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记》 第一章 两个陌生人,都不好惹 前世的情孽,化作今生眉心一点,朱、砂、痣…… ——朱砂记 怯懦的小书生外出拾柴,救了一只大灰兔,没成想回到家就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追着自己叫相公。 小书生吓了一跳。莫不是市井小说里的段子成了真,大灰兔成了精?这下要以身相许? 事实上现实永远比想象更超乎意料,那姑娘咬牙切齿喊“相公”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报恩的……小书生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出门没有看黄历! “你、你、你究竟是谁?”小书生结结巴巴,望着屋里这味神情颇为咬牙切齿的陌生人,话都说的有些不利索了。 年轻姑娘怒极反笑,“装,继续装。姐姐我这三百年来学了巫术学道术,学了道法学仙法,可不就是为了寻你?现在我学有所成,你身上那一股子味儿,我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闻出来!” “三、三百年!”小书生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狠狠地颠覆了一把,“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私闯民宅是不对的,不,不过你也不用编这样的话来唬我吧!” “你说我编?”那姑娘立刻横眉竖目,好在她模样长得端正,便是这般盛怒,看起来也无伤大雅。 “这样你还觉得我在说谎么?”姑娘捏了一个法术,桌子上的茶杯瞬间注满了水。小书生目瞪口呆! “这样你还觉得我在说谎?”姑娘又捏了一个法术,桌子上凭空钻出几只带着水珠的青枣,姑娘拿起来的一咬。 “咯吱——”一声脆响,小书生瞬间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人啃咬的青枣,蓦地打了一个哆嗦,不敢说话。 “还说我编不?”啃完枣,那姑娘似笑非笑。 “不敢,不敢。”小书生连忙摇头。 “那你信我说的话不?”姑娘凑了过来,却是弹了下小书生的眉心的那颗朱砂痣。饶有兴致的看了半晌。 “信!信!”这情形,还敢说半个“不”字么?小书生颇委屈。 那姑娘扑哧一笑,支着脑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指着那小书生道,“几百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弱了,看你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样,说个话还文邹邹的样,平乐,你以前的狂放不羁,目空一切呢?” “平……平乐?我叫萧丹生!不是什么平乐。”小书生立刻逮住了其中关节,一本正经的道,“看来是姑娘认错人了。” 那姑娘却也一本正经道,“是么?倒和我一样,我现在也不叫婉娘,叫做云舒了。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平乐,三百年了,你就不想问问我这么些年过得怎样么?” “额……那你说说?”小书生硬着头皮道。 云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离开的第一年,家里给我定了一门亲,我逃了。家里人坳不过我,说再给我三年的时间等你,三年到了,你还不来,我便只有两条路,一是老老实实的披上嫁衣嫁人,另一条,就是去山上的庵里剃了头发索性做个姑子。我等了,三年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你没有回来,我去了山上。” “山上的姑子说我尘缘未断,不给我剃发,我便留在山上继续等。等啊等,等啊等,三年又三年,山上的桃花开了又谢了,年复一年……每年山上那么多的桃果,吃过的人都说那桃甜甜的,特爽口。我吃那桃却总是苦的。桃树李树一年又一年的开花结果,可我呢,我总也等不到我的结果。” “后来呢?”小书生是位很好的听众,就算这故事讲的如此绵长,他也一字不落的听着。 “后来,庵里来了位妇人,她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学巫术,学了巫术,就能找回自己心爱的人。我同意了,跟着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只是没过多久,那妇人就死了。机缘巧合,我又碰见一位好心人,和他一起学道,学完道术学仙术,学啊学,终于有一天,那人告诉我,我学成了,可是我依旧找不到你的下落。直到今天……” “今天?”看着那云舒望向自己,小书生突然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对,今天。”云舒深深的看着小书生,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也渐渐摸到了小书生的眉心之间,“告诉我,你额头上的朱砂哪儿来的?” “朱砂?”小书生还来不及反应。猛然便觉眉心一痛,小书生发出一声惨叫!那云舒的指甲竟然抠进了萧丹生的眉心,生生要将那粒朱砂挖出来! “住手!你想他死,就尽管挖下去!” “死?”云舒这才愣住,接下来的一幕,让小书生和云舒都惊呆了。 那书生眉心被云舒指甲刺破的地方,正迅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朱砂竟又恢复成原样,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平地里一道白光闪过,蓦地出现一道倩影,衣袂翩翩,姿容绝代。唯有那神情太过傲然,小书生瞬间想到一句——“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小书生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起床的方式不对了。自己在萧家村呆了这么些年,怎么这么多怪力乱神的事儿今天全发生在自己身上,果真自己最近志异小说看多了? “你是谁?”来人冷傲绝艳,云舒誓要比她更冷更傲更惊艳!只是那人全身是泛着光来的,惊艳这一条云舒是比不过了,不过“傲气”还是可以一拼的。 来人不屑的转开眼,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云舒看了那人半响,这才失笑道,“我道是谁,不过一只兔子精,还当自己是仙女下凡呢?” 兔子精依旧不说话,只是彻耳,好似在听些什么?小书生缩在两人中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云舒立刻拉了小书生到自己这边,小书生吓得又是一缩,云舒立刻眯了眼,“怎么,这么怕我?不想跟我站一边?你是要选那只兔子精咯?” 小书生泫然欲泣,冤枉啊!两位看起来都很厉害的样子,这该如何选嘛! 第二章 这都什么鬼!再睡一觉试试 事实上小书生也根本没得选,还迷迷糊糊着呢,小书生便被这两人左右牵着上了路。 “干什么?去哪儿?”小书生只觉脚下一空,竟是被这两个陌生女子一左一右的提了起来!小书生吓得连声大叫,还没等他嚎完呢,小书生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什么情况?感觉到脚接触到地面了,小书生这才敢睁眼看,只是一睁眼,小书生就又吓得大叫出声——“蛇啊——” 就刚才自己所占的位置!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一条三丈高的巨蛇身上挂着九个大脑袋正立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看着三人! 小书生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定力了,这样的境况了居然还没吓晕过去,只是尖叫而已!只是这分贝高得云舒这个女汉子都听得烦了,劈手就朝着小书生打了过去! “闭嘴!” “蛇!蛇!”小书生慌忙指给她看,以示自己的尖叫不是没有缘由。 “看到了!”云舒再次隔开他的手,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那蛇瞧! “大蛇!九头的!”小书生不死心! “你再这般乱叫试试?”云舒瞪了小书生一眼!小书生不敢说话了,默默地退到一旁,躲到那兔子精的身后,毕竟这两人看起来,明显这兔子精要温和的多啊…… “哧哧——”九头蛇悠悠的吐着信子,对着那兔子精所在的方向竟然口吐人言! “汝怜啊汝怜,你刚刚就差点死在了我手里,现在还敢护着这个凡人,真不知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说你愚蠢。” “你叫汝怜?嗯,听名字就觉得你蛮可怜的。”这关节了云舒还是忍不住要打击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跟自己“抢人”的陌生人。嗯,是抢人,最起码,云舒是这样认为的。 汝怜依旧不答她,高冷如她,对于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一向是自动过滤的。就连九头蛇的问题,汝怜也没有打算回答。 九头蛇“哼”了一声,晃着脑袋大口一张! “小心——”汝怜手上一招,也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三人所在的地方瞬间被一道水柱护住,正好将那九头蛇吐出来的火柱挡在外面。 只是这一招用起来明显也不是那么顺畅,不过须臾的功夫,汝怜的头上变渗出了不少汗珠。 云舒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看着,见得汝怜愈发的熬不住了,竟然抓了小书生的手要带他走! “汝怜姑娘还在呢!”小书生慌忙大叫! 云舒咬牙,“你走不走!” “不走!”小书生一口咬定! “嘿!我这!”云舒气的跺脚,那小书生见势不对,索性躲到汝怜身后去了。汝怜这会儿施着法,他又不敢乱动,只小心翼翼的扯着汝怜的衣角,看上去好不可怜。 “那九头蛇厉害得很,我也没有把握对付他,不走的话,我们都只有死在这儿,这样你也不走么?”云舒握着鞭子问。 “不走!”小书生答得斩钉截铁! “要走快走,我快撑不住了!”眼看的法阵越来越撑不住了,汝怜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磨磨唧唧的,急人的很! “撑不住了早说啊。”云舒终究是没有办法,一边嘟嘟囔囔,一面掏出一个镜子,捏了诀对着九头蛇一照,那九头蛇霎时惨叫一声缩了回去。 也就趁着这个功夫,云舒三人赶紧寻了空隙逃走。 小书生被他们挟在空中,吓得紧闭了眼睛,想叫又不敢叫出声,就怕再把那怪物引来,好大一会儿终于感觉到触到地面了,小书生仰躺在地,再也不想起来。 “瞧你那德行!”云舒失笑,拍拍小书生道,“闪开些,给我挪点地儿!” 小书生不解,“这么宽敞的地方你非得坐我身边么?” “啊!就坐你身边,怎么,有意见?!”云舒凶巴巴的扬扬手中的鞭子,小书生只得默默的挪了地儿。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汝怜已然在她们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上坐下,盘坐在地,周身一道白光笼罩,看起来分外仙气飘飘。 “切。”云舒嫌弃的挪开眼。 小书生不解,还想过去看看,云舒赶忙拉住道,“那妖精这会儿打坐疗伤呢,你想他死就去碰她吧。” 说完云舒又不舒服的偏了脑袋,嘴欠!关心那小妖精作甚么! 不过听这一说,小书生也完全老实了。小书生胆子小了点,但心思一点也不少,骨碌碌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却见四周树深林密,流水潺潺,又无半分荒凉之感,不禁有些好奇,“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云舒嗤笑道,“装,你继续装,不过就是这妖精的须弥府邸,能有什么没见过的,你以前还有个更大的呢!” “啊?”小书生惊呆! “可不就是你!”云舒一针见血,“别以为你现在人模人样的我就不知道你是个狐狸精,姐姐我找了你三百年,对你的那点底细,还能不知道?” “狐……狐狸精……”小书生吞了口口水,说话的声音又不利索了,“狐狸精不都是女的么?” 云舒眯了眼看她,小书生再一次不敢说话了。 