那所谓仙人洞要来得美妙得多了。” 老船家颔首笑道:“先生不凡,老头子就不打扰您了,我去船尾休息......您若是睡不着,想回岸上去,喊我一声就成。” “多谢了。” “哎,还得我谢您给我做这笔买卖嘞。”老船家说笑间,便穿过船篷,到了船尾去。 顾宁安没再说什么,躺于船首的他,感受着柔和的晚风拂面,望着环绕自己的星河。 他不由得想起了——“满船清梦压星河”这句诗词...... 合上眼,放空灵台,顾宁安直觉浑身轻飘飘的,不知不觉便是睡了过去。 ......“嚯!这江大侠两天没吃了,咋还那么沉!” 同韩永一道,将独步刀客摆到了床榻之上后,韩永便是一屁股坐到了客房内的木椅上,随手倒上一杯茶水大口喝了起来。 一旁,韩永顿了顿道:“江大侠这没吃,不也没拉......” “噗!”韩永一口水喷出来,皱着眉道:“老韩,你他娘的能不能别在老子喝水的时候,讲那些屎尿屁啊?” 韩永翻了个白眼:“说实在的,你现在可不比茅厕要好闻多少......” “嗨~”韩永把茶杯“砸”向桌面,指着韩永,语调拉长道:“你还嫌弃起老子来了,我寻思着,你也没比我香到哪儿去啊!” “反正比你好闻就是了。” “你娘的......”行脚商骂到一半,床榻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轻笑...... “嚯!” “江大侠醒了?” 行脚商凑到床榻边,伸手晃动独臂刀客的肩膀:“江大侠!江大侠,醒醒!” “别笑了,快醒醒!” 韩永一把拽住行脚商,皱眉道:“别晃了,应该是还没醒。” “都笑了还没醒?” “正是笑了才没醒。” “为何?” “结伴而行也有那么多年了,你何时在江大侠的脸上,见到过半点笑意?” 闻言,行脚商神色一滞,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是低下头,苦笑一声:“是啊,他是从没笑过......” “难怪顾先生说他是不愿意醒来,看来这梦里头啊,可比他醒来舒心多了......” 站起身子,行脚商边朝门外走去,边说道:“走了,回屋洗个澡,这一天天可把老子累死了。” “老范!” 行脚商驻足于门前,转头看向韩永,不耐烦道:“又咋了?” 韩永似笑非笑的应道:“咱不敢让顾先生帮着卜算,也是怕梦醒了......” 147 梦中人翩翩 望着老友饱涵风霜的面容,行脚商不由得眼眶发酸,吸了吸鼻子,他强行扯出一个笑容道:“怕醒,那就甭醒了,好歹一辈子都有个念想。” “走了。” 丢下二字,行脚商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韩永则是愣在原地,出神呆立了许久。 “有个念想也好 ……但我就要这个念想,就白白让放在眼前的答案溜走吗?” “就连江大侠这样的人,都不愿醒来,我又如何去选……” …… 天际初亮,城中的大街小巷,已多出了许多挑着担子的商贩身影。 商贩们寻到了合适的落脚点后,便会迅速的“安营扎寨”,吆喝叫卖起来。在一处猪肉摊前,刚开张的摊主,就是迎来了今日的一份生意。 来人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身高九尺,身材魁梧,是个标准的硬汉。 女的身高也不矮,站在男人的身侧,大概到其脖颈的样子,模样也是清丽中透着些英气。 “相公,你说我们要瘦些的肉,还是要肥些的?” “肥些的,可以做走油肉,瘦些的肉就拿来做红烧肉吃。” 女子一手提起了两块肉,冲着身侧的男子笑问道。 “小孩子才做选择,咱两块都要了不就是了?” 女子嗔了男人一眼:“吃不完浪费!” “浪费怕什么,咱现在家里,可不止两个人了,两块肉算不得什么。” “说得在理。”女子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两块肉都递给摊主:“帮咱称一称重量。” “好嘞!”摊主顺手拿起秤杆,把肉一挂,秤砣一推,笑道:“一共是五斤三两,一斤三十文,共计一百五十文……那三两就当我送给你们娃娃吃的。” 闻言,女子边付钱,边笑道:“多谢,到时候孩子生下来的,一定请你吃满月酒。” 摊主笑着将两吊肉递给了魁梧男人,接过铜钱后,放声笑道:“这可说好了!” 魁梧男人笑道:“说好了。” “成,二位慢走!” 从肉摊上离开,女人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晚州,你说孩子生下来了,到底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魁梧男人笑应道:“那还是像你多一点吧,毕竟咱家娘子长得好,将来孩子生得也漂亮。” “油嘴滑舌的…….”女子嗔了一声,忽然指着街边一指:“哪儿有个算卦的摊子,咱过去看看。” 魁梧男人“哎”了一声,来不及阻止,自家娘子已经坐到了算卦摊位前,他也就只能跟了上去。算卦摊前,一位青衫先生斜靠椅背,左右打量了一番眼前男女,顾宁安笑道:“二位要算些什么?” 女子笑道:“先生,您看着不像是道人,倒像是个读书人….…不知您算卦准不准?” “娘子,你这让人家咋答……”魁梧男子冲着顾宁安拱了拱手道:“先生抱歉,我家娘子说话不过脑子。” “不打紧,不打紧……”笑着摆手的同时,顾宁安提笔在这之上落下几字。 “江晚州,秋涟漪……念着般配,这写出来更般配了。”顾宁安的话音刚落。 秋涟漪顿时露出一丝异色:“先生果然有本事!” 一旁,江晚州的脸色则是不那么好看,他望着顾宁安笔下的字迹,眉宇间浮现一丝阴霾。 “先生,你能帮我们算算,我这肚子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吗?”秋涟漪笑道。 顾宁安反问道:“不知二位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二人齐声应道。 顾宁安笑道:“那就是龙凤胎了。” “啊?”秋涟漪眉头一蹙:“先生,您连指都没掐呢,咋就知道是龙凤胎了?” “您可不能胡乱捡些好听的话来糊弄我们啊!” 顾宁安摇了摇头:“心之所想,梦之所现,你们买猪肉都全要……这男孩女孩也都喜欢,到时候说不定还真的是龙凤胎呢?” “哎?”秋涟漪笑道:“您刚看到我们买肉了?” 顾宁安颔首:“瞧见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秋涟漪落下十枚铜钱,起身道:“借先生吉言,若是咱家真出了龙凤胎,咱再来多给您一两银子!” “那就先谢过了。”顾宁安笑着挥手道:“二位慢走,明年再见。” 夕阳下,江晚州同秋涟漪挽着手,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顾宁安淡淡道:“梦中人翩翩,不愿醒来也是情理之中。” ……“先生!您真是太神了!” “我怀得还真是龙凤胎!“ 秋涟漪同江晚州各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站在顾宁安的身前笑道。 顾宁安拱手道:“恭喜二位了。” 啪嗒! 将一枚银锭摆到桌上,秋涟漪笑道:“顾先生,这是当时答应你的一两银子。” 顾宁安把银锭收入袖间,颔首道:“多谢,今日可要算卦?我可以免费送你们一卦。” “今日就不算了,不过我想请教一下先生……我这女儿学文,儿子学武。” “学文倒是找个教书先生就好,可学武花样就多了,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秋涟漪的话音落下,江晚州一脸紧张的看向了顾宁安。 顾宁安看了看眼前二人,淡淡道:“学刀?” 唰! 江晚州脸色骤变,厉声道:“学什么也不能学刀!” “晚州,你怎么了?” “不想让孩子学刀,就好好说,你冲着先生吼什么?” 秋涟漪一脸疑惑,想不明白为何自家相公对学刀的反应会那么大。 哇啊~哇啊~哇啊! 似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江晚州抱着的孩子哭了,哭声直接让另一个熟睡的孩子跟着哭了起来。 顿时手忙脚乱的江晚州抱着孩子轻晃,嘴里还念叨着“不哭,不哭,爹在。” “先生对不住。”冲着顾宁安投去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后,秋涟漪直接将江晚州手里的孩子,给抱了过来:“瞧你冒冒失失的,我来抱。” “哎,哎,好!”江晚州讪笑一声,小心翼翼的护着怀抱两个孩子的妻子的同时,他的目光也频频落到顾宁安的身上…… 148 梦中相识 “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要算卦吗?”望着身前不苟言笑的魁梧汉子,顾宁安笑道。 没有直接回应,江晚州坐到顾宁安的对面,一手置于桌面,握着拳头沉默了片刻,方才道:“顾先生,您到底是谁?” 顾宁安笑道:“还能是谁?一个算命先生。” “顾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江晚州把腰间的长刀拍到了算卦桌上,沉声道:“大乾撰写文字的方式,又让我儿子学刀,你到底是谁?”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城中?” 顾宁安笑道:“反应不算慢……你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之地,是何处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江晚州眼眸一凝,周身气势凛然,宛若一把随时出鞘的尖刀:“我只知道,先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来打搅我的生活。” 顾宁安笑道:“戾气莫那么重,不然你这梦境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变化。” 闻言,江晚州身形一滞,握住了刀柄的他,正色道:“顾先生若是不说,我只能把你赶出我的梦了。” 锵! 长刀出鞘,天地变色! 长街上的车马,商贩,青砖绿瓦,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漆黑一片,只剩下了一方算卦桌,一位青衫先生和一位手持长刀的魁梧汉子! “执念之深都能掌控自己的梦境变化了吗?”顾宁安饶有兴趣的看着周遭,语气唏嘘。 “先生,对不住了,我不能让你破坏这里,反正是梦,你也不会死的……” 一句话落,江晚州冲着顾宁安斩出一刀! 嗡! 一道横贯天地的土黄色光晕轰然成型,宛若一轮灼灼烈日,直奔着顾宁安袭去! 唰! 刀芒愈发盛大,径直吞没了顾宁安的身形。 见状,长呼出一口气的江晚州冲着顾宁安的方向,深深一揖:“先生,对不住了……” “你倒是有趣,这砍完了人,还跟人说对不住。” 顾宁安的声音徐徐响起。 江晚州脸色骤变,当他看到顾宁安竟连带着算卦桌椅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原处时,他不由得连连倒退了数步:“你究竟是何人?” 顾宁安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下说吧。”心知对付不了眼前的青衫先生,江晚州也只得上前坐下。 “顾…顾先生,此地只是梦境,我才出手……”江晚州解释到一半,顾宁安便是抬手制止:“不必解释,我也没有真跟你计较。” “多谢先生。”江晚州拱了拱手,眼神复杂。 顾宁安笑了笑道:“你且听我说……” …… “顾先生!咱对不住你!” “您要是早先把这事给说了,我说什么也不会对您动手的,即使是在梦里……” 江晚州躬身作揖,语气煞是诚恳。 顾宁安摆手笑道:“不必如此,其实我若是知晓你那一刀,斩了就没了,我也就拦着你,自行出手了。” 江晚州顿了顿道:“其实还好先生没有出手,不然的话我似乎也没法再见到的涟漪。” 闻言,顾宁安笑道:“时运无常,总之我就是来提醒你……你如今所看到的,不过都是你自己的记忆编造出来的东西。” “你若是不愿醒来,那你的身子恐怕也支撑不了几日,你这梦境到最后也一样会破碎。” 江晚州长叹一声,苦笑道:“先生,纵然我醒来,也不过是面对大仇无法报的痛苦,在这梦中,尚有几日欢愉……您说我该怎么选?” “由你去便是,我并非一定要让你醒来,你若不愿,我不会说强逼你。” 说到这,顾宁安掐动手指,沉思了片刻方才道:“你的身子不吃不喝之下,顶多再活两天,两天之后你若是还没想好,那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我记住了……”江晚州微微颔首,犹豫了片刻后,方才说道:“顾先生,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来听听。” “先前涟漪怀有身孕之时,我们曾见过,那之后再见,就是涟漪生产之后了。” “前后变换,好似一瞬,又好似已过去了一年。” “是您将我的梦境变快了吗?” 顾宁安颔首:“是……不过这对你没什么影响,你所经历的还是那一年内所发生的事情。” “那先生,能否帮我在梦里,让我陪涟漪走完这一辈子?”说到这,江晚州冲着顾宁安跪了下去:“恳求顾先生,帮我一次!” 顾宁安抬了抬手,一股无形的力把江晚州给扶了起来。 “这不算什么大事,不过虽说人生短短数十载,可你若完全经历了一次人生……也许就忘记了仇恨,也许彻底将梦境当成现实……” “下场一样是走不出梦境了,这你可得想好,想清楚了。” 江晚州正色道:“请先生相助,江某能伴涟漪走完一生,死而无憾……” “好,那就祝你梦中一世欢愉。” 当顾宁安的话音落下,周遭的漆黑瞬间消散,喧闹的长街,吆喝的商贩,青砖绿瓦,一一浮现。 江晚州环顾四周,未能寻到顾宁安的他对着天际呢喃道:“顾先生,多谢……” ……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风舞和风逸都长成大姑娘,大小伙了。”秋涟漪挽着丈夫的胳膊笑道。 江晚州颔首:“是啊,这日子一晃眼就过去了……” “你说咱能活到几岁?”秋涟漪突发奇想的问道。 江晚州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起码一百岁!” “切,一百岁看着不多,但这城里十多年也就出了一个百岁老翁…….我估摸着咱没那么能活。” “要是顾先生还在就好了,咱能找他去算算。” 闻言,江晚州笑了笑道:“不用找顾先生算,在他走之前,我找他算过了,他说咱能携手走一辈子勒。” “真的?”秋涟漪不敢置信的问道。 江晚州应道:“怎么,我何时骗过你?” “你倒是敢!”说到这,秋涟漪不知看到了什么,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好大好肥的肘子!” 江晚州来不及转移视线,他就直接被自家娘子拽着跑去了猪肉摊前…… 149 黄粱一梦百年过 暖风吹过海平面,淡金色的阳光落于海面之上,时不时的有波涛拍向海滩,奏出一曲静谧的乐章。 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相互依靠着坐于海岸边,岁月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独特的韵味。 这一刻,仅仅是望着他们的背影,便能浮想出这对夫妇所经历的一生中的喜怒哀乐甜…… “晚州,你当时还真没骗我,咱果然都活到了一百岁……”老妇人嘴角微扬道。 老翁长叹一声,用低沉年迈的声音,说出年轻时的俏皮话:“你是谁啊,我哪敢骗你呢?” “油嘴滑舌的……”老妇嗔了一句,指着海面上时不时跃起的鱼儿,笑道:“海多美啊,你咋年轻的时候,总愿带我来看?” “甭说是海边了,就连一条小河,你都不愿让我靠近?” 闻言,老翁的脸上的浮现一丝苦涩:“我是个旱鸭子,玩意你掉下水去了,我没法救你,那可怎么办?” “哼!尽会挑些好听的话来搪塞我。”老妇明显不信老翁的话语,只不过既然他不想说,老妇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毕竟她深深知晓,老翁不会害她。 伴随着一阵车马声响起,两位过路的江湖客,从马车上下来,对着大海一阵感叹。 “这太平地界的海,都是那么好看。”消瘦的江湖客高声感叹道。 一旁,年纪稍大的江湖客附和道:“是啊,前两日那地界真不是人待的……那么好的马大侠,救了多少人,帮了剁手的百姓。” “可结果就因为那狗官看不惯,就要把他给杀了!” “谁说不是呢!”消瘦的江湖客愤愤道:“不光是他,近百名江湖义士,为了去救马大侠,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当时那血啊,都把一条河给染得通红!” “这世道啊…….走了走了,咱这些草根儿啊,管不了那些事情,骂两句这日子还得过哟……” 两位江湖客哀叹了一阵,便是坐上车马匆匆离去。 老妇望着他们离去的车马,拍了拍老翁的手臂,问道:“你听到了吗?刚才那两个后生说的?” 见迟迟没有回应,老妇一脸疑惑的看向了身侧。 只见,那望着海面的老翁,此刻已然是泪流满面,似是感受到了老妇的视线,他还摸了摸粗糙的脸颊,扯出一个微笑道:“这海边的风沙就是大,一下眯着眼睛了。 老妇抱住了身侧的丈夫,低声问道:“晚州,你怎么了?” 听到那柔和的问话,老翁心中那堵塞了一辈子的“堤坝”被冲垮了。 颤抖着肩膀的老翁,垂首哽咽道:“五百一十三人,我怎么能把他们的仇给忘了……” “我得回去,我得回去啊……不管能不能报仇,咱都得回去……” 从未见过自家丈夫这般伤心,老妇眉头紧蹙,轻轻拍打着老翁后背的同时,低声问道:“晚州,你说得我听不明白,但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你要是愿与我说,那我便给你出出主意……你要是不愿说,我就在家等你回来,好吗?” 双目血红的老翁看向了身侧的老妇,他沉默了许久后,捏了捏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涟漪,有件事我满了你一辈子……” “你说吧,我听着呢……”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老翁便将藏了一辈子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老妇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她只是静静地替老翁拭去脸颊滚落的泪岁。 二人就这么对视了很久,一人哀哭,一人拭泪。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才是徐徐开口道:“晚州,谢谢你……谢谢你能把这些告诉我……” “能陪你在这黄粱一梦中过完了一辈子,我真的很高兴满足了……” “所以啊,你快回去吧,替我,替你,替那五百一十三名义士讨回公道!” 闻言,老翁紧紧抱住了身前的妻子,正声道:“涟漪……在这儿啊,咱们永远在一起了……” 老妇露出一丝微笑,颔首应道:“嗯啊,永远在……” …… 哦~哦~哦! 鸡鸣破晓,沉寂了一夜的旧山镇被高昂的鸡鸣声唤醒。 “娘希匹!大清早的叫什么叫啊!” 哦~哦~哦! 行脚商猛地坐起身,指着后院的方向,厉声道:“给老子等着,今天老子就点个白斩鸡吃,看你明天还能不能叫得出来!” 哦~哦~哦! “嗨!” 行脚商把身上的被子一掀,随意的踏上鞋履,边急促的穿着外衫,边说道:好好好,还敢挑衅老子,今天非得给你来个一鸡三吃!” 见外头的公鸡不啼了,行脚商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怕了是吧?怕了也没用!” “我跟你说,你已是取死有道,且看小爷如何将你吃干榨净!” 吱吖! 厢房的木门被推开! 吓了一跳的行脚商赶忙别过头看去! “江,江大侠!” “你醒啦!” 行脚商赶忙迎了上去,笑道:“您啥时候醒的?快进来坐坐,喝杯茶先?” 江晚州一脸古怪的看着行脚商,摆手道:“不必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要回大戊了。” “啥?”行脚商吓了一跳,赶忙想伸手抓住对方,结果这一捞,捞到了其空荡荡的右臂袖袍。 江晚州蹙眉道:“你那么激动做甚?” “不是我激动啊!问题是你这养的刀都没了,还拿什么跟那老皇帝斗?” “你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好歹在养两年啊!” 说话间,拽住江晚州衣袖不放的行脚商,冲着外头喊道:“老韩,老韩!别睡了,快过来!” “甭喊了,我一直在这站着,你没看着吗?”韩永的声音从江晚州的背后响起。 行脚商低头一看,果然从江晚州的身后还有两只脚。 “江大侠魁梧无比,你跟个矮冬瓜似的,站他身后,老子看得到你才有鬼了!” 韩永推了推江晚州的后背,低声道:“江大侠,咱进去说,这厮说话声太大,到时候把其他客人吵醒,咱可不想被一起戳这脊梁骨骂…...” 150 船归 大门关上后,韩永径直绕过江晚州,上去就推了一把行脚商。 猝不及防间,行脚商被推了一个趔趄,本就没踩稳鞋跟的他,脚下一滑溜,竟“蹬蹬蹬”退了好几步后,跌坐到了床榻之上。 “娘的!” “韩永,你他娘的发什么疯嘞!” 行脚商揉着锭,一脸懵逼的看着韩永。 “好小子,骂我矮冬瓜,还敢骂我娘!”韩永“嗷”一嗓子,直接扑倒行脚商的身上! “卧槽!你疯了!”行脚商手脚并用,就要把扑上来的韩永给推开。 反常的韩永抱住了行脚商的脖子,凑近其耳边,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拖延时间,江大侠去意已决,咱得想办法,不能看着人家去送死……” 听到这话,行脚商可算是反应过来,为啥韩永会突然发癫了! “你他娘来真的是吧,看我一招撩阴腿!” 怒骂间,行脚商一抬腿的同时,低声道:“一时间想不出办法,先打再说,让他拉架!” “我跟你拼了!”感受到下身传来的剧痛,韩永一把拽起行脚商就将其朝着江晚州的方向用力推去! 有着行脚商的主动配合,韩永这一推的劲儿道看上去极大。 按照他们的想法是,江晚州肯定会接住行脚商,然后开始拉架……最后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如何劝说其不要马上回大戊送死。 砰! 先是一声闷响,紧接着行脚商的身子就是从门边缓缓的滑落。 脑袋发蒙的行脚商一脸错愕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江晚州,看到对方的嘴角挂着笑意,他捂着脑袋:“不行了不行了,脑袋给我撞坏了……” “韩永!你他娘的还真使那么大的劲儿啊!” “我都看到江大侠在醒着的时候笑了!” 一脸尴尬的韩永上前几步,把行脚商给扶起来,又瞥了一眼江晚州,讶异道:“你脑子没坏,江大侠是真的在笑…...” “啊?”行脚商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晚州,顿了半晌才道:“还真是!” 见二人为了留下自己那么费劲巴力的样子,江晚州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们啊,还真是有趣的紧!” “好了,不是我脑子坏了,是江大侠脑子坏了……” 行脚商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韩永,急声道:“去,快去找顾先生,现在只有他能解决了!” “行了。”江晚州上前一步,拦住了要出门的韩永,又指了指席位道:“坐下听我说。” 闻言,行脚商二人皱眉对视,随即先后坐了下去。 江晚州给自己倒上一壶茶后,又是熟练的从行脚商摆在一旁的包裹里找出一些干粮。 三口吃完干粮,又喝了一大口茶水后,江晚州对着眼前懵逼的二人摆了摆手道:“顾先生找过我了,他帮我完成了一些心愿……” “等等!”行脚商一抬手,打断道:“你见到的顾先生长什么样?” “还有啊,在哪儿见的?” 江晚州笑道:“顾先生,身着青衫,身上透着一股仙气,总之那感觉不好形容……在梦里见的。” “梦里?”韩永皱眉道:“看来江大侠的脑袋是出…...” “你闭嘴!”行脚商一指韩永,朝着江晚州笑道:“江大侠,你继续说。” 江晚州笑着将梦中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行脚商和韩永惊觉世上恐怕还真有活神仙。 入梦见人,还能让人在梦中度过一生! 要知道,纵然那不过是黄粱一梦,但这可就是一晚上的时间,而且从江晚州的形容来看,他是实实在在的度过了每一个日夜! 这么说来,同真的在另一方世界重活了一世,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神仙手段!”行脚商一把捏住韩永的胳膊,正色道:“你弟弟的事儿,你可千万要把握住机会了!” 韩永颔首:“嗯,我知道。” “所以,我醒来就是为了回去报仇的,你们也无需劝我。” “也劝不动我的……” 江晚州的话音落下,他便是起身拱手道:“二位保重,你们陪江某走了小半辈子,江某倍感感激…….” “倘若此去有归途,咱再回来找你们,陪你们一道做那游遍天下的行脚商!” 闻言,行脚商同韩永相互对视一眼,先后起身。 前者抱拳笑道:“那就祝江大侠大仇得报,到时回来同我一道混!” “话不多说,江大侠保重!”韩永说完,就是躬身一揖。 江晚州一拱手,正色道:“好!二位也保重,记得帮我跟顾先生带句话。” “就说,我江某人谢谢他,若有来世,定当牛做马相报!” …… 嘭!掌心微热,熟睡的顾宁安侧了侧身子,睡眼惺忪的他随手收起了红尘气,笑道:“当牛做马就不必了,得百年经历,勿忘初心就是。” 随手收起红尘气,顾宁安坐起身子,环顾四周。 清晨的湖畔宁静而优美,湖面如镜,倒映着天际朝霞。 深吸了一口徐徐吹拂而来的清风,顾宁安活动了一番筋骨后,便是随手拿起船桨,朝着湖畔划去。 这老船家尚在睡梦中,他不想打扰,索性就自己动手了。 碧波荡漾,顾宁安划船的动作看上去很轻缓,可每每滑动一下,那木舟就会荡出去一大截。 此刻的湖面上,已经多出了不少载着客人木舟,那些个或老或少的船家,见突然多了个生面孔在划船,都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这不瞧不要紧,一瞧就看到了躺在船尾呼呼大睡的老船家。 “好嘛!哪有客人划船,船家呼呼大睡的道理?”一中年船家笑道。 不远处,又有一船家高声回应:“那边的先生,下次记得坐我的船,咱肯定不会让你自己划船回岸边呐!” 见引起了误会,顾宁安笑着冲周围的船家解释道:“这我可要说道说道,这湖上风光大好,能亲手划船也是一种享受,是顾某自己要动手,可非老船家懒惰……” 看顾宁安这般说,不少船家都有些羡慕起老船家来。 毕竟,谁不想能躺着就把船给赚了? 不远处的中年船家,看着身后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情侣,他忍不住将船桨一递,笑道:“二位要不要自行划船?享受享受这亲自划船游湖的大好时光?” “我划船?那你把船钱退我!”正同恋人调笑的男人皱眉道。 “对不住!我开玩笑的!”说着中年船家赶忙转身,卖力划起了船来,而他的目光则是落到了哪位青衫先生的身上,唏嘘道:“这样的好活,可不好找啊……” 【新年快乐呀!】 【重山祝各位新的一年,顺风,顺水,顺财神!】 151 “熟人”拦路 啊嚏! 老船家直觉鼻间发痒,猛地打了个喷嚏,坐起身的他看着靠岸的木舟,立马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先生,先生人呢?” 一旁,等着拉生意的中年船家笑道:“老柳,你可是真能睡觉,人家先生都走了有一会了。” “啊?”老船家一脸茫然:“那这船?” “自然是人家自己划回来的。” “你可是运道好,碰上这么个好先生,不然的话,就你这划船的呼呼大睡,人家自己划到岸边,起码要叫你退一半的船费不可。” 老船家摸了摸脑袋,讪笑道:“这也不知咋的,平时想睡也睡不了那么久,今日却是一觉到天亮了。” “嗨!肯定是做美梦了吧?” “说说,是梦到那个俏老太太了?” 老船家翻了个白眼:“滚犊子,当我跟你似的?不过我真做了梦,梦里还见着个仙人勒。” “仙人?莫不是那湖底仙人洞的老神仙给你托梦了?” 老船家一摆手:“那倒不是,我看不清那仙人的脸,就梦到他撑着咱的船,带着咱一道飞上天去……那漫天的星海,可漂亮的紧咧!” “我看你真是睡糊涂了,估计是那青衫先生撑船,你睡着感觉到了,所以才做了这个梦。” “青衫……”老船家呢喃了一句,随即眼前一亮:“那梦里的仙人好像也是一袭青衫!” “不会顾先生真是仙吧?”闻言,中年船家撇撇嘴:“行了,大白天还做上梦了……” …… 离了女山湖,沿着一条平坦的林间小道朝南边走上二里路,便能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 镇门口立着一块大石碑,上头雕刻着“旧山镇”三字。 踏上青石砖铺成的长街,便可听到商贩的叫卖声从大街小巷传来。 顾宁安刚踏进小镇没多久,于沿街两侧的小巷中,陡然窜出一个身着一袭粗麻黑衫,脸颊擦满了黑煤灰的短发小子,拦在了他的身前。 短发小子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背后背着一个涂着朱漆的大木匣。 短发小子瘦瘦小小,背着那高过他两个头的大木匣,显得很不协调。 不等顾宁安开口,那短发小子便是拱了拱手道:“顾先生,小子牧生,想耽误先生一盏茶的工夫,可好?” 认识自己? 顾宁安思索了片刻,就是颔首道:“好。” 闻言,那名为牧生的“短发小子”就是迅速的讲起了自己拦下顾宁安的缘由。 原来,“短发小子”是干白事行当的,昨晚他在女山湖畔瞧见了顾宁安一行人。 见独臂刀客江晚州躺在车马上,以为他死了,就想着帮其做后事…… 而后来顾宁安同行脚商他们分开后,短发小子就跟着行脚商他们走了。 跟到了客栈后,他才知道江晚州不过是睡死了,并非是真死了。 原本他是打算直接离开的,可不知怎么的,躲在门外木柱后偷听了一阵的他就那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听到了行脚商几人的对话,得知了顾宁安拥有入人梦中的神仙能力…… “顾先生,你是神仙吗?” “不是。” “那你知道那仙人洞中,是否真有老神仙吗?” “没去看,我也不知。” “为何不看?那可是神仙…… “没什么兴趣。” “那你一定是仙,只有仙才对仙没兴趣!” “那你是来寻仙的?” “不是,我是来寻人帮我解梦的…….我找了很多算命的,他们都没法帮我解梦。” “不会让先生白忙活的,我可以帮先生免费做一次白事!” 望着眼前“短发小子”眼中的清澈,顾宁安忍不住发笑道:“虽然你这也算是报酬,不过下次可莫拿这个来同别人交换,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是故意咒他们。” “还有,先前你说觉得那独臂男人很可怜,你为何会第一眼就觉得他可怜?” 短发小子顿了顿道:“就是感觉他可怜,就像是感觉顾先生同我很熟悉一样……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上来求您帮忙。” 熟悉? 顾宁安一手背到身后,推演了一番后,确定自己没有记错,他确实没有见过这个“短发小子”。 “我想,我们大抵是没见过的……” 短发小子正色道:“也许是上辈子呢?” 这话怎么那么像是后世用来“搭讪”而被用烂的对话? 仔细打量着眼前将自己打扮成假小子的牧生,顾宁安莫名得想到了学生石毅。 石毅也同样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可红尘气不会骗人……在他看来,要不就是他的记忆因为某些原因失却了一部分。 要不就是那石毅,是他上辈子的徒儿……可他明明记得来到此世后,便是在荒山中…… 眼前的“假小子”莫非也同那石毅一般? “顾先生,你能帮帮我吗?”牧生虽是疑问句,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怕被拒绝的神色,仿佛在她看来,顾宁安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 “罢了,我也正好有一桩白事要做,路途遥远,你愿意同我一道去吗?”顾宁安问道。 牧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一道去。” “你不问问多远?” “多远都去。” “那你不怕我是个坏人,半道上把你给卖了?” “不怕……对了,我是女儿身,扮成男人样子,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 见对方连这个都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顾宁安也是看出对方真是百分百的相信自己。 莫非只是感觉熟悉自己原因? “成,那就同我走吧。” …… “老范,你今儿个怎么那么大方,点鸡吃也就算了,还挑了一只最大最肥的?”韩永看着面前的红烧鸡块,豆腐鸡汤,白斩鸡段,不由得感叹道。 行脚商冷笑道:“呵,走江湖的,要讲信义,早上这鸡吵我清梦,我说了要给它来个一鸡三吃,那就一定要做到!” “你这性…...估计付账的时候,手都在抖吧?”韩永打趣道。 “别提了!”韩永一抬手,苦笑道:“他奶奶的,这地界生产湖鲜,地禽卖得是真贵啊!” “这一只鸡,他要我二百文!” “要不是那店小二手快,我一指,他就把鸡给摔死了,我非得当一回那言而无信之人!” 152 绝户 “行了,不说这些,你说顾先生会不会找不到这?” “毕竟咱昨天也没跟顾先生说,咱要到哪里落脚。” 韩永的话音刚落,行脚商便是满不在意的摆手道:“怕啥,顾先生那般人物,要找到我们,那不就是掐指一算的事儿?” “咱就安心的等着就是。” “哎,你看,这不就来了?”说着,行脚商冲着走进客栈的顾宁安招手道:“顾先生,这儿呢!” 闻言,顾宁安快步行至行脚商他们这桌,拱手道:“让二位久等了。” “不久不久,咱也刚起来。” “先生坐,赶紧尝尝这刚做好的一鸡三吃。” 行脚商说到一半,就是看到了那黑得跟个碳似的牧生。 “这位小兄弟是?” 顾宁安招手示意牧生坐下的同时,应道:“她叫牧生,是专门替人做白事,接下来要与我们同道,二位有什么忌讳吗?” “不忌讳,咱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再说白事也不是什么晦气事情。” “就是就是,这死人咱都见过不老少,那还会忌讳白事?” 韩永同行脚商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工夫还给牧生介绍了一下自己。 牧生似乎不太喜欢主动言语,只是再度说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后,就是怔怔地坐在位置上。 顾宁安笑道:“不忌讳就好。” “对了,江大侠走了,他在临走前,托我等给您带句话。” “江大侠说,谢谢您赐的黄粱一梦……” 顾宁安颔首:“我知道了。” “顾先生,江大侠此去会不会?”韩永话说一半,但一桌上的人都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顾宁安只是笑了笑道:“纵是黄粱一梦,但他也算是虚长你们百岁了…….你们觉得他还会冲动行事吗?” 虽然顾宁安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但这话的弦外之音,行脚商二人都是听出来了。 如释重负的行脚商眉宇间一松,笑道:“不说这些,顾先生,牧小兄弟,赶快尝尝这鸡!” “这大公鸡早上老叫唤,被我直接跟代价买下,来了个一鸡三吃!” 顾宁安打趣道:“你倒是有性子。” “嗨,谁让它挑战咱来着,咱要让它知道咱的实力。”行脚商没脸没皮的笑着。 “你啊…….一看这鸡就让你花了不少钱吧?”说话间,顾宁安盛起一碗黄澄澄的鸡汤,又对着一旁的牧生说道:“你也吃。” “嗯!”牧生应了一句,便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不破费,也就整二百文!”行脚商抓起一个鸡爪,送入口中就是一口咬下。 韩永啃着红烧鸡块的同时,囫囵笑道:“顾先生您可不知道,刚才这厮付钱得时候都快哭出来了。” “行了,吃还堵不上你的醉了是吧?”行脚商吐出一块鸡骨,瞥了韩永一眼。 谈笑打趣中,一顿饭就这么结束了。 由于吃完了饭大家就要赶路,所以众人都吃得很多。 毕竟这热乎的饭菜,在山林间可真不好弄。 身材瘦瘦小小的牧生看着吃不了多少,结果到了最后就属她吃得最多。 光是馒头就是吃下去六个! 纵然行脚商没说什么,可顾宁安可不是那么喜欢贪人便宜的,牧生是他带来的,那吃饭的钱,他在最后也是塞了一半给行脚商。 见推脱不掉,行脚商也值只得收下。 饭桌上,顾宁安问了牧生很多问题,对方也是毫不在意,问什么就说什么。 甚至到了后来,顾宁安没有深究的问题,她都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牧生是个被弃在路边的孤儿,被一个做白事的老婆婆收养。 老婆婆一生未婚无子,就把牧生抱回去当孙女养。 牧生这个名字倒不是老婆婆给取的,因为在她襁褓里,有一块木牌,上头就写着“牧生”二字…… 牧生很有做白事的天赋,从三岁开始,就能帮着婆婆叠纸钱,扎纸人,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十二岁,也就是婆婆去世的日子…… 人活着没人惦记,可婆婆一死,不少“沾亲带故”的,所谓的婆婆的亲戚,就都来了。 他们以各种名义瓜分了婆婆留下的一间老宅和一亩田地。 “吃绝户”……无论到了那个时代都是存在,只不过各类方式方法不同。 听到这里的时候,心怀正气的行脚商还拍着桌子说要帮牧生去讨回公道。 结果在听完牧生的话后,行脚商直接懵了。 原来,婆婆知道自己死后,肯定会有一群“牲口”想来瓜分她留下的这些东西。 于是乎,她就留下了一份遗书给牧生,遗书上的内容自然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牧生。 结果婆婆错误估计了那群“牲口”为了钱的不要脸程度。 其中一个说自己是婆婆大外甥的男人,在牧生拿出遗书后,直接一把夺过,将遗书吃进了肚子里…… 没了物证,任凭牧生告上官府,都是没用的。 后来,牧生没吵也没闹,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把婆婆落葬,她就会走。 那群“牲口”也不想弄得太难看,便答应了其要求,但条件是,不能用婆婆家里的“一分一厘”,就让牧生自己操办给婆婆落葬。 牧生也做到了……她也没有将婆婆落葬的地方告知任何人…… 直到那些“牲口”的以为终于可以分钱的时候,牧生已经把那一亩地给典出去了! 那老宅,整日有人看着,她没法卖……但是她趁着一个月黑夜,一把火烧了老宅! 做完这一切,她就背上了婆婆做白事的“家伙事”,做起了流动白事的行当…… “大快人心!” “牧生小兄弟!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头脑手段,可真是令人佩服!” “叫那群狗娘养的吃绝户!” “竹篮打水一场空!” 行脚商牵着驴车,一边朝前走,一边感叹道。 牧生脸色平静,淡淡道:“其实要不是他们之中,有人想连带着我一起给卖了……我也不会烧那老宅子,毕竟那是我和婆婆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啥!这群牲口还想把你卖了?” “真他娘的是连牲口都不如啊!” 行脚商撸起袖子,拳头在半空中挥了挥,恨不得给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几拳头解解气…… 153 无法推演之人 女山湖的南接一条名为六里溪的溪流,溪流如其名般,绵延而出的溪水长达六里。 顾宁安一行人近午时自旧山镇出发,如今走到这溪流尽头,已是夕阳高挂。 倒不是他们脚程慢,而是他们在走到一半的时候,驴车的车轮撞到一碎石,直接散架了…… 适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境地,为了修补好驴车的木轮,众人废了不老小的功夫。 过程中,牧生还出了不少力气,她的大木匣里的棺材钉和小铁锤都成了修补轮毂的必要工具。 要不然的话,恐怕他们还得重新跑回旧山镇采买一些工具。 为了表达对牧生的感谢,行脚商和韩永二人直接下溪抓鱼上来,打算给大家的晚餐添些肉食。 既然打算在这六里溪旁歇上一晚再走,顾宁安也是提起一把柴刀,去集了些干柴回来,生起了一簇篝火。 日头西下,天色渐晚,捞鱼捞鱼,最终只捞上来两条巴掌大小鱼苗回来的行脚商二人,也是一脸的羞臊。 在众人的商议下,决定放这两条小鱼苗一条生路,毕竟早上吃荤腥吃得够多了,晚上少吃一顿,倒也没啥。 篝火前,众人吃过携带的干粮,就打算早早睡下,好明儿个一早早些起来出发。 牧生只道了一声“我尚不困”,就是背着她的大木匣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之后。 行脚商同韩永的睡眠质量很高,没一会的工夫就用“鼾声”奏起了一曲交响乐。 顾宁安这里,尚且有些事情没问牧生,自然就走到不远处的大树边。 再靠近之前,他特地驻足问了一声:“牧生,可方便?我寻你聊聊。” 大树后很快就传出了一道中性的声音:“方便的,顾先生过来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顾宁安便快步靠近,这刚一走近,就见的牧生正在叠着“元宝”纸钱。 看顾宁安看来,牧生解释道:“平常我没事儿就会折些纸钱烧给婆婆。” “她生前不富裕,死后我想让她花销能自在些……” “先生放心,我等会叠好了会走远些烧的,不会熏着你们的……” 闻言,顾宁安上前几步,坐于牧生身侧,笑道:“你说得在理,我也叠些纸钱备上,到时候好烧给我徒儿。” “来,这些给先生。”牧生非常大方的从木匣中取出一大叠黄纸,递给了顾宁安。 “多谢,这些纸多少钱?我给你。” “不要钱,先生答应帮我解梦,这也算是帮先生徒儿做白事的一部分。” 顾宁安拿起一张黄纸,照着牧生的手法堆叠的同时,问道:“你想让我帮你解什么梦?可以先说,我先试试帮你解了也无妨。” “若是解不开,这白事还是让你做,不过我会付你报酬。” 牧生笑道:“说出来先生可能不信,我打记事起,几乎每晚都会做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坟地,而身后则是如汪洋般浩瀚的尸山血海!” “我在梦里,就是不断的给人落葬烧纸……” 顾宁安皱眉道:“每日梦里的场景都是一样的吗?” “对!不过我在梦里不害怕,仿佛那替人落葬的事情,本就是我该做的。” “原本我以为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问题是,它实在是太密集了……” “所以我想搞清楚,这梦代表着什么……” 听到这,顾宁安放下一个刚叠完的“元宝”,指落辰位推演起来。 牧生见到其动作,似乎有些见怪不怪,只是不再言语,继续低头折叠着“元宝”。 半晌之后,闭目推演的顾宁安睁开眼。 此刻,其眼眸中已充满了凝重之意。 先前推演之时,他以灵台观想,却见双眸之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或者说那是一道巨大的天堑。 天堑宛若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无论他如何催动法力,都无法翻越高墙,窥得墙后之秘! 这种情况,至今为止仅仅是在他尝试推演“石毅”的过往的时候出现过! “牧生,你说你对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还说过觉得哪位独臂刀客很可怜。” “这种感觉,对旁人也有吗?” 顾宁安的问话,让牧生折纸钱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半晌,她点了点头道:“有,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从韩永的身上,我也感受到了可怜。” “但从行脚商范勇的身上,我没有感受到。” “在此之前,我也遇到过一些让我感觉他很可怜的人……这些人中,有些若是快要死了,我就会去想帮他们落葬……” “除了可怜之外……唯一一个熟悉的感觉,就是出自顾先生……” 顾宁安颔首:“你替人落葬之时,可有异动发生?” “异动?”牧生思考了片刻,回应道:“没有什么异动……” 顾宁安应道:“我知道了,你为何会做这个梦,我算不到……不过今晚你睡下之后,我会尝试进入你的梦。”“多谢先生,即使最后一无所获,我也会帮先生做完您徒弟的白事的。”言罢,牧生抱起刚做好的一捧“元宝”朝着远处走去。 没多久的功夫,远处的密林中,生起一道火光,淡淡道火烧气也顺着风吹拂而来…… 小半个时辰后,烧完纸钱的牧生回到了篝火旁,见顾宁安尚在等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她拱了拱手,压低了声音说道:“让先生久等了……” 顾宁安摆手:“无妨,你且睡下吧。” “嗯。”应了一声,牧生便将那大木匣放到地上,靠在其上闭上了双目。 一盏茶的工夫后,牧生处也是传来了细微的鼾声。 见状,顾宁安伸手一抓,红尘剑顿时浮现!将红尘剑抱于胸前后,顾宁安亦闭上双目,灵台放空,睡了下去…… 154 梦境亦是“投影” 灰暗而阴沉的天幕之下,是一片荒芜的平原,空气中的尸臭味和血腥味搅和在一起,形成一股让人口泛酸水的刺鼻气味。 一道身着白色孝服,头戴孝帽的瘦小身影,跪坐一块墓碑前,其身前放着一个竹篮,其中摆满了“铜钱样式”的纸钱。 瘦小身影不紧不慢的将纸钱放于身前墓碑处焚烧……放言望去,在其身前,已经罗列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墓碑。 有的墓碑上,已经刻上了姓名,坟前也有纸钱焚烧后残存的灰烬,可更多的墓碑前是空空荡荡的…… 沙沙~ 被宽大孝服包裹起来的瘦小身影徐徐起身,只见她伸手一抓,其惨白的手掌间多出了一把锈迹斑驳的铁锤和一根细长铁钉。 铛!铛!铛! 她对着墓碑敲打了一阵,墓碑上便是浮现了一行字迹 一旁,身形虚幻的顾宁安提着红尘剑,凝目想要看清墓碑上的姓氏,可那墓碑之上,却有一团白雾笼罩,无论他使什么法子,都无法看清墓碑之上的姓名。 “牧生!”顾宁安喊了一声,可那雕刻完姓名的瘦小身影,就仿佛没听到一般,收起雕刻的锤钉,回头走去。 费力进入了牧生梦境后,顾宁安才是发现,这牧生的梦与旁人的大不相同。 在这里,牧生并非梦境的主宰,顾宁安也只能以牧生的视角去看这方世界。 也就是说,梦里的牧生看到的东西,顾宁安才能看到…… 另外,不同于独臂刀客的梦境,在这里,顾宁安说什么做什么,梦中的牧生都是无法感受到。 如此入梦,就好像是顾宁安在以牧生的视角,看一场“梦境影像”…… 这时候,牧生走向了身后,其面前的尸山血海,也是映入顾宁安的双眸中。 那是怎么样的一番场景? 便是堆积起来的尸首快要连上天际,不断的有尸体从阴沉的天幕之上落下,就像是一场大雨…… 倘若先前的墓碑数量已经是壮观无比,可再看这漫山遍野的尸首,两相比较之下,前者便是那沧海一粟! 一袭孝服的牧生,从尸首中,随意捡起了一具尸体,将其抗到了肩上后,又走回了墓碑前。 紧接着,就是开棺落尸,钉棺入土,烧纸篆名…… 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一套流程,牧生再度走向尸山,去捡下一具尸体! 这尸山之中,男女老少皆有,他们身上的服饰也是形形色色,有的打扮像种地的老农;有的像公堂之上判案的判官,有的像是行走江湖的潇洒剑客…… 为了搞清楚天幕之上的情况,顾宁安将藏匿于红尘剑中的红尘气,全部引渡到了双目之中! 此刻,其瞳仁中交织着一缕缕红尘气不断涌动,当他凝目看向天际的时候,天际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咔嚓!咔嚓!咔嚓! 整个梦中世界宛若一面碎裂的镜子,出现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纹后,轰然破碎! …… 呼~咻~呼~咻~呼~咻! 有节奏的鼾声,伴随着夜晚的虫鸣重新在顾宁安的耳畔响起。 将红尘气重新引入红尘剑中后,徐徐睁开双眼的顾宁安看向了仍在熟睡的牧生。 啪嗒! 一滴水花落下,自顾宁安的手背炸开。 错愕的顾宁安看向手背上炸成八瓣的水滴,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 感受到脸颊上略微湿润的触感。 顾宁安不由呢喃:“明明没有悲伤的情绪浮现于心间,可为何我会落泪?” 再度催动法力,顾宁安尝试又一次进入牧生的梦境,可令人意外的是,其梦境已然消散…… 无奈之下,他只能默默的记下此行之所见闻。 首先,牧生的梦境更像是一段记忆投影。 按照顾宁安的推断,这“投影”始终趋于稳定的状态,他以魂分神进入的时候,并未引起“投影”的异变。 可当他在用红尘气后尝试窥探天幕之后时,似乎触动“投影”的某项禁制,“投影”直接自我崩溃了。 依照顾宁安的猜想来看,这投影应该是不会在出现了,毕竟梦境的崩溃应该会使得牧生“惊醒”。 可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说明这“投影”对她的影响不大。 准确的说,这“投影”与她的联系,并非是梦境与个人的联系。 如此一来,“投影”破碎后,她以后要在做这个梦,恐怕是需要她再度与投影建立起一种特殊的“桥梁联系”……. 其次,梦中的场景,应是发生了一场滔天大战,战斗发生在天幕之上,具体有几方势力作战未曾得知。 但顾宁安可以确定的是,他应是同牧生,以及那些死去之人为同一阵营。 要不然的话,他不会在完全没有悲伤情绪的情况喜爱落泪…… 那更像是一种“肌肉记忆”,他记忆缺失了那场惨烈的战役,可他的身体没有忘记…… 要搞清楚自身存在的问题,除却寻到哪只能被推算出大致方位的石毅妻儿的坟墓外,另外一个关键点恐怕就在这牧生的身上。 正所谓“疑”多不压身……“道途”,“归寂”,“红尘气”,“石毅”,再到突然出现的“牧生”,在这些人或事上,似乎都与顾宁安缺失的那一部分的记忆有关。 冥冥之中,顾宁安有一种感觉,当他再度“归寂”之时,这些疑团,恐怕是能解开大半…… …… 翌日清晨,简单吃过早食的众人收拾好行囊就再度上路。 路上,牧生凑近了顾宁安身侧,有些兴奋地说道:“先生,昨夜我的梦做到一半,就没有持续下去了,是不是您进入我的梦境了?” “对,而且以后,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会再梦到那个场景。” “先生帮我把梦境解决了?那个梦究竟代表着什么?” 顾宁安摇了摇头:“不算解决了,我的闯入,把你的梦境破碎了……” “具体的事情我也没搞清楚,不过你的感觉没错,我们应该确实是熟人。” “我就知道……”牧生微笑道:“我不喜言语,但顾先生在,我的话不自觉就变多了……”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话多些好,起码日子不会那么沉闷……此行你先同我去给我的徒儿落葬,在此期间,我会看看你的梦境会不会再度出现。” “若办完事后,仍旧没有再出现,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的梦境有了解答,我会来寻你。” 牧生颔首:“全听先生的。” 155 立冬 第155章立冬 转眼已是立冬时节,一场初雪如期而至。 稠密的雪洋洋洒洒的落下,冷咧的寒风穿梭在街头巷尾。 地理位置特殊,常年气温偏寒的“寿州郡”遇初雪,便是一场大雪。 仅是一夜的工夫,整个郡城就被白雪覆盖,放眼望去,好似给这座古朴的郡城披上了一件白毛毡。 到了这里,行脚商他们费了不少功夫才运来的毛革就能卖上一个好价钱了。 这不,一入郡城,行脚商和韩永连落脚的地方都没心思寻,直接就找到了一处集市,开始售卖起货品。 都是一道的,顾宁安他们二人也不好说直接就撇下二人不管,自己去扎地方落脚。 因此,顾宁安他们也跟着到了集市之上,打算等行脚商他们收摊在一道去寻落脚的地方。 不得不说的是,纵然是寒风凛冽的大雪天气,这郡城的闹市也是相当热闹。 一条能让四架车马并行的古道上,商贾云集,来往的小贩走卒叫卖声络绎不绝。 闲来无事的顾宁安带着牧生一道,买上几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给行脚商他们送去两个后,就是边走边吃,在这闹市街上游逛起来。 这闹市虽看上去闹哄哄的,但各式的商贩倒基本是分门别类的聚集在一块。 做修补生意的铁匠,缝匠,聚在一堆,他们那儿总是能传来叮叮当当的金铁声,由于有热熔炉的原因,他们那儿也是最暖和。 在他们的摊子附近,有不少行人聚集,倒不是为了买铁器,而是暂时不知道逛到哪儿去的时候,先待在暖和的地方取取暖。 做小吃生意的摊位啊,那来往的人流是最多的,毕竟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摊贩做出来的东西色香味俱全,加上郡城中的百姓,这临近年关荷包都鼓鼓的,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当然,要说人最多,最热闹的地界,自然是那卖艺耍把式的摊位前了。 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普通百姓的娱乐活动不多,这看戏,看耍把式,算是他们比较喜欢的。 在这看得人眼花撩乱的把式里头,顾宁安忽然从那喧闹的叫好声中,听到了一曲悠扬绵长的戏腔。 “我听到了有人唱戏,你要一道去看,还是在这继续看胸口碎大石?”顾宁安侧首问道。 牧生将口中的红薯咽下,囫囵道:“我同先生一道。” “成。”应了一声,顾宁安循着那戏曲声而去。 这在集市中穿过重重人群,直到远离了喧嚣之后,方才寻摸到了戏腔的出处。 四张矮脚桌为底,两根臂儿粗的竹竿为柱,外加一块褪色的暗红色布帘,就那么凑成了一方三面敞开的戏台。 戏台上,一位身着淡绿色戏服的“小生”身姿挺拔,空灵的戏腔从其喉口间迸发。 “啊~~一轮明月照西厢~” “啊~~留下情歌传四方~” “祝愿天下有情都能成眷属~” “祝愿天下有情人地久天长又天长~” “又天长~~~” 台上小生所唱,正是那西厢记,声调之动听,恐比那些个名角都是不妨多让。 可台下,除却顾宁安和牧生之外,再无旁人驻足。 戏台前的积雪没有半点足痕,这也就证明,在此之前,也并没有人在这戏台前停留。 “顾先生,他唱得好好听的,为何没人听呢?”牧生的话音刚落,还不等顾宁安回应。 就有一个稚童“呜呜呀呀”的从不言处跑了过来。 其身后,还有一位妇人边高喊着“回来”边追赶着。 扑通! 稚童眼看着就要跑到戏台前,结果一双大手,就从身后将其一把抱起。 “呀~看戏~呀呀!”稚童摆动着四肢,咿咿呀呀的喊着。 妇人扭头道:“看什么戏看戏,你胆子倒是大,看了那张克星脸,也不怕夜里做噩梦!” 妇人的声音不小,无论台上台下皆是听得一清二楚。 “先生,是因为那小生脸上的黑斑,这长舌妇才说他是克星脸吗?”牧生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是不大的,可这话的音量却是高得有些刺耳。 此话看似是在问顾宁安,实则是在骂那妇人,而且还是要让人家听到的那种。 果不其然,那走出去没几步的妇人,听到这话,立马抱着孩子冲了回来! “黑小子!你说谁是长舌妇?”剑拔弩张的妇人气势斐然,死死瞪着牧生。 牧生脸色如常,淡淡道:“谁搭话,我说谁。” “你!你!你!”妇人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牧生一时间憋不出话来。 由于牧生瘦小,实际年纪也就十五六岁,所以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妇人四十来岁,也不好意思直接跟个孩子吵,她就将矛头对准了看上去是牧生兄长的顾宁安!“哎!你们家是不是没家教?” “这黑小子不管,长大了肯定是个奸淫掳掠的恶贼!” “哎!你聋了是……” “啊~啊吧~” 妇人骂到一半,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声音了,一脸惊恐的她不断的发出“啊吧”声,。 顾宁安看向她,笑道:“大冷天,戾气一重,招了口恶,自然是说不出话了……回去烧点热水喝喝就好了。” “恶言如利剑,日后少说那般伤人之话,不然以后可能就真说不出话了。” 妇人不是傻子,顾宁安的话已经间接承认是他把自己的的嗓子弄哑了。 有这凭空将人弄哑的本事,可不是她一个普通妇道人家能招呼的,尤其是在她最擅长的撒泼骂街都没法发挥出来的情况下。 “啊~啊吧!啊吧!”冲着顾宁安连连拱手,妇人便是抱着稚童快步离去。 啥也不懂的稚童还高兴的手舞足蹈,嘴里喊不清的笑道:“恶啊~恶语~伤人!” “先生,我给你惹麻烦了……”牧生有些愧疚的冲着顾宁安拱了拱手。 顾宁安笑道:“何来麻烦,你不过是仗义执言……安心听戏,莫被影响了心情……” 156 戏已开腔,八方来听 一曲终了,台上的小生刚做出谢幕的动作。 站于台前的顾宁安二人就是各自给出了自己的“戏钱”。 望见落雨台上的几十枚铜钱,小生神色一滞,他捡起铜钱,对着顾宁安和牧生笑道:“二位客官,这曲西厢记,我唱了过半你们才来,要不这钱你们拿回去一半吧。” “钱不多,收着吧,若是听完整首,我肯定给得更多。”顾宁安笑道。 牧生顿了顿道:“小哥,我钱不多,要不然我一定会多给你一些的,你唱得太好听了!” 闻言,小生对着台下二人深深一揖:“多谢二位。” “小哥,刚才台下都无人,你为何要唱?” “这么冷的天,还是应等有人在台下听再唱。” 牧生的话音刚落。 台上的小生就是笑着应道:“我们唱戏的有门规矩,讲的是……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 “就是台下空无一人,我也会把戏唱完的。” 牧生追问道:“那你今日不唱了吗?” “不唱了,我得去赶工了。”小生边收拾着戏台,边应道。 牧生皱眉道:“赶工?你不是唱戏为生的吗?” “不满二位,此月以来,我每日唱一个时辰,二位是第一个听完我唱的曲,也给了钱的……” 由于戏台很简陋,小生收拾的很快,三两下的功夫,就把戏台给“拆”了,堆到了一处。 “二位要是不嫌弃,明日辰时还可来听,明日不用给戏钱……”冲着顾宁安二人拱了拱手,赶时间的小生就是跑着离开。 望着其离去的背影,牧生露出了一副沉思之色:“先生,他既有讨生计的活,为何还要费时费力唱戏?” 顾宁安笑道:“许是他的喜好。” “喜好……就像我好给人做白事一样吗?” “也许是……” …… 天色渐晚,日头落山后,这寒意就更足了。 正值饭点,大大小小的饭店酒家,此刻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 位于闹市街头“聚福楼”作为寿州郡数一数二的酒楼,更是人声鼎沸,店小二在客栈外搭起了一个个遮雪棚,给等位吃饭的客人整了个避风雪的地界。 看到这一幕,顾宁安是不太能理解的。 毕竟前世的他就见识过不少饭店,甚至奶茶店都要大排长龙的情况。 这大冷天待在外头等的情况,即使放在后世也不是没有。 在他看来,这些饭店奶茶,你要说好吃,也是好吃,但也不致于排上个把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去等候。 有那些时间,不如换家店吃,剩下的时间做些自己爱好的事情,来得更自在舒服? 好在,今日顾宁安他们来得稍早些,占到了一个靠窗安静的席位,倒也省去了那些个不必要的等候时间。 “诸位,今天都给我敞开了吃喝!” “今天这所有的消费,由咱来结账!” 红光满面的行脚商指着一桌子酒菜,声音洪亮得紧。 一旁,韩永咂舌道:“啧啧啧,这股劲儿,有穷人乍富那股子味道了啊!” “这桌饭菜起码十五两银子,我看你等会付账的时候,手抖不抖。” 行脚商白了韩永一眼,“啧”了一声:“你这厮就是不懂,人生得意须尽欢这句话的道理!” “今儿个赚了,那今日就得好好高兴高兴,要不然这今儿个的钱不就是白赚了!” “行行行,多余说你!”韩永拿起筷子,夹起一筷酱牛肉就是送人口中。 “对嘛,吃就对了。”行脚商满意的笑了笑,随即招呼着顾宁安和牧生也是一道吃。 吃饭期间,顾宁安发现这行脚商还是很有经商头脑的,准确的说是他对各地的货价行情了解的很透彻。 所以他才能在这合适的时机,将低价买来的皮毛革,用一个较好的价格卖出去。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一车皮毛革,算上今天,最多只要三天就能全部卖出去。” “这三天,大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买,钱不够咱来付!” 闻言,牧生有些讶异:“三天?那么快?我还以为你那一车东西,起码要大半个月才能卖掉。” 行脚商眯眼笑道:“牧小兄弟,这你就小瞧老哥我了,这我要是拿出全部实力,甭说是这一车,就是再来三车,我都能给你三天全卖了!” “哦……厉害。”夸了一句,牧生便埋头造饭……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直接上楼休息。 客房内,喝得醉醺醺的行脚商坐在桌前,嘬着韩永递过来的浓茶。 “哎……刚才在饭桌上,你为何要说需要三日才能将货品卖完?” “明明咱这今儿个就卖得差不多了。” 韩永压低了声音,凑近桌前问道。 “附耳过来!”行脚商招了招手道。 见状,韩永赶忙起身,侧耳凑近。 “嗝~嗝~” 行脚商低声道:“我这么说,是因为……嗝~嗝~” 一连两个响亮酒嗝裹挟着浓郁刺鼻的酒气,直喷到了韩永的面门之上。 被熏得脑袋发昏的韩永捏着鼻子退了几步:“你丫打嗝能不能不冲着人?” 行脚商“哈哈”一笑,伸手对着面门扇风:“对不住,对不住,咱不是故意的……” “咱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为了给你多拖点时间呐!” “这到了寿州,再往下走,顾先生可能就要跟咱分道了!” “你这最好是在这就打定主意……我怕你这犹豫性子想不好,才出此下策。” 听到这话,韩永立马凑了上来,皱眉道:“你糊涂啊,顾先生那是何等人物?他能看不透你这点小九九?” “万一人家看透了,到时候怪罪你怎么办?” “不打紧,咱都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说到这,行脚商拍了拍韩永的胸口:“所以啊,你这厮可别浪费的兄弟的一番良苦用心啊!” “过了这村,可真就没这店儿了!” “老范……啥也不说了……”说话间,韩永张开手,就是要抱行脚商。 “滚滚滚!”行脚商一把推开韩永,起身正色道:“老子告诉你,我可不喜欢男人!” 【初五迎财神,祝各位新的一年财源滚滚!】 【今天也是情人节,祝各位情人节快乐!】 【另,重山也祝自己生日快乐哈哈哈哈!】 157 想好了 笃笃笃!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 “顾先生,您睡了吗?” 听到门外的声音是韩永的,正把玩着手中新生红尘气的顾宁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先前,他本要睡去,结果隶属于行脚商那道红尘气陡然出现。 自红尘气中,他看到了行脚商同韩永交谈的那一幕。 得知行脚商是故意拖延时间,他倒是不恼,毕竟此乃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行脚商与老韩的这一番对话,竟会让他收获一缕红尘气…… 脸上写满了心事的韩永边走进屋,边笑道:“这么晚,没打扰先生休息吧?”“我还没睡。”应了一句,顾宁安倒上两杯茶水,笑道:“喝茶。” “哎,哎,多谢先生。”有些拘束的韩永连忙坐下,将茶杯捧在手中,纠结了半天方才开口道:“顾先生,咱其实今儿个就把毛革售卖得差不多了,最多只要半日就能全部卖完。” “老范那厮为了帮我拖延时间,才故意说得三日,还请先生不要怪罪于他……” “这都怪我自己性子扭捏,我替他给先生赔个不是!” 说话间,韩永就是要站起身躬身作揖。 见状,顾宁安抬手将其按回了座位上:“别动不动就鞠躬,中间也不差这两日的,何须道歉。” “嗨……”韩永尴尬一笑,努了努嘴后,就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宣纸递到了顾宁安面前:“先生,这是我弟弟的八字,劳烦您算一算。” 拿起宣纸,顾宁安将其打开的同时颔首道:“可算是想通了?” “想通了,不管家弟是死是活,咱总得知道个准信。” “那种虚无缥缈的念想,咱不要了。” 望着宣纸上潦草的字迹,顾宁安手掐辰诀,着手推演起来。 对面,韩永紧张的攥紧了拳头,他竭力忍住想要调头跑出屋内的想法,大口呼气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你弟弟三年前过世了,死于恶疾……” 一听这话,韩永的胸口开始快速起伏,宛若“溺水”的他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 顾宁安宽慰道:“命运无常,节哀……” “额…额啊。”韩永垂着脑袋,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的从其眼眶中落下,每一会的工夫就打湿了其胸前衣襟。 过了不知多久,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的韩永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自其喉间发出:“先生…他的尸首能算到吗?” “能……等等……”顾宁安眼前一亮,语气微微上扬:“按照你弟弟的八字来看,他的命里是有子嗣的。” “什么!子嗣!” “我的小侄儿!他在哪儿!还好吗?” “对了,还有弟媳,弟媳可还安好?” 情绪激动的韩永站起身子,双手撑于桌面,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一个“好消息。” “你的弟媳也过世了……不过你的小侄儿还活着。”顾宁安的话还没说完。 泪流满面的韩永立马跪到了顾宁安的面前:“先生,求先生帮我再算算我侄儿在哪儿?” “父母双亡,这孩子的日子一定难过啊!” 顾宁安“哎”了一声:“你先起来,不都同你说了,我不喜受人跪拜吗?” 闻言,韩永连道几声“对不住”,随即坐到了位置上,等待着顾宁安答复。 继续推演的顾宁安在掐算了几息之后,嘴角不由得挂上一抹微笑:“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何出此言啊先生!” “你家侄儿如今就在这寿州郡中,而且今日我同牧生还见过他!” “什么!先生,他在哪儿啊?” “别急,你听我说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 “是是是!我那弟弟从小就爱唱两句,这生下来的娃儿喜欢唱,那是再合理不过了!” 韩永神色激动的在屋内来回踱步:“我要把他带到身边…给他寻个媳妇…给我老韩延续香火……” 闻言,顾宁安笑道:“这些事情,还是你们相认后在说,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日咱一道去。” “好!好!好!”韩永用力颔首,浑身孝抖的他刚想鞠躬道谢,又想到了什么就改为了拱手:“多谢先生,您早些休息,我先回去,回去准备准备!” 顾宁安摆手:“去吧。” …… 晨曦微亮,熟睡的行脚商翻了个身,忽然碰到了什么,“嗯”了一声的他微微睁开眼。 就见韩永那张粗糙的大脸贴了上来,其脸颊还挂着“诡异”的微笑:“你醒啦?” “啊~~~” 伴随着一阵惊叫! 浑身汗毛倒竖的行脚商“噌”的一下窜了起来,一脚将坐在床榻边的韩永踹开的他,破口大骂道:“韩永!你他娘疯球了吗?狗日的坐床边对老子笑,笑你娘呢笑!” 被踹了一脚的韩永也不恼,对着行脚商转了个圈道:“老范,你帮我看看,这身行头怎么样?” 闻言,行脚商才是注意到,平日里衣着要多随便就有多随便的韩永,今日竟然换上了一身绸衣。 这衣服还是他们去大漠的时候,韩永花了不少钱买来的,当时他就是打算找到弟弟后,在弟弟的婚宴上穿的。 另外,韩永竟然还修了胡子眉毛,就连头发都束了起来,将两鬓的斑白用黑发遮盖了起来。 “行头不错,莫不是有你弟弟的消息了?” “他咋样?” 反应很快的行脚商忙问道。 韩永长呼出一口气道:“病死了……” 病死了你丫换行头? 行脚商嘴角抽动,语塞了半天才是迸出“节哀”二字。 “哎,对了!”韩永一拍手,看向行脚商急声道:“先前咱不是买过一批好胭脂吗?” “放哪里去了?我咋寻不到?” 完了完了得知噩耗癔症了这是! 踏上鞋履,站起身的行脚商笑容僵硬的应道:“胭脂啊……你要胭脂做甚,男人又用不了那个……” “胡扯!”韩永一瞪眼,厉声道:“谁说男人用不了?” 疯了,疯了……行脚商压了压手,边朝着门边探去,边笑道:“嗨嗨嗨…我开玩笑嘞,男人能用,你这脸用了那是更好啊……我去给你寻,我去给你……” 砰!铛! 客房大门被一把拽开! 鞋都没穿好的行脚商当即冲了出去,边冲还边喊道:“顾先生!韩永这厮发疯了,你快来看看呐!” 158 相聚 客房内,顾宁安一行四人齐聚。 坐于桌前的行脚商恍然道:“原来是找到了老韩的侄子啊,怪不得这厮看着跟发了疯似的。” “我还以为这厮是受了刺激,忽然有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滚犊子!你丫才有奇怪癖好!” 骂了一句,韩永便是看向顾宁安,迫不及的说道:“顾先生,咱要不抓紧过去吧,万一错过了可咋整。” “嗯,走吧,我估摸着这个时候过去刚好。”说话间,顾宁安带头走出了客房,韩永一行人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外头依旧是风雪天,路上的行人中,有不少人都穿着行脚商售卖的皮毛革,这些人一看就是家境较为富裕的,毕竟行脚商卖出的价格可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消费得起的。 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些富裕人家本来就要花这钱,那给谁赚不是赚,倒不如给他赚了,起码他也不是太黑…… 由于来过一次,顾宁安他们也是很快就找到了位于闹市边角的戏摊。 此刻,着一身淡绿色戏服的小生刚搭完戏台,回身看到昨日的青衫先生来了,他一抖戏袍,冲着顾宁安他们行礼一笑后,就是登上了戏台。 “先生,我侄儿脸上的黑斑,是天生的吗?”韩永神色复杂,低声问道。 顾宁安颔首:“嗯,乃是胎记。” “哎……苦孩子啊……”韩永垂首道。 顾宁安淡淡道:“他自己都没有以这黑斑为污点,敢于人前唱戏,那便不算什么事儿。” “各位看官老爷,今日伶人为诸位献上一曲——武家坡~~~” 小生在简单的介绍了今日要唱的曲目后,便是开腔唱起…… “三姐~~” “千错万错,都是为夫一人之错!” “你你你你你你!” “你就宽恕了吧~~~” …… “待我将这一十八载~” “从头说一番~” “方知我薛平男~” “昼夜回家赶~” “只为夫妻两团圆~~~” 武家坡一曲并没有西厢记长,所以这到开场到戏曲落幕,也就是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 当台上小生做完了谢幕的动作后,台下的行脚商率先高喝道:“好!好!此戏腔绝不次于京城哪些个名角!” 由于他的声音太大,直接就引起了附近过路人的瞩目,那些人看过来后,瞧见了小生那张爬满了张脸的黑斑,纷纷露出惊恐之色,一个个脚下的步子都是加快了几分。 “切,见人吓成这样,一看就是平时亏心事做多了!”行脚商指着路人嗤笑的同时,三步并作两步走近戏台,大手一拍! 不少受了其嘲讽的路上纷纷驻足看去,想看看这厮叫嚣得那么凶,究竟能给多少钱? 而行脚商似乎也在等着他们看来。 下一秒,行脚商挪开手,一锭粗看就有五十两的银锭跃入了众人的视线。 这一下,那些个想要看笑话的人都走了。 出手打赏一位路边戏子都能给五十两的,纵然其其貌不扬,也肯定不是好相与的主!“这位看官老爷,这钱太多了,您赶快收回去吧。”台上小生赶忙道。 行脚商摆手道:“哎,伯伯给你的,你就收着。” “伯伯?”小生微微蹙眉,余光瞧见一位眉宇间神似其父的中年汉子踏着雪,一步步朝着他靠近。 “孩子……你叫什么名儿啊?”韩永似哭似笑,声音颤抖。“小生名为韩忆伯。” “韩忆伯…韩忆伯……”重复了两句,韩永强忍着鼻尖酸涨,追问道:“你爹叫什么?” “这……”小生有些疑惑,不过他还是应道:“家父韩昌……” “看官可是我爹的旧识?” 韩永张了张嘴,哈出的气化作阵阵白雾随风飘去:“我叫韩永,是你爹的大哥。” 闻言,脸色骤变的小生提起戏袍,纵身从戏台上落下,他仔细打量了眼前的中年汉子一阵,问道:“我爹何时同你走散?” “那年他八岁。” “我爹胸口有几颗痣?” “你爹胸口没痣。” “我爹为何走路跛足?” “你爹五岁那年掉下山坡,摔断了腿……” “大伯……” “你咋才来啊……” “我爹他没了啊!” 一颗颗泪珠自小生的眼中落下,没一会的工夫,他脸上的妆容就花得不成样子了。 “哎!哎!” “大伯知道……大伯来晚了……” 韩永泪如雨下,大哭着上前抱紧了自己素未谋面的侄儿…… “娘嘞,这年纪一上来啊,就看不得这种画面。”行脚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着牧生走去。 不远处,同样在默默擦泪的牧生看到行脚商超着她走来,不由得皱眉道:“你做什么?” “牧小兄弟,我老范一身潇洒,也没个一儿半女……我看你的年纪跟老韩的侄儿差不多,要不你也认我当个伯伯,咋样?” “反正你也无父无母,多个亲人也好,你说是吧……” 说话的同时,行脚商就是朝着牧生张开了双手,露出了一副慈父的神色。 闻言,牧生眉头紧蹙,倒退了一步:“没兴趣,劳烦你走远点。” “哦…真不给面子。” 看对方神色坚决,不再自讨没趣的行脚商走到一边,独自抹着泪…… 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下,不一会的工夫,相拥而泣的伯侄二人身上,就是落满了雪花。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想起了什么的韩永松开自家侄儿,拉着其转过身去,冻僵了的身子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到雪地里去。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顾先生,是他帮我找着你的!” “若是没有他,恐怕咱两这辈子都没法见面!” 闻言,小生擦了擦脸上的泪涕,同韩永一道,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 这一拜,两道红尘气悄然浮现! 韩永的红尘气中,如走马灯般匆匆闪过,他一寻家弟二十六载,所走过的万水千山。 而隶属于小生的红尘气中浮现的画面,则是顾宁安同牧生在台下听他唱戏时的样子…… 159 “落水鬼” 第159章“落水鬼” 两日后,在一条截然相反的林间小路上。 顾宁安同行脚商他们告别之后,便带上了牧生一道,朝着西南方向继续行进。 此刻正是一个艳阳天,林道两侧的积雪在暖日的照耀下,逐渐化开。 前行十余里,日头已西斜而下,而顾宁安他们也是走上了一条名为“阳曲”的官道。 位于官道的右侧,有一条不算太宽的小河,河面漂浮着些许薄薄的碎冰,才是初冬河面的就有碎冰漂浮,恐怕这天气再冷些,这整条河都能被冻起来。 上了官道后,由于地势平缓,路走起来也是不那么费劲儿,二人的行进速度也是快了不少。 顾宁安侧头看向脸颊滑落黑色汗珠的牧生,笑道:“其实你同我一道的时候,没必要再往脸上涂那么多黑煤灰了。” 闻言,牧生笑了笑道:“昂,我就是怕先生惹麻烦……” “倒是无碍,就是你这一出汗,脸上花得跟猫似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拐来的。” 牧生愣了愣笑道:“那我有机会就把黑煤灰给洗了,整日涂在脸上,有时也痒得难受。” “嗯,洗了吧。”应了一句,顾宁安突见前头不远处的河畔聚集了少说十几人。 时不时得还会听到一句“放开”,“快抓紧”之类的话语。 待他们行至人群中后,就见河面上,有两个男人正在水里扑腾。 其中一个男人看着胖些,年纪也稍长。 另一人则是瘦瘦小小,长着一对三角眼。 此刻,三角眼汉子正用手臂环绕……准确的说是死死的抱住了另一位胖汉子。 胖汉子被水咪了眼,双手不断的划水的同时,口中还时不时的喊道:“你松开些!松开些,我拽你上去!” 然而,三角眼男人却是一言不发,阴翳的眸子里满是玩味,他丝毫没有落水的样子,反而还有些开心的看着被自己勒住的男人胡乱扑腾。 这条官道旁的河流不算宽,可河岸与河面的落差却是足有两人高。 这也就导致了即使胖汉子挣脱了三角眼男人的束缚,也无法独自上岸。 不过这些围观的人,倒也没有袖手旁观,他们拿来了竹竿或是麻绳丢入水中,想将落水之人救上岸来。 这时,一位握着竹竿的老翁趴在岸边,将竹竿一头伸向了胖汉子,高声道:“后生快抓住!” 然而,胖汉子刚要伸出手去,那竹竿的一端就叫三角眼男人一把拨开! 这一幕,彻底激怒了在场围观的人! “畜生!你他娘的是不是人!人家好心救你,你还恩将仇报!” “白眼狼一个!你自己想死,咱不拦着你了,你别搭上旁人啊!” “赶紧放开他!要不然,我可拿竹竿怼你了!” 闻言,三角眼男人在水里了个方位,将自己的身形藏在胖汉子后头,嗤笑道:“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害这胖哥呢,他可是特地跳下来救我的啊!” “我现在可是牢牢得托住了他,生怕他沉下去淹死勒!” “还有啊,我要提醒你们一句,这可是官道之侧,我要是被你们打了,死在这河里,你们可都是案犯!” “到时候官府追究起来,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吃官司!” 不得不说,三角眼男人很聪明,他躲到男人身后,那岸边的人就很难越过胖汉子打到他。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用律法来威胁这群人,让他们不敢用其他暴力手段对付他。 这一招,显然是很管用的,围观的人瞬间歇菜,他们只能看着一点点体力不支的胖汉子干着急。 “有没有会水的啊,再下去两个,总能制住这鳖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就算是会水,谁又敢上去? 那三角眼汉子,如今跟那拖人下水索命的水鬼没什么差别。 这个时候下去,不光要对抗彻骨冰冷的河水,还要对付那索命的“水鬼”! 人都是怕死的…...谁都看到那好心的胖汉子的下场了…… 故而,也没有人站出来说跳下水去。 “啊!我好害怕!”三角眼汉子阴笑着喊了一声,其双臂直接借着胖汉子的肩头一使劲儿! 几乎整个人都压到了胖汉子的身上! 只是眨眼的工夫,胖汉子就彻底脱力,整个人都被按倒了水中! 得逞的三角眼汉子对着岸上的众人狞笑道:“他娘的,临死还给我送个垫背的来,老子不亏啊!” 岸上,一众百姓被他的行径气得面红耳赤,一个个用着最难听的话语来咒骂三角眼汉子。 状若癫狂的三角眼汉子似乎越听越高兴,在他也即将沉入水中之前,对着众人大笑道:“骂吧骂吧,老子做了鬼,把你们一个个都弄死!” 砰! 水花炸响! 伴随着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胖汉子和三角眼男人都被一道粗壮的水柱送到了半空中! 如此惊悚的一幕,直接让在场的百姓惊掉了下巴! 下一秒,水柱一分为二,那呛水昏迷的胖汉子,被水柱轻柔的送到了岸边。 “快把他拉上来!”拿着竹竿的老翁大喊了一声,搞不清状况的众人齐力将胖汉子救了上来后,就按压其腹部,让他把水吐出来。 另一边,那托着三角眼男人的水柱轰然炸裂,其瘦小的身形瞬间落入了水中!哗啦! 令人意外的是,三角眼汉子竟然自己又重新扑腾到了水面上,胡乱划水的他,脸上没了先前的嚣张。 他对着岸边的众人呼喝道:“救命!救命!好心人们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咕噜~咕噜~” “我错了,你们都是好人!救我上去,求求你们了!” 见此情形,围观的人中,有的一脸漠然,静静的看着三角眼汉子在水里扑通;有人扭头围到了胖汉子哪里,去查看好心人醒了没;还有人直接出言嘲讽,将刚才三角眼汉子的话,悉数奉还…… 顾宁安转过身,拍了拍牧生的肩头:“走了。” “哎…来了!”牧生快步跟上,低声道:“顾先生,为何有的人能那么坏?人家跳水救他,他还要反咬一口?” “世上有好人,自然就有坏人。” “可这么一来,那救人的好人,从此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救人了吧?” “救与不救,都是自己的选择……若他不救,你觉得他还是好人吗?” “是!他不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那就是了……对于好与坏的定义,每个人都不尽相同,你觉得他不救,是因为之前遇到过白眼狼,所以保护自己才不救。” “但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他即使谈不上坏,但也一定会被打上一个见死不救的标签。” “所以,这是非善恶,有时候真没那么说得清……我先前出手,也不过是尊重了他们两个自己的选择……” 160 大人物要来 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席卷天地,时至小雪时令,这身处淮南道地界,无论走到哪儿,入眼之处尽是一片雪白。 戴上毛毡帽,着一袭厚重棉衣的牧生看着身旁无论何时都是一件单薄青衫的顾宁安,不由得发问道:“顾先生,您真的一点儿都不冷吗?我看着您都觉得冷。” 顾宁安笑道:“不冷,你戴上这毛毡帽倒是合适。” 早在数日之前就洗净了脸上黑灰的牧生,此刻俨然事判若两人。 白皙无暇的皮肤,配上那对清澈的眸子,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 将短发藏于毛毡帽中的她,就像是一个乖巧的邻家小妹。这也难怪收养她婆婆的“亲戚”想将她卖了……也难怪她一直将脸擦上黑煤灰。 毕竟在这世道,容颜过于出众,若是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是很容易遇上各种各样的麻烦的…… 由于长时间被寒风吹拂,牧生的脸颊始终带着一抹红晕,她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昂,戴上了可暖和,下次有机会见到那行脚商,我定要好好谢谢他。” “怎么谢?”顾宁安笑道。 “他不愿收钱,那就给他做个白事吧……哎呀,他们居无定所,到时候人没了,都没地儿寻他们去。”牧生一本正经的说道。 见状,顾宁安忍不住揉了揉牧生的毛毡帽:“你啊你,让范勇听见了,不得气得吐血三升……” 牧生不在意的说道:“我可不轻易给人做白事的……” 闻言,顾宁安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极目远眺的他望到官道的尽头,有城垛轮廓隐藏在大雪之下。 “前头就是山阳县了,咱紧着些步子,争取天黑前能入城。” …… “先生,我还从没见过一个县城的城门口,有那么多的官兵把守,难道要打仗了?”牧生问道。 “肯定不是打仗,你看他们身上的铠甲都很亮,显然是最近才擦的,还有城门楼上的大红花球,以及门口始终有人在清理积……” “这应是有大人物要来,所以才都摆出了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 “大人物……”呢喃了一句,牧生又是问道:“他们做样子,大人物看不出来吗?平日里肯定不会这样吧?” 顾宁安笑道:“就是要大人物看出来,他们的准备才没有枉费吧?” 牧生一脸不解:“不会引起大人物不喜吗?做样子糊弄人?” 顾宁安淡淡道:“也分人……不过即使不喜欢,自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能临阵磨枪,起码人家也不算是什么都不做了。” 二人说话的工夫,就已经靠近了城门口的。 一位身着铠甲的官兵,上前拦住了他们,递给顾宁安一张纸后,又是说了一句“仔细研读”后,就是让开身位,放他们进去了…… 打开宣纸,扫了一眼其上所写的内容后,顾宁安笑了笑道:“果然是有大人物要来,这上面写得正是提醒百姓近期要格外遵纪守法……” “有说大人物是谁吗?”牧生好奇道。 “帝师。” “皇帝的老师啊,那确实是大人物了。”说到这,牧生指了指正在除雪的数十名条狼氏,感叹道:“可就苦了他们,这大雪天,光是铲雪就得累去半条命。” 顾宁安颔首:“世道如此,亦无可奈何……” “哎……”长叹一声,牧生话音一转道:“先生,距您要给学生落葬的地方还有一月脚程的时候,您可得支会我一声。” “届时棺木和石碑,都得提前备上,不然临时找,可找不到合适的材料。” 闻言,顾宁安点了点头道:“那这么说,当下就可准备起来了,就在这县城买吧。” “石碑就不用了,棺材还是要的,你会做棺材?” 牧生颔首:“当然!” 顾宁安应道:“需要多久?用不用等你做完再走?” 牧生仔细盘算了一番时间后,方才应道:“二十天就能做完……不用等我做完再走,不过头几天最好能一气呵成……” “成,那我们去租个小院,若是住客栈,这制棺的动静怕是要扰到旁人。” …… 花费三两银子,顾宁安租下了一间只有三间厢房的小别院。 这三两银子说贵不贵,说便宜也真不便宜了,毕竟这小别院确实不大。 不过由于顾宁安他们暂时只租三天,外加又是急租,他也就没有过多跟“房牙”过多讨价还价。 简单安顿下来,烧了壶热水泡茶,就着茶水对付了几口干粮后,顾宁安就同牧生一道出了门去。 冬天天黑的很早,即便现在才酉时,这天已经看不见半点光亮了。 入了夜的山阳县,同白日里的那可是大不相同。 白日里,顾宁安他们一路走来,不少的商铺阁楼都关着大门,街上也看着冷冷清清的。 可这到了夜里,这些白日里关门的铺子可全都开张了! 一座名为“香流连”的阁楼内,灯火通明,莺莺燕燕的调笑声时不时的随风荡出。 其敞开的雕花大门前,十余位着艳丽薄衫裙,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寒风中招揽着客人。 顾宁安同牧生经过时,还引来了她们争前恐后的“邀请”…… 不过凑近后见顾宁安神色淡漠,她们也就识趣的离开了。 “先生,她们这大冷天的,穿那么少,不冷吗?”走远了些后,脸颊发烫的牧生不由得问了一句。 “冷吧。” “那她们为何还…….”说到这,牧生就没再问下去了,她忽然到一点……若是有得选,谁又愿意在寒夜里吹着冷风,卖笑揽客呢…… 161 棺木 在朝前走几步,路边亮着灯火,喧闹的铺子内,大多都是赌坊,骰子的撞击声,牌九的碰撞声,赌徒的嘶吼声,汇聚在一道,撞碎了这风雪夜的寂静。 一路上,顾宁安二人看到了不少输急眼的赌徒闹事,被赌坊的打手暴打一顿后丢进雪地。 每每看到这一幕,牧生的眉头总是高蹙许久。 这不,在看到第八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赌徒后,牧生拉着顾宁安走远了些,方才开口道:“先生,我儿时也见过的村里有人赌,那人最后赌得输光家产,最终上吊自尽了…..” “这赌真是害人,虽它难禁,可此地也太多了些……” 顾宁安淡淡道:“无他,地方官不管,或者是参与起皱牟利,就会如此。” “哎……”牧生叹了口气,哈出团团白雾散去:“我们距木材铺还有多远呀?” “照房牙说,走过这条街就到了。” “那我们走快些吧,这条街待久了,我浑身不舒服。” 看着大步前行的牧生,顾宁安笑了笑道:“好。”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正当二人行至这条长街尽头,街拐角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人影行色匆匆,衣着臃肿,瞧见顾宁安二人后就迎了上来,敞开衣衫,露出衣衫内里的数块黑石。 一打眼,顾宁安就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了。 这种人被称为“石牙”,又叫“石佬”,就是流动贩卖可能开得出玉石的原矿石的人。 此等“石牙”又与那摆摊赌石的人不同,“石牙”手里的原矿石料一般很少,开出玉石的概率也是少之又少,甚至有可能他们手里的矿石根本就是不含玉石的假料。 不过摆摊赌石的开一块最小的料子,动则就要上十几两银子,一般人可真玩不起。 如此,就衍生了这“石牙”,他们手里的料子虽然不好,有真有假,来路不明,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便宜,基本上在几十文钱左右,最贵的可能也就百文封顶。 这也就给了哪些抱着“一刀暴富”想法的普通人一个做梦的入场券…… “好…好料子。”石牙冻得牙关发抖:“十文一块,都是大石坊来的……” 顾宁安摆了摆手:“不用了。” 石牙有些不甘,继续道:“我这前几日就开出过一颗冰种,市价二百两!” “十文,买几个包子的钱……” “多谢,不用了。” 见顾宁安态度坚决,石牙勉强笑了笑,落下一句“叨扰”后,便是继续在这寒夜中寻找起自己的买主。 而顾宁安他们,则是在没走多远后,就找到了房牙口中的木材铺。 木材铺无名,一扇两人宽的木门敞开着,挂在门檐上用来遮蔽风雪的布帘被风吹得朝里飞起。 跨过门槛,进到屋内,就见一老翁坐在一柴火炉前,插着袖烤火。 “客官要点啥?”老翁笑着起身,插着手来到顾宁安身前,笑问道:“咱家木料齐全,都是鲜木,有坏包赔的。” 望着堆满了整个屋子的木料,顾宁安指了指身侧的牧生道:“她来挑木材,老丈招待她就成。” “啊?”老翁神色一滞,随即看向牧生,笑道:“这位姑娘要选,是要做床榻,梳妆台还是如厕的马桶啊?” 牧生脸色清冷,淡淡吐出二字:“棺材。” 呼~~~ 一阵寒风自门前吹入! 老翁缩了缩脖子,清了清嗓子,尴尬一笑:“棺材啊……咱这儿做棺材的木材也是多得紧嘞。” “楠木,红木,松木,杉木……” 对于老翁的介绍,牧生压根没听进去,她只是自己默默的在木头堆里一个个挑选着。 挑挑拣拣足足小半个时辰,牧生指着一块楠木,淡淡道:“多少钱?” “这块啊!” “姑娘的眼睛可真是毒勒!”“这楠木可称得上是咱家店铺的镇店之木了!” 老翁刚吹嘘到一半,牧生就是看向他,正色道:“说价钱就是。” “姑娘快人快语,这楠木十两就给您了!”老翁笑道。 牧生应道:“三两。” “啥?”以为自己听错了,老翁挖了挖耳朵道:“姑娘,这可是楠木啊,三两银子上哪儿找去!” “不过,听二位口音不是本地人,能来这买木咱也是有缘,看在这缘上,我给二位便宜二两,只要八两如何?” 牧生淡淡道:“白事钱,少赚算积德,五两。” “这……”老翁仍在犹豫之际,牧生再度开口道:“五两不少了,你肯定是有的赚的……” “好吧,看在是白事的份上……五两就五两!”老翁撇了撇嘴道:“二位留个住址,今日晚了,送货的力工都歇息了,我明日叫人给你们送上门去,货到了付账。” 牧生应道:“德平别院。” “德平别院……”重复了一遍,老翁颔首道:“成,咱记下了,明日辰时给二位送到可好?” “可以。”应了一声,牧生把背上的大木匣卸下,打开后从其中拿出一把锉刀,走到那块她选中的楠木旁,随手刻下了一条印记。 老翁自然是知晓牧生这么做的目的,是怕他掉包,到时候送来的不是同一块木头。 可问题是,对方这地址万一是假的,他这木材可就卖不出去了! “这!这!这!”老翁指着木材,眉头紧皱:“这万一……” 始终没有出言的顾宁安适时开口道:“老丈,我付三钱定钱。” 看顾宁安大方的拿出了三钱银子,老翁的眉头也是舒展开来:“其实不要定钱也不要紧,我一看二位就是守信之人!” “那我们就走了,有劳老丈。”言罢,顾宁安就同重新背上木匣的牧生一道走出了木材铺。 老翁掂了掂手里的银钱,咂舌道:“小妮子看着年纪小,眼光和手段都挺老江湖啊……” 162 石牙 由于走过一次,顾宁安二人回程的路,明显是要走得更快些。 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忽然看到小巷口,站着不少腰佩长刀刀黄衣捕快,这些捕快把守在巷口,谈笑的同时,视线紧盯着过路的每个人。 待再走近些,顾宁安他们便是听到,从那小巷中,时不时的传来哀嚎和谩骂声。 “说!那群船私在哪!” “娘希匹的!不说打死你!” “啊~~别打了,别打了!大人,我全说!” 余光一瞥,顾宁安瞧见那被几名捕快拳打脚踢的人,正是他们先前见到过的石牙。 “看什么看!赶紧走!”巷口的捕快冲着顾宁安吼了一声,脸上横肉发颤,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滥用私刑可是触犯大乾律的……几位皆是捕快,竟知法犯法?” 锵!锵!锵! 说时迟那是快,巷口哪些尚在谈笑的捕快,齐齐拔出了长刀,十余把银刃在月色的照耀下,泛出逼人的寒意…… 哪满脸横肉的捕快上前一步,嗤笑道:“这位先生可是要多管闲事?” “在下不过提了一嘴,诸位就要拔刀相向?”顾宁安淡淡道,语气中多了一丝玩味。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拿下他!”那横肉捕快一声令下,一众捕快齐散开,朝着顾宁安就围了过去。 “住手!” 一声暴喝自巷内传来,原本那些个气焰嚣张的捕快,纷纷偃旗息鼓,放下扬起的长刀,给巷口即将走出的人,让开了一个身位。 从箱子里走出来的人身着深蓝色捕头服,约莫四十来岁,眉宇间没有捕快的戾气,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整体气质看着很和蔼好相处。 “这位先生,您提醒的是……我等确实不该滥用私刑。” “不过咱这也是为了查案,无奈没有线索,才出此下策。” “还望先生勿怪。” 捕头的态度十分客气,同先前哪些捕快比,那就是天壤之别。 对此,顾宁安也是十分意外的,毕竟这“上梁不正下梁歪”,捕快如此跋扈,捕头竟会如此“好说话”? “嗯,查案还是注意手段吧。”顾宁安应道。 “先生说得是。”捕头笑着招了招手,小巷内被两名捕快松开了对石牙的束缚。 踉跄着跑出巷子的石牙,看了顾宁安一眼,轻声道了一句“多谢”,随即卯足了劲儿跑开,不多时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见状,顾宁安冲着那捕头点头示意后,也是带着牧生离去。 待他们走远后,那个满脸横肉的捕快低声问道:“赵头儿,这先生有什么身份?” 赵捕头笑着摇头:“谁知道他什么身份,我也是第一次见。” “啊?那您对他那么客气干啥?”横肉捕快不解道。 赵捕头白了其一眼:“帝师要来的事情,你不知道?” “知道啊,可那先生也不可能是帝师吧?这年纪也对不上啊!” “笨死了!”赵捕头一巴掌拍在捕快的脑袋上,冲着周遭的捕快招手道:“今儿个我就给你们上一课。” “这帝师那是何等人物?儒学大家,陛下恩师!” “他这此行前来,不可能一人来吧?那若是有弟子学徒,先行而至,来此探路,是不是也有可能?” 横肉捕快插话道:“赵头儿是说,那人可能是帝师的学徒弟子?您怎么看出来的,赶紧教教咱!” “呵!” 赵捕头笑了笑道:“首先就是气质,咱那么多捕快,你们还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换作常人都不敢上前管这闲事!” “可他不光敢管,甚至还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你们拔刀的时候,我都看着的,他不光没有害怕,看着还有点想笑!” “这说明什么?”说到这,赵捕头看向身前的横肉捕快。 横肉捕木讷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呵,知道你就成捕头了!”˙ 赵捕头打趣了一句,随即继续道:“这说明,他有绝对的底气,你们要么不敢动他,要么打不过他!” 横肉捕快好奇追问道:“这两者有嘛区别?” “第一,你们不敢动他,这代表他身上有证明身份的东西,那就说明他是背景深。” “第二,你们打不过他,代表其武艺高强,当然这一点我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那先生看着不像是个练家子。” “我估摸着他就是第一点,有十足的背景底气……再加上最近帝师不知何时会到,那先生又是儒雅书生气十足,很容易得出,他的背景就是帝师!” 听着赵捕头的分析,一众捕快对他的信服程度更上一层楼,一个个纷纷开启了“拍马”模式,将赵捕头给整得有些飘飘然…… …… 铛~~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位于山阳县城郊,一间四面透风的老屋内,鼻青脸肿的石牙盘腿坐在地上,在他的面前,有一方窜着火苗的石炉。 炉上架着一口铁锅,锅中翻腾着一团团面疙瘩和几片发黄的菜叶。 吱呀~ 屋舍的老旧木门被推开,寒风裹挟着大雪灌入了屋内。 一位着薄衫,浓妆艳抹的女子,进了屋后,其身上的脂粉味也将这充斥着潮湿霉气的屋子,变得好闻了不少。 “冻死了冻死了!”女子抖了抖身上的雪水,赶忙凑到炉边,烤起了火。 石牙则是赶忙起身,拿来一块毛毯片披到了女子的身上。 借着石炉内的火光,女子看到了石牙脸上的伤痕,她急忙问道:“你怎么了?又被谁打了?” “嗨,就是赵捕头他们……”石牙满不在意的应道:“最近帝师不是要来吗?他急着要把船私抓起来,就又来逼问我了……” 女子长叹一声,随即凑到了石牙身侧,抱住了他:“阿勇哥,你说出来了吗?” 石牙无奈颔首:“说了,当时他们打得凶,我没扛住,就说了……” “那咱还是趁夜跑吧!要不然船私的人,定要报复咱。” 闻言,石牙苦笑道:“咋跑,你忘记你那些个逃跑的姐妹下场如何了?” 听到这话,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脸上浮现了一抹惊惧,她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塞进了石牙的手中,急忙道:“阿勇哥,你跑……你跑了没人追,除非是哪些船私的人查出来,是你说的。” “不过那时候,你应该已经跑远了。” 闻言,石牙没有回应,他将那些碎银收起,又从床底下摸出一巴掌大小的布囊,把那些银钱放进去后,掂了掂:“这些钱够你赎身了……” 163 勾栏花娘上门 翌日清晨,老翁准时将楠木送到了别院来。 牧生一番检查过后,确定老翁没有做什么手脚,就让顾宁安把木材钱给付了。 在等老翁安排人将楠木给顾宁安他们搬进别院,这长街尽头就出现了一辆辆囚车! 囚车共有数十辆,每一辆囚车中,都关押着一位着囚服,披头散发的犯人。 带领囚犯游街的官兵,正是顾宁安他们昨晚遇到的一众捕快。 为首的赵捕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队伍前头,对着周遭围观的百姓高声道:“此乃利用商船走私贩卖私盐者!现已被全部抓捕归案,游街示众!” “望诸位父老乡亲,遵纪守法,切莫为了一时之利,走岔了路!” “这大人物要来了,就是不一样……”老翁压低了声音,忍不住讥讽了一声。 听到这话,顾宁安笑问道:“听老丈这意思,以往这山阳县的官兵都不管这些?” “管……”老翁嗤笑道:“你只要报官,拿证据,就一定管。” “但你要是没人报官嘛……啧啧啧……” “而且啊,这以往报官之人,恐怕这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顾宁安无言,老翁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这帝师要来的消息未传来之前,这山阳县看来是还要乱得多了…… 不多时,负责搬运木材的力工搬完了事儿,就同老翁一道离去。 临走之前,老翁特意叮嘱了顾宁安一声“有事无事少出门,能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就早点走”…… 至于原因,他没有细说,似乎也不太敢细说…… 对此,顾宁安也只是道了声谢,转头就出门去买菜了,而牧生则是在拿到木材后,就钻进了厢房内,开始制棺…… …… 傍晚,顾宁安亲自开火做了个四菜一汤,同牧生一道吃过晚饭后,就是坐在屋檐下,泡上了一壶愿回春,赏着雪景,享受着这难得的寂静。 那间空着的厢房,此刻已然成了牧生的“工作间”,牧生属于是那种看不得手头有活没干完的性子。 以至于她明明已经干了一整天了,这吃过饭后,仍旧是不肯休息,立马就钻进屋内制棺。 一壶茶来回喝了三泡,茶色也渐渐淡去,顾宁安看着还在“丁零当啷”的厢房,也是忍不住喊道:“牧生,明日再做吧,你这在敲打下去,附近邻舍可要闹意见了。” 闻言,牧生放下木凿,高声应道:“昂,我知道了。” 院子里,顾宁安站起身,刚欲收起茶具,门口的就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站在院前,除却能听到“笃笃”的敲门声,还能听到明显的急促呼吸和哽咽声。 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院门前,放下锁销拉开门后,映入顾宁安眼帘的就是一位衣着暴露的女子。 此女衣衫凌乱,身上本就是薄衫露肩,却有多处都有撕裂的痕迹,以至于大片的雪白袒露了出来,其脸颊上嘴角还有点点殷红…… 这名女子顾宁安昨夜曾见过,昨夜她就在那勾栏“香流连”门前揽客…… 女子显然也认出了顾宁安,其满是惊恐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讶异:“先生,是你?” 顾宁安皱眉道:“你这是?” “先生,能不能让我进去说,有人在追我!”说话间,止不住打颤的女子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生怕黑暗中突然闯出来人将其带走。 “进来吧。”让开了一个身位,顾宁安朝着里屋喊道:“牧生,拿一件你的衣服来。” “好!”里屋响起了牧生的回应。 顾宁安则是关上院门之后,引着女人走到厢房内坐下。 由于这别院没有正堂,所以他也就只能把她带到自己的那件厢房内。 “先生,您让我拿衣裳来做什……” 在顾宁安的厢房内,看到衣着暴露的女子后,牧生话音一顿,随即怔怔的说道:“是给她的吗?” 顾宁安颔首:“给她吧。” “哦……”牧生快步走进厢房,将自己的衣服递出。 女人轻道了一声谢,接过衣服的她看了看,发现衣衫的尺寸太小,故也就将其当作披肩,遮住了身上暴露之处。送完了衣裳,眼神复杂的牧生默默的退走:“先生,我去睡了,我睡得沉……” 顾宁安招了招手:“回来坐下。” “啊……好。”牧生愣了愣,随即走到了顾宁安的身侧坐下。 “好了,你说吧。” 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下心绪,那勾栏女子就是开口道:“先生,小女子名为毛翠翠……是那香流连的花娘……昨日先生是不是出言救下了一位石牙?” 顾宁安颔首:“只是帮着说了两句话,不算救。” “那我便没找错人……” 说到这,毛翠翠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家阿勇哥,被贩私盐的人给杀了……他托梦给我,让我来寻你,他告诉我,您能帮我……” 顾宁安顿了顿道:“你把发生了何事,从头至尾讲与我听听吧……” “嗯!”毛翠翠用力颔首:“事情要从昨晚说起……” 昨天夜里,石牙同毛翠翠商议好,将攒够的银子,拿去给毛翠翠赎身后,就直接离开这山阳县。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才四更天,贩私盐的人就破门而入了! 贩私盐的,知晓了是石牙将他们船私的藏匿地点告诉了捕快,又找上了门去,那身为“告密者”的石牙,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私盐贩在杀害了石牙后,又侮辱了毛翠翠许久,抢走她赎身的银子后,就大摇大摆离开了…… 昏迷了大半天的毛翠翠在睡梦中,见到了石牙。 石牙知道这群贩私盐的,不会就那么放过毛翠翠,所以就将顾宁安的事情告诉了她,让她找顾宁安。 希望这连赵捕头都不敢得罪的先生,能帮帮毛翠翠…… 164 相信“后人”智慧 烛火摇曳,明晃晃的光,将屋内三人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后,毛翠翠便是垂下头去,其指尖不知从何时起,抠破了自己的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其指缝一点点滴落到了地上。 见状,她赶忙蹲下身,用自己的碎裂的裙摆将地上的血迹给擦拭干净。 瞧着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顾宁安叹了口气道:“那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帮你什么?” “先生,您可有官职在身?”毛翠翠忙应道。 顾宁安摇头道:“没有。” 毛翠翠蹙眉道:“那为何赵捕头会怕您?” 说完这话,毛翠翠忽然就回过神来。 她忽然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阿勇哥也不过是个贩石的石牙。 二人都是下贱之人,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可能连人都算不上。 更不要说是在当官的眼里了! 眼前的青衫先生能帮阿勇哥一次,已是天大的恩情! 这非亲非故的,人家又何必管他们这破事? “顾先生……今夜叨扰了。”毛翠翠说了一句,就是要将披在身上的衣衫解下。 见状,牧生立马凑了上去,按住了她的双手道:“你想做什么?我家先生不是这种人!” “啊?”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毛翠翠赶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想着顾先生并无官职在身,就不裹挟先生淌这浑水了。” “我解这衣裳,也是想还给你……再无他意……” 唰! 牧生的脸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了耳朵根,她按住了毛翠翠的双手,强装淡定的说道:“这衣裳送你了,外头天寒地冻的,别给你冻死了……” 毛翠翠愣住:“额……” “毛姑娘,我虽无官职,不过这事情,我倒是能管上一卦管……” 说到这,顾宁安对着牧生招了招手,示意她回来坐下后,方才继续道:“我对这山阳县的事情了解不多,你若是方便,可一道与我讲讲。” 毛翠翠犹豫了片刻,应声道:“好。” 原来,这山阳县本就不同于别处,它的历代县官都是“撒手掌柜”,几乎每一任县官都会给下一任留下一堆烂摊子。 如此一来,即使新上任的县官想着手整治,也是发现根本管不过来后,索性放弃,就那么得过且过,相信“后人的智慧”能解决山阳县的烂摊子…… 长此以往之下,山阳县外滋生了一批马匪。 马匪起初人数很少,可在山阳县范事儿的人越多,这落草为寇的人也就越多。 到了后来,马匪就不在局限于“劫道业务”,而是将手伸向了山阳县。 赌坊,月利,青楼……这一系列的暴利业务背后,都有马匪的影子。 其实包括现任的县官——鲁知县在内的多任县官,都有尝试过剿匪,然而无一例外都是,他们都失败了! 每一次剿匪无外乎劳命伤财的同时,还要害死不少像石牙和毛翠翠这样的底层人。 说到这时,毛翠翠还说出了自己为何坠入风尘。 原来是他爹在赌坊输光了家产后,就把她抵给赌坊。 石牙阿勇同他是青梅竹马,阿勇不忍见毛翠翠被卖,就把家里的钱财全部抵充给了赌坊的人。 然而,赌坊的人收了钱,就说毛父又欠帐了,仍要把毛翠翠卖入青楼抵债…… 自那之后,阿勇和毛翠翠就过起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唯有到了晚上,回到了那个寒舍的他们,才能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丝活下去的期望…… 至于为何不报官,自然是因为一旦报官,真正的幕后之人倒是不会收到惩治,顶多就是有小喽啰出来顶包,而报官的那可就惨了,轻则被打断手脚……重则是像石牙一般,丢了性命…… “姐姐,你命真苦……”牧生红着眼眶,哽咽道。 有些释然的毛翠翠怅然一笑:“命苦,能怎么办呢?只求下辈子,不做人了……” 咚!咚!咚! 院门外响起了砸门的声音! “开门!开门!” “捕快巡检!” 听到这动静,毛翠翠面露苦涩,起身道:“顾先生,他们来抓我来了。” “届时我不会说同先生说过别的,只会说我在先生这,是收钱留宿的……” “留步……”唤停了毛翠翠,顾宁安冲着牧生打了个手势。 后者心领神会,立马就跑去开门。 “先生,这……” “安心坐着便是。”顾宁安的话音刚落,就见院门大开,门外闯进了十余位捕捕快,为首之人,还是昨日所见殴打石牙的捕头。 赵捕头一瞧见牧生,顿时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要找的人,竟然藏匿在昨日所见的,可能是帝师徒子的年轻先生所住之地! “赵捕头,进来坐。”顾宁安坐在厢房内,冲着院内愣神的赵捕头喊道。 “原来此地是先生的住所。”赵捕头的目光从毛翠翠的身上飞速扫过,随即对着身后的众捕快说道:“都在这候着。” “是!”众捕快应声。 赵捕头站定于门槛前,拱手笑道:“先生,缘分呐,咱又碰上面了……这深夜巡查叨扰先生了……若先生没有别的吩咐,我等就先行告退……” 很显然,赵捕头他们就是来找毛翠翠的,可眼下竟然像是没看到对方一般,这就颇为玩味了。 就连顾宁安自己都想不通,这位那么给自己面子做甚? “赵捕头深夜巡查,不知是出了什么大案要案?” “可否说来听听?顾某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说话间,顾宁安倒上一杯茶水,端于桌边:“赵捕头喝茶。” 如此气度,比县令……不,县令根本不配,起码得是知州才有如此威严! 昨日出言救了的石牙,今日石牙死了,石牙的姘头又来找这先生,显然是得知了其身份背景! 这是要伸冤呐! 赵捕头上前两步,走进屋内后,又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后,笑道:“好茶!” 顾宁安指了指一侧的椅子,打趣道:“赵捕头这茶都喝了,可不能不说你这深夜巡查所为何事了。” “啊…”赵捕头猜不透眼前先生的意思,只得笑了笑道:“昨日先生所见的石牙死了,他有一位姘……平平无奇的恋人,我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165 嚣张盐私 眼看着赵捕头非要将这“睁眼瞎”伪装到底。 顾宁安索性就指了指毛翠翠,笑道:“是这位姑娘吧。” “额……”赵捕头一时语塞,眯着眼睛看了毛翠翠半天后,方才一拍脑袋,颔首道:“对对对,就是这位姑娘,我这一到晚上眼睛就模糊,竟还一时间没认出来。” 虽然赵捕头的演技很不错,但问题是摆到现在这场面上来,实在是有些“拙劣”了。 顾宁安没有拆穿的意思,只是继续道:“先前毛姑娘已经同我说过了,名为阿勇的石牙是被私盐贩的同伙所害。” “如今这些杀人凶手,正在城东头,一家名为好手气的赌坊内,吃酒打牌,身上的血衣都没换……赵捕头现在带人前去,刚好能拿人。” 此话一出,无论是毛翠翠还是赵捕头,都是神色一凛。 前者怎么也想不到,为何顾宁安会准确的说出,那些盐私的位置和情况。 毕竟,就连她这个受害者,此刻都不知道对方去了何处。 顾先生究竟是瞎蒙的,还是他早在自己说出阿勇哥被杀之后,就已经命人去查了呢? 毛翠翠侧着身子,脸上流露的疑惑并未被赵捕头所看到。 而在赵捕头看来,这事情一定是毛翠翠告诉顾宁安的,顾宁安如今将这事情全盘托出,分明就是在提点他——人在哪儿,我告诉你了,你抓还是不抓? 这不抓,恐怕不光是要扒掉这一身官服那么简单了……赵捕头立即起身,拱手道:“请先生放心,我一定将这群漏网之鱼,绳之以法!” “还死者一个公道,也换毛翠翠姑娘一个公道!” 顾宁安颔首道:“好,祝赵捕头办案顺利。” “借先生吉言!”落下一话,赵捕头挎了挎腰间佩刀,领着一众侯在院中的捕快跑离了小院。 待他们出了门后,毛翠翠看向顾宁安,思索了片刻,方才压低声音问道:“顾先生,您刚才说得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您又真无官职在身,恐怕要遭殃呐!” 顾宁安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过遭殃倒是不至于。” “这……”毛翠翠顿了顿,继续道:“那我先回去替阿勇哥收尸,若有什么问题,先生可全部推到小女子头上即可……” “让牧生陪你同去吧。”顾宁安的话音刚落,牧生就跑回房间,将她的大木匣背上,走到了院中。 毛翠翠犹豫道:“阿勇哥死相难看,让牧生妹子去,恐怕要吓……” “赶紧走吧,我见过的尸首,可比你吃过得盐还多。”牧生催促道。 “顾先生……”毛翠翠显然是不信,便又看向了顾宁安。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她没骗你,她就是做白事的……” 毛翠翠还想说些什么,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牧生索性跑进屋,将其给拽了出去…… …… 夜色如墨,暗淡的月牙儿,被浓密的黑云所遮掩。 一处名为“好手气”的赌坊内灯火通明,气氛火热。 位于赌坊最中央的一处赌桌上,几名满身酒气,身着血衣的大汉边在牌桌上吆五喝六的,边大口喝着小厮送上来的美酒。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庄家握着骰盅,对着眼前众人高喝道。 一位敞着怀,脸上染着几滴血沫的大汉,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布袋,将其中的银钱悉数倒出。 丁零当啷的银钱声响起,那黑布袋中,不乏碎银和串成串的铜钱。 粗略一扫,共有五十两银子左右。 “来,这把我压大!”敞怀大汗豪迈的将银钱朝前一推。 “郑二哥!你这钱可有兄弟几个的一份啊!赢了钱,可要分咱一点儿!” “就是就是!这袋钱可是咱辛苦挣来得!” “娘嘞,你辛苦啥!先前弄那娘们的时候,就数你最没用,三两下就交了差!还是我出力最多,给她整服帖了!” “可别提了,最近操练的少了,今日这赢了钱,可得再去香流连练练家伙事。” “你小子还花钱办事,咱办事要花钱吗?还得挣钱才是!”奸笑着骂了一句,敞怀大汉指着庄家笑骂道:“赶紧摇骰,老子等着收钱了都!” 眼看着这几人身着血衣的狰狞样,庄家嬉笑了一声,随即的将手中的骰盅摇得飞起,在空中来回拉扯了十好几圈,方才扣到了桌面上。 “大!大!大!” “小!小!小!” 开骰之际,围在桌前的赌徒们,扯着嗓子喊着自己所下注的点数,仿佛喊得越大声,开出来的点数,就能如他们的意一般。 唰! 庄家手一扯开,定睛看向骰子点数。 “一!二!四!” “小!” “庄家通吃!” 此话一出,输了钱的赌徒们纷纷捶胸顿足,有的哀嚎,有的咒骂,有的输急眼了想要掀桌子,结果看到那几个血衣大汉在,又按耐下心思,灰溜溜的离开。 “郑二哥!你这咋想!咱这忙活了好几个时辰的酬劳,一下全输了!” “哎!这也不能怪二哥,咱刚才开之前也想着大嘞!” “为啥都想着大?” “自然是怪那娘们!” 讲到这里,一众盐私心灵神会的一笑,一下输了五十两,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毕竟本就不是自己的钱,自然不会像其他赌徒一般急头白脸的叫唤。 敞怀大汉站起身,提了提腰带,淫笑道:“在玩几把,输完了再去找她挣点!” 顿时,一众盐私脸上的笑容几近扭曲,咋咋唬唬的他们,这心思早就飞出了赌桌…… 人群中,一位乔装成赌徒的捕快,打量了这群盐私一阵,又跟着下了一注,输了钱的他,骂骂咧咧的走出了赌坊,身形一闪拐进了一处巷子。 巷子里,密密麻麻的站了三十余位带刀捕快,赵捕头怀抱长刀,靠墙而立,见前去打探的手下回来,他急忙问道:“怎么样?” “头儿,那些个盐私确实在里头,而且身上,手上,脸上的血都没清理!” “一个个嚣张的紧,看样子根本不怕被抓……我估摸着是因为今日范事儿的人中,是以那郑二为首的原因……” 166 抓不抓 听到这盐私中有“郑二”的名讳,赵捕头的脸上也是浮现了一抹惆怅。 如今这烂摊子一堆山阳县,可并非是官府的一家天。 那盘踞于山阳县外某处的马匪,可谓是同山阳县官府一同“治理”这一亩三分地! 马匪中为首的大当家,绰号“郑无畏”,是这位郑二的亲哥! 此人阴险毒辣,老谋深算,做起事情来不留余地。 要是把他给惹毛了,恐怕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记得上一任县太爷刚上任之初,就直接抓了“郑无畏”的两名心腹关进大牢! 结果这“郑无畏”就纠集一众马匪,在周遭的村庄,小镇的肆意抢掠银钱民女! 还直接将抢来的民女羞辱杀害之后,派人丢到了县衙门口! 一连三日如此,迫于民怨,迫于马匪淫威的县官,不得不亲自去大牢,将“郑无畏”的两名心腹给“请”了出来! 那一幕,乃是赵捕头自己亲眼所见! 堂堂县太爷,卑躬屈膝奉上茶水,请求那两位马匪离开大牢! 在哪件事情之后,哪位县太爷没过一年半载的工夫,就请辞回家了。 就赵捕头当职捕头的这二十年里头,县官走了来,来了走,可谓是铁打的捕头,流水的县官。 没有一任县官在跟马匪作对后,坚持在任超过两年的! 如今这在任的鲁知县,待了有一年零十一个月。 要是他赵某人今日敢抓了这“郑二”,恐怕这鲁知县不出半个月就得跑路…… 而且他很有可能也要迎来“郑无畏”最强烈的报复! 可眼下,那不明身份的顾先生,也是一把“悬在空中的利刃”,对方就差没把这“匪徒”送到他捕头手里了,他要是再不动手,那帝师一到,他恐怕也难逃一劫…… “赵头儿,要不咱就算了吧……眼下明了的是郑二的身份,但那顾先生的身份,终究是您的猜测……” 见有一人开口,其余的捕快们也是纷纷出言劝说起来。 “是啊,郑无畏就他娘的是个疯子,真把他亲弟弟给抓了,估计他能把这山阳县的天给掀了!” “谁说不是呢!弟兄几个都是有家室的,这厮可不讲究什么祸不及家人,他还就喜欢朝着对头的家人使劲儿造……” “我家娃娃才刚出世,赵头儿,要是你真要上的话,我能不能缩一缩……” 本就心烦意乱的赵捕头听到耳边环绕的“退堂鼓”。 他也是不耐烦的低骂了一声:“都闭嘴,你们他娘的可是捕快,咋就还怕了匪?” “哪有老猫见了耗子还躲的?臊不臊啊?” 此话一出,小巷内一片死寂…… 半晌,沉默了许久的赵捕头开口道:“为了不张扬,我没也得等他们从赌坊出来再抓人……在此期间,我会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动手的……” …… 一口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枯井,被大雪所覆盖,唯有那黑黝黝的井口裸露在外。 井深不知几何,雪花落入其中,一晃眼就融入了黑暗,也不知是融了,还是因为太黑而瞧不见了。 顾宁安站在这井边,看着井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街角响起了一阵急促的交谈声。 “你说他跑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一溜烟的工夫就不见了!” “要不要回去禀告大人?” “先别说!你说了肯定要遭罚!” 循声望去,并肩而来的两人着暗红色官服,身材魁梧,面容威严。 当他们快步行至那口枯井边后,自然是瞧见了顾宁安。 其中一人打量了顾宁安一番,笑道:“这位先生倒是有意思,如此风雪夜,跑外头来站着做什么……不会是想跳井自尽吧?”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另一人颔首道:“要不你在这候着,别到时候又跑一个,咱可真就要挨大戒了!” 闻言,顾宁安笑道:“二位夜巡游,倒是不必在此地守着在下……我不会自尽的。” 唰!两道魁梧身影瞬息化作一道道黑雾,朝后一阵翻腾后,又 是化为人形。 此刻,他们的手中各自握紧了一把勾魂锁! “阁下是修行中人?” 顾宁安笑道:“正是,二位无须如此紧张,顾某只是在此地稍作停留罢了。” 见顾宁安身无妖魔气,气质不凡,两位紧张过度的夜巡游也是尴尬的收起了勾魂锁,对着顾宁安拱了拱手。 “先生,之前言语上有些冒犯,还请先生勿怪……我看不透您,故以为您是凡俗之人。” “不打紧……”顾宁安摆手道:“你们要找的游魂躲在这口井里。” “什么!”夜巡游抬手一抹双眼,其眸中顿时露出一道法光。 定睛凝望了许久后,他方才开口道:“果然在此!”“多谢先生!”两位夜巡游齐声道谢后,再度拿起勾魂锁,打算将那逃窜的游魂缉拿。 嗖! 井中响起了一道爆鸣声,一团黑影瞬息冲了出来! 顾宁安抬手一点,淡淡道:“定!” 黑影被定在半空中,化为人形,此魂正是那名为阿勇的石牙! “先生!你为何要戳穿我!”沙哑而尖锐的声音响起。 石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托梦让毛翠翠去寻的人,竟然是个修行中人。 甚至其法力高强到,连阴差都看不破! “多谢先生相助!”夜巡游冲着顾宁安拱了拱手,随即看向被禁锢在半空的石牙,呵斥道:“人死如灯灭,死了不知道跟我们回去,竟然还趁机逃窜!你就等着回去挨鞭子吧!” 就在夜巡游要动手之际,顾宁安抬手制止:“二位,此人阳间因果未泯,若非我点破,你们也找不到他……” “不如二位网开一面,让他了却阳间事,再跟你们回去?” 阳间因果未泯? 两位夜巡游对视一眼,他们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他们的任务,就是带着游魂回去。 如今这突然出现的青衫先生帮他们找到了藏匿的游魂,可却说要放任其离开,这让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是阻拦,他们两个好像打不过这位先生,毕竟他们直到现在都看不透其周身法力,尤其是刚才那石牙游魂被“定”的时候,他们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法力波动涌现! 可若是不拦,这就不合规矩了…… 167 阳间因果未泯 见二人敦促,顾宁安自是知晓对方为难之处。 于是乎,他便是耐心的解释起“阳间因果未泯”究竟为何意。 原来,石牙死之前,因为遭受了太大的羞辱,外加自成年来,经历的那些悲惨过往实在是太多。 常年累计下来的怨气在死后爆发了! 所以,他与一般受害而亡的游魂还不同,他从那死亡后的迷茫中挣脱出来的时间更快。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明明两位夜巡游已经到得很快了,但他还是能够从对方的手中逃脱。 另外,由于这山阳县的“特殊形势”,郑二那一行人作恶,根本没有办法化解。 所以这石牙游魂的魂魄之上,就沾染上了一丝因果之力。 甭小看了这一丝因果之力,这可是此方世界的规则所氤氲而生的力量。 它能够帮助一个刚刚死亡的魂魄逃离队两位夜巡游的追捕这一点就能够看出其强横之处。 大乾皇朝本就气运昌盛,国力强横。 天道讲究得是损益盈缺,对于这不可名的“天道”来说,天下万物都是其孕育的“子民”。 把大乾皇朝看做一个整体,此方王朝就是“优等生”。 当“优等生”的身上出了些小问题的时候,“天道”规则就会“插手”。 这也就让本该被抓的石牙游魂逃离,从而给予其足够的时间去成长,去泯灭阳间无法被抹除的恶。 当然,天道规则并没有是非对错,善恶之分。 它降临“一丝因果之力”于石牙游魂,就像是降临了“一线生机”。 若石牙抓住了这机会,不光能报仇雪恨,更有可能以另一种方式重获新生,成为一名鬼修。 不过,后者的概率是极小的,毕竟当他报仇雪恨之后,其心中怨气将在一瞬骤减,伴随着因果了却,那他也很快就会被的夜巡游给抓回去...... 其实这些之中,还包含着阴阳五行之力,顾宁安在看到两位夜巡游已经听懵了之后,也就没有再过多赘述。 “二位,顾某之言是不是太繁琐了?” 闻言,回过神来的两位夜巡游先后应声。 “不知为何,听完先生一袭言论,我竟有浑身舒畅之感......不过在下愚钝,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 “我也有相同之感,但是那感觉说不上来......我觉得先生说得是对的!” 顾宁安笑道:“这也是顾某自己的一番见解,二位若是拿不定注意,不知可否将其转述于城隍大人?” “那是再好不过,就由我来去吧!” 其中一位各自稍高的夜巡游拱手道:“我等终究是奉命行事,若是城隍大人点头应允,我等自然是可以多给这游魂一些时间。” 顾宁安拱手回礼:“那就有劳巡游了。” “不打紧!先生在此稍等,在下定快去快回!” 说话间,那名巡游便是化作了一团黑雾腾空而起,朝着城隍庙的方向急速涌去。 ...... 城隍庙内,一位着乌纱红袍,官员打扮的黑脸中年人负手而立。 在听完了夜巡游的转述之后,他沉默了片刻,随即伸手一招,一本透着法光的书籍便浮现于其宽大的手掌间。 此黑白封皮,封面上撰写着“善恶薄”三个大字! 这书每地城隍庙内共有两本,一本在判官手中,另一本则由城隍掌管。 哗啦~ 纸张飞速翻动一阵,停留在了某一页上。 威仪的神眸轻扫过善恶薄,城隍便是沉声道:“那石牙黄勇,生平小恶小善皆有为之,命途多舛,是个可怜之人。” “可其为枉死之人,死前怨念又极重,若放任其不管,定会成为厉鬼为祸人间!” 看来城隍大人还是不愿打破规矩......夜巡游应声道:“城隍大人所言极是,那不如我回去告诉那位先生,此事不可为之?” 闻言,城隍顿了顿道:“你所言之青衫先生,其法力远在你之上,你们又无法看破游魂藏匿的手段,是他点破并帮你们束缚了游魂。” “若是贸然拒绝,显然是失礼于人。” “毕竟,人家可是好声好气的告诉你这来龙去脉,又费劲解释了一番为何要这么做。” “对方若是不做这些,一样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之所以这么做了,是出于对我等的尊重。” “既然那位先生尊重我等,我等也不可仗着自身所谓的规矩,轻易的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那依城隍大人之见?”夜巡游疑惑道。 城隍大手一挥,淡淡道:“我亲自去一趟,同先生解释一番。” 嗡! 法光乍现! 城隍同夜巡游的身形陡然消失在庙宇之中。 被城隍带走的夜巡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变得无比模糊! 当他的眼前再度清晰起来之时,其身已处于距那枯井不远的长街之上。 “可是那位青衫先生?” 顺着城隍所指的方向看去,夜巡游赶忙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位先生。” 听到这肯定的答复,城隍心头一震,其抬起的右手也是赶忙放下。 之所以如此震撼,全然是因为就连他也同样看不透这位青衫先生! 若不是知晓夜巡游不会欺骗自己,他定然不会相信这位周身没有一点法力波动的人,乃是一名修行者! 思索间,城隍已然快步走了过去。 那边的顾宁安正与另一名巡游闲聊,见不远处来人,通过其服饰看出,这位定是当地城隍。 城隍亲自来了,那他自也不会失了礼数,朝着那边迎了几步,拱手笑道:“在下顾宁安,见过城隍大人。” 顾宁安? 好熟悉的名字! 来不及多想,城隍赶忙作揖回礼:“顾先生不比多礼,鄙人姓曹,单名一个华字。” “先生所言之事,我已从方巡游的口中得知。” 顾宁安颔首:“曹城隍如何想?” “额......”曹城隍犹豫了片刻,才是开口道:“顾先生,我等为阴司鬼神,使命便是保一方太平,谨防妖魔鬼怪之事为祸人间。” “害死石牙黄勇之辈,纵为罪大恶极之人,但他也依旧是人......” 168 早该动手 曹城隍的话说得委婉,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在其看来,纵然这“杀人者”罪大恶极,但那也是阳间之人,他无权插手过问,甚至应该要保证其不受鬼魅侵袭...... 而即使石牙黄勇有再大的冤屈,人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之后,那阳间事就应该如同云烟般散去......不该在与阳间之人事有纠缠...... 不得不说的是,曹城隍的想法,不通情理,却符合其鬼神一脉的规矩。 按规办事,起码不算是错。 思索了片刻,顾宁安屈指一弹,一缕法光自其指尖浮现。 紧接着,那石牙黄勇的眉心处,便氤氲出了一条本无法被窥视到的白色细线。 “此为因果之线。”顾宁安随手一拨,那白色细线分裂成了数根更细的丝线,朝着东边飞速延伸而去后,落于一处屋檐之内。 曹城隍神眸一凝,他瞧见了这些细线,落于一处赌坊之中,连接上了那些加害黄勇之人的眉心! “曹城隍恪守规矩自是好的,可阴间与阳间并没有那么的井水不犯河水。” “就好比这顾某强行使其具现的因果线......倘若人死真该前尘往事烟消云散,那其也不会突破阴阳之阻隔,让一名游魂与诸多生魂相连。” 因果之力乃是天下不可名状之力的其中之一! 竟有人能用手段,强行将其具现! 这到底得有多高的修为,多玄妙的秘法! 这一刻,曹城隍看明白了,眼前这位青衫先生,远比他想象得要“高”得多得多! 对方愿意跟自己解释那么多,完全是出于自身气度涵养! 莫非今日,真叫他曹华碰上了一位“真仙级”人物? 真仙...真仙! 一袭青衫,似凡似仙,名叫顾宁安! 刹那间,曹城隍忽然想到了那引得“明灵王”传讯天下 城隍切忌不可得罪的“真仙”——顾宁安,顾先生! “好!”曹城隍一转身,笑道:“先前是曹某眼拙,未曾看透这游魂身上的因果牵连阳间。” “如今幸得顾先生指点,不然我等若是将黄勇带回阴司,这也算是插手阳间世,坏了规矩了!” “多谢顾先生!才没让我等坏了规矩!” 说到最后,曹城隍竟躬身作了一揖! “快快请起!”顾宁安将曹城隍扶起之后,笑道:“曹城隍可是言重了,因果之力本就虚无缥缈,顾某也不过是侥幸有些小术,可以窥其一二。” “您若是真抓了黄勇,也算不上坏了规矩......” “哎!”曹城隍摆了摆手道:“该谢就是要谢......” 闻言,顾宁安话音一转道:“既曹城隍应允了,那我就先带着这游魂离去,待此间事了,我亲自将其送回来,如何?” 曹城隍抱拳道:“有劳顾先生了!” 不再多说什么,顾宁安随手一招便是解开了对石牙游魂的束缚,将其拢到了自己的身侧。 后者一言不发,纵被解了束缚,也不曾有半点逃跑的心思,就那么默默的跟着顾宁安离开。 待顾宁安他们远去后。 思来想去想不通为何曹城隍会突然转变态度的方巡游,没忍住开口问道:“城隍大人,您怎么就突然答应了?” 曹城隍背着手,面露感慨的说道:“那位可是顾先生啊!” “顾先生?我不是早就说过那先生姓顾了吗?” “合着您认识?” 听到这话,曹城隍瞥了方巡游一眼,淡淡吐出四字:“襄州魔乱。” “襄州魔乱?” “襄州魔乱!” 方巡游一连重复了两遍,但语调却是截然相反! “那位可是真仙呐!我咋早没想到是他!” 曹城隍颔首:“我一开始也没想到......” ...... 嗝~~~嗝~~~ 绵长的酒嗝于“好手气”赌坊门前此起彼伏的响起! 敞着怀的郑二拉了拉衣襟,啐了一口:“娘希匹的,狗屁的好手气赌坊,今儿个他娘的就没赢过!” “谁说不是呢!都怪那骚娘们,肯定是她把咱的好运气都给吸走了!” “对!一定是她!郑二哥,我看咱也别去香流连玩了,干脆就去找那娘们,还省了花酒钱!” “好主意!她害得咱输了钱,就从她哪儿讨回来!” 郑二扯了扯衣襟,大笑道:“那就走着!” 众恶徒一拍即合,晃晃悠悠的踏着雪,朝着毛翠翠的住所而去。 这走出去没几步,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郑二忽得打了个“尿颤”:“等会,等老子撒泡尿再走。” “一道,一道!” “看谁尿的远!” “老子排量大!” 阵阵裹挟着骚臭味的白烟自墙根升起,又随风而散。 郑二一行人撒完了尿,唱着小曲儿就勾肩搭背的离去。 与此同时,小巷的阴影处,人头攒动! 赵捕头捏紧了拳头道:“先跟上他们!” ...... “奶奶的,咱是不是走错道了?怎么还没到!”郑二密缝着眼睛,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没走错,那娘们住得地界鸟不拉屎,就是远!” “对,我记得过了这条街,在朝北走会就到了。” “啊?你喝多了吧,我记得过了街是朝南走啊!” “放你娘的屁,就是北边!老子玩过一次的地界,就是被犁地三尺,咱都能找到!” 嗒塔塔~嗒塔塔! 密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郑二他们几人在顷刻间,就被一众捕快给包围了起来! 见此情形,郑二一行人丝毫不惧,还指着围上来的捕快就大骂了起来! “呦呦呦!这好几十位官爷,大晚上不睡觉,把咱兄弟几个堵上,是想做啥勒?” 郑二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到了身侧一处:“这不是赵全,赵大捕头吗?” “是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从人群中走出,面色铁青的赵捕头冷声道:“郑二,你们当真是无法无天的没边儿了!” “杀了人,还敢回到这凶杀地来?” 郑二讥笑道:“咱不光杀了人,还玩了女人勒!” “咋个说?” “今儿个赵大捕头是想抓了咱?” “你敢吗?” 赵捕头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怎么个不敢?” “笑话!” 郑二一脸轻蔑,抬手虚点赵捕头,玩味道:“你这怂人要是敢呐,早在赌坊旁的巷子里,就该动手咯!” 169 绣花枕头 郑二的话音落下,瞬间让在场的捕快心头一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喝得眼睛都密起来,走得都摇摇晃晃的郑二,竟然能发现他们藏匿在巷子里! 赵捕头亦是如此,原本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气势,就因为这一句话,直接被击溃了! 郑二既然早就发现了有捕快在埋伏,但还仍旧光明正大的朝着凶杀地走。 那就真名证明对方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或者说,对方有足够的底气,能够以人数的劣势,去应对眼前这几倍于对方的捕快! 见赵捕头脸色有异,又一言不发,郑二嗤笑道:“怎么?你个孬货这就怕了?” “不过说来,你也是太小瞧咱了,实话告诉你吧,早在你派人进来监视咱赌牌的时候,咱就已经发现你了。” 说到这,郑二上前几步,行至赵捕头身前后,抬手拍掉其肩头的雪水,咂舌道:“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躲在那小巷子里喝了不少的冷风,还真是难为你了。” 啪! 赵捕头一把拍掉郑二搭上来的手,同时看向了那身着便服的捕快。 感受到顶头上司那充满“怀疑”的目光,便服捕快赶忙摆手道:“赵头儿,天地良心,我真得藏得很好了,也不知道这厮是怎么发现咱的!” 半晌,视线重新落于郑二身上的赵捕头咬牙道:“郑二,小小的离间计,就想动摇我等的军心?” “既然你承认自己害了人命,那你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去......还是让我等动手,将你给抓回去?” “别他娘的吹了!”郑二一挥手,满脸讥讽的说道:“就你也敢抓我?” “甭说是我了,就是我身后这哥几个,你敢动一个试试?” “但凡我哥尚在这山阳县地界一日,你们这群黑皮就得低着头做人!” “狂妄!”怒喝一声,按捺不住愤怒的赵捕头抽刀而上,直接架到了郑二的脖颈处! 这一刻,无论是围在外头的捕快,还是郑二的手下,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者生怕自家顶头上司一个不留神,手滑真把郑二这条“地头蛇”给砍了! 后者则是在愣了片刻之后,就纷纷指着赵捕头开始谩骂! “赵全!你他娘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赶紧把刀放下,要不然老子杀你全家!” “鳖孙玩意!老子整死你!” 呜呜渣渣的恶徒们喊得震天响,沿街房屋顶上的积雪被这声震得“唰唰”往下落。 “好了好了,别急。”郑二脸色平静,抬了抬手制止了手下的谩骂。 随即,他又是低头瞥了一眼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寒刃,笑道:“行啊赵全,你倒是长本事了!” “这么些年干饭没白吃,胆子肥了不少啊!” “就是不知道......被你藏在厚石村的父母妻儿,这些年吃得好是不好?” 闻言,赵捕头脸色骤变,其瞳仁颤动,死死地盯着郑二,厉声道:“你说什么?” “怎么?耳朵不好使?”郑二冷笑着比了个长度:“你的小孙子现在应该有这么大吧?” “几岁啊?要不要我派人给他送点吃食?” 赵全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他娘怎么知道的?” “我这么知道?在这山阳县地界,还有我老郑家查不到的事情?”说话间,郑二一把推开赵全。 后者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没被这轻轻的一推给弄得跌坐到地上。 实则在赵全听到“厚石村”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心气”,如今这又被提到他出世没多久的小孙儿,那整个人就跟被抽了魂似的,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这不,郑二才轻轻一推,就差点把他给整地上去。 望着赵全狼狈的模样,郑二环顾四周,笑道:“你们瞧瞧这没用的东西,难怪能占着这捕头的位置一直不下来,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不许侮辱我们头儿!”人群中,一位年约十八的捕快瞪眼吼道。 “谁侮辱他了?”郑二指了指围成了一圈的捕快,嗤笑道:“你们这顶头上司,到底有多自私?” “他自己倒是把家里人隐姓埋名,想尽办法藏了起来。” “倒是你们的家人呢?可都尚在明处啊!” “虽然对我来说,明处暗处都一样,但你们自己想想,若是我查不到他家人的话,先报复的是谁?” “那肯定是先挑找得到的咯!” “就这,还有人替他这孬货说话呢?” “说绣花枕头,那都是夸他了,起码那枕头还好看不是?” 郑二的话,宛若一根尖刺,狠狠地刺入了一众捕快的心间。 这群捕快之中,有刚成为捕快的小年轻,有干了小半辈子还在干部快的中年人,也有年纪比赵全还要大的老捕快。 这些人都有家室,也都曾怀揣着一颗惩奸除恶的“热血心”,然而在这山阳县,他们处处受制,到了后来,他们自己也都快不认识当下的自己了。 如今,除却那刚才的小年轻外,其余人早就没了什么心气。 唯一有的,就是想凭着这“铁饭碗”,混口饭吃,保家人无病无灾的度过一生...... 今日这场行动,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是不想来的,可奈何赵全平日里待他们算是不错,所以一开始也都没人说什么。 毕竟最大的威胁,就是他们的家人。 但一想到一定是赵捕头的家人“最危险”,人家也没说什么,那他们谁也抹不开这个面子去说不干了...... 结果这谁曾想,赵捕头竟然早就把自己家人藏起来了,这顿时就让这些捕快们心头一酸,甚至生出些怨恨! “娘希匹的,哪儿家走水了?” 嗅了嗅鼻子,郑二循着味道最浓郁的方向看去,又用力吸了吸鼻子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奸笑道:“小娘皮,这动作倒是挺麻利!” “弟兄们,找着那小娘皮了,咱走着!” “好!”一众恶徒见自家大哥三言两语,就将这群色厉内荏的捕快整得如丧家之犬一般。 兴奋无比的他们忍不住唱起了小曲! 待郑二行至一处“包围圈”前后,都不用他说什么,那些捕快就垂着脑袋,自动给他们让出了一个空位。 走出包围圈后,郑二忍不住扭头笑道:“都孺子可教,知道形势比人强就行!” 170 异变突生 郑二一行人,边笑边唱,乐乐呵呵的离开了这条冰冷的长街。 风雪下,赵全垂头孤立,眼中无光的他吞了口唾沫道:“弟兄们,咱有私心咱承认......在这山阳县,没私心的早就死八百回了......” “咱的能力就够保护自家人......结果好像也没啥用。” 说到这,赵全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着步子,朝着郑二他们离去的方向走去。 “你们要是想跟,就跟来。” “要是不想,就趁早回去歇着吧。” “不管你们咋选,咱都不怪你们,也不会给你们穿小鞋的......” 这时候,一位年长捕快长叹道:“赵全,你这时候跟着去,又能做什么?” 赵捕头哭笑道:“起码不能再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害死人了......不然这晚上睡不踏实啊......” “头儿,我跟你去!” “老子不怕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先前唯一替赵全说话的小捕快,快跑着跟了上去,言语间充满了“豪情壮志”! 赵全未曾回头,只是步子稍顿了片刻:“臭小子,你等会可记得别拼命......” ...... 风雪交加,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下,积雪被铲开了不少,露出了褐色的泥地。 泥地上有着刚被翻动过的痕迹......一座小土包前,插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亡夫黄勇之位】! 披戴着一件不合身孝服孝帽的毛翠翠,跪拜在这座临时挖开的坟前,一点一点焚烧着纸钱。 双眼红肿如核桃的她似乎把眼泪哭干了,怔怔的双眸中没有半点色彩,只是重复着朝火堆里头添纸钱的动作。 牧生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见多了白事场面的她,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这时候,浓重的脚步声吸引了其目光。 循声望去,来人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 牧生一眼就瞧见了他们衣衫上的血迹,但她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这些深更半夜突然出现的凶恶之人,并不能让她感受到害怕的情绪。 “嚯!弟兄们!这还有意外收获啊!” “瞧瞧这小美妞!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郑二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淫笑道:“小妹妹,你冷不冷?要不要老哥带你去喝点小酒暖暖身子?” 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脸恐惧的毛翠翠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随即踉跄着起身,冲到了牧生的身前,将其护在了身后,对着郑二几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几位爷!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小娘皮!我们回来当然是找你乐呵乐呵的!” “都怪你吸走了咱哥几个的好运气,害得咱在赌坊输了钱!” “你说说,你这是不是得好好伺候咱哥几个,弥补弥补咱?” 闻言,毛翠翠顿感一阵恶心,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抽筋拔骨”! 然而,一想到身后还有个牧生在,她只得忍下恨意,强颜欢笑:“嗯,几位爷要不去屋里等咱,外头天寒地冻的,可别把几位爷冻没了兴致。” “行了,你个小娘皮演什么演呢?” 郑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老子又不是瞎子,看你这样子,恐怕是恨不得咬死我们几个了,谁还敢让你伺候?” “你赶紧给那水灵妹子做做工作,乖乖就范......哥几个都喝酒了,下手没轻没重的,到时候给她打坏了可就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扑通! 毛翠翠应声跪下,对着眼前几人乞求道:“诸位爷,你们放过她,咱一定好生伺候你们!” “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郑二懒得跟毛翠翠废话,大步上前,就是要将其拽走! 噔噔噔!噔噔噔! 皮靴踏过雪地的声音响起! 赵全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位捕快赶来,挡在了毛翠翠二人的身前! “呦呵!” “绣花枕头又来找骂了?” “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郑二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对着眼前的赵全队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赵全身形一晃,吐出一颗混着鲜血的碎牙,依旧拦在毛翠翠他们身前。 “郑二,这个少女可是帝师学子的人,你动了她,后果不是你和你家大哥能承担的!” 纵然心中无法明确,但眼下赵全只能先将虎皮扯起来,希望郑二能知难而退! “帝师?” “他自己人都没来,他的学生就到了?” 郑二眯了眯眼睛,目光来回在赵全和牧生的脸上来回游移,似是想通过二人的表情变化,来看出这赵全有没有说谎。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赵全的脸色坚定,看似不像在说谎。 而那面容白皙的少女更是一脸淡然,似乎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难道这个少女真是所谓帝师学生的人? 思索间,郑二冲着牧生笑道:“小妹妹,你家先生是帝师的学子学徒?” “杀人凶手就在眼前,你们为何不动手?”没有理睬郑二的意思,牧生直接质问起了赵全一行捕快! “这......”赵全犹豫了片刻吗,坦然道:“他们不好抓,抓了的话,不管是我们,就连山阳县的无辜百姓都要遭殃。” 牧生淡淡道:“那就打算放任之?” 赵全无言,他侧头对着小捕快说道:“把那姑娘带走。” 牧生摆手道:“不必管我,你们带走毛姐姐就是。” 然而,那小捕快可是个愣头青,他走了几步就要伸手将牧生给拽走。 “说了不必管我。” 牧生的手中,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根狭长锋锐的棺材钉,钉子的一处,抵在了小捕快的喉口前。 “姑,姑娘!我们可是捕快,来帮你的啊!”小捕快吞了口唾沫,抬起双手道。 “捕快?” 牧生嘴角微扬,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捕快打算将她一个弱女子留下,让杀人凶手,在被杀之人的墓前,再羞辱一次其深爱之人?” 锵! 刀鸣铮铮! 一道寒光自赵全的手边乍现,于电光火石之间,那出鞘的长刀就笔直的送入了一位恶徒的胸膛之内...... 171 报应 呲啦~ 白刃进,红刃出! 滚烫的血线迸发而出,洒满了赵全的整张脸,让他感觉脸颊一阵“温暖”。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最先回过神来的郑二刚打算对赵全动手,却见那柄“血刃”竟并非是赵全所握! 唰! 血刃在其面门前划出一道半圆,若非郑二脚下一滑跌坐在地,恐怕这一刀,就能叫他上了西天去。 一击不成,无人掌握,却能自行而动的血刃并没有追着郑二砍,而是直奔余下的那几名恶徒而去! “鬼!鬼!” “这刀是鬼握着!不然它怎么能自己动!” “跑啊!郑二哥快跑!” “见鬼了!” 呜呼喊叫,并没有救下那群恶徒的命! 那柄沾满了献血的长刀,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鬼”,牢牢掌握着,迅速收割走了众恶徒的性命! 仅仅是十多个呼吸过去,现场唯一还活着的恶徒,就只有那被吓尿了裤子的郑二了! 血刃斜贯,殷红的鲜血几乎是顺着刀刃往下淌,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血线,一路延伸到郑二的面前方才止住。 “别!别杀我!” “我哥是郑无畏!” “你杀我,他杀你全家啊!” “我哥连鬼都能杀!” 噗嗤!噗嗤!噗嗤! 血刃朝着郑二的身子送了数十刀,方才罢休! 咕嘟! 赵全吞了口唾沫,他感觉眼前有个人拿着刀,死死地盯着他! 与此同时,那把本属于自己的佩刀,此刻刀刃已然面向了他自己! 嚓! 血刃飞出,笔直的插到了赵全脚前的雪地之中! 赵全吓得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的同时,紧盯着眼前的尖刀! “毛姐姐,跟我回去吧。”牧生牵起了毛翠翠的手,拉着她离去。 后者怔怔的望着那柄插在雪地中的长刀,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刚才的一幕,并没有让她产生恐惧的情绪,反而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因为她在朦胧间看到,那杀死一众恶徒的刀,是由阿勇哥紧握着的...... 此刻,在场的众捕快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牧生二人,甚至连她们的离开,都没有人发现。 捕快们呆站在原地,身子止不住的打颤,在缓了老半天后,才有人将心头的恐惧用谩骂的方式喊了出来。 “活见鬼!这他娘的就是活见鬼!” “我感觉现在后脖子发凉,谁来帮我看看,背后有没有人啊!” “谁敢看!帮老子也看看啊!” 耳畔的嘈杂让跌坐在地上的赵捕快恢复了些许神采,直觉脑袋充血,头晕目眩的他不由得看向了老树下的新坟。 隐隐的,他好像看到了坟前站着一位透明的身影,纵然只能看到些轮廓,他的心头也是下意识浮现了石牙黄勇的样貌。 咕嘟! 用力的吞了口唾沫,缓解了些许嗓子眼处浓郁的堵塞感,赵捕头手扶着地站起身。 他的目光扫向了郑二......此刻,这嚣张跋扈的“匪二代”已经是凉透了。 恢复了些许理智的赵捕头厉声道:“都他娘的给我闭嘴!现在的问题是鬼吗?” “是这死了的郑二!” 此话一出,原本还沉浸在怪力乱神之中的众捕快,顿感被浇了一盆凉水! 确实,这鬼怪虽可怕,但好像并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意思! 可这郑家老二死了! 郑无畏那厮是一定会拿他们开刀的! “完犊子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郑二一死,咱在场的人绝对是首当其冲,最先完蛋!” “自己死不怕,关键是咱家老小还在呢!” “不行,得连夜把我老婆孩子送出去,郑无畏那群人都是牲口,落在他们手里,比死不如!” “对对对!收拾细软,连夜离开这山阳县!” 众捕快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同时,就齐齐转向,俨然一副要跑路的样子。 锵! “都他娘的给我站住!” “今天谁敢走,我剁了谁!” 赵捕快拔起眼前血刃,朝天怒喝。 见此情形,那年级最大的老捕快回骂道:“赵全!你他娘的怎么那么自私啊!” “刚才三十多人,就我们几个跟来了,结果你倒是好,如今发生了这档子事情,你竟然还要剁我们?” “那郑二说得是真没错啊!” “你就是一个窝里横,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闻言,额头青筋暴起的赵全咆哮道:“蠢材!都是蠢材!” “山阳县地界,马匪日夜有人巡逻,你们认为这拖家带口的,走那条道能不被发现?” “一旦被发现了,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 “到时候你们就是把事情吐露出来了,也一样难逃一死!” “现在事情还没败露,咱起码还有点时间想想,该如何保命!” 听到这话,老捕快心知赵全说得是对的。 故而,他也是在长叹了几声后,调换了语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咱这跟了你来的兄弟,不说忠义,起码没有临阵退缩吧?” “不能咱这些人最倒霉吧?” 赵捕头将手中血刃入鞘,转身道:“先把现场收拾了,把这些人的尸体带回衙门!” “向鲁知县汇报此事,看看他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说完之后,赵捕头便是自己上前,收拾起了郑二的尸首。 过了片刻之后,那最年轻的小捕快小跑着上前帮忙。 再到后来,在场的捕快都动起手收拾了起来。 没多久的工夫,他们便是将在场所有恶徒的尸首扛到了肩上,清理了现场的血迹,快步朝着衙门的方向走去...... “你的阳间因果已了,自行去阴司报道吧。”顾宁安的声音徐徐响起。 原来,他从始至终就一直站在老树下看着,只不过是他动用了法术,让其余人都瞧不见他。 “谢先生!”身形虚幻的黄勇对着顾宁安拜了三拜,正色道:“先生的大恩大德,黄勇无以为报,甘愿来生当牛做马,伺候先生!”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去吧,我就不跟你一道去了,望你不要抱着侥幸的心思逃走......” “先生放心,我虽命贱,但还做不出背信弃义之事。”说到这,黄勇顿了顿继续道:“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可否答应?” “你先说。” “先生有神通,能否青先生帮忙让翠翠忘了我?忘了过去?” “你觉得让她遗忘,是好事吗?”顾宁安淡淡道。 黄勇愣了愣:“当然,那般肮脏痛苦的回忆,全忘干净了才好......” 顾宁安颔首:“行,我会问她要不要忘记......” “先生不能直接动手吗?” “我怕她因为我,会不愿忘却。” “那是她的选择,即使你认为是为了她好,也不能替代她做出选择。” 闻言,沉默了许久的黄勇再度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多谢先生,那我就先去了......” 172 “公正廉明” 朱漆所撰的四个大字“公正廉明”,高悬于公堂之上。 往下看去,一面含困倦,官服交襟不齐的县官交手坐于案牍前。 此人正是那山阳县的县官——鲁明。 鲁知县眉稀眼小,方面大鼻,那对绿豆仁大小的瞳仁紧盯着眼前陈列着的尸首,眉宇凝成了一个“川”字。 堂下,寥寥数位黄衣捕快静立于四周。 此刻,公堂大门紧闭,一盏盏油灯摆在公堂四周的墙壁上,明晃晃的光落在寥寥数位捕快的面容之上,照亮了他们阴沉的面容。 “赵全......” “属下在!” “你同我说实话,这郑二一行人究竟是不是你们杀的?” “回鲁知县,不是!” “好......眼下不是谈论怪力乱神的时候,我姑且信你这些人是被鬼杀的......” “我就问你,这郑二死了,后果是什么,你可知晓?” “知晓,郑无畏发疯,届时不光咱们要遭报复,就连山阳县的无辜百姓,也要遭受波及!” 闻言,鲁知县冷笑一声,随即抓起桌上的惊堂木,就是用力地朝着赵全砸去! 惊堂木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赵全的额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后又是“哐啷”一声砸到了地上。 眨眼间,一缕血线就是顺着赵全的额头流了下来。 见此情形,周遭的黄衣捕快皆是一颤,随即齐齐低下头去不看。 “既然你他娘的知道,为何还要自作聪明,听信那个什么狗屁先生的话,去捉拿郑二啊?” “那时候,你怎么不知道给老子汇报一下?”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知道来找老子了?” 被砸中脑袋的赵全没吭一声,他随手抹掉迷了眼睛的血水,拱手道:“鲁知县,我觉得我的猜测并没有错。” “在这山阳县当差那么些年,这大大小小的人,我都见过。” “那先生是近期他突至的,而且他的气质不一般,我说不上来,但却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说不定他真是帝师的学生......若真是那般,我那么做,就是在将功补过啊!” 砰! “狗屁不通!” 鲁知县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老子今日刚收到宝应县传信,这帝师此次出行,带着官兵和奇人异士,压根就没有带什么学生!” “什么!”赵全满脸不敢置信:“可那位先生确实看着底气十足......难道其另有身份?” “赵全!你他娘的真是头蠢驴!”怒骂了一句,鲁知县长吁出一口气,继续道:“眼下的帝师尚有两日就到山阳县了。” “我们要做的,是在他来之前,稳住郑无畏!” “我估计,这不出一日,他就会知道自家弟弟失踪出事了!” 赵全应道:“您的意思是,想将山阳县的事情全盘托出,告诉帝师,让他来解决此地大祸?” “对!”鲁知县顿了顿道:“只要我们把戏份做足了,那即使最后帝师怪罪下来,我们也不会受到什么太大的惩处!”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中间间隔的一日,要如何承受住郑无畏那个疯子的怒火!” 闻言,赵全蹙紧眉头应道:“要不然,我等想办法将此事强压两日?” “郑二出事的事情,只有在场的这些人还有顾先生的同行少女,以及毛翠翠知晓。” “我们这些人只要守口如瓶,那强压两天消息,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鲁知县冷笑道:“你当郑无畏是吃干饭的?若是旁人还好,那可是他亲弟弟,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但凡明天夜里,他还没得到他弟弟的消息,你猜他能不能查到他在哪儿失踪,失踪前又做了什么?” 鲁知县的话,让赵全顿感如芒在背! 诚然,就连郑二都有手段,发现他派人监视,发现他埋伏在外。 那更不要说比郑二强百倍的郑无畏了! “明日,那郑无畏找不到弟弟,定然会来找我们要人.....”说到这,鲁知县话音一沉:“到时候,我们就把毛翠翠,还有那顾先生和那少女交给郑无畏!” “就说是他们杀死了郑二......然后再同郑无畏说,帝师马上就要到了,等帝师走了,山阳县县衙一定会好好补偿他......” “什么!” 赵全一脸震撼,他做梦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还算平和的鲁知县,竟然能想得出如此毒辣的手段! “鲁知县!” “这...这恐怕不妥吧?” 鲁知县嗤笑道:“不妥?那你认为什么是妥当的?” “是你带着妻儿老小,出去给人出气?” “还是在场的这些捕快,都把妻儿老小送出去,让人蹂躏?” “此计若成,山阳县的毒瘤大概率能清除,我等日后也不用再受一帮马匪的威胁。” “山阳县的天也能恢复清明!” “纵然要牺牲他们三个,也是值得的......毕竟,这能救下更多的人。” 赵全沉默了片刻,咬牙道:“鲁知县,咱这是一错再错了......” “一错再错?”鲁知县“哼”了一声,继续道:“人的对错,皆在立场之上!” “山阳县的烂摊子荼毒此地百姓已久,如今帝师到来,真是绝好的机会......谁叫他们倒霉,来就来了,还非要指手画脚,还真巧就撞上郑二死了?” “我自认为我没错,这事儿若是成了,怎么也称得上一句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了!” “现在,你抓紧带人去把毛翠翠他们三人给抓回来!” “记着一定要活口,要不然恐怕填不满盛怒之下郑无畏的胃口!” 锵! 赵全抽刀而出,刀刃上遍布着干涸的血迹:“鲁知县,先前就是我这把刀,被鬼拔出,杀了郑二这群人......” “你知道吗?” “朦胧之间,我好像看到了那死去的石牙......我感受到他本来想杀我的......但他没有动手......” “所以,我不能再将他那可怜的爱人,推入火坑......” 第173章 牺牲不相干的人,“值得” “疯了,我看你一定是撞邪了!” 鲁知县猛地站起身,随手抓起桌上所有的东西,就朝着赵全身上砸去! 每砸一下,他就要骂一句“没用的东西”! 一直到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他给丢干净了,他方才气呼呼的招了招手道:“来啊,帮我把他给捆起来!” 鲁知县的命令落下,在场的捕快却是纹丝不动。 气得鼻子都歪了的鲁知县大骂道:“好好好,都要造反了是吧?” “你们是不是打算逞英雄?” “我成全你们!” “你们所有人都把这事儿给包揽下吧,明日就把你们全送去给郑无畏撒气!” “另外,我不会把你们的家人送出去......但郑无畏要是自己找,我可绝对不会命人阻拦一下!” 堂下,赵全高举血刃,脸色平静:“鲁知县,说实在的,咱真是给身上这身官服丢脸......” “放肆!”鲁知县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他指着赵全厉声呵斥道:“胆敢侮辱县官,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你在这位置上,被侮......”赵全的话没说完,就被快步上前的老捕快捂住了嘴。 “你就少说两句吧!”说话间,老捕快伸手压下了赵全高举右手。 赵全对老捕快完全没有防备,放下血刃的他再度看向鲁知县。 结果他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觉脖后一麻,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了下去! 原来,是老捕快乘其不备,一掌劈在其后脖之上,受到重击的他自是晕了过去。 这一幕,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惊! 老捕快扶住栽倒赵全,将其放倒至地上,随即对着鲁知县抱拳道:“鲁知县,我觉着您说得对!牺牲几个不相干的人,能救下更多的人,值得!” 见状,鲁知县不由发笑:“好!这姜还是老得辣,多吃几年饭,就是要比赵全这厮看得清!” “待此间事了,我就把赵全这厮给撸下来,让你来当这个捕头!” “谢知县大人!”老捕快躬身作揖,随即瞥向其余的几名捕快,厉声道:“都过来,把赵捕头捆起来,丢进柴房严加看管!” 几名捕快对视一眼,脸上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见几人没反应,鲁知县一拍桌子:““怎么?罗捕头说话,你们没听见?” “你们要真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啊,我可真不管你们死活了!” 下一秒,几名捕快齐齐动身,找来麻绳,将赵全给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这才对!别他娘的为了狗屁的仁义道德,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那是圣人才做的事情!” 笑骂一声,鲁知县冲着老捕快一招手,后者会意,立马凑近上前,附耳过去。 待听完吩咐,老捕快用力颔首称“定不负大人所望”后,就是吩咐着众捕快带着赵全离开。 ...... 风寒刺骨,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雪地上徐徐前行。 心中有万般不解的毛翠翠瞧见了德平别院,便是说道:“牧姑娘,你刚才就一点儿都不怕吗?” “不怕。” “为何?” “顾先生在,出不了事情。” “顾先生?他从头至尾都没出现呐......” 没有回应,牧生快走了几步,拾级而上,推开未曾落锁的院门后,便是走了进去。 见此情形,毛翠翠也是识趣的不再多问,跟上去后,就顺手带上了院门。 此刻,正对着院门的厢房敞着门,顾宁安正伏于案前,提笔撰写着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未曾抬头,就是开口道:“牧生,你带着毛姑娘去你屋子里歇息吧。” “好。”牧生颔首,正欲给毛翠翠指路,却见后者快步走进了厢房内对着顾宁安欠身道:“顾先生,刚才杀......出手救我们的是您吗?” 顾宁安提笔书写,未曾抬头:“不是。” “额......”毛翠翠犹豫了片刻,继续道:“您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沾了沾墨,顾宁安应道:“知道。” 顾先生若一直在家中待着,又如何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再从牧生的神色来看,莫非刚才顾先生躲在暗处? 可刚才看到的阿勇哥持刀的模样,究竟是不是我看错了? 盯着顾宁安看了许久,毛翠翠冷不丁的问道:“先生,我们刚才差点遇险,幸亏有把刀凭空飞起,杀了恶人......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顾宁安淡淡道:“黄勇死后,戾气不消,化作怨魂杀人报仇。” “阿勇哥!”毛翠翠捂嘴惊呼:“阿勇哥的魂魄去哪儿了?” “报完仇,去该去的地方了......” 闻言,毛翠翠眼角的泪花乍现,结成串落下:“先生,他是不是去投胎了?我要是现在死了,能追得上他吗?” 啪嗒! 顾宁安将笔一搁,抬眼道:“追不上的。” 扑通一声,毛翠翠跪倒在地,掩面抽泣:“先,先生......您有办法让我再见他一次吗?”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说到这,顾宁安语调一转:“黄勇走之前,让我帮忙抹去你以往的记忆......我答应了,不过需要你自己选择,要还是不要......” “不!不!”毛翠翠连连摇头:“我不能忘了阿勇哥!” 顾宁安抬手拿起面前的宣纸,将其折成长条状后,塞进了准备好的信封内:“好。” 笃~笃~笃! “顾先生,顾先生您在吗?” 吱吖! 门外说话之人,见大门没锁,便是推门而入。 来人着土黄色捕快服,正是那罗姓老捕快。 “太好了,诸位都在!”老捕快自说自话,一脸焦急的朝着顾宁安他们走来。 “呦!毛姑娘怎跪在地上?” “这天气凉,可别着凉了!” 说话间,老捕快就想将毛翠翠扶起来。 对捕快有着抵触情绪的毛翠翠,见对方伸手而来,赶忙摆手道“不用”的同时,就自己站起来躲到了一边。 手悬在半空的老捕快尴尬一笑,收回手道:“既然二位姑娘已经归家,想必已经将先前的事情,告诉顾先生了吧?” 第174章 明日出发 “知道了,不知您此番再度折返而来,所为何事?” “这怎么就您来了,赵捕头呢?” 老捕快笑了笑道:“赵捕快去处理其他事情了......是鲁知县,让我鲁某人,前来接三位去县衙避避风头的!” “你们也看到那群恶徒丧心病狂的样子了,继续待在这小院的话,恐有性命之忧啊!” 顾宁安摆手道:“不必了,我等自有自保之力。” “自保之力?” 老捕快皱眉道:“顾先生可能有所不知,那群恶徒的背后,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马匪!” “要是你们三个留在这里,万一被抓了,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闻言,顾宁安忍不住发笑道:“哦?罗捕快倒是知晓,我等落到了马匪的手中,是生不如死的境地?” 察觉到眼前的青衫先生话里有话,老捕快神色一滞,随即恢复如初:“顾先生,您这话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还不明了吗?” 顾宁安笑道:“拿我们三个去平息马匪的怒火,拖延时间等帝师前来,这不是你们想出来的招数吗?” 不可能! 消息怎么可能落到他耳中! 莫非是在诈我? 心中骇浪滔天,老捕快尽量保持着神色平和,装傻道:“顾先生?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顾宁安无奈笑道:“何必呢?我都揭穿你了,你也真的不至于再演下去......” 听到这,老捕快脸上的笑容瞬息消失:“顾先生,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是跟我们走一趟,安生度过今晚,还是逼我等来硬的?” “实话告诉你吧,外头已经被我们给包围了,您逃不掉的......” “逃?”顾宁安玩味道:“不得不说,赵捕头比你要会审时度势一些。” “莫非您真有官职?或是那帝师的学生?” 老捕快实在是看不明白,为何顾宁安能那么沉稳。 他真的很想知道,对方的底气究竟在哪里。 顾宁安摇头:“都不是......不过若是罗捕快真要动手的话,还请快些吧。” 愈看顾宁安的沉着淡然的神色,老捕快心头就愈渗得慌。 余光扫到毛翠翠的他,不由得想起了先前那尖刀飞出,杀死了郑二一行人的画面! 当时他们就猜测是闹鬼了,还很可能是石牙的鬼魂! 如今这毛翠翠也在这,这青衫先生又如此淡定,他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 眼前的三人之所以有底气,是不是因为那石牙的鬼魂还没离开? 后脖发凉的老捕快抽刀而出,高喝道:“都进来!” 下一秒,厚重的脚步声齐刷刷的自院门处传来。 没一会的工夫,那不算太大的院子里,就变得拥挤局促起来。 一道道黄衣身影,一柄柄透着寒芒的长刀,一对对凌厉的眸子。 打眼一看,宛若一支“百战百胜”的雄师! 顾宁安无奈道:“若是你们对待马匪的时候,也能有如此气势,山阳县又何至于如此?” “动手!” 老捕快一声令下,想挪动步子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的朝着身后,走了起来。 当他回过头后,就见院子里的众捕快,都同他一样,身体僵硬,宛如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朝着院外走去! “嗑~嗑!” 老捕快憋红了脸想要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这一刻,除却恐惧之外,他似乎明白了为何顾宁安会如此的淡然。 即使面对他们那么多人上门,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原来,从头到尾,对方依仗的,都不是所谓的“背景”,而是自身所拥有的“鬼神”之力! 走在最后的老捕快想到这,身形忽地一顿,行至院门处的他,跨过门槛,又转过身,伸手把门给合上,方才继续转身离去…… “牧生,带着毛姑娘去歇息吧。” “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闻言,牧生便是拉上毛翠翠,去到了自己的厢房。 而顾宁安则是关上房门,吹熄油灯后,便是躺到了床榻之上,心神一空,睡了下去。 ...... 嘎沙~嘎沙~嘎沙~ 一辆拉着棺材形木头的马车艰难行驶在雪地上,其驶过之处留下了两条深深的辙痕。 顾宁安走在前头,牵着缰绳前进。 牧生则同毛翠翠一道,紧随其后。 他们一行人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就瞧见了城门处有大量的官兵聚集。 这些官兵似乎在找什么人,进城的人不管,但出城的人,每一个都要被核验仔细了,方能通行。 “他们是找我们的吧?”毛翠翠低声道。 顾宁安笑道:“大方的朝前走就是,他们瞧不见咱。” 若是以前,毛翠翠定然不会相信这番“古怪”的话。 但经过昨晚的事情后,她彻底明白,这位青衫先生是一位法力高强的活神仙! 毕竟,他既可通鬼神,又可在一念之下,就将三十多名捕快,控制着赶出宅院。 拥有此等手段,却又对他们这般底层人物如此良善......不是济世救人的神仙,还能是什么? “站住!你怀里藏着的是什么!”一位官兵指着毛翠翠的方向怒吼了一句。 后者被吓得站定在原地,愣愣地看向顾宁安。 顾宁安笑了笑道:“走啊,他没喊你。” 果然,就在顾宁安的话说完没多久,那喊话的官兵就是越过毛翠翠,朝着其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伙夫跑去...... 经历了一场虚惊,顾宁安一行三人平安无事的走出了山阳县。 他们又沿着官道走了三里地后,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在这里,顾宁安望向毛翠翠,指着右侧的路道:“早晨交代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毛翠翠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颔首道:“记住了!” “那我等就在此别过......你沿着这条路走上小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帝师的人马了。”言罢,顾宁安便牵着马车朝着左侧的官道行去。 毛翠翠紧握着信封,望着顾宁安和牧生的背影,欠身道:“顾先生,牧姑娘,一路平安!” “你们的大恩大德,毛翠翠永世难忘!” 不远处,顾宁安同牧生都没有回头,但他们却很有默契的扬起手挥了挥,算作是回应。 一直到二人的身形消失在了道路尽头,毛翠翠才是迈出步子,朝着右侧官道大步前行...... 175 来者何人 风沙阵阵,马鸣萧萧,狭长的官道上,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骑兵队正有序的前行着。 暗红色的旗帜迎风飘扬,其上的“战”字醒目无比! 此乃为大乾立下了赫赫战功的“战天骑”,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相传,“战天骑”的兵士,曾以两千骑兵,杀穿了敌军两万骑! 纵然这传闻定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也足以证明其中的兵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战天骑”的骑兵身着制式铠甲,从人到马几乎全部被暗红色钢铁覆盖,远远望去好似一条暗红色的波涛。 位于骑兵队伍的最前头,还有一架马车,马车车车厢简朴,不似是拥有“战天骑”护送的人,该有的车马。 “帝师大人,此去山阳县,还有两日的脚程,我等可要在日落后寻摸一个地界安营扎寨?”一胯着棕红大马的将领,于车厢外说道。 车厢一侧的幕帘被撩开,齐渊笑了笑道:“异象勃发已有一段时日,还是抓紧些赶路吧。” “是!”将领应声,随即驾马回到了“战天骑”的队伍之首。 “方道人,今日可有卜算?”齐渊话音刚落,就有一白衣道人骑马上前,应声道:“回禀帝师,今日占得乾卦二爻,卦意为,现龙在田,利见大人!” “现龙在田,利见大人?” “是个利好之卦,寓意我等可以见到大人物?” 闻言,白衣道人顿了顿道:“表意识这个意思,不过帝师已为这大乾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这卦象的意思,就要换着理解了。” “有可能是会遇上帝师看重的人;有可能会遇到吉祥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回有好的收获.......” “总而言之,就是今日有好事发生!” 听着这番解释,齐渊摆了摆手道:“行,有好事就行,谁不喜欢好事发生?” 白衣道人拱手回应:“是是是,一定会有。” 吁~~~ 陡然间,位于最前头的两位战天骑勒马驻足,其中一人更是怒声道:“来者何人!” “好事来了?”齐渊丝毫不慌,笑问道。 白衣道人尴尬一笑:“也许是呢......” 刹那间,马蹄如雷,无数行进在官道之上的战天骑,从两侧分散开,跃马于两侧田地之上。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呈“盾”状将帝师的车马拱卫在其中。 而先前那位骑着棕红大马的将领,则是一马当先,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其手中的亮银长枪已然横贯,显然是随时最好了冲锋的准备。 然而,当他看清这被“战天骑”包围起来的,竟然是一个着轻纱裙,面色发白的弱女子时,他的眉头也是紧皱了起来。 这显然不过是一个过路女子,为何哨骑要如此激动? “怎么回事?” 听闻将领开口,哨骑赶忙回应道:“高将军,原本官道前空无一人,此女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凭空出现了!” 唰! 高性将领手中银枪一摆,落于女子面前,厉声道:“你是何人?” 毛翠翠吓得倒退一步,她同样也是一脸懵,毕竟她按照顾宁安所说的,朝着右侧官道一直走,就能看到帝师的车马。 结果她走着走着,本来空无一物的眼前,忽得涌现了望不到尽头的铁骑! 来不及思索的她,就已经被包围,又被这将领用银枪指面了! “小女子名为毛翠翠,乃是山阳县人士!” “受顾先生之托,前来将这封信,交给帝师大人!” 信? 顾先生? 高将军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道:“把信拿出来!” 毛翠翠赶忙取出信件,高高举起。 打量了信件一阵,高将军将银枪朝前递了递:“把信件放上来!” 见状,毛翠翠蹙眉道:“将军,顾先生说了,要帝师大人亲自打开信件才是。” “还请将军大人禀告一声......” “放肆!”高将军手勒缰绳,马蹄高扬:“你不敢将信件给我,怕不是在信件上下了毒?” 毛翠翠被马蹄扬起的画面吓得不轻,但她仍旧坚持着说道:“帝师大人!山阳县官不为官,匪徒横行,百姓生不如死!” “大乾朝廷对这山阳县的境地一无所知,如今小女子冒死从山阳县而出,就位将这封信给您!” “您就是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吗?” “胡言乱语,冥顽不灵!”高将军以枪为棍,轻轻一抖,侧拍向毛翠翠的手臂! “且慢!” 长枪寸止于毛翠翠身前,后者吞了口唾沫,目光循着声音看向了那喊话之人。 来人一袭素袍,衣着整洁,头发束得一丝不苟,面上带着和善的笑。 “小姑娘,我便是帝师齐渊,把信给我吧。”说话的工夫,齐渊已然走近毛翠翠身前。 高将军看了,想阻拦,却见帝师目光扫来,也就只得作罢。 毛翠翠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穿着朴素的老翁。 她不敢相信,所谓的帝师竟然穿得还不如一个富贾管家来得好...... “你不信我?”齐渊笑道。 毛翠翠顿了顿,随即递出信件:“您看吧,顾先生也说过,除却帝师之外,应是无人能看到信中的内容。” 接过信件,齐渊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笑问道:“你所说的顾先生,可是一袭青衫,年二十许,样貌俊朗之人。” 听到这般形容,毛翠翠心头一松,她知道眼前的人一定是帝师,而且还曾见过顾先生! 要不然怎么能单凭一个姓,就能说出对方的样貌? “正是!正是!”毛翠翠激动道:“还请帝师大人看一看信件,顾先生说了,您看完信,就能知道山阳县究竟发生了什么。” “嗯......” 应了一声,齐渊伸手打开信封,取出宣纸一看。 信中竟只有三个字“百姓苦”! 高将军余光瞥见,眉头拧成一股绳,心头嘀咕道:什么信件,连首尾落款都没有,甚至只有三个字? 百姓苦? 这能看出个什么来? 可为何三个字,齐渊帝师要看那么久?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觉得有些不正常的高将军开口道:“帝师大人,您没事吧?” “无妨。”帝师合起信件,将其收入袖中,沉声道:“传令下去,抵达山阳县之际,便以雷霆之势接管城防!” 176 厚颜无耻 雷霆之势接管城防! 这他娘的是有人造反了啊! 连年未有征战的高将军心头一凛,随即兴奋了起来! “全军听令,山阳县造反!” “一旦接近山阳县,立刻攻城!” 高将军的话音刚落,暗红色的钢铁洪流顿时响起了一阵充满杀意的咆哮声! 太平盛世之下,这支骁骑已藏“锋”太久! 一听要打仗了,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得! 不远处,看着这群“狂热”的骑兵,毛翠翠努了努嘴道:“帝师大人......好像山阳县也没有到造反的程度......” “额......”齐渊愣了愣道:“他们可能是误会了......不过也无上大雅。” “我给你寻架车马,我等共同回去。” 闻言,毛翠翠赶忙摆手道:“不了不了,就半个时辰的路,我走回去就是了。” 不是两日吗......齐渊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的他,就是开口道:“那就请姑娘在前头,替我们带路吧。” 毛翠翠连声道:“好!” ...... 时至晌午,山阳县的城门口,聚集了数百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匪徒。 这些人个个气势凛然,眼怀杀气,头戴一根白布条! 一面容丑陋,头发蓬乱,满脸络腮胡中年大汉,骑马立于队伍之前,他那对炯炯有神,宛若两把尖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城头上的官兵。 “鲁老狗!交出杀害我弟弟的凶手,要不然今日我定要破了城门,杀你给家弟陪葬!” 城门上,鲁知县负手而立,他对着底下的郑无畏拱手道:“郑大当家的,您稍安勿躁,凶手已经被我缉拿归案,您退离城门稍远些,我这就给您送来,还有郑二的尸首,我也会一并送出!” 闻言,郑无畏一抬手,身后的人马匪就齐刷刷的朝后退出了数百米。 而鲁知县也相当的“守信”,待马匪退到一个安全距离后,就直接命人将城门打开一条缝,命人将以赵捕头为首的一众捕快给送了出去! 这些被绑起来送出去的人中,有赵全,有那老捕快,也有那年纪只有十八的小捕快。 赵全和小捕快一行人,是知晓事情真相的,也是脑后有反骨的,要送死的,自然是有他们的一份。 而罗老捕快,就他自己来说,倒是有些冤枉了。 先是被顾宁安施法,使其在雪地中闲逛了大半天不说,被鲁知县派得人发现之后,身上的法术是解了。 可一回到县衙,将事情一说。 他的身份,瞬间从即将晋升的心腹捕快,跌为了“阶下囚”! 当鲁知县派人去找顾宁安他们的时候,这德平别院已是人去楼空。 在鲁知县看来,若真的同老捕快所说一般,顾宁安拥有“鬼神”之力,又何必要走? 直接留在原地,打他们的脸不是就是了? 另外,他提前安排在城门口的守卫也没有发现顾宁安一行人出城的踪迹。 那他就自然而然的认为老捕快撒谎,跟赵全一般,非要出头当个好汉,所以洗脑了跟他一道去的捕快,将顾宁安他们给藏了起来。 最关键的是,鲁知县本以为郑无畏起码要晚上才能知晓他亲弟死了。 结果没曾想,人家上午就知道了,还直接就倾巢出动,前来围城! 这一下,没有更多时间想应对办法的鲁知县,再度发动“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为了应付一众气势汹汹的马匪,就打算直接将连带着赵全他们的二十余位捕快,统统送出去! 很快,郑无畏的人,就接手了对方送出的“案犯”! 眼看着有二十多人,还都是鼻青眼肿,显然是遭到了暴打的样子。 他心头的怒火,也是稍稍平息了一分。 好歹人家是兵,他是匪! 如今对方直接将“案犯”,还都是捕快都送出来了! 那他也不好再度紧逼,毕竟帝师要前来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 这些年他之所以能在这山阳县作威作福,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来的县官都被他第一时间整治服帖,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他知道进退。 知道什么时候该“莽”,什么时候该“退”! 若是今日做得太过分,帝师一到,恐怕他的死期也差不多到了! 真正的正规军,要想剿灭他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时间的长短,取决于对方对待此事的“上心”程度...... “鲁知县,据我所知,此事的起因是一位勾栏女子,以及一位石牙。” “石牙没了,但那个勾栏女子应该还活着吧?” “你要是将其交给我,此事我就不追究了......” 一听郑无畏还想要找毛翠翠,鲁知县便是眉头一紧:“郑大当家的,实不相瞒的是,那毛翠翠于昨晚失踪,我已经翻遍了全城,都没法找到她的踪迹。” “要不您回去稍等几日,待帝师一走,我再仔细找找?” 一个勾栏女人,能躲到那里去? 郑无畏沉声道:“鲁知县说笑了,一个勾栏女子能藏匿到哪儿去?” “我在给大人一点时间,就一个时辰,若是找不到那女子,就请大人将这些人的妻女都给我送出来抵债吧。” 城头上,听到郑无畏那无礼至极的要求,不少守城官兵都是脸色难看。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说什么,毕竟赵全他们的下场,众人都看在眼里,纵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他们也知道,这群人就是被鲁知县送去背祸的...... “这样吧,那勾栏女子我确实是找不到......”说到这,鲁知县话音一转:“不过他们的妻女为我会给你送出去的,也要不了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就够了!” “好!好!好!”郑无畏放声大笑道:“没想到鲁知县竟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如此厚颜无耻之话。” “外人说我郑无畏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今日看来,鲁知县比我是不遑多让啊!” 面对这般嘲讽,鲁知县面色平静,淡淡道:“他们犯了错,连累他们的妻儿一道受罚,也是正常......” 177 天晴了 半个时辰后!那些被送出城捕快的妻女,全都被长刀抵着,押送出城! 她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不过四十许,最小还不过二八年华......她们哭得撕心裂肺,但却并没有办法“打动”城门上的鲁知县半分。 罗老捕快看到自己的妻子,儿媳也在队伍之中愤怒无比的他死死地盯着城门上的鲁知县。 这一刻,他无比的愤恨,他恨自己成了弃子,恨鲁知县辣手无情,也恨自己与其是毁了名节而死,倒不如像赵全一样,在最后还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即使赵全的下场,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郑无畏望着眼前的一幕,他对着城门之上的鲁知县竖了个大拇指:“鲁知县,往日是我小看你了......家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待帝师走后,我请你吃酒。” 帝师一到,就是你的死期,也是老子真正执掌山阳县的好日子......鲁知县拱手笑道:“到时候我做东!” 嘚嘚嘚~嘚嘚嘚! 密集的马蹄声陡然响起! 一众马匪齐齐回头望去,先见“战”字大旗迎风飘扬!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钢铁洪流! “战天军!” “鲁老狗!你他娘的敢埋伏老子!” “弟兄们,撤!撤!” 一眼就认出战天骑旗帜的郑无畏高喝一声,调头就要朝着两侧的田野处冲去! 然而,在真正的精锐军面前,一盘散沙的马匪根本跑不走。 仅仅是数息的时间,所有的马匪都战天骑给包围了起来! “杀!” 战天骑中,传来了高将军的爆喝! 气势如虹的战天骑,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其所过之处,尘土飞扬,血肉横溅! 城门之上,鲁知县看到帝师的人提前了一日多到达,反应很快的他随手从身侧的官兵身上拔出一把长刀,跌跌撞撞的跑下城楼,冲出了城外。 “帝师的援军到了!” “众将士听令!” “随我诛杀马匪,救出被捕的妇孺同僚!” 一时间,有不少人看鲁知县拼了老命冲出去了,其身后的守城官兵自然是抓紧跟上杀了出去! 有了山阳县守城官兵的加入,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直奔着那些妇人而去的鲁知县趁着黄沙漫天,杀声阵阵,就是想要将这群可能会害他掉了脑袋的“活口”统统灭杀!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明明穿着官服,也都还什么都没做,就有一名战天骑长枪一挑,直接打在其后背,将其拍翻在了其上! “我是山阳县的知县!我是知县啊!” “自己人!” 背后闷疼的鲁知县赶忙大喊。 “山阳县官兵!全部退回城中!” “违者以造反论处,当场格杀!” 高将军大喝了一声,让冲出来的兵士纷纷一怔,随即不要命的朝着城门口退去! 造反论处,当场格杀! 谁还敢留下? 很快,数百名马匪就在战天骑的一轮轮冲锋之下死伤殆尽。 跑得最快的郑无畏被高将军一枪掷出,穿心而死! 而鲁知县则是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战天骑一枪给戳死......“鲁明是吧?” 听闻有人叫自己,装死的鲁知县徐徐抬起头,就见一素袍老翁立于其身前。 在老翁的身侧,还站着一位着轻纱裙的女子。 “帝师大人!您可算来了!” “您要是再晚来一会,山阳县就快被这群天杀的马匪给折腾成人间炼狱了!” 鲁知县泪涕横流,捶地哀嚎。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身先士卒”的好官。 “为官不仁,牺牲无辜,你倒是有脸说这些话?”齐渊的话音落下,鲁知县哭声一顿:“帝师大人!冤枉呐!一定是有小人诬陷本官!” “我做得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山阳县的百姓呐!” 齐渊指了指被绑起来的捕快,淡淡道:“那你说说,他们是怎么回事?” 鲁知县皱眉道:“他们之中,有人私通马匪,搞得山阳县乌烟瘴气,我把他们抓起来,结果马匪就来要人了!” “我迫不得已,才将他们交出去!” “喔?”齐渊又指了指那群妇人,沉声道:“那他们呢?” “她们......她们也同这群捕快一般,私通马匪......” 不等鲁知县把话说完,齐渊就是在是听不下去了,只是落下一句“杀了吧”,便是绕过其身,朝着城门处走去。 咔嚓! 寒芒乍现,乌纱落地!一颗满目不甘的人头,滴溜溜的滚到了一边...... “守城的将士听着,放下武器,大开城门!” “由战天骑接手山阳县城防!” “违逆者,格杀勿论!” 斩了鲁知县后,高将军便对着城头高喝了一声,随即带着战天骑涌向了城门。 县官都被杀了,来者又是威名赫赫的战天骑。 本就没有“造反”心思的守城官兵根本没有抵抗,立马按照高将军所言去做...... 接下来的半日,帝师查清了山阳县的种种,用铁血手段,杀了一批人,罚了一批人,并下令让高将军带兵清扫山阳县周遭,把马匪余孽清扫一空...... 就此,山阳县的天,才算是逐渐清明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最后幡然醒悟的赵全没死,捕头的身份也没被撸掉,他受得惩罚是十年俸禄......相对于老捕快人头落地来说,他的下场已经很好了。 再说毛翠翠,城中的赌坊青楼被查抄之后,她也是恢复了自由身。 孑然一身的她摆了个小吃摊,维持营生的同时,将所得的钱财全部捐给了孤寡苦难之人。 另外,她还在那颗老树底下种了不少的花草,一得空就去陪“黄勇”说说话,聊聊天。 她总感觉,自家阿勇哥走了,但又好像一直在...... 178 风刀谷 是夜,山阳县的县衙内,灯火通明。 不算小的公堂之内,站满了一个个身着各式服饰的江湖中人。 其中有身着白衣,留着长须的道人;有一袭袈裟,手持降魔杵僧侣;有着艳丽服饰,手持法器的神婆。 这些来自大乾五湖四海的奇人异事,是在两个月前,被临时聚集起来的。 两个月之前,距山阳县西南五百里的“风刀谷”谷底,突现异彩千丈,事情传回了京城,引得大乾皇帝心底悸动! 纵然大乾皇帝今年刚满五十,但他已经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寿数来了。 世间仿佛就有这种定律,越是位高权重,越是高高在上的人,他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会过多在意寿元长短...... 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人就会开始养生,寻求延长寿数之法,甚至到后来为了延寿,而做出各种离经叛道之事。 大乾皇帝终究是个凡人,拥有一朝气运加身,也终究无法背离生死。 因此,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开始搜罗天下的奇人异事,想要寻得方法让自己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 这不,风刀谷底异彩腾飞千丈而月余不消,就让其认为,这谷底定然有异宝降世,说不定就是那能让其长生不老的仙草,仙丹之流...... 故而,作为皇帝最信任的人——齐渊,也就受命前去调查此事。 为此,乾皇还给了他三千“战天骑”和百名奇人异士,助其夺宝...... 那擅长占卜的白衣道人——梅道人就是其中之一。 齐渊居于庙堂之上,就着烛光细细打量着顾宁安留下的书信。 其上的“百姓苦”三个字,他是越看越觉得神异。 毕竟就在他看到其上字迹的时候,脑海中就跟走马灯似的浮现了这些年山阳县的种种。 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知晓此地发生了什么,也能迅速的下结论,整治山阳县。 另外,让其意想不到的是,在毛翠翠的带领下,原本需要两日脚程的路,竟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明明眼前的路没有丝毫的变化,但就是那么神奇! 原本在齐渊的心目中,顾宁安的不凡是在“人”之内的......所以那个时候,他想见顾宁安,对方没来,他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没想到,对方的层次竟然是“仙”! 怪不得对方回拒绝他这位“帝师”,感情对方压根跟他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作为大乾皇朝除却皇帝外,为数不多几个最高权力者的其中之一,他很清楚这方世界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妖魔魍魉,仙神鬼怪,这种东西他很清楚,不光是存在于话本故事之中......“在场的诸位,可有人知晓,今日我等能用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这山阳县,是何等手段?” 齐渊的话音落下,现场一片死寂。 在场的人中,基本都可以说是有些手段的“方术之士”,但奈何这等同于“改天换地”又或是“缩地成寸”的手段,他们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然,话本故事得除外...... 见无人应答,齐渊也是看向了梅道人。 后者面露苦涩:“回禀齐师,这恐怕是神仙手段......” 齐渊笑了笑道:“别紧张,我也就是问问。” “嗨......”梅道人笑道:“不过今日某的卜卦确实是算到了,这利见大人,果然是见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手段......” 齐渊颔首:“不错,从即日起,你日行一占,看看还能不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是!”梅道人笑应道。 “接下来我等就要深入密林,一路上没有安生的歇脚地,今晚大家好好休息。” “明日起可就得风餐露宿了!” “老夫也不耽误大家休息,诸位回去吧。” 言罢,齐渊亦站起身来,朝着县衙后院走去,而躺下的众术士,也是齐齐应声后快步离开。 ...... 转眼已是大半个月过去,来到了大寒时节。 气温愈发得冰寒,呼出的热气,转眼间便可凝聚成寒霜。 这大半个月中,顾宁安同牧生一路朝着西南方向,深入密林而行。 一路上没有人烟,天气极寒的情况下,就连栖息在密林中的动物都鲜少能看见。 经历了山阳县那“乌烟瘴气”的地方,顾宁安同牧生都觉着,走走这林间路,赏赏这自然景,属实是能让浮躁的心,静下来。 顾宁安淡淡道:“到地方了。” “先生,您说得不会是这风刀谷之下吧?”牧生有些错愕。 顾宁安颔首道:“正是。” 先生的学生,还真跟先生一般不凡,故居之地竟然选在这绝地.....牧生颔首回应,随即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眼下,他们所站得位置,乃是大乾淮南道一带,特有名气的绝地——风刀谷。 风刀谷乃是一个绵延上万里的大裂谷,裂谷两侧,悬崖峭壁,山峦叠起。 之所以叫这个古怪的名字,就是因为其谷底常年会朝上吹出飓风,风如刀芒,身子骨弱些的人,根本无法靠近那裂谷两侧,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风掀翻,失足摔落。 就连雄鹰这种空中猛禽,都不敢降到裂谷上空百丈以下,毕那飓风如刀可不是浪得虚名...... 就好比他们现在站在距离裂谷悬崖尚有数十米的位置,那迎面而来的阵风,就让牧生得要抓住马车车板方能稳住身形。 牧生眯着眼睛,瞧着不远处裂谷口透过风霜白雾而出的异彩,有些好奇的问道:“先生...前头的...谷底...为何会有异彩涌现?” 见牧生说话有些费力,顾宁安随手在马车周遭布上了一层“避风术”。 由于风霜漫天的缘故,此刻的风是有形的,牧生顿感扑面而来的寒风消失了不说,还瞧见那风霜呈一个半圆形朝着他们身后拂去。 就好像是,他们被一个大球给包裹起来,风只能顺着球的外表吹过一样......“谢谢先生。” “无妨,那谷底的异彩,许是我的学生生前所留下的法术禁制,如今他身故,禁制少了法力加持,自然是会随着时间消弭,这异彩就是法术消弭的征兆。” 听着顾宁安一大通的解释,牧生搞不太明白什么法术禁制,但她听明白一点——顾先生的学生,是个会法术的人...... 之所以是人,是因为在牧生的刻板映像看来,仙好像是不会死的吧...... 179 “世外桃源” 在牧生胡思乱想之际,顾宁安让其坐到了马车上,而他则是牵着缰绳一路朝着裂谷口走去。 几十米的路走得很快,见顾宁安不偏不倚的站在悬崖边,一步抬出,牧生纵然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心口却仍旧止不住的紧了一下。 很快,顾宁安就连带着马车一道凌空而下,深入谷底。 下降的过程中,牧生的目光不由得被谷底的异彩所吸引。 从上往下看,那是一个四四方方,透着流光异彩的正形物件,其形状好像是一个平房建筑,有流光遮掩,自也看不清里头有什么东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才算是平稳的落到了谷底一侧,距离那透着流光的正形物件约莫十来步的样子。 令人意外的是,裂谷口风霜漫天,可这谷底却是异常的宁静,地上没有一点积雪,峭壁的缝隙中,还有一株株小草探出。 哐啦~哐啦~哐啦 谷底的地面开始有规律的起伏变化,就好似是在呼吸一般! 马儿开始不安的嘶鸣,坐在车板上的牧生紧抓这车栏,免得自己的被颠下车去。 砰! 蠕动的大地之下,一道道身高九尺,身材魁梧,长得都一模一样的泥人破土而出! 这些“泥人”没有相貌五官,但却能发出声音! “速速退去~速速退去~” “靠近者死~靠近者死~” “泥人”的声音很古怪,听得人头晕目眩。 顾宁安看出,这是“石毅”设下的傀儡,用于保护其“故居”的。 每一道傀儡的心口,都有一团暗紫色的魔焰在熊熊燃烧。 此傀儡之法似乎不用施法者一直补充法力,因为其本身运作就是靠着五行土之力以及散于天地的阴之力和石毅自己的法力结合。 说简单点,这些傀儡除非是连带着胸口的魔焰一同被击散,不然的话它可以近乎无限的“重生”。 “速速退去~速速退去~” “靠近者死~靠近者死~” 泥人傀儡在“喋喋不休”的同时,一步一步朝着顾宁安他们逼近而来。 估计是到了一个危险距离之后,它们可就不再警告,而是直接动手了! 顾宁安不愿破除学生留下的傀儡,故他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根蓝色的蒙眼布条,高高扬起:“众傀儡听令,我是你们主人的先生,来给他落葬的!” “速速退去~速速退去~” “靠近者死~靠近者死~” 估计这些泥人傀儡只能遵从当时“石毅”设下的守护指令。 想到这,顾宁安正打算定住这些傀儡之际,那些个泥人傀儡竟然停了下来。 它们一一单膝跪地,随即拱手道:“主上一命,先生前来,可以通行......” 见此情形,顾宁安便重新拉上缰绳,带着马车走进了傀儡们身后的光晕之中...... ...... 光晕背后的世界,如梦似幻,宛若一处独立于世外的桃花源。 此地有山有水,山高层叠俊秀巍峨,水清潺潺,发出动人的“哗哗”声。 绿树成荫环绕于四周,粉嫩的花瓣迎风翻飞! “太美了!”牧生不由得感叹道。 顾宁安颔首笑道:“误入桃花源,恐也不过如此......我这学生到是会布置。” 牧生顿了顿道:“先生,此地是真是假?谷底应该是没有这......不,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 “山水溪流皆是真的,这是用法力开辟出来的一方世界......”说话间,顾宁安朝着不远处的桃花林走去,哪里有两座并立的坟。 坟前的墓碑上,分别撰刻着故去之人的姓名。 【亡妻云遥之位】 【亡女石水云之位】 这便是石毅的妻女的坟墓...... 喳喳~喳喳~ 两只黄鹂自不远处的绿树上飞来,其口中分别叼着一颗粉嫩的蜜桃。 当它们停至墓前后,就将蜜桃摆放到了墓碑之前。 显然,这两只黄鹂鸟并非活物,而是石毅的法力所化,为得就是定期给自家妻女摘桃子吃。 位于两座坟的右侧,还有一处空地,看那留下的地界大小,显然是石毅给自己准备的。 “徒媳妇,徒孙......我带着你们的丈夫,父亲,回来了。”对着两座墓碑拱手一揖后,顾宁安便是朝着那处空地走去。 哐嚓! 顾宁安以手为锹,插进了松软的泥土之中,看样子是想给学生挖个墓坑。 “顾先生!我这有铁锹!”着急忙慌的牧生从大木匣中翻出铁锹,就是翻下马车,想要递给顾宁安。 “不用了,我就用手挖吧。” “可是......” “不打紧,你在旁边休息会,待我挖完了,你就得帮忙一道落葬了。” “这......好吧。” 顾宁安挖坑的动作很快很仔细,每一次将泥土拨开,他都会自言自语似的说上一句。 “徒媳妇,我也不知道我见没见过你......” 哐嚓! “估计是见过的,但我好像已经记不得了......” 哐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自家学生,都是在他死后,才知晓,他是我的学生......” 哐嚓! “他是被人骗了,才自尽而死的......” 哐嚓! “你们放心,这个仇啊,我一定给会报的......” 一句一句,不知说了多久,顾宁安眼看着墓坑的大小差不多了,便是从墓坑中一跃而出。 边上的牧生见了,赶忙道:“先生,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 顾宁安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黝黑的泥土唰唰落下:“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先生,立得算是衣冠冢,就将那象征亡故之人的蒙眼布放进棺材后,钉棺即可。” 闻言,顾宁安先是从马车上,用手将棺材搬了下来。 牧生做得楠木棺材很是漂亮,棺身木质细腻光滑,棺板的连接处契合无比浑然一体。 将棺材板取下,顾宁安神色淡然,双手将那蓝色布条置放于其中后,定神看了一会,方才将棺板合起。 伸手从牧生的手中接过铁锤和棺材钉,按照其吩咐在四个角钉上钉子后。 这落葬前的步序便是走完了...... 180 安葬,守灵 落棺,填土,篆碑...... 接下来的步骤并不繁琐,其实顾宁安可以一力完成,但牧生却是硬要参与进来,说什么“应下的事情不能光看着”。 见其执拗,顾宁安索性也就让她一道来做了。 天色渐晚,光晕内的世界与外界的时间是一致的,同样有日出日落,只不过里头的气候一直是春季...... 席地而坐的顾宁安,望着眼前的三座坟,长叹道:“如今也算是团聚在此了......” 纸钱燃烧所映出的火光,荡在顾宁安深邃的眼眸之中,他不紧不慢的朝着面前的火盆中添着纸钱,而牧生则是在一旁帮忙折“元宝”。 “牧生,你若是累了,就找个地界歇息会,七日后就是除夕夜了......” “我在这守灵七日,最后一天的除夕,包顿饺子,吃个团圆饭,就可以离开了。” 牧生默默地折着“元宝”低声应道:“我累了会自行去歇息的,先生不用担心我。” “嗯。”应了一声,顾宁安便不在言语,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三座墓碑出了神...... 时至深夜,繁星漫天高挂,牧生保持着折元宝的动作睡了下去,其手中还捏着一个折了一半的元宝。 舟车劳顿之下,能熬到现在才睡着,属实也是难为她了...... 顾宁安从其手中拿过那未折完的元宝,将其折完之后,送入了火盆之中。 恍然间,他惊讶的发现,眼前的三座墓碑上,分别凝聚出了一颗淡金色的圆珠。 金珠呈虚幻状,悬浮于墓碑之顶,顾宁安运用法眼观察,确定这“金珠”是一种特殊的“法力”所氤氲而生。 “来去缥缈兮,可谓之生死呼......” “不悦于往故兮,忆存于天地呼......” 熟睡的牧生忽然低吟了两句。 当她的话音落下,光晕世界外,陡然浮现了点点荧光,荧光透过光晕,来到了那三颗金珠之前,融入其中,使得金珠虚影暴涨了几分...... 意识到这是潜藏在牧生身上的秘密,顾宁安掐诀推演,却见那自牧生身上消失了许久的“天堑”之力,再度浮现! 自打上次他不慎“破坏”了牧生的梦境之中,牧生就再没有做过那般“埋葬”的梦境。 随之而去的还有那阻隔顾宁安推演的“天堑之力”,如今这种力量再现,那就证明牧生的梦境投影回归了! 为防再度破坏其梦境,顾宁安并没有施法入其梦中一观,而是选择等待其醒来再问问,她在梦境中看到了什么...... ......明晃晃的日头映照在牧生微闭的双眸上,刺得其身形一颤,随即睁开了双眼。 睡了一觉的她,似乎显得极为疲累,看架势还不如睡觉之前的精神好。 “醒了?” “嗯,先生我又做到那个梦了......” “梦中场景可有变化?” “没有,还是像先前一般......” “昨夜你说梦话了。” “啊......是不是吵着先生了?” “倒也没有......” 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来去缥缈兮,可谓之生死呼......” “不悦于往故兮,忆存于天地呼......” “这两句话,是你睡梦中所言,可知其意?” 呢喃重复了一遍,牧生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梦里好像也没有念过这两段话。” 闻言,顾宁安颔首:“好,你若是饿了,就去吃些干粮。” “嗯......我去拿些,顺便给先生也拿一点来。”说话间,牧生刚一站起身,就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下去。 稳住了身形的她看瞥见三座墓碑之上悬浮着的金珠,脸色一变:“先生!我不会还是在做梦吧?” “我梦里的墓碑上,也有那一颗颗淡金色的珠子!” 唰! 顾宁安睁开双目,起身道:“是昨夜梦到的,还是一直都能梦到?” “一直都有啊,先生之前入梦的时候,没看到过吗?”牧生疑惑道。 “之前我看不见,现在可以了。” 顾宁安追问道:“那你知晓,此物有何作用吗?” “来去缥缈兮,可谓之生死呼......” “不悦于往故兮,忆存于天地呼......” 眼神一空,牧生再度念了一遍自己的梦呓之言,继续道:“这好像是亡故之人,留在天地间的过往......” “有什么作用?” 牧生眉头紧皱,沉思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也是先生告诉了我,我的梦呓之言......再看到那金珠之时,我的脑海中就莫名浮现了金珠的一些信息......” “我知道了......”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你先去吃东西吧,看你这站都站不稳了......” “嗯......我也奇怪了,身子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说着,牧生就朝着马车走去,从其中拿了点干粮和水囊后,又是回来递给了顾宁安一份。 接过干粮的顾宁安并没有吃,而是仔细思索着牧生话里的含义。 一炷香的工夫后,顾宁安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轻微我“扑通”声。 转头一看,原来是牧生吃着吃着睡着了...... 只见牧生一手攥着水囊,一手拿着小半块未吃完的饼,就那么倒在地上打起了鼾...... “脱力了吗......”无奈一笑,顾宁安将干粮放下,打开水囊喝了口水后,就是催动法力,小心翼翼的剖析起那三颗金珠来...... ...... 距“风刀谷”裂隙的三百米处,“战”字旗帜迎风飘舞! 此刻,原本空旷的雪地上,已经筑起了一座座营帐。 一队队战天骑兵于营地周围巡逻警戒。 位于营地正中的军帐之内,穿上了厚袄的齐渊捧着一杯热茶,正色道:“高将军,搭建铁锁需要多少时间?” “禀齐师,风刀谷地势险峻,且正值天寒地冻之时,将士们体力耗得快......起码需要一整日轮流搭建,方可搭建完成。”高将军拱手应道。 “好,一整日不算慢了......让将士们注意安全,切莫为了赶工而失足跌落丢了性命。” 闻言,高将军心头一暖,作揖道:“谢齐师关切!” “无妨。”喝了口热茶,齐渊看向那白衣道人,继续道:“梅道人,今日占得何卦?” 梅道人顿了顿道:“禀齐师,今日得坎卦......” “取用爻辞初六......习坎,入于坎窖,凶!” 181 先锋 在场的众人虽说对占卜之术了解不多,但起码还是能听明白卦象这吉凶之意的。 加之梅道人的占卜之术还算是准确,不少人的脸上都是浮现了一抹忧虑。 倒是的齐渊一脸平静的应道:“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存。” “若是没凶险,恐怕还代表这谷底并没有什么异宝。” 闻言,梅道人颔首道:“齐师说得是,这坎卦初六爻辞也不过是寓意行路有坎坷,提醒的是咱需要小心行事。” “并非一定有大凶之事会发生。” “嗯……”点了点头,齐渊对着面前的一众奇人异士正色道:“在铁锁建成之前,可有人有法子作为先锋,去这谷底探探路?” “无论得到的消息有没有用,可下谷而归者,作为探路先锋,均记头功一件。” 齐渊之所以强调了“下谷而归”,那全然是因为,一旦下去了回不来,就是记上了头功也没什么大用处……人死了还要功劳做什么? 很快,人群中走出了三位奇人,齐师对他们都有映像。 其中那身形佝偻,带着面具的老妪,是一位神婆,据说可请神上身,替人看病驱邪。 第二位,则是一个手长脚长,皮肤惨白的年轻汉子,此人乃是“捞尸人”,莫看他年纪轻轻,一年下水捞上岸的尸体,比一些“”捞尸人”一辈子捞得都多。 他之所以能被列入,这奇人异士的队伍中,不光是因为其水性,更多的是因为他能看到“死人气”…… 第三位,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这寒冬腊月的,旁人都穿着厚重的袄褂,他却是一件短衫,却不见丝毫寒颤之相。 此人做了三十余年的刽子手,一身的凶戾气,据他自己说,曾有无头厉鬼来找他报仇,结果被他一刀给斩了。 事实无法证明,但刽子手身上的凶戾气能驱邪,这也是广为流传的,因此他也就被招入了这支队伍…… 望着眼前三人,齐渊笑道:“风刀谷地势险峻,不知三位打算如何下去?” “请神……”神婆声音尖锐难听,宛若猫爪划过铁板:“我可以带他们下去。” 捞尸人接话道:“此等峭壁,难不倒我,我可以攀下去。” “俺不行,俺看他们两个不太能打……他们只要带上咱,要是遇上个怪力乱神之事,咱还能有一战之力!”说话间,刽子手憨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大刀。 “好!”齐师起身,拱手道:“我送送三位!” …… 狂风吹拂,众人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寒风刮到脸上,传来刺骨的痛感! 崖畔,神婆拿着一柄三寸长,似铃非铃,又好似手鼓的物件,念叨着含糊的咒语,做着请神仪式。 捞尸人则是拿着两把钉钩,钉钩的末端栓着铁链,将两把钉钩连在一道。 这是他平时用于捞尸的工具,尸体沉底,他潜入水中后,瞧见了尸体,便甩出这钉钩,将尸体拖上水面。 至于那刽子手,则是站在崖边吹风发愣,泠冽的寒风似乎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 “大仙到,大仙到!”神婆的声音陡然高昂,伴随着她的身子一阵扭动,其佝偻的身形陡然直挺挺了起来。 紧接着,只见她一把抓住了刽子手的腰带,一把将比自己高了几个头的刽子手抗到了肩膀上后,又是纵身一跃,顺着峭壁落了下去! 另一边,晚了一步的捞尸人甩出钉钩,嵌入峭壁,随即借着钉钩的抓力将身子荡了下去! 相对来说,捞尸人下谷的方式,还算是有理可循,凭借两把钉钩,卡在峭壁上一点点向下。 可那神婆的就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了,尤其是她还带着一个人,就敢直接往下跳,真不会一下就直接摔死?谷口风势磅礴,人一下去,就销声匿迹了,齐渊对着他们落下的方向拱手道了一声“愿三位平安归来”后,就是转身回了营帐…… …… 小半个时辰后,率先落地的神婆把刽子手放了下来。 后者对着神婆竖了个大拇指道:“牛!老人家您是真牛,不知道这请神把式,难不难学?能不能教教我?” 作为被神婆带下来的那个人,刽子手可谓是对神婆的本事感受得最为直观的那个人。 在他看来,一个老太太都能带着壮汉,在几乎没有抓手的地方飞檐走壁,那若是他学了,岂不是更强? 然而,此刻的神婆似乎变得更不喜言语,她只是背过身,看向了身前不远处的光晕。 哐! 晚到一步的捞尸人收起钉钩,朝着二人的跑来:“如何?可有异事发生?” 神婆没有回应,刽子手则是笑道:“没事,起码现在是没事的……要不咱凑近了那光幕看看?” “嗯,小心些……这世上,看不见的东西,才害人。”捞尸人一脸警惕,手中钉钩紧握。 如此之下,三人就是徐徐前进,可当他们走出十多步后,地面便开始蠕动! 咕咚~咕咚~咕咚! 望着起伏的土地,神婆“噌”的一下跳到半空中,厉声道:“地下有东西!” 砰砰砰!一连三道破土声响起! 位于三人的脚下,分别窜出了一双泥黄色的大手! 大手抓住了刽子手和捞尸人的脚踝,紧紧扣住了他们! 神婆则是反应快了一步,腾飞至空中,躲过一击。 “速速退去~速速退去~” “靠近者死~靠近者死~” 诡异的声音回荡在谷底的四面八方! 不过好在下谷的三人多多少少都接触过一些“邪门事”,所以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而慌了阵脚!刽子手抽刀而出,萦绕着凶戾气的砍头刀“咵咵”两下,就把缠住自己的泥手斩碎! 捞尸人的动作也不慢,手里的钉钩一甩,就的将泥手绞得稀碎。 至于那神婆,则是在半空中拍了拍手里的鼓铃。 只听“咚咚”两声中夹杂着细微的铃声。 那抓空的泥手,便成了一滩烂泥…… “嚯!都很猛啊!”刽子手的话音刚落,大地的蠕动变得愈发加剧! 一道道泥人傀儡破土而出,将三人包围了起来…… 182 算算吉凶 望着那密密麻麻的泥人傀儡,饶是在场的三人心里素质有多强,都禁不住头皮发麻,心头一凛! “跑!”神婆当机立断,速度最快的她大吼了一声,随即冲向了刽子手,将其抗到了背上。 后者没有丝毫的反抗,任凭其扛住自己。 “从左边上去!”捞尸人手中双钩同时掷出,剜住了两尊泥人傀儡的脑袋后,用力一扯! 刺啦!泥人傀儡的躯体并不坚硬,被这么一抓,脑袋瞬息四分五裂! 借着这个突破口,神婆带着刽子手轻松闯过包围圈,一脚蹬到了岩壁之上,借反蹬之力,纵身而上! 晚了一步的捞尸人则是被迅速堵上的泥人傀儡拦住了身形! 咚咚~丁玲! 鼓铃声再度响起! 三尊拦住捞尸去路的泥人傀儡化作一滩烂泥。 借着这个机会,身形敏捷的捞尸人冲到了岩壁之下,其手中双钩朝天一掷,钉入了岩壁之内! 双手抓住铁链的他,将自己用力一提,在泥人傀儡冲过来之前,冲上了岩壁…… 足一个时辰过后,三人重新回到了崖畔! 负责在此守候的兵士见他们回来了,便是赶忙迎了上去,将有些脱力的神婆和捞尸人搀回了营帐内,而刽子手这一上一下都是被神婆带着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力道损耗,用不着的人来搀。 营帐内,大多数奇人异士已经散去,很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的仍留着。 伏于案前的齐渊听说人回来了,他早早的就回来到了营帐前,将三人给迎了进来。 看到三人身上都没有外伤,齐渊便是抓紧问了一番谷底的情况。 而精神头最好的刽子手,就充当起了复述员,将先前的见闻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齐渊眉头紧皱,看向梅道人问道:“梅道长,你这见多识广的,可否知晓这从地理钻出来的,泥人邪祟,是何物啊?” 梅道人摇了摇头:“谷底阴气重,有些邪祟很正常,但是邪祟会说话,甚至做出守护的姿态,那就不正常了!” “道长的意思是……此等邪祟,是有人所设,为得是守护光晕背后的东西?”齐渊皱眉道。 梅道人苦笑道:“应是如此……” 齐渊继续道:“若是有人所设,那岂不是说明了,这光晕背后之物,可能已经叫人捷足先登……又或是它本来就是有主之物?” “大仙跟我说……若是再下谷底,祂不会再上我的身子……”神婆顿了顿继续道:“在此之前,大仙从未有过如此恐惧的情绪出现。” 此刻,神婆的身子重新佝偻了起来,若非亲眼所见,就连齐渊都不敢相信,这个老妪能背着个人上下风刀谷。 “这么说来,底下的人很厉害?厉害到老妪您的大仙都不想招惹?” 闻言,神婆点了点头:“没错……老婆子我接下来就不参与了,没了大仙相助,我就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人。” “还望齐师勿怪。” 齐渊摆手道:“无妨,您能带回如此重要的消息,已是不易……此行无论成败,你们三人都应居首功。” “三位先回去歇息吧,若之后有什么要问的,我再找三位。” 听到这话,三位“先锋”纷纷告退。 待营帐中只剩下齐渊和梅道人后,后者再度开口道:“齐师,说句丧气话……依我看来,今日作为先锋的三人,属神婆最强,神婆又是依仗着大仙才有此实力。” “如今那大仙都退却了,靠着剩下那些远不如神婆的奇人异士,恐怕也难以攻克谷底的泥塑邪祟。” “另外,纵等铁锁修建完毕,失去了战马的战天骑,实力也会大打折扣……若要对付那悍不畏死,而又源源不断的泥人,恐怕会死伤惨重……” “哎……”齐渊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些我知道,可这帝王之命已授,若是连下都不下去……” “我估计是没什么事情……可你们乃至这三千战天骑,可就背负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了!” 抗旨不遵! 这罪过可就大了! 一个不好可就是要掉脑袋的! 梅道人缩了缩脖子:“齐师,要不等我算出一个吉卦,咱再下去?” “天时地利人和,地利肯定是不占了,人和咱有……若是占有这天时,咱就是下去了,估计也不会有危险发生。” 齐渊颔首:“也好,就依你只见……自明日起,日日三占,两吉一平就下谷去!” …… 翌日下午,延伸至谷底的二十多条铁锁便是修建完毕。 昨晚三位先锋在谷底的遭遇,也已经传遍了营地。 战天骑的人倒是没什么所谓,毕竟他们代表着大乾铁骑的荣耀,无论面对何物,他们都有勇气发起一次次的冲锋。 他们所信奉的宗旨只有一个——要么击溃敌人,要么战死沙场! 然而,那百余名奇人异士就不同了,他们都是江湖人士居多。 不似将士们那般“舍生忘死”,如果只是普通的邪祟精怪,他们还有信心一战。 可问题是,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连神婆的大仙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大仙都不敢斗的,能是好相与的? 保不齐哪泥人傀儡之后,还有更可怖的东西! 因此,在得知齐师打算以梅道人占到天时后下谷,不想下去的他们,天天跑去围观的梅道人占卜,或在心中,或是低声念叨着:“凶!凶!大凶!” 对此,梅道人是无奈的,但他也没说什么,毕竟怕死才是人之常情…… 就这般,铁锁结成后的第一日的三卦分别是:【凶】【凶】【凶】 第二日的三卦分别是:【大凶】【凶】【大凶】 第三日的三卦分别是:【大凶】【大凶】【平】 第四日的三卦分别是:【平】【凶】【大凶】 至此,算上他们初到风刀谷安营扎寨,到铁锁结成后的四天,共计过去了五天的时间。 不算初来乍到的“坎卦”,梅道人一共开出了【五凶】,【五大凶】和【两平】! 据他自己所说,这样必死的卦象,放眼整个占卜界都是极其罕见的…… 183 即时下谷 诺大的营帐中,厚重的幕帘被寒风吹得朝内卷起,两名兵士不得不踩住幕帘的下摆,方能阻隔外头的寒风吹进营帐之内。 案台之上,齐渊交手而坐,底下站着的,除却高将军外,就是哪一众奇人异士。 今天已经是他们来到这风刀谷安营扎寨的第六天了,前几日的占卜得凶,让在场的奇人异士都松了口气。 原本他们已经认为,这大概率是不会下谷去探查了。 但没曾想,高将军站出来同帝师说道了一番。 他认为,必须要一点没有凶险再下谷去,是不合理的。 贪生怕死,有违战天骑兵信奉的宗旨。 而且这时间拖得越长,从上到下的精气神都会涣散。 故而,他提议只要不是三卦皆凶的情况下,就应该组织兵力,下谷一战。 见高将军来得坚决,齐渊也是退了一步,与其商定,只要在吉凶互抵的情况下,有个【平卦】,便下谷去! 营帐中间,空出了一大块空地,神情紧张的梅道人,拿着一方龟甲,席地而坐。 已为全场焦点的他,不得不闭上双目,以求平神静气,占得最准确的卦辞。 哗啦!哗啦!哗啦! 五帝钱于龟甲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晃动了不知多少下后,梅道人对着龟背一拍,六枚充斥着古朴韵味的五帝钱依次吐出。 待铜钱落地,梅道人方才徐徐睁开眼,正色道:“第一卦,为大凶!” “干得好!” 人群中,不知是谁兴奋的大喊了一声。 砰! 高将军一拍桌子,怒吼道:“谁他娘喊得!给老子站出来!” 下一秒,众奇人异士个个低下头去,,都摆出了一副,不是我喊的样子。 高将军还想发作,一旁的齐渊伸手打断道:“稍安勿躁,还有两卦,莫搅了梅道人的灵觉。” 帝师都开口了,高将军也只得冷哼一声,就此作罢。 感受到后脖处传来的炙热视线,梅道人把五帝钱再度送龟甲之内。 哗啦~哗啦~哗啦! 摇完了卦,梅道人立马将五帝钱排出,并一眼扫去:“第二卦,为平卦!” 听到是平卦的时候,众奇人异士都是松了口气,毕竟那最后一卦,只要不是【大吉】,那今日又可以说是“多活了一天”…… 到了最后一卦,梅道人在摇卦之前,高将军还特地叮嘱了一句:“多摇一会!” 对此,齐渊只是无奈一笑,没说什么。 而压力山大的梅道人,则是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正色道:“请将军放心!” 哗啦~哗啦~哗啦! 这一次梅道人摇卦的时间明显长了足足一倍。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噗~噗~噗…… 六枚五帝钱依次排开落下,这最后一卦也就成了! 众人一脸紧张的等待着闭目的梅道人开口。 后者汗流浃背,在长呼出三口气后,睁开了双眼,依次看向六枚五帝钱。 迟疑了片刻后,他方才开口道:“大…大…大大吉!” “好!” 高将军高喝一声,随即转身对着齐渊拱手道:“齐师,我这就去传令,即时下谷!” 齐渊颔首道:“好,去吧。” 看到这一幕,一众奇人异士都露出了一副“死人”脸。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还能出来个大吉! “哼哼!” “诸位奇人异士皆是陛下从天下搜罗而来,如今要下谷去了,还望诸位把看家保命的本事都拿出来!” “可千万别想着逃跑……深入谷底,亦如身处战场,谁若是敢逃跑,老子活剐了他!” 警醒了众异士一番后,高将军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营帐。 没多久的工夫,营帐外就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咆哮声!显然,战天骑的将士们早已经按耐不住了…… “诸位!”齐渊站起身来,看向众人,洪声笑道:“莫要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此番占卜,第一卦为大凶,谷底凶险,这我们都知道……第二卦为平卦,证明度过大凶就是平坦之路……” “第三卦大吉,祸事走完便是吉兆涌现!” “”此卦便是从凶到吉,已是相当不错的卦象了!” “这谷我们是一定要下的,早下晚下都是要下,倒不如在这好兆头来临的时候下去!” “你们说是不是? 不得不说,作为儒家大拿,帝师齐渊的口才是绝对惊艳的,三两句话的工夫,就把众人抗拒的情绪,给扭了个头。 一时间,底下的众异士纷纷应声附和帝师之言。 他们其实也明白,这不下谷,大概率是没什么由头回去的,要是回去了,他们这些人定要背上一个“抗旨不遵”或是“欺君罔上”之罪! 前几日天天占得大凶,给了他们一些侥幸心理,如今真到了要上“战场”的时候,他们的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 但一想到,帝师所解这三卦解得很有道理。 那他们这些天磨灭的心气,便又再度提了上来! “好了,都回去准备一下!” “莫要让高将军小瞧了咱们江湖儿女!” 齐渊的收尾之言一出,众异士的情绪被瞬间调动到了顶峰! 加之先前高将军鄙夷的眼神和言语上的冷嘲热讽。 一时间,想要同战天骑比一比的心思,就在每一位异士的心中喷薄而出! “绝不让齐师失望!” “不能让高将军小瞧了咱们!” “走!” 众异士齐声高喝,虽然声音没有“战天骑”响,但气势上已经接近不少了…… 待众人远去,齐师看向仍旧盘坐在地上的梅道人,笑问道:“梅道长,大家都去准备了,你这是?” “如果贫道说,贫道因为连算数卦,有些力竭而无法动弹了,齐师信不信?”梅道人沉声道。 锵! 齐渊随手抽出置于桌面的佩剑,笑道:“信,自然是信。” 梅道人吞了口唾沫,刚才齐渊拔剑的时候,他的脖子一阵刺疼:“既然如此,那我就在上头替大家守着铁锁,免得有宵小之辈趁机断了你们的退路。” “嚯!你倒是提醒我了!”齐渊对着帐外高声道:“左右何在?” 下一秒,两位身材魁梧的将士就走了进来,齐声道:“齐师有何吩咐!” 齐渊正色道:“去跟高将军说一声,留下几十位战天骑的兵士,守在铁锁和峭壁之侧。” “半日之内,谁敢上来,照着头给我砍杀!” “包括我在内!”闻言,两位将士躬身道:“是!” “另外,梅道长说他走不动路了,去找些麻绳将他捆起来,找几个身子骨壮的,把他吊下山谷!” 一听这话,梅道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色道:“用不着,用不着!我好了,刚才那是腿盘久了,麻了……” 184 “往忆之力” 光晕世界内,顾宁安于墓前守灵整七日后,便是将心神从那三颗金珠上抽离开来。 这么多天的推演分析,顾宁安大致看透了这三颗金珠的内在法理。 牧生称其为“亡故之人,留存于天地的过往”,这一点是没错的。 在推演至第三天的时候,他成功看到了三颗金珠中所蕴藏的东西。 其中潜藏的,其实就是石毅,乃至其妻女个人不同的“记忆”或者说“经历”。 不过大多很零碎,甚至隶属于石毅女儿的那颗金珠中,只有一声啼哭。 几日的推演中,顾宁安明白了这种特殊的的力量,是从何而来的。 天下生灵中,妖有妖魂,鬼有鬼魄。 而人与之对应的则是“天地人”三魂。 人死后,三魂归于天地。 消弭于天地间的“人”,经其一生,并非只留下了这些东西,他所经历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以一种不可名状的形式,游离于天地间。 由于不知这种奇怪的力量叫什么,顾宁安就打算姑且称其为“往忆之力”。 “往忆之力”是碎片化的,是非常零散的存在,它很难被聚合起来。 像牧生这种,通过做白事的方式,聚集了对应之人的“往忆之力”,可以说是天下独一份的存在。 甚至连顾宁安都无法做到,将人的“往忆之力”聚合到一起。 这一点,应该就与牧生身上,所隐藏秘密有关了。 如今还绕不过,那天堑之力,也就暂且不谈。 在理解了“往忆之力”的概念后,顾宁安也是将其联系到了前世的自己或是朋友们所经历的事情。 首先,“往忆之力”源自于人,所以它也一定能被人重新接收。 其次,这股“往忆之力”并非是谁的,就只能由谁来接收。 举个例子来说:你是否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在看到一个人,去到一个地方或者是做某一件事的时候,会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好像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这种时候,你就是接受到了自己或者是某人的“往忆之力”…… 话说回来,这种力量做什么用的,顾宁安还暂且不知,估计牧生这个始作俑者也是一头雾水。 毕竟在聚集了眼前三人的“往忆之力”后,她就进入了一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状态。 她基本每天就醒来一次的,吃饭喝水如厕的时间都加上,也不过花费一炷香的工夫……其余的时间都在睡觉休养…… “年三十了……”顾宁安算了算日子,随即迈步朝着不远处的菜园子走去。 没错,石毅由于常年居住在这里,他还在整了片菜园,弄了个伙房…… 在法力的加持下,菜园内的蔬菜经久不衰,翠绿一片。 从菜地里摘了些韭菜,又去马车上拿来了在山阳县买的猪肉,面粉,又到河边打了两桶清澈无比的水来。 顾宁安便是带着家伙事儿走进了伙房…… …… 光晕内岁月静好,一片祥和。 而光晕外,则是杀声滔天,寒芒阵阵! 纵然已经有二十多条铁锁,但是对于受命下谷的近二千五百名将士,外加百余名奇人异士来说,仍就是杯水车薪。 为防止铁锁无法承受重量而崩塌,将士们几个一组往下降。 故而,这第一批落于谷底的五十余名将士在遭遇了泥人傀儡之后,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窘境! 泥人傀儡几乎没有灵智,它们只会遵从命令,将入侵者驱逐,甚至是击杀! 好在的是,最先下去的将士们受命守而不攻,所以也就没有唤醒数量过多的泥人傀儡。 这也就促使他们之中,没有伤亡的出现!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战天骑将士们的下来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谷底将士的窘境才得以缓解。 整整两个多时辰后,所有的将士才是落到了谷底! 人数一多,高将军就有足够的兵力去列阵! 很快,他就凭借几种阵形的转换,将包围上来的泥人傀儡给打退了回去。 当然,那些个奇人异士也并非就站着看,各自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朝着眼前的泥人傀儡招呼了过去。 一炷香的工夫后,战天军这边,面对源源不断的泥人傀儡,竟然打出了反攻之势。 原本被压在角落里打的他们,已经朝着光晕的方向推进了数十米! “变盾阵!” “弟兄们!再推进两次!就能把这群狗屁的泥人打散,进入那异彩之内了!” 高将军的话音落下,战天骑的气势大增,推进速度也明显的快了几分! 不远处,齐渊一剑劈开一尊泥人傀儡,对着身侧的梅道人闻到:“如何?现在是不是大凶已过,转平为吉了?” 面色惨白的梅道人握着龟甲,眉心直突突:“不知道啊……看着是这么回事,但我总感觉心头堵得慌……” 堵得慌? 齐渊眉头一皱,又是飞出一剑,救下了一位差点被泥人掰开脑袋的异士:“心头有警觉可不是好兆头,莫非就连这大凶卦象都尚未到来?” 打了个寒战,梅道人看向远处战场。 此刻,战天骑的将士们气势如虹,近百名奇人异士亦各显神通,把战线再朝着光晕推进了几分。 轰隆! 裂谷忽地震荡了一下,声音巨大宛若青雷破晓! 山谷之下的所有人都被这一震荡,弄得头晕目眩! 然而,泥人傀儡可没有五感,未曾受到影响的它们抓住机会,一举将“盾阵”破开了一个缺口! 一时间,战天骑的阵营开始出现大批量的伤亡! 待高将军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有数十名兵士死去! 双目充血的他高声呼喊道:“后撤!重新结阵,竭力拼杀闯进来的这些邪祟!” 令人意外的是,看着极速后撤的战天骑,泥人傀儡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停了下来,凑到了一起……” 185 泥石巨人 一盘盘浑圆皎洁的饺子摆放在三座坟前,刚出锅的饺子还冒着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韭菜香。 顾宁安同牧生席地而坐,一人拿着一双筷子,品尝着这现包的薄皮饺子。 前者吃得不紧不慢,细细品味着韭菜与猪肉融合后,所汇聚而出的独特鲜香。 后者则是吃得狼吞虎咽,一口一个朝嘴里送,压根就没有停歇的意思。 牧生的大饭量,顾宁安早在之前就有见识过,加上这妮子已经七天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了。 所以她即使吃相再夸张,顾宁安也不觉得有什么。 “先生!还有吗?”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牧生囫囵道。 顾宁安指了指不远处的伙房,笑道:“伙房里头还有,要吃就自己去下吧。” “嗯!”牧生伸伸脖子,将口中的饺子咽下,起身问道:“先生还要吗?” 顾宁安摇头笑道:“我吃这些就够了。” “那我等会可吃完了!”牧生一脸认真的说道。 “吃吧,不吃也浪费了。” 得到顾宁安肯定的答复,牧生颔首道:“那我去了!一定不浪费!” 言罢,牧生便是抱着碗筷“噔噔噔”的跑开。 待其远去,顾宁安的目光落到了眼前的三座墓碑之上,笑道:“年三十,大家一起吃顿饺子,我就走了......” “下次来看你们的时候,希望能找回我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 一言至此,顾宁安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吃起面前的饺子来...... ...... 轰隆隆~轰隆隆~ 裂谷两侧的泥土震颤着往中间滑落,重新结阵的战天骑被这落下碎石泥土砸得四处躲避! 不过好在,这些泥石,大多都是落向那些泥人傀儡的。 尘土四起,如今这落石无数的时候,战局也是被瞬间打断。齐渊带着梅道人一起,行至高将军身侧,问道:“将士们伤亡如何?” 高将军面色铁青,沉声道:“先前的震颤之下,一百二十三位兄弟没了......” 闻言,齐渊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高将军的肩膀,正色道:“高将军,咱们带着人退吧......” “退?”高将军横眉道:“都到了这一步了,说什么也不能退!” “战天骑从无败绩,更没有临阵退缩的先例!” “齐师可以带人先行离去,我高镇疆,定要杀光这群邪祟,冲进光幕之后!” 这时候,梅道人插话道:“高将军......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待那泥人融合完毕,我估计你们......” “不对,是咱们!” “只有死路一条了!” 梅道人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是心头一凛! 众人凝目朝着其所指的方向看去! 尘土迷雾之中,那原本的一尊尊泥人傀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正接受着泥石“浇灌”,铸造而成的巨大身影! 尘雾中的黑影,高达百丈,好似一座山岳拔地而起! 最可怖的是,它似乎还未凝聚成型! “跑吧!抓紧时间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梅道人声音急促的说道。 高镇疆望着眼前的巨型泥人,高声道:“一营将士何在!” “诺!” “护送齐师上谷!” “是!” 一营将士百余人从战天骑的队伍中齐刷刷的走出,朝着齐渊大步走去! 齐渊皱眉道:“高将军......你不打算走?” “齐师走吧......”言罢,高镇疆大步行至战天骑将士们身前,扬刀高喝道:“战天骑听令!” “吼!” 刹那间,战天骑近两千人发出了万人不止的声势! “随我将这邪祟砸烂!” “诺!” 唰! 尘雾中的巨大身影猛地一挥手,顷刻将笼罩在其身周的尘土驱散! 砰! 巨型泥人一步踏出,顿时地动山摇,靠得最近的战天骑将士们都险些站不稳步子! 如此巨大的体型差距之下,恐怕那巨型泥人只需要踩上那么几脚,便可以将谷底的所有人灭杀干净! “诸位奇人异士!尔等可有法子?” “生死攸关之际,有法子拿出来,别藏着啊!” 梅道人看向了零散站立在四周的奇人异士。 他们的服饰打扮个个都稀奇古怪,有些人刚才甚至还使出了吐火,控水,之流的招数! 在梅道人看来,现如今要想活命,那只有“法术”才能对抗“法术”!凡俗手段的攻势,已经对眼前的庞然大物没有什么作用了! 然而,众奇人异士却是齐刷刷低下了头。 诚然......他们是有些“手段”,可要用来对付那不知如何成型的巨型泥人,显然是不够看的! “放箭!”高镇疆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如雨点般飞出,叮叮当当的落到了泥石巨人的身上! 锋锐的箭矢落于如此庞大的身躯之上,确实有刺入身的,但完全不能对其造成什么伤害。 那成年男人手臂长短的箭矢插在泥石巨人的身上,看着比发丝也粗不了多少...... “好了,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凶之时!”齐渊摆手让拱卫着他的将士散开,继续道:“既然打不过,那就不要轻取妄动,听天由命吧......” 砰~砰~砰! 泥石举人的步子不快,但却迈得极大! 三两步的工夫,就落了战天骑将士们的身前! 眼看着那覆盖了天幕的巨型脚掌即将落下,众将士们悍不畏死的抬起长刀朝天指去! “定!”一道温和的声音顺风而来。 哗啦啦~ 泥石巨人的脚,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从泥石巨人的脚底下跑出来啊!”齐渊看着发愣的将士们,忍不住爆呵了一句。 此话一出,回过神来的高镇疆,带着一众将士迅速跑了出来。 众人惊愕的望着眼前那保持着“踏足”动作的泥石巨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确确实实有很多人,都听到了那一声“定”字! 死寂之下,位于泥石巨人的身后,响起了细微的马蹄声和轮毂碾过不平整的路时发出的“嘎达”声。 这地方哪来的马车? 众人心头不经升起了同样的问题。 正当他们以为马车会绕过巨人来到他们面前时,那马车行进的声响却是戛然而止...... 186 万家灯火 “此地不过有三座孤坟,此般泥石巨人,也不过是为了守护坟墓而存在。” “诸位请回吧......” 温和的声音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来不及等他们过多反应,便是有一阵清风吹拂向他们。 紧接着,聚集在一道的数千人,尽数被这阵“和煦的微风”裹挟着吹向天际。 只是下一秒的工夫,眼睛都尚且刚眨了一下的众人,便被这阵微风送到了裂谷之上! 负责守营的将士们见所有人都“飞”了上来,皆是不由得吓了一跳! “高将军!这...这是发生何事了!” “你们怎么飞上来了!” “齐师!是不是下头真有异宝啊!” 守营的将士们好奇无比,凑上去问了起来。 高将军一把推开挡在身前将士,朝着裂谷之畔狂奔而去! 待他来到谷畔后,便是跪伏下身子,朝着谷底望去! 此刻,原本流淌着异彩的光晕已然消失不见,就连那高大无比的泥石巨人都是不见了踪迹! “不见了!异象全都不见了!” “那么大的家伙,怎么毫无动静的就消失了!” “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他为何要把我们都送上来?” “坟墓?有那般邪祟守护的坟墓,究竟埋葬的是何等人物?” 种种疑虑在心头浮现,高镇疆忍不住呢喃自问。 刚才说话的声音,似乎是顾先生的......齐渊行至谷畔,凝目朝地下望了一阵,方才道:“走吧,异象消失,我们也得知里头究竟是什么了。” “能活着离开,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是......我那死去的百余名弟兄,可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高镇疆一拳砸在地上,厉声道:“我想再下去看看,我想找那个人问清楚!” “若是坟墓,他为何不早出来?” “若是有主之地,不让人进,他为何不早点出来,同我们说清楚?” 闻言,齐渊无奈应道:“且不说人家不一定知晓你来了.....就是知晓,真有人走出来同你说......此地是坟墓,你们不能进去......你会真的听吗?” “这......”高镇疆神色一怔,半天没能说出什么来。 “走吧,咱这是不慎触碰到人家亲友的坟墓了......” “能不跟咱们计较,属于是对方大度......” “若是再执迷不悟,恐怕不光是自己找死,也同样是给朝廷惹麻烦了......” “另外,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抚恤按照三倍标准发放,追封忠烈......” 说到这,齐渊转过身,对着身后众将士高声道:“拔营,回京!” ...... 月色下的山林悠然静谧,皎洁的月光洒映得溪水鳞纹闪动。 水流潺潺,击打在岩石之上,奏出一曲令人为之神爽的乐章。 如今这寒冬腊月的时节,能见着未曾霜冻的溪流,倒也是不易。 牧生蹲在溪边,清澈的溪面映照上了她白皙的脸,一对皓眸忽闪着:“顾先生......梦境再度出现之后,冥冥中我好像有一种感觉......我感觉好像得去找什么东西。” 一旁,抬头仰望天际的顾宁安笑应道:“知道要找什么吗?” “不知道......只是有感觉,但却心头悸动,想马上找到......” “好,那这马车就给你吧......” “先生不要?花了银子的......” “我赶路回去,带着马车反而不便。” 闻言,牧生站起身子,对着顾宁安拱了拱手道:“谢过先生......还有两个时辰便是新年......” “预祝先生新年安康。” 顾宁安拱手笑应道:“新年好,祝你早日找想寻之物。” “嗯!”牧生用力颔首,随即牵起了马绳,笑道:“先生快走,此去您所说的乐乡县可有些距离,就是您的速度再快,恐怕也要费上一些时间。” “我倒是不急”顾宁安笑了笑,继续道:“你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吗?” “不知道。”说到这,牧生又补上一句:“不过我猜测,应是一座墓。” “墓?” “嗯!梦里都是墓,那我要找的应该就是墓......”牧生一本正经的说道。 “倒是也有道理。”顾宁安无奈一笑,随即拱手道:“去吧,沿着这条小溪一直走,就能遇到人烟......山高路远,一路平安。” 牧生回礼道:“先生也一路平安,若是有机会路过襄州,我去看您......” “随时欢迎。”落下一言,顾宁安身形腾空而起,渐渐的消失在天际之上。 而牧生则是在打量了一阵天际后,便也牵马启程,踏上了寻找“冥冥中之物”的旅途...... ...... 纵然顾宁安飞得在快,终究是无法在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飞回乐乡县去。 这不,途径一处距乐乡县还有上千里的县城之际,新年便是如期而至!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然响起,悬于空中朝下看,黑漆漆的县城闪烁着点点星火,好不热闹。 “新年好!” “赶年兽咯!看我的大鞭烟!” “小崽子!快把爆竹放下!” “年兽受死!” “恭喜发财!舅舅给红包!” 县城的大街小巷,平日里早该睡了的孩童们,一个个兴奋无比,有的拿着爆竹鞭炮四处“炸年兽”,有的则是被吓得捂住耳朵缩着脖子,但却又忍不住去看大人们放鞭炮。 “过年呐,无论在哪朝那代,都是最热闹祥和的时候。”顾宁安漫步于天际之上,以独特的视角,看着县城内发生的点点滴滴。 这瞧了一大圈,他忽地身形一滞,随即催动法力,对着乐乡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怎么说呢,看着万家灯火,花好月圆的一幕。 他忽然理解了前世那些漂泊在外的游子,急迫回乡的心情。 无论相隔多远,无论平时有多忙,一到了过年前夕,所有漂泊在外的游子,都会“铆足了劲儿”买上一张回家的车票,揣着激动的心情朝着故乡而去...... 纵隔千山万水,过年依是故乡景......最是动人心! 187 年味 正月初一,黄道吉日! 顾宁安的身形徐徐从天际之上降下,落于八丈河畔。 即使现在天际才刚朦朦亮起,他也不想就那么大摇大摆的飞进安思小院中。 一来,是这“守岁之日”很有可能有很多人都没睡,万一被瞧见了,吓到老人孩子那就不好。 二来,这先前飞行是为了赶路,这都到了家门口了,再飞进去,总感觉是少了些滋味。 落地之后,顾宁安眼看着乐乡县一点点的靠近,他的步子也是在不经意间迈得越发大了起来。 穿过狭长的林间路,这再走上一盏茶的功夫,那就进到了乐乡县的地界内。 一走进乐乡县,顾宁安下意识的放慢了步子,环顾起了四周。 鞭炮燃烧后所产生的“火烧气”弥漫在空气中,地上铺满了一层暗红色的鞭炮皮,像是给整条街铺上了一条红地毯。 街道的两侧,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上了春联,大红福字之类的东西。 这眼里看得,鼻子嗅的,到处都充满了年味。 走过街拐角,顾宁安目之所及的,依旧是一片红彤彤的“地毯”,看到这夸张的景象,他忍不住笑道:“鞭炮是好,就是条狼氏清扫起来,实在是太过麻烦了......” “这临近天明时刻,条狼氏们也差不多要到上工的时辰了......” “估计她们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来上一句......” “亲娘嘞!又是这么多鞭炮!”一道充满“怨气”的喊叫声响起! “婶子!你骗我!” “说好只要稍微扫一扫就干净了呢!光是扫这一条街,恐怕就要小半个时辰!”又是一道熟悉的抱怨声响起! 刚一回乡,就能听到故人之音,顾宁安自是高兴的紧。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果然在街道的一侧瞧见了条狼氏和雷奔的身影。 这两人都着一身薄棉衣,手里拿着把大扫帚,“唰唰”地归整着散落一地的鞭炮皮。 顾宁安快步上前,拱手道:“二位,新年好!” “顾先生!好久没见您呐!” “新年好啊!顾先生!” 条狼氏同雷奔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着应和道。 顾宁安指了指街上的鞭炮皮,笑道:“二位真是辛苦了,这么多鞭炮皮,恐怕是要费上些工夫。” “谁说不是呢!”雷奔将大扫帚一撑,露出了一副“我真不想干活”的样子。 条狼氏瞥了雷奔一眼,冲着顾宁安笑道:“不辛苦......这都是咱应该做的。” “婶子!”雷奔歪头道:“这是你应该做得!我是被你拖过来当苦力的啊!” 条狼氏眉头一紧,侧过头压低声道:“甭逼我在那么高兴的日子里扇你......” 雷奔缩了缩脖子,嘀咕道:“真是,帮忙也不给点好处,也就是咱人好,你看换了别人......” 闻言,膀大腰圆的条狼氏一插腰,瞪眼道:“兔崽子,你还说!” “上次你说你喜欢丰腴的,老娘给你找了两个,结果你一个都没相中!” “害得我临了还给人家姑娘家赔不是!” “好好好!” 雷奔朝着顾宁安走近两步,撇嘴道:“正好顾先生在,咱就请顾先生说说理。” “行啊!” 条狼氏走到顾宁安右边,脸色稍有缓和:“顾先生,您说这身材丰腴是不是就是说姑娘家不瘦,有肉?” 顾宁安颔首:“倒是也可以这么说。” “你看!顾先生都这么说!”跳狼氏瞪了雷奔一眼,傲然道。 “呵……你那是没说清楚!” 雷奔冷笑一声,随即展开双手,对着身前比划了一下:“顾先生,从上到下都是一样宽的,能叫丰腴?” “两个姑娘,每一个都有我两个宽!” 不得不说,雷奔的形容能力很强,顾宁安的脑海中一下就有画面感了。 “咋着!” 条狼氏再度暴躁了起来,只见她绕过顾宁安,迎上雷奔,瞪眼道:“丰要腴得,身上肉多不就得了?” “你要求还高了?” “我要求咋就高了!”雷奔气急道。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顾宁安便是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别吵了……” “大过年的”这句劝架的至理名言,真的是百试不爽。 基本上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一听到这话,双方的火气都会下来几分。 “算了算了,不说了。”说话间,雷奔就是走到一旁,清扫起了炮仗皮。 看着雷奔那“委屈巴巴”的模样,条狼氏也是有些“心软”,她冲着顾宁安讪笑一声,便上去一把拉住雷奔“哎”了一声。 雷奔不耐烦的应道:“又咋着了?” “嘿~~”条狼氏语调一拖,继续道:“西街老郭家的小女儿最近好像在寻亲事……” “郭薇薇!” 雷奔猛地转过身,双目放光,语气急促。 “嚯!要死啊你!” 被吓了一跳的跳狼氏忍不住锤了雷奔一下:“你这是知道人家?” 雷奔揉了揉发麻的肩头,急忙道:“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她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丰腴的姑娘啊!” “丰腴?” 条狼氏仔细回想了一番郭薇薇的外貌,随即应道:“她好像身上的肉也不多啊,倒是碇不小。” “婶子你别管丰腴不丰腴得了!” “我就中意她!” “你啥时候带我去上个门,最好是今日就能定下亲事来!” 望着雷奔跃跃欲试的样子,条狼氏翻了个白眼道:“臭小子,你看得上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啊!” “婶子!”雷奔一把攥住了条狼氏的手,正色道:“从今儿个起,你就是我的亲婶子!” “不!” “比亲婶子还要亲!” “您可一定得帮帮我这老大不小的亲侄儿啊!” 听到这话,条狼氏打趣道:“呦呦呦,现在不是刚才那副嘴脸了?” “你瞧,我婶子还跟侄儿计较啥……” 说话间,雷奔一把夺过条狼氏手里的扫帚,忙道:“这种活,交给我来干就是,婶子找个地方歇着就是!” 不等条狼氏回应,雷奔便跟打了鸡血似得,一手一把扫帚,宛若“推土机”般朝着远处横扫而去…… “这臭小子!”笑骂了一声,条狼氏转过头,却见顾宁安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婶子你快来看!” 街道尽头,“铲”空了一片鞭炮皮的雷奔,冲着条狼氏高声大喊。 看着他那般着急的模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条狼氏狂奔而去…… 188 外头再好,过年还得回家 “这......这街上的鞭炮皮是谁规整起来的!” “谁那么好心啊!” 望着干净的街道,以及被成堆聚起,垒成小山丘的鞭炮皮,雷奔惊愕的呼喊道。 一旁,条狼氏一拍雷奔的肩头:“这你还想不到?” “顾先生!” “婶子你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 “这么短的时间,能把这鞭炮皮归拢起来,除了顾先生,根本没人能做到!” 说到这,雷奔不由得咂舌道:“还是顾先生知道体谅人勒。” “行了,既然顾先生都帮咱归整起来了,那咱估计干个半日就能把这鞭炮皮给清扫干净。” “抓紧弄完,下午咱换身干净衣裳,我带你去郭家露个面!” 噌! 一听这话,雷奔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回应,直接行动起来,以“雷霆”之势冲向了归拢起来的鞭炮皮。 这一刻,那聚成山丘的鞭炮皮已经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鞭炮皮......它在雷奔的眼中,已经成了丰腴的“代名词”...... 另一边,顾宁安已经走到了自家小院的巷子口。 隔着老远,他就瞧见自家的小院的老旧木门上,贴上了一对大红色的春联。 上联:【龙跃九州喜迎新岁】 下联:【春满四海共庆丰年】 横批:【龙年大吉】 春联的上的字迹工整,但执笔者明显笔力有些稚嫩,一笔一画,看着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不用多想,能想到在安思小院贴春联的,恐怕也只有胡适那小子了。 吱吖~ 位于巷口的院门忽地被打开,一阵浓浓的白烟,夹杂着旱烟味率先飘出了门来。 紧接着,那叼着烟锅的刘屠户,眯缝着眼睛走了出来,这一边朝外走,一边还不断的吞云吐雾,好不快活。 “过年好啊,刘屠户。”顾宁安拱手道。 闻言,刚刚睡醒的刘屠户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大笑一声:“过年好!顾先生过年好啊!” “我还以为你过年不回来了!” “这一走,走得可是有些久啊!” 顾宁安笑道:“过年,还是得回家看看才是,这不就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对对对!”刘屠户将烟锅塞进腰带里卡住,上前几步,笑道:“过年不回家,那就是过得再好,也总觉得少了些滋味。” “前些日子啊,我儿子儿媳,接我去襄州郡玩了一回。” “这郡城好是好啊,吃得好,住得好,耍把式的,唱戏的,那是应有尽有。” “原本他们想让我就待在他们一起,就在襄州郡过年......” “我这一听呐,自己个儿当场就掉头回家来了。” “过年这般事儿,哪有离家太远的?” “先生你说是吧?” 闻言,顾宁安笑道:“是,外头再好,那也没有家里好......不过刘屠户您年事已高,小辈不在身边,不觉冷落吗?” “先生不也一人?你觉得冷落吗?”刘屠户笑着反问道。 顾宁安摇头:“倒是不曾觉得。” “那就成勒......这街坊四邻的热热闹闹,小辈就让他们去过日子,我这老骨头,就是喜欢待在家里头。” 说到这,刘屠户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音一转道:“顾先生我跟你说啊,这前些日子,一伙流窜作案的飞贼来了咱乐乡县。” “不少街坊都遭了殃!” “他们狡猾得紧,县衙的捕快逮不到他们......” “最后啊,他们还把目标,放到你的宅院上了!” 顾宁安笑道:“后来呢?” “后来我瞧见了,连忙去报官!” “结果你猜怎么着?” “等我把捕快带到的时候,那四个飞贼已经平平整整的躺在你家院外了!” “一个个昏了过去......” “后来那个捕快跟我说啊,他们醒过来交代,啥也还没偷着呢,看到先生家里种得金桔不错,就想摘来吃,结果那金桔树一下就给他们扫飞出来了......” 闻言,顾宁安瞥了一眼冒出院墙外的金桔树,笑道:“多谢刘屠户替我报官了。” “客气啥,都是街坊邻居的,应该做得。”刘屠户摆了摆手,继续道:“对了,胡适那小子昨日翻墙进去帮你除了些尘,春联也是他贴的。” “胡家老爷子让我要是看到先生的话,代他转告一声,免得您有什么误会。” “成,那我先回家看看,得闲再来同你唠嗑。”言罢,顾宁安便大步朝着安思小院走去。 “好嘞,想唠嗑随时找咱!” 刘屠户笑应了一声,就是重新拿起大烟锅,咂了一口,哼着曲儿朝外走去...... 走进院内,顾宁安先走到了金桔树旁,上下打量了一阵。 数个月不见,金桔树的枝杈又茂密了不少,一阵微风拂过,金桔树的枝丫就那么轻轻的摇晃了起来,像是再给顾宁安打招呼。 “听说你赶走了几个飞贼......看家护院有功。”顾宁安笑着去打了一桶井水来,尽数及浇灌到树根处后,又是放下水桶夸赞了一句。 以手轻拂光洁的树干,顾宁安闭眼细细感受了一番,察觉到金桔树的枝干内充斥着勃勃生机,灵韵十足。 噗~ 一颗金桔果脱离了枝丫,不偏不倚的落到了顾宁安的袖袍之上。 反手一接,顾宁安望了一眼那缭绕着淡金色光芒,足有鸡蛋大小的金桔果,不由得笑道:“这新生的果子个头不小啊。” 这金桔果清香无比,稍稍一嗅,就觉食指大动。 将果肉送入口中一咬,酸甜的汁液顿时在味蕾上迸发开来。 三下五除二的工夫,顾宁安就把一整个金桔果吃了个干净。 “红尘剑给你,看看能不能从红尘气中,学到点东西......”顾宁安伸手一招,一柄桃木剑就是落于金桔树下。 金桔树摇了摇枝丫,发出了阵阵“沙沙”声,好似是在表现出自己的欢愉之意...... 189 蹭饭 过年的时候,像乐乡县这种小地方,集市只有在早上才开,毕竟一年到头,就那么几天大家从天南海北的回来,能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所以摆摊卖货的商贩们,也都是只摆一早上,收摊早的可能就摆一两个时辰,收摊晚的,最晚也不过中午吃饭之前,就收摊回家了。 故而,为了采买年货,顾宁安也是起了个大早,换上老马做得白衣,迎着朝阳,前往集市采买年货。 令他意外的是,这过年的时候,大多数的商贩都只是小幅的涨了些价钱,并没有出现坐地起价的情况。 这在他前世的那种环境下,还是很难遇到的...... 逛集市的时候,不少人曾有过一面之缘,或者是顾宁安从未见过的人,都认出了他。 许是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顾宁安是个好相处的人,他们也都是会在眼神交汇时,微笑点头示意或是干脆主动的打个招呼,道上一句“过年好”...... “乐乡县,乐乡县......地如其名,民风淳朴,充满欢乐。” “当时那上一任屋主卖房卖得那么便宜,还真是让我捡了个漏。” 笑着感叹了一句,顾宁安提着满满当当的年货,先回了家一趟,将自己要用的东西摆放好后,又提上一些鸡鸭鱼肉朝外快步走去...... ...... 踏上一条长满了青苔的石阶路,穿过一条两侧栽满了银杏树的小路,便能在路的尽头,瞧见一座开放式的小院。 小院中间为屋,左侧是用篱笆围起来的菜圃,右边则是用栅栏圈起来的一片畜养牲畜的地方。 圆头圆脑的胡适穿着一件相当厚实的棉衣,蹲在栅栏内的鸡窝旁,其手中抓着一把生米,时不时的就朝着鸡窝的右侧撒出去几粒。 “去吃!去吃!”胡适一边念叨,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鸡窝内匍匐在草团上的老母鸡。 老母鸡的眼神很犀利,似乎知晓这抛出的生米是诱饵。 然而,它终究是没忍住“生米的诱惑”。 这不,过了片刻之后,它就是站起身来,步子一下一下的走到生米旁,垂下脖子,啄了起来。 眼看着时机成熟,圆头圆脑的胡适小心翼翼的蹲走到鸡窝口,迅速的将手伸进去掏弄了起来。 没一会的工夫,他就掏出了三个鲜鸡蛋来。 不等他高兴,不远处啄完了米的老母鸡看到了这一幕! “咯~咯~咯!” 老母鸡边叫边伸着脖子,张着双翼,朝着胡适跑了过来! 吓了一跳的胡适赶忙将手中剩下的生米全部抛出:“米全都给你,大过年的,咱也得吃点鸡蛋撒!” “咯咯咯!咯咯咯!”老母鸡这回可没被生米所诱惑,它大叫着就冲着胡适扑腾了过去。 后者跑得也很快,就在他的屁股要被叨上一口的时候,及时冲出了栅栏,把老母鸡气得“咯咯”直啼! 呼~呼~ 长呼出两口气,胡适看了看手里的鸡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真是的,大过年吃你两个鸡蛋,还要叨我!” “还好我跑得快啊!” 冲着老母鸡念叨了两句,胡适刚一回头,就瞧见自家院前站着一道白衣身影。 “顾,顾,顾先生!” “怎得?说话又结巴起来了?” “没,没,没!”胡适急切的冲着里屋大喊道:“爷,爷爷!顾先生回来了!” 正在伙房里头收拾的胡老丈一听这话,赶忙走了出来,瞧见了顾宁安后,脸上的褶子都笑皱了:“哎呦,顾先生来啦!您这都出去多久了。” 顾宁安快步上前,将手里的两竹篓的东西都塞进了胡老丈的手中:“过年好啊,胡老丈。” “过年好,过年好!” “顾先生你说来就来吧,还带着什么东西。” 顾宁安笑应道:“我这是来蹭饭的,不带点东西怎么能行?”“哎,家里鱼肉都有,顾先生不想自己开火仓,随时来就是。”胡老丈没有推诿,做了个请得手势:“顾先生去正堂歇会,我正做饭呢,等会就能吃了。” “胡适,你这孩子,傻站着干啥,给先生拜年了没!” 闻言,胡适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磕了个头,高声道:“顾先生过年好!” “这......大过年的给我磕头,是想要压岁钱啊!”顾宁安掌心一翻,一巴掌大小的方形红包浮现:“来,拿红包。” “先生,这使不得!”胡老丈上前一步,推诿道。 顾宁安摆手道:“哎,图个吉利,别推推搡搡的,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胡适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接过红包后,又是作揖道:“多谢顾先生!顾先生龙年行大运!” “这孩子,说话利索之后,不知道从哪学来这些有的没的!”胡老丈笑骂了一句。 “来来来,一道做饭。”顾宁安卷袖袍,将其扣在臂弯处,拉着胡老丈朝伙房走。 看顾宁安有兴致,胡老丈也不说客气话,招呼着胡适将鸡蛋拿进伙房后,就是同顾宁安一道忙活了起来。 ...... 巳时三刻,忙活了一上午的顾宁安和胡老丈,总算是坐到了饭桌前头。 饭桌上,八菜一汤,鸡鸭鱼肉,样样皆有。 蔬菜全是胡老丈自己种的,看上去格外的新鲜。 胡老丈端起自酿的米酒,给自己和顾宁安分别倒上了一大碗。 二人端起酒碗,胡适端起一碗鸡汤,同他们碰了一下,互道了一句新年祝词,便是大口吃起了面前的饭菜。 顾宁安夹起一块青椒送入口中。 青椒口感脆生,带着微微的辣口,很促进食欲。 “胡老丈,这自家种得青椒啊,就是新鲜好吃。” 一听这话,胡老丈放下筷子,冲着大口喝着鸡汤的孙儿说道:“别吃了,去给顾先生摘点菜去,每样都多来点。” “嗯!” 胡适点了点头,刚要跳下凳子,一旁的顾宁安就将其按了下去:“哎,这吃完饭再弄也不急啊......我又不急着走。” 见顾宁安不是不要,胡老丈也是笑应道:“那就等吃完饭的......” 190 听差了,还是故意的? 月圆如盘,透亮明清,一层层淡白色的月光笼罩乐乡县,好似给其穿上了一身晶莹的薄纱。 胡家院前,顾宁安提着两竹篓新鲜的蔬菜,望着对面醉眼蒙眬,非要送他回去的胡老丈,一再劝说其回去。 这硬是说了许久,对方才是同意让他自己回去。 临别之前,顾宁安叮嘱胡适多给胡老丈喝些热茶水后,方才踏上了月光铺设的银杏路,朝着自家小院走去...... 夜刚深,这街上也并非空无一人,顾宁安顺路而行的时候,忽遇一行十几人,都是乐乡县的街坊邻里,他们的口中喊着“小牛”,身形还分散开,朝着街头巷尾的各个阴影处探查而去。 瞧见了顾宁安,一个脸色焦急的妇人赶忙上前,询问道:“顾先生,您可有瞧见我家娃子,是个男娃,大概这么高。” “这孩子,跟人玩捉迷藏,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顾宁安顿了顿,心中推算了一番,就是笑应道:“您别急,孩子应是躲在家里的木柜中......” “啊?” “躲在家里?” 妇人一脸不敢置信,但又想到眼前的顾先生的身份,她连道了声“谢”就是呼朋唤友,扭头朝家跑去。 “哎!大过年的,找着孩子也别下狠手啊,略施惩戒就好。” “哎,晓得了!” 见妇人跑动间,拳头捏得梆硬,顾宁安笑了笑道:“小牛啊,我这好话可是帮你说过了,希望你能少挨几下吧......” 回到安思小院,顾宁安快步走进厢房,褪去鞋衣,朝床上那么一躺,便是决定了,明日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 ...... 日上三竿时,睡饱了的顾宁安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正打算起来给自己做点吃食他,就听见门口有人“笃笃笃”地敲门。 “顾先生,顾先生!” “你在家吗?” “我郑德啊!” 踏上鞋履,去把门一打开,顾宁安就看到一对黑黢黢的“熊猫眼”盯上了他。 “顾先生,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回来了咋不知会一声,差点就错过好日了!” 听到“好日子”这三个字,顾宁安立马就想到,定是郑德的孩子出世了,要不他也不会看上去那么“困顿”,却又是那么的“精力十足”。 唰! 一张大红色的请帖被郑德从怀里掏了出来,双手递出。 顾宁安双手接过,翻开请帖看了一眼。 【郑家有女初临世,诚请顾先生来喝孩子的满月酒!】 【满月之日为:正月初四!】 请帖是手写的,墨迹也尚未全干,显然是刚写完不久。 而且这颇有后现代“草书”与“楷书”结合气息的字迹,一看就是出于郑德之手...... 正月初四,那就是明日了......顾宁安拱手道:“恭喜郑兄弟,喜得千金!” “哎,顾先生客套了......”郑德憨笑道:“顾先生今日可得闲?” 顾宁安颔首:“倒是没什么事。” “那太好了!”郑德作揖道:“顾先生可否帮我收礼金?” “嗯?” “多谢顾先生!” 也不管顾宁安的“嗯”是什么语调,郑德上去就替顾宁安关上了院门,就拉着他朝自家走去。 一路上,郑德同顾宁安讲了一番孩子出生后,他的近况。 郑德家的闺女,取名为“郑晗瑞”,因为是在正月出生的,过年之时祥瑞之气最重,便是以晗瑞为名。 至于奶名则是叫“小葡萄”,原因是这孩子的眼睛很大,就跟一对紫葡萄似的,奶名自然就取了这个。 孩子出生后,郑德的丈母娘便来帮忙照顾谭冰坐月子。 而他自己则是忙前忙后,端屎端尿的伺候自家闺女。 刚出生的孩子最难带了,几乎一个时辰就会醒来一次,不是饿了,就是要换尿布了,再不然就是睡得不舒坦,想要换个姿势了...... 种种之下,郑德一日的整觉都没睡上,自然那乌眼圈就一天比一天重。 这不,又逢“小葡萄”的满月酒和过年撞上了,他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要不是现在孩子睡了,是她娘带着,他根本就没有空闲来找顾宁安。 另外啊,这郑德家还有谭冰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因为孩子的满月酒来了。 家里头乱遭遭的,郑德是顾了小的,又要顾老的,忙得晕头转向。 这不,明日就要摆酒席了,届时郑德定然是没空收礼金的,但这礼金他不收可就亏大发了,毕竟他生孩子也晚,大多数亲朋好友的礼金,早就已经给出去过了。 如今刚生了孩子,又正是缺钱的时候,他这礼金不收,也是不行。 然而,家里的亲戚们都帮不上忙,要不是懒得弄;要不就是怕到时候礼金有缺,会平白无故“背锅”的;再要不,就是那安排去收礼金,大概率是会被“密”下一些的主。 所以啊,郑德才会想着顾宁安要是有空的话,来帮帮他。 “对了,顾先生。” “小牛那孩子是不是调皮捣蛋,招惹过你?” 郑德走在前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小牛?”顾宁安皱了皱眉:“你说得是昨晚玩捉迷藏藏起来的那个?我都没见过他。” “啊?那就奇怪了......” 郑德笑道:“那孩子昨晚被他娘打得那叫一个凄惨,我隔着三座宅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牛他娘边打还边说......” “让你不听话......大过年的藏柜子里不出来,是想把大家都吓死是吧......老娘为了找你,晚饭都没吃!” “顾先生可说了......让为娘的狠狠地教训你,给你紧紧皮子,好好地惩戒你一番!” 望着郑德绘声绘色的表演,顾宁安无奈笑道:“她大概是听错了,我帮她找着人后,说得明明是......大过年的,别下手太狠,略施惩戒即可......” “原来是这个样子......” 郑德想着想着就大笑起来:“管他呢,估计是他娘听错了......但也不排除借着您的由头,暴揍孩子一顿......” “你别说......小牛他娘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他娘年轻的时候,就因为一顿饭没吃上,就暴打了他相公一顿,那时候我还小嘞,吓得我看到她就抖......” 191 “小葡萄”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看上去喜气洋洋的,郑家的宅院呐,到处都张灯结彩的,一下就能给人一种“喜上加喜”的感觉。 一路走进宅院,郑德边走边给闲聚在一道的七大姑八大姨,简单介绍了一下顾宁安。 郑德家这边的亲戚,有一小部分是当地乐乡县的,其余的大多都是住在周遭村落或者是别县赶来的。 所以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顾宁安 如今有个这么俊朗的先生到来,还说是郑德的好友,这就让那些爱八卦的妇人们来了兴致。 没多久的工夫,那些当地的亲戚,就吹嘘起了顾宁安的身份来...... 顾宁安倒是不在乎这些,毕竟年纪大了闲的没事,就喜欢吓唠嗑,找着一件新鲜事,新鲜人,那就能东拉西扯的聊上大半天。 只要没影响到他,他是不会说什么的。 不过郑德倒是怕顾宁安生气,还特地跟他说了一句“多担待”。 “哇哇哇~哇哇哇~” 婴儿清脆的啼哭声自厢房内传出,顾宁安等候在门外没有进去,郑德则是推门走进,将哭得“悲伤”的女儿给抱了出来。 襁褓中的“小葡萄”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张白皙的小脸蛋露在外头。 闭着眼睛大哭的她,眼泪水“眨巴眨巴”的往下掉。 “娘子,孩子是不是饿了?”心疼坏了的郑德冲着里屋问了一声。 “没多久前刚喂过一顿,不会饿的。” “你看看她是不是拉了......” 谭冰的声音从里屋徐徐传来,尚在月子里的她听上去精气神也是不错。 “好嘞......”郑德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闺女,凑近了其小屁股处嗅了嗅:“这也没拉呀,闺女你这是咋了?” 第一次带孩子的郑德,看闺女哭个不停,也只能抱着其边晃边走,嘴里还不断的“哼哼”着,希望能以此还哄好“伤心”的闺女。 “别掂了,到时候给她掂习惯了,你这晚上睡觉要是不掂,她可哭得更凶。”说话间,顾宁安伸出手,笑道:“让我抱抱这孩子。” “成...顾先生你慢着点啊。”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送进顾宁安的臂弯间后,郑德又是伸出手在旁边护着。 看那架势,是生怕顾宁安抱不好孩子...... 对此,顾宁安倒是能理解,毕竟当时他抱“小三花”的时候啊,“小三花”他爹也是那么紧张兮兮的。 感受到自己被换了个人抱,小葡萄哭声一顿,睁开了晶莹的泪眼。 当她看到顾宁安的时候,先是愣了愣,随即竟嘴角微微上扬,不哭反笑了起来。 波~ 吐了个“口水泡泡”,小葡萄又是发出了类似“咯咯”的笑声。 “好啊!小家伙还知道分人欺负!” “爹娘抱你,你就哭......顾叔叔抱你你就不哭了是不是?” 有些“吃醋”的郑德对着自家闺女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然而,“小葡萄”连理都不想理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顾宁安。 眼看这孩子如此给面,顾宁安随手一翻,掌心就是多出了一根红绳。 这红绳还是顾宁安从行脚商那淘来的,当时淘来的时候,就是想着穿个平安扣啥的,送给友人的孩子的。 如今这“小葡萄”出世的消息来得紧,他也还没买平安扣,索性就将这红绳当做见面礼。 望着晃荡在眼前的红绳,小葡萄的眼中浮现了一抹欣喜,她努力的眨着眼,想以此来告诉顾宁安——她很喜欢这根红绳子。 婴儿的手是被裹在襁褓里头的,所以顾宁安只是将红绳放在了小葡萄的身上后,就是说道:“这绳子可以做成手绳也可也穿个平安扣,给小葡萄戴上。” “好嘞!” “多谢顾先生了!” 郑德丝毫没有因为顾宁安送出的东西,是一根不值钱的红绳而感到有什么。 其一,他不在乎顾宁安送不送东西,都是朋友,没必要那么破费。 其二,顾先生送出的红绳,看着普通,但实际上呢——定然不会是凡物的。 呼~呼~ 一打眼,先前还精力十足的小葡萄,立马就睡着了。 郑德从顾宁安的怀里接过来之后,就是将其抱进了里屋,送到谭冰的手中。 再度走出来的他,就是带着顾宁安来到了前院。 哪里有一张铺着红布的方桌,桌上摆着笔墨砚台和一本红封皮的喜薄。 待明日宾客前来,都要在这张桌子前,停留片刻,给出礼金,方才落座入席。 简单的跟顾宁安讲了一下记账的格式,郑德就喊着七大姑八大姨一道吃午饭了。 饭桌上的菜式不少,毕竟明日就是正式的酒席开场,家里的备菜自然是不会少了。 顾宁安和郑德以及谭冰的娘家人坐在一桌,一开始因为不熟悉场面有些“生冷”,待聊上几句后,这场面就热闹了起来。 其中全程话音不断的,当属郑德的二姨妈,她家儿子似乎在襄州混得“有声有色”,所以在她口中,十句话有九句话都是在“炫耀”自家的孩子。 对此,一众亲戚都是稍稍附和,一笑而过。 这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郑德二姨妈的儿子儿媳也是来了。 这对年轻夫妻看上去在二十七八左右,皆身着绸服,看上去有着一股“富贵气”。 一进到正堂内,二姨妈就“隆重”的给在场的众人介绍了一翻他们。 年轻男人叫于富,说是在襄州做酒水生意的。 女人,也是于富的妻子,名焦青青。 他们一来,就被拉到了顾宁安他们这一桌坐下。 于富打量了一翻桌上众人的穿着打扮,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顾宁安的身上:“这位先生是?” 不等郑德开口,二姨妈就是率先接话道:“这位是顾先生,是你表弟的朋友。” “顾先生~”于富见一袭白衣的顾宁安气质不凡,便是拱手道:“久仰久仰,不知先生在哪儿高就?”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平日走走逛逛,没有什么固定的生计。” 没固定生计,那不就是个无业游民......于富语调一扬:“顾先生谦虚了,倘若没有合适的营生,可以到襄州来,我给你安排个活计......” 192 “古怪”母子 婉拒了于富的好意后,顾宁安就专注的吃起了饭菜。 而没有真心实意想要给人介绍工作的于富,也是落座。 就在他们落座之后啊,桌上除却顾宁安和郑德之外的人,都是说了一句“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后就离开了席位。 从他们的表情上不难看出,这些人不吃吃饱了,而是不想再听二姨妈吹嘘自己的儿子了...... “表弟,你这朋友来帮忙,怎么也不知道弄点酒水?”于富的话音刚落,郑德就是笑应道:“我问过了,顾先生今日不想喝酒......” “哎,那我要喝啊!” 郑德无奈道:“那我去给你拿。” “哎,用不着!”于富一摆手,就从衣襟前掏出一个水囊:“我就喝这酒,别的酒,我喝不惯。” 郑德“哦”了一声,没有接话的意思。 显摆的时候,没有人捧哏,那是一件极其难受的事情。 “这酒名为万年醇......表弟...罢了你肯定没听说过。” 一言至此,于富又是瞥向了顾宁安,笑问道:“顾先生,一看您就是见多识广,可知晓襄州万年醇?” 顾宁安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那顾先生可知晓,这万年醇多少钱一坛?” 顾宁安笑道:“不知,不过早年间应是千金难求。” “没错!”于富一拍手,大笑道:“早年间这万年醇确实千金难求,还得是有头有脸的人才能买到。” “但是现如今,那魏掌柜重整旗鼓,再度酿造起这万年醇,就是将其的定价压到了十两银子一斤!” “我这水囊中,算是有两斤酒,足要二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是看了过来,大家都震撼于这酒水的售价! 二十两银子,那可是普通家庭一年半的收入! 这还是不算开支的情况下! 能买得起这种酒水,莫非这于富真的在襄州发达了? “来,我给大家倒上一点尝尝。”说话间,于富便是打开了水囊的塞子。 “等等!” 于母忙不迭我起身,将儿子手中的水囊夺过:“我来倒,儿子你先吃点东西。” 见状,于富笑着颔首坐下:“成,那我先吃点。” 不多时,于母就是先给自己倒上了一丝......紧接着又是郑德,同样也是一丝,再到顾宁安的时候好了一些——倒上了来丝...... 轮到他自己儿子的时候,她本来想多到点的,结果于富说了一句自己不喝,那她竟然直接就跳过了自家儿媳妇...... 问题是,人家的儿媳妇已经默默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如此尴尬的一幕,让焦青青垂下了头,悄无声息的放下了酒杯。 饭桌上,顾宁安和郑德都看到了这一幕。 前者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外人,不宜管人家的家务事。 后者算是自家人,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就是仗义执言道:“二姨妈,这表嫂还没倒呢......” “她?”于母满不在意的说道:“她就不用喝了,她得喝药调理身体。” 听到这话,郑德脸色一僵:“这......” “什么这这那那的......赶紧尝尝我儿带回来的好酒......十两银子一斤,平日可喝不上啊!”说话间,于母端起酒杯,就那么微微一抿,杯中的一丝酒液便是顺入其喉口。 顾宁安端起杯子一倒,酒液入喉顺滑,清香四溢,但味道确实很淡很淡......就像是在一勺好酒里头,掺了很多很多的水一般...... “恩~~~”于母的眉头上扬,语调拖到“天上”,摆出一副回味的神色:“好酒!好酒!怪不得能卖上这个价钱!” “这酒咋那么淡呢......”郑德小声嘀咕道。 “淡?” “淡什么淡啊!” “好酒肯定就是这个味儿!” 于母护犊子说道。 不愿同其多争的郑德无奈一笑:“嗯嗯嗯.......我是乡巴佬,跟表哥这样的城里人比不了。” “哎......”于母长叹一声:“你说你表哥,那么有本事,一斤十两的酒都能喝得起,就是这么多年,都没能让我抱上个大孙子!” “娘!” “别说这个......” 于富皱了皱眉头打断道。 “行行行!” 于母瞥了低头垂首的儿媳妇一眼,话音一转:“青青啊,我让你喝得那些个药汤,你有没有按时喝啊?” 焦青青颔首道:“娘,我都有喝的......” “那你这肚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于母蹙眉道。 饶是顾宁安都没想到,这位婆婆,能当着众人的面问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直接将自己的儿媳妇,顶在杠头上了? “娘!”于富语气一沉,手中筷子也是放了下来。 “我会多喝药汤的......”言罢,焦青青便是站起身:“我吃饱了,大家慢慢吃......我去看看孩子......” 待其走远,于母“哼”了一声,随即看向了自家儿子:“儿啊,你爹死的早,娘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你这不能让娘老了老了,连个孙儿都抱不上吧?” 于富顿了顿道:“青青不是再喝药汤了吗?这事儿又急不来......” “急不来?” “怎么个急不来?” 于母张大了嗓门,指着郑德:“你家表弟都有后了!” “虽然是个闺女吧,但好歹也算是传宗接代了不是!” “你看看那个女人!偏方也喝了不少钱了,怎么就一点都不争气呢!” 砰! 于富把筷子一拍:“娘!你就别说了!” “咋?儿大不由娘了是吧?”于母摆出一副马上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姿态。 要面子的于富赶忙压低了声音,求饶道:“娘,你就消停会吧,表弟的闺女明日满月,有什么话咱就回家说,成吗?” “行,那你得答应为娘,到时候我想出什么法子,你不能反对!”于母笑道。 “成成成!”于富颔首道:“到时候都依您!” 得逞的于母露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兴兴的吃起了面前的菜来,而于富则是长叹一声,岔开了话题...... 193 不是玩笑话 一顿饭,顾宁安吃得安然自在,倒是郑德像是憋了一肚子气似的。 这不,刚一下桌,就拉上顾宁安到一旁吐槽了起来。 吐槽的对象,自然是他的二姨妈和表哥了。 据他说,这对母子打小就好面,没事儿就喜欢显摆一些自己的优越之处。 久而久之,亲朋好友都是不胜其烦,能避则避,不能避就干脆装聋作哑,顶多就做做样子,附和几句。 这倒是算了,毕竟能碰头的时间,也就是节日上,要么就是有喜丧事。 但这二姨妈对待他家表嫂子的态度,属实是让很多亲戚都感到不适。 先说他们家的情况吧,早年间于富的爹死得早,老于家确实困难得紧,亲戚们也在不少时候伸出过“援手”。 待于富到了成家的年纪后,于母就是四处为其张罗亲事。 可家里总共没多少“米”,而且于母和于富的性子又是那么令人“望而却步”。 所以找了好几年亲事,也没个着落。 直到有一天,焦青青这个外乡姑娘出现了,她不嫌弃于家没钱,也不嫌弃于富那“好面”的性格。 硬是一分没要的嫁给了于富。 婚后还经常出去做些零工,贴补家用。 当时大家都觉得,于富这厮的运气还真是好,找了个对他死心塌地,顾家贤惠又肯吃苦的女人。 一开始,过年大家碰头的时候,都还挺正常的,于家三口,算得上是不错。 可伴随着于富和焦青青成婚的时间越长,于母对待儿媳的态度就越发差起来。 归咎于其根本原因,就是“传宗接代”的问题。 为此,于母天天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偏方,让焦青青喝下去。 焦青青倒是也听话,让她喝什么,就喝什么,从来都没有反抗过。 讲到这里,郑德拧着眉头,作呕状:“顾先生你是不知道,二姨妈把其中一份方子给过我。” “那偏方已经不能叫是偏方了!” “叫邪方都不为过!” “什么春蚕,夏虫,秋蝶,冬蛹......商陆,何首乌......” “说实在的,光是看方子我都要吐了......也不知道表嫂是怎么捏着鼻子喝下去的......” 顾宁安顿了顿道:“他们没有去看过大夫吗?” “说是有......”郑德嗤笑道:“但我估计啊,要看也只看了我表嫂,表哥是一定不会看的......” 顾宁安颔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不好插手什么。” “谁说不是呢......”郑德无奈道:“我就是气不过,又没人说说,这才拖着先生唠叨一阵。” “你看看你!” “让你抱个孩子都不敢凑近!” “难怪你生不出蛋来!” 顾宁安刚想回应,只见内堂处,陡然响起了于母尖锐的谩骂声。 紧接着,“小葡萄”那悲伤的啼哭声再度传来。 心急的郑德赶忙朝着内堂跑去,顾宁安也是跟在后头走了过去。 内堂处,一袭厚衣的谭冰抱着孩子,于母站在其身侧。 在她们的不远处,焦青青同于富夫妻二人并肩而立。 “小葡萄乖,娘在呢......”哄着闺女的谭冰轻轻晃动着的同时,对着于母说道:“二姨妈,青青也没抱过孩子,一时间不敢上手也是正常的。” “当时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郑德也是过了好久才敢上手抱。” 于母气呼呼的应道:“那能一样吗?她可是个女人家,女人家家的,连个孩子都不敢靠近,这算怎么个事儿?” 与此同时,郑德也是跑了过来,迎着自家娘子走上去道:“娘子你这还在月子里头嘞!” “快回屋里去,莫受了风。” “没事,反正明天满月酒我也要出来......而且我早就不感觉有什么不适的了。”谭冰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走来的顾宁安颔首示意:“顾先生过年好。” “过年好。”顾宁安拱手道:“恭喜,喜得千金。” 双方的寒暄,暂时打破了现场尴尬的气氛。 然而,于母却是依旧不打算饶过自家儿媳,她插着腰道:“焦青青,你给我过来抱孩子!” 这一下,郑德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家闺女刚才哭,那就是被于母的大嗓门给吓哭的。 如今这还要来,就像是将他的宝贝闺女当做“练习物”一般!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姨妈,你小点声,吓着孩子了!”郑德语气不悦,眉头紧蹙。 于母闻言,指着自家儿媳就是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不敢抱,我看你也是生不出来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等这事儿一了,我就给于富找个二房延续香火!你要是敢闹,就把你给休了!”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就连气恼的郑德都被她得话给雷的不轻! “娘,你别开玩笑了。”说话间,于富又轻推了推焦青青的后背:“去吧,娘说得是气话,你去抱抱孩子。” “好......”焦青青垂着眸子,一步一步朝着“小葡萄”走去。 看她那架势,跟不是要抱孩子,像是要“上刑场”似的。 待其靠近“小葡萄”约三尺不到的时候,只见其银牙暗咬,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到这里,顾宁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以法眼观其身。 竟瞧见了一株“摇曳的青草”! “我会当心的......”焦青青声如蚊蝇,伸出了颤抖的双手。 谭冰犹豫了片刻,正要将孩子递给她的时候,顾宁安不知何时走了上来,随手一抽,将摆在“小葡萄”腹部的红绳抽走:“我给孩子做个手绳。” 不由分说的拿走了红绳后,顾宁安就是退出去几步。 焦青青的身子也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微颤,顺利的将孩子接到了怀里。 当她抱到孩子后,忍不住抬头打量了顾宁安一眼后,又是看起了怀里的孩子。 “娘,你看!” “青青能做好的,只不过一时间有些紧张,没法适应罢了。”于富笑道。 “哼!” 于母冷哼一声:“别打岔,刚才我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今儿个我就去给你寻媒人去!” 194 红尘定数 天色渐晚,火红的夕阳在天际线上,画出一道艳丽的尾翼。 乡村晚饭吃饭的时间较早,这个时候,顾宁安已经吃好了晚饭,打算离开了。 而先他一步离开的,则是于家母子两个。 原来,在于母彻底摊牌自己的心思之后,就直接出门去里找到了媒人。 不知是巧合还是“早有定数”,媒人很快就给出了一个合适的姑娘家。 这不,迫不及待想要抱孙子的于母,晚饭吃到一半,就是硬拉着自家儿子前去见人家姑娘了。 说这一切,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根本没有顾忌焦青青在场与否。 仿佛对于她来说,这个不能延续香火的儿媳妇,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一样...... 看了会夕阳,顾宁安迈步离去,狭长的影子拖在其身后。 这时候,又有一道矮瘦些的影子,朝着他靠来。 “顾先生,请留步。”焦青青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叫停了前头的顾宁安。 顾宁安转身道:“有事吗?” “先前的事情,多谢顾先生替我解围了......”焦青青欠身感谢道。 顾宁安笑道:“我没想到你敢主动来找我......你不知道那红绳是我送给小葡萄的吗?” 焦青青应道:“知晓的,但先生能帮我解围,证明先生并非那种敌视一切精怪之人。” “你修为不高,身上又无半点法力可言,除却些善缘萦绕外,并无异常......” “所以若不是红线上的法力自主排斥精怪魍魉,我不仔细看你,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一株青草所化。” 说到这,顾宁安饶有兴趣的问道:“如果方便的话,顾某想问问,你是如何化形的?” 焦青青颔首:“事情有些长,且耽误先生听我说来......” 早在二十多年前,它尚且是一颗未曾化形的青草,已有百年修为的她灵智已开,却依旧是随风飘摇...... 然而,就在某一个雨夜,一道青雷落到了她所在的土地旁。 顷刻间,泥土翻飞炸裂,地上燃火。 身燃火星的它,落到了路边,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那时候,有一个胖小子经过,将它身上的火星熄灭后,还将它带回了家门前的菜圃中,重新将其种到了地里。 那个二十多年前的胖小子,就是于富。 于富小的时候,经常会在给菜浇水的时候,顺带给它浇上一些,也会在无聊的时候,对着青草说话。 久而久之,焦青青逐渐从于富的口中,学到了很多关于“人”的事情...... 再往后的二十来年中,焦青青每日都看着于富的喜怒哀乐......她逐渐发现,于富长大之后,笑容越来越少,皱眉的时候越来越多。 那一刻起,她就很想让于富开心起来。 作为存活了很久的草木之精,她是能感受到冥冥中,那股子化为人形的欲望和道路的...... 原本的它,并不希望变成人,觉得就那么做一株青草,随风飘摇,无忧无虑,就是挺好。 可因为于富,她改变了这种念头......她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如何化形,如何修道,如何成人...... 直到某一天,一道天劫之力,笔笔直的落到她的头上后,她的世界就仿佛停滞了......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化为了人形...... 草木之精,向来是以树木居多,毕竟先天的寿元在那里......有更多的时间,就能遇到更多的机缘,拥有更多触碰领悟到化精的机会。 像焦青青这种,能什么都不做,就那么活了百年的青草之精,属实是罕见。 顾宁安从焦青青的话语中分析推演了一番,不由得笑道:“一切皆有红尘定数,缘法之妙,妙不可言......” “顾先生可知我为何能化成人形?” 顾宁安应道:“讲起来很麻烦,不过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上天听到了你的祷告,满足了你的愿望......也可以理解为,这本就是你们的红尘缘......” 焦青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顾先生,您的法力高强......我想问问,我与相公,能否诞下子嗣?” “顾某也不知道,毕竟你化形本就是红尘缘数......你们的缘数若是足够,倒不是不能诞下子嗣。” 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于富本就有绝后之相,即使不是你,他也不一定能有子嗣延续。” 似懂非懂的焦青青欠身道:“顾先生能帮帮我家相公吗?” 顾宁安摇头:“红尘缘数,我不会插手。” “这......” “也罢......多谢先生了......” 再度施礼,焦青青便是转身要回郑家。 然而,就在她走出去没几步之后,顾宁安的声音再度顺风而来:“见你有些善缘,顾某提醒你一句......天赐的红尘定数,便是你化形的契机.....” “契机一破,你也许会烟消云散,也许会重新变回一株青草......” 闻言,焦青青身形一滞,随即应道:“谢先生提醒......我好像在明白契机是什么了......” “不过若是他那么选......” “我就是烟消云散,亦或是重新做回那无忧无虑的青草,也是很好的......”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黑云吞没,月牙儿高高悬起。 沐浴着月光的顾宁安负手而行,边走边回想着此方世界的种种神异。 小三花的母亲为了救女儿,甘愿泯灭自身之灵...... 横死的石牙沾染阳间因果,清除阳世之恶...... 一株青草懵懵懂懂活了百年......遭了两次天劫却未死去,还化形成人,嫁给了救命恩人...... 他们本是凡俗,却因种种契机交汇,触及了“道”...... 想到这,顾宁安的脑海中,突然涌现一个奇妙的念头......倘若一个凡俗之人,身怀种种契机,是不是能够完成一念成仙的壮举呢? “凡也罢,仙也罢......不过都是这茫茫红尘中的沧海一粟......” 感叹了一声,顾宁安摒弃了脑海中纷乱的念头,快步朝着安思小院走去。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回到小院的他恰好瞧见金桔树和红尘剑。 此刻,原本应该是倚靠在金桔树下的红尘剑,正静静地“躺”在金桔树的枝干之上...... 195 做小,得加钱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响,整个乐乡县的就弥漫上了一股喜气洋洋的味道。 为了办好“小葡萄”的满月酒,郑德真可是下了血本。 酒席直接摆了三十余桌,而且他也放出话去,除却进到正堂内的亲朋好友要给礼金之外,其余外头的流水席,乡亲们只要捧个人场来吃就行,礼金是不用付的。 所以,这收礼金的台子,都是摆在院子里头的,而非摆在外头。 当然了,都是街坊邻居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郑德的人缘也不差,所以大家来捧场吃席的同时,基本上都是会先进来上个礼金聊表心意。 这时候啊,记喜账的顾宁安自然是忙活得不行。 一直到喜宴开始后的小半个时辰,他才是合上账本,去到专门给他们这些帮忙做事的人,预留的席位之上。 一桌上本来就只有顾宁安和郑德家的几个叔伯姨娘,还有于富和焦青青这对夫妻两。 饭桌上,大家基本上都是静静的吃,就连爱显摆的于富都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不怎么说话。 对此,顾宁安是相当满意的,毕竟这耳根清静,自然是不错的。 可惜这好景不长,于母在他们吃了一会之后,竟然就领着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女人,径直走到了他们这一桌坐下。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媒人给于富介绍的二房夫人。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姑娘名为廖翠,是我的未来儿媳。”说话间,于母将那女人安排到了自家儿子身旁坐下。 名为廖翠的女人,看上去有些显老,身材尚且匀称,腰胯到腚的位置,格外丰满,看上去是某些“老人家”喜欢的那种,能生儿子的体型。 原本还算和谐的饭桌,顿时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郑德家的那几个叔伯姨娘,在看到来人后,最后胡乱吧啦了几口饭菜,就直接离席而去。 临走前,他们都是深深的看了一眼焦青青,眼神中多是无奈和可怜……. 而正堂内的其余桌席,不少人在听闻于母的“雷人”做派后,纷纷交头接耳的说了起来。 “于富他娘是真不会办事啊……把自家正房儿媳是一点儿都不放在眼里,竟然直接领着人上门了,还是在这种场合……” “谁说不是呢!老子看了就来气,青青那姑娘不错的,受他们这么欺负!” “也就是青青嫂子性子好,你换作我,当场就把人给他们打出去!管他三七二十一,这口窝囊气,可不能咽!” “哎,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也就在这说说,真也帮不上人家什么……” 闲言碎语纷至沓来,即使他们声音不大,但于母他们也不是聋子,偶然间自然是能听到个一两句。 心中有气,但不敢直接嘲讽那么多人的于母觉着,这一切都是因为“焦青青”这个肚子不争气的女人! 要不是她不争气,又怎么可能害自己忙前忙后,又要被人指指点点呢? “青青,坐着干啥呢?” “不知道给我们拿副碗筷去?” 于母瞪眼道。 “嗯好。”轻声应了一句,焦青青就徐徐起身,去拿了两幅碗筷回来。 于富一言不发,看了看焦青青,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是别过头去。 “翠翠啊,昨儿个你说还有个条件,啥条件勒?”于母边给“未来儿媳”夹菜,边说道。 廖翠倒是也开门见山,笑了笑道:“我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毕竟还是黄花闺女……这第一次成婚就要当小的,总是有些吃亏不是?”于母颔首:“我儿能娶了你,那是福气……做小确实委屈你了。” “那你的意思是,想做大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于母特意瞥了一眼焦青青。 看到其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的目光再度落到了廖翠的身上。 廖翠摇头道:“做事儿得有个先来后到,成婚也是,我不是非要做大的……就是做小的话,那二十两的聘礼,得加上些。” 于母眉头一皱:“加多少?” 廖翠伸出一只手:“五十两。” “啥!”于母捂着嘴道:“翠翠啊,这未免也太多了些?” “我们于公子不是在襄州做酒水生意的吗?” “这做生意的人,不会连这么点聘礼都拿不出来吧?” 说话间,廖翠还含情脉脉的看向了于富。 好面子的于富很想点头说对,可奈何二十两银子实在是他们家的极限了! 五十两是根本拿不出来的! 不知该如何回应的于富显得有些窘迫,讪笑间打着哈哈。 而廖翠又是和于母一道“讨价还价”起来。 这时候,安静吃饭的顾宁安,余光瞥见于富和焦青青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息散去。 缘尽了,契机也散了? 顾宁安传音提醒了焦青青一句后,也是不再多管,继续吃饭。 脑海中响起了顾宁安的声音,始终面色如一的焦青青,身子微微一晃,随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腹肉,将其上的刺小心挑去后,又送到了于富的碗中。 “相公吃鱼。” 闻言,心怀愧疚的于富“哎”了一声,夹起鱼肉送入口中,正当他咀嚼的时候的,耳边又响起了焦青青轻柔的声音。 “相公,你把我休了吧,让廖姑娘做大就是……” “什么?” “我去写封休书来……” 焦青青起身,飘然而去。 错愕的于富望着夫人离去的背影,心头一紧,刚要开口喊住对方,却被自家老娘给打断:“哎,让她去,是她自己要离开我们的老于家,那就让她走!” “正好让她走了,让我们聪明贤惠的翠翠做大!” “娘!青青没做错什么!”于富忍不住道。 看自家儿子这么不懂事,于母一把将其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傻啊你!这让焦青青受点委屈,先休了,你再把她纳为二房不就是了?” “她这是在给你省钱呐!” “就一个名分,能省下三十两银子!” “你说值不值?” “别谈什么情情爱爱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就老实的先给我整个大胖小子再说!” 196 休书,随风去 待于家母子说完悄悄话,重新回到座位上后不久。 焦青青也是拿着一封墨迹尚未干涸的休书,以及一支沾了墨的毛笔走了过来。 将纸笔递给了于富后,她露出了一个浅笑,嘴角的梨涡微微泛起:“相公,签吧。” “娘子……” 于富迟迟不肯落笔,气得于母直跺脚:“签啊,于富!你要气死为娘是不是?” 焦青青一手搭在了于富的肩头,轻声道:“签吧……” 最终,于富还是签下了休书。 拿过休书的焦青青将其折叠起来,放进了衣襟处,随即她又是微微俯身,凑近于富耳畔,柔声说道:“相公,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别那么好面子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这一刻,于富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焦青青的脸……只敢低首垂眸“嗯,哎”的应了两声。 直起身子,焦青青看向了顾宁安,轻动口型说了声“谢谢先生”后翩然离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轰隆隆~ 晴天旱雷响! 在门外招呼宾客的郑德一看焦青青走了出来,不由得问道:“表嫂你这就吃完了?再进去坐会,我还没给你们敬酒呢!” 焦青青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 二姨妈肯定又作妖了……郑德刚想说什么,天上就是响起了一道闷雷声! 轰隆隆~~ 郑德看了看天,皱眉道:“表嫂,你说这天是不是要下雨啊?”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郑德四处张望了一番,也没能找到焦青青的身影。 没有多想,他又是看向了天际,看看会不会真要下雨。 轰隆隆~ 又是一道旱天雷! 郑德瞧见半空中有一株青草随风翻飞,朝着远方而去…… …… 正堂内,于富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就要朝外走去。 “站住!” 于母一口喝止了自家儿子,起身上前将按回座位桑拿后,又是看向了廖翠,笑道:“儿媳妇,现在咱家于富也是独身一人了,他娶你,你就是正房。” “你看这聘礼,是不是还是昨日说好的二十两?” 闻言,神色复杂的廖翠即使心中更想要那五十两银子,也是不得不点头道:“嗯,就二十两吧。” “好好好!” 于母喜上眉梢,对着自家儿子投去了一个眼神,继续道:“那今儿个我们就上门去下聘,早点定个黄道吉日,咱好张罗酒席,让你们成婚。” 廖翠颔首:“嗯,那我先回去,同我爹说说。” “好好好!”于母一拍儿子肩膀:“愣着干啥,送送廖姑娘啊!” 廖翠起身笑道:“不用送,于公子重情义,先让他缓缓吧。” “哎!”于母一脸满意笑道:“你看看人家廖姑娘,就是懂事!” 不多时,在于母的相送下,廖翠离开了郑家…… 入夜后! 宾客散去,郑德夫妻二人在知晓焦青青的遭遇后,纷纷露出了愠怒之色。 “欺人太甚!” “我怎么会有这种二姨妈?” “真不是看在我死去的老娘的份上,我真想跟他们家断绝往来!” “什么人呐这是!” 郑德骂了一通,喝口茶水后,又是继续道:“顾先生,你能帮着算算我表嫂子去哪儿了吗?” “我今儿个一转眼,她就不见了,我怕她想不开或是遇到些个歹人……” 顾宁安端起茶杯,淡淡道:“放心吧,不会再有比她今日的境遇更差的事情出现了……” “先生的意思是,表嫂她没事儿?”谭冰疑惑道。 顾宁安颔首:“嗯,没事……” …… 正月初五,迎财神! 自打子时开始,这鞭炮声就未曾断绝过,被扰得睡不着的顾宁安硬是在屋内设了个屏蔽声音的术法,方才能安然睡去。 一觉睡到午时,顾宁安起床后,开火做了顿饭,一盘炒青菜,一碗走有肉配上现煮的米饭,就是填饱了肚子。 闲来无事的他,打算上街逛逛,谁知道刚一出门,就瞧见六屠户,搬着一张小马扎,走了出来。 “刘屠户这是要去唠闲嗑?” “哎,不是不是……集市里头来了个说信人,说是有惊天大消息要讲……” “这不,大家伙都去了,我这没事儿做也去凑个热闹,顾先生可要同我一道去?” “可以,稍等我去搬个马扎。” 再度从院们中走出,顾宁安的手里就是多出了一个木马扎,这当初还是赵木匠所做,质量和舒适度方面自然是没得说。 可惜他一直没什么机会去用,今儿个说信人到来,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顾宁安二人一人提着一个马扎并肩朝集市走的时候,眼看路上还有不少人,大家的手中基本上都有一个座椅。 有的是马扎,有的是长条木凳,还有的则是最普通的靠背椅。 不用说也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地同顾宁安他们是一致的。 至于大家为什么都要带椅子呢? 原因就在于,那说信人游走于江湖,居无定所,碍于成本问题,他在说信的时候,根本不会租借一个场所。 所以大家才都带着座椅,要不然站在哪听,一来是要挡到后面的人,二来则是站久了累得慌。 再说“说信人”这个职业,甭看它与“说书人”只有一字之差,可干得事儿却是有很大的不同。 说书人大多混迹于茶楼,书馆,客栈之类的地方,偶尔有大户人家出钱,人家也会到家里去说书。 而且他们的所讲的故事,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通过各种渠道,像是书籍,道听途说,话本故事,亦或是自己所想所写,编撰出来的,其中真的也有,假的也很多。 但是“说信人”可就不一样了。 首先,他们居无定所,一直游走在江湖上,而且还不限于自己的本国,往往他们做常做的事情,就是去别国将别国发生的大事要事收集起来后,就又带回本国。 这就很像是后世的“记者”,只不过“说信人”没有固定的发布地,一般是走到哪儿讲到哪儿。 其次,他们所讲的内容,基本上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完全真实且一致的。 那剩下那些“不一致”的地方,要么就是他们在记录的时候,得到的就是错误信息,要么就是他们根本探查不到的信息…… 197 挟天子 过年期间,中午的时候集市就空空荡荡的,仅有几家摊位尚且开张。 故而,遗留下来的大片空地,正好就成为了“说信人”的舞台。 这不,一位身材瘦高,着短褂麻衫的中年汉子,端着铜盆,对着环绕在其四周“落座”的乡亲们,依次收取着费用。 价钱不贵,一人五文钱。 丁零当啷的铜钱声时不时的响起,待“说信人”收完了所有人的费用后,那铜盆中已经堆满了铜钱。 为了大家都能听清,一般说信人会要求大家呈圆形绕着他坐,而他则是站在圆心处讲,今日亦是如此。 顾宁安他们来得不晚,占了个相对靠前的位置,是处在“三环”居中的地方,要知道这座位可有“十环”之多,粗略估计人数,恐怕有个一百多号人…… “来来来!” “大家安静一下囖!” 说信人的嗓门很洪亮,听上去中气十足的。 他的声音一出,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都集中向了他。 “今儿个是正月初五!” “在下在这先给大家伙,拜个年!” “祝各位父老乡亲,身体安康,事事如意,财运滚滚!” 言罢,说信人就是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如此一来,低下的众乡亲也都被他这一番“吉祥话”给逗得喜笑颜开。 看到这里,顾宁安赫然发现,这“说信人”讲话的时候,还有点“说相声”的味道。 “好了,咱不说废话!” “今儿个咱要讲的惊天消息,来自于大戊皇朝!” “没错,就是跟咱大乾接壤的那个!” 说到这,说信人语气一沉,一脸严肃的事说道:“今年的正月初一,辰时三刻,大戊皇朝的老皇帝在皇宫里头……” “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 哗~~~ 全场哗然! 不少人都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在皇宫里头,皇帝老子被砍了头,这简直就是离天下之大谱! 众人的情绪,好奇心,瞬间被说信人给调动了起来。 大家都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把皇帝老子的头砍下来! 一时间,很多人都开口催促,让说信人赶紧往下讲! “大家莫急,这事儿有前因后果,咱先把最重要的消息告诉大家了……现在就给大家讲讲这事儿为什么会发生!” “三十余年前,大戊皇朝有一恶蛟走水……”听到“恶蛟走水”四个字,顾宁安已经猜到“说信人”所讲的关键人物,就是他先前遇到的独臂刀客——江晚州了。 差不多用了小半个时辰,说信人把“养刀门”和大戊老皇帝的血仇给通说了一遍。 在场的的父老乡亲,大多一辈子都没走出过的乐乡县,自然也就没听说过这些事情。 故而,在听完之后,不少人都被气的牙痒痒! 救百姓于水火的大侠,竟然被老皇帝如此荼毒杀害! 不少人义愤填膺之辈,甚至当场高喊起了“狗皇帝死得好”,“猪狗不如的老皇帝该死”之类的话。 看着底下群情激愤的样子,说信人吓得直打哆嗦! 本来他们说信人,就一直不受朝廷待见,毕竟他们传回的很多消息中,有许多都事关“叛乱”的!如今这些父老乡亲竟然高喊“狗皇帝死得好”,但又不加上大戊皇帝这几个字。 那万一叫有心人听去了,朝廷还不“赏”他一个满门抄斩? “停停停!” “诸位冷静!诸位冷静!” “你们要骂也该骂大戊老皇帝,不能不带国号啊!”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一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乡亲也是一阵后怕,有些干脆掌了一下自己的话,还高呼解释了一番,自己是在骂大戊老皇帝,咱大乾皇帝那可绝对是明君之类的话…… “对嘛!我们大乾皇帝那可是千古明君!”说信人高喊了一句,随即暗暗擦去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好了,接下来我给大家具体讲讲当天在大戊的皇宫发生了什么!”立马岔开话题,说信人就讲述起来。 话说正月初一,新年伊始的第一个清晨。 大戊皇宫沉浸在一派喜悦祥和的气息之中,位于皇宫中的一处寝殿内,地上散落着各色轻薄纱裙,亵衣之类的衣物。 老皇帝年近七旬,身子骨倒也硬朗,在除夕夜同数名妃子“大战”至深夜。 诺大的“龙榻”之上,一位位皮肤白皙,身材丰满有致的妃子拼凑出了一副“艳丽”的美人图。 时至辰时许,皇宫上空陡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有人看到,一道长达千丈,形似刀刃的白光,落到了皇宫之中! 一时间,整个皇宫内外乱做一团,无数官兵宫女太监,纷纷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在往皇帝的寝宫赶去护驾! 高耸的宫墙,林立的宫殿,铺设有玉石的地面,都在这一道白光落下后,或倒塌,或开裂,或显露出深邃的沟壑! 当皇家护卫赶到老皇帝寝宫的时候,自那漫天的烟尘后,一道高大的独臂身影,以刀挟制着头破血流,只着白色亵衣的老皇帝走了出来! 见此情形,众官兵不敢上前,生怕激怒了挟持者,将老皇帝杀害! 就这样,独臂刀客向官兵要来一辆囚车,镣铐和枷锁! 老皇帝自然是认出了的独臂刀客的身份,他也能猜到对方要这些是要做什么。 但是,为了能找到机会活下去,他比独臂刀客还积极,非常顺从的命令官兵满足其一切要求。 不多时,老皇帝主动戴上了枷锁,镣铐,钻进了囚车里头。 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驾驭着囚车,在皇宫绕了一圈后,带着老皇帝走向了大戊都城! 都城之中,早已经聚集起了无数官兵,伺机强杀独臂刀客,救出老皇帝。 然而,独臂刀客完全不在意有多少人包围,甚至还命令周遭的兵士,让百姓对着老皇帝丢臭鸡蛋,烂菜叶。 一开始,大家是不敢的,还有官兵伪装成了百姓,对着独臂刀客丢臭鸡蛋。 对此,独臂刀客只是面无表情的削掉了老皇帝的一只耳朵。 这一下,老皇帝痛急眼了,下令让大家狠狠得对着他丢臭鸡蛋,要是敢砸中江大侠的,让官兵当场灭其九族! 此话一出,百姓和官兵们自然是“满足”了老皇帝…… 198 谁愿替他赴死 囚车之内,披头散发的老皇帝,满身狼狈。 腐臭的鸡蛋液沾满了其身上各处,陈腐的菜叶或卡在其发梢,或落在其肩头。 尚老态龙钟的他,经过这么一轮游街示众,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一身帝王之气荡然无存! 这一刻,他就是一个被押赴刑场的死囚! 而坐在囚车上的江晚州,则是用刀架在其脖子上的同时,一路高喝着当年为他们牺牲的义士之名。 “北海郡人士祖方!” “江湖刀客管轩!” “北海郡人士康大鹏!” …… 他的语速不快,念完整整五百一十三位义士的大名后,囚车也恰好到了刑场! 一把将老皇帝拽下囚车,江晚州挟制着他走上了刑台! 此刻,底下的场景如他当年所见一般! 只不过“刀俎”和“鱼肉”的身份互换。 被害者成为了复仇者! 上了刑场后,吓得屁滚尿流的老皇帝,跪伏在江晚州的身前,不断的磕头求饶:“江大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封侯!” “金银财宝!” “美人!” “对了!还有你的养刀门,朕直接下旨,令养刀门成为大戊第一大帮派!” 咚~咚~咚!老皇帝每开出一个条件,都会对着江晚州重重地磕一个头!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改变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狗皇帝,你告诉大家!” “当年你究竟是为何要残杀天下刀客,又为何要将我养刀门斩尽杀绝?” 江晚州面色平静,声如狮啸! 身形颤抖的老皇帝,跪伏着面向刑场下的中众人,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是畜生!我当年做了个梦,梦见有刀客斩下了我的透露!” “再加上养刀门的秋涟漪,竟能斩杀走水恶蛟!” “当时我害怕,害怕噩梦成真!” “所以我才编造了谎言,诬陷大戊刀客,残害了江大侠他们……” 听到早年间在坊间流传的版本,从老皇帝的口中亲自说出,底下众人皆是沉默。 他们的脸上或是露出了愧疚,或是露出了愤怒,亦或是露出了无奈之色…… 唰! 将刀刃架在了老皇帝的脖子上,江晚州玩味笑道:“想不想要一个活命的机会?” “想!想!想!”泪涕横流的老皇帝赶忙道。 “把你的儿子全都叫出来,什么太子王爷的都叫来。” 闻言,老皇帝立马对着底下的官兵吼道:“没听到江大侠的话吗?” “还不快去!” 底下官兵一愣,随即应声散开!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老皇帝的六个儿子全都赶到刑场之下。 其实他们早就到了,只不过一直躲在暗处观察,谁都不愿意当那第一个“出头鸟”。 现如今这大家要一起出现,他们方才配合的让官兵找到。 “江大侠!江大侠!” “我就六个儿子!他们全都到了!” “您看看有什么要吩咐的?” 老皇帝气喘卑微的模样落到六个儿子眼里,不由得让他们觉得丢人! 在他们心目中,原本帝王兼父王的威仪在这一刻全面崩塌! 江晚州看向底下六人,淡淡道:“你们之中,有谁愿意大夫你们的父皇去死?” 此话一出,六位太子王爷纷纷面如土色! 他们之中,早就有人想到,如今江晚州对老皇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当年养刀门所经历的,统统还给老皇帝。 所以他们也是能猜到江晚州会让他们做出“斩下一臂”之类的事情! 反正只要不死,眼下的六人都敢拼一拼! 毕竟这拼赢了,那皇位的继承权,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故而,身为当今太子的长皇子,是最憎恨江晚州的! 若不是江晚州出现,他只要等老皇帝死,就能即位…… “江晚州!你现在放了我父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长皇子上前一步道。 江晚州嗤笑道:“一看你就是当朝太子,我刚才说了,谁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你们父皇的命。” “你听不懂吗?” 长皇子脸色铁青,厉声道:“狂妄!你以为你若是真动了手,还能活着离开大戊吗?” “眼下你只有放了我父皇,才有一线生机!” 江晚州用刀背拍了拍老皇帝的脸,嗤笑道:“你看看,你选的太子,用各种言语激将法,想让我宰了你啊。” 老皇帝满脸通红,对着长皇子说道:“儿,你身为太子,可愿替朕去死?” 长皇子一时语塞,随即摆出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父皇放心,此獠绝不敢杀你,除非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畜生!”老皇帝怒骂一声,随即看向了剩下的五位皇子,正色道:“朕决定,当即废除长皇子太子之位!” “谁今日愿意代朕赴死,朕封其子嗣位太子!” 老皇帝的两句话,直接让除“前太子”外的五位皇子齐齐沉默。 前太子,也就是长皇子怒不可遏,脸色阴翳,只见他对左右心腹说了些什么,随即便是露出了可怖的笑意。 然而,他终究还是小瞧了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的了解程度。 即使老皇帝未曾听见,他也是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了。 于是乎,他再度开口:“众护卫听令,长皇子蓄意谋反,斩了他!” “诺!” 电光火石之间,本还唱想着将老皇帝和几位兄弟全部杀死后登基的长皇子,瞬息被一柄柄利刃穿胸而过! 只听扑通一声! 千疮百孔长皇子重重地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今日第一个死的,竟然是长皇子,而且还是死在自己父皇的手下…… 这一下,余下还活着的五位皇子就得掂量一下,自己若是不站出来替死,会不会落得跟长皇子一般的下场了! 重新感受到了老皇帝对大戊的掌控力,五位皇子在某一刻齐齐下定了决心,竟同时上前一步道:“吾愿替父皇赴死!” 199 “斩龙” 五位皇子对于身侧兄长的言行,意外又不意外。 毕竟对他们来说,长皇子的“前车之鉴”已经摆出来了,眼下谁若是敢不上,恐怕下一个被皇宫护卫乱刀砍死的,就是他! 跪伏在地的老皇帝“谄媚”的抬起眼眸:“江大侠,您看想谁死,选一个就成。” 江晚州面无表情的应道:“既然他们都愿意,那就一道死,如何?” 此话一出,刑台下的五位皇子纷纷面色一凛! “跑!” “分头!” 不知是哪位皇子大喝了一声,随即五位皇子纷纷朝着不同的地方窜了过去! 这一刻,他们再度上演了一次“兄弟齐心”! 之所以他们会那么齐全,全然是出于老皇帝的了解! 只要老皇帝自己能活,他完全不会在乎任何一个儿子的性命! 帝王家! 最是无情! “一群逆子!” “众将听令!追捕五位逃窜的皇子!就地格杀!取项上首级来见!” 不出几位皇子所料,老皇帝没有丝毫犹豫就下达了追杀他们的命令! 弃车保帅,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也不过如此! 刑台之上的视角很好,可以看到在乌泱泱的人群中逃窜的皇子们。 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不少的“死士”冲出来,分别他们争取逃窜的时间!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皇宫的护卫,以及大戊都城的守城军,即使占有人数的优势,也是在一时三刻之间拿不下他们! “江大侠,您且稍等会,这群小崽子,跑步出去的。” “我估摸着只要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他们不是被活捉回来,就是被取回首级了!” 可以看得出老皇帝真的很想活下去! 纵然知道江晚州放过他的概率很小很小,他也依旧在不遗余力的用各种方式求得生机! 江晚州淡淡道:“我只给你一炷香......不,半柱香的时间,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少了,我就动手。” “命人取半柱香来!” 闻言,老皇帝心头微动,随即对着底下守着的侍卫官兵厉声道:“没听到江大侠说得吗!还不快去!” “全军听令,封锁都城,不惜一切代价,将五位皇子格杀缉拿!” “诺!”一阵响彻云霄的回应声响起! 原本围绕在刑场周遭的大部分侍卫官兵都退了下去,留下来的人中只有少量的侍卫,其余大部分都是太监。 很快,半柱点燃的红香也被摆到了刑台之上。 望着袅袅升起的青烟,老皇帝默默地祈祷着这香能烧得慢一些。 “你说你,坐拥大戊万里河山,到头来竟然一个真正愿意为你去死的儿子都没有。” “你不觉得可悲吗?” 听到江晚州的问话,老皇帝的神色一滞,随即笑道:“帝王家,最是无情,他们不愿为我赴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格杀他们。” “要稳坐帝位——狠是第一位。” 江晚州嗤笑道:“你这种人稳坐大戊帝位,也难怪这大戊江山,乌烟瘴气的......” “江大侠说得是!” “不如您放了我,我与您共......” 唰! 刀光乍现! 滚烫的血线高高溅起! 一颗嘴角还带着诡异弧度的人头,滴溜溜的滚到了刑台之上! 杀完了人没有丝毫停顿的江晚州足尖点地,身形无比轻盈的跃下了刑台,潜入了人群之中! “陛~~~下~~~” “捉拿凶犯~~~” 老太监尖锐的音调拖得老长,声音中充满了惊悚之意...... “别停啊!后来呢!” “江大侠跑了没!” 见“说信人”拿起水囊“咕咚咕咚”地朝着嗓子眼里灌水。 底下听得正兴起的乡亲们坐不住了,纷纷出言催促。 说信人放下水囊,长呼出一口气道:“诸位!后头的事儿我也不知道了!” “干咱这行当的,就是跑得快!” “你们没听到我说,老皇帝下令封城吗!” “我那是赶在他封城前,跑出来的!” “要不然呐,你们今儿个还见不着我嘞!” “不过你们放心,反正在我出来之前,最后得到的消息就是,江大侠没被抓到!” 闻言,众人不胜唏嘘! 刀劈皇宫,怒擒皇帝,挟皇游街......到最后的刀斩“龙首”,这就是话本故事里头都不敢那么写! 为啥不敢? 万一被有心人检举揭发了,那少说也是个“掉脑袋”的罪名! “老天开眼呐!江大侠大仇得报,希望他能逃出生天!” “也不晓得那五个皇子死没死,要是都死了,那大戊皇帝谁来当?” “反正不会你是来当就是了......这大戊要乱了倒是真的!” “乱点也不一定是坏事......反正我早年就听说那边的人过得苦啊,现在能换一个人来坐江山,不一定会更好,但起码不会更差了!” 如此劲爆的消息,让在场习惯了“鸡毛蒜皮”小事的父老乡亲“兴奋不已”。 说信人很赶时间,在讲完之后,冲着众人打了声招呼,就立马赶往下一个地方去“传信”了...... “顾先生,你说大戊老皇帝是不是遭报应了?”刘屠户咂着烟锅,吞云吐雾的说道。 顾宁安颔首:“可以这么说。” “我看就是报应......当初那么害人,如今报应全来了!”刘屠户说话间,吐出一口浓烟。 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将其拍散,免得烟雾飘到顾宁安脸上的他,刚一伸手就愣住了。 因为那烟雾还没靠近顾宁安身前三寸,就自行分散,朝着其他地方飘了过去。 神仙就是神仙......刘屠户将烟锅收起:“先生可要同我一道,去跟那帮老家伙扯扯闲?” “今儿个这事儿,我估摸着得扯上好几个月!” 顾宁安站起身,拿起小马扎,笑道:“你去吧,我还是先回了。” “成,那先生慢走,下次有这种事儿,我还叫你!” 顾宁安笑道:“成,有劳刘屠户。” “说哪儿话,都是小事儿!” 见刘屠户快步朝着年纪最长的“聊天圈”走去,顾宁安调转方向,朝着家中走去的同时,掐指推演了一番。 算出江晚州没有性命之忧,他也就没有多管的意思...... 