现在他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睡过去! 今天经历的这些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小书生深切怀疑是不是自己还没有睡醒,再睡一觉说不定就又回到自己的小茅屋了。 嗯,就是这样,睡过去…… 然后。 他就真的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依旧是大亮的。小书生躺在地上静默了一瞬,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颇为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咦,怎么还没回到茅屋呢? 再睡一觉吧! 小书生这样想着,继续闭上了眼睛,可是这下他却睡不着了。这觉一醒,肚子里瞬间咕噜噜的唱起空城计来,那滋味实在难受! “唉!起来。” 小书生睁开眼,汝怜拿着颗青枣扔了过来,一面凑过来悄声对他说,“你要小心那个云舒,她的身上有邪气……” 邪气?!小书生再一次被惊呆! 第三章 各有各的说法 该信谁? 云舒、汝怜……汝怜、云舒……这两个人到底该相信谁呢? 小书生纠纠结结扯了好几朵花,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可还是拿不出主意。 云舒吧,这姑娘性子不怎么好,但也没有把自己怎么样啊。至于汝怜,虽然不怎么说话,可她在对付九头蛇的时候也是没有半点退缩的!人呐,总是对那些对自己好的人狠不下心的。 听谁的,信谁的? 小书生思前想后,突然灵光乍现!拍着脑门暗道:我想这些干嘛啊!这就是两个陌生人,现在自己首先该想的不应该是怎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对么? 只是小书生显然忘了,自己就是这“是非”之源。 小书生这里盘算完了,云舒也捡了一堆红红绿绿的野果子回来,以免不住嘟囔,“兔子窝里果然没什么好东西,想打点野味吃都吃不到。” 汝怜终于忍不住冷眼瞧她道,“修仙之人,不是不随意杀生么?” 云舒翻着白眼道,“管那么多干嘛!你自己不吃别碍着别人。”说着把那一堆用大荷叶包着的果子一骨碌丢到小书生怀里。“将就着吃吧,吃完了我们才好上路。” “上路,又去哪儿?”小书生还没从修仙之人怎么也吃野味的问题里回过神来,转眼就听到这么一句,霎时大骇! “自然是去临安啊。这可是这兔子精的须弥府邸,我们一直呆在这儿算什么事。”云舒想了想不禁咬牙切齿道,“怎么,兔子窝住惯了还舍不得走了?” 小书生连连摇头,“自然不是,我只是好奇我们去临安干嘛?”小书生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无辜,免得又无意中点了云舒的火。 “成亲。”云舒言简意赅,一天内受了太多的惊吓。小书生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快要承受不住了。 “我们在月老庙前定下的婚约,而今我找到了你,自然到了去实现诺言的时候了。”云舒轻轻笑开,阳光轻柔的触碰她的脸颊,泛出一阵如玉的光泽,小书生一时竟看的痴了…… 这该是多么宁谧而美好的一幅画面啊,伊人浅笑,岁月静好…… 只是下一刻,这份美好的画面便被云舒自己给打破了。 “快些吃了吧,吃完上路。”云舒提醒道。 小书生默默地捏紧了果子…… 好想说自己并不想跟云舒走,只想回自己的小茅屋,继续过自己捡柴读书的小日子啊。可是自己和云舒实力差距太大,这话那是万万也不敢说的啊。 小书生只好将求助的眼神望向了汝怜,可是汝怜此刻正闭着眼睛打坐,根本没有看见,小书生万念俱灰。 云舒才回来的也过都很好吃,甜甜的,香香的,可小书生却生平第一次觉得吃果子也是一种煎熬。在云舒的不断催促下,小书生欲哭无泪的吃了果子,云舒拉了小书生就要和汝怜说告辞,只是云舒刚开始捏决准备离开,汝怜竟然也跟着站了起来开始捏决了。 一道白光闪过,三人在河岸前落下,云舒看看小书生,又看看汝怜,皱眉道,“我们彼此又不熟,方才在你的府邸稍做休息已是搅扰,就不劳姑娘相送了。” “谁说我是送?”汝怜问她。 云舒跺脚,“我就知道!”却是指着书生骂道,“你这一走就是三百年,对我不闻不问,定是外面有了新人!兔子精你也不忌,也不嫌丢了你们狐族的脸!” 小书生一脸莫名,汝怜皱眉道,“你想多了。我和他也不过方才才认识,要不是他救了我弟弟,得罪了那九头蛇,我也不想来参合你们的事儿。” “我救了你弟弟?”小书生这才想起自己早间上山捡柴救得那只大灰兔。当时那兔子被一只金花大蟒层层缠住,眼看着危在旦夕,小书生不知怎的以下动了恻隐之心,点亮了自己早间出门带着的火把去烧那蛇,那蛇这才慌忙放过了那只兔子。 没想到市井传说里的段子真成真了,自己救得兔子,哦,不对,兔子的姐姐真的来报恩了! 汝怜又看着云舒道,“那九头蛇的本事你也看见了,你学艺不精,对付起他来还有些困难,我跟着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云舒瞬间燥火了,“你说谁学艺不精!刚才要不是我用那鉴天镜,你现在指不定成了什么样了呢!” “你应该庆幸你有鉴天镜,不然没了镜子,你连逃也没得逃。”汝怜淡淡道,“至于我对付不过那九头蛇,那是因为我之前受了伤,你们又一直在那里磨磨唧唧,白白耽搁了时间。” 这语气里的不屑霎时刺痛了云舒,扬了手挥着鞭子就要打,还好小书生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云舒的手忙道,“两位快莫争执了,听你们的意思,那九头蛇很厉害的样子,既然惹不起,那我们还是先躲一会儿,别去什么临安了吧,我只是个凡人,又没什么本事,还是觉得自己小命要紧。” 云舒不乐意道,“算起来,这麻烦也是你弟弟惹下的,凭什么那九头蛇不找你弟要找他?” 汝怜道,“这你不是最清楚了么,这小书生额头上的朱砂痣是个封印,今儿他激怒了那大蟒,激活了封印,封印下东西难免引人垂涎。你说那九头蛇现在是更看重我弟弟的内丹呢,还是这小书生身上封印着的那件宝贝呢?” 云舒不说话了。 封印? 小书生额头一痛,突然想起自己用那火把去烧那大蟒的时候,那大蟒大怒,张了大嘴就要朝自己咬过来,接着却不知怎么回事,那大蟒突然就缩回了头,灰溜溜的跑了。 难道自己眉心这颗朱砂真的是个封印?小书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朱砂痣。 那自己岂不是很危险? 联想到汝怜说得云舒身上有邪气,又突然想到汝怜她讲的话也没有一个明证,未必也能坐实,一时间小书生深深为自己所处的境况担忧起来…… 汝怜好似看出了小书生的担忧道,“你且放心,刚才在府邸里,我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现在虽然不能将那九头蛇除去,但保护你们还是容易。” 我能信她么?小书生再一次踟蹰。 第四章 三百年,也曾依稀如昨 很显然,眼下的形势小书生也没了别的选择,毕竟在两个“法力卓绝”的“人”面前,小书生就跟个蚂蚁一般弱小,就算有什么想法,那也只有老老实实的藏在心底,再寻机而动吧。 “那现在怎么办?”小书生望望云舒,又望望汝怜。 “自然还是去临安!”云舒阴阳怪气的道,“有这位本领超强的汝怜姑娘护着呢,你还怕什么?” 小书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云舒眸色一暗,又是下意识的,小书生又踏了回来。 这一次云舒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的对二人道,“走罢。” 云舒打开自己的飞行法器,却是一只琉璃瓶,汝怜一见,立刻把小书生拉到身后,指着那琉璃瓶道,“你这是要带我们去临安?” “当然。”云舒被她问的糊涂,“我自己的终身大事,难道还会含糊不成?” 汝怜冷笑一声,截过瓶子道,“你这又是修仙又是习道的人,可别告诉我你没发现里面的符篆。” 说着汝怜把手一晃,手上便真多出一道符篆来。云舒大骇,接过符篆良久不言。 小书生看的迷糊,不禁问道,“这什么符啊?很厉害?” 汝怜解释道,“定航符,不算厉害,不过是既能感知到持有符篆者所在的位置,也有携带持有者回到指定位置的作用。当然,这一切全取决于当初那个做这符篆的人……” 云舒被汝怜盯得有些发毛,却是强作镇定道,“那又怎样,这琉璃瓶师父在两百年前收我为徒的时候就给我了,那时我法术低,必须用这瓶子飞行。” “这么些年过去,我法力也高了,瓶子也都近百年没有用过。走南闯北了那么久,难保不是路途中遇到了什么精怪,在里面动了手脚,我又没细查。算我失误!”云舒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这琉璃瓶自己一直随身带着,又不是什么高阶法器,能有什么精怪会在里面做手脚? 汝怜也不戳穿他,只道,“我知道你担心用法术飞行,萧公子受不住那颠簸,我这儿倒是有一件法器适合,不如试试吧。” 汝怜说完,袖手一招,手中便出现了一根精巧别致的笛子。汝怜捏着那笛子吹了两声,不大一会儿工夫,远处便出现了一个黑点,这黑点越飞越近,越飞越近,竟是一只头上一点鲜红的丹顶鹤,这丹顶鹤在汝怜面前停下,伸长了脑袋就要求抚摸,汝怜笑着揉了揉。 云舒在一旁看着,好半响才用疑惑的眼睛看着汝怜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兔子精啊。”或许是有那丹顶鹤在,汝怜罕见调皮的眨眨眼,“你不是知道么?” 谁信呢。一个普普通通的兔子精还能召唤丹顶鹤?不过汝怜明显是不想作答,云舒也懒得再问。 折折腾腾,三人总算上了路,小书生被送上了丹顶鹤坐着,云舒和汝怜一左一右的护着他。也就一个昼夜的功夫,三人终于来到了临安城。 临安繁华,有诗为证,“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小书生从小在萧家村长大,没出过远门,更没见过这等热闹的场面。当下就看得呆了。 三人到时,又不知恰逢了什么盛会,街头人潮汹涌,男男女女们三五成群的出行,两边的流动摊位上满是红红绿绿的玩意儿,看的小书生都觉得花了眼睛。 云舒笑着看着来来往往的青年感叹,“瞧这些孩子的热闹劲儿。” 只是话一出口,云舒就沉默了。是啦,这些都是孩子,时空流转,斗转星移,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这般老了。云舒摸着自己的头发,虽是青丝依旧,可这三百年的人海沉浮,自己终究是累了。 累了…… “平乐,若是我此次并没有找到你,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云舒看着在各种摊贩面前走动的小书生喃喃。汝怜好似也未曾见过这些新奇玩意儿,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眼睛到底是随着这些花花绿绿的物事转折的。 是以,这句话,除了她自己,再没别人听见。 在一个剪着花花绿绿小人的摊位前转了许久的小书生终于看够了,又转了回来,望了一眼云舒,却又转眼对着汝怜道,“刚才我问了那个剪纸摊的老板,原来这是又在办月老会了,怪不得这么多青年男女过来。” 云舒笑道,“是啊,你还记得么?三百多年的那场月老会,我们也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这里?”小书生这才想起云舒带他来临安的目的,不禁皱眉。 云舒也恍若未觉一般,指着不远处那颗披满了红色布条的大槐树道,“就是那颗树。你还记得么,那时候我站在树的这一头,你站在那一头。我在那树枝上挂好许愿牌,刚闭上眼睛许完愿,你就站在我的面前了。然后你拿着一个手绢对我说,‘姑娘,这是你的手绢么?’那场景,我现在都还记得。” 说到这里,云舒脸上不禁一红,小书生和汝怜都以为她还要继续说下去,云舒却是看着那槐树感慨道,“一晃眼,就已经这么些年了。三百年前,那颗树还年轻着呢,枝繁叶茂,朝气蓬勃。哪像现在,树上的好多枝干都开始发黄发干……” 云舒讲的这些话对两人来说都太过陌生,只是那言语的哀伤却是一点也不掺假的,小书生和汝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树沐浴在阳光里,整棵树都显得懒洋洋的,男男女女们在那树下挂着牌子,求着姻缘,或含情脉脉,或结伴而行,还有的,就只是从树前匆匆走过…… 来来往往,一幕幕走马灯花般的走过,好似从未变过,又好似,这一切也并未有过…… “是啊,三百年了,婉娘你也终于回来了。”老树在柔柔的阳光下懒懒的打了一个呵欠,枝叶“沙沙——”摇动,投下一地斑驳。 婉娘…… 云舒笑,色若三春之桃,眼波柔柔。时间也仿佛在此刻静止。 第五章 月老庙前的誓言 不过只字片言 月老庙前迟暮的老树开始说话!小书生吓了一个激灵,慌忙看周围人的反应。 