200 “二进宫” 淅淅沥沥的春雨随着柔和的风,洋洋洒洒的落下。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乐乡县,呈一抹淡青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昨日畅聊到深夜的仍意犹未尽的刘屠户,起了个大早儿,约着几位老友一道去吃个早食,继续聊大戊老皇帝之事。 吱吖~ 刘屠户一推门就下意识的朝着安思小院的方向看去。 结果这一瞧,竟瞧见了一鬼祟身影,来回在安思小院门前到院墙旁来回晃荡! “娘希匹!” “大过年的又来贼人了!” 低声骂了一句,刘屠户瞅准时机,蹑手蹑脚的出了门,直奔衙门而去!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就带着两位身材高大的捕快回来了! “就是他!这毛贼想扒墙头!”刘屠户中气十足,大喝了一声。 安思小院前,背对着他们的魏海吓得一哆嗦,一转身就看到两个豹头环眼的捕快朝着他冲了过来! “娘勒!” “弄啥!” 不等他说什么,就是被两位捕快一左一右的按住! “老实点!不许动!” “再来劲儿砍了你!” 人一扭,刀一架,这正月初六,时隔几个月,魏海达成了“二进宫”的成就...... ...... “大人!我冤枉呐!”魏海被两名衙役压倒在地,大喊道。 案台前,着官服,戴乌纱,双目有神中年人便是乐乡县的袁知县! 袁知县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正月初六就敢行窃,还敢自称冤枉?” “你可知到这来的人,每一个都喊冤枉?” 魏海愣了愣道:“可我压根没偷东西啊!你们凭什么抓我?” “还敢嘴硬!”袁知县嗤笑一声:“带证人!” “不用带了,老头子我在这呢!”说话间,刘屠户将烟锅朝腰间一别,笑道:“回禀大人,我早上一起来,就看到这贼人鬼鬼祟祟的在安思小院前头,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做甚。” “一看就是想踩点,看看里头有没有人,好进去行窃!” 闻言,魏海厉声道:“老丈,我他娘那是怕吵着顾先生睡觉,想听听他醒没醒!” “顾先生是我的老友!” 刘屠户露出一副看穿了一切的眼神:“呵,你演得还挺好,咋不去唱戏呢?” “还老友,人家顾先生年轻着勒!” “我!”魏海刚想说什么,耳畔就是响起了一声“肃静”! 袁知县对着刘屠户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到一旁,对着魏海问道:“你说你是顾先生的老友?可有证明之法?” 证明你娘......魏海冷笑道:“将顾先生叫来,一问便知!” “顾先生是何等人物,是你说见就见,说问就问的?”袁知县反问道。 听到这话,魏海的脑子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随即,他忍不住皱眉问道:“大人,你们当官的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使?” “大胆!” “竟敢咆哮公堂!” 气急的袁知县抽出一根筹子厉声道:“本官原本念在是过年,你又行窃未遂的份上,打算训诫你几句就放你走的。” “没承想你如此猖狂!” “连朝廷命官也敢辱骂!” 言罢,袁知县便是将手中的筹子丢了出去! 一个筹子十大板! 这在大乾是通用的刑罚,基本上属于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 魏海看着即将落地的筹子,硬是咬了咬牙没服软! 呼~~ 一道微风自堂外吹拂而来,那原本即将落地的筹子,竟被吹回了筹子筒内! 众人惊异之际,公堂外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 “袁知县,误会...都是误会!” 待看清来人后,袁知县脸上的怒容全消,起身笑道:“顾先生,您怎么来了?” “什么误会?” “莫非这位真是您的朋友?” 顾宁安拱手道:“正是。” “啊?”袁知县瞥了刘屠户一眼,咂舌道:“刘屠户,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个事儿?” 刘屠户亦是一脸懵逼:“不是,他大清早鬼鬼祟祟的,谁看他那模样都会觉得他是个贼人啊!” “是吧,二位捕快!” 刚才前去抓人的两位捕快,一个看左,一个看右,各自不应答。 见刘屠户好心办坏事了,顾宁安笑着接话道:“大过年的,不过是误会一场罢了。” “误会解开就行。” 袁知县笑应道:“对对对,大过年的,误会解开就完事了。” “嗯,不过一码归一码。” 顾宁安看向魏海,笑道:“你给人家袁知县道个歉,你在公堂上骂人家总是不对的。” 闻言,魏海“哦”了一声,随即对着袁知县抱拳道:“对不住了袁知县,我是个粗人,有口无心,你别往心里去。” “哎,怎么会!”袁知县摆手笑道:“大过年的,咱不会计较这些。” 顾宁安笑道:“行,误会解开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二位慢走!”袁知县笑脸相送。 这刚走到公堂门口,魏海不知是什么东西掉了,驻足不前后,就在身上到处摸索起来。 “哎,我东西呢?” “掉哪儿去了?” “奇了个怪了!” 见魏海这般,袁知县不由得问道:“是什么东西掉了?不如说出来,让我等帮着一道找找?” 似乎是就在等着鲁知县开口问,魏海满不在意摆手道:“也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就是一封信!” 袁知县皱眉道:“信?” “对......文松墨你认识吧?”魏海笑道。 袁知县忙应:“认识认识,襄州府尹,也是咱的上司,能不认识吗?” 魏海颔首:“昂......就是这老帮菜,非要我帮他带一封信给顾先生,我不带他还死乞白赖的求我。” “好了,现在不见了,估计是被抓的时候,不知道弄哪儿去了。” “不过没事,我回去跟他说一声这事儿,让他再写一封。” 咕嘟!咕嘟! 袁知县连吞了两口唾沫,随即赶忙上前拉住要走的魏海:“别别别!文府尹忙得焦头烂额,还是我等帮着一道找找看吧!” 魏海“哎”了一声,笑道:“这老帮菜忙个甚,写封信的工夫还是抽得出来的,大不了让他自己晚上少睡会。” 汗如雨下的袁知县连忙道:“别别别!魏兄!魏老哥!让我们帮着找找......” 201 关系真“铁” 焦头烂额的袁知县狠狠地拽着魏海,生怕一松手,他一溜烟就跑回去,添油加醋的将事情朝着文府尹哪里一捅! 届时,估计他来日的仕途,可就是日渐狭窄了......至于他为何会相信魏海一定有文府尹带来的信件? 那自然是因为刚才顾宁安出手,把即将落地的筹子给“吹”回了筹子筒内! 顾先生是什么人? 那可是“神仙”! 这般人物,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竟然会为了一个普通人现身于公堂之上,甚至还“出手相助”了一番! 此等现象足以表明,二人的关系有多“铁!” 能跟神仙打交道的人,认识个府尹好像也没那么稀奇了。最关键的是,信函这种东西,一定是交托给关系紧密之人。 魏海能拿到文府尹的信件,又敢一口一个“老帮菜”的唤人家。 更加能说明,这魏海跟文府尹的关系,也是“铁”得不行! 想到这里,袁知县是一个头,两个大! “哎,罢了罢了,就那么一封信上哪儿找去?”魏海眉眼朝天,满不在意的说道。 “哎呦喂!” “找得着!找得着!” “给我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的工夫,一定把信件给找回来!” 袁知县露出了一副哀求之色。 见状,看不下去的顾宁安出声道:“魏老哥,信不就在你衣袖里藏着呢吗?” 听出了顾宁安话中的弦外之音,魏海见好就收,摆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将信件从袖管夹层中取出,在鲁知县面前晃了晃:“瞧我这脑子!” “得亏了顾先生提醒,要不然这废了老鼻子劲儿,也找不着啊!” “行了,走吧。”落下一言,顾宁安又冲着一旁满脸惊愕的刘屠户道了声谢,便是转身离去。 而魏海,则是拍了拍袁知县的肩头,大笑一声,快步跟上了顾宁安。 待他们远去之后,袁知县长呼出一口气:“嚯!还好顾先生出言,要不然这糙汉,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才肯走。” 一旁,有衙役发声:“大人,刚才那糙汉是故意刁难您?” “废话!”袁知县冷声道:“没看人家有顾先生和文府尹撑腰吗?” 衙役缩了缩脖子:“顾先生倒是真的,可那文府尹......” 袁知县咂舌道:“你懂个屁,敢在公堂上骂府尹,骂得那么顺口的,你觉得他平时骂得还少了?” “就是没有顾先生,我也能肯定,这糙汉跟文府尹有莫大的关系!” “大人英明!”衙役拱手道。 一旁,刘屠户尴尬一笑:“袁知县......这回是老头子我看差了,给大人添麻烦了。” “无妨。”鲁知县摆手道:“你也是好心,这怨不得你......你赶紧回去吧。” 闻言,刘屠户亦叼着烟锅退去。 公堂总算是清净了下来,袁知县长呼出一口气道,对着一众大眼瞪小眼的捕快衙役挥手道:“行了行了,都散了吧,都回家过年抱孩子去。” “是!” ...... “顾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我被抓到这公堂上来的?” “要不是您呐,我估计今儿个十大板可就逃不脱了。” 魏海咂了咂舌道。 顾宁安走在前边,笑应道:“睡梦中闻到了一丝浓郁的酒香就醒了。” “顺着酒香寻去,就瞧见了你停在我院子西边的车马。” “看到那酒水,我自然就想到是你来了。” “谁曾想你运气那么好,竟然能被误认为是贼人。” 魏海挠着头:“我也是奇了个怪了不是,顾先生你说实话,咱看上去真那么像是个贼人吗?” “上次是土匪,这次是飞贼!” “合着咱一看就是坏人!” 顾宁安转过头看了一眼,摇头笑道:“你这身板,打扮,不说像贼人,但起码也一看就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 魏海无奈道:“这有啥办法,模样爹生娘养的,又改不了。” “改不了就不改。”顾宁安转过一个拐角,继续道:“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闻言,魏海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道:“顾先生,咱是不是第一个到的?” 顾宁安应道:“你指得第一个,是李寻山他们一伙人之中,你是一个?” 魏海颔首:“正是啊!” “那你是第一个......”顾宁安应道。 “太好了!有两间铺子可以免费用了!”魏海一拍脑袋,大笑道:“赚了赚了,还得是我魏海啊!” 顾宁安笑问道:“怎么就赚到两间铺子了?” “先生您听我讲......” 原来,在年三十那天,魏海一家,任家主一家,还有文松墨聚在一道吃了顿年夜饭。 饭桌上,魏海和任家主打了个赌。 赌局就是,看谁家能先一步,来给顾先生拜年! 双方的彩头分别是“两件沿街铺子的免费使用权”以及“二十坛免费的精酿万年醇”! 前者是任家主的彩头,后者是魏海的。 于是乎,好胜心极强的魏海一吃完饭,半夜就去寻摸了一架车马,装上第一批酿造的万年醇,就是赶往乐乡县来! 这么说来,任家主等人也是可能会来,至于文松墨是肯定不来了,毕竟襄州的“烂摊子”一时三刻的根本解决不完,他根本抽不出空来,只得写了封信,让魏海带来。 还好文松墨这信件是提前写好,在饭桌上交给魏海的,要不然他第二天去找他,估计就扑空了...... 很快,二人来到了安思小院外,顾宁安开门将魏海的车马停进小院后,笑问道:“你介不介意,我拿两坛酒水,送于一位友人?” “他家的闺女刚出世,你这酒好,我想赠他两坛当做是出嫁酒。” 魏海大笑道:“当然可以啊!走着走着!” “咱这酒水绝对是当做出嫁酒的第一选!” “不是我吹牛,这万年醇埋入地下,千年万年不敢讲,五六十年,甚至上百年都能储存!” “保准你拿出来的时候,酒水一点儿都没坏,而且放得越久,这酒味儿就越醇香!” 202 原来是“自家人”呐 郑家宅院内,此刻也是“热闹非凡”! 于家母子,外加郑德一家三口坐于一侧。 另外一侧,则是坐着那日同于富定亲的廖翠,这姑娘的身侧还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满脸横肉,眉宇间同廖翠有几分相似之处,看样子就知道是廖翠的爹。 于母从怀里掏出一红荷包,将其塞进了儿子的手中,推了推道:“去,去给你岳父拿去。” 脸上看不出喜忧的于富接过荷包,给廖父拿了过去。 接过荷包,廖父竟直接打开看了看,确定其中的银两数目准确后,他才是将其收入怀中。 这略带尴尬的一幕,让于富的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回了原位。 “亲家公啊!”于母笑道:“既然这聘礼咱也给了,是不是就该挑选个好日子,早点把两个孩子的事情给办了?” 廖父摆手道:“哎,不急不急,我还有些话要问问我这未来女婿。” “成成成!”于母杵了杵一旁的儿子,笑道:“好好答啊!” 不知该应什么,于富也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对面,廖富没有墨迹,直接开问。 “小于啊,你多大了?” “虚岁三十。” “这年纪不小了啊!不过倒是还比我家翠翠要大。” “嗯......” “你跟之前那个媳妇,好了多久?” “六年多吧......” “哦......就因为她肚子怀不上孩子,你就把她给踹了?” 闻言,于富眉头一紧,眼神中透出些不悦:“不是,我还会去找她回来的。” “哦?”廖父刚想追问。 一旁看形势不对的于母赶忙打岔道:“哎哎哎!亲家公,过去的事儿啊,咱就别提了。” “咱要问,还是问问别的,像是营生啊,之类的都行。” 廖父见状,也是点了点头:“成,那我就问问营生。” “小于,我听说你在襄州是做酒水生意的?” “做的还是很贵的那个万年醇?” 于富颔首:“嗯。” “那你能给咱讲讲,这具体是干些什么?”廖父笑眯眯的说道。 于富顿了顿道:“就是跟万年醇酒肆的掌柜合伙,做生意的......” 廖父咂了咂舌道:“我听说那一斤酒要十两银子呢!那你这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呐?” “没多少,反正够家用的。”说到这,于富扯开话茬:“到时候我给您带上一坛。” 廖父大笑:“那感情好啊!那咱可说好了,我等你的好酒!” “好!”于富点头。 与此同时,顾宁安一手提着一坛万年醇,同魏海先后走进了郑家的宅院内。 由于院门敞开着,他想着都那么熟了,就也不叩门打招呼,直接进来了。 结果这一进来,才是发现,原来这郑家那么热闹。 “呦!” “顾先生你咋来了!” 百无聊赖的郑德起身迎去,看到魏海后,又是笑问道:“这位老哥是?” “咱叫魏海,跟你一样,顾先生的朋友。”魏海自来熟的说道。 郑德笑着拱了拱手:“魏老哥,过年好呐!” “过年好过年好!”魏海还礼道。 “怎么着,你们要不磕一个?”顾宁安笑着打断了二人“寒暄”。 二人尴尬一笑,齐齐静了下来。 顾宁安抬起手里的酒水,笑道:“这两坛老酒送给你,给小葡萄当出嫁酒。” “成啊!我刚好想等开年了去买嘞!”接过两坛酒,郑德笑应道:“先生我可不跟你客气了啊!” 顾宁安笑道:“不用客气,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是魏老哥千里迢迢给我送来,我想着小葡萄应是缺两坛出嫁酒,这才直接就给你送来了。” “呦!您这么疼小葡萄,怕是他第一句话不叫爹,得叫顾叔叔了!” 郑德侧了侧头道:“你们坐,我把酒放到后头去。” “不了,你们应是还有事情吧,我送个酒就走。”说话间,顾宁安就是转身要走。 “别介啊!”郑德赶忙道:“娘子,娘子劝劝,让顾先生吃个饭再走。” 这时候,一直没插上话的谭冰也是接话道:“是啊,顾先生,魏老哥,你们留下一道吃顿晚饭吧。” 笃笃笃! 于母伸手叩击桌面,不耐烦的说道:“郑德!你们夫妻两个咋一个赛着一个没眼力见儿呢?” “咱这谈论正事儿呢,被你们打岔一会就算了......人家要走,你还非留人家吃饭。” “不就是送个酒水吗?这小葡萄的出嫁酒,让我儿弄两坛万年醇来不好吗?” 此话一出,背着身子的于富不由得一颤。 “万年醇?” “这酒就是万年醇啊!” 魏海拱手笑道。 闻言,于母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你可别蒙我!这两坛酒看着起码有五斤一坛!” “一斤十两银!十斤就是一百两!” “你们......能随随便便就把这一百两的酒水拿来送人?” 听出这话里头带刺,但一看就知道这妇人是郑德长辈。 郑德是顾先生的朋友,那魏海自然也不会像在衙门一般,凭着性子回应,他只是笑着回应道:“这酒是不便宜,但是是魏某人自己酿造的,所以还是送得起的......” “啊?” “万年醇是你酿造的?” “那襄州的万年醇酒肆也是你开的?” 于母看对方那么笃定,也是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句。 魏海颔首:“自然是。” “哎!儿子!”于母站起身来,拽了拽自家儿子:“你傻站着做啥呢?看看这人是不是你合伙营生的魏掌柜?” “合伙营生?”魏海眉头一紧,撇头看向了身侧的顾宁安。 后者无奈一笑,没有说什么。 魏海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走上前去,来到了于富的正面定睛一看:“是你啊!” “魏掌柜......过年好啊......”于富眼神飘忽,讪笑道。 见儿子“亲口认证”,于母也是立马变了个态度:“哎呦,原来是自家人呐!” “快快快!郑德!赶紧把酒放下,上茶水啊!” 郑德:??? 203 哪来的“合伙人” “魏掌柜!” “一看您就是气质不凡,做生意方面定然是经验老道!” “我这未来女婿,若是在生意上,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得多靠您指点呐!” 面对于家人时,始终摆着一副不咸不淡样子的廖富,在看到了魏海之后,态度立马大转变,言语间还笑着起身,一副要与其好好攀谈一番的样子。 闻言,魏海又是瞥了顾宁安一眼,见其默不作声,心中暗有思虑的他应声道:“诸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的酒肆是我一家人在经营,并没有什么合伙人......” “于富是平时帮我送酒水的......”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死寂一片,众人的脸上的神采各异。 最先反应过来的于母顿了顿道:“魏掌柜...你开玩笑呢吧?我儿不是跟你一道合伙经营酒水生意的吗?” 魏海摆手道:“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我酿酒的配方可是独家绝密,又怎么会同人合伙呢?” “儿啊!”于母赶忙看向自家亲儿。 后者脸色铁青,一字一句的应道:“魏掌柜说得没错......我就是在襄州做送货郎的......” “平日里我送他的酒水,送得多,所以才会说是跟他合伙做酒水营生。” “好小子!” “这他娘都能算是合伙营生?” 廖父气得牙痒痒,继续道:“一个小小的送货郎,硬是要把自己吹嘘成做生意的!” “我看你这人品定是不行!” 说到这,廖父一手拽住了自家闺女的手,一手从怀里将那红荷包掏出,拍到了桌上,厉声道:“我家闺女是年纪大了,但肯定不会找你这种人品不好的家伙!” “走!” 言尽于此,廖父气呼呼的拽着女儿离开了现场。 “什么人呐这是!” “送货郎怎么了!” “你们家女儿那么大岁数嫁不出去,我看也是有点毛病!” 于母受不住自家儿子被这么“羞辱”,随即冲到院门处大骂了几句。 见此情形,郑德是无奈的......大过年的,跑他家院门破口大骂,这算是怎么个事儿! “表弟,给你添麻烦了。”呆站良久的于富落下一言,随即一扭头,朝着自家老娘的身旁跑去,将仍旧在“大骂”的母亲拖走...... 就此,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才算是结束。 魏海讪笑一声,挠头道:“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哎!”郑德连忙摆手道:“魏老哥,跟你没关系!是他们娘两自己有问题!” “你们稍做会,我去备些菜来,晚上就在这吃!” 顾宁安笑道:“真的不麻烦了,我家也好久没开火仓了,今日回去开开火,你们家忙了那么两天,还是好生歇歇吧。” “这......”郑德还没说什么,眼前的顾宁安就摆了摆走了,而魏海则是在“逗弄”了喜“小葡萄”两下后,也是快步离去...... 待他们走远后,脸上写满了心事的谭冰开口道:“你说青青嫂嫂现在去哪儿了?” “大过年的,她又是孤身一人,不会遇到什么吧......” 郑德顿了顿道:“不会吧,我觉着离了于家,她去哪儿都是好的......” ...... 回了安思小院,魏海好奇的在院中东看看细看看,令他最为好奇的就是院子里头的金桔树。 透过茂密的枝叶,他瞧见了一颗颗萦绕着淡金色弧光,鸡蛋大小的金桔果。 嗅到金桔果所散发出的清香味,魏海直觉得口内生津,直咽下唾沫。 不过饶是他那么厚脸皮,也是没好意思自己去摘一颗来吃或者是向顾宁安索要...... 伙房内,不断地传出锅铲翻炒的声音,浓郁的肉菜香,分散了魏海的注意力。 他转过身,正打算去问问顾宁安要不要帮忙的时候,一颗金桔果,不偏不倚的落了下来! 正正好好的砸到其额头上! 吓了一跳的魏海慌忙去接,硬是接了两三下,方才将金桔果轻轻地夹在了臂弯处。 握着金桔果,魏海一脸懵逼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茂密的枝叶随风轻摆。 “怎么感觉你是故意要砸我?”呢喃了一句,魏海揣着金桔果就朝着伙房外走去。 “顾先生!刚才我在金桔树下看了一阵,刚要走的时候,上头就有一颗果子落下来了。” “我给你把果子放哪儿啊?” 魏海的话音刚落,伙房里就传来了顾宁安的笑声:“一颗果子而已,既然它给你吃,你就吃了呗。” “啊?” “可这果子怕是不凡......我吃了浪费了吧?” 魏海望着手里的果子,这真到了给他吃的时候,他自己又是舍不得起来。 顾宁安笑应道:“吃吧,金桔树给你吃,你不吃,那可就是不给面子了。” 不给金桔树面子? 莫非这金桔树有灵,是它主动要给咱吃的? 思索了片刻,魏海又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摇晃着的金桔树,应声道:“先生说得是,金桔树落到咱头上,就是给咱吃的,理应给这个面子!” 啊嗤~ 为了不浪费任何一点果汁,魏海直接将金桔果整个塞进了嘴里。 咀嚼之间,小瞧金桔果大小的他,仰着头捂着嘴,吃得看起来特别的费劲儿...... 小半个时辰后,顾宁安同魏海二人坐在了院中的石桌前。 两荤两素,一汤,外加两大碗万年醇摆在桌上。 魏海看着桌上的饭菜,笑道:“先生的手艺真是没话说,难怪不要我帮忙呢!” 顾宁安端起酒碗,同魏海碰了一下,笑应道:“你这做起生意了,嘴皮子夸人的功夫倒是厉害了不少。” “尝都没尝,就夸上了?” 魏海憨笑一声:“色香俱全,这味肯定差不了!”。 饮上一口精酿的万年醇,顾宁安不由得对魏海竖起一个大拇指:“入口柔顺,辛香而不辣口,酒液如丝线于喉入腹!” “好酒,好酒!” 听到顾先生这般夸奖自己所酿之酒,魏海放声大笑道:“先生过奖了,要是先生爱喝,过些时日我在给您送来!” “哎,这些酒我就要喝很久了......”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年后我还要出去,我要是喝完了,来找你拿,你送来可能要扑空一趟。” “成,那我常备着好酒等先生来。”说着,魏海突发奇想的说道:“顾先生,这金桔树能不能喝酒啊?它请我吃金桔果,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请它喝一碗酒可否?” 沙沙~沙沙 听见金桔树不断摇动枝叶,顾宁安无奈笑道:“你给它倒点去吧......” 204 “树老弟” 亥时三刻!明月高悬天际,乐乡县大多数人家都静了下来。 唯独安思小院中,还是“热闹非凡”。 只见那金桔树下,面色通红,浑身酒气的魏海,端着酒碗,对着金桔树碰了一下,紧接着又是将酒水倒了一半到金桔树的树根处。 倒完了酒水,他又是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半碗酒给一饮而尽。 嗝~~~ 打了个酒嗝,魏海扶着树干,笑道:“树老弟,你听我说啊......” “我最近就在愁一件事情......” “你猜是什么事情?” 说到这,魏海把耳朵贴到了树干之上,随即发出了“嗯嗯对”的声音。 “知我者,树老弟是也!” “我家那儿子,自打被顾先生,哦对了,还有你树老弟的金桔果,治好的身子之后。” “那整日一门心思,就是扑在了酒肆和我跟他老娘身上。” “这孩子孝顺呐!” “但我每每跟他说找个媳妇,寻摸门亲事的时候,这臭小子,不是跟我打哈哈,就是找借口跑掉!” “你说他也老大不小了,条件也不差,干嘛不早点成婚生娃呢?” 枝叶晃动,发出阵阵“沙沙~”声! “对对对!” “你说我能不操心吗?” “树老弟,你跟着顾先生,肯定比我聪明......你给我支支招!” 沙沙~沙沙~ “啊?” “强扭的瓜不甜呐,我怕到时候强行给他提亲,他要不高兴嘞。” 沙沙~沙沙~ “你说给他安排几个姑娘到酒肆里头帮忙?” “想来一个日久生情?” “树老弟啊,你这办法是好,咱也试过了......我之前安排了三个姑娘去,结果每一个姑娘,都被他说哭了......” “回头我找他,他还一本正经的告诉我,下次招帮手,一定要让他也看看......说什么工钱都是小事,这酿酒的工序差了一步,那可就是砸招牌的大事!” 沙沙~沙沙~ 魏海抱起酒坛倒酒,长叹一声:“树老弟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咱喝酒,喝酒!” 哗啦啦~晶莹的酒液顺坛口在酒碗中,在金桔树的树根处溅起阵阵酒花。 不远处,坐在石桌上喝茶的顾宁安忍不住催动法力,灌注于双眸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魏海和金桔树。 确定一人一树,都没有被什么“脏东西”给“方住”之后,他便是开口道:“魏老哥,你要不要来喝点茶,醒醒酒?” 魏海摆了摆手道:“不喝了,我没醉先生......先生要是想休息了,就去睡吧......今日我要同树老弟,一醉方休!” 虽然金桔树是有灵韵,但你真的能听懂它在表达什么意思吗? 顾宁安无奈一笑,起身道:“那我去睡了,你们聊......” “嗯!顾先生晚安!” 沙沙~沙沙~ 回屋之后,顾宁安没有急着睡,而是将魏海带来的那封信,拆开,翻看了起来。 作为状元郎出身,文松墨的字迹是相当漂亮的,一封信洋洋洒洒数千字,每一个字都是工整无比,看得很舒服,不费眼。 信中,文松墨先是跟顾宁安拜了个年,解释了一番不能亲自来拜年的苦衷。 紧接着他又感谢了一番顾宁安给他的金桔果,毕竟他现在除却魏海他们以外,唯一的亲人可能就是“圆球”了。 他说“圆球”最近越发活蹦乱跳了,根本不像是一只活了二十多年的老狗。 闲聊了一番自己的日常生活后,文松墨又讲到了自己在襄州所面临的“烂摊子”究竟有多“磨人”。 几个月的工夫里头,文松墨将“假府尹”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如数奉还给了百姓商户。 之所以能还得那么快,还得多亏了“假府尹”有记账的习惯...... 不过大多数奉还了,还有部分的商户还不上,毕竟那些钱有被“假府尹”挥霍了的,也有流到别处地界去的。 挥霍的钱是弄不回来了,流到别处地界的银钱,被发现的,就被别处地界充公了,没被发现的,也根本无从查起...... 不过这倒还是小问题......更大的问题是,襄州城里的商户,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少了。 大家都“害怕”了,怕这襄州好了没几天,又回到以往的样子,所以有些“门路”的商户,都是另寻地界做生意去了。 这做生意的人少了,连带着一系列的问题都串联出来了。 就单拿米商举例,米商不干了,那农户们就没有固定的售卖渠道。 没了售卖渠道,农户就要费劲巴力的自己出来卖。 但他们自己卖,价格方面,就出现了层次不齐的情况。 这样一来,农户与客人的矛盾就日益增多......谁都不想吃亏,谁都想占便宜,那也就导致了闹上衙门人,越来越多...... 粮食问题,经济问题,税收问题......管辖一方郡城,辐射周遭数十县,数百村...... 种种小问题聚集在一道,日子一长,问题就根深蒂固,难以解决...... 看完了信后,顾宁安便是拿起纸笔,结合前世写“申论”时的一些经验,给出了一些可能实现的对策。 诸如,让建立一个农户办,由各地县村的村长带头,将收来的“粮食”集中送到襄州,再由襄州县衙,统一定价,统一收购,统一售卖的方式,来确保农户们的收入......类似的建议,顾宁安写了数条,要全部落地实现的话,恐怕也是任重道远。 其中取舍,自然还是要看文松墨自己的安排...... 写完回信,顾宁安将其塞进信封后,随手摆到桌上,听到外头的魏海,还在跟金桔树“东拉西扯”的聊着家长里短。 他吹熄油灯,设下一避声法术,行至床畔,宽衣褪履,仰头睡下...... 205 一一到访 天刚蒙蒙亮起,外表古朴华丽的车马徐徐驶入乐乡县。 沿路的乡民瞧见了,都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车马,感到有些好奇。 毕竟马车他们见得不少,但是一看就充斥着“富贵”气息的马车,倒还是不多见。 驾驭马车的,是一位着锦服的俊朗青年,驾驭着马车行至一处岔路口时,他勒停车马,对着不远处聚成团打量着他们的妇人拱手问道:“诸位,可知晓安思小院怎么走?” 一听这俊朗青年是要去安思小院的,一众妇人纷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其中一位妇人应声道:“朝左拐,走到巷子尽头,再朝右拐走到底,瞧见院里种着一颗大树的,那就是安思小院。” “多谢!”俊朗青年笑应了一声,就迫不及待的驾驭着马车朝着妇人所指的路上行进而去。 待他们走远后,妇人们又是“八卦”了起来。 “你们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好的车马,来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定然是来找顾先生的!” “毕竟是神仙人物呐,有些个大人物慕名来访,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了,刚才那个青年长得可真俊,也不知道他可有婚配我我家闺女那婚事,可叫我惆坏了!” “你就甭想了,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可多,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不然的话,嫁过去可是要受欺负啊!” 阿嚏!阿嚏! 车厢内,一位俏丽女子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递出一方手绢的她笑问道:“寻山,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李寻山接过手绢,揉了揉鼻子:“不知道啊,我也没觉着冷......” “啧啧啧......我看你就是着凉了!” “让你多穿点还非不听,非要穿一件单衣,你以为你是顾先生那般呢?”任静笑着打趣道。 李寻山尴尬一笑:“哎,这不是好久没见着顾先生,想穿得体面点......” “切~”任静白了他一眼:“也没见你说,要见我的时候,穿得体面点啊!” “咱们老夫老妻的,不一样......”李寻山摆手道。 唰! 一把放下幕帘,任静故作生气的说道:“好啊好啊,才没成婚多久,就嫌弃是我老了是吧?” “我哪敢呐!”说着,李寻山赶忙岔开话题:“哎,到了!” 隔着老远就瞧见了一颗大树冒出的宅院,再往院门前一瞧,其牌匾上撰写的正是“安思小院”四个大字。 李寻山将车马停至门前,刚想去扶着任静下来,结果他家娘子自己就跳下来了......呼~嘘~呼~嘘! 浓重的呼噜声,自小院内有节奏的传出。 任静嗅了嗅鼻子道:“好浓的酒味,顾先生是不是喝了酒,尚在休息啊。” 李寻山顿了顿道:“这呼噜声不像是顾先生的,而且这酒味闻上去,怎么那么像是万年醇的味道?” “莫非魏老哥已经到了?”任静猜测道。 李寻山挠头道:“不应该啊,咱可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就出发了,若是魏老哥到了,那岂不是说他跟咱吃完了年夜饭,就出发了?” “为了一个赌局,他不至于......” “不,以他的性子,还真的至于。” 自问自答了一番,李寻山轻叩院门。 很快,院门被朝里拉开,一袭白衣的顾宁安出现在了门后。 “二位过年好啊,没想到你们也到得那么快。” 闻言,李寻山夫妻二人先是回礼拜年。 紧接着李寻山就是透过小院,看到四仰八叉睡在一颗大树底下的魏海。 “魏老哥看来是真的很不想输给咱爹啊!”李寻山侧头笑道。 任静捂嘴轻笑:“好歹也是而是坛酒呢,魏老哥能不上心吗?” “都别站在门口了,把车马停外头,进来坐。” 迎着二人走进院内,顾宁安便是朝着伙房走去:“这么一大清早的,你们还没吃饭吧,正好我锅里煮着粥,你们一道吃点。” 李寻山接话道:“哎,先生我来帮忙。” “不打紧,一会就好了,你们坐着歇会,顺带把魏老哥弄醒。”顾宁安摆着手走进了伙房。 “寻山,咱给先生带的东西,你是不是忘记提下来了?”任静的话音刚落,反应过来的李寻山一拍脑袋道:“你瞧我这脑子,这拜年的进门礼都给忘了!” 一边说,李寻山一边行至院外,从马车上将自己从襄州带来的东西给提到了院子里。 恰在此时,顾宁安已经端着四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粥走了出来。 看李寻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他无奈笑道:“来就来吧,还带那么多东西做甚。” 李寻山走上前,笑道:“这都是些自家做得东西,腊肠,腌咸肉,都是我爹专门做了让我带给先生的。” “近日这襄州的民生情况一团乱麻,他得留在襄州配合文府老丈弄那些生意上的事儿,来不了,他让我们给您带声好。” “任家主有心了。”顾宁安接过李寻山手中的腌货,朝着伙房走去:“赶紧把魏老哥弄醒吧,这菜粥凉了,可就没热得时候那么好吃了。” “哎好!”应了一声,李寻山便是径直上前,使劲晃了晃魏海的身子:“魏老哥!魏老哥!” “醒醒了!你这么睡着也不怕着凉啊?” “起来吃饭了!” 嗯~~ 魏海翻了个身,摆手道:“别烦我,我跟树老弟一醉方休!” “额......”李寻山打量了眼前的金桔树一番,随即站起身子,笑道:“哎呦,魏老哥,你们到得那么慢啊,任家主可是到得比你快啊!” “这回那二十坛......” 不等李寻山把话说完,魏海“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狗屁!老子第一个到得!” 见状,哭笑不得的李寻山一把将魏海搀了起来:“魏老哥,你为了这二坛酒,可也是真拼了!” 揉了揉眼睛,魏海打了个哈欠道:“你们来了啊,任老财主他人呢?” 听到这奇怪的绰号,李寻山苦笑道:“魏老哥,爹他没来我,,他让我告诉你,这次他来不了,算你赢了。” “到时候你回了襄州,随意去选两间铺子即可。” “什么叫算我赢了?”魏海刚一瞪眼,李寻山赶忙改口道:“不不不,就是您赢了......” 206 异动频发 一碗菜粥,一颗流油的咸鸭蛋,一叠小咸菜。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顿早食,让在场的众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石桌前,原本想借着吃饭的工夫,好好聊聊近况的李寻山他们,根本放不下手中的碗筷,皆是“呼哧呼哧”的大口朵颐着。 一直到吃过早饭,顾宁安又给众人泡上了一壶“愿回春”,他们才是的得空来讲讲最近的趣事。 最先被拿出来说得,便是魏海的万年醇酒肆开张的时候所发生的“趣事”。 当天他开业的时候,李寻山他们当然是要到场的。 就连天天住在衙门中的文松墨都是换上了一身便服低调出席。 结果即使是他已经很低调的站在人群中了,但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于是乎,这一场好好的酒肆开业,变成了各家商户对府尹大人的“恭维讨好”活动...... 还有,那圆球自打重新跟了文松墨之后,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从原本的骨瘦如柴再度成为了一只“圆球”! 有一次李寻山去看文松墨,竟然发现他和圆球一道,被一大堆“各有千秋”的雌狗给围了起来! 李寻山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这圆球是个“花心大萝卜”,几个月的时间里头,天天怕跑去出瞎勾搭,不知何时翻车了,就被一众“相好”找上门来“算账”来了...... 这些个引人发笑的小趣事是屡见不鲜,但要说让李寻山印象最深刻的,那便是在过年前几天的时候,遇到的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 这对少年少女穿得都很精致,长相模样也都是“个中翘楚”。 不知怎么的,他们看上了“任家小院”门口贴着的那两幅喜字。 少年不用钱财来买,而是拿出了两样东西。 据少年所介绍,一样名为“长明灯”,说是点燃之后,百年不灭,可保家宅平安,不受邪祟侵袭。 第二样东西,则是一颗装在玉瓶中的丹药。 据少年说,这一粒丹药可将濒死之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对此,且不说李寻山信不信他们的话,就算是他信了少年所说,他也是不可能将顾宁安所写的“喜”字给交换出去的。 见少年遭到了无情拒绝,少女上前告诉李寻山,是这个少年可是仙山上下来的,他现在若是不换,将来肯定要后悔。 对此,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李寻山,也不过是笑着再度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结果没曾想,这对少男少女还挺傲气。 少女唤少年为师兄,她对着师兄说:“时师兄,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少年回应:“这算什么吃瘪,凡俗之人,眼界有限,不识货,那才是正常的。” 李寻山本就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所以即使听到对方这样的话,他也就笑了笑过去了...... “要我说啊,你当时就应该指着那个少年的鼻子问他......你脑子没毛病吧?”魏海咂舌道。 闻言,李寻山摆手道:“罢了罢了,两个十五六岁没长大的小家伙,我跟他们计较什么。” 魏海翻了个白眼:“这话就不对了,十五六不是孩子,而且就是孩子也得懂礼数,拿鼻孔看人算怎么回事?” “顾先生,你说是吧?” 见魏海一副“拒接一切道德绑架”的样子,顾宁安忍不住发笑道:“是是是。” “你看,顾先生也认同我的说法。”魏海大笑道。 这时候,顾宁安忽的瞥见天际之上,飘来一缕缕青烟。 定睛一看,那呈“丝绸”状漂浮而来的,竟是香火之力! 这些香火之力漂得很快,上一秒还在天边,下一秒就来到了他的头顶上空,并且还徐徐的降下! 看出这香火之力是冲着他来的,随手将其挥散的他,忍不住思索道:谁给我上香了? 思索间,红尘剑中,陡然窜出一缕红尘气,开始不断地颤动。 眉头一紧的他,将红尘气召于掌心,轻触后当即起身道:“你们在这坐会,我有些事情要出门一趟,晚饭前回来。” “今日的晚饭,就辛苦你们了。” 魏海应道:“好嘞,包在我们身上了!” “多谢!”落下一言,顾宁安便快步走出门去。 ...... 江面如镜,粼粼波光不断闪动。 位于江心处,一道硕大的黑影,正于水面底下急速前进。 在其身后的半空中,有着一对少年少女凌空而立,紧跟其后。 少年着一袭锦裘,腰佩玉带,发鬓上插着一支龙钗。 少女则是淡白罗纱裙裹身,一头如瀑的青丝披在身后。 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似乎底下被他们追赶的庞大黑影,并不能透出其手掌心。 少年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底下疾驰的黑影,只见其手掐法诀,淡淡道:“水缚!” 嘭!嘭!嘭! 数十道水柱自见面上升腾而起直连天际,好似一道道“龙吸水”! 位于水柱之中的庞大黑影瞬息停了下来! 少年少女行至其头顶上空。 后者眉头微蹙:“时师兄,这样不好吧,毕竟它是咱下山游历以来,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善妖。” “我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妖的身上,能有那么多的功德之力......想必它假以时日,说不定能靠着功德之力,在这襄江内做个正神。” 少年淡淡道:“妖就是妖,哪来的什么善妖,恶妖......再者说了,我又不是想伤它,只是想单纯的将其带回去交差罢了。” “可是,师傅定下的规矩是,让我们下山游历,带回一个奇妙之物......这大鱼算是生灵不是物件吧?”少女疑惑道。 少年掌心一合,数十道水柱开始朝着底下的黑影收缩而起,逐渐化作了一个水牢的形状。 “奇妙之物,不一定指得是物件......像眼前这条鱼妖一般,能有如此功德之力加身的,也同属其中。” “本来我也不想带活物回去的,但谁让那凡人不愿与我交换那副喜字......再加上师傅定下的期限快要到了......” “再不完成,回去之后再想下山,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207 以妖为友 “吼!” 被水牢囚禁深升空的红尾鱼发出一声咆哮!此声如惊雷,似龙吟,竟单凭一吼之力,强行破除了少年的水牢法术! 得以脱困的红尾鱼重新落入水中,“扑通”一声,溅起重重水花! 眼看自己竟然让一只修为法术不高妖鱼脱困,直觉丢了面子的少年再次催动法力,冷哼道:“大道无形,水困天地!” 刹那间,平静的江面上陡然浮现了一道道漩涡,宛若一只只摄人心魄的巨眼! 瞬息被“巨眼”包围的红尾鱼的竭力朝外游去,可奈何漩涡的吸引力实在太过强大,任凭它如何扭动身躯,也无法摆脱那强悍的吸引力! “取妖兽壶来!”少年话音落下。 一旁的少女犹豫了片刻后,掌心一番,一通体碧绿的玉壶悄然浮现! 少年手作剑指,正欲催动玉壶将红尾鱼装进去的时候。 就听见耳畔响起了一声“散”字! 下一刻,一道柔和的清风拂过江面,一道道告诉旋转的漩涡,瞬息消散! 宛如有一双大手,将褶皱的江面抚平了一般! “何方道友!为何阻我收妖?”少年面容冷峻,一对透着法噶光的眸子一寸一寸的扫过可能藏匿着的人的地方。 “时师兄,你看那大鱼的背上。” 循着少女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只身形庞大的妖鱼的背部,不知从何时起,站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大的那个,身着一袭白衫,束着发,两鬓有几缕碎发随意的垂下。 小的那个看着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圆头圆脑的他竟然还跑到了妖鱼的脑袋上趴了下来,脸上充满了喜悦之色。 此为何人? 用法力一观根本寻觅不到他的踪迹! 但是用肉眼却是能够看见! 沉思了片刻,少年降于江面之上,踏江行至妖鱼近前,拱手道:“在下时萧,师从天玄山,敢问道友是?” “我叫宋柯,他的师妹。”一旁,少女亦是做了个自我介绍。 正打量着红尾鱼脑袋上的两个小“犄角”的顾宁安挪过视线,拱手还礼道:“顾宁安,一介散修。” 散修? 这年头能有人散修走仙道的? 无人引路,不说修到何等境界,就是有一本真法,也很大概率无法入门。 时萧顿了顿道:“这条妖鱼是顾道友所有?” “所有?”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它也是独立的生灵,为何你会觉得它是我所有的?” 时萧一愣,继续道:“既然非道友所有,那为何要阻我将其收服?” “莫不是道友认为,我是要伤害这满身功德之力妖鱼?” 顾宁安摇头:“它为何不能是我的友人?” “友人?”少年皱眉道:“道友走仙路,却以妖为友?” 顾宁安笑着反问道:“妖不得为友?” 时萧不敢苟同对方的想法,只是岔开话题道:“既然道友并非其主,那不如让我同它谈谈?” “看看它愿不愿意,同我回去?” 顾宁安笑道:“请便。” 见对方如此大方,时萧便是踏着江面,快步行至红尾鱼面前不远处,开口道:“先前没来得及与你多说什么,你就直接跑,所以我才出手想将你强行带回。” “现下,我就同你说说,你跟我回去有什么好处。” “先说我的仙门,天玄山……” 据时萧所言,天玄山上,乃是有真仙存在,而且还不止一位。 其中他自己本人的师傅,也是一位真仙级人物。 若是红尾鱼跟了他回去,能得到“仙人指路”,为它日后无论是化形,还是跃龙门,都能起到坚实的保障。 而且,最关键的是,一旦入了天玄山,红尾鱼的身份,也会从一介野妖,变成仙人灵宠! 拥有了这个身份,就相当于给妖颁了一张可以在人世间行走的通行证。 只要其不作恶,那各地的城隍见了,都不会因为它是妖而动手,甚至还会对它客客气气的。 噗~ 红尾鱼似乎根本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吐出一口水雾,水雾散去后,便是映出了一道浅浅的彩虹。 趴在其脑袋上的胡适见了,不由得惊叹道:“真好看!” “妖鱼,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时萧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 毕竟他本来就是给顾宁安面子,方才愿意给红尾鱼解释那么多。 结果对方竟然一点儿都不听,甚至还在哪里逗小孩! “听了,我不去。”红尾鱼满不在意的应道。 先前还见了就跑,眼神中满是惊惧,这会怎么就那么有恃无恐了? 莫非这位白衣道友,真能给它那么大的底气? 时萧沉默之际,一旁的少女插话道:“宋师兄,既然它不想去就算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找奇妙之物吧。” “来不及了。”说着,时萧看向了顾宁安,拱手道:“顾道友,这妖鱼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如我们二人论一论法术,想必它见识过后,定然会开窍的。” 顾宁安摇头笑道:算了,我一介散修,也不会什么玄妙法术……” “还请道友给个薄面。”时萧的语气态度都不错,可言语间总是透着一股傲气。 见对方大概是不会罢休,顾宁安又是头一次遇上仙门之人,起了些兴趣的他,便颔首道:“请赐教。” 闻言,时萧嘴角上扬,迫不及待的催动法诀:“我这一招名为水利如剑,道友可小心了。” 嗖!嗖!嗖! 江面上水雾迷漫,一柄柄锋利的水剑不断浮现! 刹那间,就在时萧的身后,凝聚出上万把水剑! 方眼望去浩浩荡荡,好似万剑归宗! “去!”时萧一声令下! 上万柄水剑直冲云霄,紧接着便曾群结队的朝着顾宁安的头顶落了下来! 基本的控水数,倒是玩出花来了。 可惜是有些华而不实。 平静的看向落下的剑幕,顾宁安屈指一弹,一颗黄豆大小的水珠迎着剑幕而上。 见此情形,时萧不由得暗想……自己上来就用此等攻伐之术,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可这种念头,就在那颗黄豆大小的水珠发出了一声“嗡”鸣后,赫然消散! 208 控水罢了 咕嘟! 时萧望着环绕于自己的水剑,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他怎么也想不通,顾宁安是如何用一颗水珠,切断了他与法术的联系不说,还直接夺走了法术的控制权! 哗啦~ 一柄柄水剑在将时萧包围之后,就是重新化做水流,融入江面。 时萧拱手问道:“顾道友高明,你用得是何种法术?竟然能破除我与法术间的联系?” 顾宁安笑应道:“同样是控水术。” 控水术能夺人法术控制权? 那还能叫控水术? 听到这般回答,时萧并不是很满意,但人家不愿深说,他也识趣的不追问。 既然进攻不如对方,那时萧想试试防守,故而他也是拱手请顾宁安主动出手。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顾宁安不过是再度弹出了一颗水珠,就直接封禁了他一身的法力流转! 一个照面,就封了法力,那还怎么玩? 到了这一刻,时萧才明白,妖鱼为何看不上他。 有这么一个强悍的“友人”,似乎真的没有必要做他的灵宠…… 顾宁安随手解了时萧身上的法力封禁后,笑道:“切磋就到这里吧……顾某有一件事情想问,不知二位可否解惑?”时萧拱手道:“顾先生但说无妨。” 到了这一刻,称谓的转变同样是心态上的转变。 在时萧看来,起码他是不够资格唤对方一句道友的。 毕竟双方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了,若是不知之时唤做道友,那倒是没什么。 但现在知道了,反倒是显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 顾宁安笑文道:“敢问这大乾之中,像你们这样的仙门还有多少? “你们所谓的真仙境界,是否就是三元聚顶?” 如此常识性的问题还需要问? 莫非眼前的先生,真是一介散修? 时萧顿了顿道:“三元聚顶,是对自身细节把控,契合天地的笼统称呼,虽然它较为明确的现象,但就我师而言,能称之为真仙的,不一定三元聚顶。” “反过来说,三元聚顶的,也不一定就是真仙。” “不过,家师作为真仙境,确实是达到了三元聚顶的境界的……” 闻言,顾宁安颔首道谢,继续道:“不知天玄山处在何处?若是有机会,顾某想去拜访一下你的师傅。” “这……”时萧怔了少许,应道:“天玄山位于大乾东部,其中最高的那座,便是天玄山……” “天玄山有阵法笼罩,不存在于世人之心,若是顾先生能勘破个中奥妙,方能寻到天玄山……” 东部最高无名山……顾宁安颔首:“多谢,若是有机会经过,我定上门拜访一番。” “恭候先生,届时我也想看看先生与家师论道,是何等盛景。”说着,时萧便是拱手一揖:“顾先生,我等下山的游历红尘是带着任务的,如今还有最后几天的时间,我等就不多待了,看看能不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完成师命。” 顾宁安笑道:“嗯,先前听闻你们曾要过我的字,是要寻什么奇妙之物对吗?” “先生的字?” 时萧愣了片刻,随即惊叹道:“原来那户人家门口,流转着法光的喜字,是先生所留?” 顾宁安颔首:“正是。” 时萧继续道:“那先生可否现场写一幅给我或者有什么物件氤氲法理即可!” “我可用物件同先生交换。” 顾宁笑着摆手道:“不着急,你们给我详细说说,你们师傅留下的任务是什么?” 闻言,一直插不上话的宋柯赶忙道:“是这样的……” 花了一柱香的功夫,,宋柯给顾宁安讲述了一番,他们师傅所言的奇妙之物,以及他们自身对其的理解。 他们的师傅只说了“下山游历之时,带回一件最奇妙的物件”。 而他们的理解中,则是师傅让他们寻找一件蕴藏着法理的物件或者是像红尾鱼这般的满身功德的罕见生灵。 “依顾某之见,所谓奇妙之物,不一定是蕴藏法理由的东西。” “你们二人既然是下山入凡尘历练,自然要带回去的,是来自凡尘的物件。” “可以是一支笔,一副筷子,甚至是买过的一件衣裳……” “要说奇妙二字,人世红尘,应是最配的上了……你们带不回红尘,那就带回一件红尘中让你们印象最深刻的物件,不就可以了?” 听完顾宁安的解释,这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少年少女,纷纷露出了一丝疑色,他们觉得顾宁安讲得挺有道理,但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好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言,具体带不带,还是看你们自己,也有可能是顾某会错了意也不一定。”顾宁安笑道。 “多谢顾先生提点!” “我好像悟了!” 宋柯的话音落下,引来了少年师兄的注视:“你悟到什么了?” “路上解释,师兄跟我来!”言罢,宋柯一把拽住了时萧的手腕的,拉着其朝着远处飞…... 待他们远去后,顾宁安躺到了的红尾鱼的背上,笑道:“你们叙叙旧,待酉时喊我,回去吃饭。” “好!”从一开始就没心没肺的在旁边说悄悄话聊天的,一人一鱼齐齐应道。 夕阳下,天边的火烧云层层叠叠,将平静的江面映得一片通红。 顾宁安以手臂遮目,吹着江风的他睡得很是惬意。 鱼首处,胡适盘腿而坐,他摸了摸红尾鱼光洁的鳞片,笑道:“红尾鱼,你在这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的。” “你有想我吗?” “有的。” “那你下次来八丈河的交汇口来接我吧,我来找你玩。” “不好吧,被你爷爷知道了,他又要急了。” “没事,半夜跑出来……” “这……也不是不行。” “几时了……我是不是该叫顾先生了?” “酉时快到了。” “哦……”胡适应了一声,随即高声道:“顾先生,顾先生起来了,酉时要到了!” 209 寻“香”而去 魏海一行人共在安思小院住上了三日,待他们要结伴回襄州的时候啊,这本来满载而来的车马,又是满载而归。 这都“得益”于顾宁安给他们推荐的两家店铺。 一间裁缝铺,一间木匠铺。 且不提任静爱买衣裳,就连那平日里穿着随便的魏海,都十好几件衣裳。 后几天呐,这两间铺子的掌柜,那是先后上门给顾宁安拜年,带了好多的好酒好菜。 他们上门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从没见过自家铺子能那么干净,就像是遭了强盗抢一般”…… 一直到过了元宵节,这年才算是过完了。 收拾了一下家中物件,顾宁安把家里的钥匙给了胡适一把后,就是轻装出行,再度踏上了寻遍漫漫红尘的旅途。 这一回,他走得方向与上一次截然相反,是朝着大乾与大戊的边境而去的。 之所以往这里走,是因为在初七的时,第一次有香火之力朝着他飘来。 在那之后,几乎每天都有或多或少的香火之力朝着他飘浮而来。 打算弄清楚这香火之力来往何处的他,便是选择了这个香火之力漂来的方向…… …… 头顶澄澈蓝天,脚踏碧绿草地。 春风拂面,好不惬意。 走在充满车马辙痕的商道上,顾宁安瞧见了牵头不远处,有几间简易茶棚。 这种开设在商道或官道旁的茶棚最是受江湖客,行脚商等人的喜爱。 试想那一路风尘,谁又不想能在漫长的道路上,能暂且歇歇脚喝上杯热茶,松松心神呢? 看到这茶棚,顾宁安的就不经想起吴家父女两个。 故而,他也是加快些步子,趁着还有空位的时候,占上了一方茶桌。 这走近坐下后啊,顾宁安方才发现,原来这茶棚并非单单是卖茶水,其还兼顾着卖一些馒头和粥之类的充饥点心。 很快,招呼客人的伙计,就将顾宁安所点的东西一次性送了上来。 两只馒头,一碗腊八粥,再配上一碗茶水,山野间能吃上这样的东西,已是不易。 端起粥碗,沿边呼哧喝上一大口,半稠半水的腊八粥温度刚好入口。 店家老板倒是也没在这粥里头偷工减料……红豆,薏米,红枣之类的东西那是一样不少,分量也很足。 顾宁安在这边吃粥的时候,又有不少的客人前来歇脚喝茶。 其中最扎眼的当属那一伙押镖人。 这一伙押镖人浩浩荡荡,粗看就有二十余人,着一样的黑色劲装,每个人的腰间都别着一把弯刀,看着很不好相与。 他们这一到场,四辆堆满了押货的马车一字排开,留下几人看守后,余下的人就到处寻摸茶棚中的空位去坐。 出门在外,拼个桌那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但不少的过路人或是江湖客都似乎不太想跟对方一道坐。 明面上不拒绝,但实则自己却跟赶集一般,将手边的东西赶忙吃完喝完,就迅速离开了茶棚。 茶棚内伙计对上他们呐,也都是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说错了,挨上一顿毒打…… 不出所料的是,一人独坐的顾宁安,定然是要遇上这伙人拼桌的。 不过顾宁安倒是无所谓,他早在人家过来之亲啊,就自己将面前的碗碟茶杯给归拢到了一起,腾出了些空位。 一位身材魁梧的镖师上前,对着顾宁安一拱手道:“这位先生,我等人数众多,跟您一道拼个桌,可好?” 还是挺懂礼数的,那么怕人家做甚……顾宁安笑道:“坐吧,已然腾出空了。” 闻言,魁梧镖师定睛朝桌上一看,果然发碗碟之间都是紧凑的放在一起,显然是刻意归拢过的。 这旁人见了他们,都说是赶紧离开,跟见了瘟神似得。 倒是这位白衣先生,竟然在见了他们之后,非但没有表现出异样的神色,反倒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们来拼桌了! “多谢先生!” 押镖人基本上都是武夫,跟江湖中人差不了多少,向来信奉“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原则。 所以在发现顾宁安不像旁人似的看待他们时,魁梧镖师亦是毕恭毕敬的道谢落座。 “刘大,刘二,你们坐这来。” 魁梧镖师喊来两位样貌相近的年轻镖师落座,又是叫来小二点上了一些茶水点心,顺带还问了问顾宁安还要不要吃什么。 顾宁安婉言谢绝,对方也没继续客气,待点心上来后,就是大口吃了起来。 不多时,吃完了馒头和腊八粥的顾宁安不紧不慢的喝起了茶水。 回头打量了一圈,基本上除却是本来就四人一坐江湖客们尚在座位上,其余拼桌的人都走干净了。 那些个没拼桌的,吃起东西来,也颇有一股子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这位先生慢悠悠的吃完了东西不说,还有兴致慢慢品茶,倒也是个奇人。 对面的魁梧镖师饶有兴趣的搭腔道:“在下曹成,虎头镖局的总镖头,敢问先生贵姓?” 顾宁安笑应道:“免贵姓顾。” “好姓!” 曹总镖头的热情,让一旁的的两位年轻镖师有些奇怪。 要知道,他们家总镖头,那可是最讨厌读书人的…… 这位白衣先生,从气质上来看,那就是标标准准的读书人。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曹总镖头会有兴趣跟读书人攀谈。 “曹姓也是好姓。” 顾宁安笑应了一声,随即接话问道:“曹总镖头这是要送货去哪儿啊?” 没曾想,此话一出顿时让茶棚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其余桌的押镖人或站起身,或将手搭在了刀柄之上,他们的目光都是直勾勾的看向了顾宁安。 而同桌的刘大和刘二两位年轻镖师更是反应大,他们竟齐齐抽刀出鞘,起身后退了几步,他们原本坐着的木椅子也被撞到在地。 不远处,那一桌没拼桌的江湖客把头埋到碗里,一个个无比后悔为了省两口吃的,而没有离开。 见此情形,顾宁安依旧是稳坐原位,饮了口茶道:“怎么了?” 210 九连坡 茶棚内,伙计和掌柜一道瑟瑟发抖。 茶棚外,曹总镖头和顾宁安相对而坐。 前者在听到顾宁安的一句“怎么了”之后,脸上的表情亦是变得玩味起来。 他压了压手道:“好了,都坐下,一点小事儿就大惊小怪的。” 闻言,一众镖师落座的落座,收刀的收刀,继续埋头吃饭的埋头吃饭。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待刘大,刘二重新落座吃起了东西后,曹总镖头才是开口道:“顾先生可能有所不知,像咱这种走镖的,是忌讳告诉别人,去往何处的……” “一般这么问的,很有可能是劫镖人的探子……所以弟兄们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说到最后,曹总镖头的拱手一笑:“若有惊扰到先生,还望先生海涵。” 顾宁安拱手还礼道:“无妨,我也未曾接触过走镖的,不知道其间规矩,倒是顾某惊扰了诸位。” “哎!” “哪里的话!” 曹总镖头笑了笑道:“今日顾先生的茶钱就包在曹某的身上了。” 正掏出几枚大子摆与桌上的顾宁安听到这话,也是笑着摇头道:“多谢好意,这一码归一码,茶钱顾某自己出就是。” 说完,顾宁安起身离席,道上一句“先走一步”后,便是快步离去。 直到顾宁安的身形消失在商道尽头,一众押镖人有意无意的目光才是撤了回来。 刘大用手背一擦嘴角,看向曹成,疑惑道:“曹总镖,刚才那先生有没有问题啊?” 曹成笑了笑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人家一个外行人,不懂咱们的规矩也是正常。” “而且人家待咱有力如常,可不想某些人,一见了咱,就像是见了大虫一般。” “大家往后对于敬我们的人,还是莫要一惊一乍的,要不然也是给咱这一行当添上一把黑灰……” 很快,周遭响起了零零散散的响应声。 曹总镖的视线落到了桌上的那数枚铜板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天色渐晚,落日余晖逐渐被漫天的星辰所替代。 借着星月之光,依稀能看到一处连绵起伏的山坡,山坡不高,但是坡地与坡顶的地势落差较大,这也就导致它看上去像是山,实际上就是一道道连起的陡坡。 此也因其坡数而被取名为“九连坡”。 走进了九连坡,头顶的星月之光便悉数被浓密的松柏树给遮掩起来。 由于地势的关系,此地坡地常年不见阳光,故阴冷潮湿无比,走在这总会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借着树边的萤虫之光,顾宁安隐隐可以看清前头的路,脚步很快的他,不知不觉就上上下下的越坡,来到了第三个山坡。 到了这里,顾宁安不想走了,拾了些柴火的他,点了个篝火,拿出水囊和干粮,吃了顿晚餐。 躺于略带润泽的草地上,鼻翼间隐隐漂浮的青草香,眼中映照着漫天星辰,顾宁安顿觉这方世界的美景实在是太多了。 无论走到何地,都能在不经意间,将世间的美,收入眼中。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的“噶哒噶哒”的车马声的响起,将这份宁静打破。 “哎,坡顶上怎得有火光?” “都小心点!” “这地方阴森森的,不会他娘的真有鬼吧?” “狗屁的鬼,有妖还差不多。” 听着耳畔传来的多话,顾宁安猜到了来人大概是白日里所见的虎头镖局。 想着那么躺在地上容易引起误会的他,选择坐起身子,看向了上坡的方向。 刘大和刘二年纪轻,腿脚最利索的他们作为“开路先锋”,第一个上了坡。 结果刚一上来,他们就瞧见在一簇篝火旁。 火光照在一道白衣身影之上,那白衣身影的面容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只能在恍惚间让人看清,他嘴角挂起的微笑。 大晚上,白衣服,对你发笑…….种种因素聚集起来,让刘氏兄弟不禁后背一凉:“等等!坡上有个穿白衣服的在冲着咱笑!” 曹总镖头皱眉道:“一个人?” 刘氏兄弟齐声:“对,就一个人。” “那你们怕个锤子!” “再者说了,鬼怪害人,那有点个篝火让人发现的?” 曹成一把推开身前的二人,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坡顶。 “曹镖头,真巧啊!”顾宁安笑着招了招手道:“此地阴冷潮湿,要不要来烤烤火?” 顾先生? 这先生怎么走得那么快? 不会是专门在这等咱的吧…..曹成笑着拱手道:“多谢顾先生,我们人多,一个篝火不够用的。” “弟兄们都上来,坡上是今儿个个见过的顾先生!” 曹成的语气很正常,但底下的一众镖师听了,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常年的走镖生涯,让他们下意识的养成了各种应对突发状况的反应能力。 若是白日里,白衣先生所问他们的去路,可以说是外行人不懂规矩。 但如今这再次碰面,该不会是专门在这等着他们的吧? 众镖师的动作很快,分工也将极为明确。 一部分人将车马聚到一起,一部分人升篝火,在留下一部分人专门看着顾宁安的方向。 很快,静谧的小山坡有了虎头镖局一行人的加入,变得热闹了起来。 他们升起了数道篝火,以一个犄角之势席地而坐,这样就可保证,四面八方,都有他们的眼睛看着。 “曹镖头,这人有问题啊,弟兄们都是常年跑道的,走了那么远多少都有疲态,但他竟然看不出一丝困倦。” “而且,咱的脚力是快的吧?就算他比咱先走一会,也不可能快那么多……” 一位中年镖师凑近了曹成,低声说道。 曹成隐晦的压了压手,随即从身前的篝火上,拿来两块烤饼子,起身走到了顾宁安那边,笑道:“顾先生,尝尝这烤饼子,里头有腌干菜,吃着可香。” “多谢曹镖头。”笑应一声,顾宁安没有丝毫犹豫的接过烤饼子,直接吃了起来。 “嗯,味道真是不错。” 是一点不怕咱下蒙汗药啊! 这般人,是怎么敢一个人走那么远的? 曹成笑了笑道:“顾先生慢用,我先回去歇会,过会还要继续赶路。” 顾宁安吃着饼子,笑道:“曹镖头倒是不畏辛苦。” “习惯了。” 摆了摆手,重新回到一众镖师身侧,曹成低头思索了片刻,才是开口道:“休整半个时辰,要吃喝拉撒的赶紧,咱争取一口气出了这九连坡……” 211 密密麻麻的记号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抓紧恢复了些体能的镖师们灭了篝火继续上路了。 临走前,曹成见顾宁安竟然合眼睡了。 感叹这位白衣先生心大的他,扭过头便带着人快步离去。 走下了第三坡后,原本沉默的众人,才是交流了起来。 “这先生还真是奇怪,荒郊野外的敢吃不熟悉的人给的饼子,还敢当着生人的面,呼呼大睡!这种走江湖的方式,是怎么能活到今天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反过来想想,若是对方胸有成竹,无周遭可能存在的危险的话,这意味什么?” “有道理,不过我看周围也没个人影,白衣先生的底气从哪儿来?” “我上哪知道去!反正我觉得曹镖头说的没错,咱就该抓紧点,早日离了这九连坡。” 就这么边走边聊,一众镖在历经了两个时辰后,又翻过了两座山坡,来到了第五坡与第六坡相连的坡底。 刚从第五坡下来的时候,周遭只是有淡淡的白雾,队伍中有几根火把就能看得清路了。 可这刚一下到坡底,附近的迷雾陡然弄浓重了起来。 几乎已经到了前后间隔两个人,就瞧不见人的程度了! 二十余人,四辆马车,即使大家走得再紧密,也都存在不小的间隔。 故而,也就导致了一下到坡底,虎头镖局的一行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都看好自己负责的货物,火把都点起来!” “原地警戒,都别打瞌睡!” “待日头出来,看雾气会不会小待,届时再走!” 曹成根据自己的经验的给出了判断,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他,一手用火把探着迷雾,一手紧握刀柄,一对凌厉的眸子宛若一对“探照灯”,来回的在迷雾中来回横扫。 当神经紧绷又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去做的时候,往往会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漫长。 有可能你以为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实际上过去了才半个时辰。 如今,虎头镖局的一众镖师便是深有此感。 时不时的就有人问一句“怎么都那么久了,雾没散,天也没亮!” 当然,这问题得不到回回应,问问题的人也不过是在发发牢骚,心里其实也是清楚应该是没过多久。 “一根蜡燃尽了,我们下坡的时候,应该是刚到卯时,在等一根蜡的时间,就到辰时了。”曹成沉稳的声音自队伍前头传来。 众镖师一听只要再熬一根蜡,也就是半个时辰就等到天亮,他们心中的烦躁也是被按耐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滴蜡脂化开,熄灭了的烛芯上的火苗,发出了“呲”的一声。 倚靠在马车上的曹成皱了皱眉:“辰时到了,天没亮,雾没散……活见鬼了?” “曹镖头,要不要将此刻时间告诉弟兄们?”刘大低声问了一句。 “我来说吧”心觉不妙的曹成站起身,拔出弯刀在地上刻画了一个十字标记:“兄弟们听好了,辰时到了,雾气没散,天也没亮……我怀疑咱们有可能撞邪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拿着家伙事,咱大胆超前走!” 听到镖头的话,众人齐刷刷的把刀子亮了出来。 “运镖勒~~~”曹成昂着脖,高声喊道。 下一秒,众镖师也跟着曹成调子,一道扯长了音调,喊道:“运镖勒~~~” “虎头开道,生人勿近勒~” “虎尾横扫,邪鬼不沾勒~” …… 队伍前头的顾曹成每喊一句,队伍后头镖师们就会跟着喊一句。 并且,他们边走还会边对着四周的迷雾,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手里的弯刀也都会时不时的挥砍。 若是不知道的人看了,定然要以为他们是集体发癫了。 知道的,则是发现他们在用俗法,想驱除邪祟,助他们走出这久久不散的迷雾。 走了没多久,一直注意着地面的曹成,瞧见了自己在地上刻下的十字记号。 只见其面色一冷,随即猛地驻足喊道:“都把食指的血抹刀子上!” “邪祟不让咱走,咱用阳血砍死他们!” 此话一出,一众镖师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用刀割开了食指,将流出的鲜血涂抹到刀身之上,随即愈发凶神恶煞的对着周遭劈砍而去! “虎头上路,邪祟不避,该杀!该杀!”曹成提着血刃,继续念起了“号子”。 “该杀!该杀!” “阳血沾刀刃,劈鬼又斩妖~” “杀!杀!杀!” 有节奏的“号子”再起,曹成在留下第二个标记后,继续带着队伍走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喊了多久的“号子”,曹成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十字标记后,心也是沉到了谷底。 面色铁青的他,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沙哑的声音从起喉口间迸发:“娘希匹的,狗日的邪祟不放人,你有胆子就露头,老子不砍你娘个稀巴烂!” “啊!” 陡然间,一声惨叫从队伍后头传来! 听声音大小,应该是第四车马哪儿发出的! 曹成大喝道:“咋了!看着啥了!” “曹总镖,雾里头有东西过来了!” “好!” 曹成怒喝一声:“都给我往四车走,有东西露头,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给我砍!” 很快,一众镖师在四车周围环成了一个大圈,为了不误伤自己人,所有人的一只手,都勾住了身侧之人的臂弯。 当众人安静下来后,那自身后传来脚步声就愈发的清晰,隐隐的,还有人瞧见一个轮廓,“撞开”了雾气,朝着众人走来。咕嘟! 瞧见这一幕的人,紧张的汗流浃背,用力的吞咽着唾沫,希望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哎?” “诸位还在这九连坡中呢?” 人未至,声先至! 听到迷雾中的声音,所有人都意识到,即将从雾里头走出来的人,就是已经偶遇了两次的白衣先生! 212 精怪不一定是坏的 老话说得好,过一过二不过三。 三次偶遇,尤其是这第三次,白衣先生出现得那么凑巧。 众镖师瞬间就把他当成了邪祟…… 然而,正当他们想要动手的时候,顾宁安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四周的浓雾,呢喃道:“原来你们被困住了,难怪这都过去快大半天了,你们还在这九连坡中。” “是不是你害得我们!”有镖师忍不住吼了一声。 闻言,顾宁安无奈一笑,正欲说些什么的,曹成就是快步上前,对那质问顾宁安的镖师道:“不得对顾先生无礼!”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全然是因为顾宁安在一进来就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 结合其独行荒野的坦然自若,配上他那永远不急不燥的神色。 曹成猜测这位顾先生,有可能是一位有本事的高人! 即使只是猜测,但他也绝对要把握住这不算大的机会。 倘若人家真有办法出去,却被他们给得罪了,自行走人,那他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顾先生,您可有出去的办法?”曹成反手收起弯刀,拱手道。 “诸位随我走吧。”落下一言,顾宁安便朝前走去。 后边,笃定了要搏一搏曹成快步跟上的同时,让身后的弟兄们也抓紧跟上。 而他则是在下令之后,就直接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放于最后的那架马车上,才是追上了顾宁安的步子。 “嗨嗨嗨!曹总镖为了示好,连刀都给摘掉了!” “这样是不是太冒失了!” “迷雾中,万一对方突然动手,这连个家伙都没有……” 说到此处,那说话的镖师神色一滞,紧接着他瞪大了眼睛,指向前头:“你们快看!为啥前面一架车马我都瞧不见,走在最前面的白衣先生,我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斯!还真是!” 不少听到这动静的人,都是纷纷凝目望去,他们发现果然如此! 明明面前的人都看不清,隔远些就整个人瞧不见了,但离得很远的顾先生,却能完完整整的看到其背影。 这一刻,所有发现了这一点的人,都是想通两点! 第一点,顾先生大概是能带他们出去的! 第二点,曹总镖头能做总镖头,是绝对让人心服口服的…… …… “终于走出来了!” 站在第七坡的坡顶,望着西斜的日头,众镖师都是长舒出一口气。 重见天日的感觉,不可谓不好!曹成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顾先生,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见状,众镖师亦是齐齐对着顾宁安躬身道谢。 “感谢顾先生!多亏了您呐!要不然我等可真困死在里头了!” “是啊,刚才我还怀疑顾先生来着,我该死,顾先生千万莫跟我一个小肚鸡肠之人计较啊!” “对对对,顾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记我们的仇啊!” 望着七嘴八舌的镖师们,顾宁安笑着压了压手道:“诸位莫要再谢,出门在外,搭把手帮一下再正常不过了。” “这一夜未睡,诸位可歇息一会。” “顾某再折返一趟,去寻摸雾中的精怪问些事情。”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针落可闻! 不少镖师甚至憋着一口气,忘记了呼吸! 最先回过神来的曹成拱手道:“先生,我与您同去!” 听到这话,顾宁安笑道:“不打紧,我只是去与其聊聊,并不打算与其动手。” 聊聊? 跟精怪有什么好聊的? 只当是顾宁安怕他们拖后腿,曹成当即说道:“顾先生,您甭看我们都是凡俗之人,但对付些山鬼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点。” “咱们人多,阳气重,帮顾先生掠个阵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顾宁安笑道:“曹总镖误会了,我真不是去动手的……而且刚才雾中阻拦你们的精怪,并不一定是坏的,毕竟它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你们下手,不是吗?” 差点把咱们困死,还不是坏的? 一头雾水的曹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拱手应道:“那先生早去早回,若有相帮之处,您高喝一声,曹某定第一时间冲下来!” “成,诸位安心休息吧,这坡顶并无精怪。”言罢,顾宁安大步朝着来时的坡底走去。 众镖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都把目光落到了总镖头的身上。 曹成看了他们一眼,笑骂道:“看我做甚,抓紧时间,轮流歇息会啊!” “曹总镖头,咱就在这等顾先生吗?”刘大问道。 曹成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还想先走一步?” “没听先生说,这坡顶没有精怪?” “这话意味着什么,知道吗?” 刘大木讷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曹成笑道“这的坡顶没有,不代表下一个坡底没有精怪,听明白了吗?” 一听这话,不少想找个隐蔽的地方“方便”的镖师,都是背后凉,立马跑回了坡顶上…… …… 迷雾之中,一只通体长满了棕色短毛,大头肥身,好似一只小圆猪的动物从一棵大树底下探出头来。 四肢着地的它,用两个宽大的鼻孔在地上使劲儿的嗅着。 只见它嗅着嗅着,扁豆大小的眼睛里就多出了一双白鞋。 看着不慌不忙的它,缓缓的抬起头来,就是瞧见了刚才让它感到很害怕的一个人…… 顾宁安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小家伙,笑道:“你不是应该生活在河边的吗?” “怎么还跑这山坡上来了?” 对于顾宁安的问话,棕色小圆猪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若是放在后世,定然有人会以为这是一个做得很逼真的玩偶。 顾宁安记得,这小家伙,是叫“水豚”还是“卡皮吧啦”来着。 好像还有一首歌,就是无限循环“卡皮吧啦”四个字…… 俯下身子,顾宁安伸手靠近“水豚”的脑袋,结果还没碰着呢,这小家伙耳朵就像是“螺旋桨”一般,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顾宁安笑了笑道:“好了,别装傻,我看出你已经炼化横骨了,要不然也不能造出那么大的雾来。”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把你送到附近的城隍庙里去。” 闻言,水豚瑟瑟发抖:“大先生,别别别!我是个好人……不,好妖!” 213 夕阳之火 胆子很小的水豚精,一受到威胁,立马就一股脑儿的将此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在这九连坡的第七坡之下,有一处沼泽,它本来是生活在哪里的。 直到数年前,有一个大腹便便的道人到来,趁着它不在沼泽的时候,在沼泽上种了很多白色的花。 白花很漂亮,但水豚精本能的感受到其上存在的危险,再加上那胖道人看着就凶,它立马就接受了家被占据的事实。 后来,它发现很多人在经过那片沼泽的时候,那些白花就会喷出一种花粉,人吸了那种花粉,就会跟发了疯似的,站到沼泽里任凭自己被沼泽吞没。 久而久之,那些花从白色,变成了艳红色…… 以活人祭花,看来是个练邪法的道人。 顾宁安顿了顿道:“所以你吐出迷雾,困住来人,是想救人?” “嗯!”水豚精点了点头:“我曾尝试过直接拦路,也尝试过躲在一边跟他们说话。” “前者还好,有些人知道生灵拦路必有缘由,但有些人不知道,甚至还以为我是出来讨口饭吃的……” “后者不行,不管是我当面说话,还是躲在一边说话,都会吓着他们,让他们一股脑儿的往前冲。” “行,我知道了。”顾宁安颔首,继续道:“那你阻拦生人过去,那胖道人没有发现吗?” 水豚精摇头道:“没有,我喷出来的雾气,能把自己藏的很好,阴差都找不着……” “而且我也只敢趁着胖道人不在的时候,才敢出来拦人……” “倒也是天赋异禀。”说话间,顾宁安对着它招了招手道:“跟我走吧。” “啊?” “大先生,我没做过坏事!” “我很努力阻拦那些人了,可他们不听啊!” “我不想去阴司,别送我去……” 水豚精趴在地上,一对“飞机耳”不停的转动。 顾宁安笑道:“不是要送你去阴司,我带你把家给抢回来。” “嗯?”水豚精来不及说上一句“算了”,就被顾宁安一把抱起,朝着坡上走去。 …… 坡顶处,一众镖师没有一人合眼睡觉的,毕竟刚发生了那事儿,大家都很困,但却是又都睡不下去。 好在的是,镖师们已经习惯了缺觉少睡的日子,也没有一个人说扛不住了。 原地休整的他们,烤了些饼子分来吃。 曹成每过一会就烤上两张饼,待饼快凉了,他把凉的递给身侧的镖师,而他就继续烤上两张。 他想的是啊,最好是能在顾先生上来前,让人家吃上一口热乎的。 “曹总镖……歇歇吧,大家都吃不下了……”刘二无奈提醒道。 曹成白了他一眼:“吃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吃不下?” 刘二苦笑道:“那肉跟饼能一样吗?” “咋个不一样,我看你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话音骤止,曹成拿起两张腾腾的烤饼子起身,朝着顾宁安走来的方向迎去:“快快,顾先生快吃张热饼子。” 见对方热情,不饿的顾宁安一手接过饼子,分了一张给手中抱着的水豚精。 “嚯!” “这大耗子!” “长得还挺俊!” 曹成刚想伸出手摸摸水豚精的脑袋,被称为大耗子的水豚精就不乐意了,它蹙着眉头道:“你才是大耗子,你全家都是大耗子!” 一时间,拔刀声,骂娘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几乎是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不少人还提着刀。 然而,就在他们从顾宁安的口中,得知水豚精阻拦他们,是为了救他们之后,众人又跟变脸似的,纷纷对着水豚抱拳道谢…… 从一众镖师的“围堵”中出来后,水豚精摸了摸脑袋:“大先生,为何那些镖师和你都喜欢揉我的脑袋?” 顾宁安笑道:“因为看着手感相当不错……” 水豚精:…… 顺坡而下,脚下的泥土开始变得滑腻粘稠起来。 行至坡底处,左侧是一片半圆形的沼泽地,其中种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花卉。 右侧则是一片半干不湿的泥地,其上有着不少凌乱的脚印。 似是感受到了有人靠近,妖异的花朵开始微微颤抖,花苞徐徐展开,喷出阵阵青色团雾。 “大先生憋气!” 提醒了一句,水豚精伸出前爪堵住了自的鼻子。 见顾宁安没有动作,捂着鼻子的水豚精瓮声道:“大先生,这花粉厉害得紧,我有一次不慎吸到了一口,就中了幻术!” 顾宁安随手将水豚精放到地上,朝着弥漫而来的“青雾”走去。 每当他靠近“青雾”一分,原本随风而来的“青雾”就回往回倒退一分。 直到顾宁安走到了沼泽边后,那些喷溅出的花粉,竟然再度收回了花苞之中。 “以生灵祭养邪花……” “当真是该死……” 顾宁安挥了挥手,周遭遮天蔽日的松柏树纷纷朝着外侧弯去。 不一会儿,一缕夕阳余晖便落到沼泽之上。 对着那缕夕阳余晖虚点一瞬,只听“嘭”的一声! 被余晖照射到的那几朵“邪花”燃起了一簇簇火苗! 火势蔓延得很快,不一会的工夫,一大半的邪花都染上了火苗。 “滋滋”的燃烧声不绝于耳,一股股浓郁的腥臭漂浮开来。 “竖子猖狂!” “安敢毁吾神花!” 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血红色的流光! 流光落地,发出“砰”的一声,溅起阵阵烟尘! 来人大腹便便,一袭黑色道袍,望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他气得双目充血,恨不得马上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练邪法,种邪花,到头来也不过是如此修为。”顾宁安只是扫了胖道人一眼,就知这货几斤几两了。 谋害了那么多的人命,他甚至还没有那个被江晚州斩灭的水怪修为高…… “花!花!我的神花!” 眼看着一朵朵妖异的红花染上火苗。 状若癫狂的胖道人扑进了造泽地中,竭力想要将没染上火苗的邪花给救下来。 然而,他低估了哪看似赢弱的火苗,扑进沼泽的他,迅速被火苗爬满了全身! 钻心之痛瞬间让他清醒过来,当他想要将火苗拍灭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这火苗越拍越多…… 214 你不痛吗 “嗑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自满身是火的胖道人身上阵阵传出。 心血被毁,肉身被焚,这种仇恨让胖道人,对顾宁安的怨念达到了极致。 他踉跄着身子,朝着顾宁安走近几步,厉声道:“没想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能有你这么个修道之人!” “你这火,烧得我太痛了!” “但你以为,道爷这就要死了?” 一言至此,胖道人的身上窜出一道红光,其虚幻的魂魄离体,立于那具“火人”之侧! 刹那间,阴风阵阵,舍弃肉身的胖道人一脸阴翳的盯着顾宁安,狞笑道:“我记住你的样子了!” “山不转水转,道爷我在此立誓,修为大成之日,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饮你的血!” “那个......胖道人,你不疼吗?”水豚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胖道人不由得一愣。 望见水豚精呆萌的眼中,透出的疑惑,他下意识顺着其所看的方向低头望去。 结果这不看不知道。 一看之下,他发现自己的魂体竟然也在燃烧! “嗑啊~~~” 再度惨叫一声,胖道人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白衣先生,远比他看着要强得多了...... 一开始他冲进燃烧的花海,也不过是认为那只是普通的纵火手段,结果把肉身给搭进去了。 到了后来,他又想着这火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荒谬的可以烧到阴魂吧? 结果就是那么荒谬! “嗑啊~~~” 又是一声惨叫过后,胖道人的阴魂彻底被火焰吞噬,随着他的肉身一道化作了阵阵黑烟散去...... 看着胖道人的惨状,水豚精实在无法想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大先生,手段竟如此凌厉,直接将胖道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等火烧干净了,你就可以继续住在这了。”顾宁安温和的话音响起。 紧张无比的水豚精赶忙抖了抖飞机耳:“谢谢大先生,谢谢大先生!” “不比客气。” ...... 山坡之上,众镖师一字排开,趴在坡边探头探脑的朝下看去。 不过这坡顶到坡地还是有些距离,他们除了瞧见些火光之外,就只听到了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胖道人的怒吼之言。 不过从胖道人的话中,他们也是听出了很多东西......眼瞅着顾宁安和水豚精走了上来。 曹成赶忙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迎上去道:“顾先生,下面那玩意是妖怪吧?” 一听这话,水豚精不乐意了,它动着耳朵应道:“别什么都怪妖怪,我也是妖怪,我还救你们呢!” “下面那个害了很多人的,是人!是练了邪法的人!” “嗨,咱也不是那个意思。”曹成尴尬一笑,看向顾宁安继续道:“顾先生,我们押镖是要去大戊,不知道您去哪儿?” “若是顺道的话,咱想找个酒楼,请先生吃顿酒。” 闻言,顾宁安打趣道:“怎么?现在倒是敢将押镖去的地方告诉我了?” “顾先生莫要取笑我等了......” 曹成局促道:“咱押镖的,警惕二字深入骨髓,真不是有意要怀疑先生的。” “咿?”水豚精昂首望天,发出了一声充满疑惑的叫声。 顾宁安心有所感,同样朝着天际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这青烟状的香火之力,又飘过来了...... 而且在“发现”了他之后,又是很忙就朝着其笼罩了过来。 随手一挥驱散了香火之力,顾宁安笑了笑道:“我估摸着,我也是要去大戊的。” 太奢侈了! 香火之力都不要! 不要给我啊! 水豚精一脸肉疼的看着被驱散的香火之力,不住的抖了抖飞机耳...... “那可太好了!”曹成一拍手,立马对着镖师们喊道:“弟兄们准备启程,顾先生与我们同路,咱到时候挨个敬先生!” “好~~~”众镖师高声回应,随即快速收拾起了东西。 对于曹成的自说自话,顾宁安有些无奈:“我只是说估摸,并非是一定......” 脸皮厚实曹成摆手道:“有可能是就行,前期都是顺道得嘞......而且先生若是真去大戊的话,跟着我们的车队一道走,也省得再去搞一张文书了。” “现在要去大戊,可是麻烦的紧。” 顾宁安蹙眉道:“文书?什么文书?” “先生有所不知,这大戊自打老皇帝被人砍了脑袋之后,酒戒严了!” 说到这,曹成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些:“凡是出入大戊之人,都得持有一份通关文书才是!” “这“文书”得是别朝县衙亲自签章,写明了具体去大戊缘由的才行。” “入关的时候,还得严查一翻文书和队伍里的人,确认无误,方才能入内。” 听到这里,顾宁安赫然发现,自己若真要去大戊,还真是要跟虎头镖局一道才方便。 毕竟现弄一张文书似乎很麻烦,看曹成的语气也不是谁都能办得下来的。 若是以术法潜入,倒也不是不行,但那样做,总感觉少了一分“出国”的乐趣。 前世就未曾出过国门,这一世出国,总不能整得跟“偷渡”似的吧...... 顾宁安笑了笑道:“成,那我若是真要去大戊,那就蹭一翻你们的通关文书。” “顾先生太客气了!”曹成摆手笑道:“要不是有您救了我们,我们恐怕都被底下那妖人给弄死了!” 只听咚的一声!曹成小腿一麻,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屁股墩。 他凝目看向“始作俑者”,只见那胖得跟头“小猪”似的水豚精瞪大了眯眯眼:“我都跟你说了,那胖道人是人,不是妖!” “你要是再把屎盆子扣妖头上,看我不撞飞你!” 心知是这小东西动手救过自己。 曹成也懒得跟其计较,只是揉了揉发麻的小腿道:“成成成,我都说了,没针对你......你这模样,要是不开口说话,我都根本不会当你是个妖。” 水豚精哼了一声,鼻子里窜出些白雾:“说得好像你见过其他妖似的。” “哎,你还真别说!”曹成拍了拍腰间弯刀,傲然道:“咱不光见过,还杀过一头狗妖!” 215 偏门手段也管用 告别了水豚精,走出了九连坡后,已是傍晚。 近两日未曾合眼的众镖师累得精疲力竭。 于是乎,众人就决定在一处开阔的草地上,歇歇脚,养足了精神再上路。 似是怕顾宁安嫌弃他们浪费时间,曹成硬是拖着一瘸一拐的左腿,去抓了只野兔回来,弄了顿烤兔肉给顾宁安加餐。 至于他的腿是怎么瘸的? 那就不得不说他在讲出自己杀过一头狗妖后,水豚精不信,紧接着这曹成又提出了要徒手跟水豚精“摔跤”的事情了。 他以为水豚精看着手短脚短,毫无战斗力的样子。 实际上人家的力道很大,头盖骨也很硬。 一个不慎,曹成直接被水豚精“创”飞了出去。 顾宁安估摸着,要是水豚精全力而为,真的是能活活把曹成给“创死”的...... 开智的妖和普通的动物,就是有那么大的天差地别。 而且这水豚精明显还拥有特殊的天赋,就能证明其比普通的水豚精还要更强悍一些。 所以不拿家伙,又轻敌的曹成,斗不过水豚精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临别前,水豚精求顾宁安给它取个名儿,因为它说自己一直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名字。 下意识的,顾宁安就说了一句“卡皮吧啦”。 没想这小家伙还挺喜欢这名字的,谢过顾宁安赐名之后,就是一溜烟跑了。 跑走前,还让顾宁安意外“收获”了一道红尘气...... 一个名字,就换来了一道玄之又玄的红尘气,这怎么想都很难想得出,这红尘气的氤氲条件,就是怎么样的...... 如今,三十六道红尘气,如今已经集齐了二十五道,顾宁安已经不再纠结红尘气是怎么来的。 红尘缥缈,该来的时候总会来...... “先生,两个兔腿,咱一人一个。”说话间,曹成递出了一只烤得外皮金黄,酥香四溢的肥兔腿。 “多谢。” 顾宁安也不客气,接过兔腿就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长年在外的人,烤东西那是一绝,只是撒了少许盐巴的兔腿,就让顾宁安觉得美味无比。 一旁,曹成边吃兔腿,边发出怪笑,而且啃咬的动作还特别的怪异,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是变异了一样...... 顾宁安忍不住问道:“曹镖头,你这是?” “啊?”专心啃咬兔腿的曹成一愣神,尴尬一笑:“没咋,就是想想自己被一只大耗子给撞飞了,有点没面子......” “我以前可是真杀过狗妖的......虽然是联合弟兄们一道的,但也好歹是杀了妖......” 顾宁安笑道:“哦?先前没机会听曹镖头细说,现在可否说与顾某听听?” “成!”曹成一口将兔腿骨咬碎,囫囵咽下后,就是讲起自己当年的“杀妖”往事。 早年间,他也是带着弟兄们去大戊运镖。 深夜时分,在大戊林间,一头庞然大物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据他说,那只狗妖站起来足有八丈高,一身肌肉高高隆起,空有数百斤重! 若非它的狗头和狗尾巴还算是有鲜明的特征,恐怕他都会以为碰上的是一头黑熊瞎子。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曹成他们是明确知晓这个世界上是有妖魔精怪的。 所以在看到那么大一只狗妖,他们也没急,直接拉开架势,跟对方试探了起来。 甭看狗妖的体型大,但它的动作一点儿不比小狗要来得迅捷。 几番试探之下,曹成他们一点没伤着他,倒是有几个兄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好在,从镖师前辈和大戊的本地人口中,曹成听到过很多“偏门手段”用于对付妖魔邪祟。 对付妖,就有一句土话——“甭管它多大,甭管它多凶,就当它是大畜生,前身害怕,它也怕。” 土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妖都是由野兽开智而来。 野兽所怕的东西,或者说是野兽的弱点,即使它变成了妖,也一定还是存在的。 所以,曹成当时就绞尽脑汁去想狗怕什么,狗的弱点在哪儿。 狗鼻子灵,但也脆弱,他们就用随身带的辣椒油,朝狗妖的脸上泼。 野兽怕火,他们就把火把丢出去影响狗妖的行动。 狗眼看人低——众人就佝着身子跟狗妖对峙,再由人乘机从旁偷袭! 一系列的操作下来,还真叫他们将狗妖给活活磨死了! 但也不是没有代价,有六个镖师都因为围杀狗妖,落下了残疾,再不能干押镖的行当了...... 不过在曹成看来,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毕竟队伍里没有人丢了性命...... 就曹成所说的狗妖,即使只是最低等的妖类,也是远超人力了。 仗着偏门手段,仗着勇谋,还真能将普通人也逼得能弑妖。 人的潜能当真是无限的......顾宁安竖起大拇指,笑道:“有勇有谋,顾某佩服。” 能得到顾宁安的夸赞,曹成感觉自己被“大耗子”撞飞的面子又回来了,而且还镀上了一层金! “先生过奖了,我们干走镖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计,算不上有勇有谋,只不过是有些小伎俩,有些莽劲儿罢了。” 顾宁安笑道:“对了,我对大戊了解不多,听你的口气,哪里的妖魔邪祟真的很多?” “若是曹镖头还不困的话,可否再同我讲讲?” “没问题啊!”曹成一拍大腿:“要说起大戊的事儿啊,我可是能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困的。” “且慢。” 说着,顾宁安随手一翻,变戏法似的变出两个茶杯后,又拿出一罐茶叶,放了几片到两个茶杯中。 被这一手整得挪不开眼曹成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先生这一手可太方便了......我去烧些热水来。” “不用。”顾宁安拿起一旁的水囊,朝着两个杯中倒水。 结果明明应该是装有凉水的水囊中,竟然倒出来的是冒着阵阵白雾的热水! 热水激荡茶叶尖儿,不过片刻,便已是茶香阵阵! 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用茶。” “哎哎!成!”曹镖头兴奋的应声,端起温热的茶杯,就是细品了一口茶水:“好!好茶!” 216 入关 茶从有色喝到没色,这天际的月牙也是从东南方一路升到了西北方。 困得眼皮子打架的曹成,最终还是没能完成自己要讲上三天三夜的“宏愿”,一句话打了个愣,倒头就睡了下去。 顾宁安以臂为枕,回想着曹成所描述的大戊,他不经眉头紧皱。 在曹成的口中,大戊远比他从江晚州口中所知晓的要更加的混乱无序。 妖邪噬人,朝廷压榨,在这种环境下求存的大戊百姓,亦是偏激的。 令他不解的是,纵然大戊的国力不如大乾,但也不至于没有修建城隍庙吧? 退一万步说,大戊城隍没有香火,甚至说是真的没有一座城隍庙。 但就按天道损益盈缺的规则,也不至于让大戊出不了一批除恶正神吧…… …… 一晃半个月过去,顾宁安一行人总算是出了大乾边关。 这段时日倒是风平浪静,没遇上什么特殊的事情。 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顾宁安跟着一众镖师同行,而“享受”到了像之前他们那样,被旁人所避之不及的体验。 其实真正的相处下来,熟悉了这群镖师的顾宁安,发现那外表展露出来的“凶狠”,其实不过是他们的“保护色”。 实际上,这群镖师也都还挺善良的,甚至还会扶跌倒的老太太起身…… 尽管那老太太,就是被他们给不慎吓到,而跌倒的…… 顺带一提,按照这半个月来,陆陆续续漂浮而来的香火之力来看,顾宁安已经可以确定其来源,确实是在大戊境内。 原本他只是以为,是有人给他烧香祈福,可能是他所相识的人之流。 但如今按照这香火之力的衍生速度和数量来说,定然是有人给他立庙了…… 好端端的,谁会给他在大戊立庙? 难不成是江晚州? 但这位独臂刀客,看着也不像是会做这事情的人…… 大戊边关,斑驳古朴的城墙宛若一条蜿蜒盘踞的巨龙。 放眼望去,城墙首尾仿佛没有尽头,一直连接到天际尽头。 数不清的车马排成一条长龙,守关的官兵神色肃穆,一个个对入城的车马审查放行。 排了足足一个多时辰,顾宁安他们才是来到了城门前,接受官兵的检查。 曹成手里早早的抓握好了几钱碎银,待守卫走过来时。 他便是将文书和碎银一道推进了守卫的手中,笑道:“姚城守,这几日不见,您的气色不错啊。” “好个屁,忙都忙死了!” 利索的收起碎银,姚城守面不改色的摊开文书,又瞥了一眼四架运镖车后,就是一招手:“文书无异,放行!” “有劳城守了!”抱拳道谢,曹成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镖车一招呼:“紧着步子走!” 至此,顾宁安算是对大戊的“人情世故”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 明明朝廷都下令戒严了,但这戒严依旧是分情况的。 像曹成这种,既认识人,又给了好处的,那文书就是个过场。 但若是没有熟人,又没有给钱的,那先前的三名商贩就是很好的例子。 三个商贩总共就一辆车,小半车货物。 结果愣是被一圈城守给团团围住,差点连底裤都给人家扒下来检查一番。 不过折腾完了人,这三个有文书的商贩,总算还是被放进去了,就是模样实在是狼狈。 “哎!” “前面的运镖车!” “停下!” 后两架镖车尚且未进入城门,一道厉喝便自城门外响起! 曹成眉头一紧,勒停了车马,循声望去。 来人着校尉服,看着四十来岁,其手里拿着一根短鞭,一对三角眼来回打量着四架镖车,最终停留在了顾宁安的身上。 只见其抬起握着鞭子的手,沉声道:“文书拿来看看。” 这时,曹成看向了先前放他进来的守卫,结果后者压根不看他,甚至还低头倒退了几步。 狗日的,一层层扒皮……心中暗骂,但曹成满脸的横肉却堆砌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 赶忙翻身下马,他如法炮制的将多添了些的碎银和文书送进了中年校尉的手中。 无比丝滑的将银钱收入衣襟之内,又眯着眼看了看文书,中年校尉“哧”了一声,抬手指向坐于车架上的顾宁安,发笑道:“书生,你在这虎头镖局里头,是做啥嘞?” “千万别跟我说你是个镖师,你这身子骨,遇上个劫匪,我估计这人家一只手,就给你按哪儿了!” 见这校尉收了钱还要找茬,曹成刚要说道几句。 那边的顾宁安便接茬道:“我也可以是镖师,不过对付的不是人。” “哟?”中年校尉语调一扬:“不对付人,难不成你还能对付鬼了?” 顾宁安淡淡道:“可以。” 本想着再找找茬,多要些银子,结果没想到眼前的书生还真跟他“白话”上了。 只见其啐出一口浓痰,抬手就是一鞭,抽出一声炸响! “书生,你可别跟咱扯慌!” “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扯谎的人!” 一见这动静,被堵在回头进不了城的人也不急了,纷纷伸长脖子,瞧起了热闹。 顾宁安抬手一指,笑道:“校尉大人的脖后就缠着一个女鬼。” “哦?”中年校尉嗤笑道:“那你跟官爷说说,那女鬼得模样水不水灵?” 顾宁安淡然回应:“校尉大人回头看看便知。” “装神弄鬼!” “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糊弄官爷?” “实话告诉你,老子见过的鬼......” 中年校尉边嘲讽边回头,结果话说到一半,那个“鬼”字就是拖长了音调,到后来就变成了“嗑…嗑…嗑”的声音! 好似他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余光中映照出的三寸红舌,外加一张惨白而又布满了龟裂的鬼脸。 中年校尉顿时面如土色,抖似筛糠,想要马上扭头逃窜的他,却是发现自己脚下像是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半分! 顾宁安玩味道:“校尉大人,她可入得了您的眼?” 奶奶的,出门没看黄历! 这是踢到铁板了,还是真有鬼缠上咱了! 伸了伸脖子,咽下一口唾沫,中年校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先生,帮帮咱,咱再也不敢了!” 顾宁安笑道:这里挡着旁人的道了,不如我等进城再说?“成成成!”中年校尉点头如捣蒜,结结巴巴的说道:“先生,那我后头这位……” 顾宁安笑道:“无妨,暂时不会有事。” 217 “水灵灵”的姑娘 走到城内拐角处,脖颈一阵发凉,总觉得那女鬼在对着他吹起的中年校尉实在是扛不住了。 只见其跌坐在地,冲着顾宁安不断的作揖:“先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帮我这不长眼的,收了这女鬼吧!”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我帮不了你,不过你可以自己帮自己。” 中年校尉连忙道:“请先生指点,请先生指点!” “你这不义之财收得太多了,所以才遭怨鬼缠身,要是想解,就先得把那些横财都给还回去。” 顾宁安的话还没说完,跌坐在地的中年校尉立马起身,把刚才从曹成那儿弄来的钱,塞还给了对方。 见状,曹成忍不住仔细看了看中年校尉的身后。 他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但转念一想,能让校尉这种好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都吓成这样,他最好也是瞧不见的好...... 还了钱,中年校尉不敢转头,只得微微转动眼珠朝着肩头看去。 结果正好就瞧见那女鬼正歪着脑袋,用满是眼白的眸子打量着他! “啊~~~”发出了一声哀嚎,中年校尉再度跌坐在地,呼吸急促的说道:“先,先生!她怎么还在啊!” 这时候,几名守卫听到哀嚎,忍不住跑了过来。 结果不等他们走近,识趣的中年校尉就是怒骂了一声“滚”,将他们训走。 见状,顾宁安笑道:“我不是说了,你要把那些个不义之财都给还回去。” “另外,每天得做三件善事,无论大小都行,这样便可换得半日瞧不见这女鬼。” “若要想彻底让她不跟着你,还是得将钱财都还干净了。” 咕嘟! 用力吞了口唾沫,中年校尉起身抱拳道:“先生,若是我找不着那些个被我敲诈了钱财的人了呢?” 顾宁安笑道:“那这位水灵灵的姑娘,就会一直跟在你身后......对了,也不一定是身后,也有可能是身前,肩头,或者是在你睡觉的时候,坐在你的床边。” 越听顾宁安说,中年校尉的脸色就越发惨白:“先生,能否再通融一下,先帮我把这女鬼驱了......” “我赵某人对天发誓,一定在有生之年把不义之财都还回去,天天都做善事!” 顾宁安摆手道:“这我管不了,要不你跟那姑娘商量商量?” “我帮你把她唤到面前来吧。” “不不不!”中年校尉连忙摇头:“我这就先做好事,再去还钱!” “好,愿校尉大人早日摆脱那姑娘。”一言至此,顾宁安冲着曹成去了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做了个手势,便是驾驭车马朝着城中酒楼而去。 呼~~~ 一阵凉意自脖颈处袭来,赵校尉踉踉跄跄的跑向城门处,随便抓住了一个守卫,就是掏出了一鼓囊的钱袋塞给对方:“来,凡是看到我敲诈过的人,甭管我拿了多少,都按一两银子一人的给!” “另外,你们他娘的不许再敲诈入关的百姓!” “否则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听到了没!” “听到了!听到了!” 见守卫应声,松了一口气的赵校尉正想琢磨着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脖子后的“姑娘”又开始吹气了...... “姑奶奶!别吹了,我这就去,这就去办!”丢下一言,赵校尉发了疯似的朝着城中跑去。 瞧见一老妪背着沉重的菜担,他就抢着上去帮人家背。 遇到一孩童迷路,他抓紧就将人送到了家中! 偶尔经过其吃“霸王餐”的小店小摊,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去将之前欠下的钱款结清。 在城中抢着做善事的赵校尉一直忙活到了深夜才停下。 气喘如牛,饥肠辘辘的他扶着墙坐下,苦笑道:“女......姑娘,你可算是不吹气了,我这一整天,可做了不少好事了。” “你也都看在眼里,咱也是真心改过了......” “我现在回头,你最好,最好不在了,成不?” 自说自话间,赵校尉一点点回过头去。 发现身后无人,赵校尉兴奋的大吼一声:“娘勒,可算是能清净半天了!” “睡觉睡觉!明儿个再干好事!” 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放松。 面容恢复些血色的赵校尉走进了附近的客栈。 店小二一看见他,就跟瞧见了“瘟神”一般,苦笑着迎了上去:“赵校尉,是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哟?” 听到“吹”字,赵校尉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给我开间上房,再弄些酒菜送上来。” 完犊子了,今儿个就该早点打烊......店小二不敢得罪赵校尉,只得苦笑着点头,给其带到一个空房后,就是要退出屋内。 不多时,挨了掌柜一顿臭骂的店小二,端着一托盘的就酒菜,哭丧着脸走进了赵校尉的客房:“赵校尉,您的酒菜我给您送来了,有事儿您就招呼我啊!” 说完,店小二就一刻不停的想要退出客房。 结果这还没走到房门口呢,门内的赵校尉就是喊了一声“等等”! 娘希匹,这赵扒皮还要作什么妖啊! 心里把赵校尉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强挤出一个笑容店小回头道:“赵校尉还有什么吩咐?” 赵校尉在胸口一阵摸索,掏出一点碎银快步上前:“走得那么急做什么,房钱和酒菜钱都没拿呢。” “啊?这太阳是打......”惊诧无比的店小二差点没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见此情形,赵校尉忽的想到了什么,随即拉上店小二就是下楼去到账台之前。 这时候,掌柜正在底下算账,看到“瘟神”一脸不满的拉着伙计过来,他下意识的就开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校尉大人千万别动怒,这小子新来的,您千万别跟......” 砰! “把账本拿出来,将我以往在你们这欠的银子统统算一遍,我要清账!”赵校尉的话音落下,无论是客栈掌柜,亦或是伙计都是神色一滞。 他们忍不住对视一眼。 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看出了深深的疑惑。 “愣着做什么,赶紧算,饭菜都要凉了!” 听到赵校尉的催促,掌柜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于是乎,他真就壮着胆子将赵校尉的欠账算完报了出来。 数量不少,足有四两三钱! 本以为对方会在听到这价钱后直接翻脸,结果人家不光没翻脸,还麻利把钱给掏了! 甚至在上楼之前,赵校尉还对着他们道上了一声谢...... 218 一丝香火之力 话说曹镖头这边。 在得知顾宁安到了大戊之后,与他们的运镖路线就不一样了之后。 他硬是拉着顾宁安“胡吃海塞”了两天才是肯放其离去。 临走之前,他还热情的邀请顾宁安,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去到虎头镖局,一定要进门坐坐,让他尽上一番地主之谊。 就此,同行一路的众人,于一个艳阳天,在官道岔路上分道而行,就此别过...... 说回那赵校尉,这位惹得“人厌鬼嫌”的官差,最近在这边关城中,那可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上到八十老妪,下到牙牙学语的稚童,各个年龄段的“社交圈”纷纷以此为谈资。 据说这位之所以转了性子,全然是因为在城门口,惹到了一个高人。 高人施法让一个女鬼“监督”着赵校尉,让其行善事,不能做恶事,还要叫他将之前所欠下的“债”给统统还清! 这不,近日来这位曾经的“瘟神”,陡然就摇身一变,成了“天字第一号”大善人! 上到替入关的百姓教训敲诈钱财的守卫,下到替无力播种的老翁犁地播种。 只要是跟好事沾上一点点的边,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来帮你解决。 若是他没有出现,只要你嚎个三嗓子,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啊,这赵大校尉就会立马赶到你的眼前帮忙。 最夸张的是,这位某一天看到一条狗,在街边产子,他都能自告奋勇的上去帮人家接生...... 有些时候啊,受了赵校尉帮忙的人,见其总是不敢回头,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声关于“女鬼”的事情。 结果人家倒也是大方承认,表示有了“水灵灵”的姑娘监督,他现在早睡早起做好事,不知道咋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从本人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原本还怕这位“瘟神”,不知哪一天不高兴了,再度变回原来样子的百姓们,顿时放下心来。 大家都希望那个“水灵灵”的姑娘能一直监督着赵校尉,好让这厮一辈子都当个善人…… …… 天色昏沉,隐隐有着下雨的趋势。 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顾宁安不紧不慢的走着。 自从到了大戊之后,这几乎每天都有来自不同方向的香火之力奔他而来。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估计是因为之前的时候,他人在大乾,由于距离太远,香火之力在半道上已然“汇合”,所以每次都是“一簇一簇”的。 但当他到了大戊之后,这香火之力还没来得及“汇合”就已经“找”到了他的位置。 于是乎,才会出现如此分散而来的情况。 陡然间,心有所感的他忽得抬头望去,一缕飞得很快的香火之力朝着他奔涌而来。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一缕香火之力细如发丝,就好像是仅来自于一人的香火之力。 这一次,顾宁安没有主动将其驱散,而是把它拢于掌心后,催动法诀,令其往来处去。 法光乍现,细如发丝的香火之力“嗖”得一声就窜了出去! 顾宁安凌空而行紧随其后,在御法飞行追了上去…… ……. 一处偏僻的村落内。 干涸的泥地上,染上了一层腥臭的黄白之物。 两头灰白皮毛,身躯硕大,宛若两座小山丘的狼妖匍匐在地上。 在它们的身侧,摆放着不少残缺的肢体,只需要他们伸伸脖子,就能吃上一口…… 其中一头看着体型稍大些的狼妖咀嚼着骨头,囫囵道:“二哥,咱还要等多久啊,这都吃了三天了,我看那庙里的石像就是假的!” “根本没有什么众生仙,估计就是那只黄皮子扯出来的幌子!” 一旁,被称为“二哥”的狼妖脸上有条刀疤,它“嗤”了一声:“别急啊,咱若是能吃了那所谓的众生仙,回了家里,那也是大功一件呐。” “成,那我去庙里头晃一圈,吓吓那小妮子,顺带拿点吃食来。”说话间,体型稍大的狼妖站起身,不紧不慢的朝着村东头的庙宇走去。 …… 村落东头,有一座平顶庙,庙门前的牌匾上,写着“众生庙”三个字。 迈步走进庙内,可见一座九丈高的石像矗立于神台之上。 石像面容模糊,酷似儒生打扮,一手持剑,一手持折扇,腰间别着一支臂儿粗的笔,通体染满了乌黑的鲜血。 石像前,本应是供人跪拜上香的地方,如今却层层叠叠的铺着一堆尸首。 其中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的死状极惨,却又保持着朝向石像的方向。 有一满身污血,头发凌乱,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她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将自己藏在尸体之中。 女孩的手中捏着一支残香,对着石像虔诚祈祷:“救苦救难的众生仙,请救救我们村子……” 吼~吼! 两声低吼自庙宇外传来。 女孩一边用手掐灭了残香上的火星,一边将整个身子蜷缩进尸体堆中,屏住了呼吸…… 沉重的脚步声徐徐靠近,女孩紧闭着双眼,她能感受到狼妖已经走到了她不足一米的距离。 哐啷~砰~咚! 狼妖时不时的发出点动静,吓得女孩心惊胆战,却又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折腾了许久后,“玩”够了的狼妖随口叼走了两具尸首后,大摇大摆的迈过门槛。 忽的,它直觉竖眸中闪过一道白光! 下一秒,一颗硕大的狼头随着“扑通”一声滴溜溜的滚到了庙门外! 灼热的鲜血四处喷溅,腥臭的气味令人作呕。 躲藏在尸堆中的小女孩小口小口的用嘴换气,她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但却只以为是那狼妖又在发癫。 嗒~嗒 顾宁安迈步走进庙宇,踏过血水发出一阵“嗒嗒”声。 可神异的是,其脚下踏过血水,却没有让其鞋履沾上丝毫脏污…… 219 矮脚老人 行至石像前,顾宁安看向了眼前堆积起来尸首,淡淡道:“孩子出来吧,外头的狼妖都死了。” 尸首中,女孩身子一颤,心知狼妖会说话的她,根本不敢给出一点反应。 但是内心恐惧所带来的压迫感,让她止不住的战栗。 本就是藏匿在尸首之下,她这么一抖动,压在其身上的尸体也开始跟着抖。 见此情形,顾宁安只是长叹了一声,随即抬了抬手指。 下一秒,覆盖在女孩身上的尸体尽数悬浮开来。 女孩的身子,亦是跟着漂浮起来。 感受到身体的异动,绝望的女孩紧握着手中的残香,紧闭着双眼,用力的呼喊着“众生仙”三个字。 然而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想象中的血盆大口。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平复了些许心绪的她睁开眼,就瞧见了一袭白衣的顾宁安。 一袭白衣,手持长剑,没有折扇,也没有狼毫笔......女孩下意识的别过头,看了石像一眼后,瞳孔一阵针缩! “众生仙!” “众生仙,您可算是显灵了!” “村子里遭了妖祸,我唤您三天了!” 说到最后一字时,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焦急的指向庙外:“村子里的人,他们......众生仙,求您救救他们!” 顾宁安将红尘剑收起,轻声道:“孩子,我并不是你口中的众生仙......你唤我一声顾先生就是......” “村子里,就你一个还活着了......两头狼妖都被我杀了。” 闻言,如遭雷击的女孩木讷道:“就剩我一个人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三叔,六姑...爹...娘......全没了!” “全没了!” “妖怪也死了~~嘻嘻,妖怪也死了~” 女孩的神情时而哭丧时而癫笑,豆大的泪珠裹挟着其脸上的血污水“啪嗒啪嗒”的落下。 感觉女孩在这么下去就要崩溃了,顾宁安只得挥了挥手,暂且让她先睡下。 三日的神经紧绷,其实这个女孩早就扛不住了。 全凭一着一股子想要唤来“众生仙”,救下村民的意志力硬扛着。 如今她看到了“众生仙”,仙人告诉她,全村的人都死了,她自然而然也就因为无法承受痛苦,而出现了癫狂的状态。抬手抚平了女孩躁动的天地人三魂,顾宁安转头看向了庙门处的狼妖妖魂。 “过来!”顾宁安一招手,狼妖妖魂眸子里的那股子迷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是深深的恐惧。 “仙长!仙长!我错了!” “莫要灭杀我的魂魄!” “我给您当牛做马,今天的事儿,全是狼窝里的那群......” 懒得听这狼妖废话,顾宁安直接搜完了魂之后,就是一把掐灭了其妖魂...... 从其妖魂中,顾宁安像是看“走马灯”一般,目睹了三日前,两头狼妖杀入这偏僻村落屠杀的一幕。 从其记忆中,顾宁安得到了很多残缺的信息。 其中有用的就是那么几点。 第一,此去不到百里的石窟内,住着一伙妖狼,头狼似乎有百年修为,底下的一众妖狼的数量有一十三头。 如今被顾宁安杀的这两头,分别是老二和老五。 第二,这群狼其实早在数个月前,就想过来屠村觅食。 结果恰好碰上了一个拄拐的矮脚老人,老人一拐杖将头狼击退,并声称这个村子以后由“众生仙”庇佑,让他们以后不得再度前来。 吃了大亏的头狼在回到石窟之后,打算在修养好伤势之后,再杀它个回马枪。 结果他们又来的时候,那拄拐的矮脚老人还在。 这一次,矮脚老人直接暴起打断了两条妖狼的腿。 见对方凶猛,头狼再度带着手下的群狼退去。 直到后来,就一直派这老二和老五两头妖狼在这附近蹲守,让他们伺机而动,打探所谓的“众生仙”究竟为何方神圣......第三,众生庙建成后,头狼还带着人来侵扰过几次,但是每一次矮脚老人都会凭空出现,随后将群狼驱走。 从狼妖的记忆中,顾宁安看出那凭空出现的矮脚老人,是利用类似“降神”的方式出现的。 此等术法需要一个“媒介”去连接,可以使得施法者远在千里之外,以神念降临的方式,前往各处。 这种降神的方式是很方便,但是缺陷也很大。 首先就是降神过来的神念法力,并非本身的全部实力,要依据媒介的材质和施法者本身的实力来综合定义到底能降过来几成的实力。 另外,最关键的是,若是媒介被破坏了,那施法者就无法再降临过来。 看到这里,顾宁安在庙宇内四处转了转,果然就在神台的下面,瞧见了两块烧成焦炭的木块。 拿起木块,大概拼凑一下,不难看出这就是那个矮脚老人降神所用的木雕。 木雕被毁,所以在两狼屠村的时候,矮脚老人无法降神而来...... 从狼妖的记忆中,他也是看到了为何这木雕会被烧毁。 原因竟是村子里的一个鳏夫,觊觎村子里的一位美妇人,受了狼妖“糖衣炮弹”的他,竟然真就乘着夜色,将木雕烧毁摔裂! 鳏夫本以为帮狼妖做了事情,可以抱得美人归! 结果群狼来了之后,头一个就将其分尸而食——给出的理由是,这种背叛同类的东西,就该第一个弄死...... 最后,面对十几头狼妖,村民们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逃跑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跑到众生庙内祈求“众生仙”显灵,救救他们......然而,神仙终究是没有显灵,而他们也是被狼群一个个咬死...... 而之所以“女孩”会被放过,其实不是因为头狼心善,而是它怕这从未出现过的“众生仙”。 它想知道,这所谓的“众生仙”究竟是不是存在,若是存在且很厉害的话,它也好早做准备。 所以那两头狼妖留在村子里的原因,就是看着女孩上香祈愿...... 原本头狼都想得好好的,即使所谓的众生仙真的存在,且两头妖狼都打不过他,但是起码能跑掉一头,再不济起码能跑掉一头妖魂...... 结果这没曾想,两头妖狼甚至连“敌人”照面都没打上。 第一头愣是啥也没看到就身魂俱灭了,而这第二头的狼魂没在第一时间溟灭,却留下了它石窟的位置...... 220 以身饲毒 “杀!杀!杀!” 尖啸之间,熟睡的女孩陡然坐起身! 其布满血丝的眸子,看向了站在庙宇门前的顾宁安。 “众生仙……” “顾先生……” 一连改变了两个称呼,女孩默默的坐起身,五心朝地的对着顾宁安跪拜了下去:“谢先生救命之恩。” 疑惑于女孩的平静,顾宁安指了指女孩身侧,淡淡道:“干粮和水,吃上一些吧。” “多谢先生。”又叩拜了一声,饥肠辘辘的女孩先是猛灌了一口水下去,紧接着便撕开了黄油纸,不管手上的血污,抓起馒头就啃吃了起来。 三个比她的拳头都要大了好几圈的馒头,在其手中停留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是被吃了个干净。 水粮入腹,女孩脸上的气色明显的有所好转。 看着仰脖灌水的女孩,顾宁安问道:“还要吃吗?” 女孩放下水囊,摇头道:“吃饱了,谢谢先生。” “你叫什么名字?” “乔敏。” “除了这个村子里的,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了。” “那你接下来想去哪,我可以送你。” “那些狼妖还没有死绝,我想杀了它们。” “怎么杀?” “我认识一种毒草,吃了之后不会马上死……等我吃了之后,再骗那些狼妖吃我,毒死它们。” 望着女孩平静的说出这番话,顾宁安不由得一愣:“你就没想过,若是普通的狼这招还管用,但若是遇上狼妖,毒草就不一定管用了呢?” 乔敏摇了摇头:“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自己动手的办法……若是不成,反正我也死了,那就瞧不见了……” 顾宁安颔首:“那在此之前,你可否给我讲讲,这众生仙的来龙去脉?” “当然可以。”乔敏点了点头,随即就从头开始讲了起来…… 将乔敏讲的和狼妖记忆中的信息拼凑到一起,顾宁安在脑海中将这狼妖屠村的前因后果给捋了了个清楚。 从中,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大戊飘荡而来的香火之力,全是出自矮脚老人替他建立庙宇,庇佑一方,从而得来的。 矮脚老人曾给过村民一副画像,村民就是靠着这画像来做出跟其有六分像的石像的。 替人收集香火之力,可是纯粹的吃力不讨好,即使矮脚老人可能从中收集走了一小部份,但也到不如直接给自己立庙。 毕竟庇佑村民的事情,本就是他在做的,那这好处为什么还要无端分给旁人。 另外,只能画出与六分像的画像,就证明这位大概率没有见过他本人。 素未谋面,却又替他做嫁衣,又能使降神术法。 如此多的条件加在一起,顾宁安的心中也是对这“矮脚老人”有了个大概的人选…… “先生,若是您不嫌弃,可以随意找间屋子休息一晚在走……我回去葬了爹娘,就去采毒草。”说话间,乔敏站起身朝庙外走去。 顾宁安颔首:“愿你早日报仇血恨。” “借先生吉言……”于庙门处欠身行礼后,乔敏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 距村百里外有一处丘陵,丘陵之下有一隐蔽的石窟。 石窟洞口约一人高,初入极狭,但彻底深入石窟后,方能发现其内“别有洞天”。 其中的空间很大,石窟内的的岩壁上,嵌满了油灯,让本该阴暗的石窟变得灯火通明。 此外,其中桌椅板凳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狼妖从某个商铺洗劫而来的。 一张铺着黑色大毛毡的座椅上,一头身材最为精瘦的狼妖靠背而坐,其下颚处的皮毛被酒水所打湿。 “大哥……这一次咱可是痛快了!” “就是那矮脚老头,会不会赶回来找咱麻烦?” “不管那众生仙会不会是真的,但起码那老头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两只前爪耷拉下来的狼妖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 头狼抓起一樽石杯,张开大口灌下后,不紧不慢的应道:“大戊这地界,要开立祠庙,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儿。” “你看它那不懂规矩的样子,我估摸着已经在其他地方立庙了。” “这要是一个不好,惹到一头大妖,我估计他离死也不远了。” 说到这,头狼嗤笑一身,继续道:“再者说了,这天下乌鸦一般黑。” “你以为那矮脚老头是真想庇佑村民呐?” “还不是为了点香火之力?” “现在人都死光了,他还回来做什?” 听到这话,底下众妖齐齐出言附和。 至于说的话,那其实跟人在“溜须拍马”的时候没什么差别,无非是一些“大哥说的好”,“大哥英明”之类的话。 头狼被夸赞得放声大笑:“好好好!等过几天,确定那个什么狗屁的众生仙是假的,咱就继续找个村子,吃点新鲜的肉食!” 此话一出,石窟中顿时回荡起阵阵兴奋的狼嚎,狼妖们“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这时,醉眼朦胧的头狼恍惚间,瞧见了“老二”和“老五”。 “哎,老二,老五,你们两个啥时候回来嘞?” “咋进来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头狼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众妖齐齐一愣,随即便顺着头狼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整条长达数米的黄花梨桌上,本来只放着一樽樽石杯,可这突然之间,原本的空处,却多出了两个狼头…… 当众妖看清,桌上的头颅后面真的没有连着身子的时候,所有狼妖都炸毛了!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狼妖都下意识的要跳离座位! “坐好。” 当简短有力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时,众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子像是在听从说话之人的命令一般,真的就端端正正地坐于位置上,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这时,他们的眸子里忽然映照出一道白衣身影。 来人面容平和,看着像是个书生。 但众妖知晓,他们这是妥妥的遇上“硬茬子”了…… 221 石窟妖狼 “敢问这位仙长,我等小妖何时惹上您了?”身体动弹不得,但起码还能说话。 故而,头狼也是无比“谦卑”的问了一句。 若不知晓它是狼妖的,估计还会以为这是一条温顺但又会说话的大狗。 顾宁安淡淡道:“除你堪堪有个百年修为,其余全都是数十年的样子。” “你们的悟性也不高,是如何炼化横骨的?” 听到这个问题,头狼立马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白衣先生,定然是来自大戊之外,对大戊之内的事情并不了解。 “回禀先生!” “这大戊的天地似乎更为眷顾妖兽,野兽开智的概率很大......但凡是先天就智慧稍高的野兽,基本上都能开智成妖。” “而炼化横骨,对于我等大戊妖兽来说,几乎没有任何门槛。” “只要长到一定的岁数,横骨自然就化了......当然,事无绝对,也有个别例外的妖兽横骨开化的速度很慢,反之也有很快的......” 头狼在解释的时候非常的认真仔细。 毕竟,修仙神一道的向来抵触妖,尤其是他们这种凶厉之气几乎已经满眼全身的妖。 在猜到对方是大戊之外来的仙道修士后,对方没有直接下杀手,已经是令他相当意外的了...... 因此,它极力渴望博得顾宁安的“欢心”来求得一条生路,对于其所问之事,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宁安沉思了片刻,继续道:“那你们对修为境界有何划分?” 头狼顿了顿道:“按照修为年限,血脉高低来划分......具体境界中,只有一个。” “那就是可以对付真仙的,就可以称之为大妖。” 顾宁安追问道:“大戊有多少大妖?” “这......”头狼露出一丝为难之色:“隐藏的大妖我等小妖是不知道的。” “唯二知道的,就是两位走香火一道的两位大妖,他们都位于大戊西北方的——北黄天。” “一位被尊称唯蛟皇,另一位则是被称为虚皇。” 顾宁安应道:“按照你说的话,这两只大妖,起码都能对抗过真仙,要不然不能称之为大妖?” 头狼颔首:“对......北黄天外,有一绿洲,其中有一座仙门名为混灵,仙门中就有真仙......” “以绿洲为界,混灵仙宗将两位大妖辖制在北黄天之内。” 仙宗御妖,看来这大戊倒也不是国运全无。 细想来,若当真没有这般辖制大妖的仙宗,恐怕这大戊的皇帝早就不是人来当了......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顾宁安顿了顿道:“尔等吞吃生灵,可以增长修为?” 此话一出,在场的狼妖脸色突变,其中一位瘸腿狼妖更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大喊道:“众生仙!你是众生仙!” 瘸腿狼妖的话,提醒了众狼妖。 它们先前屠害村民的时候,可都进过那座庙宇。 由于顾宁安出现的突然,加上那众生仙的石像跟其只有六分像。 所以才会出现一时间想不起来的情况。 结果现在有人提到在,这自然就立马把眼前之人跟众生庙中的众生仙联系到了一起。 咕嘟~咕嘟~咕嘟! 一阵吞咽口睡的声音此起彼伏,众狼妖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几乎是必死之局。 他们本以为只是点背被一个过路的仙修给发现了......这种情况下,他们被“除魔卫道”的概率约莫九成。 但若是遇到了“众生仙”......那被杀的概率绝对是无限接近于十成的! 他们可是几乎屠尽了对方的香火信众——此乃血仇! 如今对方找上门来,绝对不会只是要问一些关于妖族修行的问题! 一时间,众妖顿感头顶上悬着一柄利剑,随时会贯穿它们的头颅,将他们送上西天! “我不是众生仙......” 众狼听到顾宁安的前半句话,高兴的差点哭出来。 “但我也可以算是......” 对方的后半句话,直接又将众狼的心,踹到了谷底...... “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杀你们......”顾宁安随手在周遭施下一道法诀,继续道:“要杀你们的人,很快就会来的,你们在等一会就好。” 说完这番话,顾宁安的身形便是消失在了石窟之中。 而一众狼妖则是坐在原位上面面相觑。 头狼喘着粗气道:“完了,这回全完了......我等只有等死了......” “大哥!我不想死啊!” “早知道不去招惹那众生庙庇佑之处了!” “是啊!是那个天杀的说什么——狼必须是有仇必报的?想现在好了吧?直接把自己送上黄泉路了!” 众狼妖哀嚎之际,那瘸腿狼妖忽的发型自己能动了! 站起身来的它没有声张,第一时间就是朝着石窟外跑去! 见此情形,众狼纷纷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禁锢消失了。 想要活命的他们赶忙冲了出去! 结果还没等到他们跑到那条狭长的石窟路之时,就是被一阵狂风给重新吹了回去! 循环往复了几次之后,它们才是明白。 它们几个已经被刚才的仙修给困在这石窟之中了,即使禁锢莫名解开了,它们也是跑不出去! “大哥!现在咋办呐!你能冲破那众生仙设下的禁制吗?”见有人问自己,头狼嗤笑道:“你们没看我动都没动?要是能冲破人家设下的禁制,那刚才还至于怂得跟条狗一样?” “那我等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啊!” “是啊!我还没个后代呢!” “我还是家中独狼!我要是死了,那香火不就断了!” 众狼妖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给头狼插话的机会! 见此情行,头狼发出了一声怒吼,腥臭的风,从其血盆中喷涌而出,瞬间让躁动的群狼安静了下来。 抓起石杯,头狼痛饮一口后,便是发笑道:“吵吵有什么用?反正都是等死了,还不如多喝几杯。” “再者说了,咱现在解开了禁锢......等会只要来得人不像那众生仙一般无法抵抗,那我等就算要死,也可以在临死之前,狠狠地咬下对方一口肉来!” “说不定拼上了命来,还能挟持对方,杀出一条血路!” 【ps:这两天出差在外头,今天应该是一更,特此请假^_^】 222 一万次机会 嗷呜~呜~ 阴冷绵长的狼嚎骤然响起,十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袭向了村落。 正逢春季,吃过晚饭的村民大多还没睡下,不是聚在院前侃大山,就是挽着妻女于村中吹着和风。 “狼妖来袭!快去请众生仙!” “快!” 一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大吼一声,随即将女儿推到了妻子的怀中:“娘子,你带着小敏去庙里躲躲,帮着一道祈福!” “好!你多加小心!”一把抱住了乔敏,中年妇人便飞奔着朝众生庙跑去。 趴在娘亲的肩头,乔敏看到父亲抄起了一根铁钉耙,朝着一头小山丘般的狼妖冲去! 噗嗤! 血光乍现! 中年汉子毫无反抗之力,被硕大的狼爪按死在地上,一点点撕裂…… 乔敏瞳孔开始涣散,她用力的哭喊道:“爹!爹!” 中年妇人听到耳畔传来的哭喊,她强忍住回头的念想,脚下步子迈得更大! 不多时,乔敏被放进了庙宇中,中年妇人在离开前,点燃了一支香塞进了女儿的手中,并嘱咐她“一定不能离开庙里,一定要诚心的祈愿众生仙来救咱们!” 望着娘亲离去的背影,乔敏止不住的落泪,但却仍旧是转过身,跟着那些已经在庙中祈愿的村民一道,跪伏在的石像前默默祈愿…… 紧闭着双眸的乔敏不断着默念着“众生仙”,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旁溅射而来的鲜血……能听见耳畔传来的痛苦哀嚎……亦能闻到狼妖空中那止不住的腥臭味。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世界忽的安静了下来。 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她瞧见了一袭白衣的“众生仙”。 哐啷! 一柄铁剑落于乔敏身前! “我给你一万次机会,用这把剑,去杀了石窟里的狼妖。” 望着眼前的铁剑,乔敏正欲问些什么,周遭的“喧嚣”再度出现。 身后不断响起的惨叫声,皮肉撕裂之声,让乔敏忍不住回过头去。 望着平日里一张张和蔼的笑脸被“撕碎”,乔敏的眸子里爬满了些血丝! 她一把握住了堪堪比她人高的铁剑,高喊着“杀”字,冲出了庙门…… 可当她走出庙门的时候,却见眼前一花,周遭的惨叫,鲜血,狼妖尽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草木泥土之味和眼前那个高高的石洞。 环顾四周,双目充血的乔敏气喘吁吁,脸上透出不该在这个年纪所有的“杀意”! 一万次机会……杀石窟的狼妖! 众生仙…是众生仙还是顾先生! 脑海中回想起了些许信息,乔敏的眸子里透过一丝迷茫。 嗷呜~呜~~ 悠长的狼嚎自石窟中传出! 乔敏眼神一冷:“杀……石窟石窟……狼妖,杀!” …… “老六,你没事儿瞎嚎什么?” “生怕别人不知道,咱这有狼?” 头狼一脸嫌厌的看向眼神“睿智”的六狼。 后者无奈道:“没法子啊,现在出不去了,在这有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就想着嗷两嗓子,舒缓一下情绪……” 闻言,众狼纷纷对着“六狼”投去了鄙夷之色。 杀~~狼妖~~ 充满杀意的叫喊声自洞口飘进石窟之中。 众狼顿时神色一凛,齐齐朝着洞口望去! 瘸腿狼压低了声音道:“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尖……大哥,我们咋办呐……” 头狼瞥了其一眼,竖耳听了片刻:“脚步声柔中带着刚猛,恐怕是个高手!” 高手! 能被头狼称之为高手的,绝对是相当棘手的存在! 众狼竖眸一凝,死死的盯住了通往石窟的洞口,却没有一头狼愿意靠近设伏。 见状,头狼望向瘸腿狼,命令道:“老九,你去伏击。” 排行第九的瘸腿狼神色一凛,若是要想伏击成功,定然不会派它一个身上带伤的去。 可偏偏派了它去,其中意味已经是不言而喻了……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它就是上去当炮灰的…… 然而,纵使心中有一万个不愿,头狼的命令,也绝对不是它一个残废狼可以忤逆的。 不情不愿的来到了洞口旁,瘸腿将身子弯成弓状,等待着随时可能会露头的“高手”!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洞口“窜”了出来! 当众狼看清其样貌后,都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眼前的女孩,它们可都见过,毕竟这位是它们留下的唯一活口。 本来还想着靠这个女孩来验证“众生仙”的真实性。 结果看样子,是真招来了一尊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然而,眼前的女孩,即使满身血污,白净的脸上也是沾满了干涸发乌的血斑,也无法阻挡其看起来真的很小巧,很“可爱”的感官。 就算对方的手里拿着一把铁剑,众狼妖也是不以为意。 兵器可以伤到它们,但要看放在谁的手里。 这女孩光是握着这把剑就看着有些吃力了,更不要说是挥起来对它们造成伤害了。 因此,众狼的警惕心都是降低了不少。 负责埋伏瘸腿狼即使跟对方近在咫尺,也没有动手。 毕竟谁又能知道,那个“众生仙”是不是就在一旁看着? “大哥……这就是你说得那个高手?”瘸腿狼看向了头狼,嘴角微微抽动。 头狼瞪了它一眼,正欲开口之际,乔敏就已挥动铁剑砍向了瘸腿狼的小腿。 挥剑的动作很慢,但能看得出乔敏已经尽力了。 瘸腿狼不退不闪,让对方砍下一剑! 不出意料,这一剑甚至还不如瘸腿狼在密林中奔跑时,被树枝挂了一下来得疼。 本以为还可能有诈的头狼眉头狂抽不止,它真的有些搞不明白,那“众生仙”的葫芦里头,到底埋得是什么药。 女孩不过十来岁,村子离这有百里,且不说对方找不到石窟的位置。 就是能找到,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靠双脚走到这里。 那这就意味着,女孩就是“众生仙”带来的。 结合“众生仙”所言:“杀它们的人,会很快到来。” 那基本上就可以推断出,这个女孩真的是被派来杀它们的…… 223 熟悉的一切 在众狼妖疑惑沉思之际,乔敏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铁剑,对着瘸腿狼的小腿挥砍而去。 虽然说这东西不疼吧,但是还是很令“狼”烦躁。 要不是生怕一对乔敏动手,就被“众生仙”跳出来弄死,它是真的很想一口将眼前这个看着很“可口”又很烦人的小东西给吞了。 见头狼还没做出决断,瘸腿狼挪开步子后撤了几步。 结果无论它退走几步,乔敏就跟认准了它一般,死命的追着它砍! 甚至它都退到几名同伴之侧了,也仍旧阻挡不了女孩对它狼腿的情有独钟! “小东西!你不能换头狼砍?”瘸腿狼定在原地,对着乔敏怒吼了一声。 腥臭的风熏得乔敏眯了眯眼,但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只是不断的低喊着“杀”字,认准了瘸腿狼的小腿。 水滴石穿! 这是她爹告诉她的! 她相信,只要一直砍一头狼,一直砍狼的同一个部位,总有一刻能将其斩断! “老九,逮住她,但不要弄死了。”说到这,头狼又是补充道:“把爪子收一收,最好也别让她见红。” 闻言,瘸腿狼立马就明白了头狼的心思。 抓住女孩不伤害,就是想以其为“救命稻草”威胁众生仙,让对方将它们放走…… 可问题是,这个法子看着很好,但众生仙会想不到? 这第一个动手的,即使不伤害女孩,那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娘的,老子瘸了,就成了炮灰……心中暗骂,瘸腿狼“小心翼翼”的伸出看着有些无力的前爪。 纵然瘸腿狼已经真的很小心了,但架不住它和乔敏的体型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只听“砰”的一声,乔敏便是被瘸腿狼按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其余众狼皆是远离了一些瘸腿狼,并且无比警惕的看向了四周! 眼下正是最危险的时刻! 若是众生仙要出手,就应该是在现在了! “杀!杀!杀!”被按倒在地的乔敏,手中的铁剑竟是没有脱手,竭力舞着手腕的她,尝试着去刺狼妖。 瘸腿狼分出一条尾巴,将她的手也按住,随即看向了头狼。 后者眯了眯眼,高声道:“先生!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是那个村子里唯一的香火了……您放过我们,我们也放过她,如何?” 见无人回应,头狼躬身作揖道:“先生!只要您这一次能放过我等,我等愿永远离开大戊,不再归来!” 空荡荡的石窟内,回荡着头狼卑微的求饶声。 众狼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自家老大丢人。 毕竟妖族之中,向来信奉的是强者为尊。 更别提是为了活命的情况下,向一名强者低头。 躬身作揖了许久,头狼都是没能等来想听到的“回应”。 “哎~~~” 发出了一声长叹,徐徐直起腰板的头狼,身上浮现出一股浓郁的杀意:“老九,杀了她吧。” “大哥,不再想想了?”瘸腿狼神色一凛,多年的相处下来,让它能看明白……头狼是真的要女孩死。 而不是在威胁那个可能在场的“众生仙”! “动手。” 当头狼第二次发号施令的时候,瘸腿狼没有再有任何的犹豫! 利爪一挥之下! 不断挣扎反抗的女孩,满眼不甘的歪过了头去! 与此同时,众狼妖正一脸警惕的望着四周! 如今村子里的最后一个信众死了,哪位“众生仙”若是在的话,一定得出来了吧? 除非对方压根就是打算,将这个信众弄来送死的! 时间一份一秒的过去,众狼妖紧张兮兮的看着四周,直到某一刻……瘸腿狼一个恍惚间,瞧见本该有女孩尸首的地方空无一物。 甚至连地上都不曾有半点血迹残留! “人!人呢!”瘸腿狼满脸惊诧的吼叫道:“那个女孩!她不见了!” 这番话,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不见了!会不会是被救走了!” “不可能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血呢!人被救走了,怎么连点血都不留?” 乔敏的莫名消失,让众狼陷入了一种强烈的“恐惧”之中。 这一刻,甚至有狼妖想到……它们是不是见鬼了! 嗒嗒嗒~嗒嗒嗒~ “杀~~杀~~杀杀!” 急促的脚步声,外加尖锐的死“杀”声再度从众狼的耳畔响起! 紧接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熟悉的铁剑,再度浮现在众狼的眼眸之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众狼妖汗毛倒竖,瞳孔地震! 在茫茫“狼群”中,乔敏一眼就“相中”了瘸腿狼! 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惊惧的瘸腿狼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朝后退去。 结果它还没退出一步,头狼的声音便是再度响起:“别退,让她砍你几刀试试。” 你娘希匹……瘸腿狼脚步一止,站定了身子。 紧随其后的乔敏赶忙跟上,一剑劈向了瘸腿狼的小腿肚! 艹! 一个个都盯着我上啊! 即使心中对“死而复生”的乔敏抱有惊惧之念,但就乔敏那一副样子,瘸腿狼仍旧不至于怕了对方。 哒~哒~哒 明明是剑刃与皮肉的“交锋”,却是发出了像是木棍打在树干上所发出的声音。 “大哥,我要让她砍多久?” 闻言,头狼低声道:“她砍你,疼不疼?” “啊?”瘸腿狼皱眉道:“稍微有点吧。” 头狼追问道:“相比于上一次呢?是上一次痛,还是这一次?” 瘸腿狼哭笑不得的说道:“大哥!这对我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区别啊!” 闻言,头狼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动手杀她吧,一击毙命!” 烦躁不堪的瘸腿狼一爪拍出,锋利的狼爪裹挟着劲风,撕碎了乔敏的身子! 然而,这一刻众狼才是发现了端倪! 这个女孩在被划开身子后,并不会流血! 甚至在下一秒,其破碎的身子就会整个变得透明,最后到消失于无形! 看到这一幕,头狼思索了良久,随即行至瘸腿狼所站的位置低头寻找了起来。 “大哥,你找啥?”瘸腿狼疑惑道。 头狼低声道:“找你的毛。” 瘸腿狼:? 224 磨刀石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众狼聚集在一盏油灯旁,聚精会神的望着头狼掌心中,那根一指长,灰白色的毛发。 在找到这根毛发后,头狼用了各种办法去验证,这根毛发正是被砍断的,且是出自瘸腿狼的。 验证完上面两点,头狼心中已有推断,在沉思了良久之后,他无奈苦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都成了人家的磨刀石了……” “磨刀石?”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瘸腿狼疑惑的问道。 头狼应道:“那个女孩是村子里唯一的活口,众生仙把我们困在这里,应是为了让其亲手报仇。” “可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孩,是不可能杀死我们的……” 说到这,头狼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众生仙不知用了何等玄妙之法,护住了那个女孩,让其可以不畏死亡,一次次出现!” “我猜测,每一次出现,她一定会变得更强,直到把我们都给杀死……” 听到头狼的分析,众狼顿感如芒在背! 这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术,真的可能会存在于世上吗? 若是众生仙自身有保命不死的能力,那倒还好说! 可是能将此法授予他人,甚至还能以此传授其法术,让其一次次变得更强大,那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岂不真就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了? 众狼妖“迷茫”之际,握剑女孩再度满脸杀意的冲了过来。 似是为了验证头狼话语的真实性,这一次都不用头狼说,对于朝着自己冲来的乔敏,它甚至主动把那条被常砍的腿,伸了出去…… “嘶!” 感受到腿上传来一丝刺疼,瘸腿狼猛地收回了腿。 众狼的视线齐齐落到了它的腿上! 只见那铁剑所落之处,竟是出现了一道红痕! 果然变得更强了! 众狼妖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即,就见瘸腿狼又在挨了两剑之后,就出手将乔敏“杀死”……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众狼妖听到了无数次“杀”声! 被“咬紧”不放的瘸腿狼,也因此而被砍掉了一根脚趾后,才是将第五十次出现的乔敏“杀死”! “大哥!我发现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了!刚才我抢先出手,竟然被她避开了!” “反正她只会从洞口出现,要不我们都守在洞口,她一露头就杀,如何?” 瘸腿狼捂着姑姑冒血的后脚,满脸阴狠的说道。 头狼摇头道:“一个个上,再强的法术也有用尽的那一天……拖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 闻言,准备去帮瘸腿狼的狼众纷纷退避开来。 头狼的解释从“大局”上来看有可能是对的。 但经不起细想…… 死不掉的女孩如今已经可以斩断瘸腿狼的脚趾,也能躲开一次对方的先手攻击! 这也就意味着—女孩已经拥有了“磨”死他们的能力! 那已被女孩认定为“首杀”对象的瘸腿狼,基本上已经可确定为“必死”的了。 如此说来,瘸腿狼就等于挡在了众狼身前,为他们去争取时间,尽量消磨女孩身上的法术,以求众狼的生机…… 弃车保帅,便是如此…… …… 当乔敏第五百次消失在洞窟之内后,洞窟之中多出了一具满是伤痕的狼尸。 望着满身是大小不一伤口的瘸腿狼,饶是头狼都难免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瘸腿狼被矮脚老人打断了腿,实力最弱,对于狼群的作用已然是最低。 所以由它来当这个炮灰,也是最理所应当的。 只不过接下来,它也不会再指定谁去上。 毕竟,从乔敏的动作中,不难看出对方是有针对性的动手。 先从最弱的杀起来,“咬死”一人动手,只有弄死一个,她才会调转矛头,对准下一人! 而它作为头狼,周身气势远超余下众狼。 所以它一定会是被女孩放到最后的。 对它来说,只要被放到最后就行……余下的狼妖,到底谁先上谁后上,对它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差别。 当然,在场的众狼能开智为妖,也都是想得通这点。 因此,它们心里头一个个都打起了小算盘,希望自己被“盯上”的顺位能排得靠后一些。 越是靠后,女孩身上法术消磨殆尽的可能性就越高。 换句话说,越是靠后,活下去的机会也就越大…… 嗒嗒! 不出所有人意料,那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的女孩再度出现了! 她那对布满血丝的眸子,正一寸寸的从众狼的身上扫过。 而众狼妖中,有的默默露出了锋利的獠牙;有的全身发力,将骨骼和肌肉隆起,显得更为庞大;有的发出阵阵低吼,隐隐露出一副要主动对上女孩的样子。 乔敏打量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到了位于最角落的一头狼妖身上。 这头狼妖体型最为肥硕,乔敏之所以会选它,完全是因为刚才她朝着其看过去的时候,这头肥狼的眼皮连颤了两下…… 眼看着女孩朝着自己跑来,肥狼脸上横肉一颤,竖眸中浮现一抹愤怒,一抹纠结。 “杀~~杀!” 手中铁剑铮鸣,乔敏脚下步子轻盈灵动,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欺近肥狼,一剑斜撩,落于其腰间。 刹那间,肥狼附近的狼妖齐齐散开,既然女孩已经选中了对手。 它们也又多了一会“作壁上观”的时间…… 一人一狼打斗的时间不算久,也就约莫几个回合后,肥狼就以腰间和肩头多出两道三寸长的伤痕为代价,暂时“送走”了乔敏。 冷哼一声,肥狼用力地按住了身上的伤口,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石窟洞口,作伏击状。 很显然,它也不想坐以待毙……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次!” 浑身是血的肥狼身上坑坑洼洼的,身上不是如嘴唇一般的外翻伤口,就是一个个小窟窿眼。 它的四条腿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血肉粘连! 只有一只眼睛尚能睁开的它,嘶鸣了一声,匍匐在洞口等待着女孩的下一次出现…… 嗒嗒~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肥狼的眼前浮现一抹剑光。 来不及躲闪开来的它,被刺破了喉口,气绝倒地…… 225 争一线生机 “大哥!这法术啥时候是个头啊!” “一千五百次了!” “两个弟兄都没了!” 听闻排行老二的狼妖抱怨,神色平静的头狼淡淡道:“只能慢慢磨,别无他法。” “那位先生的实力,恐怕远远超出了我所猜想的......” “曾经鱼肉他人,难道你还没有做好被鱼肉的准备?” 此等“丧气”话一出,本就烦躁的狼妖们愈发的暴躁起来。 不少狼妖开始四处踱步,心中甚至开始默默祈祷,女孩身上的“不死法术”能早点消散...... 然而,它们的祈祷在乔敏再一次踏入石窟后,不出意料的再度落空…… 乔敏宛如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即使每一次“死去”,那切切实实的痛感会传遍身体的每一处,但早已麻木的她,根本不在乎肉身上的痛楚,对她来说,能够有机会手刃仇人比什么都强...... 日月轮转,一晃眼就是十二个时辰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石窟中的妖狼深深的感受到了绝望二字的意味。 到了乔敏第六千次出现在石窟之中的时候,实力屈居于头狼之下的老二,也被一剑斩下了头颅! 经历了六千次的“生死”,斩杀了十一头狼妖,乔敏的铁剑上,已经萦绕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唰! 铁剑横贯,直指狼妖,乔敏淡淡的吐出一个“杀”字! 只听“嗡”的一声,一道凌厉的剑气便朝着头狼激射而去!头狼目光微凝,身形一闪,无比轻松的躲过了这一剑。 它对着乔敏开口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杀光了我所有的弟兄......该还的债,也差不多该够了。” “杀!” 噌!噌!噌! 伴随着一声厉呵,数十道猩红的剑气直奔头狼而去! 眼看着交涉失败,头狼并没有急着对乔敏动手,而是非常轻易的躲开了对方的攻势。 观察了对方六千次的攻势之后,它差不多已经摸索出了对方实力增强的规律。 按照对方这么个出剑气的速度,估计再用个几息,眼下对方这具“身子”就会变成空壳。 没了法力的支持,对方要“磨”死自己,基本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毕竟,“磨杀”普通狼妖的方式,对它是完全不起作用的。 片刻之后,不出头狼所料,乔敏的手中的那把铁剑,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这意味着对方的法力已经被“挥霍”一空。 正当头狼打算再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交涉一番之际,眼前的女孩竟然直接一剑“送”入了自己的胸膛! 顷刻间,女孩的身子变得透明,隐于无形。 “疯了!真他娘的是疯了!”怒骂了一声,还来不及换个远离石窟洞口的位置。 女孩的身形就再度于洞口浮现! 这一回,乔敏的攻势更加凌厉,只是用“火力覆盖”的方式,以猩红剑气狂扫头狼! 轰隆~轰隆~ 一时间,尘土飞扬,沙石滚落,石窟的岩壁上,多出了数十道一指深的剑痕! “别费劲了!” “你这么做,根本无法杀死我!” “甚至你连打都,打不中......” 腾挪间,头狼再度开口,结果令他语塞的是,那个双目充血的女孩,在用完了“躯壳”中的法力之后,再度选择了“自我了断”! 在接下来的三个时辰之中,乔敏总共自尽了“三千九百九十九次”! 挥出的剑气数量,更是数不胜数! 被困在石洞中的头狼,就像是一个会动的靶子,在如此密集且不间断地“火力覆盖”之下,任凭它躲得再快,也是无济于事! 此刻,浑身灰白色皮毛被血水所浸透的头狼站定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其硕大的鼻孔中,正不断的淌落着腥臭的血水! “该死......真该死......” “这已经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了!” “万事万物皆有一线生机,今天我就不信,你背后的那位众生仙,当真能够超脱这大道之束,彻底断绝我的一线生机!” “极数,肯定就是你的极限了!” 噌! 一道猩红的剑气,化半圆形,落于头狼的左肩处,削下其一大块肉来! 劈出这一剑,乔敏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将一身法力消耗殆尽尽数挥出,而是走进了洞窟内,第一次对头狼开口道:“绝望吗?” 闻言,头狼不由得发笑:“绝望!当然绝望!不光绝望,老子还恨......” “听到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乔敏眼眸微动,颔首道:“绝望就好......” “你真的要与我鱼死网破?” “我敢肯定,你这一次再死去,绝对就无法再归来了!” 到了最后一刻,头狼也没有放弃“和谈”的机会,即使那机会很渺茫。 乔敏发笑道:“你这神态语气,还真的就跟真的一模一样......可惜这只是一个梦,要是我真能亲手将你们一个个杀死就好了。” 梦? 什么梦? 头狼沉声道:“你该不会以为,现在是在做梦?” “嗨......我跟你废什么话。” “既然已经梦到这里了,起码也得做完整了,把你一口气弄死再醒来!” 一言至此,乔敏再度恢复了先前那般冷漠茫然的神色,紧握铁剑,朝着头狼奔袭而去! “疯子!” “杀了我那么多弟兄,结果还以为你自己做梦呢?”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祸害,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给吞吃个干净!” 怒骂了几句,头狼与乔敏战到了一起! 铛!铛!铛! 猩红的剑幕对上了银白色的利爪,发出阵阵“金戈交鸣”之声。 对战之时,一人一狼打得有来有回。 头狼惊恐的发现,负伤的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碾压女孩,甚至在过了几百招之后,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吼~~~” 可怖的嚎叫声自头狼的喉口间发出,震得乔敏一阵目眩。 抓住了这个机会,头狼一个箭步贴近了女孩,被削掉了半截的利爪径直贯穿了乔敏的身子,一把将其砸到了墙角! 望着如往常一般消失在洞窟中的乔敏,头狼大口咳出鲜血,目光紧盯着洞口之处。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它再没有看到女孩的身影出现。 “成了~成了!” “天无绝妖之路!” “这小东西总算不会再...再......” 头狼话音骤止,它的竖眸中,倒映出一轮猩红的“月牙儿”。 看着那艳丽的“月牙”,它下意识的站定在原地,眼中有着数不尽的疑惑...... 下一秒,一颗狼首高高飞起,噗通一声落到了地上...... 226 黑袍至,不是梦 手刃了妖狼,乔敏心中提着的那一口气顿时散开。 足一万次的生死,让她的精神变得格外疲惫,那一次次死亡所带来的痛楚,烙印在其灵魂深处。 如今这心气一松,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如溃堤般席卷而来。 捂着前额,乔敏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到了这时候,她真的很疑惑,明明梦都做完了,为何还没有醒来…… 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是一跑出众生庙,就来到这狼窝之前了。 那是不是再走出这石窟,就能醒来了? 如是想着,乔敏便提着剑走出了石窟…… 一出石窟,乔敏直觉的眼前一花,不过是上下眼皮一番的工夫,周遭的场景就变成了众生庙。 “众生仙!” “不…顾先生!” 即使认为自己是在梦境中,乔敏也依旧对顾宁安秉持着敬意。 毕竟,无论是她所认为的现实还是梦境,都是由眼前这位帮了她。 “能坚持上万次的生死,覆灭狼妖,你的意志力倒是真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今后你已有了屠灭妖魔邪祟的能力,希望你能秉持初心……分是非,明善恶,切勿为了杀妖而杀……” 温和的声音自乔敏的耳畔响起后,那负手而立的白衣身影便徐徐消散。 乔敏望着眼前的一幕,即使心中有很多疑惑无法理解,但她也是牢牢记下了对方的这番话来…… …… 天幕沉沉,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数日前还热闹非凡的庙宇前,如今萧条一片。 一黑袍老人,拄着一根拐杖,快步走进了狼籍的庙宇之中。 早已干涸的血迹,腐败的尸首,一切的一切都让黑袍老人感到无比的愤怒! 他行至石像前,扑通一声跪下,沉声道:“先生!我给您丢人了!” “我现在就去把那群狼妖碎尸万段!以此慰藉村民们的在天之灵!” 砰!砰!砰! 连叩三个响头! 黑袍老人当即起身出门,身行化作一道流光残影,直奔百里开外的石窟赶去! 全力赶路之下,黑袍老人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石窟之外。 妖在大戊本就是除之不尽的状态,这方圆百里,就属这狼窝最为强横。 他本以为只要展露出手段,压制住对方,就能让狼妖们投鼠忌器,顺带还能利用一下狼妖的势头震慑一些小妖小祟。 本来他在降神木雕上,设下了一道禁制,只要有妖魔邪祟之气靠近,他就会直接降神过来,以防狼妖毁坏木雕。 结果没曾想,对方竟然“买通”了村子里的人,绝了其降神而来的路! 至于是谁做的,黑袍老人已经不想猜了,毕竟村子里的人已经死绝了。 那群狼妖可不是好相与的主,许下的诺言不一定会兑现,但出尔反尔弄死合作的人,是九成九的概率能做出来的…… 迈步走入石窟洞口,黑袍老人放缓了步子,对自己施了个障眼法的他,身形逐渐与石洞中的岩壁融为一体。 在即将靠近石洞内部的时候,他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腥臭味。 只当是狼妖们又在这洞窟内害了人的他,并没有多想,径直走了进去。 石窟内部,一片狼藉昏暗无比,随处可见的是碎石烂木和大小不一的岩块土尘。 在这些尘土烂木之下,掩埋着一具具不成样的狼尸! 嘭! 黑袍老人将拐杖扎入地面,低声念诵了一段法诀后,拐杖的顶部“嘭”的一声,燃起了一簇火苗,照亮了整个洞窟。 这光线一充沛,黑袍老人就更好的看清了洞窟内部的场景。 岩壁上交错纵横的剑痕,让其感到震撼不已。 “全死了!” 低叹了一声,黑袍老人于洞窟内仔细探寻了一番,找到了一十三具不完整的狼尸,正好与狼妖的数量一一对应。 以及一位十岁左右,怀抱着一柄铁剑的女孩。 女孩身上染满了血污,头发散乱披着,见其靠在一具狼尸上,双目紧闭的样子。 黑袍老人看她第一眼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一个已经被害死了的苦命孩子。 但如今这细细打量下来,却发现对方是还活着的。 如今这狼窟之内,连百年修为的头狼都死了,竟然还能活着个女孩? 再配上其手中怀抱着的铁剑,以及遍布洞窟的剑痕,很难不让人将狼妖的死和这个女孩联系到一起。 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黑袍老人轻声唤道:“小妮子!小妮子!” “醒醒,醒醒!” 耳畔回荡起低沉的呼喊声,乔敏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黑袍老人以为她醒了,就是追问道:“妮子,这些狼妖都是你杀的?” “狼妖!” “杀!” 狼妖二字触发了乔敏的应激反应,只见其瘦小的身躯瞬间弹起,手中铁剑更是悍然出鞘! 剑身上氤氲着的红光,就连黑袍老者都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妮子别急!我不是狼妖!” 看着这架势,黑袍老者就能猜出,定然是这小妮子屠灭了狼妖。 望着对方满眼杀意的样子,他赶忙倒退了几步,压了压手道:“妮子别急!我不是狼妖!我也是来杀它们的!” 闻言,乔敏那对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透出一丝茫然:“你……你是替众生仙传道的老丈?” “你认得我?”黑袍老者皱了皱眉道。 在他的印象里,并没有这么一个能一人一剑挑翻狼窟的人,重点是这个人,还是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我…我是石子村的……” 说话间,乔敏看向了手中的铁剑,眼神中茫然之意更浓:“难道我,还在做梦?” “做梦?” 望着茫然的乔敏,沉思了许久的黑袍老者沉声道:“妮子,我来晚了……不过看这样子,你应该是多了一份不小的机缘。” “你要是想不明白的话,可与我说说,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当然,若是有什么隐秘之处,你自然也可以略过不讲。” 噌! 一道红芒自乍现,呈半圆形朝着岩壁激射而去! 伴随着一阵爆响,岩壁之上留下了一道约莫三指深的剑痕。 见状,乔敏秀眉紧蹙,抬起铁剑,对着自己的掌心就是一抹! 望着鲜血自掌心流出,乔敏瞳仁骤然针缩:“不是梦……” 【ps:出差结束了,昨晚凌晨到家,实在太累,还是一更,后面休息了会补回来……】 227 剩鲜河 “梦?” “你怎么老以为自己在做梦?” 黑袍老者有些无奈的问道。 乔敏应道:“如果我说我见着众生仙了,您信不信?” “什么!”黑袍老者一个闪身来到了乔敏的身前,伸出手搭住了其肩头,正色道:“何时见的,在哪儿见到的,快与我说说!” 见对方如此激动,乔敏也是被吓了一跳。 刚才这黑袍老者冲过来的时候,她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要知道,假若梦境是真的的话,那她是可以躲开来自头狼的迅猛攻势的! 可眼前的黑袍老人冲上前来,她竟然连一点都反应不过来。 这足以证明,对方的实力要远在头狼之上。 乔敏后退了一步,搭在其肩头的大手徐徐落下:“老丈,在我告诉你之前,还请你如实回答我两个问题。” 黑袍老者顿了顿道:“你说。” 乔敏道:“敢问老丈,你在离开村落后,可有收到我等的求救?” “没有……我在很远的地方,过来的话,需要用一个媒介降神过来……这个媒介上,有防止妖物靠近破坏的手段,而在狼妖闯入村子前头,降神的媒介就已经被破坏了。” “当时我感应到了,但又恰好在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没法赶过来……当然,以我的速度,即使是赶到了,可能也只能来替代村民收尸报仇雪恨了……” 黑袍老者的语气神态都很诚恳,即使对方的问题,乔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他问题,他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悦之色。 思索了片刻,乔敏继续道:“那敢问老丈,可有能力击杀这一窝狼妖?” 黑袍老者应道:“有。” 乔敏连道:“那敢问老丈,为何不在当初,就将这狼妖给全部清剿个干净呢?” “若是那般,恐怕也不会再有后头的事情 …… ” “当然,我并没有质问老丈的意思,毕竟您确确实实是帮到了我们村子......我虽小,但是还懂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的道理的。” 闻言,黑袍老者应道:“妮子,这一伙妖狼有很强的领地意识......我即使灭杀了它们,也一样会有新的妖来......” “这你能听明白吗?” “明白了。”乔敏点了点头,随即话音一转,将先前的所见所闻都通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黑袍老者的神色变得无比激动,它颤着声道:“先生,先生来了!” “没想到我脑海中所想的,与先生的模样竟然能有六分像!” “妙!妙啊!” 见老者这副态度,乔敏疑惑道:“老丈...你莫不是之前都没见过先生的模样?” “不瞒你说,是这样的。”说到这,黑袍老者话音一转,继续道:“妮子,你得了先生的法术真传......今后打算做什么?” 乔敏不咸不淡的应道:“斩妖。” 不知为何,乔敏在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黑袍老者莫名的感受到脖颈后一凉:“妮子......妖的定义,不一定是非黑即白的,就如同人一般......” “就好比我来说......也不过是一只修道成精的黄皮子。” 乔敏应道:“我知晓,我的剑闻到了你身上的精怪之气。” “这......”黑袍老者一时语塞:“那你不觉得应该斩我?” 乔敏摇头:“老丈即使是妖,也是好妖,要不您也不会庇佑石子村,也不会在得知石子村出事儿了之后赶回来。” “先生让我秉持本心,分是非,明善恶,切勿为了杀妖而杀......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针对像老丈这般的善妖。” 先生一言,竟能让一个被妖杀了全家的女孩明悟这些。 黑袍老者眼眸微动,正色道:“好!既然如此,你不如跟我一道......我在其他地方还建立了众生庙,为了生灵百姓抵御恶妖......” “好,乔敏也没地方去了,就同老丈一道吧。”说着,乔敏左右一看,望见石窟洞口后,继续道:“可否容我将村子里的乡亲埋了,在离开?” 黑袍老者颔首道:“好妮子!自然可以!” ...... 天光正好,万里无云,顾宁安的身形从半空中徐徐降下,落于一树荫遮蔽处。 整了整被风吹乱发鬓,顾宁安沿着一条约莫五丈宽的小河,朝着不远处的村落走去。 在他离开石子村之后,就一直腾空而行,共去了三处偏僻的村落,找到了为其供奉香火的“众生庙”。 确定当地没有出现像石子村一样的惨案后,他又是在各地的石像上,留下了一缕法力,以免他走后,又出现类似的情况。 如今眼前这一处看着像是几座村子拼到一起的地界,就是最后一处。 由于是最后一处了,他于半空中时,又未曾望见有妖气弥漫。 无事发生的话,他自然是选择徒步而行。 从之前的几处众生庙中,他看到了那“矮脚老人”用于降神的木雕。 见到了完整的木雕,他也是彻底确定,这位为其建立庙宇,收集香火之力的人,其实就是当年老马遇到的那只黄皮子。 本是大乾所衍的精怪,却跑到大戊来了。 还借着他的名义去收集香火之力......这到底是为了报恩,还是另有所图? 思索间,顾宁安余光一瞥,恰巧看见了一位正在河边钓鱼的老翁有了渔获。 只听哗啦一声,一条臂儿长的草鱼,便是扑腾着身子,被钓线提上了岸来。 “美得很,美得很!”老翁笑眯眯的将鱼钩从鱼嘴上取下,将其往身侧的木桶一丢后,亦是瞧见了身后不远处的顾宁安。 “先生,要买鱼不?” “现钓现烤现卖,一白文!” “咱这剩鲜河的鱼,可鲜着嘞!” “皇帝吃了都说好!” 闻言,顾宁安朝着其走了几步,笑道:“老丈,这条河叫神仙河?是因为有神仙来过?” “剩鲜......”钓鱼翁皱了皱眉道:“不是神仙,是剩鲜......就是那个剩饭剩菜的剩,鲜甜可口的鲜......” 剩鲜河? 这老丈的口音,还真就念得跟神仙河是一模一样。 顾宁安笑应道:“我买条鱼,老丈可否给我讲讲这剩鲜河,究竟是怎么个鲜法?” “成成成!” 见有生意上门,钓鱼翁立马就着手搭起篝火烤鱼...... 228 鎏金卫 “先生若是下次还想吃,记得来找我。” “我基本上每天都在这钓鱼。” “现钓现烤现卖,鲜得眉毛掉下来!” 钓鱼翁手里握着一小粒碎银,热情的朝着顾宁安招呼道。 口齿间还余留着烤鱼鲜甜顾宁安颔首笑道:“成,我先去镇里找个落脚的地方,有空一定再来。” “哎,您的鱼儿又上钩了!” 一听这话,钓鱼翁赶忙回过身定睛一瞧,还真有鱼儿咬钩了! “先生慢走哈!不送你嘞!” 从钓鱼老翁的口中,顾宁安了解到,此地为何看着村不像村,镇不像镇了。 原来,此地实际上是由东南西北四个村子为四角,拼凑而成的一个大镇。 镇的中心处有一条“剩鲜河”,这名字土气,也不知是谁先叫得......但却是周遭百姓村民都认可的名字。 毕竟这河里头的一众河鲜,可确实是以“鲜”而闻名。 大戊的两任皇帝,都曾特地来此吃过河鲜,对此地的河鲜赞不绝口,先后下令,一定要保护好这“剩鲜河”...... 只不过,这两任皇帝,一个因病去世,另一个则是被江晚州砍掉了脑袋......如今这大戊万里江山,还在内斗,并未选出一位新皇...... 眼看着连绵的木屋越来越近,便可瞧见村门口竖着一块两丈高的石碑,石碑上用楷书篆刻着“东村”二字,据说这块碑,还是老皇帝所赏赐的。 许是这四角镇有两任皇帝都来过的原因,其内里的房屋建筑,道路环境都是相当不错。 看上去都比大乾很多县城要繁华不少,光是这村门口的道路两边,就有不少的小贩商铺。 就拿乐乡县来说,一般大家都在集市上摆摊,只有那边生意才好,很少会有人跑到偏远的县门口做生意。 做生意可都不是傻子,他们能在这做生意开店,起码证明当地的经济还是相当不错的。 咚咚咚!咚咚咚! 一位提着铜锣的年轻汉子,边敲打着铜锣,边大喊道:“鎏金卫招人咯!” “有兴趣的乡亲,可到这大曲街看看!” 铜锣敲得震天响,可街边的商贩似乎对这年轻汉子所喊的话语并没有什么兴趣,甚至很多人连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乡亲们!鎏金卫招人呐!都去看看!” “看看又不会掉块肉来!” 敲锣汉子目光朝着街边之人望去,卖力的吆喝着。 “鎏金卫,那可是堪比锦衣卫的存在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做官,全家享福!” “做了鎏金卫,这家里人可就是吃喝不愁啊!” 再度吆喝了几句,底下依旧是一片死寂,颇为无奈的敲锣汉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个打眼间,瞧见了顾宁安。 从敲锣汉子的话中,不难听出对方是“招工”的,相当于后世的那些“地推销售”,这销售你要是一跟他对上了眼神......那基本上免不了被对方一通输出...... 如今这情况亦是如此...... 只见那敲锣汉子每走一步,就喊一声“先生”,每喊一声“先生”就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先生,您帮帮忙,跟我一道去鎏金卫招人的地方看看呗......”说到这,敲锣汉子凑近了些许,低声道:“不用您真的加入,只要跟我一道去就行,到时候为了两嘴,觉得不合适,就直接走就是。” 闻言,顾宁安笑道:“不知这鎏金卫是做什么的?” “啊?先生不是本地人呐?”敲锣汉子愣了愣,继续道:“这鎏金卫就跟捕快,衙役,或者说是朝廷里的锦衣卫之流差不多。” “只不过他们对付的人,我们对付的是妖。” “妖?”顾宁安饶有兴趣的说道:“是大戊朝廷所设立的除妖组织?” 这先生第一次听说鎏金卫,竟然在听闻是个除妖组织后,没有丝毫的害怕? 心中想着,敲锣汉子继续道:“正是如此,这活计的待遇不错,不过赚得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钱财。” “另外,待遇好不好,也分人......只有在名册上的鎏金卫才能享受极好的待遇......” “相反,若是不被登记在册的,待遇可就差了很多......” 登记在册,不登记在册......大概就是临时工与正式工的差别吧。 “在下顾宁安,不知兄台贵姓?”顾宁安笑问道。 敲锣汉子将鼓锤朝腰带一塞,拱手道:“免贵姓周,名重天。” “好名字。”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周兄弟带路,我想去看看。” 周重天颔首笑道:“顾先生跟我来。” 一路上,周重天大概跟顾宁安把鎏金卫的事情,跟顾宁安说了个遍。 原来他自己就是鎏金卫的一员,只不过他是个“外包工”。 在他的口中,“外包工”等于是后娘养的。 杀妖冲在最前;兵器装备用“正式工”用剩下的;基本的俸禄是“正式工”的三分之一;杂活累活都是“外包工”干;杀了妖领赏钱的时候,永远没有他们的份...... 听完之后,顾宁安心底不由得感叹......无论到了哪一个时代,这有没有“编制”还真就是天差地别。 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顾宁安也算是在身边或是网上,看到了不少类似的案例,诸如“外包别偷吃我们公司的零食”;“外包不能用我们的厕所”;“外包不能有公司的门禁卡”等等奇葩事儿。 因此,有很多干过“外包”的网友戏称——“外包不如狗”这种话,来讽刺这个现象...... “顾先生,就拿今天来说......他们登记在册的鎏金卫,就坐着喝茶......而我们这种后娘养的,就只能出来敲锣打鼓的遍地喊,叫人去看,要是完不成,还免不了他们一顿臭骂......” 说到这,敲锣汉子苦笑道:“要不是没背景,没出生,没别得赚钱手艺,咱是真不想受这个窝囊气......” “所以啊,咱才是跟你说,你就跟咱去看看就是,要是不差钱,或者是有别的赚钱营生,就千万别加入鎏金卫......哦不,千万别干这后娘养的活......” 229 “面试” 大曲街上有一驿站,驿站门前平铺着两张红木桌椅。 木桌后头,一位着灰色锦袍,腰佩翠玉,胸前用金丝纹绣着一柄菱形小刀的年轻人大马金刀的坐于椅上。 只见其一手搭着桌面,一手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 此人便是那有编制的鎏金卫——杨望! “杨金卫,这位兄弟对鎏金卫颇有兴趣,您打眼看看?”周重天做介绍的同时,又给顾宁安使了个眼色。 顾宁安回递了一个眼神,随即坐到了杨金卫的对面,等待着对方开口。 杨金卫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宁安后,就是拿起桌上的纸笔,发问道:“姓名?” “顾宁安。” “多大了?” “二十。” “拳脚功夫如何?” “略懂。” “见过妖没?” “见过。” “喔?”杨金卫沾了沾墨水,继续道:“如何从他们的手中逃生的?” “没招没惹,走开就是。” 杨金卫皱眉道:“你倒是运气不错,遇见凶妖,敢不敢动手?” “敢。” 啪嗒! 杨金卫将笔放下,淡淡道:“行,你可以成为鎏金卫的外事者了。” 一听这话,顾宁安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周重天就是开口道:“杨金卫,您这就问完了?我看这位顾兄弟身子骨有些消瘦,要不咱再问问......” “我做事,要你来教?”杨金卫冷嘲一声,随即将现写的纸张推给了顾宁安,继续道:“在这上头签个字,你就是咱鎏金卫的外事者了。” 外事者一词不难理解,大概就是周重天口中的“外包临时工”。 可这即使是做个临时工,面试的环节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而且看对方这架势,似乎能直接给自己个临时工做,就已经是“大发善心”了,并没有丝毫解释报酬福利之类的东西。 瞥了一眼递到眼前的纸张,上半部分是一份契约,下半部分,则是刚才杨金卫所记载的东西。 契约这没什么好说的,字数也不多,大概相当于一份“临时工合同”。 而杨金卫所记载的内容,那可就有些意思了。 姓名年龄不谈,其后跟着一行类似是评价的字。 【血气方刚,一身正气,见妖识妖,敢打敢拼!】 这评价,属实是让顾宁安有些哭笑不得,刚才对方问自己的问题,似乎跟这番评价,没有一点......兴许也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点有关。 “还愣着做什么,签啊。”杨金卫不耐烦的催促道。 顾宁安笑了笑道:“杨金卫,刚才我问了成为鎏金卫的待遇如何,您似乎还没跟我说。” “哦......这个......”犹豫了片刻,杨金卫对着周重天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在说了一阵后,他便是站起身来,对着顾宁安留下一句“让周外事跟你讲讲,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之后,便是转身就走回了驿站。 待其走远之后,周重天背对着驿站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狗屁倒灶的玩意。” “怎得了?”顾宁安笑问道。 闻言,周重天坐到了先前杨金卫的位置上,身子凑到桌上,低声道:“那王八蛋让我骗你,跟你说这当了外事者,就跟当了官一样,只要好好干,保准能升成鎏金卫。” “最可气的还不是这个......每月外事者的俸禄都是一样的,应是五两银子......结果他让我跟你说是三两银子,还一定要让我想办法把你留下来!” “这扒皮王八蛋,对付妖的时候,外事者冲第一个,到了这份上,竟然还想着克扣人家拿命拼来的钱,畜生!” 眼看着周重天怒火中烧的样子,顾宁安笑了笑道:“周兄弟稍安勿躁,有些人就是如此,喜欢以自身微薄的权利,来最大程度的刁难旁人。” “想开些便是,此等刁难之行,往往会让他们自食恶果的。” “顾先生说得是!这群王八蛋,迟早遭报应!”说着,周重天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是问道:“先生是不是要在这四角镇暂住一段时日?” 顾宁安颔首:“对,具体多久不清楚,但应是不会太短。” “那也成啊!” 周重天以手捂嘴,继续道:“这外事者虽然是后娘养的,但最起码的吃住还是包含的......虽然吃住应该没那么好,但出门在外能省下吃住也是好的嘞!” “您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做个一趟任务的外事者。” 顾宁安问道:“一趟任务的外事者?此话怎讲?” “你听我慢慢分析一下利弊,你在考量要不要干吧。”说着,周重天便是将其中的道道都给说了出来。 许是真的很想让顾宁安赚上一笔,顺带省下住宿和吃饭的费用。 周重天讲得时候,那叫一个面面俱到。 甚至有些不该外传的事儿,他都给说得清清楚楚...... 首先,就是这鎏金卫的建立者,乃是大戊皇朝的叶王爷家的小女所创建。 叶王爷乃是那大戊老皇帝最小的一个弟弟,距今也不过四十岁左右。 他家小女儿据说在十二岁的时候,被据守北黄天外的仙门——混灵仙宗所看中,带回仙门修行仙法! 在叶小郡主进入仙门修行六年之后,又再度回到了家中,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劝说自家父王起奏老皇帝,让其建立了一个独立的除妖组织,取名为鎏金卫。 据说,叶小郡主入了仙门,本应已是不染凡尘俗事,但她不忍大戊百姓遭受妖魔荼毒,这才在仙宗门前跪了数月,才得到仙人应允,回去帮一帮大戊百姓。 鎏金卫在建立后,叶小郡主留下了三样东西,作为鎏金卫的建立之根! 第一样,乃是一面铜镜,说是可以镇妖除祟,一直放在大戊京城之中。 第二样,乃是一尊铜像,铜像之上有法力,能看到参拜之人杀过多少妖魔邪祟......依据斩杀邪祟的数量,会喷出一种气息帮助其强化肉身。 第三样,则是一支玉香,玉香点燃之后,其产生的青烟,可以使得铠甲更为坚固,兵器更为锋利...... 前两样甭说是周重天这样的外事者,就是杨望那样的鎏金卫都未曾见识过。 倒是“玉香”所加强过得兵器,周重天他们也能用上......不过用得都是鎏金卫他们用剩下的罢了...... 说到此处之时,周重天还四下张望了一番后,才是从胸前的衣襟中取出一块拱形的铜片。 铜片之上有着些锈迹,其上还有不少类似抓痕,或是凹痕,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后所留下的。 按照周重天所说,这片护胸甲,就是得过“玉香”强化过得。 也就是靠着这片二手护胸甲,他躲过了不少致命伤,活到了今天...... 打量了一番护胸甲,顾宁安确实从其上看到了一缕法力缭绕...... 230 包吃住 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周重天才是讲回了关于一趟任务的外事者的含义。 其实说来也简单,鎏金卫并非固定在某一处,往往都是哪里有妖魔作乱,或者是哪里有要防范妖魔作乱,他们就去到哪里。 他们这一次来到四角镇,并非因为此地有妖魔作乱,仅仅只是来进行为期一月的巡守的,几乎年年这当地的县官,都会有向上申请,需要鎏金卫来巡守。 一般情况下,此等要求,鎏金卫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是,这四角镇终究是蒙了两代“圣恩”的地界,虽说这大戊现在还乱着,没选出个主心骨来,但出来个主心骨也是早晚的事情。 万一新皇帝也好这河鲜,结果一来这里,却发现此地被妖魔占据,甚至吃干抹净弄成不毛之地。 那他们没收到县官的申请还好说,这收到了不做,那可就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话说回来,此地其实近些年,并没有出过什么大型的妖魔之乱,所以也就算是一个清闲之地…… “顾先生,你想啊……反正你要待在这四角镇一段时日……此地的住宿吃食,花销还是挺大的勒。” “你要是没啥大事,这一趟的外事者还真能干干,就是有可能晚上要巡个夜啥的……” 从周重天的表情中,顾宁安能感受到,对方是真的很想帮着他省下一些吃住的开销,顺带薅走一点鎏金卫的羊毛。 顾宁安笑道:“成,既然周兄都将利弊说得那么清楚了,那我就做一个月的外事者也无妨。” “成,既然是一趟的外事者,这玩意签不签也没事。”说话间,周重天将桌上的文书收走,继续道:“我去跟那杨扒皮说说,顾先生稍等我的一会的。” “多谢。” “客气勒!” 望着对方转身就走进了驿站,顾宁安不由得呢喃道:“纵然这大戊没有全面的阴司体系还整顿阴阳平衡。” “可此地,却是有了一处摆在明面上的仙门。” “仙门之中又有人与大戊皇家扯上了关系的。” “如此看来,这大戊境内,妖魔横生,世道大乱,却依旧没有彻底崩坏秩序,也是有人在设法维持的……” …… 古色古香的酒楼包厢内,满满一桌佳肴美酒摆放于一张大圆桌上。 五位着鎏金卫制式灰袍的年轻人围坐于圆桌前,坐于主位的正是今日面试了顾宁安的哪杨金卫。 在座的鎏金卫,个个脸颊上都有着些红晕,显然是已经灌了不少的酒水下肚。 位于包厢的左右两侧,五人一组的外事者静立等待。 可以看出,不少人外事者的脸上,都带着些不悦的情绪。 早在小半个时辰前,杨金卫就吩咐下去,要外事者聚到这酒楼内开会,制定巡守的计划。 结果外事者们饭都没吃,非常准是准点的到了。 他们一行五位鎏金卫,却就那么自顾自的吃着,让十位外事者等着他们! 顾宁安站在周重天他们这一组,之前他刚被带着熟悉了一下外事者的基本规矩,就被喊来开会了。 等了那么久,他倒是没什么所谓。 毕竟也算是勾起了他前世不少的打工人回忆,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起码确确实实让他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了的前世的影子。 “咳咳!”清了清嗓子,杨金卫放下筷子,笑道:“诸位外事者,除了今日新来的顾外事,余下的都是老人。” “规矩我就不再多说了……反正就一点,朝廷养着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吃干饭的。” “这一个月的巡夜,你们轮流去做,一旦发现情况,立马来报……” “切记把招子放亮了,最近大戊不太平妖魔躁动的厉害,别一打眼放过了妖魔踪迹!” “知道了吗!” 说到最后,杨金卫还打了个酒嗝。 “知道了……” 稀稀拉拉的回应声响起。 “行,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回去抓紧吃点东西,就准备去巡夜吧。” “今日就从,甲组外事先巡。” 听到这话,身为甲组外事者小头头的周重天皱眉道:“杨金卫,顾外事今日才来,诸多事宜,还没来得及同他讲清楚,要不然让乙组先来,我们改明日可好?” 砰! 杨金卫一拍桌子,桌上的酒瓶碗筷皆是一跳,发出了哐啷一声。 “周外事,我的安排,还用得着你来啰嗦?” “要是你不想干了,趁早滚蛋,别在这碍眼!” 闻言,周重天默默垂首,随即咬着后槽牙应道:“是我多嘴了,今日就由甲组巡夜。”“识相就好!赶紧滚回去,甭打扰我等休息。”杨金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仿佛在驱赶一群惹人厌的苍蝇。 很快,十位外事者就先后离开了包厢。 走在后头的甲组,还不等关上门,就听见包厢里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杨哥!你这威严真是堪比乃兄啊,刚才那一拍桌子,那群外事者差点都快吓得尿裤子了!” “谁说不是呢!尤其是那个周外事,你瞧他那个不服气的样子,到最后还不是得给杨哥低头认错?” “就是啊,一个破外事,还顶上嘴了,咱杨哥一句话,就能他下个月喝西北风去!” “来来来,少拍马屁,一群不配登记上名册的东西,聊他们做甚……喝酒喝酒!养足了精神,明儿个咱带你们去西村喝花酒!” “杨哥威武!” 噶啦哒~噶啦哒! 周重天脸色阴沉,指节被其捏得爆响。 见状,顾宁安拍了拍其肩头,淡淡道:“生气归生气,别跟自己的手指过不去。” “哎……”周重天叹了口气道:“顾先生,你晚上能不能抗一夜,要是不行的话,等会回了客栈,你就先睡下……反正这群人半夜三更也不会跑出来查什么。” 顾宁安笑道:“无妨,我喜欢赶夜路,晚上不睡倒是习惯了。” “成,反正到时候实在是累得慌,你大方的跟我说就是。”说话间,众人走出装修豪奢的酒楼,转头朝着位于巷尾处的客栈走去…… 231 天壤之别 早在下午的时候,周重天就已经带着顾宁安来到位于这家巷尾的客栈落脚。 这客栈整体有些老旧,但起码还算是干净,除了房间小点,位置偏僻点,倒是也没什么。 作为一个免费的临时落脚点,顾宁安倒还是满意的,毕竟风餐露宿的日子,他都无所谓,更不要说客栈破旧些了。 倒是周重天他们,一进客栈就板着张脸,跟谁欠了他们的钱一般。 原本他还不怎么能理解,可到看过鎏金卫的住宿环境后,他才是明白,大家之所以不高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区别对待”而非环境的好坏。 这住宿伙食的钱,是当地县衙提前付好的,照道理来说,为了方便的鎏金卫交流,怎么也该放在一处。 可奈何人家看不上外事者,硬是把人给分开来住了。 客栈大堂内,寥寥几盏油灯随风摇曳,就这昏暗的光,他们甲乙两桌人,堪堪能够看清桌上的饭菜是什么东西。 一人两个馒头,一碗看不见多少蛋的蛋花汤,一碟青菜,一块肥肉占了大半的扣肉。 一顿饭下来,除却顾宁安这个特例之外,其余人都吃得味同嚼蜡。 真不是他们矫情,实在是先开了个莫名其妙的会,看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到了他们就吃得那么素,这心里的落差感自然就反馈到了食欲之上。 “这群狗日的,就那么一个月的住宿伙食,都要区别对待!” “真不知道回回冲上去拼命的,都是咱外事者啊!” 周重天骂骂咧咧的样子,引起了其余外事者的注意。 甲组一桌上,有一三十许的妇人,妇人名为冯薇,身材精瘦,据说是个使鞭的好手。 只见她拍了拍周重天的手背,压低了声音道:“行啦!这个性子啥时候能收敛收敛,小鞋穿得还不够多吗?” 周重天叹了口气,声音确实小了些:“哎,攒够些钱,我可就不干这活计了……没等被妖怪吃了,倒要先被这群犊子给气死。” “少说两句……”冯薇低声道。 闻言,周重天点了点头,便也没说什么。 这时候,隔壁桌乙组的领头人,马外事走了过来,拍了拍周重天的肩膀,笑道:“年轻人,有点火气是正常的……要不今晚就让我们乙组的先巡夜吧,反正谁先谁后都一样,总是要巡的。” “还是算了,感谢马老哥好意了……你们也奔波了一路,早些上去休息吧。” 周重天摇着头,就是起身道:“咱都吃完了吧,吃完了就出去巡夜了,免得再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抓到小辫子。” 出客栈前,周重山从屋里,给顾宁安整了把制式长刀,虽说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却是经过玉香加持的,勉强能算是一把除妖法器。 准备就绪后,他们一行五人,就先从所在的东角村开始巡起。 时至戌时,街上冷清无比,但不少人家还亮着灯火。 途径一处庙宇时,周重天顿时驻足停留,定睛看了许久。 顺着其目光看去,便可瞧见一座名为“众生庙”的石头庙,庙为平顶,即是深夜也亮着莹莹灯火。 “这众生庙,你们谁听说过没?” “啥时候有兴起了这么一个祠庙?”周重天问道。 冯薇摇了摇头,接话道:“没听说过,不过这大戊之内,百姓过得苦,天天都有新的庙宇建立,名儿还都稀奇古怪的。” “但又没过多久就断了香火,应该不用多管吧?” 周重天颔首道:“确实是不用多管,反正百姓乐意去上香火,又没有什么怪事出现,倒也是无所谓。”听到这话,顾宁安忍不住问道:“周兄,这大戊对于微得官府批准的庙宇,都是置之不理的吗?” “万一是淫祠邪寺,若成了气候,岂不是要害了一方百姓?”闻言,周重天笑应道:“顾先生有所不知,这大戊之内,妖魔已经够多了,愿意建立庙宇的,哪都还是有些分寸的,他们为了得到香火,总是能帮到些百姓,庇佑一方。” “故而,只要不出现特别的怪事,或者做事不太过份的话,都不会去管。” “有些个官员呐,还自己悄摸的去拜这些听都没听说过的庙勒。” 顾宁安颔首:“不如我等进庙去看看?” “成啊,顾先生有兴趣,咱就去看看,反正时间还长。” 说话间,一行五人便是快步朝着众生庙走去。 与在别处看到的众生庙差不多,此地的庙宇也是相当的朴素,除却代表着众生仙的石像外,其余也就是香案,蒲团这种普罗之物。 走进庙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么晚了,还有人在此地烧香磕头。 正在上香的人,乃是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她低声念叨着什么众人听不清,但依稀可以听到,那祈祷声中夹杂着微笑的抽泣声。 周重天给了身侧的冯薇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立马上前几步,轻声道:“这位姐姐,您可是遇着什么难事儿了?” 似是被身后的声音忽然吓了一条,身子一抖的妇人差点没把香案给撞倒了。 冯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对方,轻声道:“莫怕,我等是鎏金卫的人,你要是遇着什么事儿了,可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听,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们。” “鎏金卫?”妇人顿了顿,继续道:“我想起来了,你们是专干那除妖的官差。” 冯薇应道:“正是,姐姐你是遇着妖了?” 妇人摇头哭喊道:“不是咱,是咱的女儿,叫那黑熊精给抓去了!” 黑熊精? 众人面色一凝,他们没想到,这刚出来巡一圈,就得到了关于妖的消息。 而且从妇人的话看来,这黑熊精已然开始害人了! 周重天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妇人身前,正色道:“黑熊精在哪儿?个头多大?你何时见着的?有没有其他人瞧见?” “这…这…这!”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支支吾吾的妇人根本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你起开点,我来问。” 瞪了周重天一眼,冯薇轻拂着妇人的后背,低声道:“姐姐莫要着急,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咱,咱帮你去找,好不?” “成…”妇人点了点头:“不过,我得先给众生仙把香火插上。” 232 人祸 待妇人诚心诚意的为众生仙上完了香火,她才是将事情的原委通说了一遍。 妇人家住于四角镇的南角村,有一丈夫,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昨日的时候,其夫带着闺女到距镇子十多里开外的小山丘挖笋子,谁曾想挖着挖着碰上了一头黑熊精。 黑熊精站起来跟座大山似得高,随手一挥就把她丈夫打晕了过去。 待其丈夫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女儿也不见了。 四下里找不到人,他丈夫就只能回家来了。 听完这番描述,众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疑色。 甲组外事者的队伍中,除却顾宁安他们外,还有两位各自手持半面铁甲盾的壮汉。 他们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皆是那种厚实身材。 属于是队伍中的吸引火力的担当。 其中一位嘴角有颗痣的汉子名为“刘风”,另一位则叫“郭腾”。 他们二人都有硬捍大型妖怪的经验,对于妇人的言论,他们总觉得是有些奇怪的。 “你相公回来之后,身上可有伤痕?”刘风上前一步道。 妇人应道:“有,身上到处都是泥土擦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儿啊!” “擦伤?”郭腾接过话茬,皱眉道:“去看大夫了没?有没有止血?” 妇人应道:“没看,我相公说,这点伤熬一熬就过去了,还是省点钱。” 刘风立马道:“那你相公……” 听到二人左右不过是一句“你相公”,妇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几位官爷,你们要是能帮我找闺女就找,别整天说我相公可好?” 被怼了一句,两位敦实汉子皆是语塞,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若真是被一只体型庞大的妖胸拍了一下,即使对方动作很轻,一个普通人不死,也起码要断上几根骨头,而非是浑身擦伤。 这么想来,无非要么就是妇人再撒谎,要么就是妇人的丈夫骗了人……不过瞧这妇人都急到来烧香拜仙了,那肯定她撒谎的概率要小上那么一点。 这时,顾宁安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去问问你的相公,毕竟他经历了,说不定能记得更加详细,好让我们得到更多的线索,帮你找女儿?” 在场的五人中,妇人不知怎么的,除却冯薇之外,她就瞧现在说话的白衣先生最为顺眼,而且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位先生看着很眼熟,但又记不起在哪见过。 “好,就依先生之见,去问问我相公。”说话间,妇人就在冯薇的搀扶下起身,朝着庙外走去。 而正打算跟出去的顾宁安,却被快步跟上来的周重天拽住了手:“顾先生,这件事儿可能不是妖祸,而是人为啊!” 顾宁安颔首:“我看出来了,不过既然跟妖沾了边,咱是不是就有权管管?” “万一妇人去报官,这事儿还是落到咱头上,不是吗?” “那倒也是。”周重天愣了愣,继续道:“等会想想办法套个话来。” …… “鎏金卫?” “哦!我记起来了!你们好像之前也有来过,就是朝廷派来降妖除魔的是吧?” 床榻上,一位穿着白色里衣,满脸擦伤的中年男人靠在床头问道。 周重天作为领头的,自然的上前一步做了个自我介绍,并紧接着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许是“亲身经历”的缘故,中年男人说得很快,而且大体上基本跟妇人所言没有什么出入。 因此,为了确定其伤势究竟如何,周重天又热情的替其检察了一番。 中年汉子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周重天“热情”,也就被半推半就的检察了一番。 在从头到脚摸了中年汉子一遍后,周重天暗中对着众人摇了摇头表示这汉子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骨裂的现象。 见状,众人已经可以确定,是这汉子在说谎了…… “老哥,我问你啊,这黑熊精,长得多大?”周重天坐到床边问道。 中年汉子看着房梁,思索了片刻道:“很大,站起来好像是一座小山丘!” 周重天再问:“那黑熊精是站起来打你的吗?” 中年汉子摇头:“不是,他就是冲过来的时候,随手挥了我一下,我就晕过去了。” 周重天道:“哦?他朝你冲来的时候,你记得你女儿在哪儿吗?” 中年汉子顿了顿道:“在我身后,我护着她勒。” 周重天做了个手势比划道:“有这么近吗?” 中年汉子点头道:“有,差不多就这么三个拳头。” 噗嗤~ 一旁,两位敦实汉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似乎是意识到情况不对,中年汉子立马换了副嘴脸:“诸位官老爷!我不知道我女儿丢了,你们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们几个要是有良心的,就应该现在去帮我弄死那黑熊精,把我的女儿带回家来,也不算你们白吃了朝廷的俸禄!” 见中年汉子气急败坏,众人便是更加笃定是对方搞走了自家女儿。 周重天压了压手,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本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汉子陡然的窜下了床来,一把拉开里屋的大门,大吼大叫道:“乡亲们呐!快来帮帮忙~帮帮忙呐!” “这大晚上的,官老爷来欺负人勒!” “快救命,救命!”此刻已是亥时,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睡了,可被这中气十足的中年汉子吼了几句,不少户人家的窗前,都是重新点上了灯火,有的还直接打开窗户朝外看来。 “你看看你们两,我话都还没套完,你们就笑……”周重天抱怨了一句,就赶忙要去安抚发“发癫”的中年汉子。 然而,后者似乎是看这么做起效了,干脆还号啕大哭了起来。 “我们家苦啊!” “女儿被妖抓走了,不知道生死,就有官老爷上门来欺负人!”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233 报应 愈来愈多的人穿上了衣服走了出来,围在一道大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中年汉子许是表演的劲儿上来了,硬是嚎啕大哭的同时,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说什么降妖除魔的鎏金卫不去捉妖救人,就知道在这欺负老百姓之类的话。 本来人少的时候,村民们看到带着家伙的外事者们还有些害怕。 可伴随着人多起来,又有不少人随手抄了些农具在手里后,众人的胆气也就大了起来。 “鎏金卫好像都穿着灰色袍子的吧!这五个人到底是不是鎏金卫喔!” “别不是哪儿来的毛贼,冒充的鎏金卫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点破了鎏金卫要穿统一制服的事情。 结果这大家都反应过来,眼前的五人,别说是穿制式服了,就是颜色都是各不相同! 有打扮得像教书先生的,有打扮得像商贩,还有打扮得像是屠夫的! “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 “我们真的是鎏金卫,但不过是没有登记在册的外事者,所以没有穿一样的衣服!” “我们过来,真的是听说了有黑熊精作乱,才想来了解情况的……我们没有欺负这老哥!” 周重天站出来解释了一句。 结果这番解释,不光没有让众人冷静下来,反而还让他们遭到了阵阵嘲讽。 “难怪呢!原来是一群吃饭官家衣服都拿不到一件的小工啊!” “你们一群外事者真把自己当官差了!” “赶紧离开南角村,这里不欢迎耀武扬威的小人!” 眼看事态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周重天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恰恰也是他刚才猜到这是一件“人祸”之后,犹豫不想管的原因。 “我们撤吧,这事儿管不了了……”周重天无奈道。 “给我两句话工夫。”说着,顾宁安朝着在人群中哭喊的中年汉子走去,在走过去前,他还特地将挎刀给卸掉丢到了一边。 看他这般,本来对着他无比警惕的村民,稍稍放松了些许。 令人没想到的是,顾宁安只是那么不急不慢的走进人群,原本喧闹的人群就平静了下来,甚至那些将中年汉子围在中间的村民都是主动让开了一个口子。 就连嚎个不停的中年汉子,都因为对方的走近,而安静了下来:“干甚,你想干甚呐?” 顾宁安打量着他,淡淡道:“孩子卖哪儿去了?卖了多少钱?” “没……”中年汉子嘴角一歪:“卖西角村窑子里去了,卖了十五两七钱!” 此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都是大惊失色! 把自家闺女卖窑子里去! 这他娘的是猪狗不如啊! 顾宁安继续道:“为何要卖了她?” 中年汉子歪着嘴角,继续道:“不是我的种,还不让我碰,那还留在家里浪费粮食做甚,趁早卖窑子里去拉倒!” “畜生!”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厉呵,妇人推开人群闯了进来,对着中年汉子就是一顿抓挠! 眨眼的工夫,中年汉子的脸上就多出了无数道血淋淋的指印。 “老娘跟你之前,你是怎么哄骗咱得!说好待我闺女视如己出呢!” “你个挨千刀的,弄我闺女不成,还把她卖进窑子,还要撒谎说什么黑熊精!” “老娘今天不活了,弄死你!” 发狠的妇人,宛若一头母狮,骑在中年汉子的身上就拼命的抽打起来。 “我去你娘的!”吃痛的中年汉子猛的一腿,将妇人从自己身上推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怒骂道:“要不是老子讨不到媳妇,能找你这样的破鞋?” “话说当初要不是打算把你们两个都收了,我还不稀得哄你勒!” “闭嘴!”冯薇看不下去了,她行至中年汉子身前,取出别再腰间的软鞭,厉声道:“把卖女儿得来的银子拿来!” “呸!”中年汉子嗤笑道:“一群外事者,真把自己当成青天大老爷了?” “你们几个连个官身都没有,凭什么管我?” “再者说了,就是你们是鎏金卫,那又怎么样?” “这案子不牵扯妖怪,你们没有权利管我!” “今儿个你们要是敢动我一下,明日我就上衙门告死你们!” 闻言,冯薇抬手扬鞭,沉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把银子交出来!” 察觉到冯薇真的要动手,中年汉子面色一变:“别急别急,我现在给您去拿银子去!”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中年汉子撒丫子就跑,挡在他前头的村民,被他一把抓住朝着冯薇的方向推去! “娘希匹,老子现在就跑衙……” 中年汉子跑出两步,脚踝忽得一扭,跌了下去! “死…死人啦!”一道尖锐喊叫声传开! 下一秒,在其身旁聚集着的人群轰然散开,才露出了扑倒在地的中年汉子! 此刻,中年汉子趴地,一根不知从哪里来的钉耙,贯穿了他的脖颈,滚烫的鲜血不要钱一般的哗哗流出。 “死得好!死得好!” 妇人大笑着走上前,指着中年汉子的身形说道:“大家看呐,这就是报应!老天有眼!众生仙保佑啊!菩萨心慈!” 说到这,妇人神情一怔,随即看向了顾宁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最该谢得,还是各位帮忙的官老爷,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还被这杀千刀的蒙在鼓里呐!” 顾宁安受了对方这一拜,继续道:“他把钱藏在墙角的老鼠洞里了,你赶紧去拿了救你女儿吧……” “成!成!”妇人现在对顾宁安的信任程度,堪比众生仙之流,她毫不犹豫的冲进屋内,从老鼠洞中一阵掏摸。 片刻之后,不知是哭是笑的她,攥着一包沾满了土灰的银子跑了出来:“真有!真有!我现在就去西角村,救我女儿!” 见状,冯薇深深得看了顾宁安一眼,随即对着周重天说道:“我想送她一道去,黑灯瞎火的别再出什么事儿了。” 周重天颔首:“成,你快跟上去吧,今儿个有正当理由,就是杨望来了,都不能说咱擅离职守!” 234 最闲不过休沐日 夜巡要至卯时结束,经历了南角村的闹剧后,倒也没在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那被后爹卖到窑子里去的女孩由于落红的原因,尚未被怎么样。 窑子里的人,本来还想加价才肯放人,硬是让冯薇拿出家伙事儿,亮明了身份,对方才肯按照原价交回了人来。 日上三竿,到了吃午饭的时辰。 精神头有些差的周重天叫上顾宁安几人一道吃午饭。 饭桌上,他告诉众人,昨夜死了个中年汉子,他这才刚睡下没多久,就被杨金卫给叫到衙门去了。 美其名曰是了解情况,其实就是睡饱了要找个机会给他穿穿小鞋,捋捋刺头。 毕竟就算是死了人,那也是那汉子造孽在前,又是自己逃窜的时候意外死亡。 按理来说怎么找也找不到周重天的头上,但架不住人家“官大”,人家再怎么说你,也都得受着。 客栈的午饭相对来说伙食要好上一些,但也强得有限,大家吃过之后,就又是自由时间。 外事组两组人,只要每隔一天,巡一次夜。 至于白天,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就是休息。 至于白天的巡视,照理来说是由登记在册的鎏金卫来做。 可按照他们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估计能一天在街镇上巡查一个时辰,就已经是很好了……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二日,今日是乙组负责巡夜,甲组休沐。 顾宁安去众生庙看了看,见黄皮子还没回来,便就近找了家茶馆听书喝茶,一天就这么悠闲的度过……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三日,今日是他第二次巡夜,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大家很快就将东西南北四个村子走了个遍。 不同于上次,今儿个倒是没遇到什么怪事。 众生庙他们也去看了,有个老妇求姻缘,顾宁安看了她一眼,没管就走了……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四日,逢双休沐,既能休息,又能领钱,还能包吃住。 这么好的活计,顾宁安实在是想不通,为何那天周重天去招人的时候,没什么人肯去。 到众生庙走了一圈,发现黄皮子仍旧是没有回来,他便继续茶馆听书……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四日晚上,杨金卫又把众人聚集到了他那个豪华酒楼里头开会。 会议的主题就是让大家好好干,将来跟着他一道吃香的喝辣的……一句话重复了十几遍后,他总算是散了会。 会议一结束,除顾宁安外的外事者们,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五日,又是巡夜上班的一天,不过这一日他们倒是遇到了求助的。 来人是个汉子,在问明了顾宁安等人的身份后,就是将求助的缘由给说了出来。 原来,汉子是个樵夫,今儿个砍柴回来晚了些。 结果从窗户上瞧见,有一道诡异的影子在耸动,隐隐的还能听见,一些低沉的呼气声。 害怕的樵夫掉头就想走,但又想到娘子还在屋子里,就拿着柴刀,壮着胆子叩门道:“娘子!娘子你在吗!” 哪曾想,他这一叩门,好似是惊了鬼影,只见鬼影先是一阵抽动,紧接着屋内的灯火就灭了! 见灯火熄了,汉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推门进了屋子。 穿过饭堂,汉子来到了床榻前,只见她娘子没穿亵衣就睡了,两条白皙的胳膊和肩头都露在外头。 看娘子安然无恙,汉子拿着柴刀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异常就打算也睡下了。 结果刚一睡下,他娘子就醒了,还不由分说的要行房。 拗不过的他只能草草了事,随后就打算睡去。 结果半夜的时候,他总能听到一些嘻嘻索索的声音。 本就被鬼影折腾的睡不好的他,坐起身来一看,就看到一道黑影从门帘后晃过! 这不,吓得大汗淋漓的他再也睡不住了,前日听说了有专门除妖祟的官差到了,他就想着出门来找找看。 结果一找啊,还真给他找到了。 听完这汉子讲完这番话,众人都猜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有些看不得老实汉子遭欺负的周重天,直接给他出了个招儿。 让他改日要出门去的时候,直接找个隐蔽处喝茶歇歇脚,等一入夜,直接踹门回家…… 得了法子,汉子连连道谢就走了,众人神色复杂,也不知老实汉子真撞破了“鬼影”,该如何自处……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六日下午,休沐之日,他一觉睡到了下午后,才是在客栈内吃了饭出门去。 照着往常一般,他先去众生庙桥瞧了瞧,没有看到黄皮子回归,他又转头去了茶馆……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七日,夜巡至众生庙时,恰好就看见了一黑袍老者,领着背负铁剑的乔敏。 看到这“一老一少”聚到了一起,顾宁安并不算是意外。 这四角镇的众生庙初成,黄皮子能长时间不在这看着,定然是去做更要紧的事情了。 降神木雕被毁,对方自然是能感受到,这一来一回,差不多也就是这么多时间…… 看着黑袍老者大晚上还套着宽大的黑袍,而乔敏一个看着就十岁左右的女孩,背负着一把透着血腥气的铁剑。 如此诡异的组合,也让周重天在打量了他们一阵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老人家,您这大晚上的,还领着孙女来上香呢?” “鎏金卫的外事者?”说话间,黑袍老者的目光来回在五人的身上转动。 来这四角镇那么多天,还是头一次有人准确的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掩饰住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周重天笑着拱手道:“我等正是那鎏金卫的外事者,不知老先生是?” “姓黄,是这众生庙的庙祝。”黑袍老者的语气不咸不淡,似乎并不太喜欢眼前的几人。 本就是混迹江湖之人,对方这般态度,周重天自然也不再自讨没趣,礼貌性的拱了拱手,就带着几人离开了这里。 而在他们离开庙宇后不久,乔敏冷不丁的开口道:“刚才那几人里头,有一人的身形,我瞧不清……” 235 看不清的人 “你说得是那个?” 黑袍老者神色一怔,随即在脑海中回想起刚才所见过的五个人。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的,身上带着巧劲儿,腰间别着长鞭。 两个持着铁盾的敦实汉子,跟两座“小山”似的,应是队伍中的先锋。 领头说话的年纪不大,但身上透着若有若无的凶厉气,估摸着是个难缠的主。 唯一最普通的,就是那个穿着.....哎? 那个最普通的长什么样子来着? 好像腰间就别着把刀来着? 想到此处,黑袍老者面色一凛,以他的修为,就算那个人再过普通没有特点,起码在看过一眼之后,就绝对不至于立马就忘记了他的长相。 可如今人才没走一会,结果就记不起人家的样子了? 甚至到了现在,他都没能想起,对方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望着黑袍老者这副凝重的表情,乔敏顿了顿道:“黄老丈,刚才看你不太喜欢那群什么鎏金卫外事者的样子,他们是做什么的?” 闻言,黑袍老者解释道:“哦......他们算是大戊皇朝官方组建的,治理妖魔邪祟的组织。” “创建者是大戊一个仙门中的人,也是大戊某个王爷的小女儿。” “起初还是不错的,就是队伍妖魔邪祟,死伤有些严重......不过到了后来啊,内部的蛀虫越来越多,这鎏金卫也就成了一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其中有本事的人还不少,但他们的本事,可都没留到对付妖魔邪祟的身上......” “至于刚才看到的那些,乃是不知那个狗屁倒灶的官员想出的扩员鎏金卫的法子,他们就是鎏金卫外事者。” “简单点讲,这上面的官员,就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少吃草。” “外事者面对妖魔的时候,要冲在最前头,出了问题,也是他们先担责......等拿报酬的时候,却是拿得最少。” “如此想来,那个傻蛋会真在要提着脑袋上的时候,拼了命的往前冲去护着百姓?” “讲句不中听的话来......才挣几两碎银,拼什么命啊!” 听到这里,乔敏的眉头微蹙:“那这么说的话,他们为何还要做那外事者?又危险,钱又少的......” “傻孩子......” 黑袍老者长叹一声:“这大戊的世道,赚银子的生计可不好找啊......外事者再差,只要不死,就是门稳赚的营生,而且赚得可比摆摊种地多的多,还来得快。” “若不是缺了那碎银几两,谁又愿意过那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似懂非懂的乔敏点了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做什么?”黑袍老者笑道:“自然是弘扬众生庙,为先生多收集香火,庇佑百姓咯!” “不然你还想做什么?” 乔敏反手摸了摸剑柄,淡淡道:“杀妖。” 直觉得脖颈一凉,黑袍老者压了压手道:“行了,我先带你去安顿下来......杀恶妖,你总是有机会的。” 乔敏颔首:“嗯!” ......自打这黄皮子回归之后,四角镇众生庙的香火,又是旺盛了起来。 顾宁安这休沐之日,也不去茶馆听书了,基本上就待在庙宇中看黄皮子是如何处理这前来烧香祈愿之人的事情的。 一晃看了四天,在此期间,黄皮子一直是以庙祝的身份,出现在百姓的视野之中。 来求事儿的百姓,大多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诸如希望婆媳关系和睦,如何让相公对自己死心塌地,家里的大公鸡丢了等等的小事络绎不绝。 不过黄皮子倒还是很有耐心,每一个诚心祈愿上香的百姓,他都会想办法帮对方完成愿望。 只不过,像是找牲畜之类的事情,对他来说倒还是简单。 可这婆媳关系和让爱人死心塌地之类的事情,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只能够是给人家想点“歪点子”看看能不能出奇效。 这不,眼下这黄皮子,就再给一个儿媳出招。 儿媳说:“我一直对我婆婆很好,可我做什么她都不满意,久而久之,我的心气都要磨没了。” 黄皮子道:“那你就反其道而行之!” 儿媳应道:“庙祝的意思是,让我对婆婆不好?” 黄皮子道:“是也不是......就比如说,你前面说了,你婆婆瞧着也喜欢胭脂水粉,但你说要给她买,她却怎么也不要,甚至每次还要发火。” “那你何不直接给她买下来送过去呢?” 儿媳应道:“这样管用吗?万一老太太不要,这岂不是就浪费了?” 黄皮子道:“先甭管浪费不浪费,买下来那就是个心意,你说是不?” 儿媳颔首:“庙祝说得有理,我这就去办!” 黄皮子摆手道:“哎,都是众生仙传达给我的,要是事儿成了,你可得来好好上两柱还愿香!” 儿媳应道:“一定!” 看到这,顾宁安不由得发笑,他觉得这黄皮子要是到了后世啊,定然能当个社区调解员。 这虽然给人出的点子剑走偏锋,却又可能有那么点效果。 只是这厮无论做了什么,哪都要套到所谓的众生仙头上,即使顾宁安自己不认这个名头,但香火之力可不管呐! 冥冥中的规则,就还是认定他才是那个受香火的人…… 香火神道,可非小道尔。 承载了众生香火,那就必须得背负众生因果。 香火旺盛,则修为实力越高,但一旦出现反噬的时候,那就是轻则身陨落,重则道消! 不过,顾宁安不愿接受那香火之力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受不起因果。 实在是他不走这香火神道,就是给了他,也用不太上…… 顾宁安正想着,身后就响起了一道敦厚的声音:“顾兄弟,我找了你一大圈了,可算把你给找着了。” 回头看去,发现来人是刘风,顾宁安疑惑道:“怎得了?今天不是休沐吗?” “啊?” “这休沐生了事端,大家就得聚起来哩!”刘风耸了耸肩,继续道:“你快跟我走吧,大家都到了,就等你哩!” 说话间,神色焦急的刘风便拉着顾宁安出了庙去。 而刚送走那年轻儿媳的黑袍老者,则是看了看空落落的墙角,呢喃道:“刚才那外事者,啥时候进来的?” 236 勾魂 烛火摇曳,诺大的厢房内因人数的众多而显得有几分拥挤。 外事者们大部分站着,脸上神情凝重。 而五位鎏金卫相对来说,就显得有些无所谓,有两个还频频打着哈欠。 众人之所以在这个时间段突然聚集到一起,全然是因为现在在床榻上躺着得哪位中年汉子。 那汉子是外事者乙组的人,名为杨鹏,昨夜巡夜的时候,他突感腹疼就独自一人去找茅厕了。 结果等了老半天都没回来,乙组的领头人马外事带着人去找,结果就发现这杨鹏晕在巷子里了。 当时这杨鹏脉搏呼吸都平稳,却怎么都叫不醒。 马外事还是去找了郎中来给他瞧瞧,结果瞧下来,郎中也说这汉子身子没有一点问题。 身子没问题,却又昏睡不醒,那就只能联想到邪祟头上了…… “杨金卫,能不能将杨鹏送回都城,请懂行的大人瞧瞧?”犹豫了片刻,马外事才走到杨金卫面前,恭恭敬敬的作揖问道。 正在喝茶的杨金卫一听这话,不由得“嗤”了一声:“你以为能解决中邪之事的大人,是大白菜?是你想见就能见,是你想让帮忙就能帮忙的?” “甭说是你们外事者了,就是咱们正统鎏金卫,那遭了祟事,也不一定能请那些大人出手。” 闻言,马外事的脸色变得有些晦暗,他咬了咬牙道:“杨鹏当这外事者也有不少年头了,眼瞅着他今年干完了就要功成身退……您就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帮他可好?“ “别跟我打什么感情牌,没有用。” 杨金卫摆了摆手,继续道:“我叫你们来,不是为了想办法给他治好的,而是让你们想招,把这动手的邪祟给弄出来!” “来,大家都说说,有什么想法?” 这话虽然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的,但杨金卫的目光就一直在那些个外事者身上来回扫动,根本不去看那几个鎏金卫。 似乎在他的眼中,外事者们就是该在看过情况之后,立马给出一个查清案件的方案来! 然而,眼看众外事者没有半点反应,杨金卫直接就看向了顾宁安,沉声道:“顾外事,刚才集合你架子最大,让大家都等你。” “你现在是不是得多动动脑子,给大家出出主意?” 这夹枪带棒的话语,是众外事者再熟悉不过的了。 原以为刚才顾宁安进门的时候,那杨金卫没有发难,还以为这厮是转性了,觉得顾宁安是个新人,能容忍一手。 结果没想到,这厮压根就没憋好屁。 眼下的线索,就不过是杨鹏上茅房,结果昏迷不醒了,其余线索是一概不知! 外加顾宁安还不过是个巡了几天夜的新人,现在让人家想办法出主意,摆明了不就是为难人? 接下来的场景,众外事者都能脑补出来了。 那便是顾外事想不出法子或者随便出了个点子后,被杨金卫揪住久一点,使劲抨击…… “杨兄这是丢了魂,说明这四角镇上出了个勾魂的……” 顾宁安的第一句话出来,众人便是楞住了! 大家只能笃定杨鹏是撞了邪祟才昏迷不醒,却没想到顾宁安会直言其是被勾了魂。 这到底是瞎掰的,还是真有这看出端倪的本事? “勾魂的,无论是人还是邪祟,定然不会就满足于一个人的魂魄。” “如此想来,那只要继续巡夜,总能遇到那勾魂的。”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众人陷入了沉默。 就连早早的准备好“一双小鞋”的杨金卫,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给顾宁安“穿上”。 半晌,回过神来的杨金卫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还得等对方出手,才能找到对方?” “你就给我个办法,直接找出对方。” 此话一出,周重天是真的忍不了了,他上前一步道:“杨金卫,敌在暗,我们在明,要顾兄弟给出直接找到人的方法,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砰! “姓周的!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猛地一拍桌,杨金卫厉声呵斥道:“老子跟你说话了吗!你就出来打岔?” “还强人所难,要不你给个方法出来?” 被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周重天直觉脸上火辣辣的烧疼,他攥紧拳头,刚欲开口,一旁的顾宁安就拉了他一把,随即对着杨金卫说道:“顾某略懂一些术法,就是需要杨金卫配合一番,可行?” 杨金卫眯了眯眼睛:“怎么配合?” 顾宁安笑道:“杨金卫身上阳气最重,是勾魂者喜爱的魂魄,若杨金卫肯当个诱饵,那自然是能引出勾魂者。” 嘶~ 顾宁安的话,让一众外事者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位新人竟然敢让杨望当诱饵。 不知道每次有啥危险,这位要不就是躲在后方,要不就是最先走的那个吗? 为何鎏金卫外事者不好招人,归根结底,还是这群登记在册的鎏金卫,个顶个的怕事,也间接导致外事者的死亡率实在是太高…… “你说你略懂术法,我又凭什么信你?”杨金卫沉默了许久,反问了一句。 顾宁安笑道:“今晚子时之前,我会将杨鹏的魂魄召回来,若是届时杨兄醒了……杨金卫可愿为了揪出勾魂者,而做出一些小牺牲?” 哗! 这一刻,在场所以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后者那平和自信的笑容,让众人惊叹。 子时前,将人被邪祟勾走的魂魄给招回来? 这能是略懂术法? 此外,这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杨金卫要是再不愿答应的话,那可就真说不太过去了。 “好!” “没曾想这一遭,竟然叫我招了个术法先生!” “你要是真能在子时招回杨勇的魂,我就是当一回诱饵,又如何?” 杨金卫也自知这已经是推脱不掉,索性就应了下来。 “成,那我先去准备一下。”落下一言,顾宁安便推门离去。 而在他走出门后不久,就有两个鎏金卫,在杨望的眼神暗示下也跟了出去…… 237 四“人”聚 夕阳如火,霞光映照在剩鲜河上,河水荡漾之际,卷动河中艳红的“彩带”,此景美不胜收。 河岸边渔舟停靠,渔人或于船上休息吃饭,或将渔舟锁固于岸边,喧闹的河岸伴随着日头西斜慢慢的冷清了下来。 剩鲜河地势独特,河水中呈湖泊圆形,又于东南西北四方位延伸出四条岔流,四角镇对应的四个村子,就是依附着这四条岔流所建。 因此,这四条岔流旁也是被开辟出了一条通往东南西北四个村子的干道。 天刚黑下来,河岸边已无人迹,四条干道上不约而同的浮现了一道身影。 西边来的是一位俏丽妇人,妇人看着约莫三十许,一身轻薄的纱裙,难掩其丰腴的身材,一对充满狐媚之意的眸子,光是看上一眼,就能让无数男人神魂颠倒。 东边来的是个胖汉,他头上扎条汗巾,手里还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看着装了很多东西,用一块破布盖着,破布上满是洞眼,自那洞眼中,隐隐可以瞧见金银的光泽。 北边来的着一身白色戏服,从其五官可以看出他是个男的,但他却白得透亮,从头到脚一身白的他,在借着惨白的月光一照,活脱脱一个飘荡的怨鬼...... 南边来的生得高大,手里拎着两把杀猪刀,挂在脖子上的围布沾满了干涸的血迹......这扮相不用猜,就知道定是个屠户。 这打扮气质各异的四人,齐刷刷的行至河畔聚到了一起。 丰腴妇人朱唇轻启:“这胜仙河果然名不虚传,是一块灵秀之地。” “里头的河鲜确实不错,难怪大戊的两任皇帝都爱得不行。”板车汉子大笑道。 “呜呜呜~如此美景,真叫我触情生情~呜呜呜~”诡异的呜咽声自戏服青年的喉口间发出,细望去,竟还能瞧见他眼角连成了串的泪珠滚滚落下。 锵~锵! 屠户将手中的两把宽背大刀对着一搓:“你个丧门星,别哭了!听着烦!” “有什么话赶紧说,别耽误了主子的要紧事儿!” 闻言,戏服青年哭得更伤心欲绝了,周遭的林子里不少的被这哭声惊得飞禽唰唰飞起,可它们在空中扑腾了没几下,就“噗通噗通”的砸落在地上,身子一抽抽,死了过去。 唰!屠户也是个暴脾气,手起刀落,直接将戏服青年的脑袋给剁了下来! 然而,即使那戏服青年的脑袋都滚落在地了,他却仍旧在嚎哭,泪水落下的速度还更快了......这时,丰腴妇人打了个圆场道:“悲伥,你别哭了,一日的工夫,大家也把点踩得差不多了吧?” “都说说,这四角镇有没有什么硬茬子?” “我那西角村是没有,就是有几个大戊的鎏金卫,不过他们呐,都是那色中恶鬼,阳气亏空的紧,不足为惧。” 板车汉子咧嘴一笑:“俺哪儿有点情况,有个众生庙,庙里供奉了个众生仙,里头的那个庙祝有点道行,是个硬茬子......” 屠户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我哪儿啥硬骨头也没有,好办。” “呜呜呜~我那有个小姑娘,生得处处可人,背了一把老长的铁剑。”说到这,戏服青年抽泣了一下,继续道:“她那把剑上,满是凶厉之气,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你们一个个的尽碰到些没用的,就我替主子办个事儿,还要碰上那样的凶人......” 丰腴妇人清了清嗓子,笑道:“看来这四角镇的事儿啊,倒是也没什么阻碍。” “一个众生庙,一个庙祝,一个背剑女孩和一群鎏金卫窝囊废......” “前三个咱没摸清人家的底子,倒是得小心着点儿,最后那个鎏金卫啊,就不必多虑了,到了时候顺手除了就是。” 锵~锵!“说完了没,说完咱就要回去了。”屠户很不喜欢那戏服青年,说话间频频对着那地上的人头磨着刀,似乎恨不得将其彻底剁成肉泥。 丰腴妇人伸出玉手,轻轻在屠户的胸膛上一点:“恶伥官人,你别急呀......主子吩咐下来,是不是让你们都听我的?” “别看这四角镇地界不大,但咱帮主子办得那事儿,可是事关重大,切记万事小心,不能阴沟里翻船咯。” “我现在要问你们,昨日摸底的时候,可有做节外生枝之事?” 屠户“哼”了一声:“没有。” “呜呜呜~我的命...没有...好苦啊!”戏服青年哭道。 见板车汉子迟迟没有回应,丰腴妇人秀眉微蹙:“贪伥,你莫不是做了什么?” “嘿嘿嘿~~~”板车汉子摸了摸脑袋,一脸憨厚的说道:“也没啥大事,就是瞧见一个鎏金卫外事者落单了,我一不留神把他的魂儿给钓来了......” “你们知道我的......我这人看到落单的魂儿啊,就闲不住手......不过你们放心,没人发现咱。” “胡闹!”丰腴妇人冷喝一声,只见她迈着莲步行至板车汉子身前,伸出右手,淡淡道:“把魂儿给我!千万别跟我说你已经把人家给炼了......我会生气的......” “呜呜呜~淫伥生气~好吓人呐......” 见丰腴妇人一脸认真,板车汉子边笑边从板车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瓦罐:“没炼,我就是手痒钓来玩玩的,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丰腴妇人一把夺过其手中的瓦罐,掀开盖子媚眼一瞥,随即那张俏丽的脸,陡然变得狰狞无比,宛若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魂儿呢?” “嗯?”疑惑的板车汉子朝着瓦罐内一瞧,只见那本该装了魂魄的瓦罐,竟空空荡荡! “不对啊!” “咱明明就是装里头了!” “愣是还没空拿出来把玩一番嘞!” 丰腴妇人一把掐住了板车汉子的脖颈,稍稍一施力,板车汉子的脖颈就耷拉了下来。 “瞧你干得好事儿!” “这主子千叮咛万嘱咐,成事儿前,切莫节外生枝!” “你这是一点儿没把主子放眼里啊!” 脖颈被捏得像根面条一般的板车汉子,赶忙应道:“莫慌莫慌,定是我盖子没盖好,让他跑了,我这就想办法把他弄回来,这节骨眼上,你可千万别把事儿告诉主子!” 238 不耍赖就好 夜幕低垂,黑云层叠,遥遥望去,好似给四角镇遮上了一把大黑伞。 此刻已临近子时,鎏金卫一众人重新聚集到了白日里相聚的厢房之内。 杨金卫坐于桌前,右手搁在桌上,食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发出阵阵“哒”声。 “距离子时还有多久?” 一旁,负责计时的外事者应道:“尚有一刻,就到子时了。” “嗯,那就再等他一刻。”杨金卫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早先顾宁安在出去的时候,他就安排了两个鎏金卫跟上,结果没过多久那两人就跟丢了。 鎏金卫虽说要靠“一点”关系才能做,但也不代表走关系的人都没什么本事。 起码他派出去的两人,就是追踪以速为长的某些妖物的时候,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就被甩开。 结果这两人出去不到一刻钟,就把顾宁安给跟丢了! 这足以证明,对方还真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如此想来,他也收起了些许轻视之意,毕竟对方若是真的把杨勇的魂儿给招回来了,那他岂不是真要以身犯险去做个诱饵? 笃笃笃~ 沉稳的叩门声响起,众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了屋门。 “门没锁,进来吧。” 只听“吱吖”一声,一袭白衣的顾宁安迈步走进了屋内。 当他走进屋内后,不少人都觉得屋内的温度降低了几分,变得有些阴冷。 “杨勇的魂儿,带回来了吗?”杨金卫眯了眯眼睛道。 没有接话,顾宁安指了指躺在床榻上的杨勇,淡淡道:“去吧。”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着实让在场的众人直觉冷汗直流。 这话明显是跟“杨勇”说的,而且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让杨勇的魂魄回去? 莫非这屋内,真站着一个他们瞧不见的“杨勇”? 噌! 床榻上,杨勇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嗬……嗬……” “水…水……” 见此情形,顾不得心中震撼,马外事赶忙拿起茶壶,倒上满满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一口气喝完了茶水,杨勇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他看了看房间里的人,眼神中透出一丝迷茫:“这是咋发生啥了?” 杨金卫站起身,朝着床榻前走去,淡淡道:“昨夜你上茅房忽然昏迷了,之后发生了什么,说。” 闻言,杨勇皱了皱眉,随即低头思索了片刻,方才道:“我昨夜上完茅房,这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道梆子声。” “然后脑袋就跟被人砸了一下似的,天旋地转的……” “再到后来,我的印象里,我就被关在一个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再然后,我好像听到了谁在叫我的名字……再之后我就醒过来,看到大家了。” 杨勇的话实在是太过扑朔迷离,以至于众人一时间难以消化。 尤其是杨金卫,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手填补进外事者队伍中的人,竟然真有这般诡谲的能力。 早晓得他有这般能力,还是不该贪墨他那二两碎银子。 若是交好一番,说不定还能收获一员“猛将”! 如是想着,杨金卫一摆手道:“成,你先歇着吧,且容我回去琢磨琢磨这事儿。” 眼看着这厮装傻要走,不少外事者在心底暗骂不要脸。 对方是管事儿的,他们连个正式鎏金卫都算不上,根本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跟着杨望一道的四位鎏金卫,见杨望摆明了要耍赖,他们也觉得脸上无光,只得低着头,装傻充愣的跟着出去。 “杨金卫,您不是愿充当诱饵吗?”顾宁安的声音徐徐响起。 平和的话语,在此情此景下,略显刺耳! 杨金卫身形一顿,要推门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一众外事者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顾宁安竟会那么大胆。 明明看出对方要耍赖,还要强行点破! 杨金卫冷笑道:“顾外事,你没听我说,要回去思量一番吗?” “还是你觉得我会耍赖?” “杨金卫不耍赖就好。”说着,顾宁安话音一转,看向了周重天,笑道:“今儿个是咱巡夜吧,这何时去?” 巡夜? 这时候还能想到巡夜? 周重天愣了愣,应道:“那就现在去吧,反正时间也没耽误多少。” 见自己被无视了,杨金卫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厢房,余下的四个鎏金卫亦然跟着离开。 眼看着“门缝里看人”的家伙们都走了,马外事也是凑近了顾宁安,正色道:“顾兄弟!感谢你帮了老杨他要是没有你啊,估计他也就交代在这了。” “是啊!还好顾兄弟有本事,不然咱这兄弟不明不白的就没了!” 一头雾水的杨勇听到这话,又想起于黑暗中时,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同顾宁安的一模一样。 如今再结合自家弟兄们所言,他也是明白了,自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是这位新来的外事兄弟把他捞了回来。 于是乎,他也是拖着有些疲软的身子,竭力起身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对此,顾宁安也不过是说了一声举手之劳,就借着巡夜的由头“脱了身”…… 另一边,回到厢房内的杨,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拿起桌上常摆着的酒壶,杨望抬头狠狠的灌上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那种胸闷不适的感觉稍稍得以消解。 “不耍赖就好……什么叫不耍赖就好?” “老子当时明明是问他,又没说自己一定不耍赖!” “为何他要对我说那句……不耍赖就好?” 自言自语之间,杨望三两口就喝空了一壶酒,将酒壶拍到桌上的他,打了个酒嗝就要朝着床榻上躺去。 结果这脑袋刚枕上了枕头啊,耳畔就响起了一声清晰的梆子声!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杨望从床上窜了起来,拔出挂在床头的长剑,一脸警惕的看着四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嘞!” 听见窗外传来的打更声,杨望松了口气道:“娘希匹的,原来是打更的……” 239 靡靡之音 铛! 伴随着一道诡谲的梆子声响起! 杨望顿感眼前一黑,胸前传出了“咔嚓”一声! 意识到不对劲的他赶忙背靠墙壁,一手持剑凝视屋门,一手向胸前衣襟摸索而去! 下一刻,一枚四分五裂的玉佩,就赫然出现在其掌心间! 这玉佩乃是他哥哥杨威花了大代价替他从都城弄来的。 别看其玉石质地一般,但实则它是接受了玉香加持足七七四十九天而成! 此玉专门用于抵御妖魔的对人神魂的攻击! 就他哥哥所言,凡是二百年修为之下的邪祟,根本无法用妖法冷不丁的取其神魂! 这也是他即使得知了顾宁安有招魂的法子后,也仍旧敢于赖账的原因! 毕竟在他看来,顾宁安能有那般招魂法,拳脚功夫定然是极弱的。 对方二十来岁的年纪,将精力用于修习那般法术后,定然不可能再锤炼肉身! 故而,他前面其实非常希望顾宁安能在“咄咄逼人”一些,他也好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出手教训对方一番。 谁曾想,这一声诡谲的梆子声响起,他的玉佩竟然碎了! 这也意味着,外头那个敲梆子的邪祟,绝对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咿?” “这魂灵儿咋没出来嘞?” 隔着屋门,杨望可以瞧见一道黑影从侧面徐徐走向屋门处。 “来人!有邪祟!”杨望先是暴喝了一声,紧接着直奔着窗口奔去! 此处是二楼,只要他能冲出窗户,就能跟门口的邪祟拉开一大段距离! “咿,还想着逃跑嘞!”伴随着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门外黑影再度敲了下梆子! 哐嚓! 杨望的身子撞破了窗户之后,直接卡在了窗沿之上。 而他的魂魄已经离体而出! 看着自己的身体卡在了窗户上,杨望极力想要钻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可怎奈何,任凭他如何朝着自己的躯体奔跑,却一直是在原地踏步! 万念俱灰之际,他的耳畔再度响起了那沙哑戏谑的声音。 “咿!” “咋个不是昨晚那个嘞!” “看你那衣裳,还是个鎏金卫......难怪身上有保护神魂的法宝......” “不过没关系,抓你抓他都一样,反正是个魂灵儿就成。” 板车汉子边说,边拿出一个瓦罐随意一打开,那杨望的魂儿,就急速缩小,被装进了瓦罐里头。 嘎达! 盖上瓦罐,板车汉子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屋子。 ...... 莫看这四角镇为连个县都算不上,但它这不光地界不小,就连“各色”的玩乐地,都是比县城多。 西角村,那烟花之地乃是四个村中最多的,前面几天,那几个鎏金卫喝花酒呐,那就是到了这个地界。 往日里,这到了子时过半,大多数“烟花地”都关张歇业了,毕竟这该走的顾客已经走了,留宿的客人早已经睡在温柔乡了,大门不关也是没客人来了。 但今日可不同,不光是那西角村的烟火地没关门,就是寻常百姓家,那也是灯火通明的,就跟在过节一般。 透过窗户上的倒影,可以瞧见那夫妻“打架”的画面,从街头走到街尾,几乎家家户户的男女,都在行着夫妻之事。 此起彼伏的淫靡之声,让顾宁安这支队伍中,唯一的女性冯薇听得面红耳赤。 她好歹也是有个娃娃的女人家了,可见到听到这些,还是觉得脸上烧得慌。 “奇了个怪了,这西角村的人是都吃了春药了不成?” “每家每户都在行那般事儿?” 周重天也是个大小伙子,听着那些声音,也是燥热得紧。 闻言,冯薇接上话茬道:“要不咱还是快走吧,这地方待着难受。” 周重天颔首:“抓紧走完一圈,没啥情况咱就撤。” “等等......我们去那烟花地看看,这村子里的怪事儿,估计就是打哪儿传开的。”说着,顾宁安便是迈着大步,朝着悬着彩灯又不断传来叫好声的烟花巷子走去。 见顾宁安“一马当先”的往前走,余下几人对视一眼,随即那两个敦实汉子,刘风和郭腾先后开腔。 “俺觉着,这事情确实有蹊跷,你们要是不想去,那就在这等会,我去护着点顾先生!” “刘风都去了,我肯定也得跟着,有我们两的保护,顾先生一定没事的......周兄弟,薇姐,你们两不喜欢那地方,就甭去了,有事儿我招呼一声,你们应该也能听到。” 两位敦实汉子义正词严的说完,那提着厚重的铁盾,就朝着顾宁安的方向狂奔而去,这边跑还边喊“顾先生,等等咱!” “不说顾先生,就那郭腾和刘风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怎么一见着这风尘之地,本性就暴露了!”说着,冯薇看向了一旁的周重天。 “还是你比较正.....”冯薇话音一止,看着刚才还站在自己身侧周重天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张望,她便是忍不住发笑道:“好好好,男人呐,果然都是一个样子!” “想去就去呗!搁那瞧能,瞧见啥!” 闻言,周重天挠了挠头,讪笑道:“薇姐,你这是真误会我了,我是怕他们出什么状况,搁着盯梢看看呢!” 冯薇“切”了一声,随即大步朝着巷口走去,在经过周重天身侧的时候,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朝里走:“误会个啥误会,既然你也想去,那就走!” “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你看刘风和郭腾那两货,一个赛着一个老实,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走走走,别让他们都将美人挑了去!” 就这么“半推半就”的,周重天被冯薇这么拉到了烟花巷深处。 烟花巷内,大多都是阁楼样式的建筑,不同家的烟火地啊,挂着不一样的牌子,什么“芳草地”,“红颜香”之类的名字大差不差。 一靠近这儿,就能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脂粉气。 周重天深吸了一口气道:“真香呐!” 唰! 感受到冯薇那略带玩味的视线,周重天尴尬的脚趾扣地。 这不,他刚想说什么,就是被这个“豪横”的姐姐一把推到了那烟火地门前…… 240 “手绢”邀人共春宵 门前,两位衣着轻薄的女子并立迎宾,她们身上的衣裳,都是诱人的玫红色,称得肤色白亮透红。 娇美的面容,婀娜的身姿,举手投足间,荡漾出勾人的胭脂香。 周重天被推得一个趔趄,堪堪在一名女子面门前停了下来。 “官人,您吓着奴家了!”女子捂嘴轻笑,握着花手绢的玉指,轻轻一扬,惹得周重天口干舌燥。 “对不住!对不住!”身为初哥的周重天面露窘色,他赶忙倒退了几步,结果还没退远多少,冯薇的声音就再度在其耳畔响起:“行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进去!” 就这样,周重天被冯薇推着走进了烟火地内。 一楼大堂内,此刻正是热闹非凡,不少人围成了一个半圆形,朝着中间搭出来的花台看去。 “呦,你们也来了?”刘风有些意外的看向了稍显窘迫的周重天以及白眼不断的冯薇。 “嗨,不放心你们。”周重天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冯薇就是打岔道:“这小子憋不住想看,又不好意思进来,我索性就把他抓进来了。” 刘风咂了咂舌道:“薇姐,为了这初哥,也是难为你了......” 冯薇“切”了一声,没说什么,而周重天则是赶忙岔开了话题道:“怎么样,这儿有什么情况?” “情况?咱也刚进来没多久,情况暂时倒没发现什么,不过这些男人大晚上不睡觉的,就是为了看台上那新来的花魁。” 顺着刘风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花台之上,一丰腴妇人着一袭曳地长裙翩翩起舞,其裙摆上用金银丝线纹绣着一朵朵艳丽的迎春花。 丰腴妇人的衣裳甚至比外头的迎客女还要保守,但她那恰到好处的半露相肩,若隐若现的白皙,以及那裙摆飘扬之间露出的足踝,无不让台下之人觉着心神躁动。 看花了眼的周重天,恍恍惚惚间,觉着台上的妇人,似乎正一丝不挂的冲他相邀...... 啪! 直觉得肩头一沉,周重天揉了揉眼睛回过神来,他回头望去,只见顾宁安冲着他笑道:“别老盯着看,入迷了可就不好办了。” 尴尬的周重天讪笑一声,应道:“顾先生说得是......先生可有发现此地诡异之处?” “诡异?”顾宁安笑应道:“你不都瞧见了,台上那个。” “什么?”周重天不解道:“她不是就在台上跳舞吗?怎么就?” 顾宁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去听身旁之人的交流。 一旁,两个中年汉子一高一矮,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丰腴妇人的同时,一个自己摸索着上下身子,仿佛身上蚂蚁在爬,另一个不断地变着花样的夹腿抖腿,就跟憋了尿似的。 高汉子扯开衣衫,露出胸膛道:“奶奶的,我快憋不住哩,你说五两银子,够不够跟这个女人睡上那么一觉?” 矮汉子嗤笑道:“够个屁,刚才有人出价五十两,人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咋个办,我这在憋下去,可要出硬伤嘞!”高汉子抓耳挠腮的说道。 矮汉子抖着腿,气息不稳:“还能...咋个办......你家婆娘不是在家嘞......我打算跟他们似的,等看够了,记清楚了,就回家...把婆娘的脸那么一蒙,想着这小浪蹄子玩!” “只能这么办了!”说着,高汉子推开人群,喘着粗气朝外飞快走去。 而矮汉子也没再坚持多久,低喝了一声“成嘞”后,就转头飞奔出了烟火巷子。 看到这,周重天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他一脸错愕的说道:“原来这西角村那么热闹,是因为他们得不到台上的女子,就回家找自家婆娘发泄的缘故?” 顾宁安颔首:“对,所以她就是这西角村混乱的源头。” 混乱? 其实说混乱是不是太过了? 毕竟大家也不过是看看女色,回家多做做房事,倒也没有出现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嘞。 心中这么想,可周重天没有说出来,只是时不时的瞥上一眼台上的丰腴妇人。 忽的,楼阁中的曲调一止,台上的丰腴妇人舞姿一滞,只见她冲着台下的众人微微欠身,摄人心魄的嗓音自其朱唇间“流淌”而出:“诸位官人,小女子略感困倦,今儿个的舞,就到这儿了。” 此话一出,台下的看客们齐齐发出一阵“哀嚎”,他们有朝着台上丢银子求丰腴妇人再舞一曲的,有拿出房契地契只求与佳人做那一夜夫妻的,还有露出一副神舒爽的样子,紧了紧裤腰的。 丰腴妇人捂嘴轻笑道:“官人~你们就别为难奴家了......不过,官人们都那么捧奴家的场子,奴家也不好驳了大家的性子。” “奴家这手绢落到那位官人的头上,奴家就与那位官人共赴巫山......” 哗啦! 妇人的话就像是一支强力的“兴奋剂”,让一众看客们红了眼,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久久不歇,不少人摩拳擦掌,卷起袖管,打定了主意必要抢到那一亲芳泽的机会! “官人们,手绢来咯!”丰腴妇人玉手一扬,一条淡粉色的丝手绢,就飘到了半空中。 丝手绢飞得很高,落下的速度却很慢,时不时的还左右飘荡,引得底下之人,像是追吃鱼食的鱼群一般,左右推搡追赶。 顾宁安他们退至了人群之后,以免被拥挤踩踏。 但那丝手绢,就像是有人牵着走一般,竟晃来晃去,晃到了顾宁安的头顶上方。 刹那间,红了眼的人们朝着他涌了过来,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样子极为可怖。 见此情形,周重天率先拔刀横贯于顾宁安之前,怒喝道:“谁他娘敢上来!” 啪! 冯薇手中长鞭一扬,在空地处抽出一阵爆响! 两位敦实汉子也在第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铁盾,将顾宁安拱卫在其中。 这一下,顾宁安直接被四个凶人护了起来,那些个因色而失去了理智的人,看到刀剑都出来了,也都齐刷刷的止住了步子不敢上前。 有人阻拦,丝手绢又似有人牵引,顾宁安只是轻轻的张开了手掌,那手绢便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其手中...... 241 不为所动 “老弟!你把手绢给我!台上的花魁娘子一看就精力旺盛,你这拿了也浪费!听叔的,你把持不住,让叔来!” “给我给我!这老东西还想白白吃肉嘞,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出五十两银子,你把手绢给我,这五十两银子就给你了!” “五十两银子算个屁啊!我这房子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这地是十亩良田!只要先生同意,咱马上举双手奉上!” “给我给我!我有三个闺女,你要是给我的话,那三个闺女就一并许给你!聘礼我一分钱不要,还倒贴给你一间宅屋当嫁妆!” 四位外事者气势汹汹的样子,确实吓得一众人不敢上前,但这并不能按捺住他们那颗躁动的心,一个个的恨不得“倾家荡产”的想要从顾宁安的手中换来那条丝手绢。 见顾宁安没有反应,四位背对着他的外事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这台上的丰腴妇人,谁不馋啊! 甭说周重天他们三个了,就是冯薇都觉得,顾宁安得了这个好机会,要是不“吃”,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花台之上,丰腴妇人眼含媚意,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顾宁安。 她何尝不知道那顾宁安也是鎏金卫的外事者? 本来不说这外事者了,就是鎏金卫亲至,她也绝不会放在眼里。 可经过她刚才一舞下来,她惊奇的发现,这个最早进来看她跳舞的白衣先生,竟然全程都很平静。 这种平静,跟那些个假正经,表现得自己很淡定的酸臭书生不同,那白衣先生看她的眼神,真就是古井无波,没有一丝波澜。 要知道,就连她崇拜无比的主子,都对她的舞姿没法做到心平气和...... 那为何这位白衣先生可以? 丰腴妇人原本也想过,这人是否修为高深......可无论她怎么看,都觉得这先生不过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留了个心眼的她还在手绢上施下了术法,若是顾宁安接触了手绢,她可以更进一步的探查其是否隐藏了修为。 可奈何,丝手绢一触之际,其上潜藏的法术并没有被抹去,而她也借着那手绢,差不多确定那白衣先生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就在众人或猜想或等待着顾宁安作出反应的时候。 后者竟直接将丝手绢,朝外一丢,惜字如金的说了一句“走了”,便真就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见此情形,饶是四位外事者,都觉惊诧万分! 周重天这回第一个跟上,心中更是感慨:三人行必有我师!顾先生这种遇美色而不动摇的心性,老子该学! 冯薇紧随其后,心中默默地给顾宁安道了个歉......毕竟先前顾宁安第一个朝着烟花巷子走,她也是给人家打上了一个“好色”的标签...... 而两位敦实汉子,则是走得最慢,虽然听到了顾宁安说安丰腴妇人有问题,但他们还是觉得......顾宁安的行为,属实是有些浪费了...... 望着飘落在地的丝手绢,一众狂热的看客不约而同的以为自己在做梦看花了眼。 可当他们确定,真的是有人能够随意的将那同美人共度春宵的机会丢弃的时候,他们先是在心中低骂了一句“浪费”,紧接着就又朝着丝手绢哄抢而去! 一时间,安静了片刻的烟火巷子再度哄闹了起来,不杀人为了抢那手绢,甚至开始大打出手,片刻的工夫,就有人脸上挂了彩。 台上的丰腴妇人也是傻了眼,她有想过对方会拒绝,可是没想到对方会拒绝的那干脆利索。 甚至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就弃之如敝屣般,丢到了地上!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或者难道世上真有不好美色的男人? 烦躁无比的丰腴妇人柳眉微凝,冷冷地瞥了一眼底下为了手绢而打得头破血流的人,嗤笑一声的她便是迈着步子,朝着阁楼上走去。 “哎!花魁娘子!你别走啊!”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众人哄抢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背着身子的丰腴妇人头也没回,落下一句“手绢只留有缘人,有缘人走了,那就是抢到手绢也不作数了”。 听到这话,为了抢到手绢而弄得鼻青脸肿的人,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还好有人发现那花魁娘子要走喊了一声! 要不然他们恐怕今儿个为了抢这手绢,打死几个人呐,到最后也是空欢喜一场! “诸位官人莫急,这明儿个还有机会呢。” “来日方长的,奴家明日还会再挑选一位有缘人呢!” “今儿个,诸位官人就回去歇着吧,不然明儿个真落着这个机会,到时候又没有精神头儿,那可就让奴家独坐床头空惆怅了......” 本来想讨个说法的客人,在听到了这柔声细语之后,心里痒痒得紧,那些个“吃不着食儿,却落了一身伤”而衍生的怒火,早就抛之于脑后。 一个个飞快的离开了烟火巷子,生怕真如那丰腴妇人所言,到时候“食儿”送到了面门前,这身子不中用,那可真得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另一边,顾宁安他们已经巡至了南角村。 这儿倒是没有那些个靡靡之音了,却仍旧是嘈杂无比。 循着声儿走到村子中央,就能看到无数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街道两侧,他们的神情或肃穆,或狂热,或渴望,他们的眸子里都透着诡异的光,看向了一处。 在顾宁安的眼神示意下,一众外事者们都放缓了脚步,走到人群之中,与人们看向了一处。 哗啦~嗒! 一阵水流落地的声音响起,空气中本就存在的血腥味,愈发的浓烈起来。 众人视线所及之处,一位满身是艳红鲜血的屠户,正拿着两把宽大的杀猪刀,分解着眼前的肥猪。 肥猪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捆绑束缚,身上遍布着硕大的伤口,滚烫腥臭的猪血跟不要钱一般的朝地上淌落。 然而即使是如此,满身是伤的肥猪也依旧神情木衲的站在原地,任凭屠户宰割...... 242 分肉而食 腥风阵阵,残缺的月儿时不时的被黑云所遮挡。 忽明忽暗的月色下,屠户不紧不慢的将一头猪大卸八块。 腿肉,里脊肉,扇子骨......依次排列,其中那些内脏甚至还冒着热气,猪心还“咕咚咕咚”的跳动着。 最诡异的,当属那一颗被摆在中间的猪头。 即使没了身子,它依旧睁着眼睛,眼珠子时不时的转动一下,像是在打量着附近的人。 周重天压低了声音,附耳同顾宁安说道:“顾先生,这他娘的也太邪门了!” “猪心还在跳也就算了,但那猪头的眼珠子还在转算是怎么个事儿?” “这屠户一定有问题,说不得是妖,或是邪祟!” 顾宁安淡淡道:“刚才得花魁娘子,同他是一样的。” “什么!”周重天神色一滞。 许是刚才得红颜温柔乡与这“屠宰场”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让人下意识的觉得,其实丰腴妇人没什么问题,倒是这屠夫看着诡谲万分,一看就是妖祟的那种。 然而,见顾宁安那么淡然的说出丰腴妇人和屠夫是一样的,周重天的心头也不由得一紧...... “乡亲们,猪杀好了。” “上来分肉吧,先到先得,都不要跟咱客气!” 屠户的声音低沉无比,他的话音刚落,围观的百姓们蜂拥而上。 眨眼的工夫,就扑到了那血淋淋的猪肉之上! 一位人高马大的年轻人跑得最快,他上来就抢到一条最为肥壮的猪腿。 似乎根本不在乎猪腿上的血水,高大年轻人抱着猪腿就是一口咬下,瞬间就撕了一口生肉来下来,嚼也没嚼几口就囫囵吞咽了下去! 这样的场景并非个例,不少跑得快的,年轻力壮的,都抢到了一大块肉食,可那些老弱妇孺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们没有抢到第一批肉食,但她们没有放弃,盯准了身边有肉食的人,就是扑了上去! 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看不清的人头,密密麻麻的撕咬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交错在一起,若是不仔细去看,光听声音的话,还以为是一群鬣狗在抢食! 人群一散开,原本隐匿在人群之中的顾宁安他们就变得格外扎眼了。 同样站在人群之后的屠户,瞥了顾宁安他们一眼,笑道:“那边的,吃不吃猪肉?” “不吃!”周重天冷哼一声:“你做什么的!” 屠户嗤笑一声,手里两把沾了血的杀猪刀一碰,发出“铛”的一声:“老子是杀猪的屠户啊!咋滴,鎏金卫外事者现在要人都要瞎子了?” 锵! 周重天拔刀而上,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同一时刻,冯薇,敦实汉子,亦如先前护着顾宁安一般,来到了周重天的身侧! “哦?”屠户冷笑道:“想动手吗?” 周重天厉声道:“马上解开对百姓的妖法控制,否则我们......” 闻言,屠户对着眼前那群哄抢肉食的百姓笑问道:“诸位乡亲,这群鎏金卫的外事者,看不得我给你们不要钱弄猪肉吃。” “他们也算是半个官,我一个小小屠户,招惹不起他们,你们说怎么办?” 屠户的话似有魔力,一众沉浸在肉食中不可自拔的百姓,纷纷掉过头来,看向了周重天他们。 “滚!好心人给我们免费送肉吃,你们竟然还来打岔!大戊当官的,还真是看不得我们老百姓的好啊!” “外事者算个屁官!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东西罢了,他们在那鎏金卫的面前呐,就跟狗没什么两样!” “谁说不是呢!赶紧滚!别耽误这好心的屠户大哥给我们送肉吃!再在这里碍眼,我明儿个就上衙门告你们去!把你们这身衣裳给扒......等会,你们连统一的衣裳都没有啊,这他娘的还多管闲事?” 一众满嘴淌着肉末鲜血的人,朝着周重天他们慢慢逼近。 惨白的月色下,这些人狰狞的像是鬼门关里爬出来的恶鬼! 周重天他们被逼得一步步后退,最终来到顾宁安的身侧。 后者似乎早有预料般,平静的说道:“走吧,他们想吃就让他们吃吧。” 周重天有些犹豫:“顾先生,他们这要出大问题的......” “那你还能如何?” “不说你能不能打过那屠户......你要与他打之前,得先对付这些百姓。” “你想把他们全杀了吗?” 闻言,周重天咬了咬牙,随即颔首道:“先走吧,从长计议!” 眼看着一众外事者匆匆退去,屠户还露出了些遗憾之色。 若非丰腴妇人交代了,一定不要节外生枝,他还真的很想像杀猪一般,将这群外事者大卸八块...... ...... 一路朝着北角村走,队伍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周重天全程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冯薇时不时的瞥向顾宁安,而两位敦实汉子,则是最想得开,还继续讨论着那丰腴妇人的身材。 “咱是不是该把事儿先告诉杨望他们?不能就咱一群外事者,在这琢磨忧心吧?”周重天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刘风看了一眼身侧的郭腾,笑道:“你输了,记得回头给我二钱银子!” 郭腾翻了个白眼:“切,用你提醒,老子啥时候赖过你的账?” “嘿嘿!”刘风看向眉头紧皱的周重天,继续道:“周啊~咱共事那么久了,都知道你的为人。” “可你这白担心也没用啊!” “第一,人家只是在发肉,虽然发得是生肉,百姓的状态也不对,但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什么,你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对方有问题!” “第二,依照杨望那王八犊子的习惯,你这巡夜巡了一半回去找他,他定要问你余下两个村的情况......” “问完还不作数,在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所以,你别想那么多,想了也白想。” 心知刘风所言是对的,周重天在沉默了良久之后,也只得长叹一声道:“就先把剩下的村子巡完吧......今夜恐怕还没完......” 243 哀声阵阵 幽怨的哭声盘旋在南角村的上空,哭声中所带的情绪,或有悔恨,或有哀怨,或有愤恨...... 着白色戏服,神情哀怨的戏服青年,领着数十名男女老少,每经过一户人家门前,就要停顿下来,让随行队伍中的某一位,讲一讲自己的伤心事。 在顾宁安他们跟上这个队伍的时候,队伍里粗粗看去,已经约莫有四十来号人了,不少人甚至还穿上了孝服,仿佛这队伍是替人出殡送葬的队伍一般。 与之前一样,他们并没有急着做什么,或者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他们只是跟在人群中,看着那戏服青年的一言一行。 很快,队伍来到了一家不算大的小宅院前头,戏服青年驻足停留,指着宅院,哀声道:“乡亲们呐,你们可知这户人家,住得是谁呀?” 人群中,有人回应道:“这是王寡妇家,她这女人命也悲苦,成婚没多久,夫家人就全部死绝了,她连个孩子都没怀上!” “是啊是啊!这就成了绝户咯!你看她那墙头上的脚印,时不时的还有不要脸的来翻墙头嘞!” “这女娃娃呀,今年好像也不过三十不到,这之后的好几十年,也不知道她该咋活!” “对了,他丈夫生前好赌,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债嘞,这讨债的三五天就要上门一趟......我觉着啊,她这么下去,倒是不如死了算了,反正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盼头嘞!” 村子总共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但凡发生一些风吹草动,恐怕都不消一天的时间,就能传个遍。 因此,王寡妇家里的情况啊,村民们也都是知晓的。 听完村民们的叙述,戏服青年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王寡妇,乡亲们都知道你的苦嘞,你出来跟大家一道,跟大家说说你这些年的难处嘞!” “呜呜呜~惨惨惨~呜呜呜~~~”像是有意的“合奏”一般,随行的村民们在戏服青年的话音落下后,就开始边嚎哭边喊着惨字。 跟在队伍后的周重天他们,听着众人的嚎哭声,一个个顿感浑身汗毛倒竖,整个人都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王寡妇家的宅门被推开,里头的走出来一位着红嫁衣的妇人,妇人模样生得一般,皮肤有些粗糙发黄,个子也不高,穿着拖地的红嫁衣,看着有些不太协调。 最奇怪的是,这寡妇的腹部竟有微微的隆起,也不知是胖的,还是有了身孕。 “王寡妇,你终于肯出来咧!”戏服青年一把搭住了王寡妇的手,将她领到了众人跟前,抽泣道:“来,你给大家伙讲讲,讲讲你的苦,讲讲你的难!” “嗯!”王寡妇眼中噙泪,哽咽着诉说起自己的悲惨往事...... 王寡妇是个外乡人,小时候家里穷苦,就把他嫁到了四角镇来。 结果这来了才知道,自家丈夫是个嗜赌如命的家伙,每每公婆赚了些钱回来,就被他偷拿着去赌了。 日子过得清贫,但倒也不至于饿死......直到他的丈夫公婆相继死去,她的苦日子才是真正的来了。 就如同先前那些村民所说一般,她经历了债主上门讨债,光棍汉子翻墙头,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克夫命...... 再到如今,她的肚子里,怀上了不知是谁的种...... “惨惨惨~~~没承想,王寡妇你是惨上加惨呐!”戏服青年抹着泪问道:“那你肚子这小娃娃,打算怎么办呐,你这一张嘴都不够吃了,再要个小娃娃,那不是更不够吃了?” 王寡妇涕泪横流,跪伏在地,哭喊道:“咱不知道啊,咱想找大夫把他弄了,但咱一是狠不下心,二是连看大夫的钱都没啊!” 一时间,在王寡妇讲述经历的时候,安静了片刻的人群再度哭喊了起来。 众人都在替她悲痛,替她感到惋惜,但却似乎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做点什么,帮帮她...... 待王寡妇加入了“哭丧”的队伍之后,戏服青年又朝着下一户人家走去。 大龄青年没钱娶媳妇的.......惨惨惨! 成婚多年没生到儿子.......惨惨惨! 几个孩子,却没有一个愿意养老.......惨惨惨! 家里的地不出粮食.......惨惨惨! 一路跟了几户人家后,众外事者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惨”字和那令人头昏脑涨的哭喊声。 而且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即使本身内心就有些抗拒那“哭丧”的队伍,却是忍不住想要一直跟着他们,甚至冯薇已经红了眼眶,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不用跟着了,这人跟前面遇到的那两位是一样的。”顾宁安的话一经响起,几名外事者耳畔的哭声,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惨”字荡然无存。 周重天驻足一顿,摸了摸眼睛,有些湿润:“娘希匹的,这也太渗人了,老子跟着跟着咋也有点伤心,甚至还点想跟着他们一道哭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表示自己的感受与其一样。 “那戏服青年,长得跟个鬼似的......但他就领着大家哭,这算是怎么个事儿?”说话间,刘风悄悄地将眼角的泪水擦掉。 “这谁知道去?”郭腾吸了吸鼻子道。 这时,众人纷纷看向了顾宁安。 在他们看来,顾宁安在经历了这三处村子的怪事后,表现的是最为淡定的,仿佛他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也早就知道那三个怪人的身份一般...... “顾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周重天没憋住,开口问道。 顾宁安颔首道:“那些人应该是伥鬼。” “伥鬼?” “山间大虫吞吃后,留下的鬼魂?” “这么说来,岂不是说那些伥鬼的背后,还有一只大虫!” “虎妖,那可难对付了!” 好歹也做了不少时日的外事者,对于这些邪祟妖魔之事,他们还是有些了解的。 所以一听到“伥鬼”二字,他们率先就想到了是虎妖作乱。 “错了,伥鬼之法,可并非是虎妖独一家所有的!”一道苍老的声音自众人耳畔响起。 大晚上的陡然有陌生的声音响起,本就神经紧绷的外事者们纷纷掏出家伙,面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一拄拐的黑袍老人和一背负铁剑的女孩...... 244 送金银 夜色如墨,东角村的集市边上,一个个眼神贪婪的村民,正井然有序的排成了两条长龙,焦急的等待着队伍最前头的板车汉子送金银财宝。 此刻,排到队伍最前的两人,乃是一对母子,妇人看着四十左右,孩子是个男娃,十多岁的样子的。 许是因为身材肥胖的原因,又或许是发“钱财”实在太过辛苦,将板车汉子累得满头大汗。 他将额头上汗巾取下,朝着旁边的泥地一拧,汗水顿时啪噼里啪啦的落到了地上:“娘嘞,这发钱可真是个辛苦活,劳驾你们稍等等,我擦擦汗哩!” 见状,妇人赶忙的陪笑应道:“不急不急,善人您歇歇在给我们娘两拿东西也不迟……就是还望善人手宽着些,到时候给咱娘两拿个大点的元宝嘞!”板车汉子边擦汗,边笑应道:“成,你放心,咱一定给你们掏个大点的元宝,让你们发财!” 见汉子允诺,妇人连忙拉着自家孩子对汉子连连道谢,甚至还鼓捣着自家儿子给汉子磕了两个头。 对方都这么客气了,板车汉子也不墨迹,将汗巾往脖子上一挂,紧忙着就把手,伸进了破布的洞口之内。 破布之下,掩盖着的是堆满了的金银珠宝,板车汉子在里头掏动的时候,经常会让里头的金银碰撞到一起,发出令人“心痒痒”的银钱声。 妇人紧张的捏自家男娃手,内心默默的祈祷,最好是能摸出来个大点的金子,若是没有金子,就来个大点的银元宝也成! “你们娘两,先摸给谁?”板车汉子似乎已经握住了什么东西,对着妇人笑问道。 妇人犹豫了片刻,指了指身侧的儿子:“先给我娃娃吧。” 唰! 板车汉子猛地将手从破布洞中抽出,众人好奇的朝着他的手望去。 只见,一锭拳头大小的金元宝,被汉子握在掌心间,当他摊开手的时候,纵是月色惨淡,金元宝也一样散发着晃眼的光泽。 “啊!” 妇人惊呼一声,眼眸中满是惊喜之色,她忍不住伸出手,又赶忙缩了回去:“善人手气好,善人快帮我也抽一个!” 唰!这一次,板车汉子将手伸进破布洞里再拿出来的动作,不过是一眨眼。 可妇人明显能看到一晃而过的金光! 当板车汉子摊开手的时候,两锭大小一样的金元宝,赫然呈现在妇人的眼前。 “啊~~~” 纵是捂着嘴,妇人也难以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那惊呼声,就是队伍最后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下,安静的队伍瞬间骚动了起来。 本来排成两列,能看到前面人拿着什么的基本只有前几排的人,后面的人见瞧不见,也就不怎么关心。 可妇人这连连惊呼的举动,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纷纷推搡着前头的人的,让问问这前头的拿到了什么。 排在妇人后头的,是个高大壮硕的中年人,外号“老横”平日里就喜欢仗着自己身大力壮跟人耍横,是村子里人见人避的主。 还不等有人问到他,他就已经粗着嗓子大喊道:“嚯!乐妹子跟你儿子的运气可真不错啊!” “竟然摸到了两锭拳头大小的金元宝!我打眼一看呐,这应是有一百两吧!” “妹子这回可是发达了!” 说到这,老横用一双粗糙的大手,在乐姓妇人的身后那么一蹭。 被吓了一跳的妇人往前一步,转头瞪了老横一眼。 后者发笑道:“嗨,蹭蹭你的好运气,让哥哥也能弄块金子回家!” 不想跟这盲流多扯皮,妇人转过身子,冲着板车汉子笑道:“大善人,您看这金子……” 板车汉子笑道:“像前面的人一样,给我讲讲拿了金子的规矩就成。” 闻言,妇人赶忙道:“拿了金子呀,回到家里,得拿个荷包装起来,用一根细绳,挂在门前。” “待明儿个晚上,还能再来向大善人您讨要一份一模一样的金银!” “成,记得就行!”板车汉子递出了两锭金元宝,叮嘱道:“一定要挂在屋门口,要不然这飞来的横财,可是要让你们家遭祸事!” “轻则身残,重则丢命勒!” “记住了,记住了!”妇人边将两锭金元宝塞进衣裳里,边应道。 板车汉子挥了挥手:“行,那就走吧。” “嗯!”藏好了金子,妇人拉上儿子的手,就快步朝着家里走去。 沿途的那些村民,一个个盯着她们娘两,让妇人浑身不自在,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更快。 “咳咳!”老横清了清嗓子,朝着边上吐出一口浓痰,搓手道:“老兄弟,你可一定要给我整个大家伙,起码不能比先前那个娘们的差啊,要不然我可不好放你过门。” 听到老横的威胁,板车汉子笑眯眯的应道:“哎,这我可没发保证,咱都是随便摸到勒,能摸到啥,都看运道。” “运道好了,自然能摸到好东西,运道不好啊,可就难说咯。” 说到这,板车汉子看了看站在老横边上的一个瘦汉子,笑道:“二位怎么说?你们谁先来?” 不等瘦汉子指向老横,老横就是上前半步道:“我先!” “成哩!”板车汉子伸手进破布洞,边摸索边笑道:“咦,这花纹还真不错哩,有花纹的你要不要,摸着很润哩!” 花纹? 莫非是什么珠宝? 思索了片刻,老横点头道:“要!拿出来!” 下一秒,板车汉子的手就抽了出来,只见他握着拳头,将东西掩在了掌心间。 老横瞪大了眼睛,心想着有花纹的珠宝的话,就是小一点,也比一些个不大的金子要值钱勒! “快打开!快打开!” “别磨磨蹭蹭的!” 在老横的催促下,板车汉子徐徐摊开手……当他的掌心完全摊开后,老横脸上的表情,也是由期待,变为了凶狠!“你他娘敢的耍老子!” “给老子拿一枚铜钱?” 闻言,板车汉子笑道:“咦,它上面是摸起来有花纹勒,而且是你自己说要的,我这还给你开了个后门勒……” 245 四祟“捉”灵韵 “放你娘的狗臭屁!” “你先前也没跟我说清楚咯,这花纹是铜板上的花纹啊!” 说到这,老横捏了捏指骨发出一阵脆响,厉声道:“不行,这次不算,你必须帮我重新摸一次!” “哎!” “那可不行!” “规矩就是规矩,每个人都只能摸一次……” “再者说了,一文钱也是钱呐,到了明儿晚,你拿着这一文钱来,不就变成两文钱了?” 说话间,老横笑着摸出一粒碎银子,递给老横身侧,哪位瑟瑟发抖的瘦汉子。 原本这出了金子的情况下,碎银子定然是低于瘦汉子预期的。 但现在老横就摸了一文钱,那瘦汉子心里好受的多了,起码这钱也不少了,明儿个还能在多领一粒碎银。 生怕老横犯混,殃及池鱼,瘦汉子赶忙复述了一遍规矩,道了声谢,就立马离开了队伍。 这瘦汉子走了,后面的人也走上来,毕竟这村里的人都知晓,老横这马上就要犯混了。 现在最好还是离得他远远的比较好…… 不过这眼瞅着老横又要犯混,后头不少排队的村民,这心里头是既“期待”,又有些“埋冤”。 期待的是,若是老横能犯混成功,那他们等会要是弄到个不满意的“东西”是不是也能如法炮制的换上一换? 至于埋冤的呢,那是这大晚上的,还有那么长的队伍,谁也不想就那么硬等着,要不就是有人怕老横犯混,把善人气跑了等等…… 老横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冷声道:“老兄弟,我敬你时称你一声兄弟,你这要是不给我面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哎!”板车汉子从车边拿起一根顶部缠着红布条的鼓槌,笑道:“你去边上睡会吧。” 铛!一道脆声的梆子声响起! 老横身子一扭,左晃晃,右晃晃,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让所有心里藏着歪心思的村民,都吓了一跳。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那板车汉子,怎么只是敲了一下梆子,那身体健壮的老横,就倒地昏死过去了?“大家不要怕,这东西是拿来对付不守规矩的人哩。”说到这,板车汉子一指老横,继续道:“他就是睡着了,没咋样。” “接下来啊,大家规规矩矩滴,心平气和滴,把东西紧着领完,可成?” “成,成!” “好!” “嗯勒!” 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回应声。 有“出头鸟”挨打了之后啊,这队伍的缩短速度就愈发的快了起来。 人群中几乎很少有人说话,大家都是领完了东西之后,就赶忙揣着东西离开,没有片刻的停留…… 位于散财队伍的一侧,有一个小巷,巷子里如今可“热闹”着。 顾宁安一行五人,外加黄庙祝和乔敏聚在了这里。 先前在那南角村的时候,黄庙祝突然出现,给周重山他们解释了一番前面遇到的那三人的所做之事。 原来,在顾宁安他们巡夜的时候,黄庙祝同样察觉到这四角镇的“不寻常”。 因此,他就和乔敏一道暗中调查着情况,恰好在西角村碰上了顾宁安他们也在,就一路跟着,直到南角村的事儿看完了才出来。 据黄庙祝说,这伥鬼共有四只,并且每一个都修为不凡,这也就能推出,他们身后的主子实力更为强大。 另外,虽然黄庙祝没法看出他们背后的主子是什么妖,但他走了三处,已经看出这些伥鬼想做什么了。 他告诉众人,这“剩鲜河”之名乃是当地的村民口口相传而来,可要知道的是,这地界有两代皇帝都来过。 第一代大戊皇帝,直接将此河改名为胜仙河,既是谐音,也是赞誉这条河胜似天上仙河…… 皇帝,作为一朝之尊,统万里山河,皆为身怀国运,大气运之辈。 即使大戊的皇帝素来不怎么样,但其身份,就决定了其之言行,拥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能力。 就好比有些野史上记载,某位睥睨天下的君主,可用一卷圣旨,使得某大旱之地,天将甘霖! 亦或是遇上了那些个像是地牛大翻身的灾害,君主们或会下旨或祈天,去解决这些灾害所带来的影响。 这些记载的事情中,有真有假,但皇帝那类似于“言出法随”的能力,或多或少还是存在的。 本就是灵秀之地,外加两代皇帝的气运加持,又为其改了个“胜仙”之名。 这河水之中,也就氤氲出了“天地灵韵”。 此等灵韵存在,对一方水土有莫大的好处,这也是为何即使四角镇的人口在变多,渔人捕捞的也多,此地河鲜也没有因为捕捞得过多而出现绝种的情况。 而这“天地灵韵”,作为天地的产物,也同样对妖魔有好处。 无论是炼制法器亦或是增进修为,都是上好的东西。 只不过,要取走这天地灵韵,需要一些特殊的法门。 这四只伥鬼,就是打算在这四角镇的四方,以“淫”,“贪”,“恶”,“悲”四种祟气,将天地灵韵逼出来,进而将其取走…… “黄庙祝,依您之见,咱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黄庙祝的口中得知了很多消息和以前不懂的修道之事,周重天对其的态度也是发自内心的恭敬了不少。 黄庙祝顿了顿道:“这四伥鬼的第一步已经走完了,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事态继续蔓延下去。” “他们背后的主子不知在哪,我之所以找到你们,把事情告诉你们,就是希望你们在未来的三天中,尽量稳住祟气在村民中的弥漫。” “我得先去外头设个迷阵,让四伥鬼背后的主子找不到这儿后,再回来想办法祛了这祟气,除了这四伥鬼。” 周重天正色道:“请庙祝指教,具体该如何做?我这听完了,就回去将此事告诉鎏金卫和外事者的弟兄们,让他们也来帮忙。” 黄庙祝颔首:“那我便长话短说……” 246 脚底抹油 哦~哦~哦! 鸡鸣报晓,天际线上泛起鱼肚白,不同于往日今时,四角镇的每个村子都静悄悄的,鲜有渔民商贩趁早出来做活。 许是经历了一夜的“疲累”,大家都尚处在睡梦中,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位于鎏金卫所住的豪华客栈内,众外事者与鎏金卫齐聚于此地。 今儿个的床榻之上,也躺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前日丢了魂的杨勇外事,而是那鎏金卫的领头人,杨金卫。 几名鎏金卫检查下来,发现杨金卫除了身上有些擦伤之外,那症状可跟杨勇丢魂时,那是一模一样。 眼下这个鎏金卫小队中的二把手——陆金卫,就把矛头对准了顾宁安。 “顾外事,有劳你辛苦一下,将杨金卫的魂儿给招回来。”陆金卫说话看着客气,但语气中充满了命令的意味。 顾宁安摆手道:“办不了,之前替杨勇兄弟招魂,已经吾施展术法之限。” 闻言,陆金卫目光一冷:“不管你行不行,必须把杨金卫的魂儿给我弄回来!”“否则的话……哼哼!” 顾宁安笑道:“我不过是做这一趟任务的外事者,陆金卫又想拿什么威胁我?三两银子?” 此人会招魂之术,指不定还藏着什么阴险手段。 既然对方不肯,索性还是不招惹的好。 反正人活着带回去,就交给他哥来办就是。 沉思了片刻,陆金卫冷笑道:“顾外事误会了,既然你帮不了,那我等就带着杨金卫回去,想办法救治他。” “至于你们,就继续守在这里吧。” 此话一出,一众外事者纷纷脸色一变。 实力最高,配备着最好的武器装备人要走,那他们还怎么守着着地界? 这时,杨外事插话道:“我前些天丢了魂,这身子骨还虚着,要是对付七妖祟来,定然是最帮不上忙的……要不这护送杨金卫的任务就交给我来。” “几位鎏金卫大人,还是留在这,庇佑四角镇百姓吧!” 陆金卫冷笑道:“呵,姓顾的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杨金卫的亲哥是谁,是什么脾气,你不懂?” “我等此去必须一路保证杨金卫的安全,所以皆得同行。”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待我们回去,安顿好了杨金卫,还会在带着支援过来的。” “你们安心守住这地界就是了。” 言罢,陆金卫根本不给一众外事者再多说些什么的机会,直接将杨金卫一扛,就领着人朝外走去。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透过敞开的窗户,一众外事者就瞧见四匹骏马自长街上飞驰而去。 “这群鎏金卫别的本事不大,跑路的是倒是很快。”顾宁安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周重天嗤笑道:“杨望那王八犊子,无声无息的就被勾走了魂儿,他们余下的几个,早就吓破胆了!” “更别提还挺我们说,这四个村子里,都有一只修为极高的伥鬼隐藏了。” “就算顾先生你刚才能帮他把杨望的魂给招回来,他们也一样会找借口跑路的。” “甲组的兄弟几个……”陡然间,沉闷了很久的马外事开口说了一句。 待周重天他们看去之后,他自嘲一笑道:“对不住大家,我们乙组的也要脚底抹油了……” 闻言,周重天愣了愣,随即笑道:“好啊,马老哥你们不想走的话,我还想劝你们走勒。” “啊?”马外事怔了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重天起身走了上去,拍了拍马外事的肩膀:“老哥,你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在加上都差不多一两年要功成身退了,再留在这里冒险,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而且,那些个鎏金卫都跑了,你们就是走了,也是合情合理,大不了这一趟的钱,不要他们的了就是。” “好小子,你这话说到哥哥心坎里去了!” 马外事拍了拍周重天的胸膛,正色道:“老哥我不是瞎说,这些年我们乙组的几个老哥哥们,都攒了些银子,打算合伙开个武馆啥的,过过安稳日子。” “你要是想的话,就跟老哥哥们一道走吧,干脆辞了这营生,改行做个武师。” “你放心啊,这钱虽然肯定没有干这外事者来的多。” “但起码挣个现在的一半还是可以的!” “虽然挣得少了,可日子一定是安稳的,做个两年,攒点钱,老哥再给你介绍个媳妇,那日子比这提心吊胆,又要受窝囊气的可强多了!” 马外事这抛出的“橄榄枝”不可谓不诱人。 只有真正做过外事者的人才知道,能活到今天,手上功夫顶多占了两成,余下的八成,那全都是老天开眼呐!因此,他们也是早早的就为以后的日子做了打算。 出生入死的兄弟几个互相信得过,那就一道出钱做生意的,到时候互相帮称,也能安享个晚年。 本来在这大戊的世道下,这种事情,那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马外事信得过周重天他们,索性也就说了。 见周重天沉默不语,了解他的马外事知道他心里的纠结,他便看向顾宁安他们发出了邀请。 顾宁安最先回应,笑着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余下三人也都是看了一眼周重天,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见状,马外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了一个投奔他的位置,就带着人能匆匆离去。 直到马外事等人离开了一柱香的工夫后,周重天才是松了一口气道:“呼~还好,还好老子的定力强啊!” “要不然真被马老哥给骗走了!” 见状,顾宁安笑问道:“既然心动,为何要忍着不走?” “我走了,那四角村的百姓咋办。”周重天说得诚恳,轻吁着胸中浊气的他将马外事留下的字条折叠起来,塞进了冯薇的手中:“薇姐,先放你这,我怕我看了把持不住。” 冯薇没好气的说道:“合着你放姐这,你就不怕姐把持不住自己跑了?” “跑什么,你要走我还送你勒,倒贴你二十两银子,让你现在走,走不走?”周重天一脸正色的问道。 247 定力最强,自去西角 啪嗒! 周重天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荷包,拍到了桌上,继续道:“薇姐,我好好说,这里二十两银子算弟弟送给侄儿治病的。” “你拿着这钱,加上你自己哪里的,再去投奔马外事,应该是能够你维持住给侄儿治病所需的钱财了。” “侄儿命苦,已经没爹了,你要是再栽在这了,那可他娘真就死路一条了!” 头一回见周重天那么一本正经的同自己讲话,冯薇有些无措,她眼眶发红,别过头道:“把钱收回去!不知道的以为你看上姐姐这个寡妇了!” “姐你放心,我也没瞎,大家也没瞎……”周重天努了努嘴道。 此话一出,刘风和郭腾齐刷刷的举起盾牌,朝着顾宁安拱卫过去的同时,将自己的身子也藏在的铁盾之下。 “疯了疯了!这时候还刺激薇姐,周兄弟真是莽夫啊。”刘风咂舌道。 郭腾附和道:“谁说不是勒,顾先生你把脚收进来些,那薇姐的鞭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宁安颔首:“多谢提醒。” 啪!啪!啪!三连鞭的爆响声如期而至! “薇姐!弟弟开玩笑的啊!你还真抽啊!” “呵!谁跟你开玩笑!” “姐,我错了!” “敢骂姐姐丑,今儿个姐姐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一盏茶的工夫后,屋内闹剧总算是收场了。 刘风看了看手里被“误伤”的铁盾上,多出了两道鞭痕,他就是忍不住呢喃道:“难怪连皮糙肉厚的熊妖,挨了一鞭子都要皮开肉绽勒……” 唰! 感受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刘风赶忙说道:“走了走了,一夜没睡,赶紧回去补会觉,要不然晚上做事的时候没精神。” “咱可是应了人家黄庙祝的,可不能把事儿给办砸了!” “对对对!困死了!回去睡觉!”丢下一番话,两位敦实汉子就“马不停蹄”的离开了所在的豪华客栈。 而顾宁安也是冲着冯薇他们笑了笑后,也走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了周重天和冯薇之后,前者呲牙咧嘴的捂着肩头。 后者笑骂了一句:“还装,再装我真抽你!” “回见了,姐!” 嗖的一下,周重天便是逃离了厢房。 …… 夜幕降临,沉寂了一整天的四角镇,再度“活泛”了起来。 顾宁安他们一行五人,外加一个乔敏,分成了四组。 乔敏和刘风去有恶祟屠户的南角村。 东角村则由冯薇和郭腾来镇守。 北角村交由周重天一人去! 至于有丰腴妇人的西角村,则是由定力最强的顾宁安独去。 在众外事者看来,顾宁安连丰腴妇人的一夜欢愉都不要,那大概率是不会被对方的邪法所影响的。 分配的模式,是按照一攻一守来定的,本来乔敏表示自己压根就不需要有个人护着,但架不住她那副十岁模样,让其余外事者,坚持要跟一个人在她旁边。 黄庙祝交代,四伥鬼实力很强,尽量不要跟对方有正面的冲突。 最好是找机会,将没被邪祟气影响或者是没有被彻底影响的人“圈”起来。 告诉他们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恶鬼,不能信,来延缓整个四角镇的人都被祟气影响。 只要坚持三天,三天之内,每个村子里,只要有一小部分“土著”还没被影响,那黄庙祝就能回来,设法解决了四只伥鬼…… 先说西角村,今儿个算起来,也不过是淫伥布祟的第二天。 可这村子里的情况,已经比昨天要严重的多得多了! 前一天来的时候,倒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靡靡之音”传出,可待今日再来的时候,那声音的数量明显的大了不少,多了不少。 顾宁安行进在街头巷尾的时候,总能在某些隐蔽处,瞧见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遭了淫伥“吐祟”,并非凡人所不能力扛。 第一天的时候,只要意志力坚定者,即使见了淫伥起舞,也能克制住自己。 这样一来,即使那祟气未消,常人也能抵抗住大半个月的工夫,不彻底沦为淫欲的傀儡。 当然,这也不是说不能发泄,只是说别违背某些底线即可。 夫妻欢好,本就是阴阳交合,称不上为淫…… 可肆意在外“行事”,甚至与他人的偷欢,亦或是暴露于他人眼中等等,便是淫祟“张扬”之姿了…… 四伥吐祟,皆为“催化剂”,真正的“沉沦”其实不过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顾宁安其实完全可以直接灭杀四伥,但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全然是因为,一旦这么做了。 那他们背后的主子,一定是不敢出现的,治标不治本,不如不治,这是其一。 其二,大戊妖魔横行,这方灵秀之地的灵韵,早晚会被更多妖魔所觊觎,他不可能一直守在这 …… 危险是除之不尽的,与其让他们抱着有救世着谪仙人的念头,倒不如让他们在危难中学着自救。 其三,就他目前看下来,黄皮子确实是抱着庇佑百姓的想法去建立的众生庙…… 可乔敏所在的村落已是前车之鉴,若无法安生庇佑世人,便不配享世人香火,即使黄皮子是把那香火给得顾宁安自己…… 思索间,顾宁安性行至那烟火巷子,当他走进了那间人声最大的阁楼后,那也就找到了丰腴妇人。 本身兴致不高的丰腴妇人,在瞧见顾宁安又来了之后,顿时就来了兴致,舞姿飘扬间,惹得在场的看客一阵骚动呐喊。 昨日到了最后还没走的人,今儿个自然是又来了,他们瞧见了顾宁安到场,下意识的有些排斥。 毕竟,昨日就是那大好机会,被这白衣先生抢去了又不珍惜,今儿个又来了,万一那台上的花魁娘子,对他另眼相看,就是要跟他,那该如何是好? 一楼正堂处,全场的男人都聚集正堂下,没人站着,因此顾宁安就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桌上有酒水点心,对淫伥舞动没什么兴趣的他,便自顾自的倒上一杯酒,饮了一口。 结果这酒水尚未下肚,就有一道柔似春风的声音自其身后响起:“官人,喝了花酒,要给银子的……” 248 娼女亦有规 一缕幽然的脂粉香,随着女子的走动荡漾开来。 这脂粉味不重,倒更偏向于自然的花香。 女子着一袭青蓝色长裙,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于身,一对水灵眸子,透着些好奇。 看她这衣着打扮颇为不俗,但却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欲…… “小女玉灵,见过先生。”自我介绍了一番,玉灵又是替顾宁安斟满了杯中酒后,于其身侧落座。 “花酒多少钱?”顾宁安打量了女子一眼便是开口问道。 玉灵愣了了愣:“二钱银子。” 顾宁安从袖间取出二钱,放到桌上后,便是继续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见对方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玉灵尴尬一笑道:“先生,你别误会,奴家前来叨扰,是想着问问先生,你是如何不将台上那个女人放在眼里的?” 闻言,顾宁安疑惑道:“姑娘何意?” “不满先生说,玉灵乃是这烟火巷的前任头牌花魁……” “这台上女子一来啊,就立马抢了咱的风头!” “这倒是没啥,毕竟这烟火地,总有新人换旧人……可这女人一来啊,这整个西角村好像就乱了……变得就像是一个大淫窝!” “这绝对是不合常理的!” 说到这,玉灵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说实在的,先生昨日能拒了那女人的欢好之请,小女子当真是刮目相看。” “因此,小女子斗胆想来请教先生,该如何抵御那女子的媚术,好让那些男人知道归家。” 没有回应玉灵的上半句话,顾宁安就着其下半句话反问道:“你为何会想着让那些男人知道归家?” “不怕先生笑话,玉灵虽为娼女,但也不希望所在之处,入目皆是淫欲。” “这烟火巷,是供男人喜乐的地方没错,来得客人越多,我等的营收自然是更好。” “但问题是,不光是我,来这儿的姑娘们,谁不是因为命里有难,不干这事儿活不下去了呢?” “这供人欢愉倒也罢了,但咱这不少人还是懂规矩的,坏了人家的钱财,就莫坏人家家室,莫坏一方水土风貌。” “坏了人家家室,相当于杀鸡取卵,是要遭报应的!” 听到这里,顾宁安大概弄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他没想到的是,这玉灵姑娘虽坠入风尘,可倒是有自己的一门规矩。 坏人钱财,不坏人家室,不坏一方风貌……顾宁安应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可以教你一招。” 闻言,玉灵又凑近了几分,激动道:“先生请说!” “办法可能有些麻烦,你就这么去做吧。”说着,顾宁安在玉灵耳畔低语了一阵…… 听完过后,玉灵眉头一蹙道:“先生,这招真的管用吗?” “那群人可都跟着魔了似的!” 顾宁安应道:“有些麻烦,不保证一定奏效,但你想为村子出出力,便可以去试试。” “小女明白了。”玉灵连连颔首,正欲起身之际,却见那丰腴妇人款步而来。 “公子,昨日您拒了人家,人家可想你想得紧呢!”说话间,丰腴妇人伸出手就想往顾宁安的肩头上一搭。 可她的手却在半空中僵住,怎么也落不下去! 此人并非没有修为,而是修为远超与我! 如此强悍的人物,又怎么会混在一群外事者之中? 丰腴妇人顿了半晌,手上的僵硬才逐渐消退,她收回手,恭恭敬敬的对顾宁安行了个礼的同时,以法传音道:【黑王座下淫伥,见过先生……先前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先生……不知先生于此,意欲何为?】 顾宁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传音回应道:【我就是一个外事者,看着你不要用法力害人杀人。】 谁家外事者有您这般法力啊! 心中腹诽一声,丰腴妇人应道:【先生,此地灵韵于我家主子极为重要,若是您能不插手此事,待我家主子成事儿,定会备以厚礼,奉先生为上宾!】 顾宁安道:【你家主子的跟脚是什么?】 【这……详细跟脚不便与先生说……】 【不过先生可否听说过北黄天的蛟皇?】 丰腴妇人说完,就那么凝目细细打量着顾宁安脸上的表情。 但凡是大戊的修士生灵,可就没有不知道北黄天那两位大妖的! 她搬出这蛟皇的名号,也是为了震慑一番眼前的白衣先生。 然而,对方即使是在听了“蛟皇”的名号后,也依旧是平静无比。 更是不咸不淡的传来了一句:【大妖要这灵韵无用,你家主子跟蛟皇的?】 【对!我家主子与蛟皇的关系非同寻常,还请先生给个面子!】 【吐祟就吐祟,不主动出手害普通人性命,我是不会管你的。】 传完这句话,顾宁安便摆了摆手道:“劳烦让开,莫打搅我喝酒。” 闻言,丰腴妇人神色一滞,欠身说了一句“那就不打搅先生”后,便快步离去…… 二人的交流不过数息,落在旁人的眼中,那就是丰腴妇人兴致冲冲的走来,然后想伸手碰顾宁安又不敢碰,盯着人家看了一会。 结果白衣先生冷不丁的主动叫人家走,嫌弃人家打搅他喝酒! 这可让那一众看客气得牙痒痒! 纵然他同桌的女子,也是个花魁,模样也不差,但那终究是比不上丰腴妇人呐! 这“浪费”一次还不够,竟然还来两次! 想喝酒去酒肆啊,哪有专门来勾栏喝酒的? 众人在心中腹诽了顾宁安一阵,就又跟着丰腴妇人走了…… 带着敬佩的目光打量了顾宁安一阵,玉灵美眸忽闪,正色道:“先生,我佩服您!” 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玉灵便提起裙摆,起身朝着狂热的人群走去。 行至一黑脸汉子身后,玉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黑脸汉子一脸懵逼地转过身来后,她就是笑道:“刘官人,我跟你是熟跟你说个私话。” 闻言,黑脸汉子不耐烦的说道:“啥话?莫耽误我看花魁娘子嘞!” 玉灵附耳上前道:“你还看嘞,今儿来了个算命先生,说这台上的花魁是天煞孤星,看多了破财还折寿,最关键的是,还会不举……” 249 生猛女娃 一踏入南角村,便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腥臭味,顺着长街朝村子中央走去,可以瞧见地上干涸发黑的血迹逐渐变得密集起来。 若要说四个村子里,哪里最符合刻板印象中的邪祟作乱之地,那南角村排第二,恐怕剩下三个就没有敢排第一的。 此刻,提着两把杀猪刀的屠户,正“兢兢业业”的分割着毫不反抗的肥猪。 位于其身侧不远处,聚集着大量的村民,相较于昨晚,在场的人似乎更多了一些。 刘风与乔敏走到这群人身侧不远处停下。 前者举起铁盾,将乔敏护到了身后。 即使黄庙祝说过,乔敏的本事很大,基本上应付一只伥鬼没什么问题,但她终究还是个十岁女孩的模样。 因此刘风一直是下意识的做出护着乔敏的动作。 生人的出现的出现,吸引了一部分村民的视线。 他们在瞧见这高大敦实的汉子之时,浑浊的瞳仁齐齐一凝。 被这么多眼中透着诡异神光的人盯上,刘风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他莫名的感觉,眼前的这些村民的眼神,很像是一头头饥饿的野兽! 见他这么一退,盯上了他的村民也朝着他凑了几步,“咕噜咕噜”的怪响从他们的腹腔中发出,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嘎嘎”的磨牙声,以及“嗑嗑”声! “肉......好香的肉......” “官爷,俺好饿,行行好,让我们吃口嘞!” 距离刘风最近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其上沾满了乌黑的血迹,他赤着干枯的双足,边说话,边朝着刘风踉跄着走来。 “你饿,我给你找吃食去,跟我走!”说这话的时候,刘风握着铁盾的手捏得更紧了。 “官爷,俺想吃的是肉......” “官爷行行好,让俺们吃上一口肉嘞!” 嗒嗒! 形如枯槁的男人再度朝刘风走了两步。 “他想吃你的肉。” 乔敏那清脆的声音,让刘风不由得汗毛倒竖。 从这些人看他的目光,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那浓浓的“欲望”? 可这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能把人变成“吃人”怪物吗? 望着枯槁男人越走越近,刘风皱眉道:“乔妹,咱怎么整?” “杀了便是。” 杀? 听着那冰冷的语调响起,刘风的眉头直接拧成了“川”字! 诚然,这些村民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但他们还能说话,还能不直接上来就攻击人,这就证明他们还保持了一丝丝起码作为人的理智。 上来就杀人,那他们会不会正合了那四个邪祟伥鬼的意? 锵! 剑刃出鞘如龙吟! 刘风面色突变,他没想到身后那看着只有十多岁的女孩那么果决,竟然在说了要杀人之后,直接就拔剑了! 感受到身侧有一股劲风刮过! 他的余光瞥见,持着一柄铁剑的乔敏化作了一道残影,直奔着场中那分割猪肉的屠户冲去! 这一刻,他明白了! 乔敏这妮子,要杀的不是村民,而是那伥鬼屠户! 可是,他们的计划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黄庙祝不是说了,尽量避免跟伥鬼发生正面冲突吗! 说时迟那时快,提剑而上的乔敏已经冲到了屠户面前两尺处! 此刻的屠户仍旧低着头肢解着猪腿! 眼看着乔敏纵身跳起,双手握剑重重地朝着屠户砍杀了下去! 铛! 在最后一刻,屠户抬起两把杀猪刀,形成交错之势,抵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剑! 接下这一剑,屠户脚下的泥地瞬间以蛛网的形状龟裂开来,一直延伸到了刘风的脚下! 嘶~~~ 这小姑娘也太过生猛了! 内心感慨的同时,刘风也冲了上去,试图加入战局! “小女娃看着娇小玲珑,劲儿还挺大!”屠户咧嘴一笑,抬手就是一刀,斜砍向了乔敏。 后者不慌不忙,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腾挪开来,躲开了这一刀! 与此同时,刘风的身形已至,只见他如同一颗“炮弹”般,举着盾撞向了来不及收刀的屠户! 只听“砰”的一声,刘风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屠户宽大的左臂之上! 然而,意想当中的屠户被撞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甚至对方的脚步都没有挪动半分! “嘿嘿......小子你的劲儿啊,可连个那个小女娃都不如啊!”屠户诡异的笑容浮现,脚下步子蹬地,身子一摆之下,直接将刘风连人带盾撞得倒飞了出去! 倒飞出去的刘风,直觉得整个身子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吐出一口鲜血的他,感受到一股死亡的阴影笼罩住了他! 屠户仅仅是这么一“靠”,就差点隔着铁盾将其震死! 这可是被仙门法器加强过的铁盾! 要是普通的铁盾遇上了,岂不是这一个照面,就直接把他给连人带盾撞成了肉泥! 嗒嗒!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乔敏快步追上了倒飞出去的刘风,剑身横顶,化去了其身上的劲力后,正色道:“你去把那些村民给我撞开,把他们撞晕或者控制住,我来对付那个屠户!” 说完,乔敏手中铁剑虚空劈砍三次! 噌!噌!噌! 空气被压缩至一处的异响骤起! 三道猩红的剑气,并列着朝屠户激射而去! 屠户眯了眯眼睛,咂舌道:“小女娃,这剑法有点意思!” 面对着激射而来的猩红剑气,屠户摆动宽背杀猪刀,硬是将三道剑气斩裂开来! “小女娃,你这剑法谁教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说话的同时,屠户大刀一扫,将面前切割好的猪肉朝着人堆中一扫后,他便是提刀杀向了乔敏! “别让他们吃肉!”落下一言,乔敏就同屠户战到了一起! 一时间,尘土飞扬,兵刃交戈声不断,乔敏同屠户战作一团,化作了一黑一红两道残影,不断的激烈碰撞! 浑身剧痛的刘风咬着牙站起身,看了不远处的战局一眼后,就冲向了那密集的人群! 此刻的村民们,已经彻底化作了争抢肉食的野兽,他们扑腾在一起,手口并用的撕咬着落到地上的猪肉...... 然而,刘风在冲过去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些从人群中“叼”出肉来的人,有不少人可“叼”的不是猪肉...... 【ps:这两天家里事情多,更新稍少,重山抽空码了稿会加更补的!】 250 “溜”人 交错凌乱的长街上,刘风抱着一颗硕大的猪头,呼哧呼哧的奔跑着。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众“饥饿”的村民。 这些村民们跑得不算很快,有些跟着跟着,还容易被人群绊倒而落在队伍后头。 可这群人,却是极度的有毅力,像刘风这样的习武之人,都已经跑得满头大汗体力不支的时候,他们追逐的速度一点儿也不比当初冲上来时慢。 仿佛他们根本不知道疲倦,只想尽快追上刘风,将他手中那颗美味的猪头和刘风一起分食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瞧着还有些距离的他赶忙停下来匀了两口气,待气息稍缓后,他又是抱紧了猪头继续向前冲去。 先前在乔敏和屠户打起来之后,他就尝试着用铁盾将这些村民撞倒或者打晕过去,以阻止他们吃猪肉的同时,互相蚕食。 可他没想到的是的,他已经很收着力道去撞那些村民了,结果还是一碰就将一个村民给搞散架了 !他仔细一看呐,就发现那个散架的村民身上,几乎已经没什么血肉粘连了,他整个人身上,除了脚和脑袋上还有点肉,什么胳膊啊,大小腿,胸腹处,几乎就是只剩下的骨架。 照道理来说,变成这幅鬼样子的人呐,绝对已经死了。 可那散架的人可不一般,他被撞散架了,脑袋都掉到了一旁去,竟然还转动着浑浊的眼珠,盯着刘风猛看。 在发现这群村民的情况有一大部份都是如此之后,刘风一咬牙,就撞进了人堆里,从人堆里抢出了一颗被啃吃了几口的猪头后,就狂奔而去。 见有人抢肉跑了,那混乱的人群也是急了,纷纷追了上去!最诡异的是,这群人明明“人样”都没了,但他们说起话来还挺利索的。 跑在前面的刘风,时不时的就能听到,身后有老弱妇孺向他喊出的哀求声,话的内容,无非就是让他别跑了,有肉大家一起吃,好饿好饿之类的…… 刘风的性子本就敦厚老实,对待老弱妇孺的时候,他一直是有下意识的保护欲。 因此,闷头跑的他,听到这些时时刻刻充斥在耳畔的哀求,也是煎熬无比。 不过好在的是,这些村民的模样已经跟人不怎么搭边了,所以他心中的那份恻隐之心,才没有让他停下步子…… 砰~轰隆! 哐当~轰! 剧烈的碰撞声再度从南角村的正中央传来,刘风纵身一跃踏着墙壁腾上了屋顶,看向了南角村的正中央。 此刻,先前屠户的“屠宰场”已经变得一片狼藉,到处都弥漫着大量的烟尘,四周的瓦房木屋,也是倒塌了不少。 透过烟尘,隐隐可以看见一大一小两道人影轮廓,在不断的撞到一起,时不时的还能看到有红光乍现,将那道巨大的身影轰飞出去! 见乔敏尚且安好,甚至还有点占上风的意思,刘风感叹了一句“真猛”之后,又瞥了一眼,搭成人梯要爬上房顶的人群。 “擦!你们就不能歇歇啊!”啐了一口,刘风找了一个尚未被人群包围的地界一跃而下,打算继续“溜”人。 “嗑啊!” 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拐角的阴影处,窜出一个骨瘦如柴的村民! 刚才在刘风跳下来前夕,这人就已提前躲在这里,就等着的刘风自投罗网来着。 一个不慎被抱住腰腹,刘风不慌不忙的要将其甩开。 “抓到肉勒!我抓到肉勒!” “七叔,三姨,六姑,赶紧来吃肉勒!” 甭看这村民瘦啊,近距离闻到了肉味的他,爆发出了强大劲道。 提着铁盾,抱着猪头的他,仅凭扭动腰腹发力,一时间竟然没能将他甩开!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耽搁,直接让他陷入了村民的包围圈之中! 他身处的,正是两间瓦房的中的小道,但如今左右两侧,甚至是头上屋顶,都是冒出了一双双透着绿光眼睛! 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要么撞死一片村民跑出去,要么的就只能将怀里的猪头拱手让人…… 不,准确的说,这第二个办法很大概率是要将自己命也搭进去的。 毕竟这群饥肠辘辘的“人”,可不是一颗猪头就能满足的了了的! “最后给你们一个机会,让开!” “要不然,你们以后可是再也吃不上肉了!” 咆哮了了一声的,刘风刚欲做用铁盾砸碎抱住自己腰腹的男人,其身后便是响起了“吱吖”一声! 其身后的屋子,刚好的有一扇窗,窗户被朝外推开,里头露出了一个赤膊老汉,老汉对着刘风大喊:“进来,快跳进来!” 刘风面露疑色,敦促之际,赤膊老汉再度催促道:“亲娘嘞,你快进来,老子没吃过哪些肉!” “你把那瘦子,还有那猪头肉一道带进来,咱有法子祛了他们身上的祟!” 确定老汉的身上皮肤很完整,说话也很利索,又提到了祛祟二字,刘风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先将猪头和那枯瘦男人丢进了窗内后,才是一个侧跃,跳了进去。 只听砰的一声,木制的窗户就被老汉重重合上。 进到屋内后,刘风先是一脚踏住了想去吃猪头肉的枯瘦男人,紧接着又是一脸警惕的看着赤膊老汉。 赤膊老汉在将窗户关上后,又是拿出一张黄纸符贴到了的窗户之上,转身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小伙子,你胆子也是大的嘞,敢抱着祟肉,引着一群小鬼跑?” “你说这猪头是祟肉?那些人全都是小鬼?”刘风皱眉道。 赤膊老汉拿起甩在地上的麻衫上衣,穿上的同时,回应道:“对,这猪头上啊,满是祟气,最吸引鬼怪游魂勒……至于你说外头那些人,他们应该还算是人,但肚子里都藏着一个小鬼,要不然人咋会怎么吃也吃不饱勒?” 刘风追问道:“老丈,你说你有办法祛祟,可能说说怎么做?” 老汉从地上捡起一把稻草,笑道:“你看着就是勒!” 251 驴爷祛祟鬼 老汉抓着一把稻草,行至刘风身前,示意他松开脚。 将信将疑的刘风松开脚后,快速退后的两步,手中的铁盾也微提起。 对于他这般戒备的模样,老汉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别怕”,就是一手按住了枯瘦男人的脖子,把手里的稻草塞进了对方的口中。 当老汉用稻草填满了枯瘦男人的口腔之后,他又从裤腰里拿出一根火折一吹。 一颗火星落到枯瘦男人嘴里的稻草之内,顿时冒出了阵阵烧火的气息,而不断扭动着身子挣扎的枯瘦男人,也因火星燃起而停止了挣扎。 看到这里,刘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堵住人嘴,在人家嘴里放火,这恐怕不是祛祟救人,而是跟阎王爷抢活吧? 纵然心中疑点重重,刘风也决定赌上一次,反正外面都是“饿人”,再多一个老汉为敌,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枯瘦男人口中的火星,在这仅点了一盏油灯的屋舍内显得格外明亮,只见那老汉一边抚着枯瘦男人的额头,一边低声念叨着什么。 呼~呼~ 明明窗户和大门都紧闭着,可屋内却刮起了诡异的风。 风吹得那火星更为明亮,燃烧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 没多久的工夫,枯瘦男人口中稻草,都化作了黑灰。 老汉将枯槁男人扶起来,从一旁的水桶中舀起一瓢水,灌进了男人的嘴里。 咕嘟~咕嘟!一瓢水混着稻草灰流进枯瘦男人的喉口间。 “嗑~嗑!” 男人的腹部陡然发出一阵怪响,紧接着老汉顺势将他的身子一扭,在其腹部轻轻那么一拍。 下一秒,枯瘦男人的嘴巴张得老大,“呕”得一声,吐出了一只小鬼! 小鬼混身黝黑,普通猫咪大小,一落地就露出了满口如锯齿般锋利的牙齿。 “小祟鬼,凶得紧勒!”说话间,老汉从腰间抓出了一把香灰,撒在了小鬼的身上。 只滋得一声,就像是肉落入了油锅一般的声音响起,那小鬼扭动着化作了一滩腥臭的黑水…… “小子,小子,还能喘气不?” 老汉一把捞起了瘫在地桑拿的枯瘦男人,问道:“能喘气就吱个声,告诉咱你叫啥,到时候也好把你给埋了。” 枯瘦男人睁开眼,盯着老汉的看了一阵,有气无力的应道:“驴爷,我是阿豆啊 ……” “阿豆?背街万家的小子?” “嗯……” “你怕是活不了了,还有什么念想不?说出来给爷听听,爷看着帮你办。” “俺吃了爹娘,没脸入坟勒,驴爷把丢去喂野狗,丢去喂野狗……”说到这,枯瘦男人脑袋一歪,便死了。 “哎……造孽啊!”老汉长叹一声,将名为阿豆的枯瘦男人拖着走向一间关上的屋门前,把门推开,将尸体放了进去。 就那么门一开一关之际,刘风瞥见,那不算小的屋子里,堆了很多枯瘦的尸体,光是这么一瞥,恐怕就不下十几具…... “老先生,敢问尊姓大名!” 见对方有除鬼的能力,刘风也是放下了些戒备,恭敬的作了一揖。 老汉摆手笑道:“啥老先生嘛,我也没什么大名,平日里大家都叫我驴爷,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驴爷或者老驴都行。” “驴爷!”刘风拱手道:“既然你能祛祟,可否与我到外头一起,将那些人体内的小鬼都弄出来?” 驴爷摆手道:“我知道你是个外事者,但我跟你说啊,外头那个凶鬼,可凶可凶!” “咱一道上,估计也架不住人家一刀砍的!” “我有一友…侄女…小妹……”一连改变了三个对乔敏的称呼后,刘风索性道:“我有一同僚,正在与那屠户伥鬼酣战,就是她拖住了伥鬼,我才能有机会抱着这猪头到处跑。” “真勒?你们里头有这么厉害的人?”驴爷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 刘风正色道:“不是厉害,是生猛!” 闻言,驴爷点了点头:“成,既然安凶鬼有人对付,那咱正好乘机多救人!” 刘风颔首:“成!” …… “惨惨惨!” “这王寡妇真是好惨呐~~” 一具悬挂在宅门前的女尸之下,戏服青年带着一众村民失声痛哭。 哭声诡谲,让躲在人群中的周重天直觉得眼眶发酸,像是要跟着一道落泪一般。 宅门前吊了脖子的,正是那王家寡妇,她仍旧穿着的一袭大红嫁衣,垂首吐舌,足尖下垂,腹部还微微隆起着,模样煞是可怖。 要是走夜路看到这一幕,胆子小点的,估计能当场吓死过去! 周重天看了看左右都在哭的村民,从中选了一个看着很和善的大娘,低声问道:“大娘,这王寡妇咋死的?” 大娘哭得正来劲儿,听到周重天的问话,她翻了个白眼道:“吊死的勒!”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是自己吊死的,还是……” 闻言,大娘应道:“当然是她自己吊死的咯,不然还能是大家把她害死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重天打量了一下宅门的高度和王寡妇的身高,心中疑惑更盛。 宅门上挂的麻绳很短,若是王寡妇不垫脚根本上不去,这四周没有凳子之类的东西,她又是如何上去的呢? 会不会是被那戏服伥鬼作法弄上去的? “大娘,你们来的时候,王寡妇已经吊死了吗?” 周重天问话,让大娘变得有些不耐烦,只见其撇嘴道:“我们到的时候她当然没死勒。” “大家都知道她惨,今儿个就是来开解她的嘞!” 周重天皱眉:“开解她什么?怎么开解的?” “她那命那么苦,当然是开解她,让她早点下去投胎咯!” “绝户女人一个,外加肚子里还有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多活一天呐,那就是受一天的苦!” “上吊的时候,她还不够高,都是乡亲们用身子将她扛上去的勒!” 听到这,周重天背后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看似和善的大娘,竟然是杀人的帮凶…… 252 “排忧解难”周重天 从眼前大娘的神色之中,周重天看不出一点愧疚之意,反而对方还露出了一副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神色! “小年轻,你咋跟着嚎了半天,一点儿眼泪花都没勒?”说话间,大娘就伸出手朝着周重天抓去:“你是不是没什么难处啊,你跟大娘说,大娘开解开解你……” 周重天退后几步,同时将手搭在了腰间长刀之上后,又是看向了那抹着眼泪的戏服青年,恰好的是,对方也看向了他。 “惨~惨~惨!” “要说小哥你啊,那也是一个惨字当头啊!” “当了那么多年的外事者,一定遭了不少的白眼和鄙夷吧?” “在座的都是苦命人,你把事儿跟大家伙说说,诉诉苦。” 戏服青年的语调尖锐,他打一开口,那三个“惨”字,就让周重天“如遭雷击”,耳畔尽回荡着那语调不一的“惨”字! “惨你娘希匹!” 锵! 怒骂一声,周重天猛地抽出长刀,刀刃出鞘时发出的金戈声,像是斩断了什么东西,驱散了萦绕在其脑海中的“凄声”! “呜呜呜~咱是想帮你啊,小哥~~~” “你这拔刀相向,可真是伤透了我们的心呐!” 戏服青年正欲动手,那先前还一脸愤愤,拔刀与他对峙周重天,竟然一溜烟儿的就跑了,没有丝毫的停留。 见此情形,饶是戏服伥鬼都愣了半天。 他本以为,对方敢来,起码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乡亲们,那个小哥好像不想跟我们诉苦,我们先去找下一家苦命人,可好?” 戏服青年挥动宽大的衣袖,随即地下的众村民便是齐声应“好”后,就跟着他朝着下一户人家走去。 与此同时,周重天跑出去没多远拐进一个巷子之后,发现戏服青年没有追过来,他就又是选了条小路跟了上去的…… 一户宽大的宅院门前,着锦衣华服的富态中年人正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前。 他的身侧,全是那些个热衷于听人诉苦村民。 其实就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就能猜到物质上的苦,这位中年人大概是没吃过什么的。 但这不代表对方就没有“烦心事儿”! 这不,仅仅是几番攻势下来,这位富态中年人就说出,自己家的两个孩子,因为争夺家产的问题,而闹腾得水火不容。 中年人是个从商的,在四角镇内外都有商铺营业,总共五间商铺,四角镇内的商铺要小一些,四角镇外的那间则是最大的。 本身他都想的好好的,他自觉年纪也大了,想给两个成了家的儿子分分家产。 大儿子住在县里,那就要那间最大的商铺,再搭上一间四角镇的铺子;小儿子成家在四角镇,那就拿三间在四角镇商铺。 这样分配,虽然有一点点的价值差距在,但确实是很小的。 然而,一听到老爹这么分家产,那大的也不满意,小的也是不满意。 大的认为,铺子就该按一间间算,凭什么弟弟拿三间铺子,他就只有两间? 小的则是算到,这哥哥拿走的铺子换成钱财,还要比他三间铺子多。 再加上大哥常年在外,基本很少回四角镇来,这四角镇的铺子都是他照料的多,而且他爹也是他照顾的更多。 这于情于理,这四角镇的四间铺子,都应该是要给到他的。 为了这事儿,本来还算是平和的兄弟两家,又是吵,又是闹,最后还演变成了打! 就前些日子啊,哥哥还打断了弟弟的腿,弟弟则是反击之下,一拳把哥哥的鼻梁骨给打歪了! 这富态中年人则是在劝架的时候,被推了一个大跟头,差点没把尾巴骨给摔断了。 就是此事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他的尾巴骨啊,还火辣辣的痛着! “乡亲们呐,你们也有熟悉我的,我娘子死的早!” “为了这两个儿子啊,我是一直没续弦!” “结果就为了这家产,搞得我是鸡犬不宁呐!” 说到这,富态中年人眼眶一红,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不就是分个家产吗!” “我来帮你出主意!” 一道充满自信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先前跑走的那个小哥! “分个家产有什么难的?我看您不过是四十来岁,这身子骨也正是硬朗的时候!” “您就按照自己当初所设想的方式去分,但是您不要说出来,悄悄的立下一份文书交到官府去!” “给官府多交些保管费,并告诉官府的人,这份文书要等您离世了再给两个儿子看!” “这样一来,他们谁也不能确定,您的文书上,到底写得是怎么分配的家产!”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定然是要按着您的心思来做事,不管您是要他们兄弟和睦还是要他们照顾您晚年,那肯定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最后,您自己掂量好,谁做得好,谁尽了孝道,谁就多拿一些,谁要是敢乱唱反调,那就一毛钱都不给他!” 周重天的话音落下,原本愁容满面的富态中年人,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哪位小兄弟,你说得有道理啊!这些钱财本来就是靠着老子打拼出来的,老子怎么分,凭什么要他们来指手画脚的不同意?” “真他娘的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就是把钱全部散财给穷苦乡亲,那又如何?” “谢谢你啊小兄弟!”冲着周重天道了声谢,富态中年人就迫不及待的关上了门,看那个架势,十有八九是回屋去写文书了。 富态中年人是高兴了,也躲过了一劫。 可被搅黄了“好事儿”的村民们,以及那脸色惨白的戏服青年,可就不高兴了……他们纷纷露出了凶恶的神情看向了周重天。 “呜呜呜~小哥,你这歪门之说,当真是听得在下悲痛欲绝啊……要不咱还是先听你诉……” 还不等戏服青年把话说完,就见那上一秒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周重天,一扭头就跑了…… 253 守村人 这一回,戏服青年没有暂且放过周重天的意思。 毕竟,对方竟然打搅了他“吐祟”,他这么一个兢兢业业的伥鬼,哪能受这样的气? 莫不是看他整天嚎哭,还真将他当成软柿子了? 戏服青年让那些村民自己找人家,听诉苦,而他自己则是朝着周重天逃跑的方向一路追去…… 阴风飘过,躲进一间茅厕的周重天屁都不敢放一个,可鼻翼间充斥着的恶臭,以及面前这个对着他傻笑的汉子,都无时不刻在挑动着他的神经! 刚才他感受到身后阴风阵阵,就猜到这一回戏服伥鬼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周重天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自认为是一定打不过对方的,跑可能也大概率需要一些“技巧”才能脱身。 这不,他提前就踩好了点,认准了距离戏服伥鬼他们最近最脏的一处茅厕。 按照他这些年当外事者积攒下来的的经验来看,极污之地具有很好的隐蔽生人的气息,只要躲在这里,他起码不会被鬼怪“闻”到。 然而,这大半夜的,他刚才过来踩点的时候,这茅厕附近别说是个人了,就是鸟都没有一只。 结果他这一进来,就碰到了面前这傻笑的汉子。 汉子长了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板一看就很结实,就是那清澈的眼神,总让人觉得有些清澈的怪异。 “呜呜呜~~~” 阵阵哭声随风飘过,周重天屏住了呼吸的同时,对着对面的汉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汉子看懂了他的手势,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捂住了嘴巴。 过了许久,待戏服伥鬼的哭声飘远了,周重天才是压低声音问道:“兄弟,你这大半夜的出来你干啥嘞,赶紧回去蒙上被子睡觉,不管外头有什么声儿都别出来,刚才那呜呜呜哭的可不是个人!” 闻言,汉子木讷的点了点头:“兄弟,我叫幺五,外面有坏人,你赶紧走,让我来对付他!” “幺五兄弟,外头那东西是鬼,不是人!”周重天无奈道。 汉子颔首,随即从身后拿出一把沾满了黄水的粪叉,正色道:“是不是人,他都坏,我要把他赶走。” 咕嘟! 茅厕内的空间狭小,藏了两个大男人已经是挤满了,所以幺五手里那把附魔粪叉一竖起来,就差点抵到周重天的嘴巴。 周重天吞了口口水,又缩了缩脖子:“你把这玩意收收,别对着我!” 幺五“哦”了一声,随即笑道:“你是不是饿勒,我看到你吞口水了……要不我带你去找点东西吃?” 望着对方真挚的表情,周重天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果他刚打算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有没有踩到污秽之时,对面的汉子就是一把扶住了他:“你是真饿了,但这茅厕里的东西可不能吃嘞!” “我!”周重天语调一扬,随即又把话咽了下去。 通过这短暂的交流和汉子的神情变化,他大致可以确定,这汉子的脑袋是有些问题的。 以往他也不是没见过脑袋有问题的人,他们大多心性如孩童,但人基本上还是不错的。 所以,他也想着先将这汉子骗回家去再说。 “幺五,你家在哪里?” “这儿就是我家。” “哦……你家在北角村的哪里?” “有很多家,你想知道那个?” “就你常住的那个。” “常住的,村口的木屋,就是我常住的,你没地方住吗?我可以把木屋借给你。” “不是,我要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打坏人。” “你打不过他的……” “打不过也要打,我是守村人,有坏人来了,要打!” 守村人? 听到这名号,周重天才是明白,为何对方执拗要出去打伥鬼了。 在大戊的很多地区,都有类似守村人的存在,他们也可能被称为镇灵人,地仙,护村者等等之类的名号。 一般来说,这守村人都是有些疯傻之人,不过他们的心地善良,村子里的民众也会给守村人一些吃食,来让他维持生计。 相传,守村人这类人,虽是五弊三缺,但却有抵挡灾厄之能,能替村子里的普通人挡灾驱邪。 估摸着眼前的幺五,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民们定然也跟他说过这些。 因此,在遇到了妖邪之后,没有受到祟气影响的幺五才会主动跑出来想要赶走戏服伥鬼。 “幺五兄弟……”周重天刚欲开口,就又听见了那悲戚的哭声靠近,于是他赶忙闭嘴的同时,又对着守村人做了噤声的手势。 “呜呜呜~~~小哥,你真叫我好找啊……” “快出来吧,我已经瞧见你了!” 阴森森的声音的回荡在周重天的耳畔,他屏住呼吸,不敢有半点动静,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诈他! 啪嗒! 感觉到脸上落了一滴冰冷的水,周重天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结果这一看,那印入眼帘的,正是戏服青年那张惨白的脸! “坏人!吃我一叉!” 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幺五湖忽得刺出了手里的粪叉! 噗嗤~ 一阵泄气的声音响起,戏服伥鬼的脸竟然被戳了三个大洞! 没有鲜血流出,戏服青年在愣了片刻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呜呜呜~人家是戏子,最宝贵的就是这张脸,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戳人家的……”戏服伥鬼的话音未落,幺五再度将粪叉放入的粪坑“附魔”后捅向了他! 咻! 戏服伥鬼的脑袋从茅厕的门檐上缩走。 而回过神来的周重天则是一把推开了茅厕的大门,厉声道:“幺五兄弟,快跑!” “哦……来勒!”守村人的动作也不慢,跟着周重天就出了茅厕。 然而,脸上破了三个黑黝黝窟窿眼的戏服伥鬼,正伸长了跟个面条似的脖子,满眼阴毒的看着他们! “呜~~~” 戏服伥鬼哭了起来,那绵长悲戚的哭声,让周重天眼前一黑,眼眶鼻腔顿时冒出了血水来! 他竭力的想要拔出刀来,可手一碰到刀背之上,就再也使不出半点的劲力。 这一刻,他感觉死亡正在逼近,他还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254 两锭金变四锭 “好玩!好玩!” “你这脖子怎么那么长勒!嘿嘿嘿!” 幺五的声音憨实且中气十足,当他的声音响起之后,竟迅速驱散了周重天脑海中的哭声。 哭声一散,周重天身上的力气尽数回归,他猛地掉头,拽住幺五的手臂急促道:“兄弟快跑!” 然而,力气很大的他一拽之下,竟然没能撼动幺五的身子。 幺五笑嘻嘻的看着他,应道:“兄弟,我们是兄弟,你先走吧,我要抓住他,抓住他……” “你先走,去帮乡亲们,让他们笑……” “幺五一直听到他们在哭,他们不开心……” “兄弟帮我,让他们开心起来,我把这个坏人抓住,不松手,他找不了你麻烦……” 说话间,幺五一把甩开了周重天的手,一边大笑一边跑向了戏服伥鬼。 令周重天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真的站在原地,被幺五伸出宽大的手臂给环抱在了原地! “嗯~~~啊!”幺五身子一发力,脖子和脸都涨得通红,才把戏服伥鬼给拦腰抱起。 只见他别过头,对着周重天憨笑道:“兄弟,你去帮帮大家,我把这坏东西丢出村子去!” 眼睁睁的看着仅凭哭声,就差点索了自己性命的伥鬼,竟然就那么豪不反抗的被搬走。 周重天一时间想不通,但他也看出守村人幺五搬得很累的,保不齐对方能拖住伥鬼多久。 于是乎,他便飞奔着离开,寻着那些“群龙无首”的村民而去…… …… 月色惨淡,北风呼啸,东角村的村民们如约而至的排成了两列长龙,焦急的等待着板车汉子出现,给他们发放金银珠宝。 很快,板车汉子从长街尽头徐徐走来,他那辆有些破旧的板车,在推动时,从会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仿佛那不堪重负的木轮会随时掉下来一般。 板车汉子也不墨迹,他这一到了位置上,跟乡亲们打了个的招呼后,就直接开始按照昨日约定好的那样,给乡民们份分发金银。 昨日抽到了一文钱,,今日还是拿一文钱,昨日抽到了金元宝的,今儿个自然还是拿金元宝。 这排在前三排的人呐,都拿到了一粒不大不小的碎银子,今儿个又拿到了一粒一模一样碎银子的他们,眉开眼笑的冲着板车汉子道了声谢,便是紧着步子离去。 至于为何走那么快? 那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后头,站着的可是昨儿个闹了事儿,结果挨了教训的老横? 由于昨日这“睡”得突然,饶是老横这样的滚刀肉,也知晓眼前这个胖乎乎的汉子,可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于是乎,他在排上来后,先是毕恭毕敬的对着板车汉子作了一揖,道了一句“多有得罪”后,方才从胸前衣襟处,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钱袋,递给了对方。 板车汉子接过钱袋子,掂量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道:“呦!老弟你这一文钱,咋个那么鼓,那么沉勒!” 闻言,老横面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道:“劳烦老哥,帮我赶紧兑了一样的钱财塞进去,我马上就走。” “急啥子嘛!我这不得打开看看,才知道里头装了多少勒?”说话间,板车汉子将钱袋子上的抽绳一解的,朝里一摸,就摸出了两锭拳头大小的金元宝! 排在老横后头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脊背发凉,他们不约而同的朝着冗长的队伍后望去,这看了半天,也没能看见的他们想找到的那对身影。 “两锭金元宝,外加一文钱!” “老弟,你这脑袋不光是聪敏,这下手也是黑啊!” “哈哈!” 板车汉子从破布洞里准确的摸出两锭金元宝外加一文钱,一手托着两锭金元宝,高高举起,笑道:“大家看呐,这位老弟,他昨儿个就拿走一文钱,今儿个可能带走四锭金子,外加两文钱呐!” “有头脑,有手段,这样的人,活该他发横财呐!” 板车汉子的手中托着的金元宝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光,所有人都记得哪两锭最大的金元宝出自哪里。 他们四下观察,发现队伍之中,没了那对母子的身影。 哪这意味着什么? 运气好点的可能命留下了,运气不好的话,估计已尽投胎去了吧…… “老横的手是真黑啊,我估摸着那娘两,已经被他给弄死了。” “反正不管是死是活,都是遭了黑手勒……财不露白,财不露白,这老古话说得是真没错啊!” “甭说那来锭金元宝了,就是我这拿到的二两银子,都有人惦记着勒,要不是我拿着锄头在门口守着,恐怕我这银子也保不住。” “财帛动人心呐,我跟你说吧,我估摸着今儿个晚上,也甭睡了,毕竟东西更多勒!” 人群中,不少人小声交谈着,而拿到手四锭金元宝的老横,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胸前的衣衫快步离去。 “薇姐,咱怎么弄?” 一处阴暗巷子的拐角处,郭腾看着快步离去老横,眉宇间闪过了一丝杀意。 冯薇冷声道:“咱先去看看哪对娘两还活着不,要是还活着,咱就救人,要是死了,咱就杀人……” “杀人……咱是外事者,好像没有权利做捕快的事儿啊。”郭腾无奈道。 冯薇冷笑道:“我看那个老横,已经不像是人了。” “有道理!反正黑灯瞎火的,他要是真杀了人,那咱就是把他弄死了,谁也不知道是咱干的。”郭腾点了点头,随即从腰带处摸出两条黑巾,递了一条给冯薇,道:“姐,把面给蒙上,人家认不出咱来,也少些麻烦。” “可以啊郭腾,没想到你人看着老实,随身还带着蒙面巾。”冯薇便围上围巾,边咂舌道。 “哎,出门再外,不准备个蒙面的家伙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郭腾咧嘴一笑,随即冲着冯薇招了招手,远远的跟着先前已经领完了碎银几人追了上去。 蒙着面,又气势汹汹的,几个领了钱的村民,还以为眼前的大汉要抢钱,结果对方只是问出了昨日那领了两锭金元宝的乐姓妇人的住址,就跑走了…… 255 现世报 “应该就是这了!” 顺着郭腾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能看见一间没有悬挂牌匾的屋宅。 宅子的大门虚掩着,冯薇脸色一变,立马就推门闯了进去。 这宅门一开,顿时就能闻到一丝甜腻的血腥味。 但目之所及的小院子,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冯薇和郭腾对视一眼,分头朝着宅院内仅有的两间屋子跑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扇老旧的木门合叶发出“吱吖”一声。 “我这没有!” “别过来!” 前一句是郭腾喊的,后一句则是冯薇喊的。 听到这话,郭腾刚迈出门槛的步子又收了回去的,若是普通的死法,冯薇不至于让他别过去。 结合昨日看到老横对乐姓妇人动手动脚的样子,郭腾大概也猜到那个屋子的场景是怎么样的了。 长叹了一声,郭腾正打算找个位置坐下,就听见的冯薇的声音再度传来:“走了,去找那个畜生!” “好!”郭腾应了一声,快步跟上了冲出院子的冯薇。 先前的时候,他们除了打听乐姓妇人住址,同样也问出了老横住在哪里。 一路上跟着赶路的郭腾,从冯薇的身上感受到了腾腾杀气。 能让向来沉稳的冯薇变得急不可耐的想要杀人,那老横定然是干了些天怒人怨之事了…… 思索间,二人已经来到老横的家宅之前。 结果还不等他们进去,就瞧见了五个蒙着面的人,提着血刀从门内走了出。 一时间,两边的蒙面人纷纷愣住。 从门内走出来的五人之中,有两人的手里还分别拿着两锭染血的金元宝。 很显然,这拿到手的四锭金子,已经成了老横的催命符,将其送上了黄泉路。 “你们来晚了,打算碰一碰,还是就当没瞧见?” 对峙了片刻,手上拿着两锭金元宝的蒙面汉子沉声问道。 冯薇冷声道:“人死了没?” 蒙面汉子一愣:“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冯薇继续道:“还打算抢吗?” 蒙面汉子应道:“怎么?你们是打算加入,还是打算黑吃黑?” 冯薇道:“不,只是想问问你们还抢不抢?” “废话!一个都抢了,今儿个还能停下来?” “今儿个那些拿了金子珠宝的,咱都已经踩好了点,你们两个要是跟咱撞上了,最好识趣的滚蛋,要不然连你们一道宰了!” 说到这,蒙面汉子做了个手势的,示意众人撤离。 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一声爆响,随即他的左腿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见冯薇动手了,那郭腾自然也不会干看着,只见其提着铁盾上前,三拳两脚就将这些乌合之众全都打晕了过去。 外事者即使招手门槛不高,地位再低,那也是对付妖邪的人,面对这些被财帛动人心的村民,那就是碾压。 “打断他们的一手一脚。”冯薇话还没说完,郭腾就立马照做了。 像这群已经见血的村民,他们抢了还要抢,不打断了手脚,定然还是要再抢。 所以对于冯薇的决断,郭腾毫不犹豫的就做了。 处理完了门外的五个蒙面汉子,冯薇二人进了老横的宅院一看。 那折磨了东角村二十几年,臭名昭著的老横,只剩下一个躯干还完整的留在院子里,其余的四肢之类的器官,都散落在院子的各个角落。 “看来,这畜生是把金子给藏起来了,结果就遭到了那些人的拷问……这就是现世报吧。”郭腾咂舌道。 冯薇长呼出一口气,淡淡道:“跟哪对母子比起来,也许他死得已经算是痛快的了。” “什么?” 郭腾一脸惊诧,他不敢想象,这老横都快被大卸八块了的,还比不上哪对母子? 那如此看来的,也难怪冯薇会杀气腾腾了。 “走吧,今夜这东角村一定不会太平了。” “我们收拾不了那伥鬼,总能将那些抢掠的人给制住。” 闻言,郭腾颔首道:“嗯,统一打断手脚吧,遇到罪大恶极的再杀……” …… 翌日晌午,奔波了一夜的众人聚到一起,分别讲述了一番自己所负责村落作夜的情况。 顾宁安负责的西角村,算是最平和的,不少追着淫伥的发情的人,都被玉灵吓得“幡然悔悟”回家去了。 不过即使是如此,也依旧发生了不少流血事件。 那些在烟火巷子追淫伥的人回家后,发现自家“后院起火”了! 赌近盗,奸近杀,这话不是说说的。 当场捉奸在床的情况下,奸夫和苦主自然是发生了争斗。 据说在昨晚,就有不少的奸夫被苦主或夺了性命或砍了命根…… 再说南角村,可谓是四个村子里,动静最大的。 乔敏这妮子硬生生是跟屠户打了一个晚上! 而刘风则是乘机和驴爷一道,祛了二十多只小祟鬼,其中有六个人在被祛了祟之后,还活了下来…… 北角村的周重天,则是在昨晚发现自己那掰扯忽悠的能力大幅度提升,有莫名出现的守村人牵制住了戏服伥鬼后,他就以逐个击破的方式,让那些跟着的悲伥吐祟的村民重新展露了笑颜。 过程中,周重天遇到了很多因为奇葩事儿从而被蛊惑的人村民。 其中最奇葩事儿,就是一个小孩,因为母亲没有在他诞辰的时候,给他买上一份诞辰礼,所以就跟着悲伥的队伍一道哭喊了大半夜。 这事儿被周重天问出来后,他当即塞了一两银子给那孩子,跟他说让他自己去买诞辰礼,并把这孩子送回家里去了。 不过啊,周重天特地记下了这孩子的住址,打算等这间事儿了了,亲自上门把这事儿告诉他爹娘,让他们好好给这孩子“松松筋骨”…… 256 早说晚说,都一样 最后说东角村,这一晚上可把冯薇他们两个给忙活惨了。 乘着板车汉子在哪里分发金银的时候,他们就乘机把村子里那些企图试图或是正在抢掠的村民给打断了手脚。 他们大概估算了一下,上半夜他们打断了几十双手脚,下半夜因为怕被悲伥发现,所以只打断了十多双。 估摸着这么下去,即使东角村的村民能安然度过这次劫难,也得落下点残疾在身上…… 众人商议了一阵,将各自负责地界的情况说完之后,又是相互嘱咐了一声“小心行事”,便各自回到了屋内休息…… 哗啦~~ 倒上一杯茶水,顾宁安望着自己面前的三幅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一幅字:【自救】 第二幅字:【他救】 第三幅字:【吾救】 第一幅字,分别对应着西角村的玉灵花魁,南角村的驴爷,北角村的守村人,这三人便是那“自救”二字的呈现。 即使没有外事者,没有众生庙,也一样会有人站出来,解救自己,解救自己的故土。 第二幅字,则代表着外事者们以及黄庙祝和乔敏,顾宁安是外事者的时候也可以算在其中。 至于第三幅字,则是当顾宁安将外事者这个头衔摘掉的时候,出手救助这四角镇。 当然,他出手一定是在那所谓“黑王”降临的时候。 尘世之下,亦或称为天道之下,万事万物的发展变化,皆会为后续的事情发展,做出伏笔铺垫。 顾宁安自认不是救世主,或者说他觉得这世上唯一的救世主,那就是天下的万物生灵,每一位生灵,都是自己的救世主。 当人人皆可自救之时,所谓的“他救”及“吾救”都已经没了存在的必要,又或者说这三者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融合在一起的...... 指落辰位,顾宁安闭目推演了一番,眼前浮现了黄皮子正于四角镇上空,布置着“遮掩”之阵的场景。 迷雾缭绕,法力氤氲,此阵差不多是布置完成了三分之一,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想来他是可以在第三日的子时布完此阵的...... 再瞧瞧那四角镇周遭的祟气,由于昨晚众人这么一闹腾,本该要比黄皮子进度布置快“吐祟”阵,竟是比对方慢了一大半。 若是今晚四伥鬼不拿出点本事来,恐怕他们的主子还没等降临,他们就会被黄皮子给关起门来打狗了…… ...... 白日的四角镇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宛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天际之上飘起了小雨,冲刷了些许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剩鲜湖畔,一艘艘渔船杂乱的停泊在岸边,本应是捕捞河鲜的时辰,却不见有一个渔民泛舟而行。 绵密的雨点落在河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河水中央,一艘诺大的渔舟中时不时地传出些“铛铛”的敲打声。 乌黑的船篷之内,四位伥鬼各坐于一角,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浓浓的阴郁。 “娘希匹!”屠户用力地将两把宽北杀猪刀碰撞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那个小女娃真他娘的难缠!竟然跟老子打了一夜,都没有半点力竭的意思!” 戏服青年抹去眼角的泪花,呜咽道:“守村人,我哪儿来了个守村人……他一笑,我就动不了了。” “不过,他好像不知道,他是用自己的阳寿在驱赶我的祟气。” 板车汉子接话道:“我哪儿就两个外事者,畏畏缩缩的像两只老鼠一样,到处打断人手脚,害得那些祸乱之人,无法传开祟气!” 三人说完之后,皆是看向了丰腴妇人。 往日里,这位作为领头的,都是会最先开口的,结果这不知道怎么了,今儿个竟然一言不发。 “淫伥?”性子最急的屠户唤了一声。 闻言,丰腴妇人缓缓抬起头来,正色道:“我们可能得舍弃这一身修为了。” 此话一出,其余三位伥鬼皆是一怔,不约而同的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丰腴妇人。 “为何?” “呜呜呜~没到那个地步吧~呜呜呜!” “可是西角村出了棘手之人?”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不太理解,为何丰腴妇人直接就要让大家舍弃一身修为。 “西角村,我遇到了一位白衣先生,是外事者中的一员。” “可我们当时都没发现……这个看似没有半点修为的人,可以于覆手之间,会将我们捏死!” 说到这,丰腴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说他不管我等吐祟,但不要直接用法术修为害死普通村民的性命……” 要知道,淫伥可不是那种喜欢危言耸听的人,既然她说了,外事者中有一位能直接把他们捏死的存在,那就一定有了确凿的证据! “怎么可能……”板车汉子眉头紧皱,脸颊的肥肉微微颤抖,他顿了半晌,随即一拍脑袋,惊声道:“我想起来了!” 下一秒,板车汉子将一个小瓦罐拍到了船板上掀开了盖子! 一缕缕黑烟自瓦罐口内涌出,融合成了一个神情木讷的男人。 丰腴妇人眯了眯眼睛道:“这是你当时吊走的魂?” 板车汉子面露窘色,迟疑道:“其实这人跟我第一次吊走的不是一个人……” 丰腴妇人冷声道:“接着往下说!” “是这样的,当时我晚上顺着瓦罐里残存的气息去找了那人……结果等见了人勾了魂,我才发现好像跟昨天那个不是同一人……” 说到这,板车汉子明显感觉周遭单人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不过他也只是讪笑着继续说道:“这当时赶着吐祟,我又想着抓谁不是抓,也没多想,就把人弄回来了……” “后来吐祟这一忙活,就给忘了……” “现在细想起来,能无声无息从我这瓦罐里把魂儿带走,又能让我找错了魂,那定然不是个等闲之辈可为……” 待听完板车汉子的话,丰腴妇人的脸色已然冷如寒霜,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贪伥,你这事儿怎得不早说!” 板车汉子撇嘴道:“早说晚说又能如何?这实力的差距摆在这,早知道难道就不吐祟了?” 257 “献祭”与“自由” 望着板车汉子这幅德行,丰腴妇人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诚然,当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的时候,就算提前知晓了,那好像也确实没太大差别。 毕竟在他们看来,唯一能对抗哪位白衣先生的就是自家主子。 可是自家主子现在也是抽不开身,他们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知道有个强敌和不知道来讲,也不过是徒增心理负担罢了。 “罢了,总之今夜吐祟的时候,你们记得莫要以法伤人……像白衣先生这种境界的存在,应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丰腴妇人的话音刚落,一旁听了半天的杨望莫名发问道:“你们是谁?” “收起来,莫弄死了,说不定来日还能当个人质。” “得嘞。”板车汉子一拍瓦罐,杨望的魂魄一闪,再度化作一缕缕黑烟融入了瓦罐之中…… 这边,丰腴妇人继续道:“另外,我虽是主子钦定的领头人,但这献祭修为的事情,也得遵从大家的意见。” “我建议的是,避免夜长梦多,今晚就放手一搏,献祭修为,接引主子降临!” 此话一出,船篷内安静的可以听见几人细微的鼻息声。 “淫伥……你可知咱四个没了修为,那也就没了本钱?”板车汉子笑问道。 淫伥颔首:“我自然知晓,可我们若是把事弄砸了,纵然不会丢了修为,可也丢了个机会。” “什么机会?”板车汉子抬了抬眉眼,露出了一副好奇之色。 淫伥顿了顿道:“自由。” 平平淡淡的两个字,却让余下三位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淫伥,似乎在说:“你都做了伥鬼了,竟然还奢求着自由?” 要知道,伥鬼的生死,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包括伥鬼的思想念头,只要主子想知道,那就是多想一下的事儿。 一般来说,成了伥鬼,要不就是在执行任务时被杀,要不就是等主子死了的那一天,也跟着一道死。 自由对于伥鬼而言,就是一种无稽之谈。 毕竟,炼化伥鬼再到以自身法力或是各种手段提升伥鬼修为,那都是一个耗时耗力且耗财的过程。 他们四个能有今日的修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的主子费劲巴力的蕴养他们。 他们越强,越不会被主子给了自由。 反之,他们要是太弱小,主子一个不耐烦,就有可能把他们捏得魂飞魄散,毕竟谁会想着养几个光吃法力,又没有作用的人呢? “有些异想天开了。” 向来暴躁的屠户,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平静带着些戏虐。 淫伥并不意外众人的反应,她只是笑了笑道:“你们担心的,是没了修为,被主子抛弃,甚至是随手抹杀。” “可你没想过,主子这一次,若是成了事儿,修为境界那恐怕是直逼蛟皇!” “到了那个境界,我们对于主子的用处,已经不大了。” “有这一身修为,和没有,区别只在于蝼蚁同大一点的蝼蚁没什么两样。” “然而,我等要是甘愿在主子未曾说过的情况下,主动献祭修为,助其成事儿,那起码也有了个从龙之功。” “届时我等没了修为,只求一个自由,主子又怎么会不同意?” “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孰轻孰重我想你们都很清楚……” 淫伥的话音落下,众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只不过这一回,众人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犹豫。 半晌过后,戏服青年罕见的没有抽泣哽咽,一本正经的说道:“淫伥的话在理,要是真能得到自由啊,凭咱这一身见识,这修为就算丢了,咱又不是不能修回来。” 戏服青年的复合,像是一针催化剂,让板车汉子和屠户心中的念头愈发膨胀。 “献祭修为不是不行,但是得摆在最后,今晚再看看情况吧。”言罢,屠户便是起身走出了船篷。 见状,板车汉子也边往外走,边说道:“献祭修为,当作压箱底之策吧。” 四个伥鬼,两人同意立马献祭,两人则是强压下了内心对自由的向往。 不能说是对谁错,只能说一方更为激进,一方更为保守。 “罢了,先这么着吧,只要都愿意献祭修为了,那早一点,晚一点,主子都会降临。” “主子降临了,想必那白衣先生,也就不足为惧了……” 落下一言,丰腴妇人也起身离去,其身形渐渐消失在了迷蒙的雨雾之中…… …… 入夜,烟火巷再度热闹了起来,丰腴妇人仍旧是在花台上尽心尽力的舞动着,引得台下看客热血沸腾。 不过与昨日不同的是,位于正堂一角,聚集了七八位着锦袍的中青年。 他们在玉灵花魁的带领下,竟是读起了“道德经”…… 勾栏之地,花魁娘子带人读道德经,这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相当违和的画面。 “诸位官人,读道德经的时候,切莫去看那台上的女人,要不然呐,这经文的效力可就大打折扣了。” 说到这,玉灵一摆衣袖,用俏皮的语气说道:“诸位都是家底殷实的,也不想为了那多看一眼,就破了财吧?” 此话一出,手捧着道德经,嘴里念着经文,眼神却时不时瞥向花台看客们,纷纷身子一抖,收回视线,落于眼前的经文之上。 类似他们这般的“小课堂”,还这烟火巷子的各处上演。 带头的,基本都是曾经的花魁娘子,她们抱着跟玉灵一样的想法,不愿看到这西角村,仅仅是因为一人,而变得淫靡不堪。 顾宁安游走于整条烟火巷子内,瞧见了这一幕幕,不由得感叹这玉灵姑娘的组织能力和应变能力实在是不俗。 先前,他也不过是告诉对方,人的欲望是共通的,饱暖思淫欲,可若是淫欲会致使人破财生恙的话,那淫欲就会被冲淡甚至是被取代…… 就这么一番话,让玉灵联想出了各种说法……诸如“不举”、“破财”、“暴毙”之类的词是一句跟着一句。 再加上她又拉拢了一批花魁娘子,来了一波“传道授业”,还真就极大程度的减缓淫伥吐祟的速度…… 258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腥臭的风,徐徐吹动枝叶,发出令人不适的“沙沙”声。 一着麻衫的老汉,牵着一头黑毛驴子,不紧不慢的走在长街之上。 老汉嘴里叼着根稻草,浑浊的眸子里充斥着警戒之意。而他身旁的黑毛驴走起路来“嗒塔塔”的,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 “驴爷,我感觉这四面八方的巷子里,有起码不下数十双眼睛盯着咱们嘞!”说到这,刘风紧了紧手里的铁盾,压低了声音道:“咱这么大摇大摆的,怕是要被他们给围了!” 驴爷咧嘴笑道:“怕个鸟儿,有毛驴子在,就是要他们一道来,这样祛小祟鬼的速度才快嘞!” 嗤~~~ 黑毛驴子鼻孔一张,喷出一阵浊气,又瞥了刘风一眼。 看那架势,似乎在说,有“驴爷”在,怕个龟毛! 心知这驴爷是个有本事的,刘风也不再多言,只是紧了紧手里的铁盾,小心的防范着可能冲上来的“村民”。 当两人一驴行至长街拐角之际,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似人吼,似兽哮的怪声。 紧接着,那躲藏在阴暗处,伺机而动的“村民”纷纷冲了出来,将两人一驴团团围住,这乍一看,粗摸估计就有三十余人! 这些人一个个瘦得都跟皮包骨一样,数十人的身上,恐怕都凑不出一具完整的身体。 他们泛着绿光的眸子里满是凶意,似乎已经丧失了人性,用沙哑的嗓子不断地发出低吼声的同时,朝着刘风他们围了过来。 啪! 驴爷用力一抽身侧的黑毛驴子。 “咴!” 一声惊天破地的驴叫声顿时响起! 下一秒,那些将驴爷他们围起来的“村民”齐刷刷的倒在地上,身子还不断的抽搐着。 “天上龙肉,底下驴肉。” “肉能跟龙肉媲美,那这叫声有如龙吟,克制邪祟,也不过分吧?” 一边解释着,驴爷一边从黑毛驴背上取下一大捆稻草丢在了地上,弄成了一个中空的圆形后,又将刘风夺来的那颗大猪头放倒了稻草的中央。 做完这一切,驴爷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一颗明晃晃的火星就落到了稻草堆上。 嘭! 一簇簇火苗瞬间蔓延开来,将稻草悉数点燃! 可诡异的是,那本该迅速被燃烧成灰烬的稻草,一直保持着焦黑状,一簇簇火苗也是分明的迎风摇曳着。 被摆在中间的猪头被火这么一烤,顿时就冒出了滋滋的油花,伴有一股浓郁的异香传开。 “嗑~嗑~~” 周遭的“村民”腹腔中,纷纷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鬼叫声。 驴爷冲着他们招手道:“烤猪头,可香着嘞,都憋着做甚,来吃,来吃!” 当驴爷的话音落下,周遭“村民”纷纷“哇”的一声,就从口中吐出了一只又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祟鬼! 小祟鬼们如同一只只落水的猫咪,呲牙咧嘴的就朝着火圈内的猪肉冲去! 眨眼的工夫,猪头就被三十多只小祟鬼给“铺”满了! 剧烈的啃吃声绵绵不绝,就像是有上千只老鼠在你耳畔磨牙一般。 见时机成熟,驴爷从怀里掏出一把又一把香灰,朝着小祟鬼们撒去! 滋滋~滋滋~ 如油锅炸肉般的声音响起,一股股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被香灰撒到的祟鬼如冰雪遇上了烈阳般迅速消融,化作了一滩滩黏腻的黑水...... 很快,所有的小祟鬼就都化成了黑水,驴爷和黑毛驴子同时对着刘风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前者露出八颗大黄牙,后者则是露出八颗大白牙......见状,刘风拱了拱手,由衷的说道:“驴爷威武!” “嗤!” 黑毛驴子似乎没有等到对自己的夸奖,一脸不满的对着刘风吐了口气。 捏了捏鼻子,刘风无奈笑道:“黑毛驴也威武......” “哼~啊!”满意的点了点头,黑毛驴便在驴爷的带领下,朝着前头继续走去。 刘风赶忙道:“驴爷,这些村民......” “不用看咯,黑毛驴子的叫声只能震慑祟鬼,但凡还是个人,就不会倒下......” “这里的乡亲,已经死完咯......” ...... 南角村! 周重天在街上找了一大圈,也没能找到悲伥的身影。 倒是那些被伥鬼影响的村民,他一路上也是遇到了不少。 到了今晚,他发现那些前日还能说上一句话的村民,已经全然丧失了交流的能力。 他们看到周重天后,唯一会做的就是哭惨哀嚎。 怕了那诡谲哭声的他,发现无法交涉之后,也只得赶忙离去,省得自己也遭到影响。 走了一大圈,周重天来到了昨日躲藏的那间茅厕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冲着茅厕内喊道:“幺五兄弟,你在里头不?” 下一秒,茅厕里头还真就传出了一阵略显沙哑的声音:“兄弟,我在!” “我去!” 周重天面露喜色,赶忙道:“那你赶紧出来啊,这外头的伥鬼不见咯,咱这心总是慌慌的,你出来跟咱一道,咱也好有个照应。” “不应该啊......我感觉他就在附近嘞......你等我粪叉上点肥料。”幺五憨厚的声音传出,让周重天不经立马四下观望,在确定四下没有半点鬼影后,他才是开口道:“不在,应该在其他街上吧。” 吱吖~ 茅厕门被一把推开,里头赫然露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兄弟!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幺五同周重天齐齐开口,二人皆是指向了对方,露出了一副惊诧之色。 “我变成啥样了?” “我眼神哪儿不好了?” 二人再一次不约而同的开口。 “哎!那唱戏的怪人在你背后嘞!” “你怎么老了那么多啊!”说到这,周重天顿感脖颈一凉,耳畔传来阵阵冷风:“呜呜呜~外事者,你找了我好久了,怎么我跟在你身后,你也找不到我啊?” “呜呜呜~真是叫我伤心欲绝......” 锵! 周重天拔刀后挑,锋利的刀锋于“割”过空气,发出一阵刺耳的爆响! 然而,当他转过身后,却发现这一刀毫不意外的落空了...... 259 将计就计 周重天这边一刀落空的同时,一柄“附魔”的粪叉破空而出! 呲啦~ 一阵布匹被撕裂的声音响起,进而就有大半块白色布匹,被撕裂后钉到了泥地上! “呜呜呜~你这痴人,怎得还坏咱的戏服!” 戏服伥鬼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戏袍下摆,眼角的泪水“唰唰”落下。 幺五“嘿嘿”一笑,走过去拔出粪叉,看都没看戏服伥鬼一眼,就朝着周重天天说道:“兄弟,你没事儿吧?” “没事。”周重天摇了摇头,凑近了幺五些许,压低了声音道:“幺五兄弟,这一晚上不见,你怎得老了那么多?” 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问上那么一句。 全然是因为,昨天幺五看上去还是个青壮汉子,今儿个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四五十岁中年人了! 脸上的皱纹,鬓角的斑白,让周重天觉得这位一晚上老了数十岁! “嘿嘿!”幺五憨笑一声,摸了摸粗糙的脸颊。 还不等他开口,那边的戏服青年便是悲戚的说道:“外事者,你不知道吧,那痴人要制住我,损耗的可是自己的阳寿啊!” “要是今晚,他还要自寻死路,那明儿个的日头啊,他也就瞧不见咯!” 闻言,周重天眉头拧成一股绳,沉声道:“幺五兄弟,这伥鬼说得可是真的?” 幺五摆手笑道:“咱不知道啊!” “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的事儿,你还何必问那个痴人。”戏服青年捂着嘴,看着像是在哭,又总让人感觉他是在笑! “甭跟那白脸怪人废话!” 幺五发笑道:“我先把他赶出去,兄弟你去帮那些乡亲,就像昨晚一样就成!” 啪! 周重天一把拽住了幺五的臂膀,正色道:“幺五兄弟,死了可就不值当了,你容我再想想法子!” “嘿嘿!”幺五的力气大的出奇,一把就拨开了周重天的手,笑道:“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咱是守村人,咱得帮帮乡亲们。” “你可不知道嘞,给我送糖吃的那些小娃娃,今儿个全都把自己给吊死嘞!” “你可不知道嘞,那些娃娃经常跟我耍的,他们吃席的时候,也硬拉着我一道坐嘞!” “你可不知道嘞,咱可喜欢那些娃娃嘞,他们这死的时候,咱这心里头疼嘞……” 幺五一边走,一边说着,待他走到一动不动的悲伥身前之时,就是双手环抱着将其抗到了肩上,朝着巷子外走去。 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周重天便瞧见幺五的鼻孔里,流下了两缕殷红。 “嘿嘿!” 幺五再度露出一个憨实的微笑,鲜血顺着其唇瓣徐徐滴落:“兄弟,你还是第一个叫咱兄弟的人嘞。” “兄弟叫什么名儿啊,要是咱真看不到明儿个的太阳了,咱也好念着兄弟些。” 幺五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语气也平平淡淡的,可听得周重天呐,内心就跟吃了泡上柠檬汁的苦瓜一般的酸楚。 “周重天…兄弟,我叫周重天……”周重天眼眶发红,竭力遏制住眼泪,继续道:“兄弟你放心,咱一定把这祸乱村子的伥鬼给弄死!” “周兄弟,别太拼…..” “走了走了,嘿嘿!” 憨笑着,幺五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巷子外走去。 其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颗颗殷红的血斑,血斑连结在一起,好似是一条一去不回的黄泉路…… …… 望着两条一眼能看到底的队伍,板车汉子皱了皱眉头道:“稀奇勒,今儿个怎么人那么少?难道都死完了?” “还是都被打断了手脚?” “可这按道理来说,就是手脚全都被打断了,这群人蹭地爬,也该爬着来啊!” 见板车汉子自言自语,排在最前头的两个村民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 原来,早在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外事者,挨家挨户的敲门。 他们说啊,住在大曲街的甄员外和武富户决定一道送钱嘞! 不过条件就是,要在晚上的时候,在他们划定出来的院子头安生的睡一晚上,哪儿也不许去。 到了天亮的时候,就能拿到银子! 据说这银子啊,足足有十两一人! 因此,这来板车汉子这儿领钱财的人,才会少了那么多。 毕竟,这些没来的人中,有些是抽得不好,即使来板车汉子这也拿不到几个钱。 有些是抽得好的,但被其他人抢了,侥幸留下了一条命来。 还有些人,则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觉得板车汉子另有图谋的村民,这些人一直处于动摇的心态中。 这既想拿钱,又怕这横财烫手,所以就一直观望着。 这不,两位“效仿”板车汉子的富户一出来,他们就立马去了。 毕竟,他们更愿意相信本村的富户,这本村的人呐既知根知底,又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只要睡一觉能拿钱,在他们看来,也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幺蛾子的…… “大善人,您这啥时候发钱呐……早点发完我还想着去两位富户哪里砰喷运气,看看还能不能再多拿一笔嘞!” “是啊!善人您紧着时辰,我们快些去,还说不定能赶上趟,就是拿不了十两银子,拿个三五两的,也是不错啊!” 闻言,板车汉子对着人群喊道:“你们是不是都是那么打算的?” 此话一出,队伍中响起了一片回应声。 有人委婉,有人直白,但都是表示,两边发钱都想要的。 见状,板车汉子捧腹大笑道:“好好好!你们他娘的还真是够贪的!竟然是两边都想要!” “不过没关系,老子就喜欢你们这样事儿的!” “既然村子里有富户加彩头了,那咱被你们叫一声大善人,也不能小气,让人看扁了不是?” 说到这,板车汉子随手从一摸,就从板车上摸出一把碎金,朝着人群中撒去:“今儿个不排队了,浪费时间,大家先将就着拿些碎金子!” “不过!只要能把那两个富户的脑袋带回来,随便是谁的都能凭借他们的脑袋,换上二百两黄金!” “谁要是能把那一男一女两个外事者的脑袋取来,送给咱,咱送给他一颗价值三千两的夜明珠!” 板车汉子的话音落下,现场排队的村民先是沉默了一阵。 而后就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众人纷纷低头抢着散落一地的碎金,有些人甚至在看了一眼碎金后,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大曲街冲去…… 260 大通铺 高墙大院,青砖碧瓦,甄员外家的府邸设计的很独特,其中前院的地界要比其余厢房加起来的面积还要大。 这诺大的前院中,本来摆放着不少的棋桌,原因是甄员外好棋,他基本每日都要邀人来家下棋,时不时的还要举办下棋的竞赛。 故而,甄员外家前院的地界才会被预留的那么大。 然而,此时此刻,这诺大的前院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大通铺。 每一位男女老少的身下,都是垫上了一层棉被,身上也是盖着颜色不的被褥。 这些被褥,大多都是来“领钱”的村民自己带来的,毕竟这两位富户就是再有钱,一时间肯定也是收集不到那么多的被褥。 时至戌时,院中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熟了,鼾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空气中还弥漫着些淡淡的酒香。 正对着前院的正堂内,郭腾和冯薇与两位富户相对而坐,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壶浓茶。 冯薇的视线从院中收回,落到对面的两位富户身上,她端起茶杯,正色道:“二位富户愿为村民破财,冯薇敬佩,现以茶代酒,敬二位!” 见状,郭腾也一道端起茶杯,对着两位富户敬了一下。 “二位大人哪里的话!这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村子里出了难事儿,咱侥幸挣了钱的,又怎么能在这时候龟缩起来?” “是啊!咱是靠着村子富起来的,这做人可不能忘本,钱没了还可以再挣,要是村子没了,那咱可就是丢了根哟!” 两位富户先后端茶回应,随即便是将茶水一饮而尽。 放在茶杯几人客套了一阵后,甄员外就将话题扯到了那板车汉子身上。 “二位大人,外头那个分发金银财宝的,当真不是个人?”甄员外眉头皱起,一脸担忧的问道。 郭腾颔首:“对,是一只伥鬼,他就是要用人的贪欲,让村子里的人自相残杀!” 武富户接话道:“那我们有没有办法,把他给弄死?” 武富户发家的时候开过镖局,故而身上带着些江湖人的戾气,即使听到板车汉子是个伥鬼,他也敢说能不能把他弄死。 闻言,冯薇苦笑道:“伥鬼的修为很高,我们恐怕没有那个实力跟他正面打斗……” “不过,村子里的东角镇,有一众生庙,众生庙中的庙祝身怀法力修为,他正在做一些准备来对付伥鬼,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这一亩三分地。” “只要能坚持到明晚子时,他就能腾出手来对付伥鬼。” 见冯薇说有办法对付伥鬼,两位富户整个人都感觉松弛了些许。 甄富户笑道:“看来今晚是可以相安无事了,着大家都喝了酒水,睡得倒是踏实。” 冯薇笑应道:“甄员外能想出让他们睡前喝一碗米酒的法子,倒真是妙计!” “过奖了!”甄富户拱了拱手,笑道:“但愿今晚能相安无事,别出什么岔子吧。” 这甄富户的话音刚落,前院门前就是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正堂内的四人纵然皆是没做亏心事,一听到这大半夜的有人叩门,也不由得想到外头真有只游荡的恶鬼,进而心头一颤! 冯薇和郭腾对视一眼,随即拿上了各自的家伙事朝着院门处走去。 正当两位富户坐立不安,犹豫着要不要跟去的时候,冯薇的一句“二位莫出来”,就让他们的腚安生的落到了椅子上。 “甄员外,甄员外!” “我是小典街牛家大儿子牛达,咱听人说,只要在员外家睡上一觉,就能领银子。” “咱就是来问问,现在来还赶趟不赶趟儿啊!” 笃笃笃~~~ “要是来晚了,少给点银子也成呐,三五两的,咱也不嫌少!” 门外的说话之人,乃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不高,有些瘦小。 见叩门叩了半天,门内也是无人应答,牛达一脸不悦的看向了身后的数人,低声道:“咋回事儿啊!是不是咱找错地方了?” “是不是人都在武富户哪儿?” 其身后的众人大眼瞪小眼,都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正当牛达打带着人去武富户的府邸瞧瞧的时候,甄府的大门陡然被拉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 缝隙内,露出了一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秀眼。 见状,牛达赶忙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笑道:“您是外事大人吧,我们那时候见过您嘞!” “不知道咱还能进去不?“ 门内,冯薇瞧见外面约莫有不到十个人,青壮年男人居多,女子较少。 这些人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却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诸位稍等。”关上了院门,冯薇就看向了身侧的郭腾,低声道:“怎么样?你觉得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郭腾顿了顿道:“听他们说话,条理也算是清晰,不像是中了祟的人。” “可咱下午的时候,可是挨家挨户的敲门喊人,那个时候他们不来,反倒在这个时辰过来,恐怕还是有些问题。” 冯薇颔首道:“你的意思是,放任不管?” “是有这个想法……”说到这,郭腾的脸上浮现一丝纠结:“可这外头还有伥鬼,万一咱不放他们进来,反倒是把他们推到了伥鬼那一边,该如何是好?” “这……”冯薇纠结之际,那甄员外的声音徐徐飘至:“要不还是让外头乡亲们进来吧,他们就是有什么问题,想必二位大人也能应付不是?” 闻言,冯薇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院门打开,对着外头的人说道:“你们可以进来,不过进来之前,要先搜身!” 此话一出,外头的村民纷纷露出了不悦之色。 “搜身算是这么个事儿啊!” “对啊对啊!都是乡里乡亲的,至于那么不信人嘛!” “都说有钱了就不认人了,我算是看出来咯!” 门外的骚动,让甄员外脸颊一阵发烫,他正想说“算了,别搜身”的时候,郭腾已经走了出去,沉声道:“只有一次机会,要进去的,就要搜身!” “外事大人别气,乡亲们都是粗人,说话不中听,您先搜我!”说到这,牛达主动高举双手,示意郭腾搜身…… 261 狠毒少年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门外近十人,仅有三人被放进了院内。 原因无他,那些个没被放进来的村民,每个人的身上都搜出了些家伙事儿。 诸如柴刀,麻绳和锄头之类的东西,被丢了一地。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人还想着狡辩一下,说那些东西都是他们用来防身用的。 直到过郭腾展露了些许“肌肉”,那些人才是悻悻离开。 进入前院的三人中,为两男一女,其中有那名为牛达的少年,还有一名为黄玉的少女,以及一名皮肤很黑,约莫五十来岁的徐姓老农。 冯薇将两个男人安排在了一处,而那少女则是被安排到了院子的另一边。 甄员外命人给他们三个抱来被褥后,这突如其来的三人也算是安顿了下来。 过程中三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很关心自己能拿到多少的银子。 在得知自己能拿到完完全全的十两银子后,这两人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牛姓少年更是忍不住想要给甄员外磕两个头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而那黄姓少女,则是基本没有说什么话,她的脸色很苍白,看着不太舒服的样子。 冯薇问过之后,她只是小声的告诉对方自己来了月事,就蒙上被子睡下了...... “怎么样?我总感觉放他们进来,可不是件好事儿。” 郭腾压低了声音,坐于正堂中的他,目光时不时的落到前院的左右两角,那分别是新进来的三人所休息的地方。 冯薇蹙眉道:“不清楚,那个少年的眼神里有着不寻常的意味,不过他们就算是想搞事情,也不至于什么家伙事儿都不带吧?” “那也太不把我们两个放在眼里了......” 郭腾摆手笑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让他们进来了,我们今晚也不打算睡觉,多留心着点他们即可。” “嗯,你在这看一会,我去给那姑娘整碗赤糖水来喝。”言罢,冯薇就走向了伙房,独留下郭腾一人看着前院。 不多时,冯薇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赤糖水来到那黄玉的身侧。 这姑娘没有睡着,额头上冒着一圈晶莹的汗珠。 不知怎么的,冯薇总觉得她这脸色要比刚才还要惨白上不少,她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后背:“黄姑娘,把这碗赤糖水喝了,补补气血。” 闻言,黄玉很费劲的坐起身来,望着眼前冒着甜腻气息赤糖水,她在犹豫了片刻后,就将其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许是喝了温热的糖水的缘故,黄玉的脸颊顿时泛上了一层红晕,额头上的汗珠也跟着一股一股的冒出。 接过空碗,冯薇看着气色稍许好转的黄玉,轻声道:“喝完就好些了吧?我看你这月事来得重,要不你跟我去正堂内打个地铺吧?” “外头的地,还是寒气重了些。” 听到这话,黄玉刚想开口说话,就听不远处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循声看去,原来是那牛姓少年,不知怎么了,睡着睡着,就突然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不用了,外事大人......我喝了赤糖水就好多了......我就在这睡吧。”黄玉说起话来一字一句的,看上去十分的费劲,在说完之后,她就直接躺了下去。 而那边的牛姓少年,也在这一刻,停止了咳嗽。 冯薇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替少女将被子盖紧,随即就走进了正堂。 与此同时,牛达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朝着正堂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看见冯薇同郭腾说了几句话后,冯薇就走进了里屋,看不见踪影了。 “徐老头...徐老头!” “你别他娘真睡着了!” 牛达伸出手,轻轻推搡了一下身侧的徐姓老农。 老农清了清嗓子,低声应道:“别晃了,先别轻举妄动,等夜在深些,咱再动手。” 牛达咂舌道:“夜长梦多的,还等什么等,我看那男外事已经昏昏欲睡了,咱赶紧去把家伙事儿拿出来,抓紧去宰了那两人,好回去领赏钱呐!” “那两个外事......”老农的话说完,就感觉胳膊上被牛达狠狠握了一把。 “别异想天开!他们两个就是让咱们一只手一条腿,估计都能轻轻松松把咱们给干翻了!” “成……猫着走!” 老农的话音落下,牛达就同其一道,匍匐着朝黄玉的方向徐徐前进。 前面几米的路,他们爬得是小心翼翼,生怕被正堂内的郭腾给瞧见了。 可到了后来,他们发现那外事者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一下,他们的速度就快了不少,没花多久的工夫,就来到了黄玉的身侧。 “别睡了!” “肚子里装着个东西,你还真睡得着嘞!” 牛达毫不避讳的掀开黄玉的被子,一把将其腹部的衣裳往上一撩。 黄玉身形微微颤抖,捂着嘴的她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在她的腹部,有一条狰狞的伤痕,伤口用粗麻线缝合到一起,宛若一条弯曲的蜈蚣攀附在其身上。 “多水灵的女娃娃啊,可惜活不成咯。“摇了摇头,老农伸出粗糙的大手,灵巧地从那伤口上挑出一根线头,绕到食指上那么一拉! 啪!啪! 两道破空声骤然响起! 牛达和老农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是被抽飞了出去! 老农身子骨弱些,挨了这一鞭子,直接昏死了过去。 而牛达看着瘦弱,挨了一鞭子,却还清醒着!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疼痛,牛达愤怒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一丝不解。 望着朝自己徐徐走来的冯外事,他忍不住问道:“你何时出来的?” “又是何时发现,我们有问题的?” 冯薇眼神冰冷,淡淡道:“从你咳嗽开始,我就确定你有问题了。” “只不过我没想到,你年纪不大,手段倒是一等一的狠毒,竟然将家伙事儿藏进那女孩的腹部。” 牛达露出了一丝阴翳的笑容:“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以为识破了我的计划,就能安生了?” “你仔细闻闻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262 无声“号角” 浓烟四起,火光骤现,放眼望去,整个甄府的四面八方,都被大火所环绕! 甄府前院中,已然乱成了一锅粥,被浓烟呛醒的村民惊恐的看着四周的火光。 他们或面如死灰,或嚎啕大哭,或着急的寻求着逃生的路。 甄府共有四个出入门,结果这四个门中,如今全都被火海所淹没。 在牛达被冯薇结果之前,对方曾痴狂的呐喊出了众人的全部计划。 当得知自己的人头值三千两的时候,郭腾同冯薇皆是面色一凛! 难怪外头的村民会做出放火烧院的事情,原来大头其实是在他们的身上! 毕竟他们知道,外事者的身手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所以他们就直接想一把火把所有人给烧死! 原本,在火势刚起的时候,冯薇二人完全可以攀墙离去,但他们没有走。 毕竟他们要是走了,那这前院里头的百姓,可就全都得死了! “外事大人!这可怎么办呐!我这孩儿,才两岁呐,要不您帮我把他带出去,可好啊!” “还有我家的,我家闺女也不过十来岁,她这才还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咧,您把他也带走吧!” “我家的,我家的!我家老娘腿脚不好,走不动道儿嘞,二位大人行行好,带她出去吧!” 村民的哀求声此起彼伏,他们使尽了“浑身解数”,乞求着两位外事者,能够带走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家人。 望着如“波浪”般不断起伏的村民,冯薇的脸上满是不忍之色,她对着院外大喊道:“外头的人听好了,我是冯薇,也就是你们心心念念,能换三千两银子的外事者!” “只要你们把前院正门外的火引弄开,放里头的乡亲出去,我冯薇必奉上人头!” 此话一出,哭喊的村民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消瘦女子的背影。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女人,愿意留下来保护他们,已经是难能可贵,此刻她竟然还说出了“要用自己的人头,来换他们一条活路”的话来! 这一刻,喧闹的甄家大院顿时寂静了下来,除了能听见火焰“舔舐”木材时所发出的嘎吱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郭腾看了冯薇片刻,随即放声一笑,对着院外喊道:“我,郭腾!外事者!” “老子的人头也值三千两银子!” “你们放开路,让里头的村民活下去,老子也一样双手奉上人头,让你们去换钱!” 郭腾的话语掷地有声,回荡在大院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不多时,院外传来一道粗犷的喊声:“你们两个自缚手脚走出来,我们就放了里头的人!” “只给你们一盏茶的工夫,超过这时间,我就再多加一把火,把你们全部烧死在里头拉倒!” 此话一出,冯薇立刻跑向了伙房,刚才她在给黄玉煮赤糖水的时候,瞧见地上有扁担用的麻绳,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了。 拿来了麻绳,冯薇立刻让郭腾将自己的手脚给束缚了起来,仅仅留下了一点空隙,可供给双脚小步前行。 “武富户,劳烦您把我绑起来。”郭腾递出麻绳,朝着不远处的武富户笑道。 武富户鬼使神差的接过麻绳,双手颤抖着朝着郭腾的身上捆去,可这刚绕了一圈,他就把手里的麻绳一丢:“艹!老子他娘的干不出这种事儿啊!” 郭腾笑道:“武富户,您以前可是当镖师的,这种时候就别婆婆妈妈的了,要不然可枉了镖师的名头啊。” 武富户咬牙道:“郭大人!你也知道老子是镖师啊!你觉得走镖的弟兄,谁会将自家兄弟朝外推!” “咱干了那事儿,恐怕就是活下来了,下半辈子也得活在阴郁之中......与其那样,还不如今儿个就死了算球!” “没用的东西!”啐了一句,郭腾看向了甄员外,沉声道:“甄员外,你来!” 甄员外伸着脖子,浑身孝抖:“咱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成吗!” “武富户都做不出来,我更不行啊!” “门外乡亲!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何必要赶尽杀绝啊!” “你们要钱,我把毕生积蓄都给你们!你们就放我们出去吧!” 甄员外的哭喊和许诺,并没有得到院外的回应。 似乎院外的人,咬死了就要两名外事者的人头。 “行了!” “又是一个废物!” “老子他娘的都不怕死了,你们还在那磨磨唧唧的!” “又不是让你们去送死,至于吗!” “没听过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句话吗!” 郭腾怒骂了一声,随即看向了一众跪伏在地下的村民,厉声道:“有没有带把儿的,过来把老子捆起来!” “我数到五!要是没有人动手的话,我现在就解开冯外事,然后我们两个可就走了!” “到时候出去了,就替大家报仇,把外头那些杂碎,全他娘的碎尸万段!”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都把脑袋给低伏了下去。 “一!” “二!” “三!” 咬牙切齿的郭腾双目充血,他又何尝不想活下去? 他又何尝不觉得一走了之,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四!” “老子他娘的数到四了!” “我郭腾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走那可是真的要走啊!艹你们大爷的!” 吱吖! 院门忽的被打开,门外的热浪和刺鼻的黑烟瞬间淹没了站在门前的人影。 通过那背影,众人看出,不知何时冲到门前的人影,是那后来的姑娘黄玉,是那个被两只“牲口”将刀刃缝进了肚子的可怜少女! 只见她在推开门后,没有半点犹豫的冲进了火海,用身子撞向了堆放在门前的稻柴横木! 哐啷铛!哐啷铛! 这么一撞之下,无数堆叠在门口的“火引”被撞开,那瘦瘦小小的身子,也在冲出去没几步之后,便彻底被大火所吞噬...... “拼了!冲出去!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不求旁人!那妮子都敢的事儿,咱有什么不敢的!” “老子发誓!要是能冲出去,一定要弄死外面那群乌龟王八蛋!” “二位外事大人,记得替我们报仇!把他们碎尸万段!” 黄玉的行为,如同吹响了无声的号角! 所有村民都站了起来,发了疯似的朝着院门处闯去,似乎在这一刻,死亡对他们来说,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发自内心的舒畅...... 263 可笑与否 天色青青,四角镇的上空弥漫着血腥腐臭,火烧,以及雨后的那股子的泥土味。 东角村的泥地上,随处可见一团团小水塘,水塘中混着一层黑灰和一层殷红的血水。 看这泥地上的积水,显然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唯于巷尾的客栈内,众人齐聚于正堂内,一众外事者身上都脏兮兮的,不是血污就是泥污,尤其是冯薇和郭腾,他们的身上时时刻刻都散发着一股子浓郁血腥气,他们走过的地方,甚至能落下一对红色血脚印。 此刻,众人已经将第二晚的各个村子的情况给通说了一遍。 即使打了个“胜仗”,一众外事者的脸上也是没有丝毫的笑意,他们都木讷的看着眼前的清粥小菜,一点儿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反而是同顾宁安坐在一边的乔敏他们,静静的吃着小菜喝着粥,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而影响了吃饭的心情。 “昨晚要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恐怕所有院子里的人都得跟着一道冲出去......”冯薇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众人看向了她。 只见其从腰封处取出两把染血的刀刃,看着约莫有男人小臂长短。 “这两把刀,是我在火堆里捡到的......” “你们说,怎么会有人能在肚子里被缝合了两把刀的情况下,还能有那么快的速度,那么大的劲儿,去闯进火海呢?” “她不疼吗?” 冯薇的话音落下,众人皆是无言,大家知道,昨夜的那一幕对冯薇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刻骨铭心。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一晚上的时间里,将东角村参与了放火的“人”,全部杀死...... 一旁,同样面色铁青的周重天开口道:“今儿个晚上,恐怕我做不了太多事情。” “那个守村人死了......他抱着戏服伥鬼,耗尽了自己的阳寿,老死了......” “你们应该没见过,有人能站着老死,还能脸上挂着笑的吧?” “我见识过了......” “今儿个最后一晚上了,我打算跟那戏服伥鬼拼命了,要是我死了,还有个尸首在的话,劳烦还活着的,帮我寻个风水好的地界,埋了......” 言罢,周重天就端起了面前的粥碗,大口大口的朝着嘴里扒拉了起来...... “驴爷想收我为徒......可能干完这一趟活,我这外事者也不干了,专门跟着驴爷学本事。”简短的说了一句,刘风也低头吃起了清粥...... ...... 东角村外的河道旁,一行六名骑手正驾驭这高头大马疾驰狂白嫩,这些骑手均着一袭灰色锦袍,胸前纹绣着数量不一的菱形小刀。 在这些人中,有四人都是先前“脚底抹油”逃离了四角镇鎏金卫,而多出来的两人,一人的眉宇间同被钓了魂的杨金卫有些神似,就是年纪看上去要大些。 这人便是杨望的兄长杨威,其胸前的菱形金刀,有三把! 而疾驰在队伍最前头的那位鎏金卫,一看就是此行的领头人,他胸前的菱形金刀多达五把。 要知道,在鎏金卫之中,胸前的刀刃每多一把,就代表着屠灭了更多的妖魔邪祟,五把菱形金刀就已经是鎏金卫中最高的级别的存在! 此人名为赵利,背负着一把透着银光的大弓,一对鹰隼般的眸子时刻透着锐利的锋芒。 他背后的那把大弓名为“破邪”,据说是拜入仙门的叶小郡主亲自赐给他的。 此弓无需箭矢,只要拉动就可射出号称可破灭一切妖邪的利箭! “吁~~~” 赵利陡然勒停大马,其身后的一众鎏金卫也忙不迭的停了下来。 这时,杨威一脸疑惑的看向了赵利,小心翼翼的问道:“赵大人,这前头不远就是四角镇的东角村了,您这是?” 没有应话,赵利只是默默地取下了背后的亮银大弓,看向了天际,一手搭在了弓弦之上。 见此情形,众鎏金卫顿时警惕起来,纷纷拔出兵刃,神情紧张的看向了四周。 嗖! 赵利轻轻拉动弓弦,快速放开,一道流光便朝着天际激射而出! 流光在东角村的上空炸开,发出了“咚”的一声,紧接着那本来空无一物的天际之上,显现出一层流转着法光屏障。 屏障之上流转着的法光,好似一层层流动的薄雾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大碗般倒扣向四角镇。 嗡! 赵利再度拉弓如半月状,还不等他松开弓弦,那薄雾之后,就凌空走出了一名黑袍老者! “道友请住手!” “吾乃众生庙庙祝,布下此阵,是为了阻隔妖物降临!” 说话间,黄庙祝的身形徐徐降至地面,对着赵利恭敬的作了一揖。 见状,赵利将大弓收起,淡淡道:“众生庙?又是新兴的淫祠?” “敢在这大戊建设香火庙,倒也是胆子颇大......你们就不怕被北黄天的两个大妖给盯上?” 面对这略带讥讽意味的话语,黄庙祝只是淡然的回应道:“大戊之内并无淫祠之说,众生庙供奉的众生仙,乃是正统仙道之辈。” “至于北黄天的大妖,他们能出得了北黄天再说吧......” 赵利眉头一紧,嗤笑道:“好一个众生仙,好一个正统仙道之辈。” “正统仙道之辈,会用你这妖物做庙祝?” 黄庙祝冷声道:“天下万物皆为众生,人也好,妖也罢,皆为芸芸众生的一员,人可以做众生庙的庙祝,妖也一样可以。” “我等与某些“猥缩”之人不同,我等虽为妖,但却行着庇佑人之事。” “而你身后的那些鎏金卫,在得知四角镇妖魔强横之后,竟然直接跑路了......你举得可笑与否?” 264 你觉得呢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零星有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怀抱着包裹埋头前行。 当他们瞧见一众鎏金卫疾驰而来,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就躲到了一边,低垂着头,似乎不太希望被对方看到一般。 入了东角村后,赵利一行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当他好不容易瞧见几个村民,却又发现对方有意躲着自己等人之时。 他干脆勒停了马匹,冲着街边的一个中年汉子喊道:“乡亲,你过来一下。” 闻言,缩在街边的中年汉子站在原地,对着一众鎏金卫扯出一个笑容:“诸位大人,我这腿脚不便,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 赵利笑道:“你的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打开我看看。” 此话一出,中年汉子顿时面如土色,抖似筛糠,他“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将怀中鼓鼓囊囊的包裹打开:“大人,小的错了!小的不该顺手牵羊,把那些落在街边的金银都拾走......” 赵利瞥了一眼包裹中,沾满了黑灰血迹的金银珠宝,淡淡道:“乡亲,这钱你拿走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中年汉子面露喜色,忙不迭的将面前的包裹收起后,撒丫子朝着街拐角跑去。 嗖!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落下! 中年汉子在冲出去没几步之后,就倒在了地上,他的后心处,多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空洞...... 见赵利如此心狠手辣,就连将其邀请来的杨威都禁不住吞了口唾沫。 他不知道为何赵利要突然出手,也不敢去问...... “除杨威之外,其余人全都散开,去四个村子探寻情况,我需要这两天最真实的情况,要快。” 赵利的话音落下,四名跟在后头的鎏金卫齐声称“是”后,四散开来! 见自己被留下,杨威陪着笑脸道:“赵大人,您对我有什么吩咐吗?” 赵利看了他一眼,抽拉缰绳,驭使着胯下大马缓步前行:“这四角镇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你觉得我刚才该不该暂时选择不去理会那个黄庙祝?” “大人的想法,自然是要比属下的正确。”说着,杨威顿了顿,继续道:“依我看,那妖物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布那阵法,也不一定是为了对付伥鬼背后的主子。” “妖就是妖,哪可能真心实意的去帮人?” “不过就算那黄庙祝别有他心,如今有大人在这,量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他若敢造次,大人一箭即可射杀之!” 闻言,赵利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驭动马儿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在瞧见前头的老旧客栈后,他便是翻身下马,大步朝着里头走去...... 与此同时,坐在一桌上吃粥的众人,听见门外有马蹄声和脚步声传来,也都是纷纷朝着门口望去。 来人身着锦灰袍,身背亮银大弓,胸前那五把菱形金刀,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一刻,除却同坐一边的顾宁安和乔敏之外,其余人纷纷站起身来,神情紧张的看着来人! 周重天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又瞥见顾宁安没站起来,于是他赶忙迎上去两步,躬身作揖道:“外事者周重天,拜见鎏金卫破邪使,赵利,赵大人!” 几人之中,就属周重天对鎏金卫的事最为了解,冯薇他们跟着站起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对方胸前那彰显着身份与实力的五把金刀。 结果这一听来人的名号,他们都是赶忙跟着周重天所言,恭敬的唤了一声“赵大人”。 我去,顾先生怎么还坐着呢! 我这可都喊出人家的名号了啊! 周重天微微侧头,使劲儿的冲着顾宁安使着眼色。 然而,他感觉自己的眼皮的都要眨烂了,后者还是没有一点反应,不紧不慢的吃着眼前的清粥。 有赵利在身前站着,有那么些身份的杨威自然而然的就被无视了。 恰好杨威知晓,这队伍里新来了个就干一趟活的外事者,而这个外事者会招魂,却拒绝了帮他的弟弟招魂...... 眼尖儿的他,自是一眼就能笃定那白衣先生,就是那群鎏金卫口中的顾外事。 有旧怨,外加这被众人无视的“新仇”,再加上顾宁安不曾起身行礼这个好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 只见其上前两步,中气十足的对着顾宁安呵斥道:“你,见了赵大人为何不拜?” 顾宁安眉眼未曾抬起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杨威的话。 这一下,杨威更加觉得自己没面子了,正当他要发作的时候,其身侧的赵利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让让。” 赵利从挡在身前的众人之中走过,行至桌边坐下,他随意的拿起一个装着些许小咸菜的碗,从摆在桌中间的大粥碗中,盛上了一碗粥,“呼哧”一下,喝了一大口。 “嗯~”赵利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顾宁安,笑道:“这早上喝口清粥,倒是舒坦,你说是不是?” 顾宁安笑了笑:“确实。” 赵利又喝了一口粥,待咽下后方才继续道:“你就是那位会招魂的顾外事吧?” 顾宁安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赵利继续道:“那这都过去几日了,顾外事可否能将那杨望的魂儿给招回来?” 顾宁安淡淡道:“办不了。” “哦?”赵利眯了眯眼睛道:“这办不了,是办不到还是不想办?”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顿时一凝,周重天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赵利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无形威压,这威压让他们下意识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顾宁安笑道:“你觉得呢?” 饶是赵利自己的都没想到,眼前的外事者,竟然还敢反问他。 是真的刚做这外事者,不知道五把金刀和破邪使三个字意味什么? 还是说,这眼前之人,觉得若是动起手来,能不惧自己? 啪! 放下粥碗,赵利顺手从背后取下亮银大弓,对着顾宁安轻轻拉动弓弦,笑道:“我觉得吧......” 265 一箭破阵 “赵大人息怒!” 周重天一行人赶忙上前,齐刷刷的对着赵利作了一揖! 倒是顾宁安很淡然,他打量了一番赵利手中的大弓,笑道:“倒是把好弓,无箭矢亦可激发。” 丝毫没有理睬周重天他们的意思,赵利饶有兴趣的望着顾宁安,笑问道:“倒是有眼力见儿,那你不妨猜一猜,我这弓拉满了,你能不能躲开?” “月盈则亏,有时候弓弦拉得太满,可是要断的。” 嘶~~~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为顾宁安这番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被拿弓指着了,这还敢挑衅? 是真不怕赵利轻轻一松弓弦,就将他送上西天吗? “是吗?”赵利继续拉动弓弦,拉至“半月”之际,周重天他们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劝阻对方的资格! 就算是要动手,恐怕他们也没有办法在对方松开弓弦之前,将顾宁安给救下来! 要知道,赵利手里的这把“破邪弓”,那可是真正的仙门所授之物。 其最耀眼的战绩,就是一箭屠灭三千妖! 纵然这三千妖的数量上可能存在些水分,但赵利也不是他们能够妄图抗衡的存在...... “拿弓对着人,缺了礼数。”这时,一直埋头吃粥的乔敏开口,才让赵利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还瞧见了她背后背负着的那把铁剑。 “有意思,你这小妮子是做什么的?” “怎么还背着把剑?” 赵利顺势收起长弓,重新将其挂到了背上。 见状,一众心惊胆战的外事者,也都是松了一口气。 乔敏淡淡道:“我是众生庙的,背剑是为了杀妖。” “哦?”赵利凝眸打量了乔敏一番,又看向了身侧的周重天。 后者会意,赶忙说了一番乔敏的“战绩”。 听过之后,赵利的兴趣也是成功转移到了眼前的女娃娃身上。 “小妮子这么好的身手,何必委身于那淫祠邪祀,入了我鎏金卫如何?” “有我作保的情况下,你有机会得到仙门的青睐。” 赵利的话音落下,直接让杨威羡慕得牙根痒痒! 要知道,他靠着熬资历,通人脉,才堪堪让胸前的金刀涨到了三把。 可就这,他也从未接触过仙门之人。 就是这一回,请求赵利来帮他办事,那也是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人情,而对方又恰好在附近,才是请动了这么一尊“大佛”。 结果这大佛竟然上来就冲着一个看着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妮子投出了橄榄枝! 乔敏一脸疑惑的看着赵利,应道:“仙门?我不是说了,我来自众生庙吗?” “庙里供奉的就是众生仙,我又何必要获得那所谓仙门的青睐?” 听到这般话,赵利不由得发笑道:“小妮子,这两者可不能同日而语啊!” “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本事,显然是被骗了......那般淫祠在这大戊的数量不少,可都存在不了多久就会失踪......” “可我所言的仙门青睐,那可是正统仙门,可以据守北黄天,压得两位大妖出不得北黄天的存在!” 看着赵利那自信推崇的目光,乔敏兴趣缺缺的摇了摇头,埋头吃起了清粥。 正当赵利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先前去四个村子探查消息的鎏金卫都回来了。 他们直接无视了众人,先后将探查到的情况,如实同赵利汇报了一番。 在此期间,他也让周重天及时补充了一些,几名鎏金卫未曾打探到的具体情况...... 听完之后,赵利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们做得倒是不错......只可惜,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即使那黄庙祝的阵法设成,又让你们弄死了那四只伥鬼。” “难道那伥鬼背后的主子,就不会卷土重来了?” “若是剩鲜河的灵韵,与他有大用处,那他定然是会再来的。” “所以,你们的做法,也不过是延长四角镇的死期......” 闻言,周重天接话道:“赵大人,黄庙祝说过,他的阵法一成,就可以让伥鬼背后的主子寻不到这里......” “妖的话,你也信?”赵利嗤笑道。 “妖?”周重天皱眉道:“赵大人说黄庙祝是......” 赵利笑道:“对,你也看不出来,毕竟修为的差距摆在那里......他就是一只化形的妖,只不过我没对他出手,也暂时不知道他是什么妖所化。” “对了,小妮子......你不是要杀妖吗?怎么还愿意与妖为伍呢?”说到这,赵利意味深长的说道:“这能让一个修为不弱的妖当庙祝,恐怕这所谓的众生仙,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也扑朔迷离啊......” 锵! 寒光一闪,一柄透着妖异红光的铁剑落到了乔敏的手中。 只见她稚嫩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冽:“若你再抹黑众生仙,就莫怪我动手了。” “你瞧瞧!你瞧瞧!”赵利满不在意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刚烈的性子,那不服输的眼神,跟我小时候可是一模一样!” “就凭你这敢冲我拔剑的态度,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我得让你看看,跟着谁,才更有前途。” 一句话落下,赵利将碗中清粥囫囵饮尽,随即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众人疑惑不解,齐齐望去。 只见那虎背蜂腰的赵利,取下背后亮银大弓,持弓仰面,一手搭在弓弦之上,用力这么一拉! 亮银大弓瞬如满月! 伴随着一阵嗡鸣,大弓之上,陡然凝聚出了一道如利箭般的银色气旋! 赵利轻轻松开弓弦,那道利箭便朝着天际激射而去,利箭破空时所发出的爆鸣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几乎是下一秒,众人的耳畔陡然响起了一阵好似冰面破碎的“嘎啦”声! 紧接着,一道黑影就立刻从天而降,狠狠地撞向了赵利! 赵利不慌不忙,反手用弓身那么一挡! 轰隆! 浓重的烟尘瞬间以其为圆心扩散开来! “赵利!你毁我阵法,是觉得自己能对抗那伥鬼背后的存在?”黄庙祝充满杀意的声音,徐徐传开。 乔敏没有任何犹豫,提着剑就要加入战局。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一人给拉了回来。 当她回头望去,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原本怎么都看不清,怎么都记不住外事者,竟然能瞧见其真容了...... 266 四伥献祭,祸乱起 在看清了身侧之人后,乔敏那始终淡然无光的眸子里,爆发出了的一丝灵动,一丝后知后觉的讶异,她正欲喊上一句“顾先生”,却在瞧见了对方做出的噤声动作后,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下。 虽然不知为何顾先生要隐藏身份,但她认为,对方一定有自己无法理解的道理。 就像当时自己也是在最后才明白,顾先生是为了磨练自己,亦是为了让自己亲手报仇,方才大费周折使妙法,让其“复生”了上万次…… 有顾先生在侧,她突然觉得松了口气,四角镇的伥鬼,背负大弓的鎏金卫,以及那尚未出现的伥鬼主子,一切的问题,似乎都已经不能算做是问题了…… “黄庙祝,本事倒是不小。” 烟尘散去,赵利的身形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刚才二人交手的动静很大,但似乎赵利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然而,当赵利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那个浑身黑袍的老者,真动起手来,并不一定会输给这破邪使! “希望你能接得下我这一箭吧……”赵利神情冷冽,拉弓如满月,显然刚才那一击之下,让他受了伤后,已经是打出了他的真火气。 对面,黄庙祝也是丝毫不露惧色,他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那么一戳,一股玄妙的土黄色气息荡漾开来。 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颤抖,发出阵阵“轰隆”声,站在不远处的众人,直觉得有些站不稳身形。 虽然黄庙祝的招数不像赵利那么简单直白,但总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眼看着双方即将陷入“死斗”的境地,顾宁安的一句“伥鬼献祭,祟气奔腾”瞬间让二人齐刷刷的看向了天际!今儿个虽是阴天,但好歹还是有日头在的。 可如今,这日头早已经不知踪影,准确的说,日头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不知何时被浓郁无比的祟气给遮掩了。 嗖! 赵利仰面一箭,一柄拖着银色发光的箭矢直冲天际! 然而,这一箭在没入祟气之后,就宛如泥牛入海,没有丝毫的动静出现。 “呵!你以为祟气是你用箭就能射开的?” “真那么容易,那四只伥鬼,也不至于那么大费周折吐祟了!” 说话间,黄庙祝收了法术,从怀里掏出两大叠写满了符咒的黄纸,递给了周重天,正色道:“你们几个分分,去四个村子,将黄纸贴到还有生人的屋门前,告诉里头的百姓,无论发生何时,听到什么,都不要出门……” “事已至此,能救多少人,全看天意了……” 纵然还是一头雾水,但看到黄庙祝已经走远,原地盘腿坐下念叨着什么,周重天也不好在打搅他多问。 他将手里的符纸分发给了一众外事者,倒不是他不想给那些鎏金卫,只不过那几个人早在他发符纸的时候,就已经悄然走到了远处。 “这他娘的就是吃着朝廷俸禄的鎏金卫!” “呸!” 毫不避讳的啐了一声,周重天均匀的分完了黄纸之后,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北角村狂奔而去。 冯薇他们也亦是如此,朝着原本自己负责的地界冲去。 唯有顾宁安和乔敏没有立即动身。 “西角村,就交给你了,你去贴纸吧。” “我在这看着。” 说话间,顾宁安就将手里的符纸递给了乔敏。 “得令”之后,乔敏连忙跑开,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眼下,场中就只剩下了一众企图隔岸观火的鎏金卫,静立原地的顾宁安,盘腿念咒的黄庙祝,以及那持弓望天的赵利了。 “赵大人!这四角镇祸乱将起,我那弟弟还在伥鬼的手里攥着呢!”为了自家亲弟,杨威也不得不违背本性,在这个时候去跟赵利搭腔。 闻言,赵利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道:“莫急,你弟的魂儿若是还在,那只要找到那钓走他魂的伥鬼就能抢回来。” “若是不在了,现在找上去也没用。”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老东西在这施法,那些伥鬼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见对方都这么说了,杨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按耐下性子,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自家弟弟“命硬”了…… 嗡!嗡!嗡! 阵阵法光自黄庙祝的身侧荡漾开来,一只黄皮子的虚影,自天际之上徐徐展开身形。 “吼!” 天际之上的黄皮子虚影怒吼一声的,传遍了整个四角镇! 紧接着,周遭顿时邪气大作,无数“嗑”声从四遍八方传来! 古怪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仿佛是有老鼠在耳边啃吃肉食! 阴森森的长街上,无数紧闭的屋宅,沿街的商铺,陡然被撞开,里头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浑身雀黑,长满了锋利獠牙的小鬼。 “大!大!大人!” “鬼!全是鬼!” 一名先前逃走的鎏金卫失声大喊,若不是周遭已经被小鬼包围,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小鬼如潮水般的朝着在场的众人扑杀而来! 到了这一刻,赵利算是明白这黄皮子化形妖物为何要先行支开一众外事者了! 原来他施展的法术,可以剥离那些村民身上所寄居的小祟鬼! 被剥离的祟鬼会极度愤怒记仇,拼死也要将主导者杀死! 而他们这些留在原地的人,则也一并要接受小祟鬼的怒火倾泄。 换句话说,他这样的做法,就是一举两得! 既能救还活着的村民,又能把在场的鎏金卫的给拉下水,当他的免费打手,替他分担压力。 “哼!” “妖物就是要妖物!” “到了此等时候,还要使出这等下三滥的的招数!” 讥讽的同时,赵利一连射出数箭! 锋锐的箭光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宛若浪潮般席卷而来的小祟鬼,击退了一次又一次! 见赵利神勇,黄皮子默默的将“引鬼”的术法朝着对方那边靠了一些,从而最大程度上的让小祟鬼以为,是那拿箭的人,把他们从宿主身上剥离开来的…… 267 乌烟瘴气 四角镇本是个灵秀之地,由于天然环境好,加上两代皇帝的青睐,这地界的百姓也日渐富裕了起来。 可人吧,一旦富裕起来了,就容易受到各种外界诱惑的影响。 在四伥鬼未曾到来的时候,其实一部分村民们的变化,已然影响了“胜仙河”中的灵韵。 再到“四伥吐祟”的阶段,那些的本就已经因为富裕起来,而迷失了当初的本真的村民,就在一瞬间,被祟气所侵蚀。 原本在顾宁安他们的“阻碍”之下,这祟气的扩充速度被大大的延缓。 谁曾想,那四伥鬼倒也是决绝,又或许是他们看准了“鎏金卫”入场的时机,一举赌下“重注”,彻底将整个四角镇变为大祟之地! 照这个势头下来,都不用伥鬼他们继续做什么,就单凭那漫天的祟气,也能让整个四角镇变得乌烟瘴气,让其中的村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西角村中,昨夜“授课”了一夜玉灵花魁刚睡下没多久,就觉得胸口一阵堵塞,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胸口! 差点被憋死的她猛的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呼着气的同时,用力的咳了一声。 这一咳不要紧,一抹殷红的鲜血瞬间自其指缝间落下。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她赶忙裹上衣服,踏上鞋履,走出了厢房。 结果她赫然发现,一开门后,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还有不少熟悉的声音喊着“救我”! 玉灵住在三楼,她凭着栏杆朝着楼上看去,正好就看到老鸨正双目突出瞪着她,其涨红的脸上写满了痛苦:“救我……” 下一秒,老鸨瞳孔一缩,身子顿时变得直挺挺的,本来靠着的栏杆的老鸨,就那么翻过栏杆,落到了一楼! 只听啪的一声,浓重的血腥气便瞬间蔓延开来…… 双腿发软的玉灵花魁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开始朝着楼下跑去,当她跑到正堂门前,刚一推开门,就瞧见门外站了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外头乱了,回屋里待着,会没事的。” “莫要推开门。” 说话间,乔敏拿出了一张黄色符纸,伸手把门关上后就贴了上去。 见状,一头雾水的玉灵花魁的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可下意识的,她想要相信那个小姑娘。 于是乎,她便是掉头回去,去看看自己的还能做些什么,来帮到这烟火地的其他人…… 与西角村同样的一幕,在余下三个村子中频频上演。 村子里家畜暴躁不安,有的冲破了栅栏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有的直接在圈子里头,对着自己的同类疯狂的撕咬,更有哀鸣一声后,一头撞死自己的…… 诡异的事情不止于人畜生灵的变化,譬如那家里的房梁忽然开始往下渗透血水;灶台里炖着的肉食,散发出阵阵腐烂的恶臭,打开一看,里面的肉都已经长出了绿毛;想喝口水,结果发现水缸里的水,透着浓浓的血腥气…… 一时间,整个四角镇宛如化作森罗鬼地! 另一边,“胜仙河”中央,那艘宽大的木舟之上,四位伥鬼倒是略显悠哉。 他们围坐在桌前,品尝着美酒,听着耳畔传来的哭喊惨叫,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嘴角挂着抹不去的笑意。 “淫伥,你的决断,当真是叫我钦佩啊!” “找准时机,在人家内乱的时候,一举献祭修为!” “这种狠辣的眼光,啧啧……” “话不多说,咱敬你一杯!” 言罢,板车汉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旁,戏服伥鬼和屠户也跟着敬了丰腴妇人一杯。 见此情形,丰腴妇人回敬的同时,笑应道:“也多亏了几位信任,倘若这一次咱能得主子嘉奖,送我等自由。” “我希望我们还能一道做事儿……起码等修为回来些,再分道而行,如何?” “行!我看行!” “都是能人,一道做事,放心!” “呜呜呜~咱要跟着淫伥姐姐~呜呜呜!” 众伥鬼一拍即合,谈笑间都已经扯到之后要做些什么了。 “对了,那众生庙的庙祝,还真有两把刷子,我感应到那些小祟鬼,全聚到他们那儿去了。”说到这,板车汉子看向了丰腴妇人,问道:“咱要不要管管?” 丰腴妇人摇头道:“用不着,如今祟气已成,祟鬼本就是由祟气滋生而来,杀了祟鬼,祟鬼化作祟气,祟气再滋生祟鬼。” “如此往复之下,他们就是把自己累死了,都没用。” “他们现在能做的,顶多就是多救些人,仅此而已。” “我等没了修为,对上那拿弓的鎏金卫和那庙祝,怕是要遭殃。” “安心等着主子降临,镇压一切即可。” “此话在理!” 另一边,望着那“杀之不尽”的祟鬼,赵利也是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原本他推断,那些伥鬼定然会因为黄皮子举动而前来阻止,结果这等了半天,对方迟迟不来不说,这祟鬼杀了一茬又来一茬,好似永远杀不干净一样。 另外,他发现那站在院门前的顾宁安,竟然全程没有小祟鬼去攻击他,甚至于祟鬼都不会去靠近他!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顾宁安跟小祟鬼是一伙的,要么这位会什么“障眼”之术,可以蒙蔽鬼眼,让小祟鬼瞧不见他。 因此,他便是对着顾宁安喊道:“顾外事,祟鬼不攻你,你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法门?” “要是有得话,你就给大家也施一个,在这危难关头,咱暂且放下前嫌,一道应敌,如何?” 顾宁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没施法术,也不知这些小祟鬼,为何对我绕道而行。” “啊!” 一名被小祟鬼包围的鎏金卫,被一口咬到脖子上。 纵然赵利很快就射出一箭,解决了其身周扑上来的祟鬼,但也是于事无补。 脖子被咬了个对穿鎏金卫,很快就倒在了地上,被小祟鬼们分食之。 “姓顾的!你好歹也是个外事者,有本事就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救咱们!”一名鎏金卫不敢对赵利和杨威发火,心头又怕又惧的他,就是将矛头对准了顾宁安。 顾宁安笑应道:“那你们好歹是鎏金卫,为何早早的就抛下了四角镇的百姓离去?” “为何在你们的同僚杨金卫被勾了魂后,无一人想办法,而是选择离开?” 268 请饮茶 对于顾宁安的质问,那名鎏金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甚至他的心底,罕见的泛起了一丝愧疚之意。 不过这种愧疚,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他想到,自己是登记在册的正统鎏金卫,那顾宁安不过是个外事者,对方凭什么来质问他? 他当时走,是因为要回去报信的,绝对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所以才走的! 很快就做完了心理建设,那名鎏金卫一个恍神间,被小祟鬼咬住了手臂,挥刀斩灭了祟鬼后头,他面目狰狞的对着顾宁安喊道:“外事者就是外事者!他娘的永远是一个月只能挣五两银子的下等人!” “不对,你这厮更下等,只能挣三两银子,另外那二两还被杨望拿去打赏妓院里的龟公了!” “我告诉你,老子一个月挣五十两银子!顿顿好酒好菜,夜夜换姑娘!” “你再看看你!一副穷酸书生样,还质问老子,你也配啊!” 听到这话,顾宁安只是笑了笑,并不打算的跟这位自诩高高在上,优越感十足的鎏金卫多说什么。 而赵利则是听的脸色铁青,他觉得那个鎏金卫呲牙咧嘴,满口污秽的样子,真的很丢他的脸。 于是乎,他在射箭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漏过哪位鎏金卫。 没了赵利的照拂,那名叫嚣的鎏金卫很快就被祟鬼淹没,连骨头渣子都没能剩下…… 这边,又死个鎏金卫,余下的两名鎏金卫瑟瑟发抖,极力朝着赵利的方向靠近,他们是生怕这位爷一个不留神,就把他们给忘记了。 一旦没了人家照拂,下场是什么样的,刚才哪歇斯底里的鎏金卫已经很好的展现过了…… 而这边,赵利还想着干脆要不要弄死顾宁安这个不听话的外事者之际,天空中陡然划过三道黑色闪电! 整个天际都因为这三道闪电而震颤了起来,无数祟鬼停止了动作,他们对着天际大吼大叫,仿佛在热情的迎接着什么的到来。 幽风阵阵,诡异的嚎哭声,喊叫声充斥在众人的脑海之中。 众人没有看到,却已经猜到,一定是伥鬼背后的主子降临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诸位,请喝茶!” 洪亮的声音自天际之上传来! “装神弄鬼!”赵利冷哼一声,正打算朝着天际射上那几箭的时候,其眼前的场景顿时一闪! 下一秒,他环顾四周,赫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处亭台之外! 在他的身材,还站着顾宁安,黄庙祝以及赵利三人。 不远处的亭台,青瓦为顶,三根一人环抱粗的红柱撑起了看着非常厚重的瓦顶。 亭台中,有一方色泽温润的白玉桌,桌上摆放着各色茶具。 在白玉桌的里侧,坐着一位中年人,他皮肤黝黑,皮肤细腻,又生了一张上宽下尖的脸。 肤色看着像个老农,皮肤细腻的像个姑娘,而脸型则是说不出来像什么,总是有些怪异。 着一袭藏青色长袍的他,举止之间,又像是个读书人。 在他的身后,那四位伥鬼并肩而立,看着他们的神情乖巧的样子,很难将他们同祸乱四角镇伥鬼联系到一起。 “诸位,请入亭一叙!” 见众人迟迟不动身,中年人亦是催促了一句。 顾宁安率先迈步走入亭子,正欲在左边坐下的他,却见对面的中年人拱手道:“先生,您坐中间吧。” 望了他一眼,顾宁安笑着颔首,随即坐了下去。 “你们二位,若连入亭一叙的胆气都没有,那就趁早离去吧。” 听到这话,黄庙祝和赵利也是先后走进了亭子,一左一右的在顾宁安的身侧坐下。 见三人都坐好了,中年人带着淡淡的笑意,分别给三人到倒茶,先是顾宁安,再是黄庙祝,最后才是赵利。 对于这个顺序,赵利是有些不舒服的。 在他的推测看来的,能被对面这位“请来”喝茶的,那定然是对方认为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要不然对方也不会说出那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来,可问题是,这黄庙祝能与他同座就算了,那顾宁安何德何能,被这实力修为可怖的妖魔放在眼里? 甚至对方还让其做客家的主位,倒茶也是给顾宁安先倒? “请用茶!”中年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宁安没有犹豫,端起茶杯先看了看,又嗅了嗅,随即饮上那么一口,淡淡道:“茶香味浓,可惜炒制之时火候太过,少了些回甘。” 中年人饶有兴趣的说道:“先生是个行家!” “你倒是真敢喝,也不怕里头有毒?”赵利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顾宁安,确定对方是真喝了茶水后,也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本王还没那么下作。” “不过是一杯茶水罢了。” 中年人和顾宁安先后应声。 前者面露不悦,后者神色淡然。 黄庙祝深深的看了顾宁安一眼,随即将茶水一饮而尽。 感受到对面中年人眼中的鄙夷,赵利当即一抬脖,将茶水饮尽后,还将杯子倒转过来给众人看看,示意自己喝完了。 “呵……”中年人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黄庙祝开口道:“好了,茶水也喝了,该划划道了吧?” 中年人颔首:“先做个介绍,吾自名为黑水,看得上的道友称我一声黑王。” “我身后这四位,乃是我的伥鬼,他们这些时日,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因此,吾才设下茶宴,同诸位道上一句抱歉。” “给诸位添麻烦了!” 四位伥鬼齐刷刷的对着三人躬身作揖。 见三人没什么反应的,黑水方才继续道:“此地灵韵我已取走,待我离开之时,此地的祟气也会跟着我一道离去。” “不知三位可否就此放手,我等喝完这壶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赵利冷笑道:“井水不犯河水?你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269 何故发笑 “赵金卫,我知道你背后的破邪弓,出自混灵仙宗。” “不过它对普通的妖邪管用,对我可就不一定了。” “黑某向来以和为贵,我也奉劝你莫要淌这浑水……” “当然,你若是执意要与某过上两招,某也乐意奉陪。” 黑水的语速不快不慢,语气中不乏劝诫之意。 仿佛在他的眼中,所谓的破邪使,真的不算什么。 见自己被小觑,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赵利拍案而起,厉声道:“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接我几箭而不死!” 黑水端起茶杯,笑道:“赵金卫先出招吧,我给你三次机会,三招之后,我会动手。” “狂妄!”赵利退出几步,拉弓如满月,一身气势爆发到了极点,愤然之下,连续射出了三箭! 轰!轰!轰! 爆鸣声骤然响起,三柄透着死亡气息的箭矢,迸发出耀眼的银光,宛如三条咆哮的巨龙,直奔黑水而去! 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击,黑水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挥了一下衣袖,那三头势如破竹的“银龙”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于无踪! “啧啧啧!” “一连发了三招,但似乎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弱上一些。” 说话间,黑水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见状,板车汉子立马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只瓦罐,取下了盖子。 伴随着一阵黑烟气旋缭绕,杨望的魂儿再度重见“光明”。 当他一瞧见赵利胸前的金刀纹绣的数量,加上其手中所持的亮银大弓后,立刻就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破邪使!赵大人!” “赵大人,是我哥让你来救我的吧!我是杨望!” 神态不安的杨望瞧见了四位伥鬼后,立马飘到了赵利的身前,厉声道:“就是他们!这些都是邪祟!” “赵大人你赶快出手!弄死他们!” “闭嘴!”赵利呵止了杨望的碎碎念,神情严肃的他看向黑水,正色道:“你这是何意?” 黑水笑道:“按道理来说,你的出招次数已经没了,但我不想结束的那么快……” “给你个机会,只要你亲手射穿了这鎏金卫的魂魄,我就允许你再多出一招。” “对了,四角镇还有两个鎏金卫活着,你要是亲手杀了他们,我也按一条命一次出招的机会给你。” 听到这话,杨望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在想到身后之人的战绩之后,就直接对着黑水破口大骂:“娘希匹的!你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知不知道赵大人杀过多少妖邪?” “就你还给赵大人机会?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 嗖! 流光乍现,杨望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句话,也没能说完,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够狠!” “你们都说我们妖狠……要我说啊,你们可是比我们狠多了!” “起码我们干不出这事儿!” 黑水一脸唏嘘的说道:“还有两个,你要一道解决了吗?” “怎么去?”赵利面不改色的说道。 黑水一挥手,两道着鎏金卫锦会袍道身影瞬息出现在亭子外。 “看,我顺手帮你抓来了。” 不远处,杨威和另一名鎏金卫正疑惑着为何眼前一闪就到了这鸟语花香之地。 结果他们刚一转头,就瞧见赵利握弓拉弦对准了他们! “赵大人!自己……” 同样的,不等杨威把话说完,两柄利箭便已迅雷之势,贯穿了他和另一位鎏金卫的头颅! 至此,前来四角镇的六位鎏金卫,只剩下了赵利这一根独苗。 哗啦啦! 黑水提起茶壶,给顾宁安和黄庙祝分别添上了半杯茶水,继续道:“好,你又有了三次机会,希望你好好把握,毕竟这可是你拿三位同僚的性命换来的。” 闻言,脸色阴沉无比的赵利端起长弓,迈开了弓步,一手搭于攻弦,强行将的破邪功拉得比满月之势还要更夸张。 不过他仍旧没有松开弓弦而是继续竭力朝外拉着弓弦! 只见其脖颈处,青筋暴起,如一条条粗壮的蚯蚓般盘踞。 轰隆! 箭出如惊雷,此箭快得几乎连四位伥鬼都无法捕捉到其射出的轨迹! 然而,他们的主子,却仍旧是轻描淡写的挥一挥衣袖,留下了一句“这次还不错”后,便是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第二箭,赵利仍旧积蓄了很久方才发出,但却如同先前一般,被轻描淡写的化解。 待到第三箭发出之前,赵利蓄着劲儿,对着黑水冷冰冰的说道:“外事者,四角镇还有不少外事者,把他们杀了,能不能抵充出手的机会?” 此话一出,除却顾宁安之外的众人,皆是神色一怔。 进而那赵利就是迎来数道鄙夷至极的目光! 黄庙祝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还真是个畜生!” “刚才跟我耍横的那股劲儿呢?” “现在弄死自己的手下不说,还把主意打到了外事者的头上?” “说你厚颜无耻都他娘的是在夸你!” 直接无视了黄庙祝的话,赵利再度发问道:“杀外事者,换出手的机会,换不换?” “啧啧!”黑水咂了咂舌,拿起茶杯又放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人模狗样的赵利。 过了良久,他方才回应道:“据我所知,这位先生也是外事者之一……你当着人家的面,说要拿人家的命来换出手的机会,这合适吗?” 赵利淡淡道:“他也算在内,你要是点头,我就先杀了他。” 噗嗬! 一道清脆的笑声骤然响起! 循声望去,原来是那丰腴妇人捂嘴发笑。 黑水问道:“淫伥,何故发笑?” 闻言,丰腴妇人欠身应道:“回黑王,妾身想到一件好笑的事儿。” 黑水道:“何事?说来听听?” 丰腴妇人应道:“便是那赵金卫,想要拿先生的命,来换出手的机会,妾身觉得很好笑。” 黑水意味深长的说道:“哦?你是认为赵金卫自不量力?” 丰腴妇人道:“正是。” “士可杀不可辱,能不能行给个痛快话吧。”赵利面上虽然极力克制,但他被这一主一仆,一唱一和的羞辱,却早已是按捺不住想要杀人了! 黑水长叹一声:“先生,对不住啊……不是我想的,是他非要……” “哎,你都那么坚持了,我就跟你换吧……” 270 必“求”与“必“救” 见黑水首肯,赵利再也按捺不住杀意,卯足了劲儿拉动银弓! 看那架势,好似比对付黑数水的时候,还要起劲儿! 见情势不妙,黄庙祝刚要起身阻拦,却见身侧的先生一把将他按了下来。 当他带着疑惑的目光,朝其看去的时候,顿时愣在了原位之上。 怎么那么像? ??? 不会是顾先生吧? 返璞归真,气质超然,似凡非凡,那才叫仙! 脑海中回想起老马裁缝的醉酒之言,结合这些日子所遇种种,黄皮子可以笃定,眼前之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报恩的顾先生! 直觉得口干舌燥,心潮澎湃,黄庙祝在坐正后,脸上露出了一副“优势在我”的表情。 他一口气将面前的浓茶饮尽,咂吧了一下嘴,嘴角止不住笑意的朝着拉弓拉得面红耳赤的赵利。 黄庙祝这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准确的说,刚开始的表情还算细微,自当他发现坐在自己身侧的是自己所识的那位顾先生时。 赵利总觉得这厮的脸都快要“笑烂”了,最关键的是那区区一只化形的黄皮子,竟对他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神色? 茶桌前,黑水对于黄庙祝的神情变化看得也是更加清楚一些。 他之所以对顾宁安如此恭敬,便是因为吸收了淫伥的记忆。 淫伥会遇到看不透的人,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连他都看不透的,那就得谨慎对待了…… 啪! 一道清脆的崩裂声响起! 立着弓步的赵利猛地跌坐在地,他惊恐的看着手中崩断的弓弦,掌心处多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怎么可能!” “破邪怎么可能被我拉断!” 赵利满眼不敢置信的握着弓身,掌心处传来的剧痛,也无法让他的视线挪开半分。 “不可能…不可能…叶小郡主说过,这破邪弓纵然再让我力大十余倍,也拉不断的啊!” “有问题…这把弓会不会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状若癫狂的赵利坐在地上,不断的自言自语,他恶狠狠的看向了亭中几人,厉声道:“你们谁,把我的弓给调包了?” 此话一出,黑水深深的看了顾宁安一眼,紧接着他便是看向赵利,淡淡道:“你已经没机会了,看在你给我演了一出好戏的份上,给你个痛快点的死法。” 黑水的话音刚落,亭外顿时刮起了一阵阴风,伴随着森然的鬼哭声,赵利的身子逐渐化成了一滩烂泥…… 没多久之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赵利,如今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这让目睹了这一幕,却根本没看出黑水何时出手的黄皮子,感到一丝胆寒。 不过这种胆寒,仅仅也只是保持了一瞬间,因为在他的身旁,可是实打实的坐着一位谪仙人! 即使他没法断定顾宁安是否为真仙境,但就从黑水的态度来看,黄皮子也觉得这厮一定也看不透顾先生! 要不然的话,他为何还要摆上那么一出龙门阵,不干脆利落的动手呢? “这厮一死,耳根都清净了不少。”说话间,黑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冲着顾宁安笑道:“先生,你看这事儿,你是怎么想得?” “是落咱个人情,还是与咱结个梁子?”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从袖间取出三张折叠起来的纸条,打开一张摆到了茶桌之上。 黑水顺势看去,微微蹙眉道:“自救?不知先生这两个字,是想表达什么?” 顾宁安应道:“大戊世道乱,世人苦......人人皆得学会自救,方能在这浊世活下去,活得更有尊严。” “四角镇本乃是灵秀之地,剩鲜河更是得天独厚的成了一条蕴藏灵韵的宝河。” “然,大多数人在日子好过之后,就丢失了当初的纯真......夫妻间的相濡以沫,携手共进;邻里间的互帮互助;长辈与后代的慈孝之情......” “这也促使了,当四伥吐祟的时候,仅是一晚上,就能让整个四角镇乱起来......” “不过还好,四角镇还是有人不曾丢下某些信仰或是执念......他们敢于站出来,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回馈这个生养自己的地方......” “故,四角镇有自救的精神......此乃难能可贵。” 听到这,黑水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感觉好像听懂对方的意思了,又好像没听懂...... 进而,顾宁安打开了第二张纸,其上写着“他救”二字。 坐在一旁的黄皮子看到这两个字,不由得一怔神,在心底默念了多次“他救”二字。 “他救,顾名思义,就是旁人来救......” “这一点,一众外事者算,黄庙祝二人算,那几个鎏金卫同样也算在其中。” “只不过,他救之中,有人出力多,有人甚至拖了后腿,有人真情实意,有人只为完成功绩......” “这一点,周重天他们,黄庙祝他们做得都很好。” “倘若没有拖后腿的人出现,今儿个也不会有这样的一次茶局出现,那些早早跑路的鎏金卫也不用葬身于此地......” 讲到这里,顾宁安笑着将最后一张纸铺开。 “吾救?”黑水抢先一步念出了其上的字,他疑惑的看向顾宁安,长呼出一口气道:“若某没有猜错,这个吾救的吾,指得是先生您?” 顾宁安颔首:“正是,既然此地有自救之人,亦有他救之人,那我便该在他们力不可及的时候,站出来帮上那么一把。” 听到这,黑水沉默了许久,随即给见底的三个空杯续上了半杯茶水。 放下茶壶,他端起茶杯,对着顾宁安和黄庙祝敬了敬,正色道:“先生不凡,修为不凡,念头不凡。” “若换个时刻,某定然舍弃此地之宝,主动退去,也要与先生落个交好之情。” “然,这剩鲜河的灵韵,于我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既此,某有某的必求,先生有先生的必救。” “咱们喝完这杯茶,就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顾宁安端起茶杯回敬道:“如此甚好。” 一旁,虽然不知道顾先生和黑水为何能聊得那么好。 不过他算是听明白了一件事儿,喝完这杯茶,就要开干了…… 不多时,伴随着一道齐刷刷的“哒”声响起,三盏茶杯被倒扣于桌上…… 271 绝望之中,带来的希望 乌云滚滚,雷声大作,磅礴腥臭的雨水,像是不要钱一般的洒落下来。 剩鲜河的灵韵被取走之后,四角镇的祟气更是汹涌,原本清澈的河流已然变得浑浊不堪,其中散发出的恶臭,更是让人吸上一口,就能吐的出胆汁来。 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死去的河鲜,放眼望去,那腐烂的鱼虾,随着河水涌动,若是密集恐惧的人,恐怕要当场被这场景给吓瘫过去。 四角镇中,依旧有人在冒着腥臭的大雨,不断穿行在大街小巷。 有人作乱抢掠,释放着人性的恶,也有人不顾危险,也要走出宅门出来救人。 烟火地的花魁娘子们,走出了阁楼,一人拿着一根木棍,见到了有强行奸淫民女的恶徒,那上去就是一通猛砸。 这些奸淫之人,不光有男人,甚至还有不少女人......玉灵等人在瞧见一个长得跟座小山丘的胖姑将一个瘦弱少年压在地上的时候,也是大跌眼镜...... 骑着黑驴子的驴爷,同刘风一道,带上了一批村民,同那些“饿急”的村民斗成了一团...... 郭腾和冯薇带着富户他们设下“金银”陷阱,将一个个“见钱眼开”的村民引入陷阱后,全部捆了起来...... 周重天那边,带着一堆少年少女,其中最小的不过十二三岁,他让大家拿起家伙,将那些非要寻死觅活的村民,打晕的打晕,绑起来的绑起来。 一时间呐,这四角镇闹得是越来越凶! 在某一刻,四角镇上空祟气滚滚涌动,搅得风云变幻,狂风吹拂之间,隐隐能听见那风中夹带而来的鬼嚎之声。 东角村那如潮水般的小祟鬼,一个个的炸裂开来,化作了一缕缕精纯的祟气,直奔天际而去。 突如其来的异动,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天际投去! 祟气凝结之处,浮现了成千上万的狰狞鬼影,以及一道长达数百丈,宽有数十丈,形似蛟龙的影子,自祟气中上下翻涌。 最令人的胆寒的是,那蛟影的首部,居然生着两颗平齐的头颅! 那四颗如红灯笼般的硕眼,正凝视着前方不知在看着些什么。 “恶蛟!这是恶蛟!” “难怪手底下的伥鬼都强悍无比!” 望着天际,刘风的身形止不住的颤抖,他当外事者那么多年,还真从没见过恶蛟,但他知道,能成蛟的,绝对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对付的。 甚至在他看来,就是那赵利都不行! “惨咯!” “今儿个这把老骨头,恐怕正要葬身于此了。” “不过也好啊,临死前也算是收到个笨徒弟了!” 驴爷的心态很好,仅仅是看了天际之上的蛟影,便是低头不看了,反正在他看来,早晚都是一个死,看了也不过是徒增内心的恐惧罢了。 “顾!顾!顾!”刘风一脸惊悚的指着天际,其神色之惊诧远胜于先前看到蛟影的时候! 驴爷只当这收了不到一日的蠢徒弟被吓破了胆,吓喊来着。 因此,他也是附身于驴背之上,伸手拍了一下刘风的脑袋,咂舌道:“奶奶的,怕一会就得了,怎么老呜呜渣渣的,跟个娘们似的!” 脑袋上挨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刘风连忙道:“驴爷你瞧啊!那恶蛟的前头,站着一人!” “你放屁!” “敢这时候,站在恶蛟前头的,能他娘的是人?” 说话间,驴爷和黑驴子一道抬起头,透过浓重的雨幕,朝着天际望去。 “娘勒!还真他娘的有个人......不不不,那他娘的一定是仙!” “不对,也有可能是恶蛟一伙的......” 闻言,刘风吞了口唾沫道:“驴爷,我若说,那人是我的同僚,你可信啊?” “乖徒儿,咱信。”驴爷低下头,语气温和的说了一句后,又是补上一句:“乖徒儿,你这要是实在吓破了胆儿啊,要不师傅送你一程,免得你等会给恶蛟碾死的时候,太疼?” “老东西!我骗你作甚!” “那就是我的同僚!顾先生!” 驴爷眉头一皱:“你小子欺师灭祖?” ...... “妹妹,你不要怕,那狗日的已经被咱们打晕了。”玉灵对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少女低声说道。 少女身上的衣服很难遮掩其身姿,她蜷缩在墙角,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约莫二八年华的姑娘,又是个黄花闺女,差一点被人奸污,那带来的恐惧,自然是一时三刻难以磨灭的。 再加上天上陡然出现的蛟影,狰狞鬼脸,更是吓破了她的胆。 此刻无论玉灵说什么,她仿佛都听不进去,就一直缩在墙角,任凭自己身上各处的伤口往外流血,任凭冰冷腥臭的雨水落到其身上。 “玉灵,你说咱能渡过这一劫吗?” “是啊,咱不过是凡人,斗一斗那些个男人还行,可天上这东西,咱肯定是斗不过的......” “玉灵!我不想死......我还有爹娘要养嘞,我不想死......” 悲观的情绪在一众花魁娘子之间传开,她们也许比普通女子的性子更为坚韧,但说到底也不过是“自救”的凡俗。 当她们发现,自己做的事情,好像是徒劳无功,好像终究无法救下自己,救下村子里的大家之时,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也就断了...... “大家别急!” “这四角镇,不光有我们!” “还有外事者他们,尤其是那个顾先生!” “你们都知道他的!他一定有大本事的!” “我相信他能救我......” 说到此处,玉灵的语气戛然而止,她的一对秀眸直勾勾的看向了天际,泣声道:“顾先生!你们看天上那个!是顾先生!” “他能站在天上!还敢站在那恶蛟的身前!” “我就说了他不是凡俗!” 玉灵花魁的话,让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当她们真真切切的看到一道白袍身影,站在天际之上,与恶蛟对峙的时候,她们仿佛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顾先生不过是个外事者,一个月才挣三两银子,他就敢为了我们西角村,为了咱四角镇,去搏杀恶蛟!” “那咱也得出力啊!” “咱们村上的黄花闺女,黄花小子,可不能被那些魔怔玩意给糟践了呐!” 一言至此,玉灵朝着墙角瑟瑟发抖的少女丢了一根木棍过去,正色道:“咱救了你,你要是愿意,就跟咱一道去救人,要是不愿意,咱也不怪你,自己回屋子躲了去!” “莫让咱出得力白费了!” 言罢,玉灵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大步朝着巷子外走去。 不多时,一众差点心态崩溃的花魁娘子,乃至那瑟瑟发抖的少女,都抄着家伙,大步跟了上去...... 272 只一剑 “不孝子孙!” “不孝子孙呐!”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才摊上你这么个小畜生啊!”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早些一头撞死算了!” 暴雨之下的长街上,一位老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此刻,她的手脚已经被全部束缚了起来,而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拿着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加固着老妇人手臂处的绳结。 这少年就是老妇人的孙儿,一炷香的工夫前,周重天带着他们在大街小巷捆人的时候,就瞧见了这老妇哭哭啼啼的找了棵歪脖子树准备上吊。 少年见状,主动请缨将老妇人控制住后,给捆了起来。 除却周重天外,其余的少年少女对这老妇人的印象很是深刻,毕竟这村子就那么大,有个好心的婆婆整天给他们做好吃的,大家能不记得吗? 因此,在瞧见老妇要上吊自尽的时候,众人的心也是沉到谷底。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看过了太多太多即使被捆绑住了手脚,也要想尽办法,不惜咬舌自尽去伤害自己的人了...... 刺啦! 少年捆完了老妇人,又从衣袖处撕下一条布,将其上的雨水拧干,小心翼翼的塞进了老妇人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双目通红的他又将老妇人给抱到了街边敞开的一间铺子内,找了条棉布盖在了老人的身上,方才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大哥,我奶奶会没事的吧?”少年看向了周重天,迟疑道。 周重天点了点头,强行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会没事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渡过难关的!” “天上的恶蛟,有人能对付吗?”少年面无表情的问道。 周重天抬了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恶蛟之前,竟悬立着一个人...... 与此同时,在东角村设下陷阱“狩猎”贪财村民的冯薇他们也是注意到了天上悬立的身影。 在震撼了许久之后,冯薇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果然,能抵挡那般美色的男子,绝非是凡俗之人......” ......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家主子竟然这么看重那顾先生,竟然上来就化形作战了,这显然是打算上来就用尽全力了啊!”板车汉子望着天际之上的庞大身影,不由得唏嘘道。 “确实难得一见!”屠户皱着眉头,迟疑道:“那顾先生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能让主子那么严阵以待的,莫非是真仙级别的?” 丰腴妇人接话道:“我早就说了,这位先生的修为深不可测,结果令我没想到的是,当初我已经把他往强了去想了,却没承想,还是想少了......他竟能让主子上来就化形......” “呜呜呜~我说句丧气坏来,咱如今丢了修为,要是主子没了,咱可也就没了啊......”戏服青年的话音刚落,余下三位伥鬼就一脸不悦的看向了他。 平时乌鸦嘴没关系,可这个时候,还说丧气话,那是真的很讨嫌了....... “你们几个,还是抓紧想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憾吧,虽然估计也没时间了,但起码还能有时间想想不是?”黄庙祝站在不远处,抱着手提醒道。 见状,丰腴妇人柳眉微凝:“黄道友,你可是知道这顾先生的跟脚了?能否跟我等说说?” “反正现在,我们几个已经左右不了战局了......” “是死是活,就看天上那两位的了......” “想套我的话?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伥鬼跟主子可以心生相连?”说到这,黄庙祝嗤笑一声:“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呐,任何的阴谋诡计,那都是无用的笑话......” “顾先生,乃是那隐世真仙!” 此话一出,屠户率先讥讽:“笑话,你以为真仙是烂大街的白菜?那个真仙会无聊到假扮外事者,陪我们折腾那么久?” “呜呜呜~黄皮子,果然愚蠢~呜呜呜!” 板车汉子接话道:“你这黄皮子,修为不错,怎么脑子不灵光啊,不会以为随便说个真仙二字,就能影响咱主子的心态吧?” 丰腴妇人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揣测着对方说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当她发现那黄皮子,真的耸了耸肩,一副“胜券在握”,“优势在我”的样子时,心里头也难免犯了嘀咕...... 铮! 一道响彻天地的剑鸣声陡然响起! 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唯有那剑刃出鞘的嗡鸣声,尚回荡众人的耳畔。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袭白衣的顾先生,一剑挥出! 霜寒如雪的剑光仿佛将乌黑的天际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耀眼的阳光自不断裂开的缺口中蔓延开来! 噗嗤! 一只硕大的蛟龙首,腾空飞起! 腥臭的血液如同下雨一般,噼里啪啦的落到地上! “吼!” 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黑水带着一颗仅剩的头颅,扭过庞大的身躯,就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而那手握红尘剑的顾宁安,则是不紧不慢的朝着黑水离去的方向凌空走去! 在众人的眼中,他好似只是迈出了一步,但下一瞬,他的身形就是出现在千米之外,当他再走一步的时候,身形就直接消失在了四角镇的上空! 而在他走后,众人回过神来才是发现,四角镇的天,在那一剑之下,晴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 良久,丰腴妇人才是木讷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黑水的实力有多强大,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可是一条天生双头的黑蛇,已经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 这位生有双头的黑蛇已经修成了一首,生出了蛟角! 此番来夺取“胜仙河”灵韵,也是为了重新凝聚出第二颗头的蛟角! 一旦蛟角凝聚,黑水即使还不到大妖的修为境界,那也是极为接近了! 可以这么说,无论修得是什么道,生有双首的黑水,理应是同阶之内强无敌的存在! 毕竟对方两个脑袋,修炼难度是旁人的两倍! 故而,若是修成了,自然不会像普通化蛟的妖一般实力! 可对方,就这么被一剑斩去了一颗头颅? 这不是梦是什么? “哎嘿嘿!这脑袋还真沉嘞,拿来煲汤也不知道好不好喝......”黄庙祝不知从何时,将那颗落下的蛟首取了过来,丢在了四位伥鬼的面前,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273 “主仆情” 望着黄庙祝手中那颗硕大的“蛟龙首”,其断裂处还不断的往下淌落着腥臭的血液的那一刻。 四位伥鬼直觉得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真的有一天,他们会看到自家那强悍无比的主子,被人一剑削下了头颅,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逃窜离去。 他们先前对于黄庙祝,所言之“真仙”的不屑,如今倒是化作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他们的脸上。 如今这黑水逃离,也不知是死是活,命运与其紧紧相连的四位伥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黑水一死,他们都无需旁人动手,就会烟消云散。 这便是伥鬼的命数! 主子死了,他们必死! 过了没多久,四位伥鬼的脸色,齐刷刷的一变,“心系黑水”的他们感觉到,冥冥中那股子与主子相连感觉断开了。 紧接着,他们的脑海中就赫然响起了一道凄惨的咆哮“进入北黄天,将吾被杀之事,告知蛟皇!” 听到这话,四位伥鬼内心一颤,他们意识到,自家主子在最后一刻,“还了”他的自由! 同样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他们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将他被杀的事情,知会蛟皇! 可眼下,他们已然献祭的修为,就连从那黄庙祝的眼皮子底下逃走都做不到,更不要提那修为可怖顾先生了! 对方纵然让他们先跑一天一夜,恐怕也能在顷刻间追上他们! 【主子没了,他临走前,还了我们自由……】丰腴妇人低垂着眼眸,与余下三位伥鬼“心神沟通”道。 听到这话,三位伥鬼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震撼,生怕被对面的黄皮子看出些许端倪。 板车汉子接话道:【眼下该如何是好?弄死主子都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的人物,可不是我们几个修为尽失的小鬼可以对付的!】 屠户道:【我也这么认为,不说那位顾先生,就是眼前这贱黄皮,咱也对付不了,甚至很有可能没法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呜呜呜~主子没了~呜呜呜~可是咱们自由了啊!】 【至于主子最后的任务,我想着还是拉倒算了,毕竟咱也没那个本事再去报信了!】 【如今倒不如想想,如何脱身……】 戏服青年的“传音”中虽然还带着那习以为常的哭腔,却让余下三人都听出了无比的欣喜。 好似对他来说,即使黑水在最后还了他自由,也不能让他抑制住欣喜,暂且替死去的主子悲伤一会…… 板车汉子道:【要不这样,咱们分头跑,趁着四角镇还乱的时刻,咱也许能跑出去一两个人……】 屠户道:【我看行,至于跑出去的人,要不要完成黑水的遗愿……看在多年同为伥鬼的份上,我提醒一句,那是最好不要。】 【且不论朝着北黄天跑,能不能躲过哪位顾先生的追杀,就是能面见蛟皇……这主子死了,咱报信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太好……说不定蛟皇一个盛怒之下,随手就将咱给抹去了……】 听到这里,众伥鬼无言,但又都明白,这屠户说得话算是实在的。 丰腴妇人沉默了片刻道:【主子在最后选择信了咱,给了咱自由,咱跑了就真不管他了?】 【起码最后报个信是不算难事儿的……】 淫伥的话,并没有得到余下三人回应,似乎他们三个已经准备好了,不做这最后一件事儿。 【三息之后,分头跑!】板车汉子落下最后一声传音,随即朝着对面的黄庙祝拱手道:“黄庙祝!没想到那顾先生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不知黄庙祝可否替咱引荐一番,求求情,让咱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闻言,黄庙祝嗤笑道:“改过自新?你去问问这四角镇的人,他们能不能给你改过的机会?” “再者说了,你们家主子一死,你们几个便会烟消云散,还要什么改过的机……” 黄庙祝的话音戛然而止,只见他身前的四位伥鬼,除却淫伥之外,其余三人都纷纷爆发出了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各个方向掠去! 明明应该修为尽失的伥鬼,此刻爆发出的速,竟然不亚于他们的鼎盛时期! 一时间,孤身一人的黄庙祝分身乏数,不得不记住两人逃窜的方位后,朝着戏服青年追掠而去! 至于那停留在原地丰腴妇人,他也没有忘记丢下一道符纸,化作一方“囚牢”,将其关押在其中。 当他发现淫伥一动不动的被囚牢笼罩后,纵然心有所疑虑,他也只能暂且按耐下,先去追逐眼前逃窜的戏服青年…… “主子对我们算是不错了……” “原本是必死的局面,起码最后还给了我们一丝生机不是?” “你们这么做,实在是不念及最后一点主仆情份了……” 丰腴妇人眼神平静,抬起白皙的手,看向了掌心处。 其掌心处,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对猩红的獠牙,獠牙平齐尖锐似蛇牙之形。 当她将手触碰至面前冰冷囚牢之上时,那氤氲着法光的囚牢骤然破碎! 紧接着,走出囚牢的丰腴妇人朝着三位伥鬼离去的方向低吟道:“莫说我不讲情面了,我已经提醒了你们两次了。” 一言至此,丰腴妇人将手中的猩红獠牙对准天际,默念了几句之后。 自南方和北方就飞掠回两道身影,他们二人正是先前逃走的屠户和板车汉子。 匆匆掠过之时,他们与丰腴妇人的视线一触即分后,就朝着黄庙祝的方向疾驰而去。 另一边,戏服青年在同一时刻出现了异动,他原本跑的好好的,结果突然顿住身形,整个人化作了一条惨白的戏服,挥舞着绵长袖子,朝着黄庙祝缠了上去! 两者相斗,黄庙祝自是不惧戏伥,可对方化作了一件戏服后,就只是缠着他打,似乎是在拖延时间。 一开始黄庙祝还不解,这伥鬼竟然会死贫道,不死道友。 直到屠户和板车汉子,去而复返,朝着他飞掠而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真正要走的那个人,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动作的——淫伥! 274 众生“皆为仙” 黄庙祝原本的心思是想着,反正顾先生一定能弄死或者活捉那黑水,因此这四个失了修为的伥鬼也就暂且不必去管。 没了修为的伥鬼,跑也跑不远,动手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再想着顾先生可能回来之后,还拿他们有些用处,就也没有动手把他们弄死。 谁曾想,这四只伥鬼竟然在同一时刻恢复了修为,还使了个连环计,又是对分头逃跑,又是在他离开之后,来了个“三包一”,最终使得淫伥一人逃走! 一想到因自己的疏忽,从而导致淫伥逃离,黄庙祝顿感羞愧万分! 而拼了命与其缠斗的三位伥鬼,也是惹出了他的真火气! 一时间,天际之上轰鸣声大作,底下众人抬头一望,就能看到身披黑袍的黄庙祝与一件戏袍,一辆班车和两把杀猪刀打作了一团! 殊不知,这种郁结之感可不光他一人有,那已经失了人形的三只伥鬼也同样如此! 话说之前,他们的脑海中响起黑水的最后的一次传音之时,其实并不止是一句话。 黑水当时还告诉他们“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下属,现在我再传你一次法力,你一定要带着我死去的消息,去见到蛟皇!” 这一番话,悲伥,恶伥,贪伥都听到了,但他们都藏匿着让余下三人替自己“挡刀”的念头,于是就都没有说出来。 直到他们三个同一时间爆发出极快的速度离去,他们方才意识到,这法力黑水不光是传给了他们之中的一人。 原本要是他们能联系一下淫伥的停留,三人齐有法力,总还是想明白,这是黑水给他们的一个“考验”,结果由于这“自由”来得太快,一下子由死向生的落差感太大。 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件事情。 直到他们的身子不受控开始,他们才是恍然明白,原来到了最后啊,这黑水信任的人,还是淫伥! 虽然他们三人短暂的恢复了修为,可他们的“控制权”被黑水交给了淫伥,所以他们三个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替淫伥调虎离山,留下阻敌的弃子…… …… 日头西下,天色渐沉。 总算是太平了下来的四角镇并没有消停下来。 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悬挂着白灯笼,白绸带,从街头走到巷尾,那斗大的“奠”字是一个接着一个。 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死于这场“祟灾”,有的人中了祟,活了下来,可身子骨已经撑不住了;有的中祟太深的,家里人甚至连尸骨都已经找之不见…… 往日算是平静祥和的四角镇已然是一去不返,整个镇子暮气沉沉,宛若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而且这四角镇接下来的日子,定然还会更难,他们赖以为生的“剩鲜河”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心许还有些河鲜还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但要想恢复到让四角镇的村民变得跟往常一样富裕,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接下来的几年中,四角镇的白事儿一定是不会稀缺的。 毕竟那些个中了祟,又活下来的人,其实已经被伤及了根本,他们的身子骨会变得很虚,说不定平日里的一个风寒小病,都能要了他们的命来…… 此刻,位于众生庙之中,黄庙祝于一蒲团上盘膝而坐,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不久之前顾先生屠“蛟”归来后,对他所说的那些话。 几个时辰前,发狠黄庙祝直接现出原形,燃烧了自己的心头血,将三只伥鬼给的屠灭了个干净。 只不过做完了这一切的他,早已寻不到淫伥的踪迹。 恰好,顾宁安带着一条缺了脑袋的“蛟龙躯”以及另一颗“蛟首”回到了四角镇,将其丢进了“剩鲜河”之中。 黑水吞了此河灵韵,顾宁安这么做,也是为了能让灵韵逐渐扩散开来,重新填补给此方天地。 当然,这个时间很漫长,兴许漫长到四角镇换了数代人才能完成,不过起码也比没一点儿盼头的好…… 当黄庙祝将淫伥脱逃的事情说出后,顾宁安也不过是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想着顾先生连黑水这般修为的妖,都能翻手杀之,那对方说了无妨,黄庙祝那颗悬着的心也是落了下来。 “顾先生说,老马裁缝死了……改天得回去看看他,上柱香……” “顾先生说,我这自冠黄凡为名,取得不错……” “顾先生说,众生庙不必在挂他的石像,他不需要香火之力,当年的除劫之恩,也不过是因缘际会,无需念在心头上……” “先生还说,众生庙这名字既然取名为众生,那便是众生之庙,其中供奉的众生仙,应当是来自众生,来自愿意拯救自己,拯救他人的众生……” 喃喃自语之间,黄庙祝的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被打断了思绪的他回头望去,就见是周重天他们一行人来了。 乔敏从人群中走出,默默的走到了黄庙祝的身侧,盯着他看了一阵。 后者顿了顿,说了一声“顾先生已经走了”。 听到这话,乔敏就点了点头,走到了一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而一众外事者们,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有什么话想问,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见状,黄庙祝率先开口道:“诸位都辛苦了,有什么想问的就抓紧吧……” 半晌之后,周重天上前一步,正色道:“黄庙祝,我想问问,为何顾先生有那般神力,却偏偏要陪我们一群蝼蚁玩像是过家家般的游戏?” “顾先生果然是料事如神……” 黄庙祝笑着将顾宁安留下的三幅字拿出来,铺开后,对着众人说道:“顾先生说了,若你们问起,就把这字给你们瞧瞧,他相信你们能看明白的……” 过了不知多久,盯着三幅字沉默了很久的外事者们陆续离去,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神中却隐隐多了一丝复杂之意。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黄庙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了看立在神台之上的神像。 那原本同顾宁安有六分像的神像,如今却变成了黄庙祝自己的样子。 不光如此,每当他一眨眼,那神像就会变幻一次,一会变成满口黄牙的驴爷,一会变成美艳动人的玉灵花魁,一会又变成憨笑的手村人…… “众生仙…众生仙,众生皆为仙……”黄庙祝眼含异彩,不由笑道:“乔妮子,你看我像不像仙啊?” 一旁,盘膝而坐的乔敏轻抚着手中铁剑,淡淡道:“救人的时候像,现在不像……” 黄庙祝皱了皱眉道:“那现在像啥?” 乔敏抬起头,嘴角挂上一抹笑意:“像个得了夸奖,笑得合不拢嘴的糟老头子!” 黄庙祝哈哈一笑:“你这妮子!” 【ps:近期工作事儿太多了,先稳定更新……】 275 同僚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着一袭劲装,腰别着一根长辫的冯薇,回到了自家宅院前。 她将自己高束的长发放下批在身后,整了整因为赶路而有些凌乱的衣衫后,方才提起脚边那些大包小包的糖果糕点。 隔着门儿,她就听到里头有老妇喊“慢点儿,慢点儿”,以及一个小男孩的嬉笑声。 她知道,一定是自家那从未出这小镇的孩子,又在“折腾”自家母亲了。 赶忙推开门,冯薇就瞧见了自家儿子撵着家里的大鹅奔跑着,而自家母亲则是跟在的气屁股后头追。 见此情形,冯薇脸色骤变,她一个闪身就冲到自家儿子面前,一把将其抱在怀里:“小南!你怎么回事!娘亲是不是跟你说过,你不能跑那么快,不能跑那么快!” “是不是忘记自己跑了一回,咳嗽咳得差点没把命儿给弄丢了?” 名为小南的男孩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眉毛眼睛都跟冯薇长得很像,他看自己心心念念的娘亲突然出现抱住了自己。 开心坏了的他都不管娘亲是不是在教训自己,便是张开双臂勾住了冯薇的脖子,笑道:“娘!娘回来了!” 望着儿子闪烁的大眼睛,冯薇不由得眼眶一红,伸手擦去了儿子额前的汗水:“昂,娘回来了……有没有想娘亲啊?” 小南用力的点了点头:“有!” “来,看看娘给你带了些什么?”说话间,冯薇一手抱住儿子,一手将几个装有蜜饯的包裹提到了其面前。 小南伸出手,将黄油纸包着的蜜饯拿过来一闻,立马吞了口口水:“娘!是蜜饯!” “你这小鼻子还真灵!”捏了捏儿子的鼻子,冯薇才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母亲,笑道:“娘,小南今天吃过药了吗?” 闻言,头发雪白老妇人愣了愣道:“啊?小南好了,还吃什么药?” “什么?”冯薇神色一凝,急声道:“小南的病怎么可能……娘,这药得按时让小南吃,不然要出事的!” 见状,老妇人“啊”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小南接话道:“娘!我的病好了,不会咳嗽了…….” “小南!你又不乖!”冯薇眉头一紧,抱着儿子就朝屋里走:“来,娘亲给你煮药去,吃完了药啊,咱就吃蜜饯。” “娘!前两天来了个大先生,他给小南吃了个果子,吃完果子,咱就好了……” 小南的话让冯薇身形一怔,如今这听到先生二字,她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可就是顾先生。 “那先生姓什么?长得什么模样?” 闻言,站在院子里的老妇人应道:“薇薇啊,那先生自称性顾,说是你的同僚,他说他来啊,就是给小南治病的。” “起初咱还不信勒,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骗子。” “不过他后来说了很多你的事儿,我这才信了他是你的同僚,我才让小南吃了那果子。” “原本我以为这先生是逗孩子玩的,结果没曾想,吃了那颗金果子的小南,当天夜里就再也没气喘过,一连两三天都是如此。” “我这才信,那果子好像真的治好了的小南……” 听到这,冯薇将儿子放了下来,行至院中对着东方深深一揖:“多谢,顾先生!” 老妇人看到这,忍不住问道:“薇薇啊,那先生给得果子是不是很贵重啊,小南这病可是众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 “而且果子怎么能治病呢?” “看你这一开始不知道的样子,他是不是你的同僚哟?” 冯薇直起身子,笑应道:“娘,顾先生真是我的同僚,而且他说果子能治好小南,那就一定治好了……至于大夫,那可不能同他比啊……” …… 嗝~~ 驴爷打了个饱嗝,捏起一粒花生丢进口中,边嚼那油酥花生,边说道:“刘风啊,本门的使命,你可记着了?” 一旁,刘风正色应道:“记得了。” “说来与为师听听。” “第一,敢于在旁人有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第二,不能断了传承,临死前一定要找个徒儿,将本事传下去!” “第三,对待黑驴子就要像对待亲儿子一样,给它寻亲事,不能让黑驴子断了根。” “第四,钻研本门的请鬼术,将这门失传的手艺给捡回来!” “好!” “咴!咴!” 驴爷和外头院子里的黑毛驴先后出声,表达了对刘风的赞许。 刘风无奈道:“师父,这前三条都好办呐,可这第四条,就连你都不会的东西,我咋能学会勒?” “咋个学不会?那不是有秘籍吗?” “上面可都写着字儿嘞!”驴爷撇嘴笑道。 刘风继续道:“师父,那你咋一辈子都没学会?” “屁话,老子的师傅也不会啊!”啐了一口,驴爷继续道:“我又不是逼你一定要钻研明白了,学不会就找徒弟,把本事传下去,这代代相传的,总能让咱们碰到个天资聪慧的不是?” “反正你要是学会了或者你将来的徒弟学会了,记得给我烧柱香,知会我一声……” 闻言,刘风连“呸”三声:“师父,你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赶紧呸三下,摸木头。” “嗨,你小子还挺迷信。”嘴上那么说着,可驴爷却还是照做了一遍。 刘风苦笑道:“不迷信能行吗?这妖魔鬼怪,甚至是仙人咱都见过了,还能不信?” 驴爷颔首,随即又“呸”了三下,摸了摸桌子:“那倒也是!” 撇撇嘴,刘风拿起桌面上那本封皮已然褪色“请鬼术”,随手翻了几下,就瞧见书里头夹着一张纸条,上头的字迹苍劲有力,看着极为漂亮。 “阴阳二分天,阴时鬼走阳,阳时鬼走阴,请鬼还需阴阳合,方驭鬼神踏人间。” 将纸条上的话念出来后,刘风便看向了的驴爷,问道:“师父,这句话啥意思?” 驴爷拿起面前的酒杯,跐溜一口,将酒业吸进嘴里,不耐烦的说道:“什么玩意,你那眼睛不要就拿去送给西街的小瞎子,我这书里何时有这句话了?” 276 请阴仙 “阴阳二分天,阴时鬼走阳,阳时鬼走阴,请鬼还需阴阳合,方驭鬼神踏人间。” “什么阴时鬼走阳,阳时鬼走阴……”念到这儿,驴爷到声音逐渐变小,其眉头之间的褶皱也是拧得更深。 过了片刻,他一伸手,急促道:“拿来,快拿来给我看看!” 闻言,刘风直接将整本书给递了过去。 当驴爷看到书本中夹着的纸条之时,顿时开口道:“有人动了咱的秘籍。” “什么?”刘风面色一凛:“这字儿不是咱门道里的人留的?” “绝对不是!”驴爷叹了口气道:“咱们门道里头,可没有字儿写得那么好的。” 刘风一愣:“嗯???” “不对劲!不对劲!”驴爷盯着秘籍里的字条,咂舌道:“我咋感觉这句话,好像在提醒我什么……” “你小子先闭嘴啊,我得想想。” 说到这,驴爷就坐到了地下,一边搓着胸口的“老泥”,一边嘴里头嘀咕着“阴时,阳时”之类的词儿。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过后,驴爷猛地将手里的秘籍一丢,随即飞快的推门而出! 接住了秘籍的刘风,无奈一笑:“这秘籍能传到今天,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很快,驴爷抱着一个大木盆走了进来,将木盆摆到地上后,就是盘膝坐下。 木盆中,摆放着不少的东西,黄纸,朱砂,毛笔,红香,白蜡等等跟作法沾边的东西,那是一应俱全。 “去,把灶台里剩的白饭拿来,再摘两根鲜黄瓜,还有那块刚走得走油肉,也一并拿来。” 数天的耳濡目染之下,刘风自然是明白驴爷突然要这些东西,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要“上供奉”。 这小祟鬼“大闹”四角镇的时候,驴爷就用过很多次类似的方法,请那些瞧不见,摸不着的“精怪”吃供奉。 这些供奉之中,就有红香,被“精怪”吃过的红香,会沾上法力,自然而然就成了驴爷除祟的利器…… 迅速将驴爷所要的东西取来,刘风便站到一边,神情专注的盯着驴爷的每一个步骤。 摆香炉,设供奉,点白蜡……一套复杂的工序下来,驴爷拿起三根红香,置于白蜡上点燃后,又是一脸肃穆的对着香炉拜道:“此乃阴时,阳间大道已初成,设坛燃香奉阳食,还请阴仙现身形!” 呼~呼~呼! 紧闭的屋内,陡然刮起了阵阵阴风,桌上摆放的竹筷筒被吹倒,微黄的竹筷哗啦啦落了一地! 然而,在驴爷的面前,那几根白蜡烛却是“巍然不动”,其上的火苗更是燃得更凶! 驴爷那对浑浊的眸子,倒映着火苗,其脸颊的褶子都堆砌到了一起。 当他稳稳当当的把三柱红香插入香炉中之后,三柱红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 “来嘞!要来嘞!”驴爷满脸通红,兴奋地大喊道。 意识到这是自己没见识过的“全新本事”,刘风也是好奇的问道:“师父,啥要来了?” 驴爷目不转睛的说道:“鬼,精,怪…我也不确定,反正是阴家的东西!” 怎么感觉不一定会招来什么好东西的样子……刘风吞了口唾沫,眼神落到了门边,他打算等会要是师父一个不慎,招来了什么厉鬼,他就直接开门把黑驴子弄进来! 咻~咻~咻! 红香燃尽,青烟打旋! 眨眼的工夫,一道高大的身影便浮现于他们的面前。 顿时,刘风直觉得汗毛倒竖,周遭迅速下降的温度,让他如坠寒窖! “成了!哈哈哈哈哈!” “我成了!” 与刘风不同,驴爷没有丝毫的害怕不适,反而是癫狂大笑起来! 同一时刻,那高大声音亦是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一时间,一人一鬼的笑声充斥在屋内不断回荡! 完了,师父是不是走火入魔,被“方”住了? 得把黑驴子弄进来瞧瞧! 如是想着,刘风还没挪开几步,屋门就被撞开了! 撞开门的,正是那黑驴子! 只见它哼哧一声,甩了甩鼻子,随即走进屋内,来到那高大身影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加入了一人一鬼的癫笑阵营…… 人,鬼,驴…三者的古怪笑声掺杂在一起,让刘风头皮发麻! 思虑再三,刘风还是从墙角拿起了自己的铁盾蓄势要给那被突然招来的阴家来上那么一下! “放下!” 瞧见这一幕,驴爷怒斥了一声,随即继续道:“这是我请来的阴仙,莫要无礼!” “额……”犹豫了片刻,刘风还是将高高举起的铁盾轻轻放下。 对面,那道高大身影转过身来,对着刘风嘿嘿一笑:“你好啊,俺叫幺五,这是哪儿啊?” “幺五?” 刘风先是一愣,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你是那个北角村的守村人?” “你不是死了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刘风顿时一拍脑袋:“对啊,你可不是死了,要不然咋能成了阴仙?” “嘿嘿嘿~” “啥子阴仙哟,俺不懂嘞!” 幺五摸了摸脑袋,咧嘴笑道:“你们把我叫来做啥嘞,我这刚要吃我兄弟带的酒菜嘞!” 闻言,驴爷接话道:“阴仙饿了吧,咱这也备了些饭菜,你要是不嫌弃,就吃点儿?” “嗯……”幺五再度回身,瞧了一眼摆在地上的走油肉和大米饭,不由得笑道:“看你们好像没什么麻烦,无功不受禄,俺就不吃嘞!” “我先去找我兄弟,有啥麻烦再喊我嘞!” 言罢,幺五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直到消失于无形。 “好!好!好!” “阴仙慢走!” 驴爷对着幺五消失的方向作了一揖后,赶忙将香炉中的香灰收集起来,笑道:“这阴仙吃过的香,蕴得法力,可不是普通精怪能比拟的嘞!” 一旁,刘风鬼使神差的将那张夹在秘籍中的纸条取出,反过来一看,赫然瞧见背后还有一行小字。 上面写道:【好好学,前途无量!】 底下的落款,则是“同僚”二字! 见此,刘风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一袭白衣的顾先生。 他瞧了瞧露出满足笑意的师父,对着东方遥遥一拜:“多谢,顾先生!” 277 “大丰收” 北角村外,有一处小山坡,山坡三面绿树成荫,一面朝水。 周重天用自己仅有的风水知识,给幺五找了个算是山清水秀的地界安葬。 石板墓碑上,从左到右竖写着:【幺五】【北角村守村人之墓】 原本在底下,还应该刻下“亲属子女”的名字。 但幺五是孤儿,他爹娘的姓名早已经没有人记得了,所以他就索性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在名字前头,加上了“兄弟”二字! 墓前,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 最靠近墓碑的,是糕点蜜饯,瓜果点心。 往外,则是一盘烧鸡,一盘烧鸭和一尾鲤鱼。 再往外,便是两坛足有二十来斤的佳酿。 两坛酒都被打开了,周重天喝着右边的那一坛酒,笑道:“兄弟,这酒可贵啊,花了我不老少的银子嘞!” “今儿个咱可要开怀畅饮呐!” 咕咚咕咚的仰脖灌了一大口酒,周重天眯着醉眼,正打算抓把摆在一旁的花生米来吃,就瞧见了墓前蹲着一道高大身影,正抓着烧鸡在那里使劲儿的闻。 “好小子!老子还在这呢!” “你他娘来供菜都偷吃,不怕遭雷劈啊!” 大骂了一句,周重天撸起袖子就想将人驱走,谁知那人转过身来,对着他笑道:“周兄弟,谢谢你的酒菜啊!” “艹!”酒意荡然无存的周重天连连倒退了几步,一把搭在了腰间的长刀之上,厉声道:“哪儿来的小鬼,还敢装成我兄弟的样子?” 见状,幺五赶忙摆了摆手:“嘿嘿!周兄弟你别怕啊!我真是幺五,我死了...又活了......不对,我不是活了,是成了地仙!” “地仙?”周重天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幺五的神情,继续道:“那你说说,咱两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 “茅房!” “那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在做甚?” “给我的粪叉上点大粪!” “这......”周重天神色一滞:“兄弟,你真成什么地仙了?那不是你们守村人的别称吗?” 幺五席地而坐,笑道:“我那天死了之后,就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就像是飘在水上一样。” “我本来还想回去找你嘞,谁曾想,我往哪儿走都是黑的,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这走了七八百圈儿啊,忽然就看到了一个白衣先生。” “他跟俺说,说俺有什么红色的心,问我愿不愿意做个地仙,继续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地仙是什么东西咱不知道啊,但听到还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那咱又不傻,肯定甩着脑袋就答应了。” “白衣先生......”周重天呢喃了一句,随即发问道:“是顾先生!” 闻言,幺五摇了摇头道:“顾先生?俺不知道他姓什么嘞,他说完就走了,然后我就感觉身子暖洋洋的,好像睡着了......” “前不久刚醒过来,就瞧见你在给我上坟,我刚想跟你打招呼,就被一老一小,还有一头驴给招过去帮忙了......” 老,小,驴? 这说得不会是刘风和驴爷他们吧? 没有多想,周重天赶忙队上前,对着幺五招手道:“来,你跟我一道,给先生道声谢!” “你这可是受了天大的仙缘!” “哦哦哦!”幺五颔首道:“咋拜啊?” “跟我做。”说话间,周重天对着空旷处,深深一揖:“多谢顾先生,救我兄弟!” 幺五学样道:“多谢顾先生,救我兄弟!” “屁话!他那是救......”一言至此,周重天忽的愣住,随即大笑道:“你说得也没错!” ...... 耳畔接二连三的响起道谢声,顾宁安瞧着掌心间如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冒出来的红尘气,亦是不由得有些讶异。 周重天、幺五、冯薇、乔敏、黄皮子、驴爷、刘风、玉灵花魁,这八人,共氤氲出了八道红尘气。 要说这红尘气的衍生条件,也是颇为古怪。 驴爷几乎同顾宁安没有什么交集,唯一见过的一面啊,就是驴爷瞧见了顾宁安一剑劈开阴霾,顺便剁下了“恶蛟”的头。 如此之下,还会有红尘气浮现,也是让顾宁安意想不到的。 “三十三道了,差不多了啊......”自语了一声,顾宁安掌心一番,红尘气尽数隐去。 他拿起面前的酒壶,晃了晃,发现里头没酒了,便是对着不远处的小二笑道:“劳烦添一壶酒水。” “来嘞!”店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很快的将酒壶拿走后,又重新打了一壶酒水送了回来。 这店小二在打酒的时候,还特地面朝着顾宁安,似乎想让其看清,他没有朝酒水中“加料”。 之所以有这种举动,一来是因为,这家名为“常好客”的客栈,是单独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商道边上的。 大戊这世道本就乱,几乎所有人都怕这遇上黑店,因此这无论是上酒还是上菜,都会先有一个店小二试菜试酒,而且这酒水和菜都是由客人亲自拿着一副公筷来夹的。 “多谢,不用试酒了。”顾宁安摆了摆手道。 闻言,店小二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愣了半晌,他才是点头笑着离开。 在他转身的时候,顾宁安明显可以瞧见,那店小二转身时,短衫掀起的瞬间,露出了一截刀刃。 很显然,在这荒郊野地的开客栈,客栈内的伙计自然是做足了有人闹事的准备...... 此刻正是春夏交汇,雨水繁多的闷热时节,这一入了夜,那闷热之感就更加令人难耐。 客栈的大堂内,客人不少,大多都是商贩,江湖客的打扮。 他们的穿着打扮都以轻便为主,因此这放眼望去,就是清一色的短衣麻衫。 因此,着一袭白衣的长袍的顾宁安一人独饮,就显得格外扎眼。 回回有人走进客栈正堂,那都要在他的身上多打量他一阵,才会挪开视线。 对此,顾宁安自是也不多在意,只是自顾自的饮酒。 这一壶酒又喝了一半,客栈内又走进来一位客人。 此人留着板寸,约莫十七八岁,着短衫短裤,一对丹凤眼中透着机敏。 只见其四处张望了一阵,如同大多数人一般,将视线“着重”落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可与先前之人不同的是,他没有看过就自己找个位置坐下,而是径直朝着顾宁安走了过来...... 278 大戊“闹剧” 青年的肤色发黄,身形消瘦,当他行至顾宁安桌前后,先是恭敬的抱拳,低声道:“先生,我是个说信人,这肚子里藏着大戊的新发生的大事儿......先生可有兴趣听听?” 说信人? 顾宁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 他也不是没见过说信人。 先前在乐乡县,他就是从说信人的口中得知,独臂刀客江晚州怒闯皇宫,杀了老皇帝的事情。 可这一般来说,说信人但凡到了个地方,应当是大张旗鼓的“拉客”,又怎么会像眼前这位青年一般,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甚至说话的时候,都是用极小的声音,仿佛这次的对话,只想让他听到一般。 “先生,听一听吧......价钱不贵的,只要二十文钱......”见顾宁安有些犹豫,青年干脆就报出了自己的价格。 二十文钱听个信儿,还真不贵! 即使当初在乐乡县的时候,那个说信人只收了一人五个铜板。 但他那是大张旗鼓的说信,主打的就是一个薄利多销。 可眼前这位,就目前来看,似乎是只打算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再加上这大戊的物价可谓是一地一个价,而且远远高出大乾不少! 就拿白面馒头来举例子,在大乾的话,两文钱就能买个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 而在这大戊,光是一个白面馒头,就有店家敢卖到八文钱,甚至是十五文钱! 而且看这大戊朝廷乱成了一锅粥的样子,恐怕这物价还要飞快的网上涨,最终涨到一个天价也不是不可能...... “坐下说吧。”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反正闲来无事,就听小哥说说这大戊最新的大事儿。” 闻言,青年赶忙坐下,笑道:“先生乃是爽快人,那我就挑着重点,给您讲讲。” 顾宁安颔首,晃了晃酒壶道:“喝酒吗?” “额......”青年的目光落在酒壶上,挣扎了片刻的他,一咬牙道:“喝一杯吧。” 说话间,青年也无须顾宁安动手,他自己就拿了个空杯,接过酒壶道了声谢,便给自己倒上了小半杯酒水一饮而尽。 斯哈! 被酒水辣到舌头的青年张嘴“呲”了两声,便是开口道:“就在数日前,这大戊老皇帝的二儿子,也就是当今的二皇子,被割破了喉咙,吊死在了都城的城门之上......” 半炷香的工夫后,青年便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大事儿”,悉数说给了顾宁安听。 听完之后,顾宁安也算是明白,为何这青年说信人,他不敢大张旗鼓的拉拢生意了。 毕竟他所讲的那些事儿,随便妄言的话,让人听去了,他定然是要掉了脑袋的。 就拿那二皇子被杀,吊死在大戊都城这事儿,那就属于是大戊“天大”的事儿了...... 事情还要从独臂刀客江晚州,怒斩老皇帝后开始说起。 当时,老皇帝已经同被他亲口下令杀死的太子一道,奔赴黄泉了。 可老皇帝临死前,曾下令弄死余下的五位皇子! 当时五位皇子四下逃窜,都城中的官兵,以及老皇帝的卫兵齐力追杀他们! 当时跑得最慢的,死得最快的,就是年纪最小的六皇子! 六皇子年纪最小,身边的护卫死士,也远不如其他几位皇子。 这不,老皇帝的卫兵“一出手”,几乎没过多久,就把他剁烂了...... 第二个死去的皇子,乃是排行老四的皇子,愿意为这位皇子赴死的死士倒是不少,但架不住这位四皇子的运气不太好。 在逃窜的路上,居然一个不慎,钻进了军营里头。 要知道,这可是在大戊都城,老皇帝的调遣命令一下达,几乎不需要一盏茶的工夫,就能传遍全城! 四皇子这是正好撞进了“鬼门关”中,任凭他的手下如何拼死相护,也只能落得被乱箭射杀的下场...... 大戊老皇帝估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进了奈河桥,还能有三个儿子陪着一道...... 后来,由于都城中的官兵收到老皇帝被杀的消息,那他们的目标自然而然的就从几位皇子身上,转嫁到了江晚州身上。 这也让余下的三名皇子,成功逃过一劫! 只是这后来,都城的官兵都快掘地三尺了,还是没能把逃走的独臂刀客给找出来。 这场搜寻历经了一整个日夜,最终还是由大戊的国师出面,决定暂且停止搜查,先将老皇帝落葬,再追杀凶手。 后来,老皇帝是葬入皇陵了,但凶手的通缉令,直到今日,可还在到处的主要郡城关口张贴着呢...... 老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皇子只剩下三个,那这余下的三个人自然是要斗得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据说这朝中大臣商议下来,是想按照年纪长幼来立定新皇帝。 那这幸存的二皇子,自然就成了优势最大的那一家。 同样的,大臣们的提议,也直接将其推到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对立面。 如今大家都有机会,凭什么你年纪大,就能当皇帝? 于是乎,这二皇子就死了......而且是死得极其恶劣,要不是有老皇帝的死法“珠玉在前”,恐怕二皇子都能成为这大戊历史上,死得最轰动的“储君人物”之一...... 这二皇子一死,五皇子就跳出来说,这事儿定然是三皇子干得,毕竟按照朝中流传的“长者为尊”来看,只要二皇子一死,那不就是他三皇子登临帝位? 而二皇子则是说对方血口喷人,恶人先告状。 据说,他们两兄弟,就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演了一场街头小厮打架的“盛大场面”。 二皇子当场打掉了五皇子两颗牙,而五皇子则是险些没把二皇子的耳朵给咬下来...... 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皇子必然是死于他们两个之手。 可作为朝中大臣,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能确定,这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一定是凶手。 无奈之下,国师也只得先办丧事,再议这帝位谁来坐的事儿...... “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诚不我欺。”顾宁安唏嘘一笑,随即给对面的青年说信人倒上一杯酒,继续道:“可有那独臂刀客跑哪儿去的消息?” “嘶!”青年吓了一跳,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哪儿知道去......先生呐,那位存在可不能那么大声的讲出来啊......” 279 “木讷”的人 从那“常好客”客栈离开后,顾宁安便一路北行,朝着北黄天的方向走去。 青年说信人所说的消息,在他行进的这一路上,也都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了不下数十次。 其中内容有些差异,但大都直指一个核心内容,那便是——大戊彻底乱了! 死去的二皇子,并不能平息三皇子和五皇子对于帝位那强烈的欲望,他们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的,在收敛财富,拉拢人心,企图将更多的“牌”捏在自己的手中。 如此一来,那大戊的百姓,就更苦了...... 顾宁安仅仅是走了十日,就瞧见那白面馒头的价格,一路从八文钱一个,涨到了五十文钱一个! 就连粗糠所制的窝窝头,都已经要卖二十文一个了...... 这也致使了不少百姓,选择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因为那地界的物价,已经压得他们活不下去了。 他们只能收拾细软,拿上一幅不算完整的堪舆图,尽量去寻找一个物价尚且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地界安家...... 似是为了对应大戊的混乱,这大戊的天色也总是灰蒙蒙的。 不似是要下雨的那种“灰”,而是那种充满着阴霾,暮气的那种状态。 这样的天相,似乎是为了昭示大戊前路不明,尽是不祥...... 视线从天际之上收回,顾宁安加快步子,朝着眼前不远处似有人烟的县城走去。 隔着老远,他就瞧见了那灰蒙蒙的高墙上,悬着“天水县”三个大字。 县城的城门处,仅有一位身着脏兮兮官袍的守城将士,他怀抱着一把长刀,靠在城门处,眼皮半耷,似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即使顾宁安从他的眼前走过,他也没有一点点动作,就那么静静地靠墙而立。 直到顾宁安的身形快要消失在城门处的时候,他才是打了个哈欠,喃喃道:“不想死的,那就绕道而行吧......”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又因为守城人在打哈欠,而显得有些含糊。 不过这已经足够顾宁安听见了。 他回过身来,看了守城校尉一眼,拱手应道:“多谢校尉提醒。” 守城校尉没有回应,甚至还别过头去,换了个姿势继续“假寐”。 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应该重新响起的脚步声。 “嘶!” 守城校尉睁大了眼睛,朝着城门内看去,发现那一袭白衣的先生,已然是不见了踪影。 “嘿...还真是我多管闲事了?”自嘲了一句,守城校尉干脆就找了个靠墙的地界,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的他还咂舌说了一句:“世道难...世道难......” 另一边,走进了县城内的顾宁安四处打量着城中的环境。 沿街两侧的商铺,大多是关着的,就是有开门的,那不知道是店伙计,还是掌柜的,也都是没什么精神,不是靠在门边发呆,就是干脆搬了把太师椅躺在门口。 再说那街边的小摊,不少的摊位都还摆着,却也不见有摊主守在摊位前叫卖。 又走了一段路,深入了县城之后,顾宁安发现这城中的百姓,基本上都是一个表情,那便是“木讷”! 他们的眼中,没有半点光彩,一个个的似乎都“躺平”了,像是一个个提线木偶般,做着自己的事情。 清扫大街的条狼氏,就抱着一把扫帚,东扫一下西扫一下,有时扫了两下,还要站在原地发一会呆;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漫无目的在街上来回的晃荡...... 嘭!嘭!嘭! 一连串的敲打声,吸引了顾宁安的注意。 循声望去,便能看见一处面摊,摊主是个中年人,他拿着一块面团,不断地翻揉敲打。 和完了面,摊主又取下一块面团,搓成了长条状后,双手捏着一端,飞快地拉扯起来。 不多时,一团纤细分明面条,就被中年人扯好了,他扯完了面,直接就把面往白案上一丢,站定在原地,就跟“没电了”似的一动不动。 顾宁安走到面摊前,四下看了看,也没瞧见这写有价位牌子:“摊主,这面多少钱一碗?” 中年摊主眨了眨眼,随手把那团刚扯好的面,丢进了一旁沸着水的铸铁锅内,随即离开了摊子,走到摆在摊位前的木桌前坐下后,又惜字如金的抛出六个字“自己弄,不要钱”。 “这......多谢了。”顾宁安顿了顿,随即走到了摊子后头,拿起一双细长的筷子,拨弄起铁锅中翻腾的面条。 摊位上,一应的调料,干净的碗筷都摆设得很整齐,顾宁安随手往两个空碗中加了些诸如辣椒末,酱油之类的调料后,又将锅中煮好的面条分成了两份,放进了碗中那么一拌,两碗朴实无华的酱油辣子拌面顿时就成了。 他一手端起一碗面,走到中年摊主那边坐下,将其中一碗推到了摊主面前,笑道:“尝尝。” 至此,他也不管摊主到底吃是不吃,就独自不紧不慢的吃起了“自助”的拌面...... 顾宁安的举动,让眼神黯淡的摊主多了些动静,后者先是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的拌面,又是看了看顾宁安。 最终,他还是拿起了筷子,大口大口的朝着嘴里吸溜着沾满了酱汁的面条。 中年摊主吃得很快,几乎是三两口,就把碗中的面条全部吞进了肚里,放下碗筷的他,看了顾宁安一会,低声道:“外乡人,吃完赶紧走吧。” “哦?为何您也让我走?刚才城门处的校尉也那么说。”顾宁安笑应道。 中年摊主张了张嘴,眼神落到不远处的县衙之上,刚有些神采的眸子迅速黯淡了下来,他没有回答顾宁安的话,只是端起吃过的碗筷回到了摊位前,继续做起了不爱说话的“木头人”...... 忽的,长街左侧不远处的突然传来了一道推门声,数位着制式官服,腰间挎着刀的汉子,打着哈欠,脚步虚浮的朝着面摊这边走来。 而那“木讷”的中年摊主,在一看到他们走来之后,就立马有了动静,双手麻利的扯起了面来...... 280 煞气冲天的“江湖人” 一众捕快在距离面摊不到十来步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为首的捕快提了提腰带,淫笑道:“他娘的,这刚睡醒呐,肚子倒还没饿,这家伙事儿倒是先饿了!” 此话一出,其身侧的一众捕快,纷纷附和了起来。 “是啊是啊!咱这昨晚的宵夜吃得太饱,也没啥胃口,倒是小兄弟饿得不行!” “孙哥,咱这怎么说?是去东边玩,还是去西边玩?西边王员外家的二姨娘,还是不错,听话懂事。” “哎,半老徐娘的有什么可玩的,还是去东边,花匠家的两个闺女,一个比一个水灵!” “你懂个屁,那二姨娘可不是徐娘半老,那叫风韵犹存,那可不是花匠家的那两个小妮子可以比的。” 光天化日之下,一众捕快,就那么当街对着城中百姓的女眷评头论足,各种污秽言语层出不穷。 为首的捕快肥头大耳,长得就是一副色中饿鬼之相,被属下的话那么一“勾”,这燥热之感立马就上来了。 于是乎,他便对着正在面摊前忙活的中年摊主摆手道:“老邓头,先别下面了,你且候着,待我们回来再弄。” “对了!” “浇头你可用碗盖好了,要是不新鲜了啊,可有你好受的!” 面摊前,中年人赶忙拱手应“是”,其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是强行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哎,这哪儿来的书生?”为首捕快眯了眯眼睛,朝着静静吃面的顾宁安喊道:“书生!你哪儿来的?见了咱不知道行礼,还有胆子吃?” 对于捕快的污言,顾宁安并没有理睬的意思,只是低头吃着饭。 从刚才中年摊主的态度中,他不难看出,这地界的百姓之所以看上去一个个都那么“麻木”,恐怕归其原因,就出在当地的县官身上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区区几个捕快,就如此猖狂,那上头的人,定然更加面目可憎。 见自己被无视,为首捕快脸上的横肉一颤,不过都用不着他自己发怒,狗腿子一般的下属,就会立马抓住机会上来表现一番。 只不过,还不等那些个摩拳擦掌的捕快走近,四面八方的巷子里,顿时“杀声四起”! 周遭紧闭的商铺,拐角的巷子,乌泱泱的冲出来一大片江湖人! 这些人衣着年纪各不相同,一个个手持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事儿,朝着街上的那些恶捕围杀而去! 冲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身材精壮的跛子,他拿着一把柴斧,上去就是一刀,将那为首的恶捕送上了黄泉! 一时间,这挟着滚滚煞气众人轻而易举的就将街上的一众恶捕给砍杀在原地。 这群人的模样打扮,很像是普通老百姓,但所携带的煞气,却好似山匪,动手杀人之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甚至在解决完了那些恶捕之后,有人直接撞开了县衙的大门,高呼着“杀狗官”朝着县衙内冲了进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县衙内所藏匿的官兵数量可也不少,街上的动静让里头的官兵做好了准备。 偷袭之下,有两位率先冲进去的江湖人身前扎上了数柄弩箭,被人架着送了出来。 由于在场的江湖人数量实在太多,几乎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唯有面摊摆着桌子的地方还有些空位。 因此,那些江湖人只能暂且将两位伤者送到这边。 那握着柴斧的跛子推开人群,凑上前来,查看了一番,发现受伤的二人血流不止,几乎是奄奄一息之后,他便是咬牙道:“救不了了......继续给老子往里冲!” “还能救,东边有一家白氏药堂,里头有个老大夫,医术不错,抓紧带去医治,还是能救回来的。” 闻言,跛子壮汉道上一句“多谢”,随即示意身侧之人赶紧将其伤者送去。 这种情况下,还能吃得下面? 这面有那么好吃? 打量了顾宁安一阵,跛子壮汉抓起摆在地上的柴斧,冲进了人群,与县衙中杀出来的官兵战做一团。 县衙中,藏匿的官兵人数不在少数,而且手中的兵器也是更为精良,但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他们,完全不是这群江湖人的对手。 约莫混战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冲出来的几十名捕快,全都断了气。 一时间,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雾,甜腥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与此同时,先前那大杀四方的跛子壮汉,出现在了县衙门前。 只见其一身血衣,一手提着柴斧,一手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从县衙中走出来。 一众聚集围堵在县衙之前的江湖人纷纷重新隐匿入商铺或是巷子之中,只留下了十几人警戒四周。 “造反!你们这他娘的是造反!” “殴打朝廷命官,屠杀捕快,这都是重罪!” “让朝廷知晓了,定然要诛你们的九族!” “不!诛十族!” 大腹便便的中年县令不断地咆哮着。 跛子壮汉一把将其摔在地上,一脚踢断了其腿骨。 后者失声痛哭,满脸的横肉扭曲成一团,口中不断地低骂着“死”字。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无数城中的百姓,他们一改那种“人间无趣”的神态,纷纷走到了不远处,看着这他们做梦都想看到的一幕。 “诸位父老乡亲!我叫燕无庸!乌桥县人士!” “跟你们一样,我在几个月前,也是个本本分分的老百姓!” “然,大戊朝廷腐败,从上到下全都是一群蛀虫!” “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官官相护鱼肉百姓,他们这群畜生,一个个吃得满肚子肥油,却还想着从老百姓的身上吸血!” “因此,我燕无庸忍不住了,我带着乌桥县的青壮,将县衙上下狗官五十七口人,全给宰了!” “今儿个,燕某率众出现在此,不为别的,就是替天行道,杀了狗官,还乡亲们一条生路!” 【ps:假日调休,真的累麻了......今儿休息一天,明天继续上班......最近更得慢,感谢大家的追更(*^▽^*)】 281 妖又如何,人亦可斩 手持染血柴斧,脚踏天水县令,一袭血衣的燕无庸印刻在了每一个“麻木”的天水县百姓的心中。 越来越多的人从家里走出来,来到附近,倾听着这位敢于磨刀霍霍向强权的壮士,诉说着自己的经历。 从燕无庸的口中,天水县的百姓们才发现,原来还有比他们这地儿更像是“人间炼狱”的地方。 在燕无庸的家乡乌桥县,苛捐杂税离谱到什么程度呢? 一日三餐均要赋税;每日“出恭”也要赋税;甚至就连在晴天出门,晒着了日头,一样要赋税...... 高昂的赋税让收入本就不高的乌桥县百姓们不堪重负,几乎家家户户一天都只吃一顿饭,来维持生计。 而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他们还得出去种地做手艺赚钱。 这赚来的钱也仅仅够维持让他们每天吃上一顿饭...... 至于强抢民女,当街羞辱之类的事情,更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但凡民女或民女的家人敢有一点儿反抗之心,那不光民女会被羞辱后杀害,就连她的家人也会被折磨至死......那般折磨可全都是刑房中对付山匪的手段...... 当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天水县百姓眼中的麻木,开始逐渐消弭,他们从未想过对抗官府,可如今瞧见了原本高高在上的县令,像一条丧家犬一般的被踩在地上。 他们心中对官府,对于皇权的那颗敬畏之心......碎了! 燕无庸说完之后,抬手就是一刀,干脆利索的砍掉了县令的狗头。 血线飞溅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中莫名的燃起了一团火! “燕某不才,曾得仙人托梦!” “仙人梦中告......大戊将乱,需有人成乱世枭雄,杀贪官,除妖邪,建新朝!” 说到这,燕无庸顿了顿,继续道:“鄙人在此之前,已然途径十一县,斩灭十一县狗官!”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着忠厚的男人,竟然在短短的数月里面,辗转多地,杀了一十一位县令...... 不! 若是算上今日天水县这一位,已经是第十二位了! 而且他还说,这是仙人所托,莫非他真的是仙人钦点,于乱世中拯救万千黎明百姓的英雄? 陡然间,人群中跑出来一道倩影,此女约莫三十许,衣着华丽,便是那王员外家的女眷。 “恩公!” “你们快走!” “此地有妖!非人力所能抗衡之啊!” 此话一出,天水县的百姓纷纷面色一变! 县令背后有妖的事情,坊间向来有传闻,可几乎没有人亲眼见过,或者说亲眼见过的人,已经死了...... 可如今亲口听到王员外家女眷当众说出来,一众百姓皆是心头一颤! 因为这王员外家的二姨娘,是县里恶捕最喜欢“光顾”的对象之一,所以她在如此情况下说出的这番话,起码有八分真! “妖?”燕无庸顿了顿,正欲说些什么,便闻县衙之中,传来一道低沉的兽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三人展臂宽的县衙大门处,出现了一头浑身长满了锋锐倒刺的身影。 从其外观来看,不难猜出它是一头豪猪......只不过其体型之庞大令人胆寒! 粗粗估量一下,它这体重恐怕是千斤都打不住! 当它徐徐走出的时候,众人顿感地动山摇,猪妖每踏出一步,地面就会传来强烈的震荡之感。 “妖!妖!” “恩公!你们快走!” “它吃人呐!” 王员外家的二姨娘双腿发软浑身战栗,她不断地摇晃着身侧的燕无庸,希望这个替自己报了羞辱之仇男人,能赶紧离开! “安心,妖...我们也杀过。”燕无庸越过身侧的妇人,将手中的柴斧抬起,一人挡在了比他大了足足高了数个头的猪妖面前。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我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凡人,竟敢妄言斩妖?” “你凭什么?” “就凭你手里的那把破柴斧?” “你可信,我就是站在这让你砍,你都砍不下你猪爷爷的一根毛?” 猪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燕无庸,那轻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蝼蚁。 一言至此,猪妖又转了转眼珠,瞧见了县太爷那颗滚落到一边的头颅,沉声道:“这县令虽然跟我认识得不久,但终究伺候我伺候的很是不错。” “他还是很懂事的......经常知道给我准备鲜美的宵夜......” “如今你把他弄死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把你碎尸万段,替他报仇,你说是吗?” “荼毒百姓,以人为食!纵你是妖,吾也亦可斩之!”一句话落,燕无庸周身煞气凝聚! 紧接着,先前那些个隐匿起来的江湖人,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他们满脸坚毅的齐声喝道:“妖又如何!人亦可斩之!” “妖又如何!人亦可斩之!” “斩!斩!斩!” 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到一起,连带着天水县的百姓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怒吼。 这一刻,无形的煞气席卷了整个天际,搅得风云变幻! 面摊前,顾宁安饶有兴趣的抬眼望去,不由得感叹道:“乱世枭雄起,纵是妖也挡不住啊......” 不远处,猪妖第一次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一个人竟然能汇聚起如此海量的煞气! 隐隐的,他从燕无庸的背后,瞧见了一片尸山血海。 而那燕无庸,则是站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杀神! 这方世界说公平也公平,说不公也不公! 修为有成的妖,常人必不可敌,那已经是层次上的差异,非人力所能弥补。 可当常人懂得动用这方世界那形形色色的力量之时,这种差距又会被瞬间弥补,甚至是超越...... 感受到了强大的威胁,猪妖收起了轻蔑之意,主动发起了冲锋! 他要直接凭借肉身的强悍,将眼前的凡人活活撞死! 然而,燕无庸并没有闪躲的意思,他不退反进,一脚蹬地,整个人如同一柄离弦的利箭,瞬间逼近了猪妖后,又高高跃起,由上至下一斧劈落! 噗嗤! 腥臭的血液自猪妖的脖颈处喷溅而出,滚烫的鲜血瞬间将离得近的那些人淋成了一个个血人! 砰! 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可怖的猪妖就这么被一击砍下了头颅,其庞大的身躯重重的栽倒在地,掀起一阵烟尘...... 282 “干净”的面桌 如此震撼的一幕,让目睹了这一幕的天水县百姓瞪大了眼睛,甚至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土皇帝县令前脚死了,后脚那如一座“小山”大小的猪妖,也被砍下了头颅! 一切都生的太快,信息量如此之大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人能来得及“消化”并作出反应。 然而,那些江湖人,则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甚至还有人拿起刀斧,当着众人的面一点点肢解开那只猪妖。 看那架势,他们还打算把这猪妖给分食咯了! 一袭血衣的燕无庸,随手将脸颊上的妖血抹去,对着众人说道:“大家看到了,妖并非不能敌,然而那所谓的大戊朝廷,却迟迟不能解决妖魔横行的乱象!” “他们一个个位高权重,躲在都城之中,有重兵把守,加上还有仙宗所赐的器物!” “可万千黎民百姓呢?” “我们只能日日祈祷不要撞上妖兽!” “所以啊,这朝廷给我带来了什么?” “什么都给不了,还要横征暴敛的朝廷,于万千百姓又有何用!” 说到这,燕无庸振臂一呼:“愿意跟着咱的,回家收拾好细软,明儿清晨,跟着咱上路,一道杀狗官,除妖邪!” 燕无庸这话说到这,基本上已经很明显了。 他的言语之间,几乎写满了“起义”二字…… 围观的人群中,有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当即附和,也有犹豫不决的中年人话到嘴边又咽回,也有年迈的老者恨自己身体跟不上了,要不定然要追随这场中满身是血的汉子而去…… 没过多久,燕无庸驱散了围观的人群,让天水县的百姓都回去好好想想,临了他也不忘再三叮嘱告诉众人,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迈出来,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百姓们散去,那些追随燕无庸的江湖人也再度隐入四周。 而燕无庸则是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不远处面摊前,刚放下筷子的顾宁安。 自打顾宁安开口指了个医馆之后,无论是燕无庸砍杀恶捕的时候,亦是斩县令,屠猪妖的时候,他都一直关注着那边默默吃面的白衣先生。 他惊奇的发现,无论周遭发生了什么,似乎都无法打扰那位先生吃面。 更诡异的是,那猪妖被斩下头颅之时,喷溅出的血水足十几米,那面摊前的木桌,距猪妖被斩首的地方,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可在那木桌的方圆两米之内,竟然没有一点血痕留下! 就这么放眼看去,周遭尽是殷红一片,唯有那方面桌旁干净无比,就好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燕哥!” 一声呐喊打断了燕无庸的思绪,他转头望去,便瞧见的那先前送两位伤者前往医馆的人回来了。 来人脸上带着舒缓的笑意:“燕哥,没事儿了!那白氏医馆的老大夫妙手回春,真就把两个弟兄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医药费给人家了没有?”燕无庸问道。 “给了给了!咱可不是那看病不给钱的人呐!” “行,那你再去盯着吧,到时候再买些补食送医馆去。”“成!” 待来人离去,燕无庸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顾宁安跟前,拱手道:“多谢先生提点,这才救了我两个弟兄。” “无妨,你不也为了帮我,提前了自己的计划吗?”顾宁安笑应道。 此话一出,燕无庸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 早在数日之前,他就带着弟兄们,分批次的潜入了这天水县。 为得就是摸清了这天水县的“底子”之后,找个机会一举将县衙拿下。 他们算准了,每当这个时辰,差不多恶捕们就会先出来吃面,再过没多久,那县令也会从衙门中出来......打算在他们离了县衙之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谁曾想,面生的顾宁安突然出现,甚至还招惹上了恶捕。 眼看着那些恶捕就要拿着他开刀,燕无庸这才直接将计划提前。 计划提前,倒不是不能成事,可无疑是会打草惊蛇,这也就导致了率先冲进县衙的弟兄们出现了重伤垂危的情况...... 虽说他刚才躲在巷子里的时候,确实与身侧之人交流了一番,但声音确实极小的,这数十米的距离之下,对方显然是不可能听到他所说的话的吧? “莫慌,顾某的耳朵比较好,恰好听到罢了。”顾宁安笑道。 “哈哈~~”燕无庸摆手笑道:“先生的耳朵那可真是灵......对了,这面条有那么好吃吗?” “我看旁边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法让先生的眼皮抬一下,莫不是这面,已然是美味至极?” 顾宁安指了指一旁的面摊,颔首道:“面挺劲道的,味儿也不错,燕兄弟想吃,那不如点上一碗?” “如此甚好!正好我这打完了架,肚子里也是空空!”说着,燕无庸对着呆站在原地中年摊主招手道:“老哥,麻烦给来一碗面条,就要跟这位先生一样的就成。” “啊?”中年摊主神色一滞,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 见状,燕无庸疑惑道:“怎的,是面没了吗?要是没了就算了。” “倒也不是......”中年摊主指了指顾宁安,讪笑道:“先前这位先生,乃是自己煮面,自己打得调料......您要我做一份跟他一样的,我还真做不出来啊......” “哦?”燕无庸一脸好奇的看向顾宁安,拱手道:“先生的配方,可否说与我听听?让咱也尝尝?” “算不上什么配方。”顾宁安摆手笑道:“少许盐,一把辣子,三勺子酱油......面条按照自己喜好煮时间长短就行。” “我这就做,燕好汉,你要吃软乎点儿的面,还是劲道点的?”中年摊主一听,立马就要着手去弄。 然而,那燕无庸则是主动走向面摊,笑道:“我自己来弄吧,顾先生这都说了,面条要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定煮得时间长短,我自己来更好把握。” “啊?”中年摊主先是一愣,随即就给走来的燕无庸让开了一个身位。 后者满身是血,手上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他干脆脱去了血衣,又用一旁的清水洗了洗手,方才抓起一团面丢进了沸腾的锅中..... “顾先生,你还来一碗不?”燕无庸用筷子拨动着锅中的面条,抬头问了一声。 后者摇头笑道:“我吃饱了,多谢。” 283 欲造“净土” 呼哧! 燕无庸大马金刀的坐在面桌前,吸了一大口面条送入口中,只是嚼了三两口,就对着顾宁安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就是继续夹起大筷子面条送入口中。 他那碗中的面条,起码有半斤,可在他手里,不到五六口样子,就给吃了个干净。 打了个饱嗝,燕无庸满不在意的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油腻,笑道:“我是个粗人,吃起动起来不雅,望先生不要嫌弃啊。” 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道:“吃饭,自己吃得舒服就成。” “嗯!有道理!”燕无庸话音一转道:“我瞧先生面生,应该不是这天水县的人吧?” “不是,只是途经此地罢,今儿个刚到的天水县。” 途径此地,怎么就知道有个白氏医馆,又怎么知道医馆里有个老大夫了? 咱在这踩点几天了,可都没注意到。 “哦......”燕无庸顿了顿道:“我看先生见着妖怪一点儿都不害怕啊,您以前见过妖怪吗?” “见过,这大戊不遍地是妖怪?” “好像他娘的也是啊!”燕无庸一拍脑袋,继续道:“先生,您是个读书人,我有件事儿想向您请教一番。” “请教谈不上......且说来听听。” 燕无庸清了清嗓子,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儿个咱这情况,先生您也看到,也听到了。” “不知先生对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顾宁安摇了摇头:“没什么看法。” “额......”燕无庸顿了顿道:“那先生觉得我这能成事儿吗?” 顾宁安笑道:“你指的是当皇帝?” 没想到眼前的白衣先生竟然比自己还大胆,当皇帝这种话也敢直接说出口。 燕无庸四下张望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道:“燕某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虽然咱干得那是造反的勾当,但要说就凭着父老乡亲的一腔热血,就推翻朝廷,让咱登上皇位......这种事儿啊,咱连梦里都不会想。” “咱的目标没那么高......咱的目标就两个......第一,那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占据一郡,独立于朝廷纷扰之外......” “第二,则是整出一个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不用受横征暴敛,不受狗官欺压,不用整日担惊受怕,随时可能会被妖怪吞吃的地界。” “先生觉着,咱能做到吗?” 闻言,顾宁安顿了顿,笑道:“生逢乱世,以你目前所掌握的能力,假以时日定然能凝聚出一股不容大戊朝廷小觑的力量。” “如此一来,占据一郡又有何难?” 不知怎的,从眼前这位白衣先生口中听到那“肯定”之言,燕无庸顿感心潮澎湃! 他的心里莫名浮现了一个念头......那便是对方说他能成,假以时日能占据一郡,去实现自己的理想,那就一定能实现...... 故而,他没等对方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忍不住问道:“顾先生!我这身边都是粗人,就没有一个像先生这般的文人!” “这占据一郡也算是夺天下了,我的身边需要一个像先生这样的文材!” “不知顾先生可愿加入我等,共襄盛举?” 顾宁安摇头道:“不了,顾某对于此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顾某倒是有一事想问问燕兄弟。” 对于顾宁安的拒绝,燕无庸并不意外,其实就在他刚才问出口的时候,心中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出相邀。 因此,他也只是露出了些许可惜之色,应道:“先生问吧。” 顾宁安道:“刚才你说,你想建立一个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受苛征暴敛的地界......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这......”燕无庸神色一怔,眼神不断变幻,沉默了许久的他,方才苦笑道:“说实在的,燕某自己也不知道能否做到。” “不满先生说,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燕某自己都跟做梦似的......” “有些话,我不能跟父老乡亲们说,但倒是能跟先生说说......” 闻言,顾宁安颔首道:“你说吧,顾某听着。” “嗯。”燕无庸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不远处站在面摊旁的中年摊主。 不用燕无庸多说什么,后者便是会意,立刻将面摊石灶下的火熄了之后,就是一路小跑,找了个小巷“钻”了进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倾诉完一路而来艰辛的燕无庸站起身来,长呼出一口气道:“这把心里头藏着的事儿说出来啊,可顿感神清气爽!” “顾先生,今儿个事情,还请先生保密,莫要说出去......” 顾宁安颔首:“燕兄弟放心,顾某的口风还是紧的。” “成,那我就去看看受伤的弟兄们......就不叨扰先生了。”言罢,燕无庸头也不回的朝着白氏医馆走去。 其实在他将自己心里头藏着的那些事儿说出来后,就有些后悔该不该将这事儿告诉一个第一回见面的外人。 不过他转念一想,其实自己所说的那件事情,追随自己的父老乡亲们,也有人知晓。 可到了这一步,其实那些知晓秘密的弟兄们,都已经信了自己当初撒下的“谎言”。 如此想来,即使顾先生真的将此事给说出去,好像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燕兄弟。” 听见身后传来的呼喊,燕无庸转过身,笑应道:“顾先生,还有什么事儿吗?” 顾宁安起身上前,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钱袋,递给了燕无庸,笑道:“倘若有一日,遇上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打开这个钱袋......兴许它能帮上你。” “哦?”燕无庸望着掌心的钱袋,边咂舌边笑道:“这莫非就是那话本故事中桥段?” “山野遇高人,高人赠锦囊!” “算不上什么锦囊......” 顾宁安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道:“燕兄弟的鸿志远大,顾某很想看看,若燕兄成事,大戊能否多出那样一方净土。” “成!” 燕无庸收起钱袋,大笑道:“倘若真有那一日,燕某侥幸成了事儿,定邀顾先生来瞧一瞧看一看......看看燕某有没有违背此刻的初心,瞧瞧燕某有没有因为权利加身,而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 “有那一日,顾某会来看看的。”顾宁安拱手笑道:“那便就此别过,燕兄弟还请珍重此时的初心。” 燕无庸拱手应道:“一定!山高水远,先生慢行。” 二人言罢,便是相视一笑,随即转身迈步而去。 这没走出几步,燕无庸忽然想起,自己还没问问去哪儿能找到顾先生。 于是乎,他便赶忙回过身去,结果这一回身才发现,长街之上空无一人,纵他四处张望,也没能找见那一袭白衣的顾先生...... 284 “谎言”成真 “吼~~~” 密林之中,传出了大虫的长啸! 紧接着,一双锐利的虎眸从一棵大树之后,徐徐探出,凝视向了密林之外的众人。 借着月色,众人依稀可以看清大虫那橘黄色的皮毛,粗壮的前爪,以及那硕大虎头上的醒目黑条纹。 “燕...燕小子!” “咱要不还是快跑吧......” “那是个正经大虫,咱都玩不过,更何况是只成了精的妖虎!” 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者,手里握着耕地用的铁篱笆,说话之时,声音不住的发颤。 紧握柴斧的燕无庸淡然道:“侯伯莫慌,我昨夜受仙人托梦,这才发现了这虎妖一路盯着我们。” “我们就是跑,也是甩不掉他的!” “吼~~~” 不远处的大虫似是听见了燕无庸他们的对话,发出了一声低啸后,竟是口吐人言:“一群肮脏的杂碎,你们跑又能跑多远?” “倒不如乖乖的入了虎爷爷的肚子,好让你们有个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 妖虎口吐人言,着实是将在场的众人吓得不轻! 即使他们密林之外的人数,已经多达三百多人,但来自本能上的对大虫的畏惧和对妖的恐惧,让他们着实是生不出对妖虎动手的念头。 即使众人已经经历了一十二次的厮杀,足足弄死了十二位鱼肉乡民的狗县令。 但真让他们挥刀向妖,仍旧还是缺了些“勇劲儿”。 “乡亲们听好了!” “燕某昨夜受仙人托梦!” “他告诉咱.......大戊将乱,妖魔并起,需要一批乱世英雄,杀狗官,诛妖邪,开立新世!” “所以,咱才能那么准确找见这一路尾随着咱们的虎妖!” 一言至此,燕无庸提着柴斧,就朝着密林的方向走了几步:“仙人赐吾法,一斧斩妖邪!” “斩!” 燕无庸暴吼着“斩”字的同时,猛地朝着不远处的大虫挥动了柴斧! 下一刻,众人惊愕的发现,那躲在大树之后的虎妖的脑袋,就那么掉了下来! 腥臭的鲜血瞬间喷了一地,将一旁的树干都染成了艳红色。 “天嘞!真死了!这么轻轻一挥就死了!”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啊!” 先前怕得不行的侯姓老伯惊呼出声,他第一个朝着大虫掉了脑袋的地方冲去。 他这样的行为,也同样促使着余下数百人都跟着一道跑了过去。 当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一头体型庞大的虎妖,就那么被隔空一刀,扎扎实实的砍掉了脑袋后,他们都开始相信燕无庸的仙人托梦了。 这时,燕无庸举起手中柴斧,高声怒吼道:“妖又如何!人亦可斩之!” 呼~ 腥风吹过,黑云散去,皎洁的月光落在燕无庸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丝冷厉的锋锐之气。 “妖又如何,人亦可斩之!”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让所有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颤。 接下来,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迅速的蔓延开来,直到所有人都扯着嗓子怒吼着:“妖又如何!人亦可斩之!” 嘭~ 顾宁安掌心拢起,手中那道来自于燕无庸的红尘气,便是消失于无踪。 端起面前的茶杯,顾宁安吹了吹茶沫,轻饮了一口后,忍不住笑道:“倒是一个实诚之人,竟然真将自己该藏起来的秘密,全都给说了出来。” 先前,燕无庸跟顾宁安所倾诉的秘密之中,正有红尘气中那“杀虎妖”的片段。 只不过燕无庸也是实在,那虎妖其实从头到尾就是一头被他们设陷阱弄死了的大虫。 至于那虎啸,血液,虎妖口吐人言,全都是他带着“围猎”大虫的弟兄们一起设计好的。 就连那恐惧不已的“侯老伯”,也是他们这出戏的一环,为得就是让这出戏看上去更加的真实。 之所以要那么大费周章的演那么一出戏,给追随着他们的人看。 一来,就是为了抹除人对妖的恐惧。 这二来,则是燕无庸提到,其实早在他杀到第八个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一个惊天之秘——有人勾结了妖邪,企图让妖来掌控一县。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戊皇朝的五皇子,所派遣来的使者!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燕无庸自己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但结果他们潜伏在县衙中的事儿,被妖发现了...... 出于无奈,他们只能拼了命的与其厮杀! 最终,他们耗费了足足九十八条人命,才活活将那头狗妖给杀死...... 当然,那五皇子派来的使者,自然也是被他们给宰了...... 事后,参与了那一战的众人合议,决定将事情先掩藏起来,而后又捏造出了“仙人托梦”的桥段,设计了一出“隔空劈虎”的事情,让不知情的人相信,他们是有能力对付妖的。 在那之后,他们每跑一个县,就能遇上一头妖,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死伤依旧是非常的严重。 几乎每到一个县,补充了“新鲜血液”之后,到了下一个县,就能死干净! 但直到某一次,燕无庸惊愕的发现,只要跟着他的人越多,相信他能屠妖的人越多,他的身上真的就会多出一股使不完的劲儿! 他不明白,那股劲儿是什么东西,但却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它”让自己真的拥有了屠灭妖邪的强大实力! 直到后来,他出手的时候,越来越轻松,甚至可以毫不费力的就灭杀一头妖的时候,那些个知晓事情真相的“父老乡亲”都已经相信了他真得了仙人托梦,真拥有了超脱凡俗的能力...... 这骗人骗着骗着,假的变成真的了,以至于骗人的人,也相信了自己当初撒下的“谎言”......除了燕无庸时常会想起,自己所掌控的力量是由“谎言”得来,其余知晓这个秘密的人,要不就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死去,要不就也彻底信了“仙人托梦”...... 最清醒的燕无庸,所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他可以预见的是,在大戊这种情况下,他能汇聚起来的人,追随他的人会越来越多。 可真若是到了某一天,他那由谎言而来的力量,破灭了的话,那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他才会说出一路被“赶鸭子上架”这种话来...... 285 北黄天 “第三十四道了......” 将最后一缕红尘气尽数融入红尘剑后,顾宁安反手将剑身送入剑鞘。 此刻,距离他再观“道途”,尝试进入那“归寂”之态所需的红尘气,只剩下两道...... 一路从大乾来到大戊,他时刻没有忘记,自家学生自尽时的样子......他得去那九天之上,替自己的学生讨个说法。 同样的,他也要搞清楚,这道途究竟从何而来,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究竟又铭刻了怎么样的一段故事...... “喳喳~喳喳!” 耳畔忽的响起了一阵鸟鸣声,顾宁安从袖间取出一根半寸长的白色羽毛,食指轻扣于羽毛之上,便是双目微闭,犹如老僧入定般的陷入了沉寂...... 漫天黄沙狂舞,浩瀚无垠的沙漠之中,两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古城池,一左一右,宛若天上双子星,相对而矗。 先前逃走的丰腴妇人,来到了位于左侧的古城下,他抬头望了一眼高大城墙上,所撰写的“妖都”二字,心头也是不由得松懈了下来。 自打那天她从四角镇逃离开始,她一刻都不敢停歇,将黑水最后给她留下的法力催动到极致,拼了命的朝着北黄天逃窜。 之所以这么赶,自然是因为生怕顾宁安随时可能会追上来。 不过好在,如今她已经来到了妖都之前,此乃蛟皇的地盘。 在她看来,即使那顾先生真有真仙实力,此刻再追上来,也是奈何不了她了。 毕竟这蛟皇,也同样是对应真仙境的大妖啊! 迈步走进古城,城中的街道宽阔无比,两旁建筑错落有致,以沙砖为主材料的建筑,大多都是土黄色,这也导致风沙若是一大,这古城便会隐入黄沙之中。 北黄天的妖都虽为妖之国度,可朝里一走一看,若是不细细打量,还以为是人生活的地界。 一打眼看去,这街边也有叫卖的商贩,路上也有挑着扁担的行脚商贩,就连那些个商铺之中,也都是“人”在逛买东西。 大戊之地所衍生的精怪,似乎更容易化形,在这北黄天就更容易了。 街上看到的这些“人”之中,大部分都是化形为人的精怪,长得跟人那是一模一样,不过也有小部分不知是化形不完全,还是就喜欢保持着化形前的样子,他们虽为人身,却顶着一个化形前的脑袋。 因此,只有看到了他们,你才能想到,这其实并非是人所建立,所生存的城市。 丰腴妇人等不及细细打量着妖都得宏伟,她只是快着步子,朝着妖都得中心赶去。 由于妖都有规定,不能在城中飞行,否则就会遭到“惩戒”的话,她恐怕直接就腾云赶路了。 毕竟,这古城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从城门口进入,再到走到中心的位置,骑着快马都要跑上两个多时辰。 当然,淫伥身怀法力,那速度自然是比快马要迅捷上不少。 但就这样,她也花费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妖都的中心。 在这里,有一座城中之城,准确的说他更像是类似世俗王朝中皇宫一般的存在。 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屋顶上铺满了七彩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遥遥望去,整个皇宫都笼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 位于皇宫门前,两排着厚重盔甲的守卫一字排开,身材魁梧壮硕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座坚不可摧的铁塔! 丰腴妇人还不等走近他们近前,便有守卫开口喝止道:“来者何人!” 闻言,丰腴妇人连忙欠身道:“奴婢乃是黑水座下淫伥,如今黑王身陨,特让奴婢前来给蛟皇传信!” 黑水本身就实力强悍,是这妖都之中,最有可能成为第二名大妖的存在。 因此,他的名讳自然也是人尽皆知。 听闻他的死讯,一众守卫纷纷侧目,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把黑水给杀了? 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点,会这么做的,恐怕就是那混灵仙宗的真仙了吧? 最关键的是,黑水跟蛟皇的关系,那可是说不清道不明,有传闻是师徒的,有传闻是义父义子的......甚至有传闻黑水是蛟皇的“恋人”的...... 当然,最后一条属实是很扯的谣言,大家也不敢真传,只是好事者在心里头想想,就连说都不敢说出来......起码在这妖都之内,是没有人敢说的。 毕竟,蛟皇身为大妖,一念之间便可监察整个妖都。 要是运道不好,让人家听了去,恐怕下一秒就得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劳烦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得知了淫伥的身份之后,守卫的态度也是好了不少,毕竟那黑水纵然是死了,那黑水的手下也不是他一个守卫可以怠慢得起的。 然而,不等守卫转身进宫通报,皇宫之中就是传来了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下一秒,一众守卫齐齐单膝下跪,而立于他们身前的丰腴妇人,则是一个打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了。 见丰腴妇人消失,众守卫将头埋得更低了,因为他们意识到,蛟皇定然是极其重视黑水的死讯,要不然也不会直接动手将淫伥给挪移进去...... 另一边,丰腴妇人直觉得眼前一花,眼前的视线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就瞧见了一道如山峰般挺拔的背影。 不敢瞧个仔细,她便是跪倒在地,五心朝地叩首道:“奴婢淫伥,拜见蛟皇!” 蛟皇惜字如金,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说吧。” “是!是!”连道了两声“是”后,淫伥就跪伏在地上,无比熟练的将在四角镇的所见所闻,通通说了出来,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敢落下! 由于在赶路的时候,心里就一直“操练”着今日要说的,所以她说得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将事情的原委通说了一遍。 讲完之后,她便是继续跪伏在地上,紧张的等待着蛟皇出声。 片刻后,蛟皇长吐出一口气道:“可惜了......” 286 押魂之术 “起来吧,你也算是忠义了。”蛟皇平静的声音响起,让跪伏在地的丰腴妇人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抬头看向了眼前那转过身来的男人。 这也算是淫伥第一次直视蛟皇。 其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不怒自威,着一袭素色的长袍他,与这华丽的皇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其身上就如同存在一个无形的磁场,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敬畏之情,任凭他穿着再朴素,也能让人在人群中一打眼就认出,此人便是这皇宫的主人!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黑水还了你自由,你也把消息带到了,如今这是去是留,全凭你个人意愿。” “若你要走,我传你一门法术,供你自保。” “若你要留下,那就侍奉于我左右,有什么修炼上的问题,可以问我。” 蛟皇话音刚落,对面的丰腴妇人立马躬身道:“奴婢愿侍奉于蛟皇左右!” 见对方考虑都没有考虑一下,蛟皇也有些诧异,他笑了笑道:“放你自由,我说得是真心话,并非试探之言,你可莫以为我会让你走了,再把你给宰了......” “奴婢绝无此意!”丰腴妇人吓得一哆嗦,又想跪下,可这膝盖弯了一半,又被一股无形的力给托起。 “奴婢一直渴望自由,毕竟身为伥鬼,一举一动皆在主子掌控之下。” “但,直到最后,我才明白,黑王并没有将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这也是我得了自由后,却依旧要赶回来报信的原因!” 说到这,丰腴妇人抬起头来,正色道:“主子待我不薄,如今主子死了,我无力替主子报仇,只求跟在蛟皇身侧,期望有朝一日,能看到蛟皇诛杀哪位真仙!” 说完这番话,淫伥再次将头低垂了下去。 她此刻的心思也无比复杂,一方面是自由,另一方面是有机会更进一步光明大道。 在来的路上,她就想过该怎么选了。 仅靠她自己去修行的话,她顶多再度回到以往作为伥鬼时的巅峰状态,要想更进一步,基本是没什么可能的。 但若是能跟着蛟皇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妖,对于道的领悟,不会弱于真仙! 因此,要想活得更长久,走得更远,她一定要想办法留在对方的身边。 至于自由......倘若有一天,她的实力够强大了,那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那你就跟着我吧......至于报仇的事儿......”蛟皇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锁定了落在淫伥头上的那根羽毛,嗤笑道:“堂堂真仙,竟干得出这般窥听之事?” “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此话一出,淫伥顿感如坠冰窖!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真仙在附近窥视? 真仙在这大戊不光有一位,可如今这个时候跑到北黄天来的,还能有谁? 难道那位白衣先生一直跟着她? 呼~~~ 一阵清风拂过,吹落了丰腴妇人发鬓间的白色羽毛。 羽毛轻柔落地后,伴随着一阵白光乍现,一道虚幻的身影便是浮现于二人身前。 “在下顾宁安,见过蛟皇。”顾宁安拱手笑道。 丰腴妇人一见来人,赶忙倒退了几步的同时开口道:“蛟皇,他,他不是我带来的!” 蛟皇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无妨,你们修为差距太大,被盯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倒是顾道友,你来就来吧,偏偏要藏头匿尾的做甚?” 顾宁安笑道:“蛟皇此言差矣,顾某不识得这来北黄天的路,正好请淫伥带个路罢了。” 蛟皇“哼”了一声,继续道:“就一缕神念,想必你也不是来打架的......说说你是来做什么的吧?” “顾某原本就是来看看,可见到了蛟皇,却是发现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说到这,顾宁安目光微凝,盯上了蛟皇头顶那根微不可查的灰线。 “不一样的东西?”蛟皇眉头一紧:“有话就直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修仙之人的说话方式,拐弯抹角,自作高深!” 顾宁安顿了顿道:“蛟皇可曾见过一条灰线,可直连天地的那种?” “灰线?” “直连天地?” 重复了一遍,蛟皇眼中露出一丝不耐烦:“若是你本体来这,就凭你这几次三番谜语行径,我就已经将你打出这宫殿了。” 如石毅一般,自己并不能察觉到这灰线的存在吗? 可石毅是知晓那灰线为何物的,但这蛟皇却是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蛟皇既不知,那便罢了,待我真身上门拜访,再谈此事,也不迟。” “呵......你倒是对自己有自信,还敢真身前来?” “杀了黑水的账,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跟你算?” 蛟皇的语气平静,周身凝聚出阵阵玄光波纹。 顾宁安淡淡道:“蛟皇不必费力探寻我本体的位置了,一来你也出不了这北黄天。” “二来,顾某说了会亲自上门来拜访,那就一定回来。” “到时候蛟皇想算什么帐,怎么算,到时候再说即可。” 听闻顾宁安的话,蛟皇冷笑道:“顾道友怕是小看鄙人了,我这一手可不是为了探寻你的位置......” 刹那间,一张散发着银光的大网悄无声息的展开! 此网千丝万缕,每一根丝线上都氤氲着玄妙的法光! 大网汇聚成一片璀璨的光幕,径直笼向了顾宁安的神魂。 “此乃押魂之术!” “我确实暂时出不去这北黄天,但你的神魂既然来了,那就不用离开了。” “而且,你若是日后不敢来,我还能通过你这神魂找到你的位置。” “纵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无用。” “另外,我这押魂之术,可是能将神魂受到的创伤,降到你的本体之上喔!” 蛟皇言罢,那张大网已经将顾宁安的虚影给整个笼罩了进去。 后者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知道无能为力,所以干脆就摆烂了一般。 蛟皇冷笑一声,抬手一握:“收!” 287 “束缚”了什么 在浩渺无垠的北黄天之外,隐藏着一处如仙境般的绿洲。这片绿洲中央,坐落着一座形状奇特的仙岛,它如同一枚精致的阴阳玉佩,完美地将湖泊与岛屿结合在一起。 这座仙岛呈完美的圆形,一半沉浸在碧波荡漾的湖水之中,另一半则凌空而起,成为绿意盎然的岛屿。 湖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水面上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 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弋,偶尔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湖岸边,细软的沙滩与翠绿的草地相接,草地上的野花随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一位身着翠绿色的长裙,容颜犹如春水初生,娇艳如花的女子,手握着一根翠竹所制的鱼竿,盘坐于湖畔,静静垂钓着。 偶然间,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清澈的眼眸朝着天际望去。 “押魂之术......” “声势那么大,来自北黄天之内......” “那蛟皇在对付谁?” 女子神情淡漠,清澈的眸子里,浮现了一黑一白两道流光。 流光首尾相连,互相追逐,形成了一幅阴阳游鱼之图。 与此同时,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自天边驾云而来,眨眼的工夫,就落到了女子的身侧。 老者身穿一袭宽大道袍,道袍以墨绿为底色,其上纹绣着山水祥云图,微风拂过,道袍下摆随风飘动,为其平添了一份逍遥仙气。 “灵希师妹,你可曾看到什么?”老者淡淡道。 道号灵希的女子屈指一弹,眼前的湖泊顿时升起了一面水镜,镜中凝聚出了她所看到的画面。 水镜之上,先是一片清澈,过了一阵后,方才浮现出了画面。 画面中,蛟皇一手拽着一张透着银光的大网,在他的对面,有一个周身被大网所笼罩着的“人”。 那人被大网的法光所覆盖,看不清样貌,只能依稀看到些许轮廓。 灵希秀眉微蹙道:“灵玄师兄,看样子是个人族修士,我等可要前去相助?” 灵玄眯了眯眼睛,手中拂尘一扬:“再看看吧,蛟皇的押魂之术一旦施成,我们再去,也做不了什么。” “而且,那被束缚之人,应该只是一缕神念,并非是本体在北黄天之中,也不算太过紧要。” 闻言,灵希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凝目继续看向虚无处...... 另一边,蛟皇则是觉得自己低估了眼前这位顾先生的实力! 先前顾宁安隐匿于淫伥身上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还可以当作是对方的隐匿之法玄妙。 可如今,当他用押魂之术,想要拘押对方的这一缕神念的时候,竟赫然发现,有些拉扯不动对方! 不信邪的他,赶忙催动法力,促使这张网越收越紧,将顾宁安的神念牢牢锁定在其中。 顾宁安的虚影在这张网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渺小,而网的光芒却愈发璀璨夺目。 可纵使蛟皇已经将法术催动到了极致,也并没有扯动对方的这一缕神念分毫,仿佛这缕神念的背后,压着一座大山般,让他拉不动半点! 眼看形势陷入焦灼,蛟皇心念所动之间,直接通过顾宁安的神念,锁定了其本体所在的位置。 他想着,既然神念扯不动,那就直接从本体下手! 与此同时,顾宁安的本体正坐在天水县的一间客栈之中,他的食指仍旧轻扣着那根白色羽毛。 其实他要挣脱那蛟皇的束缚,有很多种办法。 但是出于他想要试试对方底的想法,他索性就让对方通过神念寻到他的本体所在。 毕竟蛟皇也说了,他这“押魂之术”可以通过神念,伤害到本体的神魂。 如此无视距离的神魂攻击,他又怎么能不领教一下? 这也算是,他第一次跟一名大妖动手,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才是。 “好好好!本体不动,你倒是足够狂妄!” 寻到了顾宁安本体的蛟皇,自然是瞧见了对方那“任君宰割”的模样! 面对顾宁安如此不重视的态度,他当即轻点眉心,引出三滴透着金光的血液,融入了面前的法网之中! 咚!咚!咚! 顾宁安本体所在的天水县上空,陡然响起了阵阵“咚声” ,“咚声”低沉好似闷雷,又如同人的“心跳声”一般诡谲! 坐于客栈厢房内的顾宁安听到了这鼓声,顿感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神魂随着“咚声”的持续,就要离开自己的身体。 没有刻意的压制,顾宁安见对方想把自己的神魂召出去,他索性帮了一把,放空心神,直接驱动神魂离体! 这也是他自打“归寂”以来,第一次主动将神魂离体,那般轻飘飘的感觉,让他莫名的感觉有些舒畅...... “也不过如此!” 见顾宁安的神魂离体,蛟皇面露喜色,打算一鼓作气重创其神魂! 刹那间,一张金色大网铺展开来,其上更是燃起了淡金色的火苗,朝顾宁安的神魂盖了过去! 然而,就在金色大网牢牢盖住其神魂的瞬间,蛟皇发现,那被大网束缚在其中的顾宁安消失不见了! 不对! 准确的说是,他的神魂已经不能被“看见”,但蛟皇通过对金色大网的控制,依旧是可以感受到,自己一定是网住了对方,或者说是网住了什么东西! 事已至此,蛟皇也不管对方施展了什么法术,使得自己的身形变得“不可见”,他只是将“押魂之术”催动到了极致,想要一举将顾宁安那“不可见”的神魂给扯到北黄天去! 然而,就是这么卯足了劲儿的一收网,让蛟皇感受到自己究竟网住了什么东西...... 虽然不敢相信,但冥冥之中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网住的东西,好似是这方天地...... 噗嗤! 蛟皇吐出一大口鲜血,手中握着的金色大网也在眨眼间土崩瓦解,崩碎开来,化作了无数金色碎片,消弭于天地间...... 288 虚皇 “蛟皇!” 丰腴妇人捂嘴惊呼,眼前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 明明上一秒自己新跟随的主子还大展神威,主动出击,对付真仙也是强势无比,怎么下一秒,吐血的却是蛟皇? 关键是,纵然她看不明白蛟皇法术之玄妙,但也瞧得见对方直接逼出眉心精血去加持法术威力了。 掌握先手优势,又燃烧了精血,这怎么看也不该是蛟皇吐血啊! 莫非这到了大妖之境,吐血也是一种特定的攻击方式? 蛟皇倒退几步,此刻正瞪大着眼睛,如同被电击般呆立在原地。 脸色铁青的他,眼睛中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犹如夜空中突然划破天际的流星,刺眼且震撼。 刚才那种束缚住了天地之感,再到后来,直接遭到了无法言喻的反噬之痛,让他真正体验到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无力感,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原本还想请蛟皇带我去见见虚皇的,如今闹成这般,实非顾某之本意。”说话间,顾宁安的虚影转头看了一眼某处,随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后,便是消失于无形。 其虚影消散后,那根白色羽毛也只是随之落到了的地上,蛟皇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将那根羽毛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后,便是径直离开了皇宫,只留下一脸震撼又不知所措的淫伥站在原地发愣…… 另一边,混灵仙宗的两位真仙,也同样是一脸震撼的看着水镜中的画面。 灵希真人放下鱼竿站起身来,其眼中流转的阴阳游鱼散去,连带着那悬于水上的水镜也是“哗啦”一声散开。 “灵玄师兄,刚才你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 灵玄摇了摇头:“你都没看清,我又怎么看的清?” “我想也是。” 灵希真人点点头,继续道:“不过在最后,他应该是感受到我们的窥视了,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回过头来看一眼,我明显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 “关键不在这,而在于他明明中了蛟皇的押魂术,甚至对方还逼出的精血,结果仍旧是奈何不了对方,还遭到了反击,最后还吐血了!” “要知道,那蛟皇冷不丁这么一下,我们两个可以抵抗,但绝对没有立马进行反击的办法。” “大戊何时出了这么个强横的真仙?” 灵希真人摇了摇头道:“也许不是大戊,说不定是其他地界路过的。” “说得也是。”言罢,灵玄真人顿了顿道:“师妹近况可好?” “天人五衰没有半点逆转的迹象出现。”灵希真人的语气很平静,看着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天人五衰而烦恼什么。 “哎……”灵玄真人长叹一声,随手一挥,招来一朵白云,踏了上去:“师兄先回去镇守边线了,这蛟皇吃了瘪,指不定会发什么疯。” “你的事儿,师兄……” 不等灵玄把话说完,灵希便催动发力,让灵玄真人脚下的白云动了起来。 不过,她也没有忘记,对师兄道上一句“慢走”…… …… 于“妖都”相对而立的古老城池,便是那虚皇的地盘,在城池的深处,有一座气势磅礴的庙宇,在庙宇的深处,矗立着一尊宏伟的神像。 神像通体由玉石雕琢而成,每一寸都透露出古朴神秘的气息。 这便是北黄天的第二位妖族领袖,虚皇的神像! 他身着红袍,红袍上绣着复杂的金色图案,宛如古老的星辰地图,其面容庄重而威严,独特的鼻子分外引人注目,其形犹如一头牛的鼻子。 神像只有一只独眼,其半睁的眼眸独特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奥秘。 最令人震撼的是,它的一只脚稳固地踏在地面上,另一只脚则无比诡谲地长在腰间,这种违反常理的构造,让人不禁心生敬畏,这种诡异的姿势,似乎在彰显着一种超脱凡俗的神秘力量。 庙宇门前,不断的有身着铠甲的妖兵走过,他们手持利器,锐利的眸子扫向每一处,将庙宇围得密不透风。 然而,一袭素衣的蛟皇自天际落于庙前之后,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即使他从那些妖兵的面前走过,那些妖兵也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巡视。 走进庙宇深处,蛟皇来到了虚皇的神像之前,在随手布下了一道禁制后,他便是怒声道:“虚皇!火烧眉毛了!你可别再睡了!” 蛟皇冰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庙宇之中,但等了好半天,也没能得来一个回应。 “虚皇!你要是再不醒来,我今天就砸了你的神像,屠了你的长眠城!” 面对这样的威胁,神像依旧毫无动静…… 本就气恼的蛟皇见这厮还在装死,便是长呼出一口气道:“混灵宗的真仙打上门来了,正在外面布阵,打算像爱你弄死你这整天睡觉的大妖,我现在打算助他们一臂之力,先把你弄死拉倒。” “真仙打上门了!” “在哪儿!在哪儿!” 一道蓝黑色的光芒闪过,神像前陡然出现了一位睡眼惺忪的黑发老翁,老翁看着起码有八九十岁了,脸上满是褶皱。 在环顾了四周后,老翁又用神念来来回回“扫荡”了长眠城数十遍,确定城中没有危险后,他方才看向了蛟皇,翻了个白眼道:“你有病啊?” “老子睡得正香,你吵吵什么你吵吵?” “都说了别来烦我,你听不懂人话?” 被这么连珠炮似的怼了一番,蛟皇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效,他咬着牙,厉声道:“堂堂大妖境修为,存活于世的岁月,不知比我久了多少,结果却整日畏首畏尾,龟缩于城中休眠,你真他娘的是丢妖族的脸,白占了妖族大气运!” 闻言,黑发老翁挖了挖耳朵,无奈道:“又来了,又来了……小子,你也知道老子年纪比你长啊?” “那你怎么就不知道尊老爱幼呢?我年纪大了,多睡会觉,碍着你啥了?你非要拖着我一个老头子出去打架,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289 二皇的“争端” “再者说了,老子成为大妖都已经是猴年马月之前的事情了?” “那妖族气运,愣是不会再充盈起来呗?” “要是你说不会,你这厮又是怎么花费了区区千年,就迈入大妖境的?” 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年长了不知几何的虚皇虽然实力不一定比蛟皇强多少,但嘴皮子功夫,一定是碾压对方的。 蛟皇几乎每每来找虚皇,都是他先输出一句,随后就被虚皇用各种“歪理邪说”给怼得接不上话来。 “嗑!嗑!”急火攻心之下,前不久才遭了反噬的蛟皇猛地咳嗽了起来,吐出一口鲜血的他,脸上的表情看着极为可怖狰狞。 “奶奶的!你受伤了!”虚皇赶忙凑上前去,一脸关切的问道:“谁动的手?灵玄还是灵希?” “一定是灵玄,灵希不知咋的天人五衰了,不可能打伤你。”“可灵玄……你不会是不小心中了什么埋伏吧?” “闭嘴!”蛟皇一脸不屑说道:“不是他们两个!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一个起码是真仙境的人物。” “我这伤,是在用押魂术的时候,遭到了反噬!” 咕嘟! 虚皇倒退几步,吞了口唾沫道:“娘嘞,你咋不早说?赶紧滚啊!别他娘的待在我这!” “惹上那么强的一个仇家,你就上我这来了?”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他娘的没安好心!” “祸水东引是吧?” 蛟皇被虚皇这番话气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他拿出一根的白色羽毛,强忍着怒火道:“对方仅用这一根普通的羽毛就寄居了一缕强悍的神念。” “我在不用精血催动押魂术的情况下,竟是扯不动对方的神念。” “直到我用精血催动押魂术后,寻到了他的本体,结果刚把他的神魂给笼罩住,对方就不知施展了何等法术,竟然消失不见了。” “甚至他还将我的法术,转嫁给了天地!” “我这伤,正是因为束缚天地,方才遭到了强烈的反噬!” “对方的境界不一定会比我高出多少,但哪一手转嫁之术,确实是克制了我的押魂术。” “所以我才来找你,你这一回必须得跟我联手了,毕竟他在临走之前可说了,要亲自来找你的。” 心知蛟皇不会用这种事情来恐吓他,虚皇也是不由得打了寒战道:“蛟小子,你可知道那真仙叫什么名字,长得又是什么模样?” “姓顾,一袭白衣,身上有书卷气。” 蛟皇的话音刚落,虚皇便以迅雷之势,化作了一团黑蓝色的烟雾,重新钻进了神像之中。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别再来找我!” 见对方这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直下,蛟皇眉头紧皱道:“你这是认识此人?” 神像闪烁了一下:“不认识,没听说过。” 蛟皇咬牙道:“那你这意思是打算继续龟缩起来?” “呵!你不懂,你也不会懂!” “老子之所以能活那么久,全凭一颗稳妥的道心!” 蛟皇气急反笑:“好好好!你他娘的,是真该死啊!到时候那人来找你的时候,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来帮你一下!” “你以为我没了你,就对付不了他们?” 虚皇冷笑道:“呵!你小子先能活过我再说吧……对了,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老子提点你一句,从今儿个起,任凭外界风雨飘摇,你都不要管,就找个地方藏起来……” “做到不闻不见不念,熬过去这一遭,你恐怕还能继续活下去。” “歪门邪说!”蛟皇冷声道:“与你这般懦夫,并称为北皇天二皇,实乃某生平之耻!” 虚皇满不在意的应道:“有句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子言尽于此,也希望你好自为之。” “废物!”怒骂一句,蛟皇身形一闪,便是离开长眠城。 在他离开后不久,虚皇神像上,那半张的独眼,徐徐张开,直到完全打开后,那颗诡谲独眼之中,流过一缕稍纵即逝的黑光。 半晌之后,独眼完全合起。 一道唏嘘不已的声音于庙宇中回荡开来。 “蛟小子,这世界从不缺天才妖孽,千年成大妖,属实强悍,但所谓大妖,真仙……在那个时候,似乎也不值……” “呸呸呸!” “不闻不见不念~不闻不见不念……” …… 月色下,天水县仿佛被一层柔和的银纱轻轻覆盖,静谧而神秘。 一处客栈之中,月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悄然洒落在屋内。 顾宁安静坐于窗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出尘而飘逸,他的手指轻轻搭在窗棂上,随着夜风的吹拂,窗户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一阵清风拂过,将其指缝间那根白色羽毛吹得翻飞了起来。 羽毛轻柔随风而动,顾宁安看了一眼羽毛飘远的方向,脑海中回想着先前蛟皇对自己施展术法时的感受。 神魂乃天地人三魂所组成,它神秘飘渺,堪称为人之秘藏。 今日对于蛟皇的术法,顾宁安自己本身并没有做出什么“反抗”的动作,可那术法形成的大网,就在覆盖住其本体神魂之后,自主崩裂了。 那一瞬间,顾宁安隐隐捕捉到了“归寂”之时,那股婢妮天下,可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感觉。 还不等他细细感受那种状态,蛟皇的法术就先撑不住崩裂了。 不过看当时瞧见其那副吐血的样子,想必对方也是很努力想要束缚封锁其神魂了…… 一念至此,顾宁安从袖间取出一本封面已有些斑驳的书册“道途”。 指尖轻触“道途”书封,顾宁安的思绪飘回几十年前,刚来到此世时所经历的种种,心中对解开“道途”之秘的念头也是愈发蓬勃。 过了不知多久,顾宁安按耐下了翻阅道途的冲动,将其收起后,行至床畔,倒头便睡…… 290 难民 狭长的古道之上,一群流离失所的难民,像一群失落的孤魂,艰难地走着。 他们的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深深无助,一双双毫无生气的眸子里流露出对未来的迷茫。 夕阳如金,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倒映在古道上,愈显得凄凉惨淡。 粗看去,难民的之中有男女老少,有拄着拐的老者,有尚在襁褓中的婴童,他们的数量也不在少数,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头颅。 他们在古道上缓缓前行,粗重的脚步声混合着长叹与咳喘,听起来无比沉重。 当他们经过一颗松树之际,便有数位干瘦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他们的手上拿着小刀,将老槐树围起来,抬手刮起了树皮。 树皮的外层,呈浅灰色,这些是不能吃的,男人们将外层的树皮刮掉后,在用小刀一点点剜下其中奶白色树皮内层。 男人们的动作异常熟练,没花多久的工夫,就一人握着一大把手指长短的树皮回到了人群中。 而那棵松树,在他们离开之后,也变得满身伤痕。 男人们将相对柔软的树皮分发给了人群中的老幼,自己只是留下了坚硬难嚼的树皮。 人群中,一个妇人把嚼烂的树皮汁,混着自己的唾液送入了怀中婴童的口中。 然而,数日来一点儿奶水未进的孩子,似乎并不能接受这样的食物,开始不断的嚎哭起来。 这样的哭声,让一众难民纷纷转头看了过去,有人的脸上露出了厌烦,有人的眼中流露出无奈,有人掏了掏自己衣服上下,发现摸不到任何食物后,便是扭过头去。 面色枯黄的妇人,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希望孩子不要再哭了。 可以往管用的动作,到了这一刻,似乎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烦死了!哭哭哭!就他娘的知道哭!” “连个孩子都管不好啊!” 人群中,有个身材干瘪的女人忍不住骂了一句。 多日来的饥饿,让她本就急躁的性子,变得更容易暴怒,听到这绵绵不绝的哭声,让她烦躁得抓耳挠腮。 抱着孩子的妇人一脸无奈,先是对着自家丈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动气,又是对着那干瘪女人的方向,有气无力的说道:“对不住啊,孩子几天没奶水吃了,饿急眼了……” “饿急眼了?这大家伙,谁不是饿急眼了?”干瘪女人似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厉声道:“我天天吃那干巴巴的树皮,还没叫呢!” “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这种时候,还他娘的带着个拖油瓶,养得活吗你们?” “上次好不容易弄了条鱼回来,结果鱼汤全让你这婆娘拿去下奶水了!” “现在奶呢?让你吃了,都当白吃了?” “拖累自己也就算了,还要拖累大家伙,让大家伙把好吃好喝的让给你们家,凭什么啊!就凭你家有个孩子?” 干瘪女人的这番话,直接就激怒了妇人的丈夫,他撸起袖子,就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 结果他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又被自家媳妇给拉了回来。 抱着孩子的妇人一边挡住自家丈夫,一边对着众人说道:“各位父老,各位乡亲,我知道大家都很照顾我们家,我们家娃娃也给大家添麻烦了。” “现在日子苦,我们老陈家没什么东西能报答大家,但若是我们能渡过此劫,我老陈家一定是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妇人的话很真诚,无法让干瘪女人感同身受,但也让后者只是冷笑了一声“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后,就闭口不言。 这时候,人群中那些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发话了,他们主打就是一个和稀泥,“教训”了一番想动手的男人,“说道”了一番喋喋不休的干瘪女人后,就也不再言语了。 这种争吵其实在难民群中并不少见,大家都饿得慌,情绪都很差,一不留神就会因为各种事情吵起来,几个有威望的老人,本来就饿得没什么力气,刚开始吧还会马上劝一劝。 这后来啊,就是等有力气吵架的人,吵完了,他们再出来“摆上”两句话,算是平息事端…… “好香啊!” “你们快闻闻!哪儿来的肉香!” 干瘪女子使劲儿吸着鼻子,眼神放光的喊道。 一众难民闻言,皆是闻到了随风而来的肉香气,他们纷纷欣喜的喊了起来。 “娘嘞!我也闻到了!好像的肉味勒!” “赶紧,赶紧找找看,是从哪儿传来的肉味,我都好久没吃上过肉了,馋死我嘞!” “北边,北边的林子里头!走,快走!” 一时间,难民们骚动了起来,他们找准了方位后,就是朝着北边的林子里“涌”了过去…… 北边的林子里,一团明晃晃的篝火“噼啪”作响,篝火上架着一口沉甸甸的铁锅,铁锅内的汤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锅里炖着的排骨汤,呈现出一种诱人的奶白色,汤面上飘荡着薄薄的雾气,散发出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顾宁安拿着一个木制的汤勺,盛了一碗排骨汤出来,刚喝上一口,就听见耳畔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阵“沙沙”声响起,四面八方的灌木丛中窜出来不少“两眼放光”的人! 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不难看出他们是因为大戊的混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不过,顾宁安没有主动开口,而是等待着将他围起来的难民们先说话。 “先生!能不能分块肉给我吃,我都好久没吃过荤腥了,饿死人勒!” “是勒是勒!先生行行好,给我们吃点吧!” “俺们快要饿死了,先生一看就面善,给咱吃点吧!” 纵然极度渴望吃到顾宁安面前的那锅肉汤,但他们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性,选择出言询问,而非仗着人多上来哄抢。 因此,顾宁安也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可以,你们自己身边有碗吧,一个个排队上来,我给你们分。” 291 分食 听见顾宁安如此慷慨,愿意将肉汤分给大家,一众难民争先恐后排队的同时,不断的朝着顾宁安诉说着赞美之言。 将自己的那碗排骨汤摆到了身侧,顾宁安拿起木勺,在排骨汤中那么轻轻的一搅动。 原本那些大块的排骨肉顿时散开,化作了一丝丝的肉条。 之所以要这么做,全然是因为,顾宁安发现难民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要是一块肉一块肉的分,恐怕有一半的人都吃不上肉。 排在第一个的,是那干瘪女人,她双手捧着一个有缺口的破碗,小心翼翼的朝着顾宁安的方向伸出。 望着顾宁安从铁锅中舀起了小半勺肉汤,双手不住的用力捧紧了碗,从而使得碗有些晃动。 待肉汤入落入碗中,感受到自碗壁中传出的温热,干瘪女人赶忙蹲到了一旁,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了肉汤来…… 顾宁安分汤水的手很稳当,每一个人都是小半勺,多了也没有,就算是有的人,在排上之后,又是夸赞又是卖惨的,也只能领到小半勺肉汤。 排在后面见到这一幕,也都松了口气,毕竟他们是真的怕那白衣先生心太软,一遇到可怜的,就多给了点。 这你家多要点,他家也多要点,后面的人是真的连一口都吃不上了。 渐渐的,嘈杂冗长的队伍缩短并安静了下来,领到了汤水的人,默默的蹲到了不远处,喝起了汤水。 当然,领了肉汤的人们,也不都是给自己喝,有的只是喝了一小口,就分给了自家娘子;有的则是省下来,给了自家老人喝;还有的则是留给了孩子喝。 很快,一大锅肉汤都分了个干净,锅底都刮了个干干净净。 好在的是,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碗汤水,即使量不大,但也让这群饱经风霜的难民,短暂的感受到了一丝舒缓…… 日暮西山,星月交替,一众吃了肉食,恢复了些气力的难民自发去捡了些枯枝回来,升起了一簇簇篝火。 有些年长的或是妇孺就着篝火的暖意就地睡下;能走地的孩童们则是围在一道,玩着“弹石头”之类的游戏;至于队伍中那些个有威望的老者,则是来到了顾宁安这边,与其攀谈了起来。 感谢之言自然是不用猜也知晓,一句接着一句,顾宁安也只是笑着扯开了话题。 交谈之中,顾宁安从那些老者的口中得知,他们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来自一个叫“皮里村”的地方,还有一小部份人,是他们在路上遇到的,大家想着在乱世里头多个人,多个照应,就凑到了一起。 至于他们为什么背井离乡成了难民? 那还得是“多亏”了朝廷的赋税,已经当地县官的迫害。 在他们哪儿啊,收到了朝廷拨下来的“救济款”。 每家每户都能得上五两银子,也不老少了,可关键是这钱不是白拿的! 五两银子到手,每个月月末都要上交一次“月利”,一次就要交三两或者是交对应价值的粮食,还得足足交满三年才算完! 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太高,头两个月还能凑凑给交上去。 可到了第三个月,村民们的口粮都不够了,还哪儿来的钱给官府交月利? 无奈之下,村民们只得商议好了,趁着官府的人没来之前,连夜收拾细软,离开了故土…… 闲聊到了快要后半夜,几位老长辈也是困得眼皮子直打架,最终还是顾宁安主动说自己困了,他们才是悻悻睡下…… 前半夜的时候,那孩子喝完了肉汤后没多久,就又开始哭了。 显然,那么小的孩子,开荤都还没有,就直接喝了肉汤,指定是要不舒服折腾的。 为此,那刚睡着没多久的干瘪女人再度烦躁的叨叨了一阵,不过碍于顾宁安还在,她倒也没向之前那么一直喋喋不休。 那孩子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也是逐渐睡下,一众难民们也是睡深了,鼾声此起彼伏,篝火也是烧尽了,只有微弱的火星尚散发这余温。 这时,一道干瘦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起身,她摸到了顾宁安的身侧,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翻找起顾宁安的包裹。 果不其然,在包裹中她摸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脸上一喜的她赶忙将其朝着怀里一塞,随即又拿起篝火中尚有些火星的木枝,蹑手蹑脚的朝着林子外走去。 待她走出去没几步,顾宁安就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自己被翻动的包裹。 刚才她其实也睡着,只是想看看这个女人想做什么,发现女人只是偷走了一个白馒头后,他也是颇为疑惑。 按道理来说,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能拿多少拿多少,先吃了再说吗? 另一边,干瘪女人走出去一段路后,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破碗和水囊,将馒头一点点掰得很碎,放进了碗中。 紧接着,她又用拿来的木枝重新升起了一小簇篝火,将自己的破碗摆上去后,她拿起水囊一点点点朝里加水,用一根干净的树枝在碗中搅拌。 很快,一个白面馒头就变成了一碗类似米糊的东西。 熄灭了篝火,她又轻手轻脚的端着米糊回到了众人睡觉休息的地方。 她先把米糊摆到了地上,紧接着又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将那尚在襁褓中的婴童,从她娘亲的手中“偷”了过来。 看到这里,顾宁安已经明白她要做些什么了,他没想到前面看上去那么厌烦这个孩子的人,竟然会半夜偷馒头,给这孩子费劲巴力的弄成米糊去吃。 干瘪女人把孩子抱远了一些,拍了拍孩子的小屁股。 那孩子睁开眼,看到不是娘亲,竟也没有哭,反而是露出了一个笑脸。 “小东西,就知道笑!” “不是你哇哇哭,吵得人心烦意乱的时候了?” 干瘪女人嗔了一声,就拿起米糊用枝条一点一点,非常耐心的喂着孩子。 孩子也吃的很开心,嘟起的小嘴像是一条小鱼的嘴,不停的动着。 不多时,喂完了孩子的女人轻手轻脚的抱着孩子,打算将其重新放进到她母亲的身侧。 结果就在孩子刚接触到妇人的手臂的时候,那熟睡的妇人忽得睁开了眼睛…… 292 误会 “你想做什么!” 妇人一声惊呼的同时,抬手推开了干瘪女人,随即一把揽住了自家娃娃。 刚吃饱的娃娃,被她娘亲这么一吓唬,自然就嚎哭了起来。“孩她爹!孩她爹!”妇人用力将身侧的丈夫推醒,冷眼瞪着干瘪女人道:“刘瑶想偷咱家的孩子!” “什么!” “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陈姓男人怒喝一声,猛地从地上窜起来,气势汹汹的朝着干瘪女人逼近。 见此情形,刘瑶连连摆手后退:“没有!你别瞎说,我就是看看你家孩子,啥也没干!” 这边的动静极大,一下就将周遭的人全都弄醒了,这家里有孩子的,一听到“偷孩子”三个字儿,立马就一脸警惕的看向了的干瘪女人。 几位的老长辈也是倒霉,这刚睡下不久,就被这么大的动静给弄醒,还吓了一激灵。 不过他们倒还是稳重,赶忙上前拦住了陈家男人,劝说他莫要动手,这动了手,以后大家一有啥事儿,可就都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上一场了。 “几位叔父!我已经忍了这个女人很久了!”陈家男人脸色阴沉,宛若一只发怒的雄狮,他指着躲在几位长辈后头的刘瑶厉声道:“这女人,整天就知道骂人!我娘子没奶水,是她自己愿意的吗?谁能有奶水,还愿意给自家娃娃吃树皮汁的?” “现在正是难的时候,这个女人非但在平日里帮不上大家什么忙,还要净给人添堵!” “以往她叨叨两句也就算了,今儿个还把主意打到我家娃娃头上来了!” “几位叔父,这件事儿,我陈南要是再忍气吞声,那我就不配当男人了!” 一言至此,撸起袖子的陈南一个闪身,绕过了几位挡在身前的老长辈后,径直朝着干瘪女人奔去! 看那架势,今儿个他是一定要狠狠的教训刘瑶一顿了! “你不分青红皂白!”喊了一声,刘瑶也紧着步子朝后跑。 这一回可就热闹了,别看刘瑶身子干瘪,但跑起来还真挺快,在人群中到处窜来窜去的,那陈南还真一时间抓不到她。 旁边,那几位老长辈年事已高,这自然是没法上前去阻拦,于是他们就打算劝劝抱着孩子的妇人,结果他们还没走近啊,那妇人就开口道:“几位老叔父,你们也是明事理的人,咱老陈家的为人你们也清楚吧,我们已经很退让了。” “今儿个的事情,我实在是忍不了,我也劝不动我家男人,你们就不必在我这费口舌了。” 被一句话堵回来的几位老长辈只能看向了附近的年轻人。 “你们啊!看什么热闹勒!还不赶紧去拦一下啊!” “真打出什么毛病来了,不利于团结!” “大家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来慢慢说,说清楚了,真是谁有问题,那再处理也不迟!” 老长辈们纷纷开口,结果也不见那些“看热闹”的年轻人动一下步子,气得拄拐的老者用力的拿拐杖砸了砸地面道:“好好好!一个个都不听了!我看你们是想气死我们几个老东西!” 这话出来,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也不能再无视了,他们纷纷开口道。 “老叔父,刘瑶这女人是该吃吃教训,平日里说话就难听得很的,让她挨顿打,也算是为了她好!” “是啊是啊!今儿个她能偷老陈家的孩子,明儿个就偷我家的,谁知道他这个疯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没错没错!就她岁数不小,没男人要,所以就整天瞧不得人家成双入对,要不是她想偷我家孩子,我非得打死她不可!” 那些个家里有孩子的,基本上都出言表示了对干瘪女人的不满,大家似乎都不喜欢这个嘴很毒的女人。 忽的,不远处传来“哎呦”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干瘪女人不知道踩到了石头还是什么东西,摔了一跤。 这一摔,直接就让陈南来到了她的面前,只见后者的抬起巴掌就要打下去之际,顾宁安拦到了他的身前,长叹道:“这是个误会。” 面对恩人,陈南还是相当敬重的,他赶忙收手,生怕打着了顾宁安。 “顾先生!我娘子亲眼所见,刘瑶这女人要偷孩子,怎么就成误会了?” “难不成您觉得我娘子会撒谎污蔑她不成?” 顾宁安压了压手道:“稍安勿躁,刘瑶确实偷了东西,不过她偷得是我包裹里的馒头。” “而她偷了这馒头呢,也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跑到外边去弄成了米糊,全喂给你家娃娃了。” “要是不信,你可以去走出去点看看,她那碗还没来得及收,还有你家娃娃的嘴角,应该还沾着点面糊吧?”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众人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抱着孩子的妇人。 而妇人也是赶忙低头看向了自家娃娃。 这小娃娃许是吃饱喝足的缘故,刚才也就哭了一会就不闹腾了。 其粉嫩的小嘴上沿,有一圈白色粉糊,看上去就像是一圈白胡子一样。 妇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刘瑶当真会为了自家的娃娃,去偷顾先生的馒头? 于是乎,她便是凑近了娃娃的嘴边,闻了闻。 当她闻到那白面糊的淡甜气时,也是不由的一愣。 “外头是刚煮过白面糊,这碗壁里头还有没干的米糊……”陈南拿着干瘪女人的破碗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时候,人群中走出数个孩子,他们的年龄差异很大,最大看上去十五六岁,最小的约莫五岁左右。 最大那少女一脸正色的说道:“瑶姨人很好的,她就是嘴巴不饶人,实际上待我们这些孩子,她是真的好。” “我娘死得早,爹爹又不懂女孩子家的月事,都是瑶姨私下偷偷教给我的……爹,你刚才不应该那么说瑶姨……”最小的那个,是个男娃,说话还奶声奶气的,他嘟囔着嘴接话道:“姨姨好,姨姨拿自己的手串,给咱换糖块吃!” “爹娘坏!骂姨姨!” “叔叔伯伯,瑶姨可好了,她对我们好,不让我们告诉你们……她说她有时候骂咱是拖油瓶不是真心的勒。” “她说,这世道难,她在书上看到过很多乱世,有人活不下去了就卖孩子,她骂了咱,你们就会更注意,更宝贝咱,不会把咱丢下……” 293 单独给的 当亲眼所见刘瑶所做的事,亲耳从自家孩子口中得知,刘瑶的良苦用心。 一众曾经看不起,瞧不上,甚至明里暗里贬低过刘瑶的人,都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们甚至不敢去看自家孩子的眼神……毕竟这人在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一路上又真见识过有人卖儿卖女,换了不少银子,他们嘴上不会说,但心里却还是偶然会冒出一丝念头的。 如今他们才发现,好像刘瑶每次贬骂他们的孩子,教训他们的娃娃的时候,他们都会更加的关注到自家孩子,那样的逆反心理,恰好会把卖孩子的念头冲得烟消云散。 “一群瓜娃娃,我没男人,养不出孩子,对你们好,是想让你们给我养老勒!” “把我说得那么好,我都真的快以为自己是个圣人了!” 说到这,刘瑶看向了顾宁安,满不在意的说道:“我前不久还偷了先生的馒头勒,我能是个好人吗?”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不告而拿是为偷,你拿的时候,我看到了,我没管,便是默认你拿了,所以也不算偷。” “先生大气!” 刘瑶拱了拱手道:“要是我在年轻漂亮些,我可非要把先生哄来做男人。” 说到这,刘瑶打了个哈欠,一滴清泪自弃其嘴眼角滑落,她眯着眼睛,从陈南的手里一把夺过破碗,就去寻摸了一棵大树,背靠着的躺了下去。 见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在原地半天吭不出一声。 最终还是几位老长辈摆了摆手,道上一句“睡了”,大家才是重新散开,躺着睡了下去。 只不过,这后半夜啊,那此起彼伏的鼾声没了,换成了“沙沙”的翻身声…… 朝阳初升,蔚蓝色天际之上没有一片云彩,仿佛是一张唯美的蓝色画卷。 在林子里睡了一夜难民们先后醒来,他们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约而同的看向某棵大树,见到那树下身材干瘪的刘瑶正拿着破碗喝水,他们又是立马就挪开了视线。 “顾先生走咯!” 一道苍老的声音长叹声响起,便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那拄拐的老者手上捏着一张纸条,臂弯上还吊着一个藏青色的大包裹。 众人认识那包裹……是顾先生的。 “顾先生说啊,这包裹里的馒头,刚好是一人一个,昨天就想留给大家的,但又怕大家一下子吃得太多肚子闹腾。” “所以昨天就没拿出来。” “顾先生还说啊,像咱们这样落了难,还能保持良善,互相帮衬的人呐不多咯,他让咱们好生活着,苦日子早晚会过去的……” 拄拐老人话音落下,一众难民纷纷赞扬起了顾宁安,有说他是天下第一号大善人的;有当场朝着某处下跪,对着他磕头道谢的;还有发誓要来生为其当牛做马的等等…… 过了没多久啊,拄拐老人就按照顾宁安的意思,一个个的给父老乡亲们分发馒头。 一开始,大家都想让刘瑶先来拿一个,结果后者丢下一句“我昨晚拿过了”后,便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结果这分到了最后啊,恰恰好就差上那么一个。 这也就意味着,其实昨天要是刘瑶不“拿”走哪一个的话,馒头的数量是刚刚好的…… 正当众人商议着该怎么弄的时候,陈南站出来道:“把我这个给她吧,毕竟是我的娃娃吃了她的馒头。” 结果,不等众人回应,刘瑶又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句:“用不着啊!我拿的就是我的那份,你们谁要想分给我,是不是想让我刘瑶一辈子当小偷啊!” “还有啊,你们分个馒头那么墨迹,还走不走了?” “不走我可走了!” 言罢,那刘瑶真就拿着自己的破布袋,大步朝着林子外走去。 无奈之下,众人也只得暂且作罢,带上东西跟了上去。 走在最前头的刘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了,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满脸后悔的说道:“早知道那也有我一份,就不偷拿了,早知道我也吃一口好勒……” 咕噜~咕噜 感受到肚子发出了抗议,刘瑶伸手在破布袋里摸索了两下,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吃的剩下。 结果这一摸啊,正好就摸到一个拳头大小,软弹的东西,当她将那东西摸出来之后,脚下步子都不由得一顿。 脑海中浮现了那位一袭白衣的俊朗先生,她用力的咬上了一口馒头,囫囵到:“顾先生,要不是我年纪大又不好看,我还真会当作我刘瑶的春天要来了……” 哒哒哒~哒哒哒!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小碎步,昨天那站出来,替刘瑶说话的五岁小男孩追了上来,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碗,里头装满了一小块一小块的馒头碎。 他拦在刘瑶的身前,举起碗,咧嘴笑道:“瑶姨姨,这是大家所有人的馒头都捏了一块分给你的勒!” “村长爷爷说,这注意是他想出来的,你就给他一个面子吧,别让他太难看了……不然说不定一下就给气死了,怕你担不起这个孽障喔!” 闻言,刘瑶半蹲下身子,捏了捏眼前小男娃的脸蛋,笑道:“可给你厉害坏了,竟然能一口气背下来那么大一段话啦?” “嗯呢!”小男娃昂首道:“我是不是可棒了!” 刘瑶颔首笑道:“棒,棒惨咯!” “姨姨,快拿着的,我手酸了!” 小男娃将碗朝着刘瑶的手里一塞,又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姨姨,你别怕没有男人要你……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听到这话,刘瑶先是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道:“不行,你配不上咱。” “啊!为啥嘞!”小男娃歪头道。 刘瑶将自己咬了一口的馒头放到他面前,轻笑道:“三岁看老,你长大了肯定没有顾先生俊……” 小男娃疑惑道:“没有顾先生俊,就不行吗?” 刘瑶点头:“当然勒!你没看这个馒头,是顾先生悄悄放在咱这的?你知道他为啥要悄悄的,单独的,给咱这个馒头吗?” 小男娃若有所思咂巴咂巴嘴,随即一抬头,咧嘴笑道:“知道!是因为顾先生知道你脾气像驴一样倔,所以单独给你,省得你作妖!” 刘瑶脸色一变,扬手道:“死小子!你找打!” 294 酒肆赏画 夜色如墨,行进在山林间的顾宁安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顺着香气走了没多远,便有一座酒肆映入眼帘。 酒肆门前插着一杆艳红色的酒旗,酒旗迎风飘舞,在两盏红灯笼的映照下,显得艳红似火。 酒肆位于一处古道旁,两侧皆是树木荒地,在哪荒地之中隐匿着不少的气息,位于酒肆的门前,也站着两个护卫打扮的汉子。 很显然,这酒肆定然是有“大人物”进入,要不然这荒山野岭的,也不至于有那么大的阵仗。 从一个小坡道上一跃而下,顾宁安的身形便是被酒肆门口的那两个护卫给捕捉到了。 他们对视一眼,右手不约而同的挪到了刀把之上。 顾宁安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般,自顾自的朝着酒肆走来。 在他靠近酒肆大门约莫五步之遥的时候,其中一位护卫抽出半截刀刃,沉声道:“来者何人!” 见状,顾宁安笑了笑道:“来着酒肆,自然是来喝酒的。” 护卫应声道:“酒肆今儿个不接待了,你走吧。” “哦?”顾宁安笑道:“二位是这酒肆的店伙计?” 护卫一皱眉道:“不是。” “那尔凭什么说这酒肆不接待了?”言语间,顾宁安再度迈开步子,朝着酒肆内走去。 锵! 两位护卫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刀,不等他们再次警告,那酒肆之中就传来了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算了。” “是,少爷!”两名护卫齐齐收刀,对着酒肆内毕恭毕敬的作了一揖后,便是朝着两侧让了一步。 打量了他们一眼,顾宁安无奈一笑,随即迈步走进了酒肆。 酒肆店内布局很简单,进门就是账台,在账台后头有一个木柜,上头摆满了大大小小酒坛。 再往里的空间也不大,就以前一后摆着两张桌子。 一张桌子是空着的,另一张则是围坐了三人。 那三个人中,有两个是年轻人,一个是中年人,三人的穿着风格各不相同,但却都凸显着一股子贵气。 在他们的身后,同样站着两个抱着刀的护卫,那两名护卫的眼神自打顾宁安走进酒肆之后,就再没有从他的身上挪开过。 走到那空位前坐下,顾宁安四下张望了一阵,并没有瞧见酒肆店家的身影。 “店家去后头的地窖里头取酒了。”隔壁桌上,一着淡紫色锦袍,蓄着短须的年轻人开口提醒了一句。 通过那声音,不难判断出,刚才出声让门外的两位护卫罢手之人,就是他。 顾宁安拱手道:“多谢提醒。” “无妨。”紫袍青年淡然一笑:“此地偏僻,先生怎会独自一人上路?” 顾宁安应道:“顾某向来独行惯了。” “哦……”紫袍青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就走进来一个抱着一尊大酒坛的中年汉子。 那酒坛上沾着些软泥,应是刚从土里头挖出来的。 瞧见店里头除了那三位爷以外,竟然还多了个白衣先生,酒肆掌柜也有些意外,他放下酒坛,朝着顾宁安昂了昂下巴,笑道:“先生稍等,我先给这三位客人打酒。” “不急。”顾宁安应道。 很快,酒肆掌柜就拿来一个小木槌,轻轻的在坛口边敲打了一阵后,用手一扒,就将坛口边上的泥封给弄了个干净。 放下木槌,拔掉坛口的红布塞,他又拿来一个竹制酒提,一连盛上了三碗酒送到了三位客人的桌上。 不得不说,这特地要去取的酒水,就是不一般,这坛酒的泥封一开,那股子浓郁的酒香味在顷刻间就盖过了这酒肆中其他酒水的香气。 见掌柜一人盛了一碗酒,就要盖上红布塞,顾宁安亦是忍不住开口道:“掌柜,这酒水几钱一碗?可否也卖在下一碗?” 听到这话,掌柜顿了顿,随即笑道:“先生,这坛酒不要钱,不过您得猜个谜,要是能答对了,就能免费喝上一碗,要是不能的话,这酒水恐怕就与您无缘了。” 闻言,顾宁安顿时来了几分兴趣:“还请掌柜出题?” “哎!”中年掌柜赶忙摆了摆手道:“这题可非我出的,这坛酒也非我酿的……” 说到这,中年掌柜从账台前掏出一副画卷,对着顾宁安徐徐打开后,便是开口道:“请先生说说,在这画卷上瞧见了什么?” 见又有人猜画中物,一旁三位贵气十足客人,也是饶有兴趣的转过头来,想看看顾宁安能从画卷上看到什么。 然而,就见顾宁安看了好半晌,都没有开口,众人都以为他是被画卷上那会“动”的美景给迷住了,毕竟刚才他们看画的时候,也是失神了一阵。 紫袍青年将目光从画卷上收回,淡淡道:“此画当真是神异无比,我现在再看,画中的山川已然变成了潺潺小溪。” “五弟,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有人唤自己,那一袭青衣,头戴玉冠的青年回过头去,笑道:“这次,我望见了无边无际的草原,草原上牛羊成群的,微风轻拂,我都感觉那夹杂着青草泥土气息的风,都吹到我的脸上了。” “呵,五弟不愧是精通文赋之人,你这么一形容,为兄都好像瞧见了一般。”说到这,紫袍青年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中年人,淡淡道:“叔父,你又看到什么了?” 闻言,一副儒士打扮的中年人抖了抖衣袍,笑应道:“我瞧见了山野间的雨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时声势浩大,去时润物无声,美哉,美哉!” 紫袍青年笑着颔首:“此画只应天上有啊…….” “先生?先生?” “您看好了吗?” 中年掌柜边轻唤,边微微卷起画卷两侧,这画中景色迷人,看得太久容易伤神,所以他看顾宁安久久没有动作,也就主动收起些许画卷。 像是回过神来的顾宁安对着中年掌柜笑了笑。 后者问道:“先生在画卷上看到了什么?” 顾宁安摇了摇头道:“顾某眼拙,这画卷上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295 缘留后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齐齐愣住。 他们瞧见顾宁安刚才那看得很入迷的样子,还以为是看到了什么美丽的景色,结果没想到他竟是什么都没看到? 既然什么都没看到,那盯着看那么老半天做什么? 一旁,在来到这家酒肆之前,就知晓“答案”的三人,一个个都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并不意外顾宁安答不出正确答案,毕竟就连他们也没有凭借自己的本事,看出画中真正的景色…… “先生答对了!”酒肆掌柜神色激动,他赶忙收起了画卷,重新将其放进了账台之中。 一旁,听到酒肆掌柜到话,三人不由得一怔。 什么都没看到也算答对了? 紫袍青年和青衣男子齐刷刷的看向了一旁的中年儒士,后者同样一脸懵的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然而,酒肆掌柜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们感到“荒诞无比”! 只见那放下了画卷的中年掌柜,直接抱起了地上的酒坛,送到了顾宁安身侧的地上,一脸正色的说道:“先生,这坛酒都是您的了!” 他们靠着“关系”才得来的一碗酒,结果莫名来了个山野先生,随便答了一句“什么也没有”,就能把整坛酒给喝了? 凭什么? 一时间,三人脸上都写满了“不解”二字。 他们甚至在想,该不会这酒肆掌柜早就与这先生相识,事先就透了题,打算贪墨了这坛绝无仅有的酒水,拿去卖钱吧? “不是一碗酒吗?怎么成一坛酒了?”顾宁安看了看地上的酒水,笑问道。 心知眼前的白衣先生是真不知晓此间“故事”,他便是耐心的讲述了一番这酒水和画卷的来源。 原来,这画卷和酒水乃是五十余年前的所留。 那时候,眼前的酒肆掌柜方才不过七岁,那时候这酒肆也是掌柜的爹在经营。 想那一日,有一仙风道骨的老者前来此地饮酒,酒肆的老掌柜见老者酒量很好,就拿出了自己珍酿的好几坛美酒。 哪一日,老掌柜同老者对饮畅聊,聊到正兴起时,老者就让的老掌柜取来酿酒到材料,要亲自酿一坛酒。 当时的老掌柜也有些喝上头了,想着大不了就浪费些材料,让老者玩玩也不是不行。 结果没曾想,老者酿酒的动静可不小! 一应的材料,他只需随手一挥,就处理得当飞入了坛中。 这一来,父子俩人才知道,他们这是遇上老神仙了! 老神仙酿完了酒水后,直接倒了两碗酒,给他们父子俩个一人一碗。 原本还老掌柜还想着孩子那么小,喝了会不会有事儿,结果老神仙直接来上一句“喝吧,强身健体得嘞”。 一大一小两父子倒也是胆子大,没多想,就共同饮下了老神仙酿的酒水。 喝完了酒水,老掌柜不光没有感受到酒后的那种晕眩感,反而是觉得越来越精神,腰腿疼的毛病也荡然无踪…… 最后,老神仙留下了一副画卷,他告诉老掌柜,今后若是有人想喝这酒水,无需给钱,只要答对画中之物为何便可。 这答案其实不止一个,但能拿走整坛酒水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而且只有第一个人说出来才行…… “嘿嘿!” 中年掌柜眉开眼笑的说道:“先生,这酒您一趟估计是喝不完勒,要不明儿个一早我去帮你雇辆马车,让您带着路上慢慢喝?” 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道:“劳烦店家给我盛上一碗酒即可,剩下的就继续留给后来者吧。” 此话一出,不等那中年掌柜发话,一旁的三人都是憋不住了。 紫袍青年最先开口:“这位先生,这酒可是仙人所酿,这可绝对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如今你有缘得之,便是有仙缘。” “若是你不要的话,也别还回去啊,卖给我,价钱你随便开。” “哎!三哥,您不介意让我也来出个价吧?”一旁,青衣男子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紫袍青年瞥了他一眼,笑道:“自然可以,就是不知道五弟能出个什么价?” “三哥财大气粗,要是比钱呐,弟弟我的全部身家也及三哥的九牛一毛。” 说到这,青衣男子话音一转,从袖间取出一枚血玉,扬了扬:“顾先生,我这血玉,蕴藏天地灵气,常年佩戴可延年益寿……另外,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只要拿着这玉佩,在这大戊地界,随便找个官府钱庄,那是要钱得钱,要人得人。” “先生意下如何?” 哪位中年儒士似乎本来也想开价的,但在听到两位青年的出价后,他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见着兄弟两人略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仙人所留之酒,讲究的便是一个有缘者饮之,顾某还是希望将这份缘传下去……” “掌柜,劳烦您帮我打一碗酒水,余下的就重新封存起来吧。” “至于接下来谁还能喝着这仙人酿,还是用那仙人的老法子即可。” “成!成!”中年掌柜忙应了两声,帮着顾宁安打了碗酒,落下一句“先生慢用”后,就抱起酒坛子朝外走去。 此刻,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老神仙临走前所说的话,这也是他刚才在“故事”中没有说出来的。 老神仙临走前说:“倘若有人能取走一坛酒,却只饮一碗而留于后人……此人纵然不是仙,那境界也差不多了……” 在中年掌柜看来,老神仙这话有两层意思,指的是,要么这顾先生本身也是神仙,要么他虽然是凡俗之人,但思想境界已经跟仙差不多了。 反正不管是两者之中的那一个,他都应该用对待老神仙的态度去对待他……. 296 百里开外有仙宗 美酒入口,初感辛辣,只是一瞬,辛辣消散,渐变甘甜。 酒液顺喉而下,如一股温热的泉水入腹,散向四肢百骸,令人直觉得身处山野,置身于温泉之中,舒适且放松…… 等不到酒肆掌柜归来,酒肆中的四人,皆是面前的“仙人酿”一饮而尽。 感受着一碗酒给身心带来的舒悦感,那紫袍青年忍不住叹息道:“好酒,好酒啊!顾先生,您此番喝了这酒,可有后悔刚才没将整坛酒水全部留下?” 顾宁安循声望去,淡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能留给后来人一道分享,岂不是比独饮要快活?” “哎……”紫袍青年不能理解的顾宁安的想法,只是长叹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青衣男子好奇的看向了顾宁安,笑道:“先生可知距此地百里处,有一处仙人洞府?” 顾宁安颔首:“阁下说得是混灵仙宗?” “哦?”青衣男子语调一扬,笑道:“先生也知道那仙人的洞府的名讳?” 顾宁安笑道:“道听途说的……此番顾某也正是想去那仙栖之地瞧瞧看看。” “那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中年儒士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顾宁安笑道:“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得缘遇上仙人呢?” “顾先生说得在理!” 青衣男子站起身来,对着顾宁安抱拳道:“在下叶五,此行正是要前去拜访仙门,瞧瞧仙缘,不知先生可愿随吾同性行,替某出出主意?” 说话间,青衣男子再度拿出那块血玉,摆到了顾宁安的面前,正色道:“不知怎的,总觉得与先生有缘,这血玉就赠于先生,无论先生是否愿意同行,先生都可收下。” 闻言,顾宁安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更何况顾某也没什么计谋在身,至于同行之事倒是可以,正好一路上也能有个人聊聊天,解解闷。” “五弟的爱才之心,当真是昭然若揭啊。”紫袍青年意味深长的插上那么一句。 “没法子,比不得三哥人缘广,我自得多多结交有能之辈才是。”青衣男子知道顾宁安不肯收血玉,就又把玉不经意的收进了袖间。 “哼哼。”紫袍青年笑了笑,起身道:“我先去马车上休息了,顾先生可要一道?” 顾宁安摆手道:“三位请便,顾某风餐露宿惯了,明儿个一道出发便是。” 随着紫袍青年的离开,中年儒士没坐多久,就也走出了酒肆,青衣男子则是同顾宁安拉了几句家常,又邀请了他几次一道去马车里歇息,在被多次婉拒后,方才离开。 与此同时,中年掌柜也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了一番,瞧见顾宁安一个坐在里头,就是快走了几步迎了上来。 “先生,您要不要尝尝别的酒水?” “我自己酿的,比不得仙人酿,但也应该还能入口。” 听到这话,顾宁安当即笑道:“哦!那可是老神仙都爱喝的酒水,我可得尝尝。” “嗨!”中年掌柜从账台后的柜子里取出一坛两斤半的酒,拔掉红布塞,拿了两个新碗,给自己和顾宁安各倒了一满碗。 “这是我用新粮酿的,时间不长,味清,有回甘。”介绍了一番,中年掌柜就端起酒碗,同顾宁安碰了一下,道上一句“干”,就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片刻后,顾宁安放下酒碗,正色道:“好酒,这滋味清甜,入口柔和而不失酒的辛香,难怪这老神仙都要找上门来喝。” “先生过奖了!”中年掌柜谦虚的摆了摆手。 顾宁安问道:“对了,不知掌柜贵姓?” “免贵姓茅,单名一个久,茅草的茅,长久的久。”茅掌柜笑应道。 “好名字。”说着,顾宁安从随身的行囊中摸出一个水囊,递给了茅掌柜,笑道:“茅掌柜让我想起了在大乾的一位故友,他也好酒,酿酒的本事也不低。” “你尝尝他酿的酒,跟你的酒不相上下。” “哦?”茅掌柜一听有人能跟自己不相上下,顿时就来了兴致:“那我可得好好品鉴一番!” 只听“噗”的一声,茅掌柜将水囊上的塞子拔下,将水囊倾斜,让酒液从水囊中匀速落下。 伴随着“哗啦”的声响,酒碗中澄清的酒液,泛起一朵朵“酒花”。 差不多到了半碗酒的时候,茅掌柜又将水囊给盖上放到一边,而他则是单手端起酒碗,轻轻晃动的同时,靠近了桌上的油灯。 盯着碗中的酒水看了一阵后,茅掌柜凑近了酒碗,深吸了一口气后,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惊讶。 等不及的他先是轻饮了一口,在口中回味一番后,又是一口气把剩下的小半碗全部饮尽。 做完了这一切,茅掌柜咂了咂嘴,看向了顾宁安,满脸正色道:“先生,我跟您的故友那可不是不相上下啊,他比我强多了。” “酒液浓郁,但入喉口皆是如丝顺滑,这一点我的酒就做不到。” 顾宁安笑道:“茅掌柜过于自谦了,你们属于是各有千秋吧。” “嗨!”茅掌柜摆了摆手,好奇道:“这酒叫什么名啊?” 顾宁安道:“万年醇。” “万年醇,万年醇……酒好,名字取得也好!”感叹了一句,茅掌柜看向顾宁安,讪笑道:“不知先生可否忍痛割爱,将这万年醇个卖给在下?” 顾宁安拿过桌上的酒坛笑道:“交换吧,你这坛酒归我了,我那一囊酒归你。” “那我可就占先生便宜了!” “我再去给先生取一坛!” 说着,茅掌柜便要起身去拿酒。 结果他这身子刚抬起来一点,就被顾宁安给按回去了。 “不忙活,就要一坛酒就够了。” 按下茅掌柜,顾宁安抱起酒坛,笑道:“天色不早了,茅掌柜早点打烊休息吧。” “先生要走……我送送先生。” 跟着起身的茅掌柜在说话的同时,凑近了顾宁安的身侧,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先生,那三位爷都是大人物啊,旁边的林子里,全是带刀的官兵守着勒……您跟他们一道,多加小心……” “实在不行,你就回我这酒肆来,看在老神仙的面子上,他们应该不会在这动粗……” 闻言,顾宁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顾某知晓了,多谢提醒。” 297 两盘棋 位于酒肆外不远处,有一片偌大的荒地,荒地的四周架设起了一个个“噼啪”燃烧的篝火。 数量繁多的篝火,将这空地照得透亮,任何可能隐匿着危险的阴影都被驱得一干二净。 位于空地的中央,三辆马车并立于此。 三辆马车的车身都采用乌金打造而成,宛若一座座坚硬无比的钢铁宫殿。 居中的那架乌金马车中,中年儒士脱下了儒冠,将头发散了下来。 他靠在用丝绸包裹的座椅上,微闭着双目,在他的身前摆放了两块未曾落子的白玉棋盘。 不多时,车厢外响起了一阵问询“叔父,可睡下了?” 中年儒士睁开眼,笑应道:“没睡呢,进来说吧。” 只听“咔嗒”一声,车厢门前的卡扣弹开,紫袍青年掀开门后的幕帘走进了车厢。 当他看到两块棋盘规规矩矩的摆放着,也是明白了这位叔父是在等着自家兄弟二人。 故而,他也是径直做到了的位于左侧的那块棋盘之前,顺手将白子拿到自己的手边,笑道:“叔父,下一盘?” 中年儒士颔首笑道:“正有此意。” 啪嗒! 白子落下,紫袍青年便看向了中年儒士,后者拿起黑子紧随其后,落下一子。 叔侄二人落子的速度很均匀,不长也不短,白子稳妥布局,对黑子形成了“大军围剿”之势。 在落到第三十手时,紫袍青年开口道:“叔父,你觉得今日在酒肆遇到的那位顾先生如何?” 中年儒士沉思了片刻,落下一子:“遇事不卑不亢,有些气节,明眼能看出我等身份不凡,却敢入内,面对金银权势,仙人珍酒,也能熟视无睹,不为所动。” “若是在朝为官,定然是个两袖清风的为国为民的绝世清官。” “哦?”紫袍青年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未曾想叔父对其的评价如此之高。” “依侄之见,此人确有气节,身上也透着股不凡之气,但却是太傲了,此人表面古井无波,实则应是心比天高之辈,纵能收入帐下,恐怕也难以让其令行禁止。” 闻言,中年儒士并没有接话,只是淡然一笑,捏起一粒黑子,在棋盘上空犹豫半天,最终又放了回去。 “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棋艺是日渐精进,叔父就不苟延残喘了。” “叔父手下留情了。”紫袍青年瞥了一眼右侧的棋盘,淡淡道:“明日还要赶路,叔父下完了第二盘棋,记得早些睡下,舟车劳顿,若是夜里睡少了,白日可就没什么精神。” 中年儒士笑着点了点头:“知晓了,谢侄儿关心。” “叔父客气了。”紫袍青年笑应一声,便离开了车厢。 然而,不等中年儒士端起茶水饮上那么一口,车厢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晃动,那青衣男子就掀开了幕帘,喊了一声“叔父”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左边那盘落满了子的棋盘时,不由得冷笑一声,坐到了右边的棋盘前,将黑子拿到手边,捏起一粒黑子,笑道:“叔父,来!” 中年儒士顺手将白子拿来,笑道:“你的性子就是急。” “不急不行啊,要想后来者居上,什么事儿都得急一些。”青衣男子满不在意的说道。 假装没听懂这话中的含义,中年儒士迅速落下一白子。 结果他这才刚落下一子,黑子就立马跟上,两者的间隔几乎不超过一息。 心知这个五侄儿性子急,中年儒士也特意加快了速度落子。 结果,无论他下棋得多快,对方总是极快的时间跟上落子,就仿佛对方根本就没有思考就落子了一般。 有很多棋路,在中年儒士的眼中,就像是“送子”一般,放到战场上类比,那就属于是三军总帅,随便指挥,想打哪儿就打哪儿,甚至有些明显得不能再过明显的“陷阱”,他也照样敢让将士们往里头钻! 这完全是属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棋至八十三手,青衣男子干脆从黑子棋桶里头抓起一把,握在了手心之中,这样他落子的速度也就变得更快了…… 中年儒士的余光始观察着对面的五侄儿,他瞧见对方是非常认真专心的盯着棋盘的,可落子的时候,却是想都不想,仿佛谁下得快,谁就能赢一般。 而且对方好像丝毫没有跟自己交流些什么的意思,就好像这大晚上的,他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下这一场的“玩闹”似的棋局。 “那个……”中年儒士刚吐出两个字,对面的青衣男子就是打断道:“叔父!下棋的时候莫说话,你落子的速度已经很慢了,这一说话,那可就更慢了。” “有什么话,下完了棋再说。” 闻言,中年儒士的嘴角不由得一阵抽动,眼下棋面之上,他占的优势很大。 索性,他也像青衣男子一样,从棋罐中抓起一把白棋,就那么不假思索的跟着对方下了起来。 当棋局来到第一百三十手的时候,中年儒士正欲落子,却发现自己的白子被从无数个诡异的角度撕开了缺口! 在沉思了数息之后,中年儒士将手中的白子放进了棋罐之内,无奈道:“你这棋路刁钻诡谲……我输了。” 哗啦! 青衣男子把黑子随手丢回了棋罐之中,端起一旁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笑问道:“叔父,你刚才要说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对于那顾先生的看法。” “看法?”青衣男子顿了顿道:“是个可用之才。” 中年儒士露出些许讶异之色:“就这样?” 青衣男子颔首:“就这样。” “就这般评价,你就愿意把手里的血玉那等贵重之物白白赠出去?”中年儒士不解道。 青衣男子笑道:“即便血玉不凡,但那也是身外之物,这些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听到这样的回答,中年儒士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下,转而道:“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嗯,叔父也早生歇息。”落下一言,青衣男子便起身走出了车厢,在离开之际,他也没忘记将车厢的门给关上……. “不愧是亲兄弟啊,一个走时记得留门,一个离开时不忘关门……”呢喃了一句,中年儒士端起茶杯,看了一眼见底的茶水,又是默默的放了下来…… 298 荒地等死 微风徐徐,吹动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伴随着夏夜的虫鸣,交织出一曲独特的乐章。 夜深了,中年儒士仍旧没有睡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眼前的两面棋盘上,不断地挪移。 左侧的棋盘上,白子稳扎稳打,筑起一条强悍的防守线,一点点蚕食敌人,最终以“兵多粮广”的的正面优势,成功夺得了“天下”。 右侧的棋盘上,黑子“天生”便晚白子一步,虽然只有一步,但在很多时候,这样的一步就可能成为一道巨大的天堑,让人究其一生都在追寻,企图翻越眼前的大山,到最后却落得一场空。 因此,黑子的战略就是,既然晚你一步,那就以快打快,不停的将对方拖到自己的作战节奏中来,从而等对方乱了阵脚,再凭借看似毫无章法,实际却诡谲无比的战术,在最后一刻爆发,一举夺得胜利! “一个走得是煌煌大道,打算以先天的实力稳扎稳打,从而碾压对手。” “一个是悍不畏死,只攻不守,险招尽出......伺机在险象环生的境地中,寻求破局之口。” “果然,我这两个侄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生于帝王家,纵本身无缘帝位,又怎么可能都是废物呢?” 感叹了一番,中年儒士舒展开身子,上半身靠到了柔软丝垫之上,两条腿则是随意的翘到了两方棋盘之上,棋盘上的棋子被他腿脚那么一扫,“啪嗒啪嗒”的掉了一地...... ...... 翌日晌午,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 于一条杂草丛生的荒道之上,三辆乌金马车同一辆普通的木质马车并头前行。 木质马车行进在坑洼不平的荒道上,车轮轮毂不断的落入小土坑或是撞到石块,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顾宁安掀开车厢一侧的车帘朝外看去,就瞧见那荒草地上,依稀躺着几道人影,从他们的衣衫和面容上不难看出,这也是落了难的百姓。 他们面颊干瘦,任凭毒辣的日头照在他们的身上,眼中毫无生气的他们,似乎已经万念俱灰,只想找个地方躺着,安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许是巧合,一旁三辆乌金马车中的人,也同样掀开了车帘子朝外看。 不多时,最左侧的马车中传来一道声音:“停驾,待我给他们些吃的吧。” 此话一出,负责驾驭四辆马车的护卫,纷纷勒停了车马。 车上四人先后下车,那先前出声的紫袍青年,从护卫的手中接过一些干粮和水,迈着大步朝着那些个难民走去。 青衣男子下了车,就斜靠在车栏上,望着兄长的动作,露出了一副玩味的笑容。 中年儒士也跟着走了过去,他回头瞥了一眼下车不前的青衣男子,顿了顿没说什么。 这会,青衣男子的身边只有顾宁安了,他见顾宁安也要走过去看看,便是低声笑道:“顾先生,莫过去看了,都是一套老掉牙的戏了,看了膈应人……” 顾宁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便是跟着走了过去。 不远处,紫袍青年蹲到一位嘴唇干裂的中年人身侧,正色道:“喝点水吃点干粮吧。” 纵然睁着眼睛,中年人也好像是没听到紫袍青年的话一般,漠然的直视着天际,若不是他的胸口还在因忽长忽短的呼吸而起伏,都难以分辨他是死是活。 见自己被无视,紫袍青年长叹一声,随即朝着周遭那些零散躺在四周的难民喊道:“干粮和水就在这里,大家来吃来喝!不要你们银子!” 一言至此,紫袍青年站起身来,干粮和水被他摆放在了中年人的身侧,眼中满是“悲悯”的他正好走去。 那躺在地上的中年人,便是用沙哑的嗓子开口道:“拿回去…把东西拿回去吧,给那些还想…活下去的人……” 此话一出,紫袍青年立马转过身来,正色道:“你也还活着,为何不愿活下去?”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许是“希望”二字对于眼前那些躺在荒地上等死的人太过刺耳,以至于这群饥渴交迫的人,在面对食物和水的时候一言不发,可在听到了希望二字后,竟齐齐发出了动静! 一瘦得像只“黑猴子”似得的老妪,勉力用“破布”般的嗓子出声道:“咔…哪来…哪来的希…望啊!” “有希望…我的儿会……为了让我这个老婆子不饿死,把自己割了肉,喂给咱吃嘛…啊!” “狗屁的大戊!狗屁的希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伴随着一口生气吐出,老妪在流利的喊出最后一句话后,整个人“松”了下去,她那对浑浊而毫无生气的眸子死死地凸了出来。 感觉那老妪的眸子盯着自己,紫袍青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其身后又是响起了一阵尖锐的怪笑! “嘻嘻嘻~嘻嘻嘻!” “希望!你们的衣裳上都有金丝嘞!” “那一根金丝,就能换咱一个人半月多的口粮啦!” “你他娘的懂什么是希望?” 怪笑之余,还不忘出言讥讽紫袍青年的人,乃是一位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宛若一块破布。 透过那些破洞,可以瞧见这少年的皮都紧紧贴到了骨头上,若将其一身衣物取下,立马就能看到一具被“薄皮”包裹起来的完整骷髅! “这大戊的老皇帝,死得好!死得妙!” “我听说,有个英雄砍了他的狗头啊!” “妙!妙!妙!” “只愿英雄再提刀,屠尽那狗腿狗崽!” 说到此处,少年又开始笑了,他笑得癫狂,嘴角的皮都寸寸绷裂开来,让他看上去好似一个可怖的恶鬼! 半晌,少年的笑声渐缓,就见其眼角落下一颗血泪后,便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紫袍青年神色漠然的看着死去的少年,只是皱了皱眉头。 陡然间,一旁陡然响起了阵阵急促的拍手声。 循声望去,那青衣男子不知何时走上前来,边鼓掌边叫好道:“好!说得好!那老狗死得好,江英雄砍得好!” 299 公平 青衣男子的话音中充斥着愉悦之意,仿佛那少年的话真就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一般,以至于他忍不住放声大笑拍手叫好。 这一刻,始终带着“悲天悯人”神情的紫袍青年面色一凛,冷哼道:“五弟!” 青衣男子丝毫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他自顾自地走向了尚有一丝气息的中年人,拿起其身侧的干粮和水。 先是拿起水囊,拔掉瓶塞,一手扶起了中年人的上半身,轻笑道:“来,死也做个饱死鬼。” 不等中年人拒绝,青衣男子便用半倒半喂的动作将水全部浇到了中年人的脸上。 纵然是不想死前再浪费这水,不愿张口,可奈何长日来缺水的中年人,身体上是极度渴望水的。 故而,他也是没忍住“咕咚,咕咚”的大口喝起了青衣男子倒下来的水。 不多时,一水囊的水都倒空了,青衣男子随手把水囊一甩,随即单手撕开了一旁包着干粮的油纸包。 里头装着一块块外形精致的红枣糕,青衣男子拿起红枣糕,送到了中年人的嘴边,轻笑道:“喝都喝了,吃吧。” 闻言,中年人眼含泪光的看了青衣男子一眼,随即一口就吞下了对方递到嘴边的红枣糕。 紧接着,便是青衣男子接连不断的喂,中年人不管不顾的吞。 待油纸包空了,中年人的嘴里也塞满了红枣糕,他竭力想要咽下红枣糕,想要对这个喂自己的富家公子说一句谢谢。 然而,青衣男子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凑近了对方的耳畔,低声道:“你是不是想谢谢我?” 中年人用力点了点头,发出了“嗯”的一声,嘴里的糕碎也喷出来不少,还落到了青衣男子的衣袍之上。 眼中怀着愧疚,中年人想要伸手去帮他拍掉,却听耳畔再度传来了一阵细微而又戏谑的声音:“给你干粮和水的,是当今三皇子,而我则是五皇子,我们两个里面,要出一个皇帝的……” “你这临死前的待遇,也是够好了吧?” 此话一出,中年人瞳孔一阵针缩,其喉结鼓动,想要发出声音,却忘记了自己满嘴的红枣糕。 这一呛,一激动,整个人就直接背过气去…… 青衣男子将其放倒在地,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土,唏嘘道:“惨呐,这难民真的惨……” “好心人!好心人!” “我我们的乡亲们,他们去距此地不足八十里的地界,寻摸仙人了!” “你们要是顺道上看着,求你们给他们些吃的吧!” “这大戊的世道,只有找到神仙才能救嘞!” “我们一个村嘞,原有百余人,走到这里只剩下半数不到嘞,也不知道前头的乡亲们,还能走多远……你们给咱吃东西喝水。” “你们跟那些个富家人不一样,也劳烦你们行行好。这要是见着他们了,也捎把手,帮帮他们!” “这大戊好了,你们也能好啊!” 说之人的声音很闷,听着像是一口气压在胸口,浮不上去,又沉不下来一样。 青衣男子从左手边近十步的杂草堆里,找到了说话之人,他掀开杂草堆一看,便是笑着望向了众人:“死咯!“ 紫袍青年沉思片刻,转身道:“走吧。” 三位“显贵”步子很快,没有丝毫的停留,可当他们行至马车边时,余光便是扫见,那应该上那架普通车马的顾先生还没跟上。 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就瞧见蹲在荒草堆里的顾宁安拿着一个黑黢黢的布娃娃站起身来,送入了袖间。 …… 四驾车马在行进了约三十里地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众人寻觅了一处僻静之处停车歇息,纵然乌金马车的车厢空间很大,都足够人在车厢中站着走动活动筋骨,可这坐上一整天,脚不沾地的,也让三位“显贵”觉得浑身不对劲儿。 这不,一下了车,他们三人就各自伸腰展背的活动了起来。 白日里充当车夫的护卫,这一停下车又成了“杂役”,他们迅速散开,或生火、或警戒、或隐入密林。 没多久的工夫,隐入密林的护卫回来了,他的手上提着两个宝塔形的红木盒。 当他将两个红木盒一层层打开之后,浓郁的饭菜香气,便是弥漫开来。 宝塔木盒共九层,每一层,便是一道佳肴,两樽木盒,自有佳肴一十八道。 它们被摆放到了一名护卫提前从马车上搬下来的金丝楠木桌上。 这楠木桌不大,刚刚好能放下菜肴。 在桌子四个面,还摆上了四把楠木椅…… 此刻,他们身处荒郊野地,可面前摆得却是寻常酒楼都做不出的美味佳肴! 望着如此奢靡的一幕,顾宁安不经想起了白日里那老妪临死前的悲鸣。 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 难民饿得连树皮草根都能吃干净,而这三位“显贵”却能在这方圆十里渺无人烟的地方,设上一顿盛宴…… 青衣男子率先落座,拿起筷子的他朝着顾宁安招了招手,笑道:“顾先生,来吃饭,莫客气!” 一旁,紫袍男子同中年儒士亦相继落座。 前者没说什么,后者则是也客气的喊了顾宁安一声。 对此,顾宁安只是笑着婉拒之后,便是席地坐下,从行囊中取出一块薄饼吃了起来。 见此情形,三位“显贵”脸上的表情不一......一个漠然,一个玩味,一个平静...... 不多时,青衣男子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对着顾宁安拱了拱手道:“顾先生,有一事想请教,听听你的见解。” 顾宁安应道:“但说无妨。” 青衣男子站起身来,指着天,戏谑一笑:“你说这贼老天怎得就那么不公平?” “命好的,身居野地,却尽享山珍野味。” “命差的,纵竭尽全力,也只能曝尸荒野?” 闻言,顾宁安淡淡道:“命数无偿,人生来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权贵为上,贫贱为下。” “然,贫苦不过一世,荣华亦不过一世。” “生来贫苦者若可安居乐业,亦逍遥一世。” “生来荣华权贵之人,若人心不足,则一世沉溺于欲海,到离世的那一天,一切化为泡影,那回头再看,这二者孰乐孰苦,亦有两说。” “另,在顾某看来,世家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一切的度量衡,皆在人心,人心亦足亦公,人心不足,则处处是不公......” 300 虎头布娃娃 “于先生看来,这难民曝尸荒野,对他们来说是公平的?”说这话的时候,青衣男子脸上拂过一丝笑意。 顾宁安摇头应道:“非也,他们所遭遇之事,非他们可抗之,故没有公平与不公平一说......非要说起来,那就只能怪这大戊朝堂上的掌权者,将他们推入了这无尽的苦难之中。” 此话一出,青衣男子来不及开口,那一旁始终摆着一副“与世无争”扑克脸的紫袍青年接话道:“大戊朝廷正处于混乱之际,旁人只能看见庙堂之辈的锦衣玉食,却看不到他们身处乱局中,那时刻存在的艰辛。” “个中滋味,非当局者,不可尝之。” 闻言,顾宁安当即反问道:“既得权势荣华,锦衣玉食,手执大权,就当有随之而来的所谓艰辛......” “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有好就有坏.....集天下之益,方有庙堂之辈的高高在上,然所受艰辛却不足百姓之万分之一。” “庙堂之人,争权夺利,若败了,也不过一命而已。” “天下百姓,却因庙堂纷争,而流离失所,曝尸荒野......叶三公子难道认为这天生命好的庙堂之辈,能苦得过天生平庸的劳苦大众?” 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质问,向来擅辩的紫袍青年竟一时间想不出反驳之语。 过了良久,他才是“黔驴技穷”般的吐出一句:“顾先生,你非当局者,你不会懂......” 对于这样的回答,顾宁安只是笑了笑,失了在开口的兴致。 一旁,见自家兄长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硬辩上一句“不讲道理”的话来,青衣男子顿感一阵舒爽,他接上话茬道:“说到底,大戊混乱的根源,还在于帝王之位空空。” “国不可一日无君,待君王有定,大戊自会好起来的。” “顾先生,你可知这大戊只剩下两位皇子?” 顾宁安颔首:“知晓。” 青衣男子玩味道:“先生觉得,那两位皇子,谁更适合当这大戊新君?” “顾某直言,就凭这大戊的乱象,百姓名不聊生之惨状......这两位皇子,一位也不配当这新君。”顾宁安淡淡道。 未曾想到顾宁安会如此说,青衣男子不由得愣了片刻,方才应声道:“先生所想,恐与众多劳苦大众一般,可惜无论天下人如何去看,这新君也就只能从那两人中选出。” 顾宁安笑道:“天下无定事,皇朝有更迭,谁能当这大戊皇帝,还真不是定数......谁又曾定下,这新君必须流淌着上一代皇帝的血脉呢?” 青衣男子张了张嘴,笑中带惊的应道:“寻常百姓家,能飞出凤凰,可要飞出真龙,属实是难于蝼蚁登天呐......” 顾宁安应道:“自古以来,哪家皇帝这朝上数个几代,不是百姓家出来的?” 听到这,青衣男子心头不由得一凛,一股子莫名的危机感在其心间闪过,轻笑了一声,他语调一抬:“那顾先生认为,这大戊万里江山,真有可能改名换姓了?” “天下无定数,江山易主,又有何不可实现?” 此等“诛九族”的话,从顾宁安的口中说出,那语气轻快的,就像是在同邻里诉说家常。 即使是性格最为乖张的青衣男子,都已经接不上话来了。 一时间在场的三位“显贵”无不被这位山野间遇到的先生的“勇气”所折服。 要知道,虽然他们藏匿了真正的身份,但话里话外的言行举止,可并没有刻意将“官身”隐藏彻底。 这位顾先生是真的一点儿都看出来? 还是他看出来了,却根本无所畏惧,只想着“直抒胸臆”呢? 良久之后,仍是青衣男子开口,他努了努嘴,笑道:“顾先生,这可是掉脑袋的话,下次可就莫要再说了......” 顾宁安笑问道:“白日里,叶五公子不还说这大戊老皇帝死得好吗?” “那不也是掉脑袋的话?” “额......”青衣男子神色一怔,话到嘴边又是一变:“倒也是,倒也是......” ...... 三日后的一个清晨,顾宁安一行人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混灵仙宗。 白雾于微风中轻轻摇曳,时而聚拢成丝,时而扩散纱,立于湖边,只可瞧见身前三丈处的湖水,要想再往湖面深处去看,却是怎么也看不清。 一路上始终沉默寡言的中年儒士,在这时候倒是为众人开口介绍了一番眼前的湖泊。 据他说,此湖名为“半月湖”,常年有白雾笼罩,无论是经验多丰富的老船家,若是试图泛舟前行,到最后都会回到最初的岸边来。 不过,若是能驶入湖心深处,便可瞧见一座绿意盎然的仙岛,岛屿名为“半日岛”,那便是仙人居所。 知晓此地乃是神仙居所的人并不少,早年间也有不少求仙问道之辈,前来一探,试图穿过湖面,登临仙岛。 可无论来此之人是何身份,又有多大的本事,都无法穿过那看似淡薄的白雾。 故而,那无功而返的人们,方才想明白,这白雾也许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仙人隔离凡俗的一种手段...... 青衣男子卷了卷我袖袍,蹲在湖边,伸手于湖水中触碰了一下。 令他意外的是,这湖水竟非冰凉彻骨,而是温温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紫袍男子看向了中年儒士,淡淡道:“叔父,我等该如何进入?” 中年儒士没有作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正蹲在地上,用双手挖出一个小土坑的顾宁安。 “顾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中年儒士的问询,顾宁安并没有作声,只是从袖间取出一只看着黑黢黢的虎头布娃娃,将其埋入了小土坑中后,又是慢慢地将土坑给填埋上。 那黑黢黢的布娃娃,三位“显贵”都有映像,他们记得那是三天前,头一次遇到难民的时候,顾宁安不知从哪个难民手里拿来的。 只是他为什么要把这虎头布娃娃埋在这儿呢? 顾宁安一边将土填入坑中,一边问道:“叶三皇子,叶五皇子,叶王爷。” “顾某有一事不明,想请三位赐教。” 301 “莫须有” 见顾宁安无比准确的道破了自己等人的身份,三位“显贵”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他们看对方这语气,似乎像是早就看出来他们的身份了。 可既然如此,为何对方先前还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指责大戊朝廷,甚至还说出大戊要改名换姓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 如果他早就猜出来了,故意假装不知道他们三人的身份,好当面讥讽的话,可为何现在又要直接点明身份呢? 莫非对方真的以为,他们不会杀他? 两位皇子,乃至一位王爷,脸上都浮现了或多或少的疑惑之色。 最先回过神来的叶三皇子,一手背负在后,一手置于腹前,淡然应道:“未曾想顾先生已然看透我等的身份,有什么想问就尽快说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顾宁安笑道:“我埋的这布娃娃,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娃给我的......他同我说,若是我能走到这仙人居住的地方,想麻烦我把这娃娃埋在这。” “因为他觉得,这娃娃埋在仙人门前,也算是他寻到过仙人,能见着仙人就是有福气了,那他下辈子恐怕也不会过得那么苦了......” 说到这,顾宁安伸手拍了拍土堆,继续道:“想来那些前来寻仙的难民心中所想啊,也都差不多,求仙救世,乃是他们唯一能想到可行的办法了。” “只不过,为何你们要再派人截杀他们?” “是怕仙人看到这些难民的境遇,对你们感到失望吗?” 对于顾宁安的问询,三位“显贵”无一不露出了震撼之色。 要知道,他们三个人是互相了解的,几乎是对方任何一个举动,都能猜到对方的意图。 从那位误以为三位“显贵”是好人的难民说出,余下的难民前往仙门求救的那一刻起。 在他们三人的心中,那些难民的身上已经敲上了“死亡”的烙印! 此番出行,五皇子罕见的未曾携带一兵一卒,故下达命令诛杀前往仙门难民的人,自然就是三皇子。 而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还要从他们本次拜访仙宗的目的开始说起。 如今的大戊风雨飘摇,朝中局势暗流涌动,老皇子和几位皇子先后惨死,导致这最后剩下的两位皇子成了最后的人选。 大戊朝臣齐议,要求两位皇子以大戊国运发誓,在大戊新君被选出之前,坚决不可再做出手足相残之事! 由此可见,纵然大戊的朝臣没有实际的证据,去判断是谁将二皇子吊死在城门上的。 但他们可以肯定的是,反正幕后设局杀人的人,不是三皇子就是五皇子。 因此,他们才会让两位皇子以大戊国运立誓。 另外,朝中大臣还一致得出了一个结论——大戊以妖为患,谁若是能得仙门支持,谁就称帝! 故而,他们才会不远千里赶往混灵仙宗,请仙人来定夺要支持那一位皇子。 当然,朝廷与混灵仙宗的关系并不算密切,几乎在叶王爷家的小郡主被仙人收为弟子之前,前者对于后者,也只存在一种知晓存在的状态中。 直到后来,仙人将叶小郡主收入仙门,这才让大戊和仙门扯上了些关系。 因此,作为叶小郡主的父亲,也是大戊的王爷,叶王爷自然也避免不了加入此行...... 故而,诛杀前往仙门的难民,也成了三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起码明面上,两位皇子都是想得到仙门认可的...... 难民不死,若是像先前那些在荒野中等死的难民一般,对着大戊朝廷一阵指责谩骂,从而导致仙门认为,这大戊的当权者德不配位,该如何是好? 所以说,这便是那些难民必须死的原因...... 眼下,被顾宁安直接戳破了这一事,作为下达命令的三皇子,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浓烈的杀意。 他转头看向那满是白雾的湖面,强行按捺下心头的杀念,扯出一个笑容:“顾先生何出此言?大戊百姓,皆是我等子民,又怎么会派兵截杀他们呢?” 不等顾宁安开口,五皇子便是从湖畔起身,一脸愤愤的看向了自家兄长,沉声道:“三哥,此行你带了两千铁骑分散四周,在来的路上,我察觉到两侧荒道上有铁骑踏过的痕迹!” “想必,那是铁骑追逐难民的时候留下的吧?” “五弟!你非要把这莫须有的脏水朝我身上泼?”三皇子面色一凛。 目前的局势对他极为不利,两千铁骑真有,杀人的命令也真的是他下的。 毕竟那两千铁骑是他的麾下,自然是不会听从五皇子的命令。 结果没承想,现在被那白衣先生不知怎么的看出来了不说,自家这个同自己争夺帝位的五弟,也站了出来! 如此情况下面见仙人,他岂不是已经输了五成! 闻言,五皇子冷声道:“三哥,这是否莫须有还另有两说,想必仙人有本事算出,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叔父,还请您将堂妹请出来,我等在面见仙人后,再请仙人评评此事真伪!” 听到这话,叶王爷并没有动作,而是看向了三皇子。 后者脸色阴沉无比,在沉思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叔父,请堂妹先出来吧。” “嗯。”叶王爷微微颔首,从腰封之中,取出一枚玉符。 只见他对着玉符轻唤道:“芷儿,芷儿,爹来看你了,在半月湖前......” 待他的话音落下,玉符中飞出一缕法光,直直的没入了白雾之中。 “静等一会吧。”落下一言,叶王爷收起玉符,抱着手,闭上了眼睛,似乎先前的一切,他都不想参与多说什么。 三皇子则是转头看向了湖面,不断用呼吸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只有那五皇子最为轻松惬意,他没想到偶然兴起带上的先生,竟然还能在这种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倘若三哥事后要杀了顾先生,咱还是帮上那么一把..... 一念至此,五皇子行至顾宁安身前,正欲俯身帮忙填土的时候,就见到对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打眼之间,他发现顾先生的两只手都很干净,指甲里没有沾上一点泥...... 302 叶小郡主 这手怎么那么干净? 怔了片刻也想不明白的五皇子,没有在这个小事上多想,便是低声道:“顾先生,如今你得罪了我兄长,以他的性子,无论此番他会不会受到影响,恐怕你都难逃一劫......” “不如你就此跟了我,无论我能否成事,我都能保你一命。” “多谢五皇子好意......”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顾某也提醒五皇子一句,莫要与狼为伍,不然这争到最后,恐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嗯?”五皇子眉头一紧,细细品味着顾宁安这番话的含义。 当他想到什么后,脸上的表情也不复先前的和善,拱了拱手的他,皮笑肉不笑的应道:“多谢顾先生提醒......” 【公子,那叶小郡主出来了,奴婢先进马车中避一避。】 【另外,顾先生并非修士,还请公子安心。】 脑海中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女声,五皇子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就见到自己的贴身丫鬟踏上马车,钻进了车厢之内。 而他的视线也是随之转向了湖面之上。 此刻,湖面之上的白雾一阵翻涌,朝着两侧散开,一道曼妙的身影自湖面上款款而来。 当她落于湖边之后,就连五皇子都不由得被其出尘的气质以及脱俗的容貌给吸引住了视线,从而紧着步子,朝着自家这个拜入仙门的堂妹走去。 “爹,三皇兄,五皇兄......”唤了众人一声,叶小郡主又打量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衣先生,方才开口问道:“你们这回是来做什么?” 叶王爷露出了一副慈父的笑容,开口道:“怎么?爹来看看你,还要问做什么?” “爹,我同您说过,我拜入仙门,就当少沾染世俗凡尘......”叶小郡主的声音清冷,脸上没有太多因为见到父亲而流露出的喜悦之情。 “爹知道!” 叶王爷指了指身侧的两位皇子,便是用半盏茶的工夫,迅速说明了来意。 哪曾想,叶小郡主在听完之后,当即就摇了摇头道:“师尊不会管凡俗王朝之事的,你们来这,也不过是白跑一趟。” 闻言,三皇子上前一步,正色道:“芷清,这大戊一日无君,百姓就一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看在你也曾是皇家之人的份上,还望你替兄长,向灵希真人求求情......兄长也不求她做什么事儿,只求她能够在我与你五皇兄之间,选出一个人来,表面上支持一番即可。” “大戊六位皇子,已去其四,芷清你也不想看着我同你五皇兄继续斗个你死我活吧?” “我们斗到最后,苦的还是这大戊百姓啊!” 不得不说,三皇子天生就适合做这种“伟光正”的发言,他说这话的时候,真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一心为民,心系百姓的人。 故而,纵然叶芷清已在仙门中修行多年,但她也终究没能彻底放下对于世俗的念想。 要不然她也不会创建鎏金卫,也不会给父亲留下通讯玉符,也不会在对方到来之后,就出来一见。 “二位皇兄,我只能是替你们传一句话试试,至于师尊这么想,我没有办法干涉。”叶芷清的话音刚落,那边的三皇子竟然直接对着她深深一揖:“皇兄在此替大戊万千黎民百姓,谢过芷清皇妹!” 见状,叶芷清眉头微蹙,只是“嗯”了一声,便飘然而去。 而在他走后不久,五皇子亦是忍不住开口道:“三哥,你这演技当真是堪称一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那些难民不是派人斩杀的!” “哼!牺牲一小部分人,也是为了止戈!”三皇子冷哼一声,继续道:“倒是你,五弟!这一次赈灾的银两,可是交由你发放的,你发到哪里去了?” 五皇子“嗨”了一声,发笑道:“三哥,你说这话,那我可就要同你好好说道说道了。” “户部尚书,那可是同你穿一条裤子的,表面上赈灾银两交给我来运作是对我的信任。” “实际上呢?那户部尚书给了本皇子多少钱?” “那些钱恐怕还不够三哥麾下兵马半月的花销吧?” “三哥若真想赈灾,何不直接缩减麾下兵马,把这部分钱挪出来,给大戊的百姓吃上一口饱饭?” “呵!”三皇子冷声道:“你不用在此地同我诡辩,赈灾之事是你掌管,如今涌现如此多的难民,你便是难辞其咎!” “待此间事了,我定要为了这天下百姓好好同你清算!” “嗤!”五皇子满脸厌恶的说道:“满口仁义道德,把天下百姓挂在嘴边,你这般嘴脸,真是叫人作呕......” 听到这番“恼羞成怒”的言论,三皇子当即不说话了,他只是朝着五皇子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后,便走到了湖畔,静静地等待着叶芷清的到来...... 差不多过去一炷香的工夫,平静的湖面上空,雾海再度翻涌了起来。 这一回,叶芷清凌空踏着湖面而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艘无人划桨,但却自主前行的木舟。 待叶芷清落到岸上,那艘木舟也停靠到了湖岸边。 “师尊回应......她本不愿干涉凡俗王朝之变迁,但念在大戊苍生的百姓的份上,她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谁若是能坐上这艘木舟登岛,她就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谁一次......” 叶芷清的话音刚落,三皇子的身形就动了! 他距离湖边的距离是最近的,此刻动身,定然是他能够先登上木舟! 其后不远处,纵然五皇子的反应也不慢,但二人从小练习的武术几乎是一样的,二人的速度也相差不远,这也就导致了这几步的距离,他根本无法追上! 然而,就在他打算游也要扒住船尾的时候,异变突生! 纵身跃上木舟的三皇子,竟然“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溅起的水花很大,落了几滴到五皇子的脸上...... 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幕,五皇子在最后一刻,堪堪刹住脚,他探身朝着木舟望去,就见那木舟竟然没有船底,直通湖面...... 303 登不上的船 哗啦! 湖面掀起一片波澜,三皇子的身形从水面上钻了出来,靠近了岸边的他,双手一撑,上了岸来。 此刻的他,一袭华贵的紫袍被湖水净透,束起的发鬓也散落开来,浸湿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搭在其脸上,让他看起来极其狼狈。 周遭的护卫见此情形,赶忙从马车上取来棉毯,就要给他盖上。 怎奈何他不领情,随手驱退了护卫后,将面前的头发捋到脑后,看向了叶芷清,蹙眉道:“没有船底的木舟,要如何乘坐?” 见对方是在问自己,叶芷清摇了摇头:“这是师尊的安排......” 二人对话之际,湖面上陡然传来一阵“嘎吱”声!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五皇子另辟蹊径,这木舟没有船底,但起码还有四周的一圈架子不是? 只见他直接将自己搭在了船架之上,结果木舟只是轻微摇晃了一下后,就没了动静。 见状,仍不死心的五皇子选择抓住船架两侧,整个人仰面漂浮在了船架内部。 可即使是如此,木舟也依旧是静静地停泊在湖边没有丝毫的动静。 尝试了各种姿势的五皇子,甚至打算用游动的方式将木舟拖着走,结果这木舟是能拖动,可他刚将木舟拖着游出去没多远。 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的木舟,竟然又将其拖回了湖岸边...... 有些力竭的五皇子鼻子都被气歪了,他同样狼狈不堪的回到了岸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水流“哗啦啦”的从他的身上各处淌落。 “对了,你们在场的四个人,每个人都只有两次尝试的机会,若是两次之后,仍旧无法登船,就请回吧。” 叶芷清图如恰里的话让两位皇子面色一凛。 他们没想到,这令人摸不着头绪的登船,居然还有次数限制! 一想到这,三皇子的语气中便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责备之意:“芷清,有这条件,你刚才为何不早些说?” 闻言,叶芷清不咸不淡的应道:“你们刚才冲的那么快,似乎也没有给我讲清楚的空间。” “对了,还有一个限制,那就是只有两柱香的时间里头,你们得想办法登船,不然的话,木舟也会自行离去。” 听到这个条件,两位皇子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们本想着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的方法,也行不通了! 这时候,叶王爷看向了自家闺女,凑上前去,低声问道:“芷儿,你看这事儿没头没脑的,能不能给个提示?” 叶芷清皱眉道:“爹,且不说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我真告诉了你们,你们觉得就能坐得上船?” “是是是!” “爹也是老糊涂了,居然想着这时候让你帮着弄虚作假……爹不该,爹不该 ……”讪笑着,叶王爷朝着湖边走去,边走还边开口道:“你们都想想法子,老夫的两次机会,就给你们做尝试用吧。” “两位侄儿一人一次,公平。” 