然而奇了怪了,月老庙前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竟都毫无察觉一般,依旧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儿。 小书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是云舒汝怜两个都已经往那老树面前去了,小书生只得疑惑的跟上。 “不用看了,我们说话设了结界,旁人是看不见的。”像是看出了小书生的疑惑,汝怜给他解释道。 三人在那老树面前站定,老树沟壑纵横的枝干上渐渐显出一些眉目的形状。他看着小书生疑惑了许久才终于缓缓道,“原来是狐族的小平乐,倒也是多年未见,人看着都消沉了一些。” 小书生欲言又止,半响才憋出一句,“树……恩,树神?我不叫平乐,我是萧丹生,自小长在萧家村。” 虽然这身份有点人云亦云,小书生却还是从心里抗拒着的。 他不是平乐,他是萧丹生,也只是萧丹生。 他在萧家村长了将近二十年,就算这世间真有怪力乱神,最起码,此刻,他也仅仅只是萧丹生。 “一样,都一样。”老树叹息道,“不,也不一样。” 然后便抛开小书生的事情朝着云舒道,“婉娘啊,我以为你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于是小书生想要继续抗拒也不成了,只能随着老树的话将注意力转移到云舒身上。 “怎么会。”云舒喃喃,“便是此次没有找到这薄情郎,我也会回来看看的。” 老树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后看着云舒道,“你也别怪你的母亲狠心,你上山了那么些年,她明里说什么没有你这个孩子,也未曾上山去看过你。可是每年的月老会,她都要到这儿来,为你挂一块祈福的牌子。早些年,祈求着,你能回心转意,晚些年,祈求着,你能早日找到你的归属,再晚些,她便什么也不求了,只是静静的,要在这儿站上一整天,从日出站到日落,日头落了,她的眼泪也便流的差不多了……直到后来老了,走不动了,每年的月老会也都要人推着她但这儿来……” “够了,别说了。”云舒听不下去了,“我知道了。”那一瞬,云舒已是泪流满面。 老树或许是真的老了,还在那里不住的喃喃,“你的父亲在你走后也大病了一场,此后再不许人提到你。只是此后但凡碰到会些法术的和尚或是道士,他便要请进府里……” 只是这些话,云舒都听不到了,云舒匆匆而去,等汝怜带着小书生找到她时,她已经伏在一座合葬的大墓前,哭的无法自持。 墓前燃烧的纸烛在微风中跳动,闪烁,好似无声的安慰。小书生突然觉得很心痛,很心痛。 他走到墓前,顿了良久,却是双膝一动,跪在那墓前。 云舒哭声渐止,静静的看着小书生在那目前心意虔诚的磕了几个响头。 一个,两个,三个。 磕完,小书生站定看着云舒道,“虽然我已经不是什么平乐,可说起来,我和他都有不可磨灭的牵扯,这个头,我当替他磕。” 云舒苦笑着摇摇头,“何必?” 何必什么?云舒没有说破,却是一面继续烧着纸钱一面不住喃喃,“我离家的时候,父母把话都说的很重!说什么,只要我敢踏出谢家一步,谢家便只当没这个孩子。此生再不准进谢家门,便是从谢家门前走过也是不许的。” 说完云舒便笑,“你说,当初让我等那三年的条件是他们自己讲好的,如何满了三年,我一说做姑子了,他们就那般绝情狠心?” “后来我听说,我上山的第一天,他们便把我以前吃过用过的东西全部毁了,或烧或砸,就连谢家里那些我栽种的花草树木,他们也都尽数挖去,一个不留。”云舒望着墓碑不住喃喃,“是以,最初我甚至是有些恨他们的,他们做的那般决绝,那么些年对我不闻不问,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多年,他们就连上山看我一眼也未曾想过一般。” “可笑,真是可笑……”云舒笑,笑自己的傻,也笑自己的较真。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父母那般决绝也是想逼一逼你,让你不必去那山里,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小书生说道。 他原是想安慰云舒的,却不知怎地,说出口竟成了慨叹,云舒的泪被这一说不但没有停止,反倒愈发汹涌,收拾不住了。汝怜在一旁看的直摇头。 云舒就在那一面静静的流泪,一面烧着纸钱,烧到最后,纸钱没有了,云舒对着那堆灰烬看了许久,竟是从怀里掏出一方折的仔仔细细,一看就是常年贴身爱护着的手绢准备丢但那堆灰烬里,继续燃烧。 那手绢已经很有些年岁,白色的手绢上透着一些黑色的字,那字迹经过岁月长河的洗礼已经泛白不少,这样一看就是对云舒来说,很是重要的东西,怎能轻易烧掉?小书生想也不想的抢了过来。 云舒也不和他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道,“你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么?” 小书生摇摇头。 云舒埋下头去。 小书生一愣,狐疑的打开那方折的仔仔细细的手绢,开头两个字便晃的小书生脑袋一昏―― “婚书!” 再一看落款,不出意料之外的落着平乐的名字。小书生头脑一昏,拎着那婚书道,“你烧它做什么?” 云舒只看着他,“你娶我?” 小书生立马摇头。 云舒苦笑道,“那这婚书已没了用,不烧它做什么?” 小书生说不出话,但又觉得就这样烧掉,云舒以后又该如何自处?想来想去也只结结巴巴的道,“总,总之就是不能烧它。” 云舒愣愣的看了小书生良久,这才缓缓道,“萧丹生。你不是他。” 这次她没有叫他平乐了,只是萧丹生,萧家村里,那个有些呆傻的书生。 “萧丹生。你不是他。”她说。 第六章 云舒?婉娘?木偶? 不是他。 云舒知道,小书生心里一直是抗拒的,她明白这份抗拒,可她还是一意孤行的做了。 她做了,无非是想拉着这个人完成此前没有完成的誓言,拉着这个人到父母的灵前看。 给他们看,你的女儿终究还是等到了,你的女儿并不是异想天开。给他们看,她的等待是值得的,这也是最好的明证―― 一诺千金!她没有丢谢家的脸! 她等到了她的果。等到了她的劫。 可是月老庙前那老树精的话,第一次让云舒感受到,自己这么多年的挣扎拼搏是那样的滑稽可笑。 云舒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平乐。 或者是,不能真正意义上的叫做平乐。 小书生看云舒的表情小心的护着那块手绢,唯恐她突然又夺过手绢一把火就烧了。 云舒的表情是那般绝望,无助。小书生总觉得,没了这块手绢,云舒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来…… 看小书生那紧张的样,云舒不禁想笑,却也只是笑笑。好半晌,她才道,“你想要,那你便收着吧。” 三百多年,支撑着云舒走下去的理由已经全然没有了,又何必苦苦纠缠着继续维系下去呢?云舒笑。 “啊?”小书生一愣,眼看着云舒起身就要走了,小书生慌忙追过去想要解释,却见云舒又在这座合葬的大墓旁停下—— 这座大墓旁有还有一座小墓,前面立着一块没有字的石碑。这小墓显然也常年被人打理,灵前有不少摆过香烛的痕迹。 望着那无字碑,云舒的表情瞬间变换了好几种,末了才叹口气对那小书生道,“我要回师门了。” 小书生听得不明白,云舒的言下之意竟是要离自己走了?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小书生总觉得心里蓦然空了一块,空喇喇的,虚的很。 “可,可你不是说到临安要……要成亲么?”小书生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一句。 云舒笑他,“我也就随口说说,哪儿那么当真。” “可是婚书……” “那是我和平乐的婚书,和你有什么关系?”云舒问。 这话问的小书生答不上来了,又憋了好半天才想出一句道,“对了,还,还有那九头蛇!你走了,我怎么办?” 云舒望了一眼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汝怜,“放心吧,汝怜姑娘对付起来就已经绰绰有余。而且,我回了师门,也会立刻将这事儿讲给师父听,到时候师父会帮忙除掉那九头蛇的。” 小书生再也找不到理由挽留了。 云舒笑着同两人告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小书生突然觉得无限哀伤,似乎,似乎云舒这一去,就是诀别了…… 为什么我会如此心痛?难道……我真是平乐?小书生望着云舒远去的方向兀自出神。 汝怜看着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我说过,她的身上有邪气。她的来历,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不是这么简单?”小书生喃喃,“可是这儿的一切又怎么解释?那月老面前的树神又怎么解释?还有这婚书……” 小书生掏出那手绢,脑中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片段。 红罗裙,美娇娘,那一年,摇曳的烛火下,还唤作婉娘的那人掀开大红的盖头,满眼惊惶的看着自己,“平乐,你要去哪里?” 心,一瞬间痛得无法自持。 我,要去哪里? “婉娘……”小书生下意识的出声呼唤,可是眼前,已经没了那人…… 汝怜说不出话了。看了那一尊小小的墓看了许久,汝怜才对那小书生说,“萧公子,现在去找她,还不算太晚。” 是了,不算太晚! 坐上那丹顶鹤的时候,小书生终于没有再闭上眼睛,而是两眼瞬也不瞬的盯着云端那头瞧。快些,再快些,小书生在心头默念,他想早点追上云舒,告诉她,他娶她。 平乐就是萧丹生,萧丹生就是平乐,虽然只记起了一些零碎片段,但其间的牵扯是怎么也断不了的。就像哪怕是什么也不记得,哪怕而今的云舒已经性格大变,小书生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对她动了情,痛了心。 云舒……再等我一次。 可是世间的造化总是那么喜欢捉弄人的。小书生总算追上了云舒,可是遥遥看到云舒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时候,一直帮着小书生追人的汝怜突然吹动那只玉笛,紧急召唤那丹顶鹤生生转了一个方向! “你干什么!”小书生急道。 “她的身边跟着邪灵,她要抓你!” 小书生不信,“怎么可能,刚刚我们还好好的说着话呢!” 汝怜急道,“我早就给你说过她的身上有邪气……” 只是话没说完,前方一团黑色的气流迅速的涌动起来,汝怜慌忙动用法术稳住,正要看那小书生,却见那丹顶鹤蓦地发出一声长戾,竟直直的就要往下栽去,汝怜赶忙纵下云端,伸手去捞那书生。 也就是这一耽搁,后方追着的邪灵一下都涌了过来。云舒就站在那一堆邪灵中间,眼神呆滞的像个木偶,舞动了鞭子就要朝两人打来。 饶是汝怜本事了得,也经不住这么些邪灵的群攻,更何况她还要护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汝怜一面施法对敌,一面赶紧吹动玉笛,先前座下的丹顶鹤被那玉笛声惊醒,双翅一振,嘎嘎嘶鸣着远去。 汝怜又才抓过书生,将他护在身后,对面的云舒见久攻不下,开始摸出鉴天镜。 那镜子之前对那九头蛇用过一次,法力之强可见而知。 汝怜不敢轻敌,只是她旧伤在身,很多高阶的法术都有些受限,此刻,也只能用法器和那鉴天镜抗衡一二。 情况紧急,汝怜也来不及多想,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法宝,仔细一看,竟是一根药杵。汝怜武动药杵捏了一个口诀,只见光芒大作,那药杵扬下纷纷扬扬的碎屑,一时间,所有沾着那些碎屑的邪灵竟都齐齐定住,唯有那云舒有着鉴天镜护着,逃过一劫。 见势不妙,云舒赶紧退开,汝怜也趁了这个功夫拉了小书生赶快离开。 第七章 原来我早已是个死人… 经过这番折腾,两人可算是脱了险。只是那些邪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追上,稍作休息后,汝怜因拉了小书生又要捏诀。 一看就是还要再跑的架势,小书生忙拦住问,“这样逃能逃到哪里去?而且云舒情况不妙,若是他们以云舒来威胁我们,那又怎么办?” 汝怜没想到这看起来弱不禁风,呆呆笨笨的小书生竟然会想到这么多,甚为意外的看着他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小书生想了想道,“自从上次我救你弟弟之后,我总觉得,这些人好像都是冲我来的。” 汝怜点点头,对此深表赞同。 小书生又道,“你们都说我眉心的那点朱砂痣是个封印,听云舒的口气,我以前好似也是个挺厉害的人物,那你有没有法子,能帮我解开这个封印?” 汝怜道,“自然可以,不过一旦解开,你的命差不多也要没了。” “有那么严重?” 汝怜点头,半响才道,“你体内有一颗定魂珠。