闻言,三皇子与五皇子对视了一眼,皆是道了一句“多谢叔父”后便是又看向了顾宁安的方向。 要知道,与他们一道的顾宁安可也被算上了两次机会,叶王爷的可以一人一次,可顾宁安的,倒是可以用条件来换! “顾先生!你可否代我尝试两次?若你愿意,无论是什么条件,都可以提!”五皇子率先开口,在他看来,自己跟顾先生的关系,肯定是要比三皇子跟顾先生来得近。 所以这时候无论三皇子给出什么条件,他都会跟! 不等顾宁安回应,三皇子紧随其后的开口道:“顾先生!本皇子在朝中有过半数重臣支持,在军中则手握精兵一十八万!” “相比之下,我比五弟登上的帝位的机会,要大得多得多!” “若你今日将两次尝试之机让于我,本皇子许诺,待来日登基后,为你加官晋爵,修建文庙,让你成为这大戊读书之首,流传千古!” “呵!” “未曾定数的事情,也敢许诺!”五皇子冷笑一声,嗤笑道:“顾先生,你可千万别中了他的诡计,此等许诺,倒是可是能赖账的! “我就不一样了,你要什么,我现在有的都能给你,若我现在没有的,我想尽办法去给你弄!” 这江山帝位,果真是让人不顾一切……叶芷清看向了顾宁安,她很想知道,这个看着气质不凡的白衣先生会怎么选。 “二位的条件诱人,可惜于顾某无用。”说话间,顾宁安朝着岸边走去的同时继续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二位皇子的心中无民,自然是永远登不上这木舟。” 说到这,顾宁安已然迈开一条腿,越过船架,踏到船内的水面上。 正当众人以为他即将要落水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忽然发生了! 顾宁安在迈入船内后,并未落入湖底,而是四平八稳的站在了上头! 距他最近的叶王爷更是瞪大了眼,惊呼道:“你怎么站上去的!” 不远处,两位皇子纵然不知道顾宁安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们认为,这一次机会绝对不能放弃,在他们看来顾宁安都能站上去了,那他们说不定也是可以的! 于是乎,二位皇子再度发起了冲锋!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们在冲到湖岸边后,齐刷刷的纵身一跃,跳向了木舟! 与此同时,木舟已经开始缓缓离岸,但速度却并不快! 故而,他们这么一跳,还真就一左一右的落入船内!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顾宁安竟然还贴心的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让了个站立的位置! 扑通!扑通! 伴随着两道水花飞溅,两位皇子的身形也再一次,从船内没入了水面! 不甘放弃的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抓住船架,想让船带着他们一道进入。 毕竟,只要船带着他们走,他们就能在迷雾中找到登岛的方向,也能有足够的体力,越过这不知宽几何的半月湖! 说实在的,他们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作出的判断也合情合理,可这木舟似乎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当他们的手抓上船架的时候,那船架就如同虚幻之物一般,直接让他们的手穿了过去,根本抓不住…… 304 半日岛 望着疾驰而去的木舟,以及船上那道背负着双手的白衣身影,两位皇子纵然心中有千般不甘,也只能回头游上岸去。 上了岸后,两位皇子,乃至叶王爷,都是看向了叶芷清。 后者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道:“不用看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站上去的……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们,接下来你们可以回去了,毕竟木舟已经走了,师尊也不可能再见你们。” “爹,你多保重,女儿先走了。”说着,叶芷清的便凌空飞起,一头冲进了满是白雾的湖面之上。 “哎!哎!” “芷儿!你慢点儿啊!” 叶王爷话还没说完,自家闺女就消失在了茫茫迷雾之中。 只留下他们叔侄三人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原地。 过了良久,三皇子扭头走向了乌金马车,沉声道:“在这守着,他早晚要出来的……” …… 微风掠过,光滑如镜的湖面被吹“皱”了,带起阵阵涟漪。 木舟驶过,又将湖面的“褶皱”抚平后,又留下了一条鱼尾形尾迹。 一袭白衣的顾宁安立于船头,静静地欣赏着这半月湖的美景。 从他踏上船的那一刻起,湖面上的白雾,就在他的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来那常年密布于湖面上白雾,实则混灵仙门的人,为了避世而特意设下的法术。 如今这木舟算是邀人入内,那迷惑外人的法术,自然而然就失效了。 木舟前行了一柱香的工夫,顾宁安抬眼望去已经可以看到那“凌空而起”的半日岛了。 “半日岛”同“半月湖”拼凑起来,刚好是一个“圆”,在“圆”的中间悄然铺开了一条略带曲折的弧线,这条弧线好似是天地的所留的巧妙笔触,将湖泊与岛屿完美的分割,有巧妙拼接在了一起。 遥看“半日岛”,只见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覆盖了整座岛屿,岛上的树木高耸,时不时能瞧见一些飞鸟自树顶飞起,遨游于天际之上。 待木舟靠岸,顾宁安刚从船上下来,身后便是传来一阵轻微呼喊声:“顾先生,我给你指路。” 顾宁安回身一看,发现原来是叶芷清追了上来,他拱手道:“那就有劳叶姑娘了。” “这边请。”叶芷清做了个手势,在前头为顾宁安引路的同时,开口问道:“顾先生,你同我爹他们是一路来的吗?” 顾宁安颔首笑道:“是,路上结识,恰好目的地一致,便同道而行了。” “原来是这样。”叶芷清顿了顿道:“这么说来,顾先生其实是有自己的目的,来拜访我混灵仙宗?” “目的谈不上。”顾宁安笑了笑道:“只是慕名而来看看罢了。” 慕名而来? 看看罢了? 就不怕白跑一趟吗? 叶芷清有些疑惑,不过也没说什么,她带着顾宁安绕着岛的外延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后,在一处草地与沙滩相接的地方停了下来。 此地微风徐徐,红花盛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一袭翠绿裙,秀发如瀑般落在身后的女子,正拿着一根翠竹钓竿,盘坐于湖畔。 “师尊,这位顾先生,便是坐着木舟进来的人。” 灵希真人微微颔首:“我知道……顾先生,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若眼下还没想好,可拿一信物离去,待想好了再随时来说即可。” 闻言,顾宁安意识到,对方是将自己当成是和大戊皇子一伙的人了。 因此,他也是拱手应道:“在下顾宁安,并非同大戊皇子是一路之人,此行前来,是专程来拜访道友的。” 道友? 这两个字,可不是乱叫的啊! 你面前钓鱼的这位,可是实打实的真仙呐! 叶芷清被顾宁安的话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拉了拉对方,使了个眼色。 见状,顾宁安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怎么……”叶芷清看师傅放下钓竿了,她也是立马闭嘴…… 灵希真人转过身来,瞧清楚了顾宁安的衣着打扮后,不由得一怔:“顾先生前些日子,可曾去过妖都皇宫?” 闻言,顾宁安盯着灵希真人那对如宝石般闪烁的眸子看了一会,方才应道:“原来前些日子,是道友在窥视?” 眼看二人这你一言,我一语,颇有一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感觉,叶芷清也是一下子被整蒙了。 妖都皇宫,那可是蛟皇的老巢啊,那地方是“人”能进去的? 还有啊,顾先生为何说话总是那么奇怪,说一个真仙窥视你……仙修虽然脾气都不错,但不代表人家没脾气啊…… 等会顾先生要是被师傅教训了,我要不要出面求求情? 我会不会也一样挨训? 正当叶芷清在这胡思乱想之际,灵希真人冷不丁的一句“确实是我窥视了你”! 让她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师尊为何会窥视一个凡俗先生…… 想到这,叶芷清看向顾宁安,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起来,边打量,还边腹诽道:长得是俊俏,气质也不错,一袭白衣还真有点修行之人的味道,但身无半点法力,也不过就是个凡人…… “劳烦叶姑娘安静一会。”顾宁安转过身,有些无奈说了一句。 叶芷清的神念波动的太过厉害,再加上她时刻在“想”着顾宁安。 故而,她的心中所想,也是莫名的被顾宁安强悍的神魂和六识给捕捉到了。 顾宁安也没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清冷的叶小郡主,内心戏竟然如此的多…… 不等叶芷清反应,她直觉得眼前光影一阵变幻,眼前的一切景色都在旋转倒退! 当她眼前的事物“停滞不动”之后,她才是长呼出一口气道:“那个顾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他能听见我心中所想?” 打眼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抄经室”后,叶芷清顿感头皮发麻:“早知道不胡思乱想了,这也不知道要抄多少遍定心经才能出去!” 怀着忐忑的心思的,叶芷清走到了书案前,小心翼翼的翻开了桌面上“定心经”的书封。 当她翻开后,赫然瞧见书中首页方方正正的撰写着三个大字……【三千遍】 305 何处是天外天 “我这徒儿古灵精怪,修道多年,这心也始终静不下来。” “还望顾先生莫要与她计较。” 说话间,灵希真人轻轻抬手,白皙修长的玉指朝着天际那么一捉,天上的白云顿时聚拢,待她屈指一弹,聚拢的白云便从天际之上变换形状的同时,降到了地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白云便化作了一套精美的茶具和桌椅。 灵希真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邀顾宁安入座,而她则是凌空“变出”了一个茶罐,用露水泡上了一壶茶水,给顾宁安和自己都倒上了一杯。 白云化作的白玉茶杯中,淡绿色的茶汤时不时的氤氲出流光溢彩,细细看去,好似能瞧见日月轮转。 很显然,能泡出异象的茶叶,定然珍贵的灵植所产。 严格意义上来说,顾宁安与灵希真人还是初次见面,对方就拿出这样珍贵的灵茶招待,他这两手空空的来拜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端起白玉茶杯,饮上一口,淡淡的茶香自口舌一直延续到鼻腔,温热的茶汤顺着喉口流下,让人顿感心神舒畅,一身疲惫尽扫。 “好茶!第一次来,就喝了道友这么贵重的茶,顾某两手空空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间,顾宁安翻手拿出两颗金桔果,摆到了桌上:“这金桔果也算是灵植,请道友尝尝。” 灵希真人一打眼,就瞧出了那两颗通体散着金光,鸡蛋大小的金桔果不凡。 其上虽无异象,但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她口舌生津,心底更是生出了想要马上将其吃掉的念头来。 要知道,纵然她“天人五衰”之象已现,可实际修为境界还没从真仙境掉落下来。 照道理来说,就算是灵植灵果,对她来说,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吸引力。 毕竟普通凡俗吃了能延年益寿,祛病强身的东西,她也不过是吃个滋味。 包括她师兄很宝贵的灵茶——日月茶,也就是她拿来泡的这一罐茶,也是一样。 这茶生长自“半日岛”和“半月海”的交汇处,日出时汲取少阳之力,月升时吸收少阴之力,每十年不过产二两茶叶。 此茶未曾修炼的凡俗之人,根本无法饮用,其中茶性虽柔,但其中蕴藏的灵力,仅是一滴,就能将人给“撑死”! 就像是她的徒儿叶芷清,入门这么多年,也算是修道又成,去年给她喝了一杯,她就昏睡了足足三个月才醒来…… 如此珍贵的灵茶都无法让她提起什么兴趣,可为何这金桔果可以? 莫非这果子,比“日月茶”还要高出不少级别? “多谢顾先生。”说话间,灵希真人就将果子收了起来,话音一转的问道:“先生是在大戊得道的吗?” 顾宁安摇头道:“不是,顾某来自大乾。” “大乾……”呢喃了一声,灵希真人继续道:“那你怎得跟蛟皇结下梁子了?” 顾宁安笑道:“游历大戊之时,斩了他一个属下,便算是结下梁子了……” “原是如此……”灵希真人点头道:“不过顾先生一身法术实在是玄妙,面对蛟皇的押魂术,能游刃有余的同时,还伤到了对方。” “不过因此,也让我师兄忙活了一阵子,那养好了伤的蛟皇,就跟发了疯似的,一天到晚想要越过边界。” “惹得我师兄只能一直驻守在边界之上,以防被他跑出来。” 闻言,顾宁安有些尴尬的说道:“还真是顾某给二位道友添麻烦了…….” “不麻烦,反正师兄一直都守在边界上,只不过最近不怎么能离开罢了。” 顾宁安疑惑道:“那并称为北黄天二皇的虚皇,灵希道友可有见过?我牵一缕神魂去北黄天的时候,倒是发现他没什么动静。” 灵希真人端起茶杯,轻饮一口,笑道:“虚皇几乎从不离开长眠城,他同蛟皇的关系似乎也就一般。” “当然,若是我跟师兄一道攻进北黄天,想要对蛟皇做些什么的话,虚皇是一定会出现的。” “不过他出现,也从未真正的全力出手,以至于他的本体是什么样子的,我们都未曾见过。” “如此说来,虚皇还是想维持一个平衡,不想让你们把蛟皇给弄死,也不愿跟着蛟皇一起折腾。”顾宁安道。 灵希真人颔首:“正是如此,不过他这样也好,起码不至于让边界线失守。” “毕竟他们两个只要拖住我等,就能让底下众妖杀出来,到时候这大戊将变成人间炼狱……” “二位道友为天下百姓枯守,顾某钦佩。”顾宁安拱手道。 灵希真人摆手笑道:“顾先生言重了,我等修仙道之人,自是从人一路走来,纵已得道,但也不能忘了本……我等成道于大戊天地,守好故土,也是分内之事。” 轻饮上一口茶水,顾宁安话音一转,问道:“道友可知天外天?” “天外天?”灵希真人怔了怔道:“何为天外天?” 顾宁安指了指头顶:“天外天是顾某自己取的名字,实则那是何地顾某也不知晓,但那天外天中确确实实存在修道之辈,而且实力强横。” “顾某早年间同天外天之人交了一次手,结果并不理想。” 此话一出,灵希真人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在她看来,虽同为真仙,但顾宁安的法术玄妙是高于她的,若是对方都觉得棘手的存在,那一定是极为强横的存在。 只见她正襟危坐,一连发出两个疑问:“对方修得是何道?这天外天如何前往?” 顾宁安苦笑道:“说实话,一概不知,我只是隔着天外天给了他一剑……” “这……”灵希真人一时语塞,随即开口道:“师兄成道时间比我长,但我也未曾从他口中听说过天外天一词……” “不过我会帮顾先生留心的,若有消息,我便派芷清传递给先生。” “有劳道友。”顾宁安拱了拱手道:“对了,道友可有师傅领路?” “自然是有的。” “那乃师的如今……” “死了。” 闻言,顾宁安神色一滞,随即叹息道:对不住,顾某不知……” “无妨。”灵希真人淡淡道:“生老病死,谁都不例外,即使入了真仙境,寿元也并非是无穷无尽的……更何况还有天人五衰……” 306 天人五衰 从灵希真人的口中得知了关于“天人五衰”的概念后,顾宁安将其同前世所知晓的“天人五衰”做了一个大概的对比。 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共通之处,但又不尽相同。 像是前世的天人五衰,分为大小五衰。 其相为——衣服垢秽、头上华萎、乐声不起、身光忽灭等等...... 而这一方世界不区分大小五衰,只统称为“天人五衰”,而其所表现出的现象,又是包罗万象,且几乎是不可逆的。 入了真仙境,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三元聚顶,其相如一顶华冠。 当三元冠开始衰败的时候,就意味着“天人五衰”的到来,当其衰败到一定程度,直至彻底消失之后,修行者的境界也会随之跌落。 接下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现象就会接踵而至。 就灵希真人给顾宁安举的几个例子来看,其中就有几个让他印象特别深刻的。 诸如,御风飞行的时候,飞着飞着,可能周身法力会莫名冻结凝滞,直接从天上掉下去;打坐或入眠时,会遭梦魇缠身,若道心不稳,可能直接沦为魔物;走路走着走着,忽然遭了雷劫,重伤甚至当场身死...... 故而,一旦从真仙境跌落,“天人五衰”加剧后,还能活多久,一方面是看自身修为心境是否扎实,另一方面则是纯看气运了...... 夕阳西下,白云化成的杯盏中,茶汤已呈清水色。 顾宁安站起身来,拱手道:“时候不早了,今日多谢道友款待,顾某就先行告辞。” “也好。”灵希真人同样起身,回了一礼,随即看向了半月湖,笑问道:“那两位皇子还等着你,要不要我将他们驱走?” 顾宁安摆手道:“不麻烦了,顾某若是要走,他们又如何留得住?” 闻言,灵希真人淡然一笑:“也是,顾先生慢走。” “不送。”言罢,顾宁安身形飘然而起,朝着不远处的半月湖飞去。 没一会的工夫,他的身形就是消失在了湖面的白雾之中。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灵希真人不由得呢喃道:“连修行界一些基础的常识都知之甚少,是怎么修到这真仙境的?” ...... 夜色如墨,两千铁骑兵犹如一条巨龙蜿蜒盘踞在半月湖畔。 他们身披厚重铁甲,头戴钢盔,手持长矛利剑,火把的火光在他们冷峻的面庞上跳跃,映照出浓浓地肃杀之意。 在铁骑之后,两位皇子,同叶王爷一道,坐在一方白玉桌前,自顾自的喝着茶水。 五皇子惬意的靠在椅背上,他的贴身丫鬟站在其身后,伸出一双纤细的手,替他放松着肩膀,看他那神情舒张的样子,这按摩的手法是相当到位了。 在他对面,三皇子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置于桌面,目光时不时的瞥向半月湖畔。 从顾宁安进入半月湖开始,他就命人将分散在四周的铁骑全部召了回来,镇守于此地。 结果这等了数个时辰,从白天等到了黑夜,也没见湖面再出现任何动静。 即使他让叶王爷多次联系叶小郡主,也同样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一口饮尽了杯中烈酒,三皇子余光扫见自家兄弟那副“阿斗”似的样子,就忍不住开口道:“五弟,其实你不与我争皇位,当个闲散王爷,不也很好?” “美人美酒,一样都不会亏待了你。” “你又何必非要跟为兄争这位置?” 闻言,五皇子伸手将贴身丫鬟的手摆到了肩峰处,道了一句“按这”后,才是不紧不慢的应声道:“三哥,那可是帝位啊,那可是天子之位!” “谁不想坐那位置?” “说实在的,本来我是不想的......可父皇,大哥,二哥,四哥......他们都死了,这我眼看着就只要跟你争。” “即使你比我势大,我也得争上一争呐!” “像叔父似的,做个闲散王爷,是逍遥自在......可他娘的有自由吗?一旦做些什么事情,那背后不得有父皇几百双眼睛盯着?” “就跟生怕他谋夺了皇位一样......” “那堂妹入了仙门,你看父皇,就差没把叔父软禁在皇城里头了......” “那日子,咱可不想过......” 见二人说着说着,还扯到自己头上,叶王爷无奈一笑:“你们兄弟两说自己的,别扯我。” “哎呀......”五皇子长叹一声:“叔父,你说句心里话,这父皇一死,要是真没咱几个皇子,你可不就顺利登基了?” “你不眼馋这皇位吗?” 此话一出,叶王爷眼神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精芒,随即笑应道:“我年纪大了,再跟你们这些小辈争,也争不动咯。” “怎么?你这么问,是觉得叔父也有心思夺这皇位?” 五皇子半眯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对面,三皇子一口将杯中美酒饮尽,正色道:“五弟,摸着良心说,当哥哥的真不想手足相残,你若是自愿退出,我马上就拟一道诏书,绝不监视你,给你自由,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何?” “诏书?”五皇子一把捏住了丫鬟的手,睁开眼睛看向了三皇子,嗤笑道:“大哥怎么死的?他亲爹派人杀的......皇帝的话,能信?” “朝令夕改,乃是常事。” “三哥,你若真不想手足相残,何不自己退出?” “到时候甭说是一道诏书,就是千道万道,我都给你拟,如何?” “哎......为兄言尽于此,你若坚持,那便罢了......”三皇子放下酒杯,露出一副痛心疾首之态,起身朝着半月湖畔走去。 恰逢此刻,前头忽然传来一道玩味的笑声:“都这么晚了,诸位还在这等着顾某呢?” 听到这个动静,时刻严阵以待的铁骑兵顿时拉开了架势,或张弓搭箭,或利刃横贯...... 一时间,浓郁的煞气铺满天际! 与此同时,顾宁安的身形自白雾中飞出,轻轻地落到了湖岸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淡淡道:“都是战场上的精锐,是怎么能拿起屠刀,对准你们本该守护的百姓的?” 307 “拿捏” 顾宁安的话语平静而舒缓,但落在一众铁骑耳中,却是如惊雷般震耳! 这一刻,他们的脑海中,浮现了自己等人,前几日,追逐斩杀那些难民时候的场景。 大多数难民,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甚至以为他们是朝廷派来帮他们的。 可当他们手中的利刃,落到了那些难民身上的时候,那一双双“疑惑”、“恐惧”的眸子,至今让他们无法忘怀。 眼下被顾宁安再次提起,他们也难免心头颤动! “你们手中的利刃,身上的盔甲,胯下的骏马……无一不来自于大戊税收。” “可这些税,是谁交的?” “还不是从大戊的老百姓身上得来的?” “拿着百姓的赋税,换作了兵刃,最后老百姓落了难,不帮也罢,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说到这,顾宁安轻笑一声:“罢了,与你们说了也无用,你们也不过是王室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下一秒,数位全副武装的铁骑翻身下马,他们齐刷刷的上前一步,朝着顾宁安深深一揖,不约而同的咆哮道:“先生之言震耳发溃,我等屠戮难民!” “无言苟活于世啊!” 锵!锵! 剑刃出鞘之铮鸣声响起,寒光乍现之后,便是一道道血线飞溅! 这些站出来的铁骑,当场自尽了! 看到这一幕,有的铁骑兵当即效仿,怒吼一声,便是自我了断;有的则是,剑刃半截出鞘,身子发颤,眼神中满是纠结;还有的则是一脸漠然,看向自尽铁骑的目光中,多了些讥讽…… “后退三步!” 三皇子的一声厉喝,将众铁骑的心神拉了回来,军令如山,他们齐刷刷后退了三步。 而三皇子,则是从人群后走出,他前进的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铁骑的尸首,可他却是瞧都没瞧上一眼。 仿佛这些人羞愤自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他走到顾宁安近前后,便是拱了拱手,用像是跟老友闲谈时候的语气开口道:“顾先生可曾会面仙人?” “见过了。” “甚好!甚好!”三皇子一拍手,继续道:“顾先生,如今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 “第一条路,随我回京,将仙人愿意支持我的事情,告诉朝中大臣……” “第二条路,死在这仙湖之畔,我取你身上信物,回朝登基!” “一条康庄大道,荣华一生,一条客死他乡,尸曝荒野……还请先生慎选之!” 看自家兄长“图穷匕首见”了,五皇子忍不住嗤笑一声。 三皇子这番话,虽然是对着顾宁安说的,但也一样是说给他听的。 在场的铁骑全是三皇子麾下,这么看来也是三皇子的“拳头”最大。 纵然他们在太庙前发过誓,不会手足相残。 文武百官更是共同上奏,此行之中,无论他们之中是谁死了,文武百官都一定不会让剩下的那个顺利登基的情况下。 三皇子一样是打算用“绝对的实力”,拿下这不一定要真正拥有的“仙人支持”。 想到这一点,三皇子的余光瞥向了不远处叔父,他很想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被他们所拉拢的叔父,究竟是怎么想的? 毕竟,三皇子的这番话,威胁的人之中,可也有叶王爷一份。 叶王爷作为见证者,会怎么选? 此刻,叶王爷背着双手,目光时不时的从顾宁安和三皇子的身上扫过。 他的眸子里,并不能看出太多的情绪,似乎对于三皇子的所作所为,并不太在意。 见此情形,五皇子迈着大步,行至人群中央,正色道:“三哥,纵然是为了帝位,你的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一些。” “顾先生好歹是面见过仙人的,你若是真害了他,就不怕仙人震怒,迁怒于大戊?” 闻言,三皇子冷笑一声:“五弟,到了这个时候,你没有选择跑路,还敢继续站上前来,为兄实在是佩服你的勇气。” “说实在的,其实为兄还是很欣赏你的......只不过为了重振大戊,今日你必须要追随父兄他们而去了。” “叔父!你可都听到了?” “身为钦定的见证者,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还是你打算支持我三哥?” 面对三皇子的死亡威胁,五皇子不慌不忙,将话茬引到了冷眼旁观的叶王爷身上。 “同胞相害,这是帝王家的宿命......只不过,你们确实令我很失望。”叶王爷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唏嘘。 对此,三皇子拱了拱手:“叔父本就无欲,谁当皇帝,对您来说都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相信以您的性子,应该知道怎么选,方能颐养天年吧?” “呵呵......”叶王爷轻笑一声,随即拍了拍手道:“旭留,你倒是敢说,我好歹是你叔父,你就那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我?” “莫非你真的以为,可以拿捏你叔父我了?” 见叶王爷如此平静,三皇子心头不由得眉心一紧,可当他想起铁骑在聚拢之前,已经确定过方圆五十里没有藏匿兵马后,眉头也是松了下来。 “叔父,我麾下的铁骑是何等强悍,你是知晓的......”三皇子无奈一笑,继续道:“还望叔父莫要再执拗了......” 闻言,叶王爷从袖间摸出一支食指长短的玉笛,放入口中吹了起来。 下一秒,说不上好听,也说不上难听,但又极为诡谲的笛声便是徐徐传开。 正当三皇子疑惑之际,在他不远处的铁骑,纷纷流露出了痛苦之色,只见他们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额间青筋暴起,一个个用力掐住了自己的喉口,仿佛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紧接着,马蹄声凌乱,一个个铁骑忽的口吐白沫,从马背上重重的摔落,激起一片尘土。 有不少铁骑在落下马背后,还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他们只是“翻腾”了几下之后,就一个个无力的栽倒在地,断绝了呼吸...... 如此可怖的一幕,让三皇子连退数步! 近两千名铁骑,在那诡谲的笛声响起后,竟只有寥寥数十人还坐在马背上! 笛声骤止,叶王爷收起玉笛,笑眯眯的看向了自家惊恐的侄儿:“我的好三侄,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可以拿捏叔父吗?” 308 红梅 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三皇子紧握刀把,猛呼了几口气后,应声道:“叔父竟勾搭上了苗蛊之人,难怪叔父如此沉得住气。” “只不过,这下蛊之人的手艺似乎不到家啊,我这还有数十位铁骑,再加上我,要斩下叔父首级,似乎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如今叔父勾结苗蛊之人,谋害我大戊铁骑,罪证确凿,也正好给了我一个杀你的由头。” 见自家三侄儿还是信心满满,叶王爷不由得发笑道:“你真认为,现在还坐在马背上的铁骑,是你的人?” 此话一出,那数十位铁骑纷纷驭动胯下骏马,朝着叶王爷的身后走去。 看到这,三皇子顿时面如死灰,乱了方寸! 倘若是单挑,他有信心先杀了叶王爷,再斩了五皇子。 可如今自己麾下仅剩的数十骑,都是对方的人的话......他今天要想活命,可就是难如登天了! 一旁,五皇子也没想到,这明面上的局势变化的如此之快。 没想到自家叔父,竟然早有准备! 而且很显然这谋划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如此想来,自家这叔父可就不是看上去的那么与世无争了! 倘若他与三皇子一死,作为见证者的叶王爷只需编造一个看得过去的理由,结合其女已拜入仙门,便可借着自身的皇室血脉,坐上帝位…… 谋划是好谋划,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一念至此,五皇子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浅笑,抱着手的他,如今似乎成了黄雀身后的老鹰。 “众将听令!” “先诛五皇子,再擒三皇子!” 叶王爷一声令下,余下数十骑陡然暴起,朝着五皇子奔袭而去! 见自己竟成了首要的诛杀目标,五皇子忍不住发问道:“叔父,你当真是偏心呐,为何不是诛杀三哥,生擒我?” “我这可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威胁过你啊!” 叶王爷背过身去,冷声道:“你小子诡招多,不先死了,叔父于心不安呐……” 此话一出,五皇子被气笑了,他对着不远处的俏丽丫鬟招了招手道:“红梅,咱们被人家当成软柿子了,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是刀俎,谁是鱼肉。” “是,公子。”轻笑着应了一声,俏丽丫鬟的背后陡然生出了数十条形似木枝的触手! 这些可怖的触手宛若一根根可以无限延长的软枪,顷刻之间便是刺穿了朝着五皇子奔袭而去的铁骑! 将铁骑一个个刺穿后,俏丽丫鬟背后的触手再度收回,那一个个被挂在了触手上的兵士,就如同一个个玩偶般,被她摆荡在空中! 鲜血“啪嗒啪嗒”的从半空中滴落,偶然有一滴落到了俏丽丫鬟白皙的脸颊之上,让她更添了一分可怖的“美”! “王爷,你想一起来玩吗?”俏丽丫鬟的声音摄人心魄,让叶王爷忍不住朝着她走了几步。 直到他胸前的传讯玉暴出了一阵灼热感后,他的眼神才是恢复了清明。 “堂堂大戊皇子,勾结妖魔,你可知此乃何罪?” “你这是想让大戊倾覆!” 叶王爷一边说,一边伸手进胸前,握住了女儿给他的传讯玉! 他并非没有猜到五皇子可能勾结了妖魔,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妖魔在仙人门前,也敢行凶! 而且仙宗里面竟然没有一点儿动静传出来! 难道里头的仙人打算放任妖魔杀人? 似乎是被叶王爷的训斥弄得有些不耐烦,俏丽丫鬟背后的一根枝条猛地朝着其小腿激射而去! 然而,就在枝条即将要贯穿叶王爷的小腿之际,一道盈盈之光自其身前绽放。 紧接着,那叶王爷的身形便是消失在了三皇子一行人的眼中。 见此情形,五皇子咂舌道:“有个好女儿就是不一样啊,身上果然有宝贝防身!” “红梅,能找到人吗?” 丫鬟红梅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应声道:“公子,此乃混灵仙宗的障眼法,女婢也瞧不见叶王爷的身形。” “不过啊……瞧不见的东西,可不代表打不着……” 说话间,丫鬟红梅背后枝条一抖,其上的铁骑纷纷炸成一片血雾,支离破碎的盔甲洒落一地! 只听“咚”的一声,大地似乎颤抖了一下,丫鬟红梅的身体开始迅速变化,眨眼的工夫下,她就化作了一棵两人环抱粗细的大树,深深的扎进了泥土之中! 紧接着,无数的乌紫色的枝条从树根处蔓延开来,如同一条条吐信的“毒蛇”,咆哮着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不远处,顾宁安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一幕,那些宛若“毒蛇”的枝条在靠近他身前三尺左右的时候,就自动分开,朝着别处游荡而去。 而在他的眼里,那捏碎了宝玉,得了个障眼法的叶王爷,正扒在距“红梅树”二十余米的一棵垂杨柳上不敢动弹。 然而,即使他一动不动,按照“红梅树妖”蔓延枝条根茎的速度,很快就能找到他...... 另一边,三皇子的处境可就堪忧了。 即使红梅树妖没有刻意的针对他,但蔓延过去的根茎仍旧是牢牢地将其缠绕了起来。 想要挣扎开来的三皇子,却不料越挣扎,那枝条缠绕的越紧,以至于他的身上已经被勒出了血珠...... 作为这一切的指使者,五皇子一脸惬意的欣赏着四周,看到自家三哥被缠成了“大粽子”,他咂了咂舌的同时,冷笑了一声。 可当他瞧见那位白衣先生,正好端端的站在原地之际,他那阴翳的眸子里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诧。 这位顾先生果然不简单! 红梅可早就探查过了,这顾先生没有修为! 可如今这红梅的根茎,竟像是“畏惧”似的主动绕开了这位先生,那其中意味,可就不得不令人重视了! 是这位先生修为实力高于红梅? 不太可能,后者可是修行了五百余年的树妖,更是北黄天蛟皇的得力干将! 蛟皇啊......那可是能跟真仙掰手腕的存在! 如若不是红梅修为不如对方的话......一念至此,五皇子将目光投向了那飘荡着白雾的半月湖,低声呢喃道:“莫非是仙人在庇护他?” 309 救一时,救不得一世 “师尊!师尊!” “师尊你解开封禁,让我出去啊!” “我爹捏碎了传讯宝玉,我察觉到了一丝妖气!” “那宝玉中的法力不足以抵抗啊!” 边呼喊着,叶芷清边将抄经室的木门敲得“砰砰”作响。 然而无论她怎么呼喝,门外都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因此,心急如焚的她便是重重地跪到了地上,朝着门外不断地磕着头,每磕一次,她便要唤上一句“求师傅放我出去”。 当她连磕了数十个头之后,“抄经室”内方才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芷清,你的父亲孽障缠身,今日遇此劫难,也是因果报应,你纵然救得了他这一时,也救不了他一世。” “更何况,你已经多次为了大戊或者是你爹之事,插足凡俗因果,其中不少事情,虽然看似是好事,但却并非结出好果。” “你若是不能割舍人间俗世,日后的修行之路,恐怕也到此为止了......” 听到这话,叶芷清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便有一道流光自门缝钻了进来,一下子涌进了她的脑海之中。 下一刻,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一袭儒袍的身影,正是她的生父,叶王爷! 此刻,她瞧见自家父亲的身上,缠绕了海量的怨念杀孽! “你已入道修行,应该深知,能让如此多的怨念杀念缠身,是究竟做了多少有伤天和的事情。” 灵希真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见状,叶芷清的眸子里浮现了一丝犹豫,她伸出手轻触了一下被“怨念杀孽”缠身的“父亲”后,那数量可怖杀孽便朝着她“扑”了过来。 刹那间,她整个人就被怨念杀孽给包裹了起来...... “哇啊~哇啊!” 婴儿的啼哭声撕心裂肺! 一场大火无情的吞噬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宅院! 宅院中尸体横陈,血流变地,无数蒙面带刀的凶徒肆意的砍杀着宅院中的活口! 这一市场单方面的屠杀,宅院中的家丁人数不少,可架不住黑衣凶徒的训练有素,不出一盏茶的工夫,整个宅院便只剩下了那婴儿的啼哭声。 只听“咔嚓”一声,燃烧着大火的房梁重重倒下,那啼哭声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掩埋...... 画面一转,又是位于大戊都城一处官宅之内,宅院内又是“血流成河”! 一身着官服,披头散发的侍郎官,跪伏在地上,不断地朝着叶王爷磕头。 “叶王爷!叶王爷!” “我真的没有背叛你啊!” “您意图谋反的事情,我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去啊,王......” 没有给侍郎官把话说完的机会,一袭儒袍的叶王爷,手起刀落,径直斩下了侍郎官的头颅...... “王爷放心,三皇子麾下铁骑已尽数中了蛊毒,届时只要您吹奏此笛,他们体内的蛊虫就会融化,释放剧毒......” “王爷!这可是赈灾的银两啊,你这要是扣下了,可叫那些流离失所的老百姓,怎么活啊!” 一桩桩,一件件“惨案”,不断地在叶芷清的脑海中上演! 而这些惨案的始作俑者,全都是她的父亲! 被“怨念杀孽”所包裹的叶芷清呆站在原地,此时的她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被汗水所浸透,呼吸急促而沉重的她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缕缕殷红的鲜血自其指缝间淌落!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抄经室响起了一声轻叹,那让叶芷清想要逃离,却无法抽身的“梦魇”才是悉数消散! 跌坐在地上的她,就像是刚被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豆大的汗珠自其额间不要钱似的落下。 “看明白了吗?看清楚了吗?” “你认为,为师要你割舍凡尘俗世,真是要害你做个无情之人?” 说到这,灵希真人的声音稍微一顿,再度开口时,又是缓和了几分:“报应如此,强求不来......不过他若是被那树妖杀了,为师会替你斩了那树妖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父犯下千般罪孽,他也是我的父亲......” “师尊,芷清求您,放我出去......” “父亲生养之恩,芷清不可割舍,他犯下的罪孽,徒儿愿意去抗......就此一次......” “无论此番能否救下我父,芷清都愿抹去所有凡尘之忆,一心修道......” 言罢,叶芷清便再度磕起了头来...... 只听“吱吖”一声! 抄经室的木门自行打开! 叶芷清见状,便是化作了一道流光,飞出了抄经室...... ...... 半月湖畔! 此刻,叶王爷的周遭已经被漫天的枝条所包围! 不过他却也只得紧紧的抱着柳树树干,做着最后的挣扎! 红梅树妖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公子,找到叶王爷了,咱们是直接杀了,还是......” 不等红梅树妖把话说完,就见半月湖上激射出一道流光,重重地朝着其砸去! 反应过来的红梅树妖冷笑一声,身前枝条瞬息凝聚成了一方“铜墙铁壁”! 砰! 二者相撞,枝条横飞,烟尘四起! 烟尘稍散,其中浮现了一道长发披散的身影! 来人正是叶芷清,只见她面色铁青,嘴角挂着充满怒意的冷笑,凌空而立! “难怪你这女娃娃能被仙人看中,修道之日不长,一身道行倒也是不弱了。”红梅树妖轻笑一声,随即看向了五皇子,问道:“公子,您想怎么做?是当着您堂妹的面杀了她爹,还是?” 红梅树妖的话语中虽然不含惧色,但她没有直言说要宰了叶芷清,就已经是服软的表现了。 纵然她修为比叶芷清高出不少,但她也不敢真的当着一尊真仙的面,去杀对方的徒儿! 那就跟找死没什么差别! 眼下真仙没有出来,她徒儿出来了,那就意味着对方还暂时不想插手。 无论是想磨炼徒弟,还是不屑对她这种“小妖”动手,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因此,她只字不提斩杀“叶芷清”,就是希望能暂且稳住混灵仙宗的真仙......从而等待“蛟皇”所言的一个时机…… 310 幻 吼~~~ 一道响彻寰宇的咆哮声,自北方传来,两道可怖的气息在同一时刻弥漫开来! 那声咆哮低沉而威严,宛若上古的雷鸣,使得大地颤动,方圆千里的妖兽听到此声,无一不匍匐在地,身形不住的颤抖。 密林中,飞禽齐齐离开树梢,似乎想要逃离,离得那咆哮声的主人越远越好。 只可惜,它们没飞出去几步,就全都“啪嗒啪嗒”的落到了地上...... 顾宁安看向了咆哮声传来之处,嘴角微微上扬:“两道大妖的气息,虚皇也跑出来了?” 正当顾宁安思索着要不要去凑个热闹的时候,半月湖上空走出一位“出尘仙子”,此人正是那灵希真人,她望向顾宁安,传音道:“虚皇气息如此大张旗鼓的显露,必然是要引我过去,此乃阳谋,不去不行,我师兄一个人拦不住两尊大妖……” “我那不懂事的徒儿,劳烦顾先生帮忙照拂一番。” “只要不让她丢了性命即可……” 闻言,顾宁安颔首传音:“灵希道友去吧,这儿交给我就是。” “多谢!” 传音再度响起,灵希真人瞧了自家徒儿一眼,便踏出一步,身形瞬间飞出千丈…… 北黄天两尊大妖气息的显露,让红梅树妖知道机会来了,可当她瞧见灵希真人走出来,看了在场的众人一会后再离去,她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要知道,这二者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她根本接不住对方的随手一击! 因此,即使当对方离开之后,她也没敢轻举妄动,生怕对方去而复返,随手将其打得灰飞烟灭…… 不多时,被灵希真人吸引了心神的五皇子回过头来,看向了自家怒气冲冲的堂妹,笑道:“皇妹,莫要那么杀气腾腾的看着为兄,红梅心直口快,她说要杀你爹,也不过是因为你爹对为兄起了杀心罢了。”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个道理,相信皇妹是懂得。” “不过,要是皇妹愿意将叔父接走,找个地方让他安度晚年,不再出现在朝堂的话,为兄可以放他这一次。” 对于五皇子的话,叶芷清脸上的怒容更盛,她朱唇轻启,质问道:“叶坤行,你可知这大戊天下,年年有多少百姓,命丧于妖兽之口?” “又可知我师尊,师叔,两位真仙,枯守此地,将两位大妖遏制于北黄天之内,付出了多少岁月?” 面对这样的质问,五皇子的脸上丝毫没有动容,反而是会心一笑:“皇妹看来是真的生气了,竟然都不顾礼仪直呼为兄的大名。” “你所言的,为兄都知道......可那又如何呢?” “这大戊一天没有皇帝,就要乱一天!” “先苦一苦百姓,等为兄坐上皇位,一定会让大戊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的。” “就你?”叶芷清眯了眯眼睛,两手氤氲出翠绿色的法光:“我不想与你诡辩,我只杀这树妖,至于你做得事情,自由三皇兄和我爹去昭告天下。” 一旁,通体乌紫,树梢上还盛开着几朵妖异红梅的树妖发出一阵冷笑:“芷清妹妹,你师傅被两位妖皇引走了,你竟还有勇气说要杀我?” “我该说你傻呢......还是夸奖你勇气可嘉呢?” “哼!”叶芷清冷哼一声,玉手微扬,指尖轻弹,两道翠绿色的发光陡然没入了半月湖面。 下一秒,原本平静的湖面,陡然掀起了阵阵巨浪,其上的云雾更是汹涌翻腾! 雾气凝聚,化作一头头“云虎”,湖水联结,形成一条条盘踞的“水龙”! 眨眼的工夫,数量庞大的“水龙云虎”咆哮着朝着红梅树妖奔袭而去! 瞧见如此壮观的场面,五皇子面色凝重,他没想到,自家这个堂妹修道也没多少年,竟然能施展出拥有如此可怖声势的法术! 再一看那先前好似“群魔乱舞”的红梅树妖,声势就差了不少。 他甚至在想,要是这一下红梅树妖顶不住叶芷清的法术,该如何是好了。 然而,他会这么想,就印证了一句话: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凡俗眼里,叶芷清的法术宏伟大气,龙虎齐进,颇有神兽破邪之相。 然而,在顾宁安的眼里,这些龙啊虎啊的,其实都是“纸糊的”。 不要误会,这不是指相对顾宁安来说,这法术很弱,而就是字面意思的理解。 这看似无穷无尽的“水龙云虎”,实际上都是幻术,空有其表的花架子。 叶芷清此番法术中,真正的杀招,是藏匿在这奔腾而去的“云龙水虎”中一对龙虎。 它们是真正具有杀伤力的,隐匿在幻象中,也是为了迷惑对手,从而达到一击必中的效果。 透过现象看本质,这混灵仙宗的法术传承,应是处处都离不了一个“幻”字。 幻之一字,看上去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有一句话说得好,假亦真时真亦假。 这假假真真之间,未必不可相互转换。 顾宁安笃定,倘若是同样的术法,让灵希真人来使用,这无穷尽的“云虎水龙”可能上一秒还是假的,可以透体而过。 但到了下一秒,就会全部为真,在猝不及防间,将对手撕得粉碎! 众人思索间,无穷无尽的“云虎水龙”已然将红梅树妖整个吞没! 现场顿时“轰鸣”声大作,草木沙石横飞! 看不破龙虎真假的红梅树妖只得进行无差别的防守反击,可每每落空之下,又被藏匿在“幻”中的龙虎撕咬! 不过好在,这树妖的皮够硬,道行终究是浅了些的叶芷清,所施展出的法术,对她没法造成太大的伤害。 龙虎的攻势看着迅猛,实则只能撕裂其延伸出来的根茎和枝条,对其本身躯干部分,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芷清妹妹!” “尔等修仙之辈,法术也不过与江湖上变戏法的小道一样!” 被折腾的不耐烦的红梅树妖冷斥了一声,其躯干上的妖异红花陡然绽放! 刹那间,红光大作,红芒所至之处,云虎水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 311 虚实互转 不过片刻,先前那声势浩大的“云虎水龙”皆是被那大盛的红芒照得烟消云散。 连带着被照到的叶芷清,也如同“深陷泥潭”一般,动作变得无比的迟缓。 红梅树妖不紧不慢的探出众多枝条,究极成了一口“大钟”将极力想要离开红芒范围的叶芷清倒扣在其中。 在做这些的同时,她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顾宁安,见后者背负着双手,一脸坦然的看着她,她也是不由得心生些许疑惑。 不过终究是先入为主的念头“害”了她,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法术奈何不了这先生,纯粹就是她在施法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在场的这些凡俗之人。 若是无差别攻击的话,白衣先生死了不要紧,她家的五皇子恐怕也要被融成一滩血泥。 “公子,在场之人,皆已成为笼中雀,是生是死,皆凭公子一念。”说话间,红梅树妖重新化作了人形。 对她来说,保持人形时的战斗力会稍差些,可战斗已然结束,她还是更喜欢以人的姿态出现在五皇子的面前。 闻言,五皇子双手一卷袖袍,大笑道:“甚好!甚好!红梅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化作了俏丽丫鬟的红梅听见这夸奖,亦是怯生生的应道:“公子过奖了。” 五皇子笑了笑,正欲凑近那倒扣的“大钟”与其内的堂妹交涉一番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一声哀鸣! 顺着哀鸣声的方向看去。 俏丽丫鬟正一脸惊恐,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前。 在她的胸腹之处,各自突出了一把燃烧着烈焰的短刀,刀身上炙热的高温,让她周身法力凝滞,根本无法调动起一丝法力来对抗。 而在她的身后,披头散发的叶芷清在她的耳畔冷声道:“妖,湿生卵化之辈,怎敢辱我正统仙门之人?” 呲啦! 一言至此,叶芷清手持着列也短刀的双手再度寸进后,用力的拔出! 嘭! 在叶芷清倒退开来的时候,俏丽丫鬟身上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炙热的烈焰在眨眼间吞没其全身。 烈焰在其身上肆虐,将她原本俏丽的面容烧得扭曲变形,守不住人形的她,身后长发化作了一条条木枝。 木枝燃着烈焰,不断地在其身后疯狂扭动,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火弧。 “公子......跑!” 竭力喊出最后一声,俏丽丫鬟彻底化作了一棵被烧焦了的红梅树。 几息之下,红梅树被无情的烈焰烧成了灰烬...... 望着这一幕,五皇子攥紧了拳头,眼神死死的盯着被烈焰吞噬的红梅,低声道:“红梅,公子会替你报仇的.......” 不远处,叶芷清在杀了红梅树妖后,身形也是变得有些摇摇欲坠,她手中的短刀乃是虚幻之物,在杀完了树妖后,便消失于无踪。 望着其忽明忽灭的身光,顾宁安屈指一弹,荡出一缕法光没入其眉心,替其稳住了即将崩灭的神魂。 先前,叶芷清在面对红梅树妖的法术时,不进反退,先在原地幻化出了一个“分身”,然后竟直接将自己“以实转虚”! 这么做属实是殊死一搏! 她确实是规避了树妖的红芒,隐匿到了树妖身后,利用“心火”给了对方致命的一击,也成功了,但“实转虚”容易,“虚转实”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倘若没有顾宁安在场,替她稳定“虚实不定”的神魂,恐怕要不了一盏茶的工夫,她就得追着红梅树妖而去...... 神魂稳定下来,叶芷清只当是自己“福大命大”做到了“虚转实”的关键一步,恢复了些许气力的她,朝着躲在柳树下的叶王爷看去,轻声道:“爹,你走吧,从今以后,莫要再来找我了......” 闻言,儒士模样的叶王爷神色一怔,他踉跄了几步,朝着叶芷清的方向走去:“芷儿,你怎得了?爹做错什么了?” 叶芷清眼眸低垂,应道:“在入了仙门的这些年,你做了太多孽了......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这一劫,女儿替你扛了......” “咱父女的缘,到此刻,也该尽了......” 原本,叶王爷似乎还想着解释一下,可当他看到了女儿那失望的目光之后,他张了张嘴,又是话音一转:“芷儿,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叶芷清抬起头来,狐疑道:“难产?” “错!”叶王爷怒吼一声,指着不远处的站着的五皇子和跌坐在地上的三皇子,厉声道:“是他们的亲爹,我的大哥,派了杀手,一刀砍死的!” 闻言,周身满是血痕的三皇子厉声道:“不可能!父皇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婶婶!” “不可能?” “当年那狗皇帝听信传谣,说我一直暗藏谋逆之心,如今又要生下一个儿子,到时候觊觎皇位的心思就更大了!” “所以,在芷儿出世的那天,他派了杀手,无情砍杀了你们的婶婶!” 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这番话,叶王爷双目充血,继续道:“芷儿,你可知,杀手刀刀朝着你娘亲的腹部砍?” “你又可知,你娘蜷成一团,只为护着腹中的你,却受了那堪比凌迟之苦!” “我把你娘救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浑身上下唯一的好肉,就是她竭力护着的肚子......” 叶王爷时而癫狂大笑,时而呲牙咧嘴怒容满面,他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一边朝着二位皇子走去,一边道:“这狗皇帝死得好啊,可惜没能死在我手里。” “你娘死得时候,他还来吊唁呢,还特地派了几个御医,检查了你的身份,确定你是个女娃娃呀,才容你活下来......” “你说遭了此难,为父多杀几个人怎么了?” “凭什么就我家遭难,别家不行?” “我恨不得杀了天下人,给你娘陪葬!” 一言至此,叶王爷满目凶光,提起长剑,就对着三皇子一剑削去! 然而,那看着跌坐在地,虚弱无力的三皇子,竟然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他偏头一闪,使了一招“兔子蹬鹰”,双脚踹在叶王爷的胸前,一脚将其踹飞了出去...... 312 一路寻仙来,不知仙在侧 三皇子终究是年轻力壮,加之这示敌以弱,冷不丁的一脚,直接将叶王爷踹飞出去,跌落在地还滚了几圈,手中的兵器也不知摔倒了那里去。 见状,叶芷清紧咬着嘴唇,身形微微颤动,却没有去扶自家父亲。 而那两位皇子,则是各自捡起了一把趁手的兵器,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 他们是有自知之明的,即使叶芷清看上去很虚弱,但也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加之现在对方显然有要跟叶王爷脱离关系的意思,他们为了活命,自然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磕磕~磕磕!”叶王爷从地上爬起来,剧烈咳嗽了几声,他摊开掌心,其中满是殷红:“芷儿,爹求你最后一件事儿,帮你娘报仇,把他们两个宰了......咱家的仇怨也就结了。” 此话一出,两位皇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五皇子更是直言道:“堂妹!俗话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父皇生前作恶,已得了报应,被人当众砍下了脑袋!” “此间仇怨,应是尽了!” “叔父心底积怨太深,你若帮他杀了我们,他回去登上帝位,这大戊的百姓可就真的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了......” 闻言,叶王爷嗤笑道:“大仇得报,我心底积怨自解,你们一个屠杀难民,一个勾结妖魔祸乱大戊,让你们当了皇帝,那才是将大戊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芷儿,你要与为父恩断义绝,爹也没什么盼头了......反正我今日纵使是被这两人砍成肉泥,也一定要狠狠地咬下他们的一块肉来!” 言罢,叶王爷余光一边注视着叶芷清,一边迈着小步,带着一股子“壮士断腕”之势,朝着手持利刃的皇子们走去。 “够了!够了!” 叶芷清陡然惊呼,脸色苍白如纸,红唇失色,无神的双眸失去了焦距。 她紧紧地捂着脑袋,仿佛想要阻止那些突如其来的消息,刺入她的脑海,身形发颤的她,不断地呢喃着“够了”二字。 “不够!还不够!他们不死,就不够!” “爹要杀了他们,替你死去的亲娘报仇!” “爹要掘了老狗皇帝的墓,将其暴晒百日,祭奠你娘!” “爹做不到,就死在这!” 本就心神恍惚,心念如同风中残烛的叶芷清,被叶王爷的话一刺激,气息瞬间萎靡了下去,其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神魂,再度开始“虚实流转”。 她想逃避,她想着离开,她想着这一切都是假的......若不是假的,她就自己变成假的...... 见状,顾宁安快步上前,屈指在其额间一弹,后者的身子一软,便朝着他栽了过去。 一手将其扶住之后,顾宁安又是望向了始终关注着这边的叶王爷,冷笑道:“何必呢,到底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皇位,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 “非要将自己的女儿逼死?” 叶王爷冷声道:“顾先生!你对我闺女做了什么?” 没有理睬他的意思,顾宁安仰头望向繁星点点的苍穹,伸出手掌,在星河中轻轻一探,这动作看上去好似摘果般自然。 众人一脸狐疑的看向了他的手,当他们看清其指尖凝结出一抹星光的时,皆是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那星光似有灵韵,在其掌心缓缓跳动,散发出柔和的暖意和淡光。 顾宁安轻轻一抛,那抹星光就落到了地上,逐渐变成了一条周身闪耀着星光的小船。 他将昏睡过去的叶芷清放到了“星舟”之上,星舟便徐徐升起一些,带着叶芷清朝着半月湖飘荡而去。 不多时,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躺在“星舟”上的叶芷清彻底消失在了半月湖的迷雾之中......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三位同顾宁安一路而来的“显贵”这才想明白诸多事情。 为何顾宁安能在酒馆中,轻而易举的看透了这混灵仙宗的老神仙,所留下的画卷,又能毫不在意的将仙人所酿的美酒留下。 为何能在得知三人的身份后,还依旧是淡然无比,丝毫不惧的斥责大戊朝廷。 又为何偏偏顾先生能登上那艘没有底的木舟,登临仙岛。 种种一切的不寻常,在这一刻,似乎都说得通了! 合着人家本就是身怀修为的修道之人,而且看那摘星成舟的样子,道行绝对是不低的! 一路寻仙来,却不知早已与仙同行! 这一刻,三人之中最恐惧的便是三皇子,因为他在不久之前,还信誓旦旦的给人家两条路走...... 如今看来,无论顾宁安是否为真仙,对于三皇子这样的凡俗之人来说,他就是仙。 一个凡俗,威胁仙人,岂不是成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三皇子脸色苍白,他本以为此行大势在他,却不料到了最后,麾下兵马叛变的叛变,被毒杀的被毒杀,三人一系列的争斗中,他成了最弱小的那只“蝉”! 半晌之后,自认为一路上对顾宁安最为客气的五皇子率先开口,只见他躬身一揖,正色道:“在下叶坤行,不识顾先生真面目,先前对先生有不敬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一句话说完,五皇子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继续保持着一个躬身作揖的姿势。 拿得起放得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察言观色之能皆上乘。 若非今日变数太多,最后的赢家,应该还是这位五皇子吧...... 扑通! 一声猛烈的撞击声响起! 原是三皇子径直朝着顾宁安的方向跪了下去,脑袋重重的叩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五心朝地的三皇子边叩边道:“顾先生!叶旭留有眼不识泰山,被皇权帝位蒙蔽了双眼,这才对先生出言不逊!” “还望先生看在我乃凡俗萧小的份上,放在下一条生路,在下待回朝之后,定竭力救济难民!” 一旁,叶王爷见两个侄儿一个比一个豁得出去,他也赶忙跪下,正色道:“顾先生,你同小女的师尊,同小女都乃名门仙修,还望先生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宽恕在下。” 其实叶王爷自认为,他与顾宁安并没有什么矛盾,也无须对方宽恕什么,但此番情况下,两位侄儿都表态了,他不表态,岂不是落了下乘? 见此情形,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道:“顾某似乎未曾说过要取你们的性命......” 313 以百姓之身,走回去吧 顾宁安的话,是眼前三人都始料未及的。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在受到了那样的死亡威胁后,顾先生竟然还能好声好气的跟他们说话,甚至还说根本就没想要取他们姓名! 难道这就是仙人的胸怀? “多谢顾先生!” 三人的步调出奇的一致,赶忙对着顾宁安拱手道谢! 顾宁安摆了摆手,遥指了一个方向,淡淡道:“此去大戊都城上万里远,三位试着走回去吧,以一个平头老百姓的身份。” 以一个平头百姓的身份? 三人心中生疑,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们还是相当识趣的,除非顾先生要让他们自尽,不然换作其他的条件,他们都会先应下来。 起码先度过这个坎不是? “谨遵先生之命!” 三人再度齐声回应,同时朝着顾宁安深深一拜。 当他们在抬起头来的时,就发现眼前的白衣先生不见了,纵环顾四周,也未能找到对方的身影。 三皇子长呼出一口气,低声道:“顾先生这就走了吗?” “应该是走了。”叶王爷拍了拍膝前灰土,应声道。 “那三哥,叔父,咱们就打道回府吧?”说到这,五皇子顿了顿道:“此地偏僻,咱们纵有千般仇怨,在回京之前,是否也该同舟共济?” 闻言,三皇子和叔父对视了一眼。 过了半晌后,他们才点了点头,表示愿意暂且放下恩怨。 …… 正午时分,酷日当空,空气中弥漫着炙热的气息,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而沉重。 官道旁,草木萎靡不振,枝叶枯黄,树上的蝉隔了一阵才鸣上一声。 满头大汗的三皇子,抹了把脸,皱眉道:“这鬼天气,怎得那么热!” “也不知道乌金马车跑哪去了,要是马车还在,咱现在根本不缺水食,也不会受这灼烧之罪。” 听到这话,嘴唇干裂的五皇子发笑道:“你忘记顾先生跟我们说的?要让我们以平头百姓的身份走回去,你不会以为一个修仙之人说的话,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吧?” 闻言,三皇子默然,随即岔开了话题道:“此距最近的布县还有多远?” 叶王爷接话道:“我来时反复看过堪舆图,按照我们的脚程,一刻不停的话,应该明天早上就能到了。” “那还是很远……”三皇子四处眺望,瞧见官道尽头,似有驾马之人而来:“前头有骑马的来了,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咱跟人家买匹马。” 五皇子上下拍了拍,发现自己的身上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点珠宝银两。 而三皇子也同样如此,原本他头上的发冠可值千两黄金,奈何在被红梅树妖抓起来之后,那发冠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叶王爷也是一样,身上除了衣服之外,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毕竟,以他们的身份,走到哪里都不用花钱,也就不需要随身带着银子之类的东西。 伴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三皇子从腰间取下一根金丝腰带,无奈道:“暂且拿腰带将就一下了,也不知道来人能不能识货。” “试试吧,这马队好像有十几人,应也是见过世面的。”五皇子应了一声,便看向了越来越近的马队,招着手,示意他们停一下。 果然,马队似乎也看到了他们招手的动作,逐渐将速度放慢,最终稳稳的聚在了三人的面前。 凑近之后,三皇子他们才看清这群人的打扮。 清一色的短褂汗衫,手臂上扎实的肌肉裸露在外,每人的腰间都别着一把马刀。 这些人的马匹看着瘦骨嶙峋,没什么精神,最前头那匹马的马脸上,还有一条三寸长的疤痕。 几乎是同一时刻,三人就察觉到他们拦下的这群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今儿个他娘的还真是稀奇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拦下咱的。” “说说吧,什么事儿啊?” 为首之人拉着马缰,眼中尽是玩味。 三皇子对着为首之人拱了拱手,随即将腰带递上:“我等三人与家中人走散,如今想同兄台换取三匹骏马,用作赶路……” 为首之人皱眉道:“拿什么换?” “就用我这腰带,此乃金丝所编织,其价值远超三匹骏马。”说到这,三皇子话音一转,继续道:“若是兄台不信,可切开鉴别一番……” 锵! 为首之人拔出马刀,伸向了三皇子晃了晃,示意对方把腰带放到刀背上,三皇子愣了片刻,便是照做。 将金丝腰带拿到手后,为首之人一刀将其切开,将腰带外头的皮封切开后,里头果然露出了一根根交织在一起的金丝! “果然!果然是金丝!” 为首之人笑道:“你这腰带可价值不菲啊,就是把我们这儿的马全都给换走了,我们也是血赚啊!” 见状,三皇子拱手笑道:“我们就要三匹马即可,毕竟我们只是为了赶路去寻家人。” 为首之人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身后三人,笑道:“你们三个,下马来,把马让给三位财主!” 听到“财主”这样的称呼,三人有些不适应,但见对方主动下马,还将马牵到了他们的面前之后,就退开几步让他们上马,这心中的戒备又稍许少了一些。 直到他们坐上了马背后,为首之人对着他们拱了拱手道:“那就祝诸位一路顺利了。” 三皇子拱手应道:“多谢兄台!” “告辞!”为首之人哈哈大笑一声,随即带着人扭头就走。 而三皇子他们也是驾着马朝着的另一个方向前行。 走出去一点路,五皇子才是开口道:“我还以为拦下来一群马匪,原来是我看错人了?” 叶王爷摇了摇头:“我也有这种感觉,结果没想到他们还真就钱货两讫,很讲信用。” “我们走的可是官道,官道上马匪敢走?” “就算他们敢走,看到我们三人的装扮,也能看出是不该惹的人吧……” 三皇子转头笑应了一声,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忽感眼前一花,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越发模糊。 直到三息之后,他的身形一晃,栽下了马去…… 314 讲道义,还留了亵裤 微风轻拂,半米高的杂草随着风吹拂的方向,朝着一边倒去。 杂草“弯腰”,显露出了三个只穿了一条亵裤的男人。 三人呼吸匀称,赤着上身的他们,身上早已被蚊虫叮咬的的红肿一片。 不多时,其中一位中年男人猛地睁开眼,望着漫天繁星,他的眼中先是透出几分迷茫,紧接着迷茫就转变为了惊恐! 他猛地坐起身,瞧见两位侄儿与他一般,躺在草地上,他也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醒醒!醒醒!”叶王爷使劲推搡了一下两人。 三皇子和五皇子被这么一推,也都睁开了眼睛,他们与最先醒来的叶王爷一般,先是迷茫,再到惊恐…… 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起身,左右观望的同时,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处境。 五皇子苦笑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真是遇到土匪了,不过还好,人家没取我们的性命,只是抢了我们衣裳。” “他们是什么时候下得蒙汗药?”三皇子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 五皇子一边挠着身上的肿块,一边道:“什么时候中的招已经不重要了,咱还是先找个地界寻个蔽体的衣物再说吧。” 这时,率先醒来的叶王爷正想撑一下地起身,就摸到身边有东西。 他抓起来一看,竟是一张叠起的麻纸和一堆破布。 下意识,他拿起纸张,将其展开后,便是苦笑着骂了一声“他娘的,这伙人还给咱留了封信!” 此话一出,两位皇子立刻凑上前来,借着月光,一同观看起信中的内容。 【三位,说实在的,拦马匪的路的人,我是第一次遇上。】 【难道因为这是在官道上,所以你们觉得我们不敢动手? 【长点心眼儿吧,如今这大戊那么乱,除了靠近都城的官道,其他的官道,那跟荒道也没什么区别了。】 【看三位的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和老爷吧?】 【话说你们身上衣服的料子是真好,一看就贵,但他娘的怎么不知道揣点金银珠宝在身上啊,这啥也没摸着,哥几个只能把你们给扒光了。】 【不过你们也别说哥几个不讲江湖道义,起码那亵裤,咱给你们留下了。】 【顺带点啊,旁边那几件破烂衣裳,你们就将就着穿吧……】 【别嫌弃脏,起码你们大户人家出来的,得要点体面不是?】 信到了这里,就结束了,三人皆是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小小马匪,竟然在犯了事儿后,还留下字条讥讽他们!三皇子一捏拳,厉声道:“待我回京,定要派兵将此地的匪徒剿上百十遍!” “这群马匪一看就居无定所,等你回去了,他们早就跑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五皇子伸手拽过一件土黄色的破衣,随手套上后,又抄起来一件满是泥灰的外裤,套了上去。 见其如此爽快的穿上了这套破衣烂衫,叶王爷他们也是跟着穿上了衣服。 毕竟这衣服纵然脏污破烂,但起码比赤着身子要好得多了…… 这一下,待三人穿上了这一身“难民服”后,站到一起,从背后看,正会当他们是三个流离失所的难民了。 但正面看的话,三人的脸上脖子乃至头发都还是太白净了,虽然是有些灰,但也不像是那些绝大部分的难民般,皮肤粗糙黑黄,蓬头垢面,头发结成一缕一缕的样子。 “咕噜~” 三人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抗议,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找点东西吃吧。” 一个时辰后!分散开找水,找食物的三人再度于杂草地上汇合,他们三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看到了“颗粒无收”四个字…… …… 由青石堆砌而起的高大城墙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型牌匾,牌匾之上,用隶属撰写着“布县”二字。 城门前,三位衣衫褴褛的“难民”齐齐仰脖,盯着那块牌匾而,眸子里闪烁着兴奋之色。 三皇子吞了口唾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咧嘴道:“我们终于走到了!” “到了,可算是到了!”叶王爷忍不住拍了拍身侧两位侄儿的肩膀,大笑道:“走,进去好好休息休息,待回了京,咱再好好地斗上一斗!” 不远处,城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名守卫,三皇子他们的声音可不算小,他们是听得一清二楚。 因此,高个守卫指了指他们三人,无奈道:“你看看,这世道多难啊,又他娘的疯了三个。” “哎,可不是吗!”矮个守卫长叹一声,继续道:“你说这世道啥时候能好起来?” 高个守卫嗤笑道:“好起来?还远没有到更坏的时候勒……你等着瞧吧,等咱两什么时候跟他们一样了,那才可以开始期盼着世道好起来。” “咋个意思?你觉得咱这样当差的,也会有那一天?” 矮个守卫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咱可是吃俸禄勒,咱要是成饿了那样,岂不是说朝廷都快要……” “嘘!” 高个守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了矮个守卫即将脱口而出的“逆天”言论。 后者也意识到自己差点就嘴瓢了,他讪笑着拍了拍嘴,目光瞥向了朝着他走来的三个“疯难民”。 三皇子整了整衣衫,将上衣正面的破洞朝侧面拉一拉,便是背负着手,以上位者的姿态,对着矮个守卫说道:“去,给你们的县令通报一声,让他来接驾。” 闻言,矮个守卫嘴角不断上扬,秉持着对于难民的怜悯,他强行抿着嘴,应道:“三位,雷县令正在县里的集市上,发放赈灾粮呢,我估摸着已经开始了,你们赶紧去,要不然可不赶趟儿了。” 三皇子眉头一紧,厉声道:“你没听懂我的话?我让你把县令叫出来,让他来接驾!” 由于三皇子的神态实在是太认真,以至于矮个守卫一时间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嘴抖肩的他,对着高个守卫疯狂招手,示意让对方来,他实在是绷不住了…… 315 “赈灾施粥” “你笑个甚啊?” 三皇子一脸懵逼,随即又想明白了,自己这身装扮,确实有些“潦草”。 故而,他又是补了一句:“别看我们穿得破衣烂衫,实则身份是你们县令无法企及的,赶紧去叫他来,他来了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本来就笑得不行,结果三皇子还在其面前一个劲儿的“舞”,热得矮个守卫差点没笑背过气去。 这时,高个皇子横插一脚,站到了二人中间,他一本正经的对着三皇子拱手道:“大人,雷县令正在集市里给难民施粥,没法亲自前来接驾。” “不如您亲自走一趟?” “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起到微服私访之效?” 闻言,三皇子顿了顿道:“罢了,那我等自行前去,集市怎么走?” “进了城,一直走,看到一个路口,朝右边拐,再一直走个百来步也就到了。”高个守卫一本正经的指着路。 “好,你小子不错。”三皇子拍了拍高个守卫的肩膀,随即对着五皇子和叶王爷招了招手道:“走吧。” 待他们走远了一些,缓过劲儿来的矮个守卫笑出声道:“老张,真有你的啊!” “你是怎么能做到,那么一本正经的瞎说八道的?” 高个守卫苦笑道:“他奶奶的,你多碰到几个得了癔症的你就知道了。” “遇上这种玩意啊,无非就是两种办法。” “第一种,敬而远之,离得他远远的,这样任凭他怎么发癫,发什么癫,都缠不到你头上来。” “第二种,像咱们这样躲不掉的,则是要顺水推舟……你甭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你就顺着他说,顺着他做就是了,先把这麻烦事儿甩出去,让他自己走。” “哎呦,这多吃几年的饭,那可就是不一样啊,这脑子怎么长的,我算是学到了。”矮个守卫夸赞的同时,又问道:“那要是实在甩不脱该怎么办呢?” 高个守卫拍了拍腰间的胯刀:“那就抄家伙干他。” …… 一片偌大的空地上,此刻已是人头窜动,百余名难民正排着长队,翘首以盼的等待着县令开始施粥。 位于队伍最前,数十名官兵拍成了一堵人墙,将身后的县令和难民给分割开来。 布县的县令姓雷,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站在一口口大木桶之前,手中拿着一个大木勺,清了清嗓子,对着底下的难民开口道:“诸位父老乡亲们,先帝受奸人所害,致使大戊风雨飘摇,百姓流离失所。” “幸朝廷百官体恤民情,文武百官上下皆节衣缩食,这才剩出了赈灾银,能让大家吃上一口饱饭呐!” “尤其是我朝五皇子,其更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好皇子,在得知赈灾银不够的时候,他甚至还变卖了自己的几处私宅,只为能让诸位父老乡亲,能多吃上一口热粥。” 说到这,雷县令的话音戛然而止,露出了一副“悲天悯人”之色。 一旁,尖嘴猴腮的师爷知道,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 他上前一步,对着众人说道:“乡亲们,你们可知道,我们雷县令真是一个大大的好官!他为了筹集各家商户的善款,那是没日没夜的熬,熬到两眼通红,眼冒金星了都还没完。” “你们别看他肚子那,以为他吃得好!” “其实他这是熬出来的,人一虚啊,就是容易发福!” “诸位乡亲,在雷县令施粥之前,我们一道叩谢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可好啊!” “好!” 难民群中响起了不算稀疏的回应声。 “哎!”雷县令一挥手:“不用跪谢,大家作揖作个揖即可!” 师爷颔首,带头对着雷县令拱手作揖道:“多谢雷县令日夜操劳,为我等奔波!” 下一秒,底下的一众难民,基本上都跟着师爷的话,一道跟念作揖了一遍。 心满意足的雷县令大勺一挥,正色道:“开始施粥!” 雷县令一声令下,挡在他前面的官兵立马朝着两侧散开,一个个的放着难民走到县令面前受施。 清如白水的粥啊,哗啦哗啦的落入难民们的碗中,瞧见碗中“清粥”,难民们或多或少会愣那么一下,但那一下之后,他们又赶忙道了句谢,捧着“清粥”走到饿了一边去,小口小口的喝着。 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雷县令虚胖的原因,他这没打份“粥”,那就满头大汗。 站在其身侧的师爷很有眼力见,一把夺过其手中的大木勺,对着两侧的官兵说道:“雷县令已经好几天都水米未进,没有好好休息了,赶紧赶紧扶他去一旁的凉棚里头,坐着歇歇。” “哎!不行!不亲自给百姓施粥,我这心静不下来啊!” “让我来,让我来!” 装模作样的跟师爷争了两下勺子,雷县令就被官兵“搀扶”着坐到不远处的凉棚去歇着了。 而这打“清粥”的活计,自是落到了师爷的手里。 队伍的最后,三皇子他们饥肠辘辘的排着队,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又有官兵把手维持秩序,他们根本凑不到县令跟前去,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人家排队。 “五弟,这县令如此夸赞你,是你的人?”三皇子低声问了一句。 五皇子嗤笑道:“三哥太小瞧我了,他什么身份,能入我的眼?” “我估摸着就是向朝廷表衷心的说辞罢了,毕竟赈灾一事,不是由我主管吗?他夸我一句,这是想传到我的耳朵里了,好加官晋爵啊。” “对了,三哥你确定此地县令能认识你?” 三皇子颔首笑道:“不满你说,在此行之前,我已派人将我的画像,一一送至这方圆百里的县令手中。” “没想到倒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闻言,五皇子咂舌道:“三哥的谋划,还真是深远啊!” “一般,一般,比不上五弟孤注一掷的胆魄。”三皇子应道。 五皇子知道对方在阴阳自己,但他丝毫不在意,而是用肩膀撞了一下叶王爷,玩味道:“胆魄那还得看咱叔父啊,他这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差点儿就把咱们一锅端咯……” 316 雷县令,滚过来 眼看着这兄弟两人斗嘴,又能把话题扯到自己的头上来。 叶王爷就觉得一阵无语,他撇了撇嘴道:“未曾回京之前,要同舟共济,此前恩怨莫要时不时拿出来说一下了。” 五皇子笑了笑:“好好好,回京,回京再算账。” 叔侄三人的话题,到了这儿就停了。 他们深知,一旦回到京城,三方定然要斗个你死我活。 这最后的安定时刻,能不提糟心事儿,就不提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排在队伍最后的叔侄三人总算是来到了队伍跟前。 那师爷也是打“粥”打得满头大汗,卷起袖子,敞开了怀。 “你们的碗呢?”师爷这一勺子“清粥”端起许久,也不见面前三人,有一人把碗递出来。 见状,三皇子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师爷就从木桶旁拿起三个泥碗,塞进了三皇子的手里:“来来来,用这个吧,这逃难怎么连个碗都不知道带一个?” 原本三皇子是不打算吃这粥的,但这两天几乎水米未进,耳畔环绕的难民们“呼哧呼哧”喝粥的声音,让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 “要不,先喝点粥?”说话间,三皇子将泥碗递给了对面二人。 五皇子同叶王爷也没有犹豫,直接接过了泥碗,他们实在是又渴又饿,先喝点粥恢复点气力,总是好的。 “赶紧的!”满头大汗的师爷用木勺在桶边刮了刮,催促道。 闻言,三人站成一排,齐齐将手中的碗伸了出去。 哗啦~哗啦! 伴随着三勺“清粥”落入碗中,两位皇子,一位王爷的脸色也顿时黑了下来! 三碗平齐端起的泥碗中,分别盛着小半碗颜色暗黄的水,浑浊的粥水里,根本瞧不见一粒碎米,倒是每个人的碗里,都有或多或少的有数只蝇虫…… “好了,好了,赶紧到一边儿去吃吧,这桶已经刮得很干净了。” 师爷将木桶倾斜一些,给三人看了看桶底,就是随手将木勺丢进了桶中后,转身就朝着凉棚走去。 未曾想,他没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滚回来,这黄汤水是粥?朝廷给你们的银子再少,也不至于不见半粒碎米吧!” 此话一出,蹲坐在附近就地喝粥的难民们纷纷抬头看看一眼后,又赶忙将头低下,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继续喝着碗中夹杂着蝇虫的“清粥”。 此话一出,都不用师爷回头说什么,一众手持棍仗的官兵就是围了上来,虎视眈眈的望着三人! “诸位父老乡亲!” 五皇子指着手里的黄汤水,对着众难民喊道:“我来得路上可听沿路遇上的官兵说了,这五皇子分下来的银子可真不少!” “总纵然瓜分到每一处郡县,这剩余不算多,但起码这供给百余人吃上一顿实实在在的米粥是没问题的!” “如今这碗里有什么?” “除了些蝇虫,就是小半碗黄汤水!” “其中究竟是谁,贪污了大家的口粮,想必大家不用多想就能明白了吧!” 一旁,三皇子同叶王爷看了一眼“愤慨”发言的五皇子。 在他们看来,之所以有那么一出啊,全然是因为五皇子不想背这一口贪污赈灾银的黑锅! 前面当地县令一番夸赞,把“好事”大部分说成了五皇子干的。 可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喝这黄汤水,明面上不敢说,但私底下肯定是会流传的越来越广。 以当今大戊的难民数量,传回大戊朝野也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稍加一运作,他这想要争夺皇位,可就更加困难了…… “放肆!” 伴随着一阵高昂的怒斥,师爷从官兵之后走出,指着五皇子训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来人呐!把他们几个给我轰出城去!莫要留在这布县惹事生非,扰乱民心!” 一听自己等人也要被赶出去,本想再看看“热闹”的三皇子可做不住了,他这要是被官兵给架着丢出去,这丢人是一回事,“累人”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但凡他们被赶出去了,要再找一个县城,起码又要走上个两三天! 如今这酷热天,又没水没食的,三皇子可不想成为第一个被饿死渴死在路上的皇子…… “且慢!” 三皇子一抬手,双目微凝,看向了在凉棚内喝茶的县令,高声道:“雷县令!你给我滚过来!” 这一嗓子,王霸之气十足,颇有一股子上位者的气息。 惹得刚端起茶杯的雷县令,下意识的一哆嗦,手里的茶杯也一个没拿稳,将茶水洒了一裤裆。 好在,他喝得是凉茶,要不然这非得烫得他“呜嗷”乱叫不可! 大腹便便的雷县令将茶杯“啪”的一声扣到桌上,猛地一起身,朝着三皇子的方向走去! 这一刻,所有的难民都把头埋得很低,生怕被“殃及池鱼”遭了祸事,唯有几个胆大的,才敢时不时的抬头瞥上一眼。 待雷县令走近之后,三皇子特地将散到额前的碎发捋到到脑后,让对方能后清晰的看清他的脸。 后者见对方眼中毫无惧色,心中怒意更盛,不过当这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咧嘴笑了笑:“三位的不满,本官听到了……” “不如这样,三位随我来,本官亲自为三位打上一碗粥,如何?” 还以为是雷县令认为四下人数众多,所以才没有及时行礼。 因此,三皇子也是颔首道:“前面带路。” 好小子,你倒是真敢……雷县令脸上皮肉一颤,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这边请!” 见状,三皇子背着手就要走。 不过他没走几步,快步跟上去的叶王爷,就是在其耳边低声问道:“三侄,你确定人家认出你了?” “叔父且安心就是。” 三皇子笑应的同时,朝后看了一眼,见五皇子站在原地不动,他便是一招手:“来,把他给我带着一起。” 站在五皇子身侧的官兵,正打算推搡其跟着一道上前,就听到前头那很有胆魄的难民对着他们指手画脚的。 “我就不去了,不饿。” 五皇子摆了摆手,朝后退了两步,就被身后的官兵给拦住了退路…… 317 独眼少年 距离集市不远处,有一处僻静的小巷。 此刻,小巷之外聚集了数十位官兵。 而小巷中,两位皇子和一位王爷,一个个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趴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 大腹便便的雷县令,从身侧的师爷手中,接过一条打湿的手绢,仔仔细细的插着手上的血迹。 待擦完了血迹,雷县令将染红的手绢揉成团,砸到了三皇子的脸上。 感受到脑袋上的砸落感,三皇子没有丝毫的动静。 若是先前被一众官兵乃至雷县令轮番殴打的时候,他还觉得屈辱,觉得愤恨。 现在的他,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愚蠢而感到无奈。 以一个百姓的身份,走回去…… 原本他并没有太在意顾先生的这句话。 可直到雷县令拿出那张印有其画像的宣纸,实实在在的放在其脸侧比对之后,都未曾认出他就是画中的三皇子之时。 他才豁然明白,顾先生的那句话可不是空口之言。 路遇匪徒,被劫尽一身华服…… 欲借官府回朝,却不料旁人根本看不穿他们的真实样貌…… 如此看来,他们是真的要以一个平头百姓的身份,那么一步一步的走回去…… 可,这一路之遥,饥寒交迫,又负了伤,他们真的还能活着走回去吗? 三皇子心中所想,亦与五皇子和叶王爷如出一辙。 五皇子早在被带到这里之前,就察觉到雷县令的眼神不对劲,结果他这是不想走,也得走,纯粹是被架过来的。 不过好在,这一趟挨得最重的,还是三皇子,他这心里头也是平衡了不少…… 而至于叶王爷,他这年纪最大,身子骨自然是三人中最差的,这也导致他虽然挨打是最轻的,但那个中痛楚,却是三人之中最大的…… “来人呐,给我去三碗粥来。” 雷县令的话音刚落,就有官兵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三碗“黄汤水”。 在众人的视线中,雷县令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一边撒进三碗“粥”中:“你们不是嫌这粥不够稠嘛,今儿个本官给你们多加点料,让你们能好好吃饱肚子。” 待朝着每个碗中都加了小半碗沙土,雷县令仅是一个眼神,便有数位官兵上前,将趴在地上的三人组一一擒起。 让他们跪在雷县令面前后,捏住三人的嘴,将混有沙土的黄汤水,灌入了他们的喉口之中…… 待日头西斜,三位“落魄”皇族方才受完了雷县令所谓的“小惩大戒”,像死狗一样,被丢官兵到了城门之外。 那一高一矮两名守卫自然是记得这三个“癫人”。 当他们从办事的官兵口中得知对方做了什么之后,脸上也是不由得露出了唏嘘之色。 高个守卫指着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离去的三人,咂舌道:“没想到这几人真有那么疯啊,真就敢发癫,发到县太爷的头上去。“ “可不是吗……不过看他们这样子啊,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咯,其实也挺可怜的……”矮个守卫长叹一声。 高个守卫收回视线,嗤笑道:“可怜呐,可怜之人多了去了,关咱们什么事儿。” “咱只要想好,千万别成了像他们一样的可怜人就好嘞。” 矮个守卫颔首:“要不说还是你活得通透……” …… 漆幕悬天,无风的暑夜,闷热无比,让人直觉得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一处潭水之侧,三皇子一行人围在潭边,望着有些浑浊不堪的潭水,久久不能狠下心来喝上那么一口。 五皇子伸手捧起潭水,即使他特意挑了水清之处,又用手拨去了一些水中污浊,但他捧在手里的这些水,依旧是带着浓郁的异臭和繁多的杂污。 咬紧了牙关,五皇子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打算喝下手中的臭水。 莫名的,他甚至有些“想念”被强迫着喝下的黄汤水。 那“清粥”里即使有沙土,味道也是比眼前的臭水好多了…… “别喝!” “喝了这水,你今晚非得闹肚子不可!” 一道不属于他们三人的声音响起,听上去很粗,又有些沙哑。 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赤膊的上身干瘦无比,着一条只有半截裤腿的破麻裤。 这身标准的难民打扮倒是不稀奇,可少年的右眼眶中并无瞳仁,取而代之的是深凹的眼眶,以及树皮般褶皱的疤痕。 五皇子眯了眯眼睛,少年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他直接将手中的污水洒落:“小兄弟,你是?” 独眼少年压了压手道:“你们别怕,我叫阿奇,白日里在布县领粥吃的时候,我也在。” “你们胆气大,敢站出来打抱不平,我佩服你们……” “我也预料到你们的下场了,所以我才在跟着乡亲们出城之后,又顺着道回来找你们。” 闻言,五皇子神色一怔,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三,要是没有别的去处了,就跟我来吧,起码有口不会拉肚子的水喝,还能填填肚子不至于饿死……” 独眼少年的话音落下,对面三人对视一眼后,便是齐声道:“那就劳烦小兄弟了!” “都是流落在外的苦命人,客气个啥。”独眼少年笑应了一声,随即就转身带起了路来。 跟着独眼少年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三人在这黑夜中瞧见了不少火光。 待火光越来越近,他们也是瞧见了数量繁多的难民。 难民们看上去暮气沉沉的,没什么生气,小部分老弱妇孺已经扎堆睡下,更多一部分青壮年,或低头在草堆里摸索着什么,或用铁器刮蹭着附近的树木。 独眼少年一行人回归,所发出的动静,并未能让醒着的难民们多看一眼,他们的眸子里尽是空洞麻木。 小声安排三人找了个僻静处坐下歇息,独眼少年跑到一棵树下翻找了一阵后,又是快步走了过来。 这时候,他一手端着两片合起的蒲扇叶,一手握着一把乳白色的树芯。 待他走近后,先将树芯分给三人,又将合起的蒲扇叶打开露出了其中一条条小拇指长短,不算太肥的蠕虫…… 318 何尝不是仙人指路 望着尚在蠕动的肥虫,三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显贵”顿觉一阵恶寒。 树皮树芯这些东西,他们在前两天已经瞧见有人吃过了,再加之这终究算是植物,所以他们倒是没那么反感。 可这若是要吃蠕虫,实在是让他们难以下咽...... 许是看出三人的迟疑,独眼少年笑了笑道:“正常的,我刚开始也吃不下嘞......但你们身上这伤,若是光吃树皮,好起来可慢的很,吃点这虫子,跟吃肉是一样的嘞。” 一言至此,独眼少年还主动挑起了一条蠕虫,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直觉得胃里酸水翻腾,三皇子与叶王爷纷纷低下头去,将还算能入口的树芯塞进嘴里,用力的咀嚼起来。 唯有五皇子,即使同样是一阵反胃,也没有移开目光。 直到过了片刻之后,他竟一伸手,挑起一只最肥的蠕虫吃了起来! 察觉到这一动静,三皇子和叶王爷心中都是升起了一个念头。 诡计多端,与妖为伍的人果然是豁得出去...... 见五皇子咬牙吃下蠕虫,独眼少年露出了一阵欣慰的笑容:“其实也就第一次尝试的时候,有点难以下咽,其实吃多了树皮,这蠕虫也是咱落难之人的一道佳肴了......” 五皇子伸了伸脖子,又吃了块树芯,咧嘴笑道:“多谢小兄弟,这蠕虫的味儿还真不错。” “那你要再来一个吗?”独眼少年推了推蒲扇叶道。 五皇子摇头道:“不了,你这捉虫也是辛苦,你多吃点......” “嗯......”独眼少年颔首,继续道:“你们打哪儿来啊,是那个村子遭了难的?” 闻言,五皇子瞥了另外二人一眼后,主动开口道:“咱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遭了马匪,这才成了难民。” “此番啊,我们就是想去大戊都城,寻摸一房远亲,求个救济。” 独眼少年“喔”了一声道:“那这么开来,你们那远亲一定是个富户人家,能住在都城那样的好地方......那可是天子脚下。” “也就一般富裕......”五皇子岔开话题道:“对了,小兄弟你这眼睛?” “这个啊......”独眼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眶,顿了顿道:“在自家县城的时候,跟你们一样,站出来打了几句抱不平,就叫狗官差衙役,将我的眼珠子挖了去。” “本来是要挖两只的,后来乡亲们极力替我求情,这才只挖了一只......” 听到这话,五皇子神色一滞:“那个县的?” 独眼少年应道:“流火县......” “我且记下了,将来我走到都城,定替小兄弟向朝廷告上那么一状。” 五皇子的话音刚落,独眼少年就连连摆手:“可千万别!这大戊的官僚,个个都官官相护的,你这一告,可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暗中记下了“流火县”,五皇子便也不再跟少年多说告官之事,而是转移了话题道:“小兄弟,你爹娘呢?” “死了,叫妖怪吃了......”独眼少年神色一黯。 五皇子继续道:“那你们这,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独眼少年犹豫了片刻道:“找个能起义的地方,造反,推翻了这狗娘养的朝廷!” “要是推不翻......能弄死一个鱼肉百姓的狗官,就弄死一个!” 对于“造反”这样的言论,始终侃侃而谈的五皇子,都是没能接上话来。 而一直低头嚼树皮叶王爷和三皇子,则更是露出了一副不愿搭话之色。 见状,独眼少年将最后一只蠕虫送入口中后,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去睡了,你们也休息休息吧......” 五皇子“嗯”了一声,目送着少年远去,在一棵大树下席地而睡。 此刻,三皇子低声开口道:“难民造反,此处绝非特例,我们得抓紧回朝,派兵镇压一番了......” “呵.......现在不装哑巴了?”五皇子嗤笑一声,身子向后一躺就是睡下。 三皇子瞪眼道了一句“你”,看对方不搭理自己了,也就“哼”了一声躺下。 叶王爷看了看左右两位侄儿,沉思了片刻,亦是席地而眠。 过了不知多久,荒地里的难民们都睡下了,唯有此起彼伏的鼾声以及虫鸣声环绕在四周...... “嘎吱~嘎吱~嘎吱......” 五皇子睡得浅,耳畔多出的咀嚼声,让他从睡梦中惊醒,当他微微抬头循声望去的时候,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惊出了一声冷汗! 只见,距他不过十来步的地方,那独眼少年躺睡的树下,一道浑身长满粗毛的黑影,正低着头,啃噬着少年的身子。 浓郁的血腥味,让五皇子的浑身汗毛倒竖,他伸出手,轻轻的推搡了一下身侧二人。 “啊!有妖!有妖!” 不远处,骤然响起了一阵惊呼! 紧接着,原本都还熟睡着的难民们纷纷窜了起来,周遭的惊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而那头吞吃着独眼少年的狗妖,则是被他们的动静吸引,朝着四处逃窜的难民撕咬而去! 顾不得其他,五皇子对着身侧被惊醒的二人喝了一声“快跑”,就朝着背离荒地的方向撒丫子跑去! 危急关头,三皇子和叶王爷倒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拖着受伤的身躯,硬是追上了先跑一步的五皇子。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才是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三皇子怒斥道:“叶坤行!这就是你引来的罪孽!” 五皇子背靠着一棵大树,气喘的同时,嗤笑道:“罪孽?我不同妖合作,这大戊的妖还能少到哪里去了?” “三皇子怕是在朝中养尊处优,不知民间多妖患吧?” “大戊妖患已成沉疴顽疾,既久除不尽,就要使奇招!” 闻言,三皇子气不打一处来的吼道:“一派胡言!既然你有奇招,为何见到刚才那群妖魔要跑?你用你的奇招对付他们啊!” 头一次,五皇子一脸正色的应道:“大戊妖患根本,就是在于无一领袖大妖规使,倘若让北黄天的大妖入境,给妖定下规矩,这人与妖未必不能共存!” “人非全善,妖又如何为全恶?” “疯了!疯了!”三皇子咆哮道:“人妖不两立,妖若横行大戊,人定成为妖魔圈养的肉食!” “固有观念如此,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五皇子目光冰冷,继续道:“刚才那独眼少年被妖吃了,倒还是好的,起码不至于在起义的时候,死在你的铁骑之下......” “另,顾先生既然勒令我等以百姓之身回归,就是让我们感受百姓流民之苦,那我们何不以此为赛?” “谁先归,谁登帝,谁治国!” “三哥,叔父!”说到这,五皇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癫狂之色:“此又何尝不是仙人指路?” “愿你们能活着回到都城!” 话落,五皇子的身形一头扎进了密林的阴影处,伴随着阵阵皮肤刮过灌木的“沙沙”声,消失在了三皇子二人的视线之中...... 319 原是酒肆已结缘 细雨迷蒙的山野间,一座古朴的酒肆在雨幕的飘摇中若隐若现。 酒肆屋檐飞翘,雨水落在其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煞是宁人心神。 酒肆之中,几张酒桌空无一人,中年掌柜也乐得清闲,拿着一把蒲扇,斜靠在躺椅上,听着雨声小憩。 雨幕之中,一前一后,两人走进酒肆。 前者乃是一老翁,着一袭墨绿色道袍,其上纹绣着山水祥云。 后者则是一容颜如春水初生的女子,其着一袭翠绿裙,纵然是娇艳红花,都要在其面前黯然失色。 令人奇怪的是,这两人从雨幕中走来,未曾打伞,身上却不见半点雨痕。 老翁瞧见了酒肆掌柜正在酣睡,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叩了叩桌面。 酣睡之中被外声惊醒,本应是要吓出一身冷汗,但酒肆掌柜在听到那叩击声后,只觉浑身舒畅,睁开了双眼。 当他瞧见一老翁,笑眯眯的望着他时。 他的眼中,先是迷茫,再到错愕,最后则是爆发出无比的惊喜之色! “老神仙!老神仙你来了!” 酒肆掌柜从躺椅上“窜”了起来,绕过账台,来到老翁跟前激动的说道:“得有三十来年了!得有三十来年了!我爹临终之前,还念叨着您呢!” 说话间,酒肆掌柜瞧见了老翁身后的出尘女子,不由得看痴了...... 简装,灵玄真人伸手在酒肆掌柜眼前一拂,便是笑道:“这位是我的师妹,我带她来尝尝你酿的酒水。” 灵希真人对着酒肆掌柜轻轻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女神仙!女神仙!” “仙女果然都长得漂亮啊,都给我看入迷了!” “你们坐,我这就给你们挖酒去!” 讪笑一声,酒肆掌柜随手取了个斗笠带上,便是跑出了酒肆...... “灵玄师兄,你的凡尘俗缘倒是不错。”灵希真人笑道。 老翁笑了笑道:“哎,师妹你也别整天都闷在山上,这有空下山来看看,说不定就寻到了解决你天人五衰的缘法。” 灵希真人轻笑一声,岔开了话题道:“许久没有动静的虚皇,陡然同这蛟皇并肩而战,日后我可得与师兄一道守在北黄天之外了。” 闻言,老翁摆了摆手:“不打紧,那一日虚皇出现颇有一股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把柄被蛟皇给拿捏了,会同意与其一道威压边境,甚至放话要齐攻大戊。” “不过后来对方什么也没做,只是展露气息的话,应该就与你猜测的一般,就是为了那跟着大戊皇子的树妖,将你引走的了。” “嗯,应是不错......但蛟皇入大戊之心不绝,倘若有一天虚皇真的与其一条心,而我又彻底跌落了真仙境的话......大戊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说到这,灵希真人又想到了那位白衣先生,便又是开口道:“好在这一次有顾先生在,帮着芷清稳住了神魂,要不然待我泯灭,你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呸呸呸!” 老翁一脸对着一旁猛“啐”了几口,继续道:“你就是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方才年纪轻轻就天人五衰......年纪比我小不少,入了真仙的岁月也没我长,整天老气横秋的做甚?” 闻言,灵希真人顿了顿道:“师兄,我想过了......待我预感即将跌落真仙境之前,我等便联手杀入那妖都,拼着我当场陨落,也要将蛟皇拖下水......” “胡扯!”老翁怒斥一声:“你这么做,是想让我无颜面见死去的师傅啊!” 灵希真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师兄,我不是在同你商量,只是再告诉你罢了,你要是不肯,我自己去便是。” “你!”老翁气得瞪大了眼睛,随即又长呼出一口气道:“师妹,你再好好想想吧......” 下一刻,酒肆内安静了下来,灵希真人出神的望着酒肆外的雨景,而老翁则是紧皱着眉,努力寻找着解决天人五衰的办法...... “酒水来咯!” 酒肆掌柜抱着一坛酒,快步走进酒肆。 抖了抖身上雨水摘下斗笠的他,干脆利索的将酒坛打开,送到了二位真仙的面前,笑道:“老神仙,这可是我爹最后一次见到您时酿的酒,他说了,等您下次来来的时候就拿给您喝。” “这么一想啊,都有三十来年过去咯。” 老翁从掌柜的手中结果一个“竹酒提”,倒上了三碗美酒后,笑道:“小时候就见过你了,别那么拘谨,坐下一道喝吧。” 酒肆掌柜讪笑一声,瞥了一眼灵希真人后,便是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我就不喝了。” “店家,我瞧着很吓人吗?”灵希真人笑问道。 酒肆掌柜赶忙摆手:“不不不,女神仙生得漂亮,一点儿都不吓人。” “那便坐吧,我平日里不喜言语,并非不喜凡俗,你莫要在意。”说话间,灵希真人端起酒碗,轻饮上一口,夸赞道:“好酒。” 听到这话,面对灵希真人有些拘谨的酒肆掌柜稍稍松快了些,坐到了两位真仙一道。 至此,有了掌柜的加入,三人的话题就变得轻快了起来,有多年不见的叙旧话,有凡尘俗世的家长里短,被酒肆掌柜特地挑出来重点诉说的,还是那白衣先生看透了老神仙留下的画卷之事。 起初,灵玄真人尚以为这大戊又出了个不得了的仙友,直到的通过酒肆掌柜的外形描述,以及他忍不住掐指一算后。 方才明白,原来那破解了他画卷之谜的人,其实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顾先生。 见老神仙知晓顾先生的存在,酒肆掌柜也毫不意外,毕竟在他看来,这世上难道还有能瞒过神仙的事情吗? 显然是没有的! 只不过,他意外的发现,这话很少的女神仙,在谈及顾先生的时候,明显是感兴趣了不少。 从只是微笑着附和他和老神仙的对话,到后来盯着他问顾先生的事情,甚至还向他讨要了一碗顾先生留下的酒水来喝。 这女神仙模样生得漂亮,那顾先生长得俊朗,这么一看还真是郎才女貌。 女神仙对其如此感兴趣,莫非是看上对方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酒肆掌柜低头望着手中酒碗,也不喝,就那么看着傻笑。 一旁,感受到其心中所想的两位真仙,一个脸色有些尴尬,另一个则是面无表情,看上去不太在意…… 320 到妖族地界讨生活 北黄天边境,黄沙地与翠绿的树林草地所交汇,形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站在这分界线上,朝前看,是漫无边际的黄沙地,在烈日照耀下,沙地折射出刺眼的金光,好似一片金色的海洋。 从分界线朝后看,则是郁郁葱葱的草地密林,茂密的树木高耸,遮挡住烈日的侵袭,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本来此等荒芜之地,应是罕有人烟,但令人意外的是,顾宁安不过是四处眺望了一番,就看到了不少衣衫褴褛的难民,拖家带口的朝着北黄天内走去。 此地有妖,应是大戊本土人士的共识,可他们为何还要进入其中? 思索间,顾宁安迈出几步,数百米的距离,不过是三两步的间隙,就已然贴近。 埋头走在沙地里的难民们没有发现队伍里多出了一位白衣先生,头顶的烈日,飞舞的黄沙,让他们只得闷头前行,自然也顾不上左右多了个人。 “诸位乡亲,这北黄天有妖,你们这朝里走,是做甚呐?” 一道温和的男声在众难民的耳畔响起,他们循声望去,就瞧见了一位白衣先生。 对于突然出现在队伍之中的白衣先生,他们自然是有些警惕,有些意外。 故而,他们都是不约而同退了一步,聚集到一起,面向了顾宁安。 这群难民约莫十来人,男女老少皆有,看上去就是一大家子人,或是两家人结伴而行。 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从队伍前头走来,只见他将敞开的衣衫不经意的掀开,露出了别在腰间的镰刀。 对于这样威胁的举动,顾宁安并不在意。 毕竟这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这是大戊,还是在大戊的北黄天。 谁知晓你见到的陌生人,到底是人是妖? “先生,你是做啥的?啥时候跟上我们的?”黝黑男人并没有回答顾宁安的问题,反而是主动发问。 闻言,顾宁安拱手笑道:“在下想去长眠城看看,恰好看到你们也在这沙漠中行进,所以就凑上来提醒一句,这北黄天内处处有危险,能不去就不去的好。” 对于顾宁安的回答,黝黑男人持着怀疑态度,毕竟大戊这世道,自家人可都不能尽信,更何况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不过眼前的先前看上去书生气十足,说话间倒也不像是在说谎。 最关键的是的,黝黑汉子觉着自己就是不用家伙,都能对付眼前的文弱先生。 因此,他也是放下了些许戒备,应声道:“多谢先生提醒!这大戊的人,只要是过了记事的年纪,那个不知道北黄天是妖怪的老巢。” “但这没办法啊,大戊已经混不下去了,咱只能寻思着来这北黄天讨生活!” “来北黄天讨生活?” 顾宁安顿了顿,从肩上的行囊中,拿出两个水囊,分别打开之后倒到自己的手中,又喝上一口后,方才摆到了地上:“顾某可否用两袋泉水,换兄台告知一番,这去北黄天讨生活,该怎么个讨法?” 望着地上的两袋水囊,黝黑汉子迟疑了片刻,便将其拿起,自己先分别喝了一小口后,就又摆到了地上。 显然,他即使是看到了顾宁安喝过的水,也仍就是不太放心,打算先拿自己试试。 “成,那我就给你讲讲。” “不过这么干站着讲也浪费时间,咱边朝着长眠城走,边给你说。” 顾宁安颔首道:“也好。” …… “顾先生,咱就在这儿分道吧?” 说话间,黝黑汉子指了指不远处被黄沙遮蔽的古城池,继续道:“已经能瞧见那长眠城了,你自己应该能找着路。” 顾宁安拱手道:“好,多谢兄台替我解惑。” “不打紧。”黝黑汉子摆了摆手,带着身后的众人快步离去。 待走远了些后,黝黑汉子又频频回头望去,见已经瞧不见顾宁安的身形后,他方才松了口气。 “当家的,那先生看着人不错啊,这两袋子泉水,在这可也宝贵着勒,就换了你那些不值钱的消息。” “你咋眼瞅着要到了,还要跟人家分到走勒。” 一位皮肤发黄的妇人走了上来,说话的同时给自家男人递出水囊。 黝黑汉子接过水囊,浅饮一口,感受到甘洌的山泉水划过喉口,其紧皱的眉头也是舒展了不少。 “娘子,你这就是走江湖的经验少了。” “这出门在外,有几类人是得多留几个心眼。” “独行的僧道,女人,五弊三缺之人,都得加紧了防着。” 闻言,妇人不解道:“这是为何?” 黝黑男人解释道:“你想啊,这些人若无特殊的本事,那敢一个人走江湖勒?” 妇人继续道:“可那位顾先生,也不是你所说的几类人里头的吧?” “娘子,你这脑子还真不会拐弯勒。”黝黑男人苦笑着指了指地:“咱脚下踩的地,可是北黄天,大戊本就混乱,北黄天更是有吃人的妖怪。” “如此一个文弱书生,又对这如何在北黄天讨生活知之甚少,但他却敢一人前来,这意味着什么?” “不就意味着他有着我们瞧不见的大能耐?” “原来是这般!”妇人恍然大悟,随即道:“还好当家的你知道的多,要不然的话,我们这一圈子人,恐怕被人卖了都还要给人家数钱呢!” 黝黑男人咧嘴一笑:“哎,毕竟咱走江湖走得多,见识得自然也就多了些。” “娘亲!娘亲!” “我好热勒!”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约莫七八岁左右的女娃娃,吐着小舌头,对着妇人呼喊道。 “热?” 妇人赶忙将丈夫手中的水囊取来,给女娃娃喂了一点后,又撒了些水珠在其脸颊之上:“好勒,现在还热不?” “好多啦!”女娃娃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还是要比刚才热好多……” “比刚才热?”妇人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应声道:“当家的,这好像是比刚才热得多了。” “那先生果然不是寻常人!”黝黑男人望着来时的路,正色道:“一开始我还没想到……恐怕我们一路走来,没感觉到日头的毒辣,全然是因为跟那先生同路的原因……” 闻言,妇人惊呼:“那先生有这等本事,岂不是神仙!” 黝黑男人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不过不是寻常人就是了……” 321 逛妖城 长眠城,虽处北黄天内,为妖族所居之城,但其中的人可是真不少。 据那黝黑汉子说,这长眠城不同于北黄天内的另一座古城“妖都”,此地的妖,并不会肆意的“吃人”,只要寻到一处庇护之所,是可以在这里生存下去的。 早些年,大戊还没有那么乱的时候,大多数来到这北黄天的人呐,都是在大戊犯下了重罪的人! 这些案犯,在大戊被通缉,没办法了,就想尽办法朝着北黄天跑。 虽说这跑到北黄天不一定活,但不跑被官府抓了一定会死…… 再到后来,大戊乱了,就有不少的难民“道听途说”,说在这北黄天的长眠城,只要能卖个苦力,或者会门手艺,那就能讨口饭吃。 要是运气好点的,说不定还能得妖族欣赏,得一门修炼之法。 因此,这有不少胆大的,没去路的难民,都朝着长眠城赶。 虽说这里有妖是不假,但难道在哪大戊就没有妖吗? 况且,都他娘的要饿死了,谁还管妖不妖的,大不了就被吃了,免得做了个饿死鬼…… 前两类人,那是为了生存才来到这长眠城,可还有一类人,他们是为了利益,欲念等等因素才来到了长眠城。 这些人,正是那在大戊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 关于这一类人,黝黑男人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些人,也会到这长眠城来…… 梳理完了黝黑汉子跟自己所介绍的长眠城,顾宁安也来到了这座古城池的城门之前。 城门大开,无人把守,城墙高耸,其上砖块遍布着风沙留下的痕迹。 在城门的正上方,三个大字“长眠城”赫然醒目,字体苍劲有力,久视之,隐隐能感受到一股子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迈步走入城中,一路沿着主路而行,途中所见所闻,皆与平日里所见人族所生活的城市无甚太大的差别。 街边的叫卖小贩,拉货的脚夫,商铺揽客的店小二…… 若非能感受到那些人的气息并非是人,又能瞧见不少披着宽大衣袍,直立而行,脑袋却顶着各种野兽脑袋的话,他一时间还真没法快速分辨出人与妖所居住的城市,究竟有什么区别。 待绵长的主路前出现了岔路之后,他便走了左边的道,结果刚没走几步,就瞧见了一处“风月之地”。 对于这妖族还做勾栏生意,顾宁安是意外也不意外。 待他走过这勾栏门前时,还被一群身着轻纱罗裙的“美人儿”给围住了。 她们看着都“很漂亮”,可实际上都多多少少是涂抹了胭脂水粉,还施了障眼法的。 有几个妖啊,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化形,人的脸上,带着猪鼻或是鳞片獠牙,却又朝着顾宁安抛媚眼。 当然,她们也是无意的,毕竟她们脸上的障眼法还算是高明,几乎很难有人能看破,但奈何顾宁安的眼睛,即使是真仙所设下的“幻”都能看穿,她们的“美颜障眼法”又怎么能起得了作用呢? 摆脱了一众“勾栏”妖的围堵,顾宁安便掉头朝着右边的主路走。 走了没多远,就瞧见一处名为“食为鲜”的客栈,顾宁安着一走进去,就有伙计迎了上来。 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次迎上来的,是个皮肤蜡黄少年郎,他的身上散发着妖的气息,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人在这妖城中当店伙计,却又假扮成了妖,倒是有些稀奇。 “客官,您里边儿请!” 少年郎躬身笑着,就把顾宁安迎了进去,寻摸了一个阴凉的位置坐下。 “客官,您今儿个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吃个饭吧,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菜?” “我给您推荐几个招牌菜,像炭烤猪蹄,水煮猪排,凉拌猪耳…….这些菜的味道都是不错的。” 听完菜单,顾宁安忍不住问道:“怎么都是猪肉?有没有素菜?” “想必客官是第一次来这长眠城,我们这地界啊,就猪肉好养活,其他的肉食不好养……至于素菜的话,咱小店里就两样菜。” “一样是清炒沙棘,一样是腌沙枣。” 少年伙计的话音刚落,顾宁安便是颔首道:“就要两样素菜吧这天气太热了,不怎么想吃荤菜。” “成,一共八钱银子。”少年伙计搓手道。 听到两盘素菜要八钱银子,顾宁安顿时愣住,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沙漠之中植物稀少,能吃的就更少了,贵一点也无妨。 另外要说一句,这金银财物,即使是在这北黄天也是硬通货,毕竟这两座城池的妖,生活方式都很接近人。 故而,他们也需要钱,去北黄天外采买一些所需要的东西回来。 至于两位真仙据守北黄天,主要是阻挡两位大妖,以及有大批量的妖离开北黄天内,所以大妖之下,要想出去,也还是能出去的,实在害怕碰上真仙的话,还能差使城中的人,出去买了运回来…… 收了银子,少年伙计道了一句“稍等”,就匆匆离开。 不多时,待两盘素菜上桌后,顾宁安先空口尝了一下,发现这两盘素菜的口感都差不,味道方面一个清淡,一个则像是腌制过的酱菜。 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块薄饼,顾宁安便就着两盘素菜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位身形壮硕,着黑色短衫,腰间别着一把短刀的江湖客走了进来。 此人的脸上有一条刀疤,从额前划向脸颊,好似一只狰狞的蜈蚣攀附在其脸上一般。 环顾四周后,江湖客行至帐台前,喊道:“掌柜的!掌柜的可在啊!” “我看门前贴了告示,说招跑堂的,我是来谋差事的!” 喊了一声,见无人应答,江湖客又“砰砰”敲了两下木账台。 “别敲了,这北黄天的木材可贵。” “给我敲坏了,你可得赔不少钱。”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客栈二楼走出一位少妇人,只见其着一身暗红色裙衫,头发盘成发髻,用一支金簪固定,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踏着老旧木质楼梯徐徐下楼的她,先是看了一眼顾宁安,方才又看向了那账台前的江湖客,轻笑道:“看清咱客栈招人的规矩了吗?” 322 招工,还是找死 “自然是看清楚了的。” 江湖客拱了拱手,笑道:“咱乃是大戊之内,逃来的难民,这路上因为看不得狗官仗势欺人,欺负平头老百姓,所以就拼着老命宰了一狗县令。” “这不,如今成了大戊朝廷的通缉要犯,无处安生方才来了这长眠城。” “掌柜你看,在下可否符合条件,当个跑堂,咱别的本事没有,一副好腿脚和一身力气是有的。” “端菜劈柴挑水,啥都能干,工钱我也不要,就想混个安生日子。” 此刻,客栈的正堂内有不少客人都在吃饭,瞧见账台边的动静,一个个的也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说得倒是不错,看来也是看清了招工的规矩。”少妇人吐气如兰,语速不快不慢,听得江湖客心里一阵痒痒。 “不过……” 听闻少妇人话音一转,江湖客顿了顿道:“掌柜有何疑问,尽管说来。” 少妇人掌柜轻笑一声,伸出纤细手掌贴到了江湖客后背,整个身子凑了上去:“只不过,你并非见义勇为的难民,你杀的人,也不是所谓鱼肉百姓的县令。” 感受到身后的温软,气血翻涌的江湖客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为了杀那狗官,还在脸上留下了一道终身难消的刀疤啊!” 闻言,少妇人在江湖客脖后嗅了嗅,笑道:“你身上有一股处子的血腥味……” 此话一出,江湖客脸色骤变,小腹处升起的淫火也被这句话瞬间浇熄,他挪开步子,面色一冷:“罢了,既然掌柜的不信,那我走就便是。” 少妇让开一个身位,做了个的请的手势。 江湖客见状,也是没有过多纠缠,一脸紧张的朝着店外走去。 待他快步行至店外之后,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当他低头望去,便瞧见自己的心口处多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破洞,透过那破洞,他好似好能看见站在身后,对着他笑盈盈的少妇人…… 扑通! 江湖客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掀起一大片烟尘…… 下一刻,客栈内爆发出一阵大笑! 一盯着猴头的妖怪,嗤笑道:“花掌柜,你这一手掏心掏肺的本事,还真是娴熟无比啊,你这在那么多客人面前杀人的,也不怕把我们这些客人给吓跑了。” “谁说不是呢!花掌柜,你说你庇护了那么多难民作甚,惹得那些亡命之徒,前赴后继的想来你这招工……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是够蠢的,一个凡俗之人,竟然妄图欺骗精怪,回回都丢了性命。”一身材精瘦的狼妖接话道。 “好了好了,你们就莫打趣我了,安生吃你们的。”压了压手,花掌柜就提上一壶酒,朝着顾宁安的那一桌走去。 待她走近后,就是自说自话的坐下,将酒壶朝着桌上一放,笑道:“小女子花二娘,乃是这食为鲜的掌柜,见先生面生,想着应是第一次来我这客栈吃饭,便给先生送壶酒水。” 顾宁安放下筷子,压了压手道:“多谢花掌柜好意,顾某今日不想饮酒。” “那便罢了。”花二娘将酒壶朝着旁边一推,笑问道:“这素菜可还合先生的口味?” 顾宁安颔首:“挺好的,这两种素菜,在外头都没吃着过。” “没吃过才寻常,大漠中呐,也就这两样素菜了,大漠里的都不够吃了,更何况是送到大漠外去呢?”花二娘上下打量着顾宁安,继续道:“先生是人吧?” 顾宁安反问道:“不像吗?” “像!” 花二娘点了点头道:“先生举手投足之间,无处不彰显着儒雅气,这是妖再怎么学,都学不来的。” “不过先生是人,模样打扮既非穷凶极恶之徒,又非穷苦难民……” “这没有修为傍身,敢孤身一人前来这长眠城,属实是罕见。” “莫非先生乃是官身?” 顾宁安摇头:“没有。” “那就奇了怪了,小女子冒昧问提醒一句,这长眠城可不是良善之地,先生若无非做傍身之艺,还是尽早离去的好。”花二娘一脸认真的说道。 “多谢花掌柜提醒。”顾宁安笑了笑,继续道:“顾某来此是想拜访虚皇,不知花掌柜可否知晓,虚皇所处何处?” 花掌柜瞪大了眼睛:“拜访虚皇!” 顾宁安颔首:“正是。” “你可知,虚皇乃是大妖,相当于凡尘俗世里的皇帝?” “知晓。” “那你还找他?你可是人!” “有些事,想找他确认一下。” 原来看着气质儒雅的先生,也喜欢的说大话吗? 看来跟妖也没什么区别。 心中一阵腹诽,花二娘脸上依旧挂着笑:“虚皇本尊飘渺,长年不知所终,不过他的虚皇庙,倒是一月会开一次,接受广大香火。” “届时你要是去上香,心诚跪拜,说不定能得见着的虚皇的神念。” “当然,其他时间你最好不要靠近虚皇庙,那里有重兵把守,随便靠近会被妖兵就地格杀。” 顾宁安拱手道:“多谢提醒,不知这虚皇庙距离下一次开放还有多久?” 花二娘算了算日子,应声道:“还有五天。” “五天,不算长,顾某就等一等吧。”说着,顾宁安话音一转,问道:“顾某想就在这住下,不知连住五天的话,花掌柜能否给人折扣?” 花掌柜顿了顿,应道:“倒是可以,五个晚上,就算你一两银子,如何?” 闻言,顾宁安顺势拿出一两八钱银子,递了出去。 收下银子,花掌柜看顾宁安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安排先前的少年伙计带着顾宁安挑了一间客房。 客房内陈列简单,一张圆桌摆于正中,桌后便是床榻,靠近窗户的地方,则是摆上了一张书案,其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客官,您看这间房还满意不?”少年伙计笑问道。 顾宁安颔首道:“满意,同外头的客栈也没什么区别。” “嗯呐!这可全是掌柜的照着外头的客栈布置的。” 少年伙计应了一声,继续道:“那我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这北黄天的风沙大,先生晚上记得关窗,要不然这一觉睡醒,嘴里全是沙……” 第323章 “豆包” 夜幕低垂,长眠城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其明亮程度恐怕不亚于大乾皇朝京都。 要知道,油灯在凡俗人世是相当昂贵的,不是皇朝腹地,根本没有那么多商家百姓愿意将门前点得透亮。 到了夜里,像乐乡县这样的小县城,大多数百姓都早早归家睡下了,就是夏夜里乘凉的乡亲,大家也都是找个月儿亮的地方,拿上一把蒲扇东拉西扯的聊上几句。 当然,这长眠城之所以“灯火通明”并非靠得是普通的油灯笼,而是一种体型只有鸡蛋大小的虫妖,那一只只虫妖就像是一颗颗发光的“电灯泡”,驻足于长眠城各处。 顾宁安坐在窗边,一只散发着“暖黄光”的虫妖便是朝着他的飞了过来。 虫妖形似鸡蛋,有点像是萤火虫,与萤火虫不同的是,它除了一对米粒大小的眼睛之外,其余的地方都会发光。 其背生两对薄翅,震颤间在空中留下两道橘黄色的弧线,很是漂亮。 “大人,要不要灯火?一缕灵气一个时辰。”虫妖飞到窗边,跟顾宁安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后,就悬停了下来。 它这一到,原本有些昏暗的客房,顿时亮堂了不少。 “灵气?你都炼化横骨可以口吐人言了,怎么还不能自已吸纳天地灵气吗?”顾宁安有些新奇的问道。 “大人是外来客吧……”虫妖应道:“我等乃是北黄天中独有的妖兽,名为炽虫,我等天生就炼化横顾可以口吐人言。” “我们要活下去,需要靠灵气滋养,但是我等本身有缺憾,无法自主汲取天地灵气,所以大人才会看到那么多的炽虫给那些店家当灯火用。” 闻言,顾宁安皱了皱眉道:“那你们岂不是从一生下来,就要靠别人活下去?” 炽虫晃了晃翅膀:“是的大人,这就是我们炽虫的命,大人可要灯火?” “若是不要的话,我得去找下一位大人问问,要不然的话,我体内尚存的灵气,恐怕不够我活到明天早上。” “来一个时辰的吧。”说话间,顾宁安屈指一点,在那炽虫的身侧,就浮现了一道小旋涡,浓郁的天地灵气被席卷而来后,灌入了炽虫的体内。 下一刻,头一次吃得那么饱的炽虫发出了一声“人性化”的长吁!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大人吉祥,大人万福金安!” “大人腰缠万贯,早生贵子,多多益善!”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炽虫不断的说出自己所认为的“吉祥话”来。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行了,你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 “啊,都是道听途说的吉祥话。”炽虫应道:“大人想把我放在哪儿?” “不用叫大人,叫我一声先生即可。”说话间,顾宁安指了指一旁书案,继续道:“你就来这桌上吧。” 嗡嗡~ 伴随着翅膀震颤的声音响起,炽虫稳稳当当的落到了桌面上后,其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更明亮了些:“先生,你要不要更亮一些?”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算了,你这发光也需要消耗灵气,把光调到最小,陪我聊聊天就行。” “不打紧的,先生刚才给我的灵气,我感觉我起码可以多活好几个月呢!”炽虫欣喜道。 “没事,让你调暗些就暗些吧,我现在又不写字,太亮了晃眼睛。” 听着“晃眼睛”三个字,炽虫赶忙将自身的亮度调低,只散发出一根烛火般的亮度。 见状,顾宁安笑问道:“你可有名字?” 炽虫扭了扭身子:“没有,我们炽虫在北黄天的地位,基本上就跟肉猪没什么区别,都是耗材,有今日无明日的,根本不需要给自己起名字,都叫炽虫。” “先生可随意唤我。” “这……”顾宁安顿了顿道:“你长得圆鼓鼓的,那便唤你豆包吧。” 炽虫抖了抖翅膀,一对米粒大小的瞳仁中散发出些许欣喜:“谢先生赐名,以后我就叫豆包了!” “嗯?” 顾宁安愣了片刻,笑道:“你对这长眠城各方势力可有了解?“ 闻言,豆包赶忙道:“当然!当然!我打一出生,就在这长眠城内讨生活,纵然活得不久,可对这长眠城内各方,也称得上一句熟悉无比!” 顾宁安颔首笑道:“那就劳你给我介绍介绍,如何?” “当然可以!”豆包应了一声,随即便仔仔细细的介绍起这座妖族古城…… 一个时辰后,顾宁安将面前的茶杯一推,笑道:“好了,一个时辰到了,你可以喝杯茶就回去休息了。” “啊?” 豆包顿了顿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们炽虫不用喝水吃饭,只要灵气就行。” “还有啊,您给得灵气太多了,我起码得给您照亮数百个时辰呐,咱虽然是底层小妖,但也不能干那占人便宜的事儿!” 见其如此坚持,顾宁安笑了笑道:“我在这长眠城也待不了几日……” “不若这样吧,这几日你就跟着我,给我当个向导,待我离开,就算是你将这灵气的工时给还清了,如何?” 豆包应道:“我看行!” “成,你把灯熄了吧,我过会就睡下了。” 顾宁安的话音刚落,发着光的豆包迅速黯淡了下来,后者往书案一角挪动了几步,落下一句“先生早些休息,有需要灯火随时喊我”后,便是趴了下去,缩成了一小团…… 而顾宁安则是站起身来,扶着窗,朝着天边望去。 夜晚的风沙极大,就连天上的黑云都被“染”上了一抹土黄,云雾飘动间,皎洁的月牙时隐时现。 客栈外的街道上,依旧是喧闹无比,卖吃食的,卖把式的、喝酒作乐的、当街打斗,那叫一个好不热闹,可谓是牛鬼蛇神齐聚一堂…… 相比于人来说,这妖的夜生活可就丰富的多了,只不过这吵闹程度,可是真与“长眠城”这个城名有些不相符。 想来,那虚皇一定是自己很喜欢睡觉,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吧…… 合上窗,窗外的吵嚷依旧毫无减弱,顾宁安只得施了一个“噤声”之术,方才行至床边躺下…… 【ps:最近事情很多,外加梳理大纲,更新有些慢,大家见谅,最近梳理的差不多了,希望能给大家呈现一个看得过去的卷高潮(*^▽^*)】 324 咱家一道,慢慢活 翌日辰时,天边烈日高挂,其挥洒出的光芒耀眼而灼热,仿佛要将整个沙漠都点燃。 长眠城中,黄沙铺就的街道在烈日下泛着金光,每一处角落都弥漫着滚滚热浪。 此刻,若是人所安居的城市,街上已经是商贩遍地,行人匆匆,可在这长眠城,几乎所有的商铺都关着,路边的小贩更是不用提了,一个都没有。 可这堪称有些荒凉的古城之中,一道道身着破衣烂衫的身影出现在了大街小巷,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一把不知用何种枯草编制而成的扫帚,清理着大街小巷中残留的垃圾和一夜过去,掩盖了石砖地的黄沙。 食为鲜客栈门前,一黝黑汉子同一位妇人清扫着客栈门前的黄沙,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位七岁左右的小姑娘。 满头大汗的妇人停下清扫的动作,抹去额间汗水后,又替丈夫擦了擦汗:“当家的,这妖城的生活也不好啊,虽然能有口吃得,但这要是每日都顶着烈日清扫,这没多久都能给咱晒死......” “我们大人倒是无所谓,就是这娃娃受不了啊。” 闻言,黝黑汉子同样停下了动作,他看向了自家被晒得满脸通红的闺女,这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在等等,等这客栈的掌柜的出来了,咱就想办法求人家,把孩子收下,当个打杂的小童。” 妇人转头看了看一旁客栈的招牌,呢喃道:“食为鲜?” 下一秒,她的眼中露出一丝欣喜,继续道:“当家的,这客栈还挺大得嘞,要是在这客栈里做活,再苦再累,也好过在外头扫大街啊!” 意识到自家娘子想多了,黝黑汉子苦笑道:“娘子,咱只能想办法把娃娃送进去,你我就不要想了,这客栈里头容不下那么多人。” “啊?咱俩都不行嘞?”妇人眉头微蹙:“我还想着把三姑他们一大家子人也给想办法弄进去勒。”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当家的,你知道昨天那个看着贼眉鼠眼的小子,把他们安排到哪儿去了不?” “三姑年纪大咯,要是跟咱一样的扫大街,这身子可扛不住......咱等下工了,去看看他们可好?” “小点儿声!”黝黑汉子瞪了妇人一眼,小声斥责道:“你得唤人家米大人!” “这可不是妖的城市,他们可不是凡俗之人耳朵不好使!他们的耳朵灵得很!” “万一你这话被米大人听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妇人赶忙打了打嘴,局促道:“有口无心,有口无心嘞......” 黝黑汉子苦笑一声,随即道:“成了,到了这妖城都得自求多福,你也就不要想那三姑一家子了......” “咱能顾好自己啊,就不错嘞。” “哦......”妇人顿了顿,感觉丈夫的话里有话,但毕竟刚才才说错了话,她也就没有多问。 而黝黑汉子,则是在结束了这个话题后,回过头去,脸上闪过一丝郁结之色。 半晌,客栈大门处响起一阵放下木销的“咔哒”声,大门被朝里拉开后,一位少年郎映入了这一家三口的眼帘。 少年郎只是打量了在客栈前屋檐下站立的三人一眼,便是面无表情的走了回去。 “小哥!小哥!” 黝黑汉子赶忙快上几步,停在客栈的门槛前,满脸笑意的拱手道:“小哥,你们家掌柜的,可起来啦?” 少年伙计未曾转身,应声道:“不知晓,掌柜的行踪,我一个小伙计怎么会知道。” 见少年伙计不怎么想搭理他,黝黑汉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哥!小哥你帮帮忙,咱家都是大戊逃难来的苦命人,想见见你家掌柜的,求她收下我们家娃娃!” 一旁,妇人见丈夫说跪就跪,她也不过是犹豫了一息,就直直的朝着少年伙计的方向跪了下去,对着少年伙计哀求了起来。 而他们的孩子,那个女娃娃,则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眼里噙着泪花,学着父母的样子,对着少年伙计跪了下来。 背着身子的少年伙计始终没有转身,原地驻足了许久后,他只是落下一句“掌柜的收不下太多人了,她一般巳时才起来”后,便是快步消失在了客栈大堂之内。 待其离去后不久,黝黑男人起身的同时,将妻女一道扶起,长吁出一口气后,他对着自家闺女说道:“小莲,你记住了,若是掌柜的收下了你,你定要对那个大哥哥恭恭敬敬,是他帮了咱一把,你得记着恩情,知道了吗?” 名为小莲的女娃娃闻言,似懂非懂颔首道:“爹,我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就好。” 黝黑男人伸手拂去闺女脸颊上的黄沙,笑到:“若你能进这客栈,无论客栈里的人待你有多不好,是打你骂你,你都得安心受着,只要还给你口饭吃,你就安生待着,可记下了?” 小莲仍旧是点点头:“记下了,爹......你和娘亲,不跟我一道了吗?” 黝黑男人捏了捏闺女的那没什么肉的脸颊,笑道:“你若是被收下了,也能像爹娘一样,赚口饭吃,咱们一家三口,一道赚饭吃,慢慢活下去,可好?” 小莲用力颔首:“好,小莲和爹娘一道赚饭吃,一道慢慢活下去!” 客栈正堂内一角,顾宁安坐在一方木桌前,就着清炒沙棘,不紧不慢的吃着薄饼。 他这个位置,恰好靠边,故而门外的一家若是不走进正堂,是瞧不见他的,而他又恰好能听到三人的对话。 先前黝黑男人同他说的讨生计,原来是到这长眠城中来做扫工的,而且看样子,那男人本身是认识所谓的“米大人”的,要不然的话,恐怕都难以做上这“扫工”的活计。 “豆包,这个米大人,你可知晓是做什么的?” 顾宁安的话音刚落,趴在桌边的豆包便是展开了身子,应声道:“先生,我知道嘞......米大人是这专做那些流民生意的牙行......” “在这长眠城内,米大人还是有点人脉的,同各家商铺势力,都有交好......专门为他们提供耗材......” 325 兴许活不过数日 “耗材?” “对的先生,就是像我之流,包括前来这长眠城的难民,逃犯等等,都属于是耗材的一种!” “各种耗材在这长眠城,都有不同的作用,都能给长眠城带来不一样的收益,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耗材们在这长眠城能活多久……” 豆包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许是在他的意识中,他本身就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顾宁安对于豆包的想法,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他所生存的环境即使如此,拥有如此现实的想法。 反而不会因生来的渺小而感受到那令人“无能为力”的痛苦。 岔开话题,顾宁安淡淡道:“你觉得这客栈的掌柜,会收下这个小姑娘吗?” 闻言,豆包语气一顿,思索了片刻,方才道:“我觉得不会……” “食为鲜的掌柜手下已经收拢了不少难民,别看才十多人,但在这长眠城,让十多人安然无恙的活下去,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她手下的难民越多,那些觊觎她客栈的人,就有更多的可乘之机……” 作夜豆包就有跟顾宁安介绍过“食为鲜”客栈,这客栈的老板娘花二娘,实力修为不差。 要不然也不能孤身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长眠城中,开起诺大一方客栈。 可若是花掌柜像是其他势力一样,吸收更多实力强悍的妖族,那倒是能稳固住这一方势力。 可不知怎的,这位花掌柜,似乎对于落难的难民情有独钟,客栈内的一应伙计,收下来的,可全都是难民。 不过她倒也不是什么人都收,这花掌柜有独特的识人之能。 但凡要是遇上那些个为非作歹的逃犯,那下场可就跟昨日来应聘跑堂的江湖人一样,当场丢了性命…… “最关键的是,这米大人和花掌柜的关系本就不好,之所以有那么多人会知晓食为鲜是一个好去处,这功劳起码米大人是能占一半的。” 豆包又补充了一句,又看向了顾宁安,似乎想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大先生,是怎么想的。 顾宁安笑道:“我认为花掌柜还是会收下这孩子的,毕竟她门前的招工条可还没撕,昨日那江湖客来的时候,她还费力探了探对方的底子。” “要是不打算招了,直接将人赶出去就是,也不必废那么多事儿了。” 听到这,豆包震了震翅膀,应声道:“先生说得是。” 顾先生如今是他的雇主,纵然他心里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但嘴上也一定是附和对方的…… 不多时,一阵老旧合叶的开合声响起,一袭暗红长裙的花掌柜便是顺着楼梯走了下来。 她的步子很轻,踩在木质楼梯上竟也发不出那刺耳的嘎吱声。 “顾先生,起得真早啊。”经过顾宁安的桌旁,花掌柜打了声招呼,脚下的步子也未停歇。 顾宁安则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招呼。 待花掌柜的身形出现在正堂门前时,在外翘首以盼的一家人便也瞧见了她。 黝黑汉子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将脑海中花掌柜的画像,同眼前的风韵妇人联系到了一起。 “掌柜的!掌柜的!” “我听说您招杂役勒,不知能否收下我家女儿!” “咱们都是大戊逃难而来的苦命人呐!” 哀求间,黝黑汉子同他娘子一道,再度跪下磕头,那一声声闷响,听着就觉着痛。 见状,花掌柜莲步轻移,行至门前,左右打量了一番眼前三人:“我的招工条上,写得好像是招跑堂的吧……你们是通过米有福的介绍,过来的?” 闻言,黝黑汉子抬起头来,连声道:“正是正是,我就是听米大人说,说花掌柜心地良善,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这才斗胆寻上门来,想请掌柜的收下我这闺女。” “掌柜的您放心,我这闺女挺机灵的,跑堂的活,她肯定能干好了。” 花掌柜轻笑一声,应道:“她那小个子,恐怕上个菜都够不到桌沿,怎么做跑堂的?” 这时候,一直没有动作的小莲急忙踮了踮脚:“花姐姐,我这样够高的,能把菜放到桌上的,以前我经常帮娘亲端菜的。” “姐姐?”花掌柜眼尾上扬,笑道:“你倒确实是有几分机灵劲儿。” “不过,要我收下你闺女的话,你还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闻言,黝黑汉子赶忙道:“成成成!花掌柜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吗?”花掌柜的语气玩味,话音一转:“昨日有个江湖人,他骗我,说自己是落难的江湖人士,实则是辱杀良家的恶棍。” “然后,他的心被我给掏出来了……所以啊,希望你不要妄图骗我,我的秉性,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花掌柜的语气轻柔,但落在黝黑汉子的耳朵里,却像是阎王的低语。 用力吞了口唾沫,黝黑汉子颔首道:“花掌柜放心,我一定不敢撒谎!” “好!”花掌柜一拍手,继续道:“首先,你是如何认识那米有福的?” 黝黑汉子应道:“早年间,我也走南闯北的,做些小买卖,曾听不少江湖人提起过,这北黄天有一条绝路中的生路,那就是寻到米大人,他能给咱安排一条活路。” 花掌柜道:“那你们是几人来的这长眠城讨生活?” 黝黑汉子立马道:“算上我们一家三口,共计一十二人。” 花展柜继续道:“好,余下九人,可是你家亲戚,你又是否知晓他们如今的下落?” 闻言,黝黑汉子神色一滞,咬了咬牙的他,心一横,应声道:“他们皆是我家的亲戚,下落我也知晓。” 见对方应得那么快,花展柜嘴角微微上扬:“那你便说说,他们如今在哪儿?” “他们九人全都被送往了猎斗场,如今是否还活着,我不知道……但兴许活不过数日。”黝黑汉子说这话的时候,拳头紧紧攥起,他感受到了身侧娘子的视线,但他不敢去看。 一旁,妇人脸色发白,见自家男人眼神闪躲的模样,她忍不住颤声道:“猎斗场……当家的,你不是说,你不知道三姑他们去哪儿了吗?” “为何你又说,他们兴许活不过数日啊?” “啊……” 326 真相 许是习惯性的想要说实话,许是认为到了这般地步,在隐瞒什么已经失去了意义,黝黑汉子再沉默了半晌之后,便是抬起头来,对上了自家娘子发红的双眼,苦笑道:“娘子,咱们来这不是白来的……” “能有个扫工得伙计,能一来就没怎么受到刁难,能从米大人的口中换到这食为鲜客栈的一些消息,并非是你家男人多有本事……而是你家黑心男人,用三姑他们一家的命换来的……” 说到这,黝黑汉子见娘子不语,他便继续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猎斗场,猎斗场,这顾名思义,那就是打猎斗战的地方,人被送去了哪儿啊,不是猎手,就是猎物……” “当然了,绝大部分情况下,人呐……凡俗间的人,对那些妖来说,就是猎物…….” “所以我便在明知是死路一条的情况下,却仍旧是告诉三姑他们一家,告诉他们这里有生路,告诉他们这里能活下去……是我骗了他们……” 啪嗒~啪嗒~ 豆大的泪珠,不断的从妇人粗糙发黄的脸颊滚落,不一会的工夫,便浸透了其身前的一小片黄沙。 “当家的…你可记得,三姑一家对我们有恩?” “那是救命之恩 …….” 听到娘子的话,黝黑汉子神色一滞,点了点头:“娘子,咱记得,咱记性好着勒,怎么会不记得,那三姑一家对咱的恩情?” “但是啊,咱要让你,让小莲活下去……” “咱就要做那个忘恩负义,受上千刀都不为过的白眼狼……” 一边是当家的,一边是三姑一家,此刻于情于理,妇人已然分不清谁对谁错。 甚至她还设身处地的想了一想,倘若是她的话,或许也会为了当家的,为了自家闺女,做上那么一个白眼狼…… 望着黝黑汉子脸上的苦笑,眼中的孤寂,妇人其实很想抱一抱自家汉子。 当家的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吧……纵然如此在想,可如今叫妇人去对当家的说上一句“你没错”,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花掌柜,您看还有什么要问的不?”黝黑汉子看向眼前的美妇人,正色道。 花掌柜摇了摇头:“没有,你倒是省了我的事儿了,我要问的,全让你一次性给说出来了,那我就不必再问了……” “哎…….那我家闺女这事儿……”黝黑汉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便让她留下吧,当个杂役,做些杂活,也还是可以的。”花掌柜的话音刚落,黝黑汉子纳头便拜,口中还不断念叨着“多谢花掌柜”! 一旁,呆楞着落泪的妇人,在这一刻也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同自家男人一般,边磕头边道谢。 “行了,你们就莫磕了……”花掌柜出言喝止的同时,走出门去,将那早已哭成了“花猫”的小莲牵着朝客栈中走。 后者也很懂事的,没有闹着要跟着爹娘,任由花掌柜牵着她的手走,只是她那模糊的视线里,始终停留着父母的身影。 “小莲,入了客栈一定要好好听话,花掌柜让你往东,你可不敢往西!” “小莲,夜里若是想起夜,一个人可得大胆的去,切莫憋坏了!” “小莲,一定听话啊,爹娘时不时的会来看你的……” 黝黑汉子和妇人的话不断的传入小莲的耳畔,让她的视线愈发的模糊起来,任凭她如何费力的眨眼,却怎么也眨不尽那不断充满眼眶的泪水。 “爹…” “娘…” “咱家一道,慢慢的活……” 说完这话,小莲的身形便彻底消失在了门外夫妻二人的视线中。 他们没有过多停留,只是不约而同的应了自家闺女一句“咱家一道,慢慢的活”后,便是拿起扫帚,渐渐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另一边,小莲在经过顾宁安那一桌的时候,正好认出了对方,下意识的,她怀着哭腔,唤了一句“先生”。 既然人家唤自己一声“先生”,那顾宁安自然也不会差了事儿,他对着花掌柜招了招手,落下一句“稍等”后,就用薄饼,卷上一些沙棘,送进了小莲的手中:“来,吃饱了好有力气,给花掌柜干活。” 听到要有力气干活这几个字,小莲立马就收下了薄饼,对着顾宁安道了一句谢后,看了牵着自己的花掌柜一眼。 后者被这么一看,不由得发笑:“顾先生给你的,你就吃呗,看我做甚……弄得我好像是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老财似的……” “花姐姐不是地主老财,花姐姐人美心善。”说着,小莲便大口吃起了薄饼。 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夸,花掌柜笑应道:“你啊你,果然是个小机灵鬼……” “那顾先生,我就先带这孩子安顿下来,你慢慢吃,有什么缺的,直接找伙计就是。” 闻言,顾宁安压了压手道:“花掌柜莫急。” 刚要迈步的花掌柜停了下来,一脸疑惑的问道:“顾先生还有何事?” 顾宁安指了指门外,笑道:“先前小莲他们在门前的时候,顾某始终感觉有人窥视着客栈,直到他们离去,那股子窥视感便也消失不见。” “想来,这暗处有人可能想对这客栈做做文章,花掌柜还是小心应对,多加提防才好。” 有人窥视客栈?我为何没有感觉到? 花掌柜转眼望向了门外,一对好看的凤眸中透出一丝精光。 望了一阵后,毫无收获的她,重新将视线投向了顾宁安,笑道:“多谢先生提醒,小女子定会谨记……先生可还有的别的事儿?” 顾宁安摆手道:“没了,花掌柜去忙吧。” “先生回见。” 落下一言,花掌柜带着小莲走出去几步后,又回首看了顾宁安一眼。 这时候,其浑圆的瞳仁,陡然收缩成一条竖直的长线,那黑色的眼仁,更是变成了晶莹的琥珀色。 半晌,花掌柜回过头去,掀开了间隔正堂和后院的幕帘后,不由得轻声呢喃道:“怎么看都是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呐,我都没察觉到的窥视感,他又如何能察?” 327 江湖缩影 时至晌午,食为鲜客栈内的生意异常的火爆,每一张桌子那都是坐满了人来。 这些人中,有顶着妖首的,有完全化形,他们或挤在一桌上大口饮酒大口吃肉,或一人独占一桌,就这一碟小菜,不紧不慢的吃着。 望着这火爆的场面,坐在角落的顾宁安很庆幸自己在吃完了早饭之后,还点上了一壶茶水,没有离开位置。 要不然的话,他想找个阴凉避暑的位置喝喝茶,那还得回房里或者去外头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妖也一样……小小一方客栈,就像是江湖的缩影。”说话间,顾宁安端茶轻饮一口。 桌上,豆包扭了扭身子,应道:“先生,你不出去逛逛吗?” “不出去了,在这客栈里坐上一天,就能更深入的了解这座妖城的真实样貌。”顾宁安笑了笑道。 听到这话,豆包转过身来,看了看客栈内形形色色的妖,小声道:“咦…..这些妖里头,有好些都跟米大人的手下呀……他们怎么会到这儿来吃饭来了?” 闻言,顾宁安若有似无的一笑:“是这样吗……那看来这花掌柜,今儿个可有得忙活了……” 豆包一愣:“花掌柜不干活的,都是手下的人干。” 顾宁安颔首:“我知道,你且看着就是。”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喝高了的那几桌,已经开始扯着嗓子大喊上酒了,气势汹汹的他们吓得那些个伙计,不敢磨蹭一点儿,生怕给他们找到由头闹事。 然而,有人存心找事,你就是再小心翼翼也是躲不过去的。 这不,相邻的两桌,一桌大喊着要两坛酒,一桌则是要三壶酒水,两桌人就跟催命似的大喊大叫。 那少年店伙计忙得焦头烂额,一个不慎之下,就把两桌要的东西给送反了…… “老子他娘的要得是两坛酒水!” “你他娘的给老子上三壶酒是几个意思?” “是不是怕老子付不起钱啊!” 一身材臃肿,脸上堆满了横肉的大汉,咆哮着揪住了少年店伙计的衣领,单手将其拽到了身前。 少年店伙计看到对方口中的獠牙,吓得脸色苍白,颤着身子道:“大人,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这一时间看差了……” “看差了?”大汉眯了眯眼,抓起桌上的酒壶,就朝着少年的头顶倒下。 酒水顺着少年的头顶流下,可他是一动都不敢动,任凭大汉的将三壶酒水尽数浇在他头上。 浇完了酒水,大汉似乎还不舒心,一连将三樽酒壶砸在地上,伴随着一阵“哐嗏”声,瓷片顿时散落一地。 “大人,您消消气,您消消气。”少年店伙计不断重复着道歉之言。 大汉嗤笑一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少年的身上一阵摸索后,狂笑道:“娘的,这小子的身子骨也太差劲了,这人的身子果然是孱弱!” “化形成人的样子,还真是感觉有些丢脸。” “哎,你撒完气了没,让我们桌也耍耍这个风一吹就倒的少年小子。” 说话之妖顶着一颗硕大的狗头,身为人形的他,穿着一件短衫,其胳膊处隆起的肌肉,甚至比少年的脑袋都要大上不少。 臃肿大汉一听,发笑的同时,随手一推,就把少年推进了狗妖的“怀里”。 狗妖张开五指,捏住了少年的脑袋,轻轻发力,就让少年伙计直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被捏得爆开了。 “嗯……这小子身上还擦了妖水,难怪身上没什么人味儿。”狗妖嗅了嗅鼻子,正欲继续折腾少年的时候,一道倩影便是从后院走了出来。 “劳烦客官高抬贵手,放开我这小伙计。”花掌柜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怒意,但却令在场的妖都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先前还气势汹汹的狗妖,一见到花掌柜出现,直接就松开了少年伙计。 而他在松开人家的同时,竟还佯装咳嗽,吐了一大口浓痰到少年的脸上。 “哎呦,哎哟!” “你瞧瞧,这算是怎么个事儿?” “对不住啊,少年郎,我这偶感风寒,止不住咳嗽,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嘴上说着对不住,可狗妖眼中的玩味是溢于言表。 看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要欺侮少年。 这时候,少年伙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怒容,可他也不过是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就朝着后院快步走去。 对此,花掌柜也没说什么,只是瞥了少年一眼,就行至狗妖跟前,伸出葱白般的玉指,点了点他们,淡淡道:“你们两桌,是诚心要跟我花二娘过不去?” 此话一出,两桌的妖纷纷摇头否认,一脸的无赖样式,甚至还说刚才不过是喝多了,跟少年伙计开了个玩笑。 倘若他们硬找茬,这花二娘还能动手管管,可如今他们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少年伙计又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纵是花掌柜的实力修为比眼前这些妖高出不少,也不能说动手就动手。 毕竟在这长眠城内,也是有“衙门”的…... 随意的打伤了他们,他们背后的米大人,定然会以此为由头,告到“衙门”去,依照“衙门”中那位二世祖的性子,指不定会判处她一个什么罪名…… “既然诸位不是想闹事,那还请安生一些。” “毕竟都是在这长眠城生活的,难免走个夜路,到时候要是碰上了,有了些嫌隙,吵着邻里也不太好,你们说是是不是?” 花二娘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很明显,众妖自然也是听的明白。 故而,他们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表示定然不会再闹事了。 如此一个“酒徒闹事”的小插曲过去,那两桌人也确实是安生了许久。 在少年伙计换洗了衣裳出来,继续跑堂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为难对方,甚至那狗妖还掏出二两银子,当作是赏钱,硬生生的送进了少年的手中。 然而,就在时间到了申时之际,那先前闹事的臃肿大汉以及狗妖,齐刷刷的大喊了一声“菜里有毒”后,便是气绝倒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328 我的虚皇姐夫 夕阳西下,在昏黄的落日余晖中,一群着黑色甲胄的妖兵如铁塔般围堵在“食为鲜”客栈的四周,将这里变成了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 这些妖兵,来自长眠城的“裁决府”,裁决府存在的性质,就相当于是俗世中的县衙…… 如今这客栈中发生了命案,那“裁决府”自然就会派人把周遭给围起来,免得有凶犯逃脱。 此刻,距离客栈案发,到裁决府围堵,已经过去了足足有一个半时辰。 不少被困在客栈内的食客,通过了盘问的人,已经放出了客栈。 如今这客栈内,还剩下的,就只有那两桌作为“现场证人”的妖,客栈一干人等,以及顾宁安和豆包。 客栈的正堂内的桌椅被收拾到了墙角,用几张桌椅临时“搭建”出了一个公堂。 顾宁安作为最后一个被审讯的住客,此时也被唤到了公堂前坐下。 而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那裁决府的韦府尹! 这韦府尹身高九尺有余,化形之相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其着一袭黑紫色的官袍,胸前纹绣着一只巨鹰,双臂处纹绣着两条巨蟒,其余衣摆处还有不少的山水纹绣。 总的来说,这件像是官袍的衣衫,看上去极其的凌乱,好像是从各处衣衫抄了些款式纹绣上去的。 待顾宁安落座后,韦府尹像模像样的一拍桌子,正色道:“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顾宁安。” “我看你乃是一凡俗之躯,来这长眠城做什么的?” “拜访虚皇。” “哦?”韦府尹来了些兴趣,追问道:“莫非你在大戊有官僚之身或是一方富贾?” “皆不是。” 听到这样的回答,韦府尹嘴角一抽:“你是等四日后虚皇庙开启后,去拜访虚皇的?” 顾宁安颔首:“正是。” 原来是个上香的……韦府尹顿时失了兴趣,随即连问了顾宁安几个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诸如事发时,顾宁安在做什么,喝得什么茶,茶水的味道是苦涩是甘甜。 很显然,在他看来,询问顾宁安那是纯粹走个过场。 毕竟这修为都没有的人,一来不可能有能毒死妖的毒药,二来是他觉得顾宁安就没那个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杀两位妖修。 至于豆包,一只炽虫,实打实的耗材,根本就没有审问的必要。 当然,要不是接下来要审问的重点疑犯都是普通人,可能顾宁安也是绝对不会被审问的…… “来啊!” “把重点嫌犯,那个小跑堂的,给我带上来。”韦府尹的话音刚落,就有两名妖兵将少年伙计带了上来,押着跪到其面前。 “大胆刁民!” “你可知在这长眠城,毒杀妖修,是何等罪名?” 对于少年伙计,韦大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上来连名都不问,就是直接一阵恐吓。 闻言,少年伙计赶忙应道:“回禀韦大人,我没有毒杀那两个妖修。” “胡扯!” 韦府尹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定是对于两位妖修戏弄于你,你怀恨在心,这才弄来的毒药,将他们毒杀!” “作案动机,就你最足,不是你是谁?” 面对这样不讲道理的质问,少年伙计是有口难辩,只得不断重复着一句“不是我,不是我”。 “还敢狡辩!”韦府尹怒斥一声,随即道:“人证何在?” 伴随着一阵“唰唰”声,先前那些同死者同桌的妖修纷纷起身。 “你们说说,嫌疑最大的,是不是这个小跑堂的? 韦府尹的话一说完,那些起身的“人证”便是一个挨着一个的阐述起自己的见闻。 他们所言,无非都在强调少年伙计的“杀妖动机”。 诸如少年在被羞辱时,所发出的“嗤”声,眼神中的杀意,眉头紧锁等等…… “区区一个在妖城苟且偷生的凡人,不好好对着城中的众妖感恩戴德也就罢了!” “竟然还敢对着主人呲牙!”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言至此,韦府尹大手一挥,将桌上的筷筒丢下了桌,其中的筷子“哗啦啦”的散落一地。 “给他上刑!” “什么时候招了,什么时候停手!”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观看的花掌柜面色一冷。 韦府尹这话,几乎就是直接给少年伙计判死刑了! 这毒杀妖修的罪名,对于凡俗之人来说,那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所以这认了,那就直接死! 可倘若不认,这持续不断的刑法,恐怕也只能让少年伙计饱含痛苦的再多活一两个时辰罢了! “韦大人且停手!” “小女子花二娘,有话要说!” 花掌柜从一旁走出,挡在了少年伙计的身前,恭敬的说道。 见对方知礼,向来怜香惜玉的韦府尹也没有因为对方打断行刑而动怒,只是淡淡的应道:“花掌柜请讲。” “谢大人!”花掌柜微微欠身,随即开口道:“这小跑堂性子软弱,就连被两位妖修轮番羞辱,也不过是微皱了皱眉头。” “这样的人,又怎么敢在明知是死罪的情况下,仍旧胆大妄为,下毒杀人呢?” “其次,这小跑堂的也不过是凡俗一位,他常年待在我这客栈之中,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无法获取到足以瞬间毒杀两位妖修的毒药。” “最后,我食为鲜客栈的生意确实一直不差,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突如其来的火爆,而且这些食客和人证中,不乏米有福的手下。” “韦大人神通广大,想来定是知晓我与这米有福不对付,他也一直觊觎我的客栈,想来今日之事,恐怕是有心之人设局,为得就是拉小女子下水,好谋夺了我这苦心经营的客栈!” “韦大人英明神武,断案如神,想必一定能查清此案,还小跑堂的一个清白,也还我食为鲜客栈一个公道!” 花掌柜很清楚韦府尹的秉性,这位是最喜欢听“马屁”的尤其是那些个拍得不经意,拍得恰到好处的,更是令他飘飘然起来。 韦府尹清了清嗓子,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花掌柜过奖了!我这也不过是遵循着我姐夫的意志,跟着他的步伐,好好治理这长眠城,要真说英明神武啊,我还是不及我姐夫的十分之一。” 听到这,坐在不远处旁听的顾宁安低声道:“豆包,你知道这韦府尹的姐夫是谁吗?” 闻言,豆包左看右看,确认四下之人相距较远后,方才飞到顾宁安的肩头,低声道:“他的姐夫是虚皇……” 329 宛若笑话的“审讯” 难怪实力修为不高,却能成为这长眠城唯一官方府邸的掌权人。 合着人家是妖皇的小舅子…… 看来这走关系,通路子,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啊…… 心中腹诽了一阵,顾宁安继续将注意力,放到了“审讯”之中。 韦府尹闭目沉思了许久,随即咂了咂舌道:“得找到物证,有了物证,这才好定罪。” “对了,刚才你们说,这两位死者,都是吃了什么菜才死的?” 一旁,人证们先后开口回应。 “禀府尹大人,他们都吃了一道酱猪骨髓!” “对,那东西恰好只有他们两个爱吃,一连加了好几次!” “是啊,还好我们不爱吃骨髓,要不然的话,空啊跑今日枉死的,就不止于他们两个了!” 听完“人证”的阐述,韦府尹陡然来了灵感,他对着一众伙计发问道:“厨子站出来,我想问问这酱猪骨髓,带不带骨棒,骨棒上有没有肉?” 伙计中,走出一位胖墩墩的青年,他眯着眼睛说道:“回大人,这酱猪骨髓的做法,是要将成猪腿骨上的骨髓抽出,再配以秘制酱料,蒸煮而成的一道菜。” “巴掌那么大一小碗,就要抽取十头猪的猪腿骨,方才能做得出来。” “哦?”韦府尹话音一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这猪骨是谁剔的?” 厨子举手道:“我!” “那这洗骨头,洗配菜的又是谁?” 伙计里头又有人举手:“是俺!” “给骨头抽髓的是谁?” “是咱!” 一连问了数十个问题,韦府尹总算是停了下来。 可如今呐,这一干伙计,除却不干活的花二娘之外,竟然都经受过那道菜! “好好好!” 韦府尹兴奋的站起身来,伸出手一一从各位伙计身上点过:“你们这些人,都有嫌疑!” 此话一出,一众伙计纷纷脸色一白,眼神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主心骨花掌柜。 花掌柜也没想到,这上一秒还认定少年伙计是凶手的韦府尹,下一秒就能将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一股脑儿的丢进了凶犯名单之中。 这脑子是怎么长得? 正当花掌柜想开口说道几句的时候,一位妖兵忽的跑了进来,在韦府尹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韦府尹在听过属下的话之后,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后,赶忙站起身,随意的说道:“此案本官已经查清,主犯就是那个小跑堂,从犯就是你们这一干伙计。” “不过,鉴于如今物证缺失,本官决定,从轻发落尔等。” “你们这一众嫌犯,全部发配到猎斗场,若是能活下来,就算是你们赎罪了!” 言罢,韦府尹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客栈外走去,任凭花掌柜在后头如何呼喊,也没能让他停下一步。 与此同时,一批批着黑甲的妖兵,手持着长矛,将一众伙计悉数押了出去。 而花掌柜则是咬紧牙关,克制住了动手的念头后,对着伙计们喊了几声,让他们安心,她一定会去猎斗场救他们的….… 待妖兵撤去,原本喧闹的客栈,顿时冷清了下来。 诺大的正堂之中,只剩下了顾宁安,豆包,以及那有些失了神的花掌柜。 不多时,一对神色慌张的夫妇,跌跌撞撞的从客栈外闯了进来,踉跄着冲向了花掌柜。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午刚刚央求着花掌柜收下自家闺女的黝黑汉子和中年妇人。 “花掌柜!我听说客栈里头出事儿了,一干伙计都被判送到了猎斗场里去,可是啊?” 黝黑汉子脸色苍白,好几次说话都重重的咬着了舌头,待他把一整句话说完,这嘴角已经开始往下淌血了…… 花掌柜望向眼前二人,长呼出一口气道:“对,前脚刚叫人带去。” “报应呐!”黝黑汉子狂啸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趴趴的栽了下去。 “当家的,当家的!” 中年妇人一把抱住了自家汉子,哭喊道:“咱找过去,咱找过去,把闺女带回来,现在还来得及!” 一听到闺女二字,心神险些涣散的黝黑汉子又重新恢复了神色,他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朝外跑去。 见此情形,花掌柜赶忙喝止道:“你们去闯那猎斗场,无异于自寻死路,那地方连妖修都是傀儡耗材,更何况是你们?” “你们给我点时间,我想想办法,去带他们回来。” 听到这话,状若疯魔的黝黑男人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他转过身来,拉上的中年妇人对着花掌柜深深一揖:“花掌柜,您心善,那地方是个龙潭虎穴,咱就不麻烦您了。” “我想明白了,闺女被弄到哪儿去,一定是我忘恩负义的报应……” “我这想让女儿安生,一定得自己把作下孽给还了……” 说到这,黝黑男人便同妇人一道,转身飞奔了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见此情形,花掌柜朝外追了几步,便又是苦笑着转过身去。 正当她目光放空,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的时候,客栈门前再度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本以为是那对夫妇想开了,打算不去送死。 故而,她也是飞快的转过身,嘴角刚一上扬,吐出几个字“你们想明白……” 见来人并非是小莲的爹娘,花掌柜的话音戛然而止,嘴角刚扬起的弧度,再度趋于平整。 “花娘,我这也没那么讨人厌吧,你怎么一看到我,这笑容立马就没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一阵平缓的脚步声,门外说话之人走进了客栈正堂。 当他环顾四周,瞧见客栈内竟还有客人在喝茶时,也难免愣了愣。 同样的,他在看顾宁安,顾宁安恰好也朝着他看了过去。 来人一袭黑色劲装,发髻高束成马尾辫,发丝黑亮如漆。 其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鞘古朴厚重,透出一股淡淡的剑意。 这位黑衣剑客,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那都是一等一的“模版男主”,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人不经就能联想到一位风度翩翩,行走江湖的逍遥剑客…… 330 “示爱” 顾宁安同黑衣剑客的视线交汇了一阵,二人各自露出抱一个礼貌的微笑后便是各自挪开了视线。 不远处,花二娘行至帐台边,随手提起一樽茶壶,拿了两个茶杯就是走到了黑衣剑客身旁的桌席旁坐下。 “谁厌你了……我正烦着呢,你可别招惹我。”说话间,花二娘倒上了两杯茶水,自顾自的拿起一杯喝了起来。 见状,黑衣剑客将手中长剑朝着桌上一摆,自然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关切道:“我都已经听说了,你这店里头的伙计,因为谋害了两位妖修,被韦府尹判罚到了猎斗场去。” “这不,我一听着这消息,就赶紧从城外赶了进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你。” 闻言,花二娘端着茶杯,摇了摇头道:“罢了,这趟浑水啊,你可就别掺和进来了,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你有办法?”黑衣剑客一脸的不敢置信,继续道:“那可是猎斗场,说是十死无生都不为过!” “我看你是打算替代那些伙计上擂场吧?” 花二娘颔首:“是啊,那还能怎么办呢?” “怎么办?” 黑衣剑客无奈道:“力所能及的时候,你要帮人也就算了,可现在明显已经不是你能改变什么的了,你还要往里钻?” 花二娘摆了摆手道:“你要是来跟我说这些丧气话的,我劝你趁早离开。” “哦?” 黑衣剑客话音一转,笑道:“我可是特地花了人情,请人打探了他们眼下的情况,你要是不想听啊,那我走就是了。” 说话间,黑衣剑客就提起长剑,作势要走。 然而,花掌柜却是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见此情形,黑衣买剑客只得讪笑着坐下:“你啊你,你就是吃定我了是吧!” 花二娘面无表情的应道:“谁吃定你了,你爱说就说,不说就不说。” “行行行,我说!” 黑衣剑客重新坐下后,便是开口道:“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原本这刚到猎斗场,是能睡一晚安生觉再上擂场的。” “但是,今儿个的事情闹得太大了,传得满城风雨。” “加之那米有福啊,他的两个手下都死在你这客栈里头,无论是不是那些伙计杀的,他都把这账算在你头上了。” “如今他暂且对付不了你,但他可以对付那些伙计来出出气。” “于是啊,他就花费了二百两银子,指名道姓的要看食为鲜客栈的店伙计上擂场……” “什么!” “你怎么不早说!” 花二娘猛地站起身,一身气势瞬间攀升,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发狂的母狮! 见花二娘这就要冲出去,黑衣剑客也赶忙起身阻拦:“花娘,你别急啊,听我说完,听我说完的……店伙计们的那一场在子时才开始,如今这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段沉,你赶紧说!”花掌柜冷声道。 见对方语气冰冷,黑衣剑客也是赶忙道:“我现在想出来两个法子。” “一个,就是拼钱,不断的加钱让其他人的擂战提到店伙计他们前头去。” “还有一个,就是最原始的做法,我陪你一道加入店伙计的擂场,咱们一道打擂,把他们救出来。” 听到这话,花掌柜眼眸微动,随即摇头道:“要入场救人,根据轮盘抽选场次,最少要赢五场,期间更是有可能抽到一些个实力可怖的对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陪我一道去冒险还是算了吧……” “花娘!” 始终保持着微笑的黑衣剑客陡然严肃起了起来,他站起身,一脸认真的说道:“你我从未开智时,就已相识,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是能明白的。” “倘若你此番有什么意外闪失,我段沉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给你报仇的!” “所以,与其让我们挨个去死,倒不如拧成一股劲儿,说不定能在危机中,寻得生机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示爱”,花掌柜的脸上看不出有多少喜悦之情,反而是有些为难之色。 她犹豫了片刻,方才应道:“段沉,你知道的,我有相公的……” “可他已经死了,不是吗?”黑衣剑客立马道。 花掌柜摇了摇头道:“死了,我也是有相公的……我花二娘,一辈子只会有一个相公……” “段沉,你若想找,大可找到很多好姑娘,何必非要执着于在我这一个嫁了人寡妇身上?” 闻言,黑衣剑客眼神黯淡,苦笑了一阵的他,拿起长剑,转身行至客栈门前,正声道:“亥时三刻,猎斗场门前见!” “哎!”花掌柜刚欲出言阻拦,却见黑衣剑客的身形一闪,已然离去。 本就被店伙计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的她,被这黑衣剑客一通“示爱直球”,弄得心绪更加纷乱。 恰好,她心神恍惚间,瞧见那个坐在角落喝茶的白衣先生。 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外人在的她,更是觉得尴尬无比,她讪笑了一声道:“顾先生,让你看笑话了……” “不打紧。”顾宁安摆了摆手,起身朝着花掌柜走去。 待他走近后,便是掏出几两碎银子,递了出去:“花掌柜,这是今日的茶钱和饭钱,另外还有后几天的住宿钱,也先一道给你了。” 见状,花掌柜笑着将银子推了回去:“顾先生,这钱就算了,店里也没伙计招待了,日后几天你就安心住这,房费我也给你免了。” “若是要喝茶吃酒,或是吃饭,这店里后厨有什么,先生自便就是。” “反正日后这铺子恐怕要易主了,倒不如请先生把能吃能用的先用完,别给后来者占了便宜。” “那顾某就不跟花掌柜客气了。” 顾宁安收起了银子,顿了顿道:“顾某有一事还是要提醒花掌柜一下。” 花掌柜颔首:“顾先生但说无妨。” 顾宁安淡淡道:“白日里窥视着客栈之人,正是先前离去的黑衣剑客……” 闻言,花掌柜一脸错愕:“先生,段沉乃我的竹马,儿时便认识了……” 顾宁安颔首道:“顾某听着了,我也不过是提醒花掌柜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331 猎斗场 对于顾宁安这位来自凡俗的先生,花二娘一直不怎么反感。 毕竟对方给她的感觉,就是说话很实在的一位儒雅先生。 但奈何对方自打见到她开始,这嘴里说出的话是一句比一句令人难以置信。 说什么拜访虚皇,那还姑且可以当作他是来上香火求机缘的。 可后来的两次提醒,却是实打实的让花二娘认为这位先生有些喜欢“装神弄鬼”! 倘若第一次提醒,可以算作这位白衣先生灵觉敏锐,意外感觉到了实力强横之人的窥视。 可这第二次提醒,在花二娘看来,分明就是无稽之谈。 段沉乃是她幼时竹马,对他性子实力修为,她可以说是极其了解。 就像刚才,段沉说出愿陪她冒险,她是一定信的,她笃定在遇到危险时,对方会为她挡刀,所以她才一而再再二三的拒绝对方。 但架不住对方的性子实在是过于执拗,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那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不过段沉虽然喜欢她,可在她嫁了人之后,也从未有过打扰她生活的事情出现。 对方在她的心里,就像是亲弟弟,除了在她的相公离世后,不断的向她示爱之外,再没有做出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所以,打心眼里,她是相信段沉的性子,是不可能做出伤害到她的行为的。 另外,她也并非全用感情来断事,她会觉得顾先生说得是假的。 也是因为她自身的实力修为在段沉之上,她可以看透对方的实力,若真是对方在窥视,她自认为也一定能感知得到…… 但要是万一,万一顾先生是位实力高深莫测的大能,万一窥视者真是段沉,万一今日之事与他有关…… “哎,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哪有人能演戏从小演到大的?” “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摒弃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花二娘便将自己厢房中的银两首饰,一切值钱的事物,都给收进了腰间的储物法宝内后,便是匆忙出了门…… …… 夜色如墨,黑云将月牙遮了个干净,但这长眠城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行在这热闹非凡的城中,顾宁安总有一种置身于前世节假日时“旅游景区”的感觉。 那种放眼望去,瞧不见景,只能看到人的感觉,属实是让人无可奈何。 “前面路口,右拐进巷,复行百步后,左拐进到主街,可有快一炷香的时间。” 豆包趴在顾宁安的肩头,既充当着夜路“明灯”,又充当着“导航”。 这让顾宁安觉着,就那么随手帮着凝聚些灵气,就能换来那么周到的服务,实在是物超所值。 顺着豆包所指的方向,一路前行,顾宁安明显觉得眼前的人流“松快”了些,起码没有走一步停三停的“淤塞”感了。 待复行百步,从巷子里拐出来,再度回到主街上的时候,顾宁安已经可以大步前进了。 “豆包,你知道后面那一段主路,都是什么铺子吗?怎么能堵上那么大一波人在门口?” 听到顾宁安的话,豆包扭了扭身子道:“先生,那一边是勾栏,一边是赌坊,回回夜里都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原来是黄和赌,难怪能让修行之妖趋之若鹜……顾宁安继续道:“距离猎斗场还有多远?” “前面三百步左转,走进支街,然后再走五百步,就到猎斗场的入口了。”豆包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导航机器”般,回应着顾宁安的疑问。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后,顾宁安总算是来到了猎斗场的门前。 猎斗场建在长眠城的南边,从外边看,其整体外形有点像是超大型的体育场,呈椭圆形,宽阔无比,中有凹陷落空。 此刻已是亥时过半,在猎斗场的巨型拱门之前,不少手里拿着一块木质手牌的人,已经在陆续进入猎斗场内部。 从豆包的口中,顾宁安得知了这手牌其实就是“入场券”,其上会写上你的座位号,进去之后自己找到对应的位置坐下即可。 每一场普通“猎斗”的入场券起售就是二两银子,但若是想要坐到靠近擂场的位置,则需要给负责卖票的小妖一点“辛苦费”,给得越多来得越早,这能拿到的位置自然也就越好。 当然,这猎斗场门前,也不乏“黄牛”的存在,这些倒卖手牌的妖修们手里的位置都相当靠前,不过就是价格出得也有些离谱。 顾宁安就在正常排队买手牌的时候,被数十个“黄牛”追问要不要“前排座位”,在问了一下价钱后,他发现这黄牛黑的得离谱。 一个稍靠前些的位置,就要加价十倍甚至更高来卖…… 排队买了张入场券后,顾宁安顺利走进了猎斗场内。 一走进这座气势磅礴的猎斗场,便可以嗅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刺鼻的气味,其中最浓郁的还属血腥味。 顺着入口一侧的石阶而上,顾宁安来到了自己手牌上编号【九零七七】所在的楼层。 挤过人群,来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后,他方才有空打量一番这比外头看起来更宽阔宏伟的猎斗场。 位于猎斗场的中央,是一大片空地,地面铺满了坚硬粗糙的暗红色岩石,岩石上充斥着无数刀凿斧刻的痕迹,朝着岩石被切开的横面,又能看到些许黑灰色,这也许才是这岩地本来该有的颜色。 其四周则筑有高台,高台呈阶梯式上扬,层层递进,每一层都摆放着一圈石椅,供付了“入场费”的普通观众所坐。 在观台的最上方,围绕着一圈精致的包厢,据豆包说,它先前有幸被带到那包厢内干活,曾见识过里头的装饰。 什么琉璃屏风,金杯玉盏就不说了,在这包厢里头,还刻了一方大阵,启动之后就能直接在里头看到最清晰的猎斗场景! “好了,各位喜好猎斗场面的大能们!” “今日子时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请各位赶紧落座,猎斗图中切莫随意起身,要不然掉进了擂面之中,可就是自己花钱请大家看戏了喔!” 一阵爽朗激昂的男声在猎斗场的上空响起! 循声望去,便是一背生双翼,身材壮硕的中年人,从擂场上振翅飞起,凌空悬立于擂场中央…… 332 猎斗伊始 背生双翅的主持人,本体乃是一只老鹰,他在介绍完了一些观看猎斗的基本注意事项后,便是化生为一只巨鹰,绕着观众席飞了一圈。 这也算是个“开堂彩”,调动观众席上的气氛。 待变回人形后,主持人自我介绍道:“相信熟悉我的人,已经知道我的名字就叫鹰翔,但我刚看了一圈,发现有很多,生面孔,所以我还是的要告诉大家。” “我叫鹰翔!” “雄鹰的鹰,翱翔的翔!” 听到这么一番自我介绍,顾宁安再度有些恍然,这主持人的说话风格,同他前世的那些赛事主持,实在是有些相像了。 “好了,废话不多说!”鹰翔话音一顿,大手朝着左边一挥:“接下来,让我们请出子时猎斗的攻擂方!”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位于擂场的左侧,一扇巨大的石门缓缓朝着两侧打开。 门后阴影处,一个个手无寸铁的店伙计,怀着惊恐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 一干店伙计共计一十一人,那年纪倒数第二的,少年伙计走在最前头,他还伸出手挽住了年纪最小,加入客栈时间最短的小莲。 在他们身后,其余的店伙计最大的就是那位胖厨子,看着约莫有三十来岁,其余的则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女。 待他们之中的最后一人被赶出石门后,那扇石门便是重重合起。 “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我没下毒啊!” “与我无关!” 走在最后的,是一位瘦如竹竿的青年,他掉头冲回了石门前,不断地拍打着石门哀嚎着。 这一幕,让在场的观众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笑声。 鹰翔见状,也是轻笑道:“可以看到,这位小伙计,很想逃离这猎斗场啊。” “倒是队伍最前头的两位年纪最小的,看上去十分淡然,不知道在等会的战斗中,他们会不会给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呢?” “切,这鹰翔的嘴是会说啊,为了让大家能有些看头,他也是绞尽脑汁的胡诌啊。”说话之人,坐在顾宁安身侧,乃是一头狸妖。 在狸妖身旁,一头牛妖接话道:“可不是嘛,大家伙谁不知道这几个小伙计都是凡俗之人?” “都不用开智的灵妖,随便派一只大虫就能把他们全给吃了。” 听到这,顾宁安忍不住问道:“那你们明知结果,还愿花钱来看?” 牛妖瞥了他一眼,笑道:“看人求生,不是挺有趣的吗?” “再者说了,那食为鲜客栈的掌柜可是实力不凡,她若是愿意来救这帮小伙计,那今晚这二两银子,可就赚回本了。” 狸妖颔首:“是啊,大家都是冲着那花二娘来的,只要她上场救人,那今晚绝对够本!” 牛妖和狸妖在这侃侃而谈之际,擂场之中,鹰翔已经缓缓降到了少年伙计的面前,他高声问道:“小伙计,听说你就是毒杀两位妖修的重点疑犯,你今儿个有没有信心,能走出这里?” 少年伙计瞥了主持人一眼,嗤笑道:“莫须有的罪名,难怪是一群畜生变得人,颠倒黑白,是非不辨!” “牲口就是牲口,披上人皮,也变不成人!” 在擂场中存在特殊的法阵,可以将其中的声音清晰传遍全场。 那妖城之中,存在最多的,定然就是妖了。 少年伙计这一句话,可是直接骂了所有的妖。 故而,现场有些性子暴躁的妖怪,纷纷对着少年伙计破口大骂。 见此情形,少年伙计眼含讥讽的看着那些妖,冷笑道:“你们看看你们这群猪狗之辈,稍微一激,就暴露出你们的牲口本性了吧?” “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的猪言狗语老子听不懂!” “你们要是有胆子的,自认为不是牲口的,就跳到这擂场上来,凑近些说给老子听听!” 看少年伙计的言辞如此犀利,鹰翔的心底一阵狂喜。 今儿个要是真被的这少年骂下来几头蠢妖,那今儿个的的戏不就更好看了? 因此,他特意催动场中阵法,将少年伙计的声音放大了些,让在场的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少年伙计是指着他们的鼻子在骂!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别看在场的妖看着骂骂咧咧,气急败坏的,倒是一个个鬼精儿,愣是没有一个跳下擂场来,给这场猎斗添点看头的…… “女娃娃,你这多大了?”鹰翔看向小莲,笑问道。 小莲抬头看了一眼鹰翔背后的翅膀,怯生生的应道:“七岁。” “哎呦,这个小可怜哟,听说你上午才进了食为鲜客栈吧?” “这夜里就遭了难,被带到这猎斗场来。” “女娃娃,我可真是心疼你哟。” 说话间,鹰翔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小莲的脑袋,后者吓得直往后退,而少年郎也是硬着头皮挡了上去。 当然,作为主持人的鹰翔,心绪是极其平稳的,刚才少年伙计连带着他也一起骂了,他都没有丝毫的生气。 更不要说,眼前的小女娃躲了他一下。 咚~咚~咚! 三道悠扬的钟声响起,昭示着子时的到来。 鹰翔转过身去,四处看了看,没有瞧见今晚若是出现,必是全场火爆的花掌柜后,便是抬手道:“下面,请出今晚的守擂方!”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擂场右侧的石门便徐徐打开! 下一秒,一道银白色残影瞬间冲破了阴影,几息之间就来到了一干伙计的近前,瞬息扑了上去! 直到鼻翼间嗅到了浓郁的腥臭味,少年伙计才看清了残影的样貌。 那是一头银白色狼,其张着血口,狠狠的咬向了他的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鹰翔翅膀一挥,直接将扑向了少年伙计的的银狼扇飞了出去! 不光是在场的观众,就连一干伙计都是疑惑的看向了主持人鹰翔。 对方没有道理在放出了恶狼之后,还出手救人的! “大家别误会!”鹰翔抬起头来,一脸神秘的说道:“我收到消息,有人请求同擂了!” “你们猜猜是谁?” 333 轮盘 面对鹰翔卖的这个关子,全场的看客们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呐喊声! 花二娘三个字,顿时响彻云端!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声音落下之后,伴随阵阵石门开启的轰鸣声,一袭暗红色长裙的花掌柜自烟尘中走出。 与之一同走出的,还有一位面容俊朗的黑衣剑客。 黑衣剑客的名声远没有花二娘在长眠城来得“响亮”。 故而,在他露面之后,在场的看客们纷纷交头接耳的打听起对方的身份来。 然而,在场数万名妖族,愣是没能拼凑出对这位黑衣剑客的准确信息。 只是零星的有人提起,这位剑客好像同花掌柜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不过,这对在场有些昏昏欲睡的看客来说,花二娘能够上场已经是天大的看点了,再多来一位不明身份的剑客倒也是无妨。 不管怎么说,敢上着擂场的,没有两把刷子的话,那就是摆明了不想活了! 擂场之上,众伙计在看到自家掌柜的之后,纷纷聚了过去,那种临死前,忽然看到救命稻草的神态,在他们的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事有例外,那少年店伙计脸上先是一喜,紧接着露出了深深的担忧,他在牵着小莲凑近后,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掌柜的,你不该来的......” 此话一出,立马就触怒了那先前拍打着石门的竹竿青年! “你还说!” “掌柜的若是不来,难道就让我们大家一道,陪你一道送死吗!” “要不是你得罪了那两位妖修,他们被毒死了,能牵连到我们一众伙计的头上吗!” 许是有了“救命稻草”,竹竿青年的底气足了不少,他心中的恐惧,也转变为了“愤怒”朝着少年伙计狠狠地宣泄了出来! 对此,少年伙计苦笑了一声,并没有反驳什么。 而花掌柜也是瞪了竹竿青年一眼后,便是正色道:“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内讧了,此事跟阿火没有半点关系。” “你们放心,既然今天掌柜的来了,就一定会豁出命去保你们平安!” 闻言,竹竿青年赶忙陪笑:“对对对!掌柜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我们有救了!” “掌柜的万岁!” “好了,都安生待在我身后。”说着,花掌柜朝着鹰翔走了几步,正色道:“别浪费时间了,摸关吧!” 闻言,主持人鹰翔也不废话,拍了拍腰间的储物囊后,一道流光顿时激射而出落到了一旁的空地之上。 紧接着,一方十丈高的圆盘便是轰然出现! 这圆盘之上,分有五块,其中对应数字分别是五到十,边角的位置上还有一个长条指针。 很显然,让这圆盘转起来,就转出花二娘他们要带人离开,所需要打赢的场次。 至少五场,最高十场! 据豆包所说,这猎都场有人加入同擂的次数,那可谓是屈指可数。 运气最好的一位妖修只转到了五次,他的实力也不逊色,在连胜了四场之后,最终还没等第五场的对手上台,就是气竭而亡。 同擂的死亡率,获胜难度都是极高的,所以基本上很少有人这么做,因为毫无意义...... 正当花二娘大步上前,打算转动轮盘的时候,鹰翔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同时,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石块摆在了地上:“此乃测灵石,虽然我们猎斗场向来最讲信誉,但还是要拿出来。” “免得花掌到时候转到了一个不满意的数字,说是我们猎斗场做了手脚。” 测灵石,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感知法力灵气的石头,如今这测灵石被放在轮盘之下,一旦有人动用法力改变轮盘转动结果,那测灵石就一定会发出耀眼的红光。 鹰翔这么做,一来是防着花二娘不认账,二来是防着对方用法力做手脚。 毕竟,这测灵石的“敏感度”极高,除非你是大妖实力,否则你只要动用了法力,它就一定能感知得到! “还有什么规矩,劳你一次说完。” 见花二娘有些不耐烦,鹰翔也是笑眯眯的退开几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没有了,花掌柜请吧。” 下一刻,花二娘上前一步,握住轮盘一边用力一转,木质轮盘就“哗”的转动了起来,其上的数字也在高速转动间变成了一道道残影。 与此同时,全场的看客们都屏住了呼吸,双目死死的盯着转得越来越慢的轮盘! 咔哒~ “现在是八场!” 咔哒! “九场了!轮盘还在动!” 咔哒! “十场!转到十场了!还能不能再动一下?” 咔~~~ 轮盘的指针在【十】这个数字上“艰难”的动了一下之后,就停了下来...... 这一刻,原本安静得针落可闻的猎斗场,顿时沸腾了起来! “十场!天杀的这运气也太背了吧!” “死局!绝对是必死之局!” “太可惜了啊!花掌柜人还不错的,长得也漂亮,结果就要死在这猎斗场上了......” “好!十场才够劲儿,今儿个真是没白来啊!” 擂场中,一众店伙计在看到自家掌柜手背转了个【十】出来,一个个的脸上刚泛起的血色再度变得苍白起来。 十场! 至今为止,上了擂场的,不说是赢了十场的,就是赢下五场的人都没有! 最好的记录也就停留在四场而已! 他们本来认为,若是五场,甚至六场七场,以花掌柜的本事,加了个黑衣剑客说不定就能赢下来! 结果这没想到,是最高的十场! “完了...全完了......这手气是真差啊......”竹竿青年瘫软在地,面如土色的他眼中一片死寂,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等会在花掌柜他们死后,被妖修“蹂躏撕碎”的场景...... “等等!” 先前沉默不语的段沉上前几步,开口道:“我记得这同擂的规矩,没说不让转两次吧?” “我们这两个人同擂,怎么也得转两次,取一次最低的数字,这才对吧?” 闻言,鹰翔顿了顿道:“倒也行......那你就来转转看吧。” 看台上,豆包扭了扭身子,疑惑道:“奇怪了,猎斗场的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怎么那剑客多要一次机会,他就给了?” 334 蛛网 耳畔响起了豆包的质疑声,顾宁安笑了笑道:“那我猜,这接下来,黑衣剑客仍旧会将转轮盘的机会让给花掌柜。” “而花掌柜继续转,也一定会转出一样的结果。” 听到这话,豆包好奇的说道:“先生,他们的运气有那么背吗?” 对于顾宁安的前半段猜测,豆包是信的,毕竟这黑衣剑客摆明了就是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让花二娘“摸关”也是正常。 但是在没有外力操控的情况下,再转一次的话,难道还会是【十】吗? 顾宁安摇了摇头道:“从花掌柜踏上这擂场开始,运气二字也就是掌握在旁人的手里了。” “哦......”豆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黑衣剑客在一番拉扯之后,再度让花二娘转起了轮盘。 果不其然,在飞速旋转的轮盘静止的那一刻,指针再度停留到了【十】之上! “先生猜的好准!”豆包身子一颤。 顾宁安伸手抚了抚手感不错的豆包,笑道:“其实也不是猜的。” 豆包颔首:“嗯嗯!先生神机妙算,算到的!” “哎,你这说吉祥话的习惯真是......”顾宁安笑着捏了捏豆包,视线则是继续投向了擂场中...... 擂场中,花二娘眼神一怔,她在转动转盘的时候,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那颗“测灵石”,可那块黑色的石头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动静。 “难道老娘的运气真就那么背?”低声呢喃了一句,花二娘冷冷地看向了笑嘻嘻的鹰翔,不咸不淡的说道:“愣着做什么?莫非第一场的对手是你?” 后者赶忙摆手道:“哎哎哎!花掌柜莫吓唬我,咱可打不过你。” 一言至此,鹰翔猛地一振翅,其身形陡然攀升到了半空中,介绍起了即将上场的新守擂方! 由于有同擂者的加入,这按照规矩,原先的守擂者将被更换,这也是为了防止“同擂者”的实力比原先的“守擂者”的实力高出太多,从而导致这一场战斗被轻易赢下来。 故而,这才要换个“守擂者”上来。 在鹰翔的介绍中,右侧石门徐徐打开,先前那头银狼在门打开一条缝隙的时候,就“嗖”的一身窜了进去,看样子是生怕走晚了,留在台上被“误杀”了...... “接下来,就请出我们猎斗场,已然连胜五场的守擂者——黑手~~上场!” 言罢,鹰翔的身形再度高悬了几分,目光玩味的看向了石门右侧。 而现场的看客们在听到对方报出了守擂者的名号后,也是激动万分的讨论了起来。 “第一场就碰上黑手啊!这花掌柜他们的运气可真是背到家了!” “就是啊,这黑手的打法实在是太过无赖了,在这擂场中,就是她天然的猎场!” “别慌啊,花二娘的修为比黑手高,说不定就有办法对付黑手的无赖打法!” 从身侧众妖的讨论中,顾宁安大概拼凑出一个关于“黑手”的信息。 这黑手的本体应是“蜘蛛妖”,其无赖打法,便是将蛛网遍布整个擂场。 其蛛网上亦有剧毒,攀附于蛛网之中,其无论速度还是力量乃至感知力,都会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相反,其对手面对这蛛网,既要防着被毒液侵蚀,又要当心被蛛网缠身的同时,又要尽快解决对方。 不然一旦被对方将蛛网遍布了全场,那“黑手”就可以不断地消耗对方的气力,慢慢将其“折磨”至死...... “沙沙~沙沙~” “咔哧~咔哧~” 伴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以及古怪的咀嚼声响起,石门的阴影处,缓步走出一位满嘴是血的老妪。 老妪的脸坑坑洼洼,宛若一块嶙峋怪石,其双手怀抱着一具失去了头颅的狼尸,不断地有大量的血水,从狼尸的脖颈断裂处,朝外挥洒,染红了岩地,也浸透了老妪的衣袍。 在一边走向场中的时候,老妪还一边撕咬着手中的狼尸,其每一次撕咬,都能让在场的看客们清晰的听见“骨肉分离”的声音。 纵然在场的大多都是“茹毛饮血”的妖修,可在看到这一幕后,皆是汗毛倒竖! 啪! 老妪随手一甩,将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狼尸甩到地上,啐了几口道:“哎,真难吃,肉质太老了。” “黑手,你这再饿,也不能将同僚......”悬浮在半空中的鹰翔话音骤止,感受到老妪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后,他便是话音一转:“吃了就吃了,吃饱了有力气打架。” 他这话刚一说完,身子就如同离弦之箭,激射而出,瞬息消失在擂场的范围之中。 主持人离场,意味着猎斗开始了! 花二娘嘱咐着段沉护住一众店伙计,而她则是上前几步,同老妪对峙。 “小丫头,你的模样真好看......”老妪的嘴角挂满了鲜血,有的尚在缓缓滴落,看上去宛若地狱而来的恶鬼。 花二娘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老妪讥笑了一声“老婆子我好羡慕你啊”之后。 便是整个人跃到半空,四肢舒展开来,其全身上下那坑洼的皮肤上陡然绽放出万千蛛丝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蛛丝迅速从她身上蔓延开来,每一根都闪烁着幽幽寒光,啪嗒啪嗒的黏连在擂场的四周! 在她的对面,花二娘飞身倒退落到了一众店伙计面前的同时,双手不断飞舞,将激射而来的蛛丝斩断! 不远处,黑衣剑客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将飞向店伙计的蛛丝一一劈开。 约莫数息过去,老妪的身周不再绽放出蛛丝,而此刻整个擂场的三分之二,都已经被蛛丝占据,它们纵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擂场紧紧包裹其中。 蛛网之上,墨绿色的毒液啪嗒啪嗒的滴落,坚硬的岩地被腐蚀出一个个黄豆大小的坑洞,老妪脚步轻盈,落在一根根蛛丝之上,朝着花二娘徐徐走去。 “小丫头,你漂亮了,让我把你的皮扒下来,换到我的身上,可好啊?” 335 赌斗 “这老妪的蛛网倒是稀奇,喷薄而出时轻盈易斩,可这一旦成型后,则是韧如金铁,难以斩断。” 顾宁安的话音刚落,豆包便是应道:“这就是老妪的无赖之处,你看她眼下占据了如此之多的地界,接下来肯定又是一点点蚕食花掌柜他们的生存空间。” “这时间一长啊,对于花掌柜他们是越来越不利的。” 顾宁安颔首笑道:“你倒是懂得很多。” “嗯呢!”豆包缓缓飞起,浑圆的脑袋朝向了不远处的一根“灯塔”,继续道:“先生您看哪里的柱子,我之前也在哪里当过差事嘞。” 顺着豆包所指的方向看去,顾宁安瞧见了一根铁黑色的柱子,其上聚集着数量繁多的“炽虫”,哪一只只“炽虫”聚集在一起,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在这漆夜之中,猎斗场之所以能够亮如白昼,那是全靠这一根根“灯柱”上无数的“炽虫”所造就的。 想到这,顾宁安别过头,看向那豆包,笑道:“你当过差的地方,倒也是真不少啊。” 豆包一脸骄傲的应道:“嗯呢!” 一旁,那先前同顾宁安搭话的狸妖瞥了豆包一眼,笑道:“先生,你养只炽虫当宠物倒是有趣,还能陪自己唠唠嗑,改明儿我也去弄一只。” 闻言,顾宁安摇了摇头:“不,豆包不是我的宠物,我是雇他给我当向导的。” “再者说,尔等同为妖族,怎么还如此轻视同族?” “向导?同族?” 狸妖忍不住嗤笑一声,没了搭讪的兴致。 在他看来啊,这“炽虫”不过是耗材,说是宠物都已经抬举了,毕竟时时刻刻要将自己的灵气灌给对方,起初可能还有那个闲心。 但日子一长啊,谁又有兴致管这小虫子的死活? “哎,牛妖咱们来赌上一赌,看看这一场谁能赢下来,如何?”别过头的狸妖看向身材壮硕的牛妖,搓着手跃跃欲试的说道。 闻言,牛妖玩味笑道:“好啊,我赌黑手赢,二十两银子!” “嚯!” 狸妖接话道:“你咋能赌黑手赢,我也要赌黑手赢啊,咱两都赌一个人,这他娘的赌个球。” “屁话,你找老子赌,不就是想让我选花二娘赢吗?”说到这,牛妖一指擂场:“你看这眼下这形势,花二娘的赢面有多少?” “反正我是看过黑手五场比斗的,一旦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其蛛网成型,那就妥妥的要被耗死。” 狸妖咂舌道:“哎呀,你搏一搏,说不定你就赢了呢?” “呵!”牛妖讥讽道:“滚蛋,你咋不搏一搏呢?” 这两只妖在争执的同时,顾宁安看向了肩头上有些“萎靡”的豆包,笑道:“莫因为旁人的言语,就定性了自己,顾某替你教训教训他们。” “嗯?” “先生还是不麻烦了吧......” 豆包抬了抬眼,有些认命似的说道。 “不麻烦。”说话间,顾宁安看向了狸妖,淡淡道:“不如我同你赌上一赌?” 闻言,狸妖立马别过头去,笑眯眯的说道:“先生,你想赌花二娘赢?” “正是。” “赌多少?” “二十两。” “成,那我输了给你二十两,你输了给我二十两,如何?” “不,我想换个彩头,不知你可敢?” “说来听听?” “花二娘败了,我给你二十两,若黑手败了,你无须给我钱财,只要你绕着这猎斗场跑上三圈,跑得时候大喊一句话就行。” “什么话?” “狸妖是宠物,求个主人收养。” 顾宁安的声音并不算小,周遭一圈的看客纷纷发现了这里的争端。 一听到这儒雅先生说出这侮辱性极强的话来,一群爱看乐子妖们纷纷看了过来。 看客席上不许打斗,这是猎斗场的规矩,他们很想知道狸妖会怎么做。 “娘希匹的,老子刚才说话是太客气了是吧?”狸妖冷哼一声:“老子跟你赌,不过你先把二十两银子拿出来看看,别到时候输了付不起钱!” 闻言,顾宁安掌心一翻,一枚银锭赫然浮现。 “好!”狸妖嗤笑道:“你就等着输钱吧!” 顾宁安淡淡道:“期待宠物寻主的表演。” “你!” 狸妖气得牙根痒痒,要不是在这看台上闹事会被直接丢进擂场,他真恨不得当场与眼前这牙尖嘴利之人斗上一斗! “顾先生!”豆包黄豆大小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妖生头一次,他感受到了旁人的尊重! 此刻,他内心已然笃定,若是因为这事,顾先生输了二十两银子,他下次去那些大户人家里当差的时候,就是冒着被拍死的风险,也要偷出二十两甚至更多的银钱来给到先生! 听到豆包喊自己,顾宁安随手抚了抚豆包,笑道:“别急,马上就能看狸妖表演了。” 闻言,豆包用力颔首:“嗯!看宠物表演!” 一旁,狸妖利齿磨得“嘎吱”作响,心底里不断重复着“看我等会打你脸”七个字,来缓解内心的屈辱感。 擂场上,驻足原地许久的花二娘身形一闪,在密密麻麻的蛛丝之中,来回穿梭,如同一只优雅的红蝶于场中舞动,她那暗红色的裙摆,在翻飞之中留下一道道耀眼的残影。 同一时刻,见花二娘主动出击,身处于蛛网之内的老妪飞快的在蛛网中躲避,借着蛛网的优势,她可以随意的腾挪! 渐渐地,二人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纷纷化作了一黑一红两道流光。 红光追逐,黑光躲避,红光灵动避让蛛丝,黑光借助蛛丝粗暴腾挪。 躲闪中,老妪明显感受到了二者的实力差距,所以她也不敢托大,全速躲避的同时,将余下的空地布上蛛丝,以求占据整个擂场。 然而,就在老妪一个晃神之间,那道红光竟直接出现在她的身后!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花里胡哨,都不过是小丑的悲鸣罢了。”花二娘冰冷的声音,于老妪的耳畔响起。 后者心头剧颤,强烈的死亡危机充斥其全身! 面对花二娘挥来的手掌,后者心头警铃大作,强烈的死亡危机充斥其全身! 砰!砰!砰! 背后陡然伸出四条细长的蛛触挡于身前,老妪全身紧绷,企图挡下这凌厉的一掌! 然而,她那粗壮的蛛触,就像是枯枝一样的脆生,面对花二娘掌刀是毫无抵抗之力...... 336 愿赌就得服输 伴随着老妪一上一下分成两截重重地落到地上之后,整个猎斗场顿时一片死寂。 万千蛛网在失去了法力的加持后,变得“赢弱不堪”,花二娘不过是稍稍挥了挥手,密密麻麻的蛛丝便是断裂开,无力的落到了地上。 瞬杀了老妪的花二娘静静地落到地上,脸上看不出悲喜,异常的平静,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罢了。 浓郁的血水自老妪的身下淌开,同花二娘的暗红色长裙交织在一起,演变成了一副诡谲凄美的画面。 花二娘环顾四周,寻到了鹰翔的位置后,抬起葱白般的玉指轻轻一点:“下一位。”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幕,直接让在场的雄性妖族沸腾了起来! 妖族本就幕强,再加上花二娘那动人的面容,冷酷的气质,强烈的反差感,让那些妖修们看得直吞口水。 “花二娘!”“花二娘!” 潮水般的欢呼声骤然响起,几乎全场的看客们都扯着嗓子,站起身来为其呐喊着。 然而,看台之上有那么一小块地方,却是无人站起来,甚至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同一处。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狸妖憋得脸颊通红,先是怒骂了几声“废物”之后,他就是看向了顾宁安,沉声道:“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就算你赢了。” 顾宁安摇头:“我们先前的赌注,不是这个......愿赌服输吧。” “做妖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狸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顾宁安笑道:“顾某是人,日后大抵是没什么同你相见的机会。” 唰唰唰! 附近所有妖的目光都是落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他们本以为顾宁安是妖,只不过是修为比他们高或是修了独特的隐匿之法,才让他们看不清其本体是什么。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竟然在这个时候,主动承认自己是人? 那如此说来,不是修为高,不是隐匿之法,这位白衣先生确确实实是个没有修为的人? 那他是怎么敢独自一人来到这猎斗场的? 又怎么敢跟妖赌斗? “人?” 狸妖身子一颤,上上下下下下的打量了顾宁安一番后,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人?你可知道在这长眠城,人他娘的可是耗材,就跟你肩上的那只虫子一样的!” 顾宁安挥了挥手,淡淡道:“多说无益,你只说你是否愿赌服输便是。” “老子不服!” 狸妖猖狂大笑,露出满口利齿:“你放心,等出了这猎斗场,我一定同你好好过过招,教教你作为耗材,在这长眠城......” 磕磕~ 狸妖的话音戛然而止,上下嘴唇开合间,竟是开口道:“我,狸妖,乃是宠物,求主人收养!” 唰! 喊了一声后,狸妖脸上的猖狂就转变为了深深的惧色,他发现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挤过人群,来到了右侧的阶梯上后,便开始一路小跑。 一边跑,他还一边扯着嗓子吼道:“我,狸妖,乃是宠物,求主人收养~~~”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看客发现一只狸妖边跑边喊着寻主,如此猎奇的一幕,让大家都来了兴致,纷纷交头接耳的问着到底发生了啥。 可知道这其中缘由的,终究是少数人,而那些人就坐在顾宁安的附近。 目睹了嚣张的狸妖在转瞬间就转了性,真就跑去完成赌约之后,脑子反应再慢的妖修,也是赫然明白了一件事儿! 这位白衣先生是人,但不代表人家不会术法! 甚至人家连起手的动作,乃至一丝法力波动都没有让旁人感知到,就轻而易举的“操控”着狸妖完成赌约,其中意味如何,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 故而,眼下就坐在人家附近,他们也不敢随便去吓传人家的话啊,万一要是落得跟那狸妖一样的下场,那恐怕这下半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不少知情的妖稍稍带入了一下狸妖的境地,心中更是笃定,别说是绕着猎斗场跑三圈,就是跑上一圈,喊上这么几句,恐怕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回长眠城来...... 然而,别人支只会打听打听,可那负责维持秩序的主持人鹰翔可是会直接问的。 他上去拦住了对方,问了问事情的缘由,结果狸妖只是落下一句“愿赌服输”就继续跑了起来。 听到这四个字,大家也都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一出了。 一开始那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狸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非要找个主人,合着这是打赌输了。 而且大家也都从其面部表情推断出来,这位完成赌约啊,一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不多时,待狸妖跑完了三圈,完成了赌约后,他的身体也是重新获得了自主控制的权利。 只见他脸颊通红,想要看一眼顾宁安的方向,却又不敢,最后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猎斗场。 如此的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鹰翔在闲扯了几句之后,就重新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下一位“守擂者”之上来...... 与此同时,顾宁安的视线从擂场中的右侧石门处收回,而站起身来,朝着一侧的石阶走去。 看台上的石椅,上下层之间的间隔不大,这也就意味着当大家都坐下来后,你要走出去,那必须得坐着的人收收脚。 先前狸妖出去的时候,是硬挤着出去的。 可现在顾宁安这一起身,大家看出他要出去的动作之后,竟一个接着一个的蹲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见此情形,顾宁安对着给他让位置的妖修一一道谢,并对着肩头的豆包感叹道:“豆包,你看看,这些妖修其实就很友善。” “不似是那狸妖一般,轻视同族,你日后也可以试着跟除了炽虫一族之外的妖修交交朋友。” 豆包瞪大了眼睛,小小的眼睛一一扫过蜷在石椅上的妖修。 后者们在瞧见他之后,都是报以微笑。 见状,豆包应声道:“顾先生,他们都是怕你,所以才那么友善的。” “是吗?” 顾宁安环顾四周,目之所及之处,被盯上的妖修无一不面露笑容,战战兢兢。 豆包颔首:“是啊!” 顾宁安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你也努力修炼,争取有朝一日,让他们在独自看到你一人之时,也能如此的友善......” 337 官字两张口 位于猎斗场的最上层,一众包厢中最大的那一间中,此刻正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包厢内居中的位置,摆放着三张圆桌,桌上摆满了各色珍馐,玉壶美酒。 包厢内三面环墙,墙上用金丝以内嵌的方式,雕琢出一副壮丽的山水图。 角落里,两位着薄纱的俏丽侍女,怀抱琵琶,不间断的弹奏着一曲又一曲动人的曲调。 居中主桌上,仅坐了三人。 一人身着宽大战袍,色彩不明亮,透出一股子难以言表的威严,其须发皆白,却依旧给人一股子老态龙钟之感...... 一人着深紫色官袍,胸前纹绣龙凤图,衣摆处则绣有海水江涯纹,头戴乌纱帽的他,通过服饰打扮就能看出,这官职在大戊定然是不低的。 最后一人,脸颊瘦削,眉眼细小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一眼望去就能知晓他定然是个精明无比之人。 此人头戴金簪,身着金丝服饰,脚踏金靴镶玉,就连手上都带着一副用金丝编织而成的手套...... “米大人,你们做妖的倒是讲究信用,如此羞耻之事,竟然还真就能愿赌服输。” 闻言,浑身金灿灿的米有福指了指面前的阵法,笑道:“钟大将军,这狸妖一看就不是真情实意的。” “他这打赌输了,定然是遇上个实力强横之辈,不敢得罪,才愿赌服输做出了这般羞耻之事。” “要是对方不如他,我猜他不光不会守约,还会倒打一耙,到猎斗场外头跟人家算账。” 须发皆白的老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米大人叫我一声钟老或者钟老将军就是,这大将军我可不是。” 米有福“哎”了一声,拍了拍心口道:“在我米有福心里啊,钟老就是那横扫天下的大将军!” “过奖,过奖!”钟将军摆了摆手,脸上笑意更盛,显然这番夸赞对他来说是相当的受用。 “不过,绝对不过!” 米有福端着酒杯起身,对着右侧桌席上的众妖开口道:“来,都跟咱敬钟大将军一杯!” 伴随着一阵座椅摩挲地毯的声音响起,众妖起身,端起酒杯,齐刷刷的道上一句“敬钟大将军”后,便是一饮而尽。 这一敬啊,可给钟将军敬得是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 一旁,着深紫色官袍的中年人,佯装愠怒道:“米大人,你这可就厚此薄彼了,怎么光敬钟老一人,是不是我这刑部尚书官职太小了啊?” “不不不!” “麻尚书,绝无此事啊!” 说到这,米有福赶紧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水,领着一众妖族下属再度敬了这位麻尚书一杯。 同一时刻,那坐在左侧次席上,一桌皆着官袍头戴乌纱的官员也是识趣的起身,先敬尚书,再敬将军。 一时间,这官场酒宴氛围浓厚,众人脸上都堆着笑。 待这场“敬酒仪式”过去,众人两侧次席又是落座,小声交谈吃酒吃菜。 主桌上,米有福笑道:“我听说,前些日子这大戊的两位皇子,为了帝位寻仙去了?不知二位大人可有他们的消息?” “没有,这二位的行踪隐秘,但算算日子,也早该到了那仙宗之处了。” 钟老将军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相信,以五皇子的手,定然是那最后的赢家。” 米有福颔首:“那是那是!五皇子身侧,那可是有妖修红梅相伴的,那位的实力可是不容小觑。” “她可是蛟皇绝对的心腹下属!” “哎,不谈这些,不谈这些!” 麻尚书摆了摆手道:“这朝堂纷争,哪有待在这长眠城痛快?” “说句实在的,若非有五皇子在,我早他娘的就卸下这刑部尚书之职,专心在这经营猎斗场,修修法术,延年益寿了。” 没有这刑部尚书之职。 没有这跟蛟皇走上关系的五皇子。 你以为你他娘的是谁啊? 老东西给你三分颜料,真让你开上染坊了? 心底讥讽了一阵,米有福露出了一个自然的微笑:“对了,二位大人这炼体之术修行的如何了?” “还缺不缺妖血?” “缺啊!”“当然缺!” 麻尚书和钟老将军一前一后的说道。 他们两人,从米有福哪儿,得来一本名为“血炼”的炼体之术。 这术法练起来很简单,只要有足够的妖血,日日浸泡涂抹,就能加强肉身实力,还能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 然而,这门炼体术对于妖血还有讲究,一开始的时候,弱一点的妖血就行,到了现在他们都里练到了小成之后,那需要的妖血,就需要打底百年修为的妖修了...... 长眠城虽然是妖城,但米有福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到处抓妖来杀,就为了这两个人炼体。 不过好在有个猎斗场在,此处日日有妖修死去,符合他们修炼所需条件的也就有了。 “刚才被花二娘所杀的黑手,就是一头极为特殊的蛛妖,她的血也许能帮二位变得百毒不侵的同时,让自身获得释放毒水的能力。” 米有福的话音刚落,一位尚书一位将军都坐不住了。 “给我!”“我要!” 闻言,米有福露出了一丝难色:“二位也是修得是一样的炼体术,想必知晓那黑手的血,只够一人使用......” “这样吧,不如二位出个价,谁给得价高,就给谁,这也不伤了和气。” “成。”麻尚书颔首,对着身侧老叟做了个请得手势:“钟老,您先请?” 钟老将军沉思了片刻,正色道:“一县之人,可够?” 闻言,米有福没有立马表态,而是拱了拱手看向了麻尚书。 麻尚书顿了顿,吐出二字:“两县!” 此话一出,米有福倒是还没说什么,钟老将军倒是瞪大了眼睛,凝目看向了麻尚书,意味深长的说道:“麻尚书......两县之人呐,你这从哪儿弄来?” “就不怕被朝中之人给发现了?” 麻尚书摆了摆手道:“钟老,我这两县,又非是全部从一处调取......再者说了,我这刑部专管的就是违法乱纪之人,这些罪囚送至这长眠城,也算是我革新法纪,为各地减轻这关押罪囚所付出的人力物力啊!” 闻言,钟老将军抱拳笑道:“官字两张口,可算是被麻尚书给玩明白了......这蛛血就让给麻尚书吧......” “哈哈!”麻尚书畅快一笑,抱拳回应:“多谢钟老割爱......” 338 大抵是饿了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包厢内火热的气氛被骤然打断。 众人望向门前,就闻屋外守卫说道:“将军,门外有人求见,自称同五皇子相识!” 此话一出,屋内之人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是那些来自大戊的官员,听到“五皇子”三个字时,仍旧是下意识的心生怯意。 钟老将军挥了挥手道:“进来说话。” “是!”屋外守卫推门入内,双手奉上了一块血玉,继续道:“将军,这是屋外之人所提供的信物,我观好像是五皇子随身携带的玉佩,只是不确定......还请将军细看一番。” 见状,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叟猛地站起身,三两步就行至守卫之前,取过血玉,放在手中细细摩挲打量了起来。 半晌过后,钟老将军正色道:“确实是五皇子的贴身信物......” 哗啦! 麻尚书,乃至一众身着官袍的官员,纷纷站起身来。 后者只是起身看向了前者,而前者则是眯了眯眼睛道:“五皇子这个时候派人过来做甚?” “莫非他已经得势,回到了朝堂?” “不应该啊,这一点消息都还没传回来呢。” 钟老将军沉声道:“不管如何,我们也不能把五皇子的人晾在外面等久了。” “还是先把人请进来?” 麻尚书颔首道:“嗯,请人进来吧。” 守卫得令,躬身迅速退出了包厢,片刻之后,一位白衣先生便是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麻尚书上前一步,拱手道:“刑部尚书,麻利禄,见过先生!” 钟老将军则是抱拳道:“镇北卫将军,钟允,见过先生!” 见对方如此客气,顾宁安亦是笑着应了一声:“顾宁安。” 听到来人的名字后,在场的大戊官僚不断地在脑海中检索着这个“顾宁安”所匹配的身份,可这想了半天,也没将这个名字同大戊的那位显贵联系到一起。 “顾先生,快快入座。” 麻尚书热情的邀着顾宁安入座后,便是给顾宁安介绍了一翻在场的众人。 在介绍到米有福的时候,顾宁安特地多看了一眼,发现这位取名很有的特色的妖修,乃是鼠妖化形...... “顾先生,尝尝这酒,甘醇的很。”说话间,麻尚书拿起酒壶,便是要给顾宁安满上。 谁曾想,顾宁安直接伸手盖在了自己面前的翠玉杯之上,淡淡道:“不必了,顾某此刻不想饮酒。” “昂......”麻尚书握着酒壶的手悬在半空,稍一愣神,就坐回了原位,只是他这一坐下,脸上的笑容也是逐渐收敛。 毕竟,这位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从言行举止上看,应该不是带着“好事”来的。 “顾先生,不知道您此番到访,所为何事啊?” “可是五皇子有什么旨意,需要先生来传达?” 钟老将军拈须笑道。 顾宁安摇头笑道:“各位想必是误会了,顾某只是同五皇子有过几日的交际,此番前来,也并非受谁之托。” “顾某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罢了。” 单纯的想来看看? 麻尚书同钟老将军对视了一眼,对于这样的说辞,他们二人显然是不信的。 与此同时,米有福在细细打量了顾宁安一番后,方才给二人传音道:【二位大人,这位顾先生是个普通人。】 听到这话,二位高官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异芒。 在他们看来,这位突然到访的顾先生,气质儒雅出尘,处变不惊,在听闻到他们的官职之时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诧之色。 试问,一个普通凡人谁敢大老远的穿越漠地,来到这危机四伏的妖族古城? 很显然,这是对方还有他们看不见的底气。 结合那块血玉,他们也笃定这底气的来源,一定是五皇子…… 思索间,麻尚书瞥见顾宁安的肩头上,正有一只炽虫,在扭来扭去的四处打量。 炽虫? 拥有此物倒是不稀奇,可既是凡俗,定然是无法支付那灵气的报酬。 如此想来,对方此行,一定带了修士护送。 若是五皇子的人,那定然是妖修无疑! 盘算到此处,麻尚书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意:“顾先生,既然您同五皇子有接触,那咱们就是一家人。” “这初次见面,麻某总得表示表示。” 麻尚书的话音刚落,门外守卫便是推门而入,数位守卫抱着一个个木匣走了进来,摆放到了顾宁安的身侧后打开。 木匣中,一锭锭拳头大小的金元宝,板板正正的堆叠在一起,粗粗估量一番,这一个木匣中恐怕就有百两黄金。 而这一模一样的木匣,就足有五个! 麻尚书指着地上的金元宝,笑道:“还请顾先生笑纳。” 闻言,顾宁安只是扫了那些元宝一眼,转而对着肩头的豆包问道:“豆包,这么多金元宝,若是放在这长眠城够多少人吃多久的饱饭,你知道吗?” “我不吃饭,但我知道应该够很多人吃很久很久,就长眠城的目前所有的难民,一天吃三顿的情况下,恐怕也吃不完。”豆包一本正经的应道。 顾宁安笑道:“这些个金元宝,若是放在大戊,恐怕都够上万的难民多活上小半个月了。” 豆包感叹:“我曾听过一个难民哀嚎,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先生,这句话可以用到现在吗?” 顾宁安颔首笑道:“自然是可以,而且是再贴切不过得了。” 自打顾宁安走进这包厢之后,屋内的气氛就是不太对劲,到了现在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出来。 次席上的妖修倒是没什么感觉,而次席上的官员,乃至两位高官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了。 这句话放到现在说,分明就是在讥讽他们…… “麻尚书,我去趟茅房,可要一起?”钟老将军站起身的同时,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 麻尚书立马起身:“嗯,麻某要去,走吧。” 这不,两位高官动身了,其余的官员也是齐齐起身,或佯装腹痛,或相邀身侧之人,一齐朝外走去。 见此情形,豆包疑惑道:“先生,他们为何上茅房还要一道啊?” “还那么多人一道?” 闻言,顾宁安淡淡道:“大抵是饿了吧……” 339 “群策群力”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姓顾的傲什么傲啊!竟然拐着弯儿骂我等是吃……当真是岂有此理!” “不就是得了五皇子的信物吗?自己一个连官身都没有的人,却在我等官员面前大放厥词!”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姓顾的给脸不要脸,麻尚书又是倒酒又是送金,他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反唇相讥!” 一条长廊之内,一众跟出来的官员将麻尚书二人围在中间,不断的抨击着顾宁安的言行。 “行了!”麻尚书怒喝一声,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谁让你们全都出来的?”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姓顾的,我们出来是商量对策对付他,顺带还在背后说人坏话吗?” 此话一出,一众骂骂咧咧的官员全都安静了下来。 其中有一位三角眼县令愣了愣道:“我等刚才以为钟老将军和尚书大人您是在暗示我等呢……” “暗示个屁!老子就喊了麻尚书一人啊!”钟老将军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 三角眼县令讪笑道:“老将军莫动怒,是我等会错意了……” “不过多一个人,那就多一份力,我们大家一道想想,该如何对付这姓顾的!” “闭嘴!”麻尚书怒叱一声,随即看向了钟老将军,正色道:“钟老,你对那顾先生的话,可有什么想法?” 钟老将军颔首道:“有……一开始我还摸不清这厮究竟为何而来,又为何非要强调自己跟五皇子只是有所交集。” “直到他的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出来,我大概猜到他此行的目的了。” “钟老将军,那话是姓顾的肩头的炽虫提的,不是他提的。”三角眼县令的话音刚落,就受到了两位高官的“死亡凝视”! 钟老将军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只炽虫说的,跟他本人说得有什么差别?” 瞥见老将军攥紧了拳头,三角眼县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赶忙讪笑一声,就把头埋了下去。 麻尚书压了压手,接着话茬说道:“没错,首先我有九成把握确定,顾先生的到来,代表的是五皇子的意思。” “如此想来,结合顾先生的所作所为,就可以联系到,五皇子眼下想做的事情。” “那便是赈灾一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 钟老将军用力点了点头,继续道:“五皇子于朝中式微,赈灾这个烫手山芋又落到了他的手里,如今这乱世将起,各地灾民一茬又一茬的往外冒。” “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情,五皇子恐怕既得不到仙人的支持,也坐不稳皇位!” “英雄所见略同!” 麻尚书眼含异彩,笑道:“我怀疑,这仙人二位皇子已经见到了,但对方支持谁,仍旧不好说。” “甚至有可能仙人为了考验二位皇子,给他们出了一道题,就是应对好这大戊的难民!” 啪! 钟老将军一拍手,咧嘴笑道:“麻尚书,要不说你是刑部尚书呢!” “我想得与你差不多……所以我推断,顾先生此行的目的,是让我们掏银子,拿去赈灾!” “对!” 麻尚书越说越起劲,搭上了身侧一人的肩膀,继续道:“而且还不能说是五皇子做的这事情,得润物细无声!” “要让五皇子有那种一心为民,而非为了皇位而为民的感觉!” “通了!全通了!” 钟老将军咧嘴大笑,脸颊也因为过于兴奋而涨得通红。 “那如果是要钱,姓顾的为什么不直说呢?” “他这么拐弯抹角的,万一我们想不透,岂不是白跑一趟?” 三角眼县令那充满怀疑的话,好似一盆冷水,从两位高官的头顶上浇落。 那些相距他较近的官员,也都是下意识的撤开几步,并在心中暗自记下,自今日起要离这个口无遮拦的憨货远一些…… 麻尚书眯着眼,凝视了三角眼县令一阵,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三角眼县令躬身道:“回禀尚书大人,下官姓贾,单名……” 不等他说完名字,麻尚书又问道:“今年多大了?” “回尚书大人,下官三十有九。” 闻言,麻尚书招了招手,示意后者凑过来些。 见状,三角眼县令自是赶忙凑了上去。 麻尚书轻笑着勾住了三角眼县令的脖颈,笑问道:“近不惑之年,还管不住嘴吗?” “下官知……” 只听“咔哒”一声,三角眼县令的脖子就如同面条一般耷拉了下去! 麻尚书随手将他的尸体朝地上一推,拍了拍手,笑道:“好了,这厮话实在太多,而且无用。” “省得他出去了管不住嘴,倒不如就结果在这里,也是为了大家好,你们说是不是?” 未曾想到看着文弱的麻尚书,竟能瞬间拧断憨货县令的脖子,一众本就惧其尚书身份的官员们,哪还敢有更多的话? 一个个老实得跟鹌鹑似得,连连点头称是。 “既如此,我等就回去吧。” “等会是否捐钱,捐多少钱,怎么捐,都看我和钟老的言行,听明白了吗?” “一切以麻尚书,钟老将军唯马首是瞻!”众官齐声应道。 满意的点了点头,麻尚书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钟老您请。” “客气了!” 钟老将军伸手揽了对方一把,边走边笑着说道:“你这炼体之术练得不错啊,动作竟如此之快。” 麻尚书摇头道:“钟老过奖了,我这身手还不及钟老的十分之一。” “妄自菲薄就没意思了啊!”钟老挥了挥手,话音一转低声问道:“对了,要是对方狮子大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麻尚书满不在意的应道:“说实在的,修炼之后,我越发觉得金银皆乃身外之物,若能助五皇子得势,给了就给了…….” “五皇子同蛟皇有联系,我们站对了边,将来才有更多的修炼资源。” “如今对我们来说,最值钱的不是的金银,而是能换取修炼资源的人,你说是不是?” “嗯!”钟老将军低声应道:“说得在理,功名利禄,哪有长生不死,挥手间隔断山海要来得诱人?” 闻言,麻尚书“哈哈”一笑:“钟老这心思,跟我是如出一辙啊!” 340 “散尽家财” 包厢内,在一众官员离开的期间内,米有福有一搭没一搭的试探着顾宁安的底细和爱好。 他见顾宁安不为金银所动,自然就将心思放到了“色”上。 为了契合屋内两位官员的口味,那弹奏琵琶的侍女自然也是人,而且这模样身姿也都是上乘。 结果还不等米有福叫人过来,对面这白衣先生就像是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一般,直言让人安心弹个曲子就好。 财色都不要,那米有福也想不到自己能用什么来拉近关系了。 若说是修炼法门,他手里就一本血炼,这东西仅仅是炼体之术,而且还说不准有什么副作用。 在他眼里,顾宁安可是五皇子身边的人,五皇子又能跟蛟皇这样的大妖走上关系。 如此想来,对方若是想修炼,也一定能得到更好,更契合人的修炼法门。 “花掌柜真厉害,第二场也差不多是碾压式的解决了对手。”豆包的两个小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阵法,其上有极为清晰的影像浮现,说起来有点像是后世的全息投影。 顾宁安笑道:“确实厉害,而且她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的用过什么像样的法术。” “乃是单纯的依靠修为碾压了对方。” 见对方似乎对猎斗挺感兴趣的,米有福也是接上话茬道:“顾先生有所不知,这花二娘强横就强横在肉身战力上,法术倒是不怎么擅长。” 顾宁安笑道:“是吗?” “是啊。”米有福唏嘘道:“她啊,就是性子太倔,为了这么几个人,就来寻死…….” “聊什么呢?什么死啊活啊的?”钟老将军推开门,放声大笑道。 “是啊,米大人,我们不在,你可别吓唬我们顾先生。”麻尚书也是笑嘻嘻的接话道。 “没有没有!我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吗?”米有福指了指擂场的画面,笑道:“我是在说这花二娘,为了几个人就来寻死了。” “原来是这样。”麻尚书笑着颔首入座,见那只名为豆包的炽虫飞在顾宁安的耳畔,似是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钟老将军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便是不动声色的看向米有福。 后者见二人一前一后的看来,也是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于是乎,他果断竖起耳朵听了一下。 结果这不听不知道,一听,他的嘴角都忍不住的狂抽。 望其神态,两位高官还以为他听到了什么重要消息,都是不断的朝其挤眉弄眼的,示意他传音过来。 米有福撇了撇嘴,传音道:【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二人就是不罢休,眼睛瞪得溜圆,就好像米有福刻意要藏什么事儿一般。 故而,他也只能将用法术“偷听”到的对话,复述给了二人。 豆包:“先生,为何这二人出去回来一趟,都看上去那么高兴?” 顾宁安:“大抵是吃饱了?” 豆包:“那跟着他们出去的那些人,怎么看着不太高兴呢?” “是不是这两人官大,都让这两人吃了?” 顾宁安:“也有可能吧……” 当米有福模仿着二人的声音,传入了两位高官的脑海之后。 这二人的脸上表情一阵变换,从疑惑,到愤怒,再到不解……最后二人齐齐瞪向了米有福…… 米有福也无奈的传音道:【别瞪我,我不想说,你们非要听……】 “顾先生……”麻尚书平定心绪,笑道:“先前你的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点醒了我等。” “让我等想起了五皇子常跟我们所说的四个字……一切为民!” “大戊世道艰难,多灾多难,民不聊生,我等于此享乐,实属不该……” “我等实在是辜负了五皇子的器重……” “因此,我同钟老,乃至这在场的父母官商议过了…….” “我们决定拿出全部身家,用于赈灾救民!” 言罢,麻尚书站起身来,连带着钟老将军,乃至一众官员都站起身来,齐声道:“我等愿效仿五皇子仁义爱民之性,拿出全部身家,救济灾民!” 不得不说,这一下可是给顾宁安弄得有些错愕了。 在他眼里,眼前这群大戊官员,没有一个人身上不是孽障缠身的。 尤其是主桌上的这两位,一个个杀孽多得不像话。 就是有些个初出茅庐的邪修,魔修,都不如他们! 这群人,应该是贪婪成性的,怎么会主动说要散尽家财? 一念至此,顾宁安手落辰位,掐指算了算,方才明白为何这群人陡然跟得了癔症似的…… 顾宁安笑问道:“你们真的愿意散尽家财?” “当然!”众人齐声回应。 顾宁安道:“既然如此……我便帮你们算算家财有几何。” “好!”麻尚书大手一挥道:“取纸笔来!” 很快,摆满了珍馐美酒的桌面就被收出了一个空,摆上了笔墨纸砚。 顾宁安提笔蘸墨,落笔便写,瞧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顾,顾先生……要不我们还是跟您说吧,毕竟这家产有多少,还是自己最为清楚。” 顾宁安落笔的速度极快,边写边应道:“不打紧,你们的家产有多少,顾某也很清楚。” “嗯?”麻尚书神色一怔,忍不住凑过去的看看顾宁安所写的东西。 宣纸上写道: 【麻尚书】都城宅院府邸三十二座,府中藏银三千两百万两;一阳郡中商铺一百二十八间,货品现银合计两千三百一十一万两…… 【钟将军】良田万亩,近处建立城寨一十三座,呈犄角之势,其中藏珠宝银钱合计四千七百八十三万两…… 瞧见自己的财产被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麻尚书顿感脊背发凉! 眼前这位先生所写的银钱数目,有好多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狡兔三窟,贪污来得钱,能他娘的全放一块吗? 可这位,竟然连他藏匿在都城西城门外,青石砖下的那二百两银子都给写了出来! 那可是他还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时,所收的第一笔贿赂,没敢藏在家里,也没敢用,才埋到城门边,打算用来跑路保命的钱…… 341 覆水难收 “诸位看看,顾某可有遗漏?” 一道温和的声音,于众人耳畔响起,顾宁安将手中狼毫那么一放,围在其身侧的官员们纷纷凑了上来,手忙脚乱的从一大堆的宣纸中,找到那张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张。 不多时,每个人的手中都拿到了一张隶属于自己的“财产明细”!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叫在场的官员吓得冷汗直流! 在场的官员中,官位最小的不过区区一个里正,可就是这么一个里正,都能坐拥近十万两白银! 十万雪花银,如今他们所在的这间可容纳数十人的包厢,都摆不下! 对于自己有多少钱,贪了多少钱,只有自己是最清楚,在场的官员做梦也没想到,这位突如其来的顾先生,竟然能跟他们一样清楚! 若非此刻看着手中名目,清清楚楚的写着,你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绝不会相信,自己的财产,还有第二个知晓的明明白白,恨不得连他们藏在“底裤”里的钱,都给你写了个一清二楚! “诸位不作声,那看来这账目就没错了。” 说话间,顾宁安望向了同样神色呆滞的两位高官,轻笑道:“还请二位起个表率作用,拿出信物或是立下字据,顾某好差人将诸位的钱财尽数收拢后,尽快散播给大戊的难民。” 闻言,麻尚书同钟老将军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惊愕,迷茫等多种情绪。 他们如今是不怎么在乎钱财,可不代表他们一点儿钱都用不上啊! 如今他们是修行了炼体之术,可这衣食住行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另外,他们都这个年纪了,自然是“儿孙满堂”,这沾亲带故的人,每日的开销那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如今这顾先生可是要把他们给“榨干净”啊! 就是抄家,都他娘的会有遗漏的钱财吧,这位是怎么知晓他们在场那么多人所有的财产名目的? “顾...顾先生......” 麻尚书吞了口唾沫,继续道:“好歹给我们留下点,我等倒是不打紧,问题是家中子嗣妻女,那都得吃饭过日子......这全部抽干净了,让他们怎么过活......” 有领头的表率了,底下一众不知该不该开口的官员们亦是纷纷出声。 “是啊!顾先生!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这要是宅子都没了,总不至于让他们一样当难民去吧?” “顾先生!我这纸上的名目不对啊,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里正,哪能有近十万两白银呐......” “对对对!我这也不对,我平日里是有些小积蓄,也爱买些田地宅院,可也没到上千间宅院那么多,就是把我给卖了,也没那么多钱呐!” 看着一个个官员都哭丧着脸,顾宁安笑应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坐拥那么多的钱......” “这些钱究竟有没有,是你们怎么得来的,我相信你们心里最清楚。” “况且,刚才也是你们自己提出,要散尽家财,救济黎民百姓的......” “现在若是想要反悔,可就得想想覆水难收这四个字,该如何去写了......” 覆水难收! 这四个字如同一击闷锤,重重地砸在众人心间! 如今在他们眼里,这位顾先生所言,那就代表着五皇子的意志! 能预料到在场所有人的身份,查清楚所有人的家中资产,甚至连麻尚书这样的一品官,钟老将军这样的军中大拿都能查个底朝天,那五皇子的手段,该是有多么可怖? 最关键的是,这位“文弱先生”,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还敢说出“覆水难收”这样威胁意味十足的词语。 那其背后隐匿着什么,自然是很好联想到。 对方有底气,有本事,让你们这钱,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倘若“负隅顽抗”,恐怕就连自己的性命,乃至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得交给朝廷! “哎......” 长叹一声,麻尚书主动拿起纸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张字据,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后,毕恭毕敬的摆到了顾宁安的面前:“我等为官,自当是舍小家,为大家......捐出这些身外之物,也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辈积德......” 一旁,钟老将军同样迅速写完了字据之后,放到桌边,正色道:“麻尚书说得是,眼下正是国难之际,苦一苦我们这些做官的,也总好过再苦一苦百姓来得好!” 两位高官都爽快签下字据了,那余下的那些官员,还敢说什么? 先前在外面的时候,他们可是说了要以两位高官马首是瞻的。 那“话很多”的三角眼县令,已经上奈河桥喝汤了,他们要是还舍不得银钱,恐怕当场就得追着那三角眼县令而去...... 反正不给就是死路一条,那是个人都肯定要选活路走......人死鸟朝天,死都死了,还要那么多钱做甚? 众官员想明白了这一点,也算是“念头通达”,一个个寻来纸笔,撰写完字据之后,就要将其摆到了顾宁安的面前。 当然,这群人也没忘记歌颂一番大戊,赞扬一番五皇子,明里暗里的希望顾宁安一定别让五皇子忘记他们,曾经为了大戊“慷慨解囊”...... 将众官员的财产名目和字据收起,顾宁安便是起身道:“好,顾某这就告辞了......诸位留步。” 见顾宁安说走就走,麻尚书等人还是想送送,却是被对方挥了挥手给驱了回去。 待这位白衣先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之后,在场的一众官员都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他们个个愁容满面的瘫坐到了座位上,脸上的表情,就跟死了爹妈一样的难看......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等竟然早早的就被五皇子给查了个底朝天!” “都说五皇子在朝中式微,在大戊根本没有什么布局根基......都他娘的是放屁!” “这么可怖的手段,我看大戊的历代皇帝,都是不如,绝对不如!” 次席上,那位年近五旬的里正,满头大汗的瘫软在座椅上,目光中尽是恐惧之色...... 342 “从龙之臣” 砰!砰!砰! 麻尚书敲得桌子一阵闷响,眉头紧皱:“好了好了!一个个都他娘的垂头丧气的做甚?”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老子他娘的一品官,如今也跟你们一样了,除了身上这身衣裳,别得再没有了!” “但那又如何?” 说到这,麻尚书猛地站起身,语气一扬,笑道:“现如今,麻某已有九成把握可以笃定,五皇子在不久的将来,定然能登上帝位!” “届时,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从龙之臣!” “这四个字的意味,相信已经无须我再多给你们解释什么了吧?” 不得不说,能做到刑部尚书一职,麻利禄的口才绝对是一流。 仅仅是几句话工夫,就将死了“爹娘”的一众官员从悲愤的情绪中抽离大半。 次席上的官员们纷纷露出了一丝苦笑后,附和了几声。 麻利禄知道这对眼前这些人来说,钱就是全部了,这没了钱,一时三刻缓不过来,也是正常,所以他也就举起酒杯,笑道:“来来来,接着奏乐,接着喝!” 这时候,看了一整场戏的米有福,也只是暗中命人去跟上顾宁安的同时,端起酒杯,带着在场的妖修一道活跃起了气氛。 眼前这些官员,虽然眼看着没了钱财,但好歹有两位也是这猎斗场的东家,再加上他们对于猎斗场的用处,可绝不仅仅是金银那么简单。 因此,他亦是保持着对众人的热情...... 待烈酒下肚,不少官员的脸上又浮现了笑意,包厢内的气氛重新火热了起来。 “哎......对了!这么多的银钱,其中不乏宅院良田,这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出手的,要不我们派人回去,赶紧趁着还有些时间,低价贱卖一些宅院,回回血也是好的啊!” “那你不怕被五皇子知道了,抄你的家,杀你的头啊!” “哎哎哎!所以要赶一个时间差啊,我就不信那顾先生有天大的能耐,能在短时间里头,把咱们这天安海北的钱财都给弄得一干二净!” “此话在理!在理!” 听闻次席官员的“醉话”,麻尚书同钟老将军亦是出声赞同。 在他们看来,那些人说得没错,抓紧时间派人回去,肯定还能“抢”一些钱财回来,至于回头五皇子会不会怪罪? 想来他们都退一步了,五皇子也不会那么“赶尽杀绝”...... 与此同时,擂场中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第三轮! 第二轮的战斗中,花二娘他们面对的是一只“蜂妖”,同第一轮的老妪不同。 这位上来之后,直接化作了妖形同他们战斗,这位蜂妖很阴险,一上来就利用自己的速度和毒刺盯着那些凡俗伙计进攻。 如此一来,花二娘同段沉就不得不陷入了被动防守的境地。 直到一次交锋之中,花二娘抓住机会,差点斩下蜂妖怪背翅之际,对方竟然直接跟她玩命了! 其直接催动灵力爆出下腹尾刺,连带着其半个身子以及内脏朝着花二娘激射而去! 没想到对方会采用“天地同寿”的打法,花二娘根本避之不及,眼看着要被毒刺刺穿腹部之际,黑衣剑客挺身而出,用身子给花二娘挡住了这一击...... 不过好在,他这一挡,毒刺只是贯穿了他的肩膀,并没有危及性命。 不过坏消息是,他中毒了,必须得下场调养解毒,要不然待在场上依旧是个累赘。 在这擂场之上,只要你有钱,可以卖到任何的助理。 其不限于拉帮手帮忙,下场休息,延后战局等等...... 只有你想不到的助力,或是买不起的助力,那就没有猎斗场不会应允的助力....... 只不过,在很多时候,寻求擂场助力,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几乎是根本支付不起的数额,所以也就没有人能够用钱真正的在猎斗场砸出一条血路。 好在,下场休息一轮所要支付的钱财不算太多,黑衣剑客自己掏了钱,嘱咐完花二娘小心,就是下了擂场...... 因此,这第三轮的擂场,花二娘便需要独自保护一众店伙计的同时,应付敌人了...... ...... 伴随着绵长的“吱吖”声响起,包厢的大门被徐徐打开。 门外,一袭黑衣背负宝剑的段沉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他的闯入,让包厢内原本热络起来的气氛,出现了短时间的凝滞。 众人望着这位肩头有个碗口大洞,还不断往外渗着鲜血的黑衣剑客,皆是神色唏嘘。 米有福率先起身,上前扶住了段沉,无奈道:“段公子啊,你这为了抱得美人归,当真是舍得一身剐啊......” 闻言,段沉笑了笑,示意米有福松开自己后,便是坐到了先前顾宁安所坐的位置上,应声道:“你不懂,这找女人呐,就是要有些挑战性才是好,随便就能得来的女人,我段某人可看不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段公子这心情,钟某人最是理解!” 说话间,钟老将军站起身,端起酒壶将段沉面前的酒杯倒了一满杯烈酒,笑道:“段公子饮酒!” “都是自家人,钟老客气了。” 脸色有些发白的段沉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舌道:“啧啧,好酒好酒,一喝就是二位大人从大戊皇宫带来的佳酿吧?” 麻尚书颔首笑道:“段公子这嘴可真灵啊!这酒乃是我从死去老皇帝的藏酒窖里,命人偷出来的,事后还被宫中守卫发现了,足足搭进去二十多条人命......” “呦!那这酒水,我可得多喝几杯!” 说话间,段沉自己提起酒壶倒满一杯酒后,端起酒杯朝着二位高官,乃至次席上的官员一敬:“今儿个让大家久等了,段某敬佩大家一杯。” “段公子太客气了,我等吃吃小酒,听听小曲,看看段公子演绎追妻猎斗,那叫一个快活,段公子就是再晚些来,也是无妨啊!” 听到麻尚书的话,段公子“哎”了一声,随即指了指身前玉杯:“还不急着我来?我人都没到呢,就把酒杯都给我准备好了!” 唰! 嬉笑声不断地包厢内猛地安静了下来,两桌次席上的官员和妖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主桌上,两位高官也是有些语塞。 看气氛不对,段沉愣了愣道:“这是怎么了?” 闻言,麻尚书讪笑一声:“嗨,其实这杯子不是给段公子准备的......” 段沉一愣:“嗯?” 343 炽虫洞穴 夜幕倒垂,天际之上星河璀璨,星光于沙漠上铺开,形成了一幅如梦似幻的画卷。 今夜风静,乃是北黄天为数不多的“安宁”日子。 清风荡过沙砾,将星光倒影搅动得如涟漪般荡漾。 顾宁安漫步在沙海之中,趴在其肩头的豆包,睁大了“豆眼”专心的做着“导航”的差事。 沙海无垠,入目无边,四下皆是长得一模一样,尤是在夜里,这就更难辨别方向了。 不过对于豆包来说,在这沙海中寻到方向,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每一次出声,都尽可能的挑选着最近的路线,给顾宁安省了不少的脚程。 走了大半个时辰后,一处曲形沙丘映入二人眼帘。 豆包轻声道:“顾先生,这便是我等炽虫所聚集的地方,整个北黄天的炽虫,都诞生于此。” 望着沙丘下,那不过一个人高,两丈宽的洞穴,顾宁安颔首笑道:“那就有劳豆包替我去通报一声。” “通报?” 豆包扭了扭身子道:“顾先生,你直接往里进就是,妖族之中需要大量炽虫照明的,都会前来此处,他们都是直接进去的,从未通报过。” “那是他们不懂礼数。”说到这,顾宁安望向了豆包,正色道:“有事拜访,自当是得知礼通报,此乃敬人,亦是敬己。” 似懂非懂的豆包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替先生通报一声。” “去吧。”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豆包便振翅飞起,小小的身形,飞快的没入了洞穴之内。 一盏茶的工夫后,豆包再度飞出,身上绽着暖黄色的光芒,在半空中晃了晃:“先生,婆婆请您进去,我来给您带路。” 闻言,顾宁安微笑颔首,随即跟上了豆包,朝着沙丘下的洞穴内走去。 洞穴入口狭窄,洞壁粗硬,经岁月风化,其上形成了各色形状。 洞穴内并不昏暗,每十步的样子,就有一只炽虫充当“烛灯”照亮着顾宁安前行的路。 顾宁安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这一路朝里走,便有不少蜷着身子发光的炽虫,悄悄的展开身子,好奇的打量着他。 显然,会来到这炽虫洞穴的人,并不多。 在弯弯曲曲的洞穴之中上下行进数百步,穿过一处拱形洞口,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此乃洞穴的中心地带,不同于先前的狭窄,此处开阔异常,抬头朝着洞顶望去,其上怪石嶙峋,还铺满了一只只散发着莹莹之光的炽虫。 就这么乍一看,仿佛头顶便是灿烂星河。 嗡~~~ 一阵剧烈的震翅声响起! 一只比豆包恐怕要大上近百倍的炽虫飞到了顾宁安的身前。 “老身炽婆婆,年纪大了,动弹起来不太方便,未能去洞口恭迎先生,还望先生海涵。” 这巨型炽虫说话之声,宛若一个年迈的老妪,声音有些沙哑,但却有着人性化的温和。 顾宁安拱手笑道:“婆婆客气了,顾某今日陡然登门造访,若有唐突,也望婆婆见谅。” 瞧见婆婆同顾先生,你一言,我一语,说话之间敬意十足。 豆包的脑海中再度浮现了刚才顾宁安所说的那番话......“敬人亦是敬己”...... 它好像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对他们“炽虫一族”如此的友善过...... 反之,它也未曾见过婆婆会那么客气的对待前来造访的人...... “不知先生来此,所为何事?”炽婆婆笑问道。 顾宁安拱了拱手,正色道:“顾某此番前来,是想雇上此地所有的炽虫,替顾某搬运些东西。” “搬东西?” “所有的炽虫?” 炽婆婆疑惑道:“先生,我们炽虫一族,搬运物件倒是可以,但我等本身体小力弱,能挪动的东西有限,要是先生想寻搬运物件的妖,大可去寻些妖族力士。” “想来,他们所需的花费,要远比炽虫一族来得划算......毕竟他们可以收金银,而我炽虫一族,要得是灵气。” 顾宁安摇头笑道:“婆婆有所不知,顾某此番是想送炽虫一族,去大戊隔壁搬运金银。” “我曾让豆包试过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它还是能轻易拽起的。” 炽婆婆问道:“豆包是?” 豆包“嗡”的一声飞到炽婆婆的跟前,雀跃道:“婆婆,是我是我呀!” “那是先生给我起得名字!” “是吗......”炽婆婆望向上下翻飞的豆包,眼神中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宠溺:“豆包,很好听......可有谢过先生赐名?” 豆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有,当然有!” “那就好。” 炽婆婆笑了笑,随即望向顾宁安,继续道:“顾先生,我炽虫一族,虽弱小,但终究是妖,若是小部分出了这北黄天,那驻守北黄天的两位真仙兴许不会多说什么。” “可若是倾巢而出,恐怕他们会想也不想的直接动手......” “面对真仙,我等也就比蝼蚁强些......” 顾宁安摆手道:“不打紧,驻守北黄天的灵希真仙与我相识,想必这点面子,他们还是愿给顾某的。” 能从真仙身上讨面子? 炽婆婆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宁安,心中略有迟疑。 初见的时候,她甚至认为顾宁安是个凡俗之人。 只是后来感受到了豆包体内的精纯灵力,才想到应是顾先生修为高深,她看不透罢了。 可她看不透的人多了......这能在真仙面前讨面子的,起码北黄天是一个没有,这天底下都不一定有多少......除非对方也是真仙? “顾先生,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炽虫一族发自内心的正视和善意。” “但是......”说到这,炽婆婆话音一转,正色道:“我可不能拿所有炽虫的性命开玩笑。” “纵然生如蜉蝣,起码也是有些活头的......” “另外,此地炽虫一族数目不下万万......如此海量的灵气,想必先生恐怕一时间,也难以拿得出手......” “所以,老身还是斗胆请顾先生另请高明吧......” 眼见对方顾虑繁多,顾宁安也没什么法子证明两位真仙真会给他一个面子。 毕竟,他总不能将驻守北黄天的真仙叫过来,让他们当面给自己作证......那也太失礼了些。 “炽婆婆,顾某并不打算给予灵气作为报酬。”顾宁安顿了顿道。 炽婆婆疑惑的“嗯”了一声,随即问道:“那顾先生是这是打算?” 顾宁安笑道:“顾某是打算,以一门修炼的法术给予炽虫一族,作为报酬......” 344 星辉月华 “修炼法术!” 炽婆婆的声音陡然洪亮了起来,整个洞穴都不断回荡着她的声音。 洞顶上,洞穴四周的炽虫,皆是在她的惊诧之中,发出了明亮的光火。 然而,就在下一秒,惊诧的炽婆婆冷静了下来:“顾先生......你有所不知啊,我们炽虫一族,无法修炼......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就连赖以生存的灵气,都得靠卖苦力去赚取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话间,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顾某先将法术传授于豆包,若他能修,炽婆婆就接下这一门差事,如何?” “好!”炽婆婆用力点头,问道:“顾先生这是要出洞穴去?” “对,此法需接引月华,还请炽婆婆移步至外一观。”说话间,顾宁安就朝着原路返回。 而豆包也是一脸懵逼的看看婆婆,望望顾先生的背影,随即开口道:“婆婆,跟着去看看吧,顾先生可厉害了,他在猎斗场的时候,好多妖修都怕他......” “好!”炽婆婆心头莫名有些澎湃,她总有一种莫名之感涌上心间——今日若真成了,那他们炽虫一族,可就真正站起来了...... ...... 夜色深沉,星光璀璨,密密麻麻的炽虫堆积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丘,绕成了一个大圆。 在圆心中间,空出来一大片空地,其中站着一位白衣先生,以及因为紧张而时不时扭扭身子的豆包。 位于他们的正前方,身躯庞大的炽婆婆紧紧地注视着他们,一对鸡蛋大小的眸子,闪烁着希冀之光。 炽婆婆的身旁,站立着不少身躯比她要小上几圈,却又比普通炽虫大上不少的炽虫。 据豆包说,这些炽虫都是他们所有炽虫一族的叔叔伯伯,都活了上百年了,其中炽婆婆是年纪最大的,也是炽虫一族的“话事人”,活了整整六百年。 炽虫一族,生于天地,没有普通妖族繁衍后代的本事,他们乃是天造生灵,却又因为无法修炼,无法自我维持生命而沦为这北黄天最低等的种族之一。 如今,有人竟然说,要传授给他们修炼之法,这怎么能不让他们“兴师动众”呢? 纵然知晓这可能无法实现,可能会令他们失望,但他们不在乎,因为没有希望的他们,从来就没有失望过...... “顾先生,请...请您开始吧!” 炽婆婆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即希望顾宁安能快些传授豆包修行之法,又生怕这希望破灭的太快。 顾宁安点了点头,屈指自天际那么一摘,一缕柔和的星光,同一缕皎洁的月光便落入其手中。 紧接着,他将星月之光朝着豆包那么一点。 星光便与月光交织缠绕在一起,融入了豆包的体内! 陡然间,豆包的身躯徐徐凌空而起,悬到了一人高的位置后,便是悬停不动。 其背后双翅缓缓展开,一边荡漾出星光,一边荡漾出月光,宛若一只黑夜中的精灵。 众人眼中的异象就此为止,可紧闭着双目的豆包却才刚刚沉入了一种奇妙之境。 【天地造物,挥洒光明,既得天地之恩,亦可修万物之光......法有万千,不拘常态,载日月星辰之辉,得天地独有之造化......】 顾宁安平和的声音在豆包的脑海中不断重复,其周身亦是自主接引起星月之华...... 半个时辰过后,豆包整个身子已经化作了一团流转着星月之辉的“光球”,其上散发出的气韵,致使在场所有的炽虫都移不开半点目光。 纵然他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告诉他们,好像场中这位同族......要成了!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光芒大盛的豆包逐渐趋于灰暗,一直到所有的星月之光散去后,他缓缓落到了地上,与平时并无太大的区别。 睁开双眼,豆包那黄豆大小的眸子里,闪过一缕月华星辉,只见他身子一颤,一缕发丝般粗细的星月之华自其身间荡漾而去,不紧不慢的飘向了炽婆婆。 望着那飘来的光华,炽婆婆屏住呼吸,生怕一口气呼大了,将这缕光华的给吹散了。 待光华融入了炽婆婆的体内后,只见她的身体忽的亮了一下。 下一秒,炽婆婆眼含热泪的大喊道:“法力!这是法力!比普通的灵气要精纯得多!” “就这一丝,足够我多活上小半年!”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 周遭数万万计的炽虫震动双翅,形成了一股股旋风,他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场中的豆包,似乎下一秒就会忍不住,想要冲上去蹭蹭这位已然成事的同族! “放肆!”炽婆婆怒吼一声,身周光芒大作,直直的飞到了豆包的身前,厉声道:“一群小崽子,都给我静下来!” 同一时刻,那些个“叔伯”辈分的炽虫也酝这光辉,聚集到了豆包的身侧,将他护在其中。 看到平日里敬重的长辈们发怒了,一众炽虫亦是偃旗息鼓,停止了躁动。 毕竟他们也明白,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这是他们炽虫一族摆脱命运的时刻,一定不能惊扰了那位授法的白衣先生! “我族祖训!” “谁若能第一个踏入修炼一途!” “谁便是炽虫一族的王!” 洪声呼喊间,炽婆婆的身子缓缓伏地,朝着豆包的方向拜了下去。 一旁,那些“叔伯”辈分的炽虫亦是如此! 紧接着,周遭那些万万计的炽虫,如同潮水一般的散开,朝着豆包拜了下去! 见此情形,豆包陡然慌乱了起来,他飞到炽婆婆的身边,想要将其扶起。 可这二者体型差距太大,他的力气根本没法撼动炽婆婆半分。 “炽婆婆,大家,你们快起来啊!” “我这,我这不行的啊!” “待大家完成了顾先生的差事,他也会将修行之法传于大家,炽婆婆资历最老,才该当这个王啊!” 闻言,炽婆婆伏地更深,几乎将头埋入了沙砾之中:“祖训不可违,王不愿领携我等,老身即自裁于此,祈求王上怜悯炽虫一族!” 345 “王” 炽虫一族,生于天地,乃是天地所化的灵妖。 从诞生开始,便横骨自化,可吐人言。 然,无法修炼,以及需要旁人所给的灵气方能存活,就像是上天跟这个种族开了一个玩笑。 若是追溯炽虫一族的历史,可追溯至上前年之前,炽婆婆也并非是这一族群活得最长久的。 在她之上,曾经也存在着比她的体型还要庞大的炽虫。 炽虫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手段,甚至作为妖来讲,连普通凡俗都打不过。 不过好在,老天没有彻底断绝他们的反抗之路。 所有的炽虫,都有一个最基本的能力,那便是压缩灵气于体内,当遇到必死之险时,可以自爆! 自爆的威力,取决于炽虫活了多久,体内压制了多少的灵气。 据豆包所言,他曾听同族提起过,炽虫一族也有活了上千年的,体型更是巨大无比,若是发光,就如同一颗小太阳一般! 不过,这千年炽虫之所以不在了,就是因为曾有妖修看中了炽虫一族富含的商机,想要占据这炽虫洞穴,从而世世代代奴役炽虫。 因此,那些个千年炽虫,之所以消亡,就是拼着一个个自爆,才奠定了炽虫一族起码可以不被奴役的下场。 就好比炽婆婆,以及那些叔伯辈分的炽虫,他们都是常年待在这洞穴之中的,很少外出。 所需生存的灵力,全都是靠万万计算的炽虫赚来,“供养”他们的。 当然,那些炽虫自然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这是他们一族唯一的自保手段,乃是对那些觊觎他们之人的一种威慑...... 伴随着一道道炙热光芒的亮起,方圆百里顿时亮如白昼! 望着这一切,豆包心急如焚,赶忙大喊道:“我当!我当这王!” “你们可别真压抑不住给爆了啊!” 几乎是下一秒,黑天再现,那股荡漾的灵气波动消失于无形。 顾宁安大概估量了一下,就那几只作为“底牌”的老辈炽虫共同自爆的话,以猎斗场内的妖修实力作为对比。 起码能弄死除花二娘和黑衣剑客以外的所有人。 “吾王现,炽族盛,天地允,炽族升!” 炽婆婆的声音无比庄重而神圣,在她的话音落下后,在场所有的炽虫一族都是呼喊起了这一句,被他们潜藏在心底的“祖训”! 刹那间,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荡漾在北黄天上空,搅得风云悸动,黑云骤散! 陡然间,天际之上浮现异象,星月之辉大盛,它们的光辉交织,凝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顶璀璨夺目的王冠! 王冠之中蕴藏着天地之力,伴随着他的逐渐形成,便是缓缓朝着豆包头顶落去。 而感受到了天地感召的豆包,则是浮于半空,望向了那顶徐徐落来的王冠。 他不知为何会有此等异象浮现,但他心里有一个莫名的念头。 这顶王冠,他必须得戴上,戴上了这顶王冠,预示着他们炽虫一族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多时,星月所铸的王冠落到了豆包的头上,一股玄奥的气运以其为中心荡漾开来! 这一刻,所有炽虫一族,无论身在何处,心中皆是浮现了这“新王受冠”的场景! 长眠城内,妖都之中,数量无法以数计的炽虫,纷纷脱离了自己的岗位,飞向了半空中,朝着新王的方向参拜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由天地所授的王冠,融入了豆包的身躯,让他的体型看上去大了一些,大概成年男人两拳相加那么大。 其额间则是浮现了一道星月之冠的纹路...... “天地认可,授予星月之冠......此乃福相,亦会给我族带来诸多限制。” “然,我族苦于耗材之命已久,纵万死,亦要替后来者踏出一条修炼之途。” “今,得顾先生授法,乃是吾之大幸!” 豆包神色凛然,不怒自威,身上俨然已经有了一族之王的气势。 说话间,他从半空中降下,落到一个比顾宁安肩头稍矮的位置停下后,作拜伏状,洪声道:“谢顾先生授法,改我族运!” “顾先生之恩,炽虫一族永世不忘!” “谢顾先生授法,改我族运~~~” “顾先生之恩,炽虫一族永世不忘~~~” 一道道整齐划一的声音赫然响起,无数炽虫再度参拜,心中更是浮现了一道白衣先生的身影! 所有炽虫都牢牢的将这道身影铭记在了心底,永不敢忘...... 嘭! 掌心一烫,顾宁安的指尖便是多出了一缕红尘气。 无须感受,便可知晓,这一道红尘气,来自于豆包。 “诸位乃天生地养的灵妖,有此改变时运的一天,也并非顾某一人之功。”说话间,顾宁安笑了笑继续道:“诸位可否随我前往北黄天边境?” “替顾某完成了事情之后,你们的新王,就可以将那修炼之法传于你们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炽虫都是激动无比,他们迫切的想要得到修炼之法。 可如今他们已经有了“王”,那他们就必须等“王”来回应这件事情...... 感受到炙热的目光汇聚己身,豆包笑了笑道:“自今日起,顾先生之命,便是吾之命,顾先生之言,便是吾之言。” “见顾先生,定要比见吾更为敬重!” “顾先生如今开口了,包括吾在内,定然要竭尽全力完成先生的差事!” 见豆包直接将自己定义为“太上皇”一样的存在,顾宁安正想说些什么,周遭就是再度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 炽虫一族,无不高呼声“顾先生”之名,恍若这位先生亦是他们的新王一般...... 不想在炽虫一族意气风发之时扫兴,顾宁安只是笑了笑道:“诸位放松心神,顾某带诸位前往北黄天边境之地!”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炽虫皆是闭上双目,静静地等待着顾先生的法术临身,将他们挪移至北黄天边境处。 然而,不过是刚刚闭上眼睛,炽虫一族的耳畔,便是响起了一道温和的声音:“诸位,已经到了......” 346 “炽族压境” 到了? 这么快? 当炽虫一族全都睁眼的时候,赫然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到了! 入目乃是黄沙地与翠绿草地的交界,环顾身周竟是无边无际的炽虫一族!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全都给挪移过来了? 这得损耗多少的法力? 不对,这得是多强横的挪移之术,才能将万万计的炽虫一并挪移过来? 队伍最前头,炽婆婆深深的看了一眼前头的白衣先生,心中不由得相信了先前对方所说的话。 能创造出让炽虫一族修炼法术的人,能瞬间大规模挪移炽虫一族的人,恐怕真的能从真仙的手中,讨到一个面子。 不,不对,也许对方亦是真仙境呢! “炽虫一族,倾巢而出至北黄天边界,是欲做甚?” 一道苍老的声音于众人耳畔响起。 循声望去,一仙风道骨的老翁手持拂尘,悬立于边境线之上,其墨绿色长袍在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纵然很多人都没有见过驻守备北黄天边境交界的真仙长什么模样,但从这老翁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便可猜出,此人正是那二位真仙之一的——灵玄真人! 作为妖族,是最惧怕这些正道人士的,更不要提是攻击方式只有自爆的炽虫一族了。 在场的众人之中,除却顾宁安和新王豆包外,也就只有炽婆婆他们寥寥数位妖修还敢正视眼前真仙。 这时,顾宁安凌空而上,对着灵玄真人拱手道:“在下顾宁安,见过灵玄真人!” “顾先生?”灵玄真人怔了怔,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白衣先生后,便是凑近了几分,笑应道:“久仰先生大名,当日先生登临半日岛,恰逢鄙人不在岛上,未能招待,实属遗憾。” “不知道先生今日,领着这万万计的炽虫一族,是要?” 闻言,顾宁安直接已神念传音的方式,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了灵玄真人。 半晌过后,得知了事情的灵玄真人神色一凛,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顾先生,竟然能独创出使炽虫一族修炼的法门! 旁人不知,但他常年驻守在这北黄天,自然是对这炽虫一族无比了解。 这个种族,饶是他都觉得属于是“天弃之族”,就连活下去,都需要假借他人之手,又怎么能担不上“天弃”二字? “顾先生此举乃是造福大戊百姓,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如此数量繁多炽虫若是一举冲出北黄天......可能会出些岔子......” 碍于顾宁安的面子,灵玄真人说话很委婉。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炽虫一族虽然没什么害人的本事,但他们还能自爆啊。 这么多数量的炽虫,万一有些个在大戊发了癫,这造成的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对此,顾宁安正色道:“灵玄真人放心,顾某相信炽虫一族,不会在这大戊惹是生非的......” “若是他们惹出事端,一切后果,顾某一力承担。” “顾先生言重了。” 灵玄真人犹豫了片刻,继续道:“不过,还望顾先生多留心着他们。” 顾宁安拱手:“一定,顾某就在此地,一一将他们送至所到之处。” “顾先生可要搭把手?”灵玄真人问道。 “不劳烦灵玄道友。”说话间,顾宁安从手中甩出一张宣纸。 只听“嗡”的一声,普普通通的宣纸之上赫然爆发出一道金色光晕,光晕瞬间笼罩了数十万只炽虫,仅仅是下一秒,那些炽虫就同宣纸一道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北黄天外激射而去,转眼的工夫就是消失在了夜幕尽头!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在场的无数炽虫便化作了一道道“金色流星”飞速前往了大戊各地。 而目睹了这一切灵玄真人,则是对眼前这位用法力如流水的白衣先生更为赞服。 他扪心自问,要转移这么多的炽虫前往各处,绝对无法那么轻松,起码也要用一天的时间,可这位竟然在一盏茶的工夫内就完成了这一切。 这简直是令人不敢相信! 真仙境确实是法力多,但也不至于用不完,尤其是如此大规模的转移,需要考量的东西很多,所消耗的法力,定然是远比所想的要多。 可即使是如此奢侈的消耗法力的情况下,灵玄真人竟然没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疲态! 这位顾先生,当真是深不可测......灵玄真人见对方施法完毕,只留下了炽族新王,以及一众老辈炽妖后,便是上前几步,拱手道:“顾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另一边,炽婆婆他们还在问为什么不把他们也给转移出去,顾宁安解释了,让他们安生待着就行,那些出去的炽虫已经足够搬运财物了,并表示他们不去,也可以获得那修炼之法。 然而,这群老一辈的炽妖却是并不买账,非想出去帮着干点活,要不然觉得这法术拿着心里有愧。 恰好顾宁安在这跟他们掰扯,灵玄真人的话,成功让其得以抽身。 前者只是道了一句“好”,就同灵玄真人一道挪移到了百里开外...... “顾先生......这,这可算是......”炽婆婆长叹一声,看向顾宁安远处的方向,显得有些无奈。 一旁,豆包笑了笑道:“婆婆,顾先生不让我们去自有他的考量,这欠下的恩情,也非一时三刻能还清的,我们没忘就行,用不着计较这一时。” 闻言,炽婆婆颔首道:“豆王说得有理。” 豆王? 听到这么个名号,豆包顿时打了个激灵,讪笑道:“婆婆,日后你们还是叫我豆包吧,豆王这个名字听着怪别扭的......” “那怎么能行!” 炽婆婆晃了晃身子道:“你已经是我炽虫一族的王了,我等唤你真名,便是失了礼数。” “若非是我族势力孱弱,北黄天又有二皇并立,我等其实称你为豆皇更好。” “毕竟皇还是要比王更彰显王霸之气。” “不过眼下,为了让炽虫一族养精蓄锐,还是先叫你豆王就是......” “这......罢了。” “你们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豆包顿了顿,心知自己如今乃是炽虫一族“翻身”的旗帜,叫个王,给大家有个信心也是好的,就没在这名称上面过多纠结。 炽婆婆笑道:“豆王圣明!” 众老辈分炽妖:“豆王圣明!” 豆包: ̄□ ̄||...... 【ps:感谢大佬“可黄可绿”打赏支持!没什么存稿的重山特此加更!】 347 “真真假假” 半日岛中央,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坐落于一片竹林间。 庭院中,有一间厢房正透着莹莹烛光。 厢房内的布置极为素雅,床榻桌椅线条简洁,没有过多的雕饰。 东墙上悬挂着几幅水墨画,画中为山水群鸟,透出一股淡泊灵韵。 一袭素色裙衫的俏丽女子,半靠于桌前,手中捧着一本诗书,不紧不慢的翻阅着。 “灵希,又在看诗文呢?” 宛若是学生时代,被教书先生抓到看“课外书”一般,俏丽女子赶忙将书本合拢,露出一副心虚之色,望向门前。 门前,一位耄耋老者负手而立,老者着一袭青色长袍,腰系着一根宽布带,整个人透出一种古朴而庄重之感。 “师父!今日的法术,我都练完了,看看诗书,打发打发时间。”说话间,俏丽女子迈步上前,将耄耋老者扶着坐下,替其倒上了一杯茶水。 耄耋老者露出了一副慈祥的笑意,端起茶杯的同时,将女子所看的诗书打开翻阅了几页,笑道:“为师也没说不让你看,你莫要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来,凝聚一处幻阵给为师看看。” 闻言,俏丽女子随手一点,周遭的一切顿时变得虚幻朦胧起来...... “顾先生,特意让你过来一趟,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说话间,灵玄真人驭使着脚下白云徐徐落至半日岛之上。 脚下白云消散,顾宁安笑了笑道:“不打紧,修道之人,互相帮衬一番也是理所当然。” “上次灵希真人替我解惑,我倒也没什么机会谢谢她。” 闻言,灵玄真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先生这边请,争取早些让先生看看,不耽误先生太多的工夫。” “道友客气了。”摆了摆手,顾宁安便快步跟上了灵玄的步子,走进了一处竹林。 没走多久,就见竹林间多出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庭院,拾级而上,来到门前,灵玄真人刚欲叩门,那扇大门就陡然变成了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大虫! 吼~~~ 一声虎啸响彻天地! 顾宁安隔着一人,都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腥风! 下一刻,那大虫的血口张得愈发的大,直到在顾宁安二人的眼中,那血口足以吞天噬地! “师妹!” “这是怎么了?” 灵玄真人高呼了一声,手中拂尘一摆,那即将吞噬他们巨口瞬间消散,重新化作了一扇古朴的木门...... “师父,师兄回来了?” 俏丽女子刚欲走出厢房,身后便是传来了一道长叹:“灵希,你师兄已经死了......你听到的声音,不过是你执念太深,所幻化出来的。” “师兄死了?” 俏丽女子身形一颤,急忙道:“师兄何时死得?我怎得不记得了?” 闻言,耄耋老者“哎”了一声,淡淡道:“你师兄修行虚实转换的时候,操之过急,葬入了虚无。”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任凭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将他从虚幻之中拉回来。” 啪嗒~啪嗒~啪嗒!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俏丽女子的脸颊落下,她颤声道:“师父,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耄耋老者摇头道:“你已步入真仙境,自封记忆也不过是随手之事......有些事,不记得,反而活得逍遥,活得自在。” “就像你也不记得,师父也死了......” 此话一出,俏丽女子顿时跌坐在地上,双目通红的她不敢置信的说道:“不可能,若您死了,那如今我看到的您,又是何物?” “也是你幻化出来的......”耄耋老者苦笑着摇了摇头。 “幻化!”俏丽女子神色一怔,捂着脑袋道:“不可能!你们绝不可能是我幻化出来的!” “不可能......” 屋外,在变幻为血口的木门归于平静后没多久,顾宁安二人面前的庭院,乃是周遭的竹林尽数消失! 黑夜顿变白昼,漫天神佛骤然浮现,将二人围在其中,不由分说的发动了攻势! 巨大的佛手印;金光璀璨的剑气;熊熊烈火,漫天冰霜;每一道都裹挟着毁天灭地气息的攻势,如暴雨般倾斜而下! 灵玄真人挡在顾宁安身前,拂尘挥舞间,将暴雨般的攻势扫清后,转瞬就屠灭了漫天神佛。 “顾先生,我师妹恐怕是出了状况。” “看出来了。” “你能制住她吗?” “不一定,师妹天赋比我好,又是一个师父教的,我可能制不住她!” “那顾某搭把手?” “如此甚好!” 二人交谈的工夫,天地间再度浮现了众多鬼神,他们无一例外的朝着二人发动猛烈攻势。 虽说灵玄真人都能一一抵挡下来,可他也无法带着顾宁安离开这幻象。 锵! 一柄木剑赫然出鞘,剑鸣声响彻天地,宛若龙吟! 只是一瞬,原本盘踞于天地间的牛鬼蛇神,在这一道剑鸣声中开始分崩离析,化作一道道白雾消散开来!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顾宁安同灵玄真人的眼前再度浮现了那座庭院,周遭的幻象全部消散,而他们依旧站在庭院门前...... “仙剑!”灵玄真人望向那归鞘的木剑,不由得感叹道。 闻言,顾宁安握住剑鞘,笑道:“此剑名为红尘,不过是来自红尘的一把凡俗木剑,称不上什么仙剑。” 剑鸣声就破了师妹的幻象,还不是仙剑? 灵玄真人甚至都不敢想象,要是这么一剑,斩向了他,该是怎么样的一幅场景...... “灵希,幻之一道,真真假假,最难勘破......我时常后悔,领了你们师兄妹二人,踏入此道。” 说话间,耄耋老者站起身,来到跪伏在地上的俏丽女子身前,伸手将其扶起后,指了指天:“孩子,师父临终前,瞧着一条通天路......” “师父没能走上那条路......” “要是你能走上去,说不定就能将师父和你师兄,从虚幻中拉回来了......” 348 我分不清了 “师妹!” “师妹!醒醒!” 厢房内,灵希真人趴在桌上,手边放着一本诗经。 而灵玄真人则是在进入厢房后,瞧见师妹趴在桌上,一时急切乱了分寸,上前不断地摇晃着灵希真人的肩膀。 见状,顾宁安屈指弹出一道法光,没入了灵希真人的头顶天灵处。 下一秒,趴在桌上的灵希真人身子一颤,猛地坐起身来,一脸茫然的看向了灵玄真人,道了一声:“师兄。” “哎!”灵玄真人急忙问道:“师妹,你这是怎得了,先前我在屋外唤你半天,也不见你作声,甚至还动用了法术攻杀我与顾先生。” “攻杀?” “顾先生?” 灵希真人看了看师兄,又瞧了瞧站在门边的顾宁安,迟疑道:“是真是假?” “什么是真是假!” 灵玄真人眉头一紧,继续道:“你这怎么还哭了?赶紧擦擦脸上的泪痕!” 闻言,灵希真人伸手摸了摸脸颊,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涩腻,她眼中的茫然更盛:“师兄,你是真是假?” “完了,这天人五衰还会导致记忆丢失?还是神魂错乱?” 灵玄真人眉头紧蹙,拂尘一挥,灵希真人的头顶上,顿时浮现了一道三元冠。 “三元冠仍在,这还没跌落真仙境呢,怎么人傻了?” 见状,顾宁安插话道:“灵希道友,可还记得顾某?” “顾先生,我记得。” 灵希真人顿了顿继续道:“顾先生,你帮我瞧瞧,我师兄他是不是虚幻之人。” “虚幻之人?我怎么可能是虚幻之人?”灵玄真人刚一回应,就感受到有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顺着目光看去,他就瞧见顾先生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 “看过了,并非虚幻之人。” 听到顾先生的话,灵玄真人顿感一阵无语,他撇了撇嘴道:“顾先生,我师妹这出了问题,你别信她真窥探我啊......” “开个玩笑。”顾宁安挥手笑了笑,坐到了桌前,正准备拿起杯子倒茶的时候,却瞧见一个杯子里头,还有半杯茶水。 只当是灵希真人自己喝的,他就将杯子挪开了一些,谁知灵希真人在注意到茶杯之后,竟猛地拿了过来,茶水也因为她的动作过大,而洒了一桌。 “茶杯...茶杯......”灵希真人神色木讷的盯着茶杯,口中还念念有词,像极了犯了癔症的人。 然而到了她这样的境界,理应是神明气清,断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是。 “顾先生,我还是想让她睡会吧,她这状态不对。”说话间,灵玄真人就要施法。 “等等。” 顾宁安抬手制止的同时,对灵希真人问道:“灵希道友,上次我给了你两颗金桔果,你可吃了?” “金桔果......”灵希真人掌心一番,两颗透着金光的金桔果赫然浮现:“还在。” “在就是了......”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此乃物证,可证你现在所看到的我,还有灵玄道友,都是真实的......” “对......” 过了许久,灵希真人缓和了过来,神色皆恢复到顾宁安最初见到她时那副清冷出尘的样子。 “我刚才许是被天人五衰影响了,陷入了无法分辨虚实的状态中。” “不急,吃颗果子,慢慢说来。”顾宁安的话音刚落,灵希真人就咬了一口金桔果。 金桔汁入口,化作一股清流散向四肢百骸,浓郁的灵气填补着其刚才大量使用法力后,有些亏空的气海。 吃完了一个金桔果,灵希真人犹豫了片刻后,就将另一颗金桔果收起,开始给二人讲述起她刚才所经历的事情......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诉说过后的灵希真人给自己倒满一杯茶水后,一饮而尽。 而灵玄真人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师妹,师父已经离世很久了,照道理来说,以你的心境,是绝不会出现这般虚实不分的情况的.......” “实话说,其实就是到了现在,我都不认为刚才见到的师父是假的,是我的法术不受控虚幻而出的一个人。”灵希真人无奈道。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顾宁安正色道:“灵希道友,你刚才说最后一刻,你的师父告诉你,他曾经见过一条通天路,而且走上这条路,可以将你死去的师父和师兄从虚幻中拉回来,是吗?” 灵希真人颔首道:“没错,师父......不,我虚幻出来的师父是这么说的。” 通天路......换句话来说,会不会是天外天? 天外天那位的实力,绝对远超真仙境,这就意味着真仙境并非修行之路的尽头...... 思索间,顾宁安余光瞥见了灵玄真人,此刻对方的脸上充满了纠结的意味。 “灵玄道友......恕顾某冒昧一问,乃师身为真仙境,是如何死去的?” “这......顾道友这问的......”没想到顾宁安会那么直接,灵玄真人一时间也是有些语塞。 “事关灵希道友天人五衰一事,还望灵玄道友直言。”顾宁安拱手道。 “哎......”灵玄真人长叹道:“家师昔年曾说触碰到了真仙之后的境界......故闭关入定。” “待我再见他时,他已经疯了......” “疯了!” 灵希真人猛地起身,直勾勾的盯着灵玄真人,沉声道:“师兄,你刚才所说的话,为何我从没听过?” “为何你告诉我的,是师父天人五衰,寿元耗尽,化三魂归哺天地了?” “师妹,你那时候突破真仙境在即,我哪敢跟你说实话?” 灵玄真人面露苦涩,继续道:“我见师父的最后一面,就是在他以幻术开辟出的小世界内。” “那时,师父孤坐于崖畔,身周幻象纷呈,无论我怎么喊他,他都像是没瞧见我一般。” “甚至,他还会时不时的同幻化出的自己说话......” “他会问自己的幻象是真是假,问到底哪一边是真的之类的话......” “最后,他在的真身与幻象瞬间虚实互转之后......幻象消失了!” “而留下的那个,则是转头看了我一眼,道了一句......我分不清了......” 349 “通天路” 在之后,就连灵玄真人这位亲传弟子,都已经看不明白,那时他见到的师父究竟“是真是假”。 进而,在那一天之后,其师所造的幻界消散,连带着他也被驱逐了出去。 从那一天起,直到往后的近百年,二位真仙的师父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出现过。 因此,觉得师父疯了的灵玄真人,则是将此事瞒了下来,只是告诉自家师妹,师父是因为天人五衰而离世了...... 分不清了......是分不清自身的存在,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的? 还是分不清自己虚构出来的世界同自己所处的世界,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思索间,顾宁安正色道:“灵希道友,不知可容顾某以法力探查一番你的神魂?” 以法探魂?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位真仙皆是神色一怔。 神魂,乃修行者最重要的东西,身死神魂不灭,则可寄居法器,以求重塑肉身。 反之,若神魂殒灭,则身如行尸走肉,等于就是死了。 故此,那蛟皇的押魂之术,才会让二位真仙如此忌惮,毕竟那等法术,可是专攻修行者神魂的。 眼下二位真仙迟疑,倒绝不是不相信顾宁安,实在是这神魂过于需要谨慎对待...... 半晌,灵希真人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正色道:“那就劳烦顾先生一试!” 得到事主的同意,顾宁安也不管一旁灵玄道人那纠结的神色,将红尘剑朝着桌上一放,手作剑指,引出了剑中的三十五道红尘气! 红尘气如丝线般交织,凝聚成了一柄小剑的形状,顷刻间便没入了灵希真人的眉心处。 一旁,看到这骇人的一幕,灵玄真人差点没惊呼出声! 未曾见识过红尘气,但他可见识过顾宁安出剑时的声势! 那红尘剑中凝聚出的满身赤红的小剑,就这么直勾勾的没入灵希真人的眉心,真不会一个不小心,剐蹭到其神魂,致使其神魂受创吗? 同样的,灵希真人也在感受到那柄红色小剑之后,顿感如山般厚重的压力席卷全身,不过那种压力仅仅持续了一瞬,片刻之后就是荡然无存。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应对她天人五衰的现实,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她索性放开了心神,任凭顾宁安驭使着那柄赤红小剑来到其神魂之前。 与此同时,双目紧闭的顾宁安以内视之法,将神念附在了红尘气之上,在寻到了灵希真人的神魂之后,他便是操控着红尘气徐徐靠近。 神魂的样貌外形就是缩小版的灵希真人,此刻其正盘膝而坐,身周充斥着各种不断变幻的幻象。 赤红小剑竖立悬浮,所过之处,那些自主护体的幻象皆自行消散。 待其悬浮于神魂头顶之际,便散发出阵阵淡红色的波纹,一寸寸的融入灵希真人的神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操纵着红尘气的顾宁安,在神魂的心窝处,探查到了三块似虚似实的台阶,台阶层叠,看着似乎应该后面还有不少的台阶,不过是暂未显现。 当顾宁安操纵着赤红小剑,走上了第一阶之后,阶梯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在数息之间,阶梯的数量开始暴涨! 一晃眼的工夫,顾宁安身周的场景开始飞速变化,他浑然无法感受到自己还身处灵希真人的神魂之中。 四下望去,一片寂寥晦暗,唯有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阶梯直通天际,矗立在他的面前。 而他也不知从何时起,从红尘剑的形象,转变为了人身。 心血来潮的他顿感冥冥之中有一种意志,在驱使着他继续往上走。 拾级而上,复行数百阶后,顾宁安在距他数十阶的地方,瞧见了一道背影。 此人头戴发冠,满头银丝皆束成了整齐的发髻,背负着双手他,着一袭青色长袍,腰间的黑色宽布带显得格外显眼。 “敢问道友,此为何路?”顾宁安遥遥拱手一揖。 闻言,前方之人回过身来,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小道友,老夫猜测这应是一条通天路......” 通天路! 顾宁安迈着大步上前,来到了这位面目慈祥的耄耋老者身前,拱手道:“老先生,你可知这通天路之尽头为何地?” 望着顾宁安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上来,耄耋老者迷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小道友,你这一路走来,无半点阻力吗?” 顾宁安一愣:“并无半点阻力。” 耄耋老者回头望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阶梯,长叹道:“我也不知那通天路的尽头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了。” “我也分不清,我现在是死是活,是实是幻......” “但我有一种感觉,行至这阶梯的尽头,便可超脱真仙桎梏,踏入下一个未知的境界。” 闻言,顾宁安顿了顿道:“老先生,按顾某所经历的事情,去猜测的话,那阶梯的尽头确实为下一个境界,姑且称那里为天外天。” “那里确有超越真仙境的修士......但那里的人,行为举止更像是魔道中人,顾某不喜。” “原来如此......”耄耋老者点了点头,随即让开了一个身位道:“小道友可要继续上前?” 顾宁安摇了摇头:“不上前了,顾某还有些东西没有准备好,待准备好了,换条路上去。” “也好......”耄耋老者盘膝而坐于阶梯上,摆手道:“小道友回见。” “顾某告辞。”拱了拱手,顾宁安便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可他刚踏出了一步回头路,其身后的数百阶阶梯,竟在一瞬间崩碎! 察觉到这一幕,盘膝闭目的耄耋老者再度睁开双眼,惊疑道:“顾小道友,这通天路,竟不允许你回头!” “身侧皆是万丈虚空,落入其中如无萍之根,不知岁月流逝,还望顾小道友慎行!” 说话间,似乎还怕顾宁安不信,耄耋老者的身侧陡然走出一位一模一样的老者,径直朝着阶梯外一步踏出! 下一秒,其坠下去的耄耋老者顿时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仅仅数个呼吸间,就再也探查不到其身形。 见状,顾宁安回身作揖道:“多谢老先生提醒......” “不过,此等伎俩,恐怕也拦不住顾某。”言罢,顾宁安当即一脚迈出! 与先前耄耋老者所化的虚身不同,顾宁安竟一脚踏实了! 其身后不远处,耄耋老者瞪大了眼睛,望见其脚下,竟生出了一块块赤红阶梯,将崩坏的回头路悉数填补...... 350 横竖一死 “师妹,你说顾先生所言,见到你的神魂心窝处有一处通天路,还在通天路上见着了咱们的师父......他到底是看到得幻觉,还是真实的?” 灵玄真人拈着胡须,眼下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以至于他这个真仙,头一次回想起尚是凡俗之人时,那种遇事不解的无力感。 闻言,灵希真人摇了摇头:“不管是真是假,顾先生总是不会骗我们的。” “另外,顾先生不是说了吗......在他神念退去后,我神魂内潜藏的通天路消散了。” “同一时刻,我确实感觉那种修为下滑,念头迟滞的淤塞感觉消失了。” “这说明,天人五衰的问题,就出在了顾先生所言的阶梯之上......” 灵玄真人眉头紧皱:“可顾先生也说了,他也不确定这阶梯之后会不会再度出现......” “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说到这,灵希真人沉默了片刻,方才道:“若下一次天人五衰之感再现,师兄就同我一道去截杀蛟皇吧......” “这......”灵玄真人话到嘴边,瞧见灵希真人那坚定的神色,又是咽了下去,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对方的话。 ...... 盛夏的阳光从早晨开始便是毒辣无比,身处在大漠之中长眠城更是宛若一个大型蒸笼。 街头巷尾,即使是“皮糙肉厚”的妖族,都是使上了纸伞一类的物件,躲避炙阳的烘烤。 猎斗场大门前,花二娘一瘸一拐的从阴影处走到了烈日之下。 刺眼的阳光,让她的眼眸中渗出几滴晶莹,眯了眯眼睛,她便是用手遮挡着烈日,一步一步的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此刻,她的状态很差,浑身散发出的气息混乱,身上的暗红色长裙染满干涸发黑的鲜血,可见昨夜的猎斗对她来说,亦是艰难无比。 长街上,过往的行人和沿途的小贩商家瞧见了她,都是别过头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们看呐,花掌柜出来了......听说她昨夜连胜了五场,已然是破了同擂的纪录啊......不过我估摸着,她这剩下来的五场啊,可是难打咯!” “肯定啊!你看她这状态,风一吹就要倒似的......要不是她掏空了自己的家底,延后了一天时间,恐怕她今儿个根本就走不出这猎斗场的大门!” “这些年她也在这长眠城捞了不少钱了,今儿个可算是全都给吐出来了!明儿个她那场猎斗是在什么时辰来着?” “子时!” “成!到时候老娘定要买个前排的位置,好好的看这个女人是怎么被活活弄死的!” “咋滴?你们有仇?” “没仇,谁让她化形长得比老娘好,修为还比咱高?” “啧啧啧......” 刺耳的交谈声不绝于耳,花二娘几乎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若是放在往常,她定要好好地跟对方掰扯掰扯。 不过如今这“虎落平阳”,她也无力再多生事端。 这耗尽钱财才换来的一天延后,她必须要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多养好些伤势...... 走了许久,花二娘方才来到了食为鲜客栈门前,客栈大门虚掩,她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下一秒,她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鲜香气。 循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她恰好就瞧见顾宁安掀开了通往后院的幕帘,走了出来,他的手中还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汤水。 浓郁的香气,让疲惫不堪的花二娘食指大动,腹部率先发出了“咕噜”一声后,她方才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顾先生,你的手艺真好,光是闻着味,就让我馋得不行。” 轻轻的放下端着大碗,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正巧回来了,就一道吃些。” “那怎么好意思......”说着,花二娘脚下的步子都快了几分,临靠近那摆着热汤水的桌前,还不忘从其他桌上抽上一副筷子。 “别急,这叫......” “我知道,这是羊羹!” 花二娘坐到了位置上,继续道:“先生一定还烤了饼子吧,我候着勒......” 羊羹倒不是什么大戊独有的美食,只是顾宁安没想到,眼前这位也曾吃过。 “成,我这就去拿。”落下一言,顾宁安转身又走向了后院。 待他再度回来时,手上多出了两个空碗和一叠烤得焦香酥脆的薄饼。 “先生,那我就不客气了!”花二娘夹起一块薄饼,又盛了一碗羊汤,直接将饼子随意的浸入汤中之后,便是大快朵颐了起来。 对面,顾宁安则是按着自己最习惯的吃法,不紧不慢的将饼子掰成由小到大的四块之后,依照“干吃”、“沾汤”、“泡汤底”、“包肉”的步骤慢慢的品尝...... 不过两炷香的工夫,二人便把一大盘薄饼外加一碗料子很足的羊肉汤给分食了个干净。 花二娘摸了摸鼓涨的小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顾先生,真对不住......你这羊羹做的太好吃了,我这一不留神,就吃多了......” 顾宁安摆手笑道:“无妨,顾某一人本身也吃不完......再者说这食材都出自花掌柜家的后厨,顾某还算是沾了些光。” “嗨......”花二娘朝着椅背上那么一靠,长叹道:“后天呐,这儿可就要易主咯......” 顾宁安问道:“花掌柜此番回归,定是得胜了,怎得客栈还要易主?” 花二娘仰面望着房梁,无奈道:“共十场,我就赢了五场,就已经变成这样了......若非有些积蓄在,延后一日擂战,恐怕今儿个也吃不上顾先生做得那么好吃的羊羹汤。” “恐怕这也是我这一辈子吃得最后一顿饭咯。” “也不会是最后一顿。” 顾宁安笑道:“既然擂战延后一日,为何今晚明日,不再多吃几顿?” “顾先生......你是会安慰人的。” 花二娘抬起头,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顾先生这手艺是真好,比我早年同夫君一道吃过的羊羹味道要好上不少。” “对了,先生可有闲情,听听我与夫君的过往?” “我倒是无事......”说到这,顾宁安指了指花二娘肩膀手臂上的狰狞伤口,继续道:“花掌柜不用休息休息?” 闻言,花二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势,沉默了片刻后,便是一挥手:“不管了!” “这横竖都是一死,休息一天也养不好,倒不如死之前,多说说话!” 351 宝剑有灵 花二娘的夫君,乃是一名凡俗剑客,曾经在数十年前轰动大戊江湖,人送外号“逍遥剑客”。 俗话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逍遥剑客”杨平,平日里行侠仗义,专好替人打抱不平。 任凭对方是一方富户,还是盘踞一地的地头蛇,他都敢替人出头。 十八岁闯江湖的他,二十三岁之时,就已名震江湖。 那时候,名声大燥热的他同样惹下了许多仇家,仇家来自各方势力,他们拧成了一股绳,广发悬赏,势必要除掉逍遥剑客。 而花二娘,因为好奇,也加入了这支队伍。 然而,一路寻着逍遥剑的踪迹而去,听闻了不少这位剑客所做的事迹,她就对这个凡俗剑客愈发的感兴趣的。 在一次设伏之中,逍遥剑客被围堵在一处山谷之中,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结果,这逍遥剑竟凭一己之力,屠灭了百倍于他的敌人,最令花二娘惊诧的是,一袭血衣的逍遥剑客,最后竟然也不过是受了些轻伤。 不过,她作为修行有成的妖修,任凭逍遥剑的剑术水准有多高,也一样不是她的对手,二者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 花二娘在收着手同逍遥剑客比试了一番后,便是放其离开,而她自己则是“缠”上了的对方,要对方带着自己一道闯江湖……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面对花二娘那般频频而来的“直球攻势”,逍遥剑客自然也没抵抗多久就沦陷了。 之后的二十余年里,他们夫妻二人游江湖,治不平,从逍遥剑客一人逍遥天下,变成了夫妻携手共逍遥…… 只可惜,这好景不长,在逍遥剑客四十五岁的时候,突生重病,药石无医。 在逍遥剑客弥留之际,花二娘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结果逍遥剑客却并不意外,甚至反道了一句“自己早就知晓!” 这可将花二娘给惊坏了,她来不及问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 只记得夫君对她说得最后一句话,便是:“妖又如何,人又如何,我逍遥剑从不在乎 ……只可以这幅身子太过孱弱,才陪了你区区二十余载,太短咯……” 至此,逍遥剑“走后”,花二娘活成了他的样子,游历江湖,以逍遥剑之名,继续行着侠事……直到近十余年,才来到了这长眠城,开了这么一家收容难民客栈…… 给顾宁安讲述自己同夫君的过往之际,花二娘还取出了一柄古朴长剑,剑名“逍遥”,其中蕴藏着功德之力。 握着“逍遥剑”,顾宁安更清晰直观的“感受”到了花二娘口中同夫君一道闯荡江湖二十载所经历的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剑中蕴有功德……数量还不算少。”顾宁安的话音刚落,对面的花二娘神色一怔:“顾先生还能瞧见功德之力?” 顾宁安颔首道:“瞧得见,顾某略懂术法,功德之力自然是看得明白的。” “略通术法?” 花二娘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顾宁安一阵,正色道:“先生,我瞧您没有半点修为在身,莫不是因为您的修为比我高,所以我看不透您!” 闻言,顾宁安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的意思,而是轻弹手中逍遥剑剑鞘! 伴随着“铮”的一声,逍遥剑自主飞出,落到了一旁,悬停在齐桌高的地方! 剑身光华流转,在发出一声“嗡”鸣后,竟爆发出一道道凌厉的剑气! 剑气喷薄在剑下两寸之处,客栈的砖石顿时被切割出一道道食指深的裂痕! 见逍遥剑突然“杀气腾腾”,甚至还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凌厉剑气,花二娘下意识的就想护着些顾宁安。 可她这刚一起身,就发现剑气的波动范围很小,又想到此等异样乃是出自顾先生轻弹剑鞘之后才有,看着对方淡定异常,她又是坐了下去。 “功德酝养出的剑灵,本不该有如此煞气……”说话间,顾宁安指了指逍遥剑切割出的裂痕,示意花二娘去看。 一脸疑惑的花二娘顺着其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一道道看似杂乱的剑痕,拼凑出了一个“杀”字! “怎会如此?”花二娘眉头紧皱,眼神中尽是不解。 顾宁安应道:“宝剑有灵,此番灵韵复苏,出鞘即落下一个杀字……想必剑主并非如同花掌柜说得那般,是自然病故。” “什么?”花二娘瞪大了眼睛,沉声道:“顾先生的意思是,逍遥见灵韵是想告诉我,我家夫君是被人害死的?” “大抵是这样,不然剑灵不会一复苏,就那么杀气腾腾……” 此话一出,一旁悬立的逍遥剑,像是为了赞同顾宁安所说的话一般,平静了一会的它,再度爆发出剑气,将那个“杀”字切割的千疮百孔! 看到这一幕,花二娘赶忙看向逍遥剑,厉声道:“谁!谁害死了我夫君!” 对于花二娘的问题,逍遥剑在停滞了片刻之后,便哐啷一声落到了地上,看那架势,好像是在说,它也不知道…… “逍遥剑恐怕也不知凶手是谁,要不然它也不会在这写杀字,而是直接寻着气息飞出去报仇了。” “只不过,这剑心随主,冥冥中逍遥剑感受到了剑主是被害死的,所以才有了这一幕。” 听着顾宁安的分析,花二娘皱紧了眉头,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半晌过后,她方才开口道:“我同夫君形影不离,理应无人能当着我的面下手,还佯装出其是病故而死。” 顾宁安淡淡道:“想想你夫君遇到过多少修士就是,毕竟此等手段,非修士不可为。” “修士……” 口中呢喃着,花二娘再度沉寂了下去,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二十余年中遇到过的精怪修士。 片刻后,她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背剑身影,她抬起头看向顾宁安,沉声道:“段沉,段沉是唯一一个接触过我夫君的人!” “只是,那时的他,修为比我弱的多了,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施手段?” “有时候,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 说话间,顾宁安站起身来,将碗筷收拢后,朝着后院走去的同时,指了指客栈门口,笑道:“疑凶来了,你感受到了吗?” 352 唱戏怎能无“反转” 疑凶来了? 下意识的,花二娘收起了逍遥剑,看向了门前,全力催神念的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气息波动。 正当她打算回过头去的时候,一袭黑衣劲服的段沉从门边走出,同她对上了视线! 直到这一刻,她的神念才是感知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不可能! 倘若我的修为真的比段沉要高的话,绝不可能在他走到门前后才能感知得到! 如此想来,一定是对方的修为比她更高,刻意掩饰了自己的修为,让她认为对方并没有自己强悍! 再往深处想,顾先生早早的就感知到了对方的窥视,又能在对方到来之前,就察觉到了对方的行踪。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一开始她就看走眼了,那顾先生不是凡俗之人,也非略通术法,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修仙大能! 其修为远超自己和段沉! 而对方最初所说的,此行是来拜访虚皇的……难不成这种拜访,是同级别上的交流? 一瞬间,花二娘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越发觉得那位抱着碗筷去后院洗刷顾先生,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花娘!你还好吧!”黑衣剑客快步走进客栈,其肩头处缠绕着一圈白色的止血布,隐隐的还能瞧见有鲜血在时不时的渗出。 面色惨白,状态看上去极差的他,在瞧见花二娘受伤不轻后,眼中流露出了无比真实的“心疼”! 强压下内心的反感,花二娘别过头去,摆手道:“没什么事情,皮外伤。” “胡扯!”黑衣剑客走近上前,坐到了其对面,正色道:“你这气息都不稳了,怎么可能是皮外伤?” 望着对方眼神中的关心,花二娘挪开了视线,苦笑道:“同擂本就如此的,受点伤是正常的。” “哎!” 黑衣剑客长叹一声道:“你放心,我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待明日子时,你跟我一道上场,在后头候着就是,剩下的五场由我来战!” 时至今日,我才注意到,原来你说话的口气和衣着打扮都那么像是我的夫君…… 既然你那么想演戏,那我就陪陪你吧…… “好,后面几场就先让你打头阵了,我恢复休息的同时,替你护好身后。” “不过你也不能逞强,若是实在遇到不敌之人,随时唤我上前,与你同战。” 花二娘的语气十分轻柔,一双凤眸之中,透出动人的光泽。 从未见过花二娘如此同自己说话,段沉顿感心头狂喜:“好!到时候你就看我的吧……” “今儿个我来这,一是为了看看你,二来则是想告诉你,我在战斗中有所感悟,如今修为已然更上一层……相信我们一定能打赢这场硬仗!” 呵,演技倒是真不错……花二娘眼含异彩,笑道:“那可太好了!” “嗯!”点了点头,段沉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一道流光落于桌前,乃是一包包透着香气的叫花鸡:“来,知道你爱吃这个,我刚才特意去买的。” 花二娘摇头道:“你吃吧,我刚才吃过羊羹了,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羊羹?那好像是大戊的小食吧,这长眠城何时也有卖羊羹的了?”黑衣剑客疑惑道。 花二娘淡淡道:“顾先生做的,很好吃……” 段沉眉头一紧:“顾先生!” “听到顾先生那么激动做甚?”花二娘问道。 闻言,段沉四下看了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花娘…这个顾先生,你最好少跟他有交集!” 花二娘疑惑道:“怎得了?” “从我在这长眠城的人脉得来的消息……这位顾先生,乃是那大戊五皇子的人。” 段沉的话没说完,花二娘有意打断道:“五皇子的人怎么了,关我们妖修什么事,再者说了他就是个凡俗之人,地位再高也是在大戊,又管不到我们。” “不不不!”段沉摆手道:“那顾先生确实是凡人,但他的身边有强悍的妖修暗中保护。” “最关键的是,那妖修很有可能来自妖都,乃是蛟皇的手下!” “蛟皇和虚皇的关系一直不明了,我预感那位顾先生到来,一定会搅得这长眠城不得安宁。” “因此,你还是少跟他接触为妙,但也别得罪了就是……” “原来是这样……”花二娘若有所思的说道:“没想到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人,背地里竟有如此本事。” 总觉得花二娘这话有些奇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段沉思索了片刻后,便是点头附和道:“这天下太大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你说得对!” 说到这,花二娘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这脸色也不好看,我也得歇歇。” “也好!” “那就明日见!” 言罢,段沉起身便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花二娘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既然她已经确定对方的修为比自己高,那她便一定不能在对方距自己还很近时候,流露出太多的负面情绪…… “疑凶走了,可有什么发现?”顾宁安掀开幕帘,从后院走出。 花二娘起身,拱手道:“多谢顾先生先前几次三番提醒,是我过于愚笨,竟错信了他。” 顾宁安摆手笑道:“无须客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花二娘愁眉不展,应道:“眼下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害死了我夫君,但起码可以猜到猎斗场风波,乃是出自他之手。” “若非是他,他又何必窥视……” “万事皆有目的,我猜他是想让我心甘情愿的委身于他,这才唱了这么一出大戏。” “既然如此,那我便将计就计……我倒要看看,他打算如何赢下接下来的五场……” “将计就计……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说着,顾宁安随手抛出一颗金桔果。 花二娘下意识的接住后,打开一看,便瞧见了一颗鸡蛋大小,散发着淡金色光泽的灵果。 “顾先生,您这是?”见顾宁安朝着二楼走去,花二娘急忙问道。 顾宁安笑道:“既然要唱戏,怎么能没有反转呢……待反转之机一到,你就把这果子吃了,便可恢复一身伤势……” 353 虚皇夫人 烈日灼灼,待在这长眠城内,就如同置身于一处烤炉之中。 这种时候,一碗冰饮就显得格外诱人。 就地取材之下,顾宁安将沙棘捣碎,掺入水和少许蜜饯,做了一碗酷似冰粉的冰饮。 眼下,诺大食为鲜客栈内,唯有顾宁安一人,花掌柜已经回到了屋内去歇息,而他则是坐在一个靠近正门的位置,瞧着步履匆匆的“行人”,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有意思的是,客栈内的顾宁安将街上之人为景而观,街上行人亦是在经过客栈前,发现大门敞开之后,也总会瞧上那么一眼。 在瞧见这客栈内,竟然还有食客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是浮现出了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惊讶。 不过行人好奇归好奇,却也仅仅是在客栈门前停留片刻,就抓紧离去。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此时的食为鲜客栈,乃是一潭浑水,谁搅和进去了,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咕噜~咕噜噜~ 耳畔响起了阵阵“咕噜”声,顾宁安看向了眼前正趴在碗前大快朵颐的豆包。 修得法术的豆包,此时已有了普通猫咪的一半大小,只不过眼睛还是黄豆大,看着很像个“丑萌”的毛绒玩具。 原本顾宁安是没打算让它继续跟着自己的,好歹人家也成了炽虫一族的王,再趴在自己肩上,当个导航,做个明灯,怎么想也是不太合适。 怎奈何,这豆包倒是倔,才不过是一夜未见,便急匆匆的找了过来,表示一定还是得做点什么回报于他。 对此,顾宁安也没有说什么,有个这么个小家伙在,陪他说说话,也是不错。 眼瞅着豆包的整个身子都快栽进碗中,顾宁安也是忍不住笑道:“慢点吃,厨房里还有一大锅,吃不够就再去盛就是。” 闻言,豆包抬起头来,一脸兴奋的说道:“先生!我们炽虫一族以前不吃食物,实在是亏大发了……这沙棘也太好吃了吧!” “不过以前我也吃过一点,怎么就感觉没那么好吃呢?” “一定是先生的手艺好!” 顾宁安笑了笑道:“修习术法,改变了你的体质,你喜欢吃东西了,不一定是因为我的手艺有多好,而是因为你现在能吃了……” “不不不!”豆包晃了晃身子:“还是先生的手艺好!” “你啊你……”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正打算起身去帮豆包再盛上那么一碗沙棘冰粉的时候,客栈门前陡然出现了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紧接着,那一日遭裁决府审讯时的场景再现。 无数身着黑色甲胄的妖兵涌进了客栈内,一眨眼的工夫,就将顾宁安给围在了中间。 与此同时,于二楼厢房内调养的花掌柜同样感受到楼下出现的肃杀之气。 故而,她也是赶忙推门走了出来,见顾宁安被一众妖兵围在中间,她皱了皱眉道:“怎么?裁决府的人都很闲吗?三天两头的跑到我这客栈来找事?” 门外,一袭黑紫色官袍韦府尹从妖兵环绕中走出,在他的身侧,还跟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 韦府尹冷冷的看了花二娘一眼,淡淡道:“花掌柜,你说话最好小心点!” “咱今儿个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这位顾先生的。” 花二娘目光微凝,在想起了那华贵妇人的身份之后,赶忙同顾宁安传音道:【顾先生,这个女人是虚皇夫人,很得虚皇喜爱,裁决府之所以能在这长眠城耀武扬威,成为一个无人敢惹的官方组织。】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那韦府尹乃是虚皇的小舅子……】 闻言,顾宁安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回应了一句【花掌柜回去歇着吧,顾某自能应付】后,便是看向了走近身前的姐弟二人。 二楼厢房前,收到回音的花二娘犹豫了片刻后,便是回到了屋内。 就是放在以前,她也不敢,或者说是没法对付带着妖兵的韦府尹,更不要说如今她还受了伤。 她之所以敢出头,全然是因为想要报答顾先生。 可如今,实力深不可测的顾先生都发话让她回去了,她自然也就不会继续杵在上面看着……反正不过是一门之隔,万一打起来了,她再出来就是…… “顾先生,见到虚皇夫人,还不行礼?” 韦府尹一瞪眼,周遭无数妖兵齐齐发出了“吼”的一声低喝。 妖兵们强悍的气势直冲云霄,附近街道上的妖修一听这动静,个个都吓得一哆嗦。 然而,顾宁安却是坐于场中,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只见他挥了挥手,将房梁上落下的粉尘驱散,护住了自己面前未曾吃完的冰粉,淡淡道:“二位寻顾某有何事?” “嗨,你倒是……” 韦府尹话音未落,一旁的俏妇人便抬手制止,道了一声“不得无礼”后,行至顾宁安所在的那一桌坐下,笑道:“家弟性子急躁,望顾先生勿怪。” “今儿个贸然前来,是我想要来同先生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 顾宁安顿了顿道:“顾某应是没什么能让二位看上的东西吧?” 这时,韦府尹大步上前,坐下道:“主要也不是跟你谈,是跟你背后的那位五皇子谈。” “如今你是五皇子来这长眠城的代言人,那这事情跟你说就最合适了。” 顾宁安道:“到底是何事?” 虚皇夫人接上话茬,应道:“我想请五皇子,送一万名凡俗女子到这长眠城来。” “这些凡俗女子的年岁需在二十上下,身体健康无病。” 闻言,顾宁安眉头微皱,疑惑道:“敢问虚夫人,要这些凡俗女子来做什么?” 砰! 韦府尹一拍桌子,厉声道:“做什么你就别管了,也不是你有资格知晓的,问你要人,你就给!” “不得无礼!” 韦夫人训斥了自家弟弟一句,随即朝着顾宁安轻笑一声,便是继续道:“顾先生见谅……且听我跟你细说这合作之事……” 354 要遭天谴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虚皇夫人大致说清楚了自己的来意。 她之所以会找上顾宁安,全然是因为她从猎斗场那边听说了他的事情。 得知五皇子同蛟皇有合作,她作为虚皇夫人,可谓是这长眠城一人之下的存在,也想掺和一手大戊之事…… “顾某明白虚夫人为何要找上在下了……” 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但虚夫人还是未曾说明这要凡俗女子做甚?” 虚皇夫人笑道:“顾先生,这自打人与妖诞生于世以来,就始终无法和谐共处,先生可知为何?” 顾宁安应道:“诸多因素使然,不可一概而论。” 虚皇夫人道:“对,确有万千因素牵扯其中……但归根结底,还是族类不同所至,倘若为同一族类,定然能使得人与妖共处之。” 顾宁安道:“你继续说。” “排除一些特定之情,其余大部分情况下,纵人妖相恋结合,也无法诞下子嗣。” “此乃天定界限,划定的族群之别。” 说到这,虚皇夫人话音一扬,笑道:“然而,如今我钻研出了一门术法,可打破种族界限,使得凡俗女子怀上妖的子嗣!” “这种结合了人与妖的血脉,诞下的子嗣,我姑且称其为半妖!” “口说无凭,我请先生瞧瞧,这一全新的种族。” 虚皇夫人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妖兵给押上到了众人面前。 那女人的眼神涣散,着一件宽松无比的长衫,腹部高高隆起,像是怀了三胞胎一样。 虚皇夫人站起身,来到那女子身旁,伸手轻抚其腹部,继续道:“妖族修得此门术法,再同凡俗女子结合,不出一月就可诞下半妖。” “半妖一族天生没有横骨,此乃似人之处。” “但他们又能从一出生,就获得妖族那得天独厚的强健体魄。” “其灵智,更是从一出生,就相当于开智后的灵妖!” “半妖的优点还有很多,此刻我就不多赘述了,若先生感兴趣,我之后命人送一份与先生。” 一言至此,虚皇夫人拍了拍手,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啪啪”声,那眼神涣散的大肚女人猛地发出一声惨叫。 惨叫声尖锐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大肚女人一屁股坐到了底下,其硕大的肚皮开始迅速“鼓动”! 咚~咚~咚~ 阵阵心跳声响起,宛若壮汉擂鼓之音! 噗哧! 一道血线飞溅,女人的肚皮破了! 一个长着猩红獠牙,竖耳,黄眸,形似狗头,却又是人身的东西爬了出来! 眼前这个被虚皇夫人称为半妖的存在,外形长相独特,拥有人形的肌肉线条,手脚却又生着利爪。 明明才刚从女人肚子里出来,却已经有凡俗小孩五岁时那般身高。 “嗑~嗑!”喉口处发出一阵难听古怪的声音,小半妖猛地跃起,朝着最近的虚皇夫人扑去! 看他那露出了獠牙的样子,分明就是想撕碎的目之所及的所有人! 然而,面对这样的突然袭击,虚皇夫人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护在其身侧的妖兵,早早的刺出手中长矛,将那嗜血的半妖戳成了筛子…… 倒是有几分胆识,身为凡俗,见到如此场景,竟无半点惧色…… 心中高看了顾宁安几分,虚皇夫人嘴角微扬,笑道:“顾先生,你觉得此法如何?” 闻言,顾宁安没有回应,而是反问道:“尔等可曾想过,对于凡俗女子来说,被迫使用此法,便是死路一条?” “死就死呗!” 韦府尹满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时一个凡俗之人,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凡俗。” “但你要知道的是,她的后代,可是实打实的踏上了一条全新的修行之路……这可是光宗耀祖之事啊!” 闻言,顾宁安瞥了韦府尹一眼,后者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搁在椅上的右腿也下意识的收了下去。 稍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凡俗先生的眼神所吓到实在是有些丢人,正当他想质问对方看什么看的的时候,又是听见对方道了一声“此法虚皇可知?”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虚皇夫人沉思了片刻后,自信的说道:“自然是知晓的,所以还望顾先生不要小觑我等。” “我等前来合作,代表的也是虚皇的意思。” “纵然五皇子已有蛟皇相助,再多一位大妖作为助力,也绝对不会是一件坏事。” “两位大妖站队,意味着什么,我相信顾先生绝对是非常清楚的。” “再结合这半妖之法……相信大戊,很快就会迎来一个顶峰盛世……” 听到这,顾宁安抬手打断:“若此法当真盛行,凡俗可还有生存之地?” “所以我就是讨厌你们这些凡俗中的酸腐先生!” 韦府尹嗤笑一声道:“如今这大戊没有此法,也一样是流民四起,凡俗之人早就没了生存之地了。” “你现在摆出一副心忧百姓的样子,真的很虚伪!” 没有理睬作为“红脸”的韦府尹,顾宁安看向了虚皇夫人,淡淡道:“可否将那半妖之法,给顾某看看?” 韦府尹讥笑道:“你一个凡俗之人,看得懂吗?” “罢了……请先生看看吧。”虚皇夫人挥了挥手,从袖间取出一本黄皮封面的册子,随手递给身侧妖兵后,妖兵就把册子送到了顾宁安的跟前。 黄皮封册子约莫有一指厚,封面无名,想来半妖之法是虚皇夫人随意所取。 随手翻开书页,顾宁安无比迅速的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后,便是合上书册,淡淡道:“此等邪法有违天和,用了可是要遭天谴的。” 此话一出,饶是始终唱着“白脸”的虚皇夫人,都忍不住蹙眉道:“顾先生,我敬你,敬得是五皇子,更是五皇子身后的蛟皇,还望你有些自知之明。” “姐!跟他费什么话啊!” “要不咱宰了他吧,我倒要看看,这蛟皇会不会为了他一个酸腐先生出头!” 韦府尹的话音刚落,周遭的妖兵便纷纷锁定了顾宁安…… 355 “天谴” “顾某猜测,这虚皇定然是没看过此等邪法……如若不然,二位恐怕也没机会到顾某的面前夸夸其谈,寻求合作了……”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韦府尹气得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此刻的他恨不得直接化为原形,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个搞不清楚形势的顾先生! 