这珠子在你的体内已经很有一些年岁,而且它受过一次重创,现在已没了定魂效果。是以你眉间的那颗朱砂痣,与其说是封印,倒不如说是你的保命符。” “我猜也是。”小书生呐呐。“那之前的九头蛇,现在的邪灵,想来都是冲着我这颗朱砂来的了?” 汝怜点头,“那朱砂的本体原是一颗乾元珠,元气充沛,世间少有。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是顶好的疗伤圣宝。最最可贵的是,除此之外,它还有起死回生的效力。” 说到这里,意思也就到了。 “起死回生……”这又是乾元珠,又是定魂珠的,小书生并不笨,当下就参透了话里的意思,“也,也就是说,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也不能这样说。”汝怜想了一想道,“这两颗珠子一直在为你续命。你便……嗯,没算死透。” 小书生:“……” “那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帮我在不取出这颗珠子的前提下,让我恢复一些从前的法力,实在不行,帮我恢复点记忆也是可以的。现在我什么都不明白,这样迷迷糊糊的逃来逃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小书生又问。 汝怜摇摇头,“爱莫能助,不过月老庙前的那棵老树或许能够帮到你。” 是了,月老庙前的老树,一见到萧丹生就叫出了他以前的名字,可见对过往的事情是知道许多的。因而是夜,两人便又回到了那月老庙。 老树在月光里懒洋洋的打着呵欠,还不待两人说话,便一脸了然的看着两人道,“你们是想问那婉娘的事情吧。” 这话出口,弄得两人都是一愣。 “你知道婉娘的事情?”小书生奇道,心中暗想,婉娘和那些邪灵莫非早就有了渊源不成。 只是迟暮的老树显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叹口气继续懒洋洋的道,“那婉娘也是个好姑娘,温婉贤淑,知书达礼。到了适婚的年纪,那些说亲的都要把谢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小书生一时无言,云舒那般凶巴巴的样子,真是无法将她和老树所说的温婉贤淑联系到一起去。不过这显然不是重点,重点是——“额……我们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啊!” 老树也是一愣,“那你们想问什么?” 小书生硬着头皮道,“关于我的过去,嗯,还有就是婉娘怎么和一些邪灵混在一起的。” “你的过去!”老树奇道,“你的过去这该问你自己啊……” 小书生无言。 “至于婉娘……”老树想了想道,“我也有些奇怪呢。你说她明明早就已经作了土,怎么还能有血有肉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魂魄皆在……” “你是说婉娘已经死了?”汝怜问。 老树点头,树叶被摇的沙沙作响。 “自然是,离家刚好二十年,她便死在后面那座桃山的尼姑庵里。她的棺椁是她兄长给抬回来的,就葬在他父母墓地的旁边。听说还立了一块无字石碑……” 无字石碑,那不就是……小书生大骇,再看汝怜,面色平常,显然是早就知道! 那老树又喃喃道,“这么些年,她的魂魄也不曾回来看过,我还以为她早入了轮回,不料还能再见。” “那她是怎么死的?”小书生骇得吞了吞口水。 “病死的。”老树道,“受了寒,一病就是近两个月。跟她要好的一个姑子急的跟什么似得,四处求医问药,连巫医都是求了的,可最终还是没救回来……” “巫医……”事情好似有点眉目了…… 小书生想了想因又问那老树,“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树神你能告诉我一些你所知道的,关于以前那个我的事情么?” “失忆么……”树身愣神了许久才道,“我只知道你叫平乐,在这月老庙里和婉娘定情,之后还带了婉娘私奔,可不知怎么的,你们私奔了没几天,婉娘便一个人回来了,对于你的事情她也不说,只是铁了心的要等你,结果此后,临安城里,再也没人见过你的身影。这事儿那些年在临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你是个负心汉,薄情郎……” 说到这里,老树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小书生站在那树前,听着那老树枝叶“沙沙——”作响,突然间有点想要落泪。 云舒,我竟是负你至此…… 小书生二人又问了老树一些问题,可老树终究是老了,很多事情经过时间的消磨,都已经记不真切,说到最后,那老树竟说着说着便沉沉睡去。 汝怜看了看一脸怅然的小书生道,“不如我们去各地的狐族走走看?”说完又自己否决道,“不成,天底下大大小小的狐族那么多,那该找到什么时候。” 转念想了想又道,“不如我们去找往生镜,探寻你的前世?”想了想又觉得不成。这小书生只是记忆被封印,未曾转世,便是去看了往生镜也无用。 想来想去,汝怜颇为认真的摇了摇头。果然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很蠢,还是继续保持自己高冷的形象吧。 第八章 世间此情 太深太重 小书生终究选择了回到萧家村。 三百年的时间已经过去的太久太久,很多事情已经无从追溯,小书生只能回到萧家村来,这个生他养他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 他要寻根。 小书生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养育自己长大的萧老伯从后山的树林子里捡回来的。 萧老伯在几年前已经离世,小书生也曾问过萧老伯,“爷爷,你知道我的亲生爹娘在哪儿么。” 那时候,萧老伯也只会摇头,只同他讲—— “孩子,爷爷捡到你的时候,你就在后山那棵大榕树下。都已经快入冬了,你身无寸缕的躺在那落叶堆里,山风吹的你哇哇大叫。等我看到你的时候,你的嗓子都快哭哑了,试问哪一个爹妈在哪种情况下能狠下心来?所以我想啊,你的爹妈,怕是多半已经不在了……” 多年过去,老榕树已经在某一年的一个雨夜里,被一道惊雷劈作了两段,劈下来得残枝也已经腐朽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半截仍旧留在土里的躯干,记录着它的存在。 小书生问汝怜,“能从这里看出些什么么?” 汝怜摇头,却道,“不过我们倒可以问一问这里的土地。” 汝怜说完掏出药杵在地上杵了两下,少顷的功夫,地里便冒出了一个白胡子小老头,倒和志怪小说里描绘的土地公长相无差。 只是这个土地公脾气却不怎么好,一出来便抱着个酒壶不住抱怨,“小老儿睡得好好的吵什么吵?” 不过抱怨归抱怨,土地公看了看汝怜,纵然很不乐意,也只抱了那酒葫芦咂咂嘴,“说吧,小丫头找我来所为何事?” 汝怜推了推小书生,小书生立刻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还没说话呢,那土地公就受不了了,“行了行了,别墨迹,有什么话快说,说完了小老儿还要继续睡觉呢。” 小书生只好单刀直入的道明来意。 土地公一听他们是问十几年前这棵老榕树下的婴孩,立刻就迷糊了,“婴孩?小老儿怎么不记得近些年来有人到这山上丢过孩子呢?” 想啊想,想啊想,确信真没这回事后,土地公看着二人坚定的摇摇头道,“没有!” “怎么会!”小书生无法相信,“我便是那个在这里被人捡回去的婴孩!” 土地公一听这话就乐了,“你?你都几百岁的老妖精了,要捡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然后土地公就愣住了。 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小书生半响才自言自语般的道,“狐狸精?”接着便挠起脑袋来。 小书生不明白这土地公又是闹的哪一出,偏偏又不好催,只好立在那儿干等。 好半响,那土地公才拍着脑门道,“我想起来了。这老榕树下确实没人丢过什么婴孩,不过三百多年前,倒是有一只狐狸精来过这里,留下了一只小狐狸托付给了那榕树精,现在想来,那小狐狸应当就是你了。” 小书生心头一跳,“那那只带我来的狐狸又去了哪里?” 土地公挠挠头,细想了一下道,“好像是死了吧……” “死了!”一旁的汝怜都听得一惊,“怎么就死了?” 土地公叹道,“那狐狸精抱着小狐狸来的时候,他们俩都奄奄一息,还好那大狐狸有颗乾元珠,虽然保住了小狐狸的命,但也耗尽了她的灵力。那榕树精又修为不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大狐狸断气。” 说完这话,土地公好似又有些觉得对着当事人就这样讲有些不妥,摸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得风声在山里呼啸,激起一阵又一阵纷纷扬扬的落叶——落木萧萧。 “那……”短暂的沉默后,小书生涩然开口,“那你怎么又说‘好像’?” 土地公摸着脑袋道,“因为那老狐狸临死的时候,好像将自己的一部分魂魄封印到了那乾元珠里。所以我也不明白这算不算死了。” 小书生霎时觉得自己眉心那颗朱砂痣一片滚烫。 封印……乾元珠……母亲…… “啪嗒——”一滴热泪便落了下来,小书生也不去理会,只颤着嗓音继续问那土地公,“那,那这几百年来,这里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精怪人神来过?” 土地公想了想摇摇道,“没有,近些年,除了那老榕树精前些年莫名奇妙的被雷劈死,这山上也没发生过什么事儿。” 从这一句小书生便知道,从土地公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了。 “好。”小书生笑着哽咽道,他的脑里此刻乱做了一团,迷迷糊糊的,只是意识到,他该谢那土地公了,可是眼里模糊成一片,泪水早已花了眼,小书生便立在那里,呆呆的翻了上衣翻下衣——铜板,土地公一个神仙那里的用得到?几颗不知名的野果?坐拥着一方土地的土地公还会少这些? 但小书生又总觉得此刻该做些什么,土地公看出了小书生的意图,赶忙拦住道,“不过是些寻常事儿,能帮的,顺手帮帮,不必那么麻烦了。” 说完这些,土地公便赶紧抱着自己的酒葫芦又钻回土里去了。 汝怜过来递给了小书生一方帕子,忍不住推了推他道,“擦擦泪吧,你看看谁来了?” 谁来了?小书生心下一片冰冷,木愣愣的随着汝怜所指的方向看去,然而只这一下,小书生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云舒手握长鞭站在那山石路上,一身烈烈的红衣迎风飘扬,她伸出手来看着小书生笑,“平乐……我来了……” “我来了……”这声呼唤好似带着魔力,一点一点的,渗进小书生的脑里。小书生便在云舒的呼唤里傻傻发着愣。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云舒便瞬间来到了小书生眼前,她依旧笑着,一双明眸定定的看着小书生,小书生便沉醉在这双明眸里,无法自拔。 云舒渐渐伸出了手,长长的指甲涂满了豆蔻,在阳光下泛出血一样的光泽…… “萧公子!” 第九章 说好的高冷形象呢? “萧公子!”汝怜赶忙呼唤,只是此刻的小书生已经迷失在云舒那双泛着迷离色泽的眼睛里,对眼前的危险毫无所觉,情急之下,汝怜忙掏出那药杵,对着云舒的后背便砸了过去。 “哎哟——”在小书生的一声惨叫下,方才还好端端站在小书生面前张牙舞爪的云舒霎时间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得干干净净。 小书生揉了揉被那药杵打中的脑门,疼得泪都快掉下来了。汝怜慌忙又收了法器,手忙脚乱的想要帮小书生看看。 空中却又传来一阵“咯咯咯咯”的尖笑,那声音发着颤音,发出阵阵好似裂帛之声,听的人毛骨悚然,心头一颤。 汝怜赶忙又掏出法器将小书生护在身后严阵以待。 那声音时左时右时前时后听的两人都神经紧绷,偏偏笑了一阵之后,那声音竟又渐渐的淡下去了。汝怜握着药杵愣在那里有些失神。 这就,完了? 小书生汝怜两个面面厮觑。 见得实在没有动静了,汝怜正要捏决带小书生赶快离开这里,骤然觉得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 一条藤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从后方的缠了过来,汝怜正要看时,便觉脚踝处被那藤蔓缠上,接着便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拉,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汝怜姑娘!”小书生伸手要够汝怜的手,只是更多的藤蔓瞬间便缠了过来,层层叠叠的将小书生团团包裹。小书生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那些藤蔓拉动,接着便倒插葱一般被那些藤蔓挂到了树上。 再看那汝怜时,饶是汝怜法术不错,这般突如其来的偷袭倒底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此刻也正严严实实的被绑在对面一棵树上,挣脱不得。 九头蛇晃荡着几个硕大的脑袋,慢慢悠悠的现出身来。看着两人哈哈直笑,笑完却又是一愣,“上次同你们两个一起的那小姑娘呢?怎么没见到她?” 这九头蛇说得自然就是云舒,两人不答,它也不去深究,伸长了脑袋,一个看着汝怜,一个看着小书生,发出“呵呵呵”的怪笑,末了还伸出舌头狠狠地在小书生脸上舔了一下。小书生只觉脸上被舔过的部分一片火辣辣的作痛。 汝怜在对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手下也一刻也不得闲,暗暗摸到那药杵,默默念动法决。 那九头蛇还在那儿哈哈直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不过小小的用了一点计谋,你们便落到了我的手里。这下好了,一颗乾元珠,一颗半仙的内丹,全落到我手里,这下这方圆百里的,我倒要看看还有谁再敢骑到我的头上来逞威风!” 洋洋自得的九头蛇显然并不明白这个自然界的规律,通常笑在前面的总没什么好果子吃,还是实打实的办事才能不蹉跎到了嘴的肥肉。 于是它的话音刚落,悲剧就发生了。因为就在九头蛇最为得意的那一阵,一阵浓稠的黑雾便渐渐的生了起来,九头蛇话音刚落,九个大大的脑袋便被那阵黑雾瞬间包裹起来。 空中再次传出之前那阵“咯咯”的尖笑。一个女生柔柔的道,“真是愚不可及,你便没听说有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那厢里汝怜此刻也已经捏好了决,正好趁着这个功夫,一举破了那些藤蔓的束缚,随后立刻握好那药杵直奔对面救下那被挂在半空中,脑袋都快要充血的小书生。 只是这来来去去,是在费功夫,是以做完这一切,两人再要逃时,那团黑雾已然察觉。 两人只觉眼前一花,柔柔笑着的谢云舒便立在了两人的面前。 “云舒?”小书生愣住。 此刻的云舒脸上是笑着的,眼里含着情。看着二人,云舒也并没有出手,只是拦着他们,指着那被黑雾层层包裹的九头蛇同他们道,“平乐你看,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我做到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人都不由一愣。 她竟还记得…… 记得她临走时所说,让他们不必担心九头蛇来袭的话…… 九头蛇被那团黑雾死死地包裹住,发出一阵阵哀嚎,那声声哀嚎却也好似被那些黑雾层层绕住了一般,一声一声,挣扎着,挣扎着寻求着突破,可是那对黑雾却明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了下去……越来越小…… 直到…… 那黑雾里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了。 黑雾渐渐的又消散开来,原地只留下一地浓稠的血水,泛出一股恶臭,触目惊心!见的此等情状,小书生只觉腹内一阵翻涌,背过身去,“哇——”的一下便吐了一地。 汝怜按捺住心头的惊骇,一面捏着药杵唯恐云舒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来,一面又颇为担心小书生的情况。 那云舒在一旁看在眼里,眼神闪烁了几下,竟两眼一闭,直直的朝地上栽了下去。那一头汝怜还握着药杵不明所以,还是小书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即将倒下的云舒。 汝怜又惊又急,“你不要命了么你!万一她是假意昏迷的怎么办?” 小书生看了眼双目紧闭的云舒不说话。 又见那云舒确实没有下一步行动,汝怜只得也收了法器。 云舒就静静的躺在那小书生的怀里,呼吸均匀,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汝怜过来把了把脉,小书生问她,“如何?” 汝怜皱眉,良久才得出一个结论,“嗯,是人。” 小书生哑然,好半响才道,“我是问你他情况如何。” “我不知道啊。看这呼吸顺畅,面色红润的样子,想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汝怜答得一脸坦然。末了见小书生面色不对才摸摸鼻子道,“嗯,我不会把脉的……我就是好奇,那颗老树说婉娘已经死了,她怎么还会有血有肉的重新出现。” “那你看出什么没?”小书生问。 “嗯,是人!”汝怜点头道,“有血有肉!” 小书生:…… 至此,汝怜在小书生心里的高冷形象荡然无存。 第十章 一个奇怪的兔子窝 汝怜再一次将萧丹生、云舒二人带回了自己的须弥府邸。 在云舒昏迷,追兵未明的情况下,汝怜只能先这样做。 最起码,目前还是先稳住了云舒的情况要紧。 云舒在须弥府邸里,从醒来就一直两眼无神,呆呆愣愣,无悲无喜,甚至连痛痒也不知,要不是呼吸脉搏还还正常,他们几乎都要以为带回来的是个死人。 “与其这样,我倒宁可她醒来后对我喊打喊杀。”小书生一时忧心忡忡,看着木头似得云舒沉默不言。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汝怜看了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半响只道,“要不,我带她回我家吧。我爹爹见多识广,肯定会有办法。” 于是萧丹生又背着云舒随同汝怜去了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家。 不过法术一捏,视线一转,萧丹生眼前的须弥府邸便变作了一个……恩……兔子窝? 一颗老树下,好几只灰白不一的兔子,或在那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或三三两两蹦蹦跳跳的闹着,好不惬意。 只是一见着汝怜带了两个陌生人进来,宁谧惬意的景象瞬间陡然一变,几只小小的兔子霎时间抱作一团,又急冲冲的为到那正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大兔子旁不住大喊,“汝怜你也太狠毒了吧,一带带两个人回来!你这是想让我们被他们两个连窝端走炖汤喝么!你别忘了,我们可都是一家的啊!” 汝怜尴尬的立在那里,还是那只大兔子被这群小兔崽子叽叽喳喳声给闹腾醒了,睁开眼一看是汝怜带了两个陌生人过来,这才赶忙化了人形安抚住那些还在乍唬唬的小兔子。 汝怜怯怯的唤了一声“爹”。 那大兔子转过身来看着二人一笑,颇为不好意思的对着萧丹生道,“客人见笑了。” 有猛然想到现在实在失了礼数,连忙把手一招,一座府邸霎时出现在眼前,“大兔子”摆出个请的手势,一面引了他们入内,那玉诚又变出一些茶点瓜果来招待二人,萧丹生谢过。那“大兔子”自我介绍道,“小老儿玉诚,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萧丹生道出名姓,那些小兔子见状没趣,都各自散去了,汝怜这才拉了玉诚的手道,“爹爹,爹爹,这两人都是我的朋友,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儿,我想着爹爹你见多识广一些,就自作主张把他们带来了,爹爹你不会怪我吧?” 玉诚笑道,“傻丫头,你把你爹爹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汝怜松了一口气,赶忙将木头似得云舒扶了过来给那玉诚瞧,玉诚端详许久,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症状,倒像是离魂之症,可是小老儿方才探了她的脉搏,却是魂魄俱在,这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听这意思,竟也是无计可施了,萧丹生急在心头,忙道,“玉伯伯能否再想想,可还有其他可能?” 玉诚半响沉吟不语,末了灵光一闪才忙道,“是了,她的神识混沌一片,不如去取清心丹试试,说不定就能清醒过来了。” 说到这里,玉诚忙拉着汝怜道,“你还记得不,后山你以前常去找的那位宁婆婆,她的手里就有清心丹。你过去求一颗,你的朋友说不定就会有救了。” 汝怜赶忙应了,捏了诀就要去后山,萧丹生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得眼前白光一闪,汝怜刹那间就已没了身影。 玉诚见状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女就这个脾气。” 因又立刻收拾了屋子让萧丹生和云舒暂且歇下。 屋外阳光正好,萧丹生便将云舒扶到院里的椅子上坐下晒晒太阳,玉诚同萧丹生说了一会儿话,想到有事,便同萧丹生告辞,有唯恐怠慢了客人,临走前,因又叫了一只兔子过来,嘱咐他记得招待好客人,又特意叮嘱了那兔子必须化作人形,免得唐突了人,那兔子这才不甘不愿的化了人形进去找萧丹生。 一进院子便坐在萧丹生的对面,也不说话也不招呼,就只坐在那儿盯着萧丹生看。 那兔子刚会化人形,法术控制的还不好,时而便会露出一点毛茸茸的部分,看那毛色倒是灰色的。萧丹生不由想起自己救得那只灰兔。那兔子是汝怜的弟弟,说不定这屋里便有自己曾经救过的那只。 想到这里,萧丹生不禁多看了那兔子两眼,那兔子被看得害臊,当即红了脸道,“看什么看!” 萧丹生刚想说“没什么”,那兔子却陡然昂着头道,“我知道你是想笑我!法术不精还想变人形,不自量力,对吧?” 萧丹生被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一乐,又见那小屁孩显然很在意自己笑他,赶忙憋笑着摇头,那灰兔子又“哼”了一声道,“可别以为你救了我一次就怎么样了,我可知道,你现在是有求于我们,这次我们帮了你,我们也算两清了。” 末了又道,“一个凡人而已,还能怎么样,也是爹爹那么古板的人才会一心想着报恩。能救我一命,也算是你的福气!” 萧丹生一时无言,当下也没了和那兔子精说话的心思,又见那兔子精死守着不走,干脆自己起身想要扶呆愣愣的云舒进屋,那兔子精一见立刻就起身不乐意了,“怎么了怎么了?你这什么意思,能和我坐一起是你的福气,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萧丹生不禁皱眉,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灰兔精愈发不饶,索性走过来对着萧丹生就是一推。只是萧丹生正扶了云舒起身,这猛地一推正而推在云舒身上,萧丹生没有防备,加上他本身就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书生,这猛地一推一下子推得萧丹生栽了几个踉跄,险险扶住了云舒,却见的云舒的口角竟渗出一些血来! 这一下霎时间点着了萧丹生的心头的怒火。 “你干什么!”说话间萧丹生对了那灰兔精就是一推,那灰兔精也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一愣,萧丹生这一推又是夹杂着怒火的,力道自然不小,灰兔精霎时一个踉跄,猛然又听到脚步声,干脆脚下一顿,索性朝地上倒去,“哇哇——”的就开始大哭起来。 第十一章 忘记?也好,也好 “怎么了怎么了?”霎时间哗啦啦的,小小的院子里涌进了好多只兔子精,大多连人形都变不出,蹦蹦跳跳的也要过来看情况。 一见那只灰兔精倒在地上哇哇大哭,前面几个化作人形的兔子精立刻七手八脚的过来扶。 又见萧丹生一脸怒气,虽然还是斯文书生样,但周身都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戾气来。立刻有两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孩子便直接哭了起来,拉了那灰兔精毛茸茸的手直道,“小影小影,你可别吓我!你怎样了?这人看的好凶啊!” 玉小影只顾着哭哭啼啼也不说话,几个大一点的兔子精就站不住了,指指点点的冲着小书生道,“还真是给你脸了,也敢欺负我们家小影!不给你点厉害看看,还当我们兔仙家族好惹了!” 还有一个更是说,“果然汝怜那丫头片子心眼毒,带的这都是些什么人!” 眼见的他们捋着袖子还要准备干一架似得,萧丹生又怒又惊,惊的是这些兔子精对汝怜竟好似怀有满满的敌意,怒的自然便是他们目中无人,口出狂言。 一时间,小书生心头五味陈杂不是个滋味,又眼见得云舒受那玉小影一推之后,气息颇为紊乱,这会儿也不消那些兔子精动手,自己便背起了云舒道,“不劳诸位了,我自己走便是。” 