然而,虚皇夫人在听到这话后,先前皱起的眉头倒是略有舒展,她深呼出一口气,正色道:“顾先生是聪明人,难怪能得五皇子器重。” “不日便是虚皇庙开启之时,届时我会亲自将此法献给虚皇……我再给先生最后一次机会……” “你当真打算代表五皇子,拒绝这一次的合作吗?” 顾宁安摆了摆手:“还请诸位快些离开,要不然这天谴落下来,可别糟蹋了这客栈。” “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山野村夫!”虚皇夫人语气冰冷,眼神中杀机不加掩饰:“在这长眠城,莫说是你,就是五皇子,也不是动不得!” “若我是你,在虚皇庙开启之前,就该灰溜溜的滚去妖都龟缩起来了……” “我们走!” 虚皇夫人一声令下,一众妖兵如潮水般退出了客栈,而那气得咬牙切齿的韦府尹,则是放了几句狠话之后,就匆匆跟上了自家姐姐的脚步。 然而,就在他们刚走出客栈大门没多久,天空中霎时闪过一道雷光!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宛若巨龙怒吼般的雷鸣声响起! 扑通!扑通!扑通! 在场的妖兵,以及那两位被妖兵拱卫在其中的姐弟俩,皆是脸色苍白,跌坐在地! 望着晴朗的天空,虚皇夫人和韦府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在雷光闪过的那一刻,他们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毁灭之力,在那煌煌天威之下,他们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奉劝你们一句,还是抓紧毁了那术法吧。” 听到客栈内传来的声音,狼狈不堪的虚夫人姐弟两,皆是回头狠狠地瞪了顾宁安一眼后,便是匆匆起身离去…… …… 位于长眠城的中心地带,有一处连成片的府衙式建筑,这些由红木青砖搭建起来的房屋便是裁决府的地界。 其内各色堂屋,都是照着大戊的官府依样画葫芦的建设的。 这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会以为到了某处凡俗官府。 既然是长眠城的官府,那自然是有地牢的存在。 地牢分为很多区域,将犯了不同罪名的犯人,以及人与妖修分开关押。 关押在其中的妖修或是凡俗之人,真正犯事儿的很少,大多都是在某些地方触怒了韦府尹,或是韦府尹一时兴起,就将他们关押了进来…… 从裁决府的一处密道进入,朝下走个百来阶,就到了这地牢之中。 地牢内不算阴暗潮湿,到处都有油灯或是炽虫照明,但这儿的“犯人”吃喝拉撒睡都在这地牢之内,因此其中的气味也是异常的难闻。 听到有人进来了,犯人们一个个都缩到了墙角,生怕被关注到,倒是没有一个人喊叫着“冤枉”或者是“放我出去”之类的话。 毕竟,对他们来说,在这地牢中是苦,可要是引起了韦府尹的不悦,那要么就是被丢到猎斗场去,要么就是被当场拉出来行刑…… 因此,每当地牢中有人声响起的时候,地牢中的犯人们总是一个比一个安静……. “姐,这长眠城内符合条件的人不多,已经被我全部凑到一起了,就关在这地牢的最后一间。”说话的同时,韦府尹走在前头,亲自给自家姐姐带着路。 “小岭,你这地牢内气味实在是太过难闻了。” “你从哪儿抓了那么多犯人进来?” 虚皇夫人说话的同时,不自觉的在鼻翼间扇了扇。 【姐!这都那么多人在呢,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岭?】韦府尹传音道。 闻言,虚皇夫人皱眉道:【那我叫你什么?韦大人?还是韦府尹?】 【叫全名儿呗……】韦岭应道。 “呵……”虚皇夫人冷笑一声,催促道:“赶紧带路的,此法需要更多的验证,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韦岭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边颔首道:“知道了,姐!” 很快,韦氏姐弟来到了地牢深处,这是一间相对干净的牢房,借着牢房内的烛光,可以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聚在一起,她们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惧不安之色。 二十岁上下的她们,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在看到韦府尹他们之后,一众女子眼中惧意更盛,或哀求其放了她们,或将头埋进臂弯,或紧闭双目,泪水止不住的从脸颊滑落。 见此情形,虚皇夫人冷冷的说道:“都太瘦弱了……” 闻言,韦岭苦笑道:“姐,没办法,这些已经是全长眠城,最符合你条件的人了……” “要想找到大量符合你法术条件的女人,还是得去大戊找……这北黄天,毕竟是妖族生长之地……” 听闻自家弟弟的解释,虚皇夫人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倒也是……先拿她们试试吧,派几个人进去。” 伴随着“咔嚓”一声,牢房的锁扣落地,几位妖首人身的壮硕妖修走进地牢。 他们早已学会了虚皇夫人创造出的术法! “第一步,凝精聚气,这一步一定要做好了!生下来的半妖才能更加强大!” 虚皇夫人的话音刚落,数位走入地牢的妖修,小腹处都凝聚出了一道浅黄色的法光。 “此乃妖族气血精元之凝练,将其注……” 虚皇夫人的讲解之言戛然而止! 轰隆!轰隆!轰隆! 数道手臂粗细的雷霆轰然而至,砸破了地牢顶部,笔直的落到了那些妖修的身上! 眨眼的工夫,一众体型壮硕的妖修尽数化为灰烬,空气中多出了一股诡异的焦香味…… 目睹了这一幕,距离最近的韦氏姐弟连连倒退数步,退出了牢房。 魂不守舍的韦岭指着面前的焦黑,颤声道:“这…这…这是天谴……” “不可能!” 虚皇夫人厉喝一声,挥手道:“怎么可能会有天谴!” “一定是巧合!剩下修行半妖之法的人,都给我进去!” 356 另寻他路 浓郁的烧焦味漂浮在地牢中,一束阳光透过地牢顶部的破洞投进了地牢之内。 圆筒形的光柱之中尘土飞舞,光柱的左侧,一众蜷缩在一起的凡俗女子神色木讷,先前在眼前不断乍现的电光,仿佛抽走了她们心中的恐惧。 瞧着一个个獐头鼠目的妖修被雷光劈成飞灰,她们内心不由得泛起了一个古怪念头——老天爷好像显灵了! 与之相反的是,之前还神色镇定的虚皇夫人,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无比,恐惧二字,似乎在她的脸上具象化了一般。 在她身侧,那长着一副高大书生模样的韦府尹,此刻一改那不可一世的神态,扶着地牢栏杆的他,双腿不断的颤抖着! “姐!姐!” “这...这...这天雷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之前可不这样!” 说到这,韦府尹用力伸了伸脖子,咽下一口唾沫,继续道:“该不会真叫那酸腐先生说中了,用这法术当真是有违天和,要遭天谴?” “不可能!” 虚皇夫人冷声道:“他不过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连这法术都不一定看得懂,更不要说看破天谴之力了……” “一定是这门法术还有些弊端是我未曾发现的,恰好瞎猫碰着死耗子,让那人说中了。” 讲到这,虚皇夫人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神色舒缓了几分,一脸认真的说道:“对,一定是法术不完善,所以才会出现之前是用无碍,而现在却引来了天雷。” 小腿肚发软的韦府尹半蹲下身子,颤声接话:“那...那该怎么办?” “我此刻也找不出问题所在,而且这天谴神威过于凶猛,我也不敢贸然运行法术寻找弊端。” “等虚皇醒来吧,等他醒来,由虚皇过目,定然能寻到此法弊端。”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凡俗女子的问题……” “解决凡俗女子的问题......”韦府尹倚靠着地牢栏杆,咬着指甲沉思了片刻后,一拍手,笑道:“有办法!” “你有办法?” 感受到自家亲姐那狐疑的眼神,韦府尹站起身,清了清发干的嗓子道:“姐,你想啊,这大戊如今局势未定,即使那五皇子背地里有蛟皇撑腰,但实则上他依旧也不是正统皇帝!” “既然五皇子的人不识趣,咱们大可换个方向试试!” 闻言,虚皇夫人蹙眉道:“你不会是想说,我们现在去扶持那杳无音讯的三皇子吧?” “哎,不是!”韦府尹挥了挥手,咂舌道:“三皇子肯定不能找,找了他那岂不是跟蛟皇作对?” “纵然我姐夫是虚皇,不惧蛟皇,但也真不至于这时候竖立起一位强敌!” 听到这,虚皇夫人的眼中浮现一丝欣慰,笑道:“你接着说。” 韦府尹来回踱步,一步一句的说道:“这要寻大量的凡俗女子,我等妖族肯定是办不到的,毕竟北黄天外还有两尊真仙守着。” “可若是让凡俗人去,那就不是问题了!” “而这凡俗之人,要弄到那么多女子,定然是要在这大戊之中有权有势之人!” “如此想来,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姐,你猜猜看,我说的是谁?” 其实到了这儿,虚皇夫人已然猜到自家弟弟说得是谁,可自家这纨绔弟弟难得有些妙想,她总是想给对方多一些自信。 于是乎,她便故意露出一丝不解之色,问道:“是谁?” 看自家姐姐也有猜不到的时候,韦府尹一脸骄傲,故作神秘的指向了南边,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人远在天边,近在这长眠城之中!” “猎斗场的两位东家,麻尚书和钟老将军!” “他们?”虚皇夫人顿了顿道:“他们可也是五皇子的人,你觉得那位顾先生都拒绝了你,他们又会答应你?”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韦府尹频频摆手,一脸鄙夷的说道:“那二位,说难听点,那便是有奶就是娘的主,只要咱们能给他们足够的好处......” “哼哼!” “我保准他们能像两条忠犬一样,在咱的面前摇尾乞怜!” 虚皇夫人沉思了片刻,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诱使他们,帮我们做事?” “那还不简单?”韦府尹一脸不屑的说道:“他们不是在练那个狗屁的炼体之术吗?” “炼那玩意,最缺妖血!” “以他们的能力搞到的妖血,和咱们赐给他们的,能是一路货色吗?” “另外,咱还可以许诺他们更多的修行之法,试着教他们引灵入体......届时,无论他们练不练得成,这长生,成为逍遥世间的大能修士的梦,都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小岭,你可算是长大了。”虚皇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先前法术出现意外的阴霾,在此刻也是一扫而空。 “姐......”韦府尹撇撇嘴,刚要开口,就见自家姐姐继续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办。” “成啊!”韦府尹急忙道:“那咱们现在就去......” 虚皇夫人摇摇头,轻声道:“莫急,我们明儿个再去,正好去把段沉演得哪一出好戏给看了。” “段沉的好戏?”韦府尹皱眉道:“姐,你啥时候对看这种热闹感兴趣了?” 虚皇夫人道:“倒不是对看热闹感兴趣,单纯的是想观察观察段沉罢了。” “段沉?”韦府尹狐疑道:“那斯有什么可看的?” “此人行事阴险下作,对付一个女人,不靠强大的实力征服,竟然玩那种恶心的手段。” “实则是我等妖族之耻!” “看人待物,不可流于表面,实力强横的人有大把,但有如此城府手段之人,倒是难寻。” 说到这,虚皇夫人话音一转,玩味笑道:“更何况,此人并非你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实力......最起码,若是单打独斗起来,你是斗不过他的......” “啊?”韦府尹一脸的不敢置信:“他凭什么?” “凭什么?”虚皇夫人轻笑道:“刚才你不就说过了?此人足够阴险,足够不择手段......对付自家青梅都那般,更何况是强大自身?” 韦府尹像是开窍了一般,正色道:“姐,这些年他可问那两位大戊官员要了不少的凡俗之人......” “可这城中亦不见那么多的凡俗......” “他这是在练邪魔之法?” 虚皇夫人笑道:“十有八九便是了......” 357 寻人一道 夜幕降临,长眠城的大街小巷,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许是因为今晚在猎斗场有一场好戏,这街上人都变得多了不少。 勾栏赌坊门前,原本拥堵的水泄不通,如今那些好赌好淫的妖修,皆是早早的结束了战斗,跟着人流一道涌向了猎斗场。 而作为今儿个的正主——花二娘。 此刻,她才刚刚放下碗筷,满足的摸了摸有些鼓掌的小腹,竖起大拇指,对着桌前的顾宁安笑道:“先生,您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要是您能开一家客栈,我一定天天来光顾。” 闻言,顾宁安笑道:“顾某也不过是会做些家常便饭罢了,真要谈及手艺好,还得是那些一辈子都跟厨具打交道的人。” “就好比昨日吃得羊羹,若是换做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来做,那无论是羊汤之鲜,亦或是薄饼之脆香,那绝对都是远胜于顾某。” “真的!”花二娘咂咂嘴,一脸向往的说道:“那今日若是能度过此劫,还望先生一定要给我指条路,我可一定得去尝尝!” 闻言,顾宁安顿了顿道:“故人已去......” “啊这......”花二娘神色一怔,拱手道:“先生,对不住,我不知......” 顾宁安抬手道:“无妨,世人生老病死,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是啊......除非超脱踏入虚皇,真仙那般层次......否则谁又能躲过这岁月之刀?” “只可惜,尝不到先生所言的那位故人,做出的绝美羊羹了......” 见花二娘感叹不已,顾宁安笑着接话道:“倒也不一定吃不上......我那故人有一个儿子,若他能继承上其母的手艺,你就能尝到那鲜美羊羹。” “哦?”花二娘意外道:“那可再好不过了,起码还能有个盼头。” 顾宁安笑道:“是啊,顾某也盼着,有一天还能品尝到故人的手艺......” “耶耶耶!” “花二娘!你咋还跟着坐着嘞!你今晚上不是要去猎斗场吗?” “这大家伙给你捧场的都已经早早地赶过去了,你咋还在这杵着?” 门外,一位面如圆饼,腰如水桶的中年妇人,站在客栈门前,对着里头的花二娘喊道。 从她那玩味的笑容,以及“阴阳怪气”的语调来看呐,分明就是来看好戏的。 甚至不愿转头,花二娘只是冷哼了一声:“有些癞蛤蟆呀,本身就长得难看,结果这化形之后,亦是如此。” “原本我还可怜这癞蛤蟆,结果又想到相由心生四个字,这心里头的可怜劲儿也就没了。” “你!”门外胖妇人脸上横肉一抖,想要发作却又对上了花二娘那冰冷的眼神。 最终,她在“你”了半天之后,咬牙切齿的道了一句“今儿个我就看你是怎么死的!”之后,便是甩手离去。 花二娘“嘁”了一声,感叹道:“顾先生你瞧,那蛤蟆精,也是这附近做生意的,往日与我素来没有仇怨,可待我落到这般田地后,她便也要来踩上那么一脚。” “这有生灵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无论放在何时何地,都是不错......” 顾宁安颔首道:“大到一国,小到此地一方客栈,处处是江湖,地地是红尘,生灵有念,自生七情六欲。” “个人欲念不同,自也造就了这漫漫红尘。” “是啊,一想到如此,我就有些怀念同夫君一道走江湖的日子......” 一言至此,花二娘起身笑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该动身了......” “先生今晚可有什么安排?” “若无事,倒也可去看看我那猎斗。” 顾宁安颔首道:“顾某要去的。” “那不如同行?”花二娘微笑道。 “还请花掌柜先行一步,顾某看着时间,还要去寻个人,同我一道去。”顾宁安起身应道。 寻人一道? 顾先生不是外来客吗? 在这长眠城还有认识的友人? 心中有些奇怪,但花二娘也没有多问,便是颔首笑道:“那劳烦先生关下客栈的门,我这就先走了。” 顾宁安笑道:“好。” 花二娘朝着顾宁安拱了拱手,便是快步离去,而顾宁安则是从袖间取出了一把铜匙,不紧不慢的将客栈的大门落锁。 不远处,走出去没几步的花二娘一拍手道:“对了,也没问问先生坐在什么位置,到时候若有意外,也好麻烦先生将我夫君的剑给拿走......” 思索间,她就已经回过身,快步朝着客栈门前走去。 恰好,顾宁安此刻正好锁上了门,同肩上的豆包交流着什么。 赶过来的花二娘听到“虚皇”什么的,有些赶时间的她一时间也没太在意,只是询问了顾宁安的座位在哪个方向。 又拜托对方,她若将死,她就将那逍遥剑投掷而出,请顾宁安带走这逍遥剑,若遇有缘剑客可赠,若遇山水灵秀之地可葬,若先生不嫌,自用亦可...... 待顾宁安点头后,花二娘便朝着对方深深一揖,随即穿过拥挤的人群快步离去。 在她即将抵达猎斗场门前时,脑子里突然回想起刚才顾宁安对着豆包的问话。 “顾先生刚才.......好像是在问豆包,那虚皇庙怎么走?” “先生从一开始来到这儿的目的,那就是为了拜访虚皇,莫非他今儿个打算去找虚皇一道看猎斗?” 喃喃自语间,她又是摇了摇头:“不对,这虚皇庙未开,先生也进去,虚皇长年不出,是否在这长眠城中也是不一定......” “退一步想,先生神通斐然,可他真能结识虚皇那般存在吗?” 任凭花二娘如何信任顾宁安,她也无法脑补出这位白衣先生,拉着一位大妖看着她猎斗的场面...... “一定是我受了伤,听错了......”自语间,花二娘的身形没入了猎斗场的拱形巨门之内。 没走出几步,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喊她。 “花娘,你怎得才来......” “猎斗马上开始了,快,快随我一道进去!” “去晚了那些店伙计可要遭殃!”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黑衣剑客段沉。 今晚的段沉,衣着打扮格外的利索干练,发髻高束,如此一身江湖剑客的打扮,配上他那张俊秀的脸,放在凡俗江湖上,可得风靡万千少女。 望着其朝自己伸出的右手,花二娘快步越过,正色道:“那就快走吧......” 手悬在半空之中,尴尬无比的段沉望着花二娘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之色...... 358 “唤醒” 黑云遮月,风沙阵阵,位于长眠城腹地,一座巍峨恢弘的庙宇静静矗立。 越是靠近这虚皇庙,街上的行人便是越少,人声更是稀疏。 不同于长眠城其余地界的喧嚣,这座庙宇才更符合长眠城的名字——宁静,寂寥,与世隔绝。 庙宇门前,乃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地铺青砖,其上无半点黄沙。 道路两侧,两排参天古木并立,古树枝叶繁茂,于夜风中徐徐摇曳,发出一阵阵“沙”响,结合着巡逻于庙宇周遭,那黑胄妖兵踏足地面时,所发出的“哐嚓”声,形成了一副诡异而又和谐的交响。 豆包将自身的亮度调小,低声说道:“顾先生,咱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进去,那些妖兵一定会攻杀咱们的!” “那些妖兵修为不高,但一身甲胄皆为法器,且他们皆修一种气血联结之法,敌一人,等于敌千军!” “当然,先生肯定不惧就是了......” 顾宁安笑道:“我本就是抱着拜访虚皇的念头前来,若非是他的夫人造出一本邪法,我也不会在虚皇庙开启前造访。” “如今既然提前到来,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从正殿门前拜访,也最为妥当。” 豆包震了震翅膀,应道:“豆包学到了。” 说话间,顾宁安行至庙宇门前十来步处停留,由于其没有隐匿身形,庙宇门前的巡逻妖兵一早就发现了他,而他们见来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也就没当回事。 谁曾想,本以为这凡俗之人是来瞻观庙宇的,结果还径直走了上来。 若只有他一人,那还可以当作他是不知,但其肩头上明显待着一只炽虫,炽虫虽弱小,但起码是知道那些地方不能去的...... “皇庙禁地,生灵禁行!” “违令者斩!” 一道道洪亮的声音自黑甲妖兵口中齐刷刷的发出,他们在呵止顾宁安的同时,亦组成方阵,从四面八方朝着其围了过去! 见状,顾宁安拱手道:“在下顾宁安,特来拜访虚皇,还请诸位将领替某通传一声。” “放肆!” “虚皇庙未开,吾皇不见任何人!” 为首居中的妖兵将领怒斥一声,手中长矛对准了顾宁安,厉声道:“三息之内,退去!” “违令者,斩!” 黑云蔽月,数千妖兵汇聚而来,他们手中的长矛在这一刻齐刷刷的对准了顾宁安。 陡然间,晦暗的天幕仿佛被撕裂一般,一缕缕血气自缺口中迸发而出,如沸腾的熔岩,染红了半片天。 如此庞大的血气在眨眼间,凝聚成了一柄猩红长矛! 此矛长百丈宽数十尺,矛尖散发森然寒意,直勾勾的锁定了顾宁安。 不容犹疑,若顾宁安三息不退,此矛必落! 见状,豆包缩了缩身子,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柄通体无华的木剑在其面前悄然浮现! 在木剑浮现的那一刹那,那柄裹挟着无穷气血之力的长矛,在顷额间崩碎! 目睹了这一幕,一众妖兵脸色骤变,眼中满是不解与惊惧! 更令他们胆寒的是,当他们调转周身气血,欲再战之时,却发现周身宛若石化,动弹不了半分,而这种压制力,正是来自于那柄朴实无华的木剑! 望着甚至不用出鞘,就碾压了他们的木剑,悄然浮于那位白衣先生身后,为首的将领竭力出声道:“胆敢强闯...皇庙...禁地...意欲何为!” 闻言,顾宁安摆手道:“顾某并非强闯,只是诸位上来便要动手,顾某不得已方才让诸位停手。” 为首将领双目充血,他竭力想要让身子动起来,却发现自己除了还能张张嘴之外,真的就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在其对面,顾宁安清了清嗓子,再度对着虚皇庙的方向拱手道:“虚皇,顾某人有事求见,还望虚皇前来一叙。” 片刻之后,豆包顿了顿道:“顾先生,兴许虚皇不在呢?不然这么大动静,他应该会出来的吧?” 在豆包看来,虚皇庙外的妖兵都被镇压了,虚皇若是在庙宇中,无论是否在沉睡,那么大的动静之下,早就应该感知到了。 现如今依旧是没动静,说不定人家是真的不在。 要不然的话,谁家大妖能做到,有人打上门来,都龟缩不出的? 他们炽虫一族,都没那么怂...... “哎......” “人应当是在的,不过兴许是睡得太死了。” “顾某来唤他一声。” 顾宁安的话音刚落,其身后悬立的红尘剑,发出了“锵”的一声,剑身徐徐自剑鞘中抽离! 刹那间,一道如霜似雪的剑光逐渐绽放,犹如晨曦初露,清冷明亮。 剑光初起如丝,伴随着剑身展露,其如同一道倒挂的银河直冲天际,驱得黑云退去,明月当空! 周围的妖兵见此情形,心中恐惧之意达到了巅峰! 面对这样的剑光,他们只想逃离,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且慢!且慢!” “顾先生大驾光临,夔某有失远迎,还请先生宽恕!” 人未到,声先至,伴随着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顾宁安身前五寸处,凭空浮现了一道蓝黑色的光华。 光华散去,入目之人着一袭宽松藏青色长袍,看着八九十岁年纪,一头黑发随意的束在脑后。 眼前这位黑发老翁,正是那与蛟皇齐名的虚皇,对方正毕恭毕敬的作揖于顾宁安身前,等待着顾宁安的回应。 豆包心中震撼,下意识的发问道:“你真是虚皇?” 黑发老翁仍做作揖状,应道:“正是。” 怎么看都不像啊! 堂堂大妖,岂会以如此谦卑之态示人? 那可是当世巅峰的存在! 豆包满眼狐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虚皇,仿佛想要找出些破绽来。 顾宁安抬手道:“虚皇多礼了,顾某见汝睡得太死,唤之不醒,故才出此下策唤之。” “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不打紧,不打紧!” 黑发老翁直起腰来,脸上堆满了笑意:“夔某就这么个嗜睡的怪毛病,先生有事来寻,唤醒夔某自是无错。” “先生深夜来寻,定是疲累,不知可否入室一坐,我等饮茶慢聊?” “不叨扰,顾某想请虚皇一道去个地方。”顾宁安笑道。 “去哪儿?”虚皇疑惑道。 顾宁安淡淡道:“猎斗场。” 359 豆包涨知识 在前往猎斗场的路上,虚皇与顾宁安交流了不少。 当然,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前者在说,后者在听。 从虚皇的言语中,顾宁安得知了一些出乎其意料之外的事情。 诸如,这猎斗场的存在,虚皇是知晓,但他其实并不多加管束,毕竟此地初建之时,便是供给妖族打斗的。 妖族本就以实力为尊,好斗也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除了知晓这一点之外,猎斗场的其余事情,他是一概不知道,甚至这位长眠城的主宰者,对城中之事,所知晓的程度,还不如一个大戊逃难而来的难民...... 这位虚皇,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沉眠,每月开启虚皇庙的时候,他也不会像今日这般真正的醒来,只不过是分散出一缕神念收集香火之力,余下的事情是一概不管,倒是一个标标准准的甩手掌柜...... 而之所以为何那么嗜睡,顾宁安也没问,虚皇也没说,不过究其根本,问题恐怕就出在虚皇头顶上的那根灰线之上...... 在顾宁安看来,依照蛟皇也不知晓头顶带了根灰线的情况来看,这虚皇大概也是感知不到其存在的...... 另外,顾宁安问到虚皇,是不是认识他的时候,虚皇的回答是:前段时间,蛟皇曾前来邀他一道对付一位顾先生。 而他也是那时候就知晓了顾宁安的存在,因此今日一见,才会显得有些相熟之感...... 全程目睹了顾宁安与虚皇的交流,成为了炽虫一族的“王”的豆包亦是觉着受益匪浅。 先前,他一度怀疑眼前这谦逊到有些卑微的黑发老翁并非虚皇,直到顾先生直接认同了对方的身份后,他也就认定了对方的身份。 毕竟如今在豆包的眼里,顾先生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能结识真仙的人,若能看破大妖的身份也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之前同顾宁安分开的一段时间里,炽婆婆一直跟他说,若有机会待在顾先生身边,一定要谨记“学习”二字! 无论对方做什么,都得细想其中深意,细细品味,牢记下学到的东西。 今儿个跟着顾先生,他就学到了如下两点。 第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顾先生但凡清闲的时候,都会主动下厨做些美味佳肴来吃...... 因此,只要不是太忙,那就主动做些吃食,放松心绪更有助于修行...... 第二,待人接物需有礼慎行,就拿顾先生拜访虚皇来讲,明明可以绕过妖兵进入,却依旧是正门拜访,请妖兵通传,动手也是等着对方先动手后再加以制止。 像虚皇这样明明装睡,却又不愿相见的,那就可以进一步采取威胁措施......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武力可以..... 综上两点,豆包总结出了一句话:有礼走遍天下,无武寸步难行,修为越强,越可让人同自己讲理! “哎,这位道友乃是炽虫一族,可身上展现出的气息却是不像......”虚皇的声音骤然响起,正在沉思的豆包被吓了一跳,眯着小眼睛看了过去。 不等他开口,虚皇像是看穿了什么,有些意外的说道:“这位小道友真乃是福缘不浅,竟得了修行之法。” “想必,定然是得了顾先生的真传吧?” 见对方一语道破,豆包颔首道:“是,是先生传授了我炽虫一族修行之法!” “顾先生果真是心怀苍生。”虚皇对着顾宁安拱了拱手道。 闻言,端着两个手牌,寻摸着自己座位方向的顾宁安指向某处,淡淡道:“不算什么心怀苍生,不过是随手相助罢了。” “这今晚的猎斗场是真热闹,不过我们的座位好像有些古怪......” “以往我也未曾来过,没想到这其中倒是装饰的恢弘,就这占地,都快赶上我那虚皇庙了。”说话间,虚皇跟着顾宁安挤过重重人流,来到了一处驻足。 “零一六七?”顾宁安看着手牌上的位置,又瞧了瞧身前的护栏上所篆刻的【零一六七】字样,忍不住发笑道:“原来我们的位置靠前,还是买了个站票?” “站票?敢问先生,站票为何物啊?”虚皇问道。 顾宁安指了指栏杆上相邻的数字【零一六八】,应道:“就是我们没有座位,得站着看擂战。” “嗯?”虚皇眯了眯眼睛道:“这群奸商,为了赚银子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旁,顾宁安笑道:“我看此刻已然没有空位,自然也就不能换了......不知虚皇可否将就着站一会?” “顾某在买这手牌的时候,也不知这竟然还有无座的。” 闻言,虚皇赶忙道:“当然,当然可以,这躺了太久啊,就该站会!” “对了,先生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老夔,什么皇的叫着太生分了。” 顾宁安顿了顿道:“也好......老夔,你这模样,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晓吗?” “这长眠城内,应是没有了,若说整个大戊,也就蛟小子,还有混灵仙宗的那二位真仙见过。”虚皇如实应道。 顾宁安疑惑道:“那你的夫人和小舅子,也没见过?” “夫人?” “小舅子?” 虚皇神色一怔,努力回忆了一阵,方才开口道:“先生指得是哪一位?” “嗯?” 这回是轮到顾宁安一怔:“就是那两株山荷花化形的妖修,姐弟两个。” “山荷花?” 呢喃一句,虚皇似是想起了什么,应声道:“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有过一位道侣,便是山荷花成精,好像是叫流盈......” “她还有个弟弟叫什么岭......” “不过先生请放心,我这模样,在面对道侣的时候从未展露过......” 一旁,豆包好奇发问道:“虚皇,那你面对道侣的时候,什么模样?” “这......”虚皇瞥了豆包一眼,身形瞬息变换成了一位二十上下,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着一袭猎猎战袍的英武将军模样,他用浑厚的嗓音应声道:“就是这样。” “好看多了!”豆包点点头表示认可。 “咳咳!”虚皇清了清嗓子,重新变回了原来的黑发老翁状,讪笑道:“既寻道侣,自然是要用顺眼一些的打扮,虽然夔某不靠皮囊结识道侣......” 360 苟之一字 山荷花......这流盈姐弟两个,该不会是触怒了顾先生吧...... 流盈的性子还算温婉识大体,不像是会触怒先生的人。 倒是那所谓的小舅子,韦岭这斯性格乖张,还非要在长眠城中建了个类似官府的地界。 该不会是他惹恼了先生,所以顾先生才特意提前将我唤醒? 可这又跟猎斗场有什么关系? 百思不解之下,眉心狂跳的虚皇忍不住掐指推衍起来。 然而,任凭他如何推衍韦氏姐弟,都无法衍算韦氏姐弟与顾先生所存在的关联...... “老夔,莫急着知晓发生了什么,等会亲眼看看就是。” 耳畔响起了顾先生平静的声音,虚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便也不再推衍。 只不过狂跳的眉心,让其总觉惴惴不安。 到了他这个境界,真有不安之感,那恐怕真是有祸临头,就顾先生的言行来看,他笃定这事情跟韦氏姐弟脱不了干系...... 唰! 一阵破空声响起,猎斗场的主持人鹰翔从擂台顶部俯冲而下,在即将撞进擂台的时候,又以一个极其华丽的盘旋而上。 待其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后,便是悬浮在了半空中,对着众人洪声道:“各位看官老爷,今晚子时的猎斗即将开始!” “诸位做好准备,一饱眼福了吗!” “这鸟人是个什么玩意?”虚皇眉头紧蹙,盯着咋咋呼呼的鹰翔看了半天,正欲继续开口之际,身侧便是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 无数妖修疯狂的呼啸呐喊着,看他们一个个脸色涨红的样子,就跟自家道侣快生了似的...... 见虚空皇一副不解的样子,豆包忍不住为其解释了一番鹰翔这个主持人的作用,以及为何全场的看客们都跟发了癫一样的大呼小叫。 听完之后,虚皇嘴角抽了抽道:“呵,这群小东西真是闲着了,看个比斗都能那么大呼小叫的,难怪这么多年常眠城都没出一个大妖。” 闻言,顾宁安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啪! 直觉得有谁碰了自己肩头一下,虚皇扭头看去,就瞧见一只虎妖正甩着手,呲牙裂嘴的说道:“娘希匹的,老哥哥,你本体是个什么妖啊,怎得身体那么硬啊!” 虚皇眉头一紧:“拍我做甚?” 虎妖边甩着手,边讪笑道:“嗨,我这不是看你年纪大了,跟这地方格格不入的,就想让你高兴点!” 虚皇声音一沉:“我看着很不高兴吗?” 感受到眼前黑发老者冰冷的眼神,实力不弱的虎妖顿觉冷汗直流,下意识的跪下:“我错了!老哥!我再也不手贱了!” “嗯?”虚皇一把将其拽了起来:“我又没说要把你怎么着......” “多谢老哥!”神色慌张的虎妖起身后,就特意挪开了些位置,之后就连台中鹰翔如何带动气氛,他都也只是小心翼翼的跟这喊两声,生怕触怒了这位让他压力山大的老者...... 咚~咚~咚! 伴随着三道绵长的钟声响起,主持人鹰翔宣布“子时已至,猎斗开始”后,便是飞出了擂场。 与此同时,擂场中两侧的石门徐徐打开,两边的阴影处,分别走出今日的攻擂者与守擂者! 花二娘他们那边就不用多介绍了,只不过今日出场的时候,是黑衣剑客段沉走在最前头,而一袭暗红长裙的花二娘则充当起店伙计们的护卫,走在其后。 一走进擂场,花二娘就下意识的去找顾宁安的位置。 当她瞧见对方正站在最靠近擂台的栏杆边朝她微笑颔首的时候,她也是微笑着挥了挥手。 当她瞧见顾先生身侧,一位黑发老翁也跟顾先生交流着什么,又时不时的看向她的时候,她也猜到这位老翁应该就是顾先生寻来一道看猎斗的友人。 “看着也是个凡人......”花二娘愣了愣,随即讪笑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恐怕这位老翁也跟顾先生一样,是我看不穿的人。” 走在前头却始终关注着花二娘的段沉,亦是瞧见了这一幕。 当他看到花二娘竟然对着一个凡俗之人微笑摆手的时候,其心中妒火便燃了起来。 许是因为曾经夺走他的青梅之人,就是一个凡俗剑客。 这时候瞧见对他不假辞色的花二娘,又对着那位顾先生微笑挥手,这心里头的恨,就是愈发旺盛! 不过,这种恨意被他很好的掩饰住了。 为了真正的让花二娘对他死心塌地,他必须得营造出一个逍遥剑客的模样,一个他最嫌恶的模样...... 不远处的看台上,虚皇已然算到了台中花二娘哪一方的“恩怨”,在感受到段沉那怨毒的眼神之后,他也是忍不住调侃道:“顾先生,你这是叫人记恨上了,那厮是连带着夔某人都想一道弄死啊......” 顾宁安笑而不语,豆包则跟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道:“虚皇,段沉为何要记恨顾先生?” “这?”虚皇瞥了顾宁安一眼,轻笑道:“因为那黑衣剑 客吃醋了,心里头嫉妒的紧,以为顾先生要抢了他的道侣......” “抢道侣?” 豆包顿了顿,继续道:“说得是那花掌柜吧?可顾先生跟她也没什么呀,就是一道吃过饭,一道聊过天,一道追忆过过往,这那算什么抢......” 眼看着有八卦可听,虚皇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关于顾宁安的事情,他可是一件都算不到,这现场有人给讲,他自然是乐得要听:“快,快给我讲讲,那花二娘跟顾先生追忆了什么过往?” 锵! 清脆的剑鸣声在耳畔响起,虚皇望向了那柄仅他看得见的仙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的他讪笑一声:“咳咳,豆道友,你别讲了,我不爱听这些......” 豆包扭了扭身子,疑惑道:“虚皇,你跟我想象的大妖,一点儿都不一样......” “哦?”虚皇笑眯眯的说道:“哪儿不一样了?” 有点怂......豆包“嗯”了一会,随即摇头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见状,虚皇看着重新隐匿起来的红尘剑,松了口气的同时,笑道:“豆道友,你要记住,蛮横谁都可以,但苟之一字,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做好......” 361 烂俗演技 “苟”之一字,并非人人都能做好! 这话乍一听还挺怂的...... 但细细品味之下,好像还真有点那么个意思! 我等炽虫一族,从诞生以来,不就是如此苟且偷生吗? 原来虚皇亦是如此! 如今虚皇已然超脱,成为大妖境的存在,纵是如此,他也依旧不忘初心,此等心性,亦是我该学习的目标! 虚皇的一番话,给了豆包不少的启示,让他顿感茅塞顿开...... 一旁,看着豆包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虚皇便是畅快一笑,随即看向了擂场之中。 擂台上,守擂方长得稚童模样,外号“水童”,莫看他年纪看着小,实则已是活了五百余年的水妖了。 据传,此妖曾于妖都之内,一人搏杀了数百妖修,后因畏惧蛟皇,这才躲到了长眠城来避难。 而成为猎斗场的守擂者,也并非是他被抓进来的,而是他主动加入,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主动认罪伏诛一般,好打消蛟皇的怨气...... 轰~轰~轰! 只见水童右手指天,擂场上空顿时浮现了一道道由黄沙凝聚而成的龙卷风! 霎那间,大量的沙龙卷,从擂场上空倾泻而下,填入了擂场之中。 纵然是水童刻意控制,没有风沙卷入看台,但仍无法避免靠近擂场边缘的看客们吃上一嘴沙。 更有些反应慢的,直接就黄沙裹成了一个沙人! 那心不在焉的虎妖,便是其中一位沙人,用力甩着身子,呸着口中黄沙的他,在三息之后,不由得身形一僵。 要遭! 我这旁边站着的老头,实力深不可测,看老子一眼,老子就感觉要死了! 现在我这么胡乱一甩,他站我边上,岂不是弄得他满身是沙? 面如土色的虎妖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向了一侧的黑发老翁。 只见,老翁神情自若,手扶着栏杆的对方身上没有半点风沙。 “呼~~~”长呼出一口气,虎妖擦了擦额间冷汗,又注意到了老翁身侧,与老翁一路的白衣先生。 这一位也同样风沙不染半粒...... 下意识的觉着有些奇怪,虎妖回首打量四周,发现就连他身后七八排的人,都吃了一嘴沙,结果身旁这两位,竟然皆是洁净如初,不受半点影响。 这两位都是大能啊,我得站远点......心中如此想来,虎妖怪默默地朝着另一侧挤了挤,惹得边上的妖修频频皱眉...... “这水童倒是会另辟蹊径,本应顺应天意,主修水法,结果身处这北黄天,倒是以沙为水,让自身的斗法之能更上一层楼。” 听闻顾宁安的评价,虚皇亦是接话道:“确实有点意思,不过对付那黑衣剑客,倒是有些无力了。” “这斯以身为库,藏冤孽游魂数十万,既可以此提高自身修为,又能释放游魂作战,那水童纵然再有巧思,也是斗不过他的。” 说到这,虚皇皱了皱眉道:“只不过,这厮为何要压制修为,甚至还只用剑作战?他这剑法不差,但要以此破除水童的术法,就是不可能的。” 望着俨然变成了沙海的擂场,顾宁安笑道:“老夔,你可信这黑衣剑客,仅仅用剑法,就可在比拼中斩杀水童?” “额......”虚皇望着在沙海之中,如同一个无头苍蝇般乱窜乱砍的黑衣剑客,讪笑道:“顾先生,这水童除非是想自己寻死,否则根本不可能被对方给斩杀的。” “当然这前提是,黑衣剑客不动用库内游魂。” 闻言,顾宁安笑道:“说不定这水童真会自己寻死呢?” “啊?”虚皇嘴角一抽,品味了顾宁安话中之意后,便是开口道:“先生的意思是,他们是一伙的?为了不暴露黑衣剑客的真正实力,水童会主动卖出破绽,从而被斩杀?” 顾宁安点了点头:“应是如此吧。” 虚皇道:“那他娘的不是唱戏呢吗?” 顾宁安颔首:“算是吧。” 虚皇一脸无语:“我知道了,是黑衣剑客想要演戏给那花掌柜看吧......” “先斗个有来有回,紧接着落入败势,最后再绝境反击,负伤之后冲着花掌柜露出一个没事的微笑......从而俘获对方的芳心?” 闻言,顾宁安笑道:“老夔你这是看过戏本了吧?” 虚皇撇撇嘴:“此等拙劣的寻求道侣之法,就连我尚未开智之时,都不会使用......” 豆包插话道:“虚皇,你竟然有未开智的时候?” 虚皇“额”了一声,继续道:“其实也没有,老夫自生于天地之初就横骨化灵智开......如此所言,也不过是打个比方......” “喔......”豆包震震翅膀,表示羡慕...... 诚然如虚皇所言,在擂战开始后的一盏茶的工夫之内,段沉还提着剑同对方打得有来有回,毕竟那个时候,水童还在往场中灌沙,无法凭借沙海快腾挪隐匿身形。 可到了一盏茶的工夫之后,段沉就开始在沙海中,被神出鬼没的水童疯狂戏耍! 只要水童一直躲避,他就永远追不上对方。 毕竟前者于沙海中,那是“如鱼得水”,后者则是“无头苍蝇”...... 战局焦灼之时,水童硬是不攻击段沉,倒是频频去“骚扰”花二娘,以及一众店伙计。 而段沉则也像是提前算到了对方会从哪里窜出来一样,每一次都能精准无误的替花二娘他们阻下攻势。 而擂场中,花二娘则是一样卖力的表演着。 每当段沉替她挡下攻击时,对方都会转过来,用关切的眼神说上一句“没事吧”、“有我呢”、“相信我”之类的话。 而她也为了将计就计,先让段沉“打赢”余下所有的对手,好将一众店伙计先送走而不得不对着对方露出“殷切”的笑容...... 最终,水童就像是话本故事中的大反派一样,在一度作死“放水”之后,被“正义化身”的黑衣剑客,一剑穿心而死...... 望着这一幕,虚皇忍不住“啐”了一口:“娘希匹的,这你娘的演得也太烂了......” 豆包有样学样“啐”了一口:“恶心!” 一旁,顾宁安则是笑了笑,将目光挪向了看台上那间最大的包厢之上...... 362 贪墨半生财,转瞬皆泡影 香鼎升紫烟,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包厢之中。 玉屏风后,两位衣着轻薄的侍女怀抱琵琶,神色紧张,她们葱白般的手指停留在琴弦之上,却不敢拨动半分。 三张桌席上,亦如往常一般,摆满了佳肴珍馐,可今儿个三张桌席上的菜肴却是摆得规规矩矩,无一人动过筷子...... 右侧次席之上,一众身着官袍的大戊官员,一个个愁眉苦脸,宛若刚死了老母亲一般的唉声叹气。 在他们的面前,各自摆放了一张拆封的书信,信纸或被揉成团,或被撕碎。 一张张不完整的书信,昭示着看信之人,在看完之后的心情...... “区区两日,区区两日啊!半生积蓄,两日化作泡影!” “怎么会那么快,怎么能那么快?这就是把所有的钱财都兑成银票,光是烧,也不能烧得那么快吧!” “五皇子,五皇子......今儿个我才是明白,伴君如伴虎是个什么意思了,您这是早早就盯上我等了......要不然,怎么能那么快?” “一文钱!一文钱都没剩下!刮地三尺也不过如此!” 次席之上,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俨然一副生无可恋之态。 见此情形,端坐于主桌上的麻尚书同钟老将军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饶是他们也没想到,五皇子的动作能那么快。 不说那些官员,就是他们两个,如今都连家徒四壁都算不上了......毕竟连家宅都被变卖了...... 不过,这二位的心态倒是比次席上的官员们要好多了,他们所得到的消息更多,看得更深远,亦是自觉五皇子的深不可测,同蛟皇这位大妖的合作之密切! 据他们派回去的人来报,仅仅是在他们当日签下字据的那一日夜里,就有无数身着黑衣黑袍,将面目身子全部遮蔽起来的黑衣人,拿着他们的字据,上门取财! 有不少家丁,再帮忙搬运钱财的时候,都是看到,那黑衣人的袖间,面罩之下,拥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睛,甚至这些人说话的语调会随时变化,亦可同时说出好几句话。 就像是那黑袍之下,潜藏着无数的嘴和眼睛一般...... 最关键的是,这群黑衣人竟然会飞......望见了这一幕之后,无论是官员们的家眷护卫,亦或是替他们守护宅院的官兵,都是不敢轻举妄动。 来者是人,他们兴许还敢于质疑一番字据的真实性,但来者根本不是人,那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让他们只得配合! 而且,黑衣人的数量极多,分工明确,像是金银珠宝这些东西,就直接搬走;若是房屋宅院之流,则是该卖的卖,该抵的抵,该让难民们直接入住的入住;良田中可收的粮食,则是亲自收取之后,就装包带走...... 如此紧锣密鼓的“搜刮”之下,“黑衣大军”仅用不到两日的时间,就让在场的官员“一贫如洗”! “好了,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麻尚书站起身来,望向一众官员,扯出一个微笑道:“反正如今我们在这里也不愁吃喝,至于家中老小,相信能出现在这的人呐,也都不在乎了。” “所以都乐呵着点,想想五皇子登基之后,尔等的功劳能换多少金银宅院美人,再想想将来大概率能踏上的修行之路,那是长生,那是逍遥天地......” “这么一想,是不是就觉得一时的破财,都是值得的?” 想到麻尚书所画的“大饼”,一众官员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毕竟对他们来说,交出家产早就已成定局,只不过如今真真确定了此事之后,一时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见众人神色缓和,眉头舒展几分,钟老将军亦是起身道:“诸位,莫要再愁眉苦脸的了,一会这长眠城中的大人物,要来跟咱们谈一桩生意,你们摆出这一幅臭脸,可是有失妥当。” 大人物? 这长眠城除了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虚皇之外,还能有谁的地位,能被猎斗场的东家称之为大人物的? “敢问钟老将军,这大人物是?”一位马脸县官发问道。 钟将军一抖衣袍,意味深长的说道:“一位是虚皇的小舅子,另一位则是虚皇夫人!” 此话一出,次席上的官员们纷纷坐直了身子,眼神中充满了讶异! 虚皇的小舅子,也就是那韦府尹,他们可是见过的,毕竟那裁决府类似官府之地,对方还曾邀请过他们一道看过其判案! 虽然这案子判得是惨不忍睹,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一个案子,但不妨碍他们必须碍于身份去恭维对方。 可虚皇夫人,他们也只是有耳闻,并未见过! 光是虚皇的小舅子,就能在这长眠城里头横着走,权势滔天了,更不要说是虚皇夫人了! 若是能抱上这个大腿,那几乎就相当于抱上了虚皇的大腿! 正当众人畅享之际,包厢大门被徐徐推开,一位用“雍容华贵”来形容最恰当不过的美妇人款步而来,在他的身侧稍后的位置,则是那不可一世的韦府尹。 一众着黑胄的妖兵,手持利刃,簇拥着他们进入了包厢。 主桌上,二位高官,乃至那米有福忙不迭的起身相迎,两桌次席上的官员,妖修,则是默默起身,宛若面见帝王一般,垂首直立。 谄媚的恭迎着虚皇夫人坐下后,一众起身的官员们才是缓缓坐下。 然而,虚皇夫人在坐下之后,并未第一时间说明来意,而是看向了包厢中的阵法,其上画面正是擂场中的画面。 此刻正是擂战的“中场休息”时间,有众多小妖正在抓紧处理掉堆在擂场中的沙砾。 因此,阵法上所展现出来的画面,乃是可以纵观整个猎斗场,乃至看台的。 目光轻扫,虚皇夫人寻到了哪一位白衣先生的身影,她伸手一指,笑道:“那位顾先生,想必在座的各位都不陌生吧?” 众人一看,纷纷附和“不陌生”之类的话。 麻尚书则是一拍手道:“哎呦,怎么忘记邀请顾先生到来屋里坐了,皇夫人可要麻某派人将顾先生请进来?” “他可是我们五皇子身边的大红人呐!” 闻言,虚皇夫人笑了笑道:“我知道......在来找你们之前,我先找过他谈合作的事情......” 一听这话,钟老将军赶忙道:“那我等赶紧派人将他请......” “不过被他严词拒绝了......” 虚皇夫人的话音刚落,钟老将军的脸一阵青紫,讪笑着把“请进来”三个字咽了下去...... 363 众官的迟疑 一番“会错意”让整个包厢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次席上的官员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麻尚书见状,在迟疑了片刻后,便是笑道:“虚皇夫人,不知今日您前来,是要与我等谈什么合作?” 闻言,虚皇夫人并没有应话,而是侧首看向左右妖兵,淡淡道:“去,把顾先生也请进来吧,还有他同行之人,若是愿意,也可一并请来。” 妖兵得令,立刻应是退去。 而被晾在一边的麻尚书,脸色则是有些的尴尬,正欲找个话题继续说的时候,那虚皇夫人便是望向他,开口道:“麻尚书,待顾先生来了,我在讲明来由,可好?” 麻尚书“哈哈”一笑,端起酒杯道:“自然是可以的……久闻虚皇夫人大名,今日一见,实乃吾等之幸!” “诸位同僚,与我共举杯,敬皇夫人一杯!” 下一秒,整个包厢内的官员,乃至妖修,都附和着麻尚书的话,举杯遥敬虚皇夫人。 后者则是点头微笑,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算作回敬…… 话说看台之上,黑胄妖兵的出现,引起了阵阵骚动。 这富有标志性的甲胄在长眠城内只有两处存在,第一处便是那虚皇庙,第二处则是裁决府。 前者的黑甲妖兵不会到处乱跑,只会守在庙宇边上。 后者则是跟着韦府尹到处巡视,见谁不顺眼,那就逮谁…… 因此,众妖修们看到黑甲妖兵的出现,还是非常害怕的,毕竟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在路上,多看了韦府尹一眼,就被记恨上了…… “赶紧,赶紧把头低下,这一定是韦府尹的兵,这瘟神肯定在包厢里头看着!” “让他盯上了,那是比死还难受!” 虚皇身侧,那虎妖出于好意,提醒了其一句。 前者自是注意到了黑甲妖兵的而来,他笑着转头问道:“至于那么害怕吗?我站着看擂战,也没惹事,他不至于来抓我吧?” “老先生,你这是才来这长眠城吧!” “长眠城有一句俗话,瘟神至,黑甲出,长矛一指,永无生路!” “这瘟神指的就是裁决府的那位大人……” “曾有一位妖修因为束了同他一样的发髻,就被黑甲妖兵抓进了裁决府……不出三天,此人就死在了猎斗场上!” “哎呀,人来了老先生,我不同你说了!” 余光扫到黑甲妖兵即将靠近,虎妖立马低下了头,宛若一只掩首的鸵鸟…… “二位!” “我家夫人有请,请二位于包厢中一叙!” 黑甲妖兵的语气平缓,但其中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肃杀之气。 很显然,这不是商量,而是叫你去,你就得去! 虚皇眯了眯眼睛,看向了顾宁安,而后者也是望向他,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的夫人相邀,你可想去看看?” 闻言,虚皇顿了顿道:“先生若愿去,夔某自是无所谓。” “也好,那就去看看吧……”顾宁安笑了笑道:“劳二位带路。” 黑甲妖兵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这边请!” …… 伴随着顾宁安同虚皇的到来,包厢中的气氛再度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初一入内,韦府尹又用坐主桌还是次席的问题,刁难了二人一番,事后又是虚皇夫人出面,压下了这个“顽劣”的弟弟,让二人在主桌上落座。 这么一出下马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同样是给在场的官员们看的。 毕竟,他们之前已经知晓了的顾宁安拒绝与虚皇夫人合作的事情,那如今又把人请进来,又演这么一出,分明就是在敲打在场的官员。 对次席上的官员来说,他们倒是不用考虑的太多,无论合作内容是什么,他们只要看二位高官的态度是什么,随后就跟着走就是。 之前“散尽家财”都跟了,现在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倒是麻尚书和钟老将军二人犯了难。 照道理来说,他们跟顾宁安才是一伙的,同为五皇子的人,本应该“共进退”才是,结果现在被虚皇夫人顶在了杠头上。 无论合作内容是什么,他们都要得罪其中的一方…… 还有,他们也很好奇,那位跟着顾宁安一同前来的黑发老翁又是何许人也,此人据米有福传音,也非修行之辈。 故而,他们也将其暂且划分为五皇子的暗子。 “既然顾先生也到了,我就将合作之事,再讲讲,若是顾先生听完改变主意了,也可以提出来。”说到这,虚皇夫人便切入正题,将那日劝说顾宁安的话语重新给复述了一遍。 由于这一回,没有人或质问,或反驳她,因此她也是讲得很顺畅迅速。 听完了虚皇夫人合作之事,在场的官员们纷纷露出了惊惧之色。 在座的可都是人精,纵然为凡俗,也能大致预料到,这一门半妖之法,若真推行起来,那恐怕在不久的将来,整个大戊都将化为妖族的领地! 凡俗之人不会灭绝,但一定会过得如同牲口一般,只需要不停的为妖族生育凡俗女子即可! 这时候,他们总算明白,为何顾宁安会拒绝与虚皇夫人合作了。 做了这等事情,落下个千古骂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不过,要说脸色变化最大的,当属于虚皇了,他在得知顶着自己夫人名号的女人,竟然要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之时,一度眉心狂跳! 他总算是明白,为何顾先生会把他从庙宇里拽出来了,甚至说,对方没有直接对他动手,已经真称得上是胸有寰宇了! “各位意下如何?” “或者说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 虚皇夫人的话音刚落,麻尚书便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皇夫人,此等牵扯到国运的事情,我等合作与否,也确实做不了主……” 钟老将军有意无意的看向顾宁安,接话道:“是啊,此等大事,起码要交由五皇子最信任的人,来定夺才是……” 不见好处,就想推诿? 还要看那顾先生的意思? 想到这,虚皇夫人随手一挥,其面前顿时多出了两尊白玉瓶…… 364 给自己一个交代 “麻尚书,钟将军。” “你们二位修行的是血炼之术,需妖修精血,方可强体。” “眼下这数瓶,乃是四百年蛟龙之血,若尔等用之,血炼之术定可更上层楼。” 说话间,虚皇夫人取下了白玉壶的瓶塞。 当瓶塞被取下后,其中竟然传出了阵阵“龙吟”! 那浓郁的龙血之气,对二位高官来说,简直是诱人无比,恨不得当场将玉瓶拿过来一饮而尽! 见二人着迷,虚皇夫人默默的将瓶塞盖上,一挥衣袖,将白玉瓶收起。 这看得着,却吃不到,最是令人难受,两位高官脸上的欲望一时尽显! “若诸位愿意合作,不光有蛟龙血相助,我更可以传授于你们更多更巧妙的修行之法。” “唯有踏入修行路,才是尔等崭新人生的开始。” 虚皇夫人言罢,就是静了下来,等待着众人给她一个答复。 不多时,一位马脸县令起身,对着虚皇夫人说道:“皇夫人,这顾先生于此地,我等实在是做不出决断……要不您先请先生出去一趟?” 竟用这样直白的话语赶人走,余下一众官员纷纷向马脸县令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主桌上,韦府尹一脸欣赏的看向马脸县令,笑道:“诸位,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担心这酸腐先生背后的无皇子,以及五皇子背后的蛟皇吗?” “你们要知道,蛟皇是大妖,我姐夫虚皇一样是,甚至我姐夫他活得久些,法术修为绝对是更为精进。” “这酸腐先生随时可能被五皇子放弃,五皇子也一样可能会被蛟皇抛弃,但我和虚皇夫人不会。” “我等与虚皇乃是实打实的家人!” “其中关系熟远熟近,你们都应该能想明白吧?” “只要你们跟我们好好合作,不光有好处,同样可以得到虚皇的庇护!” 虚皇脸色一黑,心中怒骂:庇你娘希匹! 听到这,麻尚书猛地起身,对着顾宁安拱手一揖:“顾先生,要不你还是代五皇子应下吧,这对大戊也是个好处,乃是变革的开始。” 始终作为一个倾听者的顾宁安笑应道:“我不代表五皇子,我也不说什么,看你们自己吧。” 麻尚书有些意外的说道:“先生不打算管?” 顾宁安反问道:“尔等自己的选择,我为何要管?” 此话一出,麻尚书同钟将军齐齐起身,面向了虚皇夫人,笑道:“皇夫人,我等答应合作!” 虚皇夫人面露微笑,将收起的蛟龙血重新取出,放到了二位的面前,正色道:“好!请二位收下我的一点心意。” “麻某谢过皇夫人!” “钟某多谢皇夫人!” 两位高官迫不及待的道谢后,便是双手接过面前的龙血,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次席上,一个个官员纷纷起身,表达着愿意合作的同时,还立下了“军令状”,表示一定在短期内就给虚皇夫人弄来多少多少的凡俗女子。 也不知道是有人吹嘘还是什么,其中说得最少的一位,都足足说了有七千至一万名凡俗女子! 见此情形,虚皇夫人一一应下,并表示只要人一到,立马就赐予他们修行之法和延年益寿的灵药! 一时间,众官员们心头狂喜,包厢内的气氛也是热闹得紧。 虚皇夫人一脸戏谑的看向了顾宁安,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不同我合作,有的是人合作,如今你错失了天大的机缘,可曾后悔?” 察觉到对方的眼神,顾宁安笑着看了回去,问道:“虚皇夫人,我不是同你们说过,使用那半妖之法,会遭天谴吗?” “莫非你们的人没遭雷劈?”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听到“遭天谴”三个字,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沉。 毕竟这事情光是听听就知道是损阴德的,要说是会遭天谴,也不为过…… 闻言,虚皇夫人一脸平静的应道:“一派胡言,你所言天谴不过是法术未曾完善的弊端所致。” “待明日虚皇庙开启,我便会寻到虚皇,让其帮忙寻到弊端,改进法术,有虚皇出手,一切的法术之难,都会迎刃而解。” “至于你,顾先生……我已几次三番容忍你的冒失,倘若你真心不想合作,也莫要恶言阻挠他人信心。” “若你执迷不悟的话,我会将此事告知虚皇后,亲自斩杀你……” “有了虚皇的点头,纵是蛟皇也一样不会多说什么的……” “老夔,这事你自己处理吧。”说着,顾宁安便是转过身去,面向屋中阵法,看起了擂战的第二场。 见状,众人皆是觉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跟着顾宁安一道进来的黑发老翁,全程黑着个脸一言不发,甚至大家都不知道他姓什么……当然,也没人太在意这个老头是做什么的。 结果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顾先生竟然让黑发老翁来处理? 莫非这是怕了,但又怕丢了面子,所以才让这老朽出来打个圆场? 众目睽睽之下,黑发老翁起身,对着顾宁安作揖道:“先生放心,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而后者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猎斗画面,淡淡道:“不是给我交代,是给你自己的。” 有了这么一番令众人莫名其妙的对白之后,黑发老翁行至虚皇夫人身侧,伸手道:“把你写的半妖之法,给我看看。” 这些个凡俗之人,一个个都是什么毛病? 看不懂还非要看术法? 心中腹诽,虚皇夫人尚未开口,一旁的韦府尹便是一拍桌子,张口大骂道:“老梆菜!你看个屁!利索点滚出去!” 没有理睬叫嚣的韦府尹,虚皇继续伸出手,长叹道:“流盈,将法术给我看看。” “什么!” 虚皇夫人猛地站起身,神色茫然的看着眼前黑发老翁。 流盈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除了虚皇之外,再无人知晓,也再无人这么叫过她! 这黑发老翁是虚皇? 气息容貌完全对不上! 纵然气息容貌可改,但虚皇又怎么可能跟那凡俗先生一起,跑来看猎斗? 茫然思索的同时,虚皇夫人下意识取出半妖之法,递给了面前的黑发老翁。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翻阅术法了…… 365 为了谁 同那凡俗先生一样的翻阅方式,都是草草翻页。 不对,好像这位知悉自己名字的老翁,要比那凡俗先生看得要稍许慢上一些。 搞不清对方的来路,虚皇夫人脑海中的思绪也是纷乱无比,竟还比对起了二人的翻阅速度。 在虚皇翻阅术法的时候,现场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众人都弄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黑发老翁又是谁,为何他唤了一句“流盈”,就让虚皇夫人跟丢了魂一样…… 片刻后,黑发老翁重重地合起书册,看向虚皇夫人,厉声道:“此等术法,伤人伦,毁天和,你去造出来,当真是不怕遭雷劈啊?” “如此巨量的因果孽债,你也不想想自己能否应承得住?” 瞧见这黑发老翁看完了术法,还明目张胆的训斥自家姐姐,韦府尹怒而暴起,手中术法刚一凝聚,便轰然崩碎! 噗~~~ 一大口鲜血自其口中喷出,韦府尹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瞬间萎靡了下去! 然而,纵然搞不清为何自己会被瞬间碾压吐血,甚至他都没看见对方出手,但他还不服输,咬牙切齿的吼道:“妖兵!动手啊!你们都死了吗!” “在旁边干看着做甚!” “给我杀了他!” “小岭,住嘴吧。”虚皇夫人的声音徐徐响起:“他们都动不了了,姐也一样……” 闻言,韦府尹顿感如遭雷击,他不信这长眠城中,还有如此一号,可以瞬间遏制住他姐,乃至在场妖兵的人! “虚皇……”说着,虚皇夫人顿了顿,轻笑道:“夫君,许久不见!” 虚皇! 夫君! 这四个字从虚皇夫人的口中说出,无疑是最有力的证据! 要不然,纵然是被制住,在场的众人也绝不会认为,眼前这个黑发老翁,乃是长眠城的皇! “流盈,你很聪慧,可惜用错了地方……”说着,虚皇将手中书册朝桌上那么一甩,问道:“能跟我说说,为何要折腾这些东西吗?” “以你虚皇夫人的名头,我想在这北黄天之内,你是什么都不会缺的……” 闻言,虚皇夫人眼神微动,反问道:“虚皇,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虚皇眉头一紧:“嗯?” “一百三十年零九月余一十八天!”自问自答了一番,虚皇夫人苦笑一声继续道:“百余年里,我等过你,亦来庙中寻你,皆未能同你说上一句话。” “唯一一回,是在六十三年前,你以神念传了一声……安好勿念!” “多可笑啊……堂堂虚皇夫人,要见虚皇,见自家夫君,居然还要等着每月一次的虚皇庙开启,去碰运气!” 听到这,虚皇眉头紧皱,抬手打断道:“流盈,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从一开始,我就同你讲过,我与你皆为道侣,是要你体内的天源蔽气,并非是所谓情爱所致。” “而后,我也给了你名分,给了你们御使妖兵的权利……让你和你弟成为这长眠城中,要风得风有雨的雨的存在。” “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你不会是忘了吧?” “交易…交易……”垂眸呢喃,一颗泪珠自虚皇夫人脸颊落下,她长呼出一口气,笑道:“我从没忘记,可在你眼里,那是交易,在我眼里并不是……” “停停停!”虚皇连声打断,沉声道:“莫要再提情爱之事,我现在是在问你,为何要造出此等邪法!” 虚皇夫人笑道:“为了你。” 虚皇怒声道:“为了我什么?” “为了你不再躲在庙宇中沉眠……我不知道以你的修为境界,到底是在躲什么……” 说到这,虚皇夫人瞥了顾宁安一眼,继续道:“就在刚才,我还以为,你躲得人是顾先生,不过转念一想,又应不是……” “猜不透你在躲什么,亦想不出你在怕什么……但有一点我知晓,你走得是香火一道。” “倘若有一国半妖,为你提供香火之力……我想那时候的你应当是不用再躲着了吧?” 到了这一刻,虚皇夫人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原来在此之前,她亦是被一叶障目。 此刻坐在那儿饶有兴趣的看着擂战,时不时逗弄一番肩上炽虫的白衣先生,竟然最起码是与虚皇同境的存在…… 难怪半妖之法会引来天谴,与虚皇同境的存在,要唤来天谴,想必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吧……言出法随,当真是好生让人羡慕…… 想到这,虚皇夫人望向了对面眉头皱成一团的虚皇,笑道:“夫君,能否变回你初见我时的样子?” “你如今这样,我看着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半晌后,虚皇夫人的双瞳中倒映出一位二十上下,身着战袍的英武将军。 “夫君,这样看着便也顺眼多了。” 虚皇夫人努努嘴,继续道:“夫君要不解开对我的定身法吧,在你眼皮子底下,我也跑不掉。” 虚皇“嗯”了一声,便随手解开了虚皇夫人一人的定身术法。 在得到自由的一刹那,虚皇夫人手中法光乍现! 骤然间,两侧次席之上,乃至麻尚书和钟将军的头顶上,都落下了一片四叶草。 碧绿的四叶草没入他们的头顶后,他们全都化作了一滩清水! 就这般,上一秒还好好的,得知了不少隐秘之事的众人,在下一秒就齐齐奔赴黄泉! 感受到虚皇那复杂的眼神,虚皇夫人眨了眨眼,笑道:“反正他们都该死。” 言罢,虚皇夫人走到韦岭身侧,轻拂其后背,轻声道:“小岭,睡一会吧。” 韦府尹似乎猜到了自家姐姐的话外之音,便是正声道:“姐,我自己睡……姐夫,解开我,求你……” 虚皇点了点头,韦岭顿感身上一松,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姐姐的方向,微笑道:“姐,小岭这一辈子净给你惹麻烦了……” 虚皇夫人脸上带笑,手中轻抚的动作未曾停歇:“不麻烦,当姐姐的哪有不给弟弟擦屁股的……” 啪嗒!啪嗒!啪嗒!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成串落下,打到韦岭先前所坐的位置上,形成一滩清水。 一时间,竟也是分不清,究竟是韦岭自尽后化水,还是那虚皇夫人的泪珠凝聚而成…… 366 终局 世事无常,先前还人声鼎沸的包厢,如今仅仅只剩下了四人。 虚皇夫人擦干泪痕,打量了不远处的白衣先生一阵,又望向虚皇,低声问道:“夫君,我再多留一会,你陪我把这场猎斗看完可好?” 闻言,虚皇看向了顾宁安,拱手道:“顾先生,可否容我夫人看完这场猎斗?” “问我做甚,我早说过,你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而非给我。”说话间,顾宁安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我还是回位置上去看,总归是花了银子的。” “额……这……”虚皇望着顾宁安离去的背影,不由得语塞。 一旁,虚皇夫人则是对着顾宁安离去方向微微欠身:“多谢顾先生容我一时……” …… 擂场看台,在段沉一波又一波的精彩演绎之下,现场的气氛澎湃无比。 看客们起嗓子呐喊助威,一个个兴奋得面红耳赤,更有甚者竟直接化为了妖形,以至于这放眼望去,就像是来到了动物园一样…… 循着去时的路往回走,顾宁安一路上遭遇了不少看客们奇异的目光,他们在瞧见这位白衣先生的时候,皆是目露惊诧,就连呐喊的声音都是小了不少。 唯待他走过身侧之后,看客们方才小声的交头接耳起来。 “你们瞧,那白衣先生竟然能完好无损的回来,这韦府尹莫不是转了性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那黑发老翁没回来,我估摸着,是那老翁替其遭了殃!“ “那也算是韦府尹转性了,以往何曾见过能有人被妖兵带走,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完整整的回来的?“ “小点声小点声,他肩上的炽虫看过来了……” 顾宁安的肩头上,豆包像是一个探照灯一样,脑袋扭来扭去的扫向四周,被它看到的地方,妖修们都会闭口不言,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待顾宁安行至自己所在的那一排时,原本化作原形妖修们,纷纷变回了人形,或手脚,或前倾扶栏的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对他们来说,此刻的顾宁安是如何回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跟他沾上一点关系。 毕竟这谁又知道,韦府尹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把人放回来,在“沾”几个人一道回去? 回到位置上后,顾宁安明显觉着两侧的位置都大了不少,一旁的看客宁愿人挤人的贴在一起,也不愿与他凑得太近。 不过顾宁安倒是乐得如此,而他肩头上的豆包,也是飞了下来,趴在了虚皇先前的位置。 顾宁安瞥了他一眼,后者笑道:“先生说了,花钱买的位置,可不能浪费了!” “在理。”笑应了一声,顾宁安的视线又重新落到了擂场之中。 一旁,先前那与虚皇搭讪的虎妖,心里头那是好奇的紧,余光时不时的瞥向顾宁安,却又不敢上前问问。 他实在是太想知道,那黑发老翁到底是什么妖兽化形的了,不说修为,就连血脉气势都能把他这位“百兽之王”碾压在脚底。 这不,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心理,他一点点挪到豆包旁边,低声道去:“炽虫!炽虫!” 见虎妖来搭讪,豆包回过身去,疑惑道:“我姓豆,有事?” 炽虫啥时候还有名字了? 话说这炽虫可真大,这要是亮起来,估摸着能照亮不少地界。 虎妖笑了笑,小声道:“豆虫,你跟我说说,刚才那黑发老翁上哪儿去了?” “我姓豆,炽虫一族!”豆包声音一沉。 “好好好!” 虎妖摆了摆手道:“豆老哥,豆道友,你跟我说说,那黑发老翁是什么妖兽化形的呗?” “我不知道,。“豆包摇摇头,转身就做出了一个令虎妖后悔莫及的动作! 只见其竟转头对着一侧的白衣先生问道:“顾先生!他想知道虚……刚才的黑发老翁是什么妖兽化形的。” 感受到白衣先生的目光看来,以及周遭看客们戏谑的眼神,虎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姓豆的炽虫,居然连一点“起手”的动作都没有,就问起了人人都不想沾上关系的白衣先生! “不不不!” “我没问!不是我问的!” 急忙否认的同时,虎妖连连倒退,一个转身就挤开人群跑了个没影儿。 见状,豆包歪了歪脑袋:“跑得真快……” “老狗受死!” 一声充满愤怒的咆哮骤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咆哮吸引而去! 只见,擂场之中,披头散发的黑衣剑客,悬立于半空中,手中宝剑斩出一道耀眼的剑光,直奔底下那头生了九对眼睛的妖狗而去! 剑光将“多目妖狗”崩成一道血雾后落到岩地之上,发出“轰”得一声,整个猎斗场都因此颤动了一番。 半晌,伴随着阵阵“咔嚓”声,擂场多出了一道横贯南北的巨大裂隙! 全场死寂,针落可闻! 在场几乎所有的看客,都以为段沉已是强弩之末,即将被“多目妖狗”斩杀。 却未曾料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妖族剑客,居然在最后关头,强行劈出如此可怖的一剑,来了个反败为胜! 现场在罕见的安静了数个呼吸之后,再度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妖族,强者为尊,如今段沉展现出的实力,已然足够令在场的妖修所折服。 因此,大部分人都在为其加油喝彩,希望他能在打出一场漂亮的反杀…… 而段沉似乎也“演”得有些累了,在接下来两场中,面对两位实力不弱的妖修,仅仅只是对战了百余招,便是斩杀了对方。 擂台十战,已至第十场,一旦黑衣剑客这一方再赢下一场,将成为猎斗场建成起来,第一队打赢同擂战的人! 主持人鹰翔在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说了一阵后,便是大手一挥,请出了花二娘一方最后一场的对手。 当这最后一场的守擂者从阴影中走出后,在场的看客们纷纷神色一滞,眼中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一丝狐疑…… 367 凡俗上场 石门背后,一对中年男女相互搀扶,缓步走出。 走在稍前的男人,皮肤黝黑,身形宽大,半袖麻衫下露出结实的肌肉。 其一手牵着妇人,一手握着一把三尺长的利刃,眸子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其后,中年妇人握着一柄相同制式的利刃,相对于黝黑汉子来说,她的惧怕是写在脸上的……苍白的脸,飘忽不定的眸子,急促的呼吸,无一不昭示着她的恐惧。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宁安在进入北黄天时,遇到的难民夫妇。 而这对夫妇的女儿,此刻就在擂场的另一边站着…… “顾先生,这两个凡俗上来,定然是打不过段沉的,甚至连碰到他的资格都没有。” “如此一来,他又该如何展现自己毅力不倒的气概呢?” 豆包的眼神中满是疑惑,黄豆大小的瞳仁滴溜溜的转。 “深入想想,其实很简单。” 顾宁安引导似地问道:“花掌柜对这些店伙计,对那新收留的小莲如何?” 豆包道:“花掌柜待他们很好,拼了命都要保下他们。” 顾宁安笑道:“那你想想,倘若你待一个人那么好,但他们却跪下来求你,求着要取你性命,让他们活下去,你又会如何?” 豆包震震翅膀:“恨!发自内心的恨!” 顾宁安笑道:“那如果段沉愿意牺牲自己,舍身取义要成全凡俗之人,那在段沉原本的设想中,花掌柜该是如何?” 嗡~嗡! “我明白了!” 豆包微微凌空,翅膀扇得“嗡”响:“这阴险狡诈的段沉,想利用凡俗活下去的欲望,衬托出他自己的善!” “先前面对强横妖修不屈不挠,死战亦胜,只为护花掌柜周全。” “最后则是爱屋及乌,花掌柜要护的人,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护住!” “这般一箭双雕,环环相扣的心术,若非先生点破,花二娘恐怕就是再铁石心肠,也要被融开!” “你想的大差不差,不过还遗漏了一点……” 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段沉内心厌恶凡俗之人,所以他这么做,也是想让花掌柜瞧见凡俗之人为求生存的自私阴暗……” 豆包颔首:“喔~~~这厮浑身上下当真是长满了心眼子啊!” 话说擂场中,中年夫妇行至场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自家女儿的方向展开双臂,哽咽呼喊着“小莲”二字。 “爹!娘!” 留着齐耳短发,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小姑娘,怀着哭腔应了一声后,便是想要挣开紧攥着自己右手的少年郎。 “大哥哥,你让我过去!” “那是我爹娘!” 小莲一边挣扎,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少年店伙计眼神复杂,他先是看了看对面中年夫妇手中的利刃,又是望了望身边不断想要挣脱的小莲。 犹豫了片刻,他才是支支吾吾的吐出一句话:“小莲,咱再擂场上……你若是过去……” “我爹娘不会害我的!” “大哥哥!” “放开我!” 望着泪流满面的小莲,少年郎咬着牙松开了手。 失去了“束缚”的小莲踉踉跄跄的朝着父母的方向奔去。 很快,这一家三口便是相拥而泣! 这家人团聚的感人画面,让猎斗场的看客们一脸懵逼。 原本他们还以为,是自身实力不够,所以才看不透这对其貌不扬的夫妇。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猎斗场的最后一场,守擂一方定然是空前的强大! 要不然这比斗不就成了虎头蛇尾? 结果现在可到好,这最后一场的守擂方,竟然是两个凡人! 至于这两个凡俗还是攻擂一方某个凡俗小姑娘的父母这点,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他们想看得是有来有回,强者间的对抗,而不是看修士碾压凡俗! “凎你娘嘞!” “猎斗场的妖修都死光了吗啦!” “老子刚倾家荡产的押攻擂方走不出猎斗场,你们就给老子整这一出?” 一位身材肥胖的妖修怒吼了一声,随即就有不少同他一样,在各大赌坊押了花掌柜他们输的人妖修出声附和! 不少人甚至喊起了“黑幕”,认为是赌坊和猎斗场里应外合,故意在最后一场安排凡俗之人上台,好狠狠的坑杀他们的钱财! 刹那间,全场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抗议声”. 但凡是下注了的,就没有一个不扯着嗓子呐喊“黑幕”,要猎斗场给个说法! 眼看着现场闹了起来,主持人鹰翔振翅飞掠至场中,轻轻压了压手,前一秒还嘈杂不堪的猎斗场,瞬息安静了下来。 就像是一个原本大喊大叫的人,陡然失声了一般! “诸位!” “猎斗场从不存在什么黑幕!” “若是有不服的,大可进入擂场!” “无论你们是加入攻擂,还守擂,我猎斗场都没有半点意见!” 言罢,鹰翔便重新回到了场边驻足! 全场数万名妖修看客,其中不乏实力强横之辈,若单对单的动起手来,秒杀那鹰翔是绰绰有余的。 但在这一刻,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就在刚才,他们感受到这猎斗场的地底下藏着一方可怖的阵法! 所以即使鹰翔实力不足,亦可轻而易举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闭嘴! “这阵法倒是有些意思,并非抑人喉口,而是形成一个个气膜,将各自的声音压制在气膜之中……”说话的同时,顾宁安伸出一根食指轻点了豆包的脑袋一下。 只听“噗”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刺破了一般,豆包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先生先生!我能听到你说话了!” “刚才那一瞬,我还以为自己聋了!” 闻言,顾宁安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眼下该如何是好?” 擂场一安静下来,段沉纵压低了声音,也一样传遍全场。 看着段沉一副“不忍下手”,纠结无比的样子。 花二娘心中作呕,嘴角却是微微上扬,从袖间取出一方手绢的她,替对方擦去了脸颊上淌落的血水。 自以为总算是感动了对方,段沉忍不住想伸手去抓对方的手,却又落了个空。 不过这一回,段沉心底倒是没有半点失落! 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瞧见,自己心心念念的花娘,毫不嫌弃的将沾满了他血水的手绢,给收了起来…… 想来,吾马上即可叩开花娘的心房了……想到这,段沉顿感那哭哭啼啼的一家三口都顺眼了不少…… 368 一刀一洞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回荡在猎斗场上空的哭声渐止。 黝黑汉子将怀中女儿放下,遥遥冲着花掌柜的方向重重地跪下,用力地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 伴随着如“打鼓”的闷声响起,黝黑汉子的额间多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殷红的鲜血汩汩地往外冒,没一会的工夫,便打湿了其胸前衣襟! “花掌柜!” “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 “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夫妻两,孩子还小啊,不能没有爹娘啊……” 黝黑汉子的话音落下,其身侧的黄脸妇人亦朝着花掌柜磕起了头来:“花掌柜,您是活菩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来世我们夫妻两个,给您当牛做马!” 见此情形,花掌柜脸色阴冷,一言不发。 她原本的打算是,等将身后的一众店伙计送出去之后,再跟段沉翻脸。 纵然她到最后不敌对方,也一定要狠狠地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但是,如今这小莲的父母被摆到了对立面,依照猎斗场的规矩,她要么弄死对方,要么被对方弄死所有人。 基本上是没有第三个选项的…… 沉默了许久,花二娘于看台上寻到了一脸戏谑的主持人鹰翔,她冷声道:“劳烦问一句,他们夫妻两个,又是犯了何事,被抓到这猎斗场来的?” 不远处的圆柱之上,鹰翔抱着手,淡淡道:“意图冲击猎斗场抢人的罪名,可够?” 听到这样的罪名,花二娘并不意外,因为从眼前的夫妇说要去猎斗场救人开始,她就已经猜到对方大概的下场。 只不过她一直认为,这对夫妇是死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被抓起来了,甚至还特地安排在了这最后一场。 最关键的是,这对夫妇最初的目的是想救下女儿,同样知道去了猎斗场会丢命的他们,毅然决然的就去了。 可如今,在明知猎斗场规则的情况下,对方还向自己求援,到底是求生心切,还是另有缘由? 毕竟,说得冷血一些,若是想救女,完全可以在上场之后自尽,这是最直接的方式,猎斗场再不讲道理,也得放人…… “掌柜的!” “赶紧动手啊!” “只要杀了他们,我们这是十几号人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啊!“ 循着急促的呼喊声望去,是那初入猎斗场时便闹得哭天喊地的瘦竹竿伙计。 先前的战斗中,一律蜷缩在最后的他,如今在看到对手是两个凡人之后,胆子也是大了起来,竟迈着大步朝着中年夫妇二人走去。 在经过花掌柜身侧的时候,后者伸手将其拦了下来,冷声道:“你先退回去,我想想办法。” “想办法?”竹竿伙计情绪有些失控,扯着嗓子喊道:“掌柜的!你还有什么办法?” “今日这一场,可全都是靠着段大侠才打下来的!” “如今这只剩最后一场了,猎斗场的人把他们派上来,摆明了就是来诛心的!” “你要是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 “要是掌柜的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 说到这,竹竿伙计面露狞色,一个侧身就想要越过花二娘,结果这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花二娘挥掌给打倒在地! 许是竹竿伙计太过瘦弱,又亦许是花二娘没收好力气,这一掌直接给那竹竿青年打得吐出一口鲜血。 倒地吐血的竹竿青年捂着胸口,阴测测的看了花二娘一眼,别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与此同时,段沉望向了主持人鹰翔,拱手道:“敢问鹰大人,我等也赢下九场了,这最后一场若是强敌,我等还可应对,但对上的是两位凡俗,还与那孩子有瓜葛。” “我等实在是难以下手......” “不知猎斗场可否高抬贵手,给咱换个对手......或者说,猎斗场的东家,还想看什么比斗,尽管说就是,我段某人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闻言,鹰翔眯了眯眼睛,随即看向了虚无处,淡淡道:“罢了,我便替你问问这猎斗场东家。” 段沉拱手:“多谢。” 下一秒,鹰翔便是朝着中央那处最大的包厢作揖,唇齿微动,似乎是在与人交流着什么......“顾先生,包厢里不就只剩虚皇和虚皇夫人了吗?” “这老鹰是在跟谁传音勒?” 豆包满眼疑惑的问道。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他这压根就没有传音,单纯是做做样子,配合段沉演戏罢了。” 豆包颔首:“演得还真好,我差点以为他会借尸还魂,跟那死了的米有福等人沟通呢......” 顾宁安道:“借尸还魂也没用,那虚皇夫人一出手,便是让屋内的所有人身魂俱灭,连做个孤魂野鬼的机会都没有。” 一听这,豆包冷不丁的打了个摆子:“真狠呐......” 不多时,鹰翔有模有样的起身,看向场中段沉,朝着中央包厢的地方一拱手,正色道:“东家开恩,愿给你们个机会。” “在场攻擂方凡俗一十一人,加上守擂一方凡俗两人,你们要想把人都带走,就受每人受个一十三刀即可!” “按一刀一洞的规矩来!” 一刀一洞!要知道,纵然妖修肉身强悍,生命力不弱,但眼下场中二人已是强弩之末,无论是谁受完这一十三刀,都不见得能好过! 更何况鹰翔并未表明,这刀是谁来捅,这捅人者又会朝何等部位施刀! 段沉一人上前,拱手道:“由我一人受刀,可好!” 鹰翔饶有兴趣的一笑:“不是不可,只不过这二十六刀,你可抵抗得住?” “你可得想清楚了......修行不易,可别为了逞一时之勇,而丢了性命!” “想清楚了!就我来!”段沉没有丝毫犹豫,继续道:“是我自己动手,还是由谁来?” “段沉!” 听到身后花二娘急促的呼喊声响起。 段沉没有回过身去,只是故作潇洒的摆了摆手道:“花娘,莫要劝我,有我在的时候,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不,我不是劝你......” “我是想问问,能不能由我来动手?” 花二娘的话音落下,段沉顿觉一阵古怪,不经回过身去。 只见那一袭暗红色长裙的花二娘,正提着一把染血长剑缓缓朝其走来,而在她刚刚站立的位置,还多出了一方被裁成两半的染血手绢...... 369 “最毒妇人心” “花掌柜用段沉的血,确定了对方就是杀害自己夫君的凶手。” “只可惜,她显露出了杀机,即使转瞬即逝,也很容易被对方给捕捉到。” “本可将计就计,重创段沉……如今这杀机浮现,就不知道段沉是打算继续演下去,还是因疑而转变戏路了。” 听着顾宁安的分析,豆包一脸可惜的点了点头:“二十六刀,若是配以术法,直接灭杀段沉也不是不可能吧。 顾宁安应道:“若能乘其不备,兴许可以……只不过段沉以身为库,蕴养冤魂,一旦差了一线未能瞬灭其神魂,他便死不了。” 擂场中,段沉望着缓缓走来的花二娘,其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对方好端端的为何露出杀机。 还主动要上前动手……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露出了一个浅笑:“花娘,由你动手,纵然我是死了,也是死在你的手下,亦是无憾。” “好!” “你是真汉子,在下佩服!” “若你今日不死,鹰某人请你吃酒!” 鹰翔大笑着说了一句,随即看向花二娘,高声道:“左臂四洞,你可以动手了!” 段沉身前,花二娘紧握着手中逍遥剑,剑身微颤,其中剑灵似乎已经按耐不住情绪,要给剑主报仇! “花娘!动手……”段沉的“情话”尚未出口,左臂便是乍现四道血光! 吃痛的他对上了花二娘的桃花眼,后者带着些许浮夸的笑容问道:“可痛?” “不痛,不痛……” 脸色苍白的段沉摇了摇头,继续道:“花娘,你可记得当年,我等尚未化形的时候,那日子是我一直怀念的……” “右臂四洞!” 鹰翔的声音适时响起,花二娘没有任何犹豫的连刺四剑,在段沉的右臂处留下四个对称的血洞! “花娘……其实我一直很后悔,后悔没有在你化形离开之前,好好的挽留住你……” “左腿四洞!” 花二娘面无表情,一连刺出四剑的同时,冷冷的应道:“此时就不要说这些了……” 段沉苦笑道:“你就让我说说吧,指不定这是最后一次好好跟你说说话了。” “你可知,得知你嫁给了一个凡人之后,我这心里头的滋味……” 唰!唰!唰!唰! 四道血线再次浮现! 这一回,全场的看客们都瞪大了眼睛,若非他们的声音传不出身周,恐怕眼下的动静,绝不会比先前段沉一次次“逆袭击杀”对手要来得小。 在众人的眼中,这段沉属于是牺牲自己,为了拯救花二娘和他所在意的人。 结果这花二娘倒是好,下手干脆利索也就罢了,竟然还迫不及待的动手! 要知道,鹰翔可还没说“右腿四洞”呢! 这女人居然毫不犹豫的来了个举一反三,给众人眼中的“痴情剑客”又添上了四个窟窿眼。 若是现在将那些看客们的“气膜”戳破,把听到最多的词汇一定是“最毒妇人心”! 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豆包,看着段沉被一剑剑的猛刺,脸上还保持着“我可以”的笑容,间歇时还要蹦出一句“情话”,亦是憋笑憋得浑身颤抖…… 感受到肩膀上的颤动,顾宁安疑惑望去:“你怎么了?” 豆包答道:“顾先生,我有点想笑。” “想笑就笑。” “可我笑得有些难听…….” “无妨。” “桀桀桀~~~~” 顾宁安:…… 擂场边,抱着手的鹰翔足足愣了数息,方才开口道:“右腿已经可以了……接下来等我喊位置,你再刺……” 说这句话的时候,鹰翔频频用余光看像段沉。 他真的很想问问,还要继续下去吗? 场中这个女人,下起手来,可是真的毫不犹豫啊!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怕不是想要直接刺人心窝…… 段沉瞥了鹰翔一眼,咬牙催促道:“赶紧继续吧,还有十剑!” “额……好。”一愣神,鹰翔便是继续道:“左右双肩各三洞!” 此话一出,剑光乍现,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段沉的左右双肩便多出了一排整齐的窟窿眼。 大量的鲜血浸透了其黑衫,淌落在地上,形成一股股血潭。 “腹三洞!”鹰翔一声厉呵之下,段沉的腹部再度喷溅出三道血线! 有心人看到这里已经发现了端倪! 这花二娘绝对是跟段沉有仇! 先前四肢和肩头出的剑伤,还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救人速战速决所以才出手狠辣。 但这腹部的三剑,每一剑可都是奔着内脏要害而去的! 这一下,恐怕黑衣剑客不死,日后修养好了,都得修为再难有寸进! 化作一个血人的段沉饶是再能忍,五脏受损亦让他止不住的咳出几口鲜血来。 待他再抬起头来,望向眼前的青梅之时,那双眸子里从一而终的柔和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漠,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再引起其波澜的冰冷......心念一动,段沉对着脸色复杂的鹰翔传音道:【下一剑,改为洞穿眉心。】 听到这话,饶是鹰翔知晓这个东家的狠辣,亦是露出了惊诧之色,他赶忙回应道:【东家!使不得啊!】 【这眉心乃神魂寄居之地,原本洞穿心窝,再不济也就毁去肉身,可这若是损了神魂......】 【您还是在考虑考虑,我在拖拖时间!】 【我说句不中听的,这女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纵然是眉心,纵然可能会让您神魂俱灭,她也一定会下手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东家!】 【按我这说的做,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听闻段沉那冰冷的声音传来,生怕被迁怒的鹰翔连忙开口道:“下一剑......洞穿眉心!” 诺达的猎斗场内,冷厉的“洞穿眉心”四个大字在半空中回荡。 在坐的大多是修士,纵然是猎斗场内的凡俗,亦知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这一刻,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花二娘的身上,他们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女人还会不会无比果断的下手。 而作为全场焦点的花二娘,也没有让大家等太久! 只见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直奔着黑衣剑客的眉心而去......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血水飞溅,先前从未闪躲的黑衣剑客,在最后一刻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剑...... 370 失望 “花娘...... “你太让我失望了......” “真没想到,你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杀我......” 段沉的声音中带着三分苦涩,七分淡漠,仿佛在说出这句话后,他心心念念的“花娘”就已彻底离他而去了一般...... 花二娘一甩长剑,剑身上的鲜血齐刷刷的洒落在地,如霜似雪的剑刃上,透出淡淡的金光。 “段沉,你谋害我的夫君之时,可曾有犹豫过?” 闻言,段沉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随即怅然一笑:“倒是也没有。” 花二娘淡淡道:“那便是了。” “不应该,不应该......依照你的修为,是不可能猜到我之谋划的......” 说到这,段沉抬眼望向了不远处看台上的那一袭白衣:“是那位顾先生指点的你吗?” 花二娘抬剑一指,冷声道:“多说无益,放了这些凡俗,我与你一战。” “放人?”段沉语调一扬,嗤笑道:“如今这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你觉得我还会在继续惺惺作态,装出一副心怀天下的模样吗?” “相识那么多年,你终究还是不知道,我最厌恶的,便是弱小而虚伪的凡俗之人。” 花二娘出声反驳:“弱小便是相对的,你与虚皇相比,一样是弱小不堪。” “至于虚伪,想来没人能在比你还要虚伪的了吧?” “呵......”段沉冷笑一声,指向一旁的中年夫妇:“这二位,为了自家人能生存下去,骗着于自家有恩的亲属前来北黄天,转手就将人家给卖了!” 说到这,他又是望向了那一众店伙计,讥讽道:“再说说你这些店伙计,他们哪一个不是因为你能护着他们,帮着他们,他们才敬畏于你?” “这些人啊,不过是趴在你身上吸血的蚂蟥罢了。” “也只有你,如此愚笨......不,以前你没嫁人的时候还挺聪明的,就是嫁给那个愚蠢虚伪的逍遥剑客之后,方才变得那么心软,那么容易被人欺骗!” 听到这话,花二娘瞳孔针缩,化作一对琥珀色的竖眸。周身荡漾起阵阵旋风! 见状,段沉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花娘,你的本事不低,可你敌不过我的。” 段沉的话音刚落,其身侧四周已布满了一道道锋锐凌厉的利爪虚影,虚影呈淡黄色,形似猫爪,浮现之处便发出阵阵“呲”声,仿佛可以割裂空气。 伴随着花二娘竖眸微闪,利爪虚影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破空声,朝着满身是血的段沉攻杀而去,处处直奔要害,不留一丝余地! 嘭~嘭~嘭...此起彼伏的爆裂声不绝于耳! 段沉只是停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那些凌厉的利爪稍一靠近,便悄然破碎! 见此情形,花二娘顿感心头一沉,段沉可以毫不费力的摧毁她的杀招,证明二者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 然而,她并没有放弃的意思,竖眸之中金光大盛,继续催动更多强悍的利爪虚影,从各个鬼魅的角度攻向段沉。 相对于花二娘的全神贯注,段沉似乎根本不像是在战斗他或随意挥动一下手中长剑,周遭便有一大片利爪虚影崩碎开来,相对那些较弱的利爪虚影,他甚至都没有抵抗,稍一靠近他,就被他的气机所崩碎! 在场的看客们,见识到如此劲爆的反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任凭谁也没想到,这最后一场同擂猎斗,会进行到这般地步。 原本看似共生死的队友,搞到最后竟然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 看客们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想要同身侧相识之人说话,表达出此刻内心的兴奋,但碍于他们都听不到对方的声音,所以现场一度变得很像是“哑局”表演。 与此同时,花二娘的竖眸之中,已然布满了血丝,正当她努力寻找着杀死段沉的气机之际,对方竟然朝着他的身后指了指,并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 下一秒,一柄三寸长的利刃,便从她的腹部穿出,刃尖上滴滴答答的滑落殷红的血水。 是谁! 花二娘刚欲回首望去,便瞧见一道瘦高的身影,从她的身后窜出,直奔着段沉的身侧狂奔而去。 “段大侠!这女人不识好歹,拼命的攻杀你,我帮你给了她一刀!” “你收下我吧!我愿为您当牛做马!” 许是害怕花二娘突然对他发动攻击,竹竿伙计跑得异常之快,来到段沉跟前之后,更是像一位忠诚的奴仆一般,跪倒在地猛磕了几个响头。 瞧见这一幕,豆包忍不住喝了一声:“畜生!畜生都不如!” “花二娘拼命救他,他却恩将仇报!” “顾先生,他是怎么走到花二娘身后的?他一个凡俗,不应该能潜到花二娘的身后啊!” 闻言,顾宁安应道:“段沉的本事高出花二娘太多,此地又是对方的老巢,替那瘦竹竿遮掩一下气息,是在容易不过的事情。” 哐啷铛! 花二娘反手将腹中之剑拔出,丢在了地上,面对竹竿青年的背叛,她似乎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继续催动术法,攻杀着段沉。 对面,段沉嘴角上扬,轻笑道:“花娘,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保护的人,为了活命,背信弃义的虚伪之人!” 竹竿伙计忙附和道:“对对对,段大侠说得对,我就是那背信弃义之人,我愿段大侠鞍前马后,当一条看门狗也行。” “呵......”段沉望向周遭凡俗,笑道:“想活命的的,都跟这小子学啊!” “拿起刀剑来,给花娘一刀,当个投名状!” “你们放心啊,我会遮掩你们的身形,她发现不了你们。” 段沉的话音刚落,鹰翔便腾空飞到了一众店伙计的面前,在他们的面前各自丢下了一把相同制式的利刃。 这利刃同中年夫妇出场时所拿的利刃一般,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凡俗拿了也可破妖修之身。 而竹竿伙计,刚刚就是捡走了中年汉子手上的利刃,才得以刺穿了花二娘。 几个呼吸之后,便有大半店伙计,拿起了面前的利刃,从四面八方朝着花二娘走了过去...... 371 狠 许是害怕对上花二娘的目光,一众拿起刀刃的店伙计,都如同先前的竹竿伙计一般,选择绕到其背后下手。 段沉也确实做到了封闭他们的气息,让花二娘无法发现他们的行踪。 冲在最前头的,是一位胖厨子,当他抬起利刃朝着花二娘的后腰处送的时候,一道寒光在他面前闪过。 紧接着,他的眼前多出了一位少年郎,对方的手中同样拿着一柄利刃,刃尖处沾染着一抹殷红。 只听扑通一声,胖厨子捂着自己的脖子应声倒地,临死前他看向少年郎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不甘心的色彩。 他似乎不明白,有活下去的机会,为何这少年郎要逞英雄...... “谁再敢上前一步,便如同他一般!” 少年郎紧握利刃,目光如炬,挡在花二娘的身后,直视着眼前的一众伙计! 看着杀气腾腾的少年郎,一众平日里与其相熟的店伙计顿感不可思议。 众人都没想到,这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少年郎,下手竟会如此狠辣,一出手就杀了胖厨子! 另一边,中年夫妇对视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捡起了地上的刀刃,朝着花二娘而来。 行至近前之后,少年郎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掌柜的对你们是一忍再忍,一帮再帮,你们居然还想恩将仇报?” 闻言,中年夫妇先是朝着花二娘磕了三个头,紧接着便是起身。 黝黑汉子苦笑道:“花掌柜,我等不是人,良心被狗吃了......我们夫妻俩个,只想孩子活下去。” 中年妇人带着哭腔道:“花掌柜,对不住了。” “呸!”少年郎怒斥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倒要看看,敢再上前一步,我就砍你们个稀巴烂!” 黝黑汉子看向余下那些不敢上前的店伙计,嗤笑道:“你们都在等什么呢?” “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吓到了吗?” “快十个人,还怕他一个人?” “一道上,别留手,否则都得死在这!” 有了领头的鼓劲儿,余下的人皆是心一横,朝着少年郎跑了过去。 前头,原本想要阻止这一切的花二娘眼前一花,顿感有万钧之力压向了他! 竭力抬头望去,她赫然瞧见,自己的头顶,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尊通体漆黑的大鼎。 鼎有三足,鼎身遍布诡异缭乱的花纹,鼎口处无数怨魂咆哮嘶吼,怨魂形似黑雾,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每一道怨魂都在尝试着爬出大鼎,竭力嘶吼着。 鼎身之上,逸散出来的黑色流光,照射在花二娘的身上,让她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她的身上一般! “阿五,让他们动手......你也动手......”花二娘咬紧牙关,断断续续的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听到这里,名为阿五的少年郎喉口处发出嘶哑的喊叫:“你们这群畜生,掌柜的如今还在想着保你们呢!” “畜生!” “老子弄死你们!” “杀!” 一时间,阿五犹如天神下凡,卯着一股向死而生的劲儿,冲进了伙计们的包围圈中,左劈右砍之下,眨眼的工夫就解决了三位店伙计。 见此情形,段沉眉头一紧,他之所以压制花二娘,就是想让她看看自己护着的都是什么人。 可结果这人群中,竟然真的出了个悍不畏死的愣头青。 可若是他动了手,终究还是让花二娘坚信自己没有做错...... “你...去帮着他们把那小子宰了。” 跪伏在地,宛若一条哈巴狗的竹竿伙计得令,立马道了一声“好”后,提起身侧利刃,加入了战局! 这场凡俗间的对抗中,少年郎以一敌多,气势是不落下风,但他终究没练过武,凭借胸前一口怒气,也无法真正的实现话本故事中才会有的屠杀战局。 双拳难敌四手这句话到何时都不会错。 若非小莲哭喊着上前拦住了自家父母,延缓了他们一道上前,恐怕少年郎早就抵挡不住了。 一盏茶的工夫后,少年郎被偷袭的竹竿伙计一刀划伤了双腿,脱力的少年郎瞬息跪倒在地。 为了展现一下自己的用处,竹竿伙计一脚踏在了少年郎的胸前,厉声道:“给段大侠磕几个响头,咱就留你一个全尸!” “好!好!好!”少年郎点头如捣蒜,忙应道:“别杀我,我给几位爷都磕,都磕一个!” “哈哈!”竹竿伙计大笑一声,松开了踏在少年郎胸前的脚,看向不远处的段沉,邀功似的说道:“段大侠,这小子服软.......磕磕~磕!” 竹竿伙计的话音戛然而止,大量的血沫从他的嘴角溢出,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郎,以及自己脖颈处外翻如唇瓣的伤口,张大了嘴巴“磕”了一声,便是栽倒在地! 眼下,还站着的店伙计有一高一矮两人,以及被小莲拦了许久的中年夫妇。 “真......真他娘的拼命啊!”高伙计颤声道。 矮伙计接话道:“就咱四个了,谁上?” 高伙计打了个摆子:“谁爱上谁上,老子不上!” 矮伙计应道:“我也不上!” “你们不上,段大人要你们做什么?”黝黑汉子阴恻恻的声音自两位伙计身后响起。 他们刚要转身,脖颈处顿时觉得一热,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二人便是倒了下去,断绝了呼吸。 望着黝黑汉子缓缓走来,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的少年郎露露出殷红的口齿,声嘶力竭的诅咒道:“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嘭! 黝黑汉子一言不发,上去就是一脚将少年郎手中的刀刃踢飞,紧接着他就伸出如铁钳般的大手,将少年郎提了起来,朝着花二娘走去。 凑近之后,黝黑汉子将手中的刀送进少年郎手中后,包住了对方的手,狠狠地朝着花二娘的后背,连送了四刀...... 做完这一切,他又对自家娘子做了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提着刀一起将少年郎押到了段沉的面前,押着他脖子对着段沉猛磕头。 “段大人!请收下我们一家,我们很有用的!”黝黑汉子躬身道。 段沉瞥了眼前的中年夫妇一眼,咂舌道:“你们真是够狠的,比很多妖修都不遑多让了......” 【ps】 【最近有看到读者对于大戊那些官员的下场不太满意,觉得重山写得太过潦草,跳过了一些爽点的部分】 【重山有仔细的回头去看,去琢磨分析】 【给大家解释一下,重山为什么会那么写包厢的桥段】 【第一,大戊的官员们恶事做尽,家财荡尽,死得不明不白,便是他们的因果...也许这样会让人觉得太便宜他们了,但实际上若是他们知晓,自己是死在一位真仙之手,临死前会不会还有些骄傲,起码死在此等不凡之人手中,不让他们知晓,重山便是觉得他们不配知晓。】 【第二,虚皇夫人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一叶障目过后,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想为虚皇,减轻一些因果,或者说让顾宁安不要迁怒虚皇,所以她才悍然出手,杀光该死的所有人包括他的亲弟弟。】 【这是虚皇夫人的选择,是她这个出场戏份不多,但人物特质该做出的选择。】 【最后,也很感谢大家追看重山的书籍,并提出意见,重山还有很多路要走,要学习,若有不足,还望诸位多多担待......】 【漫漫红尘路,且走,且看,且听,愿与诸君同路......】 372 金猫战鬼地 “花娘,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庇护着的人......” “这就是虚伪肮脏,为了求存背信弃义的人......” 段沉指了指身后的中年夫妇,随手撤去了对花二娘的压制。 面色苍白如纸的花二娘恢复了行动能力,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是悲,行至昏厥的少年郎身侧,发现其还有呼吸后,随手酝出一缕清风,将其和不远处哭晕过去的小莲送到了擂台最边角的位置。 那个位置,距离顾宁安不远,但她也只是看了顾宁安一眼,没有说出什么“拜托”之类的话。 顾宁安见状,只是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屈指弹出一道法力,没入了少年郎的体内。 “段沉......” “来战!” 一声嘶吼过后,花二娘炼化了早早吞入体内的金桔灵果! 刹那间,金桔果中蕴含的灵气涌向其四肢百骸,不过是片刻的工夫,就让她之前所受的伤势尽数恢复,体内枯竭的法力也再度充盈起来! 感受到花二娘气息的变化,段沉皱了皱眉:“你用了什么天材地宝?竟能如此迅速的恢复了伤势?” “甚至你的气息还比之前要强横了不少?” 噗嗤!噗嗤! 两道捅刺声骤然响起!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投诚于段沉的狠辣夫妇,竟然乘其不备,从背后刺穿了段沉! 而且看刀刃冲出的位置,赫然便是心窝之处! “杀!杀!杀!” “娘子!弄死他啊~~~” 黝黑汉子和中年妇人宛若疯魔,不断地抽刀捅刺,一副势必要将段城捅成筛子的模样! 这一刻,众人才是恍然大悟,原来中年夫妇前面所做的事情,全都是为了在这一刻有机会捅刺段沉! 怪不得先前他们那么坚决却被自家女儿拦住了,之后又只是把尚且活着的少年郎丢到一旁,并未补刀杀死! 得益于猎斗场亲自提供的兵器,夫妇二人捅杀段沉的动作才得以完成。 然而,不知他们捅了多少刀之后,那满身窟窿眼的段沉陡然开口道:“你们,玩够了吗?” 黝黑汉子怒吼道:“砍他的脑袋!” 下一刻,中年夫妇的身形在同一时刻,爆成了一片血雾,两柄染血的利刃,“哐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沫,段沉嗤笑道:“人果然是够阴险狡诈的!” “可惜啊,再多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枉然!” 说话间,他挥手一招,先前死去的中年夫妇,魂魄就那么呆愣愣的站在众人面前。 “既然你们喜欢慷慨负义,那你们就带着自家闺女一道上路吧。” “去吧......” 中年夫妇的游魂刚刚离体,仅有半点意识,被段沉施法控制下,朝着小莲的方向飘去。 同一时刻,先前的漆黑大鼎再度于花二娘的头顶上空浮现,逸散出镇压之力,将对方笼罩。 然而,这一次意想当中的镇压并未出现,吃了金桔果的花二娘似乎凭借着体内残存的灵力,竟在短时间内免疫了大鼎的镇压! 察觉到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段沉也不复先前那么淡然,而是主动调动漆黑大鼎,释放出海量的怨魂,将花二娘笼罩在其中! 顷刻间,猎斗场阴风大作,化作了一方恶鬼之地! 空无一物的地面开始扭曲变形,有无数只手从地底伸出,一只只青面獠牙的厉鬼四处游荡! 阴气密布之下,就连周遭的温度急速下降,给人一种置身于冰窖的阴冷之感。 可怖的气息弥漫开来,让在场所有的看客都战战兢兢,缩紧了脖子,但却又没有一个人敢离席逃跑,生怕引起了场中那位可怖妖修的注意,而丢了性命。 边角处,顾宁安随手一点,将朝着少年郎和小莲而去的夫妇游魂定住,又施加了一个遮掩之法后,才看向了擂场之中。 卡啦哒~卡啦哒! 如镜面破碎的声音响起,怨鬼海洋中,陡然浮现一抹金光,伴随着破碎声越发的明显,那金光亦然越发的耀眼起来。 伴随着金光的越发膨胀,众人可以清晰的看见,一头体型庞大,浑身散发着金光的猫,正用自己的利爪,撕扯开整片鬼地! 此猫便是花二娘的妖形,其身如流动的液态黄金,每一根毛发都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一对金色竖眸,宛若两颗炙热的星辰,透出锐利精光! 当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之中,寻到了段沉的身形之后,身形猛地跃起,化作一道金色闪电,以一往无前之势划破黑暗! 潮水般的冤魂,在她的利爪撕扯之下,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后烟消云散! 轰! 整个猎斗场晃了三晃! 所有的冤魂厉鬼在这一刻,如退潮般朝着那一尊大鼎之中涌去。 眨眼的工夫,整个猎斗场便已恢复了平静,先前的怨鬼巨型金猫亦消失不见。 场中,一袭暗红色长裙的花二娘立于原地,其一头乌黑的青丝,化作了银白色,伴随着微风徐徐飘动。 刚才这一击,她燃烧了自身精源,将段沉的身躯彻底拍成齑粉! 然而,那一尊漆黑大鼎仍旧存在,悬浮于半空中,透出诡谲邪恶的气息。 豆包瞪大了眼睛问道:“成了吗?顾先生!花掌柜成了吗?” 顾宁安摇了摇头:“肉身已死,可对段沉来说,失去了肉身,更像是放开了束缚......” “邪法所带来的战斗实力太过逆天,花掌柜已然是尽力了......” 豆包鼓起脸蛋:“那...那怎么办......” 顾宁安指了指位于中央的包厢,笑道:“猎斗场,不是还有同擂的规矩吗?” “花掌柜不敌,请老夔帮忙一战,倒也合情合理吧。” 虚皇上台? 那不是得把段沉蹂躏得死去活来? 想到这,豆包又是“桀桀桀”的笑了起来...... 咚咚~咚咚~ 漆黑大鼎中,传出一阵擂鼓声。 一股浓郁的黑雾自鼎口升起,凝聚成了一道模糊的身形。 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其面容狰狞扭曲,双眸猩红,如来自地府的恶鬼,其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之上,呈现出一道道黑色纹路,细看之下,与漆黑大鼎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那道人影看向花而娘,沉声道:“花娘......你还有别的后手吗?” 373 来“论论道” “段沉,你还分得清,自己是妖修,还是魔修邪修吗?”花二娘眼神冰冷,语气颇为讥讽。 “妖魔邪?” “不管是什么修,只要能获得强大的修为实力,分得那么清楚做甚?” 段沉的身形从大鼎中走出,缓缓落到地下,那尊漆黑大鼎也在同一时刻融入其体内。 望着满头银丝的花二娘,段沉咋舌道:“花娘,没想到你一袭银丝亦是那么动人。” “待我将你拿下,定让你体会到,你那凡俗丈夫,给不了你的好......” “呵......”花二娘打量了段沉一阵,嗤笑道:“你现在这副模样,连个肉身都没有,说你是太监,都是恭维你了......” “练个邪法,把自己弄成太监......挺可笑的。” “女人家,也只会逞口舌之力了。”说话间,段沉瞥向了擂场看台,笑道:“顾先生!我瞧你的肉身就不错,花娘也挺喜欢的......在下想借你的肉身一用,可好啊?” 闻言,顾宁安忍俊不禁道:“你想夺舍我?” “夺舍太难听了,只是借用一番......”说到这,段沉特意停顿了片刻,继续道:“至于顾先生的魂魄,就请您先到我的大鼎中待一待,如何?” “段沉,莫伤及无辜之人。” “待顾先生走了,你想做什么,我依你便是。” 花二娘不说这话也罢,说完这话,段沉的情绪顿时变得异常激动。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喜欢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青梅,居然为了一个认识几天的凡俗男子,就能言语卑微的替人求情? “无辜?” “他可不算是无辜之人!” 正当段沉打算将台侧的顾宁安摄入擂场之际,却见对方主动站到了栏杆之上,喊了一声:“老夔,出来论论道。” 老夔? 老夔是何人? 莫非是暗中保护顾宁安的那位妖修? 疑惑之际,段沉耳畔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响:“劳烦让个道。” 唰! 几乎是一瞬间,段沉的身形陡然化作一道黑雾,离开了原地数十丈。 之所以如此,全然是因为这满脸皱纹的黑发老翁出现的时候,他全然没有半点察觉。 待黑发老翁入场后,他又瞧见那顾先生纵身一跃,直接朝着跳入擂场。 要知道,这擂场与看台的落差有数十米,若是凡俗落下,必死无疑。 可这位顾先生在下落之际,居然如一片落叶般徐徐降下,若非法术之能,定然无法如此。 在段沉看来,这黑发老翁定然是顾宁安的护卫,见自己要夺舍对方,才肯于出现的。 黑发老翁朝着顾宁安迎了两步上前,问道:“顾先生,咱们怎么论?” 顾宁安点了点段沉:“论论这邪魔外道。” 此话一出,段沉只是眉头微皱,并未动怒:“老先生,敢问你可是蛟皇之麾下?” “先生请坐。”虚皇随手一点,两张木椅便是悄然浮现。 “多谢。”顾宁安笑着坐下后,继续道:“老夔,我们先来说说这邪魔外道用得是何等术法,如何?” 虚皇坐下后,便是笑应道:“那就由我先来吧。” “且慢!” 段沉看着眼前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心中怒意亦是大盛:“二位未免太过猖狂了吧?” “真当段某人奈何不了你们?” “等等!”黑发老翁一抬手,正色道:“你现在不是人,当然也不是妖......” “耍我?”话落,段沉遥指鹰翔,厉声道:“把这老不死的给我打出去!” 为什么是我......鹰翔神色一怔,但不得不听命行事。 只见他张开双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老不......咳咳,冲向了虚皇。 “嚯!”黑发老翁笑道:“顾先生可想尝尝烤鸟?” 顾宁安颔首:“倒是可以一试。” 轰隆~~~ 飞行在半空中的鹰翔,在一瞬间化作了一团火球,徐徐坠向地面。 当他坠地之后,已然化作了一只巨大的老鹰,身上没有半点羽毛......已然成为了一只外焦里嫩的烤鸟。 虚皇手作剑指,凌空哗啦了两下,那烤鸟的两只大腿连带着两只翅膀就不紧不慢的飞了过来。 递给顾宁安一只硕大的鸟腿之后,虚皇又自己拿起一只鸟腿美美的咬上了那么一口。 “对了,小丫头,这个翅膀给你吃啊。”虚皇对着花二娘喊了一声。 闻言,花二娘愣了愣神,又见一只硕大的翅膀已经朝着自己飞了过来,这鬼使神差之下,她还真就接过鸟翅,吃了起来...... “还有一只翅膀,给流盈吃......”轻声说了一句,虚皇就成功将烤鸟的两翅两腿给分了个干净。 微风轻拂,浓郁的烤鸟味弥漫于整个猎斗场,浓郁醇厚的香气勾得在场的看客们频频咂舌,恨不得也进入擂场,尝一尝这主持人......咳咳,尝一尝这烤鸟的滋味...... 如今这局势的转换,已经让在场的看客们理不清思绪了。 这一会是猎斗场,一会是情感台,一会是背叛,一会是内奸......到了现在莫名的成了露天烤鸟...... 这谁能看明白到底还会不会有转变? 反正看客们是看不明白,不过确实是好看就完事了...... 擂场上,目睹了鹰翔被瞬息变成了烤鸟,段沉心中危机感大盛,他甚至不能感受到黑发老翁施法时,所造成的法力波动! 蛟皇到底派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去保护眼前这位白衣先生? 可是对方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凡俗皇子的手下,至于派这么一个强悍的存在去护佑着? “豆包,你也尝尝,依理来说,你是能吃东西了。”说话间,顾宁安撕下一大块鸟腿肉,递给了豆包。 豆包伸出两只触手,接住之后,就是张大了嘴巴,形成一个圆形,吞了一大口。 富含油脂的腿肉入口,豆包不禁打了个哆嗦,长叹道:“这鸟也太好吃了吧!” “先生!原来肉那么好吃啊!” “难怪我以前看那些人,都那么爱吃肉!” 顾宁安笑道:“也是老夔的手艺好,要不然这鸟烤老了,也就没那么好吃了。” 虚皇谦虚道:“哎,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啊!” “欺人太甚!”段沉憋得脸色通红,死死地瞪着眼前几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见状,虚皇皱眉道:“吃肉没带你所以欺人太甚?” “问题是你他娘的也吃不了啊。” “你是太监......噢不,你没有肉身啊!” 374 随意破之 阴风呼啸,空气中弥漫着绝望腐败的气息,四周鬼怪哀鸣之声不绝于耳。 青面獠牙,猩目长舌的怨魂,于这片阴森的空间中游荡,他们的身形若隐若现,仿佛被关押在这方鬼地,无法得到解脱。 诡异的是,在这样的一方鬼地之中,一名黑发老翁正津津有味的品尝着手中的烤鸟腿,在他的身侧,一位白衣先生端着茶水,不紧不慢的喝着。 仿佛这眼前的一切,对他们来说,还不如那一只烤腿和一杯茶水。 花二娘亦置身于鬼地之内,手上端着一只吃了一半的鸟翅,却又没心思继续吃下去的的她,频频看向茶桌前淡然无比的二人,那悬着的心也始终无法放下。 倒不是她自己怕死,只是单纯的怕顾先生他们因为轻敌,而遭了段沉的设计。 “顾先生,这第一回,就由我来吧?”虚皇拿着一根啃得干净无比的鸟腿,笑问道。 顾宁安放下茶杯:“也好。” “咳咳......”清了清嗓子,虚皇以手中腿骨指了指面前的鬼地,点评似的说道:“此等可吞噬人魂的鬼地,乃是阵法与术法的结合之物。” “阴阵加阴法,可使得施法之人,于此鬼地之中,实力暴涨,并拥有鬼魅般吞噬人神魂的能力。” “要破除此法,有两法!” “第一便是那老生常谈的一力破万法,任何诡谲之术,在修为差距之前,都是无谓的挣扎。” “今日乃是论道,此等不费力的方法,自然是不能用。” “那这第二种,便是刚刚好。” “鬼地的阵法与术法相连,二者巧妙平衡不可缺一,施术之人隐匿难寻,但阵法是死的,只需破除阵眼,鬼地自破,施术者亦遭反噬。” 言罢,虚皇食指微曲,对着手中的腿骨“哒哒哒”那么一弹。 刹那间,腿骨分裂成了八块大小一般的碎骨,分别朝着八个方位激射而去,嵌入了岩地。 “小女娃,去拆阵眼。” “对着骨头的位置,狠狠地一击即可。” 这能行吗? 纵心中有疑,但花二娘还是相信与顾先生同行之人,便是迅速掠至标记之处,化掌为拳,打出了一个又一个五尺多的深坑! 与此同时,隐匿在黑雾之中的段沉,见那黑发老翁居然一语道破了他这术法的“命门”,亦是忙不迭的想要出手阻止花二娘。 可他这刚欲动身,就莫名的感受到有人在注视着他,循着目光对去,他瞧见满脸皱纹的黑发老翁,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当即,一阵头晕目眩之感充斥全身,隐匿在黑雾之中的他,甚至有些稳不住身形。 直到他强行收回目光的时候,眩晕之感消失之际,便是为时已晚。 八处阵眼被破坏之后,他所施展的术法亦是随之崩碎! 周遭黑暗如冰雪消融般退去,游魂厉鬼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于无形! 见此情形,“功成身退”的花二娘来到虚皇面前,拱手道:“老先生,阵眼已破,段沉的术法也破了!” “咳咳!咳咳咳!” 循着剧烈的咳嗽声看去,只见那从黑雾中显形的段沉,大口大口的咳出黑色雾气,其身形也相对于之前要变得透明了一些。 本就只剩神魂,受伤自是反馈至神魂之上。 这一次反噬所受之伤,要比之前花二娘全力一击,将其肉身击碎要来得重得多。 另外,伴随着阵法的破碎,那先前施加于在场看客身上的“气膜”亦相应破裂。 当众人发现自己能跟身侧之人交流之后,一个个都是兴奋无比的交头接耳,压低声音诉说着自己内心的震撼。 擂台边,先前那虎妖一脸桀骜地同身侧妖修说道:“你们看,你们看,我就知道这位老哥哥绝非善类!” “他不光没有被妖兵弄死,反而是最后出场,吃着鸡腿的工夫,就用言语破解那段沉的可怖邪法!” 一旁,有妖修提醒道:“黑发老翁吃得是鸟腿,不是鸡腿。” “嗯?”虎妖眯了眯眼睛:“这重要吗?你不会是想挑我的刺吧?” “知道我的老哥哥是谁吗?” 望着眼前虎妖居然玩上了“虎假不知名妖之威”,那搭话的妖修缩了缩脖子,便挪开了几步,不想再跟这斯有什么交际...... 擂场中,虚皇和顾宁安一道喝着茶水,就像是来郊游的一样。 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表情,段沉恨不得立马将他们斩杀之后,来个吃肉扒皮一条龙。 二人论道是吧? 那老不死的不知跟脚,实力更是莫测,但那白衣先生可是凡俗。 眼下这黑发老翁已经出手,接下来轮到那顾先生了,若我直接使出最强杀招,岂不是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段沉心中郁结全消,望着乖巧得跟个侍女一般,站在顾宁安他们身后的花二娘,更是在心中暗自发誓......待得胜,定要以万千手段,蹂躏其,让其跪服! “笑吧,有你们哭的时候!” 怒吼了一声,段沉身形一闪,化作团团黑气后,凝聚成了一尊三足大鼎。 大鼎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其鼎身之上,诡谲的雕纹闪烁着幽幽之光。 待鼎口翻转,其中原本应有的冤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黑色光芒,黑光缓缓向下延伸,不断地蠕动,似要将擂场中的所有人一并吞噬。 大鼎只覆盖了擂场之内,看台之上并未覆盖,但纵然是看着,一众看客们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似乎只要那口大鼎愿意,就可以轻易地将他们在场的数万妖修一并吞没。 空气中,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恢复了声音的众人,也不敢再过多交流,生怕被大鼎给注意到了,一并吞没。 场中,虚皇咂舌道:“这斯怎么第二下就开始玩命了......顾先生,看来你也只能以力破之了。” “没得玩了......” “不见得......”顾宁安端起茶水,轻饮一口,笑道:“待他在蓄一会势,现在还不够......” 375 丢豆包 “这是何等毁天灭地的邪术啊,我这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心神都要被牵引过去!” “是啊!那一老一少两位先生,此刻居然还在饮茶谈笑,说真的我他们的脸上是看不到一点点的慌乱啊!” “谁说不是呢!那位白衣先生好像还不打算出手,打算等对方多蓄一会势,再行出手!动手打架呢,那有的对面先把秘法酝酿完毕的!” “轻敌,太轻敌了!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可真不少,他们这般不重视对方,肯定要吃上一个大亏。” 被大鼎压得浑身不自在的看客们,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几乎有十之八九的人,都认为场中的白衣先生太过托大了,这一番纵然没有翻船,也要碰得一鼻子灰。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场中二人的时候,唯有那虎妖表现得淡然无比,在他看来,场中这二人绝对可以轻松应对段沉那可怖的手段……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倒覆在整个擂场上空的漆黑大鼎,所散发出的黑光,几乎已经悬到了场中众人的头上三尺之处,再有一会,那粘稠的黑光,便可吞没众人。 虚皇饶有兴趣的看向顾宁安,他很想知道,对方等了那么久,是想用何种巧妙之法,来破解对方拼命的招式。 后者见时机已到,便望向肩头的豆包,笑道“吃饱了吗?” 豆包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吃饱了。” “吃饱了,那就干点活。”说话间,顾宁安一手抓住了豆包,朝着鼎中那么一掷! 宛若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的豆包,望着越来越近的大鼎,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一旁,花二娘见此情形,赶忙想要出手阻拦一番,结果豆包这“飞”得实在太快,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拦…… 望着豆包飞出的画面,虚皇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总感觉差上那么一点想不透…… 待豆包整个身子没入了漆黑的大鼎之中,顾宁安方才开口道:“豆包,运转体内灵气,吞一些周遭阴气,再吐出去。” 此话一出,虚皇恍然大悟,他一拍大腿,大笑道:“绝了啊!先生此法当真是绝妙!” “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呢!” 闻言,顾宁安笑着喝了口茶水,没有说些什么。 半盏茶的工夫过去,原本充斥着粘稠黑光大鼎内部,陡然开始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白光。 伴随着白光的数量越来越多,黑光开始剧烈的翻涌,像是烧开的开水一般,发出“咕噜”的冒泡声。 嗡~嗡! 豆包卖力的煽动着翅膀,从大鼎中个完好无损的的飞出,很快便重新回到了顾宁安的肩头之上。 就在他停稳的那一刻,通体漆黑的三组大鼎开始剧烈摇晃! 砰! 剧烈的爆炸声传出,大鼎于半空中炸开,掀起了阵阵狂风,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而那粘稠的黑光,也在第一时间土崩瓦解,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大鼎炸裂过后,一道看着有些轻飘飘的人影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 此刻的段沉已然虚幻无比,身形也近乎透明之状,眼看着便是一副烟消云散之相。 运转灵气,吃点阴气,在肚子里搅搅,在吐出来,竟然就能破开段沉的可怖术法? 豆包一脸好奇的看向顾宁安:“先生,这是为什么?” 不等顾宁安开口,早就按耐不住的虚皇插话道:“顾先生着是瞧准段沉阴气过盛!” “你体内的灵气,来自星月,属性为阴,但又充斥着极其微小的月阳。” “当你将星月之力和段辰的阴气融合之后,再次吐出来。” “就直接打破了其平衡,导致其术法自行崩溃!” “如此妙招,非对万物阴阳了如指掌的话,是绝对想不到的。” 听到这,豆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顾先生,厉害!” 在他们身后,花二娘的神色更是充满了惊诧,她做梦也没法想到,段沉这能碾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可怖杀招,居然被顾先生随手丢了一只“豆包”出去就解决了!顾先生到底有多强……花二娘如今再看眼前的白衣先生,却仍有一种雾里看花之感…… 看台上,虎妖兴奋的手舞足蹈,到处拉着不认识的看客们问“看到没,看到没,我怎么说得来着”。 一番操作之下,直接让他变得“人厌狗嫌”,若非看台上挤满了人,周遭的看客非得换个位置图个清净不可。 “士可杀不可辱!” “今儿个尔等欺我辱我,老子实力不济,认了!” “但你们记住,我纵修为尽失,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 怒吼了一声,段沉从虚幻的身躯之中,招出一方巴掌大小的黑鼎,这鼎便是他修炼而出的“库”,用于关押厉鬼幽魂。 这是他神魂的一部份,也是数十万幽魂的一部份。 只听“轰”得一声,鼎身炸成万千碎片激射而出,关押在其中的厉鬼幽魂在这一刻,被全部释放了出来!刹那间,鬼影遮天蔽日,如同潮水一般,奔涌向猎都场的每一个角落! 目之所及的生灵,皆是他们的吞噬对象! 不过好在,大部份的游魂主要攻击的,便是距离他们最近的顾宁安一行人,看台上的,相对而言就少了许多,加之在场的大多皆是妖修,一时间倒也没有出现大量看客被游魂吞噬的情况。 看台上,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跑啊,保命要紧!”之后,便有大量的看客开始施展身法腾挪。 也有一部份看客发现现在跑,反倒容易吸引游魂的注意之后,索性就待在位置上,凝神屏气的等待着时机离去。 围栏处,虎妖随手拍散了一头游魂,看向左右,咂舌道:“啧啧啧,一个个的都沉不住气啊!” “没看底下的两位大能都没有动作吗?” “区区数十万厉鬼冤魂罢了,至于东躲西藏的吗?” 一言至此,虎妖脚踩围栏,对着虚皇的方向大喊道:“老哥哥,我来找你们了!” 言罢,他便是纵身一跃,跳入了擂场,蒙头朝着顾宁安他们所在的方向撞了过去…… 376 了却因果 令虎妖始料未及的是,这站在看台上瞧擂场内,纵然其中也是万千鬼魂聚集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但好歹还能瞧见白衣先生他们的位置。 但这一落到了擂场中,他根本没法分清楚方向,直接就成了一只无头苍蝇! 加之铺天盖地的游魂在朝着他袭来,不敢停下片刻的他,只能一路跑,一路运转术法加持己身,碰运气似的寻找着顾宁安他们的位置…… 在顾宁安他们的视角之中,便有一虎头人身的妖修,冲进了擂场之后,就在鬼潮中横冲直撞,其行径的路径歪七扭八,时而打转,时而蛇形前进,怎么看怎么古怪。 虚皇愣了愣道:“那虎妖是不是先前站在我边上的那个?” 顾宁安应道:“是他。” 虚皇“哦”了一声,继续道:“他下来干啥的?我看他这实力修为,估摸着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就要力竭,届时绝对会被的鬼潮给吞没的。” 顾宁安笑道:“他好像是来寻你的。” “寻我?”虚皇顿了顿:“寻我做甚?” 顾宁安摇头:“那得问他。” “老哥哥!你在哪儿啊!” “我是你的虎弟啊!” 一声哀嚎,自鬼潮中传出,找了半天没找到人虎妖自觉腿脚发软,命不久矣。 “老哥哥!你忘记虎弟了吗!” “虎弟这是特地来投奔你的!” “你在哪儿,吱个声也成呐!” 喊话的工夫,两头青面獠牙的厉鬼一左一右缠住了虎妖的胳膊! 一个恍惚,虎妖的动作就满了下来,几乎是在下一秒,他的周遭就挤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冤魂。 感知了一番体内残存的灵力,虎妖自觉大概率是冲不过去了,正当他打算听天由命的时候,眼前顿时一花。 当目光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就瞧见黑发老翁正眉头紧锁的看着他。 “老哥哥,你可算出手救我了!”虎妖拱了拱手,对着在场的二人一拜。 虚皇凝眉道:“你下来做甚?我可不是你的老哥哥。” 虎妖讪笑道:“这游魂爆发,我这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这不就想着来投奔老哥哥你了吗……” “一边站着去。”懒得搭理眼前的虎妖,虚皇转头看向一旁的顾宁安,说道:“顾先生,要不我还是出手灭了这群游魂吧,继续放任下去,这长眠城可要被弄得鸡飞狗跳的。” 闻言,顾宁安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这些游魂,生前都是可怜人,死后也遭人利用,成了只知杀戮冤鬼,如今若是泯灭他们神魂,属实是有些可怜……” 虚皇接话道:“可这些人早已丢失了人性,要想走正常的路子,三魂归天地,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顾某来试试吧。” 说话间,顾宁安站起身来,对着围绕在身周的冤鬼开口道:“诸位从红尘中来,经历茫茫苦楚,今身化冤鬼,想来绝非尔等本意。” “今日,顾某送诸位一程……” 话音落下,一道道红尘气自红尘剑中飞出,化作万千缕红丝,从一道道游魂的躯体中穿过……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躁动的鬼潮尽数平静了下来,他们不复先前那般青面獠牙,猩木长舌,而是变回了身为人之时的模样。 若非他们的身子皆为虚幻,有些还漂浮在半空中,恐怕还真难分清,他们到底是人还是游魂。 数十万游魂面朝顾宁安,停顿了片刻后,便是齐刷刷的一拜。 顾宁安回拜一揖的同时,正色道:“诸位且慢行。” 半晌后,数十万游魂皆化作了一缕缕清风,消弭于天地。 望着这一幕,虚皇暗自呢喃道:“顾先生的手段果然是通天彻地……” “老哥哥,你说啥嘞?”虎妖凑近虚皇,笑嘻嘻的问道。 一侧脸就看见一个老虎头贱兮兮的凑了上来,思绪飘向远方的虚皇嘴角忍不住狂抽:“你到底来干啥的?” “老哥哥,你缺坐骑不?”虎妖一脸认真的问道。 虚皇翻了个白眼:“不缺,不过我倒是还想打打牙祭,你看?” “咕嘟!”吞了口唾沫,虎妖连忙退开几步:“我错了,我闭嘴,莫吃我……” “切…这点胆子,还学人家上赶着当坐骑。”虚皇冷笑了一声,回头看向了场中的唯一留下的一道神魂。 那段沉如今修为尽失,俨然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他呆立在原地,神色木讷的看着顾宁安,苦笑道:“顾先生,没想到,没想到你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 “数十万冤鬼,一言便可送之归天!” “你这手段,可谓神鬼莫测!” “你绝对不是什么五皇子的手下!” “你究竟是谁?” 闻言,顾宁安淡淡道:“顾某就是顾某,没什么身份……你之所以落到这般田地,怪不得他人,皆因你自己种下的恶因。” “恶因……”段沉嗤笑一声,看向黑发老翁,苦笑道:“老先生,那你的身份,可否告知?” “我?”虚皇笑了笑道:“吾受全城香火,你说我是谁?” 受全城香火!虚皇!段沉瞪大了眼睛,厉声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虚皇!” “虚皇从已经不知几何岁月未曾出现!” “虚皇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也绝不可能对那顾先生如此的恭敬!” 看着对方这幅癫狂之态,虚皇没有证明自己的意思,只是看向了发愣的花二娘,提醒道:“小女娃,去了却自己的因果吧,这可是顾先生特地给你留下的……” “额…好!”回过神来花二娘看向顾宁安,躬身道:“多谢顾先生,我去了!” 重新落座的顾宁安正朝着杯中添茶,听到这话,亦是笑着挥了挥手,算是回应。 见状,花二娘提着逍遥剑,朝着段沉打步走去。 后者原本沉浸在不敢置信之中,感受到死亡危机的他连连后退,急忙道:“花,花娘!” “我等可是青梅竹马啊!” “自小到大,直到现在,我除了杀了你的夫君,可就再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饶过我,就饶过我这一次,我保证日后再也不出现在……” 噌! 剑光忽闪,段沉的声音戛然而止!大仇得报,逍遥剑发出一声轻快的剑吟,环绕于猎斗场上空。 而正端着茶杯的顾宁安,则是心头一动,将来自花二娘的那一缕红尘气送入了红尘剑中…… 第三十六道了,我学生的因果,也该去了却了……想到这,顾宁安便一口气饮尽了杯中茶水…… 377 绝笔 踏上光华如镜的青石地砖,循着宽敞的长廊一路向前,便是到了那猎斗场最大的包厢之前。 这条路不算长,可虚皇走得却是格外的慢,好几次他都停下步子,想要跟身侧的顾宁安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对于他为何会有这般流连之态,顾宁安自是心如明镜,除了那虚皇夫人,眼下还有谁,能让这位深藏大漠,终日不出的大妖如此纠结呢? 不过,对方始终没有开口,顾宁安自也不会主动提起。 凡是生灵,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来到那扇苗龙画风的红木大门之前,虚皇快了一步,手刚伸到门前,又立马悬止,他望向顾宁安,讪笑道:“顾先生,你饿不饿?” 顾宁安摇头笑道:“不饿。” “不饿啊,不饿好......”虚皇再欲推门,又是收手:“那你渴不渴?刚才那茶水味道怎么样?” 顾宁安应道:“茶水不错,喝了不少了,自然是不渴。” “啊,茶水不错啊......”虚皇眉头紧锁,脑子转得飞快:“那茶既然先生爱喝,要不现在我去给先生取一些?” 这时,不等顾宁安开口,其肩上的豆包便是插话道:“虚皇,你很热吗?怎么额头上都出汗了?” “出汗?” “我堂堂一代大妖,怎么可能会出汗......” 说话间,虚皇一抹额头,真就摸到了一手冷汗。 下意识的往衣服上蹭了蹭汗水,虚皇一手扶门,正欲在找个由头扯扯皮的时候,脸色忽的一僵,进而猛地将大门推开! 吱吖~~~ 伴随着合叶发出一声绵长的开合声。 包厢内场景便随着木门的打开徐徐映入众人眼帘。 位于正中央的大门上,原本摆着一桌的山珍美酒,如今却是空无一物,仅留下一方晶莹的玉盆。 玉盆约莫两掌大小,盆身圆润光滑,色泽温润,呈淡淡的青绿色。 盆中,一抹翠绿格外惹眼,细细看去,乃是如玉簪般的茎干,再往上看,便可瞧见层层叠叠的花瓣,花瓣洁白如雪,与金黄色的花蕊交相辉映。 虚皇快步上前,行进间带起一股微风,让这雍容华贵的山荷花轻轻摇曳。 “流盈......”俯首望着眼前的山荷花,虚皇一时陷入了沉寂。 后一步跟着进入包厢的顾宁安,轻轻的关上了门。 早在门前,他就已经嗅到了那山荷花独有的清香,虚皇亦是关心则乱,故才没有发现,这包厢之中,早已没有了生灵的气息...... 自散神魂,身归如故。 想来虚皇夫人便是怕虚皇难做,方才主动作出了选择。 良久,回过神来的虚皇低声问道:“顾先生,流盈先我一步,给了那些受害之人一个交代......不知先生可否容她,以此形,残存于世?” 其实虚皇心里也很明白,韦流盈此番自散神魂的行为,无异于自尽,留下这无灵草木,亦是再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 纵使草木亦可开智,那重开灵智之后的,也不会再是“韦流盈”,而是一个全新的妖。 因此,他即使不问出这句话,亦是无谓。 然而,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应当问一声,他觉得若是流盈在的话,也希望他会这么问一声。 顾宁安颔首道:“因果已散,孽缘已了,又有什么留不得的呢?” 听到这话,虚皇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便抬手在山荷花上一抹,那山荷花便连同山荷花一道,被他收了起来。 当玉盘消失,其下压着的一封信件就是显露出来。 信封上赫然写着【顾先生亲启】的字样。 虚皇拿起信件,递给了身后的顾宁安,讪笑道:“先生,应是流盈给您的。” 接过信件,顾宁安当场便是拆开,将信纸取出一观。 信中内容如下: 【当先生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韦流盈已自散神魂,为自己犯下的罪孽去承担该有的代价了。】 【纵知先生明理,不会因我等犯下的罪孽而迁怒夔郎,但韦氏终还是放心不下,故特留此绝笔,叨扰先生一时以阅之。】 【首先,还请先生放心......凡习半妖之法之人,皆已伏诛,法术书册也已尽数销毁,不留半篇于世。】 【其次,我还想同先生说说关于虚皇沉眠一事。】 【韦氏得天道眷顾,先天自带一缕天源蔽气,此等先天赋予之能拥有得天独厚的奇效......我曾于被黄天二位真仙之前隐匿行踪,对方未曾发现分毫......】 【后与夔郎结缘,他看中了我的天源蔽气,直抒胸臆的索取,我便也给了他。】 【在那之后不久,夔郎便整日沉眠,纵是收揽香火之日,亦是本体沉睡,空留一缕真灵吞噬香火。】 【偶尔还能见到他苏醒模样的我,也不过是与他交谈上寥寥数言......其中每一次,他都会自言自语。】 【说一些诸如:“我想这么做吗?”“这是我想做的吗?”“我为何会这么想?”之类的话】 【这说完之后,他就会急匆匆的跑去沉睡......】 【我能看出,虚皇似乎是在畏惧什么存在,他之所以沉眠,索取天源蔽气,全然是因为在逃避......可他每一次的表现,仿佛都在说着他——“无处可逃”】 【就在前不久,我与夔郎独处之际,他还曾说漏嘴称“大妖实力不过尔尔”这样的话。】 【大妖境,可谓举世之巅的存在,可在他的口中为何会是“不过尔尔”呢?】 【想来,夔郎定然是见识过,那可视大妖如蝼蚁般的存在的......】 【故而,虽韦氏心知没有资格,但仍是想恳请顾先生,若非必要,若夔郎不愿,可否就让他好生藏着......】 【最后,还想拜托显示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若夔郎说了,怎得就给先生留信,未给他留,那就请先生不要透露信中之事,将信件烧毁即可。】 【若他没说,那就把信给他看吧......】 信件到这儿就结束了,看到最后一句,顾宁安下意识看向了满脸好奇的虚皇。 后者见顾宁安看来,连忙道:“信中写了什么?” 半晌,见顾宁安没有回应,虚皇尴尬一笑,摆手道:“嗨,流盈也真是,尘世最后,也不知给我也留一封信......” 闻言,顾宁安不禁一笑,随手将信件抛至半空,伴随着“轰”的一声,信件燃起一簇火苗,片刻之间便化作了灰烬散落在地...... 378 登峰造极的“苟” “哎~哎!” “这怎么还给烧了?” 虚皇一脸复杂的望着地上的灰烬,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 看来虚皇夫人,在最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顾宁安只当没看见虚皇眼中的情绪,便是岔开了话题道:“老夔,此间事了,我们来说说你头顶上那根灰线的事情吧。” 此话一出,尚沉浸在某种悲伤情绪中的虚皇立马抬起头来,他忙不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顾先生!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看来这虚皇果然是知晓什么的......顾宁安微微颔首道:“去哪儿,你定。” “先生请随我来。”虚皇的话音刚落,身周便法光乍现,进而消失在了包厢之内。 而顾宁安则也是循着对方离去的踪迹,施法跟了上去。 光影变幻之下,豆包眼睛都看花了,包厢内的一切,在眨眼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夺目的玉石神像! 神像独眼鼻,一足踏地,一足长腰间,只一眼,就让人心生敬畏。 望着那虚皇神像,豆包实在是很难将其跟眼前笑嘻嘻,脸上褶子堆到一起的黑发老翁联系到一起。 虚皇又道了一声“请”后,便带着二人行至神像之后,一扇平平无奇的窗户之前。 “先生,您请!” 见虚皇指着窗户做请的手势,豆包鼓了鼓脸道:“你让先生跳窗户?” “额......”虚皇神色一怔,随后才想起来,这小家伙自然是看不透他布下的障眼法。 故而,他也是耐心的解释道:“这不是窗户,这连个门都没有,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不信我走给你看看。” 说到这,虚皇的身形,就在豆包瞪大了眼睛的凝望之下,卡进了墙壁和窗户之内...... “术法真是神异!”豆包感叹了一声。 顾宁安笑了笑,迈步跟了上去。 进入了“窗户”之后,便可瞧见一条螺旋向上的楼梯,楼梯为石制,蜿蜒盘旋,一眼望不到尽头。 趴在顾宁安肩上的豆包忍不住感叹道:“这进来之前,也没看有那么高啊,这屋子到底有多大。” 闻言,顾宁安笑着在豆包的脑袋上轻点了一下:“这也是障眼法,若看不破,就只能不断地行走在这永远走不完的阶梯之上,若看破了,它不过是向下而行的普通石阶罢了。” 果不其然,在顾宁安的帮助下,豆包才算是看到了这阶梯的庐山真面目,其真如顾宁安所说,乃是再普通不过的石阶,方向也是往下,而非往上。 走下最后一阶台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拱形廊道。 廊道的气温清凉无比,刚一踏入,就让豆包觉着浑身舒畅。 到了这里,走在前头的虚皇放慢了脚步,他指着廊道穹顶,那里镶嵌着一块块形态各异,五彩斑斓的古怪石头。 它们或圆润如珠,透着淡淡幽光;或形如龟壳,表面覆盖着岁月的斑驳。 虚皇指向一块形似龟壳的石头,笑道:“此石名为龟息石,取自寒潭,拥有极强的敛息之能,还能降低周遭的温度,让这闷热的廊道变得清凉无比。” 一路行进之间,虚皇如数家珍为顾宁安他们介绍着,所见所闻之物。 诸如万年不灭,燃起时可释放隐匿气息的铜烛;一幅名为“山隐”的画作,远看为山,近看无物,恍然直呼高山亦可隐;可夺人视线,转移人注意力的铜钱等等物件,看得豆包是眼花缭乱。 “虚皇,你这藏匿的门道也实在是太多了吧!” 从豆包小小的眼睛里,看到了大大的震撼,虚皇摆摆手道:“这算什么,且跟我进来看这屋子里的。” 通过廊道尽头的拱道,走进一处高不知几何,宽不知深远的天然溶洞后,映入眼帘的事物,差点没将豆包吓得从顾宁安的肩头跌落下来! 此地,每隔两米,就摆放着一座虚皇神像,神像等人高,不知为何种材质制作而成,看着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在神像的额间,均镶嵌着一颗散发着黑光的宝石,宝石黑光微闪,宛若神像不断地在眨眼,若不知情的人见了,定然能被这可怖的场面给吓得昏死过去。 豆包站稳了身形,吞了口唾沫道:“那么多的虚皇?不对,那么多的神像?” “我怎么感觉他们都是活着的?” “不是活得,只不过其内在有些特殊,沾染了老夔的灵韵。”说到这,顾宁安看向了虚皇,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这是拿自身精血和神魂,蕴养的这些神像?” 虚皇颔首应道:“不错,此地九千九百九十九座神像,皆是我耗费了无数精血岁月蕴养而成的。” “神像与我有一样的气息,其效用更是众多,其中最主要的替死,转伤便是我当初将他们造出来的理由。” 顾宁安问道:“九千九百九十九座神像,万数缺一,亦是你迷惑外敌的手段吧?” “什么都瞒不过先生。”虚皇拱了拱手,应声道:“有道是天道遁一,我本想做那遁走之一,却不料还是没藏住。” “兴许在某些人的眼里,我这等手段,就跟那鸵鸟藏头露尾没什么区别......” “话也不能这么说。” “起码你已经用心藏匿了,藏不住,属实是非战之罪......”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便是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你平日沉眠就藏在这些神像之中吗?” 虚皇摇摇头,指向一处岩壁:“不,我平日里会化作壁画,隐于神像之侧。” 看着那光秃秃的岩壁,顾宁安不禁再次重复道:“当真是非战之罪了。” 在他看来,虚皇这收集种种物件,炼制各色法器,只为藏匿,那手段已是用尽了。 这种情况下,顾宁安可以笃定,若是换做北黄天那两位真仙前来,恐怕花个数十年都不一定能找得到虚皇......只要他一心想要藏的情况下。 但如此之下,他还是被灰线准确无误的锁定,那也更加证明了天外天之人的手段之强悍。 另外,也侧面证明了虚皇与蛟皇不同,这位虚皇乃是知晓天外天之人的一些事情的,要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的要躲避...... 379 像在照镜子 “老夔,诚然在你这确实要隐蔽不少,但其实在这说,与在包厢之中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听到这话,虚皇苦笑道:“虽然知道作用不大,但总还是能让我安心一些。” 顾宁安颔首道:“那你就说说吧,关于灰线一事,你知道些什么?” 虚皇神色一怔,咬了咬牙道:“顾先生,我实话跟您说,关于您所谓灰线的一切,我都说不出口,这一切得靠您自己去找寻。” 此话一出,顾宁安陷入了沉思,而豆包则是瞪大了圆眼道:“什么玩意!” “大老远的把顾先生带到你这老巢来,结果你就来这么一句?” “你这跟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 “你这不是戏弄人吗!” 面对豆包的质问,虚皇无奈的长叹一声:“当真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说不出口......” 豆包一瞪眼:“嘴长在你身上......” 当初石毅也是这么说的,得靠我自己去找寻......顾宁安压了压手,示意豆包先别“骂”,转而道:“老夔有苦衷,不能说也就算了,强求不得。” “蛟皇与老夔你,并非一个时代的吧?” 看顾宁安没有追究的意思,虚皇松了口气,忙应道:“对对对,蛟小子这岁数比我可小多了,他不过千年大妖。” “千年岁月成就大妖,一方面是得益于他的天赋,这另一方面则是.......”一言至此,虚皇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其中代指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顾宁安点了点头,继续道:“你可知,蛟皇为何一直想出北黄天?” “知晓。” 虚皇笑道:“这蛟小子将自己当作了妖族复兴的气运之子,认为自己得了妖族气运,就该做些什么,想要打造一个妖之国度,冲破枷锁,让天下万妖,有一个自己的栖息地。” “倒是一位有抱负的妖修......”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你可还有什么能说的?若是没有的话,我就去寻蛟皇了。” 虚皇拱了拱手道:“大戊天地之内,所有生灵皆已入局望先生多加小心......” “多谢。”顾宁安意味深长的看了虚皇一眼,随即对着肩头的豆包说道:“我去寻蛟皇,你就莫跟着我了,我与他有些过节,到时候我一走,可能是要记恨上你,乃至炽虫一族。” “有过节!”豆包周身散发出皓月之光,应声道:“那我就更得去了!我回去把婆婆他们都叫上,一起去!” “趁其不备,炸他!” “行了行了!别给顾先生添乱!” 虚皇一边说,一边将豆包从顾宁安的肩头抓下来,抱到手里:“你们那炽虫一族数量是多,也有几个老家伙,但对于大妖来说,你们的自爆,就跟放爆竹没什么差别,顶多也就是听个响了......” 感受到怀里的豆包在扭动挣扎,虚皇一手按住对方,继续道:“你要是真想帮顾先生啊,那就好好修炼,待修为上去了,迟早能有帮到顾先生的时候......” 心知虚皇说得有道理,豆包也停止了挣扎,只见他一本正经的说道:“顾先生您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早日拥有炸死蛟皇的实力!” 闻言,顾宁安不禁一笑:“好好修炼就成,莫整天想着炸死人家。” “嗯!先生慢走!”望着顾宁安离去的背影,豆包先是愣神了一阵,紧接着就感受到一只粗糙的大手不断地揉着自己背上的翅膀之时,便催促道:“虚皇!别揉了,放我下来!” “不急,不急,我还有事情要问问你呢。” 虚皇抱着豆包坐下,将他翻转过来,双手托住面向了自己:“来,你跟我说说,先前在包厢的时候,看到流盈的信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嗯?”豆包眯缝着眼睛:“这我怎么能告诉你?” 虚皇一愣,忽悠道:“这怎么不能告诉我?我可是流盈可是我的夫人,她这留下的信件,我理应是知晓其中内容的,不是吗?” “那也不行!”豆包应声道:“信上明明白白的写了,这信是给顾先生的,况且刚才顾先生都没告诉你,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见忽悠不通,虚皇清了清嗓子道:“豆道友,你们炽虫一族得了修炼法门,但终究还是第一次踏上修行之路,若是有个实力强劲的妖族来指点,是不是修为精进的速度会变得更快呢?” “我......虚皇,成大妖岁月无比久远,若是你告诉我,我就给你们整个炽虫一族,当修行的领路人,如何?” “用不着!”豆包正色道:“我炽虫一族式微,但绝不会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就出卖恩人!” “你管我叫蝇头小利?”虚皇声音一沉,锐利如鹰的双眸注视着豆包,让后者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 “尔等炽虫一族,也不想刚刚得了修炼法门,就长眠于大漠之中吧?” 豆包身上汗毛倒竖,应声道:“你在威胁我吗?” 虚皇冷笑:“呵,你可以这么认为!” “好!”豆包咬牙道:“那你把我们都弄死吧!你看顾先生弄不弄你就完事了!” 骨头真硬......虚皇默默地将豆包放下,随即脸色一变,哽咽道:“豆道友啊!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如今就那么一点小小的心愿,你就告诉我吧!” “行行好吧!豆道友,豆大爷!” “不行我就给你跪下!” 说话间,虚皇作势要跪拜! 豆包后撤了几步,浑圆的小眼珠子,就那么盯着虚皇。 虚皇这跪了一半,又看向了对面的豆包,疑惑道:“你咋不拦我?真打算让我跪你啊?” 豆包歪头道:“我又拦不住你。” “你小子!软硬不吃是吧!”虚皇再度变脸,佯装愠怒道:“惹了我夔某人,你就等着的吧!” 豆包颔首道:“嗯嗯!你等着我跟顾先生告状的吧!” 虚皇身形一颤,皱眉道:“敢不敢不拿顾先生说事?” 豆包摇头:“不敢。” 虚皇:...... 沉默了许久,虚皇长呼出一口气道:“罢了罢了,那我助你修行,你要不要?” 一听这话,豆包赶忙道谢:“要!豆包拜谢虚皇!” 望着对方这副能屈能伸的样子,虚皇总觉得有些莫名之感——就像是在照镜子...... 380 求签 晨曦如金,挥洒向整个北黄天。 妖都之内,本就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晨曦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璀璨。 空旷的宫殿之内,摆放着一座巨大的皇椅,其由上等木材雕刻而成,覆盖着华丽的金色绸缎,纵然没有龙凤之纹,但一眼看去,也可知这座位的主人是何等身份。 皇椅之上,一袭素色长袍的中年人半靠而坐,其双目空灵,看向了虚无处,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距其不远处,一面容姣好的丰腴妇人,正低眉垂首,静静地候着。 近日来,蛟皇总言自己心神不宁,恐有事端发生,便也就总那么坐在位置上出神。 而在跟了蛟皇之后,做事得体懂分寸的淫伥,也是有了资格做了蛟皇的随性侍女。 就此,淫伥还用回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柳诗。 “眼皮又开始跳了......”蛟皇长叹一声:“这究竟是昭示着何等的事端?” 这时,柳诗接话道:“吾皇,可还是因为顾先生而思虑过多?” 闻言,蛟皇抬了抬眼,摇头道:“也不尽然,此等心血来潮的预兆,只让我觉着有事端发生,倒也没有明确到某个人某件事身上。” “既然如此......”柳诗迈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筒:“不如来抽一签试试?” “抽签?”蛟龙无奈发笑道:“你觉得抽签能比我自身推算的还要准确吗?” 柳诗摇头道:“既然吾皇只是心血来潮,却无具体观感,那倒不如试试这返璞归真之法,兴许还有些效用呢?” 见属下如此有心,蛟皇也不再拒绝,便也笑道:“试试就试试吧。” 闻言,柳诗才走近一些,半蹲下身子,将竹筒用双手递到了蛟皇的身前:“吾皇,先抽抽气运吧。” “可以,那边测测我这气运如何。”说话间,蛟皇伸手从竹筒中取出一根竹签。 当二人的目光瞧清楚了竹签底部用隶书撰写的“下下签”三个字时,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僵。 蛟皇捏着下下签,笑道:“看来最近的运气确实不会太好。” “不是的,第一次只是试试,不准的。”柳诗解释的同时,就从蛟皇的手中接过竹签,随手甩到一边。 见状,蛟皇发笑道:“是什么就是什么,其实倒也没必要扔签。” 柳诗应声道:“既然那不是好运签,那就把签字丢了,连同霉运一块祛除!” “还有这说法?”蛟皇挑眉道。 “有的有的!”柳诗忙应声,随即晃动签筒的时候,在心中默默感叹道:总共就五十根签,只有一根下下签,其余全是上上签,这都能被抽到...... 重新打乱了签筒内的顺序,柳诗重新将少了一根签的签筒递到了蛟皇手边,正色道:“吾皇这一次就在心中想测的事情吧,待测完再说出来。” “也好。”停顿了一秒,蛟皇再次出手,这一次他取出的是一根上上签。 “上上签!”柳诗故作惊喜的说道:“恭喜蛟皇,这果然第二次才准,直接就抽出了上上签!” “咳咳......”蛟皇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笑意:“我这一次想的是,若是接下来会遇到麻烦事,就给我个上上签......” “嗯?” “嗯???” 还能这么问? 谁好人会这么问签啊! 柳诗忙不迭的将那支上上签接过去,再一次丢了出去,继续道:“吾皇,我觉着,上上签就代表着吉祥,咱们应该问一些吉祥之事情,方才合适,您觉着呢?” 五十签,第一次取走了唯一的下下签。 第二次自然是要反着问,方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 蛟皇自一开始,就看出了下属想要取悦自己的伎俩。 他接受玩这种最普通的推演手段,一是不想埋没了下属的一片好心,二来则是他也想看看这一招有没有用处。 毕竟到了他这个境界,一举一动,皆可触及那玄之又玄的“道”。 诸如他近日以来的眼皮跳,心悸等状况,皆是他自身触碰到了“道”所产生的预兆。 故而,他才会在这第二次抽签之时反着问。 倘若此次抽签亦触发了“道”,那即使筒中无“下下签”来代表好事,那“上上签”在抽出之后,也会发生断裂之类的异象。 断裂的上上签,就代表着下下签的出现。 万物负阴而抱阳,便是如此之理。 “蛟皇,您在抽一次吧,这一次就问吉祥事,问出口就好。” 眼看着下属如此想要替代自己分忧的模样,蛟皇笑着颔首道:“好......若是今日风平浪静,一日安好无虞,就给我来一个上上签吧。” 听到这,柳诗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这回问也问对了,签筒里头也只剩下上上签了,总归是不会再有幺蛾子了吧? 伴随着蛟皇从签筒中取出一根上上签,柳诗正要将早就酝酿好的吉祥话说出口,就先是瞧见本应牢固无比的竹签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只听“咔嚓”一声,撰写着上上签的下半段应声落地,蛟皇的手中之留下了半截断裂的竹签! 天要亡我? 脑海中蹦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柳诗的思绪便出现了短暂的迟滞。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明明只是一次简单的抽签,却能整出那么多的幺蛾子? 明明她用的竹签竹筒,都是上好的竹料制成,怎么可能会断裂开呢? 此刻,纵然柳诗未曾抬头,亦可以感受到身前突然涌动出一股不安的气息。 原本端坐于皇椅之上的蛟皇赫然起身! 随着他的起身,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自其身周扩散开来,如山岳般巍峨,如骤雨般猛烈! 周遭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滞了,柳诗直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她强压下心头的恐惧,颤声道:“吾皇息怒!吾皇息怒!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言语间,柳诗便开始朝着蛟皇的方向磕头! 然而,她刚欲磕下,便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抑制住了她,让她的额头无法触碰到地面。 紧接着,其耳畔就响起了一道平静的声音:“不关你的事。” 下一秒,门外传来一道温和有礼的男声:“蛟皇,顾某赴约而来,可否一见?” 耳畔响起噩梦中常闻的声音,柳诗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形一晃,瘫软在了地上...... 381 “奇怪”的蛟皇 望着那一袭白衣的顾先生,不紧不慢的走进了殿内,蛟皇身周气息蓄到了极点,俨然是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架势。 顾宁安亦然是感受到了这一点,正欲开口,那蛟皇便是厉声道:“柳诗!去给顾先生倒杯茶水!” 此话一出,像个鹌鹑一样躲在后头的柳诗先是一愣,紧接着便从腰间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应茶具,摆放到了蛟皇和顾宁安的中间,泡起了茶水。 见状,顾宁安拱手笑道:“多谢蛟皇,上次有些误会,今日原本还以为蛟皇会直接动手,却不料您如此大度......果然这修道之人的心境便是不一般。” “坐吧。”蛟皇惜字如金,说完一句,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其面容上不带一丝情感,如万年寒潭般平静,可其心底早已经炸开了花。 先前,他已经将押魂之术捏在手里了,临到要大喝一声释放出去的时候,却不料自己竟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柳诗奉茶”! 最关键的是,这捏在手中的法术,也居然是自我消散了......不对,准确的说,是他自己给收敛起来的。 可问题是,他上一秒还想动手,下一秒怎么就不想了?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蛟皇误认为,要么是眼前的白衣先生搞的鬼,要么是他最近心神不宁的毛病又犯了,瞻前顾后在最后没敢动手。 因两者皆有可能,他也是打算先坐下,搞清楚这一点再说。 一旁,柳诗端着一紫砂壶,朝着二人的杯中加注热水,由于手抖得厉害,她甚至不得不以法力维持,让自己的手如铁钳一般捏住壶把。 诚然不是她胆小,是上一次这么倒茶的时候,自己的老主人黑水就没了,如今这蛟皇上来不动手,又请人喝茶,唤醒了她那时无力抵抗的恐惧...... 待倒完茶,柳诗赶忙将茶壶一放,就快步走到蛟皇的身后静立,一对眸子始终望着地上,不敢抬头直视顾宁安的方向。 啪嗒! 心中有事的蛟皇忘却了自己手中还捏着那半截竹签,随手将其放到了茶桌上后,就端起了茶杯。 见状,顾宁安不禁笑问道:“蛟皇这是在卜卦?” “嗯。”蛟皇面不改色,指了指那半截竹签,笑道:“是啊,我本想算算,这今日会不会有不速......贵客到访?” “没想到就侯到了先生,顾先生的到来,真是叫我这妖宫蓬荜生辉啊......”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皆是一愣。 蛟皇眼神中充满迷茫,心中更是咆哮道:我他娘的在说些什么? 柳诗:吾皇的居然如此能屈能伸?这是被打怕了? 这蛟皇怎得如此怪异,说话做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顾宁安打量蛟皇一番,目光最终停留在其头顶的灰线之上。 “好了。”蛟皇喝了口茶水,不着痕迹的扯开话题:“顾先生这再次到访,所为何事?” “是打算打完那场半途而废的架吗?” “顾某没那么爱动手。”笑着摆了摆手,顾宁安指向了蛟皇头顶,笑道:“我主要是为这灰线而来。” 灰线? 回想起上次见面,顾宁安所说的话,蛟皇眉头紧皱道:“哪儿来的灰线?” 顾宁安应道:“在蛟皇你的头顶,有一根直连天际的灰线。” 蛟皇气笑道:“顾先生,你是不是无事可做,所以才来寻我,玩这种蛊惑人心的把戏,玩上了两次?” “蛟皇且少安毋躁。”顾宁安压了压手,继续道:“你自己无法察觉到那灰线的存在,而它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 “顾某推断,这灰线兴许可以改变你内心所想,让你毫无防备的做出自认为正确的事情。” “实际上那些事却并非你的本意。” “简单些说,便是蛟皇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旁人的提线木偶!” 砰! “荒谬!”蛟皇一砸手中茶杯,杯中茶水尽数飞溅而出后,又悉数倒灌入杯,他冷冷的看向顾宁安,厉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想以此毁我道心?” 顾宁安摇头道:“虚皇头顶亦有这么一根灰线,他亦无法察觉到看到灰线,但他知晓其存在......所以他才会将自己藏匿而起,防止自己做出不来自于本心的事情。” “虚皇?”听到这两个字,蛟皇的神色缓和了些许,陷入沉思状。 而站在蛟皇身后的柳诗,却是清晰的瞧见,蛟皇放在茶桌下的那只手上,多出了一片乌黑透亮,六边形的鳞片! 看到此物,柳诗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诧。 这枚不过巴掌大小的鳞片,乃是蛟皇越龙门后,妖身所演化而出的逆鳞! 龙之逆鳞,触之即死,可蛟皇却在第一时间自主将其剥离,进而将其炼制成了一件可攻可守护的强悍法器! 柳诗在知晓此事后,曾经问过蛟皇为何要自损妖躯那么做。 得到的答案是——“倘若有一天,我战死在变革的道路上,那随吾征战的妖族,仍可持吾逆鳞,博得一线生机!” 这枚法器是可以给予旁人使用的,进而让旁人短暂的获得堪比大妖之下一线的实力。 当然,在蛟皇的手中,它更是一枚可洞穿万物的利器! 如今对方悄然将其取出,显然是做好了动手的打算,表面上的沉思,不过是诱使敌人松懈! 意识到蛟皇不怕这位白衣先生,柳诗心中那是又喜又怕,喜得是若蛟皇得手,那她上一任主子,黑水的仇恨也算是报了。 可怕的是,这若是对付不了顾先生,岂不是意味着,这数个月之前的事情,要再次上演? 一想到这,柳诗甚至觉得蛟皇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身后的下属纠结不已,却不知自家主子一样如此。 蛟皇始终瞧不上虚皇,在他看来,拥有如此实力修为的妖修,却整日藏匿起来,宛若一个缩头乌龟的大妖,实在是没法当作一个妖族前辈来看待。 此刻顾宁安说虚皇脑袋上跟他有一根一模一样的灰线,他只当是虚皇为了不惹事,而说出的附和之言。 所以他才直接取出“逆鳞”,打算借机偷袭一波,抢占先机。 谁曾想,这平日里如臂驱使的“逆鳞”,今儿个怎么灌注法力,都是没有半点动静...... 382 谁的“念头” 眼睁睁的看着蛟皇将“逆鳞”收起,又无奈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的样子。 柳诗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更是在心中暗自安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日方长,早晚会有机会的...... “为何不动手?”顾宁安意味深长的声音响起,使得蛟皇和柳诗齐刷刷一震。 蛟皇的“逆鳞”先天就拥有规避法术窥探的效能,简单点说就是它只能被肉眼所瞧见,而非法术能探查到的。 故而,蛟皇才会做出将其藏匿在桌下,做出这种好似江湖客施放暗器时所做出的举动。 结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顾先生居然还能发现? “顾先生何出此言?”蛟皇装傻充愣似的说道:“我不过是在思量顾先生所说的话罢了。” 闻言,顾宁安淡然一笑,也不再追问这事,而是转移了话题道:“顾某此番前来,主要便是提醒蛟皇一番,至于蛟皇信与不信,顾某也无法干涉。” “最后,顾某还想问问,蛟皇一心想要带领妖族冲出北黄天,又与那大戊皇子合作,究竟所图为何?” “所图为何?”蛟皇轻笑一声,随即反问道:“顾先生,就拿大戊之地来说......” “以这北黄天为界,北黄天内外的生存环境差别如何?” 顾宁安道:“天差地别。” “好!” 蛟皇再问:“那请问顾先生,妖族领地是否就该苟且于大漠之地,忍昼夜酷暑,忍灵气之匮乏?” “这大好河山,是否就该人族所占有,是否我妖族乃是湿生卵化,便注定处于荒野之地?” 顾宁安应道:“天下山河,属于天下生灵,不独属于人。” 没想到顾宁安会那么说,想好了辩驳词汇的蛟皇一时语塞,随即道:“所以,我既得妖族气运,成就大妖之境,是否该为妖族争取争取?” “该不该,乃是蛟皇自己选择,你认为该做,那便是该做的,旁人做不得评价。” 说到这,顾宁安继续问道:“倘若有一日,蛟皇夺得一方天地,打造了天下第一个妖国,那你是否会将其中所有的人驱逐,亦或是圈养为奴隶?” “驱逐圈养?”蛟皇嗤笑道:“顾先生,你这话问得便是从门缝里看人了。” “我等妖族,未开智时,乃是野兽,遵循本能狩猎生存......但开智化形之后,一样会学习凡俗之人的生存方式。” “杀戮是生灵的本能狩猎中的一部分,凡俗之人之所以看着比妖和睦,纯粹是礼法约束所至。” “倘若妖有国,一样会有法度约束,应当亦是遵循人的生存之道......从天道让我妖族化形,化形之后,一样是人身即可看出,人乃是这天道的宠儿,这是天道想要万物生灵遵循礼教法度,止杀戮,谋大道,哺于天的一种方式。” “因此,若我为妖国之主,定干不出圈养或驱逐其他生灵一事,修道一途,谋生计,谋大道,谋长生......贪图权色钱财之辈,终究走不远......” 顾宁安颔首道:“蛟皇倒是有自身之远见,只不过你那黑水下属并非如此做的。” “他为夺灵韵,可是派出伥鬼,活生生要将一个人丁兴旺的大镇,变为一处死地啊......” “此事我是知晓的。”说到这,蛟皇喝了口茶:“站在妖族的立场上,黑水的做法无错。” “先生可知,若是让黑水得了那灵韵,不出五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他便可以成为我妖都第二位大妖!” “届时,即使没有了那虚皇,我等亦可匹敌北黄天的两位真仙,让妖族冲出北黄天!” “总之,一切的对与错,都建立在身份之上,先生站在人的那一边,自然觉得黑水是错的......” “反之,我倒是觉得黑水无错可言......” “身份决定思想。”顾宁安颔首笑道:“那估计在诸位的眼中,顾某便是那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是那话本故事中的反派角色了。” 蛟皇神色一怔,随即发笑道:“先生的比喻倒是形象......” “如何,所以先生在知晓了我族的想法之后,打算怎么做?” “事先说明,良言劝解就算了,要想劝解我等,只可动手。” 话说到这,气氛便再度紧张了起来,柳诗吞了口唾沫,心想着若是等会打起来,她要第一时间通知全城之妖前来助阵。 “顾某不是来动手的,用不着屡屡试探。”说话间,顾宁安指了指天地:“天地属于万物生灵,妖族想要变革,本就无可厚非。” “站在你们的立场上看,更易开智,更易化形的地界,确实很适合你们妖族立国。” “顾某虽为人,却也没资格断言一个欲变革,欲脱离困境的种族是邪魔,是该被扼杀的。” “只不过,还望蛟皇心记,纵然争赢了,也莫残害他族生灵即可。” 听到这,蛟皇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听着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并不会插手他要发动的妖族变革一事,前提条件是他没有在战争之外,做出残害他族生灵的事情...... 生怕是自己理解错了,蛟皇干脆直接问道:“顾先生,您不打算阻止我?” 顾宁安摇头:“不阻止。” 蛟皇道:“我等妖族实力不菲,届时会死很多人的!” 顾宁安平静道:“争斗便会有伤亡,也会死很多的妖。” 蛟皇继续道:“我等为了变革而战,为了子孙后代之福泽而战,不会畏死。” 顾宁安颔首道:“世间从无救世主,人与妖战,乃是劫,亦是破而后立,自己闯出的生路,自己方才珍惜平和时的美好。” 听到这,蛟皇思量片刻,便是起身拱手道:“先生不一般,当真不一般......” 笑着摆了摆手,顾宁安将面前的茶水饮尽,道了一声“多谢”后,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大殿门前,柳诗方才开口道:“顾先生真的走了吗?” 蛟皇颔首:“走了。” 柳诗道:“就这么走了?” 蛟皇疑惑道:“你想一起?” 柳诗忙摆手:“我奇怪他竟然不动手,您到了最后也没有动手。” “你以为我不想?”蛟皇从茶桌上拿起那半截残破的竹签,呢喃道:“不过是心中总有一个古怪的念头,再告诉我,莫要动手罢了。” “这是我自己的念头?” “还是说......”一言至此,蛟皇抬头向上看去...... 383 风平浪静 烈日高悬,整个长眠城亦如往常一般的闷热,街上做生意的妖贩都披着蓑衣抵御那毒辣的日头。 食为鲜客栈内,花二娘手持着一把蒲扇,斜靠在门边,双目远眺,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她那一头醒目的银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荡漾着。 大堂内,名为阿五的少年店伙计拿着一条抹布擦拭着桌面,在他身旁身高不过平齐桌面的小莲帮忙端着一盆清水。 二人虽然是在干活,但这已经许久没有挪动过位置了,他们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花二娘的身上,似乎想看看自家掌柜今日到底能在门前坐上多久。 “阿五哥,掌柜的这是怎得了,都连着五天那么坐在门前了,她在等人吗?”小莲轻声细语的问道。 阿五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应道:“在等顾先生吧......” 小莲疑惑道:“可那豆包不是已经来传了信儿,说顾先生已经离开长眠城了吗?” “掌柜的还在等什么?” 阿五摇了摇头:“掌柜的兴许是想好好谢谢顾先生,可惜还没那个机会,先生就走了......咱能活下来,也全靠了顾先生,可惜咱也没机会当面好好说声谢。” 小莲颔首道:“是啊,我也想替我爹娘好好谢谢先生呢!” “替你爹娘?”阿五疑惑道。 小莲“嗯”了一声,继续道:“那天哭晕过去后,我梦到爹娘了,他们跟我说,让我好生活下去,他们得了顾先生的恩,要去天上做神仙了。” “他们说,我要开心的活着,他们会在天上一直照看着我的。” 闻言,阿五心头一酸,微笑道:“嗯呐,要开心的活下去......” “对了,你饿不饿,我去做些吃食。” 小莲摇头:“我不饿,要不问问掌柜的吧,她两天没吃饭了,虽然她有能耐,但饿着可不行。” “掌柜的,你想吃点什么,阿五哥要做饭。” 门前,花二娘望着街上形形色色的妖修,下意识的应声道:“吃羊羹吧。” “羊羹?”小莲看向少年郎,问道:“阿五哥,你会做羊羹吗?” 阿五摊手道:“羊羹我吃都没吃过......掌柜的,换做鸡蛋羹行不?” “嗨....”花二娘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撸起袖子道:“你们在这坐着,我来做羊羹。” 见状,阿五连忙要跟上去帮忙,却被花二娘喊住:“你们在这看着,我自己来试试。” 闻言,阿五愣了愣,随即便点头坐了下去。 小莲亦将手中的铜盆放下,坐到一条长板凳上,晃动着小脚,笑道:“掌柜的人长得漂亮,手艺一定很好吧......羊羹,一听就很好吃。” “额......”阿五眉头一紧:“希望等会的掌柜的能端出来的是正经食物......” 小莲:(?◇?)? “哎,这大白天的,怎么都没个人站门口吆喝吆喝,怪不得这么大个客栈没生意呢!”一道苍老的自门边传来。 循声望去,乃是一黑发老翁迈步入内。 阿五见到来人,赶忙迎了上去,笑道:“客官您坐,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呐!” 黑发老翁瞥了阿五一眼,笑道:“吃点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招呼着。” “哎,哎好!” “不过得劳您稍等会,咱家掌柜刚进去弄吃食了,待她弄好了,空出伙房,我立马就去给您弄!”说话间,阿五已然端来一杯茶水,送至黑发老翁面前。 黑发老翁喝了口茶水,笑道:“不打紧呐,不打紧,你家掌柜的既然做了,老夫跟着对付一口,倒也无碍。” “啊......”阿五神色一怔,面对这客栈重新开张以来的第一位客人,他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掌柜的做得东西,那要是给客人吃了......那客栈还能有生意吗? 无奈之下,他只得直言道:“老先生,咱这掌柜做饭,属实是有些难以下咽......要不等会还是我给您炒两个菜吧。” 一听这话,黑发老翁止不住的大笑道:“别介,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尝尝你家掌柜的手艺了。” “啊...也成吧。”见劝之不动,阿五身为一个店伙计,也不好再跟客人多说什么,只得默默祈祷掌柜的等会一定端些正经玩意出来...... 等菜的工夫,虚皇看着两位店伙计,笑问道:“你们这店的生意怎么那么差?大白天的一个客人都没有?” 闻言,阿五讪笑道:“客官您不知道啊,以前我们客栈的生意可是相当不错的。” “自从出了猎斗场那门子事儿,客人就不敢来了。” “哦?”虚皇拖长了语调,疑惑道:“这猎斗场不都被虚皇夷为平地了?” “就连那牵连的裁决府都没了,那些客人还不敢来?” “老爷爷,您想想,这地界刚死了那么多人,谁还敢来啊……” 小莲说到这,压低了声音:“而且啊,外面都有人在传,说虚皇庇护着咱们的客栈,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敢来,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店家,被虚皇给弄死了。” 听到这话,虚皇苦笑道:“我有那么嗜杀吗?” “哎,不是老爷爷你,我说得是虚皇,咱们长眠城的统治者。”小莲摆摆手道。 见女娃娃可爱,虚皇伸手将其抱到了身侧的座位上,笑问道:“你知道虚皇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小莲摇摇头的,继续道:“不过外面都传,虚皇身高万丈,一眼望不到他的脸,他的眼睛像外头的日头一样刺眼,他一巴掌下来,可以把长眠城拍成飞灰。” 这都什么跟什么……虚皇笑了笑,正欲继续逗逗这小女娃的时候,后院的幕帘被猛地掀开。 花二娘端着一大盘黑黢黢的东西,快步行至众人面前,瞧见虚皇也在,她立马放下餐盘,拱手道:“虚皇,您怎么来了?” 虚皇! 两位店伙计咋也没想到,这看上去甚至有些慈祥的老人,竟然便是那凶名赫赫的虚皇。 小莲更是直接跳下了椅子,跑到了少年伙计的身侧,拽住了后者的衣角,脸上一副害怕的神色。 见状,虚皇摆了摆手道:“都别那么拘束啊,我跟顾先生是好友,你们就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就好了。” 说着,虚皇指了指花二娘端出来的餐盘,笑道:“花掌柜,你这端一盘碳和一碗油出来做什么新菜吗?” 闻言,花二娘俏脸一红:“虚皇……那一盘烤薄饼,一碗是羊肉汤……” “嗯?”虚皇愣了愣,随即拿起一片通体焦黑的薄饼,嗅了嗅后,便是开口道:“这形状还是做的不错的,就是火候有些差了。” “就是不能吃了……” 花二娘赶忙要端起餐盘想要去倒掉,结果虚皇笑着拦住了她,并开口道:“哎,别浪费了,我叫豆包来吃,反正他也没吃过,就跟他说是这个味就是了……” 384 重阅道途 望着眼前的一块块的焦黑的圆饼,豆包用圆溜溜的小眼睛看向了满脸笑意的虚皇,疑惑道:“这就是你大老远把我的抓过来,说要请我吃的好吃的美味?” 虚皇颔首笑道:“是啊,快吃吧,这东西名叫焦饼,你别看它看着焦黑,实际上好吃着呢,你赶紧尝尝。” “对了,要是觉得干巴的话,你再喝羊肉汤,你看着他羊汤稠得,油水足得紧,一看就鲜。” 好好好,堂堂大妖,骗人玩是吧……思索间,豆包直接无视了花二娘的眼神示意,抱起一张薄饼,便是大快朵颐起来。 他这边吃,还边说道:“虚皇真是个好人,有这么好的东西知道想着咱。” “这饼子我吃过的,顾先生前几日就做过,乃是他的独家秘方。” “我这一口下去,就知道,花掌柜定然是得了顾先生的真传了。” 望着豆包一口又一口,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虚皇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在骗自己。 加上豆包的那一句,顾先生的真传,让虚皇顿时生出了尝尝这焦饼的念头。 “呼噜噜~~~”猛喝了一大口汤,豆包满意的擦擦嘴,继续拿起一块饼子朝着嘴里送去。 看他架势,颇有想要一人独享所有焦饼的念头。 “我也来尝尝。”说着,虚皇伸手就要去拿,结果豆包立马摆出了一副护食的样子:“别介啊!这不是给我吃的吗?” “瞧你那小气劲儿!”虚皇随手一抓,手中便多出了一张焦饼。 见自己根本拦不住对方,豆包也只是鼓了鼓嘴,加快了吃饼的速度。 而虚皇则也是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饼子。 这饼子入口,无须牙咬,只需唇齿间那么轻轻的一抿,饼子便会碎成无数如沙粒般的渣子。 下一秒,浓郁的苦涩味,焦气,就充满了整个口腔! 老子别骗了……虚皇不着痕迹的吃着饼子,边吃还边看向两位伙计,以及这饼子的始作俑者花二娘。 “这饼子真是不错,这看起来焦糊了,实际上吃得就是这个味,你们赶紧尝尝,这花掌柜绝对是深得顾先生真传呐!” 虚皇都发话说好吃了,这余下三位,也都是半信半疑的吃起了焦饼。 阿武小心翼翼的吃上一口,皱了皱眉头强行咽了下去,小莲吃了一口,脸直接皱成了一团,咽不下去,但也没吐出来。 而花二娘,则是直接“羞辱”起了自己的作品,她一边“呸”,一边说“难吃”…… “豆包!” “虚皇!” “你们不会是为了让我们一起吃,这才假装得很好吃吧?” 花二娘喝下一大口茶水,无奈问道。 “我可没想让你们吃,我只想让虚皇吃来着。” “嗯,我堂堂大妖,被这么一个小家伙骗了,很没面子,所以就想让大家陪我一起吃。” 豆包和虚皇的声音先后响起,两个人似乎都觉得自己没问题,还略有些无辜…… “好了,我先走了。”豆包冲着花二娘挥了挥触手,笑道:“以后就该在门口贴一个告示,像这种捣乱的老家伙,就不该接待。” 嗡! 一句话说完,豆包便化作了一道流光,朝着客栈外激射而去。 “好小子,拐弯抹角的骂完人就想跑?”虚皇骂了一声,随即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待他们走远后,少年伙计阿武才是开口道:“掌柜的,那个老翁真的是虚皇啊?” 花二娘笑道:“怎么?不像吗?” 阿武摇头:“一点儿也不像,咋看都不会觉得他是这长眠城的皇。” 闻言,花二娘摇头笑道:“是啊,就像是顾先生一样,他当初告诉我,就是来寻虚皇的。” “我起初还以为他是在打趣,直到最后才明白,原来人家真的能轻易的寻来虚皇……” 看掌柜的又“怀念”起了顾先生,两位伙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花二娘端起餐盘,笑道:“阿武,来教我做饭,这次虚皇他们来了,倒是无所谓……但若那一天顾先生来了,我可不能再端出这样难以下咽的东西了……” 阿武:又得浪费不少米面了…… …… 蝉鸣阵阵,树影婆娑。 月色下,一道白衣身影,盘膝于一块巨石之上,闭目观想。 在其身前,摆放着四本名为“道途”的书册。 自离了妖都开始,顾宁安便寻觅了这么一人迹罕至之处,再度翻开了许久未曾打开的道途。 每一次通读道途,顾宁安总会觉得,自己便跟着书中之人,游览了一遍书中的红尘江湖。 书中并无法术详解,可静阅之后,却总能在其中“看”出各种精妙的法术展现…… 书此道途之人,以别出心裁的方式,将世间万法,留于书册之中,若有心人读之,纵天赋再差,也应能领悟到一星半点的术法。 可为何从大乾,走到这大戊,除却最早遇到的学生石毅之外,却再无人修行此术呢? 若非天赋之疑,那可否会是这“道途”被人动了手脚? 有人不想让道途流传,却已无法阻止,所以设下类似“诅咒”的术法,让其彻底变为一本无人可修的话本故事? 若真是这般,想来定是那天外天之人在作祟,若是他一定有这般能力…… 渐渐的,顾宁安直觉神魂开始膨胀离体,且这一次的速度,要远远快于数十年前的那一次! 天地,在这一刻,开始变得越发“渺小”。 倘若登临泰山俯瞰而下,乃是一览众山小,那现如今顾宁安便觉得,泰山不过是天下万物中的一粒微沙…… 目之所及,便是天涯海角,这句话并非空谈。 顾宁安的目光扫向远方,瞧见了那狭长官道上的茶舍,暮云道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一道道身着蓑衣的身影,冒着大雨在官道上四处寻找着什么。 在那些身影中,顾宁安瞧见了吴家父女,他们的脸上满是愁容,互相对着身侧不远处的人喊叫着什么。 只是心中动了想听听他们在喊什么的念头,顾宁安的耳畔便响起了一阵呼喝声…… 385 亦友亦仙 暴雨如注,狂风呼啸,整条暮云道被灰黄色的烟雨所笼罩。 雨水遮蔽了视线的同时,也让众人的声音无法传得太远。 “闺女!” “外头雨水太大了,这蓑衣也顶不住雨水! “你还是回茶舍里去!染了风寒,可要遭罪!” 说话间,身形壮硕的吴掌柜抓住女儿的手臂,替其紧了紧身上的蓑衣。 “爹!我年轻,身体好!” “还是您回去吧!” 吴兰应了一声,便打算转身离开。 “小虎,小虎!” “你快出来啊!别吓奶奶啊!” “小虎~~~”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妪,不断的在大雨中摸索喊叫,可他那贪玩跑上了暮云道孙儿,却是始终没有回音。 一个踉跄之下,老妪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吴兰见状赶忙去将老人扶起来。 老妪眼神恍惚,拽着吴兰的手重复道:“好姑娘,帮我找找孙儿,帮我找找孙儿!” 闻言,吴兰忙应道:“老人家您放心,茶舍里的客人都出来帮忙了,小孩子家家跑不远,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 “而且这雨水看着大,没一会就会停歇的,雨一停,就更好找了,要不您还是先回去歇会。” “我不歇了,大家都在帮忙,我也歇不住。”说话间,老妪再度颤颤巍巍的往前走。 见脸色苍白的老人如此执拗,吴兰也只得扶着她一道走,以免孩子还没找到,老人家再出个好歹。 眼下,这雨水越下越大,一点不见要停的意思,两侧的草地已经泥泞不堪,不少地方聚起了水塘。 若是那小孩不慎陷入泥塘,这后果绝对的不堪设想。 倘若此刻顾先生在就好了,他定然一下子就能找到那孩子的所在……思索间,吴兰继续跟着众人喊着走丢男娃的名字。 【西北面,走上八十步,朝着草堆里看。】 脑海中忽然浮现的声音,让吴兰惊呼道:“顾先生!顾先生!” 一旁,老妪疑惑道:“顾先生?顾先生是哪位好心的茶客?” 正当吴兰打算将自己听到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不远处有人兴奋大喊“雨停了,雨停了!”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抬头望天。 只见那厚重的乌云,竟然在这一刻,缓缓地朝着两侧分开,紧接着便呼啸着朝着远处狂卷而去。 只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天便晴了,清冷的月牙儿悄然浮现于天际。 “老天有眼!这雨水一停,找孩子就方便了!” “别磨蹭了!快找!” “是啊!这暮云道天气诡谲多变,趁着雨水停歇,快些去找。” 一众热心肠的茶客,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片刻便是要重新四散开来。 这时,吴兰赶忙大喊道:“西北面,走上八十步,孩子在草堆里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朝他看来,即使不知这吴姑娘如何知晓孩子的精确所在,众人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找了过去…… “找到了!”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扒开草丛高声喝道。 紧接着,四周的众人纷纷围了过去,就见那名为小虎的男娃,小脸冻得煞白,两条腿陷入了泥塘中,正有气无力的哭喊着。 很快,孩子就被众人合力救了出来,而老妪也是忙不迭的对着帮忙的众人道谢。 然而,此时大家都很想知道,为何那吴姑娘能准确的说出这孩子的位置。 要知道,这孩子摔得地方可是隐秘,之前既有雨水遮掩,又有草遮蔽,若非撞大运,几乎很难找到他。 可这吴姑娘所站的位置,距离孩子足有近百步,怎么也不可能瞧得见孩子才是。 “吴姑娘!你咋知道孩子在这勒!”人群中,不知是谁问了一声。 吴兰摘下满是雨水的斗笠,笑道:“是顾先生告诉我的。” “顾先生?”“顾先生是那个?” 众人一阵疑惑,以为那顾先生是人群中某一位。 这时,吴掌柜亦是三步并做二步来到闺女身侧,急忙问道:“顾先生,顾先生来了?他在哪儿呢?” 吴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我听到了顾先生的声音,他告诉了我孩子的位置,然后雨就停了……” “啊……”吴掌柜有些失落的说道:“看来顾先生不在附近,要不然他路过的话,定然是会来喝杯茶水的。” “亲娘嘞!要真是这么个样,今儿个大家是碰着神仙勒!” “我就说嘛,这雨水起码还要下上两个时辰才会停下,怎么可能半途停了!” “而且刚才那黑云可是从中间分开的,就跟被人拿手拨开的一样!” “神仙!绝对是神仙!” 一位身材瘦小的汉子兴高采烈的喊着,他的话,也让众人意识到,今日所遇之事的不凡。 “吴掌柜!你们家还认识神仙勒!” “怪不得你家的茶水那么好喝,肯定是神仙教你种的,是不!” “对对对!这愿回春比其他名贵的茶都好喝上百倍,还卖的便宜,原来是出自神仙之手!” 眼看着这群茶客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造谣”,吴掌柜马上板着脸道:“哎哎哎!都瞎说什么呢!” “我这愿回春炒出来的时候,还没遇到顾先生呢!” “而且啊,这神仙二者不是一类,你们要说顾先生是仙,我也就不说了,但别说他是神,混淆在一起,可容易引人误会!” 眼瞅着这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吴掌柜都亲口承认了,众人亦是更加好奇,一个个的簇拥上来,想听掌柜的给他们讲讲这仙人的事情,他们愿意出些茶水费。 怎奈何,任凭他们愿意给钱,吴掌柜也不愿说,只道是“先生亦仙,亦友!” 这是他老吴家与先生的私交,是弥足珍贵的,怎可拿来当故事说与外人听…… 吴掌柜不愿说,众人也不会强求,有些个脾气急的,在见识到仙人手段后,也不敢强求……这想欺负仙人的友人,那不是找死吗? 遥遥万里外,顾宁安克制着神魂膨胀的速度,笑了笑道:“顾某不是从来都说,自己不过是略通术法吗?” “不过,若是现在这般,称我为仙,倒也是不算错……” 386 这便是“仙” 明月高悬,柔和而清冷银辉洒满整座安思小院。 院中,枝叶繁茂的金桔树迎着夏夜的晚风轻轻摇晃,一颗颗鸡蛋大小的金桔果,在月光的映衬下,宛若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玉石。 树下,传来阵阵细微的颔首,那圆头圆脑的胡适正趴在树根边睡得深沉,在他的身侧,摆放着一只水桶,水桶的边缘上搭着一条拧干抹布。 望着许久未归的安思小院,依旧是干净整洁,想来也是有这小胡适的功劳...... 万里外,顾宁安的目光逐渐转向赵氏铁匠铺,脸颊有些微红的赵铁匠,正躺在一把竹制躺椅上,拿着一把蒲扇轻轻扇风,看他那舒展的皱纹,便知晓此刻的他是有多惬意了...... 忽的,顾宁安仿佛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便是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娃,女娃娃脸蛋粉嘟嘟的,宛若初绽的桃花瓣,让人忍不住想要轻捏上那么一下。 女娃娃的眼睛,更是惹人注目,乌黑的瞳仁清澈纯净,就像从藤蔓上新摘下来的鲜葡。 “顾~先~生!” “顾~先~生!” 女娃娃奶声奶气的喊着,这边说话,还边手舞足蹈的笑着,煞是惹人怜爱。 在她的身侧,郑德和谭冰夫妻二人,一脸宠溺地看向自家闺女。 前者一脸自豪的说道:“看看咱家闺女多聪明,这才半岁多,就能自己走路,不光能喊爹娘,连顾先生都会喊了。” “这脑子,肯定是随了我......咳咳,肯定是随了咱家娘子,聪明!” “还漂亮!” “切~省省吧。” 谭冰嗔了郑德一眼,笑道:“咱家小葡萄呀,那是命好,在我肚子里的时候,那就吃了顾先生的金桔果,要不然你见哪家孩子半岁多又能走路,又能说话的。” “那倒也是,寻常孩子再聪明怎么也得接近一岁大才能做到吧。”说着,郑德俯下身子,凑到了女娃娃的身侧,笑道:“小葡萄来,咱们说~谢谢顾先生。” “谢~谢~” “顾~先~生~~” 小葡萄的话音刚落,郑德就忍不住亲了自家宝贝闺女的脸颊一口:“真棒闺女!下次见着顾先生了,就能让你自己跟人家道谢了。” “顾~先~生!” “顾~先~生!” 小葡萄一脸笑意的说着,乌黑的大眼睛朝着门外看去,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顾~先~生!谢~谢!” “哎,等人来了再谢!”郑德笑了笑道:“你现在谢谢,人家也听不着啊!” “顾~先~生!谢~谢!”小葡萄又兴奋的重复了一遍。 见状,郑德不知怎么的有些“吃味”:“来,别光谢顾先生,谢谢爹。” 小葡萄看着郑德,咯咯一笑:“顾~先~生!谢~谢!” “不对!”郑德随手掏出一个拨浪鼓,晃了晃道:“说,谢谢爹,爹给你拨浪鼓玩。” “顾~先~生!谢~谢!” 见自家闺女一点儿不给面子,郑假意板起一个脸:“你再不喊爹,爹可不喜欢你了啊!” 闻言,小葡萄硕大的眼睛立马渗出了点点晶莹,眼看着就要落下小珍珠来了。 “啪!”谭冰拍了郑德一下,赶忙将闺女抱到怀里:“都当爹了,还跟自家闺女较劲!” 郑德有些委屈的说道:“咱不就是想让他也谢谢爹吗......” “嘁~”谭冰笑道:“还这么小你就开始吃醋,待小葡萄要嫁人了,看你怎么办。” “嫁人!”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郑德满脸激动的说着,伸手把闺女从妻子的手中接过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小葡萄听话昂,不嫁人......” “哎,你这手里握着什么......” 余光扫见闺女手里的东西,郑德愣了一秒后,惊叹道:“金桔果?哪儿来的金桔果?” 听到这话,谭冰也赶忙凑上来看了一眼:“这鸡蛋大小的金桔果,只有顾先生的安思小院有!” “我知道,可这小葡萄哪儿来的?”说话间,郑德看向四周,喊道:“顾先生,顾先生你回来了吗?进来喝杯茶啊!” 这喊了一阵,也没见顾宁安的踪影,郑德一脸疑惑的看向自家闺女,问道:“小葡萄,跟爹说说,你这果子哪儿来的?” 小葡萄嘴角挂笑,应道:“谢~谢~顾先生......” “小家伙当真是可爱的紧。”轻笑一声,顾宁安的目光快速扫过乐乡县,瞧见了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瞧见还在为他缝制鞋履的小马裁缝;看到了大晚上还烟锅不离手的刘屠户;亦瞧见了一户空空荡荡的宅院...... 稍稍侧首,顾宁安又看了看曾与自己乘船共渡的几位老友。 大晚上的,这文老丈还在府衙之中处理案子,一条被养的圆滚滚的小狗趴在其边上陪着。 这还没看到魏海之前,顾宁安就想到,这个点了,这“酒鬼”定然已经喝大了。 果不其然,这魏海喝得已经是面红耳赤,拉着同样醉醺醺的儿子,称兄道弟,聊得不亦乐乎...... 至于李寻山那儿,他与任月正坐在院中,与自家岳父岳母一道商议着未出世的孩子,该叫个什么名字的好。 不得不说,这二人天造地设情投意合之下,阴阳相融,孕育下一代的速度,倒也是极快的。 瞧着任月这腹部隆起,恐怕也是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天下之大,何其浩渺,人如沧海一粟,终身也许是偏居一隅,不知山川高远,不知瀚海波涛...... 可成了仙,一念间便可纵观天下,举手投足亦可决定万物生死...... 这便是仙吗? 轰隆! 浩瀚无际的苍穹深处,响起一道深远的轰鸣声,一道宏伟壮丽的天门轰然洞开! 云霞为帘,星辰为铰,矗立天地,广阔无边! 此门只容顾宁安一人可见,亦只为其一人而开! “踏入此门,便是真正的立地成仙?”顾宁安玩味一笑,随即膨胀的神魂迅速开始缩小,眨眼的工夫便已经尽数归附于肉身之中! 巨石之上,盘膝而坐的顾宁安缓缓睁开双眼后,便是赫然起身,提起红尘剑,踏天而行,朝着那天门走去...... 387 白玉京 天门背后,一座通体雪白的巨型石碑赫然矗立,石碑无论远看还是近观,都让人觉得此石高不可攀,通向无穷无尽的苍穹。 最令人瞩目的,当属那石碑之上苍劲有力,气势磅礴的三个大字——白玉京! 这三个字中,仿佛蕴藏着天地伟力,笔走龙蛇,力透石背,仅是看上一眼,就莫名会生出一种天命不可违逆的渺小之感。 “白玉京?”顾宁安玩味一笑,提剑飞越而过,朝着云深雾绕,宛若仙境的白玉京深处掠去。 再往深处去,便可见无数连绵不绝的巍峨仙山,山峦之间古木参天,奇花异草竞相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于仙山四周,时常有仙鹤飞过,鹤鸣高昂清脆,直透云霄。 如此盛景,倒是符合常人印象中的仙界...... 飞掠不足半炷香的工夫,便有七座连排的巍峨高楼映入眼帘。 高楼以白玉为基,翠瓦为顶,于日辉映照下闪烁着柔和温润的光泽。 然而,在这七座高楼之侧,竟夹杂着五处废墟。 从废墟中剩下的残壁断痕来看,不难猜出,这五座高楼,曾经也如同那尚且矗立的高楼一般恢弘。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这白玉京有了,十二楼只余七楼,还有五座废墟? 莫非有人先我一步,来砸过这白玉京了? 思索间,顾宁安于最右侧的那座高楼之前,望见了一道灰蒙蒙的身影。 细看去,那道身影被一层细密而又虚幻的灰色细线所缠绕,丝线轻盈飘忽,时隐时现。 那人的面容之上,笼罩着一层灰色阴影,使其五官变得模糊而深邃,如同古老壁画中走出的旅人。 位于其身周,不时地有花瓣大小的灰烬轻轻坠落,灰烬凭空而来,落地则又化为虚无,好似时光碎片,于微弱的光芒中徐徐消散。 似是发现了顾宁安的到来,灰蒙蒙的身影朝着顾宁安的方向看来,在停滞了片刻后,便是拱手道:“灰烬司天,于白玉京恭候顾先生多时了......” 灰烬司天? 这是道号? 顾宁安徐徐落至其身前不远处,应声道:“阁下便是愚弄我学生石毅,害其自尽的那位吧?” “算不上愚弄,不过是设计了他一番......”灰烬司天的话还没说完,灰蒙蒙的双眸中便浮现了一抹赤红的剑光! 铮! 如龙吟般高昂的剑鸣声响彻寰宇! 这一刻,天际仿佛被撕开了一条口子,耀眼至极的赤红剑光,犹如烈日初升,将天幕染得血红! 刹那间,整个白玉京中的飞禽走兽,仙鹤灵鹿,皆是战战兢兢的匍匐在了原地,生怕被那可怖的剑光沾染到一丝而烟消云散。 在这惊天动地的剑光之后,拖曳着一条狭长的,如同红色披风般的尾翼,一路朝着天门之外蔓延而去,直至将尚是黑夜的大戊彻底照亮后,方才平息下来...... 再说灰烬司天,望着迅速逼近的可怖剑光,他面露一丝苦涩:“果然是一见面,连话都不让说完,就要斩我......” 嘴上说归说,可灰烬司天并未放弃抵抗,似是早有准备的他双手一拢,其身前便浮现了一道通体散发着黑色光芒的棺材板! 这棺材板处处透着诡异,周身缓缓流淌出墨黑色的光芒,氤氲出一股股玄奥之气。 说时迟那时快,剑光径直砸落在棺材板之上...... 一息,两息,三息之后,只听棺材板发出一声支撑不住的“咔嚓”声,随即断成了两截! 而此刻那惊天一剑剑势纵有减缓,却依旧一一崩碎了环绕于灰烬司天身周的灰色丝线,贯穿了他的躯体! 然而诡异的是,这灰烬司天被剑光贯穿身躯之后,身上只是渗透出一道血痕后,剑伤便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他便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朝着顾宁安拱起手来。 一击不成,顾宁安当即调动已然黯淡了几分的红尘剑,打算再度斩出一击! 见此情形,灰烬司天抢先开口道:“先生且慢!若你再要动手,那大戊将彻底沦为人间炼狱,再无任何生灵!” 闻言,顾宁安下意识的朝着来时的路望去,透过天门,他瞧见了大戊的天地,似乎染上了一层灰色! 一片片花瓣大小的灰烬,正氤氲于半空中,堆砌在一起,如同一朵朵灰色的云彩般,缓缓飘荡。 感受到那灰烬之中暗藏的可怖毁灭之力,顾宁安意识到那灰烬司天没有欺骗自己,那可怖的灰烬若是如大雨般落下,大戊没有一个生灵可活...... 不过,还是要排除大戊的两位真仙和两位大妖,他们兴许是能够多活一阵子的...... “顾先生,可否坐下聊聊?”灰烬司天随手一挥,变幻出桌椅后,便是坐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顾宁安反手收剑,行至桌前坐下,正色道:“白玉京中仙,就这些气节?拿天下人做要挟?” 面对这样的讥讽,灰烬司天笑了笑道:“顾先生,你一言不合便是动手,吾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想要同先生好好聊聊。” 顾宁安冷声道:“我等有甚可聊?” “顾先生,当下之你,遗忘了很多事情,白玉京之外的人,即使知晓,也无法同你说......但我可以。” 说到这,灰烬司天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郑重的邀请先生,成为我白玉京中的一员。” “想必先生在此之前,已经知晓了成为真正的仙,是何感受......” “所以我也就不多做赘述,只希望先生好好考量,是否加入我等......” 我等? 白玉京中,果然不止眼前这一人......顾宁安顿了顿道:“我此番前来,就是来报学生之仇,你说要我加入你们,对于一概不知的事物,又谈何加入?” “你总得同我说说,这白玉京为何物,是天地演变还是后天认为,你灰烬司天,司天一词又是何意。” “说说清楚,我好多加考量......” 望着顾宁安平静的面容,灰烬司天思索了片刻后,方才笑道:“那我便同先生讲讲,这白玉京之事......” 388 灰天 花瓣大小,形态各异的灰烬在天际之上徐徐游荡,它们似是从凭空而来,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高度上升下降,将天际铺了个满满当当。 灰暗的天幕下,虚皇凌空而立,仰首而望,其鬓角散落的黑发,随着微风飘舞,其眼中透出一抹深深的忧虑之色。 不知看了多久,虚皇俯首望向被自己端在手中的那一株山荷花,苦笑道:“顾先生的动作还真快,这才短短几日的工夫,就已经杀将上去了......” “也不知这溟灭生灵的灰烬,会不会落下......” “但愿是别落下,否则就是咱也撑不住太久......” “虚皇!” 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虚皇便望向了妖都方向,一袭素色长袍的蛟皇缓步走来。 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近,却见对方不过迈出五步便已来到了虚皇跟前。 瞧见来人,虚皇并不稀奇,他就猜到蛟皇定然会来寻他。 与其被他再像上次一样,发了癫似的闯进庙中,倒不如就在此处等他。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向来身边无女色蛟皇,竟然带了个随行侍女。 蛟皇直言问道:“虚皇,先前乍现天际的赤红霞光,可曾见到?” 虚皇笑了笑:“没瞎,瞎了也能感受到。” “嗯?” 眼看此等时刻,虚皇还在那儿倚老卖老,蛟皇便是一阵皱眉:“霞光中氤氲的惊天剑势,乃吾生平所见之最,倘若那一剑落于你我二人之身,想必也只有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一旁,柳诗听到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能让堂堂大妖说出如此丧气之言,先前那惊鸿一现的霞光,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若是被这样的敌人盯上了,那可真叫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虚皇露出了肯定的神色:“你知道就好。” “你这老不死,当真是......” 瞧着虚皇这老顽童的样子,蛟皇先是愠怒,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怔:“看你这意思,是知晓此剑出自何人之手?” 闻言,虚皇云淡风轻的说道:“顾先生......” “顾先生!” “他......” “他有如此强悍?” 蛟皇一脸的不敢置信。 虚皇一挥衣袖,反问道:“你以为呢?” “可他若是如此强悍......”蛟皇的话还没说完,对面虚皇便是转过身去,嗤笑道:“蛟小子,瞧在你是我妖族后辈的份上,老家伙我在这提醒你一句。” “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远大抱负,躲过这一劫再说......” “躲劫?”蛟皇厉声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闻言,虚皇一步跨出,身形便已隐入夜色,而蛟皇则是迈出一步后,又是退了回来,一脸凝重的看向了天际。 头顶灰线...惊天剑势...灰烬漫天...... 结合所见种种,蛟皇心中生出了一个可怖的念头。 倘若虚皇这老不死的没有骗他,刚才那惊天一剑正是出自顾先生之手。 那便意味着,顾先生想要杀死他,不说是易如反掌吧,大概也就是眨眨眼的事情...... 如此想来,对方上门而来,仅是问了几句话,提醒了一句便是离开,岂不是对方大发善心的放了自己一马? 这么说来,对方又有什么理由骗自己呢? 莫非他的头上真有一根灰色的线? 那自己是什么? 提线木偶? 那一日心中生出的古怪念头,并非心血来潮,而是那“提线之人”不让他动手? 刹那间,蛟皇心头一沉,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久违的无力感...... “还好那一日未曾动手......” “怪不得那一日全是下下签,原来是老天保佑......” 一道细如蚊蝇的女声钻进了蛟皇的耳朵里,让他从那种无力感中回过神来。 后者瞥了她一眼,转身到:“走吧,回去传命全城妖修,连夜突破北黄天!” “变革的时候到了!” “现在?”柳诗惊呼道:“这个时候动身怕是不妥,蛟皇不是说那天上的灰烬危险至极吗?” “这时候动身,万一它落下来,这四下毫无遮掩,我全城妖修岂不是要吃大亏......” 听到这,蛟皇转过身来,正色道:“正因如此,方才要此刻动身!” “这灰烬不落便罢,落下也绝非我妖族独自受难。” “此乃整个大戊的天灾。” “乱世起,风云变,天灾既出,变革自始!” “不破不立,要想福泽后世万代妖,此时便是最好的契机!” 望着蛟皇不容犹疑的目光,柳诗忙不迭的应道:“是,是奴婢胆怯了!” 见状,蛟皇袖袍一挥,带着柳诗一道化作流光,朝着妖都飞掠而去...... ...... 四角镇,众生庙前! 一道瘦小的身影盘膝坐在庙前石阶之上,将一柄铁剑横在身前的她,正用一块洁净的方巾缓缓擦拭着剑身。 一旁,拄着拐杖的黄庙祝望着天幕中的异象,忍不住频频皱眉:“天灾,天灾啊!先是惊天红光照亮寰宇,再是灰烬弥天,这贼老天是真想让大戊生灵去死啊......” 闻言,乔敏擦拭的动作停止了一瞬,道了一声:“顾先生。” “顾先生?”黄庙祝疑惑道:“你想说这一切都是出自顾先生之手?” “不。”乔敏摇了摇头:“先前红霞满天,天际如白昼亮起的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气息......那是他斩出的剑......” “至于这积蓄于天际之上的诡谲灰烬,我想那应该是先生的敌人所至......说不定是对方斗不过先生,使了下三滥的阴招,拿天下人的百姓做要挟呢。” 听闻乔敏的分析,黄庙祝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拄着拐杖来回走动:“若真如你所言,我们必须得想想办法帮先生。” “帮?”乔敏疑惑道:“先生的对手,是我们想办法就能解决的吗?” “额......”黄庙祝“唉”了一声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闻言,乔敏低下头去,将擦拭剑刃的方巾整齐叠好,放至一侧后,便提起铁剑,望着如霜似雪的寒刃,淡淡道:“做好该做的事情,便是帮到先生了。” 黄庙祝眉头一紧:“比如呢?” 乔敏抬眼道:“杀妖!” 389 皇子回朝 荒芜漫长的官道之上,一身形消瘦的男人踽踽独行。 男人的发丝凌乱不堪,好似久违梳理的野草,发梢间更是夹杂着土灰枯叶,说是蓬头垢面都是说轻了。 他的身上的衣衫更是布满了撕裂与磨损的痕迹,仿佛随时都会被微风“撕碎”。 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走在这漫无人烟的官道之上,男人时不时的便要抬眼看看前方。 当他抬起头来时,乱发向两侧散去,便可瞧见一张布满裂痕的脸,有些裂痕已然结痂,而有些则还在渗出丝丝鲜血。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落难之人,竟是那大戊的未来皇帝的候选人之一——五皇子叶坤行! “磕~磕!” 走了不知多少时日的五皇子定下身来,大口喘气的同时掀开了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 当他的余光瞥见天上一片灰暗,时不时的还有就好似木屑花的灰烬上下浮动之时,他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睛。 赶忙揉了揉眼睛后,再度望天,却见映入眼帘的事物没有分毫之差,他先是沉默了一阵,紧接着面部表情就开始扭曲,开始发出癫狂的笑声! 狂笑了一阵,他继续埋头朝前走去,口中还不断呢喃道:“这天不对,这天不对啊!” “怕是灾厄要来了......不过这关我何事?” “也不知,我那三皇兄和叔父,是不是回到皇城了?” “最好是死了,死在半路上......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到三皇子和叶王爷要死的话,这五皇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行至官道尽头,一座恢弘的皇城便映入其布满血丝的双眼之中! 望着熟悉的都城,五皇子心间五味杂陈,他吞了口唾沫,喉口间满是腥甜,满脸兴奋的朝着城门处走去。 城门前,站岗的兵士见有一难民前来,便也没太在意,如今他们的心思的可都在那陡然变幻的天色之上。 “这天真是处处透着诡异,你们看那雪不像雪,雨不像雨的东西飘在天上,都把天给铺满嘞!” “要说吓人,还得是刚才那一道红霞......娘勒,这整个天都亮了,要不是鸡都没叫,我真要以为这到早晨了!” “行了行了,一个个的都被琢磨老天爷了,这二位皇子到现在还没消息,咱可得把城门看好了,万一皇子们回来了,咱没有第一时间通报,那起码要吃三十军棍!” “哎,这大晚上的,除了这个难民,也没人入城了......” 一众站岗的官兵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有去查看那一瘸一拐走过他们身前那位消瘦男人的意思。 毕竟对他们来说,可是做噩梦都不会想到,这看着就快死了的难民是他们大戊的五皇子啊...... 然而,这五皇子也是懒得去跟他们表明身份,毕竟他这一路走来,也没少跟地方州县的官僚说自己是五皇子。 这下场呐,轻得是被骂了几句,重的干脆是挨了顿暴打。 于是乎,他索性也就懒得再向这几个小官兵表明身份了,即使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而昏死过去...... 这走着走着,五皇子瘸了的左腿顿时一软,脚下一个没劲儿就摔了个狗吃屎。 听到这一声闷响,众官兵这样聊不下去了,毕竟这难民可以死,但不能死在城门前呐。 于是乎,领头的官兵使了个眼色,就有一位中等身材的官兵一脸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嘿!醒醒!”官兵用脚提了提五皇子的后背,等了一会,看他没有反应,便是一脸嫌弃的将其翻了过来,打算拽着对方的手,将其拖到城门外去。 结果这人一番过来,五皇子的脸也就完完整整的露了出来。 “这小子怎么那么眼熟?”官兵神色一滞,不禁开口道。 他这话一出,闲的没事干的众官兵纷纷看了过来。 领头的校尉在看了一眼之后,眼神中就多出了万分惊恐,他一把将围在五皇子身前的官兵推开,俯下身去瞧了个仔细后,结结巴巴的喊道:“五!五!五!” “五皇子!” “这他娘的是五皇子啊!” “快,快去通知大人,五皇子回来了!” “对了,还要传太医!快传太医!” 校尉的话音落下,城门口顿时热闹了起来,这传话的撒丫子跑进城内传话;点火把的点火把;传太医的传太医;忙得那是不可开交。 而躺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五皇子,在听到周遭的动静之后,也似是从摔懵得状态中恢复了些许,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从其喉口间挤出:“你们...认得我是五皇子?” “认得!认得!五皇子我们怎么会不认得!”校尉背后冷汗直流,赶忙应道:“五皇子啊,你受苦了啊,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闻言,五皇子伸出满是老茧泥灰的手掌摸了摸脸,长吁出一口气道:“总算变回来了......不过想来顾先生身为仙人,也不会言而无信的......” “什么变回来了?” “顾先生?” “仙人?” 校尉苦笑道:“五皇子,您说得话,卑职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磕~磕~磕!”剧烈咳嗽了几声,五皇子的嘴角溢出缕缕殷红,他抬起手,指着校尉问道:“三哥,叔父,他们回来了吗?” “哎呦,五皇子您还是先别说话了!”将五皇子扶到身上后,校尉又是忙不迭回应道:“三皇子和叶王爷至今仍旧下落不明,还好您回来了啊!” “不过您放心,国师已经派了不少人马出去寻人,相信一定能尽快将他们接回来!” “他们一定会平安的,您就安心吧!” 听到二人还没回来,生死未卜,五皇子嘴角扬起了止不住的笑意。 顿感浑身舒畅的他手上的力气一消,便重重的耷拉了下去,沉重的眼皮随之合起。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官兵纷纷心头一沉,眼皮狂跳! 那先前踢了踢五皇子的官兵更是直言道:“头儿,您赶紧看看五皇子还有气儿不?” “要是他死这儿了,咱这全都得诛九族啊!” “别吵!”校尉怒喝一声,伸出颤抖的食指在五皇子鼻翼间一测,当感受到有微弱的气流触碰到指尖之时,他松了口气道:“还好,还活着......” 390 请先生赐“长生” 白玉京之名,乃至那天门前石碑上的大字,均为后天人为,出自此间十二楼中,一一对应的十二位司天之手,乃是他们联手所撰。 至于为何要取这个名字,灰烬司天给出的解释是:取自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成这句话。 只不过司天共计一十二位,便只有这十二座高楼,并未有五城。 不过,天门之后的仙境之地,却是先天而成,其间蕴含的生灵气息,据灰烬司天推测,此地定为天道自衍,为得便是区分天下之人与天上之仙...... 再说司天之意......天道不过是对于此方世界规则的一个统称,天道之中又包罗万象,蕴藏着数不胜数的大道。 诸如眼前这位灰烬司天,便是掌控着一条完完整整的灰烬天道,此道偏向于毁灭,灰烬尽出,天下无生...... 若可执掌一条天道,便是司天,司天之名取义司天命,亦是那一十二位司天自取...... 灰烬司天对于这白玉京的解释并不算多,他同顾宁安所说的事情,大多无关紧要,但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中,顾宁安也推断出了不少的事情。 首先,这所谓司天,也不过是从天下生灵中修行而来,他们应是最早那一批修行有成,窥破天门的存在。 来到天外天后,自命司天,说到底就是一群抢占了先机的强大修士...... 其次,若灰烬司天也许并未撒谎,此间十二楼,确实曾经存在十二位司天。 可如今只剩下七座玉楼矗立,剩下的五座倒塌的废墟,应是代表五位死去的司天。 算上眼前的灰烬司天,若是还有七位司天存活,那如今他自己这般气势汹汹的打上门来,对方为何不出来? 是出不来还是另有谋划? 顾宁安先前斩出的惊天一剑,致使剑中红尘黯淡了三分之一,若灰烬司天未曾拿出那诡谲的棺材板抵挡的话,想必对方一定会如同那棺材板一般被彻底斩灭。 红尘一剑的剑势虽猛,但在被棺材板抵消过一遍后,看上去也仅仅是擦伤了对方。 若是对方还能继续拿出那样的棺材板,或者是有更多的司天出现,这余下的两剑,显然是不够用的...... 罢了,若真有更多对付自己的手段,又为何不直接试出来,还要拿天下生灵作要挟? 纵然可能有阴谋,对方存着拖时间的心思,可这时间一长,见中的红尘气亦是在恢复,于顾宁安而言,倒也不是全无益处。 目光从七座荡漾着玄奥道韵的玉楼上扫过,顾宁安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灰烬司天的身上:“那五位司天是怎么死的?到了你们这个境界,还会死?” 这......若无事先准备好的残缺天道,我恐怕也被你一剑劈死了吧? 这红尘气实在是太过霸道了......灰烬司天心中腹诽,盯着顾宁安看了一阵,最终摇了摇头道:“顾先生,若您成为司天,这个问题,我自会告知。” “嗯。”顾宁安一脸理解的点了点头,追问道:“那其余六位司天呢,他们活得好好地,怎么不一道出来见见?” 面对顾宁安“钓鱼”式的问话,灰烬司天继续面无表情的应道:“见面讲究一个缘分,顾先生该见到他们的时候,自然是会见到。” “有趣。”顾宁安笑着颔首,继续道:“先前听尔说,捕获一条天道藏于己身,便是司天......那这天道如何获取?莫非这天道有具象化的存在?” “天道无形,一切皆靠缘法观想,顾先生刚才神魂离体,便是成仙之兆......若先生不遏制神魂得道,那便早已目观万千大道了。” “先生,舍弃肉身,以神魂入得天门,方可见万千大道,尘世间的皮囊入得白玉京,限制了你。” 说到这,灰烬司天顿了顿继续道:“先生,吾也回应了先生不少事情,先生此刻可否回应我,愿不愿意割舍了红尘身,成为真正的天上谪仙人?” “不了,顾某俗人一个,做那红尘中人便已满足......” 面对顾宁安的回应,灰烬司天露出了一副不解之色:“红尘多恶,有何可留恋,又有何不能割舍的?” 闻言,顾宁安摆手道:“万物阴阳相伴,善恶从来不可分割,你说红尘多恶,我说你这白玉京肮脏不堪,你又道如何?” “肮脏不堪?”灰烬司天声音一沉:“此乃天下最圣洁之地,无凡世之纷扰,无俗人之欲念,何来肮脏一说?” “远的不说,就说这大戊。” “皇朝之内,父杀子,胞弟相杀,境内灾情不断,百姓沉沦,朝中之人宁养兵,而不愿救民......” “其间肮脏之事太多,纵每一件脏事化作一粒细沙,这浩渺无边的白玉京都装之不下!” “哦?这边是尔等心安理得的享用凡俗之三魂,利用他们来苟且偷生的理由?” 说到这,顾宁安嗤笑道:“你说天下之人欲念繁多,肮脏遍地。” “那你们呢?从你们踏入这所谓白玉京开始,就自恃为仙,肆意掠夺天下之人的三魂来完成长生之念吧?” “莫要否认,顾某的眼睛还算透亮,还能看清些东西。” 终究是骗不过......灰烬司天淡淡道:“长生之秘,当数世间之最,亦是天下人追寻之物。” “吾等身为司天,纵身怀天道,依旧无法勘破长生之秘。” “但若某一天,我等勘破了长生之秘,定然就不会再用凡俗的三魂来延绵寿元。” “顾先生,要想长生之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不过是凡俗三魂,他们本就被欲念烦扰,早些离去,是否也算是一种解脱?” 顾宁安点了点头,笑道:“其实顾某有一长生之法,你若是实在想要,顾某可授你长生,如何?”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灰烬司天定是嗤之以鼻,长生之秘,他们十二位司天追寻万万年亦无法勘破,何况旁人。 但若是眼前这位先生所言,灰烬司天是信的,不由得呼吸急促了些许的他,露出了同凡人一般,见到金银之时,眼中蓬勃而出的火热:“请先生赐教!若先生愿赐长生法,我等又何必争上这万万载?” 果然,我等以前见过。 见对方如此轻易的上套,顾宁安轻笑道:“死亡也是一种长生,永恒长眠,亦是永恒不灭......若你自己下不去手,顾某可以帮帮你。” 391 山河棋局 谋司天说得没错,纵然顾先生忘却了过往的事情,也依旧对我等抱有极为厌恶的情绪。 纵然面对成为真正谪仙人的诱惑,也依旧是不为所动...... 意识到自己被顾宁安所戏弄,灰烬司天并没有表现出愠怒的情绪,而是伸手轻轻在面前的玉桌上轻叩了两下。 “铛~铛~” 伴随着两道清脆的叩击声响起,一道道色彩鲜明的流光自桌前氤氲而生,流光间蕴藏着天地雷风水火山泽,无穷无尽的元素气息,它们相互缠绕,相互填充,逐渐汇聚成了一方棋盘! 棋盘非丝非竹,非石非金,以天地为框,山河为脉。 粗看去,犹如一幅立体的山水画,细看去则会发现,这方棋盘便是那缩小版的大戊,其手中山川湖海,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一应俱全。 如此看去,就好像将正大戊都囊括进了这一方棋盘一般! “此乃天道之一——棋!” “天地为盘,大戊为基,其中生灵为子,你我二人便下上那么一盘棋,如何?” 说到这,灰烬司天随手从自身眉心处,抽出一缕真灵,嵌入了棋盘之中:“天道棋局,需以真灵投入其中,对弈者设立赌约,以真灵入局,待棋局结束,这输家便得承担赌约......违者将被此方棋之天道强行镇压,成为其中的一枚棋子。” “当然,这棋之天道算不得什么大道,无法永远镇压我等。” “依照我对先生修为的估算,也不过是需要百余年的时间脱困......若是我的话,大概需要二百余年。” “我的话,若是赢了,便只要先生在这棋局中待上百年即可......先生可有别的彩头想要?还是如我一般,镇压我百余年?” 望着眼前的山河棋盘,顾宁安笑了笑道:“灰烬司天说笑了,若我要赢,定然是要你性命。” 灰烬司天毫不犹豫的说道:“也可,先生入局便是。” 望着对方如此爽快的样子,并且笃定自己会入局的样子,顾宁安就意识到了,这是一场针对他,早就布置好的阳谋。 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回来,也知道他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所以直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亦是直接了当的说清楚了输了棋局的规则,不丢命,但是要被棋之天道镇压,丢失的是时间。 或许这意味着,对方想要的是时间,可若自己被镇压百余年,对方又想要做什么呢? 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顾宁安自觉一切都被谋算到了,可问题是他无法推衍到对方的一切行踪,反之他也有自信这一切并非对方推衍而来,既然如此,对方又是如何做到精准的布局? 身怀天道之辈,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眼下,大戊生灵皆被灰烬笼罩,若他不入局,顾宁安丝毫不怀疑对方会直接动手落下灰烬。 也许到最后对方会被自己斩杀,但到了那时,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顾宁安自认为不是救世主,可这一回,他不入局的话,世人无法自救,也就成了“非战之罪”...... 罢了,对方纵然布局在先,又对他极为了解,但那又如何? 棋局未启之前,谁也不知谁能赢到最后...... 一念至此,顾宁安随手抽出一缕真灵,送入棋盘之中。 而对面的灰烬司天在瞧见这一幕后,罕见得开怀大笑道:“不愧是顾先生,当真是一如既往的爽利!” 嗡~嗡~嗡! 一道道奇异的道韵自棋盘中荡漾开来! 双方真灵入局,棋局便算是开始了。 山河棋盘中的各处,开始浮现一粒粒黑子与白子,乍看之下黑子的数量要远超于白子,甚至可以说几乎全是黑子,白子的数量是寥寥无几。 细看去,白子与黑子之上,浮现着一道道虚影。 这些虚影皆为人形,在黑子中,顾宁安看见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大戊的两位皇子和那位王爷,虚皇,蛟皇......甚至那灵希真人亦是黑子之中的一员...... 而那些白子,则有黄庙祝,乔敏,燕无庸等等......其中最强的便是真仙境的灵玄真人...... 真灵入了棋局之中,顾宁安心有所感,知晓那数量少得可怜的白子才是自己的...... “顾先生,先前未曾跟你说,这山河棋盘的输赢规矩极为复杂,其中掺杂了命数,风水,因果,气运......等等因素,其中所衍生的棋子,也是棋之天道所定。” “所以并非是棋盘被我做了什么手脚,才会有那么多的黑子归于我......” “至于输赢规矩说来也简单,何时场上只剩下一色的棋子,那便是分出胜负了。” 闻言,顾宁安只是微微颔首:“不用多做解释,待我真灵入局的那一刻,便已经知晓了这规则。” 若是未曾入局之前,顾宁安兴许还会觉得如此大的优劣差距,乃是灰烬司天当场做得手脚。 可入局之后,他的真灵与棋之天道有所关联,心念一动便可以确定,这些黑子白子,早就是在此之前便已经定下来的。 简单来说,棋子的数量,是何人,早在棋局开始之前就定下了,这棋局开始之后,对弈的二人实际上是做不了什么的。 他们都是在用在此之前所布下的“棋子”去对弈,他们只能作为旁观者,来目睹自己的“棋子”与对方的“棋子”博弈。 两方之所以会产生那么大的差距,完全是因为顾宁安完全没有事先布局的意识,只是无心插柳之下得来的“白子”。 而灰烬司天的“黑子”则是他费尽心思一点点推动大势演变而来的...... 故而,才会出现这样局势极其不对等的情况。 好在,其实现在的局面虽然不公,但也没有到完全无法赢下来的地步。 起码眼下不会再有灰烬司天插手,顾宁安入局也算是为天下人换来了“反抗”的机会...... 顾先生不愧是顾先生,竟如此沉得住气! 面对开局便是如此劣势,居然还能淡然处之...... 心中不禁感慨了一阵后,灰烬司天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 下一秒,二人齐齐闭目,山河棋盘赫然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辉...... 392 “胜券在握” 空荡荡的龙椅矗立于金銮殿之上,其下数步,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者负手而立。 华发老者着一袭深紫色官服,袍身纹绣瑞兽祥云图,袖口和下摆处由金丝描边,此等华丽的官袍,彰显着老者在这朝堂之上的地位。 此刻,在场的文武百官皆是作俯首状,等待着华发老者出声。 “咳咳~咳咳!”华发老者的面色有些晦暗,显然是近日来积劳成疾所至,这一咳起来便停不下来。 对面,换上了一袭华服青衣的五皇子关切道:“冉国师,我家中有一大夫,精通肺痨之治,不如我传来进来为您整治一番?” “咳咳!咳咳!” “不劳五皇子费心,我这是老毛病治不治没什么差别。” 说话间,华发老者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水,牛饮了一大口之后,方才长吁出一口气:“五皇子,老臣问您,这三皇子和叶王爷,当真是勾结了要挟,设局谋害了您?” 五皇子正色道:“确实如此!” 闻言,华发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为何是您回来了,而不是勾结了妖邪的他们?” “冉国师,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本皇子撒谎骗人?”五皇子目光一凝,冷声道:“我先前便已经说过,倘若不是遇到了仙人相助,我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 “老臣绝没有怀疑五皇子的意思,只不过这出行寻仙之前,二位皇子早已用国运起誓,倘若手足相残,这国运便是顷刻崩塌啊!” “二位皇子皆是身怀大戊国运之人,如今你们一道出去的,这三皇子,连带着那负责监察的叶王爷都下落不明。” “老臣身为国师,自当是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这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戊,还望五皇子见谅。” 说到这,华发老者继续道:“另外,先前五皇子所言实在是过于离奇,老臣一介凡俗,短时间内实在是难以消化。” “五皇子这不远万里,拼死归来这身子骨我瞧着也虚弱,倒不如先回去养养身子。” “待老夫查清楚此事,确定三皇子和叶王爷已然归天后,再恭迎五皇子登基......如何?” “哼!” 五皇子冷哼一声道:“当今大戊正是大厦将倾之际,三皇子和叶王爷勾结妖魔更是令大戊雪上加霜!” “若非我大戊气运昌盛,让我得仙人相助,诛杀妖邪,让我有机会死里逃生,你们如今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对我东查西查的!” 闻言,冉国师躬身道:“五皇子息怒,我等做臣子的,也是为了大戊好,还请五皇子暂且回宫休息,老臣一定尽快查清此事!” 此话一出,全场的文武百官,无论是不是站在五皇子这一头的,皆是齐齐跪下:“五皇子息怒,臣等定辅佐国师尽快查明此事!” “好!好!好!” 望着满朝文武,五皇子气得面红耳赤,脸上的血痂也随之迸裂,渗出点点殷红:“既然你们要查,你们就去查吧!” “大戊一日无帝,便要乱上一日,若因为要查本皇子而至使大戊分崩,尔等全都要遗臭万年!” 咆哮了一阵,五皇子便一瘸一拐的走出了金銮殿。 待他远去后不久,冉国师看向满朝文武,长叹道:“尔等怎么看?” 殿内,无一人回应! 此刻回应之人,无论说什么,都绝对是错的,说不定前脚说完,后脚就要被拉去砍了! 在当今没有皇帝的情况下,冉国师便是朝中权利最大的哪一位,若非对方为两朝元老,死忠大戊朝廷,恐怕此刻对方自己发动叛乱要登基,都不是没有可能成事的...... “一个个的,都不敢说吗?”冉国师的声音低沉,浑浊的眸子扫向文武百官,让底下众臣如芒在背! 半晌过后,冉国师长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加大搜寻力度,想尽办法给我找到三皇子和叶王爷的下落。” “派人传信去仙宗,求见叶小郡主,她身为仙门中人,定然知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另外,倘若三皇子和叶王爷真的死了......那便让五皇子登基吧......” “这大戊,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 见冉国师要退去,文武百官皆是躬身道:“恭送国师,国师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銮殿一角,顾宁安同灰烬司天并肩而立,后者对着顾宁安发问道:“顾先生,您看这五皇子,明明是自己勾结蛟皇,却又怪罪到自家兄长和叔父头上......这红尘人世,岂不是肮脏?” 闻言,顾宁安淡淡道:“比你还是要干净些。” “呵......”灰烬司天只当没听到这话,思索了片刻道:“三皇子他们倒也是福大命大,竟也强撑着走回来了。” “差不多还有半个月的脚程,他们便可回归都城。” “看来,这五皇子只有半个月的安生日子咯。” 说到这,灰烬司天咂舌道:“不过也无碍,无论是谁当皇帝,都是属于我的棋子,谁赢都一样。” ...... 半个月后,叶王爷和三皇子一道被人发现昏死在了城门之前。 令人奇怪的是,这三人回归皆是如出一辙! 明明这都城已经派出去了无数的官兵恨不得掘地三尺的寻找,却还是杳无音讯。 最后还是他们自己莫名的突破了寻人的“包围圈”,来到了城门前。 与五皇子如出一辙,这两人的身体状况更为恶劣一些,数位太医在给他们诊治的时候,瞧见了他们浑身上下的伤势,都是频频摇头咋舌...... 在此期间,恢复了气血的五皇子每日都先去看看自家兄长和叔父的情况,却每每都被国师设下的守卫给拒之门外。 任凭五皇子如何训斥,甚至拿刀砍杀了几名守卫,纳西人也依旧不肯退让一步。 这摆明了,就是冉国师,连带着满朝文武,都生怕这五皇子趁着二人昏死,想要把人给宰了...... 就这么被严密保护了半个月后,三皇子和叶王爷一同走上了金銮殿,要同五皇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质...... 393 无意义的对质 正直晌午,烈日照射在金銮殿殿顶之上,金黄色的琉璃瓦于日辉之下熠熠生辉,似有无数细小的火焰在跳动。 殿中亦是热浪滚滚,满朝文武皆是大汗淋漓,不少人的个官袍都是湿了一大片。 自打卯时上朝以来,一直到当下的午时,在场的文武百官就那么站到现在,听着殿上的三人你来我往的争吵。 其中,三皇子和叶王爷为伍,二人上殿开始,便指责五皇子勾结妖魔,与虎谋皮,置大戊于危难之中。 而五皇子则是不用说,亦称对方是血口喷人,妖魔明明是三皇子他们勾结,还反咬一口。 早前,百官已经听过五皇子关于此次寻仙一途的事情经过,重听了一边三皇子他们所言的版本,想到其中经过并不算有太大的出入。 主要的不同点就在于,三人来到仙门之前后,那所谓的红梅树妖究竟是跟谁一伙的。 对于这一点,双方也是各执一词,说得还有理有据,无实证的情况下,根本分不出谁说的是真,谁说得是假。 原本其实作为监察者的叶王爷,说话还是有些可信度的,但奈何早先五皇子就说过了,这位王爷可也有当皇帝的心,并且已经付之行动。 在场的官员都于朝堂之上混迹多年,对于帝王家的事情,自然是清楚得紧,若说这位王爷有帝王心,对先帝怀恨在心,他们是一百个相信的。 再加上万一两位皇子都死了,按照血脉继承的话,还真就会落到叶王爷的头上。 因此,这位叶王爷的话,在这时候也就失去了可信度。 听着耳畔传来的叫喊声,看着三位皇族血脉,如同市井之人一般争吵谩骂,冉国师一度有些失神。 在他看来,如今到底是谁勾结的妖魔,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就如同五皇子一开始回归,就说三皇子他们勾结妖魔一般,他不会全信,仍旧是派人寻找三皇子二人的下落。 可如今三皇子他们回来了,又是反咬了一口。 至此,一切的争端都已经没了意义,所有的结论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不过平心而论,若是让他来看是两位皇子那位勾结了妖魔的话,他会认为五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这位皇子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一种,就冲他在一个人的情况下,被迫“隐姓埋名”走回大戊,比三皇子他们两个人还要快,就能猜到其手段定然是比另外两人要多得多...... “三位静一静,容老臣说一句,可好?”冉国师压了压手,见唇枪舌战的三人立马停下望向他,他也是无奈一笑:“三位皆能平安归来,已是大戊之福......如今这勾结妖魔之事,一时三刻下不了定论。” “我等还是先处理眼前之事。” “大戊灾情四起,前不久又有天色灰暗,红光乍现之异象出现,此乃凶兆......” “眼下,境内东南西北四处,皆出现了一股流窜反叛之人,这些人高举大旗,意图谋反推翻我大戊王朝。” “二位皇子可有良策,以安此叛乱之事?” 此话一出,两位皇子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出声! “我有对策!” “吾可平叛!” 见状,冉国师看向了三皇子,笑道:“一个个来,三皇子先说吧。” 闻言,三皇子对着国师一拱手,正色道:“这些流窜的叛乱之人,皆为山野村夫,草莽之辈。” “给我半月时间,定可将他们全部斩杀殆尽!” “届时,将那些个为首之辈斩首示众宣告天下,以震慑宵小!” “后续,更可推行连坐制度,一人造反,全村诛杀!” “如此一来,纵然还有不怕死的造反,一旦风声走路,无须朝廷出手,这近邻就先行将其按死了!” 听完之后,冉国师又看向了五皇子,开口道:“五皇子怎么想?” 五皇子上前一步,指了指一侧的三皇子,嗤笑道:“国师,恕我直言,三哥的手段,可谓是昏庸至极!” “当今大戊正是民怨沸腾之时,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才造反。” “光是靠强硬手段镇压是无用的,反之还会让百姓更加厌恶大戊朝廷!” “甚至激起更大的民愤,从而导致起义军一发不可收拾!” 听到这,冉国师微微颔首:“那依五皇子之见,此事应当如何做才好?” “招安!”五皇子正色道:“许以造反之人以闲散官职,让他们来都城接受封赏。” “同一时刻,我等要加急储备米面柴油,火速赶往造反之地,到村庄县城之地,发放粮食!” “届时,若愿意接受招安的,暂且给他们一个闲散官职也无妨......但若是不愿的,便要迅速剿灭。” “一边是加官进爵,得个官身还能吃得饱肚子,一边是被朝廷全力剿杀,想必大部分造反之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倒是五皇子的手段,更张弛有度一些......冉国师看向文武百官,询问道:“两位皇子的计谋,尔等都听到了!” “现在,若是觉得三皇子的计谋更好,就站到他的身后,若是觉得五皇子的计谋更善,便站到他的身后。” “老夫只数三声,若是不站的,便是不想平叛之人,那便即刻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一!” 这一刻,全场的文武百官都动了起来,原本那些个打算谁也不得罪的墙头草都是动起了步子。 “二!” 待第二声响起,现场更是乱作一团,其中那些个“坚定派”自是好选,毕竟他们本就是二位皇子其中某一位的人。 如今到了站队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犹豫的。 但那些个摇摆不定的则是犯了难,匆忙选择之间,自然是随着大流去走。 “三!” 数到了第三声,所有人皆是站定,不少人甚至连乌纱帽都跑掉了也没敢去捡。 两位皇子回身去看,在瞧见身后所站之人的数量后,三皇子嘴角挂上一抹笑意,冲着五皇子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而五皇子则是在片刻的愣神之后,便回过身去,眼中闪过一丝狞色。 望着官员支持的差距如此之大,冉国师也是颇为无奈。 明明五皇子的计谋更有好些,众人却依旧是按照“屁股坐那儿”来选择。 “既然支持三皇子的人更多,那此事就交给三皇子去做吧。” 言罢,冉国师便是咳嗽了几声:“今儿个朝会开的太久了,至此就散了吧......” 394 灵希“登天” 待群臣散去,五皇子方才动了身,一瘸一拐的离开金碧辉煌的大殿,纵其尽量高昂着头颅,亦难掩其周身散发出的落寞之意。 看着其离去的背影,灰烬司天笑道:“提前回归皇城,抢来的先机并未见效……不过这三皇子手握重兵,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了。” “顾先生,你觉得这五皇子还有机会吗?” “他是你的棋子,你问我?”反问一句,顾宁安一步跨出,身形陡然消失在了金銮殿之中。 下一秒,他的身形便是出现在了一片竹林之中,望着眼前的庭院,顾宁安不由得皱了皱眉:“灵希真人的天人五衰,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正是。”后一步出现的灰烬司天笑道:“说到底,其实这不算是天人五衰,我不过是施了些手段,消了些她的道行。” 顾宁安道:“这么做是为了均衡北黄天大妖与大戊真仙的实力?” “先生说对了。”灰烬司天毫不避讳的说道:“夔牛那厮有几分藏匿的本事,始终不愿同蛟龙一起行动。” “因此,我必须消掉一位真仙境的修士,方才能给予蛟龙以突破北黄天的机会。” 看来所谓司天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影响天下生灵,如若不然,要扫清蛟皇的敌人,直接动手杀人便是,何必费神去消人道行? 一念至此,顾宁安迈步走进敞着大门的庭院。 穿过庭院的大门,院中诡谲奇幻的场景令人咋舌。 院中的地板化作了波光粼粼的水面,随着微风摇曳,泛着细腻的光泽,走在其上,就像是走在波纹之上一般。 庭院四周,原本种植着不少的花草树木,此刻它们却是都活了过来,娇艳的花朵长出了灵动的双眸,绿叶化作翠蝶翩翩起舞。 而支撑着庭院的圆柱,则失去了原有的直线,变得扭曲不堪,圆柱中段更是失去了实质,由虚幻的光影嫁接到了一起。 之所以寻常的庭院会出现如此“颠倒”的变化,全然是因为那院中的灵希真人似乎再度陷入了一种幻象之中。 只见那灵希真人静立于庭院中央,身周不断地浮现各色奇幻光影,时而飞沙走石,时而鸟兽齐鸣,她就那么站在原地,却似乎处于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之中。 她的眼神中满是迟疑,像是被晨雾笼罩的湖面,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且难以触及的迷茫。 就这般静静地站在原地,她的身形宛若石化,好似那迷失于世间的一叶孤舟。 “灵希真人的天赋不错,有机会触及天道,成为司天。”说着,灰烬司天默默地摇了摇头:“只可惜,她的师父拦在她的前路之上,她是个变数,我也无法笃定她之后究竟是如何。” “是像她的师父一样困在通天路上,还是走到尽头,推开天门,一举成为新的司天。” 闻言,顾宁安不经意的问道:“那阶梯我曾走过,你们走过吗?” 灰烬司天应声道:“自然是走过的,不过先生曾走的,是旁人的通天路......像先生这般存在,本就无须走哪通天路,天门更是不会闭合,而是主动开启,邀请先生入内成仙……” “师妹!” “蛟皇那厮彻底疯了!” “他带着城中妖兵倾巢而出,要突破北黄天,闯入大戊境内!” 人未到,声先至,灵玄真人的声音落下后不久,其身形便正好出现在了顾宁安和灰烬司天的身侧。 只不过,这二人此刻乃是以真灵所显现,周身又被棋之天道包裹,所以对方根本没有发现他的能力。 看到自家师妹再度陷入混沌,灵玄真人面露凝色,挥动拂尘激出一道道流光,想要将灵希真人唤醒。 可无论他如何施展术法,那法光在落到灵希真人近前三寸处便会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于无形。 “同师父当年一般......” “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 灵玄真人眉头紧皱,正打算再度尝试将师妹唤醒的时候。 那恍若与世隔绝的灵希真人忽得动了。 只见其抬起右脚,向上迈出了一步,这一步子像是往上走了一个台阶。 当她后脚跟上后,其身形气息便彻底消失在了灵玄真人的面前。 于后者眼中,自家师妹就像是一步跨入了虚无,走进了另一方世界,再难寻觅到半点踪迹。 而在顾宁安和灰烬司天的眼中,灵希真人的身形并未消失,而是一步踏上了通天路后,便再次驻足停顿了下来。 “哎!”灵玄真人长叹一声,自知寻觅不到师妹的踪迹,便化作一道流光,火急火燎的朝着北黄天边境赶去。 他此刻只能希望自家师妹能够自己回来,虽然这希望渺茫至极……毕竟他师父就是这般一去不返…… 话说回庭院之内,登上了通天路的灵希真人望见了一道日夜思念的身影:“师父!” 同样站在第一阶上的耄耋老者,整了整青袍上的褶皱,笑应道:“灵希…乖徒儿,为师等你很久了……” “等我?”灵希有些不解:“这是哪儿?师父为何在等我?” 耄耋老者一脸慈祥的笑道:“此乃通天路,走到通天路的尽头,推开一扇门,便可成为真正的谪仙人!” “为师在这等你,是等你上去之后,将为师从这台阶之上救出去。” “真正的谪仙人?我等现在不就是真仙境吗?”灵希真人眼中疑惑更盛:“师父没办法离开这通天路吗?” 耄耋老者笑道:“孩子,天下的真仙境跟天上的谪仙人绝不可同日而语,一个不过是强大的修士,但身处凡间。” “一个可是身处仙境的仙啊!” “二者区别之大,有如云泥!” “师父走错了道,自认走不出去了,所以一直在等你,等你进来,拉师父一把。” 说到这,耄耋老者再次强调道:“记得,我们修得是幻道,唯独你现在看到的师父是真的,之后看到的,可都是虚假的!” “待你推开天门,来第一阶,将师父接进去,知道了吗?” 闻言,灵希真人微微颔首:“师父,徒儿知晓了!” “好孩子,快去吧!” “师父等我!”应了一声,灵希真人便朝着第二阶迈去,当她踏上阶梯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身后的台阶上空无一物,师父不见了…… “灵希,为师等你很久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灵希真人循声望去,却见又一个师父正怀着慈笑,静静地望着她…… 395 妖兽潮 “顾先生,看来灵希真人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灰烬司天露出了一副运筹帷幄之色。 顾宁安疑惑道:“灵希真人也是你的棋子吧,她受你迫害出不来,你怎么反倒是很高兴?” “额……”灰烬司天神色一滞,随即道:“先生这一问,都给我弄糊涂了,灵希真人之所以会被棋之天道划分为我等棋子,便是其进入了通天路,很有可能成为我的一大助力。” “若是她未曾进入通天路,想必她即使是天人五衰,也会拼死去抵抗蛟龙举兵入侵,若是那般,她一定是先生的白子,而非我的黑子。” “呵……”顾宁安冷笑一声,目光看向了那属于灵希真人的通天路。 其上台阶数百,每一阶之上,都站着一位长相一模一样的耄耋老者,他们的表情动作都是如出一辙,在灵希真人未曾到达他们的台阶上之前,便是瞧不见有那么多的“师父”在等待着她。 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耄耋老者,顾宁安在阶梯中段的位置,寻到了上次遇到的那位老先生。 那位老先生虽然模样气息,与其他的人如出一辙,但那双苍老的眸子中,蕴藏的担忧却是独一无二的…… 台阶上的耄耋老者,可以说都是幻想,也可以说都是真实存在的。 修行幻道之辈,在陷入桎梏之后,出现自我怀疑之类的情况倒也是能理解的。 如今就要看,这位老先生是否能想清楚自己修行的初衷了,若是他执意要灵希真人叩开天门,带他进入白玉京,倒也不算错,毕竟人往高处走,更何况修仙之辈。 但若是老先生能想明白了,灵希真人兴许能从通天路上出来…… “顾先生,现如今看来,您的输面实在是太大了。” “不如您还是加入我等吧,也省得费那么大的工夫了。” 说到这,灰烬司天顿了顿道:“若是您有什么想庇佑之人,完全可以在成为司天后告诉我等,我等绝不会伤他们半根毫毛,还可赐予他们绵长的寿元。” 听到这话,顾宁安笑问道:“如今棋局才刚刚开始,你又如何知晓我这些故人一定会输?” “因为我知晓,那灵玄真人也快要出事了,蛟皇有对付他的手段。”灰烬司天笃定道。 顾宁安摇头道:“不到最后,谁都无法知晓结果,你纵有千般谋划,却忘记了天下生灵皆有的抗争之心。” 抗争之心? 望着顾宁安一步步凌空朝着北黄天边境走去,灰烬司天的脑海中不断的浮现起“谋司天”对他所说的话。 这一场来自万年前的布局,到了如今却已一一应验,让他不禁感慨,身怀谋略天道之辈,绝对是可怖至极的存在。 要知道,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互相推演的手段几乎已经不起作用了。 双方要想博弈,要么是靠武力,要么就是靠深远的布局…… 如今能用万年前的布局,让顾先生这般存在不得不入套,即使同为司天,灰烬依然是对谋司天升起了由衷的敬佩…… 只可惜,谋司天只是布局,未曾细说用意。 就像这一盘棋局的,谋司天早就说过,这一场棋局,他是赢不了的…… 对方淡然的表情,与顾先生如出一辙,他们皆是在明知双方差距极大的情况下,依旧认为的自己会输。 顾先生可以说是自信,那谋司天呢? 是他的谋划出了些岔子,还是自己一定会输? 那又会输在哪里呢? 一念至此,灰烬司天心中对于“棋局”接下来的走势越发好奇,飞身跟上了顾宁安…… …… 北黄天边境,天际与大地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彻天地。 站在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上眺望北黄天,原本那漫无边际的黄沙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般呼啸而来的海量妖兽! 汹涌而来的妖兽们形态各异,有的身披烈焰,如一团团炙热的火球;有的鳞甲森森,寒光凛冽;有的双目如炬,猩口中喷吐腥臭的灼气。 宛若洪流般的妖兽潮悍不畏死的朝着分界线上的结界冲杀而去! 那流转着盈盈之光的结界,在整个分界线前竖起了一堵巨墙,将兽潮一一阻隔在外!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撞击声响起,一头头体型硕大的妖兽在撞到了结界上后轰然炸开,化作了一道道血雾。 而那绵延上千里的结界也在兽潮的自杀式袭击下,荡漾起阵阵涟漪! 云端之上,一袭宽大墨袍的灵玄真人同着一袭森然铁甲的蛟皇相对而立。 灵玄真人指了指底下不断爆裂成血雾的妖兽,不解道:“蛟皇,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让你的部下,族人,前来送死?” “变革之战,终究是要有人牺牲的。”蛟皇的声音冰冷,宛若一名不畏牺牲的铁血将领。 “灵玄真人……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你灵希真人出现,想必她已经是来不了吧?” 灵玄真人面色如常,淡淡道:“你为何就不能像虚皇学学?好好地寻一个地界待着,莫整天想着带妖族攻城掠地?” “得妖族气运者,便得为妖族的未来着想。”说着,蛟皇周身气势徐徐升腾而起:“既然是单对单,那今日便只能请灵玄真人赴死了!” 刹那间,灵玄真人身周浮现了一张绽放着璀璨银光的大网! “押魂术!”灵玄真人未曾想到对方一言不合便直接动用杀招! 面对这极为克制神魂的术法,灵玄真人也不敢托大,当即化出一颗颗炙热星辰迎着扑面而来的大网撞去! 二者的术法接触之际,瞬间形成了焦灼之态,遥看去,就像是天上莫名出现了一张银色大网,网中还有数只散发着炙热金辉圆球想要破网而出。 无论是蛟皇还是灵玄真人,皆是不断的将体内的法力灌入术法之中,此等焦灼之态,拼得便是谁体内的法力多,谁若是率先收手躲避,便是落了下风。 如果是放在平时,这么单独比拼法力,灵玄真人自然不会怕了蛟皇,可奈何他如今需要以一己之力展开绵延上千里的结界,结界前更有妖兽不断的进攻,这便直接导致他的法力消耗要远超于蛟皇,时间一长,定然要败下阵来…… 396 藏剑于魂 大妖与真仙,皆为天下战力之最,相比于蛟皇重杀伐一道,走幻之一道的灵玄真人在攻杀方面明显要弱上一筹。 不过好在,幻之一道拖时间的本事还是极高的,灵玄真人在冒着神魂受创的风险下,玩了个偷梁换柱,幻化出数十道身外化身,抵消了的蛟皇的押魂之术,进而更是结出数百道幻阵,将蛟皇困在其中,以求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这灵玄真人如此作战有何意义呢?” “他就是再怎么拖时间也是无济于事……”说到这,灰烬司天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身旁的顾宁安,笑道:“顾先生,他该不会是在拖时间等你吧?” 顾宁安笑道:“也许是吧。” “那他可等不到了。”灰烬司天“哈哈”一笑,表情煞是玩味。 闻言,顾宁安并未说什么,只是将目光假意投向了战局之中,实则心神已然飘到了白玉京中的本体之上。 山河棋盘之前,灰烬司天同顾宁安相对而坐。 前者双目紧闭,被灰色雾气笼罩的面容上似乎带着淡淡的笑意。 顾宁安睁开双眼,手作剑指,御使着身后红尘剑中的三十六道红尘气离开剑身。 如丝线般交织的红尘气在凝聚成一柄小剑的形状后,便是瞬间融入了自身的眉心之中。 于顾宁安的识海之中,一柄赤红色的小剑悄然闯入,灵性十足的它不紧不慢的朝着位于识海中央,那道周身逸散着淡淡仙光的小人飞去。 那仙气四溢的小人正是顾宁安的神魂,感受到赤色小剑的到来,神魂那原本紧闭的双眸徐徐睁开,轻轻抬手握住了疾驰而来的赤色小剑。 下一秒,神魂竟抬手便是一剑挥出! 铮! 剑鸣如龙吟般响起,凛冽的剑芒在顷刻间照亮了昏暗虚无的识海! 这一剑的威势,丝毫不弱于早前顾宁安斩破那残缺天道时所出的那一剑! 甚至这一剑尚有过之! 若非此地乃是顾宁安的识海之中,剑势尽数被浩渺无边的识海所遮掩的话,那坐在其对面的灰烬司天定然要立马惊醒过来。 要是叫他知道了,顾宁安居然敢在自己的识海中斩出这样一剑,他绝对会认为对方是不想活了...... 神魂藏于识海,神魂强悍则识海坚固,可其终究是修道之辈需要极其注意的地方。 这识海若是破了,神魂直接就成了无根浮萍,不说当场死去,但绝对会当场重伤! “定!” 一道敕令骤起! 只见那原本裹挟着无上的毁灭之力,朝着识海边缘撞去的剑光被瞬间凝固冻结在了原地! 遥遥看去,那被凝结的剑光,好似一轮猩红的残月,其后拖曳着的霞光,便似一条绵长的红披风。 顾宁安伸手一招,那道好似没有边际的剑光便朝着其一点点飞来,在飞行的途中,被凝固的剑光迅速缩小,在落到顾宁安的神魂之前后,变得仅有一枚吊坠大小。 进而,顾宁安抬起手臂,那枚月牙吊坠,便融入了其右臂之处。 咔嚓! 一声细微的碎裂声响起,被剑光融入的右臂之上多出了一道细微裂痕,虽然不算大,但这可是神魂之上! 由此可见,纵然剑光被顾宁安施法镇压,却依旧是锋锐无比,饶是以顾宁安的神魂强度,都会被割出一道裂痕! 做完了这一步,见神魂中的剑光沉寂了下去,顾宁安的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一抹笑意:“敕御法果然能压制红尘剑光,如此一来,这棋局拖延的时间越长,可藏于体内的剑光也就越多!” 想到这,顾宁安便如法炮制,再度斩出两剑,一一冻结之后,融入了右臂之中。 然而,因为又有两道剑光的融入,顾宁安神魂右臂上的裂痕蔓延到了半寸长。 而且纵然红尘剑光被敕御法凝固,也依旧时时刻刻散发着锋锐的剑势,先前只有一剑的时候,感觉还不大,如今数量到了三剑之后,顾宁安会明显的感觉到时时刻刻流向全身的刺痛感。 依照神魂裂痕的蔓延速度,顾宁安预计自己的神魂之中最多能容纳百余剑,比他预期的要少上一些。 但想来应该也是够了。 当红尘剑光化作暴雨落下的时候,顾宁安不认为那灰烬司天还能抵挡下来...... ...... 一晃眼,大半年便过去,这半年的大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危机四伏,无论是大戊朝廷还是北黄天边境,皆是如此。 恰逢除夕夜,四角镇的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寓意吉祥的窗花剪纸,大红灯笼也是挂满了一整条长街。 许是前一年“遭了大难”的缘故,今年乡民们都将家中屋宅装扮得格外喜庆,想来也是为了趁着“新年新水”好好冲冲喜。 这位于四角镇的众生庙,外墙之上亦贴上了一个个“福”字,看那字写得倒是有几分水平,想来也是勤练笔之辈所写。 正堂内,一张八仙桌摆得端正,就放在了“众生像”之前,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家常菜。 桌旁,不多不少的摆满了八张座椅,已有七人落座,尚且只有一个位置还空着。 主位上,黄庙祝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新衣,嘴角两撇胡须微微上扬:“没想到大家都会赶到咱这庙里来过年,匆忙准备了些菜,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哈!” “黄庙祝,你这就是说客套话了,在座的都是一道杀过妖除过鬼的,甭那么客气。”周重天笑着摆了摆手。 “是啊,就这桌子菜,我跟师傅出去这段时间,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着一袭宽松长袍刘风扯了扯衣裳,故作苦涩的说道:“你们看,我这都瘦了一大圈了!” “哈哈!”黄庙祝大笑道:“反正大家能想到回来,咱就高兴,至于刘风小兄弟,这跟着驴爷学手艺,遭点罪也是应该的。” 话说到这,现场的气氛就热络了不少,除了很少有表情的小妮子乔敏之外,众人皆是发笑。 这时,梳着云鬓的冯薇指着周重天身侧的空位问道:“哎,这空位是差了谁啊?” “这是我哥们的位置。” 周重天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左右探头喊道:“幺五!幺五!人呢!吃年夜饭了!不都招呼过你了?” “俺不是在这坐着呢吗?” 一道瓮瓮的男声陡然从空荡的座椅上传出...... 397 佳节思故 望着一脸错愕的冯薇,黄庙祝也是赶忙提醒幺五显形的同时,也将这位守村人成了地仙的事情给她讲了一下。 听完之后,冯薇望向那身形高大,长了一张国字脸,嘴角总带着憨笑的幺五,不由得感叹道:“顾先生当真是神通广大,就连逝去的人都能让他活下来,还成了地仙! “先前没来得及同你们讲,我家小南得了痨病,一直不见好,是顾先生亲自送了颗果子去。” “我家小南这一吃,痨病便是一去不返了!” “咱这一次回来啊,原本是想着顾先生会不会在,打算亲自道个谢来着。” “不对啊!”周重天咂舌道:“冯姐,你之前见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想到咱几个一定会回来,特意来看咱的吗?” 闻言,冯薇瞥了他一眼,从腰间取出一个红包:“喏,不这么说得话,你会给我儿子包那么大一个红包?” “好好好!” “合着你是冲着弟弟的钱来的!” 说到这,周重天故作伤心:“难道在姐姐眼里,弟弟就不听好话不拔毛的铁公鸡吗?” 冯薇愣了愣,反问道:“你不是吗?” 面对这样的反问,周重天露出了一副呆傻的表情,惹得众人狂笑。 “来来来!大家先喝一杯,然后动筷子了!”说着,黄庙祝起身举杯:“大家新年好啊!” 随即,众人皆是起身,互相道了一声“新年好”后,饮尽杯中烈酒。 当然,桌上八个人,有两个人没真正的把酒水喝下去。 一个是乔敏,她的杯中就是茶水,压根不是酒,她自己喝不喝倒是无所谓,倒是黄庙祝特意给她换的。 给出的理由呢,自然是小女娃家家的不能喝酒,长大了才行。 那第二个没把酒水饮下的,自然是没有实体的幺五,他身为地仙,吃食饮酒皆为食气,与那些城隍阴仙是一样的。 待众人落座后,便是动起了筷子,谈笑畅饮间,那是三句话不离顾先生。 无他,顾先生在他们眼中太有话题性了,这么一个神仙人物,就这么离奇的成为了鎏金卫的外事者,跟他们当了一段时日的同僚。 跟仙人当过同僚,这说出去都没人信,也就在场的知情人听了,才不会觉着说话者在吹嘘。 期间,就连“食气”食得不亦乐乎的幺五都停下来插上一句:“顾先生的本身真的很大,像我这样脑子不太好使的都能当个地仙,你们一定更行了。” “待你们什么时候死了,记得求求顾先生,也给你们个地仙当当。”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用古怪的眼神看向了幺五。 下一秒,众人都是朝着身侧连“呸”三声。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幺五赶忙也“呸”了几下,继续埋头“食气”......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 脸颊发红,显然有些醉意的周重天朝着椅背上一靠,长叹道:“哎,要是顾先生在就好了,这才算是正宗的团聚嘛。” “也不知道顾先生现在在哪儿,这大过年的,是不是也跟咱一样,吃着饭喝着酒嘞。”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有些沉默,这过年之时,最是引思念之情,尤其是对在场的众人来说,前不久刚共患难过,即使对顾先生来说,也许从未将伥鬼作乱当作过难事。 但他们却是的的确确的将在场这些共患难的“战友”当作了亲人看待。 “黄庙祝。”周重天冷不丁的喊了一声,听上去还有大舌头。 “咋咯!一惊一乍的,喝多了啊?”黄庙祝笑问道。 “没喝多!”周重天摆摆手道:“咱就是想问问,你知道顾先生在忙什么不?” 闻言,黄庙祝一脸神秘的指了指天。 “天上?”周重天惊讶道:“顾先生回天上当神仙去了?” 黄庙祝故作姿态道:“不可说,仙人的事儿啊,少打听。” “哎!”周重天咋舌道:“怎么回事,还卖起关子来了!赶紧跟咱说说,咱都想先生了。” 适时,冯薇也是接话道:“是啊,黄庙祝你知道顾先生在哪儿就说一声,我看看来不来得及带着小南去给先生拜个年。” “是啊,黄庙祝,你跟咱说说,我得给先生好好道上一声谢去,他这可是给咱门道里的本事都提上了一重楼啊!”驴爷催促道。 见众人都以为他知道顾先生的下落,黄庙祝也收起了逗笑的心思,正色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顾先生在哪儿。” “不过大半年前,夜半时分,天上被灰烬笼罩,紧接着又乍现一道红色霞光照亮了整个大戊的事情,你们可知晓?” 刘风忙道:“我知道!那时候我还没睡下,乍一看这天色咋变灰色了,空中好像还有一朵朵灰色雪花在浮沉。” “紧接着,就有一道红色霞光亮起来了!” 郭腾接话道:“我也亲眼看到了,那时候我正走镖来了,霞光乍现的时候,车队里的马都不敢动了,一个个趴在地上发抖来着!” 驴爷一本正经的说道:“那灰天不是好兆头,应该是天灾来着,只不过不知道为啥,红光过后又直接消失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连一直没咋插话的玉灵姑娘都开口道:“晚上我正起夜勒,还以为自己睡迷糊天亮了!” 见状,黄庙祝压了压手道:“我没感受到,可乔敏这小妮子感受到了,她说那道霞光是顾先生的剑光。” “小妮子受过先生指点,传授过她剑术,她能感受到的,绝对不会错。” “一剑天明!”周重天嘴巴张得老大,震撼道:“真不愧是顾先生呐!” “顾先生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是不是顾先生在对敌!” 玉灵姑娘和冯薇作为女子心思要更细腻一些,先后开口表达了内心的担忧。 玉灵姑娘更是接上一句:“要是顾先生遇到麻烦了,咱是不是想想办法帮帮他?” 听到这,桌席上的众人皆是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向了她。 后者意识到自己的好像是说了一句很不着边际的话,亦是讪笑道:“瞧我说的,顾先生那般存在,我们这些个人能帮到他什么......” 398 粮 酒桌上的氛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担忧和无力相助的失落,而变得有些沉闷。 见此情形,黄庙祝端起酒杯笑道:“好了,顾先生那是何等人物,他可是真仙!” “你们有所不知啊,这真仙可是世间修为之最了,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奈何得了顾先生。” “咱就别瞎操心了,先喝酒吃菜!” 这时,周重天也是主动岔开话题:“来来来,喝酒吃菜,这小一年没碰面了,可得好好聚聚!” 见二人要扯开话题,冯薇也是助攻道:“小一年过去了,你这咋也没给咱领个弟媳妇回来?” “哎!”周重天放下酒杯,正色道:“小爷我志在四方,儿女情长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想过。” 冯薇打趣道:“哦?莫不是没有姑娘家看得上你吧?” “姐姐!别说了,你每说一句,都是在扎弟弟的心呐!”周重天作求饶状:“你说说刘风这厮,他岁数比我大,还没成家呢,你说说他,让我也乐呵乐呵。” 一旁,正喂着趴在脚边的黑驴子吃酒的刘风听了,立马就开腔道:“别扎我心啊,我这门道里有规矩,黑驴子没找着伴儿之前,我不能成家。” “咴?” 黑驴子一脸疑惑的唤了一声,说的眼睛里透出一阵疑惑。 一旁,驴爷端起酒壶,边倒酒边说道:“奇了个怪了,我咋不知道有这般规矩,你小子自己定的?” “师傅,没你这样拆台的昂!” “我好歹是你徒弟!” 说到这,刘风一脸哀怨的看向众人:“大家伙,你们可不知道我这段日子去得那都是啥地方啊。” “那不是乱葬岗,就是野坟地,荒宅枯井啊!” “那姑娘家倒是没有,女鬼倒是见了不少。” “你们给评评理,就这样我咋成家?” “嗨!”驴爷将酒杯朝桌上一碰,指着自家徒儿道:“上回,上回在那王家宅的时候,我们帮着除祟的之后,那王家的大闺女不是就将自己的贴身的手绢都送你了?” “好小子,你就跟个木头似的,给你手绢你不要,非盯着人家收银子!” “嚯!刘风行啊!还能有这一出呢!”周重天连忙催促道:“驴爷,赶紧给我们讲讲,后来咋样了。” 驴爷打了个饱嗝,无奈道:“后来人家姑娘家伤心了呗,给了银子,咱就走了。” 听到这,本想着好好八卦一番的众人,纷纷泄了气。 玉灵姑娘忍不住开口道:“刘风呐,人家姑娘家家的贴身手绢轻易不给人的,你这么拒绝,可是伤人家的心了。” “有啥好伤心的,拢共也就见了两三面。”说着,刘风一本正经说道:“我怀疑她给我手绢,肯定是想拿来抵除祟的银子!” “那要是收了手绢,我还好意思要人家钱吗?” “你们说是不是!” 冯薇扶额问道:“刘风,你跟姐说说,到底是多少银子啊?” 刘风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不多不少,整一钱!” “才一钱?”冯薇无奈摇头道:“说不定是一桩良好姻缘,你就因为一钱银子就不要了?” 闻言,刘风颔首道:“不要,一钱银子也不老少了,现在到处都闹饥荒,一个馒头五十文,这一钱银子也还能换几个馒头,救几条人命。”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脸色一变,所有玩闹的心思在这一刻都是收了起来。 久久不曾开口的乔敏一脸平静的说道:“世道艰难,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刘风接话道:“这段时日在外除祟,一路上到处是灾民,凡是灾民所过之处,就连树皮草根都是被刮了个干净......” “哎......” 黄庙祝长叹一声:“这段时日,逃难来四角镇的灾民是越来越多了。” “镇上的乡民倒是心地善,分出空屋和余粮给到那些灾民让他们安顿了下来。” “可如今这日益见多的灾民过来,四角镇算是地界不小了,也快承担不起了。” “最关键的不是住...是吃......原本四角镇的乡民就是自给自足的,粮食还有些富余,如今就是抓紧加种了粮,也有些不够了。” “好在那些难民也知恩图报,一个个干起活来手脚麻利,吃的也少都很节俭,但长此以往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外头来的灾民再多些,可能就要出乱子了......” 话题落到难民之上,现场的气氛便越发沉重起来。 众人望着眼前的一桌家常菜,纵然这比“朱门勋贵”的家宴要差得多了,寻常人家在过年过节的也都能吃得起这么一桌子菜。 但如今聊到这难民之上,大家看着这么一桌菜,心里头也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 饶是没什么心思的幺五都不再“食气”,看着被自己吃过,已经没了“滋味”的饭菜,他亦觉得有些愧疚......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脆的剑鸣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众人惊愕的望向拔出身后铁剑的乔敏。 “小妮子,咋......” 不等黄庙祝问完,乔敏便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冰冷的声音从其口齿间传出:“街上有妖......很多......” 唰! 几乎下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跟上了已然冲出门外乔敏! 当众人晚一步来到庙宇正门之外时,便见在乔敏的对面,站着乌泱泱一群黑袍人! 这些人的身形一般高大,着统一的宽大黑袍,将他们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们的帽檐宽大低垂,其中仅有一片幽暗的阴影,让人瞧不清他们的面容。 在他们的身侧,还停放着一辆辆装满货物的马车,马车车板上用黑布遮掩,看不清底下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是妖!”幺五捏了捏拳头,身形陡然变得有些虚幻,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瞬身上前,同这些不速之客战到一起。 “当心些,每一件黑袍下面都有数百道气息,极为相近,却不尽相同。”一句话落,乔敏的剑身上便氤氲出盈盈之光。 很显然,嫉妖如仇的她根本没有探查对方来意的意思,是打算直接动手的...... 然而,就在下一刻,站在他们对面黑袍人们,竟然齐齐僵硬的做出了一个拱手的动作:“炽虫一族,奉顾先生之命,前来送粮!” 399 真仙将陨 奉顾先生之命,前来送粮? 脑海中回荡着黑袍人之言,饶是乔敏都放下了高举的铁剑,回首看向了黄庙祝。 后者快步上前,示意乔敏退后些,便是拱手回应道:“诸位乃是炽虫一族?北黄天的炽虫一族?” 为首的黑衣人点点头:“正是。” “不对吧?”黄庙祝正色道:“炽虫一族我也不是没见过,尔等身上气息杂乱,可却隐隐有自主吸纳灵气的痕迹。” “北黄天的炽虫,无法修行,只得依靠旁人生存......你们这谎撒得,怕是有些离奇了。” 闻言,为首的黑衣人解释道:“顾先生赐予我族修行之法,命我等收缴大戊数十位官员的家产后,将其变卖为粮食......我等在收缴完那些贪官的钱财后,脑海中就自动浮现了修行之法......” 创造出法门,让炽虫一族修行,给出的条件是让他们收缴钱粮......黄庙祝沉思了片刻,颔首道:“到确实像是顾先生的行事风格。” “你们的顾虑,顾先生也想到了。”说话间,为首的黑袍人一挥手,身后就走上来一个黑袍人递给他一根拐杖。 前者蹲下身子,挺直了上半身,拄着拐杖,作捻须的动作来到后者身前。 后者身形摇晃,踉踉跄跄,看上去像是喝醉了一样。 看到这里,黄庙祝眉头一皱,莫名的有些想阻止这二人接着做动作...... 只见那拄拐黑衣人瓮声瓮气的说道:“老裁缝,你看我像是仙吗?” 后者被吓了一跳,随即背负起双手,正色道:“仙可不是你这样的,那得返璞归真,气质超然似凡非凡,那才叫仙!” 紧接着,拄拐的黑衣人立马“泄了气”,一只只鸡蛋大小的炽虫从黑袍底下钻了出来,飞到一边待着。 正当这泄了气的黑袍人要继续演下去的时候,面色涨红的黄庙祝赶忙上前大喝一声:“住手!我信了!” 一旁,泄了气的黑衣人咂舌道:“别急啊,没演完呢!” “够了!”黄庙祝大喝一声,随即意识到这样还是有些失礼,便是苦笑着作揖道:“二位......不对,诸位不用演了,黄某相信你们的身份了!” “那好吧...” 一只只炽虫重新钻回了黑袍之中,泄了气的黑衣人再度充盈起来。 黄庙祝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诸位快里面请,既然是顾先生派你们来的,那便是自家人。” 为首的黑衣人摆手道:“不了,我等就是来送粮的......这还得去大乾采购粮食,就不耽搁了。” “劳烦你们指个地方,我等把粮食卸下就走。” 听到这,黄庙祝自知对方有事,便也不再耽搁,指了指庙里后,就施法帮着一道卸马车上的粮食。 周重天他们也没闲着,见是自家人送粮来了,也都帮着一道搬。 这不,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看着有好几千斤重的粮食便被全部堆到了众生庙中。 而卸空了粮食的黑袍人,交代了一句“世道乱,能救一个是一个”后,亦是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原地。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黄庙祝不禁感叹道:“顾先生当真是料事如神,知道咱们缺粮,转眼就送粮食来了。” 周重天扭了扭扛粮而有些发酸的胳膊,感叹道:“谁说不是呢,这么多粮食,省着点吃的话,够全镇人吃上小来年了吧。” 玉灵姑娘接话道:“那止啊,那人刚才不是说了,这其中还有千斤的粮种,这开春了种起来,自给自足之下,依照四角镇目前的人来说,起码能吃上小十年!” “哎呀,说到这,我这突然就有胃口了!”冯薇摸了摸肚子笑道:“粮食的问题解决,咱也不能浪费了,先把这年夜饭给它吃干净了去。” “我看成!”幺五立马转身,第一个走回了庙宇之中,嘴里还喊着:“顾先生真是活神仙!” “哎哎哎!你们说咱要是在这给先生拜个年,先生能听到吗?”郭腾突发奇想说道。 幺五定身道:“肯定能啊,顾先生是神仙,指不定就在天上看着我们勒,要不然咱们怎么缺了粮食,立马他就让人送来了!” “那还等什么!”周重天整了整衣襟,对着天际便是一拜:“顾先生新年好!” 见状,众人亦是齐齐朝天作揖道:“顾先生新年好!” 道完了这一声,众人便嬉笑着回到了饭桌前,畅饮了起来,其中气氛要比最开始之初,还要热络不少。 “诸位新年好。” 在众人无法见闻之地,顾宁安笑着应了一声,随即便是一步跨出远离了四角镇,来到了北黄天边境之处。 此地,那场持续了半年的争斗俨然已经接近了尾声。 此刻的灵玄真人已然不复往日的仙风道骨, 气息的萎靡的他披头散发,漂浮在半空中,艰难的维持着结界的同时,抵抗着蛟皇绵绵不绝的攻杀! “灵玄,修行不易,我劝你还是就此离去吧。” “为了庇佑人族,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对得起你那真仙的名号了。” 居高临下,神色肃穆的蛟皇出言劝解,其手中则是浮现了一枚乌黑透亮,六边形的鳞片。 祭出法宝逆鳞的时候,便是蛟皇打算一击定胜负的时候,若是灵玄真人再不避让,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将其彻底镇杀在此。 “让我退避,你是在痴人说梦!” 怒吼了一声,灵玄真人双手抬起,掌心合拢,伴随着他的呼吸,周遭的空间都位置震颤。 轰~轰~轰! 灵玄真人的身上燃起了一道道金色的烈焰,这代表着他在燃烧自己的神魂,拼上这一世修为,去换取最强悍的一击! 望着这一幕,蛟皇的眼中只有敬佩,他拱了拱手道:“道虽不同,但吾等信念相同。” “你为守护人族,我为妖族未来,二者皆为族群而战。” “算年岁,您为前辈。” “吾便不避不让,接下前辈这一击,恭送前辈上路!” “哈哈哈哈~” “你倒是知礼数!” 灵玄真人大笑一声,手中形成一道耀眼的光芒旋涡,直奔蛟皇轰杀而去...... 400 仙人陨,妖族出 灵玄真人耗尽毕生修为施展出的一击,其声势之浩大,足撼动山河,震撼九霄。 那轮不断扩大的光旋,散发着如烈日般耀眼的光芒,将整个天际映照得如同白昼。 漩涡中心,气流狂涌,其周围的空间仿佛被这股力量扭曲、撕裂,形成了无数细微而又诡谲的裂缝。 望着这股充斥着毁灭力量的光旋朝着自己覆盖过来,纵然是自认为胜券在握的蛟皇也不敢托大,立刻将手中的逆鳞祭出! 嗡~嗡~ 乌黑的六边形鳞片荡漾出阵阵玄光,玄光所至之处,空气都变得无比扭曲。 刹那间,逆鳞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那光旋而去! 二者皆是蕴藏着无穷伟力,若是碰撞到一起,恐怕是会迸发出极为可怖的毁灭力量。 因此,蛟皇在祭出逆鳞之后,第一时间施法将方圆百里的妖兽,全部挪移到远处,以免造成妖族更多的伤亡。 说时迟那时快,二者在接触的那一瞬间,蛟皇瞳孔针缩,他惊愕的发现,逆鳞并未与那光旋碰撞,而是径直穿了过去! 那光旋看着声势浩大,实则是虚幻之物! 然而,即使在这一刻发现自己被算计了,但蛟皇已经失去了避让的机会,那道耀眼的光旋如巨浪般扑向了他,而给他带来的感受,却如同春风拂面! “怎么会?”满眼错愕的蛟皇内观全身,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仿佛刚才的一击,就是灵玄真人同他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哈~~~” “蛟皇!” “看在你自认小辈,又知礼数的份上,我这个做前辈的提醒你一句。” “我们混灵仙宗,修得可是幻之一道啊......” 灵玄真人的话音刚落,那乌黑逆鳞亦是如期而至! 强横的逆鳞燃烧出阵阵黑色光焰,将灵玄真人整个吞没! 半晌之后,一切归于平静,蛟皇抬手便是收回了逆鳞,望着那随风而逝的满天星光,他松了口气:“斗了不知几何岁月了,还是我赢了。” “小辈!你真赢了吗?” 耳畔响起了灵玄真人讥讽的嘲笑声。 蛟皇顿时脸色一变,紧接着视野之中便是浮现了无数个披头散发的灵玄真人,脑海中,更似是有无数个苍老的声音在质问他“小辈,你真的赢了吗?” 剧烈的灼痛感顿时席卷全身,诡谲的身影和声音挥之不去,宛若梦魇般让蛟皇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其即将沉沦于这般幻象之中之时,蛟皇催动逆鳞融入已身,利用这自己化龙之时所孕育的鳞片强行换来一丝清明。 身形有些摇晃的蛟皇睁开血红的双眼,屈指弹出一缕法光落到了分界线上那已然脆弱不堪的结界之上。 只听“咔嚓”一声,结界崩碎! 蛟皇抬手遥指东方,怒吼道:“大漠虽广,非我妖族永恒之疆;绿水青山,方显我族真章!” “昔日大敌,已化作尘烟,今朝我妖族,再无拘束!” “为了妖族子孙的昌盛,为了我族荣耀光辉,妖族儿郎们,随我冲锋,让天地万物见证我妖族的强悍!” “杀!” 蛟皇的怒吼,冷厉如霜,直上九霄,最后一个“杀”字,更是瞬间点燃了妖族心中的战火! 下一刻,宛若汹涌浪潮的妖兽大军皆是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回应着蛟皇的话语。 妖兽潮如一股不可阻挡的黑色风暴,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地冲向了那条曾经划分界限的虚无之线。 大地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古老血脉中的震颤与愤怒,开始剧烈地震颤。 每一只妖兽的脚踏之下,都仿佛有千斤之重,不仅震得尘土飞扬,更让坚固的地表裂开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缝隙,宛如巨兽苏醒时伸展的筋骨! 望着汹涌过境的妖兽潮,灰烬司天背着双手,满意的点了点头:“蛟皇当真是没有让我失望,只可惜最后被灵玄真人摆了一道,想必这短时间内也是发挥不出作用了。” “不过倒也无妨,妖族一出,区区凡俗,纵有几个修道之人,也无济于事......” 说到这,灰烬司天看向了在那拜送灵玄真人的顾宁安,笑道:“顾先生,若你现在认输,成为司天,可将那灵玄真人救回来。” 闻言,顾宁安没有任何理睬对方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在对着灵玄真人逝去的方向拜了三拜后,便是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见状,灰烬司天长呼出一口气,咂舌道:“谋司天,看到这里,我愈发觉得你是猜错了。” “如今这等局面,我该怎么输?” “莫不是那妖族集体自尽了?” ...... 月黑风高,乌云漫天,天际一片混沌,偶有掠过几道青雷掠过,划破这厚重的夜幕,留下瞬息的苍白光亮。 大戊皇城,三皇子的寝宫门前,悄然聚集起了一众身影,他们身着华贵的朝服,面色苍白,身形看上去有些僵硬。 瞧见一众官僚深夜来访,在寝宫门前候着的太监忙着迎上前去,低声道:“叶王爷,诸位大人,三殿下已经歇息了。” 站在最前头的叶王爷张开口齿,脸上露出了极为不协调的表情:“去传,我等有要事,要同三皇子说!” 见状,太监也不敢拒绝,只得迈着碎步来到寝宫前头,小心翼翼的喊道:“三殿下,三殿下!” 寝宫中,灯火尚未熄灭,隐隐有欢好之声传出。 “小律子,你找死吗?” 一道怒吼传出,门外的小太监吓得跌坐在地,赶忙应道:“三殿下息怒,三殿下息怒!” “是叶王爷!” “叶王爷和一众大人前来,说是有要事相访啊!” 听到这话,寝宫内的声音骤然一止,片刻后,三皇子便是应声道:“让他们候着,我这便出来。”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着一袭宽松里衬的三皇子推门而出,看着门前站定的叶王爷一行人,面露不解的问道:“叔父,诸位大人,你们这大晚上的来找我做甚?” 闻言,叶王爷“噔噔噔”向前走了数步,行走姿势前摇后摆,极为诡异,吓得站在门前的三皇子都不禁倒退了几步...... 401 皇城风波 唰! 被吓到的三皇子直觉得面门迎来一阵劲风,于这寝宫的阴影处便窜出两道黑影径直挡在了他的身前。 定睛看去,来人着制式灰墨色锦袍,胸前处用金丝纹绣着五柄菱形金刀,这便是如那曾前往四角镇“破邪使”赵利一般的,鎏金卫中的顶级存在。 立于左侧之人手持一面古朴铜镜,乃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右侧则是一位中年汉子,其双手握着两柄宣花板斧,斧身上雕刻着凶兽图。 “斩邪使,澄邪使......”三皇子神色一怔,认出了来人的他搞不清楚这二位怎得会突然从他的寝宫附近窜出来。 “我等奉国师之命暗中护持殿下。”手持两把板斧的中年汉子应了一声,随即拉开架势,一对锐利的眸子死死的盯住了对面状态诡谲的叶王爷等人:“三殿下请小心,诸位大人可有古怪。” “有古怪?”三皇子的视线刚与那被拦住的叶王爷对上,后者便是“咯咯”一笑,随即开口道:“就你,还想当皇帝?” “就你还想当皇帝?” “咯咯咯~咯咯咯~” “就你还想当皇帝?” 阴风乍起,叶王爷乃至其身后的十几位华府官员齐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喉口处更是发出了近乎“太监”般细尖的狞笑之声。 “这...这是怎得一回事儿!”三皇子一脸不解,他瞧清眼前的一众官僚,那可都是在朝堂之上的墙头草,“风往哪儿吹,便往哪儿倒”的人。 至于叶王爷,更是在一路回来之后,便与他死死的绑定在一起,绝不可能干得出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当面挑衅的他的事情来。 “三殿下,请闭眼。”手持铜镜的女子话音刚落,便用铜镜照向了眼前一众官员。 伴随着古朴铜镜被徐徐抬起,其镜面上便是映射出淡淡银辉,将整个庭院照了个透亮。 当一众官员被银辉落到身上之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着一袭华贵朝服的官员们开始剧烈颤抖,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剧烈鼓胀,皮下似是有万千虫蚁啃噬。 本就略显苍白的面容,迅速变得干枯萎缩。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他们的皮肉就开始溃烂,流出腐臭的脓水。 目睹了这骇人的一幕,嗅到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三皇子直觉得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止不住的往外吐酸水。 当他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刚刚还站在庭院中的一众官员,已然化作了一团团腐臭黑水...... “这......这是!”三皇子心头骇然,指着那一地黑水频频语塞。 这时,二位鎏金卫转过身来,对着三皇子作了一揖,手持铜镜的女子轻声道:“回禀三殿下,叶王爷,乃至一众官员早已被妖邪害死,刚才铜镜已经将他们体内蕴藏的邪气清除干净了。” “早就死了?” “他们早就死了?” 三皇子神色凛然,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般,大吼道:“赶紧,赶紧派人去其他官员,还有国师那边!” “一定是五皇子这厮干得!” “只有他勾结妖邪!” “快去啊!” 望着眼前的两位鎏金卫愣着不动,三皇子急忙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我知道你们不信,但要是不抓点紧,这满朝文武都能被他给宰了!” 闻言,中年汉子拱手回应道:“请殿下放心,每位大人的身侧皆有鎏金卫守护,我等的任务便是守护好殿下。” “那这叶王爷和一众官僚?”三皇子气急道。 “殿下。”中年汉子无奈道:“鎏金卫人手不足,其中保卫之人的重要与否,自然是有所取舍的。” “叶王爷身侧,亦有两名五刃鎏金卫......如今叶王爷在此,想来他们也已经牺牲了......” 听到这话,三皇子逐渐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后,他眼中的慌乱便是彻底隐匿。 半晌后,他打量了一番眼前二人,正色道:“尔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护持着我的?” 中年汉子应声道:“回禀殿下,我等于殿下归来之时,就已暗中守护在殿下左右。” “那五皇子呢?”三皇子疑惑道:“他身侧有没有鎏金卫?” “有的。”中年汉子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如今五殿下身居长阳郡,我等一时三刻,也无法知晓那二位同僚如今是否安好......” “好......国师当真是好谋划......”三皇子感慨了一声,随即回身道:“待我换身衣服,尔等便送我去金銮殿吧。” 两位五刃鎏金卫齐声应道:“诺!” 两个时辰后,时至寅时!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 昔日里高高在上的文武百官,如今皆是大多皆是狼狈不堪,有没戴乌纱帽的,有将朝服给穿得歪七扭八的,更有一袭亵衣,身上还沾着血的...... 殿前,着一袭深紫色官服的国师眯缝着眼睛,目光从眼前众官身上掠过,其抬着右手,唇齿微动,似是在清点人数。 过了片刻,他便是放下手来,长叹道:“好了,不等了......都这个时辰了,还未赶来的,想必也是来不了了......” 听到这话,刚经历了生死之危众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毕竟今晚的遭遇,对他们这些在都城中,保护的极好的官员来说,也是头一遭碰见...... “诸位都坐吧,经历了一夜艰险,又急忙赶来宫里,想来也是疲累不堪了。”说着,国师挥了挥手,便有侍从为官员们搬上了椅子。 而冉国师自己则是坐到了一把摆在殿中的太师椅之上。 见状,三皇子直接坐下,还将椅子朝着国师的位置靠了靠,余下官员见此情形,亦是小心翼翼的坐下,屁股都只敢沾上半点椅子。 这群臣坐在金銮殿上,那可真是头一遭,要是早些年皇帝在的时候,这可是想都不敢想...... 待众人落座后,冉国师喝了口侍从递过来的茶水,便是开口道:“大半年了,老夫一直在查二位皇子是谁与妖族勾结......只可惜一直只有踪迹却无实证。” “想来今日,忍了大半年的五皇子,也算是忍不住了......” 402 噩耗接踵而至 不过花费了一炷香的工夫,冉国师便将二位皇子回归之后,所布下的局给通述了一遍。 原来,从一开始国师就怀疑是五皇子勾结的妖族,这不光是从这位五皇子的秉性来看,更多的还是他派出去的人马发现了不少的蛛丝马迹。 然而,作为国师,要选出未来的帝王,绝对不能仅凭一些蛛丝马迹,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方才能将此事定性。 因此,他也就刻意在每一次的朝会之上,都采用投票站队的方式,来议事。 结果极其的显而易见,先天坐在朝堂上拥有更多支持者的三皇子在这大半年来,几乎主导了整个大戊的走向。 五皇子唯一赢的一次,还是因为遇到了赈灾难题,三皇子不想做,才让五皇子去做的。 国师在这么做的同时,也让鎏金卫在暗中保护着朝中文武,尤其是两位皇子以及叶王爷的身边,皆是配备了两位顶级鎏金卫。 一月前,五皇子因赈灾事宜,决定前往长阳郡征粮,随后就发生了此事。 想来,也是因为对方觉得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才是在今晚对朝中文武动手。 “不过话说回来,这五皇子倒是待我不薄,明明他应该也很恨我才是。” “竟然没有派遣妖邪来对我下手......” “莫非是他觉得我人老了,不中用了,留着也可以?” 自嘲式的笑了一声,冉国师看向眼前一众大眼瞪小眼的官员,以及面色复杂的三皇子,淡淡道:“既然事情已有定论,那就尽快安排三殿下登基吧......” “这大戊已经没有皇帝太久了.......” “也是时候有个人出来镇一镇这王朝气运了......” 兴许是意外之喜来得太过突然,三皇子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他想过许多种方式登上皇位。 却没想到是自家弟弟沉不住气谋害百官,直接就将他推上了皇位! 正当他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大殿外陡然响起一声急呵,一道黑影瞬息来到了大殿之前,对着国师作揖道:“国师!鎏金卫的兄弟来报,北黄天破了,仙人陨落,妖族大军杀出来了!” 轰隆! 这一番话,宛若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仙人陨,妖族出! 这短短六个字,不亚于天灾席卷大戊,甚至更有过之! “怎么回事啊!仙人怎么会死呢!那可是举手投足便移山填海的仙人呐!” “完了!完了!混灵仙宗的仙长便是我大戊与妖族之间的天堑,如今天堑没了,大戊该如何面对连仙人都不敌的妖族?” “鎏金卫,鎏金卫有没有办法抵御妖族?”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殿中前来的报信的鎏金卫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无奈的收回了目光。 在感受到那无力的目光之后,说话之人亦是苦笑了一声,身子瘫软到了座位上,仰望着殿顶,双目失去了神采。 鎏金卫能否抵抗妖族?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毕竟这支队伍从组建开始,便是因为那叶小郡主这位仙人弟子。 如今仙人出手都对付不了妖族,那才修道没多久的叶小郡主带出来的“兵”,又怎么可能抵抗妖族?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极度凝重,一众官员如丧考妣,仿佛丢了魂一般的瘫软在各自的座位之上。 “报~~~” 又是一声急促的呼喝声遥遥传来!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太监,手持着一支黄皮卷轴走了进来,一路踉跄着送到了国师的面前。 望着那黄皮卷轴,国师猜到了什么,便是随手接过,将其展开后一阅。 看了不知多久,国师将手中黄皮卷轴随手一丢,苦笑道:“五皇子于长阳郡称帝了......” 雪上加霜! 所有官员的脸色白得不能再白! 黄色书卷,五皇子称帝,这五皇子是摆明了自立为皇,造反了啊! 再加上其勾结的妖族闯出了北黄天,这些官员们仿佛已经看到五皇子带着妖族大军挥师都城的场景...... 一旁,三皇子大步上前,捡起了地上的卷轴,才看了不足几个呼吸,便是面色涨红的将其撕碎:“好大的胆子!叶旭留这畜生,他这是谋逆!” “还敢大言不惭的落下圣旨,要我等前去观礼!” “这畜生真是该死!” “哎。”冉国师站起身来,接话道:“这五皇子当真是出息啊......背叛了列祖列宗,改立国号为大同。” “我想过他会谋反,却当真是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 “谋反,改立国号,甚至还弄了个共治皇出来......” “那共治皇,便是那北黄天的闯出来的蛟妖......” 这一刻,众人直觉得天塌了! 五皇子称帝,还要与妖皇共坐天下,这种事情就是他们看话本故事,也没看过如此离奇的! 人与妖同坐天下,这分明就是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不过到了如今这般,向来能说会道的官员们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五皇子虽然势弱,但终究也是有几分人马的,加之那可怖的妖族大军,大戊能有几分胜算? 三成? 兴许连一成都不一定有...... “咳咳~咳咳!”国师剧烈咳嗽了一阵,只见其拿下捂住口鼻的手时,殷红的血液自其指缝间淌落。 三皇子刚要上前,他便是压了压手道:“都莫要摆出一副认命等死的样子,大戊还没亡,此事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汇聚到了国师的身上,不过大多数目光都带着深深的怀疑,毕竟饶是国师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想得出对付妖族大军的办法吧? “首先,三殿下的登基大典要快,叶旭留已然登基,但他名不正言不顺,乃是反叛之人。” “我们要让天下百姓知道,谁是正的哪一方,稳住民心是第一位!” “其次,对抗妖族我等不光有鎏金卫,还有那久而不可灭之的燕王!” “此人具有奇异之能,屠妖如杀鸡宰狗,与他们结盟共敌妖族,许是胜算会大一些。” 闻言,三皇子皱眉道:“燕王?那人这些年被我的兵马撵的到处跑,双方更是死伤无数,可谓是有血海深仇。” “如今大戊大难临头,他们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好了,怎么可能会与我们结盟?” 国师笑应道:“相信老夫,明日一早老夫就亲自前往禾云郡面见燕王......” 403 三朝元老 “万万不可啊!国师!这燕王杀官无数,他所到之处,皆是屠尽了所有的官差一个不留啊!” “正是,此獠丧心病狂,仗着有几分奇招,肆意吞并大戊疆土,我等与他合作亦是在与虎谋皮!” “国师,我等还是从长计议吧......” 听到自家的“主心骨”此刻竟然打算去“送死”,一众官员们亦是急了,纷纷出言劝阻。 在他们看来,占据了“濛水”一带的燕无庸是堪比妖族的危险分子。 本来对方就是谋反的,本事又极大,若非国师坐镇,出了不少良计围剿对方,恐怕现在对方的地盘能直接翻上一番! 见底下乱作一团,国师摆手道:“都住口,时间不等人,我等已经没有闲工夫在做与不做上浪费口舌了。” “明日一早,我便带上门下一众学生,拉上数十车粮食,前往禾云郡。” “届时,还请三殿下......不,还请陛下写下一封圣旨,书上同盟之请。” “老夫会带着圣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之后,自刎于燕王之前,以此来乞求燕王看在大戊苍生的份上摒弃前嫌,与大戊结盟,共敌妖族!” 全场死寂,所有人的嗓子眼,都好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浓重的呼吸声回荡在金銮殿之上。 众人没有想到,这位两朝元老居然能为大戊做到这般地步。 明明五皇子故意没有杀他,兴许他若是投降的话,五皇子会让他安度晚年......可他没有那么做,而是毅然决然的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决定拿命去为大戊换来一个强力的盟友! 能站在这朝堂之上的,有哪一个是愚笨的? 又有哪一个不是人精? 纵然国师没有将这么做的目的详细说出,大家也猜到了其此举的用意。 一国之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若是带着门生,卑微到尘埃里,带上粮草一路宣告而去,只为大戊百姓能不受妖族挟制,乞求燕王相助。 对方若是不助,又如何能让更多的百姓拥护他,爱戴他? 此乃阳谋,以命入局的阳谋! “好了...都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国师挥了挥手,示意场中文武退下。 闻言,在场的所有官员皆是起身,对着国师深深一揖,随即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这一刻,先前因为妖族破关,五皇子称帝而带来的恐惧无力都从他们的身上被抽离了不少,国师的行动,仿佛点燃了他们身上久久不曾出现的“热血”,又或是不想辜负国师的决绝,他们也决定在希望渺茫的情况下,为大戊拼上那么一次...... 不多时,金銮殿内便是空空荡荡,就连侍从太监都被国师给驱了出去。 站定在原地的三皇子望着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国师,心头更是不是滋味,他刚欲开口劝劝,却见对方主动起身。 他连忙迎了上去,扶住了身形踉跄的国师。 后者笑了笑,拉着三皇子迈上台阶,朝着龙椅的方向走去,每跨出一步,他便要说上一句。 “老夫入朝为官六十三载,在这国师的位置上就坐了五十七载......” “老夫这一辈子,除却寒窗苦读十载,就再未离开过朝堂......” “老夫的一生都献给了大戊,决不能让大戊就此毁掉......” 听着国师宛若交代遗言一般的话语,三皇子直觉得心头揪得慌,正要开口,却对上了一对浑浊而充满慈爱的眸子。 “三殿下,老夫是你看着你与五皇子长大的,你们的秉性我再清楚不过了。” “你且记住一句话——过刚易折!” “你为人做事太过霸道,走得是王权霸道,若是国力强盛之时自是极好的,可若是如今这般风雨飘摇之际,你且要学会怀柔二字......” “一味激进不对,一味怀柔亦错,唯有刚中有柔,方才是治国之道......这一点,我同你父亲,同你爷爷皆说过,他们一开始还听......可到了后来......” “哎......” 一声长叹,国师将三皇子按到了龙椅之上,随即转身快步行至殿前,对着三皇子跪地叩拜:“陛下,老夫来不及参加您的登基大典了,就在此厚着面皮,当一回三朝元老吧......” 说着,国师便又一叩首:“愿大戊昌盛不衰,愿陛下携大戊渡此大劫,扶大厦之将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这,三皇子眼眶涨红,哽咽道:“爱...爱卿平身!” “谢陛下!”国师又一叩首,徐徐起身后,露出一个畅快之笑:“陛下,还请书下一封圣旨,由老臣带去禾云郡。” “好......”应了一声,三皇子便拿起面前已经许久未曾用过的鎏金毛笔,取上一封诏书,沾墨写起了一封日思夜想,都想写下的诏书。 不知过了多久,三皇子放下笔,吹干诏书上的墨迹后,双手交给了凑上来接过圣旨的国师。 接过诏书,国师微微躬身道:“陛下,老臣去了,且待老臣的喜讯传回。” “爱卿且慢些走,且慢些......”三皇子强忍着内心的苦涩说出这句话。 “尊陛下旨意。”国师拱手一揖,便背过身去,一步一步的朝着殿外走去。 天边微亮,一束暖洋洋的金辉穿过金銮殿的大门,落入殿内,这第一缕阳光不偏不倚的照到了国师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狭长。 让其银白的双鬓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让其佝偻的身影变得越发直挺...... 404 “考验” 夜色如墨,深沉而广袤,天际间一轮残月高悬,惨淡月光落于濛江之上,使其更显蜿蜒曲折,波光粼粼。 江畔,五位黑袍人齐聚于此,他们的身形同夜色融为一体,偶有微风拂过,带动衣摆轻扬,才隐隐勾勒出几分轮廓。 “诸位,你们的东西都凑齐了吗?”一名身材稍显臃肿的黑袍人低声问道。 “凑齐了......”余下四人不约而同的回应道。 “凑齐了便好......”臃肿黑袍人缩了缩肩膀,继续道:“顾先生命我们第一次将收集来的金银和粮食给了燕无庸一部分。” “如今这第二次集齐的,便得看看他是否真的待百姓好。” “可顾先生没具体说怎么做,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臃肿黑袍人的话音落下,现场便陷入了沉寂,似乎大家对于考验人心的这种事情,并不算熟练,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场的五位黑袍人,其实每一位都是由数百只炽虫“拼凑”而成。 为了方便沟通,他们便为各自取名为“炽一”、“炽二”......一直到“炽五”。 臃肿黑袍人便是那“炽一”,他顿了顿道:“罢了,大家集思广益的说说吧......” 得知自己能开口了,那在场五位黑袍之下的炽虫们都是兴奋不已,齐刷刷的开口说了起来。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河畔,陡然变得像是菜市场一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我觉得,可以伪装成难民,亲自去试一试那燕无庸,看看他会怎么对我们。” “那不行啊,燕无庸有辨妖的本事,再加上他已经知晓我们的存在了,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 “或者去问县里村里的百姓呢,看看燕无庸待他们如何?” “要不还是用障眼法,咱伪装成落难的美人,看看燕无庸会不会色性大起......” 成千只炽虫叽叽喳喳的诉说着自己的看法,反倒是一直担任着“嘴”那五只炽虫没有出声,选择安静的聆听同伴们的意见。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在排除了上千条不太靠谱的办法之后,五人也是决定还是去问各处的百姓最好,前提是要避开燕无庸,免得被他发现了。 故而,他们也不能以如此黑袍形象出现在百姓的面前,毕竟各县之中的百姓,不知藏着多少燕无庸的耳目,兴许他们一出来,就被人家通风报信告知了燕无庸去。 因此,障眼法就必须得使了...... 作为修习法术中的基础法诀,一众炽虫几乎在学会了术法之后,都很快就领悟了其用处,只不过有的人使得好,有的人则是使得差些。 不过想来,只要不面对燕无庸,凭借其骗过百姓的目光倒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说做就做,五条黑袍之下,陡然氤氲出阵阵光辉在月色如墨的笼罩下,五位原本站立不动的黑袍人突然间身形变幻,如同夜色中的幻影,令人目不暇接。 第一位黑袍人,原本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渐渐模糊,再清晰时,已化作一位年迈的老翁。 紧接着,第二位黑袍人的身形也开始了变化,她轻盈地旋转,黑袍如同云雾般散开,再聚拢时,已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第三位黑袍人身形逐渐膨胀,最终变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少年。 第四位黑袍人则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气质,他身形挺拔,肌肉虬结,转眼间便化身为一位魁梧的中年人。 最后,第五位黑袍人也完成了她的变幻,她缓缓蹲下身子,黑袍随之褶皱,再展开时,已是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妪。 五人对视一眼,又齐齐一笑。 老翁炽一就地寻摸了一根木枝当作拐杖握在手中后,又作捻须状:“炽二,你见过那个乱世中的姑娘家脸蛋那么干净的?还不抹上一点泥灰?” “喔......有道理。”年轻姑娘炽二就地蹲下,两手在地上一蹭,便朝着自己脸上身上各处抹去。 做完这一切,她又指了指炽三这个胖少年,笑道:“你变得是不是太胖了,落难的人,哪有你那么胖的。” 炽三点了点头,身形一闪间,就变成了一位面黄肌瘦的少年。 至于炽四这位壮汉,以及炽五老妪,使了障眼法后都是没什么突兀的地方,便也没再多做什么。 “明日子时,于此地集合,去郡城询问的也莫去禾云郡,燕无庸在那边。”炽一言罢,便转身离去。 余下四人亦是朝着不同的方向,或飞,或跑着离开...... ...... 晌午时分,一位老农,头戴一顶破旧草帽,弯腰弓背,在田地里翻土。 正当他直起腰来,想要歇上一会的时候,就瞧见身材魁梧的壮汉站定在他身前不远处。 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老农拿起手里的铁篱笆,一脸警惕的说道:“小子,你不声不响的凑来做甚?” 闻言,壮汉拱了拱手道:“老人家,俺本是个卖把式的,这大戊连年灾祸不断,把式没人看了。” “听闻濛水一带有个燕王,人还不错,俺就想着来投奔。” “不过在外听到的话都是半真半假的,俺这回来,就是想问问,这燕王到底是不是个好人?” 听到这番说辞,老农紧皱的眉头稍许松了几分,将篱笆朝着地上那么一杵,便是开口道:“你可知在这大戊,燕王是要造反的,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俺知道。”壮汉咬了咬牙道:“这大戊朝廷不当人,老百姓没活路了,与其被饿死,倒不如趁着还有两把傻力气,帮老百姓从权贵手里抢口饭吃!” “好!”老农一拍手将手里的篱笆递了出去:“你帮我把这片地给翻了,我给你讲讲燕王这人咋样,如何?” “没问题!”壮汉接过篱笆,吭哧吭哧的翻起了土来。 而老农则是席地坐下,一边打量着壮汉略显笨拙的动作,一边开口道:“小兄弟,你来投奔燕王,那绝对是找对了人......他也是穷苦老百姓出身,就你翻得这块地啊,他也亲手翻过。” “试问,哪家得了势的,能放下身段,拿起篱笆帮着百姓松土的?” 405 百姓心中的燕王 一条曲折的林间小道上,面黄肌瘦的少年炽三正缓步前行,他要去的县城距此也不过一里路,如今走慢些,也是为了让自己更加适应难民的行为举止。 唰!唰! 一侧的草地里,陡然响起了一阵割草的声音。 双目无神的少年循声看去,只见一位约莫十来岁的孩童,拿着一柄木剑,在杂草丛生的林地间挥砍着。 “这不是遇着人了,要不要去问问他?”不知是那只炽虫说了一句。 “闭嘴。” 瘦弱少年低声训斥了一句,应道:“这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咱起码得去找个壮年人问问吧。” “还有啊,你们别随便说话,到时候再给老百姓吓着了!” 待作为“嘴”的炽三叮嘱完毕,便又继续走了起来。 可他这没走出去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的工夫,那先前在杂草地里挥砍杂草的孩童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正当瘦弱少年疑惑之际,那持着木剑的孩童从胸前衣襟处一阵摸索,拿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饼子,朝着他递了出来:“吃。” 吃? 瘦弱少年愣了愣,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了饼子:“你这......”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持剑孩童便要快步走开,在经过其身侧时,肚子陡然发出了“咕噜”一声。 自己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还把饼子分给我? 疑惑间,瘦弱少年快了几步,边追着孩童而去,边喊道:“饼子,为何给我饼子?” 沙沙! 持剑孩童站定身形,微微侧首道:“你吃吧,看你饿得都皮包骨头了,可别饿死了。” 闻言,瘦弱少年急道:“我听见你肚子叫了,你不也饿吗?” “饿,但不会饿死。”持剑孩童露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成,继续道:“燕王也是这么做的,那天他也给了我一个饼子,说了这句话......如今我把这饼子给你,也算是朝着他更近了一步......” 一句话落,拿着木剑的孩童便快步跑开,只给瘦弱少年留下了一个瘦小而坚毅的背影。 见此情形,炽三没有再追,而是看着手中的饼子,呢喃道:“也许不用去县城了,我所遇到的这个孩子,就足以证明燕无庸待百姓是极好的......” “确实不用去了,不过你不把饼子还给人家吗?你又不是真的面黄肌瘦。” “还?别还了,这是人家的一份心意,让这孩子怀揣着这份心意,将来必成大器,不能还!” “不还,不还就吃了呗,毕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让我吃吧,我在袖子里待着最辛苦。” “要吃也得我们当脚的来吃,我们可是一天到晚的在动啊!” “闭嘴!”为“嘴”的炽虫怒喝了一声,继续道:“怎么就你们事儿多?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咱是妖啊?” “就一块饼子,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说到这,瘦弱少年的面部陡然发出一只鸡蛋大小的炽虫,以迅雷之势,将那干乎乎的饼子一口吞进了肚里...... ...... 夕阳于天际之上铺开一副绚烂的画卷,金色的阳关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一座斑驳土墙为围起的古朴院落之中。 院子中,一少女端坐在略显陈旧的木凳之上,她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 少女面容青涩,脸颊有着因长年风吹日晒而形成的红晕,目光专注的她低头缝制着一件宽大的衣袍,其手中银针如灵蝶般上下翻飞,于布料间穿梭往复,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误。 院墙外,灰头土脸的少女“炽二”,一眼就“相中”了这手艺精湛的少女。 她看了看身上的素衣,随手将肩膀处的一角撕开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后,便是凑近院墙,对着里头专注的少女轻唤道:“姑娘,能不能帮我补一下衣裳?” 闻言,专注的少女似是被吓了一激灵,猛地抬起头来的她瞧清楚了院外“炽二”的模样,赶忙将手里的衣袍针线朝着身侧的磨盘上那么一放后,迎了出去:“姐姐,你快进来。” 被热心的少女拉进了院内后,“炽二”便被接二连三的问道: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洗把脸之类话。 愣是她连连拒绝了对方,热心少女才让其坐下,替其缝补着肩上衣裳的缺口。 缝补间,热心少女问道“姐姐,你这也是落了难吧?打哪儿来的呀?” 炽二顿了顿道:“南边来的,很远的一个小村子。” “那你家里人......”热心少女说到这,顿感不对便是连忙岔开话题:“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是我来问你的吗......炽二思索了片刻道:“我叫炽翠花。” “炽翠花?”热心少女手中针线一停,讪笑道:“我叫谷青青,姐姐你的皮肤真白。” “啊呵呵~~”炽二笑了笑,继续道:“青青你长得真漂亮......” 热心少女笑道:“哪有啊,哪有姐姐漂亮......” 炽二又应道:“没有没有,还是妹妹漂亮......” 【嘴,不会说你可以不说昂,什么漂亮不漂亮的,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能不能行了,赶紧切入正题问燕无庸的事儿啊,这天都快黑了!】 【下次你别当“嘴”了,还是让我来吧,你这废话太多。】 炽虫之间距离很近的话,存在一种“心神相通”的本事。 因此,即使炽虫们达不到化形的修为,但依旧可以“组合”起来,以相对自然的状态扮成人。 所以,如今看着负责当“嘴”的炽虫久久不能问出东西,反倒被人家一个劲儿的问,一众炽虫也是不耐烦的催促了起来。 强压下心间升起的诸多声音,炽二赶忙道:“对了,我走来这儿,发现这竟然没有一个难民,大家的生活都跟往常一般......” “哎~”热心少女长叹一声:“翠花姐你有所不知,你现在所在的地界,已经不属于大戊了......这是燕王的地盘!” “燕王?”炽二故意露出一丝不解之色:“他是谁?” “看来姐姐是才落难出来吧......”谷青青脸上露出了钦佩之色,继续道:“燕王,他在我眼里,是全天下最有男子气概的人......” 406 意见一致 月儿攀上天际,于云层中若隐若现,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徐徐吹过。 一座村落的村口处,数位中年妇人围坐在一道,聊着家长里短的琐事,是不是的便有爽朗的笑声从人群中传出。 老妪“炽五”巧妙混入了这村口的情报站中,原本她以为从这群妇人口中,可以得知很多的事情。 结果这些人聊得不是谁家夫妻夜里又打仗了,就是谁家儿女又惹了什么乱子之类的事情。 原本老妪“炽五”听了几句就想借机离开来着,结果愣是没能让她如愿以偿。 这些大妈不光是嘴上挽留,可还动手,差不一点儿就要将他们的障眼法都给拽“散”了。 无奈之下,老妪“炽五”差不多在这个村口的“情报站”耗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的工夫,方才脱身离去。 行至一僻静处,老妪露出了一副无奈之色,呢喃道:“这怎么算?子时都快到了,愣是听他们东拉西扯的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愣是一个字都没提到燕无庸身上......” “我看不然,你没看这些妇人们笑得多开心,我们在外面收集粮食的路上,看到村落里的百姓,有像她们这样展露笑颜,有像她们这样晚饭后还能到村口乘凉聊天的吗?”老妪的腹部传出一道声音。 “对啊,我觉得刚才说话的兄弟说得对,外面都乱成那样了,他们这里好像完全没有被天灾人祸所波及一般,这不是说明了燕无庸待他们很好吗?” “这便是所谓的,句句不提燕无庸,句句都是燕无庸?”身为“嘴”的炽虫沉默了一阵,随即应声道:“兄弟们说得对,果然弟兄多脑子就是活泛。” “要不日后咱化形了,还是这般,百妖为一人?” “这妖多力量大啊!” 此话一出,余下炽虫集体沉默,唯有“嘴”还在那边不停地叭叭...... ...... 扈跋郡府衙门前,雄踞着两座威武石狮,它们一左一右守在这府衙之前,目光如炬,仿佛在守护着这座府衙的安宁与秩序。 一年迈老翁,拄着一根木拐,一手扶着石狮,神色纠结的朝府衙之内眺望着。 这时,一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从府衙中走出,在经过老翁身侧后,又退了回来,作揖问道:“老人家,这大晚上的您在这府衙门前做什么?是要报官吗?” 闻言,老翁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是这衙门里的人吗?” 这老人家怎得看上去有些怕我? 而且从这神色来看,定然是遇着了冤屈,要不然怎么会大晚上还在这衙门门前张望的? 书生愣了愣道:“非也,我是个秀才,乃是来这衙门里帮着润色文书的。” “哦......”老翁点了点头,四下张望后,压低了声音问道:“秀才,你说要是我家的地被富户给霸占了,这官老爷会不会管我呐。” “地被抢了!”书生神色一凛,急忙道:“管啊,府衙自然是管这事儿的!” “老人家你且跟我进去,我带你去告官!” “哎哎哎!你慢些,你慢些!”老翁扯开了书生的手,急忙道:“那抢我地的人可有大关系,他说府衙里的坐高堂的是他的亲戚。” “咱就是因为这,才不敢进去呐!” “关系?” “绝不可能!” 书生一摆手,正色道:“老人家你听我说,这扈跋郡已经不一样了,官府里原本那些个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狗官全都已经被燕王给宰了!” “现在里头坐镇的,可都是燕王的人,也就是咱老百姓!” “他们绝对会秉公办案的!” “若是他们敢出岔子,燕王第一个砍了他们!” 说到这,书生索性亮明了身份:“我原本是这府衙里的小小文书,因为不同大戊那些狗官同流合污,就被弄得家破人亡,还将我关进了大牢。” “直到燕王来了,杀完了狗官,将我救了出来,还让我当了如今这扈跋郡府衙的主事......” “也就是说,这判案的人,就是我!” “我已经没有家人亲属了,哪有何来的关系?” “老人家您就跟我进去,将事情说清楚,若是有人真敢在燕王这一亩三分地上干出霸占田地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望着眼前书生一脸真诚的样子,老翁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好孩子,望你挑起这个担子,能继续保持下去......” “嗯?”书生神色一怔,不明白为何老翁的神态会有如此变化,而且说得话也有些前后不搭。 “我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刚才是我犯了癔症来着......” “没人霸我田地......” 说着,老翁便是转身离去:“老夫先走了,书生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哎!”书生喊了一声,见老翁背身挥手,他也是顿在原地思量了一阵。 当他再抬起头来,想要送老翁回去的时候,就见宽敞的街道上已然没了老翁的身影...... ...... 濛江水畔,五位黑袍人再度齐聚于此,众人依旧保持着施展了障眼法时的样子。 拄着拐杖的老翁笑道:“我先说吧,庙堂为官亦是百姓,百姓知百姓苦,知百姓难,以后怎么样不知道,但目前来看我觉得可以把粮食给燕无庸。” 老妪接话道:“我去的村子里,老百姓活得跟没有天灾人祸的大乾一般,能在这样的时候,让百姓安居,我觉得燕无庸做得很好了......” 一旁,面黄肌瘦的少年颔首道:“饿,但是饿不死,所以将粮食给百姓吃......这是燕无庸所做,我觉得他更适合当大戊的帝王,前提是初心不改。” “炽翠花”捂嘴笑道:“我支持燕无庸。” “我也是。”魁梧汉字扭了扭身子骨,笑道:“以燕无庸的地位,还能亲自下地给老农翻地种粮,那已是不错了......起码现在,这粮食放他手里,百姓能吃上。” 见众人的意见一致,五人亦是相视一笑,老翁更是催促道:“那就不耽误时间了,把粮食给燕无庸送去吧......” 407 勿忘初心 禾云郡,军中帐内! 一张宽大的胡桃木桌前,一袭战甲的燕无庸端坐于前,其面前摆放着呈小山般堆积的卷轴。 燕无庸望着眼前的卷轴,长叹道:“我等占据三郡百余县,这粮食的消耗属实是太大了,天灾不断的情况下,我等自给自足已是艰难,可这继续征战的粮草却是一点儿都拿不出来了” “大家有没有什么办法以解粮食短缺的之难?” 此话一出,军帐内顿时一片死寂。 过了不知多久,一着粗麻衣袍,留着羊须的中年男人拱手上前道:“燕王,不知能否还能寻到那顾先生......想当初,若非有顾先生命人给予我等的足够的金银粮食,我等也没那么快能够在这濛水一带站稳脚跟。” 闻言,燕无庸眉头微皱,沉声道:“刘军师,当初顾先生命人给我们送来的粮食金银,是让我们分给落难百姓的,可不是给我们征战用的......” “另外,这顾先生是何等人物,岂是我们想找就能找到的?” 听到这,刘军师继续道:“那不如稍稍让郡县之中的百姓节衣缩食一番,待攒下足够的粮草,我等再出征?” “不可!”