语毕,便再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有两只兔子心头还有些不服气,想要拦那小书生的去路,只是刚要阻拦,走出两步便又怯怯的退了回来,一群兔子抱作一团,窃窃私语,“这人的戾气好重,小影,你究竟怎么惹他了?” 玉小影只包着眼泪不说话。 萧丹生背着云舒怒气冲冲头也不回的出了院落,他也不知自己应该去往何方,只是由着那一团怒火作祟,催促着自己往前走,再往前走,离了那兔子窝远远的,也好落得清静! 这一路走来倒是极为顺畅的,走啊走,萧丹生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时,萧丹生才发现,自己背着的云舒呼吸有些急促。 这一发现吓了萧丹生一跳,笨手笨脚的小书生赶忙将云舒放下靠树扶好,一面用手拍着云舒的后背给她顺气。 云舒的气息渐渐缓和了下来,小书生惊喜的发现,那云舒竟微微张开了眼睛,口里也开始出声喊着“水……” 小书生霎时一扫之前心头的阴郁,只是环顾一周,这里林深树密,也不知是入了哪片老林子,水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不少荆棘。 把这会儿汝怜不在,小书生凡人一个,可没那个本事凭空变出些水来。好在那些荆棘虽然乱了一些,倒还是长了不少或紫或红的果实,小书生以前吃过这种荆棘果,赶忙兜着衣襟把手伸进那荆棘丛里去采。 这些荆棘果子最大的都还不及人的小指粗,小书生又怕云舒久等,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手上也不知被那荆棘的小刺刮着了多少次,等小书生兜好一大把荆棘果过来喂给那云舒时,手上红红紫紫的一片(红色的伤口,紫色的果汁),火辣辣的疼。 这荆棘果小是小了点,但好在汁水足,只是到底没有水容易消化,小书生喂了一些发现不对,又赶忙从树上采下几片大的枫叶将那荆棘果包好了,一点一点的碾碎,化作了滋水再去给那云舒吃。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半响,小书生头上的汗都急出来了。云舒也总算服下了荆棘果的果汁,慢慢的缓和过来。 过了一会儿,云舒缓缓的张开眼,见着小书生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甚是迷糊了一阵,最后才难以置信一般的看着小书生道,“我这是在做梦么?怎么又看见你了?” 末了她还伸出手来去够小书生的脸,顺便在小书生脸上揪了两把,小书生欣喜的表情一时有些尴尬的僵在了脸上。 “平乐,真的是你?” 小书生尴尬的摸摸脸点头。 “平乐?平乐?” 见小书生无言,云舒“扑哧——”一声笑开,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小书生看了半响,猛然瞧见小书生那青紫一片的手,又见那兜里还有一些紫色的荆棘果,眼里的波动一眼而过,小书生被她看的不自在,云舒才终于缓缓道,“你是特意来找我了么?” “啊?”小书生听不明白。 云舒却只自顾自的道,“你还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外。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平乐,我累了,不想再纠缠了。就让我这样回去也好。” 小书生听不下去了,“云舒,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说的话?” “弄错了?!”云舒道,“难道不是你来找我了么?” 小书生摇头,云舒这才打量起自己所处的地方来,不禁皱眉又问,“这又是哪儿?” 萧丹生依旧摇头。 云舒捏了诀探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瞬间大骇道,“我记得我同你们分开就直接回了师门了啊,怎么会在这儿?” 小书生愣住,“之前的事儿你不记得了?” 云舒摇头,“你知道?” 小书生也摇头,小书生虽然不明白云舒的突然入魔一般是怎么回事,但这个事情既然云舒已经忘却又何必特意提及,于己于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因而只道,“我们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昏迷不醒,我们就把你带回来了。” 说到这里,小书生才想到先前被那些兔子气急说走便走了,汝怜那里还什么都不知道,还那有那玉伯伯那里,那些小孩子淘气也就罢了,自己说走就走,连句辞别的话也没有,实在失礼之极!当下不禁拍着自己的脑袋叫糟! 云舒听言这才明白了七七八八,只是事已至此,再回去也无益,只劝道,“汝怜妹妹上次是怎么寻你来报恩的,这次自然也寻得到你,横竖离得也不远,我们在这里等等便是,不必担心。至于那位玉老伯,有汝怜在,你把事情同她说清楚,想来她也不会怪你的。” 小书生这才放下心来。 第十二章 好像中计了…… 然而这一等,就是一天!汝怜的半点影子都没瞧见。 小书生正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再回趟兔子窝看看,玉老伯就揪着玉小影的耳朵赶了过来,一见着小书生便哭天抢地的道,“恩公啊,求你救救小女吧。小女去后山一整天了都不见回来,今儿我才知道,那宁婆婆不知怎地得罪了太平山的道士,昨儿那些道士过来捉人,正巧碰着小女过去求药,便将小女一并带走了。” 说话间又不住揪着那玉小影的耳朵道,“犬子无礼,昨日冲撞了恩公,还望公子念其年幼,莫放在心上。而且小女汝怜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帮恩公,恩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云舒只抱了一包荆棘果在旁边边吃边看热闹,看着在那儿不住哭喊的玉老伯,小书生劝也劝不住,扶也扶不起,心里焦急却也满怀困惑,“救我肯定是会救得,可我什么也不会,怎么救汝怜姑娘啊。” 玉老伯这才收了哭声,擦了眼泪道,“不敢劳烦恩公做太多。若不是那太平山禁制诸多,小老儿上不去,小老儿何至于劳烦恩公?” 说着,那玉老伯掏出一张符纸来递给小书生,“恩公只用上山替小女求情时,顺手将这道符贴在那太平观门口的那个石碑背后,剩下的,小老儿们几个便足以对付。” 小书生应下了,那玉老伯又拉着玉小影狠狠地给小书生磕了几个赔罪的响头,玉小影瞪着通红的一双眼睛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那童稚的脸上遍布泪痕,小书生有些看不下去。 毕竟从形貌上来看,那玉小影也就七八岁孩童般的样子,谁能忍心处罚这么点大的孩子? 小书生赶忙拦住玉老伯对那玉小影的训斥,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玉老伯又免不了对小书生说一通感激的话,全程玉小影只两眼包着泪,气鼓鼓的看着小书生不发一言。 好容易终于劝走了这二人,小书生捏着那张符纸急吼吼的立刻就要启程。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云舒这时节才忍不住“哼”了一声道,“那玉什么小影的,从头到尾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也就你那么不计较,这么轻易就饶了他。” 小书生也犯难,“人家就那么点大,我怎能为难一个孩子?” 云舒听言直笑,“孩子?他的岁数,怎么说都活了有两三百年了,你也好意思叫他孩子?”说完又夺了小书生手里的符纸看了一瞬才问,“那太平山在哪儿?远么?” 小书生摇摇头。“不过一两日的脚程。” 云舒皱着眉把符纸丢还给他,伸手又摸出上次那个琉璃瓶来,“既然着急救人哪有走的去的道理?也不怕你去的晚了,你那汝怜姑娘已经被那太平观的道士收了?” 小书生看着那琉璃瓶一愣。云舒只道,“怕什么,里面的符纸早就被你那汝怜姑娘给毁了,我还能害你不曾?” 小书生这才小心翼翼的爬上了那琉璃瓶。 太平山上的太平观在这一带颇负盛名,虽然小书生并没看见什么太平观的道士做法,但周边城镇里到处都是有关太平观道士的传闻,想不知道也难。 小书生还在萧家村的时候,周边城镇里但凡出了什么邪祟的事,都要去请那太平观里的道士,只要能请到,那就保证人到邪除。 只是闻名未曾见面,小书生对于太平观始终是心存一分敬畏,他也曾多次远远的眺望着太华山的如墨的山巅,幻想过这颇负盛名的太平观会是怎样的威严壮阔,也曾想象过传闻中那些身怀绝技的道长是如何的身姿卓绝,本领超群。 以至于及到跟前,小书生几乎都怀疑自己眼见得这一切是否真实。 这楼宇高筑,宝相威严,壮阔倒是壮阔,只是这观里观外,竟未曾见得一人。 见观门左侧确实离了一块石碑,小书生想也不想的掏出符纸便要去贴,云舒赶忙拦住,一脸戒备的看着四周道,“等等,情况有些不对。” 小书生没有云舒的本事,跟着云舒她们处了这几天,神神鬼鬼的事儿也见了不少,自己书里的那一套根本派不上半点用场,只有老老实实的跟了云舒们走。 听她们的,总比自己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谁知云舒环视一周拉了小书生只道,“虽然不知这太平观里的道士都去了哪里,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石碑是整个太平山的阵眼,整个太平山就靠这法阵护着,才免受邪祟的侵袭,可你这符纸一贴下去,阵眼损坏,且一旦破坏就无法修复。如此重要的所在,会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摆在门口?” 小书生咬牙,“那也得一试啊,不然汝怜怎么办?” 云舒摸着下巴不说话,小书生等了一瞬,见得不到回答,转头处正瞧见了两个道士结伴说说话话的走了过来,远远见得两个陌生人立在这石碑前,瞬间大骇,尤其是见得小书生手里还拿了一块符纸! “你们干什么!”两个道士大呼! 小书生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索性横了心就把那符纸贴了下去。 霎那间光华大作,“轰隆隆——”好似山石滚动的声音大做,整个山也跟着不住的晃动起来。太平观里一阵“铮铮”钟鸣之后,原本看着空无一人的太平观里,霎时间冲出了一群道士。 云舒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拉着小书生,那一头一群道士已经冲了出来,叫叫嚷嚷的招呼着法器追了过来。 “起!”“着!”一片地动山摇之中,云舒匆忙捏诀打开琉璃瓶拉了小书生要跑,只是云舒刚拉住小书生的手,便觉得身上好似过了一道电流一般,好在云舒眼明手快匆忙避过,再回头看那小书生,小书生整个人好似都被定住了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平乐!”云舒甩动手里的长鞭好想去救人,只是毕竟怪不敌众,越来越多的道士仗着法器纷纷涌了过来,云舒那里是他们的对手? 见势不妙,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得一人在,总会有办法就他们出来的。云舒赶忙捏决,追出来的道士们只见的白光一闪,眼前已没了那云舒的身影。于是一时间,众人都把目光投到被定在原地,只剩两个眼珠子能转动的小书生身上来…… 第十三章 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呼啦啦十来个道士瞬间把小书生围住,七手八脚的把小书生抬了起来就往大殿里走,殿前早有几个主事的道士立在那等候。 小书生被押到殿前。 一个道士说,“哪里来的狂徒。姓甚名谁?也敢来我太平观里造次?” 又一个道士说,“你受何人指使?是何居心?” 还有一个道士说,“看你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却这般助纣为虐,枉为读书人。” 道士们指指点点,小书生听得云里雾里,想张嘴说话,可全身上下除了两个眼珠子能转,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几个掌事的道士不乐意了,又开始道,“问话还不说,嘴还挺硬!” 旁边立刻有人跟道,“不说话向来就是默认,看来这小子就是那九头蛇派来的。” 九头蛇?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小书生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些道士们的捋着袖子就想来教训自己的模样,深切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是百姓们口中那些知礼爱民的道士?这是百姓们口中那些带着仙气的道士?这是百姓们口中那些德高望重的道士? 小书生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好在那个撸了袖子准备过来教训自己的道士已经被旁边的人拦住,不然小书生都要怀疑这太平观的道士是不是都这么蛮不讲理,意气用事。 问了自己话,倒是把自己身上这莫名奇妙的禁制解开啊!想说也说不出,小书生深感委屈。 只是那些道士并没有心情管那小书生的委屈,只管聚在一起商议。 “信岚师兄,要不我们赶紧通知师父他们回来?门口的镇魂碑被毁,这道观里就我们几个,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对付啊。” 那个叫做信岚的道士便是之前撸着袖子想往前冲的那人,听了这话忙道,“信宁,听你的意思你这是信不过我的实力了?不就是一块镇魂碑么?我可是知道的,那镇魂碑这么多年不过就一个摆设,要不也不会放在那山门前,更何况这山里山外的阵法那么多,一个镇魂碑没了又能有多大的事儿?” 信宁还要说话,信岚瞬间不乐意了,“师傅师兄们都外出镇妖,留我来主持大局,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那么多事?” 小书生这才明白,来的时候这山里怎么冷冷清清的,原来观里有点本事的都出去除妖了。只是留下的这个信岚,本事没看出多少,脾气倒挺大,小书生都不禁为太平观的前途感到担忧。 几个道士合计了一阵,最终决定把小书生关押起来,留着等掌门回来发落。 小书生很想出言问一问汝怜的情况,可他除了从鼻子憋出一些“嗯嗯”的声音外,根本吐不出半个字。很显然,这些“嗯嗯”的声音自动便被几个道士归为他在抗议。 显而易见的,抗议无效,小书生四肢僵硬的再次被几个道士带走,丢到一间还泛着霉味的石室里。过了大半夜的功夫,小书生才终于感觉自己的四肢稍稍有了点知觉,又约莫到了第二日天明,小书生才终于从之前四肢僵硬的窘状里解脱。 石室门口昨晚就放了一碗米饭,此刻已经完全冷却,肚子这会儿饿得都快前心贴后背的小书生也不管那么多,赶紧端来就是一顿猛刨。刚刚吃完,小书生就瞧见两只耗子唧唧叫着结伴跑过,小书生霎时脸色发青。 小书生的脸色发青,大殿里的信岚道士的脸色却比小书生的还要青,揪着信宁的衣襟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山门口的法阵失了效?”信宁点头。 信岚又抓着旁边的道士道,“前面杏园里的法阵也失了效?” 那个道士依旧点头。 信岚霎时觉得受阻一片冰冷。 “完了,完了……”信岚身子下的发软,不住喃喃,“不就是一块镇魂碑,怎么,怎么就……” 信宁又赶忙禀道,“师兄你忘了,昨儿那镇魂碑被那人毁去的时候,整个太平山山摇地晃得,指不定就弄坏了什么不该弄得……” “一块镇魂碑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那师父师兄们为何从来不曾对我们提过?”信岚心里发虚,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信宁忙道,“师兄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怎么样恢复法阵才是最要紧的,不然万一来了什么邪鬼蛇神,就凭我们这些人,如何能够应付?” “是了是了。”信岚赶忙唤了人,一面让人去请外出除妖的师父师兄们,一面有赶紧找留下的弟子,有些能力的赶紧让去各处布一些阵法是一些阵法,没多大能耐的赶紧随自己去观里的藏经阁翻阅典籍,看看可有什么能派得上用场的。 只是这刚一交代完毕,前面便又急冲冲的跑来了一个道士,远远就高声禀道,“不好了,有一群妖精已经冲到山门了。” 信岚瞬间瘫软在地,“完了完了,定是那九头蛇来算账了!” 信岚口中的九头蛇,方圆百里的修行者就没谁不知道的,那可算得上是这里的一霸,四处惹是生非,还收了一干的小妖精帮他为非作歹。偏生这九头蛇和太平观还有些渊源,太平观的规矩里虽然没写,但每一位太平观的道士都知道九头蛇和太平观互不干涉,只要九头蛇不残害生灵,危害百姓,便不会不会取那九头蛇的性命。 这么些年来,九头蛇和太平观之间也算相安无事。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这次南边出了祸事,太平观掌门率领一众弟子前去除妖,前脚刚走,后脚那九头蛇就开始上门闹事。嘴里嚷着太平山的道士妨碍了他座下弟子的修行,非要上来讨个说法。 信岚嘴巴本来就笨,同那九头蛇争辩了几句双方都气出火来,就差干上一架了,还好太平山上禁制诸多,太平观的道士封了山死守,那九头蛇也只是嚷嚷了一阵见得一直没有回应也只能悻悻散去。这也是小书生俩上山时没见到半个人影的原因之一。 那些道士都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对付九头蛇呢,太平山已封了路,谁也没料到会半途中钻出两个人来! 当然,这些道士们不知道的是,那九头蛇肖想小书生封印下的乾元珠,依然丧命于云舒之手,九头蛇的种种所为,也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第十四章 血洗太平观 云舒打点好一切,刚刚摸到半山上,便见着一群妖精吆五喝六的冲上了山,云舒也就一头雾水的跟着这群奇奇怪怪的妖怪冲上山。 这一群来历不明的精怪攻得很快,道士们还来不及筑起法阵便已经被来势汹汹的妖精团给控制住。 这群妖怪倒也奇怪,见着道士只是吓吓,吓完一个个的冲上观里就往各个屋里钻,见了好东西便一抢而空。山上的道士留着的本事高的本来就没有几个,见着这般情形,吓得南南北北都找不到,又见那些妖精们没打算伤他们的性命,赶紧抱了包裹往山下冲。 倒也有些想和妖精们拼命的,这些妖精本来就不通文礼,哪里会顾虑那么多,人若犯我,我必还之,以至于到了最后,观里竟只剩下信岚信宁等四五名道士做着最后的抗争。 见大势已去,信岚抱剑跌足长叹,“天要亡我!” 信岚自知铸下大错,羞愧难当,已无颜面对同门,当即就着那尚沾有妖精鲜血的长剑引颈自戮。信宁几人正在交战,待回头看时,只见得信岚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圆睁着双眼,难以瞑目。 妖精们就这样咋咋呼呼的攻陷了太平山,云舒也就跟了这些妖精咋咋呼呼的横冲乱撞了好半响,只是前殿后殿都跑了个遍,小书生的影子也没瞧见。 云舒赶紧抓了个还没来得及逃走的道士问,那道士吓得两腿一软,哆哆嗦嗦,硬是好半响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末了竟只别出一句,“不……不知道……” 云舒气的恨不得挥他一鞭子,心里暗骂了一句“没用”。这会儿道观里已经看不到什么道士,云舒丢开那人,只得老老实实继续找下去。 那些妖精们忙进忙出,四处搜寻东西,倒也没谁关注云舒。猛然间,不远处藏经阁里一白一灰两个突然潜伏进去的身影引起了云舒的注意。 看那毛色,那面容,可不正是之前来求小书生相救的玉家父子?按理说,这两人这会儿应该跟着这些妖怪们忙着去救汝怜才对,却这般鬼鬼祟祟的跑进藏经阁算是怎么回事? 云舒觉出不对赶忙跟了过去,冲进藏经阁里一看,不管是人影妖影都没瞧见半个,只看见偌大的藏书阁被妖怪们翻得乱糟糟的,古籍箱匣丢了一地。云舒心头一格,猛然觉得这是被人算计了,想到贴下那张符纸后便完全动弹不得的小书生,云舒心头瞬间一慌——他们就这样白白做了这些妖怪们的替罪羊,也不知小书生现在是生是死,成了什么样。 道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眼看着冲上山的妖精们都找不到什么东西开始慢慢散去了,云舒依然没有探听到小书生的半点下落。 天空渐渐的阴翳下来,大风吹过,泛起淡淡的泥土香。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剩下一些为数不多的妖精们也都纷纷抱了东西赶紧跑回家了,空荡荡的太平观里只剩下云舒一人,握着一根长鞭,推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 “咔嚓——”今年开年的第一场春雷在天际作响,拉出长长的一道口子,像要把天空撕裂,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一颗一颗都砸在云舒心头,而层层雨幕的那一端,信宁和另外两名道士正持了剑立在那雨幕里,剑光森寒,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云舒,像要把云舒刺穿。 云舒手握长鞭傲然而立,“正好,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们,你们只说,昨天那人,被你们关在哪儿了?” “死了。” “说谎!”云舒咬牙道,“修道之人也做如此杀伐之事?” “我们自然不会滥杀无辜。”信宁捏紧了手中的长剑道,“只是我太平观上下三十八人,而今就剩我们三个,罪魁祸首便是你们,难道不该杀么?” 云舒霎时间有些站立不稳,“怎……怎么可能。他可是有些有肉的人,不是为非作歹的妖魔!” “助纣为虐,祸害他人,是人也是穷凶极恶之人!除去正好为民除害,有何不妥?”信宁道。 “可错不在我们,我们也是被利用的!”云舒还要争辩。 “错了就是错了,哪有什么利用之分?”信宁在雨中呐喊。 旁边站立的两个小道士,都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都是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一唤信安,一唤信真,那里还想同云舒争辩这些? 同门的鲜血尚未干涸,被一群妖怪洗劫一空的太平观还在风雨中受着雷打风吹。两名弟子满脸的热水顺着雨水哗啦啦留下,而酿成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焉能再忍,焉能不怒? “三才法阵!”霎那间,只见剑光凛凛,将蜿蜒而下的雨水激扬起一阵阵水花,云舒也握了手里的长鞭。一场恶战,再说难免。 那时远时近的轰雷一点一点在双方的心头炸开。这三人虽然都不算太平观的什么高阶子弟,但此刻仇恨在心,已然是拼了命的架势要和云舒决一死战。只是云舒本事也不弱,此刻又心神激荡,纵然不信,心里也都满满的记挂着那生死不明的小书生,尤其是想到信宁咬牙切齿说那小书生已经被杀的话,心头更是被揪的生疼。手下出招回击也是毫不留情。 雨水冲刷着太平观,也冲刷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不过十几招的功夫,那些道士身上或多或少都被云舒的长鞭扫到,身上的衣物因为这雨水,紧紧地贴在身上,显出一道道血印。 平乐……萧丹生……小书生…… 看着呆呆傻傻的小书生,那个面对自己颇为唯唯诺诺的小书生,那个明明身无所长却还要拼尽所有维护自己想维护之人的小书生。 云舒怎能相信,怎能相信,哪样纯真单纯的一个人,就会这般成了这些道士们的剑下亡魂。 几乎是发了疯一般,云舒三下两下破了那三人的“三才法阵”,逼得他们散开连连败退,末了将那长鞭嗖的一下绕上信安的脖颈,车道面前来,狠狠地掐着信安的脖颈道,“我再问一次,你们究竟有没有杀人!” “杀了!”信安咬着牙怒目圆睁,“就是我杀得,就用的手里这把剑!那些妖怪冲过来残害我同门的时候,我便忍不住冲进去杀了!这样的人!该杀!” “你找死!” 第十五章 啥都不知道就别来搅局 “云舒?” 眼眶发红的云舒眼看着就要一鞭子下去夺了那信安的性命,却被这一声拉的猛然回神。 这声音…… “平乐?!” 云舒欣喜若狂,手下的力道一松,被云舒勒的险些儿喘不上气的信安一下子跌坐在地。信宁信真两个赶忙过来将人带走。云舒也不去理会,此刻她满心满眼的只有眼前立在屋檐下正一脸惊愕望着自己的小书生。 信宁架着信安不禁嘀咕,“这人被关在那密室里,除了本门弟子,根本无人知晓,怎么会被放出来?谁干的?” 信真连连摇头。信宁只恨恨的看了一眼那边“深情对望”的两人,自知此刻不是对手,赶紧同信真一起扶了信安离开,以图后计。 那一头欣喜若狂的云舒已然奔到那屋檐下面,拉了小书生不住打量,只是方才的云舒太过可怕,那般好似嗜血的眼神,伴着天际“轰轰——”的雷鸣,好似要把那几个道士撕裂,这场景是何等熟悉。那般强悍的九头蛇,那次不也是葬身在云舒手下? 是以面对云舒伸过来的手,小书生下意识的一缩,如此明明白白的抗拒就写在脸上,云舒瞬间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平……平乐?”云舒涩然开口,眼睛里的受伤刺得小书生心中一痛。小书生尴尬的挪开眼,忙指着云舒道,“你……你的衣服。” “哦。”