燕无庸厉声否决:“我等当初起义,便是因为这大戊苛政暴税,活不下去了才出此下策,倘若今日我等让百姓节衣缩食,那同鱼肉百姓的大戊狗官又有何异?” “这......”刘军师顿了顿,继续道:“燕王,我等皆是百姓出身,自知民间疾苦,可若是我等不继续扩张,将大戊彻底打垮的话,待他们回过神来,做足了准备,濛水一带定将遭受大戊最猛烈的围剿......” “燕王确实有过人之能,可对方也有鎏金卫,同样有凡人难御的修为......” “固守一处,短时尚可,时间一长我等的下场,乃至濛水一带百姓的下场,可未必见得能好......” 刘军师的话不中听,但确实是目前燕南军所面临的真实困境。 燕南军的主力确实是燕王这一个人,但他同样需要更多的青壮年同他出征,为他提供“煞气”,放下能施展出所向披靡的斧法。 所以粮草问题就是他们最要紧的问题,这没有粮食就注定带不了太多的人。 大戊的鎏金卫也都不是傻的,甚至那国师已经在多次对燕南军进行围剿的时候,发现了燕王身怀的技艺。 对方正面扛不住燕王的斧子,但只要不断地削减燕南军的人数,便能一点点把燕王的利斧给磨平! “要不还是向百姓借一些粮食吧......” “是啊!待我们得胜了,一定会还给老百姓的!” “燕王,有舍有得,我觉得军师说得对,咱不能困死在这,万一大戊真喘过气来了,以数十倍,甚至百倍的人数来围剿我等,我等拼不起这般消耗啊......” 一个个身披甲胄的将领上前附和,想要劝说自家领袖暂且苦一苦百姓。 “够了!”燕无庸冷声道:“一旦开了借粮这个头,就停不下来了!” “各家青壮跟着我们打仗,不就是为了家中妇孺老小,能吃饱饭,过得好些?” “我等想不到办法夺粮,那是我等无用,绝不可将打仗的苦果让百姓替我们咽!” 此话一出,军中帐内气氛顿时沉寂下来,一众将领谋士均不作声。 劝是他们该劝的,即使知道劝不动,起码是做了。 但依燕无庸的性子,其实在他们劝说之前,就已经知道结果是如何的了...... “报~~~” “燕王!” “顾先生,顾先生的黑袍人又来了,就是那炽虫一族!” 帐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喝声。 “什么!”燕无庸猛地起身,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帐中一众将领也是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放光,紧着步子跟着燕无庸走了出去。 当他们跟着小卒一路前行,来到了禾云郡的南门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得说不出话来! 城门之外,一片辽阔而空旷的平地之上,两座巍峨耸立的粮草堆矗立,它们不仅高度惊人,更在横向上延展了极远的距离,绵延开去,至少有十几丈之广。 一眼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草垛紧密相连,如同绿色的波浪一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如此数量繁多的粮草,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运到这南门之外的? 众人无暇去想,心中已是被这数量庞大的粮草给填的满满当当。 燕无庸大步上前,对着恢复了黑袍人形象的炽一躬身作揖道:“多谢,多谢顾先生赠粮。” 闻言,炽一笑了笑道:“不必客气,这第二次给你粮食,是因为第一次你确实将粮食都用在了百姓头上。” “希望你勿要忘记,这粮食是顾先生让你分给百姓的......” 闻言,燕无庸正色道:“燕某记得,绝不敢贪墨半粒粮食于自己腹中!” 炽一颔首笑道:“行了,莫要跟我保证,我等后续也不会监督你们,只是提醒你们别忘记了,顾先生是何等存在,你们若是拿了粮食只顾自己,他一念便知。” “届时,这填饱了尔等肚皮的粮食,许是会变成穿肠毒药也说不一定。” “不过就目前来看,尔等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言至此,炽一也不再过多停留,道了一声“回见”后,便是快步离去。 “炽先生慢走!” 燕无庸作揖目送,而后一众将领谋士亦是躬身喊道:“炽虫先生慢走!” 听到身后传来的“炽先生”三个字,炽一的黑袍底下开始不断的颤动。 “听到没有,人家喊我炽先生啊!” “什么喊你啊,是喊我们,大家都姓炽,凭什么就是喊你来着。” “就是就是......不过刚才那兄弟,咱炽虫一族不是都姓炽啊,吾王不就姓豆吗?还是顾先生给取名的。” “那不一样......王就是该与我等不同啊......” 另一边,燕无庸回身看向一众跟出来的将领,正色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 众将领不由一颤,以为燕王还在为刚才他们劝说“苦一苦”百姓的事情而恼火,正当他们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 就见燕无庸走向粮草堆,咂了一声道:“都怎么回事啊,真打算让我一个人搬?” 回过神来的将领们松了口气,赶忙招呼着城中军士一道前来,将这两座“小山”搬进城中去...... 408 国师至 秋风乍起,天边染上一抹淡淡的金黄,空气中弥漫着果实成熟的香甜与落叶的清新。 一袭素衣的国师,同十几位着白袍的门生一道,驭驶着装有米面的马车,缓缓行进在一片金黄色麦田的田野边缘。 此刻正是收获的季节,田野中不乏村民的身影,当他们瞧见那马车之上,高悬着大戊旗帜的时候,便不由得心生警惕。 放下手中农活的他们,朝着车马围去的同时,又有一部分人着急忙慌的朝着不远处的村落跑去,看那样子,似乎像是急着要去报信。 “国师,这些干农活的村民,许是有燕无庸安排的眼线在......”一位面如冠玉的白袍儒生凑近国师身侧,低声问道。 国师摘下肩膀处沾上的金黄落叶,笑道:“放心吧,他们只是报信,又未曾拦截我等,若是要拦我等,恐怕在前面几个县城,我等就已经被扣下了。” “不过你说得倒是没错,这些村民确为燕无庸的眼线,而且全都是。” “濛水一带虽无险要之地,但县城与郡城之间却呈犄角之势,加之各地村落县城均为燕无庸的岗哨之下,倒是让此地变得格外易守难攻。” 俊朗儒生有些愤愤的说道:“也不过是因为大戊内乱,让燕无庸占了便宜,否则的话他又岂能发展至此。” “莫要小看了对手。”说着,国师便朝着迎面走来的一众村民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老夫乃是大戊国师,是去寻燕王商量同盟之事的。” “这不,远道而来带不了太多东西,就留下些精米精面,算是慰问一下大家。” 听到这话,一手持铁杵的老农瞥了一眼,正在往地下卸米面的儒生,摆手道:“哎呦喂,使不得使不得,我等皆是小民,吃不惯那精米精面。” “还请国师将这些东西拿走吧,这东西落在我们的肚皮里,也是浪费了。” 国师摆手笑道:“诸位父老乡亲,我这一路走看,看到了百姓安居乐业,看到了曾经平和时期的大戊。” “我知晓大家对我大戊朝廷有怨,觉得燕王的治理下,你们的日子过得更好。” “但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更何况大戊朝廷这般的庞然巨物呢?” 说到这,国师话音一转,正色道:“诸位父老乡亲可能还不知道,这妖族屠灭了仙人,如今已经从北黄天杀出来了......” “老夫如今亲自前来,就是想同燕王结盟,共敌妖族。” “咱做人的,在怎么争,那都是人的事儿,可这妖掺和进来了,不管这么说,都得一致对外不是?” 纵然大戊地界的百姓对妖不陌生,但也仅限于见过听闻过,至于仙人北黄天什么的,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几乎是听都没听说过。 因此,本就对大戊朝廷抱有敌意的村民,并不能接受国师的诚恳之言。 “什么妖啊,仙啊的,我们不知道,你说要跟燕王同盟,不会是使诈的吧?” “我可告诉你,要想设计陷害燕王,老头子我手里铁杵可不认人!” 说话间,老农挥舞了一番手中的铁杵,铁杵在挥动间,还发出了“唰唰”的破空声。 见有人挑头了,眼前的一众村民纷纷拿起了手中的农具,威胁似的看向国师等人,口中更是骂骂咧咧的要这些人滚回去,休妖言惑众,蛊惑他们。 见此情形,国师身后一众身怀武艺的门生有些看不下去,纷纷要站上来与这群村民“较量较量”! 国师压了压手,让他们退下后,又是开口道:“诸位,妖族吃人,视人做猪狗,老夫不带一兵一卒,远道而来,正是为了表现出大戊朝廷的诚意。” “试问,若是燕王不限让老夫过去,老夫又如何能走到此地呢?” 是啊,若是燕王不想让他来,这国师怎么可能走到这儿来? 一众村民陷入了纠结之中,他们也不知该不该继续拦着路不让国师一行人走。 直到一位先前慌忙抛开的青年回到了这里,同老农他们低语了几句,这些人方才让开了一个身位,示意国师他们可以往前走了。 见此情形,国师冲着众人道谢,随即留下了几袋米面后,便是继续赶路而去。 待他们走远后,老农不解的看着那青年,后者摆手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反正驿使来信说让他们过去就是了。” 老农点了点头:“若那人真是大戊国师,又亲自前来讲和,恐怕这妖祸是真的比天大了......” ...... “大戊朝廷分裂,三皇子与五皇子先后称帝登基。” “一为原本大戊,一为大同皇朝!” “那大同皇朝便是五皇子与妖族勾结,成立的共治之国!” “北黄天原有一仙门驻守,如今仙人被妖怪杀了,妖族大军冲了出来......” 燕无庸神色凝重的望着眼前的书信,心头仿佛被一座大山给死死的压住了。 “如今这大戊国师高调前来,一路宣扬妖族进攻的事情我,就是怕我们不愿意结盟,所以故意而为之。” 燕无庸的话音落下,底下的一众将领纷纷忍不住上前开口。 “燕王,这大戊国师可谓是阴险狡诈至极,在他的谋划下,可是害死了我们不少的弟兄!” “是啊!我看不如乘此机会,直接将他们擒来,杀了祭旗!” “反正我等现在有大量的粮草,打起仗来也未必会怕了大戊的人!” “我赞同牛将军的话,绝对不能跟大戊之人合作,这群贼人都是阴险狡诈之辈,说不定这一次讲和,他就是故意来试探我等的,指不定背后隐藏了何等毒计!” “好了。” 燕无庸压了压手道:“莫要急躁,探子未曾发现周遭有伏兵,晾他大戊国师又通天谋划,在我等的地界也翻不起浪花来。” “如今他也就不到半日的脚程便要到了禾阳郡,我等且见见他再做决断......” 409 谋士以身入局 未时三刻,天光阴沉,几朵厚重的乌云遮蔽了烈日,看着似是要下雨了。 禾云郡北城门前,摆上了一方面摊和一张面桌。 面摊上的炉灶内冒着滚滚白眼,这秋风一吹便打着旋儿散开。 一旁的木桌上,着一袭粗布麻衫的燕无庸卷起衣袖,正抱着一大碗面条呼哧呼哧的吃着。 纵是国师一行人来到他近前三步之处,他也是没有抬起头来看上那么一眼。 仿佛眼前这碗面条,要比那大戊的国师重要的多了。 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辣子香,冉国师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位素未谋面,而又隔空“交手”数次的燕王。 乱世枭雄,胆魄惊人! 这边是冉国师对这位反叛军之王的第一印象。 敢不带一兵一卒在身侧,又准许他们凑近其身前三步之内,此等胆量恐怕也只有像燕无庸这样拿命闯出来的枭雄方才拥有。 “老夫冉凛,大戊国师,携众门生拜见燕王。”说话间,冉国师便带着门生对着面前的燕王恭敬一揖。 “嗯。”燕无庸吸溜了一口面,囫囵道:“候着,待我吃完面。” 见此情形,一众门生面露怒容,他们觉得眼前这位贼人实在太过嚣张,大戊国师亲见,又以礼相待,居然还要让人候着,待他吃面。 这简直是嚣张至极! 正当门生们打算出言教训之际,冉国师率先抬手制止了他们后,又是上前一步道:“瞧着燕王吃得那么香,老夫也想讨一碗面来吃,不知燕王可愿割爱?” 闻言,燕王抬起头来,打量了眼前的老翁一眼,随即用筷子指了指旁边的面摊:“面条自己下,料子自己打。” “少许盐,一把辣子,三勺酱油......莫加面汤,拌拌就能吃。” “多谢燕王。”说话间,冉国师卷起袖子,来到面摊边,拿起筷子夹上一坨面就丢入了沸腾的大锅之中。 燕无庸朝他看去,提醒道:“你会不会煮面?要是不会你可别吃了,莫把我的锅弄糊了。” “燕王放心,老夫在入朝为官之前,吃得最多的就是自己下的面食了。” 冉国师笑应了一声,筷子于面锅中轻轻一挑送入碗中后,又照着燕无庸所言的配料打上了一些,一碗辣子酱油拌面就成了。 端上面,冉国师做到了燕无庸的对面,夹起一筷子吃上了那么一口后,意外道:“真不错,这素面还能做得那么香。” 提到这面,燕无庸似是来了兴致,放下筷子笑道:“我跟你说,这面可是仙人所授的配方,一般人可吃不着。” “哦!”冉国师语调一扬,脸上浮现一丝喜色:“那这么说来,我可真是沾了燕王的光了。” 说着,这位来两鬓斑白的老翁便大口大口的吃起了手中的面条。 对面的燕无庸意味深长的看了其一眼,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后亦是大口吃起了面来。 一时间,场面变得格外诡异,这两位一位是造反的叛军首领,一位是权倾朝野的国师,两边本应是死对头,却不曾想居然有一天这二人会坐到一起吃上一碗面。 于面桌不远处的空地上,两道虚幻的身影并肩而立,灰烬司天抱着手,饶有兴趣的说道:“看他们吃得那么香,倒是弄得我也想尝尝了。” “顾先生,待棋局结束了,我也要照着你这方子吃上那么一碗素面。” 顾宁安抬了抬眼道:“是当断头饭吃吗?” 灰烬司天一时语塞,不再于这个话题上多言,而是继续看向了吃面的大戊国师和燕无庸。 同时,他的心里亦是打起了鼓......莫不是这顾先生当真有自信一定能杀了我? 不多时,面摊前的二人先后放下了筷子,燕王随意的用手背擦掉了嘴角的油腻,而国师则是在看过之后,亦拒绝了门生递过来的手巾,用手一抹,擦净了嘴角的辣油。 见状,门生更是意外,他们总觉得此行的国师与往日大不一样了...... 国师笑道:“一路而来,我见濛水一带的百姓安居乐业,过得很不错,想来也是燕王将他们照顾得很好。” “可别给我扣帽子。” 燕无庸一抬手,满不在意的说道:“百姓那需要我照顾......不过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少了苛政猛税罢了。” “哎......”国师长叹道:“大戊出了些乱子,没了主心骨,确实苦了百姓。” “呵!”燕无庸冷笑道:“一个苦字可道不尽百姓之殇!” 国师颔首道:“大戊确实做错了许多事情,所以才会有像燕王这样的人杰出现。” “人杰谈不上。”燕无庸摆手道:“我就是一个差点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想尽了办法活下去,带着乡亲们活下去的粗人罢了。” “燕王过谦了。”国师笑了笑,随即从怀中取出圣旨,主动翻开后平铺到了燕无庸的面前:“此乃吾皇亲撰的同盟诏书,如今妖族破关,正是大戊苍生生死存亡之际。” “吾皇不忍见生灵涂炭,百姓沦为妖族圈养的牲畜。” “故特命我前来,与燕王结盟,共敌妖族!” 早就弄清楚了对方来意的燕无庸,在听到这般问询后,依旧是陷入了沉思。 城墙上,一众忍了许久将领们终是没忍住,见二人交谈出现了空隙,便是直接对着国师破口大骂了起来。 而国师的门生也是各自上前,隔空与城墙上的将领们“辩”了起来。 半晌过后,冉国师站起身来,对着城门上的众将拱手一揖:“战乱之时,伤亡必不可免,先前种种围剿,皆出自老夫之手,一切恩怨愿尽归老夫之身。” “老夫星夜而来,便是为了了却恩怨,请燕王结盟!” 唰! 一道道寒光自国师和他的学生手中乍现! 只见国师领着自己的十几位门生,对着燕无庸齐声道:“吾等今日赴死,愿燕王摈弃恩怨,为天下黎民苍生,与大戊结盟,庇佑天下百姓!” 呲啦! 血珠飞溅! 没有丝毫的犹豫,国师乃至他的十几位门生皆是自刎当场! 这一刻,饶是城门上那些骂骂咧咧的将领都被国师这一举动所震得说不出话来! 大戊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居然能为了结盟,放弃自己乃至十几位门生的性命! 望着一道道倒下的身影,燕无庸拿起沾染了血珠的同盟之约,高声道:“唇亡齿寒,既大戊国师以命相邀,我燕南军合该为了天下百姓,暂放恩怨,共敌妖族......” 410 朝廷忌惮 自国师以命入局,将大戊朝廷和燕无庸联合起来之后,这两只以人为主的军队,便与叶旭留建立的大同皇朝经历了历时五年的拉锯战。 五年中,即使是联合起来,人族这边依旧是身处劣势。 无他,纵人族悍不畏死,但妖族又何尝不是? 加上妖族大军强悍的体魄,加上对方可以使用普通军士无力抵抗的术法,这场拉锯战人族几乎是用命来填的。 令人族这一方庆幸的是,妖族最巅峰的战力蛟皇始终没有出现,否则这场仗根本没得打。 在这五年中,众生庙横空出世,对妖族进军的步伐,起到了极大的阻拦效果。 那位于四角镇的众生庙,能打人的虽不多,但那些站出来的个个都是狠角色! 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战役,便是一只化形妖黄皮子,以及一位背负着铁剑的少女造就。 前者化作本体,如山岳般高大,一口气吞下了两万妖军。 后者更是可怖,一人一剑直接将妖族十万大军来回凿了个对穿! 另外,在大戊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多出了一位美妇人,这妇人着一袭暗红色长裙,到处救援来不及逃离战场的老百姓。 久而久之,她也得了个外号,叫逍遥美人…… 大戊乱世的第六年,燕无庸凭借着自身的人格魅力,以及强横的实力,笼络起了一批庞大的军队,其麾下兵马更是多达了三十万人! 要知道,在“拉壮丁”征兵前,大戊朝廷的兵力总和也不过是这个数字,拉壮丁后虽然大戊朝廷的兵力达到了史无前例七十万,但其中硬实力如何也就只有大戊叶帝自己心里清楚。 大戊皇宫,金銮殿之上! 黄袍加身的叶帝端坐于龙椅之上,伴随着多年的沉淀,他的早已褪去了做皇子时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的帝王之威。 殿前,一位身披战甲中年将领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口子关,丘里关和皆阳关都守住了……” 叶帝神色平静,淡淡道:“东辖三关,我大戊朝廷只取口子关镇守,那燕无庸独揽两关都守住了,我们也守住不是应该的吗?” 闻言,中年将领身形一颤,咬了咬牙道:“回禀陛下,这口子关若是没有燕无庸亲自带兵驰援,口子关便被妖族攻破了……” “哼!” 叶帝冷哼一声,殿前群臣齐齐跪拜道“陛下息怒!” “息怒?”叶帝目光冰寒,扫过一众武将,沉声道:“守一个关隘都守不住,还要人家来驰援,难道你们与燕无庸的差距就那么大?” 中年将领伏地叩首道:“陛下,这不能怪咱们的将士啊,咱们的将士已经拼死抵抗了,奈何妖族派出两位妖将,只手间便是翻天覆地之术法倾泻而下,真是打得我等毫无还手之力啊!” “最主要是,那燕无庸本事太大了,当时他带着三万人驰援而来,一斧子下去,堪称毁天灭地,当场斩杀了数万妖族和一名妖将,另一名妖将重伤而逃!” “如此手段,我等没有,终究是无法比拟的……” 听到这,叶帝的眼中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忌惮后,陷入了沉思状。 不多时,众官中走出一位年轻文臣,只见他叩拜了叶帝之后便是开口道:“陛下,如今大戊各地流言蜚语甚多,那燕无庸招揽民心的手段是一绝,我大戊朝廷可不得不早做防备。” “须知,这燕无庸在与我等结盟之前,身份可是那反叛军纳!” 一旁,跪伏在地的中年将领接话道:“对对对!我等确实该提防着些燕无庸,此人可是兵越多,越强悍的,集三万人挥出的一斧子就能劈山裂石,若是让他整装三十万人,那有多可怖末将都不敢想。” 叶帝身自前倾,伏于案前,追问道:“依你们之见,该如何?” “这……” 年轻文臣顿了顿道:“陛下,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打压一番燕无庸,不可再让他继续扩张下去。” “咱们当初结盟就是为了对付妖族,维系大戊政权,若是日后赶走了妖族,但燕无庸却彻底起势而不可阻挡的话,大戊朝廷现在的付出,便是为他人做嫁衣。” 叶帝冷声道:“那你可想过,若是与燕舞庸闹翻,这妖族可还在呢。” 听到这话,年轻文臣从袖间中取出一方玉匣,正色道:“陛下,此匣中装有一对恶蛊,乃是家中长辈代代相传而下,其有子母两条蛊虫。” “若将子蛊种入燕无庸体内,再由陛下掌控母蛊,陛下一念间就可断其性命。” “届时,燕无庸不光不会再对大戊造成威胁,还会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 叶帝皱了皱眉道:“你怎得早不拿出来?” “回禀陛下,这恶蛊并非想取就取,每次取出,皆需所在之地的地脉阴煞之气滔天…….而这恶蛊所在之地,正是前两月被当作战场的小四庄,那也是微臣的老家……” 听到小四庄,在场的官员们也是明白这“阴煞之气”大概是如何形成的了。 两月前,小四庄发生了一场大战,不过方圆百里的庄子,堆满了尸体,血水更是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粗略估计,死在那儿的人,妖,加起来可不下十万…… 此等代价方才能孕育出世的恶蛊,恐怕绝不是什么善茬啊…… “打开给朕看看。” 叶帝的话音落下,年轻文臣便将玉匣掀开! 当玉匣打开的那一刻,金銮殿内地温度都感觉低了不少,殿上众人皆是好奇的探头看去。 “陛下请看,这左边的乃是子蛊,右边的则是母蛊。”年轻文臣说着就跪下身去,将恶蛊高举,让叶帝能瞧个清楚。 只见那左边的子蛊虫,身形较小,通体覆盖着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色鳞片,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最为骇人的是它那张半透明的脸庞,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眼睛处闪烁着幽绿光芒。 而右边的母蛊虫,体型就较大,较狭长一些,它的身躯由一层层厚厚的、如同枯树皮般的甲壳覆盖,每一片甲壳上都刻画着复杂而诡异的图案。 最为令人心悸的是,母蛊虫的头部赫然是一张完整的人脸,五官清晰可辨,那双空洞的眼眶中,不时有蓝色的火焰跳跃…… 411 火坑也得跳 如此诡谲邪异的恶蛊,多看上一眼,就会头晕目眩,极为不适。 金銮殿上也只有叶帝这样身怀一朝气运的帝王,方才能抵抗掉这种不适。 看了许久后,叶帝出声问道:“此蛊该如何下,下成了又如何催动?” “回禀陛下,此蛊要种入燕无庸体内,需要将其手脚制住,各类毒草涂抹其全身后,在其心口挖一个小洞,让子蛊慢慢钻入。” “而母蛊,只需要陛下滴上一滴龙血,便可以念催动。” 听到这话,一旁的中年将军不由得皱眉道:“那岂不是要生擒了燕无庸才可?” 年轻文臣颔首道:“正是如此,此蛊种起来确实麻烦,但效用却是极好的,燕无庸这柄利刃,能不能交由陛下掌握,就看诸位将军能否生擒燕无庸了。” 此话一出,这年轻文臣就引来了所有武将的敌视! 燕无庸那是何等人物啊,那可是一斧子下去,就能屠灭一群妖的人! 谁敢,或者说谁有本事生擒这位战场上的绞肉机? “生擒燕无庸尚需智取,而非动武。” 龙椅上的叶帝一松口,一众武将皆是心头一畅,他们是真怕皇帝这一兴起,就让他们去活捉燕无庸…… 片刻后,叶帝起身道:“传朕旨意,人族苦大同皇朝妖患已久,既那背叛祖宗的叶旭留都可与妖皇共治,那朕为了天下百姓,也愿与燕王共治,平分天下!” 此话一出,群臣先是一惊,紧接着便是齐齐想到了什么后。便是纷纷伏地跪拜:“吾皇圣明!” …… “燕王!此事恐怕有蹊跷啊!” 刘军师的目光不断的送手中的圣旨上扫过,当他看到其上的玉玺印章时,更是死死紧盯,仿佛想从这方大红印上瞧出现端倪来。 “好端端的,叶帝会将天下,将王朝气运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送人?” 一旁,五大三粗的牛将军摆手道:“刘军师,你也是太谨慎了一些,我看那叶家皇帝,肯定是自认守不住这天下了,方才想用割地的方式,来保全自己。” “一旦燕王成了燕皇,那同为共治皇之下,倘若有一天大同皇朝被灭,燕王再想图谋整个大戊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恐怕会落下个的背信弃义的千古骂名。” 刘军师摇了摇头道:“不对,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史书可都是由胜者书写的,骂名只在当代,再往下一代那就很淡薄了。” “我想这一次加冕,多半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呸呸呸!”牛将军一连吐了三口唾沫,又抓过刘军师的手摸了摸木头方才道:“你这厮说话真是不中听,啥叫有去无回啊,咱燕南军如今比大戊强横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圣旨里头不都写了吗?还让的燕王带一万人马去,以让其安心。” “一万人马,加上燕王的手段,那不说灭了大戊都城,起码平平安安的闯出来,是绝对没问题的。” 刘军师“哎”了一声,无奈道:“牛将军,论带兵我不如你,但论阴险狡诈,你定是不如我的。” 牛将军:??? “这深入大戊腹地,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等连支援都来不及。” 说到这,刘军师放下圣旨,继续道:“另外,燕王的本事那是毋庸置疑的,不说带上一万兵马,就是只有八千,甚至是五千我都相信燕王能闯出来。” “可倘若这一万兵马被提前陷害了,燕王孤身一人的话,那又该如何突破重重包围?” “哎!”牛将军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要是对方真的要使坏的话,想办法把燕王跟兵马隔开就行。” “看来还是不能去。” “可是不去的话,总觉得是有些可惜的。” “去了的话,这皇的名头可就做实了,届时我等会获得更多百姓的认可,甚至那虚无缥缈的皇朝气运,咱也能分上一杯羹!” “但碍于燕王的安全,还是不去最为稳妥。” “还是去吧。”燕无庸的话音落下,让在场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 只见其站起身来,正色道:“什么王朝气运,什么皇帝名号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戊朝廷说他们得到了妖皇的消息,这位妖皇,即使是我挟三十万兵马之煞气,也没有信心能够敌得过。” “倘若这位斩杀了仙人的妖皇再度出世,对于我等来说,是灭顶之灾。” “若是大戊皇帝真愿意与我共治,那我就可以获得其麾下兵马的支持,有了成倍于我等兵马的支持,想来即使杀不死那妖皇,也可以同他分庭抗礼!” “另外,若是妖皇消息不准确,倒也无妨,一旦整合了大戊朝廷的兵马与燕南军,我的实力将会得到空前的提升!” “如此一来,将那妖族赶回北皇天的希望又大了不少!” 听到这话,刘军师赶忙上前道:“燕王,您所说的事固然不错,可那都是建立在叶帝当真一心一意要同您共敌妖族的情形之下啊!” “我知道。”燕无庸一脸平静的说道:“冒越大的风险,收获自然也就更多。” “这些年老百姓和弟兄们死得太多了,如今有机会赶走妖族,纵然知晓那是火坑,我也得往里头跳上一跳!” “这…这……”支吾了片刻,刘军师方才开口道:“那烦请牛将军一定要挑选一万精兵良将,切不可离得燕王太远!” 闻言,牛将军点头道:“刘军师,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一定跟燕王寸步不离,要是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定然第一时间带着燕王杀出去!” 刘军师颔首作揖:“燕王的安危就全仰仗牛将军了。” 牛将军大笑道:“你就安心吧!” 412 百官相迎 晨光初破黎明,天际渐渐染上了一抹淡金,大戊都城之前,气势恢宏的城门在晨曦中更显庄严。 城门前,叶帝身着一袭龙袍,袍上绣着五爪金龙,栩栩如生,金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无上的尊贵与权威。 他坐于华贵车辇之上,面容沉静而威严,眺望着远方官道上,那高悬的燕字旗之上。 叶帝的车辇之后,文武百官,身着各色官服,按照品级有序站立,文官手持笏板,气宇轩昂;武将盔甲鲜明,英姿飒爽。 呜~~~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远处的尘土被一匹匹快马卷起,形成一道道黄色的云雾,向着皇城疾驰而来。 当燕王的队伍缓缓行至宫门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燕王身上。其身皮亮银甲,头戴乌冠,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煞气。 叶帝缓缓走下车步辇,而燕王则也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燕王!” “叶帝!” 二人齐齐作揖,脸上皆是露出一丝浅笑。 下一秒,文武百官居然对着的燕无庸齐行跪拜之礼:“拜见燕王!” 见此情形,不光是燕王麾下兵马楞住了,就连燕无庸这个当事人都没想到,叶帝会亲自出城来迎,更是让文武百官拜他。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在大戊这可还是叛军,不过是为了对付妖族才联起手来。 那不知道,还以为皇帝亲自出门迎接的,是自家得胜归来的将军呢! “大家不用太过客气。”燕无庸摆了摆手,跪地的文武百官道了一声“谢燕王”便是齐齐起身。 “燕王,与我同坐车辇?”叶帝拉起燕无庸的手,就是要朝着车辇上走。 被对方的热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燕无庸赶忙摆手:“不了,我还是骑马跟着就是。” 闻言,叶帝也没有强留,只是主动命左右安顿燕无庸带来的一万兵马进城用宴后,便坐着车辇朝着皇宫而去。 其后不远处,牛将军行至燕无庸身侧,低声道:“燕王,这叶帝是不是太客气了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的亲兄弟呢。” “别胡说。”燕无庸低声应道:“给弟兄们吩咐下去,进了城也不能放松警惕。” 牛将军颔首:“燕王安心,我早就说过了……” …… 大戊皇宫,麟德殿! 殿内,金碧辉煌,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玉案,桌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珍馐佳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玉案两侧,则摆放着数张长案,供百官们就座,每张长案前都摆放着精致的餐具和美酒。 叶帝着一袭龙袍,头戴皇冠,端坐于玉案主位之上,而在其对面则是为燕王加了一张座位,此刻的燕无庸卸下了外甲,唯留一柄柴斧于身下。 原本这宴席上,他是应该卸甲收刃的,但没承想叶帝还主动让他带上兵刃,好吃的安心。 因此,这倒也省得他因为卸不卸兵刃的事情掰扯。 适时,叶帝举起酒杯,先敬燕无庸,再向百官示意,朗声道:“今日朕设宴款待燕王,旨在与燕王共治天下,共渡难关! “愿我等一心,早日剿灭违背人伦的大同皇朝,早日将妖族驱逐!” 言完,叶帝仰头一饮而尽,燕无庸紧随其后,而百官也纷纷举杯响应。 席间,身姿曼妙的宫女于殿中翩翩起舞;琴艺精湛的乐师们则奏响悠扬的乐曲,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雅致与欢乐。 叶帝和燕无庸同百官们边吃边聊,时而谈论国事,时而互道家常,一眼望去尽是和谐一片,没有半点鸿门宴的样子。 就连时刻警惕着四周,且一样未曾卸刃的牛将军,都被这一幕弄的有些放松心神,多喝上了几杯美酒。 待宴会进行了一个时辰后,在座的百官,连带着燕无庸和叶帝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醉意。 一位身材魁梧的武将,端着酒杯上前,先敬了敬叶帝之后,又拉着燕无庸喝酒。 “燕王!您可不知道,在咱大戊军中,将士们对您的崇敬之情,那是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啊!”魁梧武将说话间,还不由得大笑几声。 闻言,燕无庸谦逊的摆了摆手:“无甚好崇敬的,都是拿命护着百姓,都是好汉。” 好汉? 不愧是山野村夫! 心底闪过一丝鄙夷,魁梧武将带笑问道:“燕王,您还收不收徒儿,您这一刀劈山的本事,咱可是眼热的很,要是您收下咱,咱马上就行拜师礼!” 说着,那魁梧武将竟自顾自的就要磕头。 见此情形,燕无庸一把将其拉住,随即笑道:“不是我不想教,是除我之外这本事无人可使,要不然你看我那些个老弟兄们怎么还不会呢?” “哎,燕王您教一教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不您当我爹也行!”魁梧武将摆出一副喝多了的样子,不依不饶的纠缠道。 “来人!” “周爱卿喝多了,送他回位置上醒醒酒。” 叶帝发话了,魁梧将军露出一副被吓醒了的样子,赶忙道了几声“末将逾矩了”之后,便是快步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燕无庸则是端起酒杯笑道:“叶帝,这共治盟约签署啊,别等会我喝晕了,连签个盟约都签不了,可要叫人笑话。” “哈哈~~”叶帝爽朗一笑,随即一招手道:“来啊,将盟约呈上!” 很快,一位老太监就将燕王这一边的餐具归拢了一番后,拿上了文房四宝和一封圣旨。 燕无庸一手拿起笔,一手将圣旨铺开,细细打量了起来。 其眉眼中的笑意,也在随着目光的移动而逐渐消失。 啪嗒! 燕无庸将笔朝着桌上那么一拍,目光直视着的叶帝,沉声道:“叶帝,这盟约上写的不多吧?” “这共治天下,怎么就成了镇北王了?” “你这是想给我封王,当你的下属?” “哦?”叶帝目光微凝,一脸戏谑的说道:“莫非给你封王还亏待你了?” 413 人力有时穷 意识到叶帝“图穷匕首见”,燕无庸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在下一瞬间便握住身侧柴斧,朝着玉案对面的叶帝欺身而去! 同一时刻,大殿内的文武百官纷纷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从阴影中走出的一位位铁甲军! 手持利刃长枪的铁甲军迅速的将大殿团团围住,大殿内的光线似乎都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暗淡了几分。 殿中,叶帝不慌不忙的起身倒退,即使燕无庸的闪烁着寒光的利斧近在咫尺,亦是没有露出一丝慌乱之色。 铛! 一道震耳欲聋的金戈交鸣声响起! 两柄通体流转着道韵,透着铜黄色光芒的宣花板斧挡住了燕无庸的攻势! 一击之下,身形比燕无庸壮了两圈的“斩邪使”被震得连连倒退,虎口处更是血流不止! 然而,这一击不成,叶帝已被阻隔到了由铁甲军组成的“铜墙铁壁”之后。 他站在人群之后,眼神戏谑的望着燕无庸,冷声道:“朕就知道,你这般乡野之人,定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让你做个王,已是你祖坟冒青烟了,又何必不知好歹呢?” 一旁,牛将军提着一柄弯刀,来到了燕无庸的身侧,厉声道:“狗皇帝!老子他娘的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要是没有燕王,大戊早他娘的亡了!” “还封王,封你娘个死人头!” “腌臜之人,一动怒这张嘴就是恶臭无比。”叶帝冷哼一声,看向了燕无庸继续道:“燕无庸......受降吧,我知道你可以调动军队煞气,施出天人之能......” “但我也知道,那些人得是活着的,而且不能离你太远了......” “如今你都被我控制了,你认为你带来的那一万人,又该是如何下场?” “咻~~~” 牛将军两指作环状,用力吹出一声惊天哨鸣! 可令人意外的是,这哨鸣声在回荡了许久之后,也未曾听到有回应声传来。 至此,牛将军意识到外头的弟兄出事儿了。 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万精锐居然会悄无声息的被放倒了? 要知道,他在来之前就看过了,他们所处的大殿,与一万燕家军所在的位置不算远,撑死了也就一里地的样子。 若是一里地外出现了争斗,一万人闹起来的动静,他们绝对是能听得到的! 燕无庸双目充血,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叶帝王,厉声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闻言,叶帝冷笑道:“怎么了?你觉得呢?” “你便受降吧,饶你一命!起码最后你能将你身侧的那位老匹夫给带回去。” “呸!” “降你娘个蛋!” 牛将军提起弯刀,转身冲进了堵住大殿的铁甲军,厉声道:“燕王,咱给你开道!” “杀!” 电光火石之间,老当益壮的牛将军宛若一匹奔腾的烈马般朝着铁甲军“撞”了过去! 一道寒光闪过,便有血线飞溅,数位铁甲军应声倒地! 见此情形,燕无庸亦是打算同牛将军一道突袭出去! 然而,那先前被其一击击退的“斩邪使”拦住了他的去路,连带着在铁甲军之中,还走出了数名胸前纹绣着五把菱形金刀的鎏金卫! “好,好!” “大战杀妖不见鎏金卫,背地里使阴招,你们倒是全都出来了?” “叶坤行,你还不如你那个弟弟!就你这根本不配当皇帝!”说着,燕无庸的利斧之上,笼上一层莹莹之光,一斧斩出,瞬间就将朝着他攻杀而来的两位鎏金卫斩成两半! 人群后,叶帝沉声道:“将那老匹夫杀了便是,燕无用须得留活口。” 大殿内,密密麻麻的铁甲军将燕无庸和牛将军分成两部分。 不同于燕无庸,牛将军纵使骁勇,也终究是个凡俗武将,凭着一腔怒火,他还能暂且应付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铁甲军,但时间一长,定然是要饮恨于此。 心知这一点的燕无庸在一击斩杀了两位鎏金卫后,也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利斧,想要赶紧与牛将军会合。 他的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呼啸的劲风,斧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银色的轨迹,所过之处,铁甲军的盾牌与铠甲如同纸糊般被轻易劈开,鲜血四溅,哀嚎声此起彼伏。 然而,凭借着源源不断的铁甲军,以及时不时从人群中杀出的鎏金卫,他一时间也被困在了原地! 另一边,从边门离开了大殿的叶帝来到殿外广场之上,那里早就备好了一应桌椅茶具,待他前去坐下之后,宫女刚好倒上了一杯醒酒茶。 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叶帝看着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的黑甲军,淡淡道:“安侍郎,你觉得那燕无庸能够撑几时?” 一旁,献上恶蛊的年轻文臣拱手应道:“回禀陛下,依臣看,这燕无庸恐能撑上小半个时辰。” “嗯。”叶帝再饮了一口茶,笑道:“朕认为,这厮能撑一个时辰......” “只可惜了朕的将士们......” 闻言,年轻文臣作揖道:“为了大戊,我相信将士们定是自甘献祭生命,以擒拿此贼!” “呵呵......”叶帝轻笑一声,目光停留在那大殿之中,大杀四方的燕无庸身上。 两炷香的工夫过后,牛将军发出了一声不甘的长啸,化作了血人的老将不甘心的看了燕无庸一眼,随即重重的栽倒了下去。 “牛老哥!”燕无庸发出一声悲鸣,手中利斧砍出一道道寒光,成片的铁甲军在他的挥砍下倒飞出去,大殿内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到了整座皇宫! 人力有时穷,失去了煞气加持的燕无庸几度差点杀出重围,却又被一个个悍不畏死的铁甲军给堵了回来! 伴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燕无庸握着柴斧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的身上各处也多出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刀斧之痕! “停手!”叶帝的声音落下,所有围堵着燕无庸的铁甲军齐齐后退数步。 而叶帝则是看向狼狈不堪的燕无庸,满眼轻蔑的说道:“燕无庸,受降吧,饶你不死。” “今日除非是有仙人来救,否则你已是插翅难飞!” “降你娘......”燕无庸的骂声戛然而止,叶帝话中的二字,让他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不断地在身上摸索,最后从腰封处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钱袋...... 414 “锦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望着手中纸条上那苍劲有力的字体,燕无庸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他的眼前便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起过往种种。 有他帮着老农耕地时,老农脸上露出的慈笑;有他将不多的粮食分给孩童,自己却饿肚子时,那孩童看向他的坚毅目光...... 无数他曾救助过的老百姓,所遇所见之事,在他的眼前飞速掠过。 当画面停止的那一刻,那一桩桩,一件件为民之事,便化作一道道流光填充进了纸条上的八个字之中。 原本墨黑色的字迹,陡然浮上了一道道金光。 顿时,他直觉得手中的那轻飘飘的纸条,变得无比沉重,重到他快要拿不住。 广场之上,看着燕无庸发癫似的取出一个布袋,又从里头拿出一张纸条后,便陷入石化,叶帝眯了眯眼睛,试探性的讥讽道:“怎的?莫不是你的军师还给了你一锦囊妙计?” “上头写得什么?” “这区区一张纸条,可否助你脱困?” 见燕无庸默不作声,叶帝心头颇为不安,便是冷声道:“装神弄鬼!给朕将其拿下!” 陡然间,无数铁甲军怒吼一声,齐刷刷的朝着燕无庸杀将过去! 嗡~嗡~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嗡鸣声响起,围上燕无庸的铁甲军在顷额间倒飞出去。 眨眼的工夫下,原本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的大殿内,便是被掀开了一个大口子。 与此同时,燕无庸发现自己手中的纸条的分量轻了些,第一个“水”字亦是黯淡了下去。 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燕无庸猛地抬起头来,大步冲向了倒在血泊中牛将军,一用力将其尸首抗在肩头之上后,便是怒吼着朝外冲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帝慌了神,谁也没想到,那燕无庸还有那般手段,看架势居然还比他手中的利斧还要可怖不少! “狗皇帝!老子要宰了你!” 望着状若疯魔的燕无庸直奔着自己杀来,叶帝转身就跑! 而他身侧的年轻文臣居然在这个时候还不逃跑,而是主动身子迎了上去! 在迎上的同时,他还死马当活马医的将装有恶蛊的玉匣打开,当作“暗器”朝着燕无庸掷了过去! 阴森可怖的恶蛊一出,周遭的空气都冰冷了不少,然而此物在未曾控制人身之前,除了能摄人心神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作用。 对于如今的燕无庸来说,仇恨已经彻底填满了他的胸腔,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动摇其心神! 就这样,子母恶蛊尚未发挥出其作用,便是连带着他们的原主一起,被斩成了两截! 然而,恰恰就是这年轻文臣的英勇赴死,为叶帝拖延了一息时间,让本就在侧护卫着叶帝安全的鎏金卫将叶帝掠走! 与此同时,后续的铁甲军以及那“斩邪使”再度拦在了燕无庸的面前! 这一回,他们甚至没有靠近燕无庸身前五步,就又有一道流光绽放,将方圆数十米的铁甲军以及鎏金卫都给扫飞了出去! 喀拉! 倒飞出去的“斩邪使”吐出一口鲜血,手中由叶芷清赐下铜像炼制而成的宣花板斧化作了一道道碎片。 望着这一幕,他忍不住怒吼道:“燕无庸,你使得是什么妖法!” 没有理睬他的意思,燕无庸望着被带着越过宫墙,消失了踪迹的叶帝,眼中纵有千般不甘,亦是咬紧了牙,朝着宫门外跑去! 顾先生赐予我的锦囊,如今还有六个字上氤氲着法力,我必须得跑出去。 要不然这报不了! 远在濛水的父老乡亲们,也得遭殃! 同样的,燕无庸心底还抱有一丝希冀,希望外头的一万弟兄,起码还能活下些人来。 因此,他便铆足了劲儿朝着宫门外跑去......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步子迈得飞快的燕无庸便来到了外宫的一大片空地上,此地张灯结彩,摆满了一桌桌酒宴,可桌上的菜却无人动过。 而在这桌席上,还坐着一道道灰白色的石俑,仅是一眼,他认出了距离他最近桌席上的,一个体态瘦长的石俑。 “狗蛋!”燕无庸踉跄着冲了过去,一个来不及站稳,手碰到了那名为狗蛋的石俑之上。 那诡异的触感,如同是将手伸进了一层细沙之中。 哗啦! 保持着端坐姿态的石俑化作了一层银沙,散落一地...... “狗蛋!” “老何!” “十五!” 燕无庸的双眸中不断地淌落着血泪,他认出了周遭一座座神态各异的石俑,这些都是他的父老乡亲,都是跟着他一起杀妖的兄弟! “狗皇帝!”燕无庸怒吼道:“这他娘可都是保家卫国铮铮铁骨啊!” “你得了那仙门传下的铜镜,居然拿它来对付同族!” “狗皇帝!老子定要活剐了你!” 许是燕无庸的吼叫声太响震碎了石俑,亦或是这些兵士默默看到了自家燕王冲出宫门,已然安心......那一座座石俑在同一时刻,化成了细密的银沙散落一地...... “放箭!” 一道高昂的声音自宫墙内传出! 嗖!嗖!嗖! 浓重的破空声此起彼伏,无数燃烧着烈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朝着燕无庸所在之处落下,一时间晦暗的天际都被夺目的火箭给照了个透亮。 然而,伴随着燕无庸手中纸条的又一个字迹暗淡下去,那漫天的火箭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而此刻,他手里也只剩下“亦能覆舟”四个大字,尚且浮现着法光。 意识到不能再拖了,燕无庸扛着牛将军的尸体朝外狂奔,而宫外早已有无数军士等待着他。 长枪兵,盾兵,骑兵齐齐列兵布阵,守在皇宫之外,若是站在高处望去,便可瞧见整个皇宫外围,流淌着一条黑漆漆的“河流”! 只可惜,普通人的数量在法术的面前似乎有些不值一提,在耗尽了最后四个字之后,夺了一匹快马的燕无庸终究还是闯出了大戊都城...... 415 分崩离析 “顾先生,你这步棋是何时落下的?” “未曾想到这如此境地之下,居然还能叫这燕无庸给逃出生天了!” 白玉京中,山河棋盘之前,灰烬司天望着疾驰在荒道上的燕无庸,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 闻言,闭着双眸的顾宁安淡淡道:“燕无庸曾与我说过,欲打造一方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净土。” “我瞧他说得真诚,便给他留下了这八个字。” “哦?又是无心插柳......” 说着,灰烬司天话音一转道:“先生我术法当真是玄妙无比,想来若是燕无庸没有善待百姓,恐怕那八个字不光不会助他,还会在打开后,成为他的催命符吧?” 半晌,见顾宁安又不理睬自己了,灰烬司天也是无奈一笑,随即将心神又投入到了山河棋盘之中。 在他的对面,顾宁安徐徐睁开双眸,眼中掠过一闪即逝的剑芒,只见他松了松胳膊便继续闭目作入定之状。 ...... “废物!” “一群饭桶!” “五万精锐军,鎏金卫齐聚!” “居然能让燕无庸那厮给跑了!” 金銮殿上,叶帝边骂边将案上的东西一个个砸向群臣。 文武百官五心朝地的跪伏在殿前,纵是被重物砸着,也都硬扛着不敢发一声出来! 此刻,叶帝就是炸药桶,谁点谁就要被炸死......不对,也许是全家死...... 疯狂的发泄了一阵后,气喘吁吁的叶帝总算是坐到了龙椅之上,深吸了数口气的他厉声道:“即日起,于各地郡县内强征兵士,上至六十,下至十五,皆要入伍,为大戊作战!” 此话一出,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是心头一颤! 征壮丁不可怕,可怕的是强征,而且这岁数的涵盖也太大了,六十岁到十五岁的都要入伍,这岂不是直接抓空大戊的三代男丁! “陛,陛下!” 百官之中,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臣微微抬起头来,颤声道:“大戊连年灾祸,百姓已然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若是如今男丁再被悉数抓走,叫那些老弱妇孺该怎么活啊......” “哦?赵尚书之见,这如今联盟毁坏,我大戊若是不使些强硬手段扩充兵士,又当如何应对妖族,如何应对那势如疯虎的燕家军?” 赵尚书顿了顿道:“回禀陛下,这征兵可以,但不可强征得太过火了.......” “许诺粮食军饷,让百姓自愿入伍......若是人不够,在强征年岁在三十到五十之间的,这样也要为大戊留下一批青壮。” “朕听明白了。”叶帝发笑道:“赵尚书的意思不就是朕心急了,病急乱投医,居然直接要毁了大戊三代男丁吗?” “赵尚书有话可以直言,倒也用不着与朕拐弯抹角的。” “老臣绝无质疑陛下的意思!”赵尚书噤若寒蝉,连连叩首道。 见状,叶帝从龙椅上起身,拾级而下,快步来到赵尚书生前,将其扶起:“赵尚书莫要叩首了,你这年事已高,到时候叩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谢陛下关心!” 赵尚书刚一说完,打算抬起头来的时候,浑浊的眸子里就闪过一道寒光! 紧接着,其脖颈处都多出了一道血痕! 惊愕无比的赵尚书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身子重重的向后倒去! 而叶帝则是随手将手中染血长剑丢到了地上! 只听“哐啷”一声,众臣吓得抖似筛糠,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来人,将赵尚书的尸首拖出去,凌迟示众!”说着,叶帝重新回到了龙椅之上,“哎”了一声道:“朕想过了,强征的男丁年岁还是改一改。” “上至六十五,下至十岁,皆须入伍,若有藏匿男丁者,形同谋逆,诛九族!连坐乡邻!” “好了,平身退朝吧......” 言罢,着一袭染血龙袍的叶帝面无表情的走出金銮殿,而在场的文武百官则是颤抖着呼喝道:“恭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于云下的荒地之上,无数墓碑林立,它们排列的整整齐齐,其上的墨迹很新,一眼望去就知晓这密密麻麻的墓碑是刚立下的。 在这些墓碑之前,身披粗布孝衣,头戴麻冠的燕无庸静静跪坐,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双肩却在微微颤抖。 在他的身后,同样跪着一位位披麻戴孝的汉子,这些汉子或失神,或默默流泪,一个个平日里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在这一刻皆显得有些“懦弱”...... 不知过了多久,燕无庸转过头去,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大家都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陪弟兄们待会。” 闻言,一众汉子愣了愣,皆是露出了一副不想走的神色。 然而,那留着羊角须的刘军师确实立即起身,躬身道:“遵燕王之意,我等先行退下!”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燕王莫要过于悲伤,濛水的父老乡亲,燕家军,还需要燕王......” 说着,刘军师便用眼神示意一众跪在地上不肯走汉子们离开。 而燕无用则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在看到人走远了之后,便是忍不住放声哀嚎了起来。 “弟兄们,我对不住你呐!” “我不该带你们跳进了火坑,我不该轻信了那狗皇帝真能改好......我不该在最后才想起,还有顾先生留给我的锦囊啊.......” 说着,他便跪爬着来到一座写着“李浩”的墓碑之前,哭喊道:“狗蛋!平日你的嘴不是最馋了吗?” “怎么看着一桌佳肴,你一口都不吃啊......都怪哥,哥下令不让你们吃,你们走的时候,都没吃上一顿饱饭啊......” 另一边,走远了些的刘军师一众人忽的停下了脚步,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开口道:“刘军师,我好像听到了哭声,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燕王他......” “胡扯!”刘军师眯了眯眼睛道:“燕王那是何等人物,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要带着我等闯出一片净土的英雄豪杰!” “区区一次挫败,怎得会让他哭?” 高大汉子满脸担忧:“可是......” “可是个屁可是!”刘军师看向左右,厉声道:“尔等可有听见哭声?” 众人齐声回应:“没有!” “听到了吧?”刘军师拽了一把高大汉子,催促道:“我看你就是操练少了,抓紧回去操练,弟兄们不能白死,得给他们报仇啊......” 416 大同皇朝 一个月后,大戊朝廷与濛水一带的燕南军彻底分崩离析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大戊。 双方各执一词,皆是出具了一篇颇具信服力的“讨贼檄文”,将矛盾点全部归结到了对方的头上。 尤其是大戊朝廷这边,直接将燕南军描绘成了一支无恶不作的叛军,奸淫掳掠无所不做,似是诛九族都难消罪孽的恶魔。 对于这般消息,老百姓们自然是觉着天都塌了,毕竟老百姓对于大同皇朝联合妖魔的事情,都是知晓的,所以大家都希望大戊朝廷和燕无庸联手之后,能够将妖赶出大戊。 谁曾想,这两方联合了数年,还没看见什么太大的起色呢,就闹掰了...... 至此,大戊疆土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态势,北边占据最大疆土的便是大同皇朝,东边大戊皇朝其次,排在最后的便是南边的燕家军...... 在长阳郡的心脏地带,巍然矗立着一座新建的宫殿,其气势恢宏,金碧辉煌。 宫殿前,是一条宽广而笔直的御道,两旁以汉白玉雕琢的栏杆为界,栏杆之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祥云缭绕的图案。 宫殿正门,高大而庄严,门楣之上,高悬着一块巨大的烫金匾额。 这匾额采用上等的檀香木制成,表面覆盖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金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匾额之上,三个大字“大同殿”遒劲有力,笔走龙蛇,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包容天下的胸襟与气度。 殿内四根粗壮的圆柱直抵天花板,柱身上雕刻阴阳太极图,彰显着人与妖互为阴阳,互补共存的理念。 而在大殿的正中央,两把皇椅并列而放,它们由整块上等的紫檀木雕琢而成,椅背上镶嵌着宝石与美玉。 位于左侧的皇椅之上,乃是曾经的大戊五皇子,亦是如今帝号“同初”的大同共治皇之一叶坤行。 他着一袭紫色锦袍,身形舒展的斜靠在椅背之上。 另一边的皇位之上,则是端坐着一位着明黄色锦服的丰腴妇人,这位便是曾经的淫伥,在获得自由后又恢复了本名柳诗。 而她如今又多了一个新的称号——代政皇! 话说回数年前,北黄天破关的那一日,蛟皇不慎遭了灵玄真人的临死反扑,从而导致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幻象之中。 临闭关祛幻之前,他将柳诗册封为代政皇,代他统领妖族大军! 至此,她便坐到了连自己都未曾想到过的高位之上。 殿前,以殿中心为分界线,划分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左边的着白色制式官服的,便是人臣。 右侧着黑色制式官服的,则为妖臣。 两侧的官员显得异常对称,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妖臣的队伍中,不乏一些身姿妖娆的女妖。 “大戊朝廷与燕南军的事情,想必大家早有耳闻。” “我那愚蠢的三哥,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会忌惮燕无庸的本事,从而设计想要控制对方。” “谁曾想,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硬生生是将那稳定的联盟给拆散了。” 说到这,同初皇帝身子微微坐直,正色道:“眼下正是我大同皇朝的绝好时机,如今是先攻大戊朝廷,还是先剿燕南军,代政皇可有什么想法?” 闻言,柳诗淡淡道:“大戊朝廷能在此时做出内乱之举,显然代表他气数已尽。” “此刻,应先彻底剿灭大戊朝廷,再去对付那燕无庸。” 同初皇帝颔首:“孤也这么认为,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何见解?” 左侧鸦雀无声,人臣无一人开口,似是觉得皇位上的二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右侧队伍最前头,则是站出来一位由虎妖化形的壮硕男人。 该妖名为“雷震”,身高近九尺,肌肉虬结,将一身宽松的官服穿得无比紧绷,其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呈淡淡的古铜色,上面隐隐还残留着虎纹印记。 其双目炯炯有神,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下,是宽阔而坚定的额头,以及一张线条分明、棱角突出的脸庞,在他的身上时刻透着一股不羁与野性。 “同初皇,臣认为除却这两位劲敌之外,我等合该先灭了那四角镇,还有那狗屁的众生庙。”雷奔的话音刚落,在他身侧又走出一位神色阴翳的男人。 此人名为“幽影”,乃是蛇妖化形,其皮肤苍白异常,几乎透明,隐隐的能瞧见其皮下流动的血液和墨绿色的毒素。 只见其对着同初皇帝拱了拱手:“臣附议雷奔之言,四角镇的威胁不容忽视。” “其中的黄皮子,以及那背负着铁剑的人族女子,都与我妖族有血海深仇!” “先除了他们,一来不会再遭他们偷袭骚扰,二来也好为我妖族死去的将士们复仇。” 听到这话,不等同初皇帝开口,身为代政皇的柳诗便是插话道:“我曾说过,四角镇众生庙皆与顾先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蛟皇不出,这四角镇便招惹不得!” “一旦将顾先生给招惹出来,那便是我等的灭顶之日!” 又是顾先生! 雷震捏了捏拳头,满脸不悦的回应道:“顾先生,顾先生究竟有那么可怕?” “他若真那么强悍,为何会坐视我等踏出北黄天攻城略地?” “那负剑少女杀了我同族三万!背负着这笔血仇,我寝食难安,代政皇究竟想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见状,同初皇帝的眼中划过一抹异色,他抬起手,淡淡道:“顾先生乃在世谪仙,这一点孤也可做证,纵然孤非修行之人,亦未曾见识过顾先生施展毁天灭地的术法。” “但孤确信,不招惹顾先生,是一个极为正确的做法。” 闻言,眼神阴翳的幽影看向了同初皇帝,正色道:“为何连您也如此惧怕他?” “惧怕?” “其实更多的是尊敬......” 说到这,同初皇帝看向一旁的代政皇,笑道:“看来二位妖将也想效仿我三哥,做些蠢事。” “不若代政皇将他们的言行传讯蛟皇一声?” 闻言,柳诗美眸一转,对上了同初皇帝的目光后,又平静的点了点头:“也好。” 扑通!扑通! 两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原是上一秒还“骨头很硬”的两位妖臣,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417 报应 大雪时节,天际仿佛扯开了无边的素幔,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降于尘世,将大戊都城的城墙缓缓染成了一片纯净的雪白。 城墙上,着一袭金色战甲的叶帝身姿挺立,他的身影于纷飞的大雪中显得格外醒目。 “小林子,你跟了朕多久了?” 叶帝的声音赫然响起,在其身侧一位太监躬身应道:“回禀陛下,不多不少整七年。” “七年......”叶帝顿了顿道:“大戊战乱以来,也有七年了......” 闻言,名为小林子的太监不敢作声回应,只是垂首静立。 “小林子,你说朕,是个好皇帝吗?” 小林子身形一颤,连忙道:“陛下自然是好皇帝,若是在和平盛世,定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哈哈~安居乐业......”叶帝长须出一口气道:“依朕看,朕真不是一个好皇帝......” “这仗打了七年,疆土一点点被蚕食,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 “十万户人家的三代男丁,都叫朕送上了战场......” “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如今大戊朝廷,只剩下这一处都城了......” 听到这话,小林子忙道:“陛下洪福齐天,一时失意不过是暂时的,将来定有东山再起,收复失地的那一日!” “罢了罢了。”叶帝不想再听马屁,便是摆了摆手,目光随之望向了远方。 “吁~~~” 城墙下,一探子勒停马匹后,便是一路朝着城墙上飞奔而来,当他来到叶帝的面前之后,便是跪地道:“陛下!燕王回信了!” 叶帝淡淡道:“哦,心里说了什么。” 探子一愣:“回陛下,末将未曾看过。” 叶帝轻笑道:“那就看看吧,给朕念念就是了......” “是!”探子撕开手中的信封,将其中信件取出后,脸上的神色就是一滞,进而变得无比难看。 “怎得不念?” 探子伏地跪拜道:“陛,陛下,末将不敢......” 叶帝背着身子,挥手道:“朕让你念,你就念。” 闻言,探子硬着头皮开口道:“狗...狗皇帝!” “人在做,天在看,今日种种,皆为报应!” “只可惜没能亲手斩下你的狗头!” “不过,能见你叶家兄弟俩,狗咬狗,倒也是不错......” 念完过后,探子浑身颤抖,整个身子趴在地上,静静地等着叶帝开口。 片刻后,叶帝再度挥了挥手道:“念完了,就下去吧。” “是!”如释重负的探子连滚带爬的跑下了城墙,生怕晚了一会,这人头便要不保。 城墙上,叶帝的眼中多出了一条“黑漆漆的海洋”,不多时城门各处便响起了号角声,狼烟顿时四起,守在城墙上的兵士纷纷收拾军备,张弓搭箭,凝视着远方。 轰隆~轰隆~ 叶帝脚下的城墙开始发出细微的颤抖,望着地平线尽头,那大同皇朝的妖兽大军,如同乌云压顶般汹涌而来,他的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惊异,反而是格外的平静无波。 似乎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的到来...... 地平线尽头,妖兽大军脚踏着滚滚烟尘,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直奔都城而来,每一次眨眼,它们的距离便愈近了许多。 一炷香的工夫后,一支由轻骑组成的劲旅最先抵达都城城门前三百步处。 为首之人,身骑乌驹,披着一袭沉甸甸的乌金战甲,腰别一柄七尺宝剑,剑鞘遍布乌金纹路,与战甲交相辉映。 “三哥!” “许久不见,你这头发怎得都花白了?” 御驾亲征的同初皇帝,望着昔日的兄长满头银丝,亦是不甚唏嘘的问道。 城墙上,叶帝目光平静,打量了同初皇帝一番后,方才嗤笑道:“卖身于妖,看来让你的日子过得不错......还有啊,你这叛了祖宗的杂碎,就不要在这攀亲戚了,很令人恶心......” “啧啧啧!” 同初皇帝咂舌道:“三哥,原本若是你开门迎我,摇尾乞怜的话,我念在血脉的份上,起码会让你安度余生......” “可惜啊,可惜你不知道好歹,硬要维系自己那不值钱的尊严......” “孤当真是看不懂,为何当初国师会看中你......明明他年轻的时候看人很准,莫非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 “住口!”叶帝厉声道:“你这等背叛列祖列宗的杂碎,也配侮辱国师?” “此番朕纵然败了,但也是以大戊皇帝之身去死,而你呢?” “史书上只会书写,你是一条背叛了人,卖身于妖的傀儡畜生!” “且不论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单凭尔这番话,你便不明白,何为大同......”同初皇帝冷笑道。 锵! 同样着一袭战甲的叶帝拔出腰间帝剑,高喝道:“大戊的儿郎们听令!” “今日随朕,死战!” 叶帝的话音刚落,城墙上、城内顿时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死战!死战!死战!” 这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如同万箭齐发,直冲云霄。 守城的将士们热血沸腾,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与疲惫都化作无尽的斗志! 望着眼前的一幕,听着耳畔传来的呐喊,同初皇帝冷笑道:“负隅顽抗罢了......” 同样的,他亦是拔出腰间宝剑,剑指大戊都城,高声道:“覆灭大戊便在今日,大同皇朝睥睨天下!” “攻城!” “吼~~~~~” 停留于同初皇帝身后的妖兽大军发出震耳欲聋咆哮,此等咆哮声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冲击着守城将士的心神! 下一秒,形态各异的妖兽大军呼啸向前,势如破竹的攻向了高耸的城墙! 体型巨大的熊妖用身子不断地撞击城门;飞掠于天际的禽妖身如闪电,于空中盘旋的同时,伺机带走一个个守城将士的性命! 一时间面对着实力,数量都远超于己方的妖兽大军,仅仅是一个照面的工夫,大戊守城军就呈现出了难以挽回的溃败之势! 不过是聊聊数十个呼吸的工夫,那经历了百年风霜的都城城门便是应声倒塌,漫天烟尘四起,同初皇帝驾着乌驹不紧不慢的进入这座阔别七年的皇城...... 418 黑子变白 从乌驹上翻身而下,同初皇帝走上城门后的石阶,拾级而上。 他的步伐异常沉重,眼中亦是无比的平静,仿佛这已伸手可得的胜利,并不能让他感到有多高兴。 行至城门前,同初皇帝的眼中映照出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望着持剑而立等着他叶帝,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三哥,动手吧。” 唰! 叶帝没有丝毫的犹豫,手中帝剑一挥,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朝着同初皇帝攻杀而去。 锵! 同初皇帝亦无多言,手中宝剑横贯,将奔袭而来的寒光震开,随即反手刺出一剑! 二者实力相差不大,但一个心气正高,一个已尽县“迟暮之态”,在过了百招之后,同初皇帝便一剑挑飞了叶帝手中帝剑,一脚将其踏翻在地! 见此情形,周遭那些仍旧在拼死抵抗的大戊兵士呲目欲裂,想要驰援,却是硬生生被妖兽和大同皇朝的兵士拦在了原地。 看这架势,许是同初皇帝早就下令,要给他与自家兄长,留下一个对擂的空间...... “三哥,你已是我世上唯一的手足亲朋,受降效忠,孤饶你不死......”同初皇帝手中青锋定与于叶帝脖颈寸许之处,正色道。 闻言,叶帝眼神一闪,随即笑道:“成王败寇,无须多言,动手便是......朕身为大戊帝王,从不惧死!” 同初皇帝笑了笑:“也是,大戊朝廷覆灭前,合该有一个硬骨头皇帝。” “三哥可还有遗言?” “遗言......”叶帝呢喃着深思了一番后,方才露出了一个许久未见的笑容:“五弟,若你成事,莫害了百姓,让百姓沦为妖族猪狗,纵你做了帝王,又有何用?” “谨记三哥教诲。”说着,同初皇帝神色一凝,手中宝剑伴随着其凌厉的呼喝声一并落下! “三哥,走好!” 咔嚓! 同初皇帝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剑轻而易举的穿过了同初皇帝胸前的战甲,送入了对方的胸膛。 当他再度拔出宝剑时,周身气势便是高昂:“大戊皇帝已死!降者不杀!” 伴随着同初皇帝的话音落下,周遭赫然响起了一道道嘶吼声:“大戊皇帝已死,降者不杀~~~” 城门各处,越来越多的大戊兵士选择放下了手中的兵刃,跪地受降,唯有小部分人选择拼死抵抗。 当“反抗”的声音平息下来,同初皇帝亲自斩断了飘扬在大戊都城数百年之久的旗帜,将大同皇朝的黑白旗帜插入了城垛...... 另一边,白玉京之中,灰烬司天正一脸凝重的望着山河棋盘上的异样。 先前,在叶帝弥留之际,那本该是隶属于他的黑色棋子,居然转成了白子! 纵然这叶帝已死,无论他是谁的棋子,都已经没有什么作用。 但如此情景却是让他一惊,若是这叶帝能在死前明悟,被山河棋盘认定为白子,那岂不是说这场上的黑子还有可能成为对方的人? 莫非谋司天所言我会输,便输在了这? 心有疑虑,灰烬司天瞧见对面的顾宁安依旧是双目微合,不为所动,便也不自讨没趣,继而看着棋局发展...... ...... 大戊战乱十年,自大同皇朝彻底覆灭大戊皇朝后,大同皇朝的势力越发庞大,将同样扩张开来的燕南军大的节节败退,一度只得退守濛水一带。 春雷滚滚,万物生发之际。 一场磅礴春雨蔓延至整个大戊,至使大戊这片早已“干涸破败”的土地重新焕发出一丝微弱的生机。 于妖族大军营帐内,此刻气氛异常紧张,一袭劲装的美妇柳正凤眸含怒,来回从虎妖“雷震”和蛇妖“幽影”的身上来回扫过。 在这二位妖将的身前,摆放着一堆破碎无比的血衣。 “尔等可还记得,军中三令五申,不可滥杀,不可吞噬无辜百姓的军规?” “尔等真将这军规当成是戏言了?” “还是说你们二位听不懂人言,退智返祖了?” “是不是非要顾先生出来,将妖族一巴掌拍死,你们才能满意,才能高兴?” 原本两个垂首无言妖将,在听到这番话后,脸上的无所谓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们看向柳诗的眼神充满了讥讽。 仿佛那意思是在说:“顾先生,顾先生,张口闭口就是顾先生,为何你会这么惧怕一个人?” 见状,柳诗怒容更盛,厉声道:“来人,将这两位触犯军规的妖将拖下去,各大一百魂鞭!” 一百魂鞭! 军帐中,先前那些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妖将们听到这话,也是不由动容。 要知道,妖族皮糙肉厚,用普通凡俗的军法根本不起作用,就拿普通军棍来作比较,对凡俗来说二十军棍就能打得人皮开肉绽,痛苦不已。 但对妖族来说,基本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就是把军棍换成刀刃,也顶多就是换来一些皮外伤,稍稍休息一下就能恢复的那种。 但这魂鞭可不同,其乃是由天雷淬炼而成,通体萦绕着雷劫之力,这一鞭下去,直接妖魂,这一百鞭子,雷震和幽影兴许能扛得住不死,但绝对不好受,甚至修为都会出现倒退的情况! 眼下正值战时,削减自家力量似乎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故而,也有不少妖将意动,想要替这二位求个情。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柳诗便是看出了妖将们的念头,当即发话道:“军法便是军法,谁若是求情,讲究兄弟义气,那就与他们二人一道受罚!” 这一下,本想着求情的妖将也是收起了念头,有些脚步都迈出来半步了,又是默默地收了回去。 而作为当事人的两位妖将,看向柳诗的目光中,爆发出阵阵凶意,但在迎上对方那自信无比,甚至略带挑衅意味的眼神之后,他们终究是没有爆发。 只是甩了前来将他们押出受罚的妖兵后,便是咬牙切齿的落下一句“谢代政皇赏赐”后,大步朝着军帐外走去领罚...... 419 妖族患起 一处幽深而隐秘的静室之中,光线昏黄而斑驳。 密室中央,蛟皇盘膝而坐,其身姿挺拔,一对剑眉时不时的拧动一下。 围绕着蛟皇周身,一圈诡谲而神秘的光晕缓缓旋转,各种奇异幻象如同梦幻泡影般逐一浮现,又瞬息万变。 下到蝼蚁求生,上到星河流转,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被囊括进这光晕之中。 而正因如此,蛟皇才不得不于密室中闭关,尝试驱逐幻象。 静室无门,地处于妖皇宫深处,在如今这妖都空虚的情况下,其实人人皆可潜进来,照理来说此刻的蛟皇应是孱弱无比的,毕竟他幻象缠身,对外界的事物没有半点感知。 但唯有柳诗知晓,纵然蛟皇此刻无法动弹,但也不是大妖之下的人能够伤害到的。 就单凭灵玄真人在蛟皇身上施下的幻法,一旦有人靠近,便会深陷其中,永世沉沦。 望着蛟皇亦如十年前闭关时那般,没有半点苏醒过来的迹象,柳诗便是无奈的长叹一声。 此刻的她,褪去了代政皇的威严,再度变成了当时跟在蛟皇身侧那般的婢女模样。 就地坐于静室之外,柳诗手托着腮,长吁短叹的说道:“蛟皇,你究竟何时才能醒来啊......” “当初说好的不是数年吗?这都过去十年了,为何你还是如当初一般?” “若是早知道时日那么长,你也不给我留下一些防身的法器......属下实力不够,若非谎称能联系上您,早就压不住下面的妖将了......” “也不知您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选了我当代政皇......” “我这自由之后,只想安静的做个婢女啊......” 说到这,柳诗眉头一紧,一脸厌恶的说道:“那头虎妖雷震,还有那条蛇妖幽影,好歹也是活了数百年的存在,一个个实力修为也不弱,却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我几次三番跟他们说规矩,讲道理,不要招惹顾先生,不要招惹顾先生!” “这两个蠢材还非不听,只当我是怂......这是怂吗?” “这是识时务啊,蛟皇你说是不是?” “当然,属下可绝对没说,蛟皇您都不敌顾先生的事情......他们还只当顾先生与您五五开,是个寻常真仙呢......” 啪! 柳诗一拍大腿,恨恨的说道:“有时候我真是恨不得顾先生跳出来,一巴掌把这两个蠢材给拍死算了!” 话痨般的发了一阵牢骚之后,柳诗重新起身,一脸苦涩的说道:“蛟皇,我走了,你吩咐的事情,起码到现在我都是尽力办好了。” “蚕食无辜百姓的事情,也是最近才有,我也是赐了那两个蠢货一百魂鞭,希望他们能长长记性,别再惹是生非了......” “属下告退了,您也早些醒来,属下坐在那位置上,真是一时都未曾安宁过......” ...... 一座古色古香的酒楼平层之中,灯火阑珊,光影交错,高悬的灯笼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将每一寸空间都照耀得明亮如昼。 桌席上,各式美酒佳肴琳琅满目,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空气中,除却美酒佳肴的香气外,还夹杂着淡雅的琴声,循声看去,原是数位着轻纱乐女,抚弄着琴弦。 偌大的平层中,仅有两桌人,其中不乏大同皇朝的妖将以及他们的心腹。 被众妖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中间的,便是那雷震和幽影。 这二位几个时辰前,刚受了一百魂鞭,如今脸色都有些苍白,但从他们还能寻人喝酒摆宴来看,估摸着抽鞭子的妖兵也真没敢使劲儿...... 哐嚓! 雷震将手中的玉杯猛地砸向地面,碎片同酒液散落一地。 原本热闹的酒楼因为这一声脆响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朝着雷震的方向望去。 只见其捂着头,表情极为狰狞,他手臂上、颈部以及额头上青筋,如同盘踞的虬龙,骤然暴起。 “贱婢!” “该死!” 神魂处传来的那种撕裂之痛,让雷震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给砸开,双目充血的他眼中满是杀意! 此乃受了魂鞭之后的正常反应,毕竟神魂遭到了鞭挞,那种撕裂感可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消磨得掉的。 “呵呵~呵呵呵!”眼神阴翳的幽影发出一阵癫笑,众人看出此刻的他也被神魂受伤而带来的痛苦所折磨着。 要不然他也不会拿着一把刀不停地刺入自己的手掌,企图用以痛止痛的方式还舒缓神魂上的痛楚。 半晌过去,这二人的症状似乎有所缓解,皆是抬起头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们说......”雷震目光微凝,看向四周,沉声道:“蛟皇十年未出,他与灵玄真人的最后一战,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势?” 此话一出,无人敢应,毕竟那可是大妖,谁也不想嚼舌根嚼到蛟皇的头上去...... “雷震.......”幽影嘴角挂上一抹玩味的弧度:“你是不是想说,蛟皇会不会已经死了?” 哗啦! 幽影的话,让在场的妖族纷纷瞪大了眼睛,一些个人恨不得当场就离开这场宴席。 骂一骂代政皇也就算了,这骂蛟皇,那实在是要不得! “知我者,幽影兄也!”雷震目露凶光,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若是蛟皇死了,我等为何还要被那贱婢压在头上?” “雷将军慎言呐!”一位身材肥胖的猪妖急忙开口:“这大妖境的存在,不是我等可以妄议的!” “此等存在,光是唤其名讳,便是会有感应的......” “哦?”雷震离开席位,微笑着来到猪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应道:“多谢提醒!” 猪妖战战兢兢的抬头:“雷将军客......” 呲啦! 鲜血飞溅! 只见雷震的脑袋赫然变成了一个虎头,仅是一口就将猪妖的脑袋给吞了下去。 嘎吱~嘎吱! 头骨碎裂的声音回荡在酒楼之中,雷震以虎头人身,边嚼着头骨,边囫囵道:“嗯,猪头肉的味道真不错,有没有兄弟想要尝尝的?” 一时间,在场的众妖噤若寒战,要知道这雷震的修为可是妖将中最高的,他如今发狠,谁都不敢再出声招惹他。 呸! 吐出一口血沫,雷震重新变回了人首,淡淡道:“狗屁蛟皇,一条烂泥鳅,要是真还活着,怎么可能不出来?” “这杂碎肯定已经跟灵玄老儿同归于尽了!” 420 “禅位” 待雷震那污秽的话音落下,现场便陷入了死寂,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众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亲眼目睹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过了不知多久,雷震一摊手,笑道:“大妖有感应,可我如今都骂成这样了,泥鳅蛟还是没有来杀我,这意味着什么?” 一旁,幽影起身附和道:“意味着蛟皇很可能已经死了,或者说已经跟死了差不多了!” “顺着这往下想,便能想明白,那贱婢屡次被我等冲撞却未曾痛下杀手......不是她心胸宽阔,而是她怕我等拼死反抗,从而牵扯出泥鳅已死的消息!” 说到这,雷震话音一转,阴恻恻的说道:“那今日不如就将那贱婢拉下马,我等来执掌大权,岂不美哉!” “甚好!”幽影大笑一声,随即隔空一抓,将不远处的一位乐女摄到怀里。 后者惊声尖叫,眼中满是惧意,可身子却动弹不得。 面色苍白的幽影轻抚乐女脸颊,柔声道:“别怕。” 话落,他便低头吻下。 不多时,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怀中乐女已然变成了一具干尸...... 见此情形,雷震咂舌笑道:“幽影兄,凡俗女子经受不住你,不过我看那贱婢倒是正合适。” 舔了舔嘴唇,幽影会心一笑:“正有此意......” ...... 夜幕如厚重的墨幕低垂,将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骤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野兽在军营外围咆哮肆虐。 树木在狂风中摇摆挣扎,枝叶相互碰撞发出阵阵凄厉的声响。 陡然间,天空突然裂开了一道道银白的口子。 “银蛇”如同巨龙般在云层间穿梭,划破黑暗,照亮了整个军营,每一次“银蛇”的降临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轰隆隆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震得人心神不宁。 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宛如天河决堤,无数水珠化作锋利的箭矢,疯狂地射向大地,妖族军帐在暴雨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发出“啪啪”的声响。 位于军营中央那座最大的军帐之中,柳诗蹙着眉头道:“深更半夜,有何要事禀告就快些说!” 于其身前,雷震拿出一卷轴,正色道:“蛟皇有命,让代政皇禅位于我,日后由我来统管妖族大军。” 蛟皇怎么可能命令你? 这厮怕是要反水......柳诗词面不改色,淡淡道:“绝无可能,我早先刚见过蛟皇,事前他还给我留下几道任务,又怎么可能让我将代政皇的位置让给你?” 嗯? 这贱婢究竟是在装,还是确实见过蛟皇了? 心中闪过一丝疑虑,雷震双手奉上手谕,神色同样滴水不漏的应道:“这我便不知了,不过手谕上有蛟皇的法力,是与不是,代政皇一看便知。” 意识到情况不对,柳诗一边接过手谕,一边挪动步子,用余光观察军帐四周,当她打开手谕之后,指尖忽得一痛。 这卷上有毒,来自幽影! 感受到体内法力开始凝滞,柳诗随意看了看手谕内那虚假的文字,便是不紧不慢的朝着营帐外走去:“此事关系重大,我还是去问问蛟皇吧......” 由于柳诗演得实在太好,雷震甚至以为那卷轴的毒针未曾刺中柳诗。 他呆愣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柳诗的背影。 直到她察觉到对方身形一闪,冲出了营帐之后,便是立马朝前追去:“贱婢,到现在还在做戏!” 然而,不等雷奔冲出去了,那营帐的帷幕便被再度拉开。 只见幽影正掐着柳诗的脖子,将其提进了营帐之中。 “幽冥兄,干得好!” “这贱婢的演技实在是精湛,差点就被他给蒙混过关了!” “小意思,中了我的毒,谁也跑不了。”幽影一把将柳诗狠狠地摔在地上的同时,又喷出一阵毒雾,将其笼罩后,方才继续道:“好了,这回是万无一失了。” 身周法力悉数被冻结,全身酸软无力的柳诗竭力撑起身子,厉声道:“你们想造反?” “造反?” “造谁的反?” 雷震一脸玩味蹲坐下去,捏住柳诗的下巴,厉声道:“是造你这个代政皇的反,还是造那条死泥鳅的反?” 柳诗面色如常,反问道:“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啪! 雷震反手一个耳光,将柳诗抽翻在地:“贱婢,到现在还在演,你他娘唬了我们十年了,事到如今,还要接着玩恫吓手段?” 柳诗吐出一口血水,平静的说道:“你在害怕,我感受到了......” 雷震嗤笑道:“怕?怕你娘个蛋!” “呵!”柳诗嘴角挂上一抹娇艳的弧度:“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当真可笑。” 见柳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依旧是神色镇定,没有丝毫的惧色,雷震这心里确实打起了鼓,不过神魂深处传来的痛处很好的压制住了他内心对于蛟皇的恐惧。 “别演了,你就是演得再好,事实就摆在面前。” “若那死泥鳅还活着,怎得现在还不出来救你?” 说到这,雷震对着幽影做了个请得手势:“幽影兄,今日能生擒这贱婢多亏了你的毒。” “就请你先报那魂鞭之仇吧!” “哦?雷将军不先?”幽影有些意外,不过他的身形已然动了起来,他凑近柳诗,一双手指化作了两颗尖锐的毒牙,刺入了其脖颈。 半晌之后,当毒牙拔出,幽影阴测测的笑道:“代政皇,我记得你以前是黑水手下的淫伥吧?” “刚才这毒,便能让你记起,该如何做好一个淫伥......” 呸! 一口血沫落到幽影的脸上,面色潮红的柳诗咬碎了牙齿道:“尔等妖族败类,欲毁蛟皇百年筹划,你们该死!” 闻言,幽影玩味一笑,随即伸手擦去脸上血污,蛇瞳微凝:“跪过来......” 421 “新皇”继位 军帐之内,雷震居于首位,坐在那曾经只有代政皇能坐的位置上,他的脸上也是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其下,数十位妖将齐聚于此,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颇为复杂。 一位蟾妖化形的癞子头长叹道:“哎......终究还是未曾证实蛟皇已不在人世,若是他还在,得知我等做下这事,定然不会放过我们的......” 有人开头,自然就有人附和,不少妖将都是表达了自己的担忧,甚至有马后炮说不应该这么做的。 笃笃笃! 雷震伸手在一旁的木桌上叩了叩,嗤笑道:“行了行了!一个个的都在这装什么呢?” “还不该这么做?” “昨夜让那贱婢伺候的时候,你们是一个没落......到最后将其分食的时候,你们也都参与了。” “如今再说些悔恨之言,已经是为时已晚!” “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要是想往外摘,那就是不想让大家好过!” 雷震的话虽然带着些威胁意味,但确实是实在话。 毕竟若是蛟皇还在的话,他们所做出的事情,定然是会被对方折磨得生不如死后,再来个神魂俱灭的。 因此,他们确实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团体...... “明日的朝会,向那些人宣布由我来担任代政皇,诸位可有意见?”雷震的话音落下。 在场的妖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便是心意相通的朝着雷震一拱手:“尊代政皇旨意!” “好!”雷震对众人的态度很满意,大笑着许下重重诺言后,便带着朝着大同皇朝的帝都长阳郡而去...... ...... “你们是说,上一任的柳代政皇,因为蛟皇过于思念她所以将其招回身边了?” “而这新一任的代政皇,由雷震将军来接替?” 同初皇帝的话音落下,便有众多妖将出声为雷震做证,有些个夸张的甚至还说他们是亲眼看到蛟皇召回柳诗,还册封了雷震的。 待众妖将们说完,同初皇帝就赶忙起身拱手道:“雷代政皇,那你还在下面站着做甚,赶快上来一坐。” 看对方那么客气,雷震都有些不可思议,对方竟然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他所说的话。 不过在他拾级而上,坐上那皇位的时候,便是想明白了对方为什么没有提出质疑。 大同皇朝说是说人妖共治,但这攻城掠地,全都是靠着妖族大军的强横,人族军虽然也有贡献,但也是依附着妖族才成了事。 如今妖族有什么变动,同初皇帝就是有质疑,他又如何敢说? “诸位,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拜见雷政皇?” 待雷震坐下后,同初皇帝又是主动开口让人拜见。 下一秒,无论是人臣百官,亦或是妖臣百官皆是齐刷刷的下跪,口中高呼着“雷代政皇万岁”! 坐于华贵的皇椅之上,目视着群臣跪拜,耳听着“万岁”之名,雷震越发觉得自己所做的选择实在是正确无比。 只是,这余光所见与他并列享受这等荣耀的,还有一人,而且还是一位凡俗之人的话,似乎这所谓“万岁”之名也没有那么令人高兴...... ...... 曾经的大戊都城,如今未曾改名,只不过由都城改为了郡城,沿用了大戊之名,名为大戊郡。 此地的一应布局未有过多的改变,皇宫之内亦如当初模样。 大戊战乱第十二年,同初皇帝带着人臣故地重游,回到这金銮殿中,开了一场独属于人的朝会。 群臣之中,不乏当年在金銮殿上因支持五皇子,而遭到打压的官员,如今重回故地,自是心绪万千。 不过这种心绪很快就被一声谏言给打断。 如今大同皇朝的礼部尚书躬身上前:“陛下,自从妖族换了一个代政皇之后,他们就越来越过分了!” “无论何事皆不经过人臣与妖臣的商议,完完全全的自作主张,甚至还替人臣这边做起了决定。” “这已经违背了当初大同皇朝建立的初衷啊!” 有了礼部尚书带头,余下百官纷纷出言附和。 有将领说妖将在军中对他们指手画脚拿他们当炮灰使的;有文臣说与妖臣意见不一致时,遭到对方的谩骂恐吓,甚至还挨了打的...... 这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雷震上位的这两年来,乱象频生,人臣这边几乎是被各种在暗中“欺凌”...... 待众臣说完之后,同初皇帝没有群臣想象中的发怒,而是无比平静的说道:“孤没瞎,孤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闻言,礼部尚书急忙道:“臣以为,柳代政皇更适合掌管妖族,起码她在的时候,人臣与妖臣是相互尊重,互相帮助的,不如陛下看看能否寻到蛟......” “柳代政皇...许是已经死了,应是死在了雷震上位的前几天。”同初皇帝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官员皆是心头一颤。 若是这个消息确凿,那可以联想出的事情就很多了...... “凶...凶手是雷震?”礼部尚书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 同初皇帝笑了笑道:“不是他还能是谁?当然,肯定其中不止他一人,但带头的除他以外,应该还有那个如今一妖之下的幽影。” “至于为何要杀她,我想大概就是积怨已久,最后一根稻草是柳代政皇赐他们魂鞭。” “再加上他们也许是认为蛟皇十年未出,已死于仙人之战,所以才敢动手。” “至于他们为何越来越嚣张,自然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们人族是依附着他们妖,才能有今天的地位。” 同初皇帝的话,宛若晴天霹雳,在群臣的耳畔炸响,若是真无人管束了,那雷震他们定然是会越发猖狂,直到将人臣,乃至人皇贬至妖族之下,恐怕才会罢休! “陛下,这该如何是好啊!”礼部尚书满脸苦涩的说道。 闻言,同初皇帝淡然一笑道:“诸位爱卿不必太过担忧......我等从那般时日都过来了,又何惧现在这般境况呢?” “退朝吧,故地重游都回家看看吧......” 422 “威逼” 长阳郡,大同殿! 天色未暗,殿中已是一派歌舞升平之相,着轻纱的舞女于殿中翩翩起舞,抱着琵琶的乐女,则跟着舞女们的动作,变换着曲调的轻重。 大殿两侧,一众妖将喝酒吃肉开怀畅饮,身边还伴着一位位美娇娘侍他们喜乐。 位于殿首的其中一个皇椅之上,雷震敞着衣襟,眼中带着些许醉意,无比享受的让美人喂其饮酒吃菜。 这时,癞子头蟾妖举杯起身,对着雷震遥敬道:“雷皇,当初跟着您做事,真是我这开智以来做得最聪明的一件事情!” “我敬您一杯,愿您早日一统天下!” “都是自家兄弟,还整这一套。”嘴上那么说,可雷震的脸上却是笑开了花,他举杯与癞子头同饮后,又是开口道:“不过你们可别叫我雷皇,咱可是代政皇,算不得雷皇。” “怎得不算呐!”癞子头一拍大腿,起身道:“如今天下妖族皆归于您之手下,您不是皇,谁还能称为咱妖族之皇?” “过了过了!”雷震摆摆手道:“那蛟皇不还是皇?还有那藏在北黄天的虚皇,我可不敢与他们二位并列。” “哎!是他们不配与您并列!”癞子头咂舌道:“那蛟皇大概是死了,要不这都一十二年了,他咋还不出来?” “还有那虚皇,修为贼高,胆子贼小,非要当一个千年王八万年龟,龟缩在长眠城里睡大觉。” “若非雷皇您殚精竭虑,为我妖族日夜操劳,我妖族又如何能奢望能拥有这样一片天地生存?” “我提议,我们一道敬雷皇一杯,感谢他为咱们妖族作出的付出!” 听到癞子头这么一番马屁,在场的众妖都是对他心服口服,心间更是暗道“要不说什么好处都能先落到人家头上了,蟾蜍这舌功,是真的一绝!” 待众妖齐齐起身相敬,雷震那叫一个红光满面,可他这左右打量间,又瞧见了一旁那一式一样的皇位,眉头也是不由得一皱:“这同初皇怎的一去了大戊郡就没个信儿了?” “不知道咱妖族儿郎在为燕南军发愁?” 此话的弦外之音明显,癞子头又岂能读不懂“圣意”? 只见其面色一冷,附和道:“雷皇,说句违背了大同皇朝初衷的话来。” “这狗屁人族是半点用没有,整天还拖后腿。” “说实在的,这样的同盟,实在是有些德不配位了......” “那虚皇蛟皇都无法与您并列,更不要说同初皇帝那个凡俗之人了。” “我建议啊,要不把他们宰了算了,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哎!”雷震压了压手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直接杀了,显得我妖族倒是过河拆桥了。” “而且啊,他们还是有用的。” “那与我等有血海深仇的四角镇众生庙,他们不杀人,到时候命他们用人去填,把那四角镇给平了。” “另外,待我一统天下,还要留着他们给建立香火庙,多生些子嗣给我供奉香火呢。” “届时,一国之香火,不光能让我踏入大妖境,也能让你们之中的人,踏入大妖之境,享悠久寿元!” 待雷震话落,现场气氛热闹非凡,不少人已经琢磨着届时该怎么拍马,好得一个受香火供奉,成为大妖的名额了...... ...... 半月后,同初皇帝携人臣回归,到皇都长阳的时候,已是申时,夕阳如火于天际之上高悬。 然而,这得知了同初皇帝归来,雷震立马就命人传信,说是有要事,要同人族这一方商议。 一路舟车劳顿而归,同初皇帝也没说什么,便是带着人直奔大同殿而去。 谁曾想,这去了之后,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硬生生是让他们等了一个多时辰,雷震才带着一众妖臣来到了大同殿。 对方美其名曰是在练兵,一时间忘记了时辰,实则从他们满身酒气就能看出,定然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在摆宴饮酒...... 同初皇帝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了,还请代政皇快些说说,这着急唤我等来,所谓何事吧?” “好!”雷震正色道:“想必同初皇还记得,我与幽影将军的手足同胞,曾被四角镇的贼人斩了个干净。” “如今时间过去许久,我等不可忘了此等仇恨。” “因此,我想请人族这边,派遣精锐铁骑打头阵,妖族辅佐,踏平四角镇!” “这不是喊我人族将士去送死吗?”人臣这边,四品官员丘府尹立马出言驳斥。 皇位上,陡然被打断的雷震眉眼一皱。 噗嗤! 人臣处所站立的位置炸开了一道血花! 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那先前出声的丘府尹,已然倒在了血泊中,而杀了人的癞子头,则是不紧不慢的走回妖臣的队伍中,躬身道:“雷皇,臣见不得有人于大同殿上肆意破坏我妖人同盟的和谐,故一时不忍便下了杀手,还请雷皇责罚!” “哼!”雷皇冷哼一声:“即使那人臣不该藐视妖人同盟,藐视我在这个代政皇,也罪不至死!” “来人呐,把火蟾拖下去,杖责八十,以儆效尤!” 很快,便有妖兵上前,将癞子头带离了大殿,又过了没多久,殿外更是传来一阵阵闷响,以及癞子头的“哀嚎”之声。 “同初皇,是我管教不力,还望见谅。”雷震虚情假意的说完,便不等对方开口,继续道:“先前我所言之事,同初皇以为如何?” 同初皇颔首道:“人族铁骑可以派遣三万铁骑攻破城镇,不过还请雷皇多派遣些妖将前去,毕竟那黄皮子和负剑少女,也不是凡俗铁骑能对付的。” 一听对方也喊自己“雷皇”,雷震顿时喜笑颜开,只见其一拍大腿,起身道:“还是同初皇帝爽快,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今日时候不早了,就先退朝吧。” 言罢,雷震就同妖臣直接离开,一点没有将人族这边放在眼里。 而人臣则是呆愣在原地,嗅着鼻尖弥漫开的血腥味,显得有些颓败。 半晌,同初皇起身道:“厚葬丘府尹,退朝吧......” 423 没有永远的敌人 大戊战乱起的第十二年,由众生庙守护的四角镇被扩大了不少,原本的宽阔的街道两侧都建起了竹屋或草屋,供流离失所的百姓居住。 在这乱世之中,除却濛水一带外,也就此地的百姓,尚且能活出个人样来...... 一日骤雨倾盆,四角镇的老百姓皆是早早的结束了农耕,回到自家屋中歇息。 狭长的街道上,唯有一些老百姓青壮年自发组织起来的“守夜人”巡视着大街小巷,这是防止有大同皇朝的奸细混进来。 轰隆! 一道青雷划破夜空,瞬息将整个四角镇都照得通亮,一身骑快马,披着蓑衣的身影,冲破了雨幕,从东边入镇,直奔众生庙而去。 然而,由于青雷的声音吸引了守夜人的注意,恰好就让他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街道上冲过去的快马。 不多时,快马于众生庙前停下,骑马之人翻身下马,大步朝着紧闭的庙门前走去。 正当他行至庙门前,打算叩门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你是何人?” 似是被吓了一跳,披蓑之人忙转过身,便借着昏暗的天光,瞧见庙门不远处的木柱之侧,一怀抱着长剑的俏丽女子倚柱而立。 披蓑之人打量了抱剑女子一阵,拱手应道:“叶坤行。”听到这话,抱剑女子显然有些意外,她抬了抬眉眼道:“大同皇朝,同初皇帝?” 披蓑之人摘下淌水的斗笠蓑衣,颔首道:“是我。” 锵! 在耳畔响起剑吟的一瞬间,同初皇的眼前便是一花,随即瞳孔前三厘处便多出了一道锋锐的剑尖! 一行血泪自同初皇的眼角滑落,乔敏并未有下杀手的意思,只不过那剑上锋芒过盛,方才刺得同初皇落下血泪。 “你是来寻死的吗?” 直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同初皇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视线才逐渐清晰了一些:“孤是来报信的,大同皇朝妖族打算攻打四角镇,由人族铁骑作为前锋,妖族伺机而动。” “孤这次前来,不过是为了报信,还是想同众生庙商议一番,将妖族引入陷阱,坑杀之。” 闻言,乔敏沉默了片刻,随即看向同初皇身后:“你怎么看?” 还有人? 同初皇转身望去,就见阴影处浮现一道身影,乃是一位老者。 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后,他还没等说什么,就觉眼前一花,当眼前的场景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便已身处众生庙之中。 望着庙宇正堂中那时刻变幻的诡谲神像,同初皇不经有些玩味的说道:“众生庙,众生之庙,倒是有些意思。” “咳咳......”黄庙祝清了清嗓子道:“同初皇帝,你的胆子真的很大,若非老夫身怀一门望气之术,瞧见你身上有人族帝王之气,恐怕绝对不会轻易认同你的身份。” “不过,你又如何笃定我等会信你?” “甚至,你又如何确定,我等不会杀你?” 听到这话,同初皇朝着黄庙祝看去,笑道:“当年顾先生未杀我,我猜想尔等应是也不会。” “其次,我就是怕你们不信,这才亲自前来,以表明孤的诚意。” 黄庙祝皱眉道:“你见过顾先生?” “自是见过。”说着,同初皇就将当时跟顾先生一道,前往仙门,后来发现仙人在侧后,又被罚以难民之身回都城的事情通说了一遍。 从对方的描述中,黄庙祝大概可以确定,对方说得应该是真的,毕竟顾先生这般存在,无法臆断,唯有见过接触过,方才能形容出对方说话做事的些许神韵...... 沉默了许久,黄庙祝正色道:“尔等不是同盟吗?为何到了这时候又要设计坑杀对方?” “天下没有永远的同盟,亦没有永远的敌人。” “就如同曾经的大戊朝廷与燕南军一般,当人心不足......呵呵,准确的说是生灵之心不足时,再坚固的同盟关系亦会破裂。” 说到这,同初皇忍不住笑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如今大同皇朝妖族之执政人不满于现状,欲凌驾于人族之上,尔等又与妖族有仇。” “我等做一次同盟,便是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黄庙祝点了点头,看向同初皇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重视。 果然,能以微弱之力,走到今天这般地步的,又岂能是只会背离种族,靠着向妖族摇尾乞怜求荣的人呢? 看明白这众生庙如今的主事人乃是眼前庙祝,同初皇又是开口问道:“黄庙祝,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是合作坑杀该死的妖族,还是现在就将我就在这?” 半晌,黄庙祝抬起头来,正色道:“那便合作吧。” 见对方同意了,同初皇帝拱手笑道:“黄庙祝,您今日的决定,起码能让燕南军多一年喘息时间,让妖族大军死上十万!” 黄庙祝摆摆手:“空话莫谈,先说说计划吧......” 两个时辰之后,重新披蓑戴笠的同初皇驾马离去,望着其背影隐入雨幕,黄庙祝不禁感叹道:“这位同初皇帝,论手段绝对要比那叶帝狠上千倍万倍。” “拿自家人的性命去换妖族性命,纵然有得赚,但那也是整三万精锐啊......” 乔敏淡淡道:“能与虎谋皮者,本就是于刀尖上起舞,有此番狠辣心肠,倒也不算是稀奇事。” “哦?”黄庙祝饶有兴趣的看着身侧已然长成了大姑娘的乔敏,笑道:“不过今夜还是有稀奇事的,毕竟刚才我可是以为,你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同初皇的。” “你为何留手了?” “他不是妖,身无杀意......”说到这,乔敏瞥了黄庙祝一眼,蹙眉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只知杀戮的无脑之人吗?” “你看你...这说得是哪儿的话。”黄庙祝嘿嘿一笑,像个老顽童般摆了摆手道:“在我眼里啊,你一直是个那个人还没剑高的小妮子。” “无趣。”落下一言,乔敏便坐到了屋檐下,将铁剑横置于身前,望着雨幕出神...... 424 坑杀 “禀告幽影将军,人族三万铁骑已然冲破四角镇阵法,将东南西北四角各冲破了一个大缺口!” “如今镇中已乱做一团,只不过人族铁骑终究是凡俗,拼死闯入了阵中后,仍旧是不敌那黄皮子和负剑女子,如今已死伤过半!” 四角镇外,面色苍白的幽影坐于战车之上,听完属下的汇报之后,便是不紧不慢的端起车案上的酒杯,豪饮一口后,笑道:“不急不急,才死了一半的人,怎么能这时候就进去呢?” 听到这话,负责刺探消息的妖兵身形一颤,随即应道:“那属下再探!” “去吧,待人族铁骑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进去......” “是!” 妖兵拱手应声,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战车上的幽影高声道:“众将听令,待闯入四角镇,遇一切生灵,格杀勿论!” “包括人族铁骑!” 听到这话,探查消息的妖兵不由得长叹一声,加快了些许步子。 一个时辰过后,四角镇内震天的厮杀声逐渐弱了下来,得知人族铁骑死得差不多了,幽影方才徐徐起身下令,让驻军于四角镇外五里的妖族大军进攻四角镇...... 由于是从四个方向同时进攻,加上布置在四角镇外的阵法已经被人族铁骑冲破,十万妖兽大军几乎是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就悉数闯入了四角镇中。 可令幽影意外的是,镇子除却看到了众多的人族铁骑的尸首,却没有太多四角镇老百姓的尸体。 人族铁骑又不是妖兽,也不至于杀完了人,把人给吃了吧? 想到这,幽影虽觉事有蹊跷,却仍旧是下令让妖兽大军搜寻镇子的角角落落,定然要做到鸡犬不留! 然而,正当他打算去寻那黄皮子和负剑女子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天色一暗,原本高悬于天际之上的烈日陡然消失! 紧接着,一阵阴风凭空而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无尽的哀怨,呼啸着穿梭于“四角镇”的大街小巷。 咔嚓!咔嚓! 天际之上,陡然裂开一道道模糊而诡异的裂缝,从裂缝中涌现出无数手持长枪的魂魄,他们身着战甲,身周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仅是一眼,幽影就认出,这正是被当作炮灰,死在这四角镇的人族铁骑! “杀!” 震天的嘶吼声骤然响起,无数人族游魂紧握那由法力凝聚而成的长枪,朝着四角镇内的妖兽大军便是扑杀了过来! 他们似有实体,却又显得有些虚幻,长枪破空之下,发出阵阵尖锐的呼啸声。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挤满了整个四角镇的妖兽大军,就开始绽放出无数血花! “黄皮子!你竟敢用此等邪术!” “祭炼我大戊皇朝人族铁骑为阴兵!” “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怒喝间,幽影座下战车轰然炸裂,其身形在几个呼吸间便是迅速膨胀,最终化作了一条水桶粗细,长达数百丈的绿色巨蛇! “吼!” 幽影发出声尖锐的兽啸,瞬息震碎了他附近数十米的阴兵! 嗡!嗡!嗡! 破空声响起,数不尽的银白色剑光划破长空,犹如星辰陨落,带着凛冽的寒芒,疾射向那条蜿蜒盘旋、气势磅礴的绿色巨蛇。 这些剑光快若闪电,每一道都蕴含着浓郁的剑意,它们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网,将巨蛇庞大的身躯紧紧包裹。 剑光所过之处,空气都被切割得猎猎作响,留下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临身,幽影怒吼一声,周身鳞片瞬间竖起,闪烁着幽幽的绿光,似是要凭借法力和肉身的强悍来抵御那绵绵不绝的剑光! 然而,那些银白色的剑光却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它的防御,深深地嵌入它的皮肉之中。 随着一声声沉闷的碰撞声,幽影庞大的身躯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痕。 每一道血痕都如同被锋利的刀刃划过,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它翠绿的鳞片,滴落在地,汇聚成一条条蜿蜒的血河。 幽影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摆脱这些致命的剑光,但却怎么也逃不开。 早已经循着剑光来处瞧见了那立于数百丈外的俏丽女子的他,却生不出半点战意! 因为对方施展的剑光似乎根本没有消耗,甚至一剑更比一剑强悍,如漫天剑雨,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停手!我大同皇朝撤出四角镇!” “还请女侠放我一条生路!” 未曾想到负剑女子如此强悍,能劈得自己没有还手之力,从不在乎什么面子的幽影便开始嘶吼着求饶。 然而,那负剑女子此刻仿佛化作了无情的绞肉机,只是默默地挥动着手中青锋,斩出一道又一道凌厉的剑光。 意识到对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已然变成一条血蛇的幽影开始朝着四角镇外拼命的游动而去,其巨大的身躯碾碎了不少被堵在街上的妖兽。 然而,当他又挨了数十剑,还没找到出口的时候,就彻底明白自己落入了陷阱! 这四角镇的阵法,根本没破,对方是故意放他们进来,就是打算一网打尽的! 刺啦! 漫天血花飞舞,幽影的尾巴被整个削了下来! “吼!”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幽影边跑边喊道:“女侠饶命!我愿立誓誓死效忠!” 唰! 又是一道剑芒掠过,削去了幽影十几丈身躯! 庞大的残躯轰然落地,掀起阵阵尘土,其伤口处喷溅出的毒血,更是成片成片的毒杀了无数形态各异的妖兽。 拖着残躯,幽影继续一边求饶,一边在四角镇的各个方位游动,企图寻到一条生路,这虽然会导致他的毒血蔓延,对妖族大军造成致命打击,但此刻为了保命的他早已管不上那么多了。 与此同时,那化作阴兵的三万铁骑,亦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对底下的妖兽大军发起冲锋。 一时间,整个“四角镇”恍若化成了妖间炼狱,每一息都有上百头妖兽被夺去性命,不是被自家将军毒死,便是阴兵铁骑贯穿,亦或是被乔敏顺手给斩了...... 天际之上,主持着“迷天大阵”的黄庙祝注视着底下战局,不由得咂舌道:“狠,咱活那么大岁数,就没见过那么狠的人......” 425 釜底抽薪 大同皇都,长阳郡! 庄严而空旷的大同殿外,有一道令人心悸的景象......一颗约莫有三个成人高的蛇头,孤零零的被摆在殿外空地之上。 蛇头上的鳞片已然干涸失去了光泽,显然这意味着蛇头的主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蛇头之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剑痕,每一道都深及骨髓,宛如一道道狰狞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它死前遭遇了多么强悍的对手。 大殿之内,无论是人臣还是妖臣皆是噤若寒蝉,将脑袋深埋,不敢抬起。 毕竟,殿首处,两位“皇”的脸色都是难看到了极点。 尤其是那雷震,一身妖气攀升到极点,无形的威压让人直觉得闯不过气来。 至于为何会有这一幕,便是因为人族铁骑三万,外加妖族大军十万,乃至一位妖将——幽影,在攻打一个四角镇的时候,竟在一日之间就被全灭。 甚至到了最后,若非是四角镇的人施了法术,用一纸人将幽影的脑袋“送”了回来,他们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大军已经被全歼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雷震双目涨红,看着殿外干涸的蛇头,他直觉得自己快要气出心魔来了。 倒不是他跟幽影的感情有多好,只是单纯的对于四角镇的挑衅行为,感到无比的愤恨。 不该是欺妖太甚吗......同初皇面色平静,压了压手道:“雷皇节哀,胜败乃兵家常事。” “同初皇的养气功夫倒是了得!”雷震望向身侧,沉声道:“我派出去的妖将来信,这一次我们去打的压根他娘的就不是四角镇!” “那狗屁地方就是一处乱葬岗!” “埋葬了我妖族十万将士啊!” “就连雷将军都身陨!” “你让我如何节哀?” 闻言,同初皇长叹一声道:“逝者如斯,我等唯有冷静下来,方能继续带着死去将士们的遗志,报血仇,夺天下。” “同初皇......”雷震眯了眯眼睛道:“能骗过幽影将军的大阵,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布置完的。” “而且,这四角镇的人,又是如何知晓我等要对他们动手,早早的就布置了一个假的四角镇出来呢?” “我看呐,是不是咱们之中,出了奸细,提前给人通风报信了?” “奸细?”同初皇颔首道:“不无这个可能,还请雷皇自查一番,孤这边亦会命人探究一番。” 盯着同初皇看了一阵,纵然心中有疑,但却拿不出半点证据的雷皇也只得暂且作罢。 四角镇的人能杀了幽影,这证明对方的实力比自己想象的要高上不少。 如此想来,他也有些后悔去招惹对方了。 就算要招惹,也该留到最后的…… “四角镇一事,暂且放下,待查清内部是否有奸细,再做打算。”说着,雷震起身离位:“退朝吧,眼下先对付燕无庸,把他灭了,我们再同四角镇的人好好玩玩……” …… 大戊战乱第十五年! 时值秋末,万物萧瑟。 同初皇帝站在大戊郡的城墙之上,眺望着远方,在他的身侧,白发苍苍的吏部尚书躬身道:“陛下,大同皇朝礼乐崩坏,已是指日可待啊!” “这三年来,凡攻下一城,掠下一县,妖族皆要酿出数百起惨案,而占城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完全没将人当人看呐!” “钱尚书,你说的这些已经过时了。”说着,同初皇从腰间取出一指长宽的金筒,递了出去。 接过金筒,迅速的从其中取出一张折起来的羊皮纸,上面的信息,让钱尚书摇摇欲坠,双手颤抖的他,老泪纵横:“陛,陛下!” “妖族彻底疯了啊!” “一城三县十五村,烹之食之,戏之杀之……” “畜生!畜生!” “果然是畜生所化,纵有了个人模样,也改不了本性!” 闻言,同初皇指着眼前的城垛,淡淡道:“昔日,我那三哥就是站在此处,被逼到了绝境。” “今日,孤亦是如此……” 察觉到同初皇的状态有些奇怪,钱尚书轻唤了一声:“陛下?” 然而,同初皇只是继续自语道:“孤从一开始,就是真真切切的想建立一个,人与妖和谐共存的王朝。” “人并非全善,妖并非全恶,就像我那曾经的侍女红梅,她五百年修为,明明自己可以尝试逃生离去,却依旧让我先走……” “人与妖的实力天生不对等,但这并不代表二者间无法制衡。” “原本与我有着相同谋划的蛟皇便是这一制衡之点,只可惜他出了岔子,连带着柳代政皇一道遭了难……” “兴许是孤想的得太简单了,生灵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稍许的忍让,也只会让妖族越发猖獗。” 说到这,同初皇面色一冷,厉声道:“我建立大同皇朝,是要推陈出新,改变天下格局,不是让摘桃子妖来将人当作牲畜的!” “钱尚书,召集大臣武将,于金銮殿议事!” …… 金銮殿之上,文武百官齐聚于此后,由钱尚书将近日妖族同盟所做之事悉数说出。 得知了妖族居然已经丝毫不顾当时定下的约定,开始肆意屠城之后,众人的脸色几乎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不少武将上前请求带兵,去治一治这群妖族,即使斗不过,也要让对方痛一痛。 而有不少文臣亦是出了不少的毒计,诸如在妖族的饭菜里头下毒;骗妖族大军进入裂谷淹死烧死;给燕南军通报妖族大军的行进位置,让对方设计截杀…… 头一次,文武百官在朝堂之上,没有任何矛盾,反而是极为团结,商议着该如何教训着不守诺言的妖族。 望着这一幕,同初皇很是欣慰,微笑着便是开口道:“你们能如此一心,孤很欣慰,这证明孤也没看错人……” “不过,你们的计策虽然看着狠毒,其实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无法让妖族元气大伤。” 说到这,同初皇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道:“孤决定,向燕无庸投降,奉燕无庸为新皇!” 426 其罪当诛 万麓郡,燕南军军帐! 身着甲胄的燕无庸望着眼前一个个跪伏在地,身着大同官服的文臣武将,眼神中满是疑色,尤其是摆在他面前的这一封投降诏书,更是让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同初皇帝,投降了…….毫无征兆的投降! 而且还在暗中派来了朝中文武重臣来当人质? “燕皇!” “请您一定要相信我等。” “我等此番虽然是暗中前来,投降诏书亦是未曾昭告天下。” “但这么做的原因,便是因为吾皇要亲自率兵,将那些屠城的妖邪斩杀……” 说到这,白发苍苍的钱尚书话音一转,继续道:“陛下还带来口谕,若是燕皇不信,则可以派人去四角镇问问。” “数年前四角镇被坑杀十万妖军的事情,便是出自于陛下与众生庙联手所为。” “陛下说,成大事者,不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是最后还是不信我等的诚意,那说明您也许不是那个天命之人……” “放肆!胆敢于燕王面前说教,你当你是谁?” “你可别忘了,当年我燕南军一万手足弟兄,就是被你们那同初皇帝的三哥给害死的!” “上一回那狗皇帝是用得共治之策,如今你们又来玩假意投降?” 一旁,有位膀大腰圆的武将上前一步,对着钱尚书便是一阵呵斥。 然而,对于武将的呵斥,钱尚书没有丝毫的反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燕无庸。 在他心中,同初皇帝乃是可成大事者,要不然他也不会当初跟着几乎是一无所有的五皇子玩起了造反之事。如今,同初皇帝的果断决定,更是让他相信自己当初没有跟错人。 这种舍弃一切的精神,绝对是世所罕见的。 因此,他也想看看这位“天赋神力”的燕无庸,能否有成大事者的气魄。 不多时,燕无庸抬起头来,随即开口问道:“同初皇带了多少兵走,去哪儿,大致还有多久才能到,劳钱尚书说说。” “兵马七万,皆为中年将士凑成,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将士一个没带,陛下的意思,是将年轻的力量留给燕皇您。” “另外,陛下于三日前自大戊郡出发,前往秋提郡,估摸着还有七日脚程,便可抵达。” “我记得哪里有妖族大军十余万,在这人数都比妖族少的情况下,同初皇怎么敢去的?” 燕无庸顿了顿道:“他或者这支七万人的队伍中,是否有修士?” 闻言,钱尚书沉默了片刻,沉声道:“陛下不知从何处得来一阴兵祭炼之法,在离开大戊郡之前,陛下就将自己和七万将士,一同祭炼为阴兵阴将了……” “陛下临走前交代,他在成为阴帝之后,就已是死了,留存于世间的时日,不会超过一月……所以请燕皇放心,陛下不会对您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这一点,您若是不信的话,也可以去四角镇一问。” 祭炼阴兵阴将! 燕无庸属实没想到,这位同初皇帝,还能狠到这般地步,就连自己都一并祭炼,即使他不懂阴兵阴将究竟为何等存在,但一听名字就知道,一定是难对付的主…… 想到这,燕无庸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信你们一次,这七日间,我会尽量的派兵接手大同朝人族管辖的城池。” “待七日后,若同初皇真惹出了大动静,我再命人全面接管人族城池…….” 闻言,作为人质跪伏在地的大同文武,齐齐跪拜道:“燕皇圣明!” …… 洛海郡,一座曾经繁华似锦的城池,郡守自大戊乱战开始之际,便始终保持左右逢源独立于世。 却未曾想,妖族大军会在未战胜大敌前,就将其吞噬…… 郡中长街之上,昔日巍峨的建筑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碎石瓦砾散落一地。 鲜血如同河流般蜿蜒在石板路上,有的已经干涸,凝结成暗黑色,有的则依旧新鲜,泛着妖异的光泽,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更加阴森可怖。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烧焦的木头、腐烂的肉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残肢断臂散落四处,有的被利器撕扯得支离破碎,有的则被强大的力量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 整个城池,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生机尽失,只留下无尽的死寂与哀鸣…… 然而,造就了这样一番人间炼狱的始作俑者,如今在发泄完之后,就已回到距此地不过五百里的“秋提郡”笙歌享乐…… 负责镇守“秋提郡”的妖将名为“赤利”,乃是豺妖化形,一身实力不容小觑,其麾下豺妖无数,繁衍能力极强,所以他这地界方才能有十余万妖族。 此刻,为了庆祝得胜归来,赤利大摆宴席,让众妖享受着美酒佳肴,肆意狂欢。 正值宴会气氛达到顶峰之际,忽有一妖兵冲至醉醺醺的“赤利”面前,急声道:“赤利将军!城外十里,发现一支人族大军!” “什么!”身材精瘦的赤利神色一凛:“燕南军?” 妖兵摇头道:“来军高悬大同皇朝人旗,可我们的弟兄刚一上去打了个照面,就被斩了!不给半点说话的机会!” “好胆!”赤利拍案而起,眼前桌席四分五裂:“同初皇帝那是皇位坐得太久了,怕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儿郎们!” “大同人族翅膀硬了,敢来咱这找事情,我等且出去教训教训他们,这酒菜,待回来再吃!” “吼~~吼~~~” 伴随着阵阵兽吼声响彻云霄,密密麻麻的豺妖化作原形,朝着城外呼啸而去。 而当这群四脚兽妖来到城外后,眼前的一幕,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远处的苍穹之上,乌云如墨,翻滚不息,黑暗与压抑的气息笼罩着大地。 在这片翻滚的乌云之中,一个个面容狰狞,周身环绕着浓郁的死亡之气,身披战甲持长枪的兵士若隐若现。 在这群诡谲的兵士之前,还有一身披黑色战甲,头戴帝冠,周身环绕着幽冥之火的可怖身影一马当先! 如此充满邪意的军队,能是大同人族的兵马? 意识到情况不对,赤利赶忙浮空上前,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瞧清楚了对方面容的他,顿时一愣:“同初皇?” “在下大同妖将赤利,您这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对面,面色略显苍白的同初皇一抬手“妖族牲畜,出尔反尔,不守国法,屠城食众!” “其罪当诛!” 427 狠辣同初 大同皇朝皇都——长阳郡! 大同殿内,面色阴沉的雷震大马金刀的坐于皇位之上。 早前与其并列的那张皇位如今已经被砸了个稀巴烂。 殿前,一众妖臣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去触霉头。 “投降!这杂碎居然敢投降!” “我大同皇朝近半疆土,无数青壮,就那么轻而易举的送给了燕无庸!” “连带着城中逗留的妖族也一并被赶尽杀绝!” “此等反骨仔,背信弃义,简直猪狗不如!” 雷震越说越气,额间虎纹隐隐浮现:“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早些将其宰杀了就是!” “来人!去给我找,看看这厮到底藏到哪里去了,我定要讲起找出来抽筋扒皮,炼为伥鬼日日折磨!”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急喝! “报!” 一妖兵乱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不等雷震开口,就是急忙道:“雷皇!秋提郡失守了!全城十万妖,尽数被斩!” “什么!” 雷震猛地站起身,却又感受到外面有数道气息在极速靠近大殿。 果不其然,在片刻之后,一个又一个专门负责传递消息的妖兵冲进大殿,先后开口。 “河西郡失守,城中五万妖军,尽死……” “渝郡失守,城中三万驻守妖军以及两位妖将横死!” “会琅郡失守,城中妖族尽死,雷皇膝下三位少主战死……” 接二连三的噩耗于大同殿上空回荡,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么多郡城会在同一时间失守! 甚至连城中的妖族都是全军覆没! “谁干的!” “是不是燕无庸?” 雷震双目猩红,在听到就连自家儿子都战死了之后,他已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回禀雷皇…是,是同初皇……” “放屁!” 雷震怒喝一声:“那厮不过是个凡俗,就算他投靠了燕无庸,也还是个凡俗!” 闻言,妖兵顶着莫大的压力,继续道:“千真万确,同初皇不知施了何等邪法,将自己连同麾下兵马祭炼成了阴兵阴将…….” “这些阴兵诡异的很,打散了还能复生,极难对付……” “够了!” 雷震打断了妖兵的话,沉声道:“不管他是什么东西,我现在要知道他在哪儿?” “回禀雷皇!” “同初带领的阴兵阴将已在一日之前尽数神魂俱灭!” “此等有违天和之物,不被天道所容,无法于世间长存。” 听到这里,雷震不由得有些奇怪,他眯了眯眼,看向那位妖兵,疑惑道:“你怎得知道,你瞧见了?” “回禀雷皇,属下乃是河西郡的传讯妖,当同初皇的大军屠完了城中妖族后,便是抓住了想要逃走报信的属下。” “嗯…….”雷震微微颔首:“这么说,你们几个都是如此?在逃跑时被抓住,随后那同初故意放你们回来报信的?” 闻言,一众传讯妖兵默然,随即齐齐点了点头。 “原是如此。” 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后,雷震便是骤然轰出一拳,伴随着阵阵空气压缩的爆鸣声响起,一道金色拳芒闪过! 那些个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传讯妖兵悉数被轰成了齑粉…… 一时间,在场的妖臣纷纷伏地,连声道“雷皇息怒”! 半晌,雷震长呼出一口气,脸上的怒容稍减,回到了皇位上的他正色道:“罢了,区区一个累赘,背叛了又如何?” “以我大同皇朝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再度......” “呸!” “狗屁的大同皇朝!” 说到这,雷震再度轰出一拳,直接将大同殿的殿门处轰出一个大窟窿! 那里曾经悬挂着一块鎏金牌匾,其上撰写着“大同殿”三字,如今这牌匾亦如房檐一起化作了尘土。 “自今日起,大同皇朝不复存在,改名为大雷皇朝!” “由吾雷震,来担任这大雷皇朝的妖皇,众爱卿意下如何?” 雷震的话音刚落,底下一众本就跪伏在地的妖臣,纷纷效仿着“人臣”的模样,叩首跪拜道:“恭贺雷皇登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意识到自己终于是“实至名归”的成为了妖皇,雷震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故而,他也是抬了抬手道:“众爱卿平身,我等来想想,该如何覆灭燕南军,成就万世之功!” ...... “燕皇!” “本次我等共收获,粮草千万石!” “青壮数十万计!” “此役过后,燕南军兵力可扩充至百万!” 刘军师捧着手里的名册,笑得合不拢嘴,一撮羊角须翘成了一个弯弯绕。 案牍前,捧着战报来回翻看的燕无庸抬起头来,正色道:“刘军师,你说这同初皇帝,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提到同初皇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的刘军师沉思了片刻,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说句良心话,这位同初皇帝,乃是真正的帝王料子,比他哥强......” “手段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擅隐忍,能放下面皮。” “若非他运气太差,妖族之中多了些个只顾自身利益的小人......又遇上了像燕皇这般的天命之人,恐怕还真能让他打造出一个人妖共处的王国......” “嗯。”燕 无庸点了点头,他认为刘军师的话很中肯,毕竟在他眼里,像同初皇帝这般狠的人,他是没见过。 若非他有调动军队煞气之能,恐怕玩手段,他是绝对玩不过那同初皇帝的。 “而且,我觉得他似乎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肮脏不堪,甚至从这最后一件事情来看,他将自己祭炼为阴皇,携带阴兵屠妖族之城,似乎也是为了给被吞噬的百姓报仇?” 燕无庸顿了顿道:“从这一点来看,他并非坏,而是我等为达的目的不同,所以才会觉得他万死难辞其咎。” “其实仔细想想,他在朝中得势的这些年,妖族在攻占城池之后,也并未做出屠戮百姓的事情......” “这若不是他压着,我是不信那些妖族能忍受得住的......” 闻言,刘军师有些玩味的一笑:“稀奇了,燕皇这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了?” “怎么听您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些惋惜起那同初皇帝了?” “不是惋惜......”燕无庸摇了摇头:“只是对人这一辈子有些感慨罢了......” 428 怎么选 大戊战乱第二十年,寒冬腊月,万里冰封,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雪白。 望着天空中飘荡而下的鹅毛大雪,鬓角染上些许风霜的燕无庸不经呢喃道:“二十年了,这场战乱,也该结束了......” “二十年前的今日,我在做什么?好像是在家里吃老娘做得饺子......” “刘军师,你可不知道,咱家老娘包的饺子,那叫一绝。” 一旁,披着大鳌须发皆白的刘军师哈出一口热气,无奈道:“燕皇,战乱是该结束了,您心里也清楚,那二十万百姓救不回来了......万事无全美,能舍才有得......” “你说得轻巧!” 燕皇声音一沉:“整二十万百姓,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你让我如何狠得下心?” “燕皇!”刘军师音调拉高了些许:“银沙郡二十万您放不下,那这大戊千万百姓呢?您就能放下了?” “二者之间,孰轻孰重,您难道分不清吗?” 燕无庸摇了摇头道:“刘军师,今日能舍弃这二十万百姓,明日我就能放弃更多人!” “更何况,生灵本就不该依靠数量分轻重......” “当年顾先生留下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方才能活到今日......百姓曾托我前行,如今我又凭什么决定他们的命运?” 听到这,刘军师“哎”了一声道:“燕皇......总是这么拖着时间也不是长久之计啊!长痛不如短痛!” “妖族如今只剩下这一个银沙郡了,他们挟持二十万百姓,便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妖族那位皇族出世。” “或者说,他们是在等我们的百万大军,吃尽了粮草,将咱们活活耗死啊!” “您要知道,这百万大军一日正常可是要是三百万斤粮食,如今军中将士一日只吃一斤,那也是百万斤粮食!” “这些粮食从哪里来的?” 说到这,刘军师指了指后方,厉声道:“那可都是千万老百姓,节衣缩食,勒紧了裤腰带,一粒一粒的粮食给咱们省下来的!” “后方的老百姓拥护您,他们为得是什么?为得不就是让您能早日将妖族赶出大戊,早日还老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吗?” “可您呢?在这优柔寡断的,哪像是一个帝王的样子?” “这二十万人,被挟持被俘,他们已经过得是猪狗不如的日子了,您就不能给他们个痛快的?” “他们死了,我们把妖杀干净,给他们陪葬不就是了?” 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情绪激动的刘军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形成一道道白雾向后飘去。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了许久的燕无庸转过身来,朝着军帐走去,在经过刘军师的身侧时,便是落下一句:“再想想辙,再给他们些时间,多一息,他们就多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还等还等!”忽的有些暴怒的刘军师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狠狠地砸向了燕无庸。 雪球在燕无庸的背后炸开,他只是脚步一顿,并没有任何的动作,继续朝着军帐走去。 在他身后,刘军师怒骂道:“燕无庸!没多等一息,后方就要饿死,等死多少人!你他娘的知道吗?” “人世哪来的既要又要啊!” “若是今日站在这的是同初皇帝,你别说是二十万百姓,就是一百万!两百万!他都能眉头不皱一下的做出决断!” “而你呢!” “啊!” “你给老子回来!” 嘭! 又一个雪球从刘军师手中飞出,这一次没有砸到燕无庸,而是在军帐帐檐上炸开。 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刘军师长呼出几口气,平静了心绪后,他闭上了眼睛,呢喃道:“算了,我都一把老身子骨了,死都快死了,也不怕遭报应了!” “这恶事......我来做!” ...... 于万里冰雪之中,地处开阔地带的粮屯由于有专人日夜清理积雪,便显得异常显眼。 粮屯四周,高耸着由厚重土坯和石块砌成的围墙,其上铺上了茅草帆布,用于抵御潮湿。 围墙之内,粮草堆积如山,谷物,干草,易存储的蔬菜等分门别类的摆放着。 负责看守粮屯的兵士无一不着厚棉甲,头戴毡帽,却依旧被冻得满脸通红,手上更是冻疮无数。 像此等兵家重地,普通军士根本不得靠近,可当刘军师走来的时候,却一路畅通无阻,凡看到他的兵士还都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军师”。 之所以有这样的原因,全然是因为这位刘军师在对付妖族的战役中,曾拿出了无数妙计,以最小的代价,将妖族打得抱头鼠窜。 尤其是失去了人族之后,改名为大雷皇朝的妖族,一个个空有蛮横之力,打起仗来,没有半点花活,就是一个“冲”字。 而刘军师则是将“火攻”、“水淹”、“土埋”“坑杀”八字运用到了极致,屡屡在妖族自以为燕皇不在的时候搞偷袭,以为能打赢,结果反过来被凡俗活活烧死、淹死、憋死...... 因此,刘军师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即使他不亲自上阵杀敌,其威望也是仅次于燕无庸的存在! 行至粮屯后方,刘军师从忙碌的运粮兵人群中瞧见了自己想要找的人后,便是快步上前喊道:“魏都尉,这摆粮的事,你还亲力亲为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身着棉甲,模样憨实的中年汉子赶忙放下手中的粮袋,转身作揖道:“末将魏鸣,见过刘军师!” 一旁,众多正在从马车上装卸粮食的兵士,纷纷朝着刘军师作揖。 后者摆了摆手道:“都是自家弟兄,莫要那么客套,都该干啥干啥,甭管我。” 听到这话,一众运粮兵继续做起了事情,而魏都尉则是留在军师身前,低声问道:“刘军师,您深夜前来,可是燕皇有何旨意?” 429 逼他决定 “嗨!” “瞧你这话说得,要是没有燕皇的旨意,咱就不能来粮屯看看弟兄们了?” 说着,刘军师行至那新堆起来的粮袋旁,随手戳了一个小洞,那麻袋里都哗啦啦的漏出淡黄色的粟米。 双手接起一捧粟米,他居然直接就那么朝嘴里送去,干嚼了起来。 见此情形,魏都尉愣了愣,想阻止又想到对方的身份后,把话给憋了回去。 一旁,干嚼着粟米的刘军师囫囵道:“这次送来的粮食,都是要送去银沙郡的?” 魏都尉颔首:“回禀军师,正是。” “哦......”刘军师点了点头,边走边拍拍堆在地上的粮袋,感觉摸索到了好东西,就撕开一个小缺口,从里头掏些东西出来吃。 腌制鱼干肉干,冻干的蔬菜等等,都被他尝了个遍。 这一下,可把魏都尉给看懵了,他搞不明白这大晚上的,刘军师跑来就那么生嚼这些粮食做甚。 虽说这些粮食大多都能生吃,但那么个吃法,就不怕闹肚子? 不过,那腌制过的肉干鱼干,倒是香得紧,即使是隔了一段距离,魏都尉都是嗅到了那久违的荤腥香味。 咕噜~~~ 许是嗅到了肉香的原因,魏都尉的肚子不争气的“叫唤”了一声。 刘军师朝着他望去,笑道:“没吃饱啊?” “嘿嘿......”憨笑一声,魏都尉有些讪讪的低下头去没说什么。 见状,刘军师看向周遭还在搬运粮食的兵士们,问道:“你们饿不饿!” 闻言,一众兵士迟疑了片刻,随即应道:“不饿!” 刘军师笑骂道:“他娘的!说实话!” “饿!” 一道齐刷刷的声音直冲天际,震得堆在围墙上的雪花刷刷往下落。 “好!”刘军师一拍手,指着新运来的粮食道:“生火做饭!酒肉米粥,都摆出来!” 听到这话,魏都尉忙不迭的上前道:“刘军师!使不得啊!这是给银沙郡送去的!” “狗屁银沙郡!”怒骂了一句,刘军师厉声道:“这是命令!都给我动起来!” 即使听到“命令”二字,一众运粮兵也不敢动弹,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嘿!”刘军师佯装愠怒的说道:“怎么着?我这个军师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我数三个数,谁要是再杵在这当木头桩子,便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四个字一出,就连魏都尉都不敢再劝,急忙按照刘军师的吩咐带着人就地生火做饭。 “就地取材”之下,仅仅花费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处用帆布扯起来的简易军帐之下,就多出了一桌“美酒佳肴”。 熬得浓稠无比的粟米粥;配上蔬菜一道炒制的肉干;用鱼干煮出的鱼汤......搭上人手一坛的米酒! 做完了饭菜运粮兵看着眼前的酒菜,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有的人甚至掐了自己一把,来确定自己是不是天寒地冻的饿出了幻觉。 “都他娘愣着做什么!” “吃啊!” 伴随着刘军师的一声令下,一众早就馋得直咽唾沫的兵纷纷狼吞虎咽起来。 “这才对嘛!”刘军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豪饮了一口酒水后,悄然擦掉了眼角浮现的一滴浊泪。 小半个时辰后,给站岗的兵士们送完了酒菜回来,刘军师便瞧见一众运粮兵将桌上的酒菜都扫荡了个干净。 那盛着菜的碗底干净的,都瞧不见一点油花! 望着酒足饭饱的众人,刘军师笑问道:“咋个样?都吃饱了没?” “吃饱了!”一众运粮兵笑应道。 “吃饱了就好!”说到这,刘军师话锋一转,指着地上,马车上的粮食嗤笑道:“大家觉着,这么些个好酒好菜好粮,用来养银沙郡的那些妖,窝囊不?” “窝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即当他发现只有自己说话后,这酒意就醒了一半,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低下了头去。 “咋着!” “窝囊就窝囊,老子都觉着窝囊,你们还不敢说了?” 刘军师笑骂了一声,继续道:“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我是啥人,你们不知道?” “刘军师!” 一位身材消瘦的运粮兵拍了拍即使吃饱了,还依旧干瘪的肚子道:“说实在的,真是窝囊惨了啊!咱明明是打胜仗的,结果还得节衣缩食养着那些......哎!” “窝囊算个屁!”一中年汉子带着醉意说道:“你们他娘的是知道啊,老子去村子里收粮食的时候,那老百姓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有些个老人家道都走不动了!” “但都不用老子说话,他们主动就把粮食送上来了,还叮嘱咱打仗一定要吃饱,千万不能饿着了! “你们是不知道那眼神......那眼神......”说到这,中年汉子忍不住崩溃大哭道:“那眼神我到死都忘不了啊!” “他们要是知道,咱不停地收粮食,是为了去送给妖族的,他们......我不敢想啊!” 许是在酒精的促进下,又许是压抑在心中太久,运粮的兵士们纷纷开始倒苦水,说得尽是百姓的希冀,说得尽是后方老百姓的苦难...... 甚至连魏都尉都忍不住问了一句:“军师,咱要养着他们到什么时候啊......” 不多时,倾听了许久的刘军师正色道:“燕皇心系二十万百姓,他不忍动手......老夫劝也劝了,骂也骂了,真动手也打不过他......” “燕皇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 “他做不了这个决定......” “所以啊,我今儿个来,是想恳请大家,一道帮着燕皇做出这个决定来!” 听到这,众人不禁有些疑惑,他们都是小小的运粮官,怎么能逼迫燕皇做决定? 刘军师环顾四周,指了指堆积如山的粮食,正色道:“我要你们将这些粮食都给我拉回去,只留下百万军士一人一口的粮食!其余的全部找个山洞藏起来!” “我就不信了,届时燕皇是要饿死自家兄弟,累及身后千万百姓,还是要那银沙郡的二十万百姓!” 面对这骇人的言论,魏都尉颤声道:“刘,刘军师......私押粮草,那可是死罪啊!” 刘军师摆手道:“怕个屁,事发之后,刘某人一人扛,大不了让他回去诛我九族!” “为了后方的百姓,也为了弟兄们,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不过,你们几个肯定也要遭罪,不死也要扒层皮,你们想清楚,不帮忙,但也不能提前报信......我数三个数,愿意帮忙的站出来。” “一!” 唰唰唰! 在场的所有兵士,齐刷刷的站了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望着这一幕,刘军师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好,好!” 430 沉重的“战报” 夜色如墨,军帐之内仅靠着几盏摇曳不定的油灯勉强驱散着四周的昏暗,光影交错间,更添了几分沉重与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肃穆,仿佛连呼吸声都能清晰地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文臣武将们各自立于帐内两侧,皆是神色凝重,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的丝毫动静会打破这份凝重。 木质案牍之前,一位身披厚重铠甲的中年汉子正坐,铁灰色的战甲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映衬着他坚毅而冰冷的面庞。 他的目光深邃而锐利,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紧紧盯着眼前摊开的“战报”,每一行字迹都似乎承载着沉重的讯息,让他的脸色愈发显得冷峻。 “战报”共有三份,每一份上的字迹都不多,但那仅有的几乎话中,便可读出无尽的沉重...... 【粮草未能按时送达的第一日,银沙郡将数百老妪老翁推出城门外,命他们于天寒地冻时节,赤身跪拜,朝着燕南军的方向叩首哀求......】 【粮草未能按时送达的第二日,正午时分,城中由妖兵推出一位位青年男女,命他们于雪地中行“夫妻之礼”,凡不遵从者,皆遭凌迟而死......被推出城外的青年男女疑似血亲......】 【粮草未能按时送达的第三日,妖族取出一口铁锅,约莫有两人高,一人宽,相距太远无法瞧清楚锅中有何物,只是隐隐能听见有尖锐的啼哭声飘荡而来......】 燕无庸抬起头看,锐利的目光扫向眼前众人:“粮草为何还没能送到?” 不知怎的,燕无庸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让众人直觉得心头一颤。 下一秒,人群中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瘦弱老者,只见其拱手作揖道:“回禀燕皇,风雪太大,许是迷了路。” 听到这话,燕无庸的语调一扬,眼神直勾勾的盯上了刘军师:“你确定?” 刘军师颔首道:“确是如此。” “刘梁!”燕无庸拍案而起,厉声道:“你当我是憨货?” “每日皆有零散的运粮官,带着仅够军中将士一日口粮的粮草而来,一连三日皆是如此,你可别告诉我,这他娘的是巧合!” 闻言,刘军师沉默了片刻,随即一脸淡然的应道:“燕皇英明,此事确实是老臣一手操办的......” “好!好啊!”燕无庸抓起面前的三份战报,朝着刘军师甩了过去:“你给我好好看看!延误三日,这近千名百姓,是怎么死的,你好好看看!” 捡起了落到脚跟前的“战报”,刘军师不慌不忙的将其一一拾起后捏在手中,正色道:“回禀燕皇,这三份战报老臣看过了......” “看过了?”燕无庸怒极反笑:“然后呢?” “老臣私调粮草,罪该万死。”刘军师躬身道:“然,依老夫之见,银沙郡中尚苟且偷生的百姓,不见得比这三日来死去的百姓过得要安生......” 望着对方这番不咸不淡的态度,燕无庸强忍着心头怒火,摆手道:“我不跟你扯,你赶紧命人把粮草给我拉回来!” 闻言,刘军师跪伏到了地上,正色道:“燕皇,恕老臣难以从命!” “在您剿灭银沙郡群妖之前,不会有更多的粮食送来,纵您派人回去亦是无用......一来一回的时间,银沙郡中的百姓要不被妖族每日推出来杀死,要不然便因粮绝而饿死了......” “刘梁!”燕无庸大步上前,望着跪伏在地的刘军师,咬牙切齿的说道:“没承想你把这手段,都给用到我的头上了?” “我不愿动手,你便逼我?” 闻言,刘军师颔首笑道:“算是吧......此事之后,请燕皇赐死,亦或是诛老臣的九族,也未尝不可......” “你!”燕无庸指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臣,一口怒气憋在胸膛憋了半天,最终只吐出了一句:“来人!刘梁私调军粮,目无军纪,拖下去仗责二十!” 说到底,就刘军师所做的事情来看,妥妥的一个满门抄斩之罪,二十军棍的惩罚,已经是极轻的了。 可那是对年轻将士来说的,对于刘军师这样年近七旬,身子骨又瘦弱的人来说,这二十军棍一个打不好,可是就要了命的! 因此,还不等帐外兵士进来押人,帐内众人便纷纷上前,求起了情来。 “燕皇!刘军师出此下策,也是为了后方的百姓,为了时下战机啊!” “恳请燕皇开恩!看在刘军师劳苦功高的份上,饶他这一回吧!” “是啊!刘军师年事已高,受不得这二十军棍,若是燕皇要打,末将愿替军师受罚!” “臣等愿代军师受罚!” 看着所有人都站出来替刘军师求情,燕无用长呼出几口气,咆哮道:“滚!都滚!” 意识到燕皇这话已经是默认不打了,众人齐刷刷的对着其一拜,道了一声“谢燕皇开恩”后,便是忙不迭的带着刘军师“滚”出了军帐。 军帐内,望着众人离去,感觉有些无力的燕无庸怔怔的回到了座位上,仰面朝天的他目光略显空洞:“我又怎得不知道后方的情形......” “我又怎得不知道夜长梦多,战机拖不得......” “但真要我一刀劈了二十万百姓......我这又如何能下得去手?” 一言至此,疲态尽显的燕无庸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位于军帐一角,两道虚幻的身影并肩而立,周身灰蒙蒙的灰烬司天玩味一笑:“这个抉择确实难做......不过说实在的,顾先生您选中的这燕无庸确实婆妈了些......” “一将功成万骨枯,走帝王之道,在此等时候,便应该无情的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顾先生,你说是不是?” 闻言,顾宁安冷冷地应道“没有什么选择是绝对正确的,燕无庸从百姓中来,因百姓走到今天这般地步,如今要他亲手斩了百姓,会犹豫才是人之常情。” “呵呵~”灰烬司天干笑了几声,随即饶有兴趣的看向顾宁安,笑问道:“若是顾先生的话,先生会怎么选?”顾宁安平静的回望去,淡淡道:“我会将此事的始作俑者抓出来,斩了。” 直觉得脖颈一凉,灰烬司天悻悻一笑,没有再深究那“始作俑者”是谁的意思,转而道:“灵希和蛟皇那边也快出结果了......” 431 煞斧 银沙郡外,本应是被白雪覆盖的辽阔平原,如今那白雪已然被一道黑色洪流“吞没”,隶属于燕南军的百万雄师一字排开,宛若一条坚不可摧的铁龙。 他们肩并肩,足碰足,盔甲在雪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冽而坚硬的光泽,每一个兵士的眼中都燃烧着熊熊战意。 身披重甲、手持柴斧的燕无庸,犹如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矗立于阵前。 其手中柴斧,虽不华丽,却透出神兵利器没有的那般厚重,斧刃在雪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透露出一种原始的杀伐之气。 吱吖! 银沙郡城门大开,一道道衣衫褴褛的身影被妖军驱赶着走出了城门。 身形佝偻的老者,双目无神的青年,浑身颤栗的妇人...... 这些人的眼中有恐惧,有迷茫,有死意,却唯独不见一丝生气。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城门中走出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皆着一袭破麻袋般的薄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仅是一会的工夫,就见不少老弱身子一僵,直直的栽到了雪地中。 城门上,虎背熊腰的雷震,一手抱着酒坛,边饮边望着眼前漫无边际的燕南军,燕字旗帜在他的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尤其是那燕无庸手中的柴斧,仅是余光一瞥,便让他冷汗直流。 “燕无庸!” “说好的,我替你养着这二十万百姓,只需要你提供粮食就行了!” “咱安生的过日子不好吗?啊!” “非要打打杀杀的做甚?” “是不是嫌弃这些老百姓吃得多啊?” 说到这,雷震看向底下众人,怒吼道:“还不赶紧向燕皇求饶!告诉他们你们少吃一点没关系的,让他开恩,放你们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底下便是传出了零零散散的哭喊声,很多人饿得都瞧不清眼前的东西了,也不知道燕南军究竟在何处,只知道若是不哭喊不磕头,他们马上就会被身侧的妖兵给杀死。 没一会的工夫,近二十万老百姓的哭喊声便汇聚到了一起,裹挟着寒风,钻进了每一个燕南军的耳朵里。 军阵前,刘军师见前方的燕无庸迟迟不动,正欲上前催促之际,那燕无庸便是迈着步子,朝前踏出三步。 每走一步,他便要说上一句:“乡亲们,此举无奈,燕某对不住你们!” 当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竟在百万雄狮,二十万被俘百姓,一城妖兽的面前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当他再次站起身的时候,眼中已是没了半点犹豫,只见其抬起柴斧,怒吼道:“天下百姓苦妖族祸乱已久,今日诛杀妖邪!” “杀!” 百万雄师齐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杀”声,这是一个简单的字,汇聚了无数兵士的愤怒,就连天地都为之色变。 在这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一股庞大的煞气自军阵之中汹涌而出,如同实质般在空中凝聚,逐渐汇聚成一把巨大的虚幻之斧! 这把巨斧由无数战士的煞气凝聚而成,斧刃锋利无匹,斧身散发着幽暗而深邃的光芒,仿佛能够劈开世间一切阻碍。 巨斧缓缓升起,悬于军阵头顶上空,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 伴随着它的升起,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波动,仿佛连空间都承受不住这股庞大的力量而产生了扭曲。 随后,巨斧开始朝着古城池缓缓降落。 它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压得周围的空气发出阵阵爆裂声。 每当巨斧下降一寸,那股庞大的煞气便更加浓郁一分,让人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银沙郡下,无论是百姓或是城中妖兵,皆是怔怔的望着那徐徐降落的巨斧,众人的心头不约而同的浮现了一个字——死! 无数禽妖在这强烈的威势之下,本能的化作原形腾空而起,意图飞出这巨斧的攻击范围。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才刚飞起,就在半空中被巨斧的锋芒给撕成了碎片! 密密麻麻的血雾在半空中炸裂,洋洋洒洒的随风飘荡。 此刻,雷震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明白对面那燕无庸是铁了心要将城前的百姓,连带着这妖族一道劈死! 死亡的恐惧涌上心头,雷震将手中酒坛一摔,歇斯底里的吼叫道:“燕无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些老百姓天天等着你救,他们之中一定有曾经救助过你燕南军的人!” “如今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你简直在猪狗不如!” “居然恩将仇报,为了一统天下,硬生生要斩杀二十万百姓!” “他们可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啊!一辈子没过过好日子,到头来还要被你劈死!” “你那良心去哪儿了!啊!” 歇斯底里的谩骂了一阵,雷震眼看着头顶的巨斧越来越近,他从城墙上一越而下,落到了地上后,居然朝着燕无庸跪了下去:“燕皇!我将百姓还给你,别杀我们!” “我带着妖族滚回北黄天,永世不出!” “求您了!” “二十万百姓呐!看在他们的份上,收起屠刀吧!” 面对着变着法子求生的雷震,燕无庸的眼中没有再出现半点迟疑,只是紧握着柴斧徐徐压下,若非操纵百万雄狮的煞气太过吃力,他兴许早就一斧下去,以免看着那些百姓畏惧的样子而心生动摇。 就在巨斧即将落到城墙上之际,天空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身着素袍,剑眉星目的中年人缓步走出,悬立于半空中。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那遮蔽了半边天的巨斧骤然停滞,在无法前进分毫。 中年人的面容平静如水,一对深邃的眸子扫向底下众生,宛若一位君临停下的帝王 他并未有任何繁复的动作,只是随手轻轻一摆,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而,正是这看似不经意的一摆,却使得那柄由百万雄师煞气凝聚而成的巨斧,瞬间分崩离析,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无形之中! 这惊悚的一幕,让百万雄狮惊得瞪大了眼睛,亦让燕无庸喉口一甜,险些吐出一口鲜血...... 432 半黑半白 “哈哈~” 灰烬司天大笑一声:“赶上了!” “这便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 “蛟皇加入战局,任他燕无庸百万雄狮又如何?” “大妖之境,已为天下之最,区区凡俗不可抗之......” 一旁,顾宁安望着蛟皇,发现对方在推演之后,便是笑应道:“灰烬司天,你瞧瞧那蛟皇头顶,黑子是否又在转白?” “什么!”灰烬司天定神望去,随即道:“怎得会有半黑半白的棋子?” “他在推演?” 场中,蛟皇发现大戊这片天地的天机极为混乱,无论他怎么推演得到的皆只有一些零散的信息。 底下,瞧清楚了蛟皇的身形后,雷震先是心头一紧,随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对着天际高喊道:“蛟皇!您可算出来了!” “我们终于守到您了!” 说着,雷震恶狠狠的指向对面的燕无庸,厉声道:“就是这群贼人,他们设计害死了柳代政皇,又对我们妖族赶尽杀绝!” “雷某得柳代政皇临终托付,接任了妖族柄权......” 说到这,雷震的话音戛然而止,不是他不想说了,而是嗓子眼像是被卡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见蛟皇将其临空摄来,随即弹出一道发光融入其眉心。 骤然间,其妖魂被一道法光上下穿梭,仿佛在这一刻,他的一切秘密都暴露在了蛟皇的面前。 扑通! 待妖魂中的法光散去,雷震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由自主的栽到了地上。 然而,搜魂了雷震后,得知了这二十年种种的蛟皇,不由得苦笑道:“柳诗,吾对不住你......” “妖族无法起势,恐怕非天道不公,单纯便是妖的眼界实在过于狭隘了......” 说到这,蛟皇看向倒在身前的雷震,淡淡道:“你崇尚权利,无可厚非,可你为何要折断妖族雄起之势?” 意识到蛟皇知晓了一切,求生欲迸发的雷震强忍着脑中混沌,急忙道:“蛟皇,我也有苦衷......” 寂静的银沙郡中,陡然发出阵阵破空声,一道道妖将身影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一个个重重地砸到了雷震的身侧。 他们满眼畏惧,极力想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但他们如同雷震一般,口中再说不出半点话来。 随即,只见这些妖族将领的身体在瞬间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扭曲,他们高大威猛的身躯此刻却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木偶,纷纷失去了平衡,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跪伏在地面上。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与不甘,但在这股力量面前,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更为骇人的是,这些妖族将领身上的血肉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片片撕裂开来。 这个过程并不急促,反而显得异常缓慢而残酷,宛若凌迟一般,每一片血肉的剥离都伴随着它们痛苦的哀嚎与绝望的呼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燕南军这一边陷入了沉寂,他们尚沉浸在那突如其来的中年男人轻而易举的堙灭了集百万雄狮凝聚而成的煞气巨斧,所带来的震撼之中。 又瞧见这个看似我妖族真正的领袖的男人,当众凌迟起了部下来。 种种剧变,让人不解,亦让人心头蒙上了一层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蛟皇的身前仅剩下一片片腥臭的血肉,和一道道妖将魂魄。 妖将的魂魄虚幻无比,但他们双眸中的恐惧,却比存于肉身之中时更为真实。 在众妖魂惊恐的目光中,蛟皇从袖中掏出一个古朴的瓦罐,那瓦罐朴实无华,没有丝毫的特殊之处。 只见蛟皇指尖轻轻一捻,一缕幽黑如夜的火焰凭空而生,那火焰妖异无比,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怖气息。 蛟皇将这缕黑焰轻轻送入瓦罐之中,只见火焰瞬间在罐内蔓延开来,仿佛活物一般游走在每一寸空间。 随后,他袖子一挥,动作行云流水,眼前一众妖将妖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一个个凄厉地哀嚎着,被强行吸入瓦罐之内。 这些妖魂在罐中挣扎、哭喊、求饶,声音凄惨而绝望! 然而,当蛟皇将瓦罐的盖子轻轻盖上时,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默。 那些妖魂的哭喊、求饶,都被这小小的瓦罐所隔绝,再也无法传出分毫。 在完成这一切后,蛟皇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瓦罐,随后便将其收入袖中,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看向了城门前的百姓。 只见其屈指一弹,一缕丝线大小的法光迎风膨胀,迅速变幻成了一道柔和而耀眼的光晕,将近二十万百姓尽数包裹。 见此情形,燕无庸暴喝一声“住手”后,再度抬起柴斧,天际之上再度凝聚出一道比之先前更为庞大的煞气巨斧! 然而,不等他用力落下重如山岳的柴斧,却见那柔和光晕,竟托着近二十万百姓徐徐朝着燕南军的方向送来。 当那光晕消散的那一刻,二十万衣衫褴褛的百姓已然被稳稳的送到了燕南军近前。 “快!将百姓送至后方救助!” “快!” 燕无庸高举着柴斧,纵他搞不清楚妖皇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老百姓就在近前,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很快,在刘军师的指挥下,燕南军分出数千个纵队,紧锣密鼓的用战车战马将百姓徐徐送出。 而在此期间,燕无庸的神情依旧紧绷,举着万钧煞斧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在其对面,蛟皇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沉默了许久之后,便是开口道:“莫要举着那煞斧了,伤不到我的......” 闻言,燕无庸依旧做着举斧状,沉声道:“你便是那二十年前,攻破了北黄天,斩了仙人的蛟皇?” “正是。”蛟皇颔首,上下打量了燕无庸一番后,淡淡道:“你身怀天命,属实好运,你与顾先生也有旧?” 听闻“顾先生”三个字,压力极大的燕无庸正色道:“没错,顾先生层赐我锦囊,助我于危难之中脱困!” 433 灵希开天门 高达千仞的天门之前,灵希真人孤立于门前,她抬头仰望天门,瞧不见尽头,一股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在其身后数百道目光投到她的身上,那些目光都来自于她的师父,只不过她也分不清到底哪一位才是真实的。 她只知道,也许只有走进眼前这扇门,方能将师父从虚幻中拉回来。 一念至此,灵希真人伸手推向了天门,天门厚重无比,伴随着她使劲了浑身气力,那天门边缓缓地朝着两侧打开。 当天门彻底大开后,门后的光影于灵希真人的双眸中不断闪烁。 瞧徒儿宛若石化的盯着天门之后的光景,于通天路中间的那一位耄耋老者忍不住出声道:“灵希,要不咱就不进去了,踏入此门,是吉是凶皆非定数,你回来吧,师父困于此地,也挺好的......” 闻言,回过神来的灵真人转过身去,她惊愕的发现,身后本该存在的数百位师父,居然只剩下了一个。 而哪一个,正是站在天阶中间的那一位,那是她觉得最像是师父的那一位。 “师父,师兄死了......二十年前就死了......被北黄天的大妖给杀了......”灵希真人的声音平静,听不出究竟是悲伤还是愤怒。 “这......”耄耋老者身形一颤,随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命定如此,怨不得......怨不得......” “孩子,你回来吧,顾先生曾说,那门的背后,是一群堪比魔修的修士......你若真进去了,那届时的灵希还是此刻的你吗?” “师父,我在门后看到了这世外二十年来所发生的事情......” “我得进去,若不进去,我没法救你和师兄,也没法报仇......” 说到这,灵希真人再次转身面向了天门之内。 不知从何时起,在门槛之后,在距她不过咫尺的门内,多出了一道虚幻的身影。 那身影无相,唯有人的轮廓,好似一道幽魂,虚影对着她伸出了双手,似是想接引她进入门后。 从那虚影之上,灵希真人感受到了无比磅礴的力量,似乎她以往所认知中的“真仙”,在这道虚影面前,不过是稍大一些的蝼蚁。 这一刻,她的心中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只要同虚影融合,那她就可以继承这等力量! “师父,你走以后,我也收了个徒儿......我常教导她,踏入仙途需忘却俗世凡尘一心向道,退却红尘欲念。” “然,时至今日,灵希方才明白,若身边人都救不了的话,这道不修也罢!” “无论我此刻所见所闻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只要尚有一线机会,我都想拉你们一把。” 一言至此,灵希伸出手牵住了站在对面的虚影! 就在这一刹那,天地间仿佛有了一种微妙的共鸣,一股古老而强悍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唤醒,猛然间自天门之后汹涌而出,瞬间充盈了灵希全身。、 这力量,既温柔又霸道,既清冽又炽热,仿佛能洞穿万物,又包容一切。 灵希的双眸在这一刻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徒儿......”耄耋老者眼神复杂的望着眼前的一幕,从徒儿周身逸散出的气息中,他感受到了凡俗之别! 没错,便是那种身为凡俗,望向了仙人的感觉! 若此事为善,他自然不会担心,反而会很欣慰,毕竟自己走不到的路,自家徒儿走到了。 可问题是,他当年可是亲眼看着有人轻而易举的走上台阶,又因不愿与门后之人同流合污,而主动离开! 那一日,顾先生离开的时候,出现了阶梯崩塌之状。 起初他还以为是这通天路,没有回头路。 后来他才明白,是这通天路不想让他离去,想逼迫对方入了天门去! 可最终却依旧是被顾先生强行离开,即使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通过这一点他明白,倘若那天门之后真有那么好,为何有人能轻而易举的放弃? ...... “锦囊?”蛟皇愣了愣,随即笑道:“倒像是顾先生会做出来的事情。” “你能为二十万同族贻误战机,甘愿被挟制,视一统天下之柄权为无物,吾很佩服你,若你是妖族,恐怕吾也会像顾先生一般选择于你......” 嗡~嗡! 伴随着一道嗡鸣声响起,原本宁静无垠的蓝天突然间泛起了一抹奇异的涟漪,仿佛是时空的褶皱被无形之手轻轻抚平,又似是天幕被轻轻揭开了一角。 陡然间,一个璀璨夺目的光圈骤然显现,它横跨天际,如同一轮初升的明月被无尽拉伸,形成了一道连接两个世界的圆弧。 这光圈之内,站立着一位出尘脱俗的仙子,她身着流光溢彩的仙衣,裙摆随风轻轻摇曳。 她的容颜清冷绝美,如同寒冬中的一朵冰莲,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越凡尘的冷漠。 此刻,这位仙子的目光正穿过光圈,冰冷而锐利地注视着光圈之下的世界。 在她的视线尽头,便是蛟皇! 仅是一瞬,蛟皇便认出了那站在光圈之内的仙子,正是那消失许久的灵希真人! 在灵希真人冰冷的注视下,他竟不由得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 不远处,灰烬司天见灵希居然直接借助天道之力,打破了两界阻隔,也是不由得畅快一笑:“好好好!棋局至此,总算是有一颗棋子彰显了些许作用。” “不入天门,借助幻之天道的力量跨越两界,倒是聪明!” 一旁,顾宁安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了那光弧之后的灵希,不知在想些什么。 轰隆! 随着灵希一指轻点,天际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原本宁静的蓝天瞬间变得狂暴不安。 一道耀眼至极的天雷猛然间自云层中撕裂而出,其声势之浩大,宛若灭世神雷降临于世。 这天雷粗壮无比,如同一条银色巨龙在天地间咆哮,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直扑蛟皇而去。 雷光闪烁,照亮了整片天空,也映照出了蛟皇骤然间变得凝重的面色。 意识到此番避无可避,蛟皇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硬生生地迎上了那道灭世神雷! 天雷轰然落下,与蛟皇的身躯碰撞在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雷光与气浪肆虐,将周围的一切都淹没在了混沌之中,待烟尘散去,只见蛟皇浑身焦黑,皮开肉绽,化作了一个血人...... 434 妖族危 那里便是天外天? 难怪灵希真人始终没有出现,原来是真正的更进一步了...... 若天外天是真实存在的,那岂不是说顾先生当初所言,吾之头顶有一条灰线,将我当之于提线木偶,也是真的? 周身乃至神魂席卷而来剧烈的疼痛,然而在这个时候,蛟皇的脑海中确实杂念纷呈。 灵希真人跨界而来,携无敌势强势镇压他的一幕,让他在刹那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轰隆! 直到有一道雷鸣在其耳畔炸响,蛟皇才回过神来。 不过,这一次天雷并没有落到他的头上! 顺着灵希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是妖都妖皇宫的方向! 当天雷落下的时候,整个妖皇宫仿佛脆弱的瓷器般瞬间崩溃瓦解,石柱断裂,琉璃瓦片纷飞四散,化为齑粉。 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电光火石间化为乌有,只留下一片狼藉与升腾的烟尘。 而守护在皇宫四周,那些身披妖甲、形态各异的妖兵,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天威,竟是连丝毫抵抗之力都未及展现,便在一瞬间被天雷蕴含的恐怖能量所吞噬。 他们的身形如同被烈日曝晒下的露珠,迅速蒸发,化为一缕缕青烟,消散于无形之中,只留下阵阵凄厉的哀嚎回荡在残破的宫殿之间,却又迅速被雷鸣声所掩盖。 可怖的天雷产生了无穷的电弧,它们以皇宫为中心,向着周遭扩散而去,所过之处无论是坚固的城墙还是繁密的建筑,皆被这股力量无情地撕裂、摧毁。 那些居住在皇宫附近,未曾及时逃离的普通妖族,皆是在猝不及防间,沾上了一丝电弧而落了个身魂俱灭的下场...... 蛟皇的面容在这一刻仿佛被变得极为扭曲,他双眼圆睁,瞳孔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有火焰在其中跳跃! “冲我来!” 随着这一声咆哮的落下,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在他的皮肤之下,仿佛有千百条血脉在疯狂涌动,肌肉与骨骼在眨眼间重组,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衣物在这一刻如同纸片般被撑破,碎片四散飞舞,而中年男人的身形则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拉长,直至化为一条万丈巨龙,翱翔于天际之间! 化作万丈巨龙的蛟皇,身披漆黑的鳞甲,每一片都闪烁着冷冽而深邃的光泽,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他的双眸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透射出无尽的威严与霸气。 这一刻的他,全然没有先前被天雷击中后的颓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俾睨天下的气势! “吼~~~” 龙吟长啸,蛟皇挟无穷威势,直奔着光弧之内的灵希真人冲去,万丈身躯在空中奋进间,鳞片挤压空气而形成阵阵爆鸣! 见此情形,灵希真人如万年寒冰的双眸中透出一丝轻蔑之色。 只见其玉指轻点,又一道灭世神雷化作一条周身充斥着毁灭气息的雷龙,首对首的朝着蛟皇撞去! 如此可怖的对撼之下,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自蛟皇身上分出,朝着北黄天的方向激射而去。 那方向,正是那虚皇所在的长眠城! 很显然,蛟皇自觉不敌灵希真人,在攻杀间化出一道分魂,去找虚皇求援了。 而光弧之内的灵希真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她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似乎虚皇来不来不重要,来了正好,也省得她去再去找了...... ...... 虚皇庙,地底溶洞内,九千九百九十九座虚皇神像静静矗立。 于一处不起眼的岩壁之上,刻画有虚皇像的画像前,摆放着一方玉盆。 两掌大小的玉盆中,一株山荷花随着北黄天传来的颤动,轻轻摇曳。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我是壁画...我是壁画......” 绵延不绝的低语回荡在溶洞之中,听语气真的能感受到说话之人欲“脱离世俗”的执念...... 溶洞之上的虚皇庙中,一道流光落于虚神像之前,化为了一袭素袍的中年人模样。 蛟皇急忙道:“虚皇!速速出来!那灵希真人更进一步,我难以敌之!” “她想对妖族斩尽杀绝,你再不出来,妖族死完了,你绝对跑不了!” 溶洞内,壁画轻语:“我是听不见...我听不见......” “我是聋子...我是聋子......” 虚空皇的轻语,蛟皇自然是听不见的,但他相信这么大的动静之下,虚皇一定是知道的。 只不过还是做那缩头乌龟似的不肯出来罢了。 故而,他也是忙不迭的开口道:“我有一策,可保全妖族,你且听听,若听得进去,便来......” “灵希真人迈出了一步,但并不完全,准确的说应该是半步,如若不然的话,我的分魂恐怕也无法站在这里继续跟你啰嗦!” “因此,只要拖得住时间,妖族就不至于被全灭!” “如今我化为原形,定会极力拖延时间,直至神魂俱灭之前,吾会以自身躯体,化万里龙城分割北黄天和大戊!” “届时,你只需出手抵抗灵希不超三招的实际那,不让灵希剿灭妖族,她便必然不能在对你们出手!” 说到这,蛟皇顿了顿继续道:“若此事可成,妖族可得片缕水秀山青,可安心恢复元气......届时还请虚皇如真仙守着人族一般,姑且守着妖族。” “至于还要不要争,争什么,也都是后来妖族之事,与你我无关。” 话尽于此,蛟皇放下一樽瓦罐,嗤笑道:“劳驾得空的时候,替我折磨一下其中的妖魂,这都是害死了无数妖族的畜生。” “切莫轻易让他们死了,多折磨一些时日......” 待蛟皇分魂重新化作流光离去,诺达虚皇庙再度安静了下来。 溶洞内,虚皇从壁画中显现而出,他将面前的玉盆抱到怀里,问道:“流盈,你说我要去吗?” “我这一颗亘古不变的道心,怎得在听到蛟小子的一番言论后,就有些蠢蠢欲动了呢?” “总觉得不去,便缺憾了什么,不去便有可能会后悔......” 说话间,虚皇再度低头望向了玉盆中的山荷花,只见那山荷花居然开花了! 望着这一幕,虚皇吞了口唾沫道:“开花,是去,还是不去啊......” 435 历经万年的逼格 从蛟皇化为原形,到如今,不过过去了盏茶的工夫。 就在这短短的盏茶之间,初现时雄踞天际,俾睨天下的万丈巨龙,如今已是惨状纷呈。 此刻,其身躯之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痕,有无数血液淌落。 这些血液沿着它庞大的身躯缓缓流淌,最终滴落在下方的土地上,染红了大地。 其原本坚固无比的鳞片,此刻却是寸寸崩坏,这些崩坏的鳞片有的已完全脱落,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身体;有的则勉强挂在龙身上,随着它的每一次呼吸和动作而轻轻颤动,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分离。 这些裂痕与伤口让蛟皇的身躯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蛟皇那对曾经锐利无匹的龙角,此刻已然断裂,这两根断裂的龙角,一根斜插在地面上,另一端还连着丝丝血肉与筋脉;另一根则遗落在不远处,上面同样沾满了鲜血与尘土! 能在举手投足间,就将拼了命的大逼迫至此,足以彰显灵希踏出那半步之后的强悍! 然而,蛟皇的坚持并非全然无用,他赌对了,灵希真人强行跨越两界的时间并不长久。 如今那透着玄奥气息的圆弧缩小了数倍,透过光弧也只能瞧见灵希真人的半个身子。 “虚皇!” 蛟皇强烈的怒吼响彻天地,伴随着这一声怒吼的落下,他的万丈身躯突然之间仿佛被一股的力量所充盈,开始迎风暴涨,规模惊人地扩张开来。 渐渐地,巨龙之躯变得模糊,鳞片与血肉仿佛融入了周围的空气之中,形成了一股浩荡的驳杂的灵力。 这股灵力在空中盘旋、交织,最终凝聚成一座巍峨壮观、绵延万里的龙山。 龙山高耸入云,山峦起伏,峰峦叠嶂,每一片山体都闪烁着巨龙原本鳞甲的漆黑光泽! 随着龙山的形成,它缓缓地坠向了大地! 在接近地面的那一刻,龙山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将大戊与北黄天这两片原本相连的地域分割开来。 一条清晰而深邃的峡谷在龙山坠落之处骤然形成,峡谷两侧是陡峭的悬崖峭壁,而龙山则如同一位沉睡的巨人,静静地躺卧在峡谷之上,将两地隔绝开来! “以身魂化山,隔绝万里,为保全妖族薪火。” “妖族有蛟皇这般存在,已是幸事。” 顾宁安长叹一声,望着那静卧于峡谷之上的龙山,不由得心生敬佩。 一旁,灰烬司天则是在瞧见蛟皇头上虚影棋子,由半黑半白,彻底转变为白色之后,便是苦笑了一声,不想说些什么。 灵希真人望着那赫然成型的龙山,眉宇间也是浮现了一抹不悦。 蛟皇此举乃是自尽行为,虽然是被她逼迫如此,但没有手刃仇人,终究是有些缺憾。 正当她打算用所剩不多的时间,将另一位大妖也给弄死的时候,那黑发老者形象的虚皇,居然主动送到了她的面前来。 “灵希真人,蛟皇已死,恩怨已了。” “妖族不过余下些许老弱,还请灵希真人莫要再做赶尽杀绝之事了......” 虚皇浮于半空,毕恭毕敬的对着灵希真人作了一揖。 然而,灵希真人根本没有同他废话的意思,在看到来人后,当即唤出一道落雷,笔直的砸中了虚皇。 一时间,电弧肆虐,气流漫天,烟尘四起! “哗!” 身处烟尘之中的虚皇随手一扬,其身形便是显现! 令人意外的是,直直的受了一击的虚皇竟是毫发无损,甚至连发梢都未曾凌乱分毫! “试问,我从未真正的强闯过北黄天......” 轰隆隆! 不等虚皇说完,又一道比先前粗壮了数十倍的龙形神雷落下,再度将其吞没! 只可惜,待电弧消散的时候,灵希真人惊愕的发现,这一回虚皇依旧是毫发无损! “不可能!” “你绝未触及天道,怎得可能接连挡下两击!” 从出现至今,始终未曾开过口的灵希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叹。 而她面前的光弧也在这一刻,变得只有碗口般大小,只能显露出其那张充满了错愕的面容。 闻言,虚皇云淡风轻的说道:“灵希,论活得年岁,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又岂能明白,我这万载岁月中,所见所闻之事?” “恕我直言,你这......” 轰隆隆~~~ 虚皇话音戛然而止,他抬头望天,不由得吞了口唾沫道:“灵希,你这一点都不尊老啊!我万年难得显摆一次,你就拿这手段对付我!” 天际之上,一片厚重的乌云悄无声息地汇聚而来,遮蔽了日光,使得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一片压抑的灰暗之中。 乌云之中,紫色的光芒开始缓缓酝酿,如同深渊中涌动的暗流,蕴含着不可言喻的恐怖力量。 随着紫色光芒充盈,整个天际仿佛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骤然间,一道紫色的龙形闪电在乌云中猛然炸裂,如同一条怒蛇般划破长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奔那悬立于龙山之前的虚皇而去。 紫色闪电在空中留下一道耀眼的轨迹,所过之处,空间似乎都被其强大的力量所扭曲。 随着紫色闪电的轰然落下,中年人周身瞬间被紫色的光芒所淹没! 与此同时,那跨越了两界的光弧亦是悄然泯灭,灵希只给世人留下了一道充满遗憾的目光后,便随着光弧的泯灭而消失于无踪...... 半空中,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被砸进了龙山一侧的峡谷之中,伴随着“砰砰”的倒塌声响起,整个龙山都晃动了起来! 待倒塌声不再响起,也预示着被砸入山脉的虚皇可算是“停”了下来。 只是这是死是活,便不得而知了。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过后,浑身是血,气息萎靡的虚皇晃晃悠悠的从山脉中升腾而起,对着灵希消失的方向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后,转身对着龙山怒斥道:“蛟小子!你绝对是故意的!” “明知这灵希最后几下绝对是最强的,你就忽悠我来扛!” “老子攒了万年的神像全碎了!都差点没被她一击劈死!” “你们这些小年轻,全都不当人子!” 436 战乱终了,同舟共济 在蛟皇出现的那一刻,就下命让全军退后百里的燕无庸感受到虚皇的目光看来,便也满眼决绝的望了回去。 后者在感受到这样的目光后,不由得一愣,随即发笑道:“此番蛟皇身化万里龙山,割据北黄天以外五百里,希望人皇你就别计较了。” “此后,万里龙山为界,人与妖井水不犯河水,我将镇守龙山,不让妖族翻山而过,也希望人皇莫要在战心。” “大戊战乱二十载,生灵涂炭,合该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另外,看在蛟皇将二十万百姓还给你们,又没有第一时间对你们出手的份上......” “倘若往后大戊境内出现了开智之妖,若他们未曾作恶,想要来到这龙山之后,回到妖族之地,还请人族网开一面,莫要阻拦。” 言罢,身受重创的虚皇便踏空而行,强行稳住了身形,隐入了龙山密林之中。 而燕南军这边,一位年轻将士忍不住问道:“这算是怎么个事儿?妖族不打了?” “银沙郡被妖族夺去了,我等要不要收复失地?” “收付个屁!”刘军师笑骂一声,指着不远处绵延万里的龙山:“且不说那峡谷就过不去,单单是翻过那座龙山,就能把咱给累垮了!” 另外还有一句话,刘军师只是在心里说了一遍。 那便是妖族还有一位妖皇,即使对方身手重伤,恐怕也不是如今的燕皇能够碰瓷的...... 不多时,沉默了片刻的燕无庸对着龙山的方向轻轻一揖,随即洪声道:“传令三军,大雷皇朝已灭,妖族已被驱出大戊,我们胜了!” “自今日其,大戊之地更名大舟!” “愿大舟生灵同舟共济,再无战乱,共享太平!” 待燕无庸的话音落下,振奋人心的呼喊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响彻云霄。 “我们胜了!” “大舟皇朝,同舟共济!” “再无咱乱,共享太平!” 兵士们的声音中充满了力量与激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迸发而出,震撼着天地。 随着阵阵高呼,更多的兵士,乃至那被送到后方的二十万百姓加入进来! 高呼声持续不断,回荡在战场上空,仿佛连风都为之喝彩,云都为之让路! 至此,大戊二十年战乱终止,新朝诞生,旧朝已成历史...... ...... “到了此刻,棋局已然是结束了......我已经输了。” 带着些许的不甘心,灰烬司天看向了天门之前,与幻之天道纠缠在一起的灵希真人,淡淡道:“灵希真人的天赋终究还是差了一线,又强夸两界,消耗太多的本源。” “如今要么是化为幻之天道的一部分,要么是带着渺茫的希望,继续对抗幻之天道。” “未曾想,我这般开局,还能输了。” “不过这三皇子,五皇子,黑蛟,夔牛,这几个重要的棋子,都在最后一刻变为了白子......” “合着我这全都是奸细!” 一旁,身居通天路的顾宁安目光紧盯周遭的场景。 他根本没有搭理灰烬司天的意思,毕竟对方现在之言,有些废话,也有些误导的意思。 就好比,灰烬司天说灵希的天赋不够,这句话绝对不对的,若是天赋不够,幻之天道根本不会为灵希敞开天门。 另外,他从天门背后,那由幻之天道具象形成的虚影上,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那是生灵的气息...... 如此想来,恐怕上一任执掌“幻”的司天并未彻底消亡,而是存在于幻天道之中。 如今,灵希与幻之天道纠缠过深,唯有两种下场。 要么,彻底掌控幻天道,驱逐上一任司天! 要么,被彻底同化吞噬...... 啵! 伴随着一阵气泡被刺破的声音响起,灵希头顶的黑子彻底消失,而身为对弈者的虚无状态存在于通天路的顾宁安和灰烬司天,都是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排斥力。 那是“道”与“道”之间的排斥。 幻之天道比棋之天道强横,所以不容对方将力量插手于自身之中,故而棋局也就此终了...... 山河棋盘之前,两位对弈者一同睁开了双眼。 先前那般束缚住他们,不让他们插手棋局的天道之力,已然消失。 简单点说,便是可以动手了! “顾......”灰烬司天刚一拱手,眸子里都多出了三道赤红剑光! 一句话不说,就动手! 心中骇然,灰烬司天忙不迭的喊道:“某不认同棋局赌约,愿被天道所镇压!” 骤然间,山河棋盘上的“一草一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化作了一道道璀璨夺目的锁链。 这些锁链由光影编织而成,它们在空中蜿蜒盘旋,相互交织,形成了一个复杂而精美的图案,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随着锁链的不断延伸与变换,它们环绕在了中年男人的四周,将他紧紧包裹在内。 这些锁链似乎拥有自我意识,它们灵活地穿梭于男人的身体周围,既未触及他分毫,又仿佛将他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 灰烬司天站立于这由棋盘锁链构成的奇异空间之中,面容平静而深邃:“顾先生,未曾想到,这赌约还能这么用吧?” 将棋之天道的镇压,反倒是利用成了一种保护的同时,灰烬司天周身一阵变幻,整个人化作了一团上下浮动的灰烬。 按理来说,天道之中再加天道,两条完整的天道组合在一起,这就形成了无比坚硬的“龟壳”。 很显然,灰烬司天早就做好了自己要输的打算,所以做足了准备! 三道气势滔天的赤红剑光撞上了棋盘天道化成的锁链,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震颤! 只是一瞬,那看似坚固无比的棋之天道,便轰然崩碎! 然而,残余的剑势在落到了漫天的灰烬之中后,便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仅是崩碎数万灰烬,就彻底失去了力量。 果然,完整的天道,比那之前的棺材板,可要硬多了!一念至此,顾宁安便驾驭神魂离体! 其神魂一出,立即引得周围仙气涌动,光芒四射,犹如璀璨星辰般耀眼! 然而,细看之下,却发现顾宁安的神魂,宛若一个满身裂纹的瓷娃娃,这些裂纹蜿蜒曲折,遍布神魂的每一个角落,有的细如发丝,几乎难以察觉;有的则宽如沟壑,清晰可见。 最令灰烬司天感到恐惧的是,其神魂之中,凝固着近百道蓄势待发的赤红剑芒...... 437 我们也没输 “藏剑于魂!藏剑于魂!” “顾先生!” “如此威势的红尘之剑,你都敢藏于神魂之中,真不怕先把自己给搞死了?” 漫天灰烬中,传出灰烬司天惊骇的声音。 此时此刻,他总算是想通了,为何顾先生在这二十年中,会频频神游,不关注棋局。 他本以为对方是心境斐然,结果对方是在憋着剑势,打算拿剑雨给他洗澡来着! 由于棋之天道的破裂,灰烬司天没了棋之天道的保护,但又少了一层束缚。 不愿坐以待毙的他主动出击,将充满毁灭气息的灰烬朝着顾宁安笼罩了过去。 纵对方神魂如今极为孱弱,但灰烬司天也没有生出能把对方弄得身魂俱灭的念头。 毕竟,要真能弄死顾宁安,早就弄死了,那至于等到今天,谋划到今天? 他之所以反守为攻,全然是希望在对方出手之前,扰乱其阵脚,压不住体内红尘剑芒,争取一线生机! 说时迟那时快,由灰烬天道凝聚而成的风暴如同末日之兆,携带着无尽的死寂与毁灭之力,汹涌澎湃地朝着顾宁安席卷而来。 这灰烬之中,似乎蕴含着世间万物的终结,让人心生绝望。 然而,那道浑身充满裂纹的神魂只不过是轻轻压了压手,便有近百道赤红剑光犹如天际初现的曙光,突然间划破长空,带着凌厉无匹的锋芒与炽热的气息,直冲向那无穷无尽的灰烬之中。 这些赤红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每一道剑光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能够斩断世间一切束缚与阻碍。 它们以惊人的速度穿梭于灰烬之间,将原本连成一片的灰烬风暴瞬间分割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这些被分隔开的灰烬碎片在赤红剑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无力与脆弱。 剑光所过之处,灰烬纷纷消散,化为一缕缕轻烟,最终消散于无形之中! 令顾宁安在意的是,那灰烬天道所化的风暴之中,还潜藏着一道充满诅咒气息的光球。 原本他还以为那光球是灰烬司天的又一个后手,但在发现光球甚至要比残缺天道,还要好绞杀之时,也是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疑惑。 咔嚓! 当最后一片灰烬被红尘剑绞碎之后,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灰烬司天残存的一丝意识徐徐浮现,化为了人形。 他站在原地,望着顾宁安将满是裂纹的神魂收入体内,眼中尽是唏嘘之色。 “顾先生,这一场,你赢了......但我们似乎也没有输......” 言罢,灰烬司天的最后一丝意识便彻底崩碎,消弭于天地间。 轰隆隆! 灰烬司天曾经孤立的那座,位于最右侧的玉楼在爆发出一阵巨响,整个高楼开始剧烈摇晃,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仿佛是它在向世人发出最后的哀鸣。 下一秒,曾氤氲着仙光道韵的玉楼轰然倒塌,化作了一片废墟。 这也昭示着,又一位执天道者的彻底陨落。 然而,相比于高楼倾倒,顾宁安更为在意的是,先前灰烬司天消散的地方,居然多出了一本书册! 红尘剑光之下,就连天道都无法残存,更何况是一本书册? 莫非......心中升起了一个古怪念头,顾宁安快步上前,将书册捡起翻阅。 书册之上残存着些许诅咒的气息,与先前出现在灰烬风暴中的光晕如出一辙。 可这书册,无论是书封还是书页之中,均是空无一物,没有半点墨迹。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宁安将当初从荒山石窟中和小贩手中买来的共计四本道途给拿了出来。 当他看自己手中的四本道途,皆是失去了字迹之时,眉头便不由得一紧。 结合灰烬司天临死前的那一句“我们也没输”来看,恐怕这道途字迹的消失,便也是诸位司天的目的。 道途...诅咒...红尘气...... 道途,在世间流传,乃是一本早年间有人可修,后来便成了话本故事的书册...... 结合光晕中笼罩道途的诡谲诅咒......倘若并非道途不可修,而是有修士“诅咒”了道途,从而让其变成一本无人可修的话本故事呢? 若是要消灭一门术法,作为司天,完全可以推动大势,将天下“道途”尽毁。 为何要费尽心机去“诅咒”这门术法? 除非是“道途”无法尽毁,便也只可利用诅咒的形式,来让天下绝大部分人无法修习...... 道途,其中记载内容,更像是一本游记,对于术法并无具体详解,但其中有包罗万象,也许是书中记载的一小段经历,顾宁安便可从其中感悟出成百上千种术法! “一段经历,一段游记......”顾宁安喃喃自语:“游历人世,遍览红尘,书此游记,蕴术凝法......” “道途的术法,皆来自红尘!” 红尘气可斩天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诩天外真仙的司天是可以被斩杀的! 意味着司天于世人的眼中,将成为一个强横一些的修士! 若是人人可修者道途,岂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斩灭执天之人? 然而,若是唯有红尘气方能磨灭道途之韵,那岂不是说,从石毅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上得白玉京,亲手磨灭道途? 而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一位司天,三条天道! 作为司天这般存在,当真能为了达到目的,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从灰烬司天这二十年来的言行,顾宁安不认为他是那般“大义”之辈。 这也就意味着,灰烬司天自己也不知道,灰烬天道内从何时起被埋上了这么一本“道途”。 直到灰烬天道被斩开后,“道途”方才显现! 此刻,在结合灰烬司天临死前所言那话时的神情,似乎预示着,道途被毁,作为司天一方,他们没有输...... “谋司天......” “谋略天道......” 顾宁安的目光扫向在场余下的六座玉楼。 自始至终,这六位司天没有半点出现的意思,也许是不能,也许是他们同谋司天一起,放弃了灰烬司天,让其引得自己磨灭了道途...... 一步跨出,顾宁安来到余下六座高楼之前,拱手笑道:“诸位,顾某改日再来拜访,届时诸位可就躲不得了......” 落下一言,顾宁安又至白玉京门前,此时天门已闭,灵希真人同幻之天道,皆是不知去了何处。 “灵希道友,愿你能赢吧......若你输了,顾某可要再多斩一人了......” 438 湖底墓林 阳光斜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金色的光辉与银色的水波交织在一起,在这宁静的湖面上,一艘木舟徐徐驶出。 木舟由古老而坚韧的木材打造,岁月在其表面刻下了斑驳的痕迹,却也赋予了它一种独特的韵味。 摇船的是个老妪,她身穿一袭朴素的衣裳,头戴斗笠,斗笠的边缘随风轻轻摆动,布满了皱纹,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 她双手握着船桨,动作娴熟而有力,每一次划动都带动着木舟缓缓前行,船桨与水面的每一次接触,都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这些涟漪相互交织、扩散,最终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深处。 随着木舟缓缓行驶至湖中心,周围的景色也变得更加开阔而壮观,老妪放下船桨,行至船舱内后,便是拖出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老妪看着瘦弱,实际上力气着实不小,偌大一口棺材,看着厚重无比,却被轻易拖抱着来到了船头。 将一半的棺材悬空于湖面上后,老妪轻轻拍了拍棺材板,笑道:“丫头,要入水咯。” “嗯!”棺材里传出一道闷闷的女声。 棺材里居然装着一位活人! 嘎吱! 老妪双手那么一推,棺材于船头磨擦了一阵后,便是“扑通”一声沉入了水中。 目送着漆黑棺材被水面彻底吞没后,老妪回到了船舱之中,拿起一把蒲扇,惬意的扇起了风来…… 另一边,伴随着棺材的下沉,周遭的光线也由明变暗。 棺材下沉的速度不慢,但都已经过去半盏茶的工夫了,棺材仍不见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卡拉”一声,棺材总算是落到了湖底,潜藏在湖底的鱼虾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急忙四散而去。 咚~咚咚! 伴随一阵沉闷的敲击声,棺材板被挪开一角,从棺材的缝隙中居然透出了一丝光亮! 随着棺材板被挪开大半,那暖黄色的光亮就更为明显,将四周都照亮了些许。 下一秒,棺材中坐起了一位年约二十许的女子,暖黄色的光亮,正是出自于女子手中,那正在燃烧着的纸钱! 能在水中燃烧的纸钱,而且那纸钱所散发出的光芒,似乎有避水之效,能让女子在水中正常呼吸。 女子面容清冷,眉宇间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气质,着一袭白色劲服的她,将长发束起后,提起一个竹篮,便是走出棺材,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湖底走起了路来。 待她左手两指捏着纸钱快要烧完的时候,她便从竹篮中又拿出一张纸钱续上。 就这么一直走了百来步的样子,女子脚下的路变成了砖石状,周遭也不再是游动的鱼虾,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矗立的墓碑。 这些初见的墓碑之上,大多都很干净,像是有人清扫过的一般,不过许是在水底的缘故,也有不少看似清扫过的墓碑上沾染了水草一类的杂物。 在经过这些墓碑,便顺手将墓碑上的杂物给取了下来。 于墓碑间七拐八绕的走了一段时间,女子于一座充满了斑驳痕迹的墓碑前停留了下来,此刻她身周火光照耀的位置,墓碑皆是沾满了泥土杂物。 从竹篮中重新取出一张纸钱点燃之后,将其放于墓碑之前后,女子便于墓碑蹲伏下来,像是凡俗人家扫墓时一般,静静的候了一阵。 神奇的是,当墓碑前的纸钱燃烧的时候,遍布于墓碑上的污秽杂物,也是“唰唰”的往下褪去。 直到纸钱烧完的的时候,墓碑上的污秽已经尽数消失,只不过篆刻在墓碑上的字已然斑驳不清,只能依稀瞧见有笔画的痕迹……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中,女子如法炮制的为每一座的污秽的墓碑“清扫”。 原本装满了一叠叠厚纸钱的竹篮,也是见了底。 此刻,似乎已经来到了这海底墓林尽头她,看了看手中那张用于避水的纸钱,已经燃了一半了。 “应该来得及。”说着,女子将竹篮中的最后一张纸钱取出,来到了那座位于尽头的墓碑前点燃了纸钱。 随着纸钱燃起,墓碑上的污痕也随之掉落,女子静侯在一旁,有些出神的望着眼前的墓碑。 当纸钱燃至一半的时候,墓碑正面的字迹显露出些些许。 “这笔划,居然没有褪去?”女子有些意外,凑近了些许的她,瞧清楚了刚显现出来的那一个字:“顾?” 看到这个字,女子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似是有些等不急的她干脆伸手去清理墓碑前的水草污垢。 片刻之后,墓碑上的污垢尽数褪去,其正面篆刻的五个大字清晰可见,恍若是新刻上去的一般! 墓碑上的字,又上至下,便为:【顾宁安之墓!】 “顾先生!”女子惊呼出声,显然忘记了自己用于避水的纸钱已然快烧到手指了。 她凑近墓碑,目光灼灼的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呢喃道:“会是名字相同吗?” “若不是,为何唯独这墓碑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可若是的话……” 纸钱燃尽,黑暗裹挟着冰冷彻骨的海水,朝着女子涌来。 意识到自己忘却了时间,女子没有多想,凭借着对此地的熟悉,迅速找到了自己出入湖底的棺材后,便是抱紧了棺材,脚下一蹬,朝着水面快速浮去…… 哗啦! 一尊漆黑棺材浮出水面,趴在其上的女人不断的咳嗽着喘着粗气。 位于不远处的木舟上,老妪满脸焦急的将船滑了过来:“丫头,我说今儿个怎么慢了些呐!呛水了吧,还难受不?” 棺材上,女人摇了摇头道:“婆婆,没事儿,在下头有些愣神,一下没注意纸钱烧完了。” “来,快上来,浑身都湿透了,可别着凉咯。”说话间,老妪伸手将女人拉到了船头,又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厚衣给她披了上去。 披上衣服,女人看向老妪,问道:“婆婆,我的盒子带了吗?” 老妪颔首道:“带了。” 女人顿了顿道:“我在折些纸钱,我还要下去……” 439 又是一年春 又一年春时,暮云道上天光正好,万里无云。 这暮云道稀奇之处,便在于它要不就不下雨,要不就暴雨如注。 细雨迷蒙这般情景,在暮云道,起码顾宁安是从未见过的。 白玉京中二十载,这天下自然也就过去了二十年。 天上地下倒是这一点“公平”,没有那般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说法…… 复行数里,顾宁安的身形出现在茶舍之前。 茶舍依旧是那般,平房连片,房檐飞翘,看得出有过修缮翻新的痕迹,但大体还是那般,尤其是门前的红木板,依旧是挂在正门处,连位置都没动过。 这时,顾宁安的余光瞥见,位于其不远处,有一位壮硕汉子和一位年轻女人,正跪伏在地上,朝着他的方向跪拜叩首。 见此情形,顾宁安不经有些疑惑,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便闻身后传来一道少年清爽的声音:“客观,喝茶里面请,他们不是在拜您呢,是在拜咱这茶舍的招牌呢。” 说话的少年郎,年约十六七许,着短衫麻裤,容貌与“小三花”倒是有些相似。 故人之后,都长得那么大了……顾宁安笑了笑道:“劳店家引路。” “客官您这边座。”做了个请的手势,少年郎便将顾宁安引至靠近门边的位置坐下后,又笑问道:“客官是生面孔,是第一次来咱的茶舍吧?” 不愧是娘两,说话方式都那么像……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道:“之前来过的。” “这就怪了,我咋没见过您呢?”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少年郎摆了摆手道:“哎,不管了,客人太多了,我估摸着是没记下。” “敢问先生贵姓啊?” 顾宁安道:“免贵姓顾。” “姓顾?姓顾好啊!”少年郎笑道:“您要是姓顾啊,今儿个的茶钱可就免了。” “嗯?”顾宁安疑惑道:“这是何意?” 少年郎指了指门外那对仍在跪拜的男女,笑道:“先生可知那对夫妻为何要拜咱茶舍的招牌?” 顾宁安摇头道:“不知。” 少年郎道:“那我给先生讲讲?” 顾宁安这刚应了一声“好”,少年郎就是一屁股坐到了其对面,笑道:“水还在炉子上烧着,得闲我就给先生讲讲。” “这事儿啊,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少年郎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正色道:“话说这二十年前,就在这暮云道上,雨大得就像是从天上倒水下来一般。” “茶舍里啊,有一老妇带着自家孙儿避雨饮茶,谁知那孙儿顽皮,竟趁着老妇不注意,溜出去玩了。” “这暮云道骤雨来的时候,甭说是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孩子,就是青壮冒雨走在官道上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 “这不,孩子贪玩,就出事儿了。” “当时茶舍里的客人都帮着出去找,可这雨水实在是太大了,看都看不清路,就算大家都找也找不见人影。” “直到某一刻,我娘…咳咳,也就是吴掌柜听到了仙人的指引,这才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界,将那孩子从淤泥里救了出来。” “事后啊,老妇人就一直很感谢我娘,也想谢谢给出指引的仙人,奈何我娘和我爷一是不愿多说那顾姓仙人的事情,二是他们也不知道仙人在哪。” “所以也就只告诉人家,这茶舍的招牌是顾姓仙人当年写的。” “此后的每一年,老妇都带着孩子来对着招牌磕头致谢,每一次都会留下一些银钱,托咱茶舍见到姓顾的客人,就的请人家喝一杯茶水。” “这不,前些年那老妪在孙儿成家后就去世了,但这个习惯孙儿一直保持了下来。” “这不,后几年就一直带着自家娘子来磕头来了。” 听到这,顾宁安无奈道:“他这不是很费钱?” “谁说不是呢!” 少年郎一拍手道:“这少的时候留下七八钱,多的时候可有二三两银子呢!” “这高虎啊,是卖力气吃饭的,要挣这些钱可不容易!” “再者说了,仙人估计也没喝上他的茶,他这银子还搭进去不老少。” “但劝也没用,人家根本不听的。” “换句话说,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老实汉子了。” 闻言,顾宁安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门外刚刚起身的夫妻二人,此刻夫妻二人正在相互拍去对方身上的尘土,看着倒也是恩爱的紧。 “水开了!我去给您倒茶去。”说着,少年郎便是起身离席,而顾宁安则是在道了一声“多谢”后,便又看向了那门外的夫妻二人。 门外夫妻正好朝着茶舍内走来,恰好瞧见少年拿着茶碗铜壶走到了顾宁安这一桌,他们也便是跟了过来。 见少年正在给顾宁安倒茶,对方也就在一旁候着,待少年放下茶壶后,那名为高虎的壮硕汉子方才边说话,边伸出手道:“吴家小兄弟,这些是这一回的茶钱,你收好了。” 接过高虎满是老茧的大手中塞过来的银钱,少年掂了掂道:“这么不老少啊!” “要不你还是收一些回去吧。” 高虎摆手道:“不多不多!上一回,我可听人家说了,有一次顾家村的车队来了,来了数十号人,你这还自己搭了些钱进去。” “哎!我可没搭钱。” 少年摆手道:“这茶舍就是咱自家开的,顶多是搭了些茶和水。” “咱家别的没有,茶水那是最不缺的。” “还有啊,是那个碎嘴传小哥我的闲话,你跟我说说,我去找他说道说道!” “哎,好了!” 高虎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道:“吴小兄弟的好意,咱心里记着勒,你就把钱收下吧,记得把上一回自己填补进去的扣了。” “要不然,你可就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这糙汉。” 见对方这样说,少年一时语塞:“咱也是糙老爷们,哪能看不起虎哥。” 一旁,高虎的娘子脸色倒是有些不好看,视线频频落到少年手中的银钱上。 显然他家娘子是心疼的,但是碍于丈夫的面子,也就没说出来。 少年自然也感受到了高虎娘子的注视,意识到高虎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他便指了指顾宁安道:“这位先生姓顾,他是入春以来第一个姓顾的客人。” “要不你们干脆就将他当作那位仙人算了……” 440 恩爱夫妻 “那怎么能行!” 始终保持着憨实笑容的高虎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应道:“吴小兄弟,你可不能瞎说,仙人都灵着呢,到时候你这无心之言让他听了去,若是怪罪于你,你可承受不住啊。” 闻言,少年神色一怔,随即搭上了高虎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虎哥,我实话跟你们说,这自打我记事以来,就听老爷子说仙人顾先生的事情了。” “可我这好歹也活了十六年了,可是一次都没见过他口中的顾先生来看过他。” “倒不是说这事情一定是假的,只是也许仙人已经不在这天地间了,你也别再钻牛角尖了,你挣得都是辛苦钱,还是要想想嫂子,想想你们将来的孩子啊。” 望着老气横秋的少年,高虎笑了笑道:“我心里有数的……” “”哎,虎哥你别不信啊。”少年顿了顿继续道:“我家老爷子也跟你一样魔怔……他这年年开春就炒一大缸新茶,说是放着等顾先生来了,让他拿去喝。” “可这一年又一年,年年新茶变陈茶,我也没见那仙人来拿过,倒是我喝茶喝了个肚歪。” “当然啊,老爷子乃年纪大了,一年动弹那么一回,权当是活动筋骨强身健体了,用得又是自家茶叶,顶多就是我喝陈茶喝得有些反胃。” “但是你还是要多思量思量,毕竟钱难挣纳。” 听少年这意思,吴老掌柜已经很久没炒茶给客人吃了,那面前这碗擦茶水,莫不是出自吴兰之手? 顾宁安插话问道:“原来这茶水是吴掌柜炒的,而非是吴老掌柜?” “啊?”少年愣神了片刻,笑道:“是啊,老爷子早就把这活交给我娘了。” 轻饮一口“愿回春”,入口回甘,唇齿留香,若非事前知道,光喝茶水的话,顾宁安也分不出到底是吴老掌柜炒的,还是吴兰炒的。 “色香味俱为上乘,你娘的手艺,已经不输给吴老掌柜了。” 听闻顾宁安这话里的意思,少年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喝过我家老爷子亲手炒的茶?” 顾宁安颔首:“自然是喝过的。” 兴许是喝过早前被人买走茶? 要不就是跟高虎一样,儿时同家人一道来过这茶舍吧…… 没有多想,少年同顾宁安道了一声“您慢用”后,便领着高虎夫妻二人寻了个位置坐下,给他们一人也上了一杯茶水后,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茶桌前,高虎的娘子低头转动着茶碗,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模样。 见状,高虎学着娘子的动作转起了茶碗,还故意转得动静大些,让他的娘子不得不看了过去。 见自家男人在学自己,她也是惹不住白了对方一眼:“你学我做甚。” “啊,我不是故意的。”高虎故做夸张的说道:“兴许是咱心意想通吧。” “切,油嘴滑舌的你!”年轻女人嗔道。 “嘿嘿!”高虎憨笑一声,随即拿起茶碗道:“娘子喝茶,不烫了。” “嗯。”高虎娘子喝了口茶水,便是叹了口气道:“相公,你这么年年费钱真不是个事儿……今年是最后一次了,好不?” “娘子,其他的都好商量,就这不行。”高虎方下茶碗,正色道:“奶奶教我要知恩图报,这恩没报上呢,不能半道停下的。” “哎……”高虎娘子长呼出一口气,无奈道:“你干力工扛大包那么累,好不容易挣些钱,自己不舍得买件新衣服,买双新鞋,就连让你你看看那腿上留下的暗疾,你都不肯花钱去看。” “你说说,把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做甚,你犟个什么劲儿呢。” “人家仙人还能差你一两杯茶水了?” “我这衣裳鞋子都是好的,不换就不换了…….而且我也没觉得日子苦,反正跟娘子在一起,咋样都不苦。”说着,高虎话音一转,继续道:“至于仙人,肯定不差我一杯茶。” “但奶奶这么多年都带我这么做过来了,如今奶奶走了,我得把这事情办完,也不能让她到了下面,还总觉着亏欠了什么,你说是吧。” “行了行了,都依你!”说着,高虎的娘子亦是话锋一转道:“不过回去了你得跟我去江陵府瞧病!” “啊……”高虎憨笑着拍了拍腿:“我这腿是有些暗疾,但没什么大影响的。” “切!”高虎娘子掐了一把高虎的小腿肚,低声道:“你骗得过别人,还想骗得过我这个枕边人了?” “我都不止一回看到你半夜起来,躲到柴房去疼得直咬牙打摆子了!” “这……”高虎神色一怔:“娘子,我说我是上茅房走错地方了,你信吗?” 高虎娘子瞪了他一眼:“你说我信不信?” “嗨!”高虎摆手道:“去治治就去吧,村子里的侯大夫就不错,我回去就找他。” 高虎娘子撇嘴道:“侯大夫那是治牲口的。” 高虎一愣神:“嗯?” “你这都不知道?”高虎娘子一脸惊讶的说道。 高虎颔首道:“我平时又不关心这个……不过你瞧我这身板,跟牲口也差不多,说不定找侯大夫还更好……” “呸呸呸!”高虎娘子伸手轻拍了一下高虎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哪有人说自己是牲口的!” 高虎满不在意的说道:“这咋了,这家家户户的老百姓,谁家没个牲口的,像牛之类的,老百姓不要太宝贝喔!” “行了行了!”高虎娘子挥手道:“你别想着跟我扯犊子,这一回回去,就跟我去江陵治腿。” “钱我都准备好了,没得商量!” “恩?”高虎愣了愣道:“你不会是想把嫁妆拿出来的给我治腿吧?” 高虎娘子颔首:“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高虎道:“当然有了!咱本来就没给你买过啥好玩意,嫁妆还给花了算怎么个事儿?” “呵!”高虎娘子翻了个白眼:“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到时候这毛病一直拖着,拖到最后倒了咋办?” “你想让我改嫁啊?” 高虎忙摇头:“不行!” 高虎娘子笑道:“那治不治腿?” 高虎正色道:“治!” 441 那可是仙缘 “二位,打搅一下。” 听闻身后响起了一道温和的男声,高虎夫妻二人皆是回头望去。 当他们看到来人是先前那位顾姓先生之时,也都是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高虎拱手道:“顾先生,您这是?” 顾宁安作揖笑道:““高虎兄弟,顾某喝了你请得茶水,这便是来道声谢的。” “不打紧,一碗茶水而已,先生太客气了。”高虎满不在意的摆手道。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随即翻手拿出一颗金桔果,摆到了桌上:“高虎兄弟,来而不往非礼也,这金桔果滋味不错,你可以尝尝。” “嚯!”看着桌上鸡蛋大小的金桔果,高虎愣神道:“这果子咋个那么大勒!” 顾宁安笑道:“自家种的,许是比市面上常见的要大了些。” “谢谢啊!”高虎收起金桔果,抱拳笑道。 “客气了。”笑应了一声,顾宁安便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高虎这边,则是拿出金桔果,显摆似的在娘子面前晃了晃:“娘子你看,咱这还能往回收东西呢。” “哼,别显摆了。”说着,高虎娘子凑近了丈夫些许,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收起来,可别大大咧咧就吃了,生人给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吃。” 闻言,高虎颔首笑道:“可以娘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走江湖的。” 高虎娘子翻了个白眼:“去你的吧,没个正形!” 另一边,给各桌客人续完了茶水的少年,趴到了帐台前,拿出了一本话本故事翻看了起来…… 正当他沉浸在光怪陆离的玄幻世界之中时,耳畔陡然响起了一声轻咳。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少年将话本故事朝着帐台底下一丢,随即的悻悻的看向眼前的三人,讪笑道:“爷,娘,爹……嘿嘿嘿……你们咋这么早就从集市上回来勒?” “吴忧!让你好好看着茶舍,你就是这么看着的?”说话之人,正是人到中年的吴兰。 为人母的吴兰,脸上早已经没了稚气,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严母的气质。 心知这时候不能顶嘴,吴忧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态度,边“嗯”边点头。 不远处,坐在门边的顾宁安未曾被吴家父女瞧见,他刚才就想问问那孩子叫什么来着,现在可算是听着了。 吴忧,吴忧,一生无忧,倒也是个不错的名字。 想到这,顾宁安又看向了站在吴兰身侧的一位中年汉子。 汉子的身板看着很结实,模样神态与年轻时的吴老掌柜有些神似,能被吴家父女认可,想必也是不错的人。 可是这少年姓吴,到底是跟了母姓,还是他爹也姓吴? 依照吴家老爷子的个性,还真有可能给自己招一个赘婿…… 想到这,顾宁安没忍住掐指一算,得知那汉子不是赘婿,而是本就姓吴后,也是不经感叹这世间的缘分之巧妙。 再看吴老掌柜,已然七旬出头的吴老掌柜,这身子骨看着还算硬朗,身无佝偻,就是脸上的皱纹多了不少……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见吴兰还没有结束对儿子的“规劝”,那憨厚的中年汉子便是适时插话道:“小子,先去招呼客人,夜里我和你娘再好好的教训你!” 闻言,吴忧赶忙拿起桌边铜壶,道了一声“我这就去给客人添水”后,就直奔距帐台最近的顾宁安那边而去。 然而,当吴家三人的视线,随着吴忧一道落于顾宁安的身上后。 吴家父女顿时一怔,随即一前一后的冲了上去!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劲风”,吴忧还以为自家娘亲一定要给自己来上那么一掌呢。 结果缩紧了脖子,等着挨打的他,就见自家母亲和老爷子都绕过了他,一左一右的围到了顾先生的身侧。 “顾先生!你何时来的!” “顾叔叔,好久不见呐!” 见状,顾宁安颔首应声道:“许久不见!” 这一幕,直让少年吴忧如遭雷击! 老爷子喊眼前这位顾姓年轻人为先生倒还好,毕竟先生是个尊称。 但自家娘亲一个四十好几的人,喊那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岁的俊朗书生为叔叔? 这怎么喊得出口的? 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的吴忧给了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嘶!” “不是梦啊!” 疼得呲牙咧嘴的吴忧正想上前弄个明白,便是被自家老爹一把拽到了帐台旁:“闭嘴,消停待着。” 头一回见自家老爹那么严肃,吴忧纵心中有千般疑惑,也只得憋回了肚子里。 不多时,寒暄了一阵吴家父女,邀着顾宁安去里屋一叙,在经过帐台时,吴兰非常潦草的介绍了一下自家丈夫和儿子。 对丈夫的介绍:叫吴海,是个泥瓦匠。 对儿子的介绍:吴忧…… 望着自家老爷子和母亲一左一右笑呵呵的将那俊先生迎进了里屋,丝毫没有再搭理自己和自己老爹的意思,吴忧的嘴角便是止不住的抽搐。 “爹!你赶紧跟进去看看呐!” 一旁,吴海翻看着帐本,淡淡道:“人家叙旧,我跟进去凑什么热闹。” 吴忧忙道:“那人就是顾先生吗?是娘和老爷子口中的那位仙人吗?” 吴海思考了片刻道:“大概是,你何时见老爷子露出过那般神态。” “爹!” 吴忧压低了声音,一脸兴奋的说道:“爹,若他是那位顾先生的话,可是传说中的仙人呐!您就不好奇。不想去看看?” “好奇啊。” 吴海不紧不慢的说道:“但好奇归好奇,硬凑上去,惹人不快,你娘不得打死我?” 闻言,吴忧一脸遗憾的说道:“那可是仙缘呐……” “都跟你说了,少看那些个话本故事。” 说话间,吴海从地上捡起了那本连书封都没有的话本故事,随手翻了两页,笑道:“你瞧,你看的这书里面,一个小孩救了一个老人……老人最后腾云而来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小孩就长生不死了…….” “试问,仙缘那能那么好得?” 感受到自家儿子眼神中略有失落,吴海再次叮嘱道:“总之,你别整幺蛾子,不然你爷和你娘一道揍你,我可不管。” “切…你也得能管才行……”吴忧撇了撇嘴道。 “呵……”吴海撩起袖管,露出两条坚实的手臂:“成,你这么说,我下回就一道出手了!” 吴忧:……. 442 忆往昔 天光正好,暖洋洋的日辉斜落于八角亭上,让晨露未消的屋檐显得金光闪闪。 亭中,顾宁安同吴家父女相对而坐,于他们面前的木桌前摆放着一杯杯“愿回春”,乃是今年的新茶,出自吴老掌柜之手。 茶香环绕于亭间,配上此刻之春光正好,当得是相得益彰。 吴老掌柜双手置于桌前交叉,脸上的褶子都因为笑容而堆积到了一起:“顾先生,算算日子咱们可都有二十多年没见了!” “您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呐!” “不像我,这都老得不成样子了。” 一旁,吴兰插话道:“哪儿不成样子了?爹你这牙口,这身子骨,哪里像是一个七十多的老头?” “那倒是!”吴老掌柜点了点头,看向顾宁安,以手画圆的比划道:“顾先生,不是我吹牛,这方圆五十里......” “不对,起码得是方圆一百里,就没有像我这个岁数,还能牙不掉一颗,一口气还能走上几十里路的!” 说到这,吴老掌柜话锋一转:“当然啊,这可多亏了您的墨茶!” “倒也不全是。” 顾宁安指了指杯中嫩绿的茶叶尖儿:“你这身子硬朗,也都跟你平日里闲不住有莫大的关系。” “我可听说了,你这将茶舍的担子交给了吴兰,却还每年都记得给我炒上一大缸新茶?” “啊?” 吴老掌柜神色一怔,随即“哎”了一声道:“肯定是吴忧那小兔崽子多嘴,我不就嫌着把陈茶浪费了,让他多喝了些许,这小子就还往外说上了!” 闻言,顾宁安压了压手道:“下回啊,陈茶也放着吧,新茶陈茶各有风味,顾某都喜欢喝的。” 啪! 吴老掌柜一拍大腿:“哎呀!早听见先生这句话,我就不让那小崽子给我把陈茶给喝完了......” “给他喝也浪费了!” “不过日后,我可就给先生将陈茶好生存储起来了,你可得记得来拿啊!” “放心,顾某可不会忘记这一手天下无二的愿回春。”说着,顾宁安将杯中茶水饮尽后,又重新添上了热水后,继续道:“但你可别因为我这番话,就给我炒上个千八百斤的......这传出去了,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老人......” “就像是现在这般,一年有个一缸就足够了。” 老人,顾先生你这年岁肯定比我大吧......吴老掌柜在心底腹诽了一阵,便是摆手道:“一年一缸可不能够,我今年都七十二了!” “说句不吉利的话,这还能有几个年头可活的......先生下次再来的时候,说不得我都已经化作一捧黄土了......” “趁着现在还能炒得动,多给先生留下一些总是好的......” “爹!”吴兰瞪大了眼睛道:“你这说什么话呢,赶紧呸呸呸!” “我说的是实......”吴老掌柜看女儿叉上了腰,便也无奈笑道:“呸呸呸!成了吧!” 见吴老掌柜满不在意的“呸”了三声,吴兰方才满意:“再者说了,您就是百年后,不还有我吗?” “我也能给先生炒茶!” “你?”吴老掌柜笑着摇了摇头:“顾先生刚才在外头也喝过你的茶水了,你问问先生,你这手艺,能跟上我的了吗?” “咳咳!”顾宁安清了清嗓子:“吴老掌柜......吴兰的炒茶的手艺,已是得了你的真传......这起初乍一喝之下,我都没分辨出来,是她炒制的茶。” 闻言,吴老掌柜不由得一愣,顿了好半天方才问道:“先生,真不差了?你可别为了安慰她才这么说。” 顾宁安颔首道:“手艺上是不差了,只不过再喝你茶水,方才感知到,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你的茶有岁月沉淀的韵味,每每饮之,都能让我回想起当年那个茶棚......” 听到这,吴老掌柜明白了什么,便是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追忆意味的笑容。 一旁,吴兰倒是升起了一股不服输的意味:“顾先生,你是说我这茶缺了神韵?” 顾宁安摇头道:“你将其称为神韵到也不错......不过你炒得茶水也有不同的神韵......” 吴兰疑惑道:“神韵为何?” “神韵便为那不过五斤多些的奶娃娃...小三花。”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四十来岁的吴兰顿感脸上火辣辣的。 毕竟她现在都年过四十了,已是一个中年妇人,而顾先生依旧保持着那般年轻的样貌。 早在二十年前,让她叫顾宁安为叔叔都臊得慌。 跟不要说现在了,先前在茶舍内的时候,完全是因为往日的记忆涌上心头,这才一不留神就唤出了一句叔叔,到了后来,她总怕有些不妥,就也跟着父亲一道喊顾先生了...... 如今这突然被喊了一句儿时“奶名”,吴兰感受到了久违的羞臊感,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一切恰恰亦如当年。 那般久久未见的疏远感仿佛从未出现过,只道是时间飞逝,人亦如当年...... “哈哈~”吴老掌柜见女儿这般模样,便也忍不住开怀大笑:“闺女,你这咋见面的时候喊顾叔叔,这回却又不喊了?” “难不成你想跟我平辈?” 闻言,吴兰瞪了自家老爹一眼:“爹!” “好了,莫逗弄你家闺女了。”说着,顾宁安拿出一颗金桔果递到了吴老掌柜的面前:“吴老尝尝。” 隐隐透着金光的果子一出,一股浓郁的果香味便弥漫开来,一时间竟将愿回春的茶香都给冲散了不少。 望着那鸡蛋大小的金桔果,吴老掌柜吞了口唾沫道:“顾先生,这果子比那墨茶如何?” 未曾想到对方会这么问,顾宁安顿了顿道:“有过之。” “那我便不吃了。”吴老掌柜挪开了视线,长叹道:“吃了之后活得更久,我怕我娘子等急了......” 顾宁安疑惑道:“你娘子?” 吴老掌柜笑道:“先生您有所不知,那一日您让我们一家于梦中团聚,我娘子便同我说好了。” “她让我好好活着,好好陪着闺女成家,待我自然老死了,她便跟我一道投胎......到时候做一对青梅竹马,再续今生之缘......” 443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顾先生,我娘子没骗我吧?” “她这一直不投胎,会不会被阴曹地府的判官给惩罚啊?” “我每年都给她烧可多纸钱了,就想着她能在下头多打点打点。” 说到自家娘子,吴老掌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一人喋喋不休的自语了起来。 “先生,世上有轮回转世不?” “我娘子万一等着我,我们到时候一道去投胎了,会不会凑得太近了,结果投到一户人家里去了?” “这万一成了兄弟姐妹,那可不就造了大孽?” 望着吴掌柜这般担心的模样,顾宁安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一位耄耋老者。 那位老者曾带着他妻子的画像走遍万水千山,去走过生前未能一起到达的地方。 世间情爱,由红尘来,自红尘中去。 顾宁安自认能让吴老掌柜活很久很久,替他解决很多的事情,却唯有一件事情他办不到,那便是给吴老掌柜的思念寻一处寄托...... 半晌,顾宁安压了压手,打断了吴老掌柜的话,淡淡道:“世间轮回谁也说不准,但我可以告诉你一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让吴老掌柜直觉得莫名心酸,红了眼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成!” “成勒!咱记得了!” 见状,顾宁安饮尽杯中茶水,起身道:“成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闻言,同样沉浸在那八个字中的吴兰忙不迭的起身道:“顾先生,这就走啊!留下吃个晚饭再走吧!” “不吃了。”顾宁安摇了摇头道:“不过今年的新茶,我可得......” 不等顾宁安把话说完,回过神来的吴老掌柜赶忙指了指亭外的一间厢房:“对了对了,这茶可得拿走了!” 吴兰点头道:“那我去给先生叫一辆马车,那一大缸茶叶没车可不行。” “不麻烦。”说话间,顾宁安随手拿起桌上的紫砂茶罐,将盖子轻轻那么一掀。 吱吖! 老旧合叶开合的声音响起,自那厢房中,茶叶变如同龙吸水一般,化作一股“茶流”尽数没入了紫砂茶罐之中。 望着这神奇的一幕,吴家父女只是稍稍露出了一丝讶异后,便面如常色。 毕竟眼前之人乃是长生不死的仙人,施展这么一个小小的法术有什么可奇怪的? “吴老掌柜,这茶罐,顾某可就一并顺走咯。”也不等对方开口,顾宁安便自顾自的收起了茶罐。 一旁,吴老掌柜摆手笑道:“区区一个茶罐罢了,我这茶舍里头多的是。” “我送送先生。” 顾宁安颔首道:“嗯,对了,外面有一位叫高虎的青年,你等会帮我带句话去......” ...... 从里屋走到茶舍门口的路,不算长,可吴家父女对顾宁安却是一步三送。 到了茶舍门前后,吴老掌柜还拉着顾宁安的手,或笑或怅然的说着些什么。 账台之前,吴忧望着门前一幕,顿了顿道:“爹,我猜啊,这顾先生可能不是那个仙人。” “若他是的话,怎得连老爷子新炒制的茶叶都没拿走?” 听到这话,吴海瞥了儿子一眼:“你说说你,这话本故事都没能看得进去。” “身为仙人,能没个一点芥子纳须弥的本事?” “嗯?”吴忧一脸诧异的说道:“爹,你连这芥子纳须弥都知道?” 吴海翻了个白眼道:“废话,我又不是没看过话本故事。” 吴忧“嗨”了一声道:“好啊,合着你不让我看,你自己还看上了?” 吴海“轻蔑”一笑:“要不怎么说,我是你老子呢?” 吴忧:...... 另一边,顾宁安在同吴家父女第三十二次告别之后,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上了暮云道。 而吴家父女,则亦如当年一般,目送着其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吴家父女方才依依不舍的走回了茶舍。 一进门,他们便直奔账台前,吴老掌柜冲着吴忧摊开手道:“把高虎今日留下的茶钱拿来。” “哦。”虽然不知道老爷子要做什么,但吴忧仍是立马照做,从钱罐里头,将高虎给的银钱递了出去。 接过几粒碎银,吴老掌柜呢喃了一句“这么多,得找开了啊”后,又是自己拿过钱罐,翻找起了散钱...... ...... “相公,你咋了?” “是不是腿又开始疼了!” 望着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双腿不断打颤的高虎,他的娘子一脸心疼的替对方轻揉着大腿。 强忍着腿上传来的钻心之痛,脸色苍白的高虎扯出一个微笑:“我这腿啊,可有神仙之能,估摸着它是感觉到马上要下雨了,来提醒我来着。” “你倒是还能开得了玩笑。”说话间,吴家娘子看向了屋外,还真就看见天色暗了下来,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与此同时,忍受着痛处的高虎余光瞥见那许久未见的吴老掌柜走了过来,便也拍了拍娘子的手背后,起身笑道:“吴老爷子,您......” 看高虎这状态不对,吴老爷子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你这是咋了?” 重新坐下的高虎摆手道:“那一次留下的病根,老毛病了。” “昂......” 自然明白对方指得是什么,吴老爷子点了点头后,便是放下了一些银钱到其面前:“这些钱是你今儿个放下的,已经去掉了一碗茶的钱,其余的你就拿走吧,今后都不用再留茶钱在这了。” 此话一出,高虎顿时面露急色,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吴老掌柜继续道:“顾先生已经喝过你的茶了,他让你今后就别破费了。” “什么!” “顾先生!” 高虎猛地起身惊呼,引来茶舍内众人视线! 见茶舍内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吴老掌柜对着众人抱拳道:“没事没事,大家喝茶,这小子被茶水烫着舌头了。” 待茶客们回头去,吴老掌柜轻轻压了压高虎的肩膀,让其坐下后,开口道:“别那么激动,刚才你见到的就是顾先生,那位曾在二十年前,救过你的那位仙人。” “他还给了你一颗金桔果吧,赶紧拿出来吃了。” “你也别怕有毒,老夫做担保。” 444 可算见着活人了 打小就认识吴老掌柜,吴兰又间接性的成为了他的救命恩人。 高虎对他们自然是相信的,毕竟早前他是仙人所救的事情,就是出自他们之口。 只不过,高虎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那么见着了传说中的仙人,见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顾先生,原来他就是顾先生......” 呢喃之间,高虎拿出那颗不敢吃的金桔果,看了一眼后,就是大口咬了一半。 还不等他咀嚼,他又是一把揽过自家娘子,将剩下的一半果子推进了对方的嘴里。 有被自家相公的举动给吓到,可在感受到口腔里充斥起的果汁清甜后,她也是下意识的咀嚼起来。 眨眼间,一股清新而诱人的果香于整间茶舍弥漫开来,不少茶客嗅到了这个味道,都是纷纷四处张望,想要看看这闻起来如此诱人的果香是从哪儿传来的。 甚至有人还站起来问“谁在吃果子啊,勾人馋虫,让我也吃一个呗,我掏钱买!” 见此情形,高虎夫妇下意识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将口中的果子咽下。 待二人口中的果子齐齐下了肚时,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浓浓的惊讶。 吃下了半颗金桔果后,原本脸色苍白、额头上细密汗珠交织的高虎,仿佛经历了一场奇迹般的蜕变。 他的面庞渐渐染上了一抹自然的红润,其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动与力量,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而高虎的娘子亦是有着令人瞩目的变化。 先前充斥其全身的憔悴与疲惫,在灵果的滋养下悄然消散。 她的皮肤在这一刻显得异常细腻,仿佛被晨露滋润过的花瓣,滑嫩而富有弹性。 脸颊上亦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那便是气血充盈之相。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对视了一阵,随即像是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一些东西一般,一齐起身,拉上手朝着茶舍外冲去。 可他们这才刚走到茶舍屋檐之下,便闻天际之上传来“轰隆”一声,紧接着暮云道的上空,便是大雨倾盆,一泄如注! 望着层叠雨幕,夫妻二人知道这是没法去追人了。 高虎的声音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渐渐响起:“奶奶,我见着顾先生了,请他喝过茶了,他还治好了我腿上落下的病根......” 一旁,高虎娘子伸手环住了相公的肩膀,轻声道:“想哭就哭吧,雨大着呢,除了我和奶奶,再没人能听见了......” 望着茶舍前的夫妻二人,吴海一脸感慨的说道:“你看看,这仙缘是这么好得的吗?” “二十年的坚持,两代人的执着,才换来了这么一个善果。” “这仙缘呐,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是咫尺天涯啊!” 边上,吴忧一脸正色的说道:“确实不容易,不过我也可以坚持!” “你坚持个屁!”吴海翻了个白眼道:“你娘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起码已经有了你爷近五成的功夫。” “再看那你呢?” “说你有一成功夫,都是恭维你了。” “爹!”吴忧气势昂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 “嗯嗯!”吴海笑道:“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 “再来,咱重活一世,是吧?” 吴忧:??? ...... 此番回乡,顾宁安一路披星戴月,脚踏实地,未曾停歇半刻,终于在天刚蒙蒙亮前,踏入了乐乡县的地界。 二十余年未归,长街如故,两侧建筑商铺没有太大的变化,有些陈旧了些许,有些则是翻新了不少。 只不过,这物是,人已非。 此时天色尚早,除却赶着做买卖的商贩,以及清扫大街的条狼氏外,基本看不见多少人。 而这些人,大多都是生面孔,尤其是那些条狼氏,他们的制服好像都统一成一式。 上身藏青麻衫,下身棉麻材质的长裤,背后都背上了一个大竹篓。 在顾宁安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同样在打量着顾宁安。 他们同样很好奇,这一大清早的,县城里怎么就来个生面孔。 瞧着还俊,还是个书生打扮。 对于他们的目光,顾宁安只是一一回应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后,便继续朝着安思小院的方向,加快了些许步子。 行至巷前拐角,顾宁安在巷子口,就瞧见了自家院门前,并肩站着二人。 这二人之中,其中一人着条狼氏的制服,身材魁梧高大,将制式制服撑得鼓鼓囊囊,一眼便是个练家子。 在其身侧,则是站着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着一袭合身裙衫的女子。 二人就那么呆愣愣的望着墙内,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走近几步,顾宁安清了清嗓子道:“二位这是?” 听到身后陡然有声音,面前这一男一女自然是吓了一跳,当二人齐齐回过身来后,那魁梧男人揉了揉眼睛,随即一脸兴奋地说道:“顾先生!您回来啦!” 认出来人,顾宁安笑道:“原来是雷奔啊。” “对对对!没想到先生还记得我!”雷奔拉起身侧女人的手上前几步道:“这是我的娘子。” 算算岁数,这雷奔也有五十出头了,但兴许是个“练家子”的原因,看上去到也就四十岁出头的样子。 而他的娘子看上去就更小了,说破了天,也就是一副三十岁出头的容貌。 “娘子,快跟顾先生介绍一下自己。”雷奔的话音落下,就见他家娘子从挂在身上布袋中取出一个臂儿长的木匣。 木匣看着很厚实,顶部有横状镂空。 唰! 雷奔的娘子似乎在木匣上按了些什么,木匣的顶部陡然弹出一张薄薄的竹片,上面有字:【顾先生您好!】 唰! 前一张竹片收回,又一张竹片弹出。 【我叫周千千,是雷奔的娘子!】 唰! 【常听相公说,我们的缘分始于您!】 唰! 【今儿个可算是见着活人了!】 445 春日初晨饮春茶 “顾先生,我家娘子天生口不能言......” “我就找赵木匠给她做了这个木匣,有了它呀,千千无论是出门还是做什么,起码都能跟人交谈上几句。” 雷奔的话音落下,顾宁安便是忍不住称赞道:“你真是有心,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唰! 【相公最棒!】 看到这竹片上的内容,顾宁安不由得会心一笑。 而纵然这句“相公最棒”,是他家娘子特地加进去的,也时常会被娘子挂在“手上”。 这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但在顾先生面前这般,他总觉得羞臊得紧:“嗨,我就是瞎琢磨,主要还是赵木匠的手艺好!” “我跟他这一提啊,他真就是没花多少的时间,就给我做了一个出来!” “最关键的是,这木匣极为繁琐,每一片竹片都需要打磨得极薄,老费神了......结果赵木匠愣是只肯收下我二钱银子!” 二钱? 顾宁安忍不住笑道:“他也是老二钱了......” “啊?”雷奔一愣。 “没事。”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你们夫妻两这一大清早的,跑到我家院前来这是做什么?” “噢!”雷奔拍了拍身上的条狼氏制服,笑道:“咱现在接了宋婶的班,也当了个条狼氏。” “这不,咱在这等着收垃圾呢。” 顾宁安疑惑道:“收垃圾?” “您看好了哈!”说着,雷奔行至院墙前,朝着里头喊道:“树爷,我,雷奔,来收垃圾了。” 片刻后,院内陡然响起了一阵“沙沙”声! 紧接着,冒出院墙金桔树便是一摆枝叶,便有一道旋风成型,裹挟着众多落叶灰尘缓缓地落到了院墙外。 这不偏不倚,刚好就落到了雷奔的脚跟之前。 望着堆积起来的落叶灰尘,雷奔熟练的拿起靠在墙边的扫帚清扫起来,边扫地还边说道:“这段时日风雨多,才两天没来,就有这么多垃圾了。” 这金桔树何时成了树爷了? 顾宁安笑道:“这些年,你都是让金桔树将院内的垃圾清扫出来的?” 闻言,雷奔摇了摇头道:“也不全是,胡家小兄弟在县里的时候,便由他将院子里的垃圾清扫出来。” “若是两天都没瞧见这院墙外有堆放,那我就喊树爷把垃圾弄出来。” “对了,这段时日好像胡家小兄弟出门去了,已经许久未看到他人了。” “这唤树爷清垃圾的办法,还是他告诉我的。” 顾宁安颔首道:“有劳你们了。” “不打紧。” “这本来就是咱条狼氏该干的。” 说话间,雷奔已经将所有的垃圾倒进了竹篓之中。 而顾宁安则是适时发问道:“对了,二位这活计若是做得差不多了,不如入院喝杯茶水?” 听到这话,雷奔犹豫了片刻,还未曾说话呢,就听一旁传来了“唰”声:【会不会叨扰?】 见状,顾宁安摆手道:“不叨扰,不叨扰,二位里面请。” 说着,顾宁安拿出铜匙,将院门打开后,邀着雷奔夫妻二人进入院中。 哗啦~哗啦~哗啦! 生得茂盛无比的金桔树,在一瞧见顾宁安回来之后,便开始不断地摇晃枝杈,像是在欢迎其回家一般。 顾宁安只是瞥了它一眼,随即朝着身后有些局促的夫妻二人说道:“天光正好,二位且于院中一坐,顾某去泡些茶水来。” 眼看着顾宁安走进伙房,雷奔夫妻二人便于院中坐下。望着茂盛的金桔树,雷奔讪笑着拱手道:“树爷,久仰久仰!” “这常在院外看您,今儿个可算是见到您的全貌了。” 唰! 周千千按下木匣,弹出竹片:【你好,我叫周千千!】 沙沙~沙沙~ 金桔树晃了晃枝丫,算作是回应了二人。 不多时,顾宁安便端来了一应茶水茶具于雷奔夫妻二人的对面坐下。 恰逢此时,晨曦穿透薄雾,一缕一缕地洒落在桌面上,也温柔地拂过那三碗茶水。 在这光芒的照耀下,清香四溢的茶水变得金澄澄、亮晶晶的,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这茶名为愿回春,乃是今年的新茶,快尝尝吧。”说着,顾宁安便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 而雷奔夫妻二人,则也是先后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品尝了起来。 愿回春入口并无那种惊艳之感,但在舌尖一过,触及喉口之时,又会泛起一种绵长的甘甜。 正如那春日时节,万物生发时,那种隐隐向上的蓬勃生机。 雷奔眼神微动:“好茶!我这平日不喝茶的一喝都觉得好喝得紧!” 唰! 周千千晃动着手中的木匣:【好喝!】 “喜欢喝,就将这包带回去。” “你们起得早,这茶水还能提提神。” 望着顾宁安拿出的用黄油纸包裹的茶叶,雷奔赶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茶一看就贵重,我们都是糙人,喝一次尝尝鲜就成了。” 闻言,顾宁安摆手道:“收下吧,你们要是不收,这日后我可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们按时来清扫院子里的杂物了。” “这......”雷奔顿了顿道:“成,那我们等会就拿走。” “多谢顾先生了!” 唰! 【谢谢!】 唰! 【顾先生!】 望着那竹片上单开了片的“顾先生”三个字,顾宁安忍不住问道:“你这匣子里放不了多少竹片吧,将我的名字单放一格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听到这话,雷奔夫妻二人齐刷刷的摇头。 一个道:“不浪费!” 一个按下木匣上的按钮:【不能浪费!】后,又伸出手指将其中的【能】字给遮掩掉,便也就成了【不浪费】。 顾宁安笑道:“成,你们先前都说,这缘分出自于我......可我这个媒人都不知道你们何时成亲的。” “不知可否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 雷奔笑道:“当然可以!” 周千千:【好!】 随即,雷奔便是露出了一副追忆之色:“这缘分呐,还得从二十多年前,先生您刚回到安思小院那一天开始说起。” “您还记得那时候,咱第一次见面,我是来干啥的不?” 顾宁颔首道:“你身子壮,是个练家子,乡民以为安思小院闹鬼了,找你这个火气旺的来压一压。” 446 “摔”出来的缘分 “对咯!” 雷奔一拍大腿,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那时候后来不是发现是个误会了吗?” “宋婶就拉着我帮忙扫地来着。” “也就是那么一扫,将我和千千的缘分扫了出来。” 听到这,顾宁安笑应道:“看来你们的姻缘,是宋婶撮合的?” “嗯!”雷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时候咱不是跟宋婶说,喜欢那个丰腴的姑娘家......” “这不,宋婶还真灵......这就给咱寻到了千千这么个让我一眼就相中了姑娘......” 见自家相公如此直白,周千千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弹出了一句话来:【含蓄!】 “哦哦哦......”雷奔连连点头,随即便将夫妻二人相识经历娓娓道来。 原来,这周千千本是土生土长的乐乡县人,可因为天生不能说话,爹娘怕她出门受欺负,就一直将其养在家里。 至于结不结婚的,其实他爹娘也倒是想得开,生怕自家女儿不能说话,嫁到婆家去受了欺负,连回嘴的余地都没有。 便索性不打算让她成家。 故而,周千千在县里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几乎很少有人知道,种地的老周家,还有这么个闺女。 由于宋婶跟老周一家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所以她才知道有这么个姑娘。 而宋婶也在一次又一次对雷奔的品性考验之后,愈发觉得这小子不错,一定是不会欺负周千千的。 于是,性子豪迈的宋婶便领着雷奔上了门去。 一开始啊,周家父母是不同意的来着,毕竟雷奔看着就五大三粗的,指不定脾气火爆爱动手打人呢。 宋婶听了那也是拍着胸脯保证,要是雷奔真敢欺负千千,她绝对将其大卸八块。 有了老友郑重其事的保证,周家父母才答应让雷奔见一见自家闺女,两个人看看。 哪曾想,这仅是一面,还真就让他们两个看对眼了! 雷奔感叹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娘子的时候,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麻裙,整个人像是套了一件麻袋在身上一样。” “但不知道咋的,我一看到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想着丰腴不丰腴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一旁,周千千拿起木匣接连弹出几张竹片。 【第一次见!】 【大狗熊!】 【很乖!】 【很憨!】 看到这,雷奔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千千很怕生人,也是我后来才知道。” “但她第一次见我,居然没怕我,还主动上来对我比划了两下。” “我没看懂是啥意思,但我知道他不能说话,就想着也不说话.......” “但咱得展示一下自己啊......我就给千千打了一套虎形拳......” “当时啊,这身子没活动开,又太紧张了,在做猛虎下山的姿势的时候,脚上一滑,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脚还给崴了......” 唰! 【狗熊摔倒!】 【很憨!】 表达着自己意思的同时,周千千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似乎无论过去多久,那一幕总能让她心生喜悦。 望见这一幕,雷奔握住了自家娘子的手:“就是这一个笑容,让我一下子就懵了,咋也忘不掉......” “再到后来,是成亲的那一日,我才知晓,原来是岳父母故意让千千穿那般麻袋一样的裙衫。” “因为他们知道千千的身段很好,怕引人起歹念,所以才用那种法子将其遮掩起来。” “成婚的那天,宋婶还一脸怪笑的走到我的身侧,小声问了我一句。” “千千这算不算身材丰腴的?” “若非在场的人太多了,我都恨不得给宋婶当场磕三个头,道一声——算,太算了!” 唰! 【雷奔是憨货!】 唰! 【脑子里净想些歪事!】 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的同时,周千千还伸手掐了一把雷奔腰间软肉,同时按下手中木匣:【大狗熊,摔!】 “啊?”雷奔神色一滞,低声道:“娘子,回家在摔,这在先生这儿呢......” 闻言,顾宁安笑应道:“无妨,摔一个,我也想看看虎形拳跟狗熊有多像。” “成,那我就摔一个!”说话间,雷奔拉开架势,寻了个空旷处,便是施展了一手“猛虎下山”! 只见其后背耸起,拉开弓步,手作“虎爪”,原地起跳后,笨拙的摔倒了地上...... 你别说,雷奔的身材配上他这摔倒的动作,还真像极了一头大狗熊不慎滑到的样子。 啪啪啪! 周千千一边拍手鼓掌一边弹出一张竹片:【相公最棒!】 而雷奔似乎也“摔”上了瘾来,分别展示了一下侧摔,横摔,后空翻摔,前滚翻甩...... 而自始至终,顾宁安都从这对中年夫妻的眸子里,看到了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浪漫。 有些话雷奔没说过,但顾宁安也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出,周千千其实在认识雷奔之前,世界本是灰暗的。 雷奔就如同一束光般,在某一天,摔进了周千千的世界里。 从那以后,到他们走到今天,周千千的世界里不再灰暗,而是常常阳光明媚。 同样的,对于雷奔来说,周千千也是他生命中的一抹炫彩,让其平淡了三十年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缘之一字,当真是妙不可言,对的人遇上了,那便是相互的“救赎”...... 不远处,“摔”完归来的雷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后回来坐下,豪饮一口茶水后说道:“总而言之,我跟千千能走到一起,我得感谢很多人的帮忙。” “但最初帮忙推了一把的,便是先生......若是没有先生,我就不会跟宋婶结交,她更不会帮我介绍千千......” 闻言,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不,这是你们二人的缘分,就是没有我,没有宋婶,你们一样会因为某件事情相遇。” “有缘分在,你雷奔就是远在天边,也会在某一日突然到访这乐乡县,遇上常年难得出一次门的周千千。” 雷奔若有所思的应道:“先生的意思是,我跟千千的缘分是注定的?” 顾宁安模棱两可的应道:“兴许是吧。” “嗯!”雷奔沉默了片刻后,看向了自家娘子道:“娘子,回去之后,在你的木匣里加一句——天命相公雷奔!” “怎么样?” 周千千点头:【好!】 顾宁安:...... 447 媒人得吃十八个蹄髈 一壶浓茶,渐渐褪去了颜色,雷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便是起身道:“顾先生,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两就先回去了。” “您这一路回来,怕是还没休息呢吧。” “送送二位。”顾宁安起身道。 “嘿,成嘞!” 待三人行至院门处时,雷奔转身道:“先生留步,咱改日再来看您,给您送蹄髈吃。” “依照老规矩啊,这媒人可得吃十八个蹄髈!” 顾宁安笑道:“行了,顾某不是媒人,都是你们自身的缘分而定。” “哈哈~”雷奔开怀笑道:“那就不叨扰先生了,先生回见。” 一旁,周千千也在转身前按下木匣。 【顾先生!】 【回见!】 顾宁安应着“回见”的同时,余光瞥向了冒出院墙的金桔树,见其没有半点反应,他便清了清嗓子,发出“咳咳”一声。 突然间,一阵微风拂过,金桔树轻轻挥动枝丫,一颗饱满圆润、色泽诱人的金桔果,在众多果实中脱颖而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脱离了枝头,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出院墙,落到了转身而去的周千千面前悬停。 “这!” 望着悬浮在自家娘子面前的金桔果,雷奔一愣神便猛地转过身去:“顾先生,这果子......” 仍旧站在院门前的顾宁安笑道:“你们唤了那么久的树爷,请你们吃颗果子。” 凡是乐乡县的老住户,谁未曾闻到过安思小院内那颗金桔树的果香? 大家都知道那果子不凡,但却从未有人动过觊觎之心。 毕竟那可是仙人居所,纵仙人不在,那金桔树也是有灵的,谁也没胆子去偷果子吃。 雷奔跟这金桔树打交道也有不少的年头了,平日里也曾带着娘子一道来过,就没见金桔树送出一颗果子。 但如今,顾先生一回来,金桔树就送果子了,即使顾先生说这果子是金桔树给得,但他们夫妻二人也心知肚明,若不是顾先生点头,树爷断然不会给他们果子。 “顾先生,这果子太珍贵了......”雷奔深知此果不凡,亦知道自家娘子吃了,说不定就能开口说话了,但他仍是有些犹豫。 闻言,顾宁安摆手笑道:“一颗果子而已,那木匣分量也不轻,老拿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吃吧。” “不然下次端蹄髈来得时候,甭说十八只蹄髈了,就是两只,也没手端呐。” 听到这话,雷奔转身朝着顾宁安就要跪拜下去。 然而他的膝盖才刚一弯曲,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托了起来。 “动不动就要跪,可是没将顾某当朋友?”顾宁安轻轻抬了抬手,雷奔的膝盖就挺得笔直,。 后者赶忙拱手道:“顾先生!谢谢您!也谢谢树爷!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顾先生只管招呼一声!” “我雷奔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旁,周千千同样双手举着木匣作揖,其上竹片写道:【顾先生!谢谢!】 吱吖! 院门合起,顾宁安的声音自院中传出:“行了,回去吧,顾某等你们的蹄髈。” 院外,雷奔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欣喜,周千千双手托住悬停于面前的金桔果,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待她吃了一半之后,顿感喉口处浮上来一阵暖流。 雷奔一脸期待的问道:“味道咋样?” 周千千伸手递出余下半颗金桔果道:“很甜,相公你也吃。” 唰! 在听到耳畔响起那脆生悦耳的女声之时,雷奔的眼眶顿时一红,他摇了摇头:“娘子,你吃你吃,赶紧把剩下的吃完!这果子好!” 周千千摇了摇头道:“大狗熊吃,我已经能说话了......顾先生给得东西,绝不可能只是能让我说话而已。” “若是我全吃了,你没吃过......你岁数又本就比我大,届时你走了,我该如何是好?” “可......”雷奔神色一怔,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平日里向来温和的娘子陡然把金桔果一把推进了他的口中,还使劲的捂住了他的嘴。 周千千道:“吃!” 见娘子眼神坚决,雷奔也就将剩下半颗金桔果吞下。 周千千挪开手道:“张嘴我看看,吃完了没!” 雷奔:“啊~~” 周千千仔细看了看后,笑道:“真棒!” 在对视了片刻后,雷奔再度拉起了周千千的手,对着安思小院的方向一拜,齐声道:“多谢顾先生,多谢树爷。” 院中,并无人声回应,倒是金桔树随意的晃了晃枝条,发出“沙沙”声,似是回应。 夫妻二人作揖片刻后起身,雷奔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是对着院墙内喊道:“顾先生,蹄髈你要吃啥口味的啊,红烧还是炖汤......” 一旁,周千千应道:“十八只蹄髈,总能做到先生爱吃的口味。” 雷奔颔首:“道理也有,那咱明儿一早去集市买蹄髈,现在先回家,爹娘知道你能说话了,一定高兴惨了!” “嗯!”周千千挽起雷奔的手,便是朝着巷外走去。 正当他们行至巷口之时,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蹄髈一只就够了,红烧的吧,别真弄更多,很浪费......” 听到这话,雷奔转身笑道:“成!顾先生您就瞧好吧,我娘子做饭的手艺,绝对是一绝!” 院内,站在金桔树下的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一旁的金桔树道:“这对夫妇还真挺有意思,你说是吧,树爷?” 金桔树晃了晃枝条,似乎对于顾宁安称它为“树爷”有些不适应。 但却莫名的有一种“倒反天罡”的快感...... 啪啪! 轻轻拍了拍金桔树的树干,顾宁安转身便朝着里屋走去,同时还说道:“自己打点水浇一下树根,你那底下的土都干裂了。” 金桔树:谁家树能自己浇水? 砰! 见顾宁安的身形进入里屋,大门关上后,金桔树落下两根绵长的枝条,提起墙角的水桶,朝着院中水井蔓延而去...... 448 “人间绝色” 翌日清晨,又是一个大晴天,乐乡县的商贩们都早早的出了摊,大街小巷充斥着小吃的香气,商贩们的吆喝声。 于一长街之上,一位着米白色裙裳的女子款步而行。 她的容貌极美,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盈盈,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一汪深邃不见底的清泉,引人无限遐想。 在她的右肩之处,随意的挂着一个手工精细的布包,包身为素色,极为朴实无华,其中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经过一处包子摊前,中年摊主见到来人,便是忍不住捂了捂腰间钱袋:“呦!丫头你咋又来了?今儿个叔出门可没带钱袋,你可别打我注意了。” “柳叔,你瞧你说的,咱今儿个不是来卖货的,是闻到你这包子太香,就想买一个尝尝。”白裙女子笑盈盈的说道。 “哦?”中年摊主一脸警惕的说道:“叔在你这可了两支笔,一根簪子,一套木陀螺......” “这些玩意,除了簪子你婶子满意以外,其余的都没用,害得我被她说了好一通!” “你今儿个可千万别在忽悠叔了,换个人吧,那边那卖糖葫芦的,你去忽悠他去。” 闻言,白裙女子眉头微蹙,一脸失望的说道:“叔,没想到你在家里的地位如此之低。” “你想想,笔可添书卷气,你家孩子也用得上......木陀螺更是能强身健体,岂能是无用之物?” 说到这,白裙女子将手伸进了布袋里,而注意到这个动作的中年摊主不禁稍退了一步,捏着钱袋子的手也是愈发的紧。 “丫头你别掏了,叔害怕!叔真没带钱!”中年摊主吞了口唾沫,继续道:“叔送你两个包子吃,你别整幺蛾子了!” 下一秒,白裙女子从布袋里取出一把折扇,随即“哗”得一下展开,上头撰写着“人间绝色”四个字:“叔,把这把折扇带回去,定然能让婶高兴得眉开眼笑!” “试问,那位女子能抵挡人间绝色这般称呼?” 中年摊主摇头:“我没钱!” 白裙女子收起折扇,话音一转道:“这豆沙包多少钱一个?” 中年摊主道:“三文。” 闻言,白裙女子拿出三文钱,放到了案台边:“我拿一只豆沙包。” 莫非我真错怪她了? 今儿个不是来忽悠咱买东西,真是来买包子的? 不对,刚才她还想让我把扇子带回去呢! 眼看着白裙女子拿起豆沙包便吃了起来,中年摊主几乎试下意识的松开钱袋,将案台上的三文钱收了进去。 银钱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声响,想到了什么的中年摊主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白裙女子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叔?” “嗯?” “你不是没带钱吗?” “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哦。”白裙女子晃了晃手里的折扇:“这扇子就送你吧,你带回去给婶子。” 见对方放下了折扇就走,没有在多说一句,中年摊主这心头顿时升起了一股愧疚之感:“造孽啊,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咋能跟防贼一样的防着人家嘞!” “人家真是来买包子的,还给咱送扇子.......让咱拿回家讨好婆娘......” “下次,下次这丫头再来,咱一定买一些小物件......反正也都不贵.......” 另一边,拿着包子边吃边走的白裙女子四下张望,呢喃道:“下次柳叔一定会买我的东西,给他准备些什么呢?” “好像家里的铺子,还有一套皮影戏的道具没卖出去......” “姑娘!请留步!”一道略“夹”的男声自身侧响起。 白裙女子回头看去,便瞧见一着锦罗绸缎的华服男子。 一身绸服价值不菲,可腰间的玉佩却看着不算太好。 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有点小钱,但不多。 此番搭讪,不过是见色起意,恐又是一个无趣之人......白裙女子打量对方的同时,那华服男子便已经开始了自我介绍。 “在下乐泽言,紫燕县人士,家中做些丝绸买卖。” “今见姑娘容貌,当真是惊为天人!” “想来,若是姑娘能穿上绸服,定然是更为娇艳。” 说到这,华服男子一抬手,他身后的中年管家便是从随行的马车中取出一匹绸缎,递到了白裙女子的面前。 华服男子则是风度翩翩的说道:“请姑娘笑纳。” 铜臭气当真是盖都盖不住......白裙女子从布袋里取出两贴膏药淡淡道:“我这有两贴治口气的膏药,你要不要?” 华服男子忙应声道:“要!不知要多少钱?” 白裙女子淡淡道:“千金一贴。” “便......” 刚吐出一个“便”字,“宜”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华服男子给生咽了下去,还不等他回想该如何回应,就见白裙女子走开的同时,留下一句:“买不起就算啦。” 其实到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拒绝之意了,但华服男子仍旧不愿放弃,毕竟他从未见过像白裙女子如此貌美的存在! 这不,他赶上三两步道:“姑娘,在下可否知你芳名?” 白裙女子背对着身子道:“秦豪!” 嗯? 人如此秀气,名字如此霸气? 华服男人又追上去几步:“姑娘,你家住何处啊?” 白裙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勤武馆!劳烦你莫跟着我了。” “嗯!” “是小生失礼了!” 华服男人退下后,仍是怔怔的望着白裙女子离去的背影:“家中是开武馆的呀?” 这时,看不下去的管家上前道:“少爷,姑娘骗你的......” 华服男人道:“看着神色不像是骗人。” 管家道:“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不!”华服男人陡然指向远处:“你看,秦姑娘家里一定是开武馆的!” 循着其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白裙女子足尖点地,身形居然像是没有重量一般的腾起,无比轻盈的将挂在树梢的风筝取下后,又稳稳地落地,将其归还给了一个孩童。 “我明白了!”华服男子一拍手道:“千金一贴的膏药是一种考验,秦姑娘将名字和住所都告诉我了,就是想看我敢不敢去!” “我不单要去,还要精心准备一番,好一举俘获秦豪姑娘的芳心!” 管家满面愁容:“少爷,你在想......” 华服男子一摆手:“无须多想!” 管家:...... 449 羊羹馆 “咚咚咚~咚咚咚~” 白裙女子摇晃着手中的拨浪鼓,发出阵阵富有节奏的声音。 远离了华服男子后,不过花费了一炷香的工夫,她肩上原本鼓囊的布袋,就“干瘪”了下去。 陡然间在她瞧至长街对角后,那百无聊赖的神色忽的一变:“这乐乡县何时出了个那么俊俏的先生?” 说话间,她便是迈起了轻盈的步伐朝着那白衣先生而去。 “公子,买个拨浪鼓吧?”白裙女子拦到了顾宁安的面前晃了晃手中的拨浪鼓,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被拦下来的顾宁安在瞧见来人后,先是一愣,随即打量了对方一番后,视线最后停留到了白裙女子手腕上的红绳之上。 见此情形,白裙女子眉心不由得一皱。 呵,长得虽然好,但又是个看皮囊的无趣家伙...... 白裙女子心中腹诽,但脸上却是没表现出来,反倒是继续微笑着说道:“公子,买吗?” 郑德倒是舍得让自家闺女出来当小贩......顾宁安随手取出十文钱:“拿一个吧。” 嗯? 他怎么知道这拨浪鼓是十文钱一个? 白裙女子顿了顿,有些局促的说道:“公子,这拨浪鼓十两银子,可好?” “嗯?”顾宁安盯着白裙女子看了一阵,随即收起钱就是走开:“太贵,不用了。” 见对方说走就走,白裙女子赶忙跟了上去,边走边说道:“那就五两?” 见对方眼神都不瞥一下,白裙女子站定在原地:“三两!” “一两!” “哎呀!十文钱就十文钱!” 见对方一点没有停下步子的意思,已经隔得很远了,白裙女子没忍住追了上去,来到顾宁安的身侧道:“公子,这拨浪鼓送你!” “不用。” “公子可是外乡人?”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 “为何那么觉得?” “我从小到大,都未曾见过公子。” “兴许见过呢?” “不可能的,我记事早,绝未见过公子。” “嗯,你跟着我做甚?” “想送公子拨浪鼓。” “顾某不要。” “公子姓顾啊,小女子姓郑。” “我知道,能不跟着我了吗?”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白裙女子心头升起了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于是乎,她便是话音一转道:“顾公子吃饭了吗,小女子想请您吃个早饭......” “乐乡县新开了一家店,特别好吃!” 闻言,顾宁安忽的驻足:“这个可以。” 突然就同意了? 怎么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怪......白裙女子颔首道:“那我请公子吃饭,公子把拨浪鼓收了。” 顾宁安摆手道:“前头带路,若真好吃再说。” 听到这话,白裙女子差点没被气笑了,不过她还是扯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嗯,公子请随我来,那家店一定好吃......” ...... 跟随着郑家闺女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一处小巷的巷子口,便也瞧见了郑家闺女所言的一家特好吃的羊羹店。 此时时间尚早,不过是辰时一刻,那羊羹店的生意便已经异常火爆,摆着十多张桌子的餐馆里,已经座无虚席。 还有一些客人已经在门口排起了队来。 望着那没有招牌的羊羹店,顾宁安问道:“这馆子何时开起来的?我记得这里原来是家米铺吧?” “哎?”郑家闺女一愣神道:“半年前就开了,顾公子竟知道这地方原来是家米铺?” 顾宁安颔首道:“嗯。” 嗯? 嗯就完事了? 郑家闺女银牙暗咬。 先前她在来的路上都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全名——郑晗瑞。 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位顾公子居然也是就“嗯”了一声就没有后文了! 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也回应一下自己的名字吗? 按耐下心头不快,郑晗瑞开口道:“顾公子,今儿个的人还算少了,要是再晚一些,这的人能排队排到巷尾去!” “而且,这家店还是每人限购一份的,三张饼一碗汤,还不让多买!” “不过啊,这家店味道好,但价钱实在便宜,才二十文钱一份,现在还能上哪儿去找那么便宜的羊羹去。” 闻言,顾宁安笑道:“二十文,乃是二十多年前的价格了。” 呵,二十多年前的价格你都知道,不知道你这年纪过没过二十! 心底腹诽了一阵,见顾宁安又沉默了下去,郑晗瑞也索性当起了木头人,默默排队。 只不过,没等他们排了多久,便见羊羹馆内靠边那一桌上,有一位年轻男子朝着他们这边招手的同时,喊道:“晗瑞,这儿有位置,过来一道坐啊!” 循声望去,郑晗瑞瞧见喊自己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刘丰,和他同桌的两人也是自己认识的。 于是乎,她便是对着身侧的顾宁安说道:“顾公子,我有熟人在里头正好有位置,我们去与他们一道坐吧。” “没有旁人同他们拼着坐,咱过去不算是插队的。” 顾宁安颔首道:“好。” 又是一个字,多说一句话会死啊......郑晗瑞别过头,朝着馆子里走去。 候在门前的小二,得知他们要同认识的人拼桌后,便也迎着他们走了进去。 待他们来到桌前后,先前唤郑晗瑞的青梅竹马,便是主动挪开半个身位道:“晗瑞,你坐我旁边吧,让这位公子单独坐。” 一旁,顾宁安已经坐下,冲着同桌的三人点头示意,而郑晗瑞则是绕了个边,在顾宁安的身侧坐下后,说道:“你自己坐吧,我同顾公子一道坐,你身子宽,坐两人挤得慌。” “咳...”刘丰尴尬一笑道:“好,也好。” “对了,这位顾公子面生的紧,可是外乡人?” 顾宁安笑道:“本乡的。”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郑晗瑞先指了指身侧顾宁安:“这位顾公子,我朋友。” 紧接着,他又指向对面的一位身材魁梧肌肉隆起的年轻人道:“这位是秦豪,家里开武馆的。” 随即,她又指向坐在右手边的一位书生:“这位是陈仁,是个私塾先生。” 最后,她才看向那左手边的年轻人:“这位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竹马,刘丰。” 待她说完,顾宁安便朝着众人再度点了点头:“诸位好。” 450 最好吃的羊羹 文人、武生、竹马,这三人看向顾宁安的眼神中,都各自带着一些不尽相同的复杂之意。 想来,这三人对郑家闺女都是有些男女之意...... 就不知道郑德是如何想的? 依照他那般宠闺女的态度,一定是知晓这乐乡县里有她闺女的追求者的。 但他却丝毫不管的话,便也可证明,这三个后生性子都不错。 另外,跟这郑家闺女接触下来,顾宁安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聪明,就是性子方面有些古灵精怪。 今儿个主动上来寻他卖拨浪鼓,恐怕有些“找乐子”的意味在里头...... 同样的,在顾宁安分析对面那三位后生的时候,三位后生的心里也是都有着些小九九。 先说秦豪,这位家里是开武官的年轻人,他这第一眼看得,就是顾宁安的掌肩胯腿。 在他看来,顾宁安的身上有一股读书人的气质,但又与陈仁的那种浓郁的酸腐先生气不同。 再加上身高虽然够高,但还是太瘦弱了。 这么个身板子,能打得过晗瑞吗? 再说那陈仁,他其实对顾宁安的第一印象很不错,毕竟看上去都是读书人,总比身侧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壮汉和一个整日念着郑姑娘“渴不渴,饿不饿”的痴情种子要好...... 只不过,他也很想知道,顾宁安在琴棋书画方面的造诣,能不能比得过郑姑娘。 要知道,这位可是在“文道”方面,全面碾压他,弄得他心态一度崩溃的存在...... 最后再说那刘丰,他的眼里一开始是有顾宁安的,尤其是在郑晗瑞拒绝和他坐到一起,和对方一起坐后。 当时心里确有酸楚,但转念一想,他就为郑姑娘找好了借口——晗瑞一定是怕我坐着挤,一定是关心我来着...... “自我催眠”了一番之后,他的眼里又只有郑晗瑞了...... 众人的心念说来漫长,但实则也就是眨了几次眼的工夫,店小二看顾宁安和郑晗瑞落座后,亦是十分懂事的在一旁候着,在众人“寒暄”过后,方才上前问询道:“二位客官,一人一份羊羹吗?可有什么忌口?” 一旁,郑晗瑞摆手道:“我没什么忌口,就一份羊羹就好,多谢。” “姑娘客气!”店小二惊讶于郑晗瑞的容貌,但也只是礼貌性的看了一眼,便又看向了顾宁安问道:“先生,您呢?” 顾宁安道:“一份羊羹,劳烦饼子要焦脆一些,多谢。” 听到顾宁安的回答,店小二下意识的多看了对方一眼后,便是笑应道:“好嘞,店里的客人有些多,二位可能要稍等一会。” 顾宁安颔首道:“不急。” 待店小二离去后,郑晗瑞忽闪着如两颗“黑葡”般的大眼睛,好奇的看向了顾宁安:“顾公子,你以前吃过吗?烤饼要焦脆一些才好吃吗?” 闻言,顾宁安颔首道:“以前县里也有一家羊羹摊,顾某吃惯了焦脆的饼子。” 这时,秦豪插话问道:“是不是曾开在县东边的阿武羊羹?” 顾宁安摇头:“不是。” “阿武羊羹肯定不是的。”刘丰接话道:“那家店才没开了多久就垮了,肯定是十年前县西边的大刘羊羹,那家店还开了两年才垮。” 顾宁安摇头笑道:“也不是,是孙记羊羹。” 孙记羊羹? 桌上四位年轻后生,皆是陷入了沉思,于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孙记羊羹”的记忆。 不多时,想不起来的秦豪抱拳问道:“顾兄弟,咱是粗人,就不喊公子了,听着怪别扭的。” “我从小到大就在这县里的大街小巷到处跑,也未曾见过孙记羊羹,这铺子是开在什么位置的?” 顾宁安笑着指了指外头的巷子:“不是铺子,当年孙婆婆是推着板车流动卖的羊羹,这家店对面的街道便是最容易吃上孙记羊羹的地方。” 见顾宁安说得有板有眼,众人自然也不会认为对方是在说谎,只当是因为“孙记羊羹”开得时间短,又是流动贩卖的,所以他们也就恰好都没见过。 这时,郑晗瑞又一次问道:“顾公子,瞧你说孙记羊羹的时候,嘴角挂笑,那位婆婆做得羊羹很好吃吗?”顾宁安颔首道:“好吃,是顾某吃过最好吃的羊羹......” 郑晗瑞露出了向往之色:“听顾公子这么说,我也好像尝尝那婆婆做得羊羹......” “顾公子!” “那位婆婆现在在哪儿你可知晓?” “我想带晗瑞去吃。” 刘丰以“迅雷之势”向顾宁安发问。 听到这,郑晗瑞顿时心头一紧! 要知道,她之所以没问那位婆婆的事情,就是已经猜到人家已经过世了。 要不然他们又怎么会一直没见过? 要不然顾公子明明觉得孙婆婆做得羊羹是最好吃的,还要跑来吃这羊羹? 总之,这样的问题,是不该问的! 正当郑晗瑞打算岔开话题的时候,顾宁安一脸淡然的说道:“孙婆婆早些年已经过世了......” 果然! 刘丰这榆木脑袋! 郑晗瑞赶忙看向顾宁安,满脸歉意的说道:“抱歉啊,顾公子,我这竹马实在是一根筋。” 一旁,刘丰也是一脸懊悔:“对对对,咱没想那么多勒......” 见状,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人这一生最常见的便是生老病死,无需那么紧张。” “嗯!”刘丰用力点了点头,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店小二便为他们早早落座的三人,送上了一人一份的羊羹。 羊羹汤冒着热气,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点点碧绿的葱花,鲜香的气息直勾人馋虫。 至于那没有特殊要求的烤饼,便是中规中矩,看上去相对来说较为绵软。 色香已有,就是不知道味如何? 视线从三人的羊羹上挪开,顾宁安的心头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这时,刘丰将自己面前的羊羹推到了郑晗瑞的面前:“晗瑞,你先吃。” 郑晗瑞愣了一秒,便是应道:“我不要,你自己吃。” 刘丰忙道:“你先吃吧,我不饿。” 闻言,郑晗瑞眉头轻蹙:“不饿你来这羊羹馆做甚?” 刘丰:(;′⌒`) 451 此地便是总店 望着“痴情种子”遭拒后便是闷头吃起了羊羹,余下两人也是不禁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便也默默地吃了起来。 秦豪吃得很糙,一手拿着饼,一手端着汤,就那么一口饼一口汤的吃。 陈仁则是吃得极为规矩,用筷子夹着饼,小口小口的吃,喝汤的时候,愣是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来,二位客官的羊羹。”店小二先放下两碗一模一样的羊羹汤,紧接着就先放了一叠中规中矩的烤饼到郑晗瑞的面前:“姑娘的烤饼。” 又将一叠烤得焦香酥脆的饼子摆到了顾宁安的面前,笑道:“先生的焦香饼子。” 顾宁安颔首:“多谢。” “客官客气,有事儿您招呼。”说着,店小二便退走。 望着顾宁安面前的烤饼,郑晗瑞顿时觉得好像饼子烤得焦脆一点真的会更好吃。 于是乎,她便试探性的问道:“顾公子,你的焦香饼子好像更好吃,我想跟你换一张饼子,可好?” 顾宁安摇头:“不换。” “不换就不换呗......”郑晗瑞小声“嘁”了一声:“大不了我下次再来点!” 这边,顾宁安正打算吃饼,便听见刘丰同自己说:“顾公子,你给晗瑞一张饼,今儿个的羊羹钱,我替你付了。” 闻言,顾宁安抬起头,看向了刘丰,淡淡道:“你喜欢她吗?” 未曾想到顾宁安会如此直接的问这般问题,顿时面红耳热的刘丰岔开话题道:“我同晗瑞是青梅竹马......” 不等他把话说完,顾宁安又看向同样有些惊讶的郑晗瑞,问道:“你喜欢他吗?” 郑晗瑞毫不犹疑的应道:“不喜欢,只是竹马。” “嗯。”顾宁安再度转头看向已然失魂落魄的刘丰,淡淡道:“既她不喜欢你,你又何必硬要讨好于她?” “自己肚子空空,便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 听到这话,刘丰没有半点回应,只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垂着脑袋,大口大口的吃起了羊羹。 囫囵吃完了羊羹之后,刘丰站起身来,讪笑着说道:“我吃饱了,大家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随即,他又是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了店小二,塞了钱过去后,便是指了指郑晗瑞的方向:“那位姑娘的羊羹,我一并买了。” 隔得不远,又注意力在他身上的众人,自然是都听到了这句话。 “这后生当真是......”顾宁安长叹一声后,便是不再多管,专心的吃起了面前的羊羹。 而作为同桌的秦豪和陈仁,也是觉得尴尬无比,便也相继吃完了羊羹后,就打了声招呼,放下羊羹钱快步离去。 他们可也都是喜欢郑晗瑞的,万一脑子一抽抽,做了点像刘丰一样的“痴情”之事,又被顾宁安点破的话,恐怕他们也得尴尬的落荒而逃。 如此一来,倒不如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待桌上只剩下顾宁安和郑晗瑞后,后者一边吃着羊羹,一边默默观察着对方“独特”的吃羊羹手法。 只见对方,将饼子按照由大到小的顺序,掰成了四块。 吃这些掰开的饼子之时,也是按照顺序,由小到大的吃。 一干吃,二沾汤,三泡汤底,四包肉。 看着如此繁琐的吃法,郑晗瑞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这么吃不觉得麻烦吗?” 顾宁安笑道:“这羊羹便是这么吃,方才能吃到其循序渐进的口味。” 小小一份羊羹,还能吃得出循序渐进的口味? 思索间,郑晗瑞依照着顾宁安的方法,将一张饼子掰成四份后,先夹起做小的一块饼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干吃烤饼,那富有韧性的口感,将饼子的原始香气传遍唇齿。 在拿起稍大的一块,在奶白色的羊汤中轻轻一沾,吃进口中后,郑晗瑞直觉得有些惊艳! 轻沾汤汁,至使烤饼多了一些恰到好处的“鲜”又多了一丝绵,一口下去实在是过瘾。 第三步,将烤饼浸入汤底,待饼子吸满了鲜香的羊汤之后,在送入口中! 这一刻,饼子的口感再度变化,绵绵软软入口即化,还不用多嚼,那汤的鲜就裹挟着饼子的麦香直入喉口。 最后再将饼子配上肉一道吃,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若非要说,那就是一个字——绝! 按着这套流程吃下来,郑晗瑞顿感这已经是“登峰造极”的羊羹,又好吃了数倍! “公子,你这吃法,当真是好极了!”郑晗瑞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脸颊也因为喝了热汤而染上了一抹红晕。 然而,顾宁安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依旧是专心致志的吃着羊羹。 见状,郑晗瑞没了之前那种不被搭理的“郁结”之感,而是继续满怀期待的吃起了羊羹。 不多时,二人面前的羊羹便被席卷一空。 郑晗瑞暗中摸了摸小腹,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先生,您吃的可还满意?” “若是您有丁点儿的不满意,都可以提出来,咱不收钱。” 店小二迎了上来,恭敬的冲着顾宁安问道。 闻言,顾宁安愣了愣后,便是笑道:“满意。” “满意就好,满意您常来!”拱了拱手的店小二正打算退去,就被郑晗瑞给叫住:“你为何不问我?” “嗨嗨~”店小二尴尬一笑,低声道:“咱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点单的时候要饼子烤得焦香一些的,吃羊羹的手法如先生一般的,咱就得问上这么一句。” 郑晗瑞疑惑道:“这算是什么说法?” 店小二摇了摇头道:“咱也不知道,但这是老掌柜定的,每一家店都一样。” “每一家店?”郑晗瑞问道:“你们外头还开了不少店呢?” 店小二颔首笑道:“那自然是的,我们家羊羹开了二十多年了,这分号已有八家,在江陵府也是有的。” 郑晗瑞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老字号了,那你们的总店在哪儿?总店的师傅做出来的羊羹一定更好吃吧?” 闻言,店小二笑道:“此地这一家就是总店,做羊羹的师傅,也正是咱的老掌柜......” 452 叙叙旧 “总店比分店晚开那么多?” “照道理来说,不是应该你们老掌柜开得第一家店才是总店吗?” 郑晗瑞一脸好奇的问道。 店小二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咱就是一个干活的,老掌柜怎么定,自是有他的安排的。” “就像咱的店招牌一样,谁家店铺没个招牌?” “但咱就是没有。” “若是老掌柜肯弄一个招牌,就是随便取一个,咱的分号也肯定不止有八家,起码能将名声打出去,弄上个数十家!” 闻言,郑晗瑞一脸唏嘘的说道:“看来有本事的人,脾气还真就是有些古怪。” “就像是公子这样吃饼的手法,若是能安排一个店伙计教给大家吃。” “我可以笃定的是,这羊羹馆的生意还要更上一次层楼。” “如此有趣的老掌柜,当真想见见。” “对了,我能见见你们老掌柜吗?我想看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店小二摇了摇头:“抱歉姑娘,您刚才吃饼未要焦香的,未有那一饼四吃的手法,所以不行。” “好吧。”郑晗瑞悻悻的叹了口气:“果然是有些古怪。” 这时,顾宁安开口道:“我去见见你们老掌柜吧。” 店小二应道:“不知先生贵姓?” 顾宁安摆手:“免贵姓顾。” 顾! 那不就全对上了! 店小二神色一怔,随即对着顾宁安恭敬一揖,指了指伙房的位置道:“顾先生里边请,老掌柜就在里头!” “多谢。”说着,顾宁安便起身朝着伙房的位置走去。 看着其离去的背影,郑晗瑞张了张嘴,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随即,她又看向了一旁店小二,将一个拨浪鼓放到了桌上:“伙计,劳烦你等会告诉那位公子,就跟他说,把这拨浪鼓给拿走,他答应了的。” “好嘞!”店小二将拨浪鼓拿起:“这不能放这桌上,还有客人要吃羊羹勒,我先给您放账台。” “待顾先生出来了,我替您转交。” 郑晗瑞起身笑道:“多谢。” 店小二:“您客气。” ...... 掀开藏青色的幕帘,进到伙房中,便可闻到一股浓浓的羊汤香气与烤饼的香味交织在一起。 这即使是刚吃过羊羹,也是让顾宁安心头一动。 伙房内景打眼望去便是素净二字可述,四壁以素白的石灰粉刷,偶有几处斑驳,倒也无伤大雅。 位于伙房中央,一座青石砌就的大灶巍然矗立,灶台上摆列着几口大小不一的铁锅,锅盖严实合缝,铁锅边沿擦拭得锃亮。 一侧,是简陋却井然有序的木制案板与储物架。 案板表面平滑无垢,几把锋利的菜刀静静地躺在其上,刀刃寒光闪烁。 储物架上,陶罐、竹篮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内中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与调味料。 一尊厚重古朴的烤饼炉前,一满鬓白霜的老者,正小心翼翼的把控着其中每一块烤饼的火候。 他的袖套因沾上了面粉而变得有些泛白。 望着这一幕,顾宁安仿佛从金万的身上,看到了孙婆婆的影子。 很快,专心致志的金万便用一根竹钩,从烤饼炉中飞快的勾出九张烤好的饼子,分别陈列于三份盘子中。 紧接着,他又是从一口大铁锅中,舀起三碗浓汤,依次倒入三个空碗之内。 如此一来,三份羊羹便是又做好了。 井然有序的做完这一切,金万又重新取下一截面团,开始揉起面来:“阿福,这三份好了,端出去吧。” 阿福? 兴许是那位店小二的名字。 原来专心做羊羹的金万感觉到有人进来了,还以为是店小二进来了,所以就这么说了一句。 然而,见身前人影没有动静,金万抬起头,正打算开口,便发现眼前之人,居然是顾先生! 这一刻,他略有些浑浊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惊喜,再到局促,他手上揉面的动嘴未停,神色有些僵硬的说道:“顾...顾先生......” 喊了这一声,金万又陷入了沉默。 他从离开乐乡县的那一刻起,就无数次在想过在见到顾先生会是什么样的。 若他始终没能做出像样的羊羹,顾先生是不是会很失望? 若他做出来了,顾先生会不会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夸他一声没有砸了“孙记羊羹”的招牌? 种种可能,他都在脑海中畅享过,他甚至还想过见到顾先生之后,对方说了什么,他应该回应什么。 或者说对方不说话,他又该做些什么。 然而,真到了这相见的一天呐,他仿佛忘记了之前一切的准备,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起来...... 恰逢此时,幕帘被掀开,店小二走了进来。 回过神来的金万眼神一瞥案台上的三份羊羹:“把这三份羊羹给客人送出去,然后让那些排队的客人别等了,给他们写一张条子,免费吃三天羊羹。” “今儿个店里有事儿,就先不营业了。” 闭店关门,让排队的客人走人? 店小二一脸懵逼! 素来以客人为主的老掌柜,可是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莫非是因为这位顾先生? 一旁,顾宁安摆手道:“人家难得来吃,又排了许久的队了,别耽误了人家原本的兴致。” “若是孙婆婆,可不会因为这,而赶客人走。” “你就安心做你的羊羹,顾某就在这同你叙叙旧。” 叙旧!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金万心头一暖,他连连点头道:“好,好!咱就这么叙叙旧!” “阿福!愣着干嘛呢,赶紧把羊羹给客人端出去啊。” 闻言,店小二赶忙上前端羊羹的同时,又是犹豫道:“老掌柜,咱还闭店……” “哎?”金万一怔,直觉得眼前的阿福怎么那么不机灵,他摆手道:“顾先生不都说过了,咱不关门。” “哎哎,好勒!”店小二连连颔首,随即端上了羊羹就快不走出了伙房。 这一刻,他可以笃定,这位顾先生,就确实是老掌柜回乡开店要等的人!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位顾先生如此年轻……或许这就是忘年交? 453 第一次摆摊就“遭” “顾先生,我后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想明白。” “这做羊羹,就和做人是一样的,唯有满怀心意去做,这样做出来的羊羹才好吃。” “想想那个时候,咱为了跟您结个缘,居然不自量力的给您做了份羊羹……当时您不吃确实是对的,那般羊羹,吃了只会倒胃口。” 一边说着,金万一边将每一团面块,都擀成一样大小的圆形,说话间他的脸上常带着唏嘘的笑容。 闻言,站在其身后的顾宁安笑问道:“我以为你第一句话,一定会问我,对你如今做的羊羹是否满意,又有没有砸了的孙记羊羹的招牌的。” “哈哈~~”金万大笑一声:“顾先生,要是您不满意的话,怕不是转头就走了……” “你猜错了。”顾宁安摇了摇头道:“就冲你能承下了孙婆婆的坚持,就算你的做得没那么好吃,我也一样会来看你。” 听到这,金万神色一怔,擀好的面饼送人烤饼炉的他,笑道:“有您这话呀,我这些年的苦,就没白受。” 目光落到那古朴的烤饼炉上,顾宁安问道:“这是孙婆婆当年用的那个吗?” “是啊。”金万指了指面案上的擀面杖等物件,笑道:“这些可都是我娘传下来的……还真别说,这老物件呐,用起来顺手,做起羊羹来还要好吃上一些。” “若是当年在顾先生家中,我用的是我娘的这一全套工具啊,那羊羹最起码不会太难吃。” 顾宁安笑道:“不会太难吃,那是会一般难吃吗?” “哈哈哈~”金万大笑道:“没想到先生这般存在,也会开玩笑勒。” “恩?”顾宁安笑道:“顾某也是人,又怎么会不开玩笑呢?” 人? 金万迟疑了片刻,随即将那句——你不是人,给咽回了肚子里。 虽然是想指先生是仙,但这话还是不说的好…… 想到这,他便岔开了话题道:“先生,我给你讲讲我离乡二十年,所遇到的事情吧。” 一旁,顾宁安搬了个小马扎,坐到了一边:“成啊,听听你到底有些什么奇遇?” “哈哈~”金万看着无比自然的寻位置坐下的顾宁安,总觉得二人本不该那么熟悉,但此刻确真相处的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从哪儿开始说起呢?”金万收回目光,陷入了追忆之色:“就从我到了临县之后,第一次摆摊做生意开始说起吧。” “顾先生你可不知道,当时我还真是信心满满,在家儿子儿媳家里苦练数百碗羊羹,让他们都吃羊羹吃吐了,方才信心满满的出来摆摊。” “那一日,我起了个大早,挑了个最热闹的位置,生火擀面,就开始卖起了羊羹。” “第一个来的客人呐,是个小乞丐……我见他饿得面黄肌瘦,便送了他一碗羊羹。” “结果呢,他吃得时候没啥,但在吃完之后,又其他客人上门,正要给钱买羊羹的时候,那小乞丐居然弯着腰就开始狂吐……” “试问,若是您看到一家新摊位,正打算尝尝,结果发现有早来的客人狂吐不止,您会如何想?” 顾宁安接话道:“那我肯定会觉得,这羊羹要不就难吃的紧,要不就不干净。” “是啊!”金万点头道:“关键是这吐了的还是个小乞丐……小乞丐平日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在难吃的东西,他们也都能咽下去,这是共识。” “这么一盘算呐,其余客人都觉得是我这羊羹不干净。” “还有人把官差给招了过来。” “那你这运气可真不好,头一天招惹了官差。”说着,顾宁安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 “说出来您可能都不信!” 说话间,金万拿起菜刀片起了羊肉,刀光上下翻飞间,一片片厚度适中肥瘦相间的羊肉便落到了盘子里。 “那小乞丐吐了一阵,硬是要跟官差说些什么。” “结果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当时官差以为死人了,就把我和小乞丐一同带了回去……” 金万苦笑道:“摆摊第一天,第一碗羊羹,就把我送进了衙门……你就说造孽不造孽吧。” 顾宁安笑道:“后来呢?” “后来啊,好在那小乞丐醒了。” “他说自己因为太久没荤腥,这一下子吃猛了,加上羊膻味又太重,便才会狂吐不止。” 说到这,金万忽然问道了一股浓郁的茶香,转头看去后,竟看到顾先生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泡好了两杯茶水。 “喝口茶再说。”顾宁安端着茶杯,笑道。 “哎,好嘞!”金万笑眯眯的走过来,用满是面粉的手在干净的湿毛布上蹭了蹭后,方才拿起茶杯豪饮了一口。 “嚯!” “这茶真不错!” “叫啥名儿啊?” 金万放下茶杯,给自己斟上一杯茶后,又回到了灶台前头。 顾宁安道:“愿回春,我一个老友亲手炒的,你喜欢可以给你一些。” “那感情好!”金万“嘿嘿”一笑,继续道:“刚刚说到哪儿了?” 顾宁安到:“说到小乞丐替你解释了。” “昂,对!”金万点点头,手上操练着,继续道:“那一次算是有惊无险,但那天看到的人太多了,这人的嘴啊,那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 “甚至还有人传,说我的羊羹有邪,吃了会得羊癫疯……” 顾宁安咂舌道:“那你岂不是只能换个地界做生意了?” “是啊!”金万颔首道:“之后我就跑到临县附近的小村去做生意。” “一开始啊,生意还是一般,但我无所谓,我不为了赚钱,就想让更多人吃完之后,给我提个意见。” “有时候这意见提的好啊,我都不收他们的钱。” “如此一来,久而久之,常去的村子,没有人提意见了,都爱吃我的羊羹,几天不吃就会想的那种。” “做到这一步,我就觉得差不多了,就去了下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村子卖羊羹……” 454 只此一家 “后来啊,由于越走越远,我索性也就不回去了,到了一处,就随便寻摸一个落脚的地方就开始做生意。” “一切的原料啊,都是当地找人买的。” “就这么走走停停了两年之后,我方才再度回到了临县。” 说到这,金万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拿起大勺,铁锅中搅了搅,盛出几碗羊汤后,便朝外唤了一声“阿福”。 得“信”的店小二赶忙进来,端上羊羹又匆匆的出去,没有片刻的停留。 “你这两年,倒是有了些苦行修习的意思。” “此番回了临县,想必是大展身手了一番?” 听到顾宁安的话,金万苦笑道:“其实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又来到了熟悉的闹市摆摊,遇到了那个熟悉的小乞丐……” “额…”顾宁安顿了顿道:“他又吐了?” 金万点了点头:“恩,也又晕了……” 顾宁安撇了撇嘴道:“你该不会又被抓进衙门了?” 金万摇了摇头:“恩,还是当年那个捕头,也还是那个县太爷…….” “不过好在,有过一次之后,他们就等着小乞丐醒来再说。” “最后小乞丐醒了,对我百般道歉……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苦笑着说没事呗。” “当时我已经想着大不了再出去转几年……” “不过,后来倒是有转机了!”金安话锋一转:“未曾想,县太爷的老爹,就吃过我做得羊羹。” “当时我走了,他就让县太爷帮着找找,还画出了我的画像。” “现在一看到我,结合我说的事情,就把我给认出来了。” “于是乎,县太爷就用自己的关系啊,帮我在临县寻摸了一处人多热闹的商铺,以市价便宜一半的价钱盘给了我!” “让我开起了第一家羊羹铺子。” 闻言,顾宁安顿了顿道:“这么看来,那个小乞丐其实也能算作是你的贵人。” “这便是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所倚。” 金万笑着点了点头:“对,所以往后那小乞丐来啊,我都会免费请他吃。” 顾宁安笑道:“后来他还吐吗?” “起初几次还吐,但他都跑出店外吐去了,没让客人看见。” “再到后来,他吃习惯了,也就不吐了……” 说到这,金万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道:“对了,小乞丐还让我想到了办法让羊肉的膻味减到最轻,但又不流失本味。” “他还有这份功劳在的!” 顾宁安点点头:“你能有如此收获,也全因你当时愿意将一份免费的羊羹赠予那小乞丐。” “是啊!”金万笑道:“开了铺子之后,我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便也在寻思着要不要回乡来。” “咱每一日都在想,自己做得羊羹,能不能比肩我娘的羊羹。” “可即使羊羹的分号越来越多,大家都说好的情况下,我仍旧是不敢确信自己。” “所以这回乡开店的念头,就是一拖再拖!” 顾宁安道:“那你后来又如何想通了?还是因为那个小乞丐?” “那倒不是。”金万摇了摇头道:“是因为咱怕自己活不了几个年头了,再拖可就真把自己拖死了……” “所以啊,咱就在半年前,痛下决心,打算回来搏上那么一搏!” “起初回来的时候,我还悄悄的去打听过,得知先生很久未归的时候,我这心里头慌的呀,生怕先生又像以往一样,要二十多年才回来……咱可是真没信心活那么久。” 闻言,顾宁安上下打量了一番金万,笑道:“来喝茶,我可没在你身上看到一点慌乱之色啊。” “哈哈~”金万笑着走来,端起茶杯喝完之后又放下:“咱第二天就想通了,若是命中注定还能见到先生,给先生做一碗羊羹,那即使下一刻就要死了,也能见着。” “若是注定见不到,那我就算还有百年的寿命也是无用。” “七十而知天命,你也是活通透了。”说到这,顾宁安话音一转道:“你这羊羹馆子生意如此之好,为何不安排几个人来帮忙?” “你家儿子和孙儿呢,在管理分号吗?” 金万应道:“不用,我娘当年是一个人,我如今还带了个阿福,已然是清闲不少了。” “至于那八家分号,我儿子儿媳管一家,孙儿管一家,余下六家,我就交给六个徒儿了。” 顾宁安有些意外的说道:“你这祖传的手艺,舍得外传?” “本来是不舍得的。” 金万顿了顿道:“不过后来,我转念头一想,这他娘就是一门讨生活的手艺,只要用心弄,无非就是熟练工……无非是有我教,这长进的能快些罢了。” “我还跟那六个徒弟讲了,若是以后想自立门户,那说一声就行。” “若是不想卖羊羹了,就负责把我教给他们的手艺再起码传给下一个想学的人。” “如此一来啊,咱孙记羊羹的手艺就不会断了传承……” 顾宁安竖起大拇指道:“不得不说,你这头脑还是不错,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金万老脸一红,笑道:“嗨,都是早年间投机倒把攒下来的经验罢了……” “还有啊,外头的分号,都不会再用孙记羊羹的名号,只有乐乡县的这一家会用。” “而我老金家的人,也都会走上落叶归根这一条路,将这家羊羹店一直开下去。” 说到这,金万长呼出一口气,正色道:“咱只希望啊,无论先生离开多久,再回到乐县县的那一天,也都能吃上一口正宗的孙记羊羹。” 闻言,顾宁安看着金万沉默了许久,方才道:“成,希望这家孙记羊羹能一直开下去……你这牌匾没挂,有做好的吗?” “牌匾是有的…….”金万笑了笑道:“就是牌匾上的字还没写……也不知顾先生能否为孙记羊羹留下一幅墨宝?” 听到这,顾宁安笑道:“合着前面铺垫了一大段,是在这等着我呢?” 金万拱了拱手道:“被先生看出来了……” “你倒是不装了。”顾宁安起身道:“来,把空牌匾拿来,我现在就写了,便把它挂上。” “好!”金万目光灼灼,擦了擦手道:“先生这边请,牌匾在侧屋……” 455 找女婿 天边晚霞高挂,便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的暗淡。 春暖花开的时节,白昼也就渐渐长了起来。 若是在冬日,此刻早已是明月高悬,天色如漆。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乐乡县的家家户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每走到一处宅院前,浅吸一口气,就能嗅到各种饭菜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亦让尚未归家的行人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一处宅院内,正堂中的饭桌前,围坐着一家三口。 桌上菜肴丰盛,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年近五旬谭冰脸上没有落下太多岁月的痕迹,束起发鬓的看上去比年轻之时,多了几分柔和。 她夹起一块莲藕,放到了自家闺女的碗中:“晗瑞,这藕新鲜着,多吃些。” 郑晗瑞点点头,露出一个浅笑:“谢谢娘。” “咳咳!”一阵极为可刻意的咳嗽声响起。 母女二人循声看去,就见郑德正版这个脸,默默的望着眼前的那盘藕。 对此,母女二人皆是没说什么,只是谭冰默默的给他夹过去一块藕后,就当作没看到对方的神情。 望着被送入碗中的藕,郑德拿起筷子送入口中后,就嘎巴嘎巴的嚼了起来,待他吃完之后,又是发出“咳咳”一声。 见状,谭冰递过去一个汤匙:“嗓子不舒服,便喝点汤。” 郑德愣了愣,随即喝了口汤后,再度“咳咳”一声。 啪嗒! 谭冰将筷子往碗上那么一拍,静静地望向了郑德。 后者身子一颤,座下椅子都不由得“哐啷”一晃。 “噗嘿~”郑晗瑞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马上低下头佯装吃饭,但那耸动的肩膀,却依旧昭示着她憋笑憋得实在是辛苦。 “你笑什么笑!”郑德坐稳了身子,想拍桌子,但又缓缓的放到了桌上。 “爹~嘿嘿嘿~我没笑!”郑晗瑞捂着嘴,囫囵说道。 郑德在胸口前顺了顺气,随即道:“郑晗瑞!你今年多大了?” 郑晗瑞应道:“回爹爹,小女子年芳二八……” 听到这话,郑德刚要发作,郑晗瑞便是赶忙接上话道:“加五,合计便是二十一……” “你都二十一了!”郑德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若是搁在村子里,你爹我都当外公了!” “可你呢!” “到现在还是一个人,连个心仪之人都没有,还整天跑出去把人家用不着的东西卖给人家!” 郑晗瑞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到郑德碗中,轻笑道:“爹,吃肉,你别骂我了,我怕……” 看着自家闺女这般“我见犹怜”的神态,郑德刚酝酿起来的情绪瞬间被扑灭,他又顺了顺气道:“爹小点声,爹好好跟你说。” 郑晗瑞忽闪着大眼睛:“爹,你说,我都听着。” 这闺女太知道他爹的软肋了……郑德脸上充满了无奈:“你爹都五张多了,还有几年能活呀,你这不赶紧寻门亲事,生个外孙,将来谁给你带娃娃,将来你受婆家欺负了,谁来替你出头啊。” 闻言,郑晗瑞摇摇头,语气软糯的说道:“爹,我永远不要嫁人,永远给你当闺女,可好?” “你!”郑德眼睛一瞪,重话到了嘴边又咽下:“爹也不想离你太远,所以这乐县县的好人家,可都给你寻过了,但你却没一个满意的!” “就说那秦豪,他家是开武馆的,自身又身强力壮,这多有安全感呐!” “真遇上个泼皮无赖,他能保护着你。” 闻言,郑晗瑞顿了顿道:“爹,他打不过我……” “他打不过你……恩,他打不过你……”郑德顿了顿道:“会不会是他让着你?” 郑晗日美眸忽闪:“爹,你忘记他被我打得想拜师了吗?” 郑德:秦豪这个没用的东西…… “不谈他!”郑德话音一转道:“我们说说那陈仁,一门三秀才,祖上中过举,在县里教书,收入稳定。” “最主要的是,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郑晗瑞轻声道:“爹,你说得这些,他一样都没比过我……” “上次我出得对子,到现在他都没对上……据说他日都在勤练书法,打算在这我唯一的弱项去战胜我……” “那如此看来,这年轻人很有不服输的劲儿,假以时日,他超越你……” 说到这,郑德陷入了沉默,良久后此啊是呢喃道:“他在文道,超越你一个卖杂货的,有啥可高兴的……” “噗和!”郑晗瑞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郑德看向憋笑的闺女,心中不禁道:陈仁这没用的东西…… “笑什么笑!严肃点!”郑德继续道:“那刘丰呢?” “这孩子与你,那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从小你们就玩得好,他待你也是从小好到大的,你咋就对人家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闻言,郑晗瑞摇了摇头道:“爹,我一直将刘丰当兄弟……噢不,反正就是好朋友。” “我也一直与他说,莫一味只想着我,可他非不听啊……我与他在一起,他是会待我很好,但你觉得他是真的开心吗?或者说你闺女我,会真的开心吗?” “他们三个都很好,各有长处,品行也都端正。” “但男女之情,是强求不来的……” “爹,你也不想我嫁了人之后,脸上在不见笑颜吧?” 闻言,郑德沉默了许久后,露出了一个笑容:“算了,爹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郑晗瑞道:“爹,你说。” 郑德道:“你应该不喜欢女的吧……” 郑晗瑞:??? 谭冰伸手拍了一下郑德,皱眉道:“瞎说什么呢你!” 郑德两手一摊:“没办法啊,闺女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喜欢,我是得想想这个问题啊。” “爹,你放心!”郑晗瑞应道:“我肯定不喜欢女的,我只是觉得那些人都很无趣……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了。” 郑德道:“我就没见过你觉得有趣的人!” “谁让乐乡县太小……”郑晗瑞话音戛然而止,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道白衣身影。 随即,她便是放下筷子道:“我吃饱啦,出去一趟,明儿个我洗碗。” “哎!” 望着自家闺女迈着轻快的步子就往外走,郑德连忙道:“天都要黑了,你上哪儿去啊!” 郑晗瑞的声音从院中徐徐传来:“去给您找女婿去……” 郑德一屁股坐下:“这丫头!改天顾先生回来了,让他帮忙把这丫头吃下去的金桔果给挖出来!” 谭冰笑道:“这都多少年了,还咋挖?” “顾先生,一定有办法!” 说着,郑德语气一沉,长叹道:“话说顾先生都二十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456 孙记羊羹 在皎洁如练的月光轻洒之下,羊羹馆的屋檐翘角,被柔和的银辉勾勒出淡淡的轮廓。 正堂内,着麻衫、戴方巾的店小二放下扫帚后,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便打算关门打烊。 吱呀~~ 绵长的合叶开合声响起,顺着门缝洒入屋内的月光越来越狭长。 “等等!” 一道轻快的身影朝着羊羹馆门前跑来。 店小二认出来人,便是打开了门,笑道:“姑娘,咱关门了。” “白日里,我已经将你留下的拨浪鼓,给那位先生了。” “多谢啊。”郑晗瑞顿了顿道:“他拿走时,可有说什么?” “说什么?”店小二回想了一阵,应道:“顾先生好像没有特地多说什么,只是在看到拨浪鼓的时候,笑着说了一句——这妮子……” 妮子? 听着怎么跟叫晚辈一样? 思索间,郑晗瑞的余光瞥见羊羹馆的屋檐上多出了一方牌匾! 匾额之上,字迹遒劲有力,仿佛蕴含了千年文脉的精髓,每一笔一划都透露着撰写者的深厚功底与非凡造诣。这字迹,既展现出行云流水般的自然流畅,又蕴含着力透纸背的深厚内力。 月光轻拂过匾额,为那墨色的字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使得它们更加生动鲜活。 “孙记羊羹......” 郑晗瑞望着牌匾上的字迹,不由得回想起顾宁安口中的那位孙婆婆。 为何顾公子早上方才提到过的羊羹摊名,晚上就在这无名羊羹馆挂上了? 纵然顾公子与店家老掌柜相谈甚欢,也不至于为了对方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吧? 想到这,郑晗瑞不禁发问道:“小哥,你们老掌柜可是姓孙?” 店小二笑应道:“姑娘,我家掌柜的姓金。” “姓金?”郑晗瑞沉默了片刻,呢喃道:“那就奇怪了,谁家老字号的羊羹馆,会用外人的名字?” “莫非那孙婆婆是金老掌柜的母亲?” “亦或是,孙婆婆的手艺亲传于金老掌柜?” 望着郑晗瑞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店小二阿福摆了摆手道:“姑娘,别想了,饶是我这十六岁就跟了老掌柜的伙计都想不通,更不要说是您了。” “不过我可以笃定啊,咱家老掌柜一定与那位公子有着莫大的渊源。” “你可不知道,我可从未见着老掌柜能在做羊羹的时候,同人闲聊。” “虽然咱没敢听他们聊了什么,但看样子应该是在叙旧。” “我猜啊,他们二人应该是忘年交。” 忘年交? 郑晗瑞问道:“你家老掌柜今年贵庚?” “我家老掌柜今年七十三了。” 听闻店小二的回应,郑晗瑞在心底盘算了起来。 顾公子按容貌来看,顶多二十出头。 无名羊羹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半年前才来到乐乡县开店。 如此想来,这时间是完全对不上的...... 莫非这顾公子是金老掌柜的晚辈? “哈~~”店小二打了个哈欠道:“姑娘,您还有什么要问的不?” “要是没有的话,咱可要关门歇息了,明儿个一大清早的还要起来做活嘞。” “噢噢~”郑晗瑞忙应道:“没问题了,小哥你早些歇息。” “哎!”店小二颔首道:“这乐乡县虽然治安好,但这黑灯瞎火的,您回去路上也当心这些。” 郑晗瑞点点头:“多谢提醒,您快关门歇息吧,我这就走了。” “哎,您慢走。” 落下一言,店小二就将木门合上,紧接着屋内便是传来了木销落扣的声音。 伴随着四周安静下来,郑晗瑞抬头看了看羊羹馆牌匾上的字迹,美眸忽闪:“顾公子,您好像藏着很多秘密呢......感觉特别有趣......” ...... “爹,娘,我吃饱了!” “出门卖货啦!” 郑晗瑞着一袭天蓝色裙裳,背着鼓鼓囊囊的布袋,便是快步朝着院外走去。 望着自家闺女的背影,郑德皱紧了眉头道:“不对劲,咱家这小妮子这两天绝对有猫腻。” “不行,我得悄摸的跟上去看看。” 眼见郑德放下筷子,真的要跟上去,谭冰赶忙一把将其拽会了座位上,低声道:“做什么,做什么!” “你家闺女都多大了?” “你多大了?” “咋还敢得出这种偷偷跟着女儿的事情?” 闻言,郑德长叹道:“哪能怎么办?我这个当爹的不放心啊!” “不放心?”谭冰无奈笑道:“你放她出去啊,该不放心的是别家孩子......” “你忘记在晗瑞小时候,你放她独自一人出去玩,然后自己跟在后头看到什么了?” 听到这话,郑德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一女儿小时候的一幕幕。 忽悠竹马倒立唱歌......一个对五个小男娃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用包子摊叔叔送的一个肉包子,以物换物,最后换了一根金钗回来...... 没错,这些事情统统都是“海量个例”! 放郑晗瑞出去,不光要担心别“欺负”了同龄人,还得担心她别把那些“大人”给忽悠瘸了...... 望着自家相公的神色,谭冰笑了笑道:“不过她能让我们这么放心的让她出去,不想别家闺女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都多亏了你在她小时候让她学这学那的。” 闻言,郑德脸上浮现一抹傲然之色:“还是咱家闺女天资聪慧......随了我......和娘子......” 谭冰白了他一眼道:“得了吧你,你家闺女能天资聪慧,还不是因为顾先生?” “那也是咱的功劳撒!”郑德拍了拍胸脯道:“试问,谁跟仙人一道摆过摊,还能成朋友的!” “咱能做到这一点,肯定是因为咱做人到位啊!” 谭冰点点头:“嗯嗯嗯......傻人有傻福,便是如此了。” “嗨!”郑德一怒之下抬高了音量,在瞧见自家娘子抬起的手掌后,又拿起了筷子,给娘子的碗里夹了块肉:“娘子,多吃点肉,你都饿瘦了......” 见谭冰放下了手掌,郑德又是突发奇想的问道:“娘子,你说那天晗瑞跟咱说的,出去给咱找女婿......会不会是他遇到心上人了?” “这两天她带出去的东西,可是一样都没卖......这可不像是她的风格。” “找到又如何?”说到这,谭冰叹了口气道:“只怕是这乐乡县,还真没有适龄的青年,能让自家闺女提起兴趣得了.......” 郑德点点头:“那倒也是......” 457 春风又起,故人枯寂 要走到胡家爷孙两的住所,需要走上一条长满了青苔的石阶路。 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如今旧枝换新,冒出淡绿色的新叶。 行至石阶尽头,便可见那座开放式的小院。 院前的菜圃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人打理过了,其中长出了不少的杂草,本应关在栅栏里的老母鸡,则是满地溜达。 在瞧见了顾宁安的到来后,它锐利的眸子先是一缩,紧接着便发出一阵“咯咯”声飞回了鸡窝之中,用自己的整个身子护住了身下的鸡蛋。 见此情形,顾宁安不禁笑道:“顾某又不是来吃鸡蛋的,甭那么害怕。” 然而,那老母鸡听到顾宁安说话之后,就变得更为警惕,压着鸡蛋的肚皮都跟着缩了缩。 “嗨......”顾宁安环顾四周,见周遭的屋子都上了锁之后,他便绕过正屋,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在后院一角,一颗大树底下,他瞧见了一座墓碑。 墓碑上撰写着【胡大龙之墓】五个大字,其左下还书写着【嫡孙“胡适”】四个小字。 春风又起,故人枯寂! 顾宁安行至墓碑前,将墓碑上沾染的尘土落叶一点一点的扫干净后,又是从袖间取出一些果蔬,一杯“愿回春”摆到了墓前头。 “胡老丈......这一回顾某走得有些久了,可惜连你魂归天地的那一刻,都没能赶上。” 说话间,顾宁安忽的瞧见在墓碑的左侧,插着一根铜签,铜签之上似乎还有一行小字。 细看去,其上写得便是:顾先生,拽一下。 拽一下? 顾宁安伸手握住铜签,费了些劲力一拽,直接从土里头拔出来一巴掌大小的石盒。 石盒表面布满了泥土,将其打开后,便可见其中留有一封书写着“顾先生亲启”的书信。 不用多想,这便是胡老丈留下来的书信,他知道顾先生会来看他,所以就在这墓碑旁留下了这样的一封信。 【顾先生,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死了不知道多久了,也许是五年十年,甚至是百年......】 【反正我相信啊,顾先生若是有一日会回到这乐乡县,一定还是回来看看老头子我的,只希望这石盒和信封牛皮纸够结实,能等到先生到来......】 【顾先生,老头子觉得我们胡家爷孙两,这一辈子碰上的最大的好运,便是结识了您,要不是您啊......我直到死得那一天都不会安心。】 【还好,有您传道受业,我家孙儿,再不是痴儿了......】 【老头子我这闭眼的时候,也没什么牵挂了......只可惜,没能看到孙儿成家......】 【顾先生,老头子拜托你一件事儿啊,我死之后,胡适就彻底没个亲人了,他若是成婚那天,你帮我带坐个高堂之位,不然他这高堂无人,我怕他被岳父母家瞧不起......】 【遗憾呐,遗憾没能再同先生于家中吃上一顿便饭,您在的时候,我和胡适都觉得家里热闹的紧......】 胡老丈的信中,写了很多很多,小到家中琐碎,大到胡适取媳妇的钱藏在哪里。 这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小事”,汇聚成了眼前这么一叠厚厚的“家书”。 与其说是信件,倒不如更像是胡老丈,以自己的方式,同顾宁安在唠上了最后一回。 就这么“揪着”一桩桩大事小事,顾宁安同胡老丈在墓前,从天光乍现,聊到了夜色如墨。 待夜半子时,他方才将信件收起后,又将石盒彻底埋回了土中,才徐徐离开了这座没了人烟的小院...... ...... 一日清晨,羊羹馆的生意依旧是好得不行,排队的人呐是越来越多了。 也有客人曾提出过多摆几张桌子想法。 可店小二却是说了:“桌子再多能有什么用,咱老掌柜掌勺的可只有一人。” 听到这话,提出这问题的客人本来是能理解的,毕竟厨子只有一个,有再多的桌席也还是一样的等。 然而,就在店小二对他应完了这句话后,就见他从店内搬出来一个小桌,放到了羊羹馆外的树荫底下,供一位白衣先生入座后,又立马给他端来了羊羹! 对此,那名客人顿感这世道不公,连吃个羊羹都有个“高贵低贱”之分...... “顾先生!” “您在这儿呀!” 伴随着一道悦耳清翠的女声响起,就见那眉眼间好似有万千星辰的郑晗瑞来到了顾宁安的桌前。 今日的她,着一袭淡雅的月白色长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荡漾,让周遭那些个排队的食客,眼睛都看直了。 “小哥,我要与公子一样的羊羹。”冲着店小二说了一句,郑晗瑞又自己去店里寻摸了一个空椅,搬出来坐到了顾宁安的对面。 顾宁安抬头看了看这小妮子,笑道:“今天不卖货了?怎么连包都没带?” 闻言,郑晗瑞摇了摇头道:“不卖啦,这县里的叔伯婶姨都被我给忽悠......咳咳,总之他们得缓一缓,也不能老让他们买东西呀。” 顾宁安喝了口羊汤,笑道:“你怎得喜欢将别人不需要的东西卖给旁人?” 听到这话,郑晗瑞俏脸一红:“虽然我是觉得这样有趣......但是那也无伤大雅嘛......”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他们买来了没大用,但空下来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消遣消遣平淡的日子,不然这日子过得多无趣呀......” “不值钱的小玩意?”顾宁安疑惑道:“十两银子的拨浪鼓?” 郑晗瑞竖起右手,作发誓状:“顾公子,我可以对天发誓!” “当时我看你一直上下打量我,就以为你是那种登徒子......就想着逗逗你来着......” “即使你真拿出了十两银子,我也不会卖给你,还会继续抬价直到你不买为止的......” “喔?”顾宁安笑道:“那你为何最后又非要送给我?” 郑晗瑞一本正经的应道:“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还挺有趣的......” 458 乐乡趣事 啊啊啊!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哪有姑娘家像我这样,明着说一位男子有趣的! 还好他没搭理我,千万别搭理我! 先前的话语脱口而出后,郑晗瑞的脸颊便是迅速染上了一抹红晕,她低垂着脑袋,只希望自己的羊羹能快一些上来,好缓解此刻尴尬的气氛。 一盏茶的工夫后,热气腾腾的羊羹便被店小二摆到了郑晗瑞的面前,顿感解脱的她,在道了声谢后,便赶忙抓起一块饼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这一口咬下,焦脆的烤饼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浓郁的香气瞬间让她眼前一亮:“顾公子,这饼子焦脆一些,似乎是要好吃一些。” 望着郑晗瑞有些发红的指尖,顾宁安笑道:“嗯,但这饼子刚出炉,你急用手抓着吃,不烫吗?” “嘶!” 被顾宁安这么一说,郑晗瑞还真觉得指尖传来一阵疼痛,将饼子放下后,她正“呼哧呼哧”的吹着手指的时候,忽有一阵清风吹来,绕过她的指尖而去。 顿时,她觉得指尖传来的灼烧感荡然无存。 只当是自己“皮糙肉厚”,郑晗瑞甩了甩手后,就开始用从顾宁安哪儿学来的吃法,不紧不慢的吃起了饼子。 吃了一会后,她抬起头来,笑道:“公子...这招牌是你写的呀?” 顾宁安颔首道:“嗯。” 郑晗瑞道:“公子的字真好,比我写得好多了......你是这乐乡县,第二个让我佩服的人。” “不对不对,现在你是第一,那位是第二。” 顾宁安道:“你多练练,也能写好......对了,若你愿意,便喊我先生吧。” “额......”迟疑了片刻,郑晗瑞顿了顿道:“顾~先生......” 顾宁安点头:“这样听着没那么怪了。” 郑晗瑞顿了顿道:“可是我觉得有些怪......” 顾宁安抬头:“哪儿怪?” “顾公子.......哦不,顾先生有所不知,这乐乡县也有一位顾先生,恰好是我父的友人,我小时候常常听他说起与顾先生一道摆摊时发生的事情。” “据我父亲说,那位先生就住在安思小院,乃是传说中的仙人!” 说到仙人二字,郑晗瑞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几分。 然而,令她奇怪的是,对面的坐着的俊朗先生,在听到仙人二字后,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 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郑晗瑞不禁道:“顾先生,您不好奇吗?” 顾宁安摇头:“不好奇。” “不好奇算了......” 眼看着顾宁安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郑晗瑞顿时失去了说这事情的心思。 而且她爹也告诫过她,不能在外瞎说安思小院顾先生的事情,她之所以抛出仙人二字,也是为了想看看这位始终平静的俊先生会不会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对方要是真要问了,她反倒是会扯一扯就带过这个话题。 “你这两天都在我找我吗?” 顾宁安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郑晗瑞不由得一愣:“你怎得知道?” 顾宁安指了指在店内忙活的阿福:“是伙计告诉我的,他说你这两天都一大清早就来这羊羹店晃悠,也不吃羊羹,待了会走了之后,又会回来,来来回回好几次。” 要他多嘴! 郑晗瑞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有意再找先生,而是在这乐乡县到处逛,找找还有没有什么我没有发现的有趣之人之事。” 呼! 可算是被我给圆回来了! 之前的夸他有趣,也不算是有“那般意思”了吧? 毕竟有趣的可不止他一个! 思索间,郑晗瑞又一脸神秘的说道:“顾先生,你可曾听说过这乐乡县的鞋善人,老凶宅,长寿老翁,怪酒窖和仙人居?” “嗯?”顾宁安顿了顿道:“未曾听说过。” 总有你没见识过的东西了吧! 郑晗瑞心头一喜,随即道:“顾先生等会可有空闲?我待先生去见识见识这些人事物?” 这妮子的性子到底是像谁......顾宁安看了郑晗瑞片刻:“好,那就去看看吧。” 去就去,你老看着我做甚? 不知怎么的,郑晗瑞总觉得被顾宁安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现在才发觉,对方的眼神中,似乎并没有那些青年看她般的“炙热”。 但她又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别发呆了,羊羹汤要凉了。” 耳畔响起了这样一句提醒,郑晗瑞美眸一闪,心中不由得腹诽道:对了对了,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跟我爹似的......那眼神也跟看晚辈似的...... ...... 晨曦初破,天边泛起一抹温柔的蓝紫,位于乐乡县一角的“勤武馆”中,拳声阵阵,呼喝连连。 被灰白色砖墙围起来的大院中,一位位着短褂的青年,依次排列,在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武师的带领下,挥出一拳又一拳。 青年之中,最显眼的当属排在第一位的那个。 他便是中年武师的儿子——秦豪! 许是武师儿子的缘故,无论是身材,还是出拳的动作,他都是一众青年中最出色的。 然而,中年武师似乎对他还不满意,在他连续挥出数十拳后,便皱眉道:“秦豪,后脚给我抓紧了地!” “你后脚这般无力,我一脚过来,你就得趴下!” 秦豪绷紧后脚,再次挥出一拳:“知道了!”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练了许久拳的众青年纷纷因为体力跟不上,而出现了动作的变形。 严厉的中年武师的眼睛宛若鹰隼,谁手脚一软,他就马上厉声指出。 正当他在纠正一位青年的出拳动作的时候,院外的长街上陡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紧接着,便是锣鼓声起,夹杂着唢呐等乐器的鸣奏声。 听着院外阵阵传来的喜庆乐声,众青年纷纷被牵引了心神,朝着院外望去。 见状,中年武师厉声道:“都看什么看!没见过成亲的?” “你们现在这副样子,还有脸分心?” “到时候年纪上去了还练不出来,你们拿什么本事去江湖上讨饭吃!” “讨口饭吃都难,就更别想讨媳妇了!” 伴随着中年武师的厉呵落下,院中众青年赶忙继续练起了拳来,而院外也在同一时候安静了一息后,传来一阵高呼:“秦姑娘,我乐某人来提亲来了!” 459 秦姑娘,嫁给我 秦姑娘? 听到这个姓的时候,武馆内的众人,纷纷在脑海中思索起,这周遭哪一家是姓秦的。 可在想了片刻后,众人都发现,甭说是这偏僻的“勤武馆”了,就是在这乐乡县,都好像没几个姓秦的...... 可以说,这附近唯二姓秦的,就是这武馆内的馆主秦军和馆主儿子秦豪了。 但他们也是男的,总不可能外头那提亲的男人,是来找秦豪的吧? “秦豪姑娘!” “我,乐泽言,来提亲来了!” “还请出门一见!” 这番炸裂的言论,自院墙外飘荡进来后,院内的众人下意识的将视线汇聚到了秦豪的身上。 秦豪更是露出了一副吃了苍蝇的神色:“爹,我没听错吧......他是不是在喊我?” 饶是向来不苟言笑的武师秦军都些不确定的吸了口气:“应该不是吧,人家喊得是姑娘,你是男的......应该是新搬来这附近的,恰巧与你的名字撞上了吧?” 秦豪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也举得,只是这名字听着总是怪......” 不等秦豪把话说完,院墙外又传来:“秦豪,勤武馆的秦姑娘!” “只因那一日与你在长街邂逅!” “我便为你茶饭不思,彻夜难眠!” “那日姑娘的一颦一笑,如今都历历在目!” “我也知道姑娘那日对我说的话,是在考验我!” “如今!” “我来了!” “姑娘既然暗示来挑战我武馆,那我乐某人今日就舍命一战,又有何妨!正好也让姑娘看看,我乐某人绝对不是一只徒有其表的软脚蟹!” 听到这,武馆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诡谲无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作为当事人的秦豪,更是气得脸都绿了:“爹,你说这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秦军颔首:“很有可能是来踢馆的.......既然对方点名道姓要你出去,那你就出去会一会对方......” 武馆外头,乐泽言梳了一个利索的发髻,着一袭偏红色调的绸衣,神采奕奕的望着武馆。 一旁,管家无奈的说道:“少爷,你可长点心吧,这跑到人家武馆门前来说挑战,那就是踢馆!” “踢武馆,那就相当于是要砸人饭碗!” “到时人家出来,指定是不会留手的啊!” 闻言,乐泽言满不在意的说道:“这点事情我自然是知晓,可我是受了秦姑娘的暗示,来接受考验的!” “这时候不彰显一番我的男子汉气概,岂不是要让人看扁了?” “我猜测,等会这武馆的大门一开,定然会有一群大汉气势汹汹的出来!” “随即接受我的挑战,在与我缠斗一番后,输于我!” “少爷!”管家长叹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乐泽言摆手道:“哎,你不懂......你要是懂,现在就该我喊你少爷了。” 管家:有病??? 砰! 勤武馆的大门猛地被推门,数十位精壮青年鱼贯而出,位于最前的,便是秦军父子二人。 “那个杂碎来踢馆?” 秦豪上前一步,凶神恶煞的说道。 “你看,我说得一点儿没错吧?”冲着管家挤眉弄眼的说了一声,乐泽言便是上前一步道:“正是在下,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紫燕县人称绸缎公子的,乐泽言!”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管家在身后翻了个白眼:真他娘蠢! 望着眼前这位油头粉面的青年,秦豪皱眉道:“老子就是秦豪!” “你踢馆就踢馆,恶心人做甚?” 听到这,乐泽言不忘回头冲着管家使了个眼色,贱兮兮的说道:“考验,考验!” 管家露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蠢货!你等着挨打吧!这次回去我一定极力劝说老爷和夫人再生一个! 这个算是废了! 与此同时,由于先前敲锣打鼓的热闹动静,周遭的乡亲百姓也纷纷围了出来看热闹。 好巧不巧的是,与顾宁安并肩而行的“正主”郑晗瑞,也是到了...... 顾宁安他们刚来的时候,只当是有人要成亲,正当他们要走远之时。 就听围观的百姓们说: “稀奇稀奇真稀奇,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跟男的上门提亲!” “这年头稀奇事多了去了,咱县里最稀奇的,不就是还有位仙人的居所吗?” “男人喜欢男人,不稀奇啦!” 因为这一番话,顾宁安驻足停了下来,再瞧清楚场中对峙双方之中,有一位前日见过的秦豪之时,他便下意识看向了郑晗瑞这妮子。 果不其然,见到顾宁安的眼神看来,她竟露出了心虚之色。 “这是你做得?” “是我做的。” “为何如此?” “那乐姓青年,他前几日在街上纠缠于我,仗着家里有些银钱,追着我问名字和住址,我就说了秦豪的名字......谁曾想他能干得出这般事......” “你可知,这样会给秦豪招惹了麻烦?” “那谁知道一眼假的名字和住址那个青年会上当了......我儿时在勤武馆学过两年武,跟秦豪关系也还可以,他应该不会太介怀吧......” 听到这,顾宁安没有多说什么,刚将视线挪回武馆之外的空地上时,就见那穿得红艳艳的乐姓公子惨叫了一声,倒飞了出去...... 嘭! 乐泽言落地之后,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了下来,见他蜷缩得跟个“虾子”一样,可见秦豪那一拳是有多重。 见对方如此孱弱,秦豪也不好意思乘胜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挥挥手道:“道个歉,就走吧。” 终究是受命要照看少爷的,操碎了心的管家赶忙上前对着秦豪拱拱手连道几声“多谢”后,又跑到自家少爷身前道:“少爷,说声对不住,说咱不该来踢馆,就能走了。” 痛苦到面部扭曲的乐泽言艰难的抬起头来,低声道:“考验,这都是考验!” 听到这话,管家差点没把后槽牙给咬碎了:“考你娘......你娘在一定会说,这不是考验!” “相信我!”乐泽言艰难起身,对着武馆的方向大喊道:“秦姑娘,嫁给我!” 全场死寂! 武馆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对方还敢玩这招来恶心人! 而围观群众,则是有不少人惊叹于这绸服公子对“感情”的执着...... 至于被当众“求爱”的秦豪,脸色则是阴沉无比,一步一步的朝着对方走去...... 460 解开误会 “啊!!!” 尖锐的嘶吼着,乐泽言踉踉跄跄的挥舞起拳头,朝着秦豪的方向跑去,脸上则是露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望着对方软绵绵的拳头,秦豪原地站定,嗤笑道:“老子站这让你打一拳后,可就不留手了!” 一步,两步,三步! 噗通! 挥舞着拳头的乐泽言,在跨出第三步后,左脚绊倒了右脚,一头砸到了地上...... 伴随着一阵闷响,现场再度陷入了死寂...... 不多时,只见他抬起头来,脸上尽是泥灰,人中和嘴边全是血,想来这一下也给他摔得不轻。 恨铁不成钢的管家快步上前,扶住了自家少爷,无奈道:“我的少爷哟,你就消停会吧,算我求你了!” 乐泽言摇了摇头:“我,我还能打!” 管家嘴角一抽:打你娘希匹! 不远处,看着绸服公子依旧要站起来,顾宁安看向郑晗瑞,淡淡道:“去澄清一下误会吧,别让事态更言重了。” 闻言,郑晗瑞顿了顿道:“你看他那样子,就是一副死缠烂打的样,我若出现,他若还是纠缠不休呢?” 顾宁安摇了摇头:“去澄清误会吧,他不会纠缠。” 嘁,这么自信! 郑晗瑞心底腹诽,但还是朝着场中走去,来到了二人中间。 看到郑晗瑞的出现,乐泽言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四肢扭动间就要把自己给撑起来,这边撑还边说道:“看到没,看到没,这就是考验!” 管家:...... 在管家的搀扶下起身的乐泽言,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对着郑晗瑞笑道:“姑娘,乐某人是不是通过你的考验了?” “我何时考验你了?”郑晗瑞冷冰冰的说道:“你之前于街上纠缠于我,又是送绸缎,又是强问姓名住所。” “便不是仗着你家中有些银钱,你就敢如此纠缠一名陌生女子。”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相信我留下的假名。” “如此愚笨,若非家中有几个子,你恐怕能将自己饿死!” 说到这,郑晗瑞又转身朝着秦军和秦豪欠身作揖:“秦叔,秦豪,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没想到他真会找上门来......” 闻言,秦军笑呵呵的说道:“侄女严重了,既然是个误会那就算了。” 秦豪摇了摇头:“不,晗瑞,我觉得你做得对,下次再有这般人,你还说我就是!” “我教训他们!” 听到这话,郑晗瑞笑着道了句谢,便没说什么。 她只是在心底默默记下了这个人情,想着来日有机会还上。 毕竟秦豪愿意帮他,是出于什么,她很清楚,但她不能回应这份感情,便得恪守分寸,莫让二人的关系变得不清不楚。 这时候,管家上前一步,对着在场的众人拱手笑道:“误会,都是误会,都是咱家少爷被娇惯坏了,养得一身臭脾气,今儿个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在这给大家说声对不住。” “咱们这就走了。” 不得不说,这位管家的言行举止皆是挑不出毛病,照道理来说,他这么说完,这事儿也该了了。 但奈何,他家少爷不那么想...... “秦......咳咳,姑娘!”乐泽言上前一步,手作发誓状:“我是真的真的对你一见倾心!” “我对你的情日月可鉴!” “乐某人在此对天发誓,对你绝非见色起意,我乐某人也绝不放弃追求姑......” 轰隆! 晴天一声闷雷! 一道电蛇自天际直直落下,不偏不倚的落到了乐泽言的脚前,将其身前泥土劈得焦黑! 下一秒,乐泽言身子一软,就瘫坐到了地上,傻愣愣的看着天际,不断地穿着粗气。 一旁,管家赶忙拜天:“老天饶恕,老天饶恕,这龟孙有口无心,有口无心!” 说话间,管家看这蠢少爷就还在地上坐着,他忍不住踢了对方一下:“拜啊,这他娘的发誓能乱发啊!” “这一次你脚前,下一次可就劈脑袋了!” 听到这话,回过神来的乐泽言赶忙拜天:“我瞎说的,别劈我!” “我就是见色起意,才对姑娘百般纠缠!” “我再也不敢了,我回去就吃斋念佛!” “饶我饶我!” “哎!”管家长叹一声,随即拿出钱袋,遣散了等在附近领工钱的锣鼓队鞭炮队后,便又是对着郑晗瑞他们道了声“对不住”后,方才拖着吓傻了的乐泽言离开。 郑晗瑞则是跟武馆众人打了声招呼后,重新回到了不远处的顾宁安身侧。 只见她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顾先生,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可还是真的啊!” “他乱发誓,还真的会遭雷劈!” 顾宁安“嗯”了一声:“走吧,下一回要解决事情,可以想想不会给旁人添麻烦的法子。” “哦,知道了!”郑晗瑞望着顾宁安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做了个鬼脸,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年纪轻轻,说话老气横秋的,跟个老头子一样!” ...... “顾先生您看,那位身材娇瘦的妇人,就是鞋善人的娘子,名为黄丽,我管她叫姨。” 顺着郑晗瑞手指的方向看去,顾宁安透过好手艺裁缝铺的窗子,瞧见了一位看上去便很温婉妇人。 黄姓妇人坐在一方木桌前,面前摆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周遭围着她的一群妇人说了些什么,她就往上记录些什么。 “那边,那个正在给人介绍布料的,就是鞋善人的儿子,名为马久毅,他得管我叫姐。” 闻言,顾宁安转过头去,就瞧见一位身形如马明才一样精瘦的少年郎,拿着一匹布料同客人侃侃而谈。 从其眉宇间,顾宁安依稀瞧见了几分老马裁缝的影子。 这隔代像,倒也是有意思,要是老马知道自己有孙儿了,定然是开心的合不拢嘴。 一旁,郑晗瑞见顾宁安竟看着马久毅露出了一丝笑意,便不禁有些奇怪。 而且她赫然发现,这顾先生看马久毅的眼神,怎么就跟看她的时候,有些像呢? 461 鞋善人 在来这“好手艺”裁缝铺前,郑晗瑞便一脸兴奋的为顾宁安大概讲了一下这“鞋善人”的由来。 原来,这所谓的“鞋善人”便是裁缝铺如今的当家——马明才。 他之所以能获得这个名号,就是因为一直给乡亲街坊免费送鞋。 因为这位马明才想为“仙人居”的仙人制一双满意的鞋履,所以他就在不断地尝试,这尝试的过程中,便产生了无数的鞋料。 这不满意的样鞋,他就摆出来,问乡亲们有没有想要的,若看上了就同他说一声,量个脚的尺寸,他就会为其改成合适大小再赠予乡亲。 这收到鞋履的,若能告诉他鞋子哪儿好,哪儿不好,留个评价是最好,若是懒得留,也无所谓。 久而久之,这大半个乐乡县的人都穿上了他制的写字,而他也就得了个“鞋善人”的绰号。 “顾先生,您看这裁缝铺的招牌上,好手艺三个字......”待顾宁安抬头望去后,郑晗瑞又凑近了些许,低声道:“这可是出自仙人之手喔!” “不过说实在,我在看了你写的孙记羊羹之后,就觉得好像仙人的字迹,也不过如此......”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是同一个人书写的,不同时期,不同心境,落笔笔韵亦有不同。” “然,两幅招牌上的字,在笔力之上并无太大差别......你这是为了夸我,才那么说的吧?” “咿?”郑晗顿了顿道:“夸你你怎么还能讲那么多大道理?” 正当顾宁安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郑晗瑞又见那温婉妇人身周围着的客人已经散去,便道:“顾先生,你跟我来。” 做什么事儿都有些三分钟热度啊......顾宁安笑着跟了上去。 待他们来到温婉妇人身前后,妇人并未抬头,只是依旧在厚厚的书册上记录着什么。 许是感受到有人靠近,她便下意识的开口道:“要做鞋子还是要衣裳?” “我家男人出门寻老鞋匠学手艺去了,若是要定做,可得等上一段时日。” 郑晗瑞乖巧的喊了一声:“黄姨!” 听到这声音,温婉妇人抬起头来,瞧见来人后便眉眼含笑,顺手握住了郑晗瑞的手:“晗瑞呀,有些日子不见你了,你又漂亮了!” 说话间,温婉妇人的视线瞥向了一旁的顾宁安。 在瞧清楚了对方的容貌后,她心中不禁感叹,在这乐乡县,居然还有站在郑晗瑞的身侧,却又不会显得黯然失色的青年。 “这位公子是?” 闻言,郑晗瑞笑着介绍道:“这位是顾先生,我的朋友,我带他来逛一逛。” 一言至此,郑晗瑞又凑近了温婉妇人几分,压低了声音道:“他可不是那位顾先生哈,只是同姓,他又让我喊他先生......” 顾先生! 听到这个让自己的耳朵都能听出老茧称呼。 即使郑晗瑞如此特意说明了一句,也让温婉妇人的不禁重新打量起顾宁安的着装来。 “顾先生可真是一表人才!” “这身板绝对是个衣服架子啊!” 说话间,温婉妇人顺手拿起一条软尺,像模像样的绕着顾宁安转了一圈,看上去她是在丈量尺寸,实际上她的眼神是一寸寸的扫过了顾宁安身上这件白袍的衣领袖口等等地方的针线口。 当她转完了一圈后,眼神中不由得一颤! 从顾宁安身上这件白袍的针脚,料子和款式上看,她笃定这件衣服绝对出自于自家过世的公公之手! 再结合这位俊青年的外貌气质,配上那独一无二的白袍! 此人便是顾先生! 是自家相公坚持二十余年来一定要做出一双衬得上对方的鞋履的鞋主! 一旁,郑晗瑞轻笑道:“黄姨,人家顾先生都没说要做衣裳呢,你咋都开始量起尺寸来了。” “顾先生,黄姨这是习惯了,可不是故意量尺寸想让你做衣服的。” 听到这般解释,顾宁安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而温婉妇人则是在看到郑晗瑞在解释时候的神态时,便是意识到了什么。 随即,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顾先生,这里屋有些不一样的款式,您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这是通过衣服认出我来了? 顾宁安颔首笑道:“好。” “你想选衣裳呀,那我也去。”郑晗瑞说着,竟走得还比顾宁安二人要快。 见此情形,温婉妇人拉住了对方,意味深长的笑道:“晗瑞,顾先生看好了衣裳,说不定还要试一试,你也去进去吗?” 听到这话,郑晗瑞俏脸一红,猛地摇了摇头道:“那我不进去了,我去找久毅聊会去。” “这丫头......”温婉妇人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对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先生,这边请。” “好。” 行至里屋,便可嗅到一股浓浓的的布料味。 里屋的三面墙,皆是一层层的木柜,柜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垫和鞋布。 位于里屋一角,陈设一方不大的木桌,木桌上摆放着针线工具以及一盏油灯。 见顾宁安环顾四周,温婉妇人笑道:“这地方就是我家相公平日里做鞋子的地方,有时候他往这里一坐就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对了,先生就是我家相公口中常提起的那位顾先生吧?” 顾宁安颔首道:“是我。” 果然没认错! “对嘛!”温婉妇人笑道:“我没见过您,但您身上这件衣服我知道,此等手艺绝对是出自我那过世的公公之手。” “您在这坐会,我去给您泡壶茶水来。” 顾宁安摆摆手:“不麻烦,我就是跟着那妮子四处逛逛,没想到她就带我来这了。” “哎呀!”温婉妇人长叹道:“这也太不凑巧了,我家相公刚出去跟老鞋匠学手艺小半个月,正好就跟先生错过了。” “他可常念叨着您呢!” 顾宁安道:“我也才回乐乡没几天,他此去要多久?” “确切日子,咱也不清楚,他这不是第一回去了,上一回去待了一个多月......这一回可能要长上一些。” 说到这,温婉妇人反问道:“顾先生,您这回在乐乡县待多久?” 顾宁安道:“我也不知我何时会走......罢了,我现在就就去看看他吧,你可有要带给他的东西?我替你一道捎过去。” 462 捎带 “现在?” 温婉妇人一怔神道:“顾先生,老鞋匠家住泗吴县,马车前往也要三日呢!” “无妨。”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你只管要捎带给他的东西,拿来便是了。” “成,那我去去就来。”温婉妇人抓紧跑了出去收拾了起来。 一盏茶的工夫后,温婉妇人提着一个半人高的包裹走了进来,她这刚一进门,就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拿得太多了,便是冲着顾宁安笑道:“先生对不住啊,一不留神拿多了,我这就去卸掉些,要不然您不好拿。” “无妨。”顾宁安顺手从对方手中接过包裹:“就这些了吗?还有别的吗?” “没了没了。”温婉妇人讪笑道。 “好,那我走了。”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其身形便连同着硕大的包裹一起,消失在了里屋。 望着这一幕,温婉妇人抚了抚胸口:“仙人不愧是仙人,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郑晗瑞的声音徐徐传来:“黄姨,顾先生还没好吗?” “我看你拿了一个大包裹进去,要不要帮忙呀?” 闻言,温婉妇人转身便打开门,就瞧见眼前这小妮子的眼神一直往起身后瞟。 她让开一个身位,笑道:“顾先生在幕帘后头换衣服嘞,你想看看?” 唰! 郑晗瑞脸颊飞红,嗔道:“黄姨,你说什么呢!” “哈哈哈~”温婉妇人搭上了郑晗瑞的手,将其带到了窗边的座位上坐下:“姨逗你玩玩,你怎么还羞臊起来了......莫不是真想看吧?” 郑晗瑞脸颊滚烫:“不看,谁想看他啊!” “行了,不逗你了。”温婉妇人拍了拍郑晗瑞的手,笑道:“陪姨唠唠嗑,让顾先生慢慢试衣裳。” ...... 树林环绕间,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其直通泗吴县县郊。 穿过小径,便可瞧见数座联排而建的木屋。 其中一座木屋前,有一身材高大的青年,正劈着柴火。 顾宁安快了几步,上前问道:“小哥,请问此处可有一老鞋匠?” 高大青年放下柴斧,擦了把汗道:“有啊,就是我爷。” 顾宁安拱手道:“我有一友人,名为马明才,在此地学艺,顾某前来看看他,不知小哥可否知会一声?” “喔,是马裁缝的朋友啊!”高大青年笑了笑道:“你跟我进去吧,他现在正跟着我爷学艺,要出来恐怕有些麻烦,还是你跟我进去吧。” 顾宁安快步跟上:“多谢。” 跟着青年走进一座木屋,穿过一条笔直的长廊,便于一间南边通透,采光很好的屋前停了下来。 屋子的门窗皆是敞开着的,站在门前,就可瞧见马明才正拿着一根粗针纳着鞋底,而在他的一旁则站着一位老翁。 老翁的眼神一丝不苟,紧盯着马明才手中的动作。 屋门口,青年指了指屋内,低声道:“他们正学艺呢,老爷子脾气不好,我帮你说一声。” 听到这话,顾宁安不禁笑道:“有劳小哥了。” 高大青年点点头“不打紧”,随即探出身子,对着屋内的老谢将说道:“爷,这位顾姓先生,乃是马明才的朋友,来找他的。” “吵什么!”老鞋匠见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马明才手中粗针一顿,便忍不住吼了一声。 正当他打算让自家孙儿领着那青年到别处等等时候,那坐在其身前的马明才下手中鞋底针线,就朝着屋门处跑了过去。 哐! 瞧他那样子跑得很急,途中还不慎撞到了横在路上的椅子。 “嘶!”马明才揉着膝盖,踉跄着跑到了门前,看着眼前那永远不变的顾先生,他便是拱手作揖道:“顾,顾先生,您怎么来了!” 见状,老鞋匠也很好奇这突如其来的顾先生是何等人物。 年纪那么小,却让马裁缝一个中年人,表现得跟个晚辈一样? “今日去裁缝铺看了看,从你家娘子哪里得知,你来学手艺来了,便是想着来看看你。” 说到这,顾宁安将手中那硕大的包裹递出:“这是你娘子收拾的,我来看你,就顺带给你捎带过来了。” 接过包裹,马裁缝手一沉:“嚯!我娘子这是给我带了多少东西!” “劳烦先生了!” 顾宁安摆手:“你我还如此客气作甚。” “咳咳!咳咳咳!”相当刻意的“咳嗽”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顾宁安朝着老鞋匠看去,拱手道:“老先生,耽误您授课了,我这与马裁缝许久未见,稍多说两句。” 见对方彬彬有礼,脾气古怪的老鞋匠点点头:“算了,叙旧的话就快些吧。” 顾宁安笑着点了点头:“多谢。” 屋门处,马明才低声道:“顾先生见谅,老人家脾气古怪,但心眼不坏的。” “无妨。”顾宁安笑了笑:“你回去学艺吧,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另外,要给我做鞋子,没必要想得太多,就当是给友人做双鞋子便是,鞋子嘛,走路舒适即可。” 闻言,马明才神色一怔,随即拱手道:“先生,明才知晓了。” “嗯。”顾宁安道:“那就不耽搁你学艺,你可有什么要带给你娘子,我帮你捎带回去。” “还真有!” 马明才思索了片刻,随即又冲回了屋内,从先前纳鞋底的桌上拿来两幅鞋垫,递了出来:“这是我给娘子新缝制的鞋垫,很软乎,您帮我带回去吧。” 顾宁安接过鞋垫,笑道:“你们夫妻两倒是恩爱......” “那我就走了,你留步吧。” 马明才作揖道:“先生慢走!” 目送着顾宁安远去,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后,他依旧是站定在原地,口中则是小声呢喃道:“替友人做双鞋,舒适才是第一,友人友人,非仙人......” 463 素袍老翁 “你站门口嘟囔什么呢!” “还学不学了!” 身后响起了老鞋匠不耐烦的催促声,马明才赶忙回过身去,将那硕大的包裹提到了桌边。 老鞋匠疑惑道:“哎,我就纳闷了,你咋对一个年轻人那么客气,就像是个晚辈似的。” 马明才一愣:“我本就是晚辈啊。” 老鞋匠顿了顿道:“原来是辈分大啊,难怪呢。” 心知老鞋匠可能误会了什么,但马明才也没解释,只是解开了硕大包裹,翻找了一下后,便是取出一大包用荷叶纸包裹的糕点:“我就知道娘子会给我带这个。” 老鞋匠皱眉道:“这是啥?” “我家娘子做得松糕,可好吃了!”说话间,马明才掀开了荷叶纸,顿时便有一股甜腻的香气弥漫开来。 随手拿起一块松糕递给老鞋匠,马明才笑道:“郭老您尝尝,这松糕还热乎着,大概是我娘子他们蒸了打算中午吃的。” 接过松糕,老鞋匠吃了那么一口,口齿间的绵软,让其松开常常皱起的眉头:“你别说,这口味还真不错,甜度适中,软度适中。” 马明才一脸骄傲的说道:“我都说了,我娘子的手艺,绝对是一绝!” “等等!”老鞋匠话音一扬,望着手中还冒着腾腾白雾的松糕,吞了口唾沫道:“你家在乐乡县,来此地马车都要走上三日,那年轻先生送来,怎么可能还是热乎的!” 听到这话,马明才哈哈一笑:“哎,许是顾先生走道很快吧......” 老鞋匠:??? ...... 吱吖! 木门合叶的开合声响起,一袭白袍的顾宁安从其裁缝铺里屋走出。 聊得正欢的郑晗瑞和温婉妇人齐齐转头看去。 前者一脸好奇的问道:“没有试到合适的衣裳吗?” 顾宁安顿了顿,应道:“暂时没有。” “没有就算啦,都要午时了,咱们快走。”郑晗瑞起身催促道。 顾宁安点了点头,在经过温婉妇人身侧时,留下一句“明才新缝制的鞋垫,放桌上了”后,便是走出了裁缝铺。 而温婉妇人则是笑着道了一声“慢走”后,便迫不急的走进了里屋,取出了两幅鞋垫。 只见她拿着鞋垫,行至铺子门口,望了望刚要走出巷子外的顾宁安二人,脸上的表情煞是复杂。 “娘,那先生长得真俊,我本以为乐乡县都没有能配得上晗瑞姐的青年男人呢。”马久毅招呼完客人凑了上来,不禁感叹道。 闻言,温婉妇人蹙眉道:“别瞎说,下次见到那个先生,你给我尊敬着些,别油嘴滑舌的!” 不明白自家娘亲为何突然严肃了起来,马明才顿了顿道:“娘,你咋了......” 温婉妇人瞥了他一眼,回到了窗边的木桌前坐下,一脸笑意的看着手中软乎的鞋垫:“这几天未见,你爹的手艺是又有长进了。” “嗯?”跟上来的马久毅一愣:“这鞋垫是我爹做得?我之前咋没见过?” 温婉妇人点点头:“应是你爹这几天刚做的。” “啊?”马久毅四处张望道:“爹回来过了?我咋没看到他?” 看着自家儿子这幅“愚钝”的模样,温婉妇人翻了个白眼道:“大人的事情你少管,招呼客人去!” 马久毅:噢...... ...... 正午时分,阳光如织,倾泻而下,将大地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 一处古宅前的树荫底下,一儒袍青年与数位老者正围坐于一张古朴的石桌旁。 桌上,摆着一方象棋棋盘,放眼望去,棋盘上皆是红棋,黑棋已是寥寥无几,宛若风中残烛,尽显颓势。 儒袍青年,面容清秀,眼神中透露出脱俗气质,他手持一枚棋子,轻轻摩挲,神情专注而淡然,仿佛已洞察了棋局中的每一个微妙变化。 而坐在他对面的老者,则面露难色,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 四周围观的老者们,有的眉头紧锁,抓耳挠腮,似是在苦思冥想如何破局;有的则时而叹气,时而摇头。 半晌,执黑棋老者挪动“将棋”,以求再拖一轮。 儒袍青年嘴角微扬:“孙老,您确定要这么走吗?” 对面,脸上的褶子都扭到了一起的孙老点点头:“就这么走!” 下一秒,儒袍青年挪动“炮棋”,淡淡道:“将军。” 将军! 孙老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自以为挪动“将棋”可以苟延残喘,却直接落入了“死局”! 接下来无论他怎么走,都会输! “哎!”孙老摇了摇头道:“我输了。” “承让。”儒袍青年拱了拱手,随即看向了一众围观老者,笑道:“下一盘,那位老人家来?” 听到这话,一众老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可不想上场挨“虐”了! “不来了不来了!玩不过,回家吃午饭了!” “老齐,你这学生太厉害了,咱玩不过,不跟他玩了!” 闻言,站在一旁抱着手的素袍老翁摆手道:“别介啊诸位,在跟这小子玩玩,这次我把他的炮、车、马全都给拿了!” 炮、车、马全拿,听上去已经很简单了,但一众老者仍旧是摇头摆手的离去。 倒不是他们不想赢上那么一把,主要是万一这对面的小子“炮、车、马”全无,还给赢了的话,那估计他们这张老脸可就彻底丢干净了! 望着平日里要同自己玩到下午才会离去的老者们一个接一个的走,素袍老翁瞪了儒袍青年一眼:“你看你,我早开始就说了,让你让着些他们,结果你可倒好,一个个把他们杀得丢盔弃甲!” “他们年纪那么大了,你非跟他们那么认真做什么,让他们赢上一把,你又不会少块肉!” “我估摸着自此之后,他们得小半个月不来陪我解闷!” 闻言,儒袍青年拱手道:“老师教训的是,下回我跟他们下棋的时候,一定放水......” “嗨!”素袍老翁摆了摆手,目光一瞥之间,其深邃的瞳仁忽得一震。 随即,他的嘴角挂上了微笑,对着巷口招手道:“郑丫头,好久不见你嘞!” 464 乾皇欲长生 隔着还有十来步的样子,素袍老翁便对着郑晗瑞打了声招呼。 而后者也是在笑着应了一声之后,便拉着顾宁安快步上前。 在看清素袍老翁的面容后,顾宁安不由得一愣,随即便是冲着其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素袍老翁,便他曾在江陵府见过的那位帝师! 也是郑晗瑞口中的长寿老翁,今年高寿一百零二岁。 “齐老,邓公子。”郑晗瑞指了指身侧的顾宁安,笑道:“这位是顾先生,我的友人......并非安思小院的那位。” “嗯?”素袍老翁不由得一怔,想到了什么的他拱了拱手道:“顾先生。” 一旁,儒袍青年也是拱手施礼:“顾先生。” “顾先生。”郑晗瑞又介绍道:“这看上去只有八十来岁的老翁,实则已经有一百零二岁了!” “可是标标准准的长寿老翁!” 素袍老翁笑着摆了摆手,意味深长的说道:“哎,区区百岁而已,算不得什么长寿。” “齐老,你这话可有些炫耀的意味在里头了!”郑晗瑞轻笑道:“搁在这乐乡县,百岁老翁仅你一人,这还不算长寿?” “哈哈哈~”素袍老翁放声大笑,并未在深究寿数的话题。 而郑晗瑞则是趁着谈话空隙,继续介绍起了儒袍青年:“这位是邓为先,邓公子,乃是齐老的学生。” 待郑晗瑞介绍完了,顾宁安方才对着二人拱手施礼:“顾某见过二位。” 素袍老翁笑道:“哎哎哎,正好晗瑞你来了,快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为先这小子!” “他可是把我那几个老棋友都给气的不清。” “你来杀杀他的威风!” 闻言,郑晗瑞刚想拒绝,便见齐老拍了拍自家学生的肩膀道:“为先,上一回你可是在书法上,输给了郑姑娘!” “这一回你下棋要是再输了,可就难看了!” “学生一定尽力而为!”儒袍青年冲着郑晗瑞躬身一揖:“郑姑娘,请赐教!” 原本郑晗瑞是没打算下棋的,毕竟她还带着顾宁安一道,这突然自己下起棋来,岂不是把人家晾在一边? 可如今这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在,她也不由得有些为难。 于是乎,她便看向了顾宁安,试探性的问道:“顾先生,那我就下一盘?” 顾宁安笑了笑道:“下吧。” “成!”说着,郑晗瑞便坐到了儒袍青年的对面后,又将身侧的空板凳挪了挪:“顾先生你也坐。” 待顾宁安坐下后,素袍老翁便从腰间取下一块正面雕刻着江河湖海的紫玉摆到了石桌上,笑道:“今儿个我给你们添点彩头。” “三局两胜,谁能赢了,这块紫玉就归谁。” 看到这,儒袍青年不由得一怔! 这块湖海紫玉实际价值不过百两,但其别后蕴藏的“能量”却是价值连城! 其可是帝师身份的象征,更有见玉如见人的说法! 说句不算夸张的话,拿着这块玉,跑去四品官员面前一亮,都不用你多说半句话,人家就能把你当亲祖宗给供养起来! 代表着如此权势的紫玉,老师居然拿出来当彩头? 那自己是一定要赢,还是不能赢? 老师会不会是想将此玉以下棋的方式赠予郑姑娘? 郑晗瑞望着那紫玉,笑问道:“齐老,你这紫玉多少钱?” 齐老伸出一手:“不贵,也就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还不贵!”郑晗瑞笑道:“拿这个当彩头,齐老大气。” 齐老笑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把它赢走咯。” “瞧好吧您!”说着,郑晗瑞见执红子的邓为先走了神,便是提醒道:“邓公子,该你走。” “昂!好!”邓为先回过神来,随即跳马。 一旁,齐老忽的打了个哈欠道:“对了,我的花还没浇水,我去给花浇点水......顾先生,让他们下棋,你跟我一道进院里赏赏花?” 顾宁安起身道:“好。” 望着二人并肩朝着院中走去,邓为先再度面露疑色。 这院中哪儿来的花,又何须浇水? “邓公子,你怎得又呆愣住了!” “下棋呀!” 郑晗瑞催促了一声。 莫非老师认得那位顾先生,要单独聊聊? 如此想来,便是要拖些时间! “对不住......”邓为先面露歉色,随即挪动棋子:“拱卒!” 郑晗瑞:想了半天你拱卒??? ...... 古宅院中十分整洁,院墙四周没有半点杂物堆积,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唯有摆在中间的一方石桌,以及几张石椅,算是让这院子看上去不那么空旷。 待二人于石椅前相对而坐后,双方的气质,都不负在院外时那般。 齐老拱手道:“顾先生,二十余年未见,您一点儿没变。” “齐公一身浩然正气,也愈发的浓郁了。”顾宁安拱手应道:“不知齐公怎得有兴致来这乐乡县了?” 齐老淡淡道:“奉陛下之命,云游四海,寻仙问道。” “哦?”顾宁安笑问道:“大乾皇帝想长生?” 齐老点了点头:“是啊,帝王之暮年,最是怕死。” 顾宁安笑道:“倒是帝王通病了。” “是啊!”齐老无奈道:“这些年,陛下为了寻求长生,可是没少折腾。” “炼金丹、集天下方士、求仙问药......” “这能想到的法子,是一样没落下......可寻来的不过是无用之丹,江湖骗子.......” 说到这,齐老话音一转,继续道:“顾先生,初见您我便觉您不凡......在哪之后,我便查过您很多事情......” “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我方才得知,原来我曾见过仙......” “当然,这些事情,我都替先生隐瞒了下来,诸如安思小院的金桔树,我想就是陛下想求得仙果。” “不过,这一切陛下都不知晓。” “若不然,他定然是说什么也要抢挖了那颗金桔树。” 顾宁安笑道:“那顾某还得多谢齐公,替我隐瞒,劳您操心了。” 齐老摆手道:“顾先生莫要误会,老夫起初查您只是好奇......直到后来替您隐瞒,也是为了不想看着陛下做蠢事罢了......” 465 帝王不该长生 “老夫可确信,纵然是举大乾一国之力,也无法拿走哪怕一颗灵果。” “如此想来,帮顾先生隐瞒,更多的还是在相帮陛下,莫要晚节不保,害了大乾。” 对于齐老直言不讳的话语,顾宁安只是笑了笑,随手一挥间,原本空无一物的茶桌上,便浮现了一应茶具! 一时间,空旷的院子里,顿时充满了茶香气。 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愿回春,齐公尝尝。” “好!”眼含异彩的齐老迫不及待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先闻茶香,随即便是浅饮了一口后,咂舌道:“茶香味浓,又不失淡雅,让人恍若置身满园春色之中!” “妙,妙啊!” 说到这,齐老又豪饮了一口春茶,脸上尽是唏嘘:“也不知老夫还能再看几回春,这一百余二载储存球,却是怎么也看不够。” “老夫都看不够,更何况是帝王呼?” 啪嗒! 顾宁安放下茶杯,笑道:“红尘俗世让人眷恋,也属是人之常情罢了。” 听到这,齐老正色道:“顾先生,老夫可否求您一件事情?” 顾宁安道:“且说来听听吧。” 齐老道:“您可否告诉我,这陛下还有几日可活?我好提前些时日,回去看看他,毕竟此处回京,纵驭快马星夜驰骋,也需七日。” “恕顾某不能告知。”顾宁安摇了摇头道:“阳间寿数乃是天数,此乃天机无常,更何况是一朝帝王之寿数,更是沾染太多因果,说出来并非好事。” 见顾宁安为他耐心解释,齐老面露歉色道:“是老夫唐突了……” 顾宁安摇摇头表示无妨:“我本以为你会为帝王求寿。” “那怎么会!” 齐老笑道:“我觉得他阳寿若尽,就该死了!” “在老夫看来啊……人,不应该坐在那帝王之位太久!” “一开始坐上那个位置,兴许他励精图治,让国家兴盛繁荣,怀揣着振兴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之心。”“可这日子一长,人总是会变得,很少有帝王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后,还能不忘初心。”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王朝崩坏,生灵涂炭……” 讲到这里,齐老端起茶壶,给自己和顾宁安斟上一些茶水后,便是继续道:“就拿大戊举例……如今它已经叫大舟皇朝了。” “大戊的老皇帝,在最早的时候,其实不算昏君,不让百姓开智,愚民而未害者,对他们帝王来说,已经算是仁慈了。” “只是后来,年纪上去了,便贪生怕死起来,竟因为一梦而杀尽天下刀客,最后落得个被当众斩首的下场。” “再说大戊的两位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可都是不是废材,他们都是有手段,有谋略在身上的。” “他们对百姓,一个是强拉壮丁,不惜打得十室九空也要死战妖族” “一个是为了替被妖族吞噬的百姓报仇,而不惜献祭自身,重创妖族。” “他们两个坏吗?对百姓来说是坏的,但你问他们心中可有百姓?” “我想一定是有的……” “生于帝王家,注定看待事情的方式不懂,对于生命也要更加漠视残忍一些,这种漠视一定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加剧……因此,帝王不该久活,不该久居帝位……”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顾宁安笑了笑道:“未曾想到,齐公对于大戊所发生之事如此了解。” 齐老笑道:“好歹身居这一人下万人上的职位,若是邻国之事都不清楚,那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顾先生……在大戊战乱的二十余年里,曾有一群黑衣人出入大乾各地,大肆购买粮食送往大戊救济百姓。” “地方官员均有对此事以上奏,不过全都被我给压下去了。” “此事若是不压下去,陛下定然会封边锁国,不会应允粮食出境的……粮乃国之重器啊……” “那些黑衣人,乃是顾某安排的。”说着,顾宁安拱了拱手道:“齐公大义,顾某代大戊百姓谢过齐公。” “哈哈哈~”齐老笑着摇头道:“顾先生,您这话可就是小瞧了老夫了。” “老夫处于此位,万事考虑的是民为先,民于帝王之前,唯有这般,天下方能安稳……” “以民为先,说着简单,但鲜有帝王能做到。” “因此,老夫才貌着这期君之罪,也要坐上那么一做,这同样是为了大乾好。” 顾宁安端起茶杯,正色道:“不管如何,齐公一身浩然气,敢为天下百姓分忧,顾某钦佩之。” 闻言,齐老放声大笑道:“能得仙人钦佩,老夫此身不虚度!” 哗啦啦! 一只浑身雪白的信鸽飞入墙内,跳着来到了齐老的身侧。 见此信鸽,齐老神色一怔,随即拿起信鸽,取下其脚上绑着的信件后,便是放信鸽离去。 拆开拇指大小的金色圆筒,取出其内信件一看,齐老身形一皇,随即苦笑着开口道:“说什么,来什么,陛下劳疾深种,离驾崩啊,也就在这两三日了……” “我也该回去了……” 顾宁安颔首道:“乐乡县外北郊有一处窑洞,走进窑洞,一路前行,只需一个时辰,便可抵达京城。” 听到这,齐老哪能不知道这“窑洞”是顾宁安想要送他们一程? 于是乎,他便郑重起身,毕恭毕敬的作揖道:“齐渊,多谢先生!” 顾宁安压了压手道:“齐公无需客气,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闻言,齐公“哈哈”一笑,随即端起茶杯敬道:“来,顾先生咱们将这壶茶喝完,老夫就走了。” 顾宁安笑道:“你不急着回去?” 齐公道:“有先生相助,一个时辰便能回京,我这也无需那么赶了……若能见上最后一面,就一定能见上……” “顾先生,饮茶!” 顾宁安举杯笑道:“同饮。” 466 最出色的学生 古宅外,郑晗瑞黛眉紧蹙,望着一步棋要想个老半天的邓为先,不耐烦的说道:“邓公子,你能不能快一些?果决一些?” 邓为先心知自己拖时间,只守不攻,确实很遭人烦。 故而,他也是有些羞愧的应道:“对不住啊,郑姑娘……” “算了,你快些吧,都只有一将,一士,一卒了,要不你就认输了吧,别在拖了。” 郑晗瑞的话音刚落,就见邓为先默默的拱了一下卒…… “郑姑娘,下棋亦是磨砺心境的过程,咱慢慢下……”说这话的时候,邓为先都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眼睛。 刚才拱卒那一下,他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若是自己身看到对方一直这么玩,不说骂人,起码也要出言训斥几句。 郑晗瑞能陪着他这么玩了两把都没有出言训斥,这养气的工夫,也是让他真心钦佩。 郑晗瑞淡淡道:“将军!” 邓为先挪了一下“将棋”。 郑晗瑞长呼出一口气:“双将!” “我输了!”邓为先如释重负的说出这三个字后,便是抬头看去。 却见对面的郑晗瑞已然推开了院门,走进了院中。 见状,邓为先赶忙拿起了桌上的紫玉,追了上去。 院中二人,此刻恰好喝完了茶水,桌上茶具在顾宁安一挥手之间便是消失不见。 唯独留下的,便是那久久不散的茶香气。 进院后,郑晗瑞四处张望都没见到一株花草,便是疑惑道:“齐老,花呢?” 齐老捻须笑道:“谢了。” 郑晗瑞继续道:“谢了的花呢?” 齐老道:“葬了。” 郑晗瑞:??? 见这小丫头起疑,齐老岔开话题道:“你赢了吗?” 郑晗瑞点头道:“当然!” 齐老又道:“那你可将那玉佩收好,老夫不少的故友,都认识那块紫玉,将来你若是有什么困难麻烦,可亮出这块紫玉,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一旁,邓为先将手中的紫玉递出:“郑姑娘,您收好。” “好。”郑晗瑞接过紫玉,拱手道:“那就谢过齐老啦。” “小丫头客气了。”齐老摇摇手,继续道:“对了,老夫今儿个就要走了,日后恐怕也很难相见,你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可以找我这学生解决。” “我能有什么棘手的问题?”郑晗瑞满不在意的说道:“对了,齐老要去哪儿?” 齐老道:“京城。” 郑晗瑞道:“京城啊,天子脚下,定然是繁华无比吧!” 齐老点头:“繁华是繁华,但没有此地那么安静。” 郑晗瑞道:“安静有什么好的。” 齐老笑了笑:“我们老人家喜欢。” “噢……”郑晗瑞顿了顿道:“那你还回来吗?” 齐老一愣,大笑道:“若办完了事情,还有那寿数,那便会回来的。” 郑晗瑞颔首道:“那你记得回来啊,下一回见面,我写字说不定都超过你了。” 齐老颔首笑道:“好好好,后浪推前浪,如此想来,我定要回来看看了。” “嗯呢!”郑晗瑞看向顾宁安,笑道:“顾先生,咱们走吧,下了两盘棋耽误了太久了……” 顾宁安颔首道:“好,那就走吧。” 齐老师生一同拱手道:“二位慢走。” 顾宁安笑道:“二位留步,一路顺风。” 郑晗瑞挥挥手道:“回见齐老,一路平安……” 待顾宁安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后,邓为先忙问道:“老师,那位可是顾先生?” 齐老笑道:“是他,二十多年前,在江陵府见他的时候,他便是这般模样,如今依旧如此。” “岁月不可催,这便是仙!”邓为先感叹了一声,又是忙问道:“顾先生可愿赐灵果?” 齐老摇头:“我没问他要。” “老师!您为何不要?”邓为先满脸疑惑,随即又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可已然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熄了……” 齐老笑道:“岁月乃是天下唯一还算公平的事物了,帝王不该置身于岁月之外……” 邓为先顿了顿道:“老师,其实陛下也还算不错了,尤其是对您。” 齐老笑道:“我是他老师。” “老师,您有所不知!”邓为先犹豫了片刻,方才道:“您想把我扶持到与您一般的位置,是陛下默许的,要不然学生在朝中又怎么会畅通无阻,无人刁难?” “另外,大戊战乱之时,您压下奏折的事情,陛下是知道的……” “纵知晓是欺君之罪,他也宁愿当作不知道……” “另外,您奉旨寻仙问道,却一直待在乐乡县的事情,陛下近两年也知道了,但他一直没有找过您……” “哈哈哈哈~好!”齐老畅快大笑道:“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邓为先正色道:“老师,您常说我是您最出色的学生……实则在我看来,陛下才是您这辈子最出色的学生……” 齐老颔首道:“是啊,所以我才为了我这学生,来了这乐乡县,不是吗?” 邓为先迟疑道:“可您都没问……” 齐老压了压手道:“为先,有些话,不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若能得灵果,仙人自给,若不能,也莫造恶缘。” 邓为先道:“老师的意思是,即使您主动问了,顾先生也一定不会给您?” 齐老点头:“正是。” “若先生知晓大戊之事,他便应该知晓当今陛下已然是圣明君王了,陛下在的这些年,大乾担得上一句国泰民安……” 邓为先的话没说完,就被齐老挥手打断:“为先,这么说吧……若我离世,你可有信心制衡陛下心中的欲念?” 没想到老师会这么问,邓为先在思索了片刻了后,应道:“做不到……我跟陛下未有师生间的羁绊,便更做不到……” 467 不羡长生 “那便是了!” “退一万步说,今日顾先生赋予我和陛下灵果,我等绵延寿元百年!” “百年后又当如何?继续向先生讨要灵果?” “这百年中,陛下,乃至老夫,又回出现怎么样的改变?” “对于长生的欲念,又会变得有多强烈?” 一言至此,齐老长叹一声道:“不说是你,就是我与陛下有着一层师生之缘在,也压不住陛下对于长生久视的欲念……” “届时,大乾会如何?是修行风盛行,全民休仙,企图一步登天?” “还是陛下触怒了仙人,引得王朝更迭?” “帝王本就自诩九五至尊,若活出第二世,他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他眼里定瞧不见百姓,就如你不会关心一窝蝼蚁的生死。” 听完齐师的话,邓为先沉默了许久,随即拱手道:“是学生想得太过浅显了。” 齐老扶起躬身的邓为先,一脸慈爱的说道:“为先,你的路还长,你要伴的君,也不会是当今陛下……慢慢来吧。” 邓为先点了点头:“学生受教了。” “好。”齐老摆了摆手道:“备车,收拾一下,咱要回京了。” “回京!”邓为先目光一颤,迟疑道:“陛下他……” 齐老颔首:“正如你所想,就在这两天了。” 闻言,邓为先忙道:“太仓促!赶不回去了!” 齐老笑道:“无妨!顾先生会送我们一程!” “顾先生!”邓为先顿了顿,随即道:“学生这便去备车!” …… “哎,老齐,你这是要出远门啊!” “这坐马车是要去哪儿啊!” 耳畔响起了一阵问询,刚要坐上马车的齐老又重新下了车来。 当他瞧见一众伴他相处了五年的老者们,便是不禁问道:“诸位老伙计,你们咋又来了?” 一位身材消瘦的老者笑道:“咱这不是怕你闷,来找你一道去钓鱼嘞!” “是啊!你的鱼竿都给你准备好了!”头发花白的孙老接话道。 “对了,让你家学生也跟着一块去,下棋咱整不过他,钓鱼一定能让他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望着一众老友的笑容,齐老心头一暖,随即摆了摆手道:“今儿个恐怕不行了,我的一位学生生了病,我得回去看看他。” “啊!生病了,生得什么病啊!” “多大年纪了!我认识个老大夫,医术不错的!” “你家学生在哪儿啊,近的话咱送送你啊!” 闻言,齐老对着诸位老友一一作揖:“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那学生在京城,此去路途甚远,你们一把老骨头了,我可不敢带你们一道去,别再给你们折腾散架了。” “京城啊!那可是好地方!老齐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些特产啊!” “对对对!好酒好肉,都给我们带些,我们可都没去过京城呢!” “老齐走道慢些啊,一大把年纪了,可经不起磕碰!” “行了行了!”齐老压了压手,咂舌道:“你们一个个的话怎么比我一个百岁老头还多!” “我走了,你们的特产我不会忘记的,保准你们吃到想吐!” 言罢,齐老便转身上了马车,撩开车帘,对着一众老友道:“都滚去钓鱼吧,不过你们可当心着些,别让鱼给钓了!” “老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自己保重!” “一路平安!” 待马车行进,老友的呼喝声同老友的身形一道渐渐模糊远去。 齐老并未放下车帘,而是一路看着沿街的风景。 出城的路上,他瞧见了许多“周而复始,日复一日”都不会改变的风景,瞧见了一个个曾与自己有过交际的男女老少。 他同他们一一道别,也用力的将最后所见的人事物,刻画在眼中…… 途径一处小巷时,车马忽停,齐老有些疑惑,但在看到巷子里的小院,以及那棵茂盛的金桔树后,他也明白了自家学生还是有些“执念”。 “为先,走吧!” “权贵皆道长生好,殊不知若失了这红尘烟火,长生便成了永不衰退的寂寥。” “长生,反正老夫不稀罕……” 齐老放下车帘,感受车马再次行进,其心念,似乎永远留在了这方安静的小县…… …… 大乾皇宫! 帝王病重,皇宫之内一片肃杀之气,无数武装到牙齿的军士不间歇的于宫中巡逻,以防有心怀不轨之人,于此刻起事。 一袭素袍的齐渊,孤身一人穿过密不透风的军阵,来到了皇帝的寝宫门前。 此时此刻,能不经受任何排查,便可面见大乾皇的,也唯有他一人。 “齐公!”候在寝宫门前的老太监,见到来人赶忙要跪拜。 齐渊抬抬手道:“陛下可醒着?” 老太监不敢起身,低声道:“回禀齐公,陛下近日醒转的时间很少,一醒来,他便会唤齐公的名讳。” “奴才也不知道陛下此刻是否苏醒……” “我知道了。”说着,齐渊便推门进入了寝宫后,又关上了大门。 乾皇的寝宫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闻着令人不太舒服。 行至龙榻之前,便见一面色苍白,身行干瘪的老者,闭目静躺。 这位看上去老得不成样子的男人,便是当今大乾皇。 齐渊上前一步,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大乾皇忽的睁开了眼睛:“齐师,你回来了。” 齐渊躬身作揖道:“陛下,臣回来了。” 乾皇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齐师可有为朕带回长生之法?” 齐渊摇头:“陛下,臣空手而归。” 乾皇顿了顿道:“齐师,可曾寻至仙人问道?” “回陛下。”齐师正色道:“臣见着仙人了,也曾与其一叙,但臣未向其讨要灵果……” “咳咳…朕猜到了。”乾皇的竭力起身,靠在床榻边,露出一个寂寥的笑容:“齐师,你长我数十岁,可看上去,却比我年轻多了。” 齐渊摇头道:“陛下操心国事,损耗了精神……” “哎……”乾皇面露复杂:“齐师,那仙人长得什么模样?” 齐渊道:“身姿俊朗,气质非凡,似仙似凡,超然脱俗。” “嗯,跟我想象的仙人差不太多!”乾皇每说一句话,就要顺上好几口气。 半晌,乾皇再度开口道:“齐师,您可曾想过,替我讨要延寿法?” “于私,老夫想过。”齐渊顿了顿,继续道:“于公,帝王合该因命数而逝……” “哈哈哈~”乾皇陡然发出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老师!老师!” “好一个帝王合该因命数而逝!” “下辈子,不做皇帝了……太累了……”落下最后一言,乾皇的身行便顺着床沿栽倒。 而齐渊则是踉跄上前扶住了自家学生,声泪俱下的高喊道:“陛下,驾崩了……” 468 谜底便是经历 夕阳如火,烧得通红,晚霞映照在郑晗瑞的月白色长裙上,为其添上了一抹明艳之美。 同顾宁安并行于长街之上,郑晗瑞忽的开口问道:“顾先生,你说齐老他们走到哪儿了?” 顾宁安笑道:“兴许早就到了地方。” “哪儿会那么快!”郑晗瑞嗔道:“我猜他们应该才刚经过临县。” 闻言,顾宁安话音一转道:“马上天黑了,你不回去吃饭吗?” “不急不急,刚才路上买的包子还在肚里转悠呢。”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郑晗瑞一指眼前的深巷:“到地方了!” “走到巷尾,就到了怪酒窖!” “先生,你在这能不能嗅到淡淡的酒香?” 顾宁安吸了口气:“确实有。” “没错吧!”郑晗瑞笑如蔷薇:“我们抓紧往里走,这怪酒窖只能闻闻味,耽误不了太久的工夫。” 只能闻味的酒窖?这空气中隐隐飘出的酒香气,倒是跟万年醇极为相似…… 从巷口一路走进巷尾,酒香味便随着距离的靠近,变得愈发的明显。 当他们来到那“怪酒窖”门前后,顾宁安已经可以笃定,这酒窖之中,藏得便是出自于魏海之手的万年醇了。 据郑晗瑞说,她也不确定这酒窖存在多久了,只晓得这酒窖肯定不比自己的岁数要小了。 她第一次寻到这酒窖,就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味,而寻到此处。 后来,她还特意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酒窖从来无人经营,只有人在过年的前后,会偶然看到有人朝里头运酒。 其余时候,这酒窖倒是大门紧闭的状态。 “先生你看这。”郑晗瑞指了指位于酒窖正门边上,用铜丝木板封起来的窗户:“这酒香气就是从这本是窗户的地方散发出来的。” “这么小点的地方,都能散出那么浓郁的香味,我都不敢想要是打开这酒窖,该是有多香。” “恐怕酒量不好的人,闻上那么一下,都能有些醉意吧?” “只可惜,这酒窖主人,在这建了个酒窖,却也不卖不挂招牌……若是将其当作储藏点,这地界又小了些。” 闻言,顾宁安指了指酒窖大门左侧的一处船形凹陷道:“许是这酒窖的主人,在等能解开这门上之谜的人前来呢?” “门上之谜?”郑晗瑞顺着顾宁安所指的方向看去:“这个船形的凹陷我早就发现了,里头还标注了一到十的凸起,先生是指这怪酒窖的主人,在等人来解谜?” “应该算是吧。”说话间,顾宁安迈步上前,按下了船形凹陷上凸起的“四”。 咔哒!按下凸起后,位于大门中央,嵌合着的长方形木壳陡然弹开,落到了地上。 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的郑晗瑞赶忙凑上去捡起弹开的木壳,却见木壳原来笼罩的地方,有十个木雕,木雕上刻画了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之人。 从木雕的穿着来看,其中有商贾,乞丐,书生……等等职业的人。 “先生!这好像还真是个谜题!” 郑晗瑞眼含异彩,目光一寸寸从眼前的木雕上扫过,直到落到一位雕刻着“负手而立的俊先生”面前之时,她下意识的说道:“顾先生,这个木雕长得跟你好像啊!” 顾宁安走近上前,一眼看过木雕后,便知晓了答案的谜底是什么。 对于旁人来说,这东西是毫无规律的,但对当年一道拼船的四人来说,这题只看一眼,就知道该如何去选。 思索间,顾宁安按下了四尊木雕上的凸起按钮。 分别是:老乞丐,大腹中年人,负手而立俊先生以及一位手握船桨的青年人。 咔哒! 位于这十尊木雕之下,又弹开了一个外壳。 壳体是嵌入形的,若非按下对应按钮,根本看不出这门上还有如此机关。 接住了弹出的木壳,顾宁安仔细翻看了一下,在木壳内里寻到了四个小字“赵氏木匠”! 与他想得没错,能做出这般精妙机关的,恐怕也就是赵木匠了…… 望着顾宁安嘴角掀起的笑容,郑晗瑞心中有万般好奇,但却没有说出口,生怕打搅了对方解迷。 新弹开的木壳下,藏有九幅木画,画上同样篆刻着不同的场景。 其中赫然就出现了先前木雕中的四个人物。 只见顾宁安顺手拿起一块木画,上面篆刻着一位俊先生同那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道于船篷中饮酒的画面。 当顾宁安将这幅木画嵌入第一个缺口后,便是能听见一声极其清脆的咔哒声。 “顾先生,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啊?”郑晗瑞实在按耐不住心中好奇,轻声问道。 闻言,顾宁安笑道:“这说是迷题,实际上讲究的是一个故事。” “只要把故事按顺序摆放下来,那便对了。” 郑晗瑞顿了顿道:“先生能同我讲讲这个故事吗?” “可以。”说着,顾宁安又拿起第二幅木画:“这故事讲得便是因为拼船而行,偶然结实的四人,这一路上所发生的故事。” “第一幅画,描绘的是他们初入江中,先生同酿酒人饮烈酒的画面。” 郑晗瑞惊奇道:“如此说来,这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便是这怪酒窖的主人。”“ “对。”顾宁安继续道:“第二幅画,描绘的是一个夜晚,他们在江上遇到了水匪的画面。 “第三幅画……流经阁内辩诗词。” “第五幅画……四人夜探府城。” “第六幅画……巷战遇凶杀。” “第七幅画……青年成亲,三位友人作为夫家人,随他迎亲……” “第八幅画……青年大婚……” “第九幅画……酿酒人一家团聚……” 待顾宁安解释完最后一幅画的含义后,就将木画嵌入了最后一处凹陷。 当木画嵌入的那一刹那,伴随着沉重的“咯哒”声响起,这大门便是的敞开了一条缝隙……常年紧闭的大门,便是这么开了…… 469 杯中酒,心中念 随着顾宁安推开眼前沉重而古朴的大门,一股浓郁而醇厚的酒香瞬间扑面而来。 这酒香,带着岁月的沉淀与匠心的雕琢,既有陈年老酒的深邃与复杂,又不失新酿的清冽与甘甜,让人闻上一次,就由内而外的觉着有些燥热。 “顾先生!”唤了一声,见对方没有驻足,就那么还不犹豫的走了进去,郑晗瑞也紧着步子跟了上去。 酒窖内光线昏暗,但在晚霞透过大门照进来后,也让屋内的布置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屋子的正中央吗,左右两处堆起来的酒坛格外引人瞩目。 左侧的酒坛上贴着“喜”字,右侧的则贴着“满”字,酒坛为瓷制,上面绘着寓意吉祥图案。 光看其外形,便可知左侧的“喜酒”,右侧的是“满月酒”。 这两种用于盛喜酒的酒坛大小一般,看上去十斤左右,各五坛。 环绕在这满月酒与喜酒四周的,是更为庞大、估摸着约有五十斤一坛的美酒。 这些酒坛,宛如守护神般矗立,每一坛都散发着比中央那两坛更为醇厚、深邃的香气。 它们的表面,或许已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苔,那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已经结婚生子了……还好魏老哥还想着给咱留上一些喜酒,不然这些年可就错过太多了。”环顾酒窖,顾宁安不由得低声感叹。 只是后来的郑晗瑞未能听见。 “顾先生,这里四十二坛大酒,十坛喜酒!” “加起来恐怕有两千多斤酒吧!” 闻言,顾宁安抱起一坛喜酒,一坛满月酒,来到其跟前:“拿着。” “啊?”郑晗瑞一愣:“这酒窖主……” 顾宁安笑道:“这本就是酒窖主留给我的酒水,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能解开门前那毫无规律的谜题?” “给您的!”郑晗瑞神色一怔:“莫非……” “我还有事情,拿好了。” 见顾宁安直接将两坛喜酒直接塞到了自己的手中,郑晗瑞刚想把话说完,就听对方继续道:“把酒拿回去给你爹娘尝尝,剩下的趣事,待明日下午再去吧。” 给我爹娘尝尝! 这话里的意思……郑晗瑞俏脸一红:“那我明儿下午去何处找先生?” 顾宁安道:“赵氏木匠铺吧。” “成!”郑晗瑞笑道:“那我就不打搅先生脸,我先回去了,明儿个见。” 顾宁安颔首:“去吧。” 待眉眼含笑的郑晗瑞快步离去,顾宁安则亦是提上两坛喜酒走出了酒窖。 只见其随手一挥,酒窖的大门便是徐徐合拢,紧接着那写满了故事的“钥匙”也都随之打乱归位。 …… 明月高悬,位于江陵府的一处府邸大院内,一张八仙桌居于中央,桌上摆满了一应家常菜,以及一坛坛美酒。 桌前,老态龙钟的文松墨、肚子愈显膨胀的魏海、 褪去少年气,尽显沉稳的李寻山各坐一角,举杯畅饮。 桌底下,一只胖得像只球的“圆球”抱着一根猪腿骨“嘎吱嘎吱”的吭吃着。 文松墨一口饮尽烈酒,浓烈的万年醇辣得他直发出“嘶”声。 一旁,魏海皱了皱眉头:“老文头,你慢点喝,一大把年纪了,别给自己喝倒了,伤身。” 李寻山亦是接话道:“是啊,文老,这万年醇太烈,得慢着些喝。” “哈哈哈哈~”文松墨放声大笑道:“一个月,咱才聚这么一次,我忙活了一辈子,还不让我畅快些喝了?” “还有你啊,魏海……你这也不过六十多,咋就开始养生了?” “你以前这酒水可不是当水喝的?” 闻言,魏海咂舌道:“这喝酒伤身,少喝怡情活血,多喝总是不好的。” “你看我这肚子,跟个大缸似的,不就是喝酒喝出来的?” “还有啊,你要是嫌一个月咱聚一次少了,我就天天陪你喝。” 李寻山附和道:“是啊文老,你要不以后就到咱家来吃饭来,反正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我每晚都能陪你喝点。” “哈哈~”文松墨摇了摇头道:“得了吧,你们一个个都有家有室的,你们天天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做甚。” 魏海皱眉道:“老文头,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啊!” “咱可都是二十余年的老朋友了,还是过命交情!” “咱知道你一个人过活,整日待在府衙里头,枯燥寂寥得紧,但咱可都是你的亲人,想咱了,带上圆球来……或者这样,之后每晚我去请你!” “对!”李寻山一拍桌子道:“魏老哥,咱两一人一天,让文老在咱两家一道轮流过,第三天就一道过!” “李小子这主意好啊!”魏海笑道:“就这么定了!” “哎哎哎!”文松墨连道:“你们这一唱一和的,给我还定下来了……” “咋,你们这是要把我当爹养起来啊!” 魏海道:“当老小孩养!” 李寻山道:“文老当我爹,又何妨!” 心底泛起一股暖流,文松墨端起酒杯道:“给顾先生把酒满上,咱四个一道喝一杯!” “好嘞!”李寻山端起酒坛,朝着一处空杯中倒满了一杯,放下酒坛的那一刻,他突然苦笑道:“二十来年了,咱一年这么聚一十二次,每一回都给顾先生留了酒杯筷子,可他咋一次都没来过呢……” “嗨!”魏海一挥手道:“顾先生那是仙人,他要做得事情,肯定比咱难,比咱要耗费更多时间……不对,对顾先生来说,这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对他来说恐怕几十年也不过是几天。” 文松墨叹了口气道:“可对咱来说,这几十年,就是一辈子啊……” 李寻山笑道:“不知咋的,我这心里头,突然甚是想念顾先生……” 察觉到桌上气氛忽然“伤感”起来了,魏海叹了口气,强笑道:“一个九十来岁,还是一个府尹,一个家财万贯,妻女美满,倒是矫情起来了还!” “你们不会是喝不了了,在这跟老子找借口呢吧!” “有缘就会再见的,咱喝!” 文松墨端杯:“只怕我这岁数等不到咯,喝吧!” 李寻山举杯:“喝!” 正当三人即将碰杯之际,院中忽得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怎么?碰杯都不带上顾某?” 470 再泛舟 皎洁的月光不偏不倚的落到顾宁安的身上,让其一袭白袍蒙上一层淡淡的月华。 正所谓,久别故人逢,相顾无言,心头动荡…… “顾先生!” 三道语调各不相同的呼喊齐声响起! 正值壮年的李寻山动作最快,来不及放下酒杯就冲到了顾宁安的身前,其杯中酒水撒了一地。 魏海和文松墨都是要慢了一些,但却是同一时间到了顾宁安的跟前。 明显可以瞧见,魏海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了等自家这个年事已高,腿脚不便的老兄弟。 望着眼前三人,顾宁安笑了笑道:“文老丈,魏老哥,李兄弟,许久不见……” “太久不见了!” “顾先生,咱想你勒!” “顾先生,这些年可安好啊……” 眼看着三人一人一句,顾宁安笑了笑道:“要叙旧,能否坐下聊?” “哦对对对!” “坐下聊,坐下喝!” 在三人的簇拥下,顾宁安坐到那张属于他,却空了二十余年的座位上。 砰! 四杯酒水于桌前相碰,碰出一声清脆的“砰”声,四人相视一笑,皆尽饮杯中酒。 “再来!”魏海高喝一声,便端起酒坛,正要给众人满酒之际,就见顾宁安拿出两坛喜酒,笑道:“且慢,先陪我喝完你家儿子的喜酒,你家孙儿的满月酒!” 见状,魏海神色一怔:“哈哈哈~我就知道顾先生一定知道那酒窖是弄的,也一定能找到那酒窖。” “莫废话,先喝!”顾宁安拔掉红酒塞的,起身为众人倒满酒后,便笑道:“喝!” “喝!” “干了!” 待众人饮尽第二杯,文松墨又起身为众人添酒,这一回李寻山和魏海都没劝阻,他们这时候已经不怕其年事已高,喝不了快酒。 笑话,有顾先生在,还能让文松墨喝死了? 就这么一人起身添了一次酒水后,一坛喜酒直接见底,众人方才缓下来吃菜。 这菜没吃几口,文松墨率先发起“进攻”邀着众人饮酒。 这酒水一杯杯下肚,众人的话匣子也是大开,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三人在诉说,顾宁安则是的默默的听着。 待月上高楼,又欲隐如云幕之后,这场久别重逢的酒宴,放才渐入尾声。 望着一地的空酒坛,面色通红的魏海畅快大笑:“痛快!好久没那么痛快的喝酒了!” 文松墨眯着眼睛,笑道:“有你们这样一群友人,文某之幸。” “嗝!”李寻山打了个酒嗝,大笑道:“此生之幸,便是当年襄江之上,与诸位同行……我李寻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嗨!”魏海一拍大腿,看向顾宁安道:“顾先生,咱在去坐一回船吧!” 李寻山一愣:“魏老哥好主意!” 文松墨:“我赞同!” “那就走吧。”顾宁安笑着起道。 李寻山忙起身,摇摇晃晃的朝着门口走去:“你们在坐会,我这就去安排船。” “无需麻烦。” 待顾宁安的声音在众人耳畔落下,他们直觉得眼前忽然花了一下,待在看清时,就见眼前尽是粼粼江水,明月落于江中,耳畔传来涛涛江水声。 察觉到已然身居襄江之上,众人皆是在露出一丝的震惊之后,便是释然。 身侧有仙,不管遇到了什么,似乎都很合理了。 “顾先生真厉害,这艘木舟可跟当年的一模一样。”说话间,魏海便一头钻进了船篷之中。 顾宁安笑道:“这便是当年那一艘,我找船家买下来当了个纪念,却没想到如今用上了。” “嚯!还真是!”李寻山拿起船桨,高声道:“诸位坐好咯,这夜里江水可凶!” 闻言,文松墨赶忙穿过船篷,来到了船尾躺下:“李小子,泛舟!” “成!”李寻山一划船桨,大笑道:“起航咯~~~” 这一刻,时间仿佛回到二十余年前,船首书生划桨,船中俊先生负手眺望,船篷中大腹中年人饮酒,船尾老乞丐躺寐…… …… 话说回几个时辰前,郑晗瑞抱着两坛喜酒回到家后,便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晚饭时,郑德看着墙边的两坛喜酒,忍不住问道:“这喜酒是哪家给的?最近也没听说有哪家结婚生子啊?” 郑晗瑞低头扒拉着碗中饭菜,应道:“我一位朋友给的。” 郑德疑惑道:“你朋友已经结婚生子了?” “谁啊!” “爹认不认识?” “人家咋那么抓紧,你咋……” 郑晗瑞抬起头打断道:“送酒的人没结婚生子,而且他是你的未来女婿!” 郑德无奈道:“你好好说!” 郑晗瑞正色道:“真是。” 见自家闺女脸上露出了如此正经的神色,郑德和谭冰皆是一愣,心头不与而同的蹦出一个想法……闺女这回不会是来真的吧? 郑德忙道:“那你把他领来给爹看看。” 郑晗瑞脸颊飞红:“急什么,八字没一撇呢,不能吓着人家。” 这回真有! 郑德同谭冰对视了一眼后,又是开口道:“明天,明天就把那小子给我带来!” 闻言,郑晗瑞黛眉微蹙:“爹,你想干嘛啊……你可别想着收拾人家!” “好好好!”郑德心中醋意大盛:“这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胳膊肘往外拐啊!” “到底是哪个浑小子,你明天一定要把他给我带来看看,你不带来,我就自己想办法!” 郑晗瑞别过头:“不带,你威胁我,信不信我跟人家私奔了!” “你!”郑德长呼出一口气道:“那你跟我说说,他姓什么叫什么,是哪儿人,这些总可以说吧?” “他姓顾。”郑晗瑞顿了顿,继续道:“大概是乐乡人,住哪儿不知道。” 郑德瞪大了眼睛:“人家叫什么你都不知道?那你喜欢个什么劲儿?” “还女婿?” “郑晗瑞,我看你就是想气死你爹我!” 见状,郑晗瑞只是低头吃饭,也不再回应。 “好了,你消停点!”谭冰看了郑德一眼,随即看向自家闺女:“晗瑞,把人带来给爹娘看看……别让爹娘担心……你也放心,只要孩子人好,那我们一定不会阻拦的。” “这……”郑晗瑞沉默片刻,方才道:“那我明日问问,不过人家来了,你们可含蓄着些,不能吓唬人家。” 谭冰颔首笑道:“你放心,你爹我会看好的。” 郑德:??? 471 老当益壮赵木匠 唰~唰~唰! 整齐有序的的剥木声自“赵氏木匠铺”中有规律的传出。 木匠铺内,一位着无袖汗衫的少年郎,正一下一下的将木上的节疤消除,木花漫天飞舞,沾满了少年郎全身。 咔嚓! 少年郎的动作骤停,他看向了门前,便瞧见了一位白衣先生,一手端着一碗蹄膀肉,一手提这一坛酒,站定于门前。 少年郎赵金顿了顿道:“客官要些什么,随便看看,器物上都有标价。” 顾宁安打量了少年郎一番后,说道:“赵木匠可在?” 重新开始剥木花的赵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老爷子出门了,客官是要定制木器吗?” 顾宁安扬了扬手中的酒肉:“我来找他吃饭来了。” “嗯?”赵金不由得一愣:“老爷子出外收集木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宁安寻了个靠边的空桌,将酒肉朝上一放:“无妨,我等一等他吧。” “客官请便,货架上搁着的木器,都有介绍,您可以看卡有没有需要的,若是不懂,我可以给您详解。”赵金言罢,便继续低头剥起了木花。 而顾宁安则是道了声“多谢”后比便是看起了摆在货架上的木器。 【无声匣:无声亦可言,专为口不便言者提供,其中内含一百张竹签,可任意撰写文字,按下匣上机关,便可弹出对应文字。】 【好处:携带方便,使得口不便言者,可独自一人出门。】 【坏处:竹签数量有限,仅有一百张,无法满足所有的交流。】 【售价:二钱。】 看到这摆在第一个的,就是的周千千曾使用的木匣,顾宁安不由得会心一笑:“倒是都有心,如此复杂的木器,仅售二钱。”顺着货架往后看,第二件,便是名为【谜门】的器具,这东西的介绍上说,机关要与门一同定做,不然无法达到设谜的效果。 想来,这便是怪酒窖的大门上的机关了。 在之后,顾宁安又看到了不少的稀奇玩意。 诸如给予断手断脚的客人提供的木制假肢;给不便走路的客人提供的独轮车;给眼不能见的客人提供的定制凸起文字…… 这一件件器物,都有着特别的作用,若是天生缺陷的人用好了,定然是一件助力极大的器物。 “来来来,靠这边放,搬木材的时候当心些,别磕碰了。” 一道中气十足又略显苍老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循声望去,就见一肌肉隆起的老者,正从板车上装卸着木材。 硕大的木材,看着极重,可在老者的手中,却显得极轻,只见他手部肌肉一松一紧,就从车上卸下一块比他还高了数倍的木材。 正当老者抱起一价值不菲的金丝楠木之际,便有一道问询声从其背后响起。 “着金丝楠木,二钱可卖否?” 下意识的,赵木匠便是嗤声道:“金丝楠木卖二钱,是你疯了,还是我疯……” 哐当! 赵木匠将周中的金丝楠木随手一松,楠木砸到板车上发出一阵门响,只见其猛地回过身来:“顾,顾先生!” 不远处,赵柳满脸惊喜的呼喊道:“顾先生!” 顾宁安拱手道:“二位,许久不见。” “那可是太久不见了!”赵木匠拍了拍车板上的金丝楠木:“顾先生要这楠木,我二钱给你了!” 顾宁安摆手道:“别,顾某就是开个玩笑,这金丝楠木金贵,我这是来找你们叙旧的,可不是来抢钱的。” “哈哈哈~”赵木匠大笑道:“我就知道先生不会要,我也就是客气一下。” 顾宁安笑道:“你啊你!” 这时候,身材精瘦的赵金走了出来,在唤了赵家父女一声“爷、娘”之后,便着手卸起了船上的木材。 “顾先生,里头请!”赵木匠做了个请的手势后,便是问道:“顾先生,你这是啥时候回来的?” 顾宁安边走边应道:“也就是这几天,这不是瞧见了你做的器物到处都是,便也想着来看看你。” “哈哈哈~”赵木匠摇头笑道:“这木器神奇,虽然离不开我精湛的手艺,但也离不开顾先生的帮衬。” 顾宁安疑惑道:“何出此言?” 赵木匠笑道:“顾先生,你那些友人可是给我贡献了不少的点子啊!” “要不是他们,我还做不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木器。” “噢?”顾宁安拉长了语调:“那次如此说来,你是不是该给他们打个折,便宜个二钱银子?” 赵木匠摊手道:“顾先生,天地良心,我可都只收了他们二钱银子,这钱换到那谜门之上,我还亏了本呢!” “赵掌柜大气!”顾宁安指向一侧道:“我带了红烧蹄膀和美酒来,咱边吃边聊。” “有酒有肉啊!”赵木匠眼前一亮,看向铺子外喊道:“闺女,孙儿,你们赶紧把木材搬进来,再做些家常菜,咱吃饭了!” …… 一方圆桌前,顾宁安四人落座,桌上摆了一肥硕的红烧蹄膀,围绕着蹄膀摆放的,还有一应家产菜。 开吃前,赵木匠先介绍了一番那精瘦少年郎。 原来,那少年郎名为赵金,乃是他家孙儿,今年虚岁十五。 从少年郎的容貌上,顾宁安自然是能看得出,对方跟在场的二位并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赵木匠没说的话,他自然是不可能去戳破这一层关系的。 饭桌上,赵金的话很少,在恭敬的向顾宁安打了一声招呼后,便一直低头吃饭,而且吃得很快。 待其火速吃完了饭后,便是起身对着顾宁安他们说道:“顾先生,爷,娘亲,我吃饱了,先去把剩下的活给干完。” 赵木匠摆手道:“不急啊孩子,那些活也不急的。” “我还是先做完吧,能早些做完的话,客人也更信任我们赵氏木匠铺。”说着,赵金便走了出去。 不久后,屋外就响起了细微的木材摩擦声。 “我也吃好了,顾先生,爹,你们慢慢吃,我去把衣服洗了。”赵柳也在不久后落下一言退出了屋子。 待屋中只剩顾宁安和赵木匠后。 后者长叹道:“顾先生,这孩子是我捡来的,但他自己不知道,咱也没告诉过他……” 472 若人人可执反抗之刃 “那一天,我到了临县的老林子里去伐木,忽得就听见了一阵啼哭声。”“循着哭声,我找到了这个孩子。” “那个时候啊,他才这么点大。” 说话间,赵木匠双手比划了一下,约莫也就半个枕头的大小。 “这孩子遭人丢了,我老赵家也无后,我索性就把他的带回来当孙儿养了起来。” “话说这孩子也跟咱也有缘,开口叫得第一句话,不是娘,而是爷。” “咱家是做木材生意的,我就给他取名为赵金,金克木,也算是希望他将来在木活上的造诣,能超过我。” “顾先生,你说这算不算是上天赠予我们一家的缘份?” 顾宁安颔首道:“是,还是一个极大的善缘……你老赵家的手艺,也可以说是后继有人了。” “是啊。”赵木匠端起酒杯道:“顾先生日后可要多照顾照顾咱的生意啊。” 顾宁安举杯笑道:“成,顾某钱虽不多,但二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哈哈哈~”赵木匠一口饮尽杯中烈酒:“这酒是那定制谜门的魏老弟酿的吧,他当时也送了我一小坛。” “这酒够劲儿!” 顾宁安笑道:“就是他酿的,酒名万年醇。” “万年醇~” 赵木匠咂咂嘴:“好名字!” “哎,对了!” “顾先生最近可有木器所需?” “那块金丝楠木可是甚好,要不给先生做把椅子?” “别!”顾宁安摇头笑道:“金灿灿的椅子坐着晃眼。” 闻言,赵木匠顿了顿道:“那好像确实不太符合先生的气质。” “先生,那把雷击木所制的木剑可还趁手?” “都没见你带过。” 嗡! 红尘剑发出一阵剑鸣! 自赵木匠身侧凭空浮现! “嚯!” “吓老子一跳!” 赵木匠打了个激灵,随即握住了红尘剑,仔细打量了起来。 此剑出自他手,其上每一寸细节他都是清清楚楚。 可此番入手之后,他却从剑身上感受大了一股沉重古朴的韵味,这并非是眼睛看到的,而是心感受到的。 “顾先生,这剑经你一用之后,有些不一样了,但老夫说不出来是是什么感觉。”说话间,赵木匠将红尘剑递还了回去。 顾宁安接过红尘剑,笑道:“此剑出自红尘,自红尘间淬炼,自然就多了一丝人气,一丝红尘烟火气。” “顾某也为其取名红尘剑。” “红尘剑!” “好名字!” 赵木匠哈哈一笑:“顾先生可有用其斩妖除魔?” “妖魔倒是未斩。”顾宁安指了指天:“倒是除了一位天上仙。” “天上仙!”赵木匠凑上前,好奇道:“这天上真有仙人?” 顾宁安道:“也不算是仙吧,不过时修行得早一些,修行得久一些的修士,他们瞧不上天下人,自诩为仙罢了。” “那他们一定是恶事做尽,不然顾先生定然也不会出手。”赵木匠一脸认真的说道。 顾宁安笑问道:“奴役众生,妄求长生,这些天上仙呐,留着无用。” “奴役众生?” “这不是仙,这是魔吧?” 赵木匠皱眉道。 顾宁安饮酒笑道:“仙魔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修魔之辈,也不一定是坏的。” “噢……”赵木匠若有所思的说道:“先生可把天上仙杀尽?” 顾宁安摇头:“费了二十余年,只杀了一个,而且顾某好像还被算计了……至今也未想明白该如何解。” “先生都被算计了!” 赵木匠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他来说,顾宁安就是无所不能的谪仙人,如今对放都被算计了,可见那天外仙该是有多难对付! “顾先生,咱能帮到你不?”说完这句话,赵木匠就意识到自己在说胡话了。 他一个糟老头子,谈何帮上一位仙? 顾宁安扬了扬手中剑:“你已经帮到过我了。” “嗯?”赵木匠讪笑道:“此剑若非在顾先生手中,恐怕杀只鸡都费劲。” 红尘剑发出一声抗议:“嗡!” “哎!”赵木匠摆手道:“咋,我刚造你出来的时候,你确实杀鸡费劲吧。” 红尘剑:??? 顾宁安收起跃跃欲试想要的“杀鸡”给赵木匠看看的红尘剑,笑道:“所谓天上仙,已修之道之尽头,掌控道之本源,唯有红尘可磨灭。” “若人人可掌红尘之剑,那天上仙即使修为再强,也不敢奴役天下人。” 说完这句话,顾宁安神色一怔,脑海中忽得闪过“道途”道途,似乎便是为了让天下人,皆可执掌红尘之刃,反抗之刃…… “顾先生?”赵木匠低声唤了一句,见对方回过神来,便是举杯道:“顾先生,不管如何,咱都认为你一定能杀光那些邪魔外道。” “咱就借这酒,预祝您成功!” 顾宁安端杯笑道:“借赵老吉言。” “嘶~这酒是真烈!”赵木匠放下酒杯:“先生吃菜,菜还不老少呢!” 顾宁安颔首:“好。” 老友相见,分外怀念,二人觥筹交错,把酒忆当年。 待时至申时三刻,美酒佳肴尽入腹。 脸色通红的赵木匠忽得一拍桌子:“有了!” 顾宁安笑道:“怎么了?” “有感觉了!”赵木匠起身道:“上回做红尘剑时的感觉回来了!” “顾先生,我想去器房!” 顾宁安颔首道:“成,正好酒足饭饱,你便去吧。” “那我不送先生了,先生慢走!”言罢,赵木匠便火急火燎的跑出了屋子,一头钻进了自己木器房内。 而顾宁安则是笑了笑,随即起身走出堂屋,来到了木匠铺内。 “顾先生,铺外树荫下,有个姑娘等您两个时辰了……我说您在吃饭,她就让我别知会您,独自等在外头。”性格较为内敛的赵金说话也是闷闷的。 循着其所指的方向看去,顾宁安瞧见了一袭浅红色长裙,坐在树荫下出神的郑晗瑞。 “我知道了,多谢,回见。” “先生慢走。”应了一声,赵金没有多看顾宁安,而是继续低头做起了木工,似乎在他眼里,做木活才是最能让他提得起兴趣的事情。 院外树荫底下,郑晗瑞手里捏着一片落叶,不知再想些什么。 直到余光中多出了一抹月牙白。 她才是恍惚间抬起头来:“顾先生!” 顾宁安笑道:“不是定好了时间吗?怎得那么早就来等着了?” 闻言,站起身来的郑晗瑞笑应道:“也没有很早,只是也无事,就早些来等着,免得让先生等了。” 顾宁安颔首:“今儿个去哪儿?” 郑晗瑞美眸忽闪:“去我家。” 顾宁安:“嗯?” “我爹娘收到了你送的酒水,非要请你吃顿饭……”郑晗瑞顿了顿继续道:“先生,你还吃得下吗?” 顾宁安笑了笑:“吃得下,走吧。” 473 先生变叔叔 “让开,别挡着道了!” 端着一盘红烧鸡块的谭冰,瞧见郑德当着自己的路,便忍不住说了一句。 闻言,郑德一边缩着脖子退开,一边无奈道:“娘子,你这忙进忙出的做甚,这也不是真的说定了的女婿上门,你至于做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吗?” “吃不完,可是浪费的紧!” “啧!”忙着往伙房走的谭冰驻足回身,瞪眼道:“你懂什么!” “这叫礼数!” “礼数......”郑德撇撇嘴道:“我瞧那秦豪,刘丰他们来家里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你弄那么多菜啊......” 谭冰摆手道:“哪能一样吗!” 郑德杠上一句:“有什么不一样的。” 谭冰翻了个白眼道:“闺女喜欢的,不一样,懂了吗!” “呵!”郑德冷笑一声。 谭冰见状,正要上去“收拾收拾”自家这个醋坛子打翻的相公之际,门外响起的开门声,让他们瞬时安静了下来。 “爹,娘,我回来了!” 听到女儿略显愉悦的声音响起,郑德的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下去。 “闺女回来了,别黑这个脸!”低声训斥了一句,谭冰便拉着郑德朝着门口迎去。 与此同时,郑晗瑞也同顾宁安先后走进了正堂内。 而在看清楚自家闺女领回来的人后,郑德夫妇便是顿在了原地。 尤其是原本板着个脸的郑德,在看到来人之后,下意识的就想笑,可由于这一天的脸都板着,以至于骤然一扬嘴角,就抽搐了起来...... “爹,娘,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顾......” 不等郑晗瑞把话说完,郑德就是凑了上去:“顾先生!好久不见呐!” 顾宁安笑道:“好久不见,近来可是有些发福了。” 郑德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笑道:“哎,这人到中年,便是如此。” 一旁,望着自家老爹与顾先生如此相熟的样子。 郑晗瑞可谓是“五雷轰顶”! 顾先生! 这顾先生就是那“仙人居”——安思小院的顾先生! 如此想来,自己起不是要管人家叫叔叔!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一时间,郑晗瑞顿感有些生无可恋,联想到之前她的“所作所为”,此刻就恨不得原地昏过去...... 一旁,谭冰瞧见闺女的模样,心头也是五味杂陈,不过眼下自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于是,她边收回视线,上前几步,笑道:“顾先生,算算也有二十来年未见了,近来可好?” “安好。”顾宁安颔首道:“看你们的气色都不错,想来也是平安顺遂。” 谭冰颔首道:“小地方,安生过日子,只要无病无灾,自是过得顺遂些。” “哎哎哎!”郑德打断了二人的寒暄,拉着顾宁安道:“先生坐,咱坐下边吃边聊啊!” “也好。”应了一声,顾宁安便同郑德坐到了桌前。 而慢了一步的谭冰则是在经过自己闺女的身侧时,不经意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被这么一拍,回过神来的郑晗瑞方才想起来跟着过去一道坐下。 这样一来,便是郑德和顾宁安坐一边,另一边则是谭冰同郑晗瑞。 坐下后,郑晗瑞看向了顾宁安,轻声唤道:“顾~叔叔?” 顾宁安颔首道:“嗯。” 沉默了片刻,郑晗瑞的嘴角掀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难怪顾叔叔如此有趣,原来就是那仙人居的顾先生呐!” 望着自家闺女如此迅速的就转变了神态,郑德夫妻对视了一眼,皆是默契的没有提起“未来女婿”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自家闺女一开始没认出来顾先生,动了些情丝,倒是也正常......谁让顾先生不光俊朗,还拥有着常人不能及的气质呢...... 退一步来说,若是连顾先生这般存在,都无法吸引到自家闺女的话,他们真要怀疑自家闺女是不是喜欢女的了...... 如今这“误会”解除,闺女也无比自然的转变了态度,他们自然也不会当下就要说穿这事情。 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此事默默地揭过此事...... 适时,郑德岔开话题道:“顾先生,你这回乐乡县多久了?” 顾宁安应道:“也没几天的工夫,这刚从赵木匠家吃完出来,又赶来你家蹭饭了。” “嘿!”郑德佯装失落道:“顾先生你这应该就先来咱家啊,生分了啊!” 顾宁安笑道:“那我还不是让郑丫头给你带酒了?” 一提到酒水,郑德脑海中莫名的蹦出了昨晚在收到酒水后,所说的那番话。 一时间,神情有些尴尬的他讪笑道:“哈哈~那酒啊,时好酒,贼好喝,我这喝了一口,想第二口......” “你喝了?”顾宁安指了指墙角的两坛“喜酒”:“你这酒塞都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你咋喝的?” “噗嗬!”郑晗瑞一个没忍住,就捂嘴笑了一声。 还笑! 都是你差点害得闹出大笑话了! 郑德瞪了自家闺女一眼,无奈道:“这不,最主要的还是不知道是顾先生送的。” 顾宁安看向郑晗瑞道:“你没说是我送的吗?” 郑晗瑞一脸无辜:“我说了呀,说了是先生送的。” 好好好! 遇事不决,就甩锅给老爹! 你咋不说说,你把你叔当女婿的事儿呢? 郑德满脸无奈,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见谭冰起身道:“晗瑞啊,灶台上还熬着鸡汤,你跟娘一道去看看去。” 闻言,郑晗瑞先是一愣,随即读懂了自家娘亲的眼神的她起身道:“好。” 待她们娘两走进了伙房,郑德在纠结了许久后,方才看向顾宁安,低声问道:“顾先生,你跟我家晗瑞,时怎得认识的?” “嗯?”顾宁安顿了顿道:“那还得从一个十两银子的拨浪鼓说起。” 郑德疑惑道:“十两银子的拨浪鼓?” “没错。”顾宁安从袖间一抓,便拿出了一个拨浪鼓晃了晃:“当时你家闺女,在街上遇到了我,就想将这拨浪鼓,卖给我十两银子......” “啥!”郑德倒吸了一口凉气:“岂有此理!” 474 先生,烫 瞧见郑德当场就急了,顾宁安便拉住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通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郑德这才松了口气道:“噢~难怪先生你没有说穿自己的身份......原来你是想借此机会,磨一磨晗瑞性子。” 顾宁安颔首道:“正是如此......郑丫头性格有些古灵精怪,想来也是跟小时候吃多了金桔果,天资聪慧有关。” “不过她行事做事倒也不是太过毛躁,只是有些时候容易埋下事端。” “我若早说身份,以她的心性,同长辈相处时,想来不容易毛躁......所以我才一直没说,但其实有些时候我也没刻意隐瞒,结果她竟然没能猜到,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谁让咱家闺女动情了......郑德无奈道:“顾先生,我想了想,咱都是自家人,这话还是跟你说吧。” “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晗瑞啊!” “也最好别表现出来,你知晓此事!” 见郑德如此慎重,顾宁安亦坐直了身子:“放心说。” 郑德瞧了瞧伙房的方向,低声道:“晗瑞今年二十一了,我跟娘子两个,一直为了她的婚事所发愁......” “最近啊,她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有些心不在焉的......昨儿个你让她带酒回来,你猜她说什么?” 顾宁安道:“莫卖关子,直说就是。” 郑德无奈道:“她说这酒是咱的未来女婿送的......所以今儿个才有了那么一出......” “这......”顾宁安一时语塞,随即道:“或许是你们逼的太紧,她就想着拿顾某当个挡箭牌呢?” 郑德摆手道:“应该不会,她可从未那么认真的同咱说过此事,而且那小女儿的姿态,咱毕竟是他爹娘,总是能看得出些端倪的......” “这......”顾宁安顿了顿道:“不过如今误会解开,想来也没什么了。” 郑德长叹道:“可我家闺女还是头一次动心,却要那么夭折了......” “怎么?”顾宁安无奈道:“莫非你还想让我给你当个女婿?” “嗯?”郑德做出了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也不是不行啊!” 顾宁安皱眉:“嗯?” 见状,郑德赶忙摆手道:“我开玩笑的......” 顾宁安道:“哪有你这样拿自己闺女开玩笑的。” “哎,这有啥的!”郑德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话说回来,我老郑家,跟先生是真有缘分,居然还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凑上。” 闻言,顾宁安轻笑道:“那倒也是一种缘分了。” “郑德!盐罐子放哪儿了?我怎得找不到?”谭冰的声音从伙房内遥遥传出。 盐罐子我哪知道......郑德顿了顿,随即想到了什么,便是应道:“肯定在厨房的,找不到就算了,那鸡汤本就鲜,不加盐也能喝。” 半晌,谭冰的声音再度传出:“好了,我找到了!” 不多时,谭冰母女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走在前头的谭冰端着一口砂锅,锅中冒着热气,伴随着浓郁的鸡汤香气扑鼻而来。 走在后头的郑晗瑞,则是拿着一个大木勺子和数个叠起来的瓷碗。 待母女二人坐下后,谭冰便道:“晗瑞,给你顾叔叔盛碗汤。” “还是我自己......” 不等顾宁安把话说完,郑晗瑞就笑脸盈盈的站起身:“顾叔叔,我来吧。” “这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若是在言行上有些不敬的地方,您可得多担待。” 说着,郑晗瑞便将第一碗鸡汤摆到了顾宁安的面前后,又拿起了下一个碗盛汤。 顾宁安则是应道:“无妨,年轻人心直口快,倒也是正常的。” 闻言,郑晗瑞又将一碗鸡汤摆到了母亲面前,笑道:“顾叔叔不在意就好。” 对此,顾宁安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而后,郑晗瑞将自己同郑德的鸡汤一同盛完之后,便是坐了下去。 郑德看了看在桌的四碗鸡汤,佯装吃味的说道:“闺女,为啥爹的碗里只有两块肉啊......” 郑晗瑞笑道:“爹,这鸡汤本就是喝汤的,肉有啥好吃的。” 肉不好吃,你还给顾先生盛满满一碗......郑德心底醋坛子打翻,视线从顾宁安的汤碗中挪开后,不由得呢喃:“有了叔叔,忘了爹啊......” “啊?”郑晗瑞道:“爹,你说什么?” “你爹瞎嘟囔呢。”谭冰白了郑德一眼,随即招呼着顾宁安道:“顾先生先尝尝这鸡汤,熬了很久了。” “好。”顾宁安也不客气,拿起勺子,便轻舀一勺,正要往嘴中送去的时候,就听见郑晗儒忽然道:“先生,慢些,烫。” 此话一出,郑晗瑞同时迎来了三人的目光。 然而,她却是一脸平静的说道:“顾叔叔,前两天叫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口来......” “嗯。”顾宁安低头喝了口汤,笑道:“很鲜,你们也莫看着我喝了,都喝吧,这汤趁热好喝。” 还沉浸在闺女的那句“先生~慢点喝~烫”之中的郑德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个略显“心酸”的笑容:“对对对,大家都喝,一道喝。” 待众人低头喝汤之际,为了缓解一番尴尬,顾宁安便是开口道:“还记得上一回在这喝鸡汤的时候,郑丫头还未出世呢。” 说起过往,郑德心中那些“有的没的”想法也随之冲淡,只见他喝了口汤,感慨道:“是啊,这时间过得太快了。” “晗瑞这一眨眼的工夫,就从小葡萄变成大姑娘了。” “我这也成了发福的中年人了。” “唯有先生,依旧如当年一般,无半点改变。” 顾宁安笑了笑,扯开话题道:“你现在还去摆摊吗?” “不摆咯!”郑德摇了摇头:“咱如今盘了家铺子,卖些杂货,日子比原来清闲些,起码不用早起,也不用受风吹日晒了。” 顾宁安点点头:“看来你这生意经也是有些门道。” “运气罢了。”郑德摆手道:“要说生意经,谁能比得过先生?” 说着,郑德端正了身子比划道:“写字,笔墨自备!” “看向,卦金随缘!” “多豪横的生意经啊!” “可惜这生意也就先生能做。” 闻言,顾宁安笑道:“你想如此豪横的做生意也可以啊。” 郑德道:“怎么做?” 顾宁安道:“你在铺子前写一个——进店,爱买不买......不比我那个豪横多了。” “噗嗬!” 郑晗瑞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475 “落寞”刘丰 “咱还是相当怀念跟先生一道摆摊的那一日的......” “旁边那摊位,咱给先生留了很久,可后来也没见先生回来过。” 说话间,郑德的眼神中尽是怀念。 顾宁安笑了笑道:“顾某花钱的地方不多,摆上一回,就能用上很久......” “说到这,就想喝上两杯!”郑德冲着自家闺女笑道:“晗瑞,去把先生送的喜酒拿来。” “嗯!”郑晗瑞当即起身,去将酒坛搬来后,又给桌上每人都取上了一只酒杯。 待酒液缓缓落入四只杯盏,浓郁的酒香顿时充盈了整间屋子。 顾宁安端起酒杯,笑道:“此酒烈得紧,你们平常不喝酒,还是要慢着些喝。” “先生放心!” “晗瑞你慢些喝!” 郑德夫妻齐声一句后,众人便浅饮了一口杯中美酒。 “确实烈!”郑德咂咂舌,笑问道:“这酒叫什么名儿啊?” 顾宁安道:“万年醇。” “酒如其名,万年醇...啧啧,名儿也取得烈!”说话间,郑德又饮了一口:“嚯!烈归烈,但怎么喝起来这么顺口呢!” 忽的,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晗瑞,我来给你送李子来了!” 循声望去,来人便是郑晗瑞的竹马刘丰,只见其端着一大碗李子径直走到了正堂屋门前。 当他左脚跨进了门槛后,看清屋内众人,右脚却是迟迟没能迈动。 在他进来的同时,郑晗瑞恰好剥了一只白灼虾,放到了顾宁安面前碗中。 这一幕落到他的眼里,煞是刺眼!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家青梅,居然会为一个男人剥虾! 而且还是非亲非故的男人! 郑德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感尴尬无比的他冲着呆愣在原地的刘丰笑道:“刘丰啊......你这李子自己拿回去吃吧,咱家今日宴客,菜太多了,晗瑞也吃不下,就浪费了......” 逐客令! 郑叔叔居然对我下了逐客令! 难道是因为那个顾先生! 自觉脸颊如火烧,刘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是我来的不合时宜了,那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刘丰便像是“逃跑”一样的迅速转身,快步离开了郑家宅院。 走出院门的他,再难掩神情落寞,他看着碗中的李子,脸上苦涩意味更浓:“宴客......桌上的菜,可是要比我在的时候,多得多了......” “地上的喜酒,会不会是定亲酒?” “郑叔叔下逐客令的时候,谭婶都没有出言挽留我一下......” “晗瑞还在专心的剥虾,根本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呢喃间,刘丰拿起了一个鸡蛋大小李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随即,他的脸就变得有些扭曲:“酸,太酸了!” “还好晗瑞没吃......” 与此同时,郑家堂屋内。 顾宁安望着碗里的虾子,摆手道:“不用给我剥虾,我自己来就是。” 一旁,郑晗瑞又放了一只剥好的虾到郑德的碗中:“顾叔叔,你就别跟侄女客气了......” “我这都上手了,就一并把虾给剥完算了,也免得你们弄得手上黏糊糊的。” 闻言,顾宁安顿了顿道:“那便多谢侄女了,顾某也难得感受一番有晚辈侍奉时的感觉。” 郑晗瑞专心剥虾,应道:“顾叔叔客气了。” 一旁,作为老父亲的郑德望着碗中虾子,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说实在的,闺女剥虾这种待遇,就是他也没享受过几次啊...... 自家闺女不爱吃鱼虾,便是因为觉得去壳去刺太过麻烦。 如今居然主动剥上虾了...... 想到这,郑德又觉得自己刚才立马就赶刘丰走是有些不妥,便开口道:“晗瑞,明儿个你去买些新鲜果蔬,给刘丰他们家送去吧。” “这么大晚上的,他欢天喜地的端着果子来,又垂头丧气的离开,让他爹娘看到了,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郑晗瑞送了一个虾子到顾宁安的碗中,随即问道:“顾先生,你觉得我要按照我爹的想法去做吗?” “还是别了。”顾宁安摇摇头:“先前我就见过刘丰,这孩子只知道一味的对郑丫头好,却忘记了自身。” “郑丫头不喜欢他,便不该给他希望......要不然他日后只会更难受,由爱生恨也不是不可能。” “此等事情只能靠他自己想通。” “一味付出,得到的是感激,而非男女之情......” 郑晗瑞又放了一只虾到郑德的碗中,笑道:“爹,你听到了吧,顾先生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哎......”郑德长叹一声:“这乐乡县拢共就那么点大,这几个最好的你都不要,你要那个......” 说完这话,郑德顿时就后悔了,马上低头吃虾,佯装无事发生。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自己的脚背上一痛,不用去桌下看,他也能猜到,定然是自家媳妇在“提醒”自己了...... “爹。”郑晗瑞面色平静的剥着虾,一边说道:“我觉得吧,这些事情,看缘分。” “若有缘呢,我一定会成家。” “若是无缘,不成家也无妨。” “与其找个人强行作伴,倒不如独身一人自由自在。” 一言至此,郑晗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美眸望向顾宁安,顿了顿道:“顾先生,你......” 见其刻意拖长了语调,又不说完了,郑德额间的汗都冒出来了! 他在心中默念道:娘咧,小祖宗你可别真当面“要”顾先生啊! 谭冰亦是有些紧张,生怕自家闺女脑子一热...... 这时,顾宁安抬眼道:“你想说什么?” 郑晗瑞话音一转,笑道:“我想说,顾叔叔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听到这话,郑德夫妻二人皆是松了口气。 缓过神来,他们才明白,这妮子是在故意逗他们呢...... 这时,顾宁安则是回应道:“人活一世,该怎么活,想怎么活,都是自身的选择,你的想法没什么错的。” “顾叔叔说得真好。”郑晗瑞剥完最后一只虾,便是起身道:“我去洗个手......” 476 老凶宅 待自家闺女走远,郑德长呼出一口气,脸上尽是无奈:“我这闺女的想法,真是琢磨不透!” “顾先生,你能不能帮她看看姻缘?” “就稍微看看就成。” “这......”顾宁安迟疑了片刻:“这还是得看她自己的意愿,若是她想算算,我就试试。” 郑德颔首:“成!” 很快,洗完了手的郑晗瑞回到了座位上,郑德迫不及待的将替她算一算的事情告诉她。 谁曾想,郑晗瑞一口回绝道:“提前知晓的姻缘实在是太过无趣,能算得到的姻缘,便也缺憾了那一种缘分之妙。” 见自家闺女坚决,郑德只得挥了挥手:“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在此之后,饭桌上再没有出现关于“男女情爱”之事,有的只是老友相见,对过往的怀念。 郑晗瑞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在得知自己在娘胎里时,娘亲曾差点化魔,自己还曾护住过娘亲之际,她便是愈发的好奇。 硬是拖着三人将她从未知晓过的事情,给她通说了一遍。 听到“茶楼听书”,自家爹被吓得面色苍白时,她不由得发笑。 听到“娘亲化魔”,自家老爹宁愿死,也要带着娘亲悄然离去时,她不由得潸然落泪...... 时间匆匆,一晃眼桌上酒菜清空,时辰更是来到了亥时三刻。 沉浸在父母与顾宁安过往中的郑晗瑞一听到这时辰,便猛地起身道:“顾叔叔,咱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自然知道对方所指,顾宁安皱眉道:“现在去太晚了吧?” 郑晗瑞摇摇头:“那个地方,就是要现在去,要不然听不到古怪的声音......” 闻言,顾宁安看向了郑德夫妇。 郑德笑道:“去吧去吧,别给顾先生添麻烦。” 谭冰附和道:“有劳顾先生了。” 见状,顾宁安道了一声“走吧”,便是起身离开。 而郑晗瑞则是一脸兴奋的跟了上去,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形。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去,谭冰“哎”了一声道:“咱家闺女,这回可是真伤心了......” “嗯?” “伤心?” 郑德一愣:“我看她挺开心的啊,估计就是刚开始有些失落吧。” 谭冰瞥了自家相公一眼:“你何时见过,咱家闺女藏着话不说出口的?” “好像是这样,这丫头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郑德无奈道:“不过那又能怎么办?” “难不成,为了自家闺女,咱撮合撮合他们?” 谭冰笑道:“说实话,若他们在一起,你反对不?” “反对还是同意说不上来。”郑德摇了摇头道:“主要是咱两家的关系,加上顾先生的身份......咱也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我很难想象,顾先生和晗瑞一道喊我爹,该是怎么样一副光景......” “想什么呢你!”谭冰拍了郑德一下,继续道:“顺其自然吧,闺女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管她怎么做,做爹娘的支持她就是了......我只要闺女高兴。” 郑德颔首:“嗯,闺女高兴才是真。” ...... 月色如洗,银辉轻洒,将古老而幽深的巷子笼罩在一层柔和而神秘的纱幔之中。 郑晗瑞站在巷口处的宅院边上,遥指被银辉笼罩的安思小院:“那趣事之一的仙人居,便是顾叔叔你住的地方,想来您也是没什么兴趣,毕竟那本就是您的住所。” 闻言,顾宁安笑道:“届时你有兴趣,可以来喝杯茶,看一看。” “那就多谢顾叔叔满足我的好奇心了。”说到这,郑晗瑞继续道:“对了,顾叔叔我能跟你商量件事情吗?” 顾宁安道:“你说。” 郑晗瑞笑道:“我能喊你先生吗?喊叔叔总觉得有些怪异......” 顾宁安颔首:“称呼而已,想喊什么便喊什么吧。” “多谢先生。”郑晗瑞抬头寻月:“如今离子时过半,应是还有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待会您仔细听听,这宅院内会有怪声传出......” 顺着郑晗瑞所指看去,便是那刘屠户的宅院,顾宁安应了声“好”,便沉默了下去。 四周,虫鸣阵阵,风声萧萧,皎洁的月色下,倒映出宅前二人的影子。 望着一高一矮并肩而立的影子,低着头的郑晗瑞挪了挪位置,让影子的距离凑近了些,在调整到自己满意的角度后,她的嘴角也不经意掀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后,便不由得出了神。 陡然间,一道凄厉的哀嚎顺着风声,钻进了二人耳畔! “不~~~孝~~~子~~~” “不~~~孝~~~咳咳~~~” 寂静的夜中,忽从这空无一人的宅院中,听闻这般诡谲之声,着实是让人汗毛倒竖。 不过其持续的时间不长,仅是两声过后,四周便再度恢复了沉寂。 郑晗瑞脸上没有太多害怕的神情,她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道:“顾先生,你听到了吧!” 顾宁安颔首道:“听到了,进去看看。” “嗯?进去看......”没等郑晗瑞把话说完,她就直觉得眼前一花。 一晃眼的工夫,她就嗅到了空气中多出了浓浓的潮湿发霉的气味,再睁开眼,入目之处便是一片荒芜的宅院。 杂草在裂缝中生长,蔓延至每一个角落,与地面覆盖的一层薄薄灰尘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萧瑟的画面。 落叶缓缓堆积在门槛边、石阶上,枯枝从树梢垂下,或断裂散落一地,它们的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拉长,添了几分凄凉。 房檐之上,原本应紧密相连的瓦片如今已残缺不全,露出了斑驳的木椽和天空的轮廓。 院中的石桌石凳更是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蜘网。 由此可见,这刘家宅院,很久无人居住过了。 顾宁安环顾四周,在瞧见了位于院子一角的枯井后,便是径直走了过去。 井口黑漆漆的,深邃而幽暗,宛如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所有的光线与声响,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月光倾泻而下,却也被这口枯井无情地吞噬,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光晕,在井口边缘徘徊,更添了几分与诡异。 井沿之上,几道鬼画符般的朱砂字迹赫然在目,它们扭曲而怪异,颜色鲜红欲滴,即便是在这灰暗的夜晚,也显得格外刺眼。 它们或长或短,或粗或细,随意地分布在井沿的各个角落,却似乎又暗含着某种规律...... 477 故人“藏井” 望向井口处那诡谲的朱砂字迹,联系起每日夜班子时的怪声,郑晗瑞顿感脖颈后生出一阵凉意。 可当她看到身侧那镇定自若的顾先生后,便也不怕了。 纵使井中有鬼,这身侧站着的可是一位仙呐! 哗啦~ 顾宁安随手挥出一道清风,涌进了枯井之中。 下一刻,井中忽得冒出一团黑烟! 黑烟不断翻滚,最终凝聚成了一位老者的虚影。 脸上布满了褶皱,满口黄牙的老者正叉着腰,不断地骂骂咧咧着“不孝子,灰孙子,娘希匹”之类的话语。 可当他瞧清楚了眼前之人后,便不由得一怔,随即朝着顾宁安飘了过去:“顾先生!卧槽!是顾先生啊!艹!” 见状,顾宁安压了压手道:“刘老丈,莫骂人。” “额......”刘屠户一顿,随即扯出一个笑容,露出满口黄牙:“顾先生,果然是你!你可算是回来啦!” 顾宁安问道:“刘老丈,你怎得把自己弄成孤魂野鬼了?还被封在了这枯井里?” 闻言,刘屠户神情一冷,眼神中爆发出浓郁的戾气:“还不是我那好孙儿和好曾孙害得!” “刘老丈莫急,且慢慢说就是。” 顾宁安的声音似有魔力,让戾气满满的刘屠户平静了下来。 只见其点点头,看向了郑晗瑞道:“这不是郑家的小丫头嘛,都长得那么大了。” 眼看着“鬼魂”跟自己说话,郑晗瑞倒是没什么惧怕之色,只是作揖道:“刘爷爷好!” 刘屠户疑惑道:“咿,你看得见我?” 郑晗瑞:“嗯,看得见!” “噢。”刘屠户点点头:“跟顾先生一道,能看得见我也是正常。” “对了,小丫头你帮忙找块布来,擦两把椅子可好,我要同顾先生说得话很多,你们老站着也累得慌。” “好。”郑晗瑞刚答应下来,顾宁安便是摆手道:“用不着麻烦,去我的院子里坐下说就是。” 下一秒,郑晗瑞和刘屠户的眼前,齐齐一花。 当眼前事物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他们便已出现在安思小院之中。 茂盛的金桔书在看到他们之后,还晃了晃枝叶,算是打了声招呼。 哗啦~ 顾宁安拿出茶具,倒上了三杯茶水,便是开口道:“喝口茶,慢慢讲。” 事发突然,郑晗瑞还来不及好好打量一番安思小院,又被那浓郁的茶香所吸引。 另外,在默默品茶的同时,她也瞥向了刘屠户。 她很想看看,鬼,是怎么吃东西的? 当瞧见刘屠户凑近了茶杯,用力一吸后,有白烟顺进其鼻腔后,她也是不由得感觉有些神奇。 好奇的事情太多,可眼下显然不是打扰顾先生的时候。 因此,她也就当起了“透明人”,静静的坐在一旁喝茶。 与此同时,道了一声“好茶”的刘屠户便是步入正题:“顾先生,咱阳寿九十七,死在了十年前......不过咱也觉得活够了,九十七载春秋,已是长寿,死了也是喜丧。” “不过,我那儿子儿媳都不长命,一个七十出头,一个七十不到,就相继去世了......” “他们这一走啊,我跟孙子和曾孙的来往就更少了,不过来往少就少了,老头子我年纪一大把,一个人也待惯了,倒是无所谓。” 说到这,刘屠户看了看天,笑道:“咱在阳寿要尽的那一个月之前,就有预感,自己快到时候了。” “于是啊,咱就赶忙给远在襄州郡的孙儿一家去信。” “然后又去安排料理自己的身后事。” “棺材咱是早就定制好了一直藏在宅子里的,也就缺些元宝蜡烛,寿衣纸钱,我也没花多少工夫,就给它凑齐了。” “我也不想麻烦孙儿他们,他们回来了,也只需要给我落个葬,守上几日灵就是。” “往后的日子,我除了吃,上茅房,其余时候都是穿着寿衣躺在棺材里的,主要还是怕给小辈惹麻烦,到时候还要搬咱的尸首,怕他们嫌弃。” “不过,咱心里还是想着,能在临死前,看一看自家晚辈的。” “可这谁曾想,我这等啊等,盼啊盼,一直盼到我在棺材里闭眼的那一刻,他们都还没回来。” “要知道,一个多月的工夫已经够长了,若是他们收到了信件就回来,日子绝对是富余的紧......” “不过闭眼的时候,我也没怪他们,这晚辈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看得到,看不到最后一眼都无所谓。” “我早就备好了一封遗书和这些年攒下的积蓄都放在了一起。” “有什么要跟他们交代的,我也都写进去了。” “后来啊,就在我死后的第二天下午,他们回来了......” “我记得那一日!”郑晗瑞忽道:“那天是阴天,好多乡里乡亲都聚过来了,我爹娘也来了,但他们没让我进宅子,我就在外头看着。” 顾宁安疑惑道:“有街坊邻里过世,乡亲们来帮忙是正常的,但怎么会聚集得那么快?” 闻言,刘屠户苦笑道:“顾先生,你都不敢想......我那孙儿他们,一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张旗鼓的宣扬我死了的消息,把乡亲们都招呼过来帮忙。” “灵堂白布,这他娘全都是乡亲们帮忙布置的!” 说到这,刘屠户看向了郑晗瑞,苦笑道:“你爹也是个好后生,咱平日交际不多,但他居然肯给我擦身......” 郑晗儒不知该怎么回应,便是点点头:“咱乐乡县的乡亲,都是一家人,总该帮衬。”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这都是情义,老头子我都记着嘞。” 刘屠户一脸唏嘘的说道:“倒是我那亲孙子他们,我这后事他们倒是没怎么沾手,可这份子钱,他们是收得真快!” “尤其是我那孙媳妇啊,她在门前哭得那叫一个惨呐,就跟死了亲爹似的!” 听到这,顾宁安不禁皱眉道:“等等,这份子钱,不是在吃席的时候才给的吗?” “这乡亲来帮忙的时候,就收了?” “哈哈哈~”刘屠户无奈笑道:“可笑吧顾先生?他们抹得开面去收,乡亲们却抹不开面不给!” “有些乡亲来帮忙时身上没带钱,都他娘的是特意回家去取了给他送来的!” 做着拍脸的动作,刘屠户满脸羞愧:“好在我当时已经死了,要不然真得羞得无地自容!” 478 不肖子孙 “可笑的还在后头呢!” “他们收了份子钱,再差再差得办上一日酒席吧?” “结果到最后,他们居然一走了之,酒席都没办!” 说到这,刘屠户身周的黑雾不断涌动,眼中也透出阵阵异样红芒! 见状,顾宁安轻叩桌面,清脆的响声压制住了刘屠户躁动的情绪,让其重新变得凝实起来。 “最可恶的是,咱明明都在遗书里写得清清楚楚,这祖宅不能卖!” “这是老刘家的根,是老刘家的福泽所在。” “结果他们肯定是想着这破地方没人要待,不如换成银钱,便在我死后的第四天带了牙行上门来看宅院,那时候可是连灵堂都没拆!” “当夜我就托梦给孙儿,告诉他别卖老宅!” “结果这第二天,他把梦到的事情告诉孙媳妇之后,被臭骂了一顿后,就缩了回去!” “这隔天,就有买主上门来看了!” 听到这,顾宁安忍不住道:“灵堂仍在,有买主这么快就能上门?” “而且乐乡县的本地人,都不缺宅子吧,这宅子谁会要?” 刘屠户道:“带买主来的时候,他们把我的灵堂布置都给收了......” “待买主走了,就把灵位给搬了出来,插了柱香了事......” “至于那买主和牙行,都是他们从外县寻来的,之所以要这宅子,是因为......” 话至此处,刘屠户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见此情形,顾宁安喝了口茶道:“说吧,没什么说不得的。” 刘屠户苦笑一声:“倒是没什么,反正他们都挺相中我这房子的,还愿意出高价......” 顾宁安皱眉道:“嗯?” 一旁,郑晗瑞开口道:“顾先生,刘爷爷的房子离仙人居近,牙行的嘴,您应该知晓,死的能吹成活的,更不要提在乐乡县,有诸多关于您的事情了......” “那些个商贾买来不为住,也想买下讨个吉利,甚至要个仙缘......” 没想到此事还与自己有关,顾宁安颔首道:“原是如此,想来刘老丈那时候生出了动静,吓跑了那些看房的买主吧?。” “正如顾先生所言。”刘屠户道:“我当时把他们吓跑后,所有人都走了,我这灵堂也没再摆起来。” “等等。”顾宁安抬手道:“你阳寿尽的时候,没有阴差巡游来找你?” “当时没来......后来在我头七过完之后,他们来了。”“当时他们想带我走,但我知道那些不孝子的尿性,他们过些日子定然会回来的。” “所以啊,我就跟巡游商量能不能不走。” 说到这,刘屠户站起身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对不住啊顾先生,当时他们要捉我,我情急之下,就把您给搬出来了......” “无妨。”顾宁安摆了摆手:“后来他们就没让你走?” 刘屠户抬起头道:“后来城隍大人来了,他在得知我的事情后,与我约法三章。” “第一,城隍大人说我的阴寿有三年,不走可以,但也不能离开自家宅院,否则他们就一定会把我强行抓回去。” “第二,我在这宅院里可以吓唬人,但不可以害人,否则就会被带回去受刑!” “第三,我当时不走,他们日后也不会来找我,只当我是一个孤魂野鬼......” 顾宁安颔首:“徐城隍也算是给你开了个后门了......” 刘屠户再度一揖:“多亏顾先生的名头,咱未经允许,就擅用您的名声,属实是对不住您!” 顾宁安摆手道:“你也是事出有因,也恪守了不成文的规矩,名头用了就用了。” “只是,是谁将你封在井里的?” “就是那些个不肖子孙!”刘屠户怒声道:“往后的五年里,他们不出我所料,年年都来,想看看我还在不在,但年年都被我吓跑!” “结果到了第六年,他们居然带来了一群喇嘛,那些个喇嘛对我又唱又念,放了一群小鬼出来打我,将我关进了枯井之中。” “后来,我就再也出不来了,唯有到了夜半子时才感觉不那么虚弱,好吼叫两声。” 喇嘛,小鬼? 依照道理来说,若是有除祟门道的人来,定然是将刘屠户的魂魄打散,而非关押。 毕竟刘屠户的子孙是要卖宅子,不可能留下隐患才是。 顾宁安问道:“刘老丈,那些喇嘛是不是年年来?” “对!”刘屠户面色狰狞的说道:“他们年年来,年年放小鬼打我,每次都把我打得奄奄一息,又把我关进枯井里头!” 听到这,憋闷了许久的郑晗瑞忍不住道:“欺人太甚!刘爷爷,那些人我也见过,每年来的时候,都是你家孙儿他们给他们开得门领的路!” “你告诉我个地址,您出不去,我想办法帮您教训教训那些个不肖子孙!” 望着郑晗瑞摩拳擦掌的样子,顾宁安皱眉道:“怎么?你打算去打他们一顿?” 察觉到顾宁安的语气不对,郑晗瑞赶忙道:“不是不是,我会想些别的招,要不然太气人了,没他们那么欺负人的......” “我来解决就是。” “你们且坐会,我去找一趟城隍。” 话落,顾宁安的身形便是瞬息消失在了一人一鬼的面前。 郑晗瑞悻悻的看了一眼顾宁安消失的方向,长呼出一口气。 “郑家丫头,你手上的红绳是顾先生给的吧?” 闻言,郑晗瑞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红绳:“是啊,在我尚在襁褓之际,先生给我的。” 刘屠户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难怪我看着那红绳,隐隐有一种刺痛之感。” “嗯?”郑晗瑞道:“刘爷爷是想说,这红绳能辟邪?” 小妮子,把我当邪......不过我好像还真是邪...... “辟邪就说得保守了,应该是斩邪!” 刘屠户笑道:“我可以笃定,若是我失控对你动手,那红绳顷刻间就能把我打得魂飞魄散!” 郑晗瑞盯着手腕上的红绳:“既是顾先生给得,有这般神异也是正常。” “刘爷爷,人死了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刘屠户道:“一开始轻飘飘的,会没反应过来,后来还会有些懵,懵完了之后能逐渐想起自己死了......” 郑晗瑞点点头:“刚才听您说,城隍说您的阴寿只有三年,那三年早就过了吧,为何你还能这般存在呢?” 闻言,刘屠户“哈哈”一笑:“郑丫头,我就一孤魂野鬼,我哪知道那么多去......但我大概可以肯定,我应该是憋着一口气......这口气没了,我也就彻底走了......” 【ps:百万字达成,感谢诸位一路相伴,愿红尘如故,诸君皆在……】 479 喇嘛 城隍庙正殿之中,一面容威严的中年人负手而立。 此人便是乐乡县的城隍——徐送秋。 自他感应到刘屠户离开了自家宅院,去往了安思小院后,就一直等在这正殿之内。 当他透过敞开的庙门,瞧见一袭白衣的顾宁安徐徐走来之际,便也主动迎了上去,作揖道:“顾先生!” 顾宁安迈步走入正殿,疑惑道:“徐城隍,你这是?” “先生请坐。”徐城隍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道:“我知先生定然回来,故而就在这候着。” 坐下后,顾宁安笑道:“你是察觉到刘屠户离开了宅子吧?” “正是,先生用茶。”徐城隍一指刚泡好的茶杯,又道:“我知道先想问什么,我就将那老宅内所生之事的前因后果,同先生说一遍,可好?” “再好不过。”顾宁安颔首笑道:“徐城隍你说。” 徐城隍微微颔首:“咱就挑选跟咱城隍庙有关的事情来说。” “首先,刘屠户阳寿尽的那一日,老夫想着其子嗣常不在身边,便让巡游待其头七过后,再带他回来。” “没曾想,七日之后,他这不愿走了,还怨气十足,甚至还恐吓了阳间之人。” “依照规矩,我是该把他带走的,但……” 顾宁安拱手道:“徐城隍为我之老友开了个后门,顾某记下此情。” 真仙人情! 徐城隍心头一颤,嘴角掀起:“顾先生言重了,这也不算什么开后门,确实是刘屠户的子嗣做得太过份,我也看不下去了。” 顾宁安颔首,继续问道:“那派遣小鬼,将刘屠户封于井中,还年年派小鬼殴打他一顿的,是什么路数?” “他们是自在菩萨教的。”徐城隍顿了顿道:“这个教啊,里头全是喇嘛,转养小鬼施法。” “依照道理,我们城隍是能管他们的,还能收了他们的小鬼。” “怎奈何,对方曾得大乾先皇所赐的一块牌子。” “牌子上写着——奉旨施法。” “如此一来,他们相当于是受了朝廷敕封的,我等城隍自也不能管他们。” “朝廷敕封?”顾宁安疑惑道:“养小鬼,以及他们封了刘屠户的手段,可都是邪法。” “朝廷怎得……” 说到这,顾宁安特地想到了什么,便是问道:“是大乾先皇在寻求长生的时候发给那些能人异士的吧?” 徐城隍苦笑道:“正是如此,而且他还发了不老少出去,不过好在大部分人都是变戏法的,没个正经本领。” “倒是这自在菩萨教的,确有几分本事。” “另外,这刘屠户一事,我城隍庙本就理亏,那自在菩萨教的,手执朝廷的牌子,又站着除魔卫道的大义,我等实在是无法对他出手,毕竟他们来乐乡也只是派小鬼打刘屠户……” “行,顾某大概知晓了。”说着,顾宁安起身一揖,笑道:“顾某先回去了,徐城隍回见。” 闻言,徐城隍马上起身拱手道:“顾先生慢走!” …… 天边微亮,乐乡县的南出口,一群着喇嘛服的汉子缓步走入。 这群喇嘛头戴黄色僧帽,上身着款跑大笑宽袍大袖的袈裟,色彩以橙色为主,这鲜艳的颜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袈裟的外面,他们还披着一件名为“噶举”的披肩,色彩鲜艳,图案复杂,绣有佛教的八吉祥徽。 喇嘛的下身则穿着肥大的僧裤,束以腰带。 这群喇嘛看着都较为魁梧,眼中没有僧侣的清澈,反倒是多了一些江湖人的戾气。 走在他们身侧的,着常见棉麻制服饰的有三人。 两位看上去五十多的夫妻和一位约莫在而立之年的男人。 从他们的走姿站位就不难看出,这群喇嘛便是这一家人请来的。 “全知大师!”身材臃肿的妇人一脸谄媚的凑近上前,对着走在最前头一位喇嘛说道:“咱这一回,是真的可以彻底把那作祟的老鬼给清楚干净了吧?” 闻言,法号全知的大喇嘛微微点头:“可以,这一回我们就会把他除掉。” 听到这话,臃肿妇人当即笑道:“好,太好了,待处理完了事情,咱请各位去最好的酒楼吃上那么一顿!” 全知大喇嘛瞥了她一眼:“莫少了香火钱就是。” “哎哎!大师放心!”臃肿妇人拍了拍荷包:“香火钱一定少不了!” “嗯。”全知大喇嘛点点头:“都快些走!”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原本走的很慢的喇嘛们纷纷加快了步子。 而臃肿妇人则是行至自家男人身侧,低声道:“刘兆,听着没?” “这一回就能把你那阴魂不散的爷给弄死了。” “这下你晚上可算能睡得着了!” 闻言,面容与刘屠户有几分相似的刘兆顿了顿道:“娘子,咱能不能跟大师商量一番,让他别把咱爷的魂弄死了,就赶走了就是。” “赶走?”臃肿妇人眉头紧皱,低声呵斥道:“你他娘这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那老东西,摆明了是要占着咱家的宅子,不肯走!” “万一把他赶走了的,大师们走了,他这老东西又回来了该咋办?” 刘兆面色复杂的说道:“可他毕竟是我爷啊……他也把积蓄都留给咱了,这赶尽杀绝的事情对自家人做……” “狗屁!”臃肿妇人指了指跟在队伍不远处的男人,厉声道:“你看看阿飞,你家儿子现在都快三十了,还没成家,是为什么?” “还不就是你这个当你爹的没用?” “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个好宅子,能卖个大价钱,你要是不能卖,你拿什么给你儿子娶妻生子?” “我跟你说,这可是你们老刘家的香火传承,跟我一个外姓人,可是没有半毛钱关系!” 别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通说,刘兆也是没了脾气,他看向了自家吊儿郎当的儿子,无奈道:“刘飞,你过来。” 刘飞不紧不慢的凑了过来,疑惑道:“爹,做啥?” “到时候你太爷爷要是被除了,你可得好好去他的坟上磕几个头认错,知道了吗?”刘兆正色道。 听到这话,刘飞脸上露出一丝恐惧:“我才不去!谁知道老宅子里的魂儿没了,坟里头会不会还有?” “到时候把我给害了,可咋整?” “你!”刘兆刚想教训教训儿子,一旁的臃肿妇人就朝他“顶”了上去,板着脸道:“你想做甚?” “哎~”低叹一声,刘兆摆摆手:“随你们吧,反正做完这事情,我是在没脸见老祖宗了。” 一旁,年纪都不老小的母子二人的一一唱一和的说道。 “不见就不见了,又没见老祖宗保佑过咱。” “就是啊,宅子卖了,拿了钱,直接单开族谱,让你做老祖宗!” 对于自家媳妇和儿子的谬言,刘兆也只是稍稍捏了捏拳头,又将心中提起的怒气,化作了一声叹息…… 480 地契 刘家老宅门前,臃肿妇人拿出一把钥匙,将宅门上的锁打开后,便邀着一众喇嘛入内。 待众人入内后,她又看了看左右,确认无人看见后,将宅门给虚掩合起。 院中,以全知大喇嘛为首的一众喇嘛,朝着枯井围了过去。 一位小喇嘛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朱砂毛笔,送到了全知大喇嘛的跟前。 正当后者拿起笔,蘸上了朱砂之际,众人的声后陡然响起了一阵男声:“且慢!”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位白衣先生不知何时来到众人身后,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位模样俏丽的姑娘。 全知大喇嘛瞥了臃肿妇人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立马气势汹汹的走了上去:“你们是谁啊,谁让你们进来的?” 顾宁安道:“我是刘屠户的老友,他曾托付我,让我替他照看这宅子。” “这不,瞧见这宅门不知被谁打开了,便来看看。” “尔等若是误入,还请快些离去。” “依大乾律,私闯民宅,可是重罪。” “私闯民宅?”臃肿妇人嗤笑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我,王丁,是你口中刘屠户的孙媳妇!” “这个,刘兆,是刘屠户的孙子!” “还有他,这是刘屠户的曾孙!” 说到这,臃肿妇人卷起袖子,讥讽道:“还说我们私闯民宅?这本就是我们的宅子!” “倒是你啊!你算是哪根葱啊!” “谁让你进来的!” “赶紧走人!” 闻言,顾宁安拿出一张陈旧的黄纸,上头还盖有红色大印:“顾某有地契,乃是刘屠户亲手交给我的,有地契才是房主,你们可有?” 地契! 听到这话,对面这一家三口可都是发了懵! 地契这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很重要。 若是没有官司纠纷,那地契无大用。 若是有官司纠纷,这地契在谁手里,可就意味着宅子是谁的! 他们早前来的时候,就把这宅子给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地契。 他们本以为是年头太久了,早就丢失了,就也没再找。 毕竟老刘家一脉单传,这也没有亲戚要跟他们抢宅子的,自然是用不上地契,到时候买主要的时候,他们再写一张凭证,也就能“钱宅两讫”了。 可倘若那白衣先生手里真是这老宅的地契,那他们这宅子可不光卖不了。 就是要把他们赶出去,官府也是支持的! “刘兆,你去看看!这地契是不是真的!” 臃肿妇人的话音刚落,刘兆便朝着顾宁安大步走去。 当他瞧仔细了对方手中的地契后,神色也不由得一怔:“是真的,真是咱家老宅的地契!上面的红印做不得假,我小时候曾见过的……” 此话一出,臃肿妇人立马急了! 妇人叉腰上前,一把将自家男人拽开,指着顾宁安说道:“说!这地契是你从哪儿盗来的!” 顾宁安淡淡道:“顾某说过了,是刘屠户给我,让我帮忙照看这间祖宅的。” “放屁!”臃肿妇人唾沫星子横飞:“你看着不过二十,我家老爷子都走了十年了!” “就算你们十年前相识,十年前的你,也就是个小崽子,我家老爷子是疯了?” “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小崽子保管?” 一旁,郑晗瑞皱眉道:“奉劝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哎哟喂!”身为泼妇的王丁,自然是听惯了这句话,一听到这话,她就感觉有些“热血沸腾”,卷起袖子就是骂道:“这是你家情哥哥?我就是嘴巴不干净,又咋了?” “难不成,你还要为了你家情哥哥打我?” “来啊!来啊!” 泼辣妇人越说越起劲,将脸凑上去,用手轻轻拍打自己的大饼脸,讥讽道:“打啊,打我!我就说他是小崽子!” 一旁,刘兆实在看不下去,刚要上来拉一下,被的泼辣妇人一把推开。 “来啊!怎么不说话了?” “刚才不是挺英武的吗?” “他不光是小崽子,还是小……” 啪!啪! 两道脆响骤然响起! 紧接着泼辣妇人的脸颊就浮现了两道鲜红的五指印。 被打蒙了的妇人连连倒退几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在其对面,郑晗瑞则是转头看向了顾宁安,低声道:“顾先生,我实在是没忍住,到时候官府的人来了,我跟着走就是……” 闻言,顾宁安摆手道:“我说你性子急躁,做事易埋下祸根,指的不是这种时候。” “做到莫惹事,莫怕事即可。” 见顾宁安没有对自己的举动不满,郑晗瑞嘴角微扬:“先生我记得了!” 与此同时,泼辣妇人缓过劲儿来,高喊道:“报官!阿飞,马上去报官,把这对……” 看到郑晗瑞冰冷的眸子又对了过来,泼辣妇人下意识的将“脏话”给咽了下去,改口道:“把这对男女给抓走!” 一旁,名为刘飞的男子,在瞧见郑晗瑞的相貌后,就直接被吸引住了。 以至于自家的亲娘挨了两个嘴巴,他都无动于衷。 这不,直到泼辣妇人再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娘,此事可能有误会,交给我来处理。” “啊?” 从未见过自家儿子如此“正派”的一面,泼辣妇人都有些不习惯,只当是自己被打,儿子忽然“长大了”,打算拿出独当一面的气势来应对此事。 刘飞紧着步子上前,拱手道:“在下刘飞,在襄州做些小买卖,也认识不少人,今儿个这事情,恐怕是有些误会。” “不如我们好好谈,大事化小,一派和气才是真嘛!” 见对面二人不语,刘飞又道:“这位先生姓顾,不知这位姑娘尊姓?” 郑晗瑞相当熟悉眼前男子的做派,便是懒得理会。 “姑娘,你今日打了我娘,这若是进入了官府,可是要挨板子的……”刘飞眯眼威胁道。 郑晗瑞道:“挨板子又何妨?” 刘飞摇了摇头:“姑娘花容月貌,刘某人实在是不愿看姑娘娇躯受创,所以你打我娘的事情就算了……” 481 差爷,你找错人了 打他娘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如此“孝”到了极点的话语,着实是让在场的众人“惊”得不行! 饶是从开始到现在,都一直处于冷眼旁观状的一众喇嘛,都是不甚唏嘘! 那脸颊上本是火辣辣的泼辣妇人,如今这心可是比脸疼多了。 她怎么能看不出,自家儿子这是看上那模样漂亮得紧的姑娘了? 可问题是,她可是刚刚才的请你娘吃了两个大嘴巴啊! 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媳妇呢,咋就忘了娘了? 然而,即使心中在揪得慌,泼辣妇人依旧打算帮自家儿子一把。 眼下对方打了自己,那这可就有说法了! 要么嫁给他儿子,要么等着蹲大狱! 这要是做了她的儿媳,她还不是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 想到这,泼辣妇人上前一步,一把薅过刘飞,厉声道:“先去报官,把差役找来!” “娘!”刘飞顿感丢了面子,正要反驳,就听母亲在耳畔说道:“要想把那美人讨回家,就要报官,听娘的,准没错!” 听到这,刘飞心头一动,随即小跑着冲了出去。 而泼辣妇人则是怕对方跑了,特意走去把门关上,用身子堵住了大门。 “我跟你们说!” “今儿个你们算是摊上事了!” “待差爷来了,定要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洋洋得意的泼辣妇人嗤笑着说道:“小姑娘,你现在有个机会。” “只要你嫁给我儿子,当我家儿媳,等会差爷来了,我可以说是这姓顾的打得!” 闻言,郑晗瑞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她感叹自己实在是没见过世面。 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对于这种人,她甚至不想再多说一句。 毕竟对方没脸没皮,永远能想出更离谱的的言论来恶心你…… 然而,泼辣妇人的见郑晗瑞不语,还以为她是怕了,便是继续道:“这上了公堂,老虎凳,仗刑,可都不是好受的。” “要是蹲了大狱,里头乌烟瘴气,屎尿横流,吃得可没牲口吃得好!” “你这么个小美人,进去半天估计就得寻死!” 说到这,泼辣妇人话锋一转:“但你若是当了我家儿媳,那我们就是一家人。” “到时候你就说,这地契是这姓顾的夺走的,他还打了我两巴掌,踢了我一顿!” “到时候这地契到手,卖了的钱财,可都是你们小两口的!” “我跟你说,这宅子临近仙人居所,已经有两位富户出价了,起步都是五百两!” “五百两雪花银!”泼辣妇人眼露贪婪,做了个环抱的手势:“就这么抱都抱不下!” 实在听不下去的郑晗瑞冷声道:“无耻妇人,你能闭嘴了吗?” “你!”泼辣妇人正要发作,就听身后响起了叩门声:“娘!差爷来了!” 此话一出,泼辣妇人立马的跌跌撞撞的坐到了地上,掩面抽泣起来。 不得不说,这人的演技真可以,豆大的泪珠那是说落就落下来。 “娘!娘你别哭!差爷来了!”刘飞进了院,便立马上去扶着倒地的老娘。 下一秒,两位佩刀差役入院,一位中年,一位青年。 二人环顾院落,当瞧见顾宁安和郑晗瑞时,眼神有明显的停顿。 中年差役手握刀把,正声道:“何人闹事?” 刘飞一指顾宁安,一脸愤恨的说道:“他,就是他抢了我家地契,还打我娘!” “嗯?”中年差役眯了眯眼睛道:“确有此事?” 刘飞连连点头:“对,在场的,除了那姑娘外,都能作证!” 锵! 中年差役拔刀而出,“唰”的一下就架到了刘飞的脖子上。 这一下,不光是刘飞懵了,就连正要解释的郑晗瑞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无论是刘飞还是泼辣妇人,这都是色厉内荏的人,真被刀架着脖子了,也就横不起来了。 嘴唇发颤的刘飞吞了口唾沫:“差,差爷!是他们动手啊,不是我……” “哼!”中年差役冷声道:“你撒谎!” 刘飞颤声道:“您这才刚来,凭什么说我撒谎?” 中年差役淡淡道:“直觉。” 刘飞:??? 泼辣妇人:??? 不远处,刘兆见在这么下去,自家两位要被抓走了,便是赶忙上去求饶:“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 “我娘子刚才犯了癔症,自己打了自己两嘴巴,又说了胡话,让我儿子听了,才去报官了!” “嗯?”中年差役一脸怀疑,随即看向顾宁安,问道:“先生,此人可是在撒谎?” 刘兆:??? 看到差役这番态度,顾宁安可以笃定,这乐乡县的官府,一定是受帝师打过招呼的。 所以对方才会一上来,问也不问的就偏袒他们。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既然那妇人有癔症,那就是误会了吧。” “明白!”中年差役长刀入鞘,凌厉的目光扫向刘飞母子,沉声道:“有癔症就好好回家待着,若在假报官,定要将你们捉会府衙!” 泼辣妇人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有癔症,差爷莫怪!” “我一定看好我娘!”刘飞附和道。 “好!”中年差役点点头,随即待着青年差役一道,快步离开了刘家宅院。 当他们走远之后,青年差役方才开口道:“安思小院的顾先生,郑家闺女郑晗瑞……你说那泼妇和傻儿子惹谁不好,帝师吩咐的两人,全都给招惹了!” 中年差役无奈道:“泼妇刁民是这样的,他们总以为耍无赖就能赢,殊不知自己惹到了什么样的存在。” “你可知,县令大人出来之前,跟我私下说了什么?” 青年差役一脸好奇:“说了什么!” 中年差役压低了声音:“大人说了,无论如何,一切看那二位的眼色行事。” “说夸张些,就是对方想当场砍了那泼妇他们,也要抢着照做!” 青年差役咂舌道:“这感觉有些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中年差役拍了拍身侧青年的肩膀,笑道:“这那算是仗势欺人?” “若顾先生他们真要欺人,用得上咱们官府?” “若非他们自己做了恶心事,还要自己往坑里跳,又怎么会栽跟头?” “小子,你还得好好学,大多事情,可不是非黑即白的……” 482 丫头,打它们 “诸位,这差役也来过了,尔等可以离去了吗?” 顾宁安看向在场众人,那些喇嘛仍是无动于衷。 而那起了身的泼辣妇人,则是在沉默了片刻后,冲过去将院子的大门猛地拉开! “乡亲们呐!快来看呐!” “这有人要抢咱的祖宅,还打了咱!” “有没有相亲认识咱的,都出来帮着评评理,说句话啊!” 泼辣妇人的嗓门极大,中气十足,她这一声嚎,很快就把街坊四邻都给招呼了过来。 众人一看清泼辣妇人的样貌后,这刚升起的“怜悯之心”就瞬间被浇灭了。 原因无他,自是因为之前泼辣妇人在刘屠户死后,做得事情太难看,太绝,以至于大家一想起这张脸,就生不出半点怜悯心来,甚至幸灾乐祸倒是有一点。 “刚才这泼老娘们说啥来着,有人要抢她房子?这刘家老宅,何时成她的了?” “呵,我可是听说了,刘老丈死之前一个月就去了信说自己快不行了,结果他们一个多月都没回来,老丈死了两天才堪堪回来,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张罗乡亲帮忙,帮完了忙还不算,还要当场收份子钱!” “对了!提起这份子钱我就来气!那时候我身上带的钱不多,也就五十文,但这乡里乡亲的给个份子钱的不就是图个心意吗?我这拿出来之后,那泼娘们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我问她啥时候办席,她跟我说就现在,她要去茅房!” “娘希匹的,当时要不是看在刘屠户刚过世的份上,我真恨不得锤她一顿!” 一时间,本想着博同情的泼辣妇人,倒是成了众矢之的。 这附近的街坊几乎都遭过她的“恶心”,就是年轻些的没经历过,也都听长辈说起过。 这听到后头啊,泼妇人肺都快气炸了,她跳起来指着众人就要开骂。 刘兆见势不妙,赶忙将其拽回院子里,将大门抓紧合上。 院外,一精瘦汉子笑道:“你们看看,我就知道她是装的,就是想把咱乡亲当刀使!” “嗨,这泼妇哭得倒是真,要是去做哭丧的营生,一定很赚钱。” “你们说是谁惹上她了,会不会是咱们县的,要不咱进去帮一把,这泼女人太彪,对付她的恐怕要吃亏啊!” “咱别进去,就在这的等着,要是里头有人喊,咱再进去,要是没人就别进去了,这泼女人无赖的很,说不定要讹咱!” “成!就这么待会!” 与此同时,被拽进了院内的泼妇人无处发泄,只能对着自家男人又打又骂。 浪费了许久时间的全知大喇嘛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道:“眼下看来不便做除祟仪式了,换时辰吧。” 说着,全知大喇嘛就带着众人离去。 泼妇人见状,也不敢上前阻拦,只得恶狠狠的瞪了顾宁安二人一眼后,便抓紧跟了上去,甚至都忘记了,要将顾宁安他们赶出“自己家”…… …… “这都快子时过半了,黑灯瞎火的,那两个扫把星应该是走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咱会半夜过来吧?” 泼妇人一边冲着身侧的大喇嘛发笑,一边推开厚重的宅门。 可当宅院的大门全部敞开后,借着皎洁的月光,他们便看清了白日里手持地契的顾先生,正端着一杯茶水,坐在院中石桌前,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原本布满了灰尘蛛网的石桌,此刻倒是干净透亮,显然是被擦拭过了。 而那模样生得俏丽,手劲儿却大得离奇的姑娘家,则是拿着一块抹布,站在正堂的圆柱前,一点点擦拭着。 这大半天过去,原本杂乱不堪“无处容身”的宅院,俨然是焕然一新。 “合着你们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泼妇人气得脸颊通红,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二位会这么有闲情雅致,大晚上的还在这“破宅子”里头待着。 这不是“远近闻名”的凶宅吗? 他们怎么待着的? 莫非那地契还真就是老头子早就给了那顾姓先生的? “地契在我手里,我纵是将此处当家,又何妨?”顾宁安不紧不慢的应道:“倒是你们,这大晚上的,还敢私闯民宅?” “我这要是报官,在场的各位,可都得挨板子啊!” 闻言,泼妇人脸颊一阵青紫,深吸了一口气的她,正要开腔,就见一侧的全知大喇嘛抬手道:“闭嘴!莫再将人都给招惹过来!” 泼妇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这群喇嘛不简单,被训斥了她自然也不敢吭声,只得尴尬一笑,便也不再言语。 见妇人安静了下来,全知大喇嘛缓步朝着院中走去,冲着顾宁安笑着念了一句类似佛号的话语:“自在菩萨,自在天!” “贫僧乃是自在菩萨教——全知喇嘛。” “来到此地,也仅是为了铲除宅中怨魂。” “还望这位小先生行个方便......无论这宅院归属何人,起码这宅中有怨魂,总是不能住生人的。” 顾宁安摇摇头:“不必了,我倒是无所谓这宅中是否有怨魂,只希望你们能快些离去,深更半夜的,我等也要休息了。” “既然说不通,那便只能得罪了。”全知大喇嘛的话音刚落,其后的一众喇嘛纷纷鱼贯而入。 紧接着,一众喇嘛的纷纷掏出了一些古怪的物件。 生锈的细针、红褐色的石块、乌黑的瓦罐......这一件件看着跟“破烂”似的物件上,纷纷散发着浓郁的煞气。 伴随着喇嘛们对着自己手中的物件低语,院子里突然起了一阵不易察觉的骚动。 光线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扭曲,四周的景物似乎都微微颤抖起来。 一道道模糊而幽暗的影子,如同夜色中悄然降临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在喇嘛们的周围浮现。 这些鬼影,或长或短,或隐或现,它们没有实体的轮廓,只有淡淡的、泛着寒意的光芒,在昏黄的光影中摇曳生姿。 见顾宁安和郑晗瑞神色平静,全知大喇嘛眉头一紧:“你们不怕?” 在他看来,常人见了这些鬼祟,那不说当场吓昏过去,起码也得拔腿就跑才是,哪有他们这样。 一个淡定喝茶,一个继续擦柱子的? 啪嗒! 顾宁安轻轻放下茶杯的声音,让在场的喇嘛不由得一惊。 下一刻,他们就听到,那位白衣先生,居然指着他们唤出的鬼祟,淡淡道:“郑丫头,打它们。” 483 “同道中人” 打它们? 打谁? 莫不是打这群鬼祟? 当听闻顾宁安的话后,在场的众人直觉得思维都变得有些迟滞起来。 鬼祟这玩意,就是他们这些操纵者,都不敢说打,还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生怕法术一个失灵,直接遭了鬼祟的反噬! 然而,当众人瞧见那俏丽姑娘真就摩拳擦掌的朝着鬼影们走去。 一众喇嘛才反应过来,那白衣先生是真叫那姑娘打鬼啊! 可问题是,你即使身手再好,鬼和人可不是一个东西。 你一拳头过去,会砸空。 而它一口咬过来,是真能把你给撕扯下一块肉来的! 然而,就在众人惊疑之间,郑晗瑞已然足尖轻点,月白色裙摆随风飘荡,发出“哗”得一声响后,几乎化作一道残影,瞬间便来到了最近的一道鬼影面前。 她紧握双拳,一拳挥出,伴随着淡淡的红光缭绕,狠狠地砸在了鬼影之上! 红光瞬间爆发,将鬼影吞噬殆尽! 伴随着她身形连转,与院中“翩翩起舞”之间,红芒阵阵,每次有红芒闪过,就有一道鬼影被吞噬! 当她的摆荡的裙摆停滞之际,场中再无一道鬼影。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咕嘟!”一众喇嘛齐齐吞了口唾沫,脸上惊骇之意难掩。 他们手中的细针、石块、瓦罐......在鬼影消散的那一刻,纷纷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到了这一刻,全知大喇嘛总算是知晓,对方为何能如此淡然了! 原来他娘的是“同道中人”! 而且点子还很硬! 手中握着一把生锈的剪刀的他,默默的将其收了起来。即使剪刀中藏匿着一头比先前在场的鬼影加起来,都要强横的鬼祟,他都是没有信心能赢...... 甚至说,眼下那个看着就比俏丽姑娘要强横的白衣先生还未有动作呢! 若是这位先生还要更强,全知大喇嘛都不敢想今儿个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自在菩萨,自在天!”全知大喇嘛佯装镇定,微微施礼:“倒是贫僧有眼无珠,不识二位真面目了。” “不过,既然二位是修道之人,那你们阻碍我等清除祟鬼,可就是坏了规矩了。” “此地是大乾,此地可是有神,有规矩的......” 说到这,全知大喇嘛一抬手,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牌,递给了身侧喇嘛:“去,唤城隍来,将此地二人的所作所为告诉他。” “请他来与这二位谈谈规矩!” 小喇嘛接过铁牌,随即从腰间拿出一把发霉的骨扇,念叨了一阵后,就有一道黑光飞出,裹挟着铁牌冲出了院子。 叫城隍? 好像顾先生跟城隍也挺熟悉的。 恐怕又是一波“搬石砸脚”......见暂时不用动手了,一脸兴奋的郑晗瑞蹦蹦跳跳的就来到了石桌前,顺手就要拿起茶杯喝茶。 然而,她刚一伸手,就听顾宁安制止道:“拿错了,那是我的。” 闻言,郑晗瑞脸颊一红,佯装淡定的放下茶杯,低头看仔细了自己的茶杯所在后,拿起来轻饮了一口。 “刘老丈,出来喝杯茶水。”顾宁安轻唤了一句。 只见身形凝实到几乎像是个活人的刘老丈,就这么大大方方的从正堂内走了出来! 这老鬼出来了! 此位顾先生果然比自己想得要更强! 居然连“朱砂咒”都能破了! 全知大喇嘛表面镇定,心头其实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城隍能压得住顾宁安了...... 与此同时,本就被院中的变化给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泼妇一家,如今在瞧见了化为怨鬼的老爷子后,直接吓得站都站不稳。 一个个低垂着脑袋,相互搀扶着,根本不敢往院子里去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后,院墙内陡然有一道魁梧身影穿墙而来。 只见其着暗红色官服,面容威严,腰上缠着一根拇指粗的勾魂索。 “夜巡游大人!”见着来人,全知大喇嘛急忙作揖打招呼。 其后一众喇嘛也跟着唤了一声“夜巡游大人”! 只不过,夜巡游只是轻瞥了他们一眼,随手丢出一块铁牌! 铁牌落地,发出“当啷”一声! 这一声,也震得一众喇嘛心头发颤! “小鬼冲撞城隍,已被打散!” “城隍大人命我把牌子给你们送回来。” 言罢,面无表情的夜巡游不给喇嘛们说话的机会,便匆匆穿墙而去。 静躺在地上的铁牌,恰好是正面落地,月光映照在其上,将【奉旨施法】四个大字照得格外透亮。 盯着铁牌看了许久,全知大喇嘛走过去将其默默捡起后,朝着顾宁安拱手道:“顾先生,今日势不如人,我自在菩萨教就此退去。” “不过,今日算是结下了怨来,改日定然登门拜访。” 顾宁安笑道:“走吧,不用你们登门,我会去找你们的。” “嗯?”全知大喇嘛心头一震,颔首道:“襄江东畔自在祠,恭候先生大驾。” 就这般,全知大喇嘛一挥手,带着众喇嘛快步走出院子。 而当泼妇人一家也要跟上他们的时候,全知大喇嘛只是落下一句:“把他们扔回去,把门锁上!” “全知禅师!不......” “别!别介!” 泼妇母子神情大变,急忙开口。 可那些个身强力壮的喇嘛们可根本不跟他们废话,肚子上一人给了一拳,打软了身子后,直接朝着院子里一抛,丢了进去。 倒是刘兆较为识趣,本就没跟上去的他,少挨了一拳,自己走进了院中! 砰! 宅门被重重的合上,早前落在地上的锁头也被重新扣在了门锁之上! 听到门都被锁了,面如死灰的泼妇人抬头看了石桌的方向一眼,低声念道:“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刘飞更是干脆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装起了死来。 这一家人唯一还站着的,就只有刘兆一人。 就在片刻之后,只听“噗通”一声,刘兆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朝着刘屠户的方向磕头道:“爷......” “闭嘴!”刘屠户陡然暴起:“我不是你爷!” 484 刘家香火就断在这 深夜,乐乡县的长街上,一群着僧服的喇嘛一路狂奔。 跑得是气喘吁吁,却也一点儿不敢放慢脚步。 全知大喇嘛跑在最前头,不断地低声催促道:“跑快点儿!再跑快点儿!” 一旁,小喇嘛边撵着跑,边说道:“全知禅师,没人追我们,我们为何要狂奔啊......” “而且您还没出手呢......您手里的鬼祟可比我们厉害多了......” 全知大喇嘛喘着粗气道:“放你娘个屁,老子手里有你娘个鬼祟!” “县城隍都不敢惹的存在,咱惹个鸡毛!” “眼下跑慢一步,就有可能被弄死在这!” 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喇嘛又道:“那禅师您还吧咱教祠的地方给说出来了?” “那二人这么厉害,万一真找上门来了可咋整?” “关我屁事!”全知大喇嘛满不在意的应道:“咳~不说出这据点,我怕咱都走不出了!” “只有说了,那才是划下道来,看那先生气质超然,定然会正面来清梁子!” 小喇嘛气喘道:“那我们现在跑去哪儿啊!” 全知大喇嘛道:“回教祠!” 小喇嘛懵道:“您说人家厉害,还要上门来找,我们还回去做甚?” “愚笨!”全知大喇嘛急声道:“不把梁子带回去,那这梁子可就在咱头上了!” “顶着城隍都不敢招惹的梁子,你晚上敢闭眼?” 小喇嘛“呼呼”喘气:“禅师!您有~大智慧啊!” “甭拍马!”全知禅师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都跟上啊,想死了不是?” 闻言,有些掉队的喇嘛重新卯足了劲儿跟了上来...... 在喇嘛们狂奔的同时,刘家老宅内则是较为安静。 泼妇人和刘飞母子二人干脆装死,而刘兆则是在刘屠户怒斥了一句后,就一直磕头磕到现在。 不过,刘屠户全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默默地喝着茶水。 过了不知多久,刘屠户忽然开口道:“顾先生,我之所以能熬那么久,是不是因为憋了一口气?” 顾宁安颔首道:“可以这么说,魂有怨,有执念,就成了凶魂......其实你本应该失去了为人时的人性的......” “是这样啊......”刘屠户缓缓起身,飘到了孙媳妇和曾孙的面前,讥笑道:“我这活着的时候,小辈不来......死了之后,小辈倒是年年来看我。” “只可惜,这都是为了我这间宅子啊......” “说实在的,你们派作法的来收拾我的时候,就真没想过,咱其实还算是一家人吗?” “对了,你们两个虽然有一个跟我还算同姓,但实际上根本也没咋接触过,自然不会把我当一家人。” “哎呀~” 刘屠户长叹一声,随即阴测测的说道:“咱们之间可算得上是血仇了吧?” “你说我,该如何收拾你们呢?” “嗯?”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阴冷,泼妇母子抖似筛糠,脑袋埋得更低!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们的身子竟不由自主的舒展开来,仿佛有一股无形得力量强行把他们给“掰正”了过来,让他们不得不直面刘屠户! 这一刻,他们就连闭眼都无法做到! 刘屠户的面容同身前差不多,只是魂体稍稍有些模糊,可就是那张布满了皱纹,露出一口黄牙的脸,让这对母子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泼妇人颤声道:“老,老爷子~啊!咱可都是有苦衷的!” 刘屠户嘴角掀起,瞳仁扩张:“是吗?有什么苦衷,说来于我听听。” “你家曾孙,这都而立之年了!” “还,还没能相个媳妇......” “人家姑娘,不是嫌他懒,就是嫌他穷......” “好不容易这老宅子摇身一变,成了仙宅邻宅,有富户最少愿意出五百两来买嘞!” 说到这,泼妇人眼中浮现一丝“希冀”:“五百两银子啊!那可是五百两银子!” “咱家一辈子都挣不来那么多钱!” “有了这些钱,你曾孙不光可以娶妻,还能纳妾,到时候为咱老刘家好好生上几个大胖小子,为老刘家延续香火啊!” “娶妻纳妾,延续香火~哈哈哈!”刘屠户嗤笑道:“这小子三十了,仍未有一个正经营生吧?” “不光如此,他还整日跟狐朋狗友一道,不是插科打诨,就是出去喝大酒赌钱吧?” “这样的货色,甭说五百两银子,就是五千两银子,都能叫他给败光了!” 闻言,刘飞赶忙道:“太爷,太爷!我改,只要我成家了,一定能改好的......” “您信我,信我!” “呵!”刘屠户冷笑一声,随手一招,便有一根铜烟杆飞到了他的手中! 只见其拿起大烟锅,就狠狠地砸向刘飞! 砰!砰!砰! 一连砸了好几十下,砸得刘飞是满头包,痛得是涕泪横流。 “太爷,太爷我知错了!” “别打,别打了!这一切都是我娘的错!” “都是她!” “你要实在是恨,就把她一道给带走了吧!” 听到这话,泼妇人闭上了眼睛,两道浊泪自其脸颊滑落。 而刘屠户也是放下了手中的大烟锅,淡淡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的报应,已经到了。” “从今儿个起,刘兆,刘飞,你们再不是我刘家人......” “这祖宅永远空在这,我老刘家香火,到我儿哪儿,就绝了后了......” “滚吧,赶紧滚!” 此话一出,磕得满脸鲜血的刘兆哭了,泪水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其眼角,混着血水滑落:“爷,我没用,本该当家的我,拿不住家,我丧良心......” “自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老刘家到我爹哪儿,就结束了......” 刘屠户背过身道:“滚吧,我现在真的很想宰了你们......” 哐啷~嗒! 院门外的锁扣忽的落地,发出一阵闷响。 刘兆看了敞开了一条缝的院门,对着刘屠户再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后,便一手扛起“丢了魂”的王丁,一手扯住了刘飞的后颈,就这么带出了刘家老宅...... 而当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老宅之内后,刘屠户凝实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485 临走前,再抽一口 “刘爷爷......你的身子!” 听闻耳畔响起郑晗瑞惊诧的问询声,刘屠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苦笑道:“哈哈哈~今儿个时候到了......” 顾宁安端着茶杯,沉默了片刻后,又随手一挥,便有一阵清风自院外吹拂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半个巴掌大小的金桔树叶。 叶儿轻舞,打着璇儿落到了刘屠户的手中。 刘屠户一脸疑惑的托着树叶,正欲说些什么之际,顾宁安便是开口道:“临走前,再抽上一口吧,把宅里腐败的烟丝包上金桔叶,许是还多了些果香。” 唰! 几乎是一瞬间,刘屠户虚幻的身形就飘进了里屋。 待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停止后,刘屠户的身形就再度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大把枯败发霉的烟丝,将其一股脑儿全部包进了金桔叶中后,又塞进了那口跟了他一辈子的烟锅之中。 待做完这一切,刘屠户又四下看了看,郑晗瑞立马起身:“刘爷爷,我去给您找火。” 嗡! 一簇米粒大小的火星自顾宁安的指尖弹出,飞入了那口烟锅之中。 见此情形,刘屠户迫不及待的将烟锅送到了嘴边。 此刻的他并无实体,可鬼魂本就食气,倒是不影响他品味烟丝和金桔叶。 就见盛放着烟丝的锅口内一明一暗,毫无气味的淡雾自刘屠户的身周逸散开来。 这一刻,刘屠户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一口黄牙悉数露了出来。 “嗨呀!” “我刘老七这一辈子,倒霉之时是真的倒霉!” “可运道好的时候,也是好得常人不能比。” “试问,还有谁,能抽的上仙叶,能让谪仙帮着点上那么一口烟?” 说话间,刘屠户猛得狂吸烟锅,“惹”得烟锅烧得通红。 浓浓地烟雾朝着周遭逸散开来,浓烟被月光那么一照,整个小院就宛若仙境一般云雾缭绕。 待烟雾散去之时,刘屠户本就虚幻的身形,也随着烟雾的散去隐匿无踪。 唯有一根斑驳的大烟锅悬停于半空中。 早在刘屠户魂归天地前,就已经起身的顾宁安轻轻扬了扬手,那口大烟锅便飞出了小院,奔着自家主人坟墓而去。 而顾宁安则是冲着刘屠户离开的方向,躬身一揖:“刘老丈,慢走......” 一旁,郑晗瑞亦是作揖道:“刘爷爷,走好......” 不多时,顾宁安二人离开了院子,将宅门合起后,又将那厚重的锁扣重新扣了回去。 望着尘封的宅门,郑晗瑞满眼遗憾的说道:“顾先生,人死后,去了哪儿?” 顾宁安淡淡道:“魂归天地,散于天地。” 郑晗瑞又道:“可有转世轮回,可有再回这天地的那一天?” 顾宁安颔首道:“有,可再回来,便也很难再是当年那人了。” 郑晗瑞转头看向顾宁安,继续道:“那那些许诺下辈子再见的男女,岂不是无法完成他们的誓言了?” 闻言,顾宁安笑道:“很难......但不是做不到的......” 听到这,郑晗瑞还想问,顾宁安便是打断道:“很晚了,回去睡吧。” “好吧......”郑晗瑞悻悻道:“先生回见。” 顾宁安转身朝着安思小院走去:“回见。” ...... 月夜,银辉如细纱般轻轻铺洒在广袤的江面上,月光与江水交织,仿佛是天地间最精致的织锦。 襄江东畔,平静的江面下陡然浮现一道巨大的黑影,伴随着黑影越来越贴近江面,周遭的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 哗啦啦~~~ 一道巨大身影缓缓浮出水面,那是一条长达数百米的鲤鱼,当它的小半个身子露出水面后,乍一看便如同江边多出了一座小岛。 鲤鱼的双目如同两盏灯笼般大小,在月夜中闪烁着微黄的光芒。 江畔,一身着红色喇嘛服,长着国字脸,身材宽大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 见到眼前浮现的巨鲤,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拱手笑道:“鲤神,自通在此等候多时了。” 巨鲤沉默了片刻道:“自通教主,你喊我来到底有何事?” 法号自通的喇嘛笑道:“鲤神,你觉得我的自在菩萨教如何?” 巨鲤道:“还行......你是什么意思?” 自通教主轻笑道:“既然鲤神觉得我教还行的话,可愿归入我教,成为我教圣兽?” 圣兽? 巨鲤硕大的尾巴在江面上微微一摆,掀起阵阵波涛,其尾部翻动间,闪烁着耀眼的红光。 “我不想加入任何教会,我只想自由自在的待着。” 闻言,自通教主压了压手道:“鲤神,这些年你在这襄江之上救人无数,以江为身的百姓,都奉你为鲤神,为您修庙上香,在家供奉你的画像。” “百姓们这是知恩图报,但他们不知道,他们这好心已然是办了坏事!” “这未经朝廷允许的庙宇,均为淫祠邪寺,百姓为你建造的香火庙,若是让襄州城隍给盯上了,可不光是要砸了你的庙,更是会亲自将你剿灭的......” 襄州城隍? 红尾鲤的脑海中不禁浮现了曾在八丈河畔见过的那位灵佑侯。 想当初,哪位可是以为他要谋害胡适,而直接就出手要打杀了他的。 当初不过是因为一个误会,对方就要出手,如今这香火庙证据确凿,顾先生又不在的情况下,对方还真有可能按规矩办事。 见红尾鲤沉默,自通教主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只见其从怀中取出一块金光璀璨的牌子,其上用楷书撰写着“奉旨施法”四个大字。 “我自在菩萨教,虽然不是什么大宗大祠,却也是受了朝廷钦点的。”说到这,自通教主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情:“我也知道,让鲤神加入我教成为圣兽很是为难。” “但这世道便是亦如此,办任何事情,都得讲究一个规矩。” “即使再多的百姓说你的好,这暗中收拢香火,建立庙宇,那就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如今,为你供奉香火的人越来越多,你怕是很快就要引起那灵佑侯的注意了......” “届时等人来了,你要是再想加入,恐怕是为时晚矣......” 486 “入教” “多谢自通教主关心,不过此事,还是等我的好友来了,我再同他商量一下吧。”红尾鲤应了一声,再不做声。 而自通教主则是颔首道:“那我们就再等等。”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就见江畔的视线尽头,一着黑色劲夫的青年,正疾驰而来。 初看恐怕还有上百米的距离,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多方就是来到了近前。 这名为胡适的青年,也是有些门道在身上......自通教主主动打招呼道:“胡小兄弟,你可算来了。” “对不住,久等了。”胡适一拱手,随即看向了红尾鲤。 后者也是非常迅速的将自通教主深夜约见的来意给通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胡适瞥了自通教主一眼,随即笑道:“自通禅师,我家兄弟在这江上已待了二十余年。” “百姓为其建设的香火庙,也存在了六年有余,这六年多来,都相安无事。” “想来这襄州城隍,恐怕也因我家兄弟多行善事,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呢?” “错!大错特错!”自通教主摇摇头道:“这阴间法理,不可通融,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规矩,他若是不管,恐怕这灵佑侯的位置也是做到头了。” “甚至他有可能被京城最大的那位,降下责罚,直接将其神魂俱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六年多来,他没管,兴许是他看鲤神行得都是善事,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兴许是他根本不知晓这件事!” “毕竟,都危及自己神位了,谁又敢放着隐患不除,长达六年之久?” 听到这话,胡适亦是沉默了片刻,随即道:“入了教会,终究是要受到束缚,我觉得我的兄弟,还是自在些好。” “你放心!”自通教主正色道:“我想让鲤神入教,绝不是想要奴役他,而是真真切切的想要帮他!” “我自在菩萨教,乃是僧人,最见不得救苦救难的生灵,落了个悲惨的下场!” 望着对方一脸的正气,胡适看不出半点破绽,但又总觉哪里不对劲。 于是乎,他还是摇摇头道:“此事干系我兄弟的自由,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说到这,胡适又对着自通教主拱手道:“胡某也在此多谢自通禅师对我兄弟的关心。” “罢了。”自通教主苦笑道:“你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不过你们还是早做打算的好,要不然等城隍他们真的来了,我也帮不了鲤神。” “多谢,时候不早了,自通禅师早些回去休息吧。”言罢,胡适便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到了红尾鲤的背上。 哗啦啦~~ 又是一阵江水翻滚,红尾鲤转了个身,便朝着江心游去。 江畔,原本始终带着慈笑的自通教主,望着胡适一人一鱼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丝阴狠之色...... ...... “胡适,你觉得那灵佑侯会不会来找我?”红尾鲤两颗硕大的鱼眼中透出一丝担忧。 盘坐在红尾鲤背上的胡适伸手轻抚身下巨鲤坚硬的鳞片:“别怕,要找来早就找来了。” 红尾鲤晃了晃鱼尾:“我倒是不怕,只是怕到时候人家真找来了,你会太冲动。” “放心,我已经长大了,可不是小时候那般愣头青了。”胡适笑了笑,继续道:“主要是我总觉得,那自通教主,乃至他们一众教众看上去都不像是好人。” “即使每次见到他们,他们都笑嘻嘻的,也确实帮过一些老百姓,但我还是不太喜欢他们。” “另外,我始终相信,天下绝对没有人会凭空的对你好,来帮你的忙。” “像替你挡事情这种事儿,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根本不应该表现的那么热络。” “起码不该在我们其实并不算太熟的情况下如此。” 说到这里,胡适话音一滞,继续道:“他说他是僧人,本着慈悲心肠来帮忙,在我看来,也有些假......”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是痴儿的原因,所以我对于旁人的情绪格外敏感......我的直觉告诉我,在我们背身离开的时候,那自通教主是对我们流露出了恶意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入了,反正我也不想加入。”说着,红尾鲤又是叮嘱道:“但是万一那灵佑侯真找来了,你可千万不能为了我跟他动手......你绝对打不过他的。” 啪啪! 胡适拍了拍红尾鲤的背部:“你这话说的,打不过就不打了?” “我可不会看着自家兄弟受欺负。” “真来了就先讲道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咱就跑!” 听着胡适这番真挚的话语,红尾鲤心头浮现一股暖意:“胡适,若我有一天能鱼跃龙门,一定带你一起!” “带不带我一起不重要......”胡适话音一顿,继续道:“到时候你真化龙了,还能想现在这样,让我坐在你背上,跟你聊聊天就成。” 哗啦~ 红尾鲤一扭身子,笑道:“这算什么问题,我红尾鲤可不是那种得了势就忘了兄弟的人。” “甭说是坐在我背上看景聊聊天了,就是我成了龙,你让我飞在天上,要在在我身上出恭,我都没问题!” 啪! “行了啊你!”胡适无奈道:“谁要让你飞着带我出恭了?” “我可干不出这般事情。” “咿?”红尾鲤疑惑道:“难道你忘记了?你小的时候,就站在我的背上,朝着岸边放水嘞!” 胡适:...... “那时候我是痴儿!”胡适自然是记得红尾鲤所言,尴尬的头皮发麻的他忍不住道:“下次别提这个了......” “成,不提就不提了。”红尾鲤继续道:“对了,你这次回去,顾先生可回来了?” “没回来......”胡适长叹一声:“这都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先生去哪儿了......”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都二十多年了......”红尾鲤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先生好像总是这样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出现。” “因为我最早认识先生,就是被他钓起来......到后来再见他,好像也是过去二十多年了......” 487 落水 噗通! 一阵巨大的水花,自江畔溅起! 正在同胡适追忆过往的红尾鱼猛地转过身去,朝着水花溅起的地方疾驰而去。 “有人落水了!” 听到这话,胡适一边转坐为匍匐状,一边紧盯着水面。 当他们距离江畔越来越近时,胡适猛地一指:“左边,是个老人家!” “已经往下沉了!” 闻言,红尾鱼急声道了一句“憋气”后,便是“哗”得一下潜入了水面。 彻骨的江水瞬间将胡适整个人包围,他仅仅的贴合在了红尾鱼的脊背上,睁开双眼后,就瞧见了不断在水中挣扎下沉的老者。 同样的,红尾鱼也瞧见了对方,只见其先是再度下潜了一段距离后,来到了老者的正下方,再度向上浮起! 而胡适也是在到达老者的位置后,就一把将其拽住。 哗啦! 红尾鱼浮出水面后,胡适赶忙将其倒了过来,使劲的抖了抖! “咳~咳咳!” “呕~呕~” 大量的“浊水”自老者的喉口见用出。 见其吐得差不多了,胡适又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到了红尾鱼的背上。 面色苍白的老者大口喘着粗气,眯着眼睛看向四周:“小后生,多谢相救。” 胡适摇了摇头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您这大晚上跑到江畔来做甚,这江边的泥土滑腻,一不留神局就可能摔倒江里。” “哎~”老者长叹一声道:“没想到,我也没想到啊......” 二人说话的工夫,红尾鲤就托着二人来到了江畔,将鱼尾搭成一座“桥”搭在了岸边。 胡适扶住老者的胳膊:“老人家,咱上岸。” “上岸?”老者站起来的同时低头看了一眼:“这脚下的地怎得跟鱼鳞似的?” 胡适一边搀扶着老者朝着岸上走,一边道:“嗨,咱走就是了。” “昂~”疑惑的老者回头看了一眼,就瞧见了那浮出水面些许的硕大鱼头,以及一对如灯笼般大小的鱼眼侧映在水面两侧! “妖!妖怪!”老者惊呼一声,随即这脚下一软,整个身子也跟着软了下去。 扶着老者的胡适拦腰将其抱起,随后脚下轻点,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将老者带到了岸边。 可当他将老者放到了草地上后,手刚一搭上对方的脉搏,便是心头一沉。 “老人家!” “老人家!” 急唤了两声,胡适使劲的掐住了对方的人中! 可过了一会后,明显可以瞧见老者的人中都流出了一缕鲜血,也不见其有醒转的痕迹! 江面上,红尾鱼早在胡适应带着老者上岸后,就潜入了水中。 毕竟老者的那一声“妖怪”,肯定是在喊他。 为了不再吓到老者,他也是匆忙的隐入了水底。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面色凝重的胡适松开了掐住老者人中的手后,又听了听对方的心跳,触了触对方的脖颈后,不由得呢喃道:“死了......” 沉默了片刻,胡适双手抚过老者面容,让其圆瞪的双眼合起。 “红尾鱼,这老人家......死了......” 哗啦啦~~~ 江水一阵翻滚,红尾鱼探出水面,硕大的鱼眼中满是愧疚:“是...是被我吓死的?” 胡适顿了顿道:“老人家也许身体本来就不好......” 红尾鱼慌乱的摇动着鱼尾:“可......可这该怎么办?”“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我先将他埋了吧。”说着,胡适又道:“莫要自责,若没有你第一时间注意到有人落水,这老人家恐怕也先一步就沉眠江水之中了......” ...... “爹~~~” “爹啊,你在哪儿啊~” “爹~~~” 一面色苍白的中年妇人,沿着襄江东畔,一路朝着南边走。 每走一步,她就要凄厉的喊上一声“爹”...... 已是日上三竿,襄江之上,渔船客舟也是多了起来。 有一老船家看其哭得凄厉,便也将船靠近江畔,叫住了对方:“女子!你爹咋个咯呦!” 闻言,中年妇人驻足停下,泪流不止的看向了老船家:“老丈,我爹昨晚一个人跑出来,说是要到这江边走走,结果今儿个晌午都没回来!” “不知他去哪儿了啊~~~” “晚上江边风大地滑的,上这来做甚!”老船家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江面,话音一转道:“有了,你朝着这襄江磕头!” “这襄江里有一鲤神,你若是心诚,能打动了他,兴许他能帮你找到你爹!” “真嘞!”中年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那我现在就磕!” 扑通! 伴随着一阵闷响,中年妇人便朝着襄江跪了下去:“鲤神!大慈大悲的鲤神,俺爹不见了踪影,求您显灵,帮我寻摸寻摸吧~~” “哎~可怜女子......”老船家长叹一声,船桨朝着岸边那么一推,木舟便缓缓的离开了岸边渐行渐远。 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中年妇人,则是重复着磕头哭喊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江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涡旋,红尾鱼小心翼翼的从江面上探出了一些:“你爹......可是腰间系着一根红腰带?” “妖~妖怪!” 纵然红尾鱼已经只露出了水面一小点,但其庞大身躯依旧是将哭喊着的中年妇人吓得不轻。 只见其往后一栽,神色慌乱间,意识到眼前的巨物可能是先前老船家所言的“鲤神”后,便是急忙道:“鲤神,你是鲤神吧!” “我爹今年是本命年,确实系着一根红腰带!” “您可是见着他了?” 红尾鱼道:“昨夜江边有一个老翁,吸着红腰带落水了......我将其救上来后......他......” “他怎么勒!”中年妇人眼含泪花,既迫切又害怕得到一个噩耗! 红尾鱼犹豫道:“他......他死了......” “啊!” “爹!” “爹啊!” 中年妇人连连哀呼,声嘶力竭。 不远处,胡适飞快赶了过来,看了红尾鱼一眼后,便将妇人扶起身道:“婶,昨夜那老者不一定是你爹,我带你去看看,他死了之后,我就先把他埋了......” “对,对,不一定是我爹!” “带我去,带我去看看!” 中年妇人紧握着胡适的手,就像是抓住了自家亲爹的最后一线生机...... 488 好事变坏 “爹...爹......”中年妇人跪伏在地,伸出双手一点点将老者尸首上的泥土清理干净后,便抱着老者的尸首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里的动静很大,引得过往的船只纷纷朝这边看来,但他们都没有靠近,只是路过时看了一眼。 一旁,胡适眉头紧皱,默默地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而红尾鱼则是潜在水面之下,身子不住的扭动,似乎妇人的哭声,让他的内心感到无比的焦灼。 不多时,妇人哭声渐止,仿佛已经接受了父亲离世的她看向胡适,颤声道:“后生,我爹不是被你们救上来了吗?” “怎得还是死了......” 胡适顿了顿,正欲道上一句“不知道”,便见水下传出一道声响:“老人家昨日看到我的样貌,喊了一声妖怪......便死了......” “什么!”中年妇人崩溃道:“合着我爹是被你们吓死的!” “合着他不是淹死的!” 闻言,胡适皱眉道:“婶子,你爹是红尾鱼救的......没有他救,你爹是会被淹死的......”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就看了一眼,就会收了惊吓而死啊......” “我们可真是好心......” “呸!”中年妇人“啐”了一口,满脸怨恨的说道:“狗屁好心!我怎么知道你们说得是不是真的!” “我爹怎么落下水的,也是不一定吧!” “妖怪就是妖怪!” “害人!” “害死我爹!” 听到这话,胡适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川”字:“婶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红尾鱼在这襄江之上救人无数,鲤神的名号也是因此而来,我们若是真想害死你爹,又何必要把他埋了,又何必要把他救上来?” 哗啦~ 红尾鱼亦是探出头来:“我们真的是想救人,我是妖,但从未害过人......” 望着红尾鱼巨大的身躯,中年妇人不敢多言,只是低下头后,就将老者的身躯背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着远处走去。 而胡适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心还成了坏事......” 一旁,红尾鱼满眼愧疚:“胡适,我长得真的很吓人吗?” “说实在的,你长得除了大了点,我是真没看出有哪儿吓人的......”说话间,胡适跳上了红尾鱼的脊背:“咱去水底,这大白天的,江上人多。” 啵! 红尾鱼吐出一个气泡,包裹住了胡适的全身后,便是缓缓地的带着其潜入了水底。 ...... 深夜的江面,被一层薄薄的银纱轻轻覆盖,月光如洗,将无边的黑暗染上了一抹柔和而神秘的蓝。 万籁俱寂之中,连水波也似乎放缓了“脚步”,只余下细微而悠长的涟漪,在无垠的江面上缓缓铺展。 江心处,陡然升起了“一座小岛”,位于“岛峰”之上,一劲装青年盘膝而坐。 青年的面容轮廓分明,看向远方的眸子里,有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 “胡适,你说白天那妇人......她会不会很憎恨我?” “你怎得还在想这个,要恨就让她恨去,你我做事无愧本心便可。” “我要是能化形就好了......那么大的身子,陡然出现在老百姓的面前,确实还挺吓人的......” “胡扯,那有的老百姓,他们钓鱼,钓上来臂儿长,甚至半人乃至一人高的大鱼之时,也不见他们害怕。” “可我有百余丈......” 啪! 胡适一拍红尾鱼的脊背,发出“啪”得一声脆响:“别胡思乱想,这不过是他们没见过罢了。” “见过的百姓,也不全是怕你的呀,这不还感谢你救了他们,给你供奉香火,给你建庙呢嘛?” “顾先生给我们的法术中曾有那么一句......万物负阴而抱阳,这换到事情上来说也是一样。” “你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寓意着阳太多了,按照规矩,怎么也得有阴相伴......所以那老丈的事情,与你无关,这是他的命数。” “你若是一位自责,下一回遇到需救之人,你便会犹豫,从而陷入更为自疚的死结之中。” 说到这,胡适余光瞥见不远处有孤舟驶来。 舟上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在一起,瞧着应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咱藏一藏,莫耽误了人家的花好月圆夜。”胡适的话音刚落,就见红尾鱼吐出一个气泡,裹住了胡适之后,便带着其潜入了水中。 江水之下,胡适指着从头顶上泛过的木舟,笑道:“待我日后有了媳妇,也要跟她一道,于明月江水之上畅游......” 闻言,红尾鱼应声道:“那到时候你们骑我吧,我还能带你们去江底。” “那不行!”胡适摇头道:“我在哪儿郎情妾意的,让你听去了,多尴尬,我不臊,我娘子还臊呢。” 红尾鱼吐出一串泡泡:“好好好,有了媳妇忘了兄弟,你这是还没媳妇呢,就不要咱了。” “哪哪儿会啊。”胡适摆摆手:“咱是孤舟也要坐,你也要坐,又不冲突。” “胡适,你变了......”红尾鱼道。 “我哪儿......”胡适的话音戛然而止! 在他们的头顶上,先前那坐在孤舟上的年轻女子竟然落入水中! “又落水了!”红尾鱼鱼眼一番:“胡适,你能游上去不,我这上去了,可别又吓着人家了......” 胡适急道:“不行,我游得慢,等我上去那女子都淹死了!” “走!” 咕咚! 红尾鱼一扭身子,巨大无比的鱼尾在水下掀起阵阵暗流。 不过是两个呼吸的工夫,他们便来到了在水中挣扎女子的身侧后,径直带其浮出了水面。 水面上,木舟上的男子拿着木浆,眉头紧皱的看着水面之下。 哗啦! 当他瞧见水下陡然浮现了一道巨大黑影的时候,瞳仁一阵针缩:“什么东西!” 哐啷! 直觉得船身一阵晃动,年轻男人发现自己的船只,被什么东西给顶起来了! 更为诡异的是,一个劲服男子,正站在那陡然升起的“小岛”之上,一手拽着那落水女子定神望着他...... 489 一而再 “你......你是人是鬼!”站在木舟上的年轻男子举起木浆,神色恐慌的看着胡适。 从江下莫名其妙钻个人出来,饶是谁都会害怕的紧。 闻言,胡适只是将仍在吐水的年轻女子扶到船侧,淡淡道:“为何她落水了?” 年轻男子吞了口唾沫道:“我家娘子性子急躁,刚才因琐事同我争吵了两句,这一气之下,就投了江水去......” “娘子,婉仪!” “为夫错了,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干这般傻事了!” “你若是就这样走了,你让在家守着我们的爹娘该如何是好啊?” “你要是走了,我又怎么有脸回去见岳父岳母啊!” 听到这话,因呛水而处于慌乱状的年轻女子平静了下来,低垂着脑袋的她看了身侧的胡适一眼,随即道:“多谢公子相救,还请放开我吧。” “噢。”胡适松开了搀在女子手腕上的手后,继续道:“她是你相公吗?” 年轻女子神色一怔:“是。” 胡适继续道:“他叫什么名字?” 年轻女子道:“徐三。” 胡适道:“你要回船上,还是我送你回岸边?” “嗯?”年轻女子一抬头,眼眸刚好对上船上的年轻男子后,便是迈步朝着木舟走去:“多谢公子,我随我夫君走就是了。” 一旁,镇定下来的年轻男子,见胡适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皱眉道:“这位兄弟,你这问东问西的是什么意思?” “我家娘子不跟我走还能上哪儿去?” 听到这话,胡适只是瞥了急拉着女人上船的徐姓男子一眼,便是轻踏了一下。 收到胡适的暗示,红尾鱼立马开始下潜。 那边徐姓男子刚将年轻女人拉上了船,就觉得船身一阵摇晃,随即在水中左右飘荡了一番,方才稳定下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的他赶忙看向四周,只见那水下刚才突然冒出来的小岛和诡谲男子都消失不见了! 直觉得后脖颈一阵阵出冷汗的他,看向在一旁不知是怕还是冻得瑟瑟发抖的女人,便从船篷中拿出一条棉摊,一边替其盖上,一边在其耳畔轻声道:“娘子,咱们好好过日子,你以后可千万别寻短见了。” “要不然的话,我该怎么回去见你爹娘呢?” “你说是不是啊?” 年轻女子默默地点点头,蜷起身子躺到了甲板上,双目无神的她,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而后,徐姓男子这是拿起船桨,用力的在江面上划动起来,使得木舟在江面上快速离去...... ...... 位于襄江东畔,有一座用黄泥砌成的庙宇,庙宇不过寻常土地庙般大小,其中供奉着一尊用黄泥塑造而成的“鲤神”像。 庙宇前,聚集了不少拿着土香来“进贡”求保佑的老百姓。 他们大多是在这襄江之上讨生活的,来上香也无非是求个平安,希望万一哪一天遇到点啥事情,“鲤神”能出现帮他们一把。 平日里,大家伙这上完了香就会走,毕竟都是要做农活或出船打渔的,也没太多工夫在这庙上消磨时间。 可令人意外的是,今儿个这庙前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隐隐的,还有哭声从人群中传出。 人群中,一对中年夫妻跪坐在庙宇前头,男人面容憔悴,女人泪流不止。 一旁围观的百姓,纷纷为他们出谋划策: “你们是外乡人,这第一次上香,鲤神不一定认识你们,所以你们一定要心诚,你们只有全心全意的相信鲤神,他才会显灵嘞!” “对!你们心里还得默默地想念自家闺女的样貌,让鲤神知晓你们找得人长什么样子。” “我看啊,这事情还是报官的好,毕竟人是被威吓着带走的,那万一人家没走水路,那鲤神怕是找起来也麻烦......” “哎,反正先求着吧,若是不行,在想别的招数......你就去报官,这你也不知道上哪儿的县衙去报官呐!” 听着耳畔众人的话语,中年夫妇手持着村民给的土香,无比虔诚的对着鲤神像一下又一下的叩拜着。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过后,胡适的身形从人群后走出,来到了中年夫妇的身后,低声道:“二位,请跟我来一下。” 听到这话,中年夫妇还以为是“鲤神”显灵了! 结果他们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着劲装的年轻人。 “您是鲤神?”中年男人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胡适摇摇头:“我不是鲤神,你们跟我来一下吧。” “嗯?”中年男人有些不解。 一旁的围观的百姓有不少人都认识“胡适”,知晓这位跟“鲤神”的关系很好,甚至还有人看到过其坐在“鲤神”的背上泛江而行。 “他不是鲤神,但他跟鲤神关系好得很,说是鲤神的庙祝也不为过。” “是啊是啊!你们赶紧跟着他走,一定是鲤神听到你们的话,要召你们过去!” 众乡亲你一言我一语,定时让中年夫妇相信了眼前的年轻人。 他们一边道着“谢”一边跟胡适朝着人群外走去。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的乡亲想要跟着一道去看看,结果胡适像是早就猜到了他们会怎么做一样。 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大家“鲤神只见他们两人”。 对于“鲤神”,乡亲们还是相当敬重的,故而听出胡适的话外之音后,便也讪笑着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待他们行至江畔之后,中年夫妇一脸焦急的望向江面。 而胡适却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跟上来后,方才道:“二位,可否将你们的事情,先与我通说一遍?” “那鲤神......”中年妇人的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男人打断道:“成,成,我们来说。” “我们夫妻两是铜柱县人士,家中有一闺女,年约二十三,姓何,名婉仪......” 婉仪! 果然是昨晚的那位落水女子! 一想到这,胡适顿感不妙起来...... 490 闹至城隍 听完中年夫妇对寻女之事的缘由后,胡适的眉头不自觉的紧皱起来。 原来,昨夜他们见到的年轻男女,根本不是什么夫妻! 那年轻女人是在徐姓男子的胁迫下,才跟着对方离开了故土的! 名为徐三的男子铜柱县有名的“恶霸”,仗着一股子“狠”劲儿干得皆是些欺男霸女的恶事。 也不是没人报官,官府也管也打也关过这厮。 但没用,每一次他出来之后,都会想尽办法“折磨”报官的哪一家。 甚至还不止一次说出,待他出来,一定要弄死报官之人全家的话来。 碍于徐三的“狠”,没人敢真的赌他是不是真的敢杀人全家。 便是愈发的助长其嚣张气焰。 眼前这对夫妻一家便是苦受其害! 因为徐三很中意他家闺女的样貌,想要讨她做媳妇,就一直隔三差五的,变着花样的骚扰。 这不,就在前几日,他家闺女不见了,还留下了一封书信。 信中大致意思便是:为了父母平安,他家闺女打算跟徐三走,先假意答应跟对方远走高飞好好过日子。 再寻个机会自尽! 让父母将家里的宅子都给赶紧卖了,收拾细软换个地方生活。 故而,这对中年夫妻就着急忙慌的一路追了出来...... “胡兄弟,你看...我们何时能见着鲤神?” “这我家姑娘的下落......” 见对方陷入沉默,中年男子再度发问,语气神色皆是小心翼翼。 “我昨晚见着你家闺女了......”胡适的话音刚落,眼前的中年夫妇纷纷凑近上前。 中年妇人更是忍不住抓住胡适的手腕,问道:“婉仪,玩意怎么样?她现在在哪儿?” 胡适顿了顿道:“她现在在那儿我也不知道,但应该已经是离了襄江了......” “昨夜见她的时候,她同一徐姓男子泛舟而行,经过江心之时,她便落水了......我本以为她是失足落水......如今听你们说完......她应该是本就奔着寻死去的。” “不过,我当时将她救了上来,也询问了一番她的情况......她说船上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我便没有再多管......” 晴天霹雳! 中年夫妇二人没想到自家闺女已经开始打算自尽了!胡适继续道:“想来她是怕你们被那男人伤害,所以也就没敢说出实情......” “婉仪......”中年妇人瘫坐在地,颤声道:“你既然察觉出了不对劲,为何还就放任他们走了!” “那徐三长得一脸凶恶,我家女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娘子!” “嗯?”胡适眉头一紧:“我可是问过她不止一句了,她皆是没有说出实情,我又该如何帮她?” 中年妇人大喊道:“那你就不能强行把她带上岸再说吗!” 胡适沉声道:“你可知,若是误会了,此等行径便是强抢民女?” 一旁,中年男人拍了拍自家娘子的后背,看向胡适问道:“鲤神,可真有鲤神?” “能不能让他施展法力,帮我们找一找闺女?” 胡适摇头道:“他们已经离开了襄江,便没什么办法了......” “这......”中年男人忙道:“可否让鲤神出来亲自一见?” 闻言,胡适语气一冷:“我说的事情便是事实,他是否亲自出现都一个样。” “不行!”披头散发的中年妇人哀嚎道:“你让他出来!” “我现在怀疑这儿根本没有什么鲤神!” “都是你这小子瞎掰出来,意行骗事的!” 哗啦~~ 江面一阵翻腾,无数浪花拍打在岸边! 如此巨大的动静,瞬间吸引了中年夫妇的注意力! 当他们瞧见江面上浮起了一条大得像座“岛”一般的鱼之际,便瞬间惊得张大了嘴! “我便是你们口中的鲤神!” “胡适没有骗你们,他刚才所说的,正是我们所见的。” “至于你们闺女如今的下落,我确实也不知道......他们离开襄江了,我便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望着红尾鱼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胡适无奈笑道:“我不是同你说了,别出来吗?” 红尾鱼扭了扭身子道:“我看不得有人说你行骗!” “嗨......”胡适笑了笑,眉宇也随之舒展开来。 一旁的中年夫妇到了此刻,在亲眼所见的情况下,也不得不信了对方的说法。 可中年妇人就像是钻了牛角尖一般,从地上猛地起身,凑近岸边:“既然你是鲤神,掌管这襄江水,那你一定认识其他的仙神!” “你帮我问问他们,帮我们找找闺女! 红尾鱼道:“我不认识其他仙神,而且我也没掌管这襄江水......只是生活在这里罢了......” “我不管!”中年妇人歇斯底里的喊道:“我闺女本想自尽,被你们又救上来送入魔爪!” “如今人下落不明,你们难辞其咎!” “你们得帮我们找到人!” 又是一个赖上咱的......胡适嗤笑一声,随即纵身一跃,跳上了红尾鱼的脊背后,转身道:“那你们的意思是,你家闺女落水了,我们便不该救,索性让她死了算了?” 听到这话,中年夫妇皆是神色一怔,不等他们再说些什么,就见“鲤神”乃至那“胡适”一同沉入了水中...... 是夜! 自通教主再度约见红尾鱼。 当胡适和红尾鱼一道从水面下浮起来时,自通教主先是一愣,随即便正色道:“自在菩萨,自在天。” “二位这两日可是遇上麻烦事了!” 红尾鱼没有说话,胡适接话道:“自通禅师指得是那死去的老者和被拐走的女人吗?” “正是他们!”自通教主凝眉道:“这两件事情,都已经被他们的家人闹到了灵佑侯那里去!” “他们在城隍神像前,将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了你们的头上!” “如今灵佑侯知晓了此事,定然会亲自前来查看!” “届时,他若是看到了香火庙,定然要大发雷霆!” “眼下鲤神唯一的机会,就是加入我教,到时候由我来应付灵佑侯!” 望着自通喇嘛一脸焦急的样子,胡适皱眉道:“这两件事情,平心而论,我们皆是没有做错......城隍还会来找我们?” 自通教主苦笑道:“架不住接连有人去城隍神像前哭诉......” “呵......”胡适冷笑一声:“随便吧,我认为我们没错,若是灵佑侯要来找,那来找就是。” “此刻红尾鱼加入自在菩萨教,不反倒是证明了自己心虚。” 自通教主“哎”了一声:“不再考虑考虑?灵佑侯按规矩办事,你们绝对是受不住的!” “不牢自通教主操心。”胡适笑道:“我们自己解决就是了。” “好!好!”自通教主转身道:“那就希望二位能渡过难关吧。” 待其走远,红尾鱼低声道:“胡适,我怎么感觉你对那自通喇嘛的态度更冷了?” 胡适淡淡道:“因为我觉得这两日所遇之事太巧了......巧得就像是有人设计好的一样......” 491 杀胡适 隶属于自在菩萨教的庙祠之中,此刻正是灯火通明。 庙祠正殿之内,一尊看着有些怪异的佛像矗立于殿中。 佛像高数丈,坐于一莲花宝座之上,一手持着一卷金纸,一手置于胸前作礼拜状。 其面容扭曲复杂,双眸半睁半闭,看上去给人一种像是糅杂了诸多神像样貌铸造而成的一般。 佛像四周,摆放着一把把木制桌椅,着明艳喇嘛服的教众,皆坐于其上,静静地看向位于首位的自通教主。 一而再再而三得遭到红尾鱼的拒绝,自通教主的脸色不太好,他望向教众:“那妖鱼可真是油盐不进,你们可有什么办法让他归顺我教?” 底下,一位脸颊有条刀疤的喇嘛起身道:“教主,依我之见,那红尾鱼对于我教的抗拒,可完全没有那胡适要来得多。” “若不是此人从中作梗,想必教主这压迫之计,已然是让鲤妖上钩了!” “要不这样,既然那鲤妖如此听胡适的话,那我们索性就把那小子给宰了,控制他的身躯,让其来劝说妖鱼归顺我教?” 自通教主沉默了片刻:“那胡适有几分道行在身上,会运用类似聚风的法术,未曾交手的情况下,我等不知其深浅啊......” 刀疤大喇嘛拱手道:“全越愿去将其尸首带回!” 听到这话,底下无论是大喇嘛还是小喇嘛都是有些惊讶。 这法号全越的大喇嘛,可是一人掌控了两只“怨鬼”的存在,而且那两只怨鬼都奇凶无比,若杀起人来,可是能用不到半日就害死一整个村子的人! 掌握如此强横怨鬼的大喇嘛出手,可别一不留神,就将人家给撕碎了。 沉默了片刻,自通教主点点头:“行,就由你去吧......一切小心为上。” “教主安心!要杀那小子,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工夫。”说话间,全越大喇嘛便起身离席,径直朝着庙祠外走去。 而在他走后,自通教主淡淡道:“若全越此番能够得手,那就不用将那灵佑侯引过来了......若是失败了,就抓紧将灵佑侯引来,让其对付这妖鱼!” “趁这妖鱼负伤虚弱之际,我在借机来占据他!” 听到这话,底下的教众纷纷排起了马屁: “全越大喇嘛本事高,属是我们一众大喇嘛里最厉害的那一位了,相信由他出手,区区一个毛头小子根本不在话下。” “教主若是占据了那妖鱼,定能早日鱼跃龙门,成就真龙之位” 见底下众人排起了马屁,自通教主嘴角微扬:“行了,事情还没成,还是要将两手准备做足了......届时如何在妖鱼重伤之时,拖住灵佑侯,也得仔细谋划一番......” 此话一出,众喇嘛便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开始各自提出自身的看法。 待小半个时辰过去,庙祠外陡然响起了一阵通传声:“教主,全知禅师回来了!” “既回来了,那就一道进来参会吧。”自通教主的话音刚落,就见全知大喇嘛带着一位随行的小喇嘛走进了屋内。 一进来,瞧见庙祠内有这么多人,全知大喇嘛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意识到了什么,跟自通教主打了声招呼后,就找了个空位坐下。 见全知回来了,却没有汇报此番进展的意思,自同教主眉头一紧,开口道:“全知,你此番前往乐乡县,可收服了怨鬼?” 刚端起茶杯,还没喝上一口的全知赶忙放下茶杯,起身道:“教主,别提了......这一次不光是没收服怨鬼......带出去的那些小游魂也都没了......” 什么! 小游魂全都没了! 全知大喇嘛的话,让在场的众人纷纷看向了他。 要知道,在大乾这修行者不常见的地界,小游魂虽然实力不强,但那终究是“鬼”! 寻常人顶多凭借着“血气方刚”之类的本事让小鬼无法靠近。 但那并不可能伤到游魂! 若是能将游魂全灭的人,定然也是修行中人,而且还是相当厉害的那种存在! 自通教主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只见其正襟危坐,正色道:“对方是何人?速速说来!” 全知大喇嘛颔首道:“是一对年轻男女,不过他们看样子不是修行中人,那女子的拳脚功夫不错!” “不过她是靠着手腕上的一串红绳方才拥有屠灭小游魂的能力。” “依我之见,那女子的家世背景不简单,那红绳恐怕是得了方外术士开过光的法器。” “由于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我也就主动带着人退走了。” 闻言,自通教主疑惑道:“对方没有留住你们?” 全知大喇嘛道:“没有,我报出了自在菩萨教的名号之后,对方也就放任我们离去了。” 一旁,听着自家上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小喇嘛便一阵冒冷汗。 在他看来,人家那可真不是怕了自在菩萨教才没动手啊...... “原是如此。”自通教主顿了顿继续道:“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想办法收了那妖鱼。” “那乐乡县的怨魂,就改日再上门取收。” “另外,那敢与我自在菩萨教作对的男女,改日也要上门一并算账!” “好!”全知大喇嘛拱手道:“相信若是教主出手,对方绝对不是一合之敌!” “嗯。”自通教主嘴角微扬:“你且歇息一下......眼下全越出门去对付胡适那小子了,我等在此等他的好消息。” 对付胡适? 全知大喇嘛点了点头,随即坐下后就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而在他的身旁,小喇嘛焦急的压低了声音道:“全知禅师,你把那顾先生他们说得那么弱,恐怕到时候教内要吃个大亏啊!” “关我屁事。”全知大喇嘛眯了眯眼:“若是说我没动手,就带着你们跑了,你猜教主会怎么说?” 小喇嘛继续道:“那万一到时候人家真找上门来了,教内因轻敌而遭重创的话......” 全知大喇嘛道:“无妨,届时我们瞅准时机就先跑了......当时的梁子已经结下,如今只能靠教众转移仇恨了......” “这就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492 杀性 呼呼~呼呼~呼呼~ 寂静的木屋内,陡然升起了一道道气旋,随着胡适的双手挥舞而四处转动。 此地递出襄江东畔的一处密林,属是人迹罕至的安静地带。 胡适在爷爷走后,就在此地搭建了一处木屋,方便他同红尾鱼相见。 木屋内陈列简单,一张由稻草木枝铺设而成的床、一把用树墩子做成的椅子、一张自制的木桌,便是这屋内全部的家具。 紧闭着双眸的胡适正引导着屋中气旋,围绕着桌前的油灯,呈螺旋状飞舞。 摇曳的火苗时而高涨,时而晦暗。 胡适就是在用这盏油灯提升着自己对风的操控性。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陡然响起! 受到了影响的胡适心神一松,旋风瞬间将桌上的油灯吹熄。 “谁啊!” 咚咚咚! “我,全越禅师,寻你有些事情,还请出门一见。” 全越禅师? 一听就是自在菩萨教的全字辈喇嘛......思索间,胡适起身推门而出。 屋外,全越大喇嘛站在距离木屋有十来米的地方负手而立。 刚才是谁敲的门? 胡适环顾四周无人,便也多了一丝警惕。 “这位禅师,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胡适的话音刚落,全越大喇嘛便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借汝尸首一用。” 胡适皱眉:“嗯?” 铛~铛! 随着全越大喇嘛从背后拿出两把生锈的短叉,双手轻轻那么一敲,空气中仿佛响起了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回响,震得四周的草木都微微颤抖。 紧接着,在他的身后,两道模糊的身影渐渐凝聚成形,一位老翁、一位老妪,他们皆是面容苍白,眼神空洞,带着浓重的幽怨与哀愁。 那老翁身着寿衣,衣袍随风轻摆,周身透着一股死气;老妪则一袭孝服,束起发髻,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凶光。 见此情形,胡适没有丝毫犹豫,他双手轻轻一扬,只见两道锋利的风刃在空气中骤然成形,如同实体般闪耀着凛冽的光芒。 随着他的一声低喝,这两道风刃如同离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全越大喇嘛身后的鬼魂袭去。 在那短暂的瞬间,空气仿佛都被这股力量撕裂开来,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两道鬼魂尚未有任何动作,便被这两道风刃贯穿。 他们的身形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撕成碎片,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目睹了两只怨鬼被胡适轻而易举的灭杀,感受到手中的两把短叉在这一刻化为了齑粉。 全越大喇嘛的身子不由得孝抖起来,他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扭曲,尤其是那条狰狞的刀疤,此刻仿佛也在随着他内心的震撼而剧烈颤抖!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这可是两只怨鬼,两只怨鬼啊!” 全越大喇嘛装若癫狂,他有想过可能需要同胡适缠斗一番,却没料到对方上来就把他的底牌给撕了! 没了怨鬼的加持,他就是一个凡俗! 而对方可是能施展风刃的修道之人! 对面,胡适望着一对老鬼消失的方向,疑惑道:“看着挺唬人的,那么弱吗?” 弱? 不应该是你他娘的太强了? 全越大喇嘛内心在咆哮,可却不敢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表现出来。 “胡...胡爷!” “我若说,这是一场误会,你信吗?” 望着缓步走来的胡适和在其身侧纠集盘旋的风刃,全越大喇嘛一边跪下,一边解释道:“这一切都是自通那个龟孙安排我来干的!” “冤有头债有主!” “你去找他行不行!” “嗯?”胡适眯了眯眼睛:“把你们的谋划都说出来,若是漏了半个字,我就送你归西。” 见尚有一线生机,全越大喇嘛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在菩萨教的一切谋划都给说了出来。 首先,从最早的一开始,自通教主就看中了红尾鱼的功德,所以他才一直表现得非常和善,想要让其加入教会后,伺机占据其妖躯。 所以,无论是表面上的关切,亦或是近两日来,所遇的“好心反被讹”,都是对方的谋划。 近两日来,红尾鱼的遭遇,正是自通教主打算利用灵佑侯,利用规矩,将红尾鱼弄成重伤,占据其妖躯。 包括今晚对胡适下手,亦是如此...... 待全越大喇嘛讲完之后,胡适便陷入了沉默。 看其不说话了,全越大喇嘛心里就打起了鼓来,感受到缭绕在身侧的风刃,他不禁说道:“胡爷,我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咱能不能把这风刃先撤一撤,我给你回去当奸细,到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全都告诉你。” 闻言,被打断了思绪的胡适看向对方,淡淡道:“石毅师兄曾说过——杀人者,人恒杀之!” “啊!”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全越大喇嘛的脖颈出多出了一道血痕。 扑通! 望着栽倒在地上的尸首,胡适再度催动风刃,在地上切割出一个大小差不多合适的土坑后,便一脚将其踹了进去,再催动旋风将其埋起! 杀人,挖坑,填土,一气呵成! 盯着隆起的土包看了一会,胡适抬眼看向东边:“石毅师兄还说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一句话落,胡适的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看那方向,显然就是自在菩萨祠所在的位置...... 待胡适走远后,一旁的阴影处陡然浮现了两道身影。 一袭白衣的顾宁安看向不断干呕的郑晗瑞,淡淡道:“早同你说了,莫要跟来。” 郑晗瑞顺了顺气,摇头道:“血腥气太浓了,一时间没适应......” “话说这位胡家孙儿是真够厉害的,杀人都不眨眼,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 顾宁安道:“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 “啥?”郑晗瑞不敢置信的说道:“看他那一气呵成的样子,我都以为他是杀过不少人了......” “还有啊,他口中的师兄估摸着也是个狠人.....杀人者人恒杀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般话语,得是杀了多少人方才总结出来的?” “如此一想,得是杀性有多重的人,才能教出来这样的两位学生。” 一旁,顾宁安瞥了她一眼:“他口中的师兄,是我的学生。” 郑晗瑞:??? 493 “大杀四方” 咔嚓! 望着手中蕴有全越大喇嘛一丝魂魄的木牌断裂,自通教主猛地站起身来,厉声道:“全越死了!” 全场哗然! 在场的众人怎么也没想到,这实力不凡的全越大喇嘛,不光没有得手,居然还死了! 算算时间,他出去拢共也不过一个时辰! 死得也太快了点吧! 那胡适真有那么厉害? 一时间,庙祠中众人脸色不一,或担忧,或惊惧,或表现得极为愤怒。 坐在角落的全知大喇嘛更是转头道:“失策了,没想到这儿他们还踢上了块铁板!” “等会万一人家要是找上门来了,你看我眼色行事!” 小喇嘛拿出一把古朴匕首:“禅师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冲在您前面!” 啪! 全知大喇嘛一巴掌拍在小喇嘛的手上,低声呵斥道:“冲你娘个头!” “老子是让你看老子眼色,准备找机会跑路!” “啊?”小喇嘛悻悻的收起匕首:“禅师,你怎么总想着跑啊......” “要是教主打得过,咱就不跑。”说着,全知大喇嘛望了望四周,见无人关注他们这里,又是继续道:“但凡他露出一点败迹,咱马上就走。” “跟着这儿学的本事已经倒头了,总不能真他娘的为这邪祠卖命吧!”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要死还是要活!” 小喇嘛忙道:“要活,要活!” “那不就得了!”全知大喇嘛点点头:“记得看我眼色行事,切勿当了个出头鸟!” 小喇嘛颔首:“成!” 嗖!嗖! 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啸声响起,两道凌厉至极的风刃自祠门外激射而入! 只见寒光一闪,两位正站在自通教主身前,表着忠心的两位大喇嘛当场被穿胸而过,身子“扑通”一声栽到了自通教主跟前! “那贼子杀来了!” 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正殿内忽然骚乱了起来! 两位大喇嘛的身死,直接让屋内的喇嘛们乱做一团,不知该跑,还是该出门去迎敌! 沙沙~沙沙! 粗糙的鞋履摩擦青砖地的声音徐徐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敞开的殿门前,身着黑色劲夫的胡适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十道凌厉的风刃! “唤鬼!” 随着自通教主一声令下,整个寺庙的氛围瞬间变得诡异而紧张。 原本吓傻了的喇嘛们纷纷起身,从怀中或袖中取出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物件。 有的像是古老的法器,雕刻着繁复的符文,闪烁着幽光;有的则是看似普通的念珠,却在喇嘛们的念诵下散发出阵阵奇异的波动;更有一些是奇形怪状的雕像,眼中似乎有灵魂之火在跳动。 随着喇嘛们口中念念有词,这些物件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阴冷气息。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又似有无尽的怨念在低声呢喃。 突然间,正殿内光线一暗,变得阴森可怖! 鬼影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或飘忽不定,如同薄雾中的幽灵;或形态扭曲,带着生前未了的痛苦与怨恨。 这些游魂怨鬼在喇嘛们的召唤下,纷纷显露出真身,将整个正殿笼罩在一片鬼影之中! 说来漫长,但实际上从他们拿出器物,到唤出游魂怨鬼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 而就在这几个呼吸之间,便已有十几位喇嘛丧命于胡适之手! 强横无比的风刃完全不讲一点道理,如同割草切菜般于正殿中肆虐! 而当游魂怨鬼嘶吼着朝胡适扑杀而去的时候,单方面的屠杀才得以稍稍缓解。 然而,令站在众人身后的自通教主没想到的是,那胡适随手召出的风刃,居然连鬼怪都是一击必杀! 原本看似“无敌”的游魂怨鬼,在这一刻,脆弱的就像是一张张纸片,任由风刃无情撕扯! 见此情形,自通教主心知不能再任由胡适这么屠下去了,在这么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成了光杆教主! 思索间,他赶忙跑到了庙中神像之前,双手轻轻抚摸着神像底座边缘,找到秘密机关后用力按下。 片刻之后,随着一阵轻微的转动声,神像背后的一处暗格悄然开启,露出了一抹黯淡的光芒。自通教主深吸一口气,赶忙伸出手,从暗格中取出了五把沾满了锈迹的兵刃。 这些兵刃形态各异,有长有短,但皆是透着一股子浓郁的煞气! 没有犹豫,自通教主对着手中的兵刃低吟了一阵。 随即,五只形态各异的厉鬼缓缓从虚空中浮现而出。它们身披破旧的衣物,敞胸露怀,一副土匪般的打扮,眼神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看着极为凶悍! 嗖!嗖! 破空声响起! 自通教主心头警铃大作,浓郁的死亡危机蔓延其全身。 刹那间,他连忙选择猛地趴下! 就是这么一趴,救了他一命! 凌厉的风刃击中了两把他因惊恐而随手抛出的两把长刀之上! 哐嚓!哐嚓! 两把长刀瞬间断裂成两截,哐啷一声落到地上! “磕~磕磕~” 悬浮在自通教主身侧的两只厉鬼一脸不甘的挣扎了一番,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四爷爷!五爷爷!” 望着两把长刀就这么被毁了,自通教主的心都在滴血! 这里头承载的,可是他的两位祖辈! 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如今承载他们的长刀被毁,这两只厉鬼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弄死那贼子!”趴在地上的自通教主怒吼一声,三只厉鬼便咆哮着冲向了大杀四方的胡适! 见对方来者不善,胡适也不敢托大,连连后退的同时,甩出十来道风刃! 可先前还无往不利的风刃,在落到了三只厉鬼的身上之际,居然发出了阵阵金戈交鸣声,却没有伤到对方分毫! 眼见破不了防,胡适也不恋战,足尖轻点,招来旋风绕于腿周后,就要离去! 然而,不等他跑出去三步,面前就陡然浮现了一只大腹便便的厉鬼,只见对方冲着他惨然一笑后,随手一掌,就将其打得倒飞出去,笔直的摔进了庙殿之内...... 494 反派死于话多 在地上滑行了数米,撞碎了无数桌椅的胡适最终在撞到了殿柱后停了下来! 噗! 一口鲜血喷出,胡适刚欲起身反击,就察觉到脖颈处寒气逼人。 当他用余光向脖颈处看去的时候,就见一只身形精瘦的厉鬼,已然用锋利的指甲抵在了其脖颈前。 只要他再动一下,这厉鬼定然会直接将其脖颈从脑袋上撕下! 不远处,见胡适被制住,自通教主便有空环顾四周。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就是令他恨不得当场吐血三升! 原本庙殿内近百教众,如今已然是死得差不多了! 作为他得力助手的一众大喇嘛,更是死没......自通教主看向角落,心头一松。 还好,还有一个全知大喇嘛尚在...... 冷静了片刻,自通教主行至胡适身前,冷声道:“胡适,我待你不薄......”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有一口血痰落到其面门之上。 “装汝娘呼?” “呼~”长呼出一口气,自通教主抹去脸上的血沫后,一拳打在了胡适的腹部。 硬挨了一拳,胡适只是身子微颤,嗤笑道:“畜生,就会玩些邪门的东西,拳头上的劲儿是真小。” 见对方如此硬气,自通教主冷笑道:“呈口舌之利罢了......如今你要是想活下去,就交出你所拥有的修炼法门。” “否则,我就把你祭炼成游魂,封于痰盂之中!” “在用你的躯体,去弄死那妖鱼!” “修炼法门?” “给你你也学不会啊!”胡适冷笑道:“要动手就快些......我师兄说了,反派死于话多啊!” “你!”自通教主气得后槽牙痒痒,但他如今却不想轻易将胡适给弄死了! 毕竟,胡适所施展的法术,属实是让他行动的紧! 这门跟风相关法术可是能随意虐杀厉鬼以下的存在,还能驾驭狂风让自己变得更为灵活。 要知道,他之所以有本事制服对方,全靠了先辈留下的厉魂,他自己本身几乎跟凡俗没什么区别。 若是今儿个能得到胡适的修炼法门,那日后他便会更强大,那今日的损失,看上去也算不得什么了。 “胡适!” “人的命只有一条!” “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说到这,自通教主做发誓状:“我可以对着自在菩萨起誓,若是你将修炼法门交于我,我一定放你一条生路,也放那妖鱼一条生路!” 胡适顿了顿道:“你说真的?” 自通教主道:“自然是真的!我不可能欺骗自在菩萨!” “好!”胡适颔首道:“那你听好了!” “等等!”自同教主看了看四周,生怕法门被还活着的教众听去,便凑近了胡适几步,低声道:“你说。” 胡适也很配合的凑上去,淡淡道:“法术的修炼法门便是......蠢驴,你还真信啊......” “嗯?”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自通教主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好好好!” “既然你想死,那便成全你!” “给我剐了他!” 然而,正当自通教主打算寻摸个位置,静静地观赏仇敌被凌迟而死的时候。 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三只厉鬼都呆愣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给我剐了他!” 自通教主再度下令,三只厉鬼仍旧没有动静。 “自通教主,我都跟你说了,反派死于话多,你怎么就不信呢?” 胡适笑眯眯的从精瘦厉鬼的挟持下退开,大摇大摆的走出三只厉鬼的包围圈后,朝着自通教主的方向走去。 厉鬼不动,自通教主自然不敢跟胡适硬刚。 他跑开数步,来到神像前,拿起落在地上的三把兵刃,不断地念叨着咒语。 然而,无论他怎么念都无法催动那站定于原地的厉鬼半分! “顾先生!好久不见!”一道充满欣喜的声音响起。 一心只在催动厉鬼的自通教主才注意到,门边的动静! 只见,门前站着一位白衣先生和一位样貌出众的年轻女子。 而那傲得不可一世的胡适,居然在这时候,正对着那位先生躬身作揖? 不趁机杀我,去跟人打招呼? 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一道古怪念头,自通教主又看向了门前众人,发现对方仍旧没有关注自己之后,他便暗中继续念叨起咒语,催动突然石化的厉鬼来。 “先不叙旧。”顾宁安将躬身的胡适扶起,随后在墙角看到了全知大喇嘛:“全知禅师,顾某说过会来找你们的。” 闻言,全知大喇嘛一个踉跄就跪到了顾宁安的身前,在他身侧小喇嘛亦是紧跟着跪了上前。 顾宁安疑惑道:“你这是?” 全知大喇嘛赶忙道:“顾先生!我之所以引您前来,就是为了收拾了这邪祠啊!” 一旁的小喇嘛附和道:“对对对!此地乃十恶不赦的邪祠,我等隐匿于此,就是想等着有一天,能遇上顾先生这样的正道使者,来将其除尽!” 你小子,竟比我还能扯! 全知大喇嘛一脸不敢置信的看了小喇嘛一眼。 后者也随之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他。 不远处,正在专心念咒的自通教主听闻这话,差点憋不住开始骂娘! 他做梦都没想到,唯一剩下的一个大喇嘛,居然还是一个反骨仔! 然而,当他的余光瞧见那白衣先生朝着他缓步走来之时,便不由得冷汗直流。 可他的双脚居然像是长在了地上一样,想逃跑都无法挪动半分! 难道说,自己的三只厉鬼,就是被这所谓的顾先生给制住的? 可对方都没出手啊! 顾宁安道:“把你修炼的邪法拿出来看看。” 看个......自通教主心念刚起,就发现自己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 他走向了暗格,从其中拿出一张羊皮纸后,又回到顾宁安身前,双手递了出去! 接过羊皮纸,顾宁安便仔细看了起来。 对面,自通教主吞了口唾沫道:“我们是朝廷敕封,奉旨施法!” “若是你们不放了我,灵佑侯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我看出你有几分本事,可你再厉害,能厉害得过一州城隍?” 嗡! 一道法光自顾宁安指尖弹出:“请灵佑侯前来一见!” 495 灵佑侯亲至 “请灵佑侯前来一见?”自通教主冷笑一声:“你这虎皮怕不是扯得有些太大了!” “想那灵佑侯是何等人物?” “城隍正神!” “岂会因为你一句……” 自通教主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因他余光瞥见有一道神光浮现,伴随着浓郁的香火气息弥漫开来! 此刻,庙殿之中便多出了一道甚身着制式官服的高大身影! 襄江畔乃是灵佑侯的管辖地,在此地开宗立庙,依照规矩是有朝廷颁发旨意告知州府之地,再由专人去城隍庙上香告知的。 可自在菩萨教,说难听些,要不是有张牌子,根本就不敢在城隍面前露头。 当年大乾的老皇帝,为了召集奇人异士,让他们卖力给自己寻长生之法,方才批量制作了一批“奉旨施法”的牌子,算作是对这些“奇人”的一种赏赐。 但这牌子是批量发的,自在菩萨教也不可能会让朝廷专门派人给城隍上香告知。 然而,自通教主也算是懂事儿的主,他心知的门道里的一些规矩,便就主动去“拜码头”,这也就导致他是认得灵佑侯的! 因此,当看到那白衣先生,真的一句话就将堂堂一州城皇都给唤来了,他这心里也是明白了些什么,冷汗更是一身身的出! “顾先生!”灵佑侯恭敬的朝着顾宁安作揖:“许久不见!” 自通教主:完了,老相识! “许久不见……”顾宁安回礼的同时,将手中的羊皮纸递给了对方:“请灵佑侯看看这个。” 接过羊皮纸,灵佑侯仔仔细细的将其中的法术记载看了一遍后,顿时怒目圆睁:“邪术!” 自通教主身形一颤,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的他,直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当他的余光瞥见躲在墙角看热的全知大喇嘛时,心底更是一阵怒骂:反骨仔,若是老子今日能逃过一劫,一定要弄死你。 感受到从自通身上传来的阵阵恶意,全知大喇嘛倒也不奇怪,反倒是谋划起来,等会要怎么弄这自通方能免去一死…… “胡适,拜见灵佑侯!”胡适走近上前,开口道:“这自通喇嘛不光修行邪术,他还想利用百姓来污红尾鱼的功德。” “为此,他害死了一个老翁,让一个年轻姑娘被拐走,如今生死不明。” “另外,他还在今夜,派出麾下喇嘛,差遣厉鬼想要杀我控尸。” “幸我有点小能耐,方才在反杀后来到此地欲将邪祟除尽!” “然,胡适愚笨,不是自通手下厉鬼的对手,幸亏先生到来,我方才化险为夷!” “对了,灵佑侯您,也是这厮谋划中的一环,他想利用您来打伤红尾鱼,在对其进行控制。” 将自通的罪行通说了一遍,胡适便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听完之后,灵佑侯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当年见过的小子,心中感慨其跟了顾先生,实在是好福运。 就凭他能独自一人将自在菩萨教杀成这样,就足以证明其本事绝对不小。 “顾先生,可否让我来处理?”灵佑侯作揖问道。 顾宁安颔首道:“请便。” 闻言,灵佑侯上前一步,凌厉的目光扫向自通教主,沉声道:“自通,你可知罪?” 自通沉默了片刻,正色道:“敢问灵佑侯,我,乃至我自在菩萨教,何罪之有啊?” “您看看我这庙祠,血腥遍布,可全都是出自那胡适之手!” “如此残暴手段,到底谁才是修邪之人岂不是一目了然?” “您可切勿听信了他们的一面之词!” “此事分明是由那江中鲤妖修建淫祠邪寺,收拢香火,蛊惑百姓……我自在菩萨教之所以出手,就是为了铲除奸邪,以还百姓一片朗朗青天!” 不得不说,自通教主的反应还是很快,直接就来了一番黑白颠倒,听上去还像模像样的。 若是只有胡适一人在,即使他知道红尾鱼和胡适同乐乡县的顾先生有关联,但他也一定会将事情察清楚了再说。 可如今顾先生在此,他是绝对相信修正道真仙的品行的。 然而,不等他出言驳斥,墙角里缩着的全知大喇嘛一个箭步上前,就跪在了地上:“启禀灵佑侯的,在下可以为胡适兄弟作证!” “胡适兄弟说得话句句属实,这自通喇嘛分明就是颠倒是非,血口喷人!” 一旁的小喇嘛也是冲上前跪下:“我也可以作证!自通喇嘛就是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败类中的败类!” “畜生!”自通教主见自家属下疯狂背刺自己,他当真是恨不得将这两人当场掐死! 灵佑侯的目光从两位“证人”的身上收回,看向自通教主,淡淡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呵!”自通教主冷笑道:“这两人被收买了!” “灵佑侯,无论如何,我们自在菩萨教那是得了朝廷认可,奉旨施法!” “这群贼人对我自在菩萨教动手,于情于理,你们城隍正神也该的帮我们!” 闻言,灵佑侯不由得一愣:“你认为,我们各城隍是朝廷的臣子?” “不管是不是臣子。”自通教主顿了顿道:“我们有朝廷的牌子,我们就是正统,尔等同为正统,难道要帮那建立淫祠邪寺贼人吗?” “笑话!”灵佑侯怒容满面:“那块牌子是保你们的规矩罩门,如今你们对普通人下手,那罩门也就没了……既然坏了的规矩,你们修邪法的事情,就可由我们阴司管辖!” “对普通人下手?”自通教主瞥向胡适,厉声道:“你管他叫普通人?” 灵佑侯颔首:“他很普通。” 睁眼说瞎话! 若非他有五位祖宗帮衬着,恐怕还对付不了这胡适! 谁家普通人能随手招来风刃的?自通教主嗤笑一声道:“好好好,既然灵佑侯不分青红皂白也要护着他们,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是一个死字罢了,我又有何惧?” “反正你灵佑侯不守规矩,绝对是会有报应天谴的!” 对于自通的威胁的,灵佑侯也不在意,但也有些膈应!毕竟那奉旨施法的牌子是真的,对他或多或少,是会有些影响…… “顾先生,灵佑侯!”全知大喇嘛正色道:“我还想戴罪立功!” “我知道这自在菩萨教的底细!” 听到这话,顾宁安和灵佑侯对视一眼,后者颔首道:“说来听听。” 496 书信一封,撤了牌子 “首先,我想自证一番清白!” 说着,全知大喇嘛从怀里取出一把剪刀,正色道:“我家祖上出过一位刽子手。” “修习了邪法之后,我便利用祖宗牌位,召出了祖宗的魂魄。” “绝非杀人炼魂,或是从野地寻人的孤魂!” 一言至此,全知大喇嘛催动咒语! 锈迹斑驳的剪刀上,一缕阴冷而刺骨的煞气缓缓流淌而出,凝聚成形,化作了一个光着膀子、面容冰冷的中年汉子。 汉子身形魁梧,手持一把大刀,一眼望去就能通过打扮认出对方生前的职业是刽子手。 “此法需要沾染煞气的老物件方可凝聚游魂。”全知大喇嘛扬了扬手中的剪刀:“这剪刀是我祖辈在给犯人行刑前,用来给犯人剪下一缕头发,给予犯人家属带离的剪刀,所以煞气十足。” 说话间,全知大喇嘛收起了剪刀,继续道:“现在再来说说这自通喇嘛的事情。” “别看这他一副道貌岸然得道高僧的样子,实际上祖上是土匪出身,那五只老鬼,就是杀人无数的土匪死后所化!” 闻言,自通教主怒斥道:“全知!你这个畜……” 啪! 只见全知大喇嘛一个箭步上前,就一巴掌扇在了自通的脸上! 动弹不得的自通突出两颗沾着血水的碎齿,厉声道:“灵佑侯!他打我,你也不管?他可也修习了邪法!” 灵佑侯压压手:“按规矩,他动手打你,得阳间官府来管。” 自通怒急,正欲回嘴,就见全知再度抬起手来,他也就识趣的闭嘴了…… 在此之后,自通便一言不发的看着全知将其的底细全部给透露了出来。 原来,这所谓的自在菩萨教已经存在很久了,只不过最早之前一直流传于西域地带。 自通的祖上乃是匪寇,在机缘巧合的之下,获得了这驱使游魂的法门后,又抢了一家喇嘛庙,杀光了其中的喇嘛后,自己做起了香火生意。 只不过他们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一来是防范官府,二来则是生怕被城隍给逮住了。 所以他们收得徒众很少,几乎都是不在城中居住的游民。 直到传到自通这一代手里后,得了朝廷令牌的他,才将庙宇搬迁至中原地带…… 听完之后,顾宁安正色道:“这朝廷赐下的牌子,是个祸患,若是持有牌子以法乱纪的人越来越多,恐怕这大乾也要变得乌烟瘴气起来。” “是啊!”灵佑侯拱手道:“早前明灵王也提出过这一点,也曾让我们盯紧了这群持有牌子的方外术士。” “可他们都很警惕,就如同这自在菩萨教一般,轻易不会以法乱纪,所以我们作为阴司,也无法做些什么。” “阴司终究碍于规矩,不能逾矩太多……” “顾某明白。”顾宁安看向站在一旁发愣的郑晗瑞,说道:“丫头,你跟灵佑侯去一趟江陵府府衙,让文府尹给帝师去信一封,请新帝下旨撤了这牌子吧。” 闻言,才堪堪在这浓郁血腥中缓过神来的郑晗瑞疑惑道:“文府尹?帝师?” “顾先生,我届时报你的名字即可吗?” 顾宁安摇摇头道:“提我一句可以,但依照规矩,你将此地之事情同他说清楚后,还要把你身上那块紫玉给他看一看。” “紫玉?”郑晗瑞心中有疑,但也没有多问,便是朝着灵佑侯一拜:“请灵佑侯带我一道去。” “好!”灵佑侯嘴角上扬。 对他们城隍来说,若是能将那大乾老皇帝发下来的牌子全给撤了,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么一来,那些方外术士敢作乱,那他们就能直接给他们办了,完全不用顾及是否会坏了规矩。 “多谢顾先生。”道了声谢,灵佑侯袖袍一卷,便带着郑晗瑞消失在了原地。 另一边,站在神像前,嘴角溢血的自通教主彻底懵了。 让州府尹写信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让他请新帝撤牌子。 老皇帝死了? 新帝登基了? 为何这位顾先生阴间能认识灵佑侯这般存在,阳间都能通路子到皇帝哪里去? 这还扯个屁? 一念至此,自通教主忍不住问道:“顾先生,你究竟是什何人?” 顾宁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略同术法的普通人。” 自通教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庙祠外响起了阵阵密集的马蹄声。 一袭官袍的文府尹在官兵的拱卫下快步走进了正殿之中。 “顾先生!”文松墨打了声招呼道:“此地之事我已悉数知晓,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看着府衙府尹也对顾宁安如此竞敬重,自通教主已经失去了诡辩的兴趣。 他现在只想快点被关进大牢,受完了刑后,好好地睡上那么一觉,希望醒来后这都是一场梦…… “那此事就劳烦二位了。”顾宁安拱手道:“我等便先离去。” 文府尹和只有少数人能瞧见的灵佑侯齐齐拱手道:“顾先生慢走。” “顾先生!我们呢!” “我们两个算不算戴罪立功了!” 见顾宁安他们没提及自己就要走了,全知和小喇嘛二人都忍不住高声问道。 闻言,顾宁安转身道:“你们若是经得起查,那顶多就关上一些时日……至于立功……算你们把刘老丈的事情给抵了吧。” 听到刘老丈三个字,全知和小喇嘛都是缩了缩脖子。 他们是没对人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但对那刘老丈的怨魂可是做了不少手脚。 如今顾先生再度提起,足以证明对方对刘老丈的看重。 想来若是今天他们没有“识时务”,恐怕下场也不会比自通教主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他们又齐齐对着离去的顾宁安一拜:“谢顾先生!谢刘老丈大人有大量!” 497 石毅的批注 月光如洗,倾洒在无垠的江面上,将波光粼粼的江水镀上了一层柔和而神秘的银辉。 夜色中的襄江水仿佛化作了流动的银河,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宁静而又悠长的低吟。 便在这片梦幻般的景致之中,一条体型巨大的红尾鱼悠然游弋。 靠近鱼首之处,着月白色长裙的郑晗瑞席曲腿而坐,望着远方出神的她,美眸不断忽闪,嘴角也不自觉的挂上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对她来说,这一晚恐怕又是能让她铭记一辈子的夜晚。 即使过程中亲眼目睹了许多血腥,但转念一想,与眼下这般坐在一条巨鱼身上,吹着江风眺望江景的感受来说,似乎因为目睹那般血腥的不适也不值一提了。 今夜,她又长了不少见识,更是知道了不少事情。 原来乐乡县的和蔼的齐老翁竟是当今帝师;大乾的老皇帝已经死了,新皇帝登基的消息还没传到乐乡;乐乡县还有个顾先生的学生…… 这一桩桩事情,单独拿出一件,就能让她回味许久…… 就在郑晗瑞独自出神的时候,坐在鱼中处的胡适则是同顾宁安说道:“顾先生,二十多年前的一天夜里,我正在给红尾鱼念您所传授的术法之时,便遇到了石毅师兄。” “师兄一开始想抢法术看,还威胁我要弄死红尾鱼。” “后来他让我选,是我自己死,还是红尾鱼死。” “我选了自己,他便放过了我,还跟我说起了自己的名字,还摘下了他眼睛上的布,让我看到他没有眼睛……” “这些事情我当时想着该及时就来告诉先生的,可不知怎么的,在师兄离开后,我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一直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才逐渐响起了那一晚的经历。” “我不是有意满着先生的……” “无妨。”顾宁安摇头笑道:“他封存了你当时的记忆,你才会记不住……当然,你即使没被封存记忆,不说也是无妨。” “嗯…….”胡适犹豫了片刻,问道:“师兄现在身在何处…….我自打那一日之后就再也……” 不等他把话说完,顾宁安便打断道:“他应是在见过你不久之后,就死了。” 唰! 几乎是在得知石毅死讯的一瞬间,胡适便双目充血,急忙道:“师兄怎么死的!他那么厉害!” 顾宁安道:“被人骗了,无法接受真相,便是自我了断了。” “谁!”胡适沉声道:“我要杀了他!” 见状,顾宁安压了压手,示意他稍安毋躁:“你这脾气倒是跟小时候大不相同……骗他那人我已经杀了。” “那就好。”胡适长呼出一口气:“我这脾气,受师兄影响不小……” 顾宁安笑道:“看出来了。” “先生,师兄可有落葬之处?”说到这,胡适话锋一转道:“我想去看看他。” “有,不过路途甚远。”顾宁安顿了顿道:“不过如今你有法术傍身,想来也是可以去。” 胡适颔首:“再远我也要去!” 闻言,顾宁安伸手在胡适眉心处一点。 后者脑海中立马浮现了石毅落葬之处的画面。 深深的记住了脑海中的画面,胡适从胸前衣襟处取出一本书册递给顾宁安:“先生,这便是师兄藏在我床底下的法术典籍,他让我翻来覆去的看其中的内容,说是能领悟什么就看我自己的本事了。” “由于小时候的痴儿经历,我一心只想着反应快些,再快些。” “到后来,脑海中就自然而然的蹦出了一门控风的术法……我可以用其让自己跑得更快,短途滑翔以及用其凝聚成刀刃御敌……” 接过书册顾宁安,没有急着翻看,而是听胡适讲完后,再看向了手中这本连封面都没有的书册。 “先生,这书册上本是有字,可不知为何前段时间,我拿出来一看,书中记载的文字都不见了。” “唯有石毅师兄留下的一些批注还在上头。” 听到这话,顾宁安既意外又了然的说道:“这书名为道途吧?” “正是!”胡适颔首道:“是不是先生写得!” 顾宁安摇头笑道:“不知道,即使是我写的我也不记得了。” 胡适一愣:“这书里写的那个游历天下的人,我每一次看,都觉得就是先生。” “罢了,作者是谁不重要。”顾宁安说话间便翻看起空白书页中的批注。 【杀人者,人恒杀之!】 【言多必死,出手必杀!】 【天地不仁,亦可杀之!】 【杀,前路虽苦,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 一连翻看到最后一页,其中每一页都有批注,每一句批注中,都带着一个“杀”字! 顾宁安合上书册,笑道:“石毅的杀性还真是重啊……” “嗯!”胡适点点头:“我从中学到了很多道理!” 顾宁安看了胡适一眼,无奈道:“他修为比你高出不少,所修之道,所执之念也与你不同。” “你要学他可以,但不可尽学。” “有一句话叫——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就拿今日来说,若我不出现,你这么一人杀去……最后必死。”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胡适跟念了一遍,似乎明白了什么:“多谢先生教诲!” “今日确实是我太鲁莽了,我当时眼看全越喇嘛如此孱弱,非我一合之敌……又想到师兄的批注中写到过,动手杀仇人要快,不要想太多,先杀再说。” “这才直奔庙祠而去。” “不打紧。”顾宁安笑道:“既你已踏入修行之路,那往后的路还长,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想,自己的路该如何去走。” 这时,一直默默听着的红尾鱼忽然开口道:“胡适,这次你不够兄弟了!打架你都没叫我!” “万一你这回没了,我咋办!” 胡适笑道:“你又没法上岸!” “那我们可以配合啊!”红尾鱼急忙道:“你把他们引过来,我一尾一个全部甩死!” 胡适大笑道:“那不如这样,之后我多练练力气,要打架的时候,我就把你丢出去,就你这身板,估计朝着自在菩萨祠一丢,就能直接把哪儿夷为平地!” 红尾鱼:??? 498 若大家都不在了呢 红尾鱼同胡适闹了一阵,顾宁安便接着话题问道:“这么多年过去,红尾鱼你可有一些化形之感?” “没有……”红尾鱼的语气明显有些低落:“这么些年过去,身子倒是一天天的长大,但不说化形之感了,就是法力都没增强多少。” “在这么长下去,感觉襄江都待不下了……” 顾宁安笑道:“待不下就入海,大戊境内有一条大妖境的蛟龙,其身可化万里山脉,他的体型要比你大的多了,也许你这体型疯长不是坏事,是鲤越龙门的必经之路。” “就目前而言,胡适有一句话没说错,你确实可以被他当武器来使用,前提是他搬得动你。” “以你肉身的强横程度,普通妖法术已经破不了你的防了……就拿胡适对付不了的五只厉鬼来说,你就是站着不懂让他们砍杀,他们把自己耗死了,可能你还没掉一块鳞。” “原来我还挺厉害的吗?”红尾鱼来了些自信,继续道:“可是这身子长得大,吃得也多,我老饿着肚子……” 顾宁安疑惑道:“饿着你不能吃?” “不行…….”红尾鱼扭动尾巴,巨大的尾鳍在江面阵阵动荡:“有一年我就吃了个半饱,渔民们就没什么收成了……我不饿肚子,他们便要饿肚子了……” “这……”顾宁安继续道:“我教给你的法门中,可以自主吸收天地灵气吧,吸了灵气也不至于饿肚子。” 红尾鱼委屈道:“饿…吸了也饿……” “如此看来,你确实应该去海里了……”顾宁安盘算了一阵道:“再过些时日,你在江底翻个身,恐怕江面上的渔船都要动荡不已。” 红尾鱼应道:“我也想着该走了。” 胡适接话道:“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红尾鱼“嗯”了一声,高兴的吐出一串泡泡来。 当年的孩子也长大了,胡老丈可以安心了…… 又看了胡适与红尾鱼一阵,顾宁安起身道:“丫头,咱们走了。” 胡适赶忙起身道:“顾先生,这就走了啊……” 顾宁安颔首:“走了。” 胡适道:“这回您在乐乡县待多久。” 顾宁安摇头:“不知道,兴许待不了多久,兴许会一直待着。” “成。”胡适作揖道:“顾先生慢走,您走了也无妨,我们等您回来。” 顾宁安挥出一道法光,将自己和郑晗瑞笼罩其中:“成,我若回来,会去找你们的。” “先生咱可说好了!” 顾宁安道:“说好了。” “那先生回见,郑……”说到郑晗瑞的时候,胡适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 虽然同来自乐乡县,大家也算是打过照面,但基本上都是点头一笑就过去了,最多说过一句“你吃了吗?” 然后回一句“吃了”就过去了…… 所以之前就不存在如何称呼的问题。 可现如今,郑晗瑞跟着顾先生一道,那总得有个称呼。 直呼全名,不行,显得不尊重。 喊一声姐,不行,人家比自己小。 叫一声晗瑞……更不行,没那么熟…… 思来想去之间,胡适纠结得结结巴巴,恍若回到了小时候说话不利索的那时候。 见此情形,郑晗瑞笑道:“咱两平辈,就叫全名也成,不唤名字也成……回见。” “啊哈~”胡适摸了摸脑袋,抱拳道:“成,回见!” 红尾鱼则是迫不及待的喊道:“顾先生会见,郑姑娘回见!” 郑晗瑞笑弯了眉眼:“回见呀……” 嗡! 伴随着光晕流转,顾宁安二人的身行齐齐消失。 胡适和红尾鱼一人一鱼呆楞了许久,前者才回过神来道:“红尾鱼,你说顾先生这一回若是走了,会不会是又是二十多年才回来?” 红尾鱼扭扭身子:“不知道,时间于先生而言,恐怕只是一个数字。” 胡适感叹道:“那要是顾先生一走百年,我们岂不是都不在了?” 红尾鱼吐出几个泡泡:“不会,你修行了寿命就长了,我也一样……一百年,死不了。” 胡适突然有意抬杠:“那一千年呢?” 红尾鱼一愣:“我们若修为停滞不前,熬不到千年,那肯定是死了。” 胡适叹息道:“那顾先生再回到乐乡县,兴许县都不在了,大乾也不在了……” 红尾鱼吐出一阵密集的泡泡:“听上去,好孤独……” 胡适“嗯”了一声:“长生久视,到了最后终是一个人……” 红尾鱼道:“那我们便努力修炼,起码我们能在先生的长生路上,多待上一段时日……” 胡适用力颔首:“努力修炼!” …… 天色轻轻,烟雨迷蒙,如细丝般轻轻拂过乐乡县的每一个角落,为其披上了一层朦胧轻纱。薄雾缭绕间将城中景物都柔和地勾勒成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安思小院门前屋檐下,一位年约二十许的美人席地而坐。 她身着淡青色裙裳,色彩与这烟雨蒙蒙的天色相得益彰,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失温婉气质。长发如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随风轻舞,更添几分飘逸与灵动。 她双手轻轻交叠,置于膝上,目光时而凝视着前方朦胧的景致,不知在想些什么。 由于其样貌惊艳,也就导致了本就引得行人经过时会多看上一眼“仙人居所”的行人们,更多停留了片刻,或眼路惊讶,或提及一声“世上居然能有跟郑家闺女不相上下的姑娘”…... 原本那席地而坐的女子倒是不在意,自从她不在脸上涂抹黑煤灰之后,便常能吸引到不少这样的目光。 可倒是鲜有人拿她跟的人比较的。 而且听意思,那郑家闺女,似乎本在他们的映像中郑家闺女应是“天下无双”的? 一时间,青裙女子便不由得有些好奇起那郑家闺女的模样来。 倒不是想比,单纯的就是有些好奇。 恍惚间,她的目光投向了巷口,瞧见了一撑着油纸伞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一袭淡蓝色罗裙,也正朝着她这边看来。 二人对视了一阵后,竟不约而同的开口道:“好生漂亮的姑娘……” 499 绝色女子 “咦?” “这漂亮姑娘看我的眼神里,怎么有些古怪?” 席地而坐的青裙女子的端正了些身子,眯了眯眼,仔细看向了巷口的蓝裙女子。 “呀?” “这漂亮姑娘身周散落开来的记忆碎片里,怎么都是顾先生?” 青裙女子嘴角微扬,呢喃道:“难怪这眼神有古怪……” 不远处,郑晗瑞缓步向前,轻声道:“姐姐,你是?” 青裙女子笑道:“来寻顾先生的。” “嗯……”郑晗瑞看了看紧闭的大门:“顾先生不在家吗?” “不在。”青裙女子佯装哀怨道:“我先前叩门唤过,也无人应声……我在这门前呀,都等了好些时候了。” 闻言,郑晗瑞眼眸微动,顿了顿道:“顾先生常常这样的,无人应声,便是他不在家。” “这个时间的话,他若是没有离开乐乡县,应是在吃羊羹。” “孙记羊羹,姐姐你认识吗?” “不认得。”青裙女子摇了摇头道:“我是外乡人,头一回来乐乡县……” 郑晗瑞顿了顿道:“要不我带你去吧,不过我不能保证顾先生一定在哪儿。” “好妹妹。”青裙女子无比轻巧的起身,随手便将摆在一旁的大木匣背到了身后,顺手便挽上了郑晗瑞的胳膊:“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郑晗瑞道:“郑晗瑞。” 果然是那个乡亲们口中的郑家闺女……青裙女子微笑道:“好名字,我叫牧生。” “姐姐的名字也好听。”礼貌的回应了一句,郑晗瑞便带着牧生朝着孙记羊羹的方向走去。 路上绵绵春雨落个不停,即使二位绝色女子都很苗条,但架不住带有装饰性质的油纸伞不会做得很大。 这也就导致了二人之中,必然有一个人的肩膀要被雨水打湿。 作为撑伞的那个,郑晗瑞主动将伞朝着牧生哪儿倾斜一些。 察觉到这一幕,牧生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头想着还是不要“逗弄”这个姑娘的同时,袖间滑出一张纸钱。 纸钱被她的两指夹住,竟凭空燃烧起来。 更不合常理的是,这纸钱燃烧的时候,居然没有生出一点儿烟来…… 这个牧姐姐跟顾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孤身一人从外乡赶来寻顾先生,寻不到就在门前默默的等着…… 而且她再提起顾先生的时候,为何有些哀怨? 思索间,郑晗瑞的余光时不时的就要落到牧生姣好的面容之上。 后者笑道:“晗瑞妹妹,你在好奇我跟顾先生的关系吗?” “不不不!”郑晗瑞忙摇头:“没有,没有!” 牧生嘴角微扬,拖长了语调:“其实我跟他……跟他是……” 郑晗瑞的眼神逐渐聚焦,急忙道:“是什么?” 牧生“哎”了一声:“算了,不说了……” 郑晗瑞:??? 瞧着身侧的姑娘因为情绪激动而脸颊飞上一抹红晕,牧生笑了笑道:“安心,其实我们便是故人罢了,而且还是晚辈。” 晚辈不可以是那个啥吗? 脑海中莫名的蹦出一个古怪念头,郑晗瑞脸颊愈发红润,甚至忘记了要回应牧生的话。 奇怪,怎么脸更红了? 牧生有些疑惑,但秉持这女人心海底针思维的她,决定不猜。 此后,便是一路无言,二人很差不多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方才来到的了孙记羊羹馆的门前。 即使是雨天的一大清早,孙记羊羹的生意也是火爆不已,不少人打着伞排队,也要吃这羊羹。 牧生感叹道:“好多人……” “嗯。”郑晗瑞道:“这家店老字号,好吃又便宜,所以大家都爱吃。” “顾先生在哪儿!” 顺着郑晗瑞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顾宁安正坐在馆外的一张木桌前,桌上撑起了一把巨大油纸伞,将整个餐桌都笼罩其中。 而顾宁安则是坐在桌前,不紧不慢的撕扯着烤饼。 郑晗瑞二人走近上前,前者轻唤了一声:“顾先生。” 顾宁安抬起头来,目光直接落到了牧生的身上:“牧生?” 牧生欠身道:“顾先生,许久不见。” 顾宁安颔首,打量了一番的牧生的容貌后,便是不经算到:二十余年前,牧生十五岁左右,今儿个怎么也算是近四十了。 怎么跟郑丫头站一起,看着一般大? 一旁,从打招呼开始,就遭到了“冷落”郑晗瑞有些失落。 她看看顾先生,又看看牧生。 又看看自然坐到顾宁安手边位置的牧生,又看看还盯着人家看到的顾先生。 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要不我还是走吧”的念头后,又收起油纸伞,默默坐到了顾宁安的对面。 坐下后,她下意识的去摸一摸左边的肩膀,看看是不是淋湿了一大片。 可令她意外的是,自己左肩处竟是干燥无比,没有一丝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而后她又赶忙看向牧生的右肩,生怕是自己刚才打伞的时候没打好,给人家淋到了。 然而,当她发现自己二人的双肩处都是干燥无比时,便不由得蹙了蹙眉。 怎得两个人都没淋湿? “莫老皱眉。” 耳畔响起了顾宁安话语,回过神来的郑晗瑞讪笑一声道:“知道了。” 顾宁安问道:“你们怎得凑一块去了。” 郑晗瑞解释道:“我来寻先生,瞧见牧姐姐坐在院门前,就问了两句。” “得知她来寻先生,先生又不在家,我就想着先生应该是来吃羊羹了……” 顾宁安颔首道:“那来都来了,便一道吃些。” “成。”郑晗瑞看向牧生道:“牧姐姐可有什么忌口?” 牧生摇头:“没有忌口,跟你一样便是。” “好。”郑晗瑞转头对店小二招手道:“阿福,两碗羊羹,饼子要焦脆一些。” 店铺内,阿福应声道:“好嘞,您稍等!” 牧生握住了郑晗瑞的手:“等等!” 郑晗瑞吓了一跳:“怎么了?” 牧生道:“烤饼有几张?” 郑晗瑞道:“三张。” 牧生道:“不够,帮我点十张。” 郑晗瑞:“好……” 500 寻墓 烟雨绵绵,孙记羊羹的生意可谓是络绎不绝,而那单单坐在门外的顾宁安三人,便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原因无他,坐在门前雨幕中,撑着大伞吃羊羹,桌上三人,容貌又是个顶个的好,又怎能不引人瞩目呢。 桌前,郑晗瑞本想教一下的牧生羊羹的“正确吃法”,却发现这位吃饼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往往都是的一口汤半张饼就这么咽下了肚去。 她吃得这般快,用那慢悠悠的羊羹吃法,总感觉会把她饿着。 不多时,顾宁安和郑晗瑞还没吃到第三张饼子,牧生后至的人,已经是将十张烤饼吃了个精光,面前的羊羹汤更是已然见了碗底。 “好吃!”牧生感叹了一句,脸颊因为吃东西发热,而染上了一抹红晕。 顾宁安笑道:“若是不够,就在点一份吧。” “顾先生……”牧生顿了顿道:“我没银子……” 顾宁安笑道:“点吧,一碗羊羹,顾某还是付得起的。” “店家!”牧生对着阿福招了招手:“再来一碗羊羹,十张……不,二十张饼子。” 顾宁安道:“你索性叫两碗羊羹汤吧,二十张饼子一碗汤可不够。” “成!”牧生用力颔首,随即朝着店小二阿福喊道:“店家,羊羹汤要两碗!” 这姑娘长得漂亮,可真是能吃啊……阿福心中感叹,随即笑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 这时,空闲下来的牧生边左看看,右看看,嘴角时不时的露出一抹笑意。 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的郑晗瑞开口道:“牧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呀,怎么背了个大箱子。” “我?”牧生拍了拍身侧的木匣:“做白事的。” 郑晗瑞先是一愣,随即饶有兴趣的说道:“好厉害!” “厉害?”牧生疑惑道:“你不觉得晦气吗?” “那会啊!”郑晗瑞摇头道:“生老病死,生死为头等大事,每人都要经历的,哪来的晦气一说。” “嗯。”牧生一脸满意的点点头:“晗瑞妹妹真不错,很合我的胃口。” “要不跟我一道做白事吧……” 郑晗瑞一愣:“嗯?” “咳咳!”顾宁安清了清嗓子,平静的望向了牧生。 后者察觉到顾宁安的视线,便也挥手讪笑道:“顾先生,我开玩笑的。” 顾宁安收回目光,问道:“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了吗?” 闻言,牧生颔首:“找到了。” “是何物?” “墓!” “谁的?” “先生的!” “打开看看了吗?” “想打开来着,但打不开……” “那吃完了,便去看看。” “好!” 听完二人这一连串,几乎没有停顿的对话,郑晗瑞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 牧姐姐是做白事的,听意思是一直在找一样东西。 而这样东西,是一座墓倒是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墓还是顾先生的? 顾先生死过? 更离奇的是,这二位一个“墓主”问人家把自己的墓打开了没。 一个表示早就开过了,没打开……听这意思是没打开才来找的顾先生! 癫,太癫了! 郑晗瑞这边被二人突如其来的对话,整懵了。 而牧生这里,小二已经把她的两碗羊羹外加二十张烤饼给送了上来。 因此,她也不在多言,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饼子。 一时间,桌上再度安静了下来,唯有周遭客人的交谈声和绵绵不绝的雨声充斥在四周。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三人皆是吃完了羊羹,顾宁安取出三人的食钱,递给了阿福后,便是看向了牧生:“走吧。” 牧生应道:“好。” 一旁,郑晗瑞“哎”了一声:“顾先生,你啥时候回来?” 顾宁安驻足道:“不一定,有事吗?” 郑晗瑞顿了顿道:“没啥事……先生要出远门的话,可以把宅子钥匙给我,我帮先生打扫屋子。” “无妨。”顾宁安笑道:“金桔树会清扫尘垢。” “噢……”郑晗瑞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那没事了,先生慢走,牧姐姐慢走。” 牧生招手道:“晗瑞妹妹,我会回来找你玩的。” “嗯,随时欢迎。” 望着顾宁安同牧生的背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郑晗瑞撑起伞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几步后,又停下,一直到二人的身行彻底消失在雨幕之中,她方才转身离去…… …… “我吃饱了,先回屋歇息了。”郑晗瑞起身,冲着郑德夫妇笑了笑,随即便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见此情形,郑德夫妇对视一眼,随即先后应了一声“去吧”和“早些休息”后,便是没再说什么。 待里屋响起了木门合上的声音后,郑德方才压低了声音道:“咋回事,闺女这前几日不是还挺开心的。” 谭冰无奈笑道:“这个年纪的丫头,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动心的,但又得压抑着,时而高兴,时而低落,也是正常的。” 郑德颔首:“哎,刚才听闺女说,顾先生又要离开一段时间,会不会是因为怕不知道太久见不到顾先生,闺女方才这般?” “相思病的苦,可是不好受啊。” 谭冰摇头:“不,你没听出闺女话音中的关键……关键的是顾先生不是一个人走的,而是跟一位模样极为漂亮的姑娘一道离去的……” “闺女吃醋了?”郑德顿了顿,随即不禁发笑:“这丫头,跟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有的一拼。” “闺女的事儿不谈了,这女儿家,总是要经历这些的。”谭冰笑了笑,话锋一转:“我们来说说你的事儿吧?” 郑德一愣:“我的事儿?我有什么事儿?” “刚才说起相思苦的时候,你可是感慨万千,颇有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谭冰话音一滞,继续道:“我记得,我们自打相识之后,可从未尝过相思苦。” “不知,你这苦,是为谁而吃?” “还有那醋,又是为谁而酸?” 危险,危险……郑德吞了口唾沫道:“娘子,你误会了,我可从未……” 谭冰淡然的夹了口菜,轻声道:“莫骗我,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额……”郑德一愣,随即道:“娘子说得在理!” “其实早在我年少之时,情窦初开,曾遇到过一个名为的清清的女子……” 啪嗒! 谭冰将筷子往桌上那么一拍,吓得郑德一激灵,赶忙道:“娘子,这都老黄历的事儿了,你想听我才说的啊!” “嗯?”谭冰疑惑道:“我说什么了吗?” 郑德讪笑道:“你没生气呀?” “不生气。”谭冰起身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就好。”郑德长呼出一口气:“那我收拾完,咱就早些歇息。” 谭冰“嗯”了一声:“对了,今儿个你睡客房吧,咱也体验一下相思苦。” 郑德:??? 501 倒山湖 浩瀚无垠的蔚蓝天际之上,顾宁安同牧生坐于一片看似无形却又稳固的云端之上。 顾宁安身着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衣,衣袂随风轻扬,深邃的眸子望向远方出神。 一旁,束起发髻的牧生则是的好奇的顾盼四周,欲将周遭的云端之上的美景尽收眼底。 此刻,他们正朝着位于大乾边陲之地的“倒山湖”而去。 眼下约莫还有一炷香的工夫方才能到地方,沉默了许久的顾宁安忽的开口问道:“牧生,你说你现在所掌握的术法,全都是在二十岁开始,自主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吗?” “嗯。”牧生颔首:“从那之后,我对于往忆之力的感知变得更加明显。” “从一开始的只能灵性感知到飘落在天地间的往忆之力,到现在已经能通过自主的念头,去捕捉,去感受到每个生灵身上所散发出的往忆之力。” “而且伴随着的我对一部分往忆之力的捕捉越多,我的本事就越大……那种感觉,就像是本来这些本事就是我的,只不过散落在了天地间。” “我只需要不停的收集他们,就能将自己曾丢失的本事给找回来。” “找到了倒山湖湖底的墓林后,我的本事几乎是呈倍数增长。”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厉害,但我相信,若是我想毁灭一座大山,也只需要烧几张纸钱即可。” 听到这,顾宁安顿了顿道:“如此想来,你的容貌定格,或许也是因为搜集到了往忆之力。” “大概是吧。”牧生话音一转道:“湖底墓林中有无数记忆碎片,届时先生还得亲自看看……我看了一些,发现哪里的往忆之力,在被激发过后,便会消散,我便没再看了。” 顾宁安问道:“你所见的那些往忆之力中,看到了什么?” 牧生沉默了片刻道:“惨烈,悲伤,哀嚎……” “嗯。”顾宁安颔首道:“我应是丢失了一段记忆,不知多长,你可否感知到?” 牧生摇头:“不能,从再度见着先生的第一刻起,我就不断的想从先生身上搜寻到一些记忆碎片。” “怎奈何先生于我而言,便如同一粒蜉蝣见青天……” “从您的身上,我瞧不见半点往记之力……” “嗯。”顾宁安指了指下方:“到地方了。” 牧生朝下看去,指了一处道:“那边的林子,我回来了,先去跟婆婆打一声招呼。” 道了一声“好”,顾宁安便驭驶着运白云朝着牧生所指的地方落去。 待二人稳稳当当的落到地上后,便可见群树环绕之中,有一处用篱笆围起来的宅子。 宅子为数间平房拼凑到一起,院前有菜圃,也有养些鸡鸭。 一位着素色衣裳的老妪,正抓着一把稻壳喂着小鸡。 “孔婆婆,我回来了!”牧生轻唤了一声,便朝着的素衣老妪走去。 闻言,素衣老妪转头看去,在瞧见牧生后,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牧生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要再多些日子菜回来呢。” “去的时候一个人去,走得慢些。”说着,牧生指了指顾宁安道:“回得时候跟顾先生一道回来的,走得自然就快了不少。” 这时,顾宁安也是上前拱手道:“顾宁安,见过孔婆婆。” “太客气了,顾先生!”孔婆婆笑道:“我常听牧生说起你的!” “对了,你们吃午饭了没,我这不知道你们回来,就随便对付了几口。” “你们没吃,我就给你们烧些菜去。” 听到这话,牧生摇头道:“婆婆,咱吃过了,先回来一趟,也是跟您说一声,我们这就要下水去。” “下水啊。”孔婆婆忙道:“那我去给你们划船。” 牧生拉住孔婆婆的手,笑道:“不麻烦,有顾先生在,我们下水要不了船。” “啊?”孔婆婆一愣:“丫头,倒山湖可深。” 牧生笑道:“婆婆放心,就是它有万丈深,顾先生一念之间,也可将其抽干。” 闻言,顾宁安无奈道:“牧生,别胡说。” “噢……”牧生应了一声,便看向的孔婆婆:“婆婆我们先走了,晚上不一定几时回来,你自己先吃。” 孔婆婆“哎”了一声,笑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到时候给你们留着晚饭。” “成。”牧生转身道:“顾先生我们走吧。” “好。”应了一声,顾宁安又同孔婆婆笑着打了声招呼后,便随着牧生而去。 待他们走远了些,牧生似是在跟顾宁安说,又似是自在自言自语的开道:“孔婆婆跟收养我的婆婆很像,都是心肠极好的好人。” “孔婆婆无后,我打算给她养老送终……” “希望婆婆能长命百岁,让我多陪她一段时日。” 顾宁安颔首道:“此地山清水秀,乃是风水宝地,孔婆婆的身子骨也好,无病无灾的活个百岁还是很轻松的。” “嗯!”牧生笑道:“先生吉言,可比的求神拜佛要管用多了!” 对此,顾宁安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很快,二人的身行就出现在了“倒山湖”湖畔。 倒山湖湖水清澈,站在湖边可见湖底砂石游鱼,可若是未来过此地之人,认为这湖水很浅的话,可就要遭殃了。 于湖畔出去两丈的位置,确实水清又浅,可到了两丈开外,便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一步踏空之下,任凭水性再好,也很难在游上岸来。 牧生指了指湖心:“顾先生,咱要从湖心的位置直接下去,这样降到最底处后,就能看到湖底墓林。” “好。”顾宁安指尖微动,弹出一道法光,随着他法力的涌动,空气中凝聚起两抹温润的光芒,逐渐成形为两个晶莹剔透的气泡。 伴随着两个气泡,将他和牧生整个包裹在其中后,便轻飘飘的飞往了湖心处。 下一秒,两颗气泡便徐徐下坠,无声无息的融入了湖水之中,偌大的气泡甚至没有在湖面上掀起一丝涟漪…… 502 铜镜 随着顾宁安二人缓缓沉入抚仙湖深处,周围的世界逐渐变得漆黑一片,仿佛被无尽的夜幕所吞噬。 待他们在湖底站稳后,顾宁安再度弹出一道法光。 法光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眨眼的工夫,便化作万千道莹莹之光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光芒所及之处,原本漆黑一片的湖底瞬间变得透亮起来,但这光并不刺眼,而是极为柔和,乃至于被光芒照射到的湖底鱼虾也都没有受到惊吓作四散状。 有了光线,位于湖底的一座座墓碑,便清晰的映入了二人的眼帘。 顾宁安望着那一座座林立的墓碑,瞧着其上斑驳的字迹,心中不自觉的有些触动。 “顾先生,你的墓碑在最里头。”牧生指了一个方向道。 “不急。”顾宁安摇摇头:“你的往忆之力,给我看看他们。” “好。”牧生应声后,便是席地而坐,将背后的大木匣打开后,便从其中取出一叠叠厚重的纸钱。 手捏纸钱,牧生轻启朱唇,低声吟唱起一段古老的咒语,声音虽轻,却在这寂静的湖底回荡开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与哀愁。 随着咒语的响起,她手中的纸钱开始凭空燃烧起来,火焰跳跃着,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纸钱燃烧的速度极快,却不见丝毫灰烬落下,反而化作了一道道无形的丝线,这些丝线在空中交织、缠绕,最终缓缓降落到周围的墓碑之上。 每当一道丝线触碰到墓碑,墓碑便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力量,微微颤动,似乎在与这些丝线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交流。 “往生往忆,尽诸现世……”伴随着牧生的话音落下。 一座座墓碑之上,陡然浮现了一道道悬浮的金色碎片这些金色碎片大的有巴掌大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他们在无形丝线的牵引下,朝着顾宁安的方向汇聚而来。 见状,顾宁安双眸微闭,任凭那些金色碎片覆着到他的身上。 紧接着便是一段段残缺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呈现: 【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浓郁的血雾漂浮在天地间……】 【“娘希匹!踩啊,踩着老子爬上去,替我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一条条直通天际的台阶,台阶赤红如血……好似是由人组成的……最下面是男人,随后是女人,老人,再到孩子……】 【漫天灰烬纷纷洋洋的洒落,将目之所及的一切生灵,化为灰烬……】 【“杀,杀,杀!”】 【“娘,儿走了!”~~“娘,我也走了,孩儿不孝!”~~“娘,儿长大了,儿也要去……”】 【……】 【“我们,能赢吗……”】 数十万计的残缺记忆,如山呼海啸般于顾宁安的脑海中浮现,每一道记忆都是无比残缺,都是以男女老少不同人的视角所呈现。 所以,这一幕幕也就格外的混乱,仿佛在同一时刻,让人经历了数十万次的人生! 顾宁安清晰的感受到了他们的情绪——“绝望之中满含希望!” 不知过去了多久,被金色碎片,覆成了一尊金身像的顾宁安始终站定在原地。 而坐在原地调动往忆之力的牧生,脸色则是变得极为苍白,看不见半分血色。 “好了。”顾宁安双眸微睁,朝着万千墓碑的方向深深一揖。 那些覆着在他身上金色碎片,便纷纷扬扬的回到了自己的墓碑之前最后隐匿于无形。 顾宁安随手拂去脸颊上的泪痕之后,又弹出一颗金桔果,送到了牧生的面前。 望着悬浮在身前的灵果,牧生将纸钱收起后,便背上木匣,一边跟上顾宁安,一边大口啃吃着果子。 伴随着一颗金桔果入腹,牧生的脸上顿时恢复了血色,虚浮的脚步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望着短暂片刻便恢复正常的顾宁安,牧生也不禁感叹其道心之坚毅。 要知道,她当时仅仅是看了数百道残缺的往忆之力,便已被悲伤绝望的情绪充斥全身,差点就沉沦其中。 事后更是缓了小半天,方才从那般情绪中抽离。 刚才她还生怕顾宁安会沉浸在那般情绪中无法自拔,故而随时做好了将其唤醒的准备。 却没想到对方竟主动醒来了…… “顾宁安之墓。” “倒是我的笔迹。” 望着位于墓林最深处,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顾宁安正想着该如何将其打开之际。 就听“咔嚓”一声! 墓碑居然自主碎裂,一道流光直奔顾宁安而来! 握住流光定睛看去,其赫然便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 铜镜周身被打磨的圆润光滑,入手有些份量,镜面极为光亮,能清晰的倒映出顾宁安的面容。 然而,顾宁安在发现铜镜上没有任何的花纹或字迹后,又是仔细看了看碎裂的墓碑。 确定其中没有任何东西,而手中的铜镜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后,顾宁安忍不住皱眉道:“谜语人?” 一旁静候的牧生问道:“先生,何为谜语人?” “便是留下这铜镜,又再无半点提示,让你自己去感悟,便是谜语人。” 顾宁安无奈道:“墓上文字乃是出自我之手,证明这镜子大抵也是我放进去的。” “可我放进去这镜子,为何却不说其用处呢?” 牧生顿了顿道:“兴许当时的先生,只能留下这一面镜子作为提示呢?” “我相信,顾先生绝对不会为难自己的,那没有任何的好处……” 顾宁安收起镜子,颔首道:“你说得有道理,此镜或许有别的用处,我还需回去细细揣摩一番。” 牧生颔首道:“那我们快回去吧,差不多天都要黑了,婆婆肯定是做好了晚饭在等我们了。” “嗯?”顾宁安疑惑道:“过去了那么久?” 牧生点点头:“先生在感受记忆的时候,起码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顾宁安一愣:“我还以为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 牧生道:“往忆之力太多了,会给人一种错觉,认为时间没过去多久,实际上是远不止的……” “嗯,那便走吧。”说着,顾宁安再度对着林立在湖底的墓碑深深一揖后,袖袍一卷,带着牧生离开了湖底…… 503 寻常家宴 待顾宁安二人回到孔婆婆宅院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孔婆婆早已经做好了一桌菜放在了土灶里温热着,而她则是坐在门前,静静地候着他们回来。 “婆婆!”隔着一段路,牧生便是高喊了一声。 听到了牧生的声音,孔婆婆马上就站了起来,笑呵呵的招呼道:“快来快来,饭都做好了,你们进屋,我去端出来。” “先生,我去帮一下婆婆。” “去吧。”顾宁安的话音刚落,牧生的身行便一下子就窜了出去,眨眼的工夫便跟着进了伙房。 望着这一幕,顾宁安不由得替牧生感到高兴,这小时候差点被吃了绝户的丫头,自收养她的婆婆死后,便没了亲人。 如今,也算是老天爷看不下去,又还了一个亲人给她…… 不多时,顾宁安一行三人便围坐在了一方充满了岁月痕迹,但又很干净的木桌之前。 桌上,皆是孔婆婆自己种的蔬菜和家养的鸡鸭。 望着桌前的白切鸡和红烧鸭,牧生“哇”了一声道:“婆婆,你这是下血本了啊,又有鸡又有鸭。” “顾先生跟咱们都是熟人,用不着那么客气的,鸡鸭弄一样就行了。” 闻言,孔婆婆“咳咳”一声,白了牧生一眼:“这丫头,哪有这么说话的,顾先生来者便是客,哪有因为是熟人就不好好招待的。” 牧生“噢”了一声,看向顾宁安,笑道:“顾先生,赶紧多吃些,这林子里的土鸡土鸭,肉质可比外头买的好多了。” “好。”顾宁安动筷前,也笑着看向孔婆婆道:“今儿个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孔婆婆摆手道:“以后若是有空闲,可以常来啊。” 顾宁安看了牧生一眼,笑道:“我常来怕是牧生也不乐意,把她的肉食都给吃光了。” 正啃着一个鸡爪子的牧生囫囵道:“来也可以,带点肉来就成。” “哈哈~”顾宁安笑道:“成。” “那可说好了,下次我让牧生去外头镇上买些酒水。” 孔婆婆顿了顿道::“我跟牧生都不喝酒,家里连个土酿都没有,下次给顾先生备上。” “婆婆!”牧生吐出一节鸡骨头:“你可属实是太偏心了,你跟顾先生这是第一回见啊……” 孔婆婆笑道:“我这不是爱热闹么,总是就我们两个吃饭,不是冷清些嘛。” “顾先生这一来啊,家里人气旺,吃饭都觉着香些。” “还有你啊,姑娘家能不能注意点样子,啃鸡爪也就算了,也不知道拿手遮遮!” “这有啥的。”牧生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咱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吃东西嘛……怎么香怎么来。” “你啊你。”孔婆婆长叹一声道:“你真是糟蹋了老天爷赏你的脸蛋。” 牧生“嘻嘻”一笑,又拿了个鸭脚掌过来啃…… “顾先生,让你见笑了。”孔婆婆笑了笑道:“吃个鸡腿,这鸡腿嫩着嘞。” 顾宁安端起碗,接过孔婆婆递过来的鸡腿,道了声谢后,又翻手拿出一颗金桔果递还了过去:“孔婆婆,尝尝这果子。” 看到顾宁安就这么送出了一颗灵果,牧生神色一怔,随即催促道:“婆婆,你快吃了,这果子可甜!” 孔婆婆愣了愣:“你爱吃,那给你吃。” 牧生“啧”了一声道:“我吃过,人家顾先生给您的,我吃算怎么回事。” “这……”孔婆婆迟疑了片刻,便是咬了一口金桔果后,便眉眼舒展开来,笑道:“嗯,还真甜!” “吃完吃完,别浪费了。”牧生催促了一句,又去拿鸭脚掌吃。 待孔婆婆将的金桔果整个吃下后,牧生笑眯眯的看向了顾宁安,用筷子夹起一个鸭腿递过去:“顾先生,你吃。” 见状,顾宁安饶有兴趣的说道:“竟然能看到从你手里漏食出来的一天?” 牧生昂首道:“昂,不容易吧。” 顾宁安道:“不容易。” 待饭过五胃,孔婆婆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又泡了三杯茶水过来。 孔婆婆端着茶水,笑问道:“顾先生,还未曾婚配吧?” 闻言,顾宁安颔首:“未曾婚配,婆婆怎得看得出来。” 孔婆婆笑道:“你看着很孤寂,比我最早瞧见牧生的时候,比她还要孤寂。” 顾宁安一愣,随即道:“顾某习惯一个人,许是身上的孤寂感重了些。” “找个伴儿会好些。”说着,孔婆婆话音一转道:“我家牧生也正好是一个人,你们两……” “咳咳~额咳咳!”正在喝茶的牧生听到婆婆的话,赶忙想要打断,结果一个不留神就被呛着了。 孔婆婆伸手帮她顺气的同时说笑道:“慢点儿啊,又没人跟你抢。” 一口气顺上来的牧生放下茶杯,正色道:“婆婆,我是差点没被你的话吓着,才呛着的!” “顾先生是我长辈啊!” “长辈?”孔婆婆神色一怔,随即面露歉色:“顾先生对不住啊,我这老婆子嘴碎了……” “不打紧。”顾宁安挥了挥手道:“您把牧生当孙女看,想着给她找个郎君,那也是人之常情。” 孔婆婆笑道:“是啊,这么漂亮又有本事的丫头,我可不想看她一人孤独终老……” “顾先生!”牧生起身道:“你今儿个回去不?” 顾宁安道:“回去。” “啊,天色这么晚了,要不就将就一下……” 不等孔婆婆把话说完,牧生就拉着顾宁安朝外走。 心知牧生是不想在继续那个话题,顾宁安也觉得差不多该走饿了,便是跟孔婆婆道了声“回见”后,跟着牧生走出了堂屋。 行至院外林路后,牧生神色一改,正色道:“顾先生,多谢你给婆婆的金桔果。” 顾宁安笑道:“客气了。” 牧生点点头:“之后我应该会一直待在这里,若有新的发现,我再去找先生。” 顾宁安应道:“好,辛苦了。” “辛苦什么,这本就是我冥冥中该做的事情……”牧生满不在乎的摆手道:“顾先生,我们两,乃至湖底墓林中的那些人……上辈子大概是同舟共济的战友。” “我自己的身上还有很多秘密,待我解开之后,也来告诉先生。” 顾宁安道:“好,也劳你有空时给那些湖底之墓烧些纸钱……” 牧生正色道道:“一定会的。” “那便回见。” “回见!” 504 “死胡同” 唰! 顾宁安手作剑指,于掌心划开一条伤口,鲜血瞬间从伤口中渗出。 待他将鲜血将面前的铜镜涂满之后,便是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铜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坐在金桔树相下的顾宁安在铜镜之上的血液全部干涸后,便是长呼出一口气道:“看来滴血还是无效的,无关乎于血液多少的问题。” 其后,金桔树一阵摇摆,发出一阵“沙沙”声,仿佛再说这镜子定然就是一面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铜镜。 站起身来,顾宁安行至水井边,打上一桶水后,便将铜镜上的血液给清洗了个干净。 自打他从湖底墓林回来,已是一月有余,在这一个多月里,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去尝试“激发”铜镜中的可能存在的秘密。 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香火因果红尘之力;滴血,神魂等一切他能想到的办法,都是试过了…… 可这面铜镜,就是油盐不进,任凭你再怎么“激发”它,它也就顶多能给你当个镜子使…… 不过,虽然铜镜上没有什么进展,但他还是整合了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得出了许多信息。 第一,墓林中残缺的记忆中,他瞧见的那一场大战的残破画面,与当年入了牧生的梦,所看到的那一幕是在同一时期上的。 第二,其中作战之人,大多为凡俗之人,他们以身作“红尘”化作了一条条通天路! 而其余之人,则是踏着这血淋淋的通天路,朝着白玉京而去! 即使他没有从那些人的记忆中,看见司天的身影,但这拼了命也要去白玉京……要杀谁,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第三,即使是隔着不知多少岁月之前的记忆,顾宁安也从反抗之人的所用的法术中,瞧见了“道途”的影子。 从湖底墓林中看到的记忆来说,当年发生过一场大战,一场红尘人间对抗白玉京的战斗。 天下人齐心协力,皆修“道途”,虽法力修为皆弱,但凭借着红尘气,凭借着一股子不要命的劲儿,依旧是有了以凡人之躯,上了白玉京,直面“仙人”的能力! 这一点,恰好证明了为何一众司天,会用尽手段,让人无法修炼道途,甚至为了彻底毁灭此世的道途,让一位司天彻底殒命! 红尘气,道途……这二者的存在,定然是先有红尘,再有道途,道途的作者,用一本游记,让天下众人可从其中修习法术,感悟红尘。 道途更像是一盏明灯,可以在黑夜中让人寻到红尘气的指路明灯…… 再说胡适修行道途成功来看,又可以大致推断出一点。 司天对“道途”施加的诅咒,相当于是一个“保护壳”,诅咒无法磨灭道途,但能让大多数人无法修炼道途,从而让其沦为了一本话本故事。 而顾宁安曾从道途胡适的身上获得过红尘气,而这也许就是给道途“保护壳”上钻了个孔子,让其不受诅咒影响,可以从其中感悟法力…… 如今,道途上的文字被磨灭,正是司天借了顾宁安的手,以红尘磨灭红尘之匙,让那把天下人还有机会可以拿起来的“反抗之刃”彻底折断! “眼下最要紧的,其实是重写道途。”顾宁安行至院中石桌前坐下,将铜镜放于一边后,他又取出了那本曾经在荒山石窟中获取的道途。 在这段时间里,他也不是没有将从荒山上下来后的所见所闻,获得了红尘气的事情给记载上去。 道途到不像是铜镜那般油盐不进,当事情被记载上去后,其曾出现过很微弱的法力波动。 大约坚持个不到数十个呼吸后,其上的文字就会再度消失。 这一现象,起码告诉顾宁安有点重要信息。 其一,无论道途的原作者是曾经的他亦或是旁人,这书上的的内容是可以由他重新撰写的,并且只要记载之事对了,那也一样有原道途的效果。 其二,这方世界已经不容易道途在存在…… 眼下,这重写道途,似乎也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它能被重写,但又只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挣扎”几十个呼吸后消散,这也就等于的是没写…… “铜镜没反应,道途写不了……” “余下司天不知去向……定有更大的图谋。” “被红尘气弄裂的神魂,恢复速度极慢,要再来一场红尘剑雨,不知要等上几何岁月……” “另外,既然那所谓的谋司天算无遗策,布局深远,那他既然知晓我有能力杀死司天,却没有立马对我动手……” “要么是他们暂且无法动手,要么便是他认为我一人,不足为惧?” 说到这,顾宁安不由得长叹一声,苦笑道:“发现的越多,便又有更多的谜团……” 笃~笃~笃! “顾先生,你在家吗?”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后,门外又响起了的郑晗瑞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 顾宁安行至远门前,将院门打开后,就瞧见着一袭白裙的郑晗瑞正“鬼鬼祟祟”的做着贴门偷听的动作。 见门忽然被打开,郑晗瑞顿时吓了一跳,随即站直了身子,讪笑道:“顾先生,您在家呀……” “先前不是同你说了,我要在家想些事情吗?”说话间,顾宁安转身走回院内:“进来吧,把门关上。” “哎!” “好嘞!” 刚想着转身离去的郑晗瑞一听这话,立马进了院子。 坐到了顾宁安的对面后,郑晗瑞讪讪道:“我看先生想事情都想了一个多月了,就连羊羹都没去吃。” “我就想着来看看……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先生的地方……” “虽然大概可能帮不上,但说不定有个人说说话,缓了缓心神,转眼就想明白了呢?” “不用解释什么,我也正好想到纠结处,打算换换心思的。”顾宁安摆手道。 “没太打扰到先生就好。”心底的意思紧张感消散,郑晗瑞嘴角微扬。 恰好瞧见石桌上铜镜的她,便是顺手拿起:“顾先生,铜镜我用一下……” 505 我叫顾宁安 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散落到额前碎发后,郑晗瑞挪开镜子,笑问道:“先生,你这铜镜入手温润,打磨的真好,是从哪儿买的,我也想去买一面。” 闻言,顾宁安淡淡道:“这铜镜是从我的墓里取走的。” 郑晗瑞:??? “原来是先生早前陪葬……咳咳……”郑晗瑞眼神复杂,总觉得说什么都有些奇怪,索性就用咳嗽掩饰一下尴尬后,又将铜镜放到了一侧。 这个角度,恰好将坐在两侧顾宁安二人映到了镜面之上。 郑晗瑞笑道:“顾先生,你看镜子里的我们。” 顾宁安看向镜面:“怎么了?” “镜子这物件当真是神奇,站至其前,就可以映出景物。”说着,郑晗瑞突发奇想似的说道:“顾先生,你说镜子里会不会有另一方天地?” “在那方天地,有一模一样的我们,我们在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人也在照镜子……” 说到这,郑晗瑞忽然打了个摆子:“不对不对,这么一想还是有些瘆人……” “镜中世,倒映出另一个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顾宁安仔细思考着的郑晗瑞的话,隐隐的似乎想到了什么。 大道万千,灰烬亦有一条完整天道,那理应也有镜之天道。 依靠镜之天道,印刻下一整个天地,难吗? 对面,见顾宁安陷入了沉思,郑晗瑞便是小心翼翼的将铜镜放下后,便在蹑手蹑脚的走出了院子。 临了要合上院门之际,她又对着顾宁安动了动嘴,看口型应是【回见】二字。 这边,郑晗瑞刚离去不久,顾宁安闭目凝神,尝试勾连天地,想尝试寻找那条镜之天道。 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均匀,仿佛与天地间的气息融为一体,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就在某一刻,他的身后浮现出一个与他等高的虚影。 这个虚影仙气飘飘,周身环绕着淡淡的云雾,仿佛是从九天之上降临的仙人。 然而,仔细观察之下,却能发现这虚影之上布满了裂痕,从头顶到脚下,无一遗漏。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虚影开始逐渐膨胀变大。 最终,这个虚影变得巨大无比,头顶天,脚踏地,仿佛成为了这方天地的支柱。 他的存在让周围的空间都为之震颤,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起来。 顾宁安缓缓张开双眸,那一瞬,周遭的世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吞噬,原本透亮的光景骤然间变得漆黑一片。 这黑暗并非纯粹的虚无,而是蕴含着一种深邃、古老而又神秘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突然间,无数条氤氲着各色光芒的天道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这些天道形态各异,有的如龙腾九天,气势磅礴;有的似凤舞九霄,优雅高贵;还有的则如同山川河流,蜿蜒曲折,生生不息。 它们各自散发着独特的气息,有的温暖如春日阳光,有的凛冽似冬日寒风,还有的则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自然的韵律。 这些天道在接近顾宁安的瞬间,速度猛然加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吸引,争先恐后地朝着他冲来。 当它们触碰到顾宁安的身体时,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如同找到了归宿一般,环绕在他的身侧不停地盘旋。 它们这充满人性化的行为,仿佛在渴求着能够被顾宁安所接纳,融入他的体内,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顾宁安静静地站立在这由无数大道构成的漩涡中心,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平静与淡然,面对这些足以令世界修行者一步登天的天道,他并没有什么兴趣。 只是默默的在数不胜数的天道中,寻找自己想要找到的镜之天道。 然而,任凭他一遍遍的用神识扫视周遭天道,却始终未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条天道。 思索间,顾宁安忽然开口道:“镜之天道在哪儿?” 只是试探性的问一声,顾宁安倒是并没有想过,更像是一种种规则的天道,居然真的会回应他。 只见各色有形的天道,纷纷凝聚成一个个相同的文字。 【已被执掌!】 所有的天道都给出了一模一样的回应。 顾宁安又问道:“一人可执多少条天道?” 无数天道先是一怔,随即给出了数以万计的答案! 顾宁安扫了一眼,发现的答案重复数量最多的,便是一条和无限条! 当初灰烬司天也就掌控了一条完整的灰烬天道。 若是真能掌握比“一”更多的天道,那依照灰烬司天的本事绝不可能只能掌握一条。 思索间,满身裂痕的神魂虚影一手握住了一条盘旋在其身周的天道。 从它们身上的气息,可以感知到它们一条为“火之天道”,一条为“财之天道”。 当他同时将两条天道融入神魂之中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一股浓郁的排斥之力。 这种排斥之力让他神魂上的裂痕再度蔓延! 几乎是下一秒,顾宁安直接将两种天道“甩”了出去! 触之即分的融合,让他明白天道是互相排斥的,即使没有相生相克的属性,也同样会排斥。 若是强行融合,数量越多,死的越快…… “镜之天道被掌控,我的墓中又留下了一面镜子。” “那是否证明,过往的我,给我留下了寻到镜之天道的后门?” 自语之间,顾宁安的心神再度从神魂之上,回到了肉身之上。 当他的肉身睁开眼的那一刻,便赫然发现,那面油盐不进的铜镜镜面之上,居然闪烁出了一行又一行的字迹。 【我叫顾宁安,当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此镜,乃是我从镜之天道中,撕扯下来的一抹残片。】 【镜之司天,复刻了整片天地,乃至整片天地下的生灵,那片天地,顾宁安尚未出现,道途亦是不存。】 【众司天欲行窃天之事,欲将过往彻底融入现世,若不阻止,整个现世将会沦为过往的养料……另外,其复刻之时,曾夺走当时之生灵三分之一的三魂……所以镜世的生灵,也都是活生生的人,而非天道衍生的虚假之物……】 【红尘漫漫,最是无解,可斩天道,可获长生……我不知看到这段话的你,是第几次由红尘中归来……也不知彼时的你,是何等性子。】 【但无论怎么变,做出何等选择,无愧于心,甘愿承受代价便可……】 【进入镜世,需化为凡俗舍下一切,你若愿,便将神魂滞留现世——倘若实在是无法挫败众司天,那你就将所有的天道都融入神魂,一同爆了他们……双输总好过单赢……】 506 镜中往世 望着镜中所显现的文字,顾宁安在看完之后,或有些茅塞顿开之感。 如今他可以彻底确定,自身早就来到了这方世界。 只不过于红尘中轮回,缺失了一大段记忆,方才在醒来之际,认为自身是刚穿越而来的。 这段丢失的记忆,也许是红尘轮回的弊端,也许是司天动了手脚。 但这些都无妨,起码现在,曾经的自己在死胡同之前搭起了一座梯子…… 另外,过往的自己,所留下的这番话,是存在迟滞性的。 也就意味着当时的自己不是看到了未来的的自身需要帮助,而是他在发现了众司天的谋划后,方才暗中留下了这样的一道后门…… 思索之间,顾宁安的身周,逸散出一道道法光,悉数朝着神魂虚影而去。 嗡! 红尘剑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自顾宁安的身后,飞入了神魂虚影的手中。 这一刻,顶天立地的神魂虚影,宛若一位镇守在天地间的神将,在目送着顾宁安走进了铜镜所唤出的光门后,便也渐渐隐匿了身形…… …… 天色灰蒙蒙的,仿佛一层厚重的纱幔笼罩了整个世界,让一切都显得黯淡无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那是牛粪特有的味道,浓郁而刺鼻。 荒野之中,一袭白衣的顾宁安独自站立,他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格外醒目。 环顾四周后,他瞧见东边升起了一道道黑烟,便紧着步子朝着黑烟升起的方向走去。 现世是春时,这镜中世界的时节似乎也是春季,天气倒还算是凉爽,化凡的顾宁安走了一里多地后,倒是也没出多少汗。 来到了黑烟升起的地方,顾宁安便瞧见了一位身材高大,头戴斗笠的年轻人,正拿着一把简陋的农具,专心致志的焚烧着桔梗。 走近了些许,在一个较为合适的距离停下来后,顾宁安高声喊道:“小哥,在下途径此地迷了路,请问小哥此处为何地?” 听到身后有人问话,烧着桔梗年轻人直起腰来,循着声音转过身去:“这儿是黄泥坡,一路朝东是老沟寨。” 望着转过身来的年轻小哥,顾宁安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石毅! 镜之司天复刻的时候,乃是石毅尚为凡俗的时期! “外乡兄弟?” “你还在吗?” 石毅侧首听了听,脸上露出疑色。 回过神来的顾宁安应道:“老沟寨可有落脚之处?” “落脚之处怕是没有。”石毅摇摇头:“咱这都是小地方,可没有大地方才有的食宿庄。” “你打哪儿来啊。” 顾宁安应道:“顾某云游四方,居无定所,真要说的话,算是从乐乡来的吧。” “乐乡?”石毅顿了顿道:“没听说过……不过你要是实在没地方住的话,就来帮我锄地。” “把这两亩地锄完了,我今儿个就让你借宿一晚。” “那是再好不过了。”顾宁安笑着上前,从石毅的手中接过破旧的农具后,便开始锄起了地来。 而抱着手站在一边的石毅,则是取下蒙在眼前的蓝色布条,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后,又急忙将的布条给蒙在了本该有眼睛的位置。 小半个时辰后,顾宁安放下农具,大汗淋漓的他喘匀了呼吸后,看向不远处的石毅,笑道:“小哥,这两亩地锄完了。” 石毅笑道:“外乡兄弟,没想到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干起活来,居然如此麻利。” 顾宁安疑惑道:“富贵人家?” “哈哈~”石毅笑道:“咱眼瞎,但耳朵好使的紧,你说起话来文质彬彬,像是个读书人。” “你挥动锄头之时,布料摩动声音细腻,显然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料子。” 说话间,石毅便捏住自己的上衣一角折过来轻轻一划动,就发出了明显的“沙沙”声。 闻言,顾宁安愣了愣,随即笑道:“小哥好耳力。” “外乡兄弟别误会。”石毅摆手道:“咱要收留你,自然要看看你是不是个好人。” “世道乱,你这般富贵人家出来的,万一有个坏心眼子,咱穷苦人受不住。” “所以才让你干个活,看看你的心眼端不端正。” “如今我见你虽穿着富贵,但干起活来毫无怨言,甚至还特别麻利。” “能把农活干好的富贵人家,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子。” 顾宁安拱手道:“出门在外,有一手防备自是理所应当。” 石毅快步上前,行至顾宁安身侧,接过农具后,笑道:“我叫石毅。” “外乡兄弟叫什么名儿啊?” 顾宁安应道:“顾宁安。” “这名字也富贵。”石毅笑着指了个方向:“走,我就住老沟寨,咱回去擦把汗,就弄饭吃。” “好。” 二人顺着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朝东走上二里地去,便到了老沟寨。 寨子的环境相较于“现世”最偏僻的村落,还要差上一截。 房屋建筑大多破烂,基本上都是由木材,黄土外稻草拼凑到一起建成的。 屋门前随处可见一些高低不齐的栅栏里,养着鸡鸭牛羊等牲口。 这深入了寨子,先前外头的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气味没有减轻分毫。 再说寨子里的乡民,自顾宁安走进来之后,就没有见到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有缺了双腿靠手臂走路的;有整张脸上都没了五官,下巴处开了一条刀口的;有半边身凹陷下去,像是没了肋骨的…… 在顾宁安打量着乡民的同时,与其并肩而行的石毅也专心的听着对方的呼吸。 他本以为对方会在看到寨子里的乡民后,吓得直接跑路。 结果没曾想,对方居然一点都怕,甚至连呼吸都无比的平缓。 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好似马蹄踏地的声音从顾宁安二人的背后响起后,又绕到了他们前头。 来人是个年轻汉子,二十来岁的样子,皮肤黝黑,一张国字脸。 其上半身魁梧强壮,两条胳膊更是粗壮如牛腿。 只是,这个上身魁梧的年轻人,却没有下半身…… 507 绝非富贵人家 只有上半身的男人,两只手掌上绑着一块乌黑的破布,里头有些鼓胀,从其靠手行走能发出类似马蹄的声音来看,应是在下头垫了类似金属物件。 石毅瞧见来人,便是笑道:“朱大,放完羊回来了?” 半身男人憨笑道:“回来了,瞧见你跟个生人一道,就想着来看看。” “噢。”石毅指了指身侧:“这位是顾宁安,顾兄弟……外乡来的,没个落脚的地方,他帮我锄了地,我让他住我家。” “顾兄弟,我叫朱大!”半身男人的笑着打了声招呼,看向顾宁安的眼神中满是艳羡之色。 顾宁安拱手回应道:“朱大兄,顾某可能要在寨子里叨扰几日了。” “成啊,咱们寨子里还真少见有生人勒。” “还是像顾先生这般满身贵气的人。” 朱大上上下下打量了顾宁安一番,继续道:“别误会啊顾兄弟,我这话没别的意思的。” 顾宁安颔首:“顾某知晓。” “对了。”朱大看向石毅,正色道:“过几日烛帮要来了,我来跟你说一声。” 闻言,石毅眼神微动,笑道:“成,还让你特意来说一声,到时咱一起去。” “行,两位兄弟,咱就先走了。” “两个崽子还在家等着咱弄饭吃。” 说着,朱大便摆动双臂,飞快的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之中。 望着这一幕,石毅边示意顾宁安继续走,边说道:“刚才的朱大,也是苦命的,天生没有腿,就靠着一双手生活。” “他家爹娘走得早,积粮没留下多少,倒是为他留下了一对嗷嗷待哺的崽子。” “这些年,他全靠给人放羊放牛,替人做些力气活,再自己种种的地,把两个崽子拉扯大的。” 顾宁安颔首:“世道苦,百姓苦。” “嗨,已经够苦了,不说这些。”石毅摆了摆手,随即加快了步子。 没多久的工夫,二人便于寨东头停了下来。 两间不大不小,由木材为墙,茅草为搭建而成的屋子,便是石毅的家。 跟着石毅行至木屋之后,便可瞧见一口水井,水井边上放着的一个栓了麻绳的木桶。 “顾兄弟,我去拿两个瓢来,咱先擦把汗。”说话间,石毅便转身进了屋子后,又很快的就拿出了两个瓢,递了一个给顾宁安。 啪嗒! 石毅将水桶朝着井里一丢,便是传来一道水声。 紧接着,便见其手握着麻绳,使了个巧劲儿,就拉上来的满满一桶井水。 “顾先生直接洗就是了,这儿有屋子挡着,无人能看见。” 说话间,石毅便脱下外衣外裤,舀起一瓢水,就从自己的头顶开始浇了下去。 见状,顾宁安也不墨迹,将沾了些稻草土灰的白袍脱下,跟着一道舀水冲洗起身上的粘腻来。 曾经的自己给他留下的话中,写到了要彻底化凡。 故而,顾宁安不光将法力尽数散入神魂,就连尘垢避体等被动非凡之象给散了。 可以说,顾宁安如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俗…… 两人用一桶水洗很快就见底了,顾宁安道了一声“等等”后,就拿起水桶往井中丢去。 一旁,石毅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忙道:“顾先生,要不还是我来吧,这打水可不比锄地,得用巧……” 咚! 一桶满满当当的水被顾宁安摆到了地上。 石毅神色一怔:“顾兄弟,你这真是干活的人家啊,这速度比我还快。” 顾宁安笑道:“顾某曾在荒山上独自生活过一段时日,为了饮水每日要走上五里地去山涧中取水。” “厉害!”石毅笑着舀起一瓢水,又从头顶浇了下去。 顾宁安笑道:“你就以种地为生吗?” 石毅道:“对啊,大多时候种地,另外有什么活计就做什么活,基本都是些力气活。” 顾宁安道:“成家了吗?” “没呢。”石毅顿了顿,笑道:“不过咱有心上人了,人家也中意咱。” 未曾成婚……顾宁安笑道:“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石毅沉默了片刻:“还得再等等,我要准备一份聘礼。” 顾宁安笑问道:“那你们成婚,顾某可否参加?” “当然。”石毅颔首笑道:“到时候份子钱都给顾兄弟免了,不过您得帮我写写喜字,咱这寨里,就没有一个字儿写得好看的。” “咱虽然看不着,但喜字歪七扭八的,总是不好。” 顾宁安道:“没问题,不过如此的话,我可就要在你这多留一段日子了。” “住是没问题,我也不收你钱,你就帮我干干农活就曾成。” 闻言,顾宁安的笑道:“成,顾某也不是光吃不做事的人。” “哈哈~”石毅大笑一声,抹去脸上的水珠后问道:“顾兄弟有没有换洗的衣服,没有的话,我给你拿一套我的。” 顾宁安笑道:“顾某出门行囊都没带,就劳石兄弟借我一身了。” “哎,客气了!” 说着,石毅就回去给顾宁安拿了一套麻衫出来。 石毅的身型同顾宁安差不多,穿起来倒也合身。 “顾兄弟,这衣服糙,穿起来不舒服吧?”石毅笑问道。 “石毅兄弟,顾某确非富贵人家。”说着,顾宁安将洗净的白袍挂到了一边的麻绳之上:“顾某这身衣服,是一位做裁缝的老友送的。” 石毅“啊”了一声:“如此好的衣裳,就这么白送啊,那关系得多近。” “咱咋没有那么大方的老友呢……” “哈哈~”顾宁安笑道:“待你成婚,顾某替你们准备一套好喜服。” “哎哎哎,使不得,我开玩笑嘞。”石毅转身道:“我做饭去了,你先进屋歇会。” 顾宁安迈步上前:“走吧,一起。” 听到这话,石毅点头道:“这回我总信顾先生不是富贵人家出身了。” 顾宁安笑道:“有何说法?” 石毅笑道:“真是富贵人家,甭说是做饭了,就是吃个饭,哪都得好几个人在旁侍奉着……” 508 这天下都“不干净” 一方斑驳的木桌前,顾宁安同石毅相对而坐,二人的面前各自摆了一碗猪油拌饭。桌中间唯一菜便是辣椒炒肉。 猪油拌饭的香气,加上辣椒的辛香,让人食欲大增。 久违的饥饿感,让顾宁安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荒山石窟上求存的日子。 那时候他最怕遇见冬天,山上果子没有,小兽不是冻死就是藏起来了。 他每年在入冬前夕,都得准备上许多耐存的野生土豆稻米,才能熬过万籁俱寂的冬天。 到了后来,修会了术法之后,顾宁安丧失了很多人的本能。 更多的时候,他保持着吃饭睡觉的习惯,一来是喜好,二来则是让自己记得,他是人…… 送了一口猪油饭入口,顾宁安问道:“石毅兄弟,此地是属于那家朝廷的管辖地?” 石毅一愣:“朝廷?” 不叫这个名字吗? 顾宁安解释道:“就是官府,或者是管理一州一府的。” 石毅惊讶道:“顾兄弟,你先前所在之地是有多偏啊,从未下来过吗?” 顾宁安道:“其实我是从另一片天地而来的。” “啊?”石毅笑了笑,解释道:“你说的官府我知道,那是只有梧州城里才有的。” “至于朝廷,我没听说过,应该也没有。” “倒是你说管事儿的,我们这地界是归烛帮管的。” 顾宁安道:“江湖帮派?” “可以这么说吧。”石毅扒拉了两口饭,囫囵道:“有什么难解难分的事儿,可以闹到烛帮去,请烛帮的人评评理,评理之后,烛帮人就划出个解决的道来。” “双方就得按烛帮划得道来办。” 顾宁安问道:“那若是划道不公呢?” 石毅笑道:“那也得听,除非你一开始就不去烛帮哪儿……不然话可就是跟烛帮过不去了。” “跟烛帮过不去,可没好果子吃……” “人家里头可都是有本事的,门道里的人,随便施点小术,就能让你比死了还难受呢。” 说到这,石毅压低了声音道:“顾兄弟,我看你不懂,你这段时间在外头,也不要说烛帮的闲话,人家耳朵灵着嘞,一个不留神得罪了人家,可遭罪了。” “石毅兄弟放心,顾某有分寸,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说着,顾宁安又问道:“你刚才说得门道,可知那门道到底是什么?” 石毅将空中的糙饭咽下,应道:“嗯,门道怎么说呢……这门道我也不会,反正就是他们有大本事。” “飞天遁地,画灵问鬼……”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以前寨里有人中了邪,恨不得把自己的肉给一口口啃下来。” “后来实在没辙了,就给人送烛帮去,人家舵上的伙计一声喝斥,那中了邪的人就好了……” 阳气镇邪? 顾宁安继续道:“能给我多讲讲这烛帮不?” “成啊。”石毅边扒拉饭菜,边说道:“这烛帮信奉的是烛太爷。” 顾宁安打断道:“烛太爷?鬼神?” “嗯!”石毅用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长的一根黑蜡烛,有大神通!法力高强!” 顾宁安顿了顿道:“你见过吗其显灵吗?” “当然见过了。”石毅咂舌道:“当时是烛太爷过寿,要巡视烛帮管辖的地界来着,我在人群里头看了一眼。” “那家伙,八抬大轿抬着一根黑烛……我多看了两眼,那黑烛好像就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太爷,冲着我笑了笑!” “当时给我吓得,马上就把头低下去了。” 顾宁安道:“那你们要给他上香,上供奉吗?” “没有这一出。”石毅摆摆手道:“不过灵食矿上缺人手的时候,烛帮要来选人,到时候人家选上了,就得去帮忙。” “不过这忙也不是白帮的,人家又给工钱,又会根据你干得多少,给一点儿灵食。” “灵食?”顾宁安问道:“灵食是何物?” “啊?”石毅不由得苦笑道:“顾兄弟你真是另一片天地来的吧?” “灵食,就是肉灵芝,是长在矿里的,需要人去挖出来。” “这肉灵芝,吃了之后,能强身健体,还能用于修炼门道里的本事。” 说着,石毅伸出手掌道:“就这么巴掌大一点白灵食,都能换好几粒碎银嘞!” 肉灵芝,听着像是蕴含灵气的灵植? 顾宁安思索的同时,石毅又是开口道:“早前朱大不是跟我说,烛帮的人过几日要来吗? “他们来啊,就是为了召集人手去下矿的嘞。” “你到时候要不要跟我一道去?” 顾宁安道:“好啊,这下矿去可有什么条件?” “反正每次都是人家选的,具体条件我也不清楚。”说着,的石毅放下碗筷道:“你到时候跟我去试试,要是都没选上就算了,要是只选上我了,你留下帮我照看一下农田。” 同样吃完了的顾宁安端起碗筷:“成,我去把碗洗了。”“那不行!” 石毅伸手将对方手中的碗筷“夺”来,正色道“干农活是干农活,洗碗还是我来,你毕竟也是客人。” 望着石毅一溜烟就带着碗筷跑出饿了屋子,顾宁安笑了笑,随即呢喃道:“这镜中往世,修行之路似乎离普通人很近。” “就连石毅这样的寻常老百姓,都能对修行之事说道上那么几句……” 没过多久,洗完了碗筷回来的石毅便将木桌收到了一边去,朝着位于左侧的床榻上一躺后,又看向了屋子右边临时用稻草和一层毯子铺设床铺:“顾兄弟,你哪儿要是嫌硌得慌,明儿个身下就多加上些稻草。” 顾宁安笑道:“现在还没什么,明日起床在看要不要加。” “成。”石毅打了个哈欠道:“那我睡下了,你要是夜里要起夜的话,记得快去快回,若是时间长记得拿盏油灯走。” “听到什么怪动静的话,莫回头,抓紧往家里跑。” 闻言,顾宁安疑惑道:“寨子里不干净?” 石毅道:“这天下都不干净……” 509 道途 落下了一句这么的莫名的话后,石毅道了一声“睡吧”便是躺了下去。 没多久的工夫,便是有轻微的鼾声从他那边响起。 此刻,夜已深了,皎洁的月光顺着门缝照进了屋内。 顾宁安坐起身,瞧了一眼石毅的方向后,便走到了屋后的水井之前。 寻摸了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后,顾宁安又从怀里取出一本封面无字的泛黄书册后,又掏出一根食指长短的木炭。 进入镜中往世的时候,失去了字迹的道途,是他唯一能带过来的东西。 至于那木炭,则是刚才在帮着烧火做饭的时候,顾宁安特意留下来当笔来用的。 借着月光,顾宁安手执炭笔,于书册封皮上写下两个的方正打字【道途】! 待二字落成,便有一道道韵自字上流淌而过! 看到这,顾宁安嘴角掀起:“果然,这方世界是可以撰写道途……在现世的时候,可是连封面上的字迹都会被抹除。” 翻开书页,顾宁安便随意落笔: 【镜中往世的第一日,我落于荒野之中,见一黑烟升起,便复行而寻人烟。】 【许是缘定,许是前世所定,我见到了曾经的学生,一位我早已经不记得与其相识的过程,但又的的确确是我的学生年轻人……】 【故此,我借着由头,住进了学生的家中。】 【化凡,化凡……我经历了久违大汗淋漓,久违的饥饿感……这些都是我许久未曾感受到过的状态。】 【如今再度感受,颇有一番新奇之感。】 【从学生的口中,我初窥这方往世一角……】 【这些事情也许是曾经的我所经历过的,但如今的我已经忘记了,便是从头开始,将此世的所见所闻,记载成册,又名道途……】 【镜世虽为复刻之世,又可能经司天加以改动,但其中之生灵,便拥有其本身三分之一的三魂……三魂为真,此世之生灵便真。】 【曾经的我,许是缺失了学生成亲,如今这再来一次,便说什么也得喝上一杯学生的喜酒……】 待顾宁安停笔之后,便随手拂去了散落在书页中的炭灰。 下一刻,整整占满了一页的字迹,排着顺序氤氲出一道道玄光。 顾宁安望着道途中的异样看了许久,直到最后一个字上的玄光暗淡了下去后,他方才合上了书册。 而他的脑海中,也莫名的多出了“画灵”二字…… …… 一连三日过去,在这三天里,顾宁安的实实在在的感受了一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石毅也带着顾宁安见了一下他的心上人——云遥。 这姑娘身段纤细,用一块轻纱蒙住了鼻子到脖子的位置。 这位石毅的未来娘子,并没有嘴,既不能言,也不能吃。 老沟寨多得就是这般天残地缺之人。 所以若是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嘴,那有经验的老人家,就会拿一把锋利的小刀,其下颚处划开一条口子。 平时为了活下去进食,就从那张划开的“嘴”里塞进去。 因此,天生无嘴的人,大多身材都极瘦。 因为有许多东西,他们都吃不了,少了牙嚼的这一步奏,食之无味不说,落入了胃中也是难以消化。 若是不甚吃了消化不了的东西,这轻则腹痛难忍,重则将这一条命给送了去…… 晌午时分,顾宁安同石毅从地里回来,刚歇下没多久,门外便有“马蹄声”响起。 听到这声音,二人皆是知道那朱大来了。 果不其然,在马蹄声渐止的那一刻,门外便响起了朱大的问询声:“石兄弟,顾兄弟,你们在家不?” 原本石毅是打算自己出去招呼朱大的,未曾想对方还叫了只见过一面的顾宁安。 于是乎,二人便是并肩走了出去。 门外,朱大“坐”在地上,在他的身侧,还有两个逼她要矮上一些的两个孩子。 瞧见顾宁安他们出来了,朱大抬起手臂将两个孩子朝前推了推道:“顾兄弟,石兄弟,这是我的两个弟弟妹妹。” “二妹叫朱二,三弟叫朱三。” “二丫,三子快跟人打招呼!” 闻言,留了个齐耳短发,脸上缺了鼻子小女孩上前,瓮声瓮气作揖道:“顾叔叔,石叔叔!” 一旁,动作慢了半拍,缺了一对耳朵的小男孩上前一步直接跪下,对着二人磕了一个,同时嘴里发出依稀能分辨出的“叔”字。 听到“咚”的一声,熟悉朱大一家的石毅无奈道:“朱大,别老动不动让孩子磕头,咱也不是啥长辈。” “哎,三子说话不利索,磕一个才不算失了礼数。”朱大笑着摆了摆粗壮的手臂后,又推了推身前的二妹。 缺了鼻子的二丫,一边张着嘴吸气,一边从背后拿出一个成年人巴掌大小包裹递到了石毅手中。 接过包裹,石毅伸手一捏,又放到鼻边一嗅,疑惑道:“肉干?” “哎!对咯!”朱大憨笑道:“东家看我放羊放得好,送了一块给我,你们拿去吃。” 闻言,石毅沉默了片刻,摆手道:“朱大,行了啊你,别拐弯抹角的,你这回来又是让孩子磕头,又是送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的肉干。” “是有什么事儿要帮,你就开口便是了。” “嗯……”朱大顿了顿道:“我家二妹和三弟都还小,可这大字也不识得几个。” “我瞧见顾兄弟一看肚子里就有墨水……” “便想着能不能趁着顾兄弟在的时候里啊,请他抽一丁点空档来,教教我这两个娃。” “这……”石毅将肉干塞进了顾宁安的手里:“顾兄弟,这肉你拿着,朱大是求你办事儿呢。” 看着石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顾宁安笑道:“既然如此,这肉我就收下了,凡是我在的时候里,两个孩子都能来找我学字。” “但前提是我没在干农活啊。” “要不然石毅可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石毅无奈道:“我可不是那种人……” “无妨,要是石毅把你赶走了,来我家住,我家还有间屋子空着嘞!”朱大有些豪气的憨笑道。 石毅咂舌道:“好啊,开始抢人了是吧!” “咱就开个玩笑!”朱大摇头道。 一旁,顾宁安拉上两个孩子,转头笑道:“朱兄弟,你去忙事儿吧,今儿个下午,这孩子就放我这。” “成!成!” “麻烦顾兄弟了!” 说着,朱大又叮嘱了二丫要听话看好弟弟后,方才挪动着双手离去…… 510 夜里少提“他们” 夜幕低垂,老沟寨的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火,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虫鸣时不时的响起。 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前,摆着一张小木桌,木桌上的油灯中,一粒灯火随风摇曳。 扎着小辫的二丫,看着身前被打磨平成的竹片,强忍着困意握着一块削尖了的炭块,一遍遍撰写着自己的的名字。 在她的一旁,流着鼻涕泡的三子,已经是完全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身子一冲一冲的,仿佛随时都要趴到桌上入了梦去。 看着两个孩子都困得要昏过去的了,顾宁安便是轻声道:“实在困,就睡会,待你们哥哥来了,我将你们叫醒就是。” 朱二丫能听见,她用力眨了眨眼道:“顾叔叔,我们不困……” 朱三子虽然听不见的,但顾宁安的话好像是触动了他的什么开关一样,直接让他一头栽到了桌面上。 见状,身为姐姐的朱二丫立马就要伸手去将其推醒,却是被顾宁安给阻止了。 朱二丫一脸愧疚的说道:“顾叔叔,今儿个让你等久了,要不你也去睡吧,我们自己在这等就是了。” “你睡吧,顾叔叔不困。”说着,顾宁安便将朱二丫手中的炭笔和面前的竹片挪开:“趴会,你哥来了,我叫你们。” 眼皮子打架的朱二丫犹豫了片刻,方才伸出一根食指:“我就睡一会会。” “嗯。”顾宁安伸手拍了拍其后背。 后者也是硬扛了太久,这脑袋刚一沾桌子,就直接睡了过去。 而他们两个都睡下了之后,顾宁安看了看天际,打了个哈欠道:“都快亥时了啊。” “如今睡得早了,倒是真有些困了。”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哈欠连连的顾宁安方才等来了那熟悉的“马蹄声”。 黑夜里,一道低矮的身影上下起伏,朝着他们这边徐徐靠近。 顾宁安站起身来走出座位的同时,朱大也恰好来到了近前。 “顾兄弟,实在对不住!” “咱今儿个来晚了。” 刚一见面,朱大便是满脸愧疚连连致歉。 “无妨无妨。”顾宁安摆摆手道:“你这脸这胳膊咋弄的是?” 闻言,朱大憨笑一声:“小问题,今儿个赶羊的时候松了神,跌了一跤,都是些皮外伤,睡一觉就好了。” “成,实在累就歇歇,莫把自己累垮了。”顾宁安顿了顿道:“孩子们都吃过了,刚才困得不行我就让他们睡了会。” 朱大一脸感激,低矮的身影连连弯下:“多谢顾兄弟,多谢顾兄弟!” “待过段时日东家说要送个羊腿给咱吃,咱给你送来。” “还有上次的肉干,肉干好吃不,我赶明儿再向东家点。” “别,肉干味道自是好的,但你别去讨了,浪费钱。” “还有那羊腿,这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自家留着吃就是。” 见朱大露出了一副不报恩不成的样子,顾宁安又是打断道:“咱也在这住了小半个月了,这两个孩子我也挺喜欢。” “你我兄弟相称,这两个孩子又喊我叔,我教他们些东西,也倒是给我消磨时间了。” “你切勿将人情礼看得那么重……除非你这一句句兄弟,是假的。” “定不是假的啊!”朱大音量大了一些,又怕吵到周遭乡民,便是又压低了声音道:“顾兄弟,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跟你客气。” “之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就是,别看我朱大这般身子骨,力气可是不小的。” 顾宁安笑道:“你放心,这老沟寨我最熟悉的就是你和石毅了。” “有什么麻烦事儿,我一定来麻烦你们。” “不谈麻烦,都是自己人。”朱大憨笑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的他又道:“对了,顾兄弟,这老沟寨日思夜想的烛帮最快明日,最晚后日就会到了。” “我先前听说你也想要去下矿?” 顾宁安颔首道:“对,我去见见世面。” “哎呦!”朱大摆手道:“那哪儿是见世面的的地方哟!” 顾宁安一愣:“怎么了?” “顾兄弟你来。”朱大做了个手势,示意顾宁安走远些。 待二人走了十来步出去后,朱大压低了声音道:“石毅没跟你说吗?那地方可是会有不干净的东西的!” 顾宁安颔首:“倒是说过一嘴,不过他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反正天下都不干净。” “话是这么说,但矿上终究是要更脏一些。”朱大道。 见对方仰着脖子说话很累,顾宁安索性席地而坐,问道:“你们口中的不干净的东西,是鬼?” “嘘!”朱大猛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顾兄弟,这个字在晚上的时候,尤其是深夜了,能不提,就不提!” “不然,你老喊人家,真有可能给人家喊过来……” 顾宁安皱眉道:“这世道很容易见到阴物吗?” 朱大一愣:“莫非兄弟你没见过?” 顾宁安一愣:“我之前久居深山没见过,这下山小半个月了,也未曾见到什不干净的东西。” “那你之前所待的深山,可真是个好地方!” 朱大顿了顿继续道:“在寨子里小半个月没见过,倒也不奇怪,顾兄弟看着阳气也旺,寨子里人气也还旺,那东西少些。” “而且就算有,也大多是宅寨子里的老辈子,他们看你是寨子里的人,一般也不会来吓你。” “但若是下了矿,你一定能亲眼瞧见那脏东西……” 见对方如此了解,显然是下过矿的。 顾宁安便是问道:“这灵食矿,我之前是从未听过,后来听石毅讲,他自己也没下去过,也是个一知半解。” “朱兄弟可否给我详细讲讲?” “顾兄弟要听,我自然能讲。”朱大清了清嗓子道:“这灵食矿,分为两种,一种是开垦过的有了主的,另一种则是未开垦的无主矿。” “这开垦过的矿,我在两年前,就跟着烛帮的曹舵主,下过一次……” 511 下矿往事 据朱大所说,他当时被选中下了一座开垦过的灵食矿,头三天还好好的。 到了第四天,朱大刚一下矿,就看到了不少满身鲜血呲牙咧嘴的矿工。 当时吓坏了的他调头就跑,结果跑着跑着,发现原本笔笔直的矿道,弯成了一个弧形,任凭他怎么在里头跑都是跑不出去! 而在他身后追逐的脏东西,还在穷追不舍。 无奈之下,朱大想起来寨里老辈子说的,遇到这些东西千万别露怯,你越是怯,人家就越厉害,越要收拾你。 所以当时的朱大就停下来,拿着手里的锄头朝着他们冲了过去,嘴里还不停的骂,什么难听他骂什么。 到最后不知道骂了多久,那些玩意真被他给骂退了。 而时刻注意着身后矿道的他,发现身后的路变直了,但仍旧心有余悸的他,便是一边骂,一边退出了矿洞。 当时,矿上的人还没起,只听到动静,没旁人看到。 后来,朱大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曹舵主手下的小堂主,那小堂主让大家安心,随即带了几个舵上的伙计进了矿洞。 待他们出来之后,一个个都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但之后矿上就再没发生过那般子脏事儿…… “小堂主可也是有本事的人,我曾见他轻轻一蹦,就飞到树梢上去了,随手那么一拍,腰粗的巨石就直接碎了!” “这般人物进去,还带了几个伙计,出来的时候都摇摇晃晃的,感觉风一吹要倒了似的。” “足以可见那里头的脏东西又有多厉害。” 说到这,朱大不禁唏嘘道:“我估摸着我也是命硬,不然哪一日可被那脏玩意给害死在里头了。” “后来啊,我听他们传,这我在矿洞里见着的脏东西,都是先前最早头一批开矿的矿工!” “那些人钱没赚到,还惨死在了矿上,所以就化了脏东西,来向后来人索命来了!” 闻言,顾宁安顿了顿道:“这下矿如此危险,还有那么多人去,烛帮到底要给多少钱?” “那可是种地放羊挣不到的数量!” 朱大正色道:“当年半年的工夫,我挖出了二十块巴掌大小的肉灵芝,烛帮给我两种选择。” “一种,是要三十五两银子!” “另一种,则是二十块肉灵芝,我可以拿走半块!” 顾宁安道:“朱兄弟选了第二种?” 朱大一惊:“顾兄弟咋知道?” “若是选了银子,起码你们一家现在的日子,不会过得那么紧。” 听闻顾宁安的话,朱大一怔,随即苦笑道:“是啊,不过那一块巴掌大的肉灵芝,可是了不得!” “两个半块的白灵食,就能的请烛帮的人出手,帮忙给填补空缺。” “填补空缺?”顾宁安顿了顿道:“一整块巴掌大的白灵食,能让二丫或是三子得个鼻子耳朵?” “顾兄弟聪明!”朱大笑了笑道:“如今我已经有半块白灵食了,这一回下矿,要是再弄半块就能给二丫弄个鼻子。” “这姑娘家家的,没鼻子不好看,而且每天都得张着嘴吸气,到了冬天二丫的嗓子都能干得咳出血来。” “但我估计啊,这一回很可能烛帮不止会给半块,起码给一块半灵食到两块!” “若是那样的话,三子也能有一对耳朵了……” 顾宁安沉默了片刻,问道:“所以这就是的老沟寨的人这些日子都盼着烛帮来人的原因。” “很大一部分人都会选灵食,想要填补自己或家里人的空缺吧?” 朱大长叹一声:“哎,老沟寨的人惨,被天老爷捉弄,生下来就没有完完整整的,到处缺斤少两,有些缺得好些的,能活……有些缺得歪的,生下来就得死咯。” “你说人要是没有瞎子聋子还能行,但要是眼耳口鼻一个没有,这咋个活。” 听到这样的描述,顾宁安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红尘气中,石毅未来的闺女…… 那名为石水云的女娃,刚出世就死了,而且不知是难产还是气血攻心,石毅的娘子,云遥也跟着去了…… “顾先生,我看你仪表堂堂的,啥也不缺。” “若是只为了见见世面,最好还是别去了。” “这未开垦的矿,定是凶得吓死人……”朱大再次劝说。 毕竟他第一次见到顾宁安,就极为羡慕对方身上啥也不缺,长得还俊。 在他看来,只要饿不死,身子不缺,干啥都别去矿上冒险,丢了命可是的啥都没了。 顾宁安淡淡道:“去看看吧,石毅也一定会去的。” “他给她那未来娘子准备的聘礼,就是要用肉灵芝换的。” 闻言,朱大无奈道:“我就知道,他要下矿肯定不是为了自己。” “不过云遥也是个好姑娘,跟石毅也合得来,这聘礼送这个,到是比首饰什么的,要贵重还有心意了……” 顾宁安点点头,正色道:“朱兄弟能不能让我看看那肉灵芝?” “啊?”朱大愣了一息,随即道:“走,跟咱回去,顾兄弟想看,就看看。” 望着对放犹豫,但又选择相信自己的样子,顾宁安只是笑了笑道:“把娃抱上走吧。” 朱大点点头,便是跟着顾宁安过去,将睡在桌前的二丫和三子一人一个抱了起来后,朝着朱大的住所而去。朱大的住处距离石毅家不远,也就是二百来步的样子就到了。 他家的屋子要比石毅家的多一间,还大一些,但外形上到也是差不多,都是有些破旧。 将两个熟睡的娃放到了屋里床上睡觉后,朱大便带着顾宁安走进了一间摆满了柴火的屋子。 在屋子里,朱大搬开了一捆又一捆的柴火后,墙角便是显露出一个外形看着像是酒坛的小缸。 把缸上盖着的木板取走,朱大又从其中拿出了一份用黄油纸包裹着的东西,朝着顾宁安递过来:“顾先生,你自己看吧,这里头包着的,就是白灵食……” 512 肉灵芝 打开黄油纸,一块被中间刨开,呈半截形态的白色物体,便是映入眼帘。 其形状宛如灵芝,却又与寻常菌类大相径庭,因为它质地手感更像是肉质! 隐隐地还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气息。 顾宁安隔着油纸轻轻一捏,便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软腻,既非完全的柔软无力,也非僵硬生涩,而是恰到好处的柔韧与弹性。 最关键的是,从这半块肉灵芝的之上,顾宁安感受到了一丝丝混杂的天道之力! 而天道之力上的气息,便是与现世的天道如出一辙! 顾宁安现在虽身为凡俗,但他对道韵规则的感知力是不会出错的。 更不要说,在进入镜中往世之前,他曾用神魂一寸寸扫过现世无数大道。 大道万千各不相同,各自独立,又殊途同归。 如今却被以这种诡谲的方式组合到一起,形成了所谓的肉灵芝,让镜中往世的人,用其修炼? 窃世之计,人死后三魂反哺天地,天道本源入身后,在回馈于镜中往世,这就相当于拿人做了一遍过滤,相当于镜世趴在现世身上吸血。 一旦现世的天道被吸空了,那现世必然崩溃,天下生灵必将灭亡…… 可对方费尽周折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在现世之中,他察觉到一众天道并没有明显的减弱,这么抽要抽到什么时候去? 曾经的自己能想到留下一“天地同寿”之计,莫非那布局深远的谋司天想不到? 一旁,朱大见的顾宁安盯着白灵食陷入了沉思,便是顿了顿道:“顾兄弟,你是不是也很需要这白灵食?” “朱兄弟误会了。” 回过神来的顾宁安将白灵食重新包好,递还给朱大,笑道:“顾某只是看着此物有些新奇,灵芝之形,又是肉质,就一时想不到它是怎么来的。” 接过肉灵芝,朱大一边重新将其装进罐子里,一边笑道:“顾兄弟,这你咋可能想得到。” “这灵食矿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地上长出来的一样。” “有人说这是天老爷的肉,所以贵重,能换来门道里的人帮忙。” “天老爷的肉?”顾宁安笑道:“指不定这还真是天老爷的肉。” 朱大摆手道:“哪儿来的天老爷,真是天老爷,又怎么可能让我们老百姓都能有机会吃上。” “哈哈~”顾宁安笑着点了点头:“有道理,那我便先走了,朱兄弟早些休息。” “哎。”朱大忙道:“那我就不送你了,回见。” 顾宁安转身道:“回见。” …… 铛铛铛~铛铛铛! 铜锣声阵阵,回荡在整个老沟寨上空! “烛帮来啦!” “烛帮来招人下矿!” “有意者赶紧去寨南边的空地!” “过时不候,过时不侯啊!” 一位嗓门贼大的独眼少年,手持着铜锣边敲边喊,来回在寨里跑动。 而早知道这两天烛帮就要来人的顾宁安他们,也是做好了准备,早上吃过了早食,就没去地里一直等着信。 这不,独眼少年喊起来了,他们就趁着时候去了。 寨南边的空地上,有一处木制高台,台子是寨里头平时搞个什么祭祖活动的时候才会用。 烛帮来了,便要最高规格接待,自然也就把这台子给他们用了。 此刻,台下已经围满了寨里的乡民,上到白发老翁,下到抱在手里稚童都到场了。 这老弱妇孺自然不是来争着下矿名额的,他们要不就是来凑个热闹,要不就是家里有男丁要争上一争,所以才凑了过来。 如此一来,顾宁安也就瞧见了更多平日里未曾见到过的生面孔。 环顾四周一圈,五官缺少感觉是家常便饭,四肢不存也是随处可见,就连像朱大那般少了半个身子的。 这一打眼过去,也能望到好几个。 之所以在同一块地方,会出现这般大面积的比“天残地缺”更甚的残缺之人,皆是因为他们的三魂不完整。 一众司天本就会在人三魂归天的时候吞上一口,以求延绵寿元,再加上此地是镜中往世。 里头虽然都是活生生的人,但终归三魂都只有三分之一! 这一半的三魂弊端,会体现在各个方面,像是残疾不过是外在体现,内在的种种更是会让人活得极为痛苦…… 木台中央,摆着一张硕大的长桌,长桌的四个角边分别竖起了一根细长的竹竿,竹竿上又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黑布。 将上下左右三面的都封死了,唯有面朝台下的那一面还敞开着。 长桌背后,坐着一个着黑色麻衫的中年汉子,在其身前则是摆放着笔墨纸砚一应器具。 听身侧的乡民讨论,说这人是烛火帮三舵主麾下的一位堂主,姓李。 台上,一众烛火帮伙计守拉有黑色帷幕的长桌之外,等待着什么。 铛!铛!铛! 三道清脆的锣声自人群后响起,拿着铜锣的独眼少年高喊道:“李堂主,来来回回喊了七七四十九遍了,该来的都来来了!” 听闻这话,坐在长桌后的李堂主屈指一弹。 一粒足有蚕豆大小的银子,就那么不快不慢的越过人群落到了独眼少年的手中。 铛! “谢李堂主!” “烛帮吉祥!” 铛! 又敲了两下锣,独眼少年便走了。 而台上的李堂主则是开口道:“愿下矿的,都举起手来,我点着人上来。” 唰!唰!唰! 一时间,台下举起了不少的手。 并肩而立的顾宁安和石毅也是如此。 “李堂主,咱没手啊,没手咋办!” “是啊!我跳一跳行不行!” 台下,没有双臂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也渴望能抓住这一次暴富或者填补残缺的机会。 所以一个个的都卯足了劲儿的喊着。 台上,李堂主没有作声。 倒是四下的烛帮伙计回应道: “没手的如何挖矿?” “若是有本事的,能用举起脚来让人看到,堂主自然也会点人上来!” 此话一出,不少缺了胳膊的乡民便是偃旗息鼓。 举起脚来,那要怎么弄? “安静!”李堂主高呵了一声,纷乱的现场顿时变得针落可闻。 一股无形的压力席卷全场,让不少人直觉得心惊胆战。 下一秒,李堂主拿起毛笔在面前的砚台里一蘸,又是随手一挥,便有墨汁飞向台下。 “掌心染墨者,上台来……” 李堂主的话音落下,大家便纷纷看向自己的手。 石毅看了自己的手心一眼:“没有!” “顾兄弟呢?” 顾宁安摇头笑道:“也没有……” 513 “零”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两个看着身子骨就好吧,怎么倒是没被第一批选到?”石毅低声腹诽道。 闻言,顾宁安压了压手道:“莫急,忘记我跟你说的了吗?” “这一回是开新矿,所以所需之人一定是极多......” 闻言,石毅点了点头:“嗯,我记得,就是我有些担心我们选不上上......” 顾宁安淡淡道:“事未成,莫说丧气话,越说越不成。” “嗯?”石毅神色一怔,他总觉得顾宁安今日的语气很奇怪,给他一种长辈之感...... 木台上,被率先选中的乡民在被检查过手心的墨迹无误后,便是来到黑色帷幕下的木桌前坐下。 唰!唰! 被选中的乡民共一十二人,两位伙计一左一右,将正面的帷幕给迅速拉上后,便是守在了帷幕之前。 而木台下的众乡亲则是好奇的看着帷幕,一个个安静无比,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然而,这听了白天,直到帷幕被重新拉开后,他们都是没有听到任何一点声音从帷幕下传出。 帷幕拉开后,一十二位乡亲或垂头丧气,或一脸懵逼,唯独没能看到一张面带喜悦的脸。 这第一批被选上去的一十二人中,赫然就有仅有半身的朱大。 他是最后一个下台的,只见下来前的他在木台朝着底下张望了一阵,似乎在找什么人。 这不,第一轮被选完的人下来了,每一个人都被身侧的人问着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到底选上了没有。 很快,下来的人就将里头的事情说了大概,被很快传遍了全场,同一时刻,也有第二批人被选了上去。 “顾兄弟,石兄弟!” 一道憨厚低沉的声音自二人身前传来。 顾宁安俯首看去,看着朱大的微掀的嘴角,他拱手笑道:“恭喜啊,朱兄弟。” 一旁,石毅“咿”了一声,问道:“朱大你选中了?” 朱大憨笑着点了点头:“嗯啊,好像就要了我一个人。” 闻言,石毅赶忙附下身,搓了搓朱大的双手:“来来来,给我蹭点好运气!” 见状,顾宁安笑道:“石毅,第二批下来了,你不举手,再好运,可也没有用。” 听到这话,石毅宛若一根弹簧一般,“噌”的一下窜起来的同时,将手举了起来。 嗒!嗒! 直觉得掌心一微凉,顾宁安二人同时放下手来一看,便赫然瞧见一颗滚圆的墨点染于指尖。 “我选中了!”石毅满脸兴奋的看向了顾宁安的掌心,更是高呼道:“顾兄弟,咱走啊!” 一旁,顾宁安看向朱大,笑道:“等会见。” 朱大用力点头:“顾兄弟,你们两个一定能行!” 石毅拱手:“借兄弟吉言!” 不多时,二人挤过人群,来到了帷幕之下落座。 待一十二个座位坐满了之后,帷幕再度被拉起! 当帷幕被拉起的那一刻,外围喧闹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就好像是瞬间耳聋了一般,让人一时间有一些不适应。 啪嗒! 微弱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那从始至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李堂主拿起毛笔,在身前的墨中轻轻一点。 随即作握笔的姿势伸直了手臂。 正当众人不解他想干什么的时候,就见他居然把手收了回去! 而那支蘸了墨的毛笔,居然就那么悬浮在了桌上! 咕嘟! 一时间,不知有几人吞了口唾沫,又有几人背后发凉! 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那毛笔竟朝着长桌的最左边快速平移了过去! 坐在左边第一个的,是一个失了左手手指的中年汉子。 汉子瞪大了眼睛,眼看着毛笔飞到自己身前的宣纸上后,迅速落笔,写下了一个【壹】字! 壹? 这是何意? 众人不解的同时,毛笔迅速在余后三人面前飞掠而过,每掠过一个人,就落下一字。 【壹】【贰】【壹】 直到来到石毅的面前后,毛笔略微停顿,石毅正襟危坐,他从那毛笔上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就好像是有“脏东西”正握着笔在细细的打量着他一般! 半晌之后,毛笔写了一个【玖】! 玖! 目前以来最大的数字! 待毛笔从石毅身前挪过后,他也是长呼出一口气,随即赶忙看向了身侧的顾宁安。 只见后者神色如常,而那毛笔也靠他越来越近,甚至越过了宣纸纸面,来到了其面前! 顾宁安淡淡道:“莫靠那么近,墨水滴到衣裳上,不好洗。” 嘶! 在场的乡亲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没想到这个外来客胆子那么大,显然这笔“不干净”! 结果他还敢跟人家说,别靠那么近? 就连始终没有任何表情,每当毛笔写下一个字,就随意瞟上一眼李堂主,都是不由得朝他定睛看了过去。然而,就连李堂主都没想到是......那毛笔竟真默默地退到了纸面上! 啪! 不似先前的蜻蜓点水似的写字,这一回毛笔居然重重的砸到了宣纸上落下一个极大的墨点后,就顿在了原地! 正当众人翘首以盼之际,毛笔却顿在了原地,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一息,两息,三息...... 李堂主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什么东西。 这一声“咳”后,握着毛笔的东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竟开始在宣纸上不断的狂草了起来! 【零零零零零......】 刹那间,整张纸上都布满了歪七扭八的【零】字! 这一刻,所有乡亲直觉得周遭的气温在降低,阴冷的气息愈发的重了起来! 若非有烛帮的李堂主还在那儿坐着...... 哐啷! 李堂主猛地站起身来,一手按在桌上,探身上前将仍旧在不断重复着写【零】的毛笔给按住,用力的掰回了身前! 望了望手中炸毛的毛笔,又看了看古井无波的俊青年,李堂主伸手抚平了炸毛的毛笔后,又拿过其身前布满了重重叠叠的【零】的纸张定睛看了一会。 零? 有人先天道行能是零的? 李堂主眼神复杂的看向了顾宁安,顿了顿道:“你叫什么名字?” 俊青年笑道:“顾宁安。” 514 先天道行 顾宁安? 名字挺好,但没听过...... 重新蘸上了墨水,李堂主刚把毛笔朝向了顾宁安的方向后,犹豫了片刻,又转向了顾宁安身旁的那人。 直接就将其跳了过去…… 恢复了正常的毛笔又无比流畅的在其后几人面前书写完了的数字。 其中大多都是【壹】或者【二】,最高的一个也就是【四】。 被书写到【四】的那位,心里还还高兴的一阵,毕竟在场的一十二人之中,除却石毅的【玖】之外,便是他最大了。 当然,不能算那个纸上写满了【零】的外来客。 不多时,毛笔自主飞到了砚台中,蘸满了墨水,重新向着顾宁安的方向“进发。” 而李堂主也拿了一张空白的宣纸,推到了顾宁安的面前。 在场的众人都是好奇又紧张的看向了顾宁安面前的毛笔。 毕竟,这是唯一一个,让毛笔炸了毛,又让李堂主重新为他发了一张纸的人。 啪嗒~啪嗒~ 再度陷入“呆滞”的毛笔因蘸了太多墨水,而啪嗒啪嗒的往下滴着墨汁。 落下的墨点于宣纸上晕开,宛若江面上泛起的波纹。 半晌之后,毛笔重重的落下一笔后,又开始一阵狂草,眨眼的工夫,直面上又是多出了密密麻麻的【零】! 将整张纸都弄得凌乱不堪后,毛笔“啪嗒”一下落到了桌上,看上去就像是握笔的人不耐烦了,直接把笔给丢到了桌上一般。 望着这一幕,李堂主的嘴角狂抽,他指向石毅:“你通过了,其余人没过。” “啊!” “我这拿了个四啊,咋也过不了啊!” “这可是排在第二大的数字啊……”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四】哥,得知自己没被选中,也是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然而,当李堂主冰冷的眼神朝着他看过去后,他立马缩紧了脖子,跟着前头的人朝外走去。 “顾宁安,劳你留一下。” 听到李堂主的话,众人都好奇的看向了他,石毅则是想停一下等一会顾宁安。 结果这帘子一拉开,木台上的伙计就催促着他们下去。 所以石毅也就不得不道了一声“顾兄弟,我下去等你”后,便匆匆下了台。 帷幕在李堂主的眼神示意下重新被拉了起来。 待外头的喧哗再度消失无踪后,李堂主拱了拱手道:“烛帮三舵,堂主李卫。” “阁下可是门道里的?” 见状,顾宁安摇头道:“顾某一介凡俗,非门道中人。” 李堂主神色一怔:“不是门道里的,我这笔又怎么写不出你的先天道行?” 顾宁安问道:“说句实在的,李堂主所言的先天道行为何物顾某都不知晓。” “嗯?”李堂主眯了眯眼睛,沉默了片刻道:“先天道行便是人生之而来所拥有道行本领,你可以将其想象为阳气或者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这东西,人自己瞧不见,但鬼神可以起瞧见。” “而门道之中的人,若是有本事的,可以篡改自己的道行,让鬼神瞧不清看不明白。” “可像是您这般,将自己的道行遮掩为零的人,属实是有些夸张了……” “顾某真乃一介凡俗,也未曾遮掩自身。”顾宁安笑了笑,问道:“你所言的先天道行,是用来对付鬼怪的?” “那像堂主这般后天修炼者,先天道行与后天道行是累加的,还是各算各的?” 好好好! 一介凡俗有这种气度! 一介凡俗还能问得出这般问题? 但能问得出这般问题,确实也不像是入了门道的啊…… 李堂主内心腹诽,嘴上则是应道:“先天道行是未入门道前的一种说法,选矿工,先天道行越高,在矿上遇了行子,也越能帮上忙来。” “至于入了门道,那就不说先天道行了,只说道行有几何。” “噢?”顾宁安继续道:“这入了门道的道行拿什么计算?按修行年岁?还是按法力高低?” 怎么总问这些常识问题? 但又怎么能问得出这种问题? 李堂主迟疑了片刻道:“道行乃人之根本,相当于人身内归藏法的多少,与修行年岁有关也无关,倒是可以算是法力高低的表现。” “一个门道里的,一样的法门,道行高的施展起来移山填海,道行低的宛若放屁……” “你若入了门道,内视丹田归藏,便可见一圈如树木年轮般的痕迹。” “一圈为一,六十圈为一甲,道行至高便为九甲。” 此世有具体的修炼境界……顾宁安拱手笑道:“多谢里堂主解惑。” 看着对方真诚的模样,李堂主愣了一下,随即道:“此番下矿,你可要跟着一道?” 顾宁安颔首:“若烛帮不嫌,顾某自然是愿意去的。” “不嫌。”李堂主顿了顿道:“此番为开垦新矿,可能有风险,你若真是先天道行为零,可能一阵阴风吹过,你的寿数就消减过半。” “你可想好了。” 顾宁安笑道:“顾某既上台来,自是要去的。” 这都不怕,定然是有自保之能……李堂主起身道:“那就先说到这,待齐了四十九人,我便差人知会你。” “多谢。”顾宁安拱手应了一声,便是起身掀开帷幕走了出去。 帷幕外原本喧闹无比,有的在交流为何单独留下了外来客;有的在分析如何才能被选上;还有落选的则是聚到一起,唠起了“吃不着普通说葡萄酸”的那档子事儿。 直到顾宁安这一露面,外头好像也被遮上了帷幕一样,立马安静了下来。 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一人的身上,似乎想从其身上看出些事儿来。 “顾兄弟,这儿!” 人群中,石毅招了招手。 下了木台的顾宁安穿过人群快步走去,可见沿途之人都想问问他独自在里头发生了什么。 但架不住大家对这外来客实在不熟,也都没人好意思开口去问。 当顾宁安来到石毅身边后,也瞧见了被人群遮挡的朱大。 他看了二人一眼,笑道:“走吧,差不多该吃午饭了,这儿还要一会。” 看到顾宁安的神情,朱大和石毅对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便跟着顾宁安一道挤出了人群…… 515 夜行 夜幕降临,老沟寨门前,停着几辆马车,马车后的车板上,摆着一应干粮酒水。 而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方才选出来的四十九位矿工,则是同前来送行的家人道着别。 下矿,是个让一家人过上许久富足日子的好营生,但那是平安归来的情况下。 若是死在了矿上,顶多就能收到个口信和几粒算是的补偿的碎银,死去矿工的尸首,因为怕闹祟的原因,是不会被送回来的。 故而,众矿工这一去,有可能是“富贵还乡”,也有可能“客死他乡”。 而且后者的概率还是不小,可即使如此的,大家也都要去。 不为别的,只为能为自己,为家里争一个好生活。 “他爹,要安生回来,我们娘两在这等着你们!” “儿!你要不不去了,娘都一大把岁数了,一辈子都没看见了,还要那对招子做甚。” “爹,你早早回来……” 家中有亲的,有人送行的,皆争着这最后的时间,多看看家人,多同家人说上那么一两句。 而家中无亲的,则就站一旁候着,眼神看向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宁安他们这边,朱大正跟自家弟弟妹妹做着最后的叮嘱。 这两个娃娃倒也乖巧,不似别人家的娃娃哭哭闹闹,而是尽量保持住一个“咱们能行”的神色。 可以看出,他们是不想让当哥哥的担心。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坐在一匹大马上的李堂主翻身下马,来到顾宁安他们的身侧,笑道:“顾小兄弟,马车上还有三个空位,这星夜赶路,你们要不上车上歇歇?” 见李堂主亲自来搭话邀请,石毅和朱大皆是有些受宠若惊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他们倒也没认为是他们有什么特殊的缘故能受到邀请。 毕竟,人家上来第一句,可是称得“顾小兄弟”…… 有时候一个称呼,就已经代表了很多事情。 顾宁安颔首道:“多谢李堂主相邀,既有空位,那我们就上去歇会。” “成,你们快去吧。”李堂主指了指有空的马车。 “哥,顾叔叔,石叔叔,一路平安!”朱二丫拉着弟弟朝着的三人鞠了一躬。 朱三子虽然说不清楚,但也能从他那儿听到“平安”二字。 “回去吧,别玩的太晚,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朱大的话还没说完,朱二丫就带着弟弟钻进了人群。 “这孩子……”朱大无奈一笑。 顾宁安道:“走吧,二丫这是不想让你太牵挂,这才直接走了。” 朱大颔首:“我晓得。” 顾宁安转身道:“走,上车歇会……” 另一边,李堂主行至一众矿工身后,高声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听到这话,矿工们或最后捏了捏妻子的手;或用力拨开了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娃;或朝着自家年迈的爹娘磕了个头后,便都紧着步子凑到了马车边上。 与此同时,举着火把的烛帮伙计,则是分散到了队伍的四个角,将众矿工围在了中间。 “烛帮夜行,无意冒犯,各行各家,自行其路!” 李堂主中气十足的高喝了一声,随即便是策马扬鞭,带着队伍徐徐先前。 寨口处,一众送行乡亲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家人跟着队伍远去。 “哎!那外来客,半身朱还有那石瞎怎得坐到马车上去了?其余人可都在下头走!”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得喊了一声。 这一下,一众乡民都是瞧见了那一幕。 “还真是勒!那烛帮的伙计都站在四周跟着走,唯一骑马的就是李堂主……他们三个倒是悠哉,居然能坐上马车。” “你们才看到勒,我可是刚才就瞧见了,是那李堂主亲自请着他们三上车的!我打包票,肯定是那外来客有身份,不然另外两个根本搭不上这层关系。” “哎呦!说得有道理啊!要是这外来客头一回被咱碰上就好了,这样的话,咱家男人也能坐马车了!” “哈哈~怕是你家男人,宁可脚走烂了,也不要那外来的俊朗住你家呦……” …… 花费近五个时辰,烛帮的车队这才到了地方。 这一夜,走得一众寨民是累得不行,车队刚一说停下,不少人就立马原地坐了下去。 倒是顾宁安一行三人,在车上颠是颠了点,但起码是睡上了一段时间,精神还是养足了。 此刻正是辰时,车队驻足的地方乃是一处荒地,在这辽阔的荒地上,围坐着休息了两大圈子人。 这每一圈,刚好就是四十九人。 车队的队伍里,有人认出了他们是来自“老芦寨”和“老柿寨”的人。 看这架势,应是跟他们一样被选来下矿的。 这边,李堂主吩咐伙计们将车上的干粮分一些给老沟寨的人后,便是独自一人朝着荒地东边的一架带有车厢的马车走去…… 这边,烛帮的伙计们分东西的速度很快。 一个水囊,两块粗粮做的饼子,一块腌制过的咸肉,差不多半个手掌大,筷子那么厚。 每人一份,肉倒是给得也不少了。 然而,伙计们分到顾宁安他们这边的肉啊,却是两块,要比旁人多上一块。 对此,三人都是没说什么。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一道来的寨民,虽然跟他们无仇无怨的,但人家走了一夜,他们睡了一夜,这心里多少有点妒。 要是这刚歇下,让他们知道这肉给得也有差别,他们不敢跟烛帮的人闹什么,将这不满转嫁到顾宁安他们的头上,肯定是做得出来的。 故而,三人坐着的位置距离人群有些距离,倒也没人看见,他们的肉多一份。 咬了一口咸肉夹膜,石毅囫囵道:“顾兄弟,咱老被这么区别对待,倒是让人心里有些不踏实啊……” 顾宁安喝了口水道:“有何不踏实的,又不是咱争抢而来的。” 朱大接话道:“是啊,人家给的,不要白不要……石毅你就是太在乎旁人怎么看了。” “我不是在意旁人怎么看,我是瞎子,我看不着。”石毅打了个哈哈,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怕影响咱内部的团结。” “你看另外两个寨子的人也在,到时候下了矿,万一双方有些不愉快,咱寨子的人落井下石倒不会,但高高挂起是有可能的……” 闻言,顾宁安淡淡道:“真性命攸关的事儿了,还是不要靠自己解决。” 石毅:有道理…… 516 “热闹” “曹舵主!” “老沟寨四十九位矿工已然聚齐,三个寨子的水平都差不多。” “只不过,这老沟寨出了个怪人,我也一并带了回来。” “想请舵主看看。” 李堂主对着停靠在身前的马车毕恭毕敬的说道。 “哦?” “怪人何怪?” 曹舵主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闻言,李堂主呈上两张铺满了【零】字的宣纸至车帘边:“这是那名为顾宁安的怪人的先天道行。” 一只形如枯槁的手从车帘中伸出,取回了宣纸。 半晌之后,曹舵主的声音传出,透着一丝惊讶:“先天道行为零?” “看了两次都为零?” “门道里的?” 李堂主拱手道:“曹舵主,我当时问过了,他非说自己是一介凡夫,还问了我一些关于修门道的常识问题。” “在下也算是阅人无数,看他的神态语气,看着不像是做假。” “然而,这放眼整个梧州,也没见过有先天道行是零的人。” “所以,属下想着,要不就是他是门道里的人,而且本事比在下大……要不他就是一个异类。” “说不定带来下矿就能帮上忙了……” 啪嗒! 一张纸团从车帘处飞了出来,不轻不重的砸到了李堂主的脸上。 后者先是一惊,紧接着便是躬身道:“舵主息怒,那人若是有问题,我现在就将其遣回去。” “李卫啊……”曹舵主的声音中带着些戏谑:“你也跟了我不少年头了,这做事瞻前顾后的性子,到底何时能改? “这天下异类还少吗?” “遇到一个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我没长进了。”李堂主连连颔首,随即话音一转,试探性的问道:“那我命人把他遣回去?” “不必了。”曹舵主长叹道:“开矿本就要人命去填,反正他早晚要遭了邪祟死,倒不如在这死了,还能为家人换上几粒银子。” “这……”李堂主犹疑了片刻道:“舵主,凭您亲自压阵,再有这一回齐全的准备。” “恐怕这区区一个白灵食矿,对咱们也造不成什么危险吧?” “哈哈~”曹舵主发笑道:“若是白灵食矿,自然是简简单单。” “可这一回,开得是粉灵食矿啊……” 粉灵食矿! 李堂主神色一怔:“早前不是说是白灵食矿吗?” “真要说了,依你的性子,能从三个寨子,带来那么多人?” 曹舵主嗤笑道:“性子软,优柔寡断,在这世道是活不长的。” “去做准备吧。” “你不用担心自己,这一回我特意向烛太爷请了一道神,有他压轴,你我无恙。” 你我无恙,可这三个寨子的寨民,可就得一并喂了矿去! 李堂主苦笑一声:“既有烛太爷和您压阵,我这颗心也就安下来了。” …… 是夜,荒地上升起了一簇簇篝火。 三个寨子寨民,无比的默契的划分了一块区域来休息。 经过了小半日的修整,老沟寨众人的精神头都是好了不少。 加之晚上烛帮的伙计,居然给大家又是分新鲜的猪羊肉来炖煮,又是分了好几坛子酒水给众人。 这喝了酒吃了肉,又睡饱了,本身对顾宁安三人有些妒忌,而不怎么想理睬的寨民也都跟他们搭上了话。 三个寨子的人加起来近一百五十人。 在这荒地上喝酒吃肉,高声聊天,让这荒凉的地界都升腾起了不少的人气,热闹得就像是过年一样。 四下里窥视着的东西,也被这如火般燃烧的人气给冲四散而去。 从肉汤里捞起三块棒子骨,分给顾宁安和朱大一人一块后,石毅吭了一口大肉,笑道:“这烛帮就是豪气啊的,这么多人,居然给肉管饱。” 朱大盛了一碗肉汤,喝了一大口,一脸满足的说道:“这汤真鲜,要是离寨子没那么远就好了,我说什么也要给二丫和三子整上一碗回去。” 一旁,顾宁安看着停在不远处,有些空荡荡的的马车,顿了顿道:“这马车来的时候装满了酒食,这一晚上可就快耗空了。” 石毅呼哧呼哧的吃着肉,囫囵道:“顾兄弟你赶紧吃,吃完了我再去搞几块大肉来。” 这小子,在现世留下的道途批注里,好像是个杀伐果断之人。 猜想着脑子也是蛮活泛的。 怎得未曾修炼的时候,脑子转不过弯呢? 无奈一笑,顾宁安便低头吃起了肉来。 “诸位!今儿个肉管饱,酒适量!” “要是没吃饱,尽管跟伙计要就是了!” 忽的,一袭黑衣的李卫端着一碗酒,在三个寨子的人中间,高声冲着左右的寨民笑着说道。 “李堂主豪气!” “感谢李堂主!感谢烛帮!我这也就在成婚的哪一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啊!” “李堂主,我敬你一碗!” “我也敬!” 一时间,三个寨子中有不少人起身,遥敬站在中间的李堂主。 而李堂主则也是分别朝着三个寨子的寨民回敬了一碗。 百来位寨民中,也不乏会来事的人精,不少想要跟这位烛帮的堂主攀上关系人,纷纷嘴里边说着吉祥话,边凑上去敬酒。 这本就热闹的场面,因为有的李堂主的加入,变得更加热闹了起来。 被围在中间敬酒的李堂主,就像那新婚之夜的新郎官一样…… “诸位!诸位你们在这么灌酒,明儿个我可办不成正事儿了!” 李堂主高举着酒碗高喝了一声,一众围在他旁边敬酒的寨民也是各自回到了自家寨子所在的位置上。 “大家都少喝点啊,肉多吃点!” “我这不胜酒力,就不陪着大家了,找个地方歇会去!” 说着,满脸通红的李堂主就转身离开。 “李堂主,咱这下矿可不得小半年呢。” “这一晚上都把食儿给吃了,之后吃啥呀?” “荒郊野林的,能来得及送来不?” 陡然间,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不少人都在找这说话之人,想看看是那个寨子的谁,能这么不会说话。 然而,大家都是坐着的,现场的人又太多了,导致一时间大家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而转身驻足的李堂主,却是听出说话之人是谁了…… 517 三牲祭山 这话,是在点我,也是在点在场所有的寨民啊…… 这种场合下,敢这么说,也是个性情中人。 如今唯一的活路,就是趁着夜色跑。 可又有几人能听懂他这言外之意? 这顾宁安绝对不简单…… 李堂主驻足于原地不动样子,让不少人都以为他动怒了,只不过是碍于面子,又没找到的发泄口而没有作声。 因此,老柿寨乃至老芦寨,便有不少人站起身来,满脸愠怒的发起了话来! “谁!谁在哪儿胡咧咧!这烛帮李堂主慷慨,请大家喝酒吃肉,这是对大家客气!” “咋滴!还有人当福气了!” “是啊!这咱们吃什么,烛帮自有考量,轮得到一个小小的矿工来说话吗?” “谁说的!是个带把儿的就站出来!别敢做不敢当啊!” 许是喝了酒,许是想借机露个脸,老芦寨和老柿寨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 气势汹汹的扫荡着四周! 当他们发现老沟寨的人没动静的时候,便是猜到了什么。 “老沟寨!定是老沟寨的人说的吧!” “肯定是!一个寨子的人都坐在哪一声不吭,怕是做了亏心事!” “老沟寨的!说你们呢!谁说的指认一下,咱也不会盯着老沟寨说啊!咱是对人不对寨!” 被这么一通说,老沟寨的人脸上顿时也挂不住了。 不过令顾宁安意外的是,这老沟寨的人居然一个站起来指认他的都没有。 明明他还是个外来客,也不算是老沟寨的寨民,而且老沟寨刚才也是走出去几个人精找李堂主敬酒的。 这几人居然也就垂着脑袋装聋作哑…… “是顾某说的。”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便见一圈低垂着脑袋的老沟寨寨民惊悚的抬起了头来。 那眼神中仿佛再说:我们都替你扛掉了,你还敢站出来? “嚯!终于敢站……” 余下两个寨子的人见居然这个时候还有人敢站出来,便也没打算客气。 然而,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李堂主转身走到了顾宁安的身前:“顾小兄弟问得对,大家吃饭确实是要紧的,一下子吃空了,来不及送来的话,恐怕要让大家饿肚子。” 说到这,他又看向另外两个寨子的人,笑道:“顾小兄弟,也是为了大家吃饭的事儿开口,大家也不该那么说他,你们说是吧?” 未曾想到李堂主脾气那么好,那些个先前还对顾宁安群起而攻之的人纷纷愣在了原地。 见此情形,李堂主又道:“好了好了,大家闹一闹就算了,早些吃饱了,早些休息,明儿个才有精神下矿。” 到了这一句,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打了个哈哈,就坐了下去,俨然没有了刚才要老沟寨指出人来的气势。 闹剧过去,又过了半个时辰,酒足饭饱的寨民们各自寻摸了一块舒适的地方睡了下去。 顾宁安三人找了一棵大树,并排躺着。 石毅起身看了看四周,见差不多都睡了,就侧身问道:“顾兄弟,你刚才那话里有话吧!” 闻言,欣赏着满天繁星的顾宁安笑道:“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吃憨了……”石毅讪讪道:“这下矿要半年起码,哪有这样上来就好酒好肉伺候着矿人的!” “怕不是这酒肉是断头饭呐!” 沙沙~ 伴随着一阵摩挲声,朱大也撑起了身子:“上回下矿,我吃得可是最普通的饼子加上些咸菜……酒肉那是一月才有一次,还是不多的!” 石毅苦笑道:“那完了,这大概是断头饭。” “咱要不要跑?” 朱大摇头:“最好别,我猜肯定有人守着,你这一跑人家就追,人家是有本事在身上的,追你不是小意思?” “也有道理。”石毅顿了顿道:“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顾兄弟,你怎么看?” 闻言,顾宁安打了个哈欠,笑道:“顾某提议先睡吧。” 朱大没有迟疑直接躺下:“顾兄弟说得对,睡饱了阳气才重。” 石毅:他说了那后半句吗??? …… “天赐福佑肉灵芝,落于人间矿山中!” “今日三牲祭灵山,但请各神让开路!” 言罢,李堂主手持三根红香,位于一方摆放着三牲的长桌前,拜了三拜,便将其插入了香炉之中。 三牲桌正朝的方向百来步处,是一座竖看约莫十多丈高,横看不过五丈的山坡。 其外形不似普通的山脉,它没有峰顶,也并不陡峭,形状就像是一个匍匐在地上的巨龟。 如此一座小山丘,让内心本是充满期待的寨民不禁有些莫名的失望。 能出产“肉灵芝”这种奇珍的矿山,在他们的心中,应当是陡峭蜿蜒难以攀附的。 可就这么座矿山,看着就没什么威慑力感觉轻轻松松就能在其上打出矿洞,挖出肉灵芝。 然而,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矿山吸引的时候,顾宁安则是看着那燃烧得极快的红香。 四下无风,可那红香的燃烧的的青烟,却是四下摇晃,好似是有不少人正拿着一把蒲扇,从各个角度对着其不断地扇风一般。 此刻乃是辰时,正是旭日东升阳气升腾之时,可天际线上的晨曦却是无法穿透缭绕着矿山雾气。 很快,红香便是燃尽! 李堂主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站在一旁的鹤发老者:“舵主,可以进山了。” 鹤发老者微微颔首,李堂主看向身后众人,高声道:“都把手里的家伙给我捏紧了,跟紧了队伍,莫东张西望!” “看到些什么,也莫慌!” “咱人气旺,压得住!” “好~~~” 一众寨民齐声回应,纷纷扬起了手中沾染着猪血的打弯刀,浩浩荡荡的跟着李堂主的步子,朝着满是迷雾的矿山而去。 老沟寨的寨民在最左侧,而顾宁安一行三人则是在队伍的最后头。 石毅望着手中染着猪血的大刀,低声道:“这玩意真能镇得住那些玩意吗?” 顾宁安颔首道:“素来有屠户镇祟的说法,讲得便是屠户身上的煞气,能祛除阴邪之物。” “我们不是屠户,手里的杀猪刀,看样子也是临时批量而造,但架不住我们人多。” “这汇聚而成的煞气,外加人气,外加三方四十九阳男的阳气,一般的魑魅魍魉光是看到就会远远躲开。” “嗯?” 听闻如此专业的解答,石毅不由得看向顾宁安,疑惑道:“顾兄弟,你之前可连肉灵芝是啥都不知道。” 顾宁安笑道:“我来的地方没有肉灵芝,但其他东西都是与这共通的。” 518 阴风 灵食矿前,长着一座茂盛的密林,这林子从外头看,顶多是走上一里地就能到了灵食矿前,就算他们人多走得慢,都半个时辰了,怎么都走完了。 可如今他们都走进来都快一个多时辰了,依旧是没能来到灵食矿前。 这一下,不少的寨民都是不禁担心起来,可眼看四周的还有举着火把的烛帮伙计,前头的李堂主也还在,倒是也没有人主动说些什么,就是闷头跟着走。 呼~呼~ 一阵阵刺骨的阴风在猝不及防间,从自四面八方朝着下矿的队伍席卷而来。 “拿刀剁地,高声喝杀!” 老沟寨的队伍最后头,忽的响起了一阵喝声! 一众老沟寨的寨民一听到这声音,脑海中便浮现了顾宁安道身影。 虽然不知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出于对自家来人的信任,老沟寨的寨民纷纷半蹲下身子,拿着大砍刀不断剁地的同时,口中大呼着“杀”字。 做出这一举动后,老沟寨的寨民纷纷觉得那刺骨的阴风好像没那么冷了,身上升腾起了一股子热气。 然而,老柿寨和老芦寨的人则是没听! 剧烈的阴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不少身子轻的人,一个没站稳,就被阴风掀翻到了地上! 噗嗤!噗嗤!噗嗤! 一道道血花自另外两个老寨寨民的队伍中迸发开来。 浓郁的血腥味的刺激着周遭所有人的神经! “他们为何要抹自己脖子啊!” 老沟寨的队伍里,响起了惊恐的呐喊声! 瞬间,寨子队伍里的呼喝声出现了些许的停滞,那原本肆虐于他们附近的阴风,好似是找到了机会一般,更为猛烈的朝着他们刮了过去。 “不想死的,杀字不断,手不停歇!” 顾宁安的声音再度响起,目睹了余下两个寨子的人出了事儿后,老沟寨的人如今无比的信任这个声音! “死人了!死人了!” “李堂主!曹舵主!”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李堂主走在最前头,那股猛烈的阴风一下迷了他的神,导致他到现在才堪堪回过神来。 “伙计们!” “喝!” 一道中气十足的喝声自队伍前头传来,周遭那些同样被迷住了的烛帮伙计迅速醒来,随即一齐发出喝声! “喝~喝~喝!” 李堂主加上烛帮伙计,也不到二十人,但他们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老沟寨四十九人“杀”声! 不知过了多久,阴风渐止,一众面色苍白的烛帮伙计停止了喝声,倒是是老沟寨的人,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见状,李堂主高声道:“老沟寨的,莫喊了,阴风停了。” 然而,老沟寨的人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喊着杀,剁着地。 “好了,可以停了。”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老沟寨的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动作整齐到有些“令行禁止”的感觉。 见状,李堂主深深的看了顾宁安一眼,随即走向了余下两个寨子的寨民队伍中。 此刻,即使阴风已止,可被阴风侵蚀过的寨民,依旧是保持着惊惧之状。 李堂主没有去管那些活着的人,而是去看这两边死了多少人。 “老芦寨八个,老柿寨七个。” “光是一场阴风就弄死这么多人?” 李堂主神情凝重的说道。 “李堂主!这算是怎么回事啊!走了半天走不到,这如今一阵怪风直接害死十多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让沉浸在惊恐中的寨民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 “是啊是啊!这后头不会还有很多……”说话之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的! 因为,他看到的那些抹了自己脖子的寨民,站起来了! “李堂主!这……” 唰! 不等那人把话说完,李堂主的手中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多出了一支毛笔,而他则用那看似柔软的毛笔划开了自身的掌心,在笔尖上蘸上血后,又掠至“诈尸”的寨民身前,用毛笔在他们眉心点上一点! 诈尸的寨民们还来不及做什么,便又一个个栽了下去。 “拿火来,把尸首烧了,林子里邪气重,不烧还的诈起!”李堂主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众伙计拿来了木柴火油等物件,处理起了一众尸首。 轰!轰! 伴随着火苗从尸首上窜起,一股浓郁的尸臭,外加些许烤肉的香气,混杂在一道,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不少人被熏得频频干呕也不不敢离开人群太远。 只能强忍着恶心,等着尸首烧干净。 一炷香的工夫后,尸首烧干净了,李堂主看向在场的众人,沉声道:“进来之前,我就跟你们说过了!” “遇事不要慌,不要乱!” “你们若是不散开,有人气在,那阴风一时间也不会迷了人!” “你们看看人家老沟寨!不光知道不慌,还知道用煞气阻挡阴风!你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要不是他们在第一时间做了这事儿,你们死的人要更多!” 听到这话,老芦寨和老柿寨的人方才发现,老沟寨四十九人一个没少! “你们有招,咋不跟我们也说啊!” “莫不是因为昨晚的事儿记恨在心,恨不得我们被阴风给吹迷住,抹了自己的脖子?” 老芦寨的方向,一长了三角眼的壮汉气势汹汹的喊道。 人有时候便是那么奇怪,明明人家做了,甚至还提醒过该怎么做。 当时没听的人,后来吃了亏,又见旁人没吃上亏,就会有一种没来由的恨意。 这不,有人开了头,自然就有更多这种想法的人接茬儿。 先是老芦寨,再是老柿寨的人,这两边的人,一唱一和之间,几乎将死了人的过错,都归咎于老沟寨的头上。 饶是李堂主都有些懵逼。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毕竟他和伙计,乃至那阴风一来就失了踪的曹舵主,才是对付这等事情的主力。 矿工的任务,还是卖力气挖灵芝,开矿的时候为大家冲冲阳气人气罢了。 没曾想,他们居然又把矛头对准了老沟寨。 “姓顾的!” “别以为你躲在最后,我就不知道是你刚才说得那话!” “你说,为何你明知道该如何对付阴风,却不肯说!” 由于顾宁安昨晚让大家的印象深刻,加上在阴风到来的前一刻,他的声音便是响了起来。 所以不光老沟寨的人认出了他的声音,余下两个寨子的人也有不少想到了他。 闻言,顾宁安淡淡道:“我说了,你做了吗?” 519 开挖 “你!” 老芦寨的三角眼壮汉本就是想找个人怪一下,与其说他是想说顾宁安,倒不如说是他在暗着讽刺李堂主。 可顾宁安这一回怼,让他下不来台的同时,也让他记恨上了对方。 仗着自己身强力壮的他,拿着大砍刀就气势汹汹的朝着顾宁安走了过去! “娘希匹!你想做甚!” “来来来,三角眼你过来,今儿个你石爷爷就在这结果了你!” 朱大同石毅一前一后,朝着三角眼壮汉迎了上去。 “对!欺负我老沟寨的人,没门!” “灾舅子,一而再再二三的欺负咱老沟寨,你只要敢再走一步,就弄死你!” “顾兄弟你往后梢梢,这两个寨子的疯狗乱咬人,今儿个就跟他们做上一场!” 这一刻,老沟寨的所有人都迎了上去,一个个拿着染血屠刀的样子,气势瞬间压过三角眼壮汉那一边。 这时,三角眼壮汉见左右无人帮自己,便也不敢再上前:“呵!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一群歪瓜裂枣计较!” 哗! 此话一出,不光是老沟寨的人怒了,就连老柿寨,甚至是老芦寨他们一边儿的人急了! 他们这块地界,大多的在各个方面都有些“缺斤少两”。 三角眼汉子这一骂,等于把他们都给带上了! “王铁,你他娘的脑子被驴踢了!这种话是你一老芦寨的人该说的?” “王八犊子,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你这话等于自家祖宗十八代都羞了!” 扑通! 三角眼汉子身后,一位没了一条胳膊汉子一脚踹出,直接将其踹了个狗吃屎! 见自己犯了众怒,三角眼汉子再不敢多说什么,默默的趴在地上装死。 “好了!” “让你们来,不是来让你们吵嚷的!” 不知何时再度出现的鹤发老者一声怒吼,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其阴冷的眸子扫向在场众人,淡淡道:“继续往里走。” 曹舵主发怒,使得一场闹剧无疾而终。 下矿的队伍继续朝林中深入。 走了约莫一刻的时间,下矿的队伍便来到了灵食矿的矿脚前。 见一路上再无波折,让李堂主颇为意外。 照道理来说,这头一次下矿,又是粉灵食矿,不可能就吹一阵阴风就完事了。 但他们走到这矿前了,那依照经验来说,个中危险就已经小了大半了。 “曹舵主,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先安营扎寨,将大家安歇的地方给准备上?” “不比麻烦。”曹舵主摆摆手,从袖间取出一叠折起来的的黄皮纸。 纸上描绘着许多为屋宅。 曹舵主轻轻扬手,黄皮纸上的屋宅,变得更为鲜明了一些,当他手腕一抖一甩,那些黄皮纸便四散而去。 纸张在半空中徐徐展开,纸上屋宅的线条开始膨胀鲜活起来。 当纸张落地的时候,一排排平房屋宅便那么悄无生气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瞧见这一手,不少寨民都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家都知道门道里的人厉害,却没想到挥手间,就能变出好十几间大宅子来! 然而,看着这一幕,李堂主的嘴角却是止不住的抽动了几下。 这画灵为宅的本事,他也会......但这屋宅可他娘的不是给人住的...... 就好比那“纸扎”的大房子,就算它再大,这活人会住到那里去吗? “好了,时不待我,直接开矿吧。”曹舵主的声音落下,烛帮的伙计就已经开始给在场的矿工分发工具。 一个竹编的篓子,一把臂儿长的锄头。 就这么两样简单的工具,就能从矿山里挖出价值不菲的“肉灵芝”。 眼看这木已成舟,李堂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准确的说是说了没用。 人家是舵主,官大一级压死人...... 故而,他也是行至三个寨子的队伍前,按照寨子为一个整体,将三个寨子分到了东西北三个方向开挖。 老沟寨被分到了东边,在一行人都领到了锄头竹篓后,行至了矿东头四散而开,落锄刨土。 顾宁安三人选择了在矿山脚下挖,毕竟从下往里挖,打出来的矿洞要结实牢固一些。 所以啊,三人干脆就挖一处,准备弄一个可供至少两人并行走的矿洞来。 “你们挖土的时候,可记着一下入土后,不要急着刨开,这灵食矿,表面虽然基本没有东西,但保不齐还是有长着肉灵芝的。” “动作轻一点,别给肉灵芝挖断了。” 朱大一边挥动着锄头,一边冲着身侧二人说道。 顾宁安刨下一块土,问道:“这肉灵芝被挖断了,效用会差些?” 朱大摆手道:“那倒不是,只是完整的,品相好的,那交上去的时候,烛帮的也会多给些银钱。” “毕竟这模样好,证明咱挖得细......” 顾宁安笑道:“这倒是经验之谈。” “哈哈~”朱大放声笑道:“一些小聪明罢了,一样的东西,都废了汗了,能换高些的价钱,自然是高些的好。” 听到这话,石毅下意识的用手背擦了下额头,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之际,便是忍不住问道:“嚯,我这满头汗怎么一点热的感觉都没?” 朱大应道:“矿山下阴寒气重,一点儿不觉得热,但干上一会就得满身冷汗。” “你们别忘记喝水啊,口不渴也得喝,要不然夜里得头疼的紧。” 石毅道:“成。” 便是在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中,时间便是飞快的逝去。 直到一个时辰后,顾宁安他们面前的矿洞,已有了半丈高宽,两丈深。 “东边,西边的,都到北边来!” “手里的活先放一放,赶紧过来!” “曹舵主有话要说!” 烛帮伙计的呐喊声不断在山林间回荡。 一众干得正热火朝天的矿工纷纷撂下手里的家伙事儿,快步朝着北边走去。 路上,石毅无奈道:“这才干一个时辰,就要讲什么......先前咋不知道一道讲了。” 朱大“嘘”了一声:“曹舵主脾气不好,你可悠着点!” 顾宁安笑道:“我猜啊,应是北边老芦寨有人挖出肉灵芝了。” “他们挖出来了,叫我们过去做甚?”石毅疑惑道。 顾宁安道:“第一个挖出来的总该奖赏一番,让余下的人瞧瞧,眼热一番......这干起活来,方才卖力。” 520 赤色“肉灵芝” 矿山北边,已又不少人围到了一起。 于人群中间,老芦寨那三角眼汉子被曹舵主和李堂主夹在中间站着。 三角眼汉子脸上的神情桀骜,扫向人群的目光中颇有一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气质。 于其右侧的李堂主皮笑肉不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之意。 而那鹤发老翁曹舵主,此刻倒是笑得欢实,在他的手中拿着一块巴掌大小,灵芝形状,颜色为赤红的东西。 “人都到齐了吗?” 曹舵主的话音落下,就听到人群之后有烛帮伙计回应的一声“到齐了”。 “好!”曹舵主嘴角微掀:“叫大家伙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大家看看我身边这位叫王铜的矿人。” 一旁,三角眼汉子赶忙道:“舵主,我叫王铁......” “昂,对对对,王铁,王铁!”曹舵主拍了拍其肩膀,正色道:“他是咱这第一个挖出肉灵芝的人!” “而且挖出来的,还是赤色肉灵芝!” “所以,我决定奖其二十两银子......外加为他补全残缺!” 哗啦! 原本众人还在疑惑,那赤色肉灵芝是个什么品级的肉灵芝,但在听到二十两银子和补全残缺后,众人的眼神中只有了羡慕! 不少人纷纷后悔着刚才应该挖得更快一些! 然而,当他们瞧见,曹舵主确确实实的拿了一锭银元送入了王铁的手中后,更是眼热无比。 拿上了银元,王铁道了声谢后,又在人群中用自己的三角眼来回扫视。 当他瞧见了顾宁安后,特意扬了扬手里的银锭,似是想让对方羡慕一下。 然而,没有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羡慕,王铁心中暗子腹诽道:呵,装得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嫉妒得后槽牙要咬碎了吧! “来,王铁,我为你补全残缺。”曹舵主拉着王铁,让其席地坐下后,又道:“把手上包着的布取下来。” “好!”王铁一脸激动的将缠绕在双手上的黄布取下,露出了一双硕大的手掌和只有半截的手指。 “好嘛,原来也是残废,先前还用此来羞辱我老沟寨的人!”石毅的声音响起,让不少人回想起了刚才林子里的时候,三角眼的所作所为。 一时间,不少人看向其的眼神更多了一份恨。 场中,王铁自然是听到了这话,但他毫不在意。 毕竟他本身其余地方没有残缺,不过是手指都缺了一截,在他看来在这都不算残疾。 况且眼下如今马上就要将手补全,而且是由烛帮的舵主亲自补全! 试问,在场的那个人有这样的殊荣? “来把手放上来。”曹舵主同样席地而坐,让王铁将双手按压到黄皮纸上。 王铁自然是立马照做,待他把手按上去后,曹舵主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支毛笔,一丝不苟沿着王铁每一截手指的方向,给他多画上去一截。 很快,十根手指都画完了之后,只见曹舵主朝着身侧一抓,又作手刀之势往下那么一劈,王铁的指尖赫然浮现一道白光! 哒哒哒~哒哒哒! 并伴有一阵指尖敲打黄皮纸的声音响起! 待光晕散去后,曹舵主将黄皮纸一抽,纸上先前留下的墨迹尽数无存。 同一时刻,王铁将双手举起,就见自己的手指全都变得完整了! 一根根新生的手指如蚯蚓般不断地扭动,似乎异常的灵活。 “多谢曹舵主!” “多谢曹舵主!” 王铁的身形微颤,他猛地换了个姿势,对着身前的曹舵主便是连连叩首道谢。 现场的不少人都知道烛帮有人能补全残缺,但是需要支付肉灵芝才行。 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都抱着补全自己或家人的残缺的想法。 因此,在亲眼瞧见这天生的残指能顷刻复原后,不少人都是意动无比。 恨不得马上就去多挖几块肉灵芝出来,让曹舵主帮自己也填补残缺。 “无需客气!”曹舵主一把将王铁拉起来,举起他的手正色道:“我知大家天生就苦,身子有缺,做什么都是不便。” “今儿个既然大家代我挖矿,代我烛帮做这等苦差事。” “那我也总得表示表示。” 说到这,曹舵主大手一挥,附近便有烛帮伙计抬上来一个个大箱子! 吱吖! 箱子被打开后,里头装满了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元宝! 从未见过那么多钱的众人,这眼睛都看直了! “这些钱,乃是我曹某人毕生的积蓄!” “今儿个我把话放这,凡是挖出跟我手中这赤肉灵芝一样的灵芝的人,一块完整的,便能换上一锭银元!” “另外,从即刻起,到我下一次召集你们的时候,挖得最多的前十......不,前二十个人,我都为他们补全一次残缺!” 一块赤色肉灵芝二十两,前二十人给补全残缺! 如此大手笔,让一众寨民恨不得马上拔腿就跑,日夜不睡也要抓紧了挖! “我会安排伙计把干粮和谁,还有篝火升起来,若是大家想挣钱的,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的。” “这夜里也可以加把劲的干!” 说到这,曹舵主大手一挥:“好了,曹某人就啰嗦到这里,大家都去抓紧干活吧!” 哗啦! 一百多号人,就在这一刻四散而开,朝着矿山冲了过去! 北边老芦寨的人占了些先机,他们只要转身靠近矿山,就能拿起家伙开挖。 而其余两寨的人则需要跑山的两侧去! 哐嚓!哐嚓! 老芦寨的人已然挥动锄头一下一下用力的挖着土,现场顿时升起了阵阵灰土! 望着散去的矿人,李堂主的眼神中有着颇多的无奈。 白色肉灵芝,变成粉色,再到现在是赤色! 这矿上的危险,已然是不可预料的了。 就连他自己,甚至是曹舵主都从未下过赤灵食矿。 这先前的阴风,恐怕是开胃前菜,亦或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望着挖矿挖红了眼的矿工们,李堂主长叹一声,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不急不慢离去的顾宁安和走在他身前脚步稍快些的二人,心中不由得笑道:倒还是你不在乎这眼前之利啊...... 521 我不是善人,但是人 日落西山,红霞漫天,灵食矿附近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了,雾气也随之变得更为浓郁。 于曹舵主和李堂主的身前,摆放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竹篓! 里头全都是色泽如血的赤色肉灵芝! 看这份量起码有几十斤打底! 曹舵主长呼出一口气道:“李卫,我带你干一票大的吧。” “嗯?”李卫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曹...曹舵主......赤灵食矿可是珍贵无比,整个梧州,加上这里的才三座。” “以咱的实力,怕是把握不住啊......” 曹舵主摇头道:“我也没打算长久占有,捞一票,就走。” 李卫沉默了片刻:“曹舵主......” 曹舵主压了压手道:“莫犹豫,我打算做,你跟不跟?” “若是跟的话,我带你一个,届时三七分账!” 感受到曹舵主那锐利的目光锁定了自己,李卫意识到,自己现在若是说不,可能马上对方就会动手。 “干了!”李卫朝着曹舵主一拱手:“这赤灵食珍贵,我拿一成就是,曹舵主出大力,合该舵主拿九成。” 看着李卫如此懂事的模样,曹舵主满意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头:“行,你在这让那些矿人日夜做活,我回去稳住烛太爷。” “若是夜里祟子凶,你就加大银钱来让他们干......二十两不行就一百两,一百两不行就给他们黄金!” “反正这东西,就是咱们画灵门道一笔画的事情。” 李卫颔首笑道:“舵主放心,这些事情,咱有数。” “你办事,我放心。”曹舵主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我先回去交差。” “曹舵主慢走。” 目送着曹舵主远去,李堂主嘴角的笑意逐渐收敛,转身朝着矿山各处走去...... 三处开矿点,皆是寨民们忙碌的身影,这些人撸起袖子,双目通红,一副恨不得直接将山给挖穿了的架势拼命挥动着锄头。 从北面走到西面,又来到了东面,李堂主游移的目光,也在一位俊青年的身上停了下来。 先前那些人拿赤灵食来换“银子”的时候,他就有刻意关注过。 顾宁安,乃至跟着他一道的二人都是没来。 故而,此刻他们的竹篓里,摆放着数块赤灵食。 而那顾宁安则是,拿着一块赤灵食出着神,在众人忙碌的身影中,他这样就显得特别醒目。 行至其身前,李堂主轻唤道:“顾小兄弟,你这是......累了?” 闻言,顾宁安笑道:“不是,顾某觉得这赤色肉灵芝颇为神异,就多看了两眼。” 颇为神异? 我看这赤色肉灵芝都没你神异......李堂主指了指竹篓里的赤色肉灵芝,笑道:“我看旁人都去换了,你们怎么没去换?” 顾宁安笑道:“换什么?” 李堂主一愣:“换银子啊。” 顾宁安捏了捏手里的肉灵芝,应道:“那儿来得银子?” “嗯?”李堂主神色一怔,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顾宁安一番后,便是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小兄弟,我看你也在休息,不如我们到一边去聊会?” 听到这话,背对着他们在矿洞中有一下没一下挥动着锄头的石毅二人转过身来。 朱大笑道:“我也累了,能不能带我一个?” “我也想歇会,一道唠唠?”石毅接话道。 这二位是怕我动手? 李堂主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就见顾宁安说道:“不打紧,待会天彻底黑了,你们就按我说得做。” 闻言,石毅顿了顿道:“成,有什么事儿招呼一声。” 顾宁安颔首道:“安心。” 看着二人这么打哑谜,李堂主就愈发的对这位气质不凡的俊青年感到好奇。 当他跟着顾宁安来了僻静处,寻了一块大石坐下后,便是忍不住问道:“顾小兄弟,说句实在话,你到底是不是门道里的?” 顾宁安摇头笑道:“顾某早就说过了,不是,顾某只是一介凡俗。” “一介凡俗?”李堂主无奈道:“一介凡俗你怎么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怕。” “一介凡俗,为何旁人都在拼了命的挖,而你却带着两人在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挖,甚至都不拿挖出来的肉灵芝去换钱。” “这是一介凡俗该干的事儿?” 一连吐出心中郁结,李堂主顿感神清气爽。 未曾想到这位“执念”颇深,顾宁安不禁反问道:“也未曾规定凡俗不可不畏......至于那钱......屋子都能画出来,银锭又有何不可?” “来的路上,我可没见那一个个装满了银锭的大箱子......” “这......”李堂主拱手道:“顾小兄弟,你这脑子着实聪明,李某现在遇到了难以抉择的事儿,想请小兄弟解解,不知可否劳你帮着想想?” “解惑谈不上。”顾宁安摆手道:“你且说就是。” 李堂主想了想后,方才道:“倘若啊,倘若一个人他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捞上一票,这一票说大也大,但不是很大,而且这里头有些过不去......” “另一种,墨守成规,这也能有些好处,但风险比上一种要小些,但这心里头倒算是能给个交代。” “你说我该怎么选?” “哈哈~”顾宁安笑道:“你问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空了......顾某不能替你决定。” “但有一点你可想想......是不是在你向我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了?” 再问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李堂主面露惊色,他意外的发现,顾宁安这话说得没错! 其实从他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答案了! 狗娘养的曹砼,为了利益能置矿上所有人于险地,但我不行! 我李卫自认不是善人,但他娘的绝对是人啊! 一念至此,他赶忙道:“顾小兄弟,我要跟你说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 522 画灵,塑城隍 “本是白色肉灵芝,变成了赤色肉灵芝,曹舵主想要吃一口大的,矿上所有人都得死,不是死于矿上的邪祟之事,就是死与他之手。” “对吗?”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李堂主顿时汗毛倒竖,他一脸惊恐的看着对方,颤声道:“顾,顾小兄弟......你怎得知道!” “人性如此。”顾宁安笑了笑道:“白灵食与红灵食之间,应当那个是还有一个等阶,是什么颜色的肉灵芝?” 什么脑子! 这脑子是凡俗该有的? 李堂主震撼的同时应声道:“粉色,粉色肉灵芝......我昨夜方才知晓。” 顾宁安颔首道:“那就是了,你倒是也实在,看来这粉灵食矿在你的想象中,是极度危险的,要不然也不会想着让这三寨寨民临了前吃顿好的。” “顾小兄弟,你当时的话外之音,果然是这个意思!”李堂主顿了顿道:“当时那般情况,你怎得敢说的?” 顾宁安淡淡道:“想说就说,想做便做了,人世哪来那么多的前顾后盼,往后莫悔自己当时做下的决定便是。” 莫后悔便是......李堂主沉默了许久,随即来到顾宁安身前,拱手道:“我明白了!” “今日听顾小兄弟......不,顾先生一言,李卫我茅塞顿开!” “有些事情,我得去做,这寨子里出来的百姓,已然是够苦了,我得给他们个跑得机会!” 闻言,顾宁安抬眼道:“跑的了吗?” 正欲转身离去李堂主神色一怔,迟疑道:“顾先生此话何意?” 顾宁安道:“已然出土的几十斤赤色肉灵芝,想来是珍贵无比,如此多的宝贝,他就真那么信任你,让你能有背刺他独自跑路的机会?” 听到这,李堂主赫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起来:“这......他一定会留下手段,让矿上所有人都出不去!” 顾宁安笑道:“那就是了。” “顾先生!”李堂主凑近上前,顿了顿道:“你脑子活泛,既然你提出来了,那你可有办法?” 顾宁安颔首:“有,不过需要用到那几十斤赤色肉灵芝。” “你可舍得?” “谈何舍得不舍得!”李堂主“哎”了一声道:“我可从未把那些东西视为己有!” 顾宁安道:“行,那便带我去。” 李堂主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顾先生,这边请!” ...... 一竹篓流淌着赤红色光泽的肉灵芝被摆到了日落方向的空地上。 顾宁安从地上随手拾起了一块趁手的石块,便是俯身于地开始刻画了起来。 见此情形,李堂主忍不住问道:“顾先生,你这是在作甚?” 顾宁安一便刻画,一边应道:“画灵。” “画灵!”李堂主惊呼出声:“我就知道您一定是门道里的人,没想到与我等还是同一个门道的!” 闻言,顾宁安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见着对方不做声,全身灌注于在地面上刻画,李堂主便是屏声静气,按捺住了想要将自己的纸笔借给对方的冲动。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顾宁安将手中的石块放下,一副栩栩如生的城隍像便是赫然出现在了地上。 虽是用石块在地上勾勒出痕迹而作,但其威严之像,丝毫不减! 李堂主纵然没见过这神像代表的是谁,也不由得心声敬意。 然而,令他疑惑的是,顾宁安虽然说是用了画灵的手段,但其在作画间,没有丝毫画灵门道的意思。 莫非这世间还有另一派画灵门道? 犹疑之间,他便是瞧见顾宁安将那一竹篓赤色肉灵芝提到神像旁,随手抓起一块后,就将其粗暴的填到了神像的身躯之上! 就这么一直填,一直填! 直到整个神像都被赤色肉灵芝给填满后,便有一股清风自天地间吹拂而来! 伴随着一阵莹莹红芒自肉灵芝上浮现后,便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地上徐徐坐起! 头戴官帽,身着赤红色官服,双眸须发皆为赤红,宛若一位浑身充斥着火焰的神明! 当他的目光落到李堂主身上之际,后者赫然觉得浑身宛若石化,失去了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 “吾主!”浑身赤红的城隍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随即指向了一旁动弹不得的李堂主,冷哼道:“此人身上刻有邪祟,可要惩处?” 咕嘟! 李堂主强行吞了口唾沫,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的嗓子像被无形的大手给死死的掐住了一般,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恍若只要那赤色神灵一个念头,就能直接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杀! “不必。”顾宁安摇头道:“此方天地的修行方式便是如此,他并非恶人。” 此话一出,李堂主顿感身上的压力骤减! 那无形压制着他的力量好像在一瞬间就得以抽离! 浑身被汗水浸透的李堂主定了定神,无比恭敬的作揖道:“顾先生,这位神灵是......” 顾宁安道:“正神,维护阴间稳定,斩除人间妖邪的正神。” 斩除人间妖邪? 那岂不是要杀尽天下门道中人? 赶忙抹去脑海中莫名的念头,李堂主清了清嗓子道:“顾先生,曹舵主那是一甲子实力。” “其四肢化灵,五脏圆满,差了一个契机,便可踏上台阶,成为大画灵!” “等等!”顾宁安打断道:“你们这门道内的说法,顾某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李堂主顿了顿道:“那您这画灵......” 顾宁安笑道:“我这跟你们不太一样。” “成。”李堂主顿了顿道:“简单点说就是,曹舵主道行颇深,有随时更进一步的能力......” “若是换成我的话,如今的我,道行五十五轮,距离一甲子尚差五轮。” “但若是现在的曹舵主要收拾我,恐怕就是十个我也难以应付!” “倘若他再进一步,那整个梧州,他也是可以横行的那种......” 顾宁安顿了顿道:“你是想说他很厉害?” 李堂主正色道:“没错。” 顾宁安摆手道:“不必担心。” 李堂主:??? 523 夜至,祸临 这就不必担心了? 能虐我可不代表能对付曹舵主啊! 心头焦急的李堂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是忙道:“对了,曹舵主还请了一道神!” “若是他最后不敌,绝对会玩一手鱼死网破,将烛太爷召到矿上来!” “烛太爷的实力,就是更进一步的曹舵主,在其面前,都是蝼蚁!” 顾宁安摇头笑道:“李堂主且安心,在别处我不能笃定,可在这矿上,这位城隍应是能对付你口中的一人一鬼。” 太自信了啊! 李堂主还想说什么,就见那赤红城隍神眸一凝:“吾主!” “矿山中阴气大盛,有祟害人!” 顾宁安道:“去镇了吧。” “是!”城隍得令,周身神光大作,朝着矿山深处飞快掠去...... 与此同时,矿山的三面皆是出现了可怖的一幕! 老芦寨所在的北面,一众矿人挖矿挖得好好地,矿洞内忽然吹出一阵阴风! 他们藏在怀里的那银元宝,忽然化作了诸如蝎子,毒射,蜘蛛之类的毒物! 这毒物贴身,可还有了好? 几乎是在一瞬间,惨叫声便是此起彼伏的响起,一众老芦寨的矿工,或是口吐白沫,或是浑身抽搐倒地! 最惨的当属那三角眼汉子王铁,他这挖到的赤色肉灵芝最多,身上揣着的银子也就最多! 现在银子变成了毒物,他几乎整个人都被毒物覆盖! 甚至连他被修补过的手指,都成为了十条毒蚓,狠狠地钻进了他的心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堂主!救命啊!” “跑啊!” 北面的矿山下,还是有幸存者的,他们早前将石毅前来告诉他们的话听了进去。 把换来的银子埋进了土地里! 这才逃过了第一时间的毒物攻杀! 可眼下吃完了旁人的毒物,便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朝着他们攻了过来! 砰! 周身萦绕着神光的赤红城隍轰然落地,引得大地颤抖掀起一阵烟尘。 只见其不过是随手一按,便有大量的毒物爆裂开来,化作黑烟散去! 不过数个呼吸的工夫,北面山坡上那成千上万的毒物便被杀了个干净! “天神!天神救命!” “神仙显灵了!” “老天保佑,老天爷救救我们!” 老芦寨的幸存者们纷纷朝赤红城隍的方向不断磕头。 而后者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地划出一道光圈,将那些人圈在其中,便是落下一句“莫要走出范围”,便是飞身离去! 另一边,老柿寨的情况也是异常惨烈,在出事之前,朱大亦是告诉他们要将银子埋入土中,天黑之后不得动手挖矿之类的注意事项告诉了他们。 然而,人微言轻之下,又在利益之前,又有几人听得进去朱大的话? 老柿寨明明换到的银子要比老芦寨的人少,但最后的幸存者,却只有十一个人,比老芦寨仅仅多活下来一个人。 赤红城隍飞身掠走后,一众蜷缩在光圈内瑟瑟发抖的老柿寨寨民,在某一个瞬间齐齐崩溃大哭,哀嚎声回荡在山野上空...... 矿山东头,火光冲天! 于矿山脚下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架设起了一座巨大的篝火。 于篝火之侧,围坐着老沟寨的四十八人! 他们嘴角皆有血沫,手上都拿着白日里烛帮发下来的那把屠刀! 在他们的身后,还用黄土垒起了一圈两指高的土圈! 于土圈外头,成群结队的毒物不断地发出嘶鸣声,朝着里头的众人露出猩红的獠牙。 然而,这土圈也不高,可外头的毒物偏偏是没想爬过或者翻过土圈,偏偏就是土圈外拥挤着嘶鸣。 呼呼~呼呼! 又是一阵阵阴风吹过,本身烧得有两丈高的篝火忽地就缩了下来,直接尽数被压回了架设好的篝火架中! “喷血啊!” “不想死就给老子喷!” 朱大咆哮了一声,毫不犹豫的一咬舌尖,吐出一口鲜血飞入了篝火之中。 石毅紧随其后,一连喷出两口鲜血! 违反常理的是,这鲜血落入了篝火中,不光没让火势衰弱,反而是让火苗又“噌”的一声出窜起来了不少! 一旁,余下四十余位寨民也纷纷喷出鲜血! 轰隆! 一阵爆燃声响起,火光再度冲天而起,焰尖直奔两丈高! 附近的毒物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热浪,竟露出了惧色,转而退出去数步! “牛哥儿!救我救我!我老柿寨的祥子啊!” “外头的人都死光了!” “你拉我一把,让我进去!” “救我!”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一位身材精瘦的独眼中年人抬起头来,一转头,就瞧见了自己曾经的发小站在圈外。 见此情形,他下意识的就要伸出手去,握住对方始终停留在土圈之外的手。 “住手!” “你看看清楚!” “他他娘的不是人!” 石毅一声暴呵,下得牛姓汉子一激灵,将手给收了回来。 土圈外,身形有些佝偻的男人见对方将手收了回去,便是厉声道:“牛哥儿!我是你发小啊!” “咱们是一道撒尿和泥长大的啊!” “小时候你掉河里,差点叫淹死了,还是我拼了命将你捞上来的啊!” 石毅厉声道:“蹲下!别听他胡言乱语!” “这不是你发小!” “就算是,他也已经死了!” “那么多毒物将这里包围了,他又如何能安然走到这土圈外来!” “若是你把他拉进来,不光是你,我们所有人,都要叫你害死!” 闻言,牛姓汉子转过身来,重新面向了篝火紧闭双目,手中屠刀重重劈砍地面:“杀,杀,杀邪祟!” “牛哥儿!” “你好狠的心呐!” “啊~救我!” “这毒物咬得我好疼......” 痛苦的哀嚎回荡在每一个人耳畔,尤其是那牛姓汉子,更是听得真切! 然而,咬了呀的他,连连喷出两口血如火堆,致使火苗再度窜腾了一下,也没有回头。 砰!砰! 两道神光自天际落下,重重的落在了四周的毒物之上,连带着那蛊人阴魂一道堙灭! 感受到大地的颤抖,众人惊悚望去,就见一位满身神光,面容威严的赤发中年人,落在了他们的身侧...... 524 主心骨 “这......这是何物啊!” “杀!杀!杀!” 虽说赤须城隍长得正派威严,一点都没有阴祟的样子。 可如今别说是城隍这般模样了,就是来个仙风道骨的仙翁,这土圈内老沟寨的人,都能一律将其认定蛊惑人心的邪祟来。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瞧着就吓人的赤须汉子,再折腾出一阵大动静,灭了外头的毒物阴邪后,就再没了动静。 不过他没动静归没动静,土圈内的人一刻都不敢停,若非这眼下篝火中的火势正旺,就冲赤须城隍的长相,他们都得一人再来上几口舌尖血。 “吾主!” 赤须城隍朝着一处躬身作揖。 听到这话,不少老沟宅的人下意识的朝着他作拜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赫然就瞧见了跟他们一样着一袭短褂麻衫的顾宁安和那着黑色劲服的李堂主。 这二人不紧不慢的走来,前者表情平淡,后者脸上的神色异常精彩,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好了,可以停手了,用不上着在喊杀了,都出来吧。”顾宁安的话音落下,土圈内的“杀声”更甚! 见状,李堂主笑道:“顾先生,看来他们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过这番谨慎的态度,倒也是好的。” 闻言,顾宁安看向了石毅和朱大,笑道:“二位,你们总不至于认不出我吧?” 石毅瞥了顾宁安一眼:“刚才那阴祟就读出了人的心声,你得证明一下自己。” 朱大则转身道:“石兄弟,我觉得他就是顾兄弟,那眼神做不得假。” “转过来,莫看他!”石毅一把将朱大的身子扭过去,继续道:“顾兄弟说了,咱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离开这圈子,都不能让火灭了!” 见状,顾宁安笑道:“行,先前倒是忘记会有这一茬了,你说我如何证明?” 石毅道:“我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顾宁安道:“云遥。” 石毅又道:“她缺损何物?” 顾宁安道:“嘴。” 石毅再道:“她晚上睡前都爱做什么?” 顾宁安皱眉道:“我哪知道?” “哈哈!”石毅大笑着起身,一步跨出了土圈:“没问题了,这肯定是顾先生。” 顾宁安顿了顿,笑道:“倒是聪明,生怕我能读出你的心思,所以说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来?” “嗯!”石毅快步上前,握了握顾宁安的手,随即朝着土圈内的众人说道:“热乎的,是活人!” 见石毅都同人握上手了,老沟宅余下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从土圈中走了出来。 “亲娘嘞!顾小哥,你可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 “是啊!是啊!要不是听了你的法子,咱今儿个保准要被这银子变得毒物给弄死咯!” “不对!那银子是曹舵主给的,这李堂......” 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恶狠狠的看向了李堂主,手中的松懈下来的屠刀更是扬了起来! “诸位!”顾宁安压了压手道:“李堂主可是抵住曹舵主重金许诺的诱惑,冒着险,打算救你们出去的。” 一听这话,老沟寨的人立马把手里的刀给放下,脸上凶狠的表情也是立马转变为了笑脸。 “我就说嘛,李堂主长着一张方脸,这方脸的人心眼一般不会太坏。” “哎!对咯,我从他眉心那颗痣就看出来了!” “你们都看出来了,你们提刀做甚。” “嗨!这不是怕你们一时激动,伤了好人嘛!” “你呢!” “俺也一样!” 眼看着众人这翻脸比翻书还快,李堂主也是有些苦笑不得。 不过,此刻见识到赤须城隍收拾阴祟如碾死蚂蚁,他这悬着的心也是安稳落地了。 起码曹舵主做不到这一点,那若是能在对方玩鱼死网破,将烛太爷唤出来之前,将其遏制。 那他们这矿上的人,可就算是安全了...... 想到这,他便是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顾先生,眼下我们是不是再做些准备?” 顾宁安颔首道:“忙活了一天了,是该吃些东西早些歇息了。” 李堂主:??? 同样的,老沟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头虽然想着现在该跑了。 但俨然已经把顾宁安当作主心骨的他们,也决定听了对方的安排来。 吃饱喝足,再睡一觉,有什么问题,也得养足了精神再弄。 很快,在李堂主不解的目光中,朱大他们将另外两个宅子幸存下来的人给聚了过来。 还有烛帮上活下来的八位伙计,也一道带了过来。 那被带过来的众人,得知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后,纷纷对顾宁安又是磕头又是道谢,感激了好一阵之后,方才定下神来。 夜里,这吃过了饭的众人干错就聚在一道席地睡了下去。 本身经历了这档子事儿,绝大部分人大抵是睡不着的。 可当他们瞧见顾宁安第一个睡了,而又有那威风凛凛的赤须汉子守在他们身边。 这累了一天的众人也就在不知不觉间睡了下去......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起,一道匆忙的身影飞掠进了矿山前的密林之中。 在进入的路上,他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留下的手段没有被触动后,便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李卫倒是没生出贪心......只可惜那烛太爷非要今儿个下午就来瞧上一眼。” “时候太短了,若是再分一成肉灵芝给你,我这险也就白冒了......” 喃喃自语之间,身形快如鬼魅的曹舵主很快便来到了矿北头。 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看到地上已然干涸的血迹。 “这晚上的祟闹得那么凶?”曹舵主脸色一变,小心翼翼的顺着矿山,朝着西面走去。 在西面依旧毫无所获后,他的已经做好了发现人已经死光了的打算。 可当他来到矿东头后,眼前的一幕着实是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525 烛太爷 只见平坦的草地上,有数道身影围坐在一口冒着热气的铁锅之前,锅中不知煮着什么,但依稀可以嗅到些米糊的香气。 而在靠近矿山高起斜坡的地方,一群矿人正一个紧挨着一个,睡得正香。 而且那李卫也赫然在列! 瞧着如此和谐的一幕,曹舵主不由得疑惑道:“你们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挖矿?” 突如其来的质问,吓醒了不少人,也让早起煮粥吃的那些个寨民警惕了起来! “曹舵主来了!” “曹砼来了!” 一时间,枕刀而眠的寨民纷纷坐起身,抄起刀子就站了起来。 就连那八位烛帮的伙计都是如此! 见此情形,曹舵主心中满是疑惑:“你们要造反?” “呸!曹砼老狗!想害死我们,独吞这矿上的东西是吧!” “奸贼,无娘贼!” “活牲口,头发都白了,心肠还是那么黑!” 一时间,幸存下来的寨民们,纷纷用最“朴实无华”的言语,问候着曹舵主。 被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曹舵主也大概是看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一定是那优柔寡断的李卫非要充当那救世活佛,救了人,还把他的事情给都说出来了! “李卫!” “枉我待你不薄!” “还想着要分你一成肉灵芝!” 曹砼无奈的摇了摇头,手中亦然捏上了一叠画满了各种阴邪之物的黄皮纸。 “嗨呀~”睡眼惺忪的李堂主起来伸了个懒腰,东看看西望望:“这矿山里咋还有狗啊?” “大清早的就吠个不停?” 若是说那些寨民敢骂他是无知者无畏,那在曹舵主眼里,李卫这行为当真是找死了! “李卫?你疯了?” “你被邪祟方住了?” 曹砼一脸不敢置信的问道。 “嚯!”李卫定睛一看,佯装惊讶的说道:“曹老狗啊!难怪吠得那么难听!”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卫敢如此张狂,定然是有自己的底气! 眼下还需早些宰了这群人! 一念至此,曹舵主手腕一抖,其手中的黄皮纸纷扬而起,并列着排到了他的面前! 下一秒,只见他的手中多出了一直狼毫笔,笔尖在其面前划出一道道残影,落到了黄皮纸纸上! 待那些只画了身躯,未曾点睛的阴邪之物被点上一颗颗凶睛之后,就见那一张张黄皮纸似乎活了过来一般! 其上静止的邪祟画像,在这一刻开始不停地蠕动,发出阵阵阴森的哀嚎声! 随即! 邪祟化作一道道黑烟,突破了纸面的束缚,盘旋于曹舵主身侧! 望着眼前的森然鬼影,一众寨民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但他们没有后退一步! 反而是直勾勾的盯死了曹舵主! “李卫,肉灵芝在哪儿?” “说出来,我放你走。” 曹舵主的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神光从矿山顶上绽放,并朝着他急速飞掠而来! 几乎没有半点反应的机会,曹砼顿感喉口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砰! 干涸的泥地蔓出阵阵蛛网般的裂纹! “谁!”强忍着周身传来的剧痛,曹砼艰难起身,一手驱散了弥漫于眼前的尘土后,就瞧见了一道高大的赤须身影正定定的望着他! “何妨邪祟!也敢在烛帮的地界上撒野!” 这时候,曹砼只得搬出烛帮来压人! 毕竟刚才这一下,当即就给他打“通透”了。 面对这道赤须身影,他无论是跑还是打,都是没有任何的好下场! “大胆!”李卫上前一步,对着赤须城隍恭敬一揖:“此乃城隍正神,你这曹老狗安敢唤人家为邪祟?” 正神? 城隍? 那是什么玩意? 曹砼一袖袍,手中赫然飞出一根臂儿长的黑烛! “城隍!快阻他!” “这狗贼要招烛太爷!” 李堂主面色一冷,赶忙道。 听到这话,城隍只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对他来说,什么烛太爷不烛太爷的不重要,他只听顾宁安一人的吩咐。 在顾宁安没说要阻止对方之前,他是不会动手的。 而且在赤须城隍的浅层意识中,烛太爷一听也是个邪祟,来了正好能一网打尽...... 所以对于了李卫的话,他是直接选择了无视。 而此刻,顾宁安正坐在山坡上,静静地看着这边。 “天苍苍,地苍苍!” “太爷在何方!” “......” 曹舵主神色凄厉,在念完了一段好似打油诗的话语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灌溉到了手中黑烛之上! 嘭! 伴随着黑色焰火自烛上燃起,周遭顿时涌起一股阴冷的不详之气! 天际之上,风云突变,黑云在一息之间遮蔽了晴空! 密林中狂风随之而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沙石,呼啸着席卷向矿山! 这时,天际之上浮现了一顶黑色的轿子。 这轿子通体漆黑,表面似乎镀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光泽,在暗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醒目,透出一股诡谲的气息。 轿子四周,没有轿夫抬轿,却仿佛有无形之力在支撑着它,使其能够在空中稳定地行进。 这无形的力量让轿子在空中微微颤抖,一抖一抖的,就像是真有人在费力地抬着它,穿过层层黑云,缓缓降临。 随着轿子逐渐接近地面,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屏息以待,准备迎接这未知之物降临的瞬间,那顶黑色的轿子竟如同受到了某种指引,轻轻地、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没有一丝声响,却让人感到一股强烈的震撼。 轿子的落地,仿佛是一个信号,让原本紧张凝固的氛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四周的风似乎再次柔和了起来,轻轻掀开着轿子帷幔的一角,露出了一道苍老的面容。 “烛太爷!李卫私通帮外邪祟,意欲侵吞这处赤色灵食矿!” 曹砼的声音及时响起! 至使那烛太爷转动漆黑的眸子,瞧向了场中众人! 当他的目光落到了赤须城隍身上之后,其黝黑的瞳仁猛地一颤,随即整个人猛地冲出了轿子,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526 “滑跪” 烛太爷跪了! 还是一见面就以滑跪的形式扑腾到了那赤须之人的面前? 我一定中了邪术...... 啪! 曹舵主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吐出两颗沾血的断牙后,重新看向了烛太爷的方向。 嗯...... 不是幻觉...... 跪得很虔诚...... 这一刻,曹舵主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都轻飘飘软绵绵的,心神无力的他,索性躺到了地上,摆出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同样的,一众胆战心惊的寨民和烛帮伙计们,都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一个个不是以为自己眼花了,就是掐了一把大腿,以为自己梦还没醒。 任凭是顾宁安这个“画”出了赤须城隍的人,都有些意外于对方连手都没动,就直接跪了...... “野神黑烛,见过正神大人!”说话间,烛太爷一脸虔诚的朝着赤须城隍那么一拜。 见此情形,面无表情的赤须城隍看向了顾宁安,拱手道道:“先生,可要将此邪祟正法?” 从烛太爷口中听闻正神二字,顾宁安意识到了什么,压了压手示意城隍稍等的同时,又走上前来问道:“你知晓他是正神?” 零道行? 世上有这种人? 不过既然是能被正神恭称为先生,莫不是某座城里的贵人? 烛太爷思索了片刻,正色道:“回禀先生,黑烛并未见过这位赤须正神,但他身上透出的神光,黑烛还是认识的......” 神光? 顾宁安看了一眼赤须城隍,陷入了沉默。 而烛太爷则是趁此机会一指身后“躺平”的曹舵主:“敢问是不是这不长眼的曹砼得罪了先生和正神大人?” “顾先生,由我来和烛太爷说一说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吧?” 李卫上前一步,在得到了顾宁安的首肯后,方才冲着跪在地上的烛太爷通说起这矿上的事儿来。 一盏茶的工夫后,听完了事情缘由的烛太爷在心里将曹砼骂了个狗血淋头。 试问,还有谁能比曹砼这样的反骨仔更让人恶心? 想劫矿不说,遇到了对付不了的人,还把他给唤出来,当做鱼死网破的工具? “岂有此理!”烛太爷愤然起身,朝着顾宁安拱手一揖:“顾先生,可否容我清理门户?” 顾宁安道:“请便。” “谢先生!” 烛太爷转身看向了躺倒在地的曹砼,拍出一道黑焰,落到了其身上! 噼啪!噼啪! 烈火烹油的声音陡然响起! 眨眼的工夫,曹砼整个人就被黑色的焰火所覆盖! 甚至他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已经彻底化作了灰烬...... 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烤肉味,不少人直觉得胃里一阵泛酸,但都强忍了下来。 与此同时,清理完门户的烛太爷又默默地看向了顾宁安,摆出一副静候发落的神色。 从刚才几人的对话中,他得知了眼前这位着矿工服饰,却气度不凡的俊青年,乃是姓顾。 既然是姓顾的话,便不是梧州城中贵人。 可既能差使正神,便代表此人是来自别州的大人物,怎么想也不是他一个邪祟能得罪的起的存在。 但退一步来说,这种大腿可是罕见,若是能报上了的话......烛太爷顿了顿道:“顾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顾宁安看向赤须城隍:“你便在这吧,我与他谈谈。” 赤须城隍应道:“是!” 很快,顾宁安的身形便与烛太爷一前一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待他们走远后,老沟寨的寨民纷纷看向石毅和朱大。 “毅哥儿,顾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怎得他能支使......不对不对,怎么得能统领像赤须城隍这般的神灵?” “是啊!这烛太爷看到赤须城隍都得立马跪下嘞!” “还好,还好我们老沟寨的团结,即使顾先生是外来客,也没有抛下他,要不然的话,咱可就惨了。” 耳畔响起众人杂乱的问询,石毅苦笑道:“说实在的,我比你们更懵......一开始我还以为顾兄弟是富贵人家,后来看他接地气的样子,也就没多想。” “谁知道现在突然就成了烛太爷都得小心侍奉着的人?” 朱大则道:“我从一开始,就觉得顾兄弟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反正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他很平和,而且在头一次看到我之后,都没有被吓到,或者是露出半点嫌恶的神色。” “从那时候我就挺喜欢他的......” 同样的,老沟寨的人好奇,余下两个寨子的人可就有些忧了。 虽说他们幸存下来的,都没有讥讽过顾宁安,而且也都听了对方让朱大二人送来的“保命建议”。 但之前两个寨子里的人,可有不少都口出恶言,尤其是老芦寨的人,更是首当其冲。 他们是真怕对方转念想来,恨人恨一片,把他们给收拾了...... 而李卫则是在场之中,最为唏嘘的一个。 他行至不远处的一滩灰烬之前,居高临下的说道:“曹舵主,你这一直说我做事瞻前顾后,不是成大事者。” “你总说,这世道像我这样的人,反倒容易死得莫名其妙。” “可如今看来......是你错了......” ...... 矿外密林,一模一样的大石块上,前一天是顾宁安同李堂主坐在这聊。 如今还是这块石头,只不过说话之人换成了烛太爷。 原本这一开始烛太爷还不敢坐下,硬是让顾宁安重复了两遍之后,对方才是悻悻坐下。 “顾先生是何方人氏啊?” “小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 小地方,小地方出来的能支使如此神光璀璨的正神? 不过这话可以推断出,顾先生的确不是梧州城的......烛太爷笑道:“不知先生远道而来,有何要事要做?若是有黑烛帮得上忙的地方,黑烛定然万死不辞!” “不必如此恭敬。”顾宁安摆手道:“我想问你些事情。” 烛太爷忙道:“先生请讲,黑烛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宁安道:“肉灵芝分为几种品级?我所知的有白、粉、赤三种,后头还有吗?” 贵人不知道这种事儿? 莫非是在考验我的耐心? 烛太爷顿了顿道:“有!还有更高一层次的金色肉灵芝......” 527 老实的黑烛 “不过金色肉灵芝梧州是没有的......此物乃可遇不可求,极为罕见。” “纵然是此地这般的赤色肉灵芝,也是稀有之物。” “偌大梧州,不算此处,仅有两处矿产,而且皆在梧州城的掌控之中。” 烛太爷说完,又静静地等着对方发问。 顾宁安颔首道:“你们鬼神,靠什么修炼?” “两种路子。”烛太爷顿了顿道:“一种是占人气,像是我烛帮,领地中共有三寨,五庄......这些人气能为我提供一甲子的道行!” “我现在是两甲子的道行,一甲子靠这人气得来,一甲子则是靠炼化肉灵芝一点点修来的。” “占人气?”顾宁安疑惑道:“好比香火?” “哎,那可不同。”烛太爷摆手道:“香火那是建庙了方可享用的。” “我们野神......可没资格,也不敢享用香火。” “我们这占人气,只要这管辖之地的人,心里晓得,心里记得咱,就能为咱提供道行。” “当然,这我所管辖的地界内,若是出了邪祟害人之流的事儿,这寨子里的人,便可以来寻我烛帮解决......可谓是我保平安,他们提供人气给我。” “还有,若是所占之地,其中之人福运之气更足,我所得到的道行就更高。” 顾宁安颔首道:“明白了,那这梧州地界,像你这般的野神,有几何?” “嗯......”烛太爷愣了愣:“其实咱说是说野神,实际上就是邪祟,只不过分大小罢了。” “像我这样的大邪祟,是在梧州城登过名儿的,还有一位。” “他在北边,名为牙儿神。” “本身是个布娃成了气候,由于他那边人多,道行还要比我高上一甲子。” “当然,我们隔得不算近,这平日里也是进水不犯河水的。” “这说完了大邪祟......小邪祟可就没法细数了,毕竟这天下邪祟不比人少多少......” 顾宁安继续道:“你刚才称赤须城隍为正神,你还在哪儿见过正神?” “禀先生。”烛太爷拱手道:“这梧州城中就有一尊正神,名为落日神君,其受林藩侯敕封,可受一州香火。” “其实力深不可测,我在前往梧州城登名儿的时候,曾瞥见过祂的神像......仅是一眼,我就知道,对方若是要灭我,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而我之所以认出赤须城隍为正神,便是其身上所显现的神光,与落日神君金身神像上所显现的神光如出一辙。”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依照道理来说,一州只可能有一位神君,这离开了自家州城的神君,道行便会减弱,还会收到一定的压制。 可从赤须城隍身上逸散出的神光来看,对方似乎并没有受到压制。 这就足以证明其比落日神君要更可怖! 这些话,烛太爷没敢说,毕竟他不过一个小小邪祟,不敢妄议二位吹口气就能把他弄死的神祇具体谁强谁弱...... 而且神光有时候也不是代表一切的...... 顾宁安道:“哪像你这般在城中登了名儿的,有什么作用?” “登名儿,就相当于是在州城里的贵人前露了脸面......”烛太爷顿了顿道:“就相当于是在大户人家养在外面的小妾,有名分,这名分又浅薄。” “不过有了这名分,我们才能采肉灵芝......只不过这肉灵芝的话,我们得每年进贡六成。” “原是这般。”顾宁安颔首道:“那这个赤灵食矿......” 不等顾宁安把话说完,烛太爷便是赶忙道:“对这矿,我是绝不敢有觊觎之心的,若没有梧州城,我定将命人开采后,悉数奉给先生......” “可这梧州城是会定期派人巡州的,一旦发现了此矿在我的地界,而且还是一出赤灵食矿,那后果......” “别慌。”顾宁安压了压手道:“容我想想。” 烛太爷连连颔首:“好好好,您慢慢想。” 消化着烛太爷告诉自己事情的同时,顾宁安也在心里默默盘算起这段日子对这方天地的认识来。 铜镜上曾经的字迹所述,这方天地是复刻的过去,且是意图取代现世的产物。 镜中世界相当于一只长满了“口器”的吸血虫,伸出无数触手,依附在现世之上,汲取天道。 而这被汲取而来的天道本源,则是衍生成了所谓的“肉灵芝”。 所以这土话说肉灵芝是天老爷的肉,是一点都没错的。 可如今的问题是,即使是这赤灵石矿,在顾宁安的感受下,其对于天道本源的汲取相对来说依旧是微乎其微的。 假若万千天道是一望无际的海洋,那赤灵食矿就像是一处游泳池,通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水管到海中。 当泳池的水被灌满之后,那灵食矿也就形成了......而当泳池里的水被“舀”走后,水管里的水才会重新流向泳池。 这就意味着,无人开采的矿脉,它对于汲取天道本源是极其有限的。 即使是有人开采,它掠夺天道本源的速度也是极慢的...... 顾宁安大概估算了一下,纵然这方天地有万万处赤灵食矿,真要想把现世的天道给“吸”干净了。 那恐怕是万万年都不止...... 所以说,阻不阻止镜世汲取现世,其实是无伤大雅的,当年的顾宁安,恐怕对于众司天开辟镜世的目的,出现了偏差。 当然,这种偏差完全是可以理解,毕竟就目前来看,此番天地与现世相隔岁月不知几何,站在过去看向未来,无论是谁,都没办法能看得完全清楚...... 另外,这矿上所衍生的“不祥”,实则是现世的天道下意识产生的一种反抗。 天道无自主意识,但有灵......就好比人被蚊子趴着吸血,也许眼睛还没看到,身上一感觉到异样,手就会自主的拍过去...... 故而,就目前来看,在写完道途之前,他完全没有必要去刻意的在每一处矿前画出一位城隍,去阻止现世被汲取...... 528 回寨 顾宁安可以笃定的是,石毅他们这一时代,定然是参与了与众司天的哪一战的。 如今镜世留有他们三分之一的三魂,这也就意味着当年战死之人,以这种诡异的方式,重活一世。 此方天地的天道不全,由现世汲取而来的本源可弥补这一点,从而减少灾祸的出现。 既然当年的他们为了反抗而做出了牺牲,那顾宁安当真是不想在牺牲他们一次...... 这天地有着微妙的平衡,我以凡躯来此,也不过是为了走一走这漫长而短暂的人世...... 一念至此,顾宁安正色道:“矿我不要,不过赤须城隍会在矿上隐匿起来,不会有人发现就是。” 居然不要? 可不要的话,又让那正神藏矿里作甚...... 想不明白的烛太爷颔首道:“好!黑烛一定守口如瓶,打死都不说。” “多谢。”顾宁安又道:“死去的矿人,还是给些补贴吧,余下的人,最好也别留在此地开采......” “这样一来,即使梧州城的人来了,你烛帮也能摘出去,权当没发现就是。” “好!”烛太爷颔首道:“先生的意思,黑烛明白了,这些我来安排就是。” 顾宁安拱手道:“那就有劳了,将来遇着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可以去找赤须城隍,他会帮你一次。” 意外之喜! 绝对的意外之喜! 这就相当于是一张保命符啊! 烛太爷嘴角止不住的笑,但又想矜持一些,就作出了一副古怪的表情,含糊道:“多谢顾先生!我一定把事情给先生办得漂漂亮亮!” 顾宁安笑道:“多谢。” 烛太爷:“先生客气!” ...... 夕阳如血,天际仿佛被一位大师肆意挥洒的朱砂染红,那色彩浓烈而深邃,既绚烂又带着几分沉静的哀愁。 金色的余晖洒在古老而质朴的寨子之上,给青砖黑瓦披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 寨子门口,几株老槐树随风轻轻摇曳,三两孩童于寨前嬉笑打闹。 这时候,老柿寨前的老路上,多出了稀稀拉拉的几道身影。 “哎!是侯三叔他们回来了!” “侯三叔!你们怎么回来得那么快啊!” “大家快来啊,侯三叔他们回来了!” 寨子里的人都知道出去的人是去挖肉灵芝了,没个小半年是绝对不会回来的,这事情即使是孩子,也是知晓。 因此,当他们瞧清楚了来人的时候,便是在寨子里大声吆喝了起来。 很快,原本都在家里准备起晚饭的众人纷纷走了出来,汇聚到了寨门前。 尤其是出去下矿队伍的家人,更是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然而,当他们发现,回来的人中,仅有十一人之后,便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莫名的回来,回来的人还少了大半,这怎么叫他们不紧张? 走在最前的,被称为侯三叔的,是一位跛脚汉子,他看了看众人殷切的目光,张了张嘴道:“矿上出了点儿邪事儿,就咱回来了。” 晴天霹雳! 出去时四十九人,回来不过十一人! 这才几天啊! 此话一出,不少没能在人群中找到亲人的寨民或跪地大哭,或当场昏了过去。 人群中,两位精瘦的烛帮伙计上前一步道:“对于这次的事儿,我烛帮深感愧疚,矿上死的人,尸首有邪,无法带回......接下来,我报道名字的人的亲眷,上来领抚恤吧。” “乐娃亲眷在哪儿?” “这!我是乐娃的老娘。”一位暮气沉沉的老妪趴在地上,哭喊着应声。 烛帮伙计上前,从鼓鼓囊囊的钱袋中,取出一锭足有二十两重的银钱,塞进了老妪的手中,轻声道:“老妈妈,节哀。” 望着手里的银钱,老妪没说出话来,只是眼角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见状,烛帮伙计没有停顿,继续喊道:“龚龙亲眷在哪儿?” “这...这儿......”一个失去了眼睛的妇人颤抖着应声。 直到她的手中触到了那冰冷的银锭后,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晃晃悠悠的离开了人群...... 同样的一幕,在老芦寨一样上演...... 这两个寨子的人少,加之寨子相较于离开矿上要近些,所以回去的速度快。 而老沟寨的人,则是人多路远的缘故,还没到了寨子上。 只不过,他们人虽然没到,但余下两个寨子传出的消息,却是由到两个寨子里去走亲的人传来了回来...... 夜色如墨,老沟寨门前围了一大圈人,从得知了另外两个寨子的噩耗开始,他们便一直守在这里。 在他们看来,另外两个寨子的人大多都遭了殃,他们老沟寨出去的人,能有好了? 不少下矿之人的亲眷,都已经聚在一起,或抹泪,或商量着该如何操办后事了...... 人群中,一位蒙着面纱,长了一对杏眼的瘦弱女子,一手牵着二丫,一手拉着三子,默默地看着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慌道。 “云遥姨姨,哥哥他们没事的吧。”二丫的声音有些哽咽,攥着云遥的手也不自觉的捏紧了些。 云瑶没法说话,她只能摇了摇头,又轻抚了抚二丫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太担心。 一旁,因为什么也听不见,向来表现得“无忧无虑”的三子,一对粗眉扭成了一团,呆愣看着寨门口的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口中似在呢喃着含糊不清的“回家”二字。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一片的荒道上,陡然亮起了一道火光。 伴随着火光越来越多,靠得越来越近,老沟寨门前翘首以盼的众人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同样的,老沟寨下矿队伍,也被寨子里透亮的火光给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照道理来说,这个时辰,应该寨子里的人都睡了才是。 故而,直到两方人都站到了一起后。 一方的人努力的从矿人队伍中寻找着自家亲人,一方人则是有些奇怪的看着围得水泄不通的寨民。 双方对视,就这么沉默了许久之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四十九个!一个不少,一个不少啊!”后。 现场顿时便沸腾了起来! 早前就找到了队伍里亲眷的寨民开始飞奔向自己的家人...... 529 “涌泉相报” 由于某些事情要保密的缘故,老沟寨的人只知道去下矿的队伍遇到了极厉害的邪祟。 但恰巧他们老沟寨的人,团结一心,运气又好,所以才一个不少的回来了。 这是老沟寨矿人队伍的对寨子里的人统一说法,至于他们对家里人,则是多说了一句话那便是——“这次能活着回来,多亏了顾宁安,顾先生......” 故而,自顾宁安他们回寨的第一天早上起。 石毅的两间木屋前后,总会莫名奇妙的多出些好东西。 诸如精米,精面、品相极好的木材、锅碗瓢盆......等等物件,都会在各种时候,出现在各个角落。 这等到了第二天下午,家里被塞满了的石毅一脸无奈的看向了顾宁安。 而后者也只得站到空无一人的门前喊了一声“诸位乡亲父老,别送了,你们的心意顾某领了,这些东西我们也吃不完用不完,再送真摆不下了!” 至那之后的半天,顾宁安和石毅去了一趟地里,回来之后,忽然发现家没了...... 咳咳,准确的说,是石毅的木屋,左右多出了两间比原先更大的木屋,其原本的两间,还明显的能看出有修缮过得痕迹...... 感受了老沟寨寨民的热情,顾宁安只得再度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前道了一声“诸位父老乡亲,到这儿就够了,莫要再客气了......” 至此之后的两日,报恩不留名的寨民们不送东西了,不建屋子了......改送人...... 两日里头,石毅的家门不断被敲开,一个个适龄的姑娘,身上缺憾少的,长得还算标志的,都被送到了他家来......进门就一句话“顾先生,你媳妇要不要”...... 对此,顾宁安只能放出话来“要是再送东西来,这就是在逼他顾宁安走人......” 在那之后,一众恨不得“狠狠”报恩的寨民方才消停了下来...... 风平浪静的三日过去,李卫独自一人,驶着一辆马车,来到了石毅家门前。 瞧见大门敞开着,他也没有直接进入,而是在门口恭敬的轻唤道:“顾先生,可在家?” 很快,顾宁安走了出来,瞧见对方身后的车马后,便是笑道:“叫两个伙计送来就是,怎么还由你亲自送来了?” 李卫从马车车板上提下两个用布蒙起来的大竹篓,笑道:“给顾先生送东西,别人送我可不放心。” “有劳了。”顾宁安做了个请得手势,引着对方进入堂屋:“吃饭了没,没吃就坐下一道吃些。” 李卫笑着坐下,冲着石毅笑着打了声招呼后,又是看向顾宁安道:“来前吃过了,这舵上最近事情多,很多事情要做......这怕给先生的事情忙忘了,这才提前了几天送来。” 闻言,顾宁安放下碗筷,拱手道:“恭喜李堂主升为舵主了。” 一旁,石毅忙跟着拱手:“恭喜李舵主。” “哎!”李卫压了压手道:“这不得多亏了顾先生,要不是没有顾先生,我可当不上这舵主。” 顾宁安摇头道:“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曹舵主可也是你们烛太爷自己清理的门户。” “哎,先生的好,李某人我记在心里的。” 说着,李堂主起身道:“那你们慢些吃,我就抓紧回舵上去了。” “这曹砼可是给我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见对方确实赶时间,顾宁安也不在多说什么,双方互道了一句回见后,就见李卫策马而去。 “顾先生,你让李舵主给你送啥来了,那么两大竹篓。”石毅好奇的看着摆在角落里用布蒙上的竹篓,发问道。 这里插一句,自打矿上之后,石毅他们就对顾宁安变了称呼。 因为他们觉得,顾宁安这般有本事的人,叫先生好像更合适一些...... 顾宁安将碗中的最后一口饭送入口中咽下后,笑应道:“等会你去把朱大给叫来,这两竹篓东西,是给你们准备的。” “给我们准备的?”愈发好奇的石毅胡乱将碗中的饭菜扒拉干净后,囫囵落下一句“我去找朱大”后,便是冲出了木屋。 只不过下一秒,就听见扑通一声闷响。 “这两边多了屋子,我都忘记篱笆换了位置了!” “顾先生,我没事啊,你用不着出来。” 听闻石毅的话,顾宁安笑应道:“这么大人了,摔一跤有什么,你为啥觉得我会出来?” “把自己当二丫他们了?” 门外,石毅爬起身来:“说的也是,我走了!” 没过多久,洗完了碗筷的顾宁安就瞧见朱大和石毅坐在了堂屋里。 “顾先生。”朱大打了声招呼。 顾宁安点点头后,将屋门合上,把墙角的两个竹篓上的布掀开。 “肉灵芝!” 朱大惊呼出声,只因他瞧见了整整两大竹篓的白色肉灵芝,以及放在竹篓最上面的两大块赤色肉灵芝。 石毅听到这话,便是了然道:“原来是肉灵芝啊,难怪要李舵主亲自送来。” 顾宁安拿起一块赤色肉灵芝,笑道:“今儿个帮你们补全一下残缺。” “石毅眼睛的工序要小一些,先给他补,朱兄弟在一旁先看着。” “什么!” “补全残缺!” 石毅二人心头一颤。 他们没想到,顾宁安居然还会想着帮他们填补了残缺。 “顾先生,能不能把机会留给云遥!” “我的那份要不留给二丫......” 几乎是同一时间,二人都忍不住发问,能不能把补全残缺的机会留给自己所在意的人。 “莫急。”顾宁安摇头笑道:“他们的残缺,就由你们自己去补......” 自己补? 二人先是一愣,随即都是意识到了什么,竟不约而同的朝着顾宁安磕了一个! “顾先生大恩,无以为报!来日有事,我一定死在您之前!” “朱大愿当牛做马,侍顾先生!” 见此情形,顾宁安无奈道:“越来越墨迹了,你们倒是补不补,莫耽误工夫。” “石毅,快跪上去!”朱大拍了拍石毅的后背,后者立马就要跪走到顾宁安近前。 见状,顾宁安一把将其扶起,按到了椅子上后,手执一只狼毫笔,于手中赤色蹂躏之上那么轻轻一点。 下一秒,肉质的肉灵芝陡然化作一缕缕似水非水的液状,凌空悬浮在顾宁安的身侧。 嗒! 执笔于红色的液体中那么一蘸,顾宁安便在石毅的脸上“画”了起来...... 530 填补残缺 “睁开眼看看!” 顾宁安收笔之后,便是笑道。 “睁眼?”石毅下意识的想问该如何睁眼。 毕竟在此之前,他可是连眼眶都没有,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瞎,他没有没有眼皮眼球,自然也从不知道该如何睁眼。 然而,他嘴上是那么说,心里也觉得不会,可面目前出现的清晰的光亮,让他不禁顿在了原地。 “这眼睛,真亮啊!”朱大的声音,吸引了石毅的注意。 他赶忙低头看去,就瞧见了只有半个身子的朱大,心情激动的他不由得哽咽道:“朱大兄弟,我能看见你了!” “我知道。”朱大憨笑道:“你别说,你这有了眼睛之后,长得也俊!但是跟顾先生比啊,还是差些。” “顾先生!顾先生人呢!”石毅四下顾盼,当他瞧见一道着一袭白衣的顾宁安后,便是不由得楞在了原地:“亲娘,顾先生你长得也太俊了吧!” “穿着你自己的衣裳,就跟个仙人似的......” 顾宁安笑了笑道:“行了,别在这里待着,去找你未来娘子,看看她去。” “对了,顺带告诉她一声,最近的一个月,你可能都没法去找她。” “成!成!”石毅忙颔首,随即便忙冲出门去。 “真好啊。”朱大笑道:“顾先生......” “别说,抓紧时间。”顾宁安压了压手,示意朱大将缠绕在身下的破布解开。 朱大犹豫了片刻,随即解开了包裹在身下的破布...... ...... 一间由土墙围成的小院内,云遥正坐在磨盘边,拿着针线缝制着一条红色的条状布块。 院门是敞开着,专心缝制着东西的云遥并没有注意到石毅正站在门前。 “云遥。” 听到耳畔响起的声音,云遥赶忙放下了手中针线,迎着门前的石毅走去,比了个手势:你怎么来了? 石毅笑道:“来看看你,顺便想告诉你一件事。” 云遥歪头,做手势:什么事? 石毅拉着云遥到石磨前坐下,拿起石磨上的红色布条:“大红色,这是给我的布条吗?” 云遥点头。 石毅继续道:“大红色,是打算给我成亲的时候戴的?” 云遥点点头。 石毅顿了顿道:“云遥,摘了我的眼上的布条。” 虽然有些疑惑,但云遥依旧是照做了。 当他瞧见石毅那明亮深邃的眼睛后,不禁激动地包住了他的脸,凑近了使劲看了好一阵后,又伸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眼皮。 一对好看的杏眼瞬间弯成了月牙。 “顾先生帮我填补了残缺。”石毅笑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可能要跟着他学本事。” “他让我自己给你填补缺憾......” “等我学好了本事,给你画上了最好看的朱唇,咱便成婚,好不好。” 云遥一愣,随即用力的点了点头。 “等我!”石毅抱了抱云遥,随即又指了指石磨上的蒙眼红布:“这个就是你的嫁妆,一个月后我来拿,成婚那天,我带在额前。” 云遥杏眼忽闪,捏了捏石毅的手,又点了点头。 ...... 哐嚓! 圆头圆脑的三子拿着一把柴斧,用力一劈,木柴分成大小不一的两半。 见此情形,二丫接过斧子,皱眉道:“要从中间劈,一口气劈下去,不能犹豫。” 说着,她拿起一块没劈过的木柴,一斧子落下,干净利落的将木柴劈成了大小一致的两半。 “看懂了吗?” 望着二丫的口型,三子忙点头,含糊道:“咚~咚!” 闻言,二丫重新将斧子塞进了三子的手中。 三子摆好一块木柴,用力一劈,只听“咔嚓”一声,木柴瞬时断成均匀的两截。 “真棒!”二丫眉眼含笑,摸了摸自家弟弟的圆脑袋。 “哥......哥!”三子瞪大了眼睛,口齿不清的喊道。 “什么哥,哥去找......”察觉到身后站着人,二丫回头望去,就瞧见了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 当她看仔细了对方的样貌后,不禁大喊道:“哥!哥!你的,你的腿!” 朱大蹲下身来,一手一个,将二丫和三子抱到了怀中:“二丫,三子......顾先生帮我填补了残缺。” “接下来,他还要教我如何填补残缺......到时候我学会了,你们一个就不用整日张着嘴吸气,一个也就能听见声儿了!” 二丫兴奋道:“哥!你好壮实!” 三子笑道:“壮,壮!” “行了,顾先生让我把你们接过去学字,到时候你们切忌要听话,不能给先生添一点乱,知道了吗?” 听闻自家哥哥的叮嘱,二丫点点头,三子慢了半拍,但也点头点得很用力。 即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哥哥的腿长出来了,他高兴,哥哥说什么,点头就是了...... ...... 一间空荡荡的木屋内,石毅同朱大二人,坐于木屋左右两侧。 席地而坐的他们身前摆放着一盏点燃的油灯,身旁则是摆放着一竹篓的白色肉灵芝。 二人手持着顾宁安所给的两份无名的法术,皆是全神贯注的反复看着...... 位于另一侧的堂屋内,顾宁安带着二丫和三子吃过了晚饭,就坐到了门前乘凉。 二丫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木屋,哈了口气道:“顾叔叔,他们不用吃饭吗?” “不用。”顾宁安笑道:“里面的肉灵芝若是当饭吃,能让他们几个月都不饿肚子。” 二丫顿了顿道:“肉灵芝看着黏糊糊的,直接吃能好吃吗?” 顾宁安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我没吃过。” 二丫笑道:“顾先生,你是不是神仙呀?” 顾宁安一愣,看向身侧的小妮子,笑道:“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二丫顿了顿道:“我小时候就悄悄许愿,有一天,能有个神仙来帮帮我哥,让我哥长出腿脚来。” “然后你就出现了......” 顾宁安揉了揉二丫的脑袋,笑道:“二丫你记住,天下没有真正的神仙,有的只是懂得多一些的人......” 二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噢......” 531 出关 吱吖! 伴随着一阵老旧木门开合的声音响起,石毅和朱大先后从屋内走出。 正值晌午,日头毒辣,一个月没怎么见过亮光的他们齐齐以手遮眉,适应了好一阵方才朝着传来阵阵饭香的堂屋走去。 屋内,顾宁安正同二丫和三子一道吃着午食,对于二人的出现,两个孩子显得异常兴奋。 “哥!石叔叔!” “咯~石呼呼~” 两个孩子放下碗筷,兴奋的站起身来。 朱大和石毅二人先是对着顾宁安作了一揖,打了声招呼。 “顾先生,我已有三十轮道行!” “我比石毅慢些,二十五纹!” 闻言,顾宁安颔首笑道:“比我预想的要多了......你们先去收拾一下再来吃饭吧。” 收拾一下? 石毅和朱大对视了一眼,随即不由得一愣。 一个月未出门,他们二人“脏”的像是刚从林子里爬出来的野人。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身上还隐隐弥漫着一股子“馊了”的味道。 “臭~”三子捏了捏鼻子,眉头一紧。 二丫哈了一口气:“哈哈~没有鼻子,我闻不到......” 见状,石毅二人也是有些尴尬,想起顾先生他们还在吃饭,便是讪笑了一声赶忙绕去了屋后洗漱。 待他们将自己收拾干净,已经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等他们出来吃饭的时候,顾宁安已经让两个孩子去别屋午睡了。 “顾先生,咱现在可以上手补缺了吗?”石毅扒拉了一口饭,囫囵道。 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的顾宁安笑道:“不急,你们再在纸上练练手,补缺虽然可以改,但你们总不能直接在他们脸上练手吧。” “而且李舵主还未将补缺用的赤色肉灵芝送来,大概还有个十日。” “这十日,你们需要好好想想,给云遥,二丫,三子他们补上一个怎么样的缺。” 听到这话,朱大忙颔首道:“顾先生说得是,我这手从来就没握过笔,字儿都没写过几个,要是到时候给二丫画了个歪鼻梁,那她不得哭死。” 石毅颔首:“是是是,可不能拿他们练手,得在纸上先操练好了再说。” “十天会不会不太够啊......” 顾宁安笑道:“够了,吃完饭抓紧练练就是了。” 闻言,朱大二人赶忙将桌上的饭菜“扫荡”干净,随即便拿来纸币操练了起来。 而顾宁安则是打了个哈欠,享受着这难得悠闲,靠在太师椅上睡了下去...... ...... 【叄拾!】 【贰拾伍!】 啪嗒! 位于石毅和朱大二人身前自主撰写的毛笔往下那么一倒。 仿佛执笔之人极不乐意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然而,李舵主则是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纸上的字迹,惊叹道:“人比人气死人嘞!” “我这花了小半辈子,才得了个五十五轮道行!” “你们这一个多月就赶上我一半儿了?” 听到这话,石毅和朱大都是有些不解。 早前他们进入木屋修炼的时候,顾宁安只是给他们讲了一遍画灵的功法后,就让他们自己去修了。 饿了就吃肉灵芝,累了也吃。 反正顾宁安只告诉他们,照着练就是,一个月后出来就有补缺的底子了。 所以,在出来之前,他们就用内视丹田归藏的方式看了看。 见丹田归藏处的年轮也不少,还当是这道行修起来挺简单的。 现在一听李舵主这般曾经在他们眼里,高不可攀的人物,居然修五十五轮道行就花了小半辈子,这也让他们意识到,顾先生给出的修行法门,绝对是一等一的上乘! 啪嗒!啪嗒! 一脸羡慕嫉妒的李舵主,将两块用黄油纸抱起来的肉灵芝拍到了桌前,长叹道:“拿去吧。” “多谢李舵主!” “感谢感谢!” 见着二人对自己作揖的样子,李舵主苦笑道:“别谢我,谢顾先生......我就是个跑腿的。” “行了,也别谢我。”顾宁安抬起手中蒲扇那么一指:“这都练了十来天了,赶紧去补缺吧。” “记得别补歪了,心无旁骛。” “若是真补歪了,可别说我教过你们。” 石毅颔首:“先生放心!” 朱大憨笑道:“我们绝不给先生丢人!” 见状,顾宁安挥了挥扇子道:“快去吧。” 至此,石毅二人便飞快离去。 而李舵主见大家都走了,也是起身道:“顾先生,那我也......” “李舵主留步。”顾宁安压了压扇子,笑道:“李舵主这所修的画灵门道,有些弊端,画鬼入身,这道行越高可就越不像人啊。” 闻言,李卫无奈道:“没办法啊,这门道就是如此,得了本事,就得付出代价。” 顾宁安站起身来,拿起那支倒在桌上的毛笔,随手抽来一张黄皮纸:“你这门道修得深了,半道再改也是麻烦。” “我替你画上一副金乌图,你修行之时带着,可消减鬼祟入身带来的影响。” 听闻这话,李卫作势就要拜下。 顾宁安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抬手将其扶住:“行了,怎么一个比一个爱跪人,顾某帮你们可不是为了受你们跪拜的。” “啊......实在是先生大恩。”李卫话未说完,就见顾宁安已然开始落笔,他也就赶忙闭嘴静候,生怕打扰了对方作画......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顾宁安放下手中毛笔,将黄皮纸拿起,上头的墨迹还未干涸,一副栩栩如生的金乌图便已跃于纸上。 同为画灵门道,这作画的手艺,李卫自认不俗,但当他瞧见了顾宁安所画的神鸟之后,即使感受不到其上的法力波动。 却依旧是被其深深吸引,仿佛这神鸟下一刻就会从纸上飞出,翱翔于天际! “好!” “顾先生这作画的手艺,当真是叫我望尘莫及。” 闻言,顾宁安拿起纸张两端,递给了李卫,笑道:“还未成,拿出去见见日头。” “见见日头?”李卫虽有不解,但立马照做,拿起纸就走了出去...... 532 游记 待正午的日辉落到了黄皮纸上后,让李卫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原本只是墨色勾勒出的金乌轮廓,此刻竟仿佛被阳光点燃,整个身躯逐渐染上了耀眼的金黄色。 那金黄色的光芒是如此纯粹而强烈,仿佛凝聚了太阳所有的光辉,让人不敢直视其耀眼! 金乌的周身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更加绚丽夺目,犹如火焰般熊熊燃烧,每一根羽毛都似乎在轻轻颤动,散发着炽热而不刺眼的光芒,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邪! “唳!” 一声高亢的鸟鸣于李卫的耳畔响起后,他竟瞧见纸上金乌冲出了纸面的束缚,一跃于九天之上...... “顾!顾先生!” “神鸟飞走了!” 李卫一时慌乱,赶忙转过身去寻顾宁安。 这金乌神鸟图,可顾先生赠他的墨宝,这如今若是飞走了,他岂不是做梦都要哭醒? 见状,站在门前的顾宁安摇头笑道:“莫慌,金乌还在纸上。” “啊,我眼睁睁看着它......”李卫低头一瞧,却发现那金乌确实还在纸上,做着展翅之状。 先前其看到的那些异象,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卫觉着身上暖洋洋的,以往将鬼祟画到身上所留下的阴噬之感,此刻已荡然无存! 扑通! 李卫猛地朝着顾宁安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顾先生大恩,李某没齿难忘!” “今后若有能为先生效力的地方,顾先生只管开口就是!” “就算是要杀进那梧州城,李某也在所不辞!” “哎......”顾宁安无奈叹声道:“我发现你们是真的很喜欢叩首......” “快回去吧,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父母就是,有谢意,作个揖便是了。” 听到这话,李卫站起身来,正色道:“顾先生,看到您我就想到了四个字!” “仙隐凡尘!” 顾宁安摆手道:“哪来的什么仙,回去吧。” 李卫再度一揖:“先生回见!” ...... 老沟寨南边的空地上,前段时间还用于给烛帮招矿工的木台,如今已然是喜气洋洋。 木台四周竖起的木柱之上,雕刻着依稀可见龙凤图案,其上龙凤图案还算精美,想来也是出自于手艺人之手,只不过因岁月的摩挲而变得有些模糊。 一条条暗红色的的帷幕被扯到木柱之上,布匹的料子一般,上头虽说同样充满着岁月的斑驳,但总得来说还算是看得过去。 而在这喜台之上,成双成对的红灯笼自然是必不可少,有些灯笼看着颜色艳些,有些则是稍显暗淡。 再看台下,寨子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分工明确,井然有序的布置着明日办喜事要用到的东西。 现场热闹的好似是过节一般。 望着这一幕,顾宁安不由笑道:“老沟寨的传统是真不错,一家成婚,全寨都要忙活起来,就好像是自家人成婚一样。” 一旁,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扎红灯笼的朱大笑了笑道:“向来如此,先生才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才会觉得惊讶。” “其实像我们这般土生土长的老沟寨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很多时候,寨子里的孩子们不光盼着过年,还盼着寨子里有人能成亲,这样既能吃上平日里吃不上的好东西,又能玩个尽兴,热闹个痛快。” 顾宁安颔首道:“这样的场景,确实是少见......这传统是何时延续下来的?” “何时延续下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甚至寨子里的老辈子都不知道。” 说到这,朱大扎完了一个灯笼放到一旁,又拿起下一个:“不过啊,这之所以有这个传统,就是因为我老沟寨的人,几乎没有完完整整落到这个世上来的。” “这一家成亲,全寨帮忙闹喜,也是为了将这份喜气传给每一户人家。” “另外,最早的时候,老沟寨比现在还要穷勒,加上都是残缺之人,日子那叫是一个苦。” “整个寨子,试问有谁能在大喜的日子,办的出一个看得过去的宴席?” “所以啊,大家就商议着,无论是谁家成婚,那都得去帮忙。” “一家出一个人出力,每一家人再出一道菜,这宴席凑吧凑吧,也就凑起来了。” “当然,实在是出不了人出不了菜的,也不勉强,就出个人来凑凑热闹就成。” “到后来啊,这谁家有喜,压根就不用主动去说,稍微传出个信儿去,那寨子里的人就主动上来帮着做事儿了。” “真好啊......”顾宁安光是听着,就觉着心头暖洋洋的,回味这股暖意之间,他从袖间取出一本册子,一支炭笔,便是书写了起来。 而朱大则是再看到顾宁安又拿出那本随身携带的册子书写起来后,默默地静了下来。 【寨中成婚,举寨而动,欢天喜地,热闹好似过年......】 【寨中妇人做汤圆,包饺子......】 【寨里汉子搭喜台,扯红布,扎红灯......】 【孩童嬉戏添喜气,众忙只为二人亲......】 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段后,顾宁安合上道途,将炭笔收入袖中后便是不禁回味通读了起来。 一旁,好奇心早已按捺不住的朱大发问道:“顾先生,你那是些什么呢,怎么时不时的就会见你拿出来写上几笔?” 顾宁安笑道:“游记。” 朱大问道:“什么是游记?” 顾宁安道:“便是到处走走看看,将所见所闻,所遇所感,想写想记的事儿,烩成一锅,写到一起。” 朱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憨笑道:“以先生的见识,那册子里一定已经记录了不少的奇人异事吧?” “我这才刚开始写。”顾宁安指了指地:“这老沟寨,便是第一篇,而你们,便是这游记中的第一批人......” “嚯!”朱大应道:“没成想我有一天,也能被顾先生写到书里去!” “到时候这成了书,先生可一定让我瞧瞧。” “咱这一辈子没出过梧州,看了先生的游记,想来也算是跟着先生一道,周游天下了!” 顾宁安笑道:“成,待我写完了,一定给你们看看。” 朱大“哎”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那可一言为定了!” 顾宁安道:“一言为定。” 533 烛帮贺喜 “烛帮来人了!” “烛帮李舵主带着人来了!” 隔着老远,就听见有人喊,沿路不少人听着了,跟着喊的同时,都是不由得有些奇怪。 这寨子里有人成亲,都会给烛帮发一份请柬过去。 这请柬有两用。 一用,是代表对烛帮,对烛太爷的尊重。 二用,则是这请柬到了,希望烛帮能派上几个伙计来吃席。 烛帮的伙计都要有些本事在身上,有他们在,万一在大喜的日子,有不长眼的“邪祟”出来闹事儿的话,烛帮的伙计还能帮着想想辙,镇镇场子。 以往有人成婚,这请柬发到了烛帮舵上,烛帮也很给面子的会差两三个伙计来。 然而,这以往来人,可也只是学本事的小伙计,哪有舵主亲自来的,而且还不是在正日来,这提前了一天就到了。 哐啷~哐啷! 马车碾过坑坑洼洼的土地,木质轮毂发出阵阵嘈杂的响声。 李舵主走在最前,一手牵马,瞧见沿途朝他看去的寨民一一抱拳打招呼。 在他后头,共有九位伙计,每一位都牵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车板上,装着蔬菜,肉食,酒水......甚至还有一些平日里根本不买不着的鞭炮和二踢脚。 不用说也知道,这个时候拿东西来,定然是给寨中两位新人的贺礼。 可这贺礼实在是有些重! 光这九大车东西,恐怕得不下一百两银子! 待他们走过后,不少寨民纷纷凑到了一起,小声聊了起来: “瞧见没瞧见没!要不说这烛帮的有钱呢!送个贺礼就能送出那么多的东西!” “可不是吗!就连鞭炮都给搞来了!那玩意不光贵,还特难买啊!” “这石毅真是好福气,平白无故就摊上了位顾先生......这既治好了眼睛,学了本事治好了自家娘子......还有一那朱大,朱大的也有福气,朱家一家三口,如今可都是完完全全的人儿了。” “哎哎哎!几个妇道人家,在这酸什么呢酸!你们要是再在背后嚼顾先生的舌头,我可第一个跟你们翻脸!” “谁嚼舌根了!还不让咱羡慕羡慕了!” “就是就是!赶明儿我就去问问石哥儿从哪儿找来的顾先生,我也去候着去......” 闻言,从赤灵食矿上回来的汉子苦笑一声,转头去准备婚宴时要用到的柴火了。 他可是见识过顾先生厉害的,对方那是举手投足间,就弄出了一个厉害的下属。 而那位下属,可是一个连手都没动,就叫老沟寨“视若神明”的烛太爷来了个滑跪啊...... 这般人,尤其是说等,就能等来了? 与此同时,李舵主已然带着人来到了寨南边的喜台前。 先一步收到了“风声”的石毅放下了手中忙活的事情,赶忙朝着烛帮的队伍迎了上去:“李舵主!我这太忙了,没去寨门口迎,见谅,见谅。” “哎!见外了不是!”李卫大笑道:“咱都那么熟了,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老哥!” “额......”石毅顿了顿,拱手道:“李老哥......” “哎!”李卫眉开眼笑,大手一挥:“看看,我烛帮得知老弟有喜,就东弄一些,西弄一些,紧着步子就赶来了。” “老弟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只管开口,老哥去弄。” 望着装满了九个马车的东西,石毅顿时摆手道:“李老哥!这使不得啊!东西太多,太贵重了!” “哎!”李卫一挥手道:“都是自家人,谈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都是些成婚要用到的东西罢了。” 说到这,李卫转身看向身后的伙计,高声道:“都别愣着了!赶紧把东西卸下来啊!” 此话一出,伙计们纷纷忙活了起来,将马车上的东西开始往下搬。 而石毅则是边上前帮忙,边招呼道:“乡亲们,搭把手!” 这一下,周遭的乡亲们纷纷凑了上来,帮着烛帮的伙计们将带来的东西卸下后,分门别类的摆到一处去。 人多力量大,这九车东西看着多,但架不住搬东西的人更多。 没一会的工夫,这车就被卸空给停到空闲的地方去了。 请寨里的乡亲帮忙给几位伙计泡上一壶茶歇歇脚后,石毅又亲自领着李舵主来到了顾宁安的跟前。 即使现在已经跟着顾先生学了本事,他也依旧知道,烛帮的人之所以看得起他,能给他这般面子。 全然是因为顾先生。 因此,他也是不动神色的将李舵主拉到对方想要见的人面前去。 “顾先生!” 一瞧见顾宁安,李卫就是忙拱手打招呼,态度可比见着烛太爷还要好上不少。 顾宁安亦是起身应道:“李舵主别来无恙,这几日不见,气色好了不少啊。” “托先生的福!”李卫作揖道:“我这回去之后,靠着那幅画,驱尽了画灵入身带来的弊端,还打破了桎梏......如今已有了一甲子的道行了!” 顾宁安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哎,先生还是谦虚。”李卫话音一转道:“对了,明儿个先生坐那儿啊,不知道李某人可否有幸与先生同坐?” “坐那儿?”顾宁安看了看四周,指了一张第二排桌椅:“那一桌。” “啊?”李卫拍了拍石毅的肩膀:“石老弟,老哥这就要说你几句了......你跟着顾先生学了手艺,那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就跟你爹似的。” “你咋能给他安排到主桌之外的位置上去?” 闻言,石毅苦笑道:“误会啊,寨子里的规矩,是烛太爷一人占主桌,次席由烛帮的伙计坐着......” “第二排第一张桌子,才由寨子里的老辈子坐......” “我本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这次席的事儿的......这不还没来得及说......而且先生也说坐在哪儿不重要......” “烛太爷坐主桌?” “烛帮伙计坐次席?” 李舵主重复了一遍,随即道:“这不是瞎胡闹嘛!” “这本就是寨子里的喜事,又不是烛帮的喜事,这上赶着坐那么前头做甚。” “再者说了,烛太爷也不是每次都会来吧......” 说到这,他问道:“烛太爷的黑烛在哪呢?” 534 礼成 端着一根臂儿长的黑烛,石毅小心翼翼的将其交到了李舵主的手中。 这黑烛平日里是供在寨子里单独的一间屋子里的。 在寨里有人成亲或者是有什么祭祀节日的时候,就会把象征烛太爷的黑烛“请”出来。 例如有人成婚的时候,这主桌一直是留给黑烛摆放的,即使烛太爷很少出现,这位置也一直是留给他的。 次席也是一个样子,虽说烛帮的伙计,在烛帮只是底层,但对于寨子里的乡亲来说,也算是大人物了,理应得敬着...... 单手接过黑烛,李舵主朝着一众烛帮伙计招了招手:“来来来,把马车的车板给我拆一个下来,顺带再搬一把椅子过来。” 正坐着喝茶的伙计们听闻这话,赶忙照做。 没一会的工夫,喜台的最边上,就搭上了一个用马车车板做成的桌子,桌前单放了一把椅子。 只见李舵主毫不顾忌的把黑烛朝椅子上那么一放:“成了!烛太爷就坐这就是了!” “一个人坐一桌也太浪费了......而且归根结底,烛太爷阴气也重,坐这边上最合适,到时候真来了,也别给寨民们整得不自在。” “至于咱们的伙计,就在最后排一桌吃上一顿就是了,前头的位置,还是留给寨里德高望重的人。” 听完这话,附近不少正在忙活着的寨民们都忍不住朝着他看来。 这一刻,他们这些没下过矿的,都觉得这李舵主一定是得了癔症了。 明明是个属下,却硬生生的安排起了顶头上司,而且这顶头上司,可还是不是人,是个鬼神啊...... 生怕对方这般惹恼了烛太爷,到时候殃及了寨民,毁了石毅的大好日子。 不少老一辈的寨民纷纷上前来劝阻: “使不得,使不得,这烛太爷庇佑一方,理应坐于主桌啊,这都多少年的规矩了。” “是啊,这寨子里也没那么多规矩,坐那儿不是吃,坐那儿不是一样啊,还是让烛太爷坐主桌......” “李舵主,你这拿个车板给烛太爷当供桌,属实是有些不敬,还是让烛太爷上主桌吧......” 见状,李卫自然也知道寨民们在怕什么。 于是乎,他便是大手一挥道:“乡亲们,我们烛太爷还是很低调的,你们相信我,他一定会喜欢那个边上的位置的。” “试问,我一个舵主,会不知道好赖吗?” 烛太爷低调倒是没看出来过...... 但你不知好赖,确实有些...... 一众开腔的寨民不自觉的升起了同一个想法。 “好了好了,大家都忙活起来,明儿个是石老弟大喜的日子,咱抓紧干。”说着,李卫也自己找了点事情来做。 而他也在回过身前看了看黑烛的方向,心中腹诽道:烛太爷要是敢一人坐主桌,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 万里无云,天光正好,昨夜下了一场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 似是为了避开新人大喜的日子,昨夜的雨也是来得柔,去得快,不光没有弄得到处都湿答答黏糊糊的,反而是让寨子里的空气清新了不少。 一座土墙围成的院前,此刻已经赚点的喜气洋洋,随处可见的红色喜字,红布条和红灯笼。 院墙外的道路上,寨子里的寨民齐聚于此,人群聚在道路两侧,给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院前,数位汉子一手持着用竹竿挑起的鞭炮,一手拿着一根燃起的火烛。 “到时辰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便见一众持着挂鞭的汉子齐齐点燃了手中的挂鞭。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起,浓烟四起,伴随这一顾独特的火药味飘荡开来。 鞭炮这东西在老沟寨可算是稀罕玩意,平日里也就过年的时候会想办法弄上一挂放放。 像今儿个这么放个不停,可谓是少见的紧。 周遭的寨民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皆是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 待鞭炮声渐止,浓烟散去。 一袭红色喜服,眼睛处蒙着一块红布条的石毅,便是牵着着红嫁衣,头披红盖头的云遥走了出来。 “吉时到嘞~~~” “石毅哥儿娶亲嘞~~~” 一声音洪亮的汉子高呼一声,聚集在街道两侧的寨民便是跟着喊道: “吉时到嘞~~~” “石毅哥儿娶亲嘞~~~” 这是寨里的传统,用半唱半念的形式,喊出吉祥话。 寓意着全寨托喜,齐送亲。 这时候,笑得合不拢嘴的石毅已然牵着新娘子来到了九根被横贯在路中的木柱前头。 木柱约莫一掌厚,抬起脚就能轻易的迈过去。 虽然石毅眼上蒙着红布,但这布不厚,睁开眼睛还是能朦胧的看到面前的事物的。 所以啊,这路上特意设下的“槛”自然是没能拦得住他们夫妻二人。 待二人走过九道“槛”,声音洪亮的汉子又是喊道:“喜结良缘跨九槛,往后余生无病灾嘞~~~” 同样的,在两侧的寨民们跟着重复了一遍后,四周赫然响起了阵阵喜乐……敲锣的,打鼓的,吹唢呐的,样样齐全。 如此;便在这敲锣打鼓,举寨相送之下,两位新人顺利来到了南边早就搭建好的喜台之上。 而一众寨民则是来到了前一日就安排好的座位上落座。 此刻,席间已然摆上了各色冷拼酒水,至于热菜,那得是新人拜了天地才上的。 喜台上,三支燃起的红烛前,石毅同云遥并肩而立,在他们身侧不远处,一位穿着喜庆的妇人见时候到了,便是高声道: “一拜天地!夫妻和睦,天佑安!” 新婚夫妇朝着天地深深一揖。 “二拜乡亲!乡邻互助,永安宁!” 台上夫妇二人转过身来,朝着台下寨民深深一揖。 老沟寨之所以没有拜高堂这一项,一部份是因为有可能成婚之人高堂早已离世。 还有一部份原因是寓意寨里人都是一家人,毕竟这成婚举寨而动,也当得起新人这一拜了。 “夫妻对拜!今定姻缘,三世幸!” 最后,互相一拜的新人起身后,妇人高呼了一声“礼成!”之后,台下就是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台上,石毅从妇人手中接过用红布包裹的鼓槌,一下砸在铜锣之上后,便高声笑道:“开席咯~~~” 535 “倒反天罡” 主桌前,顾宁安和一群寨子里年级最大的长辈坐在一桌。 桌上除了他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和李舵主一个四十多的之外,其余的老辈子都没有低于六十岁的。 老沟寨的人寿命都不长,这些六十朝上的,已经算是寨子里的长寿老人了...... 开席后,大家也都围绕着两个新人去聊,倒也是没有因为岁数的差距而出现冷场的情况。 然而,这开席不久后,顾宁安余光瞥了一眼摆在宴席外不远处的一个小桌,一根未曾点燃的黑烛正孤零零的杵在椅子上。 于是乎,他就是看向一旁的李舵主,提醒道:“李舵主,你们家烛太爷,是不是忘记请了。” 闻言,李舵主一拍脑袋:“完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这就去请!” 说话间,李舵主快步行至那小桌之前,拿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了黑烛的烛芯。 嘭! 火苗刚一燃起,就见一道虚幻的身影悄然浮现。 今儿个,这烛太爷着一袭红色衣裳,整个人也透着股喜气,只是配上他的身份,这喜气中也透着些诡异。 然而,虽说这回烛太爷登场的架势不大,相比于上次飞沙走石黑云蔽日,乘轿落地来说已经是低调了上百倍。 但他的出现,还是让在场的出现了数个呼吸的死寂。 就好像是原本嘈杂的班级,班主任突然从教室后门走了出来一样。 而那离开小桌最近的,烛帮伙计坐的那一桌,更是直接齐刷刷的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朝着烛太爷的方向唤了一声。 这一下,可叫刚要恢复些声音的现场,变得更安静了。 见状,李舵主朝着周遭拱手道:“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咱烛太爷也是来吃喜宴的,大家无需拘束啊!” “大家瞧,咱烛太爷也是怕他来了,大家会拘谨,所以才特地选了这么个地方单独坐着咧。” 一听这话,很多人才回想起来,本该坐在主桌的烛太爷坐到了犄角旮旯去,好像还真是怕他们吃得拘束一般。 加上烛太爷听到李舵主的话也没有反驳,这现场才是再度逐渐响起了热闹的交谈声。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烛太爷,倒是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咋,我这位置咋跟守村人坐着的位置似的?” “太爷!”李舵主转身道:“你可不能这么挑三拣四的啊,老沟寨的寨民生活也不富裕,能给您支出这么一个独桌已经是不错了。” “而且顾先生可还在主桌看着呢。” 一听到顾先生三个字。 烛太爷立马就摒弃了脑海中的杂念,颇有一副“已老实”的样子。 “太爷。”李舵主端起一杯酒送入烛太爷手中:“举杯给众人敬个酒,说一些吉利话。” “你这突然出现,可让不少的寨民都有些噤若寒蝉啊。” “到时候惹了顾先生不快......” 不等李卫把话说完,烛太爷立马就接过酒杯,遥敬全场:“诸位老沟寨的乡亲们,大家慢慢吃慢慢喝,切莫因为我到了而有所拘谨。” “我敬大家一杯酒,愿大家安康。” 言罢,烛太爷便是一口饮尽杯中酒水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见烛太爷如此好说话,甚至还主动敬酒,老沟寨不少不知内情的乡亲们虽然不解,但也彻底放松了下来,该吃吃该喝喝。 坐下后,烛太爷的余光瞥向顾宁安所在的桌席上,还空了一个位置,便是笑道:“哎哎哎,顾先生哪儿还有个空位,我去做哪儿去。” 啪! 李舵主一把压在了将要起身烛太爷身上,这一下没按住,所以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不过好在现场嘈杂,倒也没引起寨民的关注。 “别介啊太爷,哪儿有人坐了。” 烛太爷拍掉李舵主的手,重新坐下后又看了一阵:“不对啊,我看也没人啊,这都有一会了,还空着呢。” 闻言,李舵主咂舌道:“那位置我坐得,我没回去当然空着。” “嗯???”烛太爷一愣:“那我跟你换,你坐这。” 李舵主忙摇头:“不换。” “嗯......”烛太爷沉下声来,眯着眼睛,嘴角挂笑上下打量着李卫,淡淡道:“李卫,我今儿个瞧着你怎么有些不顺眼呢?” “哎呦喂!我的烛太爷哟!”李舵主凑近了些许,低声道:“你可真是误会我了!” “你瞧瞧那边主桌上坐着的,都是什么人?” “那可都是寨子里的老人家,这老人家年纪一大啊,胆子也小。” “若是您坐过去了,给他们吓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吃也吃不好,笑也笑不出,那可怎么办?” “你看顾先生跟他们有说有笑的,万一他们笑不出来,你说顾先生瞧见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顾先生笑不出来,太爷您......甭说笑了,还能不能哭都是个问题啊......” 嘶! 烛太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李卫的话听着有些怪,但他这么乍一听,确实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于是,在沉思了片刻后,烛太爷拍了拍李卫的肩头:“你说得在理。” “对嘛,咱是烛帮人,说话做事,那自然是为了烛帮,为了太爷考量嘛!”说着,李舵主便是转生道:“我这回去落座,替太爷您给顾先生他们带句好。” “这跟贵人打交道啊,讲究的就是一个循序渐进,操之过急啊,反倒是不好。” “还是你想得周到!”烛太爷挥挥手道:“那你快去吧,赶紧帮我带句好去。” 李舵主一甩头:“太爷,我办事,您安心。” 回到桌前后,李舵主刚一坐下,就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妪低声问道:“李舵主,烛太爷坐得那么偏,不会生气吧?” 李舵主一指烛太爷的方向,笑道:“你看他,还冲我们笑呢,那会生气。” 众人顺着其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烛太爷朝着他们发笑,就跟朵长满了褶子的牡丹花一样...... “那就好,没想到烛太爷那么好脾气。”老妪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成,不说他了。”李舵主端杯道:“来,我代烛帮,待烛太爷,敬诸位一杯。” 见状,众人纷纷举杯,而顾宁安则是瞧着边角的烛太爷,疑惑道:“烛太爷这是......”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烛太爷正眉飞色舞的看着他们,手中还拿着一个酒杯倒扣了下来。 “喔......”李舵主笑了笑道:“烛太爷大概是与我们同饮了一杯吧......” 536 另一世,亦是师徒 依照老沟寨的规矩,这喜宴要办一整日,从日出时啊,办到日落时分。 相当于是这一天三顿,都在这宴席上吃了。 而走完了成婚仪式的新娘子,则是去洞房候着,至于新郎官则是得出来陪着乡亲们喝酒。 由于整个寨子的人都来了,这喜宴也布置了足足九十九桌,算上烛太爷那一桌是一百桌。 这还是不算轮流当炒菜师傅的乡亲们的。 因此,这任凭石毅年纪轻,又有了道行,也架不住要给这么多人敬酒。 即使是后来朱大出动,给他去挡酒了,也是无济于事,毕竟人实在是太多了。 好在,他们在先敬顾宁安他们这一桌主桌的时候,顾宁安特意给石毅塞了两个炸春卷垫了垫肚子。 要不然的话,空着肚皮的石毅恐怕早就喝懵过去了...... 是夜,喜宴已至尾声,除却几个还在喝着的汉子,大多人都已经帮着收拾完自己吃的桌席回去了。 得以抽身的石毅迈着摇晃的步子,寻了个清净地儿大口呼气,浓郁的酒气从其身侧弥漫开来。 “喝口水。” 密缝着眼睛的石毅瞧见面门前递过来的水瓢,直觉得口干舌燥的他,接过来后就是大口大口的喝干净。 待他喝完后抬起头来,方才发现,原来递给他水的人是顾宁安。 他将水瓢往地上一摆,傻笑道:“顾先生!你在这儿啊!” 顾宁安道:“嗯,瞧你喝了不少,若是想吐就最好吐了,免得夜里折腾新娘子了。” “嗝!”打了个嗝,石毅胸前一颤,随即捂住嘴跑到一遍“哇哇”吐了起来。 原本他倒是真不想吐的,但是喝了一大瓢水下去,外加顾宁安那么一提,这就直觉得酒已经顶到了嗓子眼。 吐完之后,石毅拿起地上的瓢找来些井水漱完口后,密缝着的眼睛也睁大了不少。 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长叹道:“顾先生,我做梦都没做过今儿个这么美的梦。” “不对不对,是这段时间,自打认识了您之后,我都觉得像是做梦似的。” “如此圆满,以往的梦里都未曾有过......” 闻言,顾宁安嘴角微扬:“既然觉得圆满了,往后就安生跟云遥过日子,修行之事,就当是个消遣便是。” “过日子......”石毅呢喃了一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忙起身道:“对了,我得把先生的被褥和铺盖收拾到新建的那屋子里去,今儿个事儿太多了,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用了。”顾宁安压了压手道:“我过会就走了。” “走!”石毅一怔,酒意都消散了几分:“这黑灯瞎火的,走哪儿去啊!” “你不是也知道吗?”顾宁安笑道:“我在写游记,总得到处走走看看。” “这......”石毅眉头一紧:“先生何时回来?” 顾宁安摇头道:“我是靠双脚走的,这走出去了,即使再走回来,恐怕也不是短时间会回来的。” 眉宇间闪过一丝失落,石毅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先生,那我能问你个问题不?” 顾宁安道:“说吧。” 石毅顿了顿道:“我一开始还没觉得,可后来相处起来,我越发觉得先生看我的眼神,很像是在看一个晚辈......” “这听起来挺古怪的,咱两岁数也差不了多少,但就是有这种莫名的感觉......” “先生,咱两是不是有什么渊源啊?” 顾宁安道:“我不是同你说过一回,我来自另一方天地?” 石毅张大了嘴:“真是啊,这天地之外,真还有天地啊!” 顾宁安笑道:“骗你作甚。” “哦!”石毅一拍脑袋,忙道:“该不会真跟他们说的一样,你是我爹转世而来!” “也不对啊,我跟你长得也不像啊......” “嗯?”顾宁安沉默了片刻,无奈道:“这都什么跟什么。” “于另一方天地,我们是师徒......” “师徒!”石毅一脸好奇,正想开口追问,便见顾宁安摆手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抓紧回去歇息吧,新娘子都等你一整日了。” “日后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用我教你们的方法,把赤须城隍唤来。” “哎,先生!” 瞧着顾宁安离去的背影,石毅忍不住朝着其追了几步。 “别送了,赶紧回去吧。” 听闻这话,石毅驻足停下。 下一秒,走远了些许的顾宁安就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甚至不用猜,顾宁安就知道石毅定然是又跪下了...... “先生慢走!徒儿会想念先生的!” “若先生办完了事儿,记得回来看看徒儿!” “先生一路平安......” 闻言,顾宁安的身形顿了下来,在良久的沉默后,他落下一句“新婚快乐,徒儿”后,便是缓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骄阳似火,盛夏午时暑气最盛,惹得虫鸣阵阵,不绝于耳。 林间的一处树荫底下,顾宁安坐在一处火堆前。 卷起了袖子的他,用一根木棍在火势不旺的火堆中翻着几块烤得焦黑的地瓜。 烤地瓜的香气极浓,飘得整个林子都是。 用木棍轻轻戳了戳地瓜的外皮,确定烤软了之后,顾宁安便是用木棍挑出来一个凉一凉。 沙沙~沙沙! 不远处的灌木丛陡然一阵骚动。 顾宁安循声望去,就瞧见灌木丛后钻出来一位灰头土脸的中年人。 中年人着一袭褪色藏青色长袍,身上头上不少地方都沾着灰尘树叶,留着八字胡,看着像是个文人管家之类的角色。 在顾宁安看向对方的时候,对方同样在打量顾宁安。 准确的说,对方在看了顾宁安一眼之后,眼神就落到了火堆里的烤地瓜之上了。 下一秒,八字胡中年人上前几步,在一个合适的位置拱手道:“鄙人赵帷,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先生这地瓜香气,不晓得能不能讨一个来垫垫肚子。” “当然,不白吃!” “赵某人精通相面,可以替先生看上那么一看......” 537 赵师爷 “吃吧,都是地理挖的。” 顾宁安只是摆了摆手,便从熄灭的火堆中,用木棍拨弄出几个地瓜到一旁。 见此情形,像是饿极了的八字胡汉子也不客气,拱手道了一句“多谢”后便上前几步,掀起长袍,一屁股坐了下来。 坐下后,他也顾不得地瓜烫不烫,抓起一个,左右手来回抛动,伴上口中吹气,便是捻开皮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一旁,顾宁安则是显得不紧不慢,他用荷叶纸包住了事先凉了一会的地瓜,慢慢剥皮吃着。 不等他把一个地瓜吃完,那八字胡中年人便已经吃完了两个地瓜。 地瓜这东西,一吃快了,可就容易噎着。 顾宁安瞧见那八字胡中年人一脸痛苦的在那边抻着脖子,他便将推出手边的一碗水:“清泉水,若是不介意就喝吧。” 瞧见那用荷叶制成的碗,八字胡中年人赶忙探出身子,端起水后大口大口的朝着嘴里灌了起来。 咕咚~咕咚! 连续做了数次大口吞咽的动作,八字胡中年人方才放下碗来,长呼出一口气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先生这一瞧就是好人!” “还不知道先生贵姓啊?” 顾宁安在吃地瓜的间歇,笑应道:“免贵姓顾。” “好姓!”八字胡中年人夸张一笑:“这顾姓十画,寓意十全十美,而这史书上姓顾的名人儿,可也不少。” 不等顾宁安说什么,对方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的侃侃而谈道:“就说这梧州地界,就出过一个著名画师顾岸。” “他那一手精妙的绘画功夫,当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光是一副九牛戏凤图,不知陪多少孤寡儿郎,度过了多少个空虚的夜晚......由此也可管中窥豹,瞧见当时民风之豪悍......” 听着这越想越不太正经的画名,顾宁安不禁瞥了对方一眼,见对方还要继续说,他倒也没有接话的心思,便是继续吃着地瓜静静的听着。 “再说说另一位名人,顾天野!” “他乃是衢州人士,在他那个年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据说,他的身法功夫极为了得......当年他半夜潜入了衢州王府,在王府上下七十三位女眷的亵衣之上都留下了一个野字......” “还有那......” 听到这,顾宁安不禁出声道:“赵先生看的这是那朝那代的史书啊?”“朝代?”八字胡中年人顿了顿,随即摆手笑道:“这都是些野史罢了。” “对了,顾先生喊我一句赵师爷就是了,先生二字,我听着怪别扭的。” 顾宁安疑惑道:“师爷?” “咳咳!”清了清嗓子,八字胡中年人整了整褶皱的衣袍,拱手道:“赵某不才,自二十有五出山以来,便历梧州,衢州,青州三处州城,皆任职州城官府中师爷一职,在每一处都已待了不多不少整五年。” “那倒是失敬了。”顾宁安笑着颔首道:“那不知赵师爷如今为何......” “别提了......”赵师爷无奈道:“这些个老爷们可都不是明主,我不想跟了,便自己离开了......” 瞧着对方灰头土脸的样子,顾宁安也没有细究对方到底是如何离开的州城,只是一指其对方面前还剩下的一个地瓜:“这个师爷就一道吃了吧。” “哎,哎,好!”赵师爷嘴角挂笑正要伸手,就听耳畔响起了“唰”的一声。 紧接着,便是有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窜出,掠走了赵师爷面前的地瓜。 定睛看去,那一道黑影是一只瘦猴,身上有很多长条形的伤口,有结痂了的,也有瞧着正在往外渗血的。 “你这牲口,还我地瓜!”赵师爷嘴角胡须飞起,卷起袖子就要朝着大口吞着地瓜的瘦猴扑了过去。 结果这起身没走两步,就被自己给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顾宁安压了压手道:“赵师爷,算了吧,地里还是有的,要吃再去挖来烤了就是。” 闻言,似是得了台阶下的赵师爷气呼呼的爬起身,道了一句“太气人了”后,便是拍起了衣袍上的尘土。 嘎达~嘎达~哒哒...... 忽的,一阵密集的,且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自先前瘦猴窜出来的地方响起。 在场的二人也不由得朝着那边看去。 不多时,便有一位身材中等,长着一张国字脸,面容瞧着憨厚老实的中年汉子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之中。 同一出现的,还有许多牲口。 有肥猪,老狗,黑牛,山羊,大马等等...... 瞧着憨厚汉子腰间的长鞭和一席麻衫,再看看那些牲口,便会下意识的觉得他是以牧畜为生的。 出现之后,憨厚汉子的目光从顾宁安二人的身上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就解下要间别着的长鞭,猛地朝着那吃着地瓜的瘦猴抽出。 长鞭破空发出一道响亮的“啪”声! 那蹲在地上猛塞着地瓜的瘦猴,一瞬间就被鞭子抽翻在地昏死过去。 而其背部也多出了一道与其余伤口一致的新伤。 只不过这新伤显然是要深一些...... 迈步上前,憨厚中年人将昏死过去的瘦猴一把提起,扛到了肩上后便看向顾宁安二人,憨笑道:“二位,对不住啊,咱这牲口不听话,没惊着你们吧?” 听到这话,赵师爷没有做声,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 而顾宁安则是摆了摆手道:“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憨厚汉子笑了笑后,又是一愣。 只见其吸了吸鼻子,随即拽起肩头的瘦猴看了看,嗅了嗅对方的爪子:“这畜生抢了二位的地瓜吃吧?” 顾宁安道:“一块地瓜而已,吃了便吃了,不打紧。” “哎,这畜生犯了错,我得赔偿二位。”说话间,憨厚汉子朝着低头吃草的大马走去,从挂在马背两边的行囊上取出一只带毛淌血的大羊腿,摆到了顾宁安他们的面前后,笑道:“这羊是今早杀得,分你们一条羊腿。” 顾宁安摆手道:“其实不必......” 不等顾宁安的话说完,憨厚汉子便将鞭子落到空处,高喝道:“走了走了!” 随即,那些个牲畜便垂着脑走了起来...... 538 “借刀杀人”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掩盖了地瓜的香气,至使顾宁安不禁朝着那外表上沾着殷红血迹的羊腿瞧去。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赵师爷起身,来到那羊腿跟前,看了看后,便是啐了一口:“娘希匹的!” 顾宁安疑惑道:“怎得了?” 赵师爷顿了顿道:“顾先生,刚才那人是牲牙子......” “牲牙子?”顾宁安问道:“贩牲口的?” “嗯?”似是有些疑惑顾宁安不知道“牲牙子”的意思,赵师爷愣了愣道:“先生可曾听过一门恶毒法子,名为造畜?” 顾宁安眉头一紧:“你是说,那些牛羊猪狗,都是那人以人造畜而来?” 嗯? 这不是知道造畜术么,咋还不知道牲牙子......赵师爷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刚特意瞧了那些牲口的眼神,那可都不是牲口的眼神,而是人的......” “还有那只瘦猴,现在一想,那瘦猴分明就长了一张孩儿脸......” 闻言,顾宁安皱眉不语,而赵师爷则是将那羊腿的皮肉撕开一些后,拿给顾宁安看:“没错,我没看错......先生你瞧瞧,就这腿肉里的纹路,能他娘的是羊腿吗?” 盯着那羊腿上清晰的纹理看了一阵,顾宁安淡淡吐出二字:“施此邪术之辈,当真是该死。” “说得好!”赵师爷颔首道:“这群牲牙子都他娘的该死!” “为了赚钱,这将人变成畜生!” 说话间,来回踱步的赵师爷一拍手道:“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把那龟孙给弄死!” 闻言,顾宁安起身道:“算顾某一个吧。” “嗯?”赵师爷眼前一亮:“顾先生,我瞧你器宇不凡,就是先天道行怪了点......你是不是门道里的?” “若是门道里......” 顾宁安摇头道:“不是,顾某非门道中人。” 先天道行为零,不是门道里的,还能活那么大? 不得碰到个邪行子,稍沾了一点就要没了命去? “这......”赵师爷愣了愣道:“那先生还是别去了,此事就交给我吧。” “这些个牲牙子都邪得紧,手上定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到时指不定能施出什么手段害人。” 顾宁安摆手道:“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让顾某一道吧。”“能给赵师爷搭把手也成。” 闻言,赵师爷肃然起敬,拱手道:“先生大义!” 顾宁安摇头道:“先跟上去吧,不然他跑远了,可就没地方找了。” “不急。”赵师爷压了压手道:“不满先生,赵某人乃是相面门道的,咱这门道的,没什么动手的本事......” “若是我还是梧州城的师爷,倒是可以设计安排城中的兵马直接将那牲牙子给剿了。” “但如今.......还是得想想办法。” “不过要找人的话,赵某人还是能做到的,就凭着这腿就行......” 相面门道,有些类似现世的占卜一道吗? 顾宁安虽不了解这镜中往世的具体门道有几何,但听着对方的描述,大概还是猜出个七七八八。 见对方陷入了沉思,他也不出声打扰,便是默默地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师爷一拍脑袋,道了一声:“有了!” 说着,他又看向顾宁安,正色道:“顾先生,刚才那牙子能造那么多的畜,证明手上功夫不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得去个危险的地界,玩一出借刀杀人之计。” “我负责去把刀给引来,而你则帮盯着那要杀之人,并且最后帮我把刀送出去,如何?” “事前得说好,这送刀而出,可是有些危险的......一个不好,刀也要伤了自己......” 闻言,顾宁安笑道:“危险不碍事,劳赵师爷给我讲讲这借刀杀人,该如何个杀法?” 从顾宁安的脸上瞧不出一点害怕的意思,赵师爷也是有些好奇。 起初初见的时候,他就觉得顾宁安的面容便是一副贵人之相。 可这一推算啊,这“老爷子”居然告诉他,这位先生先天道行为零。 要知道的是,“老爷子”可是天下所有相面门道的祖宗......虽然时常也喜欢跟晚辈们“开开玩笑”,只给出一个模糊的解释。 但大抵是不会有错的。 因此,在赵师爷看来,既然“老爷子”给出的意思是这位顾先生的先天道行为零。 那要不就是真的,对方真是天生怪异,没有先天道行。 要不,就是“老爷子”想说,这位是门道里的人,只不过掩藏了自己的道行。 所以,刚才赵师爷方才要问一句,他在问的同时,也在观察对方的神情。 依照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对顾宁安的品性总结出了四个字——“真诚善良”! 故而,他还是愿意顾宁安所说的,对方并非门道中人的话的...... 甚至说,对方不是门道中人,却敢于帮忙对付牲牙子这般邪人,也让赵师爷发自内心的敬佩...... “顾先生,此地往西二十里,有一处乱葬岗,岗上尽是些孤魂野鬼,其中有一个溺死鬼最是邪性。”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其引出乱葬岗,让他作为那把刀,帮我们把那牲牙子给宰了。” 听到这,顾宁安不禁问道:“乱葬岗里的溺死鬼?” “嗯。”赵师爷颔首道:“具体他咋死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玩意邪,害人的时候就是将人溺死在乱葬岗里......每一次死的人都是被溺死的。” 顾宁安颔首道:“既然你说他如此危险,那你有把握能把这把刀借来吗?” 见对方是在关心自己,赵师爷不由得心头一暖,只见他摆手笑道:“顾先生放心,咱相面门道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我既然想到了他,就一定有信心能在不反被弄死的情况下,把那溺死鬼给弄过来。” 顾宁安点点头:“成,那我又该如何送出这把刀?” “说简单也简单。”赵师爷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这里头放着的,是赤色肉灵芝磨成的汁液,你只需要守在那牲牙子附近。” “待我将溺死鬼引来后,你就把这东西撒到对方身上,就算是把这刀给送出去了......” 539 互寻 啪嗒~啪嗒~啪嗒! 猩红的血珠自羊腿的切割面有规律地滴落。 落到草地上的血花,在“啪”的一声炸开后,化为了一个神似指南针表针的形状。 按着肩头所指的方向,顾宁安瞧见了百来米外,有一略显残破的义庄。 义庄外,有几头牲畜正低头吃草,一个个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早前没多久才见过这些个牛羊,顾宁安自然是认得出,这些牲口就是牲牙人所带着那几头。 见手中的羊腿已经不在滴落血水指明方向,又瞧见了义庄门前的熟悉的牲口,顾宁安可以确定那牲牙人便在那义庄之中。 左右顾盼一番,顾宁朝着一片林子走去,寻摸到了一颗既可以遮蔽身形,又可以随时“监视”义庄的大树后,便是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挖了个坑,将那“羊腿”给埋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便坐到了树下静静地等待着赵师爷将“刀”给借来…… 先前,赵师爷大致将计划通说了一遍后,二人便是分头行动。 临分别之前,赵师爷给了顾宁安三样东西。 分别是寻人用的“羊腿”,一张只画了一截细线的黄纸和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 其中黄纸是用于确定顾宁安和赵师爷之间的位置的。 赵师爷说了,二人的距离越近,这黄纸上的线条就越满。 若是黄纸上的线条横贯了整张黄纸,那就意味着赵师爷已经带着“刀”到了。 而顾宁安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后,将瓷瓶中的汁液洒到牲牙子的身上。 这事儿确实有危险,毕竟需要按时靠近那牲牙子。 不过相比于赵师爷来说,还是安全得多了。 毕竟,对方实实在在的要去将“溺死鬼”给整来…… 抬头望了望日头的方向,约莫估算一下时间后,顾宁安拿出道途,书写近日发生之事的同时,又是时不时的朝着义庄的方向看上一眼。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也随之愈发的阴沉,空气中多了些土腥味,似乎这块地马上就要下雨了一般。 “呜~~~” 一阵低沉的老狗嘶吼从顾宁安背后响起。 紧接着,随之而来的便是那牲牙子憨厚的声音:“呵呵~先生,你怎得在这儿啊……” 听到背后响起的声音,顾宁安意识到在他来之前,恐怕这位牲牙子就已经出了义庄,只不过大致方向一致,所以“羊腿”所指的方向到这就停了。 所以才会出现这般,明明是他瞧着对方,却又让人家绕了后的情况。 心中所想不过一瞬,顾宁安不紧不慢的回过头去,笑道:寻个僻静地落脚罢了。” “呜~~~” 双眸血红的老狗呲着獠牙,发出阵阵低吼。 “好了!”牲牙子踢了踢身侧的老狗,让其安静下来后,便是一指不远处的义庄:“那边有个义庄,破事破了点,但好歹能遮个风避个雨啥的。” “我就在那歇脚,这天看着也要下雨了,先生要不一道去歇歇脚?” “这人多啊,也有个照应。” 不得不说,牲牙子的神态和语气,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朴实”的农汉子形象,若非知晓其所做的事情。 几乎很难看得出什么破绽。 顾宁安瞧了瞧用力嗅着什么的老狗和牲牙子,便是笑道:“那就去吧。” “先生这边走。”说着,牲牙子主动走在了前头。 而那红了眼的老狗则是回头看了顾宁安一眼后,又朝着牲牙子轻吠了一声,甩了甩毛糙的尾巴。 “好狗,来!”牲牙子在袖间一掏,随即丢出一块发黑的烂肉。 老狗一甩脖子,“嘎巴”一口就把那烂肉给吞了下去。 与此同时,也有一股腐尸的臭味钻进了顾宁安的鼻翼之间。 瞧着身前这一人一狗的姿态,显然那老狗是做了什么好事在讨要奖励。 那如此想来,好事便是寻到了自己吧…… 原来人家早就盯上了自己等人,即使他们不来找牲牙子,这牲牙子恐怕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迈步走进义庄,便有一股浓郁的腐臭味夹杂着霉味传来,于其中的两侧停着几口棺材,有的老旧布满了灰尘蛛网,有的则是看着还算新。 其中有两口新馆被推开了一角,靠近之后,那浓郁的腐臭味与先前跟在牲牙子身后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哎,这世道的人真是,棺材送到义庄来,也不知道埋,也不知道把棺材盖盖好。”说话间,牲牙子将两口打开的棺材合起。 一旁,清出了一处尚可落座的地方后,顾宁安坐下应道:“谁家棺材不盖棺的,说不定是哪个损阴德的想扒开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物件。” “呵呵~”牲牙子干笑一声:“倒是也有这种可能。” 哐哒! 牲牙子随手打开了眼前的瓦锅锅盖,便有一股热气冒出。 一时间,空气中便多出来一股古怪的肉香味。 深吸了一口气,牲牙子拿起一个空碗,笑道:“先生,来碗羊汤吧,很滋补的。” 顾宁安淡淡道:“不必了,你先前给了我们一只羊腿了,不是吗?” 牲牙子顿了顿,笑道:“你们…先生你应该没吃吧。” 顾宁安道:“你怎得知道的。” 牲牙子哈哈一笑:“猜的。” 闻言,顾宁安不经意地摊开手心,瞧见那黄纸上的线条亦然过了一半……这证明赵师爷离他们不远了。 一旁,见顾宁安不再言语,牲牙子主动开口道:“先生器宇不凡,穿着打扮也凸显贵气,是从梧州城出来的吗?” 顾宁安道:“不是,山上下来的,哪来的什么贵气。” “哦?”牲牙子语调一扬:“什么山?说不定我也去过嘞。” 顾宁安道:“无名无姓的一座荒山罢了。” “昂……”牲牙子迟疑了片刻,将话题又转到了手中浓郁的羊汤来:“先生,你喝碗汤吧,这汤鲜得紧,你试试就知道了。” 顾宁安笑道:“你这一直劝我喝,自己倒是端了半天都没喝。” 牲牙子憨笑道:“我这喝过了,好东西想让先生尝尝罢了。” 闻言,顾宁安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哦?你这么劝我,怕不是汤里下了药?” 540 漏了一点 “额……” 牲牙子愣了一会,随即露出一排泛黄牙齿,大笑道:“还真有!” 紧接着,不等顾宁安开口,牲牙子便将手中的浓汤一饮而尽。 “哈~~鲜!”牲牙子伸手擦了擦嘴角的油腻、一脸满足的说道:“这汤真是绝了!” 放下了手里的碗,牲牙子再度看向顾宁安的时候,眼神中始终保留着的憨厚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锋锐的精明。 “先生,既然都看出来了,又特意跟了过来,那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牲牙子摊开手,一脸不在乎的说道:“咱是在羊腿里头下了东西,但那也不能怪咱。” “谁让先生长得如此俊俏。” “若是没有本事,可不配长得那么好。” “如今先生能看穿我的身份,还起了报复的心思。” “那便证明先生有自信能对付的了我。” 说到这,牲牙子语气一顿,继续道:“我倒是猜不出先生那个门道,但既然你有把握对付我了。” “我也就不冒险了……” “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我赔偿给先生三块完整的粉色肉灵芝,如何?” 瞧见牲牙子手中多出的三块粉色肉灵芝,顾宁安问道:“脑子精明,手上有些本事,又何必做造畜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哈哈!”牲牙子笑道:“先生,营生啊,做什么营生的都有,都是为了在这世道下好好的活下去- 啊。” 顾宁安道:“拿人作畜,拿人命做营生?” 牲牙子摆手道:“这有啥的,反正在我看来,无论是这些人被我扒皮做畜,还是正常的生老病死,那都是一样的。” “而且,有些人还活得不如畜生,倒不如就真做了畜生去,说不定还更逍遥自在嘞!“ “谬论罢了。” 顾宁安看向手中的黄纸,见其上已然浮现了一条横贯黄纸的线条,便是随手握住了瓷瓶,打开瓶塞,朝着不远处的牲牙子甩了过去。 唰! 被淋了一身的牲牙子猛的起身,看了看身上黏腻猩红的汁液,厉声道:“先生,你这是何意?” 诚然,牲牙子始终对顾宁安保持着警惕,但他一来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杀意。 二来,则是他认为这门道里的人动手,应该是术法一类的,哪曾想对方会拿一些跟血似的东西泼他? 不过,在发现沾染到皮肤上的黏腻液体并没有任何的毒性或者是其他异常后,他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反击。 毕竟,对方这般行为,跟泼了点水没什么区别……伤害性并不大。 至于侮辱,他压根不在意…… 顾宁安看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便也按着之前定好的那般起身离开,远离牲牙子。 眼看着对方就这么走了,摸不着头脑的牲牙子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在不知道底细的情况下,他打算让手下的牲口先去试试这位古怪的白衣先生。 然而,他这哨子声一响,平日里应该立马暴动的牲口却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有所古怪的白衣先生彻底消失在门前! 呼呼~呼呼~ 骤然间,大量的阴风从门外倒灌进来,吹得义庄内的棺材板四处横飞! “邪祟!” 牲牙子大呵一声,用手蘸了身上染上的红色汁液送入口中一尝,顿时面色惨白:“肉灵芝!赤色肉灵芝汁液!” 意识到自己身上沾染的汁液会让靠近的邪祟疯狂,牲牙子立马除尽了身上的衣物丢了出去后,从身侧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水囊,边顶着阴风朝外跑,边用水囊清洗着身上的肉灵芝汁液! 然而,当他强忍着被阴风吹拂而带来的眩晕感来到门前后,眼前的一幕让他面如死灰…… 义庄外的林子里,顾宁安看了看浑身沾满了腐臭淤泥的赵师爷,又望了望被黑风整个笼罩住的义庄,不由得问道:“赵师爷,这溺死鬼看着比你说得要凶些。” 闻言,扒拉着身上淤泥的赵师爷苦笑道:“没办法,正经引他,他不肯出来,我只能出了些歪招。” 顾宁安道:“什么歪招?” 赵师爷咧嘴笑道:“我把乱葬岗一把火全给烧了……然后在找附近的寨子要了一辆粪车,瞧准了溺死鬼生前掩埋的位置泼了下去。” “这……”顾宁安顿了顿道:“厉害。“ “哎,若非他不配合,我也懒得出这损招。”赵师爷苦笑道:“刚才还好顾先生按时把刀送出去了,要不然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到时候被他抓到了,我估计能直接被他用粪水溺死……” 顾宁安摇了摇头道:“我的事儿很简单,主要还是你谋划的好。” “瓷瓶里不光有赤色肉灵芝的汁液,还有你的血吧?” “而且你应该在到这后隐匿了自身的气息,让溺死鬼只能寻到牲牙子身上属于你的气息。” “其实从头到尾你都可以一个人完成,只不过我在的话,你可以省些时间。” “老爷子”,这位先天道行为零? 你真是不当人啊…… 心中腹诽了自家门道的老祖宗一番后,赵师爷拱手道:“先生,要不是你身上没有我相面门道的特征,我真要以为你也是咱自家人了。” 顾宁安摆摆手道:“我也身在局中,自然是能看出些端倪。” “不过,你少看了一点。” 赵师爷一愣:“那一点?” 顾宁安道:“此人性子谨慎,善于退让,他见见事情败露后,便是当即拿出了三块粉色肉灵芝想要了事。” “粉色肉灵芝!” 赵师爷神色一凛:“粉色肉灵芝矿是牙儿帮管的!” “这厮不会是牙儿神的人吧!” “不对,是也没关系!“ “帮里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请神的!” “不对,万一能请神的话,那这溺死鬼可挡不住对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自言自语了一番后,赵师爷连忙起身:“顾先生,咱还是先撤吧。” 顾宁安指了指不远处义庄的方向:“已经来了。” 541 牙儿神 在溺死鬼到来后,原本整个义庄已然被腐臭的淤泥所覆盖,变成了一座黑漆漆的房屋。 然而,就在牙儿神降临的那一刻,那些覆盖在义庄之上的淤泥,便如同春雪遇上了烈阳般迅速消融。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所有的淤泥尽数被蒸发成了黑色的烟雾消散开来。 啪!啪! 赵师爷在第一时间朝着自己和顾宁安的手臂上贴了一张画满了古怪符咒的黄纸。 “顾先生,别动步子,不动步子或许牙儿神找不到我们。” 闻言,顾宁安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义庄上空。 半空中,裂开了一条缝隙,其中落下来一位着花花绿绿衣裳的孩童。 孩童的脸色苍白,双目空洞没有眼白,待其落到了义庄屋顶之上后,便是随手朝着底下那么一抓。 只听“砰”的一声! 本就残破的义庄屋顶霎时掀起了一大片木板,一道没了皮,浑身鲜血淋漓的身影飞了上来,瞧着轮廓应是那牲牙子。 “嘶!” 赵师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牲牙子真是够狠啊,怕是为了清掉身上的肉灵芝汁液把自己的皮都给剥了。” 顾宁安道:“他或许想跟你一样,用自己的手段隐匿气息。” “可惜溺死鬼太凶,没给他太多活下去的机会。” “不过我很奇怪,他明知自己不敌溺死鬼,那为何不早些召出牙儿神?” “若第一时间唤神,活下去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闻言,赵师爷苦笑道:“顾先生有所不知,这牙儿神乖张残暴,请神不一定来,但来了一定要请神者死。” “因为他觉得请神者浪费了他的时间,所以在一般情况下,牙儿帮的人是能不请神就绝对不会请神的。” “我以前做城中师爷的时候,接触过牙儿帮的人,知晓他们的事情。” 顾宁安顿了顿道:“那既然觉得麻烦,又何必给人请神的器物,索性不管不顾不就是了。” 赵师爷苦笑道:“要不怎么说这邪行子残暴乖张呢……” “只希望那牲牙子已经死了,要不然让牙儿神知道我们害死了他的人,咱们今儿个也是凶多吉少……” 顾宁安指了指牙儿神的方向:“赵师爷,可能又要让你失望了……这牲牙子还活着,你瞧他的腹部还在起伏,嘴巴也在动,显然是在说些什么。” “顾先生,我真是服您,这时候您还能静下来看那血人腹部起伏……您一点儿不怕?”赵师爷问道。 顾宁安平静道:“怕有什么用呢,怕了也无法解决问题,只会让自己的判断出现错误。” “你看,现在明显人家能从牲牙子的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咱已经被盯上了。” “也好提前想想如何应对了。” 好高明的养气功夫……赵师爷正欲最欲说些什么,便被一道激烈色“爆”声打断。 循声望去,只见义庄上空飘过一道血雾,大抵是剥皮牲牙子化成的。 而那牙儿神,则是四处张望了一番后,“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其笑声尖锐,似猫爪抓过玻璃,听的人心烦意乱。 嗒~嗒嗒~嗒嗒嗒! 一个个小黑点从他的身上不停的落到地上,越落越多,直到将义庄附近都铺满了,方才没有小黑点再落下。 由于隔了百来步的距离,那黑点儿又太小,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瞧见那黑点落地后会飞快的移动…… “捉迷藏咯~~” “鬼来啦~~~” “你们可要藏好啦~~~”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一阵阵盘旋而起。 从那牙儿神的话中不难猜出,他已经从牲牙子的口中得知了事情,放出了小鬼,要来抓顾宁安他们了。 “嘻嘻~哈哈” “嘻嘻嘻~嘻嘻嘻!” “抓娃娃~抓娃娃~娃娃不怕~笑哈哈~” 一阵阵杂乱的孩童嬉笑声随着黑点的扩散而传开。 冷汗直流的赵师爷吞了口唾沫:“娘希匹的,这玩意就是喜欢折腾人……” “顾先生,千万别动,贴了这符不能动……” “动了可就破了功了……” 顾宁安顿了顿道:“不动是可以,不过你确定不动就不会被找到吗?” 赵师爷面露苦涩:“不动应该是不会,但不能被这些鬼娃娃碰到……” “只要咱不被碰到,他们就看不到我们……” 顾宁安一愣:“依照这鬼娃娃的数量,恐怕将方圆十里翻个底朝天也要不了多久。” 赵师爷叹息道:“哎,容我想想。” 二人说话间,那原本在百来步外的鬼娃娃们也唱着“儿歌”来到了林子里。 这些鬼娃娃就是缩小版的牙儿神,不过巴掌大小,若非会动会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为以为他们是一堆布娃娃。 “嘻嘻嘻~我来找树梢!” “哈哈哈~我来寻草地!” “咯咯咯~树梢草地有人找,那我便来四处看!” 诡异的交谈声在顾宁安二人的耳畔响起。 在他们的周遭,充斥着大量的鬼娃娃,他们或攀上树干爬上树梢;或拿起一根细长枯枝,抽打着比他们要高上不少的杂草;或手拉手结成一条长龙,在空地上来来回回的扫荡。 估摸着马上就要被硬找找出来了,顾宁安开口问道:“赵师爷,你道行几何?” 听到这样的问题,赵师爷显得有些诧异,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两甲子。” “如此之高?”顾宁安有些意外:“那不是跟黑烛一般了?” “黑烛与牙儿神能井水不犯河水,你怎得遇上牙儿神只能躲着?” 顾先生知道的不少啊……老爷子果然是又不当人,蒙骗晚辈来着……赵师爷苦笑道:“顾先生,烛太爷他们那是邪祟,最擅长的就是害人,斗法的本领自然不是我们人能比的。” “而且牙儿神和烛太爷能井水不犯河水,也是有些别的事儿在里头的。” 说到这,赵师爷换了口气,继续道:“另外啊,咱相面门道的,最不擅长的,就是斗法……” “你要说逃跑。隐匿,咱还能整整,这伤人除邪的法门,那是基本没有,就是有也只能对付一些小行子。” “像牙儿神这般三个甲子道行的大邪祟,咱是一点儿都碰不得……” 542 捉迷藏 “原来是这般。” “不过依照道理来说,你们门道一定有用于杀伐的法门。” “若是没有,便不符合阴阳二分的道理。” 讲到这,顾宁安看向了赵师爷,问道:“你们门道可有修习的法门,你将其精要下来,念给我听听。” 顾先生是真一点不客气啊,门道里的东西,可谓是法不轻传的啊……赵师爷沉默了片刻道:“顾先生,你要来做什的?” “你要是想学的话,我不是不能教你,只不过你就的按规矩拜师了……” 顾宁安摇头道:“放心,我不是要学,只是想着能不能帮你改改。” 改改? 望着对方一脸认真的模样,赵师爷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小鬼迷了眼了。 相面门道,没有斗法的本事,那是天下公认的事情。 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的。 然而,最擅察言观色的赵师爷自然是能看得出,眼前的白衣先生再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淡然,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见赵师爷有些犹豫,顾宁安自然是能理解对方的顾虑,便也是岔开话题道:“你身上还有多少肉灵芝?” “额……”赵师爷手腕一番,拿出半块赤色肉灵芝:“就这么半块了。” “嗨咻~嗨咻~” “娃娃树上找不着,落下树来哇哇叫~” 啪! 一声脆响骤起! 附近所有的鬼娃娃似是心有灵犀,又似是被声音所吸引,同一时间朝着赵师爷看了过去。 这一刻,赵师爷的脑袋上趴着一只鬼娃娃,后者用惨白的小手抓住了对方的发髻,摇头晃脑的说道:“嘻嘻~找着你啦!” “嘻嘻嘻~找着你啦!” 这一刻,鬼娃娃们的声音,以赵师爷为中心,一层层的传了出去,好似是水面上泛起的波纹,越荡越远! 意识到自己躲不掉了,赵师爷看向与顾宁安所站之处相反的方向高声道了一句“先生,等等我”后,边身子一震! “娃娃!娃娃飞咯~~”趴在其头顶上的鬼娃娃瞬间被震飞出去! “娃娃要跑~抓娃娃~抓娃娃咯!” “嘻嘻嘻~捉迷藏~捉迷藏~谁被捉到谁当鬼~” “娘希匹,别叫唤了!”头皮发麻的赵师爷大骂了一声,随即脚下生风蹿了出去。 这一下,他宛若化作了一颗磁石,将附近密密麻麻的“小铁沙”全都吸引了过去。 “抓娃娃~老娃娃~” “老娃娃莫跑呀~带你一道去玩呀~” 鬼娃娃们一遍嬉戏,一边撵得赵师爷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最关键的是,他每一次遇到“包围圈”,不得不转向的时候,就会有几十只鬼娃娃跳到他身上! 一次两次的,他还能凭借自己的道行将鬼娃娃给震飞出去。 可这次数多了,他也就震不动了…… 因此,没过多久,他便是被一个个前赴后继的鬼娃娃给死死的拽到了地上! “放肆!”赵师爷暴喝一声:“牙儿神!你胆敢如此戏弄城中的师爷!” 听到这话,鬼娃娃们似乎更兴奋了! 正在扯着赵师爷耳朵的鬼娃娃:“他是师爷~城里的,城里的师爷~” 正扒着其眼皮的鬼娃娃道:“嘻嘻嘻~师爷~是那个赵师爷!” 正拔着其八字胡的鬼娃娃笑道:“哎哟哎呦拔胡子~~” “娃娃们,停一下。”牙儿神的话音落下,叽叽喳喳的鬼娃娃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牙儿神飞到了赵师爷的身前,笑道:“一个被赶出来的师爷,还能叫师爷吗?” “以前我敬你,是因为敬城里的老爷。” “今儿个你在我眼里,还不如一条野狗。” “你弄死了我的造畜人,我就把你造成猪狗吧?” “如何?” 赵师爷面不改色,冷笑道:“呵,你可以试试!” “若是你敢那么做,城里的老爷肯定不会放过你!” “一个邪祟而已,即使我不再是梧州城的师爷了,也不是你能欺辱的!” “你可曾记得!曾经的你,也需要向我鞠躬行礼?” “你弄我,可也是打了老爷们的脸!” 闻言,牙儿神吃吃一笑:“娃娃们,把他的皮给我撕下来,再给他披上狗皮!” 此话一出,赵师爷顿时面如土色,心中默念道:老爷子老爷子,平时不靠谱,现在你总得显个灵吧! 你总不能看着晚辈,叫邪祟扒皮作狗吧! 轰隆隆! 黑压压的天际之上,骤然炸响! 赵师爷的瞳孔中倒映出一条蜿蜒曲折的“雷龙”,而那雷龙居然笔笔直的朝着他落了过来! “老爷子!老爷子别劈我啊!” “我再也不敢在背后骂你了!” 赵师爷真以为向来不靠谱的“老爷子”显灵了,但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老爷子”听到了他的祈祷,降下了一道惶惶天雷! 坏消息是:这雷是冲他来的…… 当天雷落下的时候,赵师爷脑海中无数念头纷飞而过,不想死了无人合眼的他,默默地闭上了双眼,脑海中已然浮现了自己这“波澜壮阔”的一声…… “你还打算躺多久?”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赵师爷脸上的“安详”被打破,他再度睁开双眼,瞧见了一袭白衣。 “顾先生,你也没跑了啊……”赵师爷长叹一声,随即做起身来环顾四周:“这人死了,好像跟活着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啊……” “那些鬼娃娃和牙儿神呢?“ “对了,应该是被天雷劈死了……” 闻言,顾宁安笑道:“赵师爷,也许你没死呢。” 赵师爷摇头道:“不可能,若是我没死,现在那牙儿神应该也在附近。” “毕竟连我都劈不死的话,跟不要说是劈死呀儿神了……” “对了,死了不会痛。” 说着,赵师爷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543 你去除了牙儿神 “啊~” 赵师爷发出一声哀嚎,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 “真他娘的痛啊!” “还真没死!” “嘶……” 缓了好一阵子,赵师爷方才缓过劲儿来,他看向顾宁安,疑惑道:“顾先生,刚才发生了啥?” 顾宁安道:“先前你差点被小鬼剥了皮,遂?一道天雷落下,牙儿神的小鬼被天雷堙灭,牙儿神则是重伤逃离。” “昂……那我也没看错啊……”赵师爷一顿,随即道:“不对啊,瞧着那么厉害的天雷,没一下给牙儿神弄死咯?” 顾宁安摇头道:“量太少了,已然是催动到极致了。” 量太少了? 催动到极致了? 赵师爷想了想去,也没能将顾宁安的话和天雷联系起来。 于是乎,他便是发问道:“什么的量太少了?” 顾宁安道:“肉灵芝。” “肉灵芝……”赵师爷呢喃了一句,随即道:“顾先生,刚才我跑开前将那赤色肉灵芝丢在你脚下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顾宁安笑道:“已经用了,没剩下了。” 赵师爷瞪大了眼睛道:“先生,您的意思,该不会是……那道天雷是您用半块赤色肉灵芝整出来的吧?” 顾宁安颔首道:“对。” 闻言,赵师爷沉默了许久,随即不禁发问:“顾先生,你不是没有道行吗?” 顾宁安颔首道:“是没有修为,所以我施展一些术法,需要借助外在之物,肉灵芝就方便一些,所以才会问你有没有。” 瞧着眼前的先生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番话,若非赵师爷此刻脸颊还火辣辣的疼,恐怕他又要以为自己是不是陷入什么幻觉了! 肉灵芝是宝,可只能用于修炼,又如何以其为外在之物落雷? 另外,这半块赤色肉灵芝,就能重创三甲子道行的大邪祟! 那他娘的要是有一座赤色灵食矿,岂不是当场就能称霸天下了? 难怪这先生遇事总是平静无比波澜不惊,合着是个彻头彻尾的大佬啊! 先前我没说过什么得罪人的话吧? 赵师爷努努嘴,拱手道:“顾先生,赵某人先前若是有何不敬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赵某也在此谢过先生的救命之恩!” “若是能有报答之处,赵某绝不推辞!” 闻言,顾宁安摇头笑道:“赵师爷无需如此,你我还同先前一般相处就是。” “至于谢,我等同一战线,互相帮衬那是理所应当的,无需言谢。” “成!”赵师爷嘴角掀起:“顾先生,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顾宁安问道:“你可认得牙儿神的牙儿帮在哪儿?” 赵师爷点点头:“认得!不过我身上没有肉灵芝了。” “不打紧。”顾宁安摆摆手道:“到时候由你动手,除掉那牙儿神。” “我去!”赵师爷神色一怔,苦笑道:“先生!那大邪祟就是重伤,我也斗不过他啊!” “更何况,人家牙儿棒可有五个分舵舵主,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去,恐怕连牙儿神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那些个舵主给弄死了……” “稍安勿躁。”顾宁安压了压手,随即递出一块石头:“将你认为相面门道中的精要之处,以最简略的方式写出来。” “我帮你看看,能否从中寻觅出攻杀之法。” “若是我也找不出来,那就去寻几块赤色肉灵芝便是了。” “成成成!”赵师爷没有任何的犹豫,赶忙接过石头就蹲到了地上。 至此,他自然是能看出来,这位偶遇的顾先生,一定是那般不世出的高人! 此等高人愿意帮着改改法门,绝对是天大的福分! 即使在他看来,这相面门道是改无可改了,但万一成了呢? 这要是成了,那“老爷子”,恐怕都要往后稍稍,让他赵帏来坐头把交椅! 思索间,赵师爷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没一会的功夫,就在地上写下了洋洋洒洒数百字的门道精要。 然而,正当他打算继续往后写的时候,顾宁安忽然叫停:“先别写了。” 赵师爷立马停手,疑惑道:“顾先生,我这还没写完呢……” 顾宁安指向赵师爷所写的精要,开口道:“从这第一句开始,到这第十三段,若是要合并起来,可以变为什么?” “这……”赵师爷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后,无奈道:“顾先生,我这顶多在缩减个数十字,我也看不出能变成什么。” 闻言,顾宁安应声道:“第一句,天下生灵,人为首,又以人为尊。” “以为人之间,又存三教九流,五花八门,高低贵贱……” “最后一句,故相面相面,便可测人福禄寿韵,增减其之重。” “这一十三段,无非就是一句话—人有三万六千面,习之、记之、即可用之。” 人有三万六千面,习之、记之、即可用之……赵师爷在脑海中回味了许久,面色不禁有些潮红:“妙!妙啊!” “先生所精简之法,高明无比!一句话就囊括了大半精要!” 顾宁安笑道:“接下来把你本来想写的写出来,随后向我这样,凝聚成一句话试试。” “好!好!”连道了两声,赵师爷又是埋头苦写起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赵师爷再度在前面断开的地方,往后补充上了数百字。 写完之后,他没有抬头发问,而是陷入了沉思状。 见此情形,顾宁安也不做打扰,只是走远了些,寻了棵大树背靠而坐,取出道途撰写了起来。 【途遇中年师爷,其貌不扬,乃相面门道之内,浑身透精明,却不失为人之正……】 【恶毒牲牙外表憨厚,捉人剥皮炼畜,实为阴损至极……】 【相面师爷心中守正,便出一“借刀杀人”之计,其为借刀人,引来邪祟溺死鬼,吾为“送刀者”,巧取牲牙命……】 【漏算牲牙背后仍有祟,祟鬼降临欲剥皮……半块灵芝引天雷,震得邪祟遁无形……】 【相面门道无攻伐,实为阴阳不为均……相面师爷今坐悟,且望其能早日“醒”……】 544 师爷成了 晨光乍起,随着地平线初的晨光一点点照拂而来,便可见地上浮现出一行行大小一致的字迹。 待日头彻底升起,将金色的日辉洒满大地后,便可见一处林子外的草地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胡子拉碴的赵师爷蹲伏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沾满了泥土的石块,眼神紧盯着他刚刚写下的一行字迹...... 不远处的林子里,正有一处篝火燃烧着,篝火架上炖煮着一锅呈淡黄色的绸粥。 顾宁安坐在锅前,用一根木枝不停地搅拌着锅中绸粥的同时,又用荷叶做成的碗,朝锅中少许的加着水。 不多时,只听赵师爷高喝了一声:“成了,我成了!” 循着声音看去,便可瞧见赵师爷在原地手舞足蹈,头发散乱,身上脏兮兮的他,配上这样一副动作,当真是像极了犯了癔症的人。 “顾先生!顾先生!” “这呢!” 听到回应,赵师爷猛地朝着顾宁安所在的方向大步而去。 瞧着其脚下软绵,摇摇晃晃的样子,顾宁安盛出了一碗地瓜粥放到了端在了手中。 见其凑近后,便是开口道:“七天就喝了点水,赶紧把粥喝了吧。” “别真成仙了......” 嗅到地瓜粥那浓郁的香气,赵师爷吞了口唾沫,腹部更是发出一阵绵长的“咕噜”声。 饿得头晕眼花的赵师爷想不起客气,接过地瓜粥,也不管烫不烫,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去。 没一会的工夫,一大碗地瓜粥就是见了底,连“哈”了两口灼气,赵师爷将荷叶碗摆到地上,脸上的气血也随之恢复了一些。 “还要再来一碗吗?”顾宁安笑问道。 “不了不了!”赵师爷摆手道:“先生,我先跟您说说,我研究出什么来了!” 顾宁安自己盛了一碗地瓜粥,应道:“你说吧,我听着。” “是这样的!”赵师爷手上一边比划,一边道:“我根据后半段凝练而出的精要,想到了一点!” “相面相面,靠得都是一对锐利的招子!” “而招子对于人来说,那是最薄弱的地方,对我相面门道之人来说,也是最宝贵的地方。” “招子本非攻伐之物,我们相面门道,也仅用其看,而从未想过将其变成攻伐之物!” “如今看来,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说话间,赵师爷调动一身道行,凝聚于双眼之上。 下一秒,他瞳孔便由褐棕色,转变为青蓝色! “凝法于眸,以勘破敌人之罩门!” “在用相面独有的增福消寿之法,换一种施法的形式,用看得方式将法力逼出体外!” “我是这么想的......在敌人的照门处,以目击之法攻之!” “生灵之罩门本就薄弱,在遇上减福消寿之法那么一催......” “恐怕能当场老死或是背过气去!” “我给这一招,取名为相瞳!” “先生,您看怎么样?” 闻言,顾宁安鼓掌道:“师爷的悟性极强......看来你只是差了一些点拨。” “哎!”赵师爷忙摆手:“要是少了先生哪一步凝练之法,我这也无法顺藤摸瓜的想出余后的法门。” “先生在这等我七日之久,期间还为我送水,这份恩情,赵某铭记在心!” “谈什么恩情。”顾宁安摇头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七日可不长......你这七日可走了相面门道中人一辈子都没走到的路。” 赵师爷点点头:“何止一辈子啊......这修道一路,若是从一开始是就走差了一步,那之后只会越差越远......” “我这也是运道好,才碰上了先生,让我从头开始看,开始想,开始凝练......” 顾宁安饮下一口地瓜粥,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功劳,是你自己个悟出来的,真与我的关系不大。” “先生,您就别谦虚了!”赵师爷深深一揖,正色道:“照规矩来说,您这版传道授业,将我拉回一条正道上,我理应三叩九拜行拜师之礼。” “然,我已经有了师父了,所以不能拜你为师......对不住啊,顾先生......” 见状,顾宁安饶有兴趣的说道:“哦?看样子你的师父让你很是敬重啊。” “可否跟我说说他?” “我师父啊......实际上就是个神棍,连个正统的相面门道都算不上......” 说起师父赵师爷的脸上浮现了一股缅怀之色:“他啊,收养了当小乞丐的我,所以既是师也是父......”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他这最早给人看相谋生,说得那都是好听话,根本没有一点儿真功夫。” “遇上问姻缘的,他便来一句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亦或是远在天边,近在身边。” “遇上问财运的,他便先问出对方是做什么的,再给人家出主意......种地的,就让人家多撒点种子,要勤耕种,必能大丰收;当苦力的,他就让人家攒点钱,去种地;干生意失败的,他还是跟人家说去种地......” 顾宁安笑应道:“种地靠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会大富大贵,但起码不会饿着了。” “哈哈~”赵师爷大笑道:“顾先生,你这话跟我师傅当年说的差不多。” “他说他本事不大,不敢瞎指点,所以就给人指一条怎么样都不会饿死的路......不饿死,即为财,这是他的话。” 闻言,顾宁安正色道:“老先生能说出这话,便是智慧,门道不门道的,是不是半吊子,当真是不重要。” “他啊,就是个老好人。”赵师爷哭笑道:“但就是他这么个半吊子,老好人,居然教出的徒弟,真就是入了门,走得远......” “我这两甲子的道行,若非当初跟着他学了不少为人之经,可真没那么容易修来。” “顾先生,现在都熟了,我也不怕笑话,我这换了三家州城,其实都是被赶出来的......” “我说话直,这些城里的贵人老爷,又总觉得他们高人一等......我跟他们合不来,出得计策也都与他们背道而驰......”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杀我,只是打我一顿,将我赶走......这能活下来,可全靠了吾师当年的言传身教啊......” 545 换个手段 “只因相面门道,未有自保之能,故从始至终,除却老爷子之外,凡是入了相面门道的,都会寻摸一个贵人跟随。” “像我,自打师父死后,便先后入了三处州府......” “我这算是运道好的......有些个同道中人,他们本事不大,有的跟不上贵人,有的分不清贵人,亦有的心高气傲,瞧不上相配的贵人......便也导致了相面门道的人,大多活不长久。” 听到这,顾宁安打断道:“总听你说老爷子,这位老爷子是何等存在?” “老爷子啊......”赵师爷笑道:“是我相面门道第一人,凡入此门者,皆可感受到其存在......” “其相万千,通天地万事......就是有些不太正经。” 顾宁安皱眉道:“是人还是神灵?” 赵师爷摇头道:“这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在入门后,自然而然就知晓了老爷子,也可以问他一些问题......” “老爷子会在我们的心中给出一些答案......只不过这个老爷子不太正经,常常喜欢戏弄我们这些晚辈。” “往往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甚至是完全相反的答案......有时甚至干脆不予理睬。” 讲到这,赵师爷努努嘴,讪笑道:“我第一次见着先生的时候,瞧先生气宇轩昂,淡然脱俗,颇有贵人相,却无贵人气。” “于是乎,我便问了问老爷子......老爷子告诉我,你这是先天道行为零。” “说实在的,活了那么多年,我真没见过道行为零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老爷子又在戏弄我了。” “谁曾想,还真是......” 想来是当时化凡的时候,太过彻底,方才会出现此番情形......顾宁安笑着岔开了话题:“对了,这对于城中的落日神君和林藩侯,你了解多少?” 闻言,赵师爷一愣:“他们便是这梧州地界最大的贵人老爷......” “神君乃神灵,主管门道阴邪之事......” “藩侯乃王侯,主管梧州一切人事......” 顾宁安又道:“谁敕封的他们?” “敕封?”赵师爷顿了顿道:“神灵无人敕封,相传是应天地大运而生,自古而存。” “至于王侯,有的是事宜罔替,有的是靠自己打下来的......” 顾宁安道:“你所去过的三州,皆是如此?” 赵师爷颔首道:“皆是如此。” 顾宁安继续道:“神君修为几何,你可知晓?” 赵师爷“嗯”了一声:“这我也就是道听途说了......说是神君乃有九甲道行,为当世之最。” “在迈出一步,便可成仙。” “而至今也未曾听说过,天下有神君成仙的......” 顾宁安笑道:“如此看来,这些神君大抵不是自古而存。” 赵师爷道:“此话何解?” “若天下之最的道行,依旧能更进一步,那便证明他们无法长生......” 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道:“长生二字,对于他们这般存在,便是一生所求的目标。” “只可惜,好像一直追寻着这二字的人,全都事与愿违,使劲办法,也无法梦想成真......” “有道理。” 赵师爷听得有些发蒙,毕竟对他来说,这些东西还是太过遥远,只是附和了一声,他便将话题引导了“牙儿神”之上:“顾先生,你在这稍等一段时间,待我去宰了那牙儿神,回来将好消息告诉您。” 顾宁安起身道:“一道去,也省得来回跑了。” “哎哎哎!”赵师爷忙压手道:“先生有所不知,这去牙儿帮动手,可不比在外面......哪儿人多眼杂。” “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被记住了气息相貌,传到了城里去。” “牙儿神和烛太爷都是在城里登过名儿的......” “若是去杀了他们,城里的贵人知晓了,定然是要下令追杀的......” “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说得就是这个事儿。” “我这反正跟牙儿神已经结下了死仇......剥皮炼畜之恨,我本就要报......您当时没被他瞧见,就不要蹚进来了。” “牙儿神您不放在眼里......但这落日神君和林藩侯,还是能不招惹就别招惹的好......” 闻言,顾宁安沉默了片刻,应声道:“你这么说,倒是有道理。” 见状,赵师爷正想说些什么,便听顾宁安笑道:“我本意是想让你拿牙儿神练练手,但如今你暴露身份的话,定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练练手? 赵师爷听得脸色精彩,他没想到顾先生是真一点儿没把牙儿神这大邪祟当个“人”啊...... 他这相瞳之法刚成,顶着危险去动手,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为了报恩。 要不然的话,他自己一定会等上一段时日,等有九成九的把握,再设计去弄死牙儿神。 想到这,赵师爷正欲开口,又听见顾宁安说道:“赵师爷,你的腿脚快,劳你去烛帮跑一趟,要个十块赤色肉灵芝来。” “嗯?”赵师爷一愣:“先生,烛帮没有赤灵食矿吧?” 顾宁安道:“有的,最近才发现的。” “可是......”赵师爷顿了顿道:“我去了,该怎么说......” 顾宁安道:“就直接说是我顾某人向烛帮讨要的就是。” “成是成......”赵师爷犹豫了片刻道:“我冒昧的问一下,顾先生要这肉灵芝,是打算自己去对付牙儿神吗?” 顾宁安颔首:“对,不然我要来做甚。” 赵师爷“哎”了一声:“那您还不是要暴露了,不如还是我去吧。” 顾宁安摇头:“不,有十块赤色灵食,顾某在这便可叫那邪祟丢了命去。” “在这!”赵师爷指了指地下,又指向南边:“顾先生,牙儿帮距此地也有个七八十里地,而且你不能确定牙儿神躲在哪儿的......” 顾宁安无奈道:“赵师爷,快去吧,你这说话的工夫,都够牙儿神死上三回了。” “额......”赵师爷一拱手:“成,先生且等等,我这就赶去烛帮!” 546 “更胜一筹” 一处回字形木宅前,随处可见烛帮伙计们忙碌的身影。 他们或是拿着家伙事操练着本事,或是打点着庄子里杂事儿。 而身为舵主的李卫,则是泡上了一壶好茶,悠闲的靠在太师椅上,躲在树荫底下乘凉。 隔着老远,赵师爷就瞧见了对方这般惬意的状态,不由得开口道:“早知道也去当个舵主算了,舒舒坦坦的,啥也不用愁。” “嘎嘎~有人!有人~嘎嘎!” 只听一阵诡异的说话声响起,就见在赵师爷左侧的大树上,忽然飞起了一只乌鸦。 当赵师爷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再一回首,那躺在太师椅上的李卫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师爷?” 赵师爷猛地回过头,就见李卫已然手持着一支狼毫笔盯上了他。 这李卫的速度何时变得那么快了? 道行又有精进? 为免对方忽然动手,赵师爷悄然将一身法力凝聚于双眸之上后,拱手道:“李舵主,如今我已经不是城中的师爷了。” 李舵主颔首:“我知道...所以,你来我这堂口做甚?” 赵师爷笑道:“李舵主别误会,我是受顾先生之托,前来取一样东西的。” “顾先生!”李舵主忙道:“顾先生命你来取什么?” 察觉到李舵主身上的敌意消散大半,赵师爷顿了顿道:“赤色之物......” “肉灵芝?”李舵主道:“要多少?” 烛帮果真有赤灵食矿! 赵师爷比划了一个手势:“十块完整的。” “嗯。”李舵主颔首道:“我问你,顾先生全名叫什么,长得如何,着得何衣,气质如何,性格如何?” “顾先生全名顾宁安。” “相貌俊朗。” “着一袭白衣,白衣样式精美。” “气质脱俗。” “性格随和,平易近人。” 对于李舵主的问题,赵师爷自然是对答如流。 而且刚才走得匆忙,没拿上什么证据,证明自身,他也对李舵主这般盘问没有什么意见。 反而在他看来,李舵主这么问,同样也是在证明自身...... “赵师爷!”李舵主嘴角扬起,做了个请得手势:“里边请!喝杯茶!” 这变脸变的......赵师爷瞥了瞥嘴:“茶就不喝了,我这还得抓紧将东西给顾先生送回去呢。” “哦对对对!”李舵主正色道:“我这就去取!” “等等!”赵师爷忙压手道:“李舵主,你不问问烛太爷?” “问个屁。”李舵主摆手道:“顾先生要就给......对了,十块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亲自去矿上挖点。” “够了够了!”赵师爷道:“顾先生就说要这么多。” “成,你稍等!” 落下一言,李舵主便是飞掠着进入了堂口,不到三十个呼吸的时间,又再次出现在了赵师爷的面前。 只不过,这一回他的手上多了一个包裹。 “来,拿着。”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包裹,出于谨慎,赵师爷还是打开看了看,在确定里头是十块完整的赤色肉灵芝后,方才拱手道:“有劳了。” 李舵主笑应道:“不打紧,给顾先生办事,何劳之有啊。” “嗯。”赵师爷点点头道:“我说一句不该说的,你们这赤灵食矿,还没有告诉城里吧?” “没呢,告诉个屁。”李舵主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们自己平时也不开采,除非顾先生要,我们才会去。” “就这十块,还是上次剩下的,不然我这回还得去采来。” “对了,你提醒我了,这回还是要去备着些,要不然下回顾先生要用还要耽误工夫。” 我这提醒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你这是不光不把自家烛太爷放在眼里,连城里的贵人都不放在眼里啊...... 赵师爷无奈道:“你们还是别太明目张胆了......顾先生是深不可测,但落日神君也不是吃素的......九甲子的道行,那可是当世之最了......” “嗨!”李舵主笑道:“九甲子道行的,天下不止其一,但先天道行为零的,恐怕也就顾先生一人!” “两者相比较之下,还是顾先生更胜一筹!” 魔怔了,肯定是魔怔了......赵师爷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拱手道:“那我便去了,回见。” 李舵主忙应道:“慢走慢走!记得帮我跟顾先生带句好啊!” 飞掠出去的赵师爷,听到这话不由一笑,随即高声应道:“成!” ...... “快!紧着步子往里搬!” “抓紧些!” 一处外形好似祠堂的木建筑前,一个个牙儿帮的伙计,正抬着成堆的肉灵芝送入屋内,大家进入祠堂的动作很是轻巧,出来后也是无比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触怒祠堂里的牙儿神。 不远处,牙儿帮的五位舵主聚在一起,看着一批批被送入祠堂的肉灵芝,难免有些心疼。 这时,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低声道:“诸位,我这舵上用于进贡的存货都见底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我也是啊......” “谁不是?” “这可咋办,我看牙儿神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们谁去提上一嘴?这真吃干净了,我们上不了贡的下场,你们可是知道的......” 一听这话,众人纷纷看向了说话的舵主,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后者自然是意识到,现在这情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谁去触牙儿神的霉头,谁就有可能被一道吃了...... 至此众人再度陷入了沉默,眼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是进退维谷之际,谁也不愿意去当那个“出头鸟”。不知道过了多久,祠堂内传出一阵充满愠怒的声音:“此去北门八十里,有一处义庄,去哪里找两个人。” “一个着白袍,长相俊俏的年轻先生。” “一个是被赶出城的赵师爷!” “找到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轰隆! 一股阴风自祠堂内涌出,吹得一众伙计和舵主头晕目眩,直觉得有些站不稳。 察觉到了阴风中裹挟的无穷怒火,一众舵主不敢拖沓,齐齐连声道“是”后,便要各自召集人手去找人。 然而,没等他们走出多远,便瞧见天边忽的飘来一道七八丈长的黑云,黑云中电蛇时隐时现,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他们觉着危险无比...... 547 为天道所灭 “这是什么东西!”丰腴妇人惊呼出声。 然而,她的声音直接被沉闷的雷声给掩盖! 一众实力不菲的舵主,在看到这朵漂浮而来的的雷云之际,顿感脚下扎根,神色恍惚的望着雷云从头顶飘过。 原本众人以为,这不过是一道看着极为唬人雷云,飘过去也就飘过去了。 谁曾想,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雷云居然来到牙儿神所在的祠堂上空! 轰隆隆~轰隆隆! 骤然间,足有臂儿粗的雷光自雷云中轰然而下,悉数奔着底下的祠堂而去! 祠堂的木顶被打出了一个个大窟窿,火光一同骤起! 从雷云飘来,到落下雷光,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待十几道天雷落下后,那黑云居然也就凭空消失了。 这感觉,就像是这道黑云,就是来劈牙儿神的,如今这使命达成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消散了。 唰!唰!唰! 破空声响起,一众舵主纷纷飞掠之祠堂之前,但却无一人敢进入那燃起了熊熊大火的木祠。 “牙儿神!牙儿神!您没事吧!” “牙儿神,可要我们进来?” “牙儿神!” 众舵主呼喊了一阵,见其中没有回应,皆是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 丰腴妇人吞了口唾沫:“牙儿神,该不会是叫这道天雷给劈死了吧……” “感觉…感觉是……” “你们谁进去看看?” “再等等吧,等祠堂烧完了,牙儿神还不出来,那多半就没了……” “我看成!” 在无人管控的情况下,大火越烧越凶,仅用了一柱香的工夫,就把偌大一个祠堂给烧得轰然倒塌,绝大部分更是化作了灰烬,风一吹便散了…… “牙儿神!真没了……” 丰腴妇人眼含惊惧,连忙道:“得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城里,要不然咱怎么填补他刚吃下去的亏空?” “娘希匹!这邪祟作恶太多,居然还被天给收了!” “死就死吧,死之前他娘的吃那么多,非要做个饱死鬼啊!” “都别废话了,抓紧传回消息——牙儿神的死讯,得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城中!” “到时候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牙儿神炼人为畜,作孽太多,为天道所灭啊!” …… 夜幕低垂,梧州城内的景象,与外界村寨好似来自两方不同的天地。 灯笼高挂,红烛摇曳,光影交错,热闹非凡,短短一十六字描绘的景象,在一些穷苦的村寨中连过年过节都不一定能看到。 但在这梧州城,却是无比稀松平常的一个夜晚。 位于梧州城府邸,一座占地快要赶得上老沟寨一整个寨子那么大的府邸巍然耸立。 府邸门前硕大牌匾上,龙飞凤舞的撰写着【林王府】三个大字! 府中灯火通明,照得宛若白昼,随处可见家丁仆从模样的人在忙碌着,四处都是身着软甲的军士井然有序的巡逻…… 议事堂内,首座之上,一位眼神深邃的中年男人随意而坐,其身着绸缎所制的便服,发髻也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 尽管衣着随便,但中年男人光是坐在哪里,就让人时时刻刻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流淌出的威严之气。 此人便是梧州城的王——林藩侯! 而在其身侧所站的,是一位五短身材,看上去人畜无害中年汉子。 这汉子是梧州城府衙中新招揽来的相面师爷。 今晚有事需要占卜,林藩侯便将其调遣了过来。 底下,来自牙儿帮的丰腴妇人跪伏在地,额间渗出的细密汗珠,证明她现在时刻都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林藩侯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水,轻饮了一口后,看向了一侧的相面师爷:“毕师爷,你入城多久了?” 毕师爷忙拱手:“回藩侯,三日!” 林藩侯又问:“道行几何?” 毕师爷道:“回藩侯,一甲半。” “一甲半。”林藩侯呢喃了一句:“倒是比那赵师爷还不如。” 听到这话,毕师爷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 他连忙跪地,正色道:“藩侯!我这道行不高,可占卜的本事一定比您口中的师爷要高明!” “而且我来了城中后,一定会殚精竭虑,日日夜夜构想该如和好好辅佐府衙……” “好了。”林藩侯不耐烦的打断道:“你来算一算,这牙儿神临死前要找的白衣先生和赵师爷。” “是!”毕师爷应了一声后,便是双目微闭,手上坐着掐算的动作,在心中默念起了“老爷子”的名讳。 屋内,灯火摇曳,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林藩侯的眉头也一点点的拧成了一个“川”字。 又是一盏茶的工夫过去,林藩侯冷声道:“还没好?” 听到耳畔响起的声音,毕师爷身行一颤:“快了,快了!” 【老爷子!老爷子!】 【那白衣先生在哪儿?】 【或是那赵师爷!】 【甭管什么消息,你就是跟我吱个声都行啊!】 内心狂啸,可却得不到半点回应,毕师爷心知今儿个第一次露脸,可绝不能出了岔子。 于是乎,他便是心一横,张开双眼,起身看向了林藩侯,正色道:“回禀林藩侯!此事的来龙去脉,我皆已算到。” “哦?”林藩侯有些意外的说道:“讲来听!” “是!”毕师爷一拱手,便道:“这牙儿神,之所以回到祠堂内,就是大量吞吃肉灵芝。” “原因就是他在此之前,就已经遭受了重伤,他吃肉灵芝是为了恢复!” “而他受伤的理由,恰恰就是天谴!” “牙儿神性格乖张,喜好炼人为畜,这般有违天和之事,做得太多,便被老天爷给记上了。” “这不,他定然是受了一次天谴后不知悔改,或者说天道没放过他,便将下了天罚,将其堙灭。” “至于那白衣先生和赵师爷,白衣先生根本不存在,那赵师爷也与此无关……对方为何要追杀赵师爷,想来有二。” “第一,以往有怨,如今赵师爷出了城,他要报复。” “第二,他想转移注意,让赵师爷背罪……毕竟这吃光了大部分的肉灵芝,无法上供,可是重罪,所以他就想到了赵师爷,让其来背负罪名……” 闻言,林藩侯疑惑道:“那么详细?都是那老爷子告诉你的?” “以前赵师爷没你那么慢,但是崩出来的屁顶多也就一两句话。” 毕师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应道:“回藩侯,兴许是吾深得老爷子喜爱,所以他就与我说得详细了一些……” 548 谁是先生 “你!” “听了毕师爷的话,你怎么看?” “那牙儿神可确有一反常态之处?” 见林藩侯点到了自己,丰腴妇人忙应道:“师爷的话,不无道理的。” “毕竟,且不论那白衣先生,就是那赵师爷,也不可能对付得了牙儿神。” “他下令追杀对方,很有可能就是想找个借口,让无法上供的罪名降到最轻!” 说到这,丰腴妇人话音一转:“至于一反常态,确实是很古怪……平日里牙儿神的话最多了,就是他自己不方便,还会放出一众小鬼同我们说话。” “但那天他就是闷头吃肉灵芝,我们作为属下,自然是不敢多问。” 见丰腴妇人如此上道,把自己的话都给接上了,毕师爷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早在撒谎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这牙儿帮的舵主硬要驳斥他,那他干脆就把对方也说成是牙儿神的同谋,或者说是意图盗取肉灵芝的主谋。 相面门道靠的是嘴吃饭的…… “我明白了。”林藩侯颔首道:“这牙儿神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些,只不过没想到这般天地还有天谴……” “造畜术,属实为造孽之术,届时传令下去,城中不允许有人造畜,造畜之人,也不得入城。” 毕师爷附和道:“藩侯英明!此等术法晦气无比,赶出城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嗯。”林藩侯看向丰腴妇人,淡淡道:“此事就这么算了,你回去做一件事情,牙儿帮的地界灵食矿,尽数归入烛帮底下。” “人家黑烛,虽然道行不怎么样,但是起码办事稳妥,年年进贡一点儿没出过岔子。” 闻言,丰腴妇人起身道:“是,我这就去办。” …… “三位,刚才那女人说的话,你们怎么看?”烛太爷负手而立,目光扫向眼前的三位舵主。 他没想到自己“升官”会升得那么突然。 一下子,自己的竞争对手,就被天雷劈死了。 又一下子,竞争对手的“遗产”就被自己给接手了…… 台下,除却李卫之外,另外两名舵主皆是“苦铸门道”的,所以身材都格外的壮硕。 他们一个姓沈,一个姓杨。 沈舵主正色道:“我们先得搞清楚,这牙儿神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女人说是造孽太多,天道所灭……我看不然,这要是万一是他们的矿上有什么问题,我们岂不是抱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不,我看不然。”杨舵主摇头道:“甭管这矿上是福是祸,我们都得接手。” “因为,刚才的消息和决定可都是城里传回来的,就算是祸,我们还能迕逆曾城里的命令吗?” 烛太爷颔首道:“杨舵主说得没错,我们是不可能迕逆城里的命令的……不过既然一定要去接手,那就意味着,我们或许会面对跟牙儿神一样的危险。” “所以若是能早做好准备,这遇上事儿了,也好得心应手的解决。 这时候,沈舵主看向了一旁漫不经心,甚至还连连打着哈欠的李卫,便是忍不住问道:“李舵主,对于此事,你有何想法?” 闻言,李舵主抬了抬眼,笑道:“我说,诸位压根就没必要那么担心……纯粹就是牙儿神死了,城里的贵人一时间找不到接手牙儿帮矿脉的人。” “所以才找上了烛帮。” 对于他这般不在意的态度,沈舵主有些不喜:“李舵主,你才当上舵主不久,想来是不知其中凶险。” “这天上可没有掉馅饼的事情……” “若我烛帮都像你这般想,说不定某一日,就一步踏错,步了牙儿帮的后尘!” “嗯?”李舵主看向了烛太爷,疑惑道:“太爷,他这话可是有咒你的嫌疑啊。” “咳咳!”沈舵主清了清嗓子:“胡扯,我这不过是打个比方,你可不要栽赃陷害我。” 一旁,烛太爷盯着李卫看了一阵,从对方那“桀骜”的神情上回想起了什么——当日在老沟寨吃喜酒的时候,李卫也是这个表情。 “李卫……这事关乎先生?”烛太爷试探性的问道。 李舵主点点头:“嗯,大抵是先生做的。” 烛太爷又道:“有准不?” 李舵主颔首:“十之八九。” 烛太爷嘴角微掀:“既然如此,倒是确实不用担心了。” 望着烛太爷和李卫如此熟络的打着哑谜,余下两位舵主都是一脸懵。 之前曹舵主忽然造反的事情,就整得他们有些莫名其妙的。 在他们眼里,曹砼这脑子还算是好使的,怎么好端端的还造起了反,寻起了死来? 后面,让李卫顶上舵主的位置,他们也只当是李卫那个舵口无人能用了。 但如今他们才看出来,这李卫和烛太爷之间,一定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隐隐的,他们甚至有一种太爷被李卫给拿捏了的感觉…… 当然,他们虽然都是自家属下,平日里的做事也算是得体。 但烛太爷终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关乎顾先生的事情,他是不愿告诉这另外两位舵主的。 毕竟其中关联的事情太过复杂。 万一被他们把消息泄露出去了,倒时候他可是直接得罪了两头人! 一头是能使唤正神的顾先生! 一头是城里落日神君和林藩侯! 两头可都吹口气就能弄死他的人……惹不起,但躲得起啊…… 一旁,性子直的沈舵主忍不住发问道:“太爷,这先生指得是何人啊?” 闻言,烛太爷的目光徐徐看去:“不该问的事情,不要瞎问,瞎打听!” “是!”沈舵主忙应声,随即就低下头去不再多言 见状,烛太爷顿了顿道:“既来之则安之,先派人去接手牙儿帮的舵口,若是他们哪儿的舵主有什么不乐意的,直接请神,我来解决……” 549 伤风 银月高悬,圆润如玉,皎洁的月光挥洒向大地,透过茂盛的枝叶落到地上,星光点点,如落入玉盘的珍珠。 林子里,一簇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火光跳跃,映向草地,一片生机盎然,草尖儿上好似都跳动着金色的光芒。 篝火旁,顾宁安随手拾起一根枝条送入火堆中的同时,笑道:“赵师爷,日后打算做什么去。” 斜靠在树边的赵师爷笑道:“嗯……暂时还没个具体的去处。” “不过咱的目标还是很明确的……” “第一,把相瞳之法传开,让天下相面门道之人,都有斗法之能。” “第二,则是咱相面门道的老本行,找到一个贵人跟着。” “本来啊,能遇上先生这般贵人,我应当是死缠烂打不放手的……但咱跟了先生,恐怕也当不好一个谋事,咱配不上先生这般的人,所以也就忍痛放弃了。” 闻言,顾宁安笑着忽略了贵人的问题,转而的岔开话题道:“相瞳之法可是独一份的存在,你居然如此大度,愿意将此法公之于众?” 赵师爷笑道:“法,就是给人修行到嘛……若是都藏着掖着,早晚都得失传了。” “更何况,咱修得法,那不也都是前人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走出来的?” “既然前人都如此慷慨,我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顾宁安应道:“还是大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般想的。” “哎!” 赵师爷摆手道:“我这在大度,也没法跟顾先生您的胸襟比啊……先生传道不吝,实乃吾辈之楷模。” “对了,先生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顾宁安摇头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到处走走看看,每一处的所见所闻,皆是这一生的财富。” 赵师爷回味了一阵顾宁安的话,笑道:“那就祝愿先生能在此行上遇到更多美好的风景。” 顾宁安道:“借你吉言。” …… “啊嚏!” 一阵响亮的喷嚏声,回荡在破庙之中。 盘膝而坐的顾宁安有些诧异的睁开双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两相对比之下,他方才意识到,自己伤风了…… 思索间,他站起身来,发现身上出现了些许轻微的头重脚轻之感。 呜~~呜~~ 夹杂着雨后泥土气息的秋风,裹挟着阵阵凉意从破庙的门窗缝隙中“钻”了进来,在顾宁安的身侧打了个旋儿,带走了庙中篝火所散发出的温热后,又飞快的奔出了庙去。 先前烤着火还不觉得,这冷不丁的叫风那么一吹,顾宁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伤风了,自然是要多喝热水。 久违的虚弱感,让顾宁安想起了前世最有效的“自愈”方法。 因此,他便是将一旁的锅子架上篝火,取出一个臂儿长的葫芦,取下瓶塞,倒了小半锅山泉水进去。 这葫芦他还有两个,是夏日时节,途径一池塘时采摘而来的。 咔嚓!咔嚓! 折断两把细枝,送入篝火之中,那本绕着锅底的焰火在积蓄了片刻之后,便从的锅边窜了起来。 乍一看,好似是一朵火莲托举着铁锅。 盏茶的工夫后,锅中冒起了一点点水泡,瞧着水泡越来越多,顾宁安赶忙用两块芭蕉叶握着锅的两边,将锅从篝火山取了下来。 淡淡的白雾自锅中腾起,顾宁安用芭蕉叶制成一个漏斗,置于葫芦口,一手端起锅,徐徐将热水倒入葫芦中。 没一会的功夫,近乎烧得“滚开”的热水悉数回到了最初的葫芦里。 里头的冷泉水与热水这么一混,顿时就变成了适宜的温度。 顾宁安先是浅唱了一口,确定不会被烫着后,便是大口大口的喝起了热水。 伴随着热水入口,顾宁安身上开始冒出一些细密的汗珠,那先前的寒颤之感也是消散了些许。 长呼出一口气,顾宁安盖上水葫芦,正欲早些睡下之际,便听见庙门前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循声望去,便借着屋外撒入的月光和屋内的篝火光,瞧见了一位浑身雪白的小男孩,看年纪约莫十来岁,他不光是皮肤,就连头发眉毛,甚至是睫毛都是一片白。 小男孩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衣袍,背后还背着一个主竹篓,由于角度问题,顾宁安并不能瞧见那竹篓里装了什么。 “对不住,打搅了。”白发男孩微微躬身,说完便是要离开。 见此情形,顾宁安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那转身走出一步的白发男孩,在下一秒又是回过身来,盯着顾宁安瞧上了一眼。 片刻后,他卸下背后的竹篓,在其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些药草,分成两份摆到了庙门之前。 “你染了风寒,这是两副药,每一副两碗水,煮三刻后服用。” “吃上两顿,便能痊愈了。” 说话间,白发男孩又从两份药草上各自取下很小的一截,径直送入口中咀嚼了起来。 很快,待他把口中的药草咽下去后,又张大了嘴“啊”了一声:“我咽下去了。” 做完这一切,他便重新背起竹篓,头也不回的就要走。 “小大夫等等!”顾宁安起身快步跟了上去:“你是要寻地方落脚吧,怎得瞧了一眼就走?” 白发男孩驻足,转身道:“先生,您在这住着,我不打搅您。” 顾宁安笑道:“这庙宇残破,本就无主,谁都住得,不是我先到就是我的了。” “进来吧。” 白发男孩“额”了一声:“先生,我这模样,你不怕?” “生了病的娃娃,我有什么好怕的。”顾宁安笑道:“你不也没怕我将风邪传给你吗?” “你快进来吧,我这在在这门口吹会,风寒就更重了。” “另外,我这也没煮过药材,你这一走,万一我煮得不对,吃坏了怎么办?” “对对对!你快进去,切莫受风了!” 白发男孩忽然显得有些焦急,见顾宁安转身入屋后,便是将背后的竹篓放下,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便让我来帮你煮药吧……” 闻言,顾宁安拱手道:“有劳小大夫了。” 白发男孩一怔,连连摆手:“不打紧,不打紧的。” 550 诊脉 夜沉了,庙外再度飘起了零星的小雨。 破庙之内,一大一小两簇篝火相对而放。 白发男孩蹲在地上,卷起了袖子的他,正握着一方陈旧的药罐,专心致志的把控着煎药的火候。 先前,顾宁安让他直接在自己面前的篝火上煎药就是,但这孩子便说“煎药得用小火,火大了药性就败了”。 故而,这孩子便端着药罐子,足足在地上蹲伏了近半个时辰。 浓郁的药味在屋内弥漫,闻着很清爽,没有那种令人不适的苦涩感觉。 见白发男孩将药罐从火上取下,又稍置了一会后,抬手倒入了事先清洗过的褐色瓦碗之中。 顾宁安便是起身走了过去候着。 待呈棕黄色的药汤入碗后,白发男孩先是道了一句“有些烫,再等等”后,又是将仅剩一些药渣和少许药汁的药罐抬起,倒入了一个药勺之中。 瞧其一副又要试药的样子,顾宁安忙压手:“是药三分毒,不用试药了。” 说话间,顾宁安端起药碗,轻吹了一下,便是一饮而尽。 白发少见眼眸微动,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先生,你当真不怕我。” 放下药碗,顾宁安一边随手拿来装水的葫芦清洗了一番,又是一边打趣似的应道:“我这么大人了,怎么会怕你一个孩子。” “孩子……” 白发男孩呢喃了一句,便沉默不语。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孩子”这般称谓了。 小怪物、扫把星、瘟神,类似这些寓意着晦气的称呼,早已充斥着他的生活…… “喝了之后,顿时觉得好些了,多谢小大夫了。” 顾宁安的话让白发男孩回过神来,他点头应道:“嗯!先生风寒不重,再吃一顿就好了。” 顾宁安笑道:“多谢小大夫了,这药几钱?” “钱?” 白发男孩犹豫了片刻,方才道:“一个铜板就是。” 顾宁安笑道:“这么便宜?” 白发男孩点点头:“嗯。” 顾宁安笑道:我现在身上没钱,可以先欠着你吗?” 闻言,白发男孩忙道:“其实不给钱也是可以的,这草药都是我自己采的,我本就打算送给先生吃的。” “而且,先生是我的第一个病患,其中意义,可比两份草药精贵多了。” “那我便欠小大夫一个人情。”顾宁安笑道:“对了,不知小大夫姓名?” “我名时雨,先生呢?” “顾宁安。” 时雨拱手道:“顾先生。” 顾宁安“嗯”了一声,继续道:“你年纪不大,怎得一个人大晚上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了?” “顾先生,我不是梧州人士。” 时雨指了个方向:“我是打衢州来的,已经出来有两个年头了。” 顾宁安一愣:“衢州距此地不下千里,你两年前就开始走了?” 时雨点点头:“是啊,我不是直接来的,我每到一处,都要寻各地的药草,将它们记下来。” 说话间,时雨从一旁拿出了一本用防水的牛皮纸包裹着的厚书册:“先生您瞧,这本书是我爷爷传给我爹的,我爹又传给了我。” “上面记载的,都是我爷爷,我爹他们对于药的理解。” 接过书册,顾宁安小心翼翼的翻了这本有些陈旧的书册。 书册前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草药分类,用法,冲和……后面还有些是“实症”下药的详细记录。 可以看出,前面小半本出自两个人之手。 再往后看,便是极为娟秀的字体,字如其人,倒也是与时雨这内敛的性子相契合。 看到时雨所记载的最后一个字后,顾宁安的脑海中陡然想到了“传承”二字。 这本书既然早早的传到了时雨这个十来岁的孩子手里,想必这前两册的撰写着已然是离开了人世。 “顾先生,你是我的第一个病患……”时雨怯生生的说道:“我能将你的实例记到书中吗?” 顾宁安笑道:“能被你记到这本药书之中,自是顾某之幸,自然是可以的。” “太好了!”时雨有些激动,他站起身来对着顾宁安恭敬一揖:“多谢先生!” “哎!”顾宁安将他扶起来:“莫要那么客气。” “昂……” “我就是……怎么说呢……” “就是有些高兴,感觉走了一步出去……” 时雨嘴角微掀,表现的有些语无伦次。 顾宁安卷起袖子,伸出左手,笑道:“小时大夫,既然要记录,还是要把个脉。” “虽说不过是伤寒,但还是要记得细些。” 见状,时雨的眼中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他口中一边念叨着“把脉”,一边将右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 似乎他很怕手上有一点点不干净,让顾宁安不悦。 见他在这样蹭下去,恐怕都要把手上的皮给蹭下来了,顾宁安便直接伸手把时雨的手,搭到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处。 许是从小受到的熏陶,亦或是天赋使然,再接触到顾宁安脉搏的那一刻,时雨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眼神中始终存在的自卑和胆怯皆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坚毅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韧劲儿! “脉象稍许沉迟,乃内寒凝结之相。” “不过这沉迟之感并不重,且有缓解之兆,想来是药汤刚刚入腹,还未发挥足够的药力。” 言罢,时雨收回了手,在与顾宁安视线交汇的那一刻,眼中的沉稳立马消失,变为了和之前一般怯生生的模样。 顾宁安颔首道:“讲得很好,确实跟我现下的感觉相差无几,寒症在徐徐减弱。” “那就好。”时雨嘴角微扬,眼神看向了顾宁安手中的药书。 反应过来,顾宁安便把药书递了过去:“先写上吧,时间一长,怕是要忘了。” “忘是忘不了,毕竟是第一次把脉……”时雨小声应了一句,接过药书的他,迫不及待的开始研墨。 研完了墨,他又用一支极为纤细的毛笔在书册上写了起来。 待其停笔,顾宁安笑问道:“你的志向便在于此?” “嗯!” 时雨用力颔首:“我要写一本包治百病的药书,我要搜罗各种奇艺药材,我要让人有方可治,让人不讳疾而忌医……” 551 不如同行 “好志向!” “可谓是医者仁心,心怀天下!” 顾宁安看向时雨的眼神中,看是欣赏之色。 闻言,时雨依旧是那副缺乏自信的样子:“先生过奖了。” “小小年纪,有如此志向,怎么夸都不为过。”笑应了一声,顾宁安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句话落到药之上,亦是如此…….” “你若是走得太远了,回过神来,再想回家的时候,恐怕很难再回到故土了……” “不打紧的。“ 时雨摇摇头:“回不去便回不去,我会把我的药书公之于众,若是能传开,终有一日我家的药书会回到故土。” “若是传不开,我也会想尽办法,将药书送回去……” 顾宁安颔首:“会的,你有如此之志,此书一定会传开的。” “但愿如此吧。”时雨的眼中浮过一丝希冀:“先生有所不知,我之所以这般渴望撰成药书,有一部份原因是受我爷爷,我爹从小耳濡目染的熏陶。” “有一部份是因为我天生爱药……” “还有一部份,则是因为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满是病人的庄子里……” 顾宁安颔首道:“立志本就有多方面的影响,相信你的故土乡亲,若是知道你的事情,也一定会为你而骄傲的。” “是啊……他们都跟我说能成就成,不成就早些回家……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呢。“ 说起故土,时雨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缓,仿佛只有这般,才能压抑住沉重的思乡之情。 啪啪! 顾宁安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时雨的肩膀:“好了,莫要一副吹垂头丧气的样子。” “也莫要因为自己生得怪病而在意旁人对你的看法。” “旁人若只因你的长相而嫌厌你,那便是旁人之过,说明他们的心中有病……” “人生短暂,若一味在意旁人的目光,未免活的太累了些。” 闻言,时雨顿了顿道:“先生,这些我爹娘,爷爷,他们都跟我说过。” “其实,我不在意自身这白病,除却样貌怪异,并无太大的影响……” “我只是……” “只是不想给旁人添麻烦……” 顾宁安笑道:“好孩子,赤子之心难得,往后的一段日子,你我同行走吧。” “啊?” 没想到话题转移的那么快,猝不及防间,时雨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磕磕巴巴的应道:“先…先生跟我一道,也要横遭异样的眼光的。” “哈哈~”顾宁安摇头笑道:“我可不在乎,正好我们要做的事情差不多,一路同行也有个伴儿不是?” “做的事情差不多?” “莫非!” “先生也要写药书!” 时雨“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激动。 顾宁安压了压手,自袖间取出道途递了过去:“我要写的,不是药书,而是游记。” “游记?”时雨接过书册,瞧见了书封上苍井有力的两个大字后,便不由得开口道:“道途……” “先生,我能看看吗?” 顾宁安笑道:“自然可以。” 得到首肯,时雨迫不及待的翻开了书册看了起来。 一盏茶的工夫后,时雨张大了嘴巴:“先生,先生的经历当真是精彩无比!” “可我瞧这书才刚走了没几处地方,先生是刚开始写吗!” “是刚开始。”顾宁安颔首:“我要做的事情,便是将我这一生所需之事,写下来。” “对了,我要把你写进书中,可否?” 闻言,时雨忙点头:“当然可以!能被写进先生的书中,是时雨的荣幸!” “言重了。”顾宁安收回时雨双手递回的道途,打了个哈欠:“药劲儿上来了,早些歇息吧。” “对对对!” “先生还有恙在身,赶紧歇息吧!”说话间,时雨自己也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宁安笑道:“成,你也早些睡吧。” 时雨侧躺了下去,笑应道:“嗯!先生快歇息吧……” 呼呼~呼呼! 夜更深时,风雨便也更大了。 向来倒头就能入睡的时雨,今晚却是兴奋的有些睡不着。 他蹑手蹑脚的起身,行至顾宁安身前,发现对方所在的位置会被乱窜的秋风给吹到后,他便回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宽大的衣袍,盖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做完这件事情,他又盯着熟睡的顾宁安瞧了一阵后,便是低声呢喃了一句“先生好梦”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安然入睡…… …… “先生!前头有庄子!”时雨一脸兴奋的指着前头,转头的同时还拉了拉身侧顾宁安的手臂。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顾宁安同时雨已经相当熟悉了。 对方在顾宁安的面前,变得开朗自信了许多,但也仅仅是在顾宁安一人的面前。 不过在顾宁安看来,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毕竟,半个月之前,这孩子给他搭脉可都要使劲把手给蹭干净。 “走吧,今儿个争取能换上一些米面来吃。”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时雨用力颔首道:“嗯!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谷子了,我拿钱买人家也不卖给我……” 听到这话,顾宁安顿了顿道:“时雨,今儿个以物换物,由你去,如何?” 此话一出,时雨脸上的笑容忽的僵住,他沉默了半晌方才道:“先,先生……不是我不想换,只怕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庄子,万一我去换的话,这不知道下一个庄子又在哪儿了……” 顾宁安摇头笑道:“没关系,换不到咱就吃烤兔。” “这……”时雨表现的还是有些犹豫,然而当他瞧见了顾宁安挂着笑的侧脸后,便是用力点了点头道:“好!我去换!” 顾宁安从背后的竹篓中提出两只肥硕的兔子,递给了一旁的时雨。 时雨一手提着一只兔子,大步走在前头,而顾宁安则是跟在其身后。 二人一个白衣,一个黑衣,背后都背着一个手工编织的竹篓。 若是远远的一瞧,还以为是一对父子外出打猎归来…… 552 一兔两用 时雨隔着老远瞧见的庄子名为小莲庄,内里建筑多为两层的木制平屋,但从房屋建筑上来看,倒是要比老沟寨要富裕不少。 走入庄子,便是一条约莫五人并行那么宽的土路,两侧则为庄子里的住户商铺。 如时雨担心的一般,他的外貌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些个胆小的娃娃甚至都被他吓得直往屋里窜。 有些个胆大的娃儿则是好奇的凑近看,结果没过多久就被爹娘家人给一把抱走了。 许是瞧见时雨的身侧还有个大人的缘故,这些人即使眼中嫌恶,嘴上也嘟囔,但也没出太大的声音。 不过看他们的口型,约莫也能猜出,无非就是“晦气”,“怪人”之类的话了。 依照着平时寻找集市的经验,顾宁安四下看了看,很快就循着人声多的路走去。 果不其然,在一个拐角后头,便有一片空地,空地上不少的男女老少在地上铺了一层布匹,上面摆着自己要卖的东西。 在这样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都是以物换物,毕竟如果你就要两根萝卜,总没有面值那么小的银子。 但若是铜钱的话,这各个州府印制的铜钱样式都不一致。 而且这铜钱能使的地方可真不多,第一能使的地方,绝对是梧州城。 但这些生活在城外的人,恐怕一辈子也去不得一次梧州城。 那第二,就是此世的行脚商愿意收,毕竟他们到处走,这各地的铜钱也不怕花不出去。 所以说,若是现在寨子、庄子一类的地方想要买东西,最好的就是以物易物。 起码摊贩不担心你这东西是假的,也不用担心花不出去。 “顾先生,我去了!” 提着两只兔子的时雨冲着顾宁安说了一句,像是在鼓劲儿一般。 顾宁安笑着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去吧。” 这两个字,就像是冲锋的号角一般,让身形僵硬的时雨大步走了出去。 顾宁安扫了一眼,发现者在场的摊位上,大多都是果蔬一类的东西,要就是一些手工制作的物件,诸如小板凳,朱篮子之类的。 卖谷子米面的单单就只有两家,分别在一左一右的位置。 时雨走得方向,正是位于左边的那一家,摊主是一个妇人,身侧还跟着一个比时雨差不多大的女孩。 “婶婶,劳烦问一下,我这两只肥兔,能在在您这换多少斤米?”说完,时雨便是一脸紧张的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妇人恰好再给自家闺女扎小辫,也没瞧见时雨的长相,只是回了一声:“两只肥兔,约莫几斤啊?” 时雨左右看了看,掂量了一下后应道:“一只四斤二两左右,一只五斤不到些。” “那你得等等,若是我称下来是有这些份量的话,可以给你七斤小米。” 妇人的话音落下,时雨微微皱眉:“婶婶,我这肥兔肉多嘞,肉换米,不至于连一斤换一斤都不行吧?” “袜子,你那兔子里头可还有皮毛骨血,真要只算肉可没多少。” 妇人一边扎辫一边应道:“我这呀,可是看在你是个娃娃的份上,多饶给你一些了。” 闻言,时雨顿了顿道:“婶婶,能不能再多些……” “好了,扎完了。”妇人扯了扯自家闺女的小辫,转头看向了时雨,脸上的笑容也随着时雨的身形整个映入其眼帘后彻底消失。 “吓死人了!” “从哪儿来的怪娃子!” 妇人惊呼了一声,像是赶苍蝇般隔空做着驱赶的动作:“去去去!不卖你!” “快走远些!” 妇人呼喊的声音太大,以至于附近原本没有注意到时雨的人都看了过来。 这些人的神态都是惊人的一致,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不约而同的退了半步。 似乎在他们的眼里,白发白眉的时雨,乃是什么不祥的存在一般。 众人如刀般的目光“剜”在时雨的身上,让他恨不得立马掉头就跑。 可一想到顾先生对他的期盼,他也是硬着头皮走向了左边那卖米面的摊子。 然而,不等他靠近,那卖米面的小贩居然一下把面前的东西用毯子一包,抗到身上就往外走! 这一刻,时雨直觉的天旋地转,脚下都要快站不稳了。 “走吧。”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时雨感受到肩膀上传来一阵暖意,扶着带着他往外走。 不知过了多久,待时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是出了小莲庄。 他看了看手里的兔子,一脸愧疚的说道:“顾先生……对……” “慢着。”顾宁安压了压手道:“你刚才做得已经很好了,是哪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大惊小怪。” “你可没有半点需要道歉的地方。” “可…这米换不着了……”时雨顿了道:“好不容易找到的庄子……” 顾宁安笑着指向不远处的河流:“有句话叫东边不亮西边亮,你看这条河一直蜿蜒而下,这小莲庄就是依河而建。” “这么长一条河,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庄子,我们只需沿河而行,想来很快就能找到下一个庄子。” 望着顾宁安所指的河流,时雨用力点了点头:“顾先生说得是!咱还有机会!” “好,要得便是这般不服输的劲儿。”顾宁安揉了揉时雨的脑袋,笑道:“不过,接下来无论换不换的成,都是你去换。” “要是到了晚上还没换成,咱就找个地方,烤兔子吃。” 一听到还是自己去换,时雨脸上露出了一副为难之色:“顾先生,要不还是你去吧,不然我估计几个时辰之后,咱们就要坐在河边吃烤兔了……” “噢?”顾宁安笑问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挺不错的。” “啊?”时雨愣了愣:“先生若是想吃烤兔,直接烤就是了……” 顾宁安笑道:“你想想,倘若单单知道了晚上吃烤兔,是不是没什么期待?” 时雨道:“好像是吧……” “那你再想想,若是从现在开始,你不知道晚上到底是吃野菜陪米饭,还是吃烤兔。” “那是不是就有些期待?”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时雨愣了好一阵,方才道:“好像是!” “这就对了。”顾宁安道:“咱们走吧,一兔两用,便是如此。” 时雨猛地颔首:“成!我还去!是吃饭还是吃兔,看我的!” 553 “接连失利” 晌午时分,日头正是暖和的时候,青石庄的集市上,不少的摊贩,庄里头的百姓,围成了一个圈,瞧着圈中的热闹。 一处卖面粉的摊位前,一袋袋特制的防潮麻袋装好的面粉摆放在一块褪色的长方形布摊之上。 人群中心,站在摊位前的,一满脸横肉,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便是这面粉摊的摊主。 他身形庞大,圆滚滚的肚子仿佛挂着一个巨大的布袋,一举一动间,肉颤颤的。 胖摊主用一对被挤成了两条细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时雨。 “晦气的东西!” “你到了我这摊子上来,害得其他客人都不敢靠近了!” “你说你这般得了怪病的灾娃,好生找个圈待着,要不就干脆投了河水算了,干甚要出来祸害人?” “嗯?” “说话啊!” 刺耳的污言秽语,让本就内向的时雨死死地低下了头,他现在多希望对方能骂他骂高兴了就好,切莫骂了他身旁的顾先生。 “小崽子,你他娘的别以为自己不说话就好了!” “今儿个你必须得......” 胖摊主的话音戛然而止,时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没胆子抬头去看,只是像是只“小鹌鹑”般站在原地,默默地忍受对方的谩骂。 “只是个孩子罢了,何必骂得那么难听?” 是顾先生的声音! 顾先生我对不住你,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不知怎么的,原本没什么悲伤情绪的时雨,在面对胖摊主谩骂之时没有一点儿鼻酸的感觉。 可在听到身后传来顾宁安的声音后,他的眼角就止不住落下泪来。 但他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因为他没有抽泣,只是让泪水默默地打湿胸前那已然洗的有些褪色黑色长衫之上。 “既然不说话了,那就道个歉吧。” “你道歉,这事情就这么算了。” 顾宁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雨恍惚间觉得,这个声音很像是他过世许久的父亲...... 然而,他知道顾先生不是父亲,现在在场的人那么多,都又是一个庄子的,万一发生了什么冲突,吃亏的肯定是顾先生! 因此,他暗中抹去眼角的泪水后,就猛地抬起头来。 可他刚一抬起头,就瞧见那蛮狠不讲理的胖摊主,居然真就朝着躬下身来,颤颤巍巍的道了一句“对,对不住!” 这时,时雨才明白,原来顾先生出声的时候,胖摊主没有言语,不是因为他被说服了。 而是因为顾先生自制的那把石斧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石斧的斧刃上沾染着干涸的血迹,时雨知道,那是他手中两只兔子的血。 而此刻,那斧子正轻轻地抵在胖摊主的后颈肥肉之上。 至于那持斧的顾先生,则是面带微笑,看向了他。 “接受他的道歉吗?” 顾宁安的声音响起,让时雨回过神来,他看着冷汗直流的胖摊主,又环顾四周,看向了一众看着热闹,却大气也不敢喘的围观庄民。 这些人,在与他眼神接触之后,皆是避开了视线,摆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们在怕顾先生,怕顾先生手里的斧子...... 其实即使如此,他们依旧嫌恶我,只是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沉默了片刻,时雨冲着顾宁安掀起嘴角,轻笑道:“先生,我们走吧,我不接受他的道歉,但也不想留在这儿了......” 闻言,顾宁安收回斧子,不紧不慢的朝着时雨走去。 在凑今后,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那就走吧......你说今晚到底是吃米面,还是吃兔子?” 时雨“嗯”了一阵,笑道:“我猜是吃兔子了......” 顾宁安道:“那我就猜吃米面吧,都猜一样那就没意思了。” 时雨点点头:“那输了的咋办?” 顾宁安道:“若是吃米面,那你就得负责洗过刷碗......” “若是吃兔子,那你就能多吃两只兔腿,如何?” “好主意!”时雨笑道:“那我可就等着要吃兔腿了!” 顾宁安拍了拍时雨的后背,笑道:“你可别为了吃兔腿故意放水啊!” “一定不会!”时雨正色道:“若之后还有庄子,我就是跪下求......” “行了!”顾宁安打断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以物换物的,又不是乞讨的,跪个甚。” “嗯......”时雨点点头:“那我就不跪了,我一定不会放水的!” 顾宁安笑道:“好孩子。” 如此,青石庄的一众庄民,就那么眼睁睁的瞧着顾宁安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笑谈着离开了人群。 即使身为自家人的胖摊主,遭了“欺负”。 也没有人敢在这一刻站出来说些什么。 毕竟,刚才他们莫名的有一种感觉,那便是倘若那胖摊主真的梗着脖子不服软。 恐怕那白衣先生真的不会介意自己那一身白衣会染上一抹殷红...... 面对这般能笑着将斧子架在人家头上的狠人,谁敢造次? 谁又会为了一个庄子里平日久没什么交际的摊贩出头? 这世道下,团结如老沟寨的不是没有,但也不是特别多......尤其是这比老沟寨富裕不少的青石庄了...... 人呐,一有钱,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离开了青石庄,顺着不远处的河流一路向前,走了约莫五里地的样子,顾宁安二人方才瞧见了人烟,望到了庄子。 依旧是像前两次一般,顾宁安二人走进了那名为“大云庄”的庄子,寻到了庄子里的集市。 集市中的摊位货品,与前二者无异;男女老少的摊贩,也是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因此,这时雨去“以物易物”最后的结果,也如之前一般的不尽如人意。 不过这儿的人倒是没有青石庄的人那么过分,他们“不喜欢”时雨,也不在嘴上多说什么,只是挥手说着不卖就是了。 而时雨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别人都说不卖了,他也不在不多言什么。 只是把集市上卖米面的摊贩里里外外问了个遍后,便跟着顾宁安离开了庄子。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瞧不见的身后,顾宁安时不时的就要拿出那把斑驳的石斧,冲着摊贩们打一打招呼...... 554 明日问诊 山野林间,晚风轻拂,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一簇烧得正旺的篝火正用“明媚”的火舌炙烤着两只外皮已然金黄的兔子。 烤兔的表皮微微卷曲,金黄的油脂自其上淌入篝火中,每滴落一滴,底下的火堆就要发出“噌”的一声,火舌也要随之“旺盛”不少。 “将我那日研磨的野椒粉拿来。” 顾宁安的话音刚落,早早做好准备的时雨就已经熟练的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细口木瓶取了过来。 这原本是他打算拿来装药粉的,当时顾宁安采了野山椒晒干后,发现没有装辣椒粉的容器。 于是乎,他这来不及盛药粉的木瓶,便是被征用了...... 一开始,他还有些犹豫来着,直到后来尝过了加了晒干的野山椒粉的肉食后,他忽然觉得,当时就应该多拿几个空瓶来装! “你的辣子,要多一些,还是少一些?” “多些,稍多些!” “你确定?莫要像上次似的,辣得呼哧呼哧到处找水喝。” “确定确定!这一回,我肯定能适应了!” “成!” 在两只烤兔上均匀的撒上了一层细密的山椒粉,顾宁安将其从篝火上取下来,递了一只给时雨之后,便是又从自己这只上,撕下两只后腿,递给了对方。 瞧见对方递来的兔腿,时雨连忙摆手道:“先生,还是你自己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那么多呀,浪费了别。” 顾宁安递了递手:“愿赌服输,赶紧拿着,这是你的战利品,要是吃不完,可就太可惜了。” 闻言,时雨便是接过兔腿,笑道:“我一定努力把它给吃干净。” 顾宁安笑道:“行了,快吃吧......” 小半个时辰过后,篝火旁只剩下了一堆兔骨,上头的肉都被二人吃了个干净。 抚摸着鼓胀的肚子,时雨感慨道:“顾先生,你做饭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 “而且你干别的事儿,也是样样精通!” “我一开始,真的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看着文质彬彬的先生,居然那么会捕猎!” “哈哈~”顾宁安笑道:“早年间的时候,我一人在渺无人烟的荒山上生活了五年,那山上别的没有,尽是些野兽毒虫。” “这些本事,都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忘不掉。” “真厉害!” 时雨一脸崇拜的说道:“要是我的话,一个人丢在那般荒山里,估计顶多吃点能吃的草药苟活几日......草药吃完了就得饿死,因为我打不过任何一头野兽......” “切莫妄自菲薄成自然。”顾宁安正色道:“你小小年纪,能独自一人,不远千里走出来,已然是实属不易。” “你今儿个也在三个庄子里瞧见了,与你同龄的孩子们,还在庄子里打闹玩耍呢。” “我跟他们不一样。”时雨苦笑道:“我这一路走来,能安然无恙,连噩梦都没做一个,恐怕是因为我这长相,连邪祟看了都觉着晦气......” 闻言,顾宁安佯装正经的说道:“事情有利有弊,要是你没有这个长相,是不是还不一定能走到这来?” “是不是也就没法吃上如此美味的辣椒兔了?” “哎!”时雨神色一怔,倒吸了一口气道:“顾先生,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我途中遇到的马匪,可也是瞧了我这模样,方才觉得晦气,连抢都不想抢我。” “如此想来,还真是有利有弊!” 顾宁安颔首道:“既然有利之处,那就莫要太在意旁人的目光,眼睛跟嘴丢长在旁人身上,无论他们说什么怎么看你,你都不会掉块肉。” “当然......若是遇上了今日那个骂你的摊贩那般的人,还是不能退让的。” “那般人,你若是让了,他便会得寸进尺,一步步将你欺负得恨不能当场死了。” “但是,还有个前提,那便是你有把握,可以对付得了这般刁民......若是没把握的话,该隐忍的时候,也要隐忍。” “毕竟若是为了那般人而伤了自己,甚至是赔上了性命,也是万万不值当的。” “嗯!”时雨站起身来,面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时雨定当谨记先生教诲!” “行了,坐下吧。”顾宁安压了压手道:“这不算是什么教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我只是将自己的一些经验告诉你,至于以后遇到了事情,该如何取舍,还是得看你自己。” “只希望你遵从本心,不愧于自身便是。” “遵从本心,不愧自身......” 跟着重复了一遍,时雨陷入了沉思状。 待好一会后,他才回过神来,应道:“先生,我记住了,一辈子都不会忘!” 顾宁安笑道:“记住了就好了,早些歇息吧,明儿个跟我去林子里寻一个树墩来。” “树墩?”时雨疑惑道:“寻树墩做甚?” “弄来制成桌椅。”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道:“明儿个就去这最近的大云庄,给你支个摊子,帮人问诊。” “问诊!”时雨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道:“先生,这不行的,我跟他们换个东西,他们都对我避之不及。” “更不要提问诊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跟您一样的胸襟的......” 顾宁安笑道:“不是所有人跟我一样,但也不一定是所有人都跟我不一样。” “愿意理解,包容的人,是少数,但不是没有。” “再者说了,你今儿个都失败三次了,还在乎明日这问诊吗?” “若是无人前来,就当是体验一下生活,不也是一件美事?” “这......”时雨顿了顿道:“那便听先生的。” 顾宁安点点头:“成,快睡吧,明儿个早起问诊啊,小时大夫。” “嗯!”时雨侧躺到了自己的行囊之上,笑道:“先生也早些歇息。” “好。”应了一声,顾宁安便斜靠到了身后的树干之上,从袖间取出道途,手执炭笔书写了起来...... 555 收摊 晨曦初破,天边渐渐染上了一抹温柔的蓝紫色,仿佛是大自然最细腻的笔触,在宁静的庄子天幕上轻轻勾勒。 位于庄子的主干道两侧,各式各样的摊位早早的被张罗了开来。 一众男女老少的摊主们,不似平常似的忙着整理摊位前的货物,而是将目光齐齐投向了一处。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迎风飘荡的“旗帜”,旗帜的杆是有一根打磨过圆木枝制成。 在顶部,用麻绳束这一块薄布,布匹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一回问诊配药,诊金半斤米粮】 顺着旗帜往下看,便是可瞧见一张简陋的矮脚桌。 矮脚桌由几块略显粗糙的木板拼接而成,桌面上或许还残留着昨夜的露珠,被晨光一照,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于矮脚桌左右两侧,摆放着四个树墩充当座位。 而那坐在问诊桌后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成了大云庄谈资之一的二人——“不祥男孩”和“石斧先生”...... 这边,卖炊饼的小贩轻笑道:“你们瞧那招牌上写得,半斤米粮......他们看着是真的很久没吃米粮了吧?” “要不然也不会换物不成,又整了问诊这么一出。” “其实也怪可怜的......” 一旁,售卖杂物的妇人笑道:“怎么?小子同情心泛滥了?” “要是可怜人家,你这做炊饼的面,就拿去给人家呗。” “正好瞧瞧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毛病。” “别逗了!我身体可好着嘞!”炊饼小贩连连摆手道:“况且,这大白天的,我瞧着那浑身白的男崽就瘆得慌。” “你说他到底是有病,还是啥?” “呵,我哪知道去!”杂物妇人冷笑道:“不过我知道啊,今儿个咱怕是没什么生意了。” 炊饼小贩疑惑道:“为啥?” “傻不傻?”杂物妇人嗤笑道:“有这么个吉祥物在这杵着,客人见了还不躲得远远的?” “对啊!”炊饼小贩一拍手,咂舌道:“那赶紧让他走啊!换个地方也中啊!” “非在这儿做甚?” 闻言,杂物妇人一摊手:“谁去赶?且不说凑近了那白发崽子会不会克人。” “你瞧那俊先生手边是什么?” 咕嘟! 炊饼小贩苦笑道:“他怎么还拿着那把石斧啊......” “哎,我这杂物反正也不会坏,卖不掉就卖不掉了。”说到这,杂物妇人一脸可惜的看向了小贩摊上的炊饼,语气颇为无奈的继续道:“就是可惜了你这炊饼。” “我说实在的,要不你就把自己的面粉送给他们算了。” “能把他们两个大神送走,整条街的贩子都得谢谢你。” 炊饼小贩听出妇人口中那“挑事儿”的意味。 精明的他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道:“没关系,卖不掉就卖不掉,大不了我家里头这两日都吃炊饼不就完事了。” “再者说了,谁家拿不出点米粮来。” “你们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见“教唆”不成,杂物妇人一摆手,嘟囔了一句“怂货”,便是直接收拾摊位走了人。 望着这一幕,炊饼小贩长呼出一口气:“娘勒,早知道我也卖些经得起摆的东西了......” 与此同时,坐在摊位前的时雨双手交叉,神色有些紧张,两根大拇指不停地来回打着转儿。 顾宁安笑道:“莫要太紧张,放轻松些。” “嗯!”时雨点了点头,打转儿的手指动得更快了...... 日上三竿起,又落西山去。 眼看着天边的红霞渐渐淡去,皎洁的月影都已浮上了天际,这问诊摊依旧是没有一个客人前来。 甚至说,今儿个走过他们摊位前的行人都仅有三个。 就是这三人,在经过的时候,也都是加快步子,捂着口鼻,神色滑稽的一闪而过。 至此,干坐了一天,只吃了些提前制好的兔肉,喝了几小口水的时雨显得异常的无精打采,那转动了一整日手指,也已耷拉在虎口处,一动不动了。 瞧着天要黑了,顾宁安笑着起身,活动了下手脚后,就边收拾摊位,边说道:“走吧,今儿个就到这儿,明儿个继续。” “明日还来吗?”时雨的语气有些低沉,即使他猜到有这样的结果,但对于第一次出问诊摊的他,如今这般结果还是对他有着不小的打击。 “来啊,为何不来。”顾宁安颔首道:“世上哪来的一蹴而就的事情......莫非你不想写你的药书了?” 一听到“药书”二字,时雨的眼神中划过一道精光,他径直起身,帮着一边收拾摊位,一边正色道:“要写,要来!” “先生都愿陪我,我有何理由退缩!” 顾宁安笑道:“可以,你这给自己打鸡血的本领已经初具雏形了。” “嗯?”时雨疑惑道:“先生,何为打鸡血?” 顾宁安抱起从桌上卸下的木板,应道:“差不多便是激励的意思吧。” 时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我要天天给自己打鸡血!” “哈哈~”顾宁安笑道:“成,想打就打,走了。” 望着二人离去,同样坚守到此刻的摊贩们齐刷刷的开始抱怨了起来,从一开始的很小声,到了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其实说实在的,从一开始摆摊的时候,顾宁安就刻意挑选过位置,尽量不靠着其余的摊贩太近。 一来是不想被这些人影响了心情,二来则是问诊毕竟是私密之事,若是旁边就有摊位在,势必会更让那些客人不敢前来。 因此,你要说这些摊贩今日生意不好,真的非要跟顾宁安他们在这扯上关系,那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哎!刚才那抱着一堆东西离开的,是不是顾先生?”一身材魁梧,着一袭劲服的中年汉子,眺望着远处,不禁问道。 在他的身侧,聚集着五位青年,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其中一人眯着眼睛瞧着顾宁安他们离去的方向,应道:“李舵主,好像真是顾先生,刚才我就注意到他们那个摊位了,一开始还当是看错了嘞。” 闻言,李卫转头道:“啥?顾先生摆得什么摊?” 年轻伙计顿了顿道:“好像是问诊摊,一回收半斤米粮的。” 闻言,李卫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是朝着不远处聚在一堆扯皮的摊贩们走了过去...... 556 来人问诊 “诸位,我跟你们打听个事儿。” 聊得火热的摊贩们陡然听到身后想起了声音,便纷纷转头看了过去。 当他们瞧见是一气势不俗的中年汉子时,便都是愣了下来。 李卫朝着他们笑了笑,问道:“刚才这边这个问诊摊,你们可知道他们为何要在这出摊?” 听到这话,一众摊贩先是你看看我,我可看看你,愣了好一阵,方才有一位脸上长了颗大痦子的摊贩开口道:“兄弟,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这两人啊,才来咱这庄子上两日,但已经是出了名儿了!” “一个模样俊的书生,整日带着把染血的斧头耀武扬威的。” “一个头发,眉毛哪儿哪儿都是白色的毛崽子,则是个不祥之人!” 听到对方这般评价顾宁安二人,李卫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此话怎讲?” “你听我说啊,这昨日啊,那白毛崽子提着两只兔子来了咱的集市上换粮食......” 一炷香的工夫后...... “兄弟,,你说这两个人是不是有够缺德的?” “明明知道自己长得晦气,招人忌讳,还非要出来惹人嫌。” “要是我长成他这样......” 唰! 李卫猛地抬起头来,盯紧了痦子摊贩,似笑非笑的说道:“说,要是你长成他这样,你要作甚?” 许是被李卫的眼神给吓到了,痦子摊贩没敢再说下去。只是吞了口唾沫后,讪笑了几声。 见状,李卫嘴角弧度更盛:“你是卖什么的?我来点儿?” 一听这生意来了,痦子摊贩先是一怔,紧接着就是边引着李卫朝着自己的摊位上走,边说道:“咱是卖肉的!上等猪肉,全都是自家亲自养的,肥瘦相间,吃起来可香嘞!” 来到了痦子摊贩的肉摊前,李卫随手拿起一块肉来,放到鼻边嗅了嗅,随即用力的砸到了摊位上,发出“啪”得一声巨响! “看你这模样就晦气,招人恶心,怪不得卖得肉都是臭的!” “臭肉!你说谁卖臭肉呢!”痦子摊贩一边拿起肉闻了闻,一边道:“你鼻子不会是长屁......” 【股】字已然到了嘴边,在痦子摊贩瞧见五个气势汹汹的青年围了上来后,便一咬舌头给吞了回去。 “臭,确实臭了......” “放了一天了,确实有些臭了......” 有些语无伦次的痦子摊贩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显得滑稽异常。 见状,李卫落下一句“嘴上留德”后,便带着人大步离开...... 而周遭聚集在一道的摊贩也都在人走了之后,赶忙收拾收拾东西四散而去。 ...... “先生,你看我今儿个精神头如何?”时雨整了整衣襟,笑嘻嘻的看着顾宁安问道。 顾宁安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阵,笑道:“倒是很不错,我还当你今儿个一大早就要垂头丧气的嘞。” “那会!”时雨正色道:“昨晚我可是连做梦都再给自己打鸡血嘞!” “哦?”顾宁安饶有兴趣的说道:“梦里是如何打鸡血的,说来听听。” 时雨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梦到我开了一家很大很大的医馆,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不少的病人不远千里都来找我治病。” “然后我就把他们全部都治好了,他们都高兴的紧......” “梦里啊,我还收了好多徒弟,我让他们去各地开医馆分号,去治病救人,若是穷苦之人,便只要他们一粒青稞,便可治病......” “请问......”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时雨的话。 二人回头望去,便见到问诊摊前,站着一个麻衣青年。 该青年手脚不听使唤似的颤抖着,嘴角也时不时的抽搐一下,但脸色倒是还算红润。 “快坐快坐!”时雨忙做了个请得手势:“你这是哪儿不舒服啊?” 麻衣青年一边歪嘴,一边坐下,颤抖着说道:“小大夫...是你给瞧病吧?” 时雨颔首道:“对,是我!你哪儿不舒服?” 麻衣青年怔了一下,随即双手还是不断地画圈抽动:“浑身,浑身难受啊,小大夫!” “啊~~~” 瞧着青年扭曲的面容,时雨探身上前,一把握住了对方的左手后,伸手推起其袖管,搭在了其脉搏之上。 一旁,顾宁安望着这麻衣青年这略显浮夸的表演,不由得有些疑惑。 这是来捣乱的? 还是想帮忙的? 在顾宁安犹豫着要不要点破的时候,时雨忙开口道:“你这脉相平稳,气血通畅,没有病症啊!” “啊?”麻衣青年一下子就不抖了,后来一想似乎觉得有些不好,在停了两息后又开始抽抽:“我就是难受,小大夫赶紧,赶紧开些药给我。” “啥药都行呐!” 麻衣青年晃得太狠,时雨都感觉有些抓不住,但他依旧用力按着青年,正色道:“是药三分毒,你这没病,不能吃药!” “没病吃药,那没病都有病了!” 麻衣青年降低了些许抖动频率:“哎~啊!那我该咋办呐!” “我咋觉着,浑身都不对劲儿嘞!” “难受!” 闻言,眉头紧皱的时雨吐出二字:“心病!” 麻衣青年疑惑道:“心病?啥心病嘞?” 时雨道:“身上没病,但又难受,应当是你心里头有事儿,压得你身上难受,这种情况,就叫做心病。” “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很糟心的事儿?” “糟心事儿?”麻衣青年一顿,随即道:“有,有啊!可糟心了!” 时雨正色道:“说,说出来听听,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好了!” “嗯...嗯...啊!”麻衣青年涨红了脸,看上去极度的难受。 时雨干脆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伸手抱住了对方,轻声道:“莫慌,莫慌,世道上不顺心的事儿多了......说出来,咱是大夫,咱不会笑你,也不会嘲你,只想帮你治一治。” “嗯~嗯~嗯!”麻衣青年发出了一阵神似“驴叫”的声音后,开口道:“俺滴媳妇儿嘞,跟人跑嘞!” 时雨沉默了片刻:“节哀......” 557 “心病” 孩子,你这么认真做甚啊! 我这还没成婚呢! 听闻时雨那沉重的“节哀”二字,麻衣青年不由得有些代入“媳妇跟人跑了”的情绪之中。 一时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扭曲...... 在缓了片刻后,他长叹一声道:“节哀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节哀,节哀......爱!” “我的爱呀~~~” 时雨:...... “世事无常。”时雨用平和的语气宽慰道:“她不要你,你就找个更好的就是了。” “回到家里,被子蒙过脑袋,大哭一场,哭完了就睡一觉......” “睡醒之后,花点钱,弄点爱吃的,好好吃上那么一顿......” “吃饱了睡醒了,就去寻媒人,给你介绍一个。” “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 这孩子,这么大点个儿,安慰起人来,还真是中听嘞......麻衣青年正色道:“成!就有这么办!” 说话间,青年站起身来,从背后的行囊中取出一个青色的布袋,放到了桌上:“小大夫,这是诊金。” 见状,时雨赶忙摆手道:“不不不,你压根没病,还是拿回去吧。” 真是个好孩子,难怪能得顾先生带在身边......麻衣青年心头划过一道暖流,只见其后退一步,拱手道:“今日听小大夫一言,我心畅快,您治好了我的心病......请一定要收下诊金。” 见状,时雨顿了顿道:“这......成吧。” “小大夫回见!”打了声招呼,麻衣青年便是头也回的快步离去。 望着其略显仓促的背影,顾宁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旁,时雨打开了麻衣青年留下的布袋看了一眼,随即兴奋的说道:“先生!是米!” “咱晚上能有米吃了!” 顾宁安笑应道:“多亏了你啊,我晚上可以沾沾光了。” “不!”时雨忙道:“多亏了先生陪我才是!” “对了,我要赶紧把这事儿给记下来,心病亦是病症的一种!” 闻言,顾宁安递出了早早准备好的纸笔:“快写吧。” 时雨用力颔首:“嗯!” ...... 距离集市不远处的一个小巷之内,黑着脸的李卫瞧着眼前锁着脖子的麻衣青年,忍不住发问道:“路海,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里缺了根弦儿啊?” “你跟我说说,什么他娘的叫浑身不得劲儿?” “还他娘的媳妇跟人跑了!” “你成婚了吗,就扯犊子扯到媳妇上去了?” 闻言,缩着脖子的麻衣青年小声嘟囔道:“要不是没成婚,咱也不撒这种谎啊......” 李卫瞪眼道:“嘟囔什么呢你!” “没啥,没啥!”麻衣青年赶忙摆手:“舵主,您看啊,这事儿到最后,不是还算是圆满吗?” “这病也治了,这米也送出去了......” “呵!”李卫冷笑道:“差点儿就被你给整露馅儿了!” 麻衣青年无奈道:“这一回,主要是没经验,也没准备好......” “行了,不说你。”李卫不耐烦的看向一旁的两位伙计,正色道:“小马,小周......接下来就由你们两个人去。” “是!” “包在我身上了!” 两位伙计一脸自信。 李卫压了压手道:“我先跟你们说好,之前这一次确实是没经验,没想到那娃娃居然真精通把脉,一把就给人把出来了。” “你们这一次去,就直接说自己是着了凉,别让他把脉!” “是!” “舵主放心!” 两位伙计得令,一抱拳转身就要走。 “慢着!”李卫一把将他们拽了回来,皱眉咂舌道:打两拳再去,让气血翻涌起来......” ...... “咳咳咳~咳咳咳!” “啊咳咳~啊咳咳!” 伴随着有节奏的咳嗽声响起,执笔撰写的时雨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就瞧见了他的对面多出了两位年轻人。 两位年轻人的衣着打扮差不多,像是游走江湖的卖货郎。 时雨出声道:“二位,可是要问诊?” “对!”左边的青年点点头,正色道:“我们两个受了风,着了凉,不知小大夫这儿可有治伤寒的药材?” 右边的青年咳嗽几声,没有说话。 “治风寒的药是有的。”时雨做了的请的手势,示意二人坐下。 待二人落座后,他就伸出手来,正色道:“劳烦二位把左手伸出来,我替二位号一号脉。” 一听到号脉二字,两个年轻人就像是应了激一样,练练摆手道“不用”。 左侧的青年忙道:“小大夫,我们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症,你就给我们开一些伤寒的药物就成了。” 右侧青年接话道:“咳咳~是啊是啊,号脉就不号了,耽误工夫。” 时雨正色道:“二位稍安勿躁,这得了病急不得,哪有问诊不号脉直接自己点名抓药吃得?” “这世间病症无数,相似相近的病理更是数不胜数,我这不给你们号脉,就给你们抓了伤寒的药物。” “打个比方吧,光是寒症,便有冷热两种,我不号脉,无法确定你们是冷寒还是热寒。” “若是热寒,你们用了冷寒所需的药材,那只会加剧病症,反之亦然。” “因此,这脉还是要号的。” 烛帮里的伙计大多没怎么读过书,这听着时雨一番“云里雾里”的药理讲解,直接把他们给整懵了。 不过他们依旧还记得,不能号脉这一点。 于是乎,伙计小马就是摆手道:“小大夫,用不着号了,我们这是老毛病了。” 伙计小周接茬道:“是啊是啊,您赶紧给我们开药吧,我们好早些回去歇息。” “对不住。”时雨起身拱手道:“恕我不能在未能定下病症的时候,给你们开药......” “二位可以去庄子别处瞧瞧郎中,相信他们也不会不号脉就给你们开药的。” 见对方态度坚决,二位伙计对视了一眼。 小马眯眼:咋办? 小周皱眉:实在不行就号脉吧! 小马抓耳:咱又没病! 小周挠腮:看我的! 凭着多年共事的默契,两位伙计很快就完成了交流。 只见小周憋了一口气,伸出了左手...... 558 “帮打鸳鸳” 咕咚~咕咚咚~咕咚咚...... 细细感受着伙计小周的脉相,时雨的神色变得愈发的凝重起来。 在号过了脉后,他才庆幸自己还好坚持了自我,没有胡乱就给人开了药。 可问题是,对方这脉象忽快忽慢,忽停忽顿! 忽似波涛汹涌,忽似死水一片! 拥有此等紊乱脉象之人,居然还能好端端的坐在他面前? 思索间,时雨一直没有松开自己的右手,而是一边感受着脉象,一边想着该如何跟人说这件事情。 毕竟,有些时候,不知道自己的病症,反倒是一件好事...... 反之,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就心头一紧,咽了气去! 与此同时,伙计小周一边鼓动自身气血翻涌,一边暗中给同伴去了个眼神。 后者从眼神中读出了些许“桀骜”之意...... “这位小哥,能劳烦你帮我去那边的树上摘一片叶子过来吗?” 时雨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伙计小周愣了一息:“额...摘叶子做甚?” 时雨顿了顿道:“就是想劳烦帮个忙,可行?” “成。”伙计小周收手起身,朝着时雨所指的方向而去。 待其走远后,时雨赶忙对着伙计小马说道:“你的同伴得了绝症,脉象紊乱到了极致......依我的医术无能为力,你们得去城里。” “但你不能被他知晓自己的病症,否则一旦点破了,恐有性命之忧!” 闻言,伙计小马“啊”了一声,随即道:“没那么严重吧?” 时雨做了个发誓的动作:“你相信我,这脉象绝对有大问题,你们还是抓紧去城里,城里兴许有名医可以想办法医治他。” “这......”伙计小马从身边的提兜里取出一个袋子:“那这是一斤面粉,算是我们的诊金。” “别介!”时雨赶忙道:“我治不了他,怎么能收你们的东西呢?” “他回来了,莫要说这个了,你们抓紧去吧。” “这!”伙计小马心头一颤,他看向了笑嘻嘻拿着树叶回来的小周,不由得努了努眼睛:你指定是有毛病,搞他娘个将死之相出来做甚啊! 后者会错了意,还当对方是在夸他的机智,便是挤眼回了一个略显“桀骜”的笑意。 你笑个屁! 伙计小马瞪了一眼,迫于无奈之下,赶忙道:“小大夫,其实我们没病!” 一听这话,伙计小周当即懵了,他用一种看“猪”的眼神看向了同伴,将刚摘的树叶放到了桌上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小马,你说啥呢?我们怎么就没病了?” 同样的,时雨也被对方这话给整不会了,他“额”了一声,想听听对方接下来打算怎么说。 眼看着马上就要把事情搞砸了,伙计小马顾不上其他,一把将伙计小周拽着坐下后,夹着嗓子说道:“郎,其实我们是心病,对不对?” “心病?”伙计小周皱了皱眉,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嗯”了一声,看向了对面的时雨,正色道:“小大夫,他说得没错,其实我们是心病!” “这......”时雨皱紧了眉头,隐晦的提醒道:“可这脉象......” 听到这,伙计小马赶忙将小周的手按到了桌前,正色道:“小大夫,你再号一下脉试试,他刚才肯定是心里藏着事儿呢,所以脉象才乱了。” “好......”时雨半信半疑的伸出手搭到小周的脉上。 过了片刻之后,时雨不敢置信的说道:“还真是......现在脉象可就平稳多了,确实好像是没什么问题。” “稀奇,当真是稀奇了!” 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伙计小周干脆不说话了,他只知道小马要把问题转到心病上来,一定有他的道理。 反正事情要是搞砸了,回头舵主怪罪起来,也是怪他不是? 他可是把号脉这一关都给骗过去了...... “其实......”伙计小马作娇羞状,低声道:“小大夫,你别看我们两个这样......其实我们两个已经私定终身了......” 时雨:??? 伙计小周:??? “啊哈......”时雨感觉自己的脑子发热,看向了一侧的顾宁安。 后者回应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给他。 时雨转过头来,回应道:“这......若是心病的话,你们这事儿,我确实不太明白。” “不过啊......这情爱之事啊,讲究的是一个阴阳调和,你们相爱的话,大抵,大抵是没法孕育出后代的......” “当然,我不说你们错,只是你们还是多加考量的好......” “好!说得太好了!”伙计小马一把甩开了小周的手,起身道:“听君一席话,马某顿感茅塞顿开!” 一言至此,伙计小马把手中的面袋不经意的摆到了桌上后,便粗着嗓子,一脸决绝的对着小周说道:“周啊,咱两之事就到此为止,此等违背了阴阳的感情,终究还是要不得!” “我走了!” 望着小马撒腿就跑的样子,小周先是一愣,随即瞥了桌上的面袋一眼:“小大夫,多谢你治好了我的心病,让我看透了那个负心汉!” “我去了!” “诊金你一定收下!” 言罢,小周亦是头也不回的就跑开,没给时雨半点拒绝的机会...... 瞧着小周离去,时雨拿过桌上的布袋看了一眼,就将其放到了一侧。 随即,他拿起笔,翻开药书后,便是陷入了石化。 过了好一阵子,他都没落下一个字,而是看向了顾宁安。 “先生。” “怎么了?” “这两人的病症有些奇怪......” “正常的,人就怪。” “那我还要记上他们的病症吗?” “你想记吗?” “不想。” “那就不记。” “那这一斤面粉,到底算不算咱的诊金?” “算吧,毕竟你已经帮到他们了。” “是吗?” “是啊,要不那后一步离开的人,为何要提醒着你收下?” “也是喔!” “对了先生,你说我刚才的话,算不算是棒打鸳鸯了?” “不算。” “为何不算?” “他们是鸳鸳......” 559 改门路 寂静的小巷中,气氛略显阴郁,即使外头的即使带着无比喧扰的声音,似乎也无法打破此地的宁静。 小周、小马,两位伙计,此刻正低垂着脑袋,露出了一副“已老实”的神态。 而在他们面前,李卫面如猪肝之色,胸口一阵起伏,发出阵阵宛若“抽风箱”的声音。 “周铁,你为了应付号脉,改变脉象这一点,倒是不错......” “但你为何要整出一副将死之相?” “伤寒你不知道是何等脉象,那就稍微整快些不就行了?至于弄得那么严重?” 闻言,伙计小周缩了缩脖子:“舵主,我这主要是怕不够严重,而且我也不知道那样的脉象是将死之相啊......” “呵!”李卫气得发笑:“还有你,马三!” “随机应变,我不怪你。” “但你不能想一个好一点儿的招?” “非得整出一个龙阳之恋?” “要不是那孩子还小,你觉得他会看不出来?” “舵主......”伙计小马抬眼道:“我那是实在没招了......要是顺着那孩子的话说下去,我们两个的诊金都付不出去......” “现在起码还把东西给出去了不是......” “嘿!”李卫语气一扬:“这么说来,我还得给你记上一功?” 伙计小马连连摇头:“那就不必了......但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关键时刻,当真是一个拿得出手的都没有!”李卫低斥一声,随即望向了不远处看戏的三人! 那第一个“出场”的麻衣青年赶忙退开几步。 而余下的最后两位,则是知道自己躲不掉,便是讪笑了几声。 “阿孟、阿孔,平日里,就数你们两个做事稳妥。”说到这,李卫从袖间一摸,取出一块用黄油纸包裹。 打开后,里面是两块完整的粉色肉灵芝。 见着此物,五位伙计顿时眼前一亮! “号脉这一关难过,那就不过了。” “治病问诊,也不是非得要内症......” “外伤,也能找大夫!” 说到这,李卫话音一转:“你们两个,谁愿意稍来些外伤的,谁就拿一块肉灵芝。” “不强迫,你们若是不愿也没关系。” 一整块粉色肉灵芝! 那可是他们当伙计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啊! 要知道,他们在这烛帮当伙计,除却一些银钱之外,便只能得到白色肉灵芝作为工钱。 粉色肉灵芝可是想都不敢想! 当然,烛帮吞并牙儿帮之前,帮中本来就没有粉色肉灵芝...... 名为阿孟,身材细长的青年大步上前,从地上捡起一块完整的石块后,照着脑袋就要砸去! 同一时刻,那身材壮硕的青年阿孔更是“生猛”,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就朝着手臂刺了下去! “艹!”李卫怒骂了一声,瞬身上前,猛地拦下二人的自残行为。 “你们两个癔症了?” “稍微来点子伤就行了!” “谁他娘的让你们自残了?” 听到这话,阿孟讪笑着放下石块:“舵主,主要是你给得太多了,我这伤要是弄少了,拿着不安心。” “而且咱是苦铸门道的,这石头拍一下脑袋也算不得什么大伤。” “是啊。”阿孔接上话茬:“舵主给得太多,咱也不好没眼力见儿不是?” “扯犊子!”李卫伸手将其手上的刀刃夺了过来,继续道:“你们两个尽量蹭破点皮,稍微出点血就是。” “而且不能在这伤,得到人家的面前去伤,要不然这时间那么近,你们就带着伤凑上去,定然要在那孩子面前露出马脚。” “对了,那面食也不带,到时候治好了伤直接躲过来拿。” “还是舵主想得周到!” “舵主英明啊!” 两位伙计一阵拍马,惹得李卫不耐烦的催促道:“赶紧走,切记别把伤整得太重了,要不然人家治不了,又要不收你们东西了!” “是!” 二人得令,齐齐拱手后,便是先后离去。 而余下的三位伙计,则是一脸眼馋的看着李卫。 最先出场的麻衣青年顿了顿道:“舵主,我能不能再去一趟?” “我也想去!” “俺也是!” 有了人打头阵,伙计小周和小马也是齐齐出声。 闻言,李卫呵斥道:“去个屁!你们都露过脸了,真把人家当瞎子了?” “我有一计啊!”麻衣青年赶忙道:“我可说我的媳妇,实际也是男的,还正好就是那小马!” 伙计小马忙道:“对对对,然后路海为了我跟小周打起来了!” “二人打的不可开交!” “然后我为了阻止他们继续争斗,就一头撞向了石墩!” “妙!” “妙啊!” “这不就续上......” 小马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瞧见李卫掏出了纸笔,似是在画着些什么...... “说啊?”李卫一边在纸上作画,一边道:“怎么不说了?我看看你们的脑子还能装些什么?” “嗯?” 心知舵主是要动门道里的本事了,三位伙计连忙凑到了一起,蹲到墙角去,默不作声。 而李卫则是看他们消停下来了,也收起了纸笔,行至巷子口,观察起了阿孟他们的动静...... 不远处,阿孟小跑着经过问诊摊前,脚下“呲溜”一滑,重重地摔了四仰八叉! 他这引起的动静可不小,瞬间吸引了周遭人的目光。 同样的,也让顾宁安他们看了过去。 只见手长脚长的阿孟呲牙裂嘴的爬了起来,随即卷起了衣袖裤腿检查了一番,见着只有小腿后头有些破皮,不甘心的他悄悄地丢下一个荷包后,就是要走开。 谁曾想,他这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问诊摊那边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大哥,你的荷包掉了!” 听到这话,阿孟也不好装聋,只得笑着道了句谢后,把荷包给捡了回来。 原本,他这丢下荷包,就是为了等会再回头来,假意着急找荷包,跑得又摔一个跟头。 结果没成想那孩子眼力见儿那么好,给他叫住了。 一想到他现在要是走开,粉色肉灵芝就离他而去了,阿孟就是不甘心的紧。 于是乎,他来到了问诊摊前,笑道:“小大夫,我这刚才摔了一下,腿上好像有些破皮,你这有没有止血的草药?” 时雨颔首道:“有是有的,你给我看看伤势。” “成。”阿孟笑着抬起腿,把裤腿卷起后转过身子,露出了自己蹭破了些皮的位置。 望着阿孟腿上的红痕,时雨顿了顿道:“你这伤,再来晚来一时,就长好了......” 560 外敷 “嘿!”阿孟放下裤腿,一改之前三人的态度和善,反而是表现出了“不悦”的情绪。 他直接做到了问诊台的对面,说道:“小大夫,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虽然不懂治病,但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句俗话我还是听过的。” “这样吧,你给我开些外敷消淤止血的草药,我拿回去敷一敷。” 瞧见对方这般神态,时雨有些迟疑:“小哥,你这伤啊,确实很快就会好的......” 说到这,他又指了指自家招牌:“为了这伤,付出半斤米粮,属实是有些不值当。” 顺着时雨所指的瞧了那么一眼,阿孟露出了一副“我有钱”的态势,轻笑道:“小大夫,你尽管开药!” “我今儿个还就是要给我这精贵的腿上些药来!” “至于诊金,你放心,我阿孟何时差过钱?” “这......”时雨愣了愣,还要说些什么的之际,对面的阿孟再度抢先开口:“别这这那那的,赶紧给我开药。” “成吧。”应了一声,时雨就从身边的竹篓中翻找起来。 很快,他就从竹篓中取出数株质地干燥,外表为黄褐色,呈纺锤状的草药,摆到了阿孟的面前。 “此乃三七,有止血止痛,消淤之效。” “你在使用之际,只需放入口中嚼烂,外敷于伤口之上便可。” “像你这样的伤势......” 不等时雨说完,就见阿孟拿起了一株“三七”,折一折就塞入了口中咀嚼起来的同时,又是囫囵的落下一句“你且稍等”后,便是快步离开了原地。 差不多半盏茶的工夫后,咀嚼着草药的阿孟走了回来。 这时候,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布袋。 只见其把布袋朝桌上那么一摆,就是道:“半斤米,诊金。” “忒!” 阿孟朝着掌心一吐,卷起裤腿朝着红痕上那么一贴,便是问道:“这样就好了是吧。” “好了。”时雨颔首道:“剩下这几株药材,你就拿回去吧,日后有个什么跌打肿痛,或是要止血的,都可以拿着使。” “小大夫好性子!”阿孟拱了拱手,只拿起了一株后,笑道:“我在拿一株即可,毕竟这药材得留给更需要的人。” “我全拿了,万一常年不用,倒也是浪费了。” “走了,小大夫回见。” 时雨起身道:“小哥慢走。” 待其走远后,时雨收起了米袋,瞧向了顾宁安,笑道:“顾先生,今儿个咱这风水是不是很好。” “居然那般伤势的,都非要配上些药材。”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兴许是吧。” 扑通! 重重的落地声响起,时雨再度回过头去,就瞧见一个块头很大,穿着卷起了裤腿衣袖的汉子,刚好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魁梧汉子的身子骨确实不错,摔上那么一下,身上居然一点儿红痕都没有。 然而,眼看着那魁梧汉子又要走出一步时,这脚下就跟抹了油一样,又是摔倒在地! 这一回,除却他身上的灰尘对了些,也没有什么伤。 似是不信邪一般,魁梧汉子就这么一步踏出,一跤跌倒,迅速爬起,再度摔倒...... 如此循往复了十来遍后,时雨吞了口唾沫道:“顾先生,咱这问诊摊前头,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绊人吧?” 顾宁安笑道:“谁知道呢。” 扑通! 瞧着魁梧汉子又一次摔倒,时雨赶忙起身道:“大哥,你这要不还是换条路走吧。” 这一回,魁梧汉子的手肘处破皮了,有些映红的血液缓缓地渗了出来。 瞧着手上的伤口,魁梧汉子嘴角微掀,露出了一个让时雨煞觉诡异的笑容。 “伤了。”魁梧汉子看向了时雨,瓮声道。 时雨一愣:“要开止血药?” 魁梧汉子瞥了一眼招牌,落下一句“稍等”后,便是跑远。 当他再度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袋子。 “半斤面。” 时雨推了推尚未收起的“三七”草药:“这草药嚼......” 魁梧汉子拿起一株,送入口中嚼烂后,拍到了手肘处,瓮声道:“这样,可对?” 时雨道:“对。” “对就完了。”魁梧汉子惜字如金,说完之后,就大步离开,没给时雨一点儿说些别的的机会。 “先生。” “怎么了。” “咱这摊位该不会真有什么鬼神之流在运财吧?” “大白天的,哪来什么鬼神之流。” “那今儿个这问诊生意也太好做了......” “生意嘛,时好时不好,都是正常的,兴许之后到了收摊,就没有病人了呢。” “先生说得在理......” 正如顾宁安所言的那般,待魁梧青年离去后,一直到日落西山,二人收摊离去,都是再没有一位病人前来问诊。 今儿个,问诊摊共计营收一斤米,一斤半面。 顾宁安拿多出来的半斤面换了几只咸鸭蛋和一瓦罐猪油后,二人便是离开了庄子,回到了庄子外不远处的林子里生活做饭。 猪油拌饭,一锅用猪油炒制的野菜,外加一人个流油的咸鸭蛋。 这顿晚饭虽然无肉,却让时雨吃得格外的香。 说实在的,他这两年多来,将自己出门时带得稻谷吃完后,还是头一回吃上米。 以往因为外貌的缘故,他买不到换不到东西,只得沿途挖些野菜地瓜之类的东西吃。 今儿个再度吃上了米,颇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吃过晚饭,折腾了一天的时雨早早地睡了下去,而顾宁安则是看了看四周后,稍坐了片刻,便又起身朝着林子外走去。 待走远了些许后,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林子,笑道:“李舵主,有些时日不见了......” 561 大雪 “还是叫先生给猜到了......” 李卫自林间走出,来到顾宁安身前,恭敬作揖。 顾宁安打趣道:“依照那些个伙计的戏码,也很难猜不到吧。” “哈哈哈~”李卫大笑一声:“那倒也是!” “还是有劳李舵主费心了。”顾宁安拱手道:“那孩子因为外貌性子内敛,有些自卑......你这一弄,倒也是给了他些心气。” “哎!先生见外了!”李卫忙摆手道:“咱这都是自家人,互相帮衬着些,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成。”顾宁安笑着岔开话题:“对了,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啊......”李卫笑道:“先生有所不知,这牙儿神没了之后啊,城里贵人就将他们的地盘给了我们了。” “当然,此地原本牙儿帮并未涉足,我这次来,也是奉命,先来看看情况,想想该如何宣扬一下烛太爷。” 顾宁安笑道:“那倒是好事,恭喜李舵主了。” “何喜之有啊!”李卫摆了摆手,从袖间取出一黄油纸包裹着的物件,将其打开后,便可瞧见一块块颜色赤红的“糕点”。 “先生,此乃压制过肉灵芝,压成这般方便携带......上回那师爷来过之后,我就又去矿上稍采了些许制成了这般随身携带。” “就是想着有一日若是偶遇先生,能交给先生。”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先生了。” 闻言,顾宁安道:“你们若是修炼需要赤色肉灵芝,要采就采吧,其实我不太需要此物。” “哎!”李卫压低了声音道:“我知先生有能耐,但这有备无患嘛,万一有能用上的时候呢?” “这压制过的肉灵芝就这么大点个儿,带着身上也不占地方,先生就拿着吧。” “至于修炼不修炼的,咱现在有粉色灵食矿了,用粉色的就行了,赤色的虽好,但劲力太足,一个不慎容易给自己撑坏了......” “成。”顾宁安接过肉灵芝,应道:“那便谢过李舵主了。” “先生客气!”李卫笑着又递出一个钱袋子:“这银钱俗物,先生游历天下也用得上......我们这占了牙儿帮的地盘,月钱也多了。” “我知先生不在乎这些俗物,但架不住您还带这个孩子不是?” “万一哪天能用上呢?” 听到这,顾宁安接过钱袋,笑道:“李舵主,你倒是会劝人。” “修行方面可有什么问题?” “你这又是送肉灵芝,又是给银子的,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问题!”李卫赶忙道:“先生,我做这些,纯粹可是为了咱的交情呐!” 顾宁安笑道:“好,之后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就去找赤须城隍吧。” 御赐大腿啊! 李卫知道,顾先生的这一句话,意味着他多了一个保命的底牌! “成!成!” “那天色不早了,我不叨扰先生,先生早些歇息去!” 说话间,李卫便拱着手离去。 而顾宁安则是道了一句“慢走”后,亦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先生回见~” “回见。” ...... 一晃两个月过去,顾宁安二人行至青州境地之时,已然是大雪时节。 许是地理位置不同的原因,青州的冬天,要比梧州的冷得多。 而自打踏入青州地界后,他们见得最多的,便是——雪。 无论走到哪里,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在行路之前,时雨请顾宁安帮他重新写了一份“招牌”,招牌上唯有四个大字【免费问诊】! 将其绑在身后的竹篓上后,时雨便成了一个“移动摊位”,无论是途径村寨,亦或是沿途遇人,都能瞧见他的招牌。 这看着的人多了,自然是有不怕时雨这外貌的人前来问诊。 两个月的工夫,他可就实打实的接待了九位病患。 其中多是伤寒小症,也有一些诸如通风之类的顽疾,时雨皆是将详细的方子和草药的生长地样式交给了病患。 让他们吃完了自己给的药后,若是没有痊愈的,便是自己去买来吃,或是去采来吃。 至此,他的药书上,算上顾宁安,除却烛帮那五位伙计,便也是凑够了整十位真是病患的案例。 这一路上,由于天气越来越冷,二人又皆是穿着单衣,顾宁安也始终留意着有没有卖厚实衣裳的摊贩或者是卖货郎。 大抵是他们走得路太偏的缘故,这一路上怎么的也碰上个卖厚衣裳的商贩。 故而,二人为了御寒避雪,便也只得是买了两件蓑衣和两顶斗笠...... “雪村!” “先生,这村子的名字当真是直白,也难怪此地的雪那么大呢!” 脸颊冻得通红的时雨笑着指向了村前的一块石碑。 顾宁安颔首道:“名字倒是没取错,一里开外的雪不过是没过脚背,可走到了这儿,已然是没过脚踝了。” 时雨颔首道:“那我们快些进去吧,看看这儿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顾宁安道:“好。” 大雪天气,二人自然是不能在像秋天那般,天为被地为床。 不然的话,这大冷天一觉睡下去,可能第二天便是醒不过来了。 因此,他们要不便是找到天然的溶洞,烧上柴火歇息落脚,要不便是寻求村落,看看是否能有个安生休息的地界。 于雪村中行进百步左右,顾宁安二人四下环顾一番,皆是没有瞧见一人的踪影。 莫说是人了,就连家畜都不见一头。 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隐隐有人声传出。 “再找找看,有没有在外的村民。” “这直接去敲门问人家能否借宿,大抵是要被当做不速之客的。”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二人便加快了些脚步,四处寻摸了起来。 一炷香的工夫后,于雪村东边,他们瞧见了一位年约六旬的老翁正费劲的用竹竿拍打自家屋檐,让其上的积雪尽数落下来。 顾宁安快步上前,问道:“老人家,我们来帮你一道吧。” 闻言,老翁笑呵呵的应道:“后生,多谢你们了,我这老腰啊,要捶下这些雪来,可是费老劲了......” 562 夜宿 伴随着一阵阵清脆的“啪”声,手持着竹竿的顾宁安将屋顶上的积雪尽数拍落下来,堆到了地上。 而时雨,则是拿来了搁在门边一把用于铲雪的木推,将雪地推到了土墙外头。 瞧着二人忙活的样子,老翁大笑道:“后生们,多谢你们咯。” “要是没有你们,咱这起码得弄上小半个时辰。” 听到这话,顾宁安二人皆是笑应了一声“举手之劳”。, “后生们,外头雪大,你们将蓑衣脱了,进屋喝杯热茶吧。”有老翁开口,顾宁安二人自然是欣然答应,他们随手将蓑衣脱下,摆到了屋檐下后,便是要跟着进屋。 “天老爷嘞!” “你们两个怎么就穿着一件单衣啊!” “这怎么能行!” “要冻出病来的!” 老翁一阵惊呼后,赶忙推开屋门,招呼着二人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与大多数农宅内饰差不多,都是些木制的老物件。 招呼着顾宁安二人坐下后,老翁又走进了里屋,抱了两件厚实的大棉袄,让二人赶紧穿上。 穿上了厚衣服,又进了屋子喝上了热茶,二人身上暖和了不少,时雨被冻得通红的脸颊,那干红也逐渐变化为了热乎的暖红...... 坐于桌前,老翁喝了口热茶,便是笑问道:“你们两个后生,到底是火气旺,这大雪时节,还敢穿着一件单衣就在青州地界走动。” 顾宁安笑应道:“倒也不是,主要还是这一路上连个卖厚实衣裳的商贩都没有,咱也就只能靠着蓑衣来御寒了。” 老翁笑道:“这倒也是,这厚实衣裳除非是去城里,别处卖的倒真是很少,毕竟自家人也要穿的。” “这两件棉袍,你们要是不嫌弃,就送给你们了。” “使不得,这一件棉袍值不少钱,老丈说个大概得树目,我买下来就是了。”顾宁安应道。 “哎!”老翁摆手道:“两件旧棉袍罢了,我自己一个人也穿不完,你们帮我穿着就是了。” “钱这玩意,咱一辈子都不会离了这里,还真没有花的时候。” “还有啊,今儿个天色晚了,而且近日大雪漫天,你们可以在我这多留几日,等雪小些再走。” “不是老头子我吓唬你们,就在前年,有不少的江湖客,因为雪太大迷失了方向,最后被冻死的。” 闻言,顾宁安拱手道:“老丈,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其实我们本就是想来看看,能不能找个歇脚的地方的。” 老翁“哈哈”一笑:“我知道,这天寒地冻的,你们是没地方歇脚去。” “安心在我这住这就是,反正我这屋子多,我老头子一个人住着也寂得慌。” “对了,我姓方,单名一个城字,你们管我叫方伯就行,村里人都这么叫。” “顾宁安,随方伯称呼。” “时雨,随方伯称呼。” 算是自我介绍了一番后,方伯又起身去拿来了一些蜜饯招待顾宁安他们。 顾宁安对于这般甜食没什么兴趣,倒是时雨吃得津津有味,但可以看出他也是很克制,拿着一块地瓜干,就是小口小口的咬着吃,咬到口中还要含上那么一会...... 即使方伯一直说让他大口吃,多吃点,他也是笑着应声,随即又是小口小口的吃。 顾宁安他们到雪村的时候是中午,三人这么天南海北的一聊,转眼的工夫天就黑了下来。 交谈中,顾宁安得知,原来他们先前进了雪村找不着人,是因为到了大雪时节,雪村的人就很少会出门,村民都是提前存好了耐存储的余粮,等着把难熬的冬天给熬过去。 唯有像方伯这般,察觉到屋顶上的积雪太重了,才会冒着寒出来,将屋顶的积雪给清理下来。 晚饭时分,顾宁安帮着方伯一道热了热馒头和一碗咸肉,便是很快将晚饭给解决了。 吃过晚饭后,顾宁安他们睡到了侧房去,方伯家的空屋还有,但为了省得他继续收拾,顾宁安他们就提出睡一间屋子便是。 毕竟,此地的床为石头砌成的炕,地界很大,睡下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夜深了,雪村几乎被风雪整个遮掩起来,若是此刻有人走出村百米,再想回到村子,恐怕就得凭运气摸索了。 “磕~啊!” “疼~疼!” “痛,太痛了~~~” 熟睡的时雨在睡梦中不断地听到耳畔隐隐传来“叫痛”声。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他也是勉力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四下看了看。 然而,他这一起身,便是发现了不对劲,瞌睡立马就醒了一半。 原本应该睡在他边上的顾先生不见了! 他伸手摸了摸顾宁安的被褥,察觉到一丝温热后,便也是起身,踏上了鞋履,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屋子。 来到正堂后,他发现对面方伯的屋子亮着灯火,还有“嘎吱嘎吱”的磨牙声传出! 来到门前后,他轻声唤道:“方伯、顾先生,你们在吗?” 过了半晌,顾宁安的声音自门后响起:“进来吧。” 闻言,时雨立马推门而入,进去之后,他赫然发现,白日里还好好的方伯,此刻正浑身冒着冷汗,脸和脖子涨成了猪肝色,额间青筋凸起,口中更是塞了一根木棍。 瞧着方伯死死咬着木棍的样子,他突然想明白那磨牙声是从何而来的了。 另外,顾宁安正按着方伯的双手,开口道:“上来把个脉,看看是什么问题。” “好!”时雨冲了上去,一手搭在了方伯不断扭动的手腕上,一手握住了方伯的手掌,轻声道:“方伯!放松,放松,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 “我们在呢方伯,我是大夫......” “相信我......放松......” 不知是方伯发病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时雨的行为起了作用,方老伯的身体逐渐停止了扭动,亦让时雨能够准确的替其把上脉...... 563 骨痛之症 “脉象虚浮紊乱,手足冰凉,周身疼痛难忍!” “寒气郁结,深入骨髓之相!” 时雨眉头紧皱,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此等重症该如何解之。 片刻后,他起身朝着屋外走去,留下一句:“先生,我去熬个驱寒的汤剂!” 顾宁安颔首道:“好。” 与此同时,缓和下来的方伯吐出口中的木棍,有气无力的说道:“小雨,莫去了,我这是老毛病,驱寒的汤药不管用的。” “只要发作过就会好,今晚已然是无事了。” 见方伯确实已缓和了过来,顾宁安松开了控制老翁的手。 就在前不久,他就被方伯屋内传来的“叫痛声”吵醒。 醒来之后,他就赶忙来到了方伯的屋子,结果就看到了对方一边用手砸着脑袋,一边在地上来回翻滚。 因此,他才会将其弄到了炕上后,又将其按住。 “方伯,这是你们村子里都有的病症?”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方伯无力的点了点头,讪笑道:“是啊,咱村子里的人,都有这骨痛的毛病。” “尤其是这寒冬腊月的,几乎每一个晚上都要发病。” “不过还算好的是,这毛病痛完也就过去了,没有其他的影响。” 这时,本打算去煮驱寒汤药的时雨折返回来,问道:“方伯,你们可有找过大夫,吃过驱寒止痛一类的药物?” 方伯伸出冰凉的手掌捏了捏时雨的手,笑道:“当然是找过的,各种驱寒药材,咱也都试过。” “但是皆是无用。” “甚至有些村民吃多了止痛安神的药汤,待日后在发作的时候,骨子里的疼痛还要更盛!” 果然,止痛驱寒的药物吃多之后,药效就会减弱了......时雨拧紧眉头,仔细思索着该如何治疗这般棘手的病症。 见状,方伯看了看顾宁安,又拍了拍时雨的手背,笑道:“快去睡吧,这大晚上的都给你们折腾起来了。” “我这都是老毛病了,都挨了快一辈子了,不打紧的。” “时雨,我们先走吧,让方伯好好休息。” 说着,顾宁安又看向了方伯,笑道:“若是有需要,喊我们就是。” 方伯颔首道:“嗯呢,去吧,老头子我没事的。” 不多时,顾宁安二人回到了侧屋内,坐到了炕边。 时雨立马找到药书来回翻阅,却没能从其中找到解决的法子。 见此情形,顾宁安开口道:“先睡吧,明日再想办法。” 闻言,神情凝重的时雨顿了顿道:“顾先生,这寒入骨髓之症,依我所知的药物,根本无法解除。” 顾宁安道:“那你的意思是?” 时雨合起药书,发出“啪”的一声:“为今之计,若想找到根治骨痛之症的方法。” “唯有找到对应的药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毒物以解药之草木为栖......既然这是雪村村民都有的通病,就意味着这雪村的附近一定有对症的草药!” “有道理,明日陪你一道出去寻。”顾宁安颔首道:“先睡吧,养足精神明日才有力气。” 时雨猛地点头:“好!” ...... 夜幕低垂,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风裹挟着自天边吹落。 雪村内,方伯裹着一件棉袄,头戴着一定斗笠,站在村口向外眺望着。 手脚冻得有些僵硬的他不断来回走动,拢起手哈着热气。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才在雪幕中瞧见一大一小,两道披蓑戴笠的身影。 “顾后生,小雨,你们走快些!” 不远处,听着方伯的呼喊声,顾宁安也是牵住了时雨的手,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待二人来到村口后,便见到方伯从怀中取出两个臂儿长短的竹筒,塞到了二人的怀中。 “来,这暖竹还有些温热,抱起来!” 二人没有拒绝,将暖竹塞进蓑衣中卡牢后,便同方伯一道紧着步子朝屋宅走去。 回到了屋宅后,方伯又去伙房端出来三大碗热姜茶。 热乎乎的姜茶一入口腹,三人身上的寒意立马消减了大半。 顾宁安放下喝干净的茶碗,正色道:“方伯,这晚上天寒地冻的,你就莫去村口候着我们了。” “我们有分寸的,能找回来。” “是啊!”时雨也是接话道:“您的病症本就在这时候要发作,万一这在外头发作了可咋整?” 感受到二人的关心,方伯摆手笑道:“小瞧我了不是?” “遥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顶着骨痛在雪地里走了五里地,只为找回村子里迷失的娃娃啊!” 闻言,时雨皱眉道:“当初您才二十来岁,现在不一样了。” “我知道我年纪大了。”说到这,方伯话音一转道:“但我也只是在村口候着嘞,身上还带着俩暖竹,没问题的。” 时雨无奈道:“您还真是倔。” “那可没你们倔!”方伯咂舌道:“我都跟你们说了,别去找什么药材,别去找什么药材。” “你们非不听!” “这都小半个月了,你们是早出晚归的,可也寻不到东西啊!” “白费那精力做甚嘞!” “而且,你们倒是能找回来,要是这风雪太大,失了方向,找不回来,可咋整?” 顾宁安道:“方伯放心,我识方向的本事还是有些,回是一定能回来的。” “不过您也说得没错,这附近我们已经是掘地三尺了,确实是一无所获。” 时雨低垂着脑袋,呢喃道:“不应如此啊......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 “你看,这孩子倔的!”方伯指了指时雨,又看向了顾宁安正色道:“顾后生,你劝劝他,这么多日你们也找了。” “你们的心意,老头子真能感受到......” “可这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的,不是一味地找就能找来的......” “方伯的话在理。”顾宁安看向了时雨,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有一处未去?” 时雨抬头道:“哪儿?” 顾宁安笑道:“村北的雪山......” 564 雪山 “不行!” “雪山绝对不能去!” 方伯神情激动,整个人几乎是从座位上窜起来的。 桌上的烛灯,也随着他的猛然起伏,而不断地摇曳! 看着对方如此激动的模样,顾宁安不禁问道:“方伯,这雪山有何问题?” “这......”方伯犹疑了片刻,继续道:“反正你们别去就是了......” “我知道你们是想帮咱,但那雪山是真的去不得。” “方伯您先坐。”顾宁安压了压手道:“雪山有什么问题,您可以同我们说说,兴许我们能解决呢?” 时雨颔首道:“是啊,而且那山并不算太过陡峭,即使覆雪,我们小心一些,应该也能上去的。” “哎!”方伯长叹一声道:“实话与你们说,那山上可有东西......” 时雨道:“野兽?” “不是。”方伯摇头道:“这事情得从二十一年前说起。” “二十一年前,村子有一位名为张春暖的姑娘家,她跟你们一样,认为雪村的病症,一定有对应的药草可以根治。” “于是乎,她便孤身一人,寻上了山去。” “当时她去之前,带了不少的干粮在身......可随着这时间一天天过去,仍旧不见其下山,村民们便意识到她可能出事儿了。” “因此,在她爹娘的苦苦哀求下,村子里选出了十位青壮,上山寻人。” “这一寻就是半个月!” “然而,就是在这半个月后,寻人的队伍出事儿了!” “有人莫名奇妙的死在了半山腰处,还有人听见了山顶上不断传来的呜咽声......” “至此,下了山的青年们打死也不敢上去了。” “村里传什么的都有,有说张春暖化作了厉鬼,有说山上本就有吃人魂魄的邪祟等等......” “而在那之后,张春暖的爹娘也因心有郁结而相继离世......” 听到这,顾宁安疑惑道:“那就没有人一道去山顶上看看?” 方伯苦笑道:“早就有人上去过了,可你别看这山不陡峭,但却长得古怪。” “在靠近山顶的位置,还有一圈凸起的嶙石,根本找不到落脚点,也爬不上去......” 顾宁安继续道:“那可有寻到张春暖的尸首?” 方伯摇头:“没有,估摸着是被风雪埋进了山里......” 沉默了许久的时雨开口道:“我怎么越听越觉得,那根治骨痛之症的草药就在那山顶上呢?” 方伯咂舌道:“倔孩子,你别瞎想了,当年搜山那些青壮可都是从小在雪地里长大的!” “他们都上不去,你还能上去了?” “更何况,那山顶处传来的呜咽声,可不是只有一个人听着了......” 时雨继续道:“可是......” “好了,莫跟方伯辩了。”顾宁安压了压手,示意时雨别说了后,便是冲着方伯说道:“方伯,您也侯了我们一天了,早些去歇息吧......此时我们会细细考量的。” “成。”方伯只当是年长的顾宁安想明白了,便是打了个哈欠道:“你们也早些歇息,我这确实困得不行了......” 不多时,稍适洗漱了一番的顾宁安二人躺倒了炕上。 心里头压着事儿的时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瞧见顾宁安正在撰写着道途,便是忍不住说道:“先生,我还是觉着那山顶上一定有我们要找的药材。” 顾宁安颔首道:“莫慌,先睡觉,明日我们出门去寻的时候,慢慢摸索上去就是了。” 时雨一愣:“哎,我还以为您也不想上去呢。” 顾宁安笑道:“跟方伯肯定要表现的不想上去才是,要不只能是平白让人家担心。” 时雨恍然大悟:“还是先生想的周到!” 顾宁安合起道途,照着枕头上那么一躺,笑道:“成了,赶紧睡吧,明儿个就往山上去。” “好!”时雨用力颔首,随即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的工夫,便有轻微的鼾声从他那边响起。 ...... 卯时三刻,天光还未亮起,时雨已然着装整齐后,蹑手蹑脚的推开门。 风雪顺着门打开的一瞬间涌入了屋内,而又在大门被合上后,屋内再度沉寂了下来。 与此同时,半靠在炕上的顾宁安正打着哈欠,看着手中的信。 信上写道: 【顾先生,原谅我决定独自一人上山去......方伯说了,山上很危险,您是我当今世上最亲的人了......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你常说,人这一世便是时时刻刻都在做选择......只要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即可......这一回,我不后悔......】 【若我回不来,劳请先生将我的药书送回故土......】 【衢州五大庄......】 看完了书信,顾宁安又瞧见了摆放在床头的厚重药书,摇头笑道:“这孩子......” 收起书信,顾宁安起身换好了衣裳,便是前去跟尚未起床的方伯交代了一句,便是出了门去。 当然,他肯定不会告诉这位老人家时雨独自一人去攀登雪山了。 而是用早些出去看看的理由来搪塞了过去...... 另一边,时雨已然来到了村北面的雪山脚下。 由于风雪太大,站在山脚下朝上看去,也定多只能看到半山腰的位置。 紧了紧身上的竹篓,又压了压头顶的斗笠,时雨握紧了一根当手杖用的竹竿,大步朝着雪山上进发。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雪山看着并不陡峭,但实际上那是因为被雪所覆盖了的原因。 起初山脚下的雪,只是没到了他的小腿肚往下一指的距离。 待他向上而行了数十米之后,雪居然已经掩到了他的大腿根! 如今,他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气力把腿给拔出来,再度往前走。 意识到这样下去,他甭说是爬上山顶,就是到了半山腰都得精疲力竭后,他索性将竹竿朝着背后的竹篓里一插,随即整个人朝前轻轻的趴了下去。 时雨的身形消瘦,重量不大,趴在松软的雪地上仅有些许的凹陷。 见这般方法可以让他不用费劲的将腿给拔出来,他便是作壁虎状态,以一种近乎于游动的方式,朝着山顶爬去,而且速度也快了不少...... 与此同时,在其身后的不远处,顾宁安斜靠在一棵雪松之下,看着“游”走的时雨,忍不住发笑道:“倒是有些聪明......” 565 登顶 “呵~~呵~~呵!” 大量的白雾自时雨的口鼻中呼出,如今他那洁白的睫毛尖儿处,沾上了一粒粒细密的冰晶。 望着眼前根本无处可攀的嶙峋怪石,时雨从腰间取下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尝试着套到嶙怪石的凸起处。 啪~哧! 当麻绳套上了被冰雪覆盖的怪石之上后,顿时发出了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时雨抓住绳子的两端,使劲向下一扯!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周身被冰晶包裹的怪石断裂开来,径直朝着时雨落了下来! 朝着身侧用力一扑,时雨方才堪堪躲过了砸落的石块。 此地的怪石常年被冰雪覆盖,其内里早已经被冰雪腐蚀的脆生无比,根本无法承受重量,让时雨爬上去。 明明只是一步之遥,却应是被怪石所拦,时雨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不甘之色。 于是乎,他便是开始环绕着怪石绕圈,没走过一处时,就用麻绳试探一番石头的硬度。 然而,这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围成了一圈的怪石皆是无法承重。 筋疲力竭的时雨蹲到了地上,冷冽的寒风让他呼吸间,直觉得胸口和嗓子眼,都如同刀刮一般。 “张春暖……当年你上去了吗?”呢喃了一句,时雨重新站起身,用力捶打了手脚一番后,便拿出竹竿,在怪石之下使劲的戳入。 在他看来,假设山顶闹鬼是真的,假设当年名为张春暖的女人上去了峰顶,那一定意味着有一条可以上山顶的路。 他可以笃定,若真有人上去过,一定不会是靠着攀岩怪石而上的。 故而,他将希望寄托到了怪石之下所堆积的雪堆之中。 若是这怪石之下,本有一条路,只是被冰雪所覆盖了呢? 重拾希望,时雨再度一点点的用竹竿戳着怪石之下的冰雪,直到他绕到了山的背面后。 那一戳之下,竹竿并没有向之前一样,只没入半根就被阻挡! 察觉到他找到的位置是空的,时雨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一般,双手不断地刺入雪中,将堆砌在一道的雪给尽数拨开。 不知挖了多久,双手布满了血水的他望着眼前的弧形空洞,便是兴奋道:“成了!我就知道一定有路!” 几乎是下一秒,时雨便不顾三七二十一的钻进了那两人宽的孔洞之中。 约莫几个呼吸之后,时雨钻出了孔洞,站定在原地后,便是惊愕的发现,这山顶上的气温居然要略高一些,甚至地上的积雪也不过是没到了他的脚背处。 定下神来,时雨看向山顶南侧,有一座天然高耸的溶洞,洞口黑漆漆的,看着像野兽张大的血口。 如今这山峰上除却溶洞之外,再无可能有药草的地方,时雨便是大步朝着其走去。 当他来到溶洞门前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从胸前的衣襟处,翻找出一根火折子。 点燃后,他就将手伸得笔直,朝着溶洞内走去。 然而,这刚走出一步,便有一阵风,将火折子吹熄。 瞧着淡淡的青烟自火折子上飘过,时雨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朝溶洞深处走去。 走了十来步的样子,时雨愈发的觉得周遭变得暖和了起来,原本冻的僵硬无比的手脚也都恢复了不少的知觉。 “明明应该是最冷的地方,却是如此温热!” “治疗雪村骨痛之症的草药一定在这!” 自言自语了一阵,时雨内心的恐惧也被压下去不少,他脚下的步子快了些许,在这空洞的溶洞之内形成“沙沙”的回响。 然而,在经过一个拐角后,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惊呼出声来! 只见,漆黑的溶洞中,多出了密密麻麻的的红点! 那一粒粒米粒大小的红点,就像是的某种生灵的眼睛,正不断的打量着时雨这个不速之客。 “孩子~你来了~” 一道幽幽的女声自时雨的脑后响起! “啊!”惊喝了一声,时雨猛地扑坐到了地上。 当他回过头后,借着那些“红眼睛”散发出的微光,看清了说话之人的样貌。 那是个年约二十许的女子,着一袭土灰色的厚棉服,苍白消瘦的身形,一对空洞的眸子像是没有半点生气。 “孩子,你莫怕,你是雪村的人吗?” 女人空灵的声音在溶洞内不断回荡,让她的一句话不断重复了数遍方才停歇。 “我暂住在雪村。”时雨壮着胆子道:“你…你是何人?” 闻言,女子笑道:“我叫张春暖,是雪村人。” 张春暖! 不可能! 方伯说过,这位张姓女子二十一年前就失踪了,即使她在这洞窟中活了下来,也绝不可能如此年轻! 如果她不是人,那便是鬼…… 想到这,时雨浑身汗毛倒竖,瞧着伸手要将他扶起来的女子,他下意识的起身后退了数步。 咔嚓!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惹得时雨下意识的低头看去。 可这不看还好,一看直接就让时雨后背冒出阵阵冷汗!他踩到的不是别的,是一具腐化的枯骨! 而那枯骨之上,还有着一身残破的衣袍,通过其残余的颜色,不难看出,这具枯骨与眼前二十来岁的女子,穿得是一样的衣裳! 张春暖,不变的容颜,地上的枯骨,一样的衣裳……将种种条件交织在一起,时雨可以笃定,眼前的女子,绝不是人! “孩子,你是村子里派来寻治疗骨痛之症药材的吗?”女人的声音响起,让时雨不得不抬起头道:“嗯,不过我是自愿前来的。” 女人一愣,随即笑道:“好孩子,那些药草就在你的身后。” 意识到对方所指的,便是那些宛若“红眼睛”的东西。 时雨拿出火折子,重新将其点燃后,侧着身子朝着那些“红眼睛”靠去。 见状,女人跟着走上去的同时,还嘱咐道:“孩子,小心着些,别烧着那些药草了,它们精贵着嘞。” “知道了。”时雨颤着声应了一句,便来到了那些“红眼睛”跟前,瞧清楚了这些样式诡异的药草…… 566 “暖灯笼” 这种“红眼睛”药草的根茎异常显眼,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青绿色,其根茎粗壮而坚韧,深深扎入岩土之中。 从这青绿根茎的顶端,缓缓升起一根细长的茎干,茎干的顶端,绽放着一朵不同寻常的花朵,花瓣轻柔细腻,为艳红色。 而那藏于花心中的花蕊竟能发出淡淡的红光,于黑漆漆的溶洞中格外的显眼。 望着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药草,时雨一时间也忘记了身后还站着个鬼的恐惧。 他摊开手,小心翼翼地靠近这株药草,便感受到一股微妙的温热自花蕊处散发开来,温暖而不灼人,如同春日午后的一缕阳光。 “很神奇吧,孩子?” “我给此药取名为暖灯笼。” “这药就是能根治雪村骨痛之症的良药!” 说到这,女人凑近了些许,继续道:“不过,这药草格外精贵,遇雪则化水。” “可这雪山之上,除却这溶洞之内,便是常年飞雪,甚至风大的时候,都会有雪飘入溶洞之内。” “我自打上山发现这药草后,便在等你们过来。” “因为,我一旦离开的话,外头的风雪吹拂而入,渐渐的就会将这里的暖灯笼全部毁掉……” 听到这,时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开口问道:“张姐姐,你知道你上山多久了吗?” 张春暖顿了顿道:“记不清了,不过大抵也就一两个月吧?” 果然! 张姐姐已经忘记了自己死去的事情! 而她之所以化为了鬼祟还停留在这,就是为了护着这些“暖灯笼”不被风雪所毁! 这一守便是二十余年啊! 想到这,时雨直觉得鼻头发酸,即使他清楚眼前之人是鬼,也再生不出半点恐惧之意:“张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守着的草药稳妥带下去,将村民们治好!” 张春暖嘴角微掀,笑道:“好孩子,可你这一身东西,恐怕没法稳妥的将暖灯笼带下去。” “光是一粒冰晶,就能让一株草在瞬息间化水……” “我可以把棉袍脱了,裹在竹篓上,这样也许……”时雨的话没说完,就是被张春暖打断。 “不行的,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是雪山?” “你这一件单衣下去,怕是走到半道就冻僵了。” “另外,你这棉衣裹着,也坚持不了太久,就会让其被打湿……” “雪水渗透进去,也一样会让暖灯笼毁掉。” 听到这话,时雨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临时想到的法子,这位张姐姐一定都想到过,甚至都尝试过也说不定。 可若是他现在下山,再叫人上来,万一有人听了山上有鬼的事情不敢上来呢? 或者说,他这一下一上,耽误的工夫之下,张姐姐的魂魄消散了,以至于风雪侵入溶洞,毁了暖灯笼,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于洞窟中响起。 “怎么?做事情之前,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便打算逞英雄?” “顾先生!”时雨猛地起身,看向了不远处的顾宁安,不禁道:“您怎么那么快也跟上来了?” “你起床的动静太大了……”应了一句,顾宁安来到张春暖的面前,拱手道:“在下顾宁安,见过张姑娘。” 瞧着眼前的俊先生如此客气,张春暖一时有些不解,但还是欠身回礼道:“顾先生,您也是来采药的吗?” 顾宁安颔首道:“是,这小辈独自一人上了山来,我总是不放心的。” 说到这,顾宁安冲着不远处低垂着脑袋的时雨招了招手:“来,用这溶洞里的岩土将竹篓内壁封上一层。” “来了!”应了一声,时雨赶忙走了过来,用随身带着的竹竿将地上的岩土撬起后,便是再用手糊到竹篓的内里。 而顾宁安则是站到一边,朝地上摆了一碟牛皮纸后,继续道:“糊完了岩土后,再用牛皮纸封一层,将暖灯笼放进去,最后再用岩土封一层,盖上一层牛皮纸,便可保药草无虞。” 时雨应声道:“好!” 一旁,张春暖欣喜道:“好主意啊!暖灯笼本就生于岩土,若是再加上牛皮纸,下山的时候慢些别摔着了,还真能确保草药无虞!” 讲到这,张春暖便是要上前帮着时雨一道糊泥。 结果她还没走出几步,便被顾宁安拦了下来:“张姑娘,就让那孩子自己来吧。” “他这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采摘草药的……” “嗯,张姐姐,我自己来就是。”时雨抬起头来,看向顾宁安道:“先生,我下次不敢了。” 顾宁安笑道:“你没错,但日后做事切记三思而后行。” 时雨铲下一块岩土,点点头:“谨记先生教诲。” 望着这一幕,张春暖不由得有些好奇,但见人家在教育晚辈,她也就收起了上去帮忙的心思。 毕竟,在她看来,像时雨这么大点的孩子,独自一人跑上雪山来采药,确实是鲁莽了些。 虽然初心是好的,但终究是没考虑到家人的感受。 想到这,张春暖不禁摇了摇头,心道:我当时不也是如此,即使父母反对,我也要往山上跑…… 也不知爹娘如何了,这一个月无信,他们恐怕要急坏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时雨给竹篓封上了最后一层牛皮纸,便是开口道:“先生,做完了,因为要封得厚实一些,竹篓里只能放下五十株暖灯笼。” “恐怕,接下来我们还得多跑几次了。” 闻言,顾宁安摇头笑道:“五十株绰绰有余了,给村子里腿脚不便的老人服了就是。” “剩下的年轻人,便让他们自己带着药罐上山,或是自己带着家伙事背下去。” “对喔!” “也不能什么事儿都帮他们给干了!” 时雨颔首附和的同时,就欲将竹篓背起。 结果,他这刚一使劲儿,就坐了个屁股墩! 这掺了岩土的竹篓,可估摸着有数十斤重,若是未曾上山耗尽了气力的时雨,还是背的动的。 但如今他手软脚软,自然是背不起这竹篓。 噗通! 又一次尝试失败后,时雨依旧没有放弃,正当他打算第三次尝试的时候,便有一只大手将其提开。 时雨回过头,就见顾宁安背起了竹篓,笑道:“做不到的事情,莫逞强。” 不知怎么的,时雨心头一暖:“知道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