云舒眸色微微一变,强笑着开口道,“是了,被那大雨一淋,全身都湿漉漉的,确实不妥。”云舒笑笑,捏决催干了身上的衣物。 屋檐外的雨还下的啪啪作响,雨幕延到地上积出些大大小小的水洼。而屋檐下,两个人都各怀心事,没有说一句话。 能说些什么呢?这样的沉默下,小书生自知方才的举动伤了她,可是现在的云舒总是怪怪的,小书生总觉得他们离得愈发的远了。 或者说,从来也没近过…… 小书生尴尬的看着地面。 “对啊!”小书生失声叫道,“险些儿忘了,我被他们关在一个黑乎乎的石室里,后来一名道长过来放我出去。说是太平观出了事,让我快些走,结果我一出来,就看到你了。他们说太平观出事,出了什么事?” 云舒下意识的把手里的长鞭往背后一收,小书生的脸色霎时变色,这才想起自己看到云舒时的那一幕,可不就是云舒勒了一个道士的脖子,杀气四溢。 “难……难道……”小书生结结巴巴,再也不敢细想下去。 云舒一看他的样子便知是他误会了,“平乐,我……太平观的道士不是我杀得!” “杀?!”小书生惊得连连退了几步。“这儿,还死了人?”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多出一些事端。 “萧公子,云舒姐姐……”一直没见着踪影的汝怜竟在这时候跑了出来,一见着云舒能说话能走路,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跑过来道,“云舒姐姐,你果然没事了?” “没事,能有什么事?”云舒两眼微眯,霎时扬鞭就朝正靠过来汝怜打去,汝怜挨了个结结实实,当即“哎呀——”痛呼,脚步也生生顿下,“云舒姐姐,你这是?” 这一打,可把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的小书生又生生吓了一跳,见着云舒打的人竟是汝怜,霎时间出了一头冷汗,“你这是要干什么!” 云舒也不答他,直冲着汝怜道,“自然是教训你这等忘恩负义,趁火打劫之徒!”说完咬牙便又要出手。 小书生被关在石室里不知道,云舒可是亲眼瞧见了。便是只有那一瞬,云舒也可以确定,那些冲上太平观抢夺观内财务的人就有玉家父子。她很想同小书生说,让他远离汝怜一些,免得又被算计了去,只是小书生连受两番惊骇,哪里还听的进去? 眼见着小书生帮了汝怜说话,甚至还想帮她阻挡自己,云舒霎时心里一凉,“平乐,他们可是在算计你。现在太平观上下的血债都背到了我们两个的身上,你居然还不信我的话?” 小书生只管护着汝怜道,“我何曾说我不信你,只是……只是云舒,你自己清楚你在干些什么么?汝怜为了救你,都被太平观的人给抓了,你现在居然还要对她下手。云舒,你摸着你的心问问,你这样对得起汝怜么?” “抓?”这话一出,云舒都还没说话呢,汝怜就已经奇怪道,“我并没碰见过什么太平观的人啊。” 像是想强调自己所说事情的真实性一样,汝怜立刻抬出一颗丸药来道,“你们看,这就是我从宁婆婆那里求来的清心丹。我求完丹药便回家找你,却听爹爹说,你们已经走了。我当时就想来找你们,可是家里来了一些客人,爹爹招待不过来,又听说姐姐你已经好了,我便放心了些,也就留下帮着照料了一阵,现在忙完了才赶过来,谁知道你们却在这儿。” 小书生瞬间哑然。云舒眼波微动,因收了鞭子道,“那你是何时回的家,那些客人又呆了多久?” 汝怜道,“前日晚间我便回了家。客人们也是晚间来的。一直待到了今晨。” 说话间汝怜终于也觉出一些不对,因问,“说也奇怪,这太平观里阵法颇多,这次上山竟然没有任何阻碍,观里的道士也没瞧见半个,是出了什么事么?” 云舒只冷笑道,“出没出事你待会儿一看便知,我只是奇怪,据我所知,我们离开的时候我还没醒呢,令尊也是昨儿才来找的我们,怎么我们前脚刚走,你父亲便知道我已经没事了,倒还真是神人呢?” 这满满讽刺的话语听的小书生都耳根发热,汝怜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舒道,“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云舒莫名。 “我爹爹就是神仙啊!” “他?”“神仙?!”云舒气极反笑,神仙还做的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那倒还真是奇了怪了。” 第十六章 仙家?妖精? 然而汝怜的思维层显然没和云舒在一个层面上。 “我也觉得好奇怪。”汝怜一本正经的说着,弄得云舒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那汝怜还板着手指算道,“你看吧,仙家首先身上会有仙气,可是爹爹身上一点儿也没有。其次呢,仙家不是应该生活在天上么?还有还有,爹爹老说自己是神仙,可是我也重来没见过他办过什么济世救人,为民除害的事儿。真真是想不明白……” 有这样说自己爹爹的么?云舒嘴角一抽不禁吐槽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汝怜茫然状。 云舒收了鞭子道,“看样子此事另有蹊跷。总之我那日见着的玉家父子就是两只普普通通的兔子精。” 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小书生松了口气,紧接着却又不得不猛提了一口气。 云舒一把抓过小书生道,“玉家那兔子窝是不得不走一趟了,我只想告诉你我们两个现在都背着血债,谁也别去怀疑谁!” 显然是对小书生之前的怀疑动了气。 小书生的眉毛跳了几跳。 虽然对两人口中的“兔子窝”和猜疑有些不乐意,汝怜还是捏了诀带了两人回到那“兔子窝”。兔子窝依旧是那样的兔子窝。 小兔子们三三两两的在草地上蹦蹦跳跳,老兔子依旧在大树旁的石头下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见着汝怜们几个,玉老头很是惊诧的瞬间从懒洋洋的状态里“惊醒”过来,一跃而起,分明已经变成了人形,却还是猛地蹦跳了几步,看的小书生都心肝颤,手忙脚乱的过去搀扶,唯恐那玉老头这般剧烈的动作闪了腰或是折了腿。 只是小书生这才刚迈出去了一步,便又被云舒猛地扯到了身后,索性拦在身后,护的个严严实实,也不多言,只是冷眼瞧着那玉老头,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不信任。 玉老头的笑意僵在脸上,手也尴尴尬尬定在半空,还是汝怜看不下去赶紧扶了自家爹爹问道,“云舒姐姐,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这不就是在好好说么?”云舒冷哼,“见着他我没出手就已经是给你的面子了。” 玉老头愣在那里,结结巴巴的问,“可……可是小老儿做错了什么?” 周围那些玩耍着的小兔子见着自己爹爹被“欺负”,这会儿全都收了玩闹的心思围了过来,其中就有那性子顽劣的玉小影。 玉小影干脆拦在中间吵嚷道,“干什么,想打架么?我们兔仙也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云舒见着那玉小影那嚣张样就来气,“还兔仙呢,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玉老头一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虎了脸冲着围过来的大精小怪道,“都看什么看,大人们的事儿,小孩别过来参合。” 还有几个一听这话就不服气的,玉老头赶忙又呵斥了几句,同时也安慰道“看样子是有些误会,你们就别来瞎参合了。” “两位都是明事理的人,都请放心我不会有事。”玉小影这才不甘不愿的跟了一众兄弟姐妹们各自散去。 见得人都走了,那玉老头袖子一招,又化出一座院落来,这次更是恭恭敬敬的请了几人进去一坐。汝怜看得很不是滋味,那玉老头也看在眼里,却是拍拍汝怜的手,让她放心。 汝怜这才扶了玉老头进去。 小书生不禁扯了云舒的衣袖小声道,“玉伯伯不像是要害我们,你何必这样动气?” 云舒只道,“这老头骗得了你们却骗不到我,我敢肯定,他和那天来求我们相助的那人就是同一人。这会儿倒还想装作不知道了。” 小书生见说不通,也不同她争辩,只管跟了汝怜她们进屋。 几人在堂前坐定,汝怜奉上几盏清茶,云舒也不说话,给茶就吃,给座就坐,就等着看那玉老头有什么说辞。 汝怜因对玉老头说了一下太平观的事儿,一听妖物上山抢夺了太平观里的珍藏,玉老头霎时神色大变,颤颤巍巍的就要跪下证清白,嘴里说着,“天地可鉴,小女汝怜求完药后我俩一直可都在家招待客人,小老儿我何曾拿过什么符纸出来要求二位。” 云舒一脸我猜你就会这样说的表情看着玉老头道,“你的意思就是有人假冒你们过来骗我罗?” 玉老头连连点头道,“不无可能。” 云舒因道,“那我便有一事不明。据我所知,我离开你们这里的时候还未曾醒来,玉老伯又是怎么就断定我已经醒了,让汝怜留下了呢?” 玉老头眼珠子一转,因道,“小老儿回来的时候,二位已经走了,当时小儿小影便告诉我是你已经好了,加之又有急事,所以你们才未等小女回来就提早辞别。” 说完玉老头不禁奇道,“当时小老儿也未曾多想,怎么,难不成还另有隐情?” 那一脸的无辜样,若是不知道的人还真要信了。 云舒听的又气又笑,不禁推了小书生道,“你且同他讲讲我们为何会离开,又如何收下那符纸的情形吧。” 小书生无奈,只得将当时的情形再讲了一通。汝怜和玉老头都听得心惊,万万也没有料到那玉小影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云舒冷笑的看着玉老头那一脸“坦坦荡荡”的“不知情”,心念一转因道,“玉老伯竟是一脸的不知情,想来这事儿也没几个人知道了?” 玉老头忙道,“天地可鉴!小老儿从没听说。等待会儿我非得拎了那小兔崽子来跟二位赔罪不可。” “那倒不必了。”云舒摆摆手道,“如此说来,玉小影如何对待我们的事儿,也就你们这兔子窝里那几人的知道,从没流传出去。那那‘假扮’你们的人得是有多大的神通,才能想到赔罪的这一出过来找我们呢?” “这……这……”玉老头说不出话来。额头上都开始渗出汗来。 “够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汝怜实在看不下去了,“云舒姐姐,萧公子,你们这般言语,不就是从心里笃定了我爹爹就是那等口蜜腹剑的奸诈小人么!现在还要逼问这些,有意思么?” 第十七章 半路里杀出个蒋公子 对于汝怜,相处虽然不是太久,但汝怜的真心实意云舒也都看在眼里,听着她此言,便知她心里是动了真怒了。 云舒叹息了一声,这才缓和了语气道,“我知道不该当着你的面这样咄咄相逼,只是,我毕竟想尽早知道真相,这些疑惑不解开,我始终不能安心的。” 玉老头也终于恍然大悟的摆摆手道,“别的我不知道,说到太平观,这方圆百里的谁不知道那九头蛇和太平观素有矛盾?那九头蛇又有些神通,保不齐便被他知道了。我可听说,当年那九头蛇和太平观立了一个盟约,说得便是那太平观前的镇魂碑一日不毁,九头蛇便不能涉足太平观半步。指不定就是那九头蛇知道了太平观的道人出观平妖,借机找了你们,想对你太平观下手呢。” 汝怜忙悄声对玉老头道,“爹爹,那九头蛇已经死了?就在我带他两过来的那一天。” 玉老头霎时大骇,“死了?”连带看云舒二人的眼色都变了,“听这意思,难……难道……难道那九头蛇就是死在了你们的手里?” 对于九头蛇的事,云舒也全然没了印象,一时有些茫然,小书生忙抢在汝怜开口前道,“我们只是路过,看见一法力高强的道人,把那九头蛇给收了。” 玉老头已经惊诧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怎么可能,太平观的道士决计不会出手的。而能收服那九头蛇的,更是屈指可数……” 玉老头不禁又想到那九头蛇虽然跋扈狠毒了一些,但那都是占山为王,在妖精面前称霸道,也未曾害过人,怎么就被一个发力超群的道士说害就害了,一时间玉老头不禁有些结巴,“这……这可如何是好……九头蛇都被那道人给收了,我们这些山野精怪还有出路?” 汝怜还没从小书生为何突然编排这样一个谎言的状况里转出来,又听的自家爹爹这样说,不禁惊道,“爹爹,我们不是兔仙么?” 玉老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汝怜一眼。 “真是个傻丫头。”玉老头道,“我们家也就你算个半仙,老头子我无非也就是借此喊个名号,让其他精怪不敢来欺凌我们罢了。” 云舒听小书生此言也就当了真,只有小书生心虚的忙想着再用一个谎圆过去,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道,“玉伯伯不必紧张,那道人……嗯,收了九头蛇便离去了,并未停留。当时……当时汝怜姑娘也在,那道人根本看也为看的。” 汝怜一头雾水,又见小书生一脸认真,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玉老头又叹道,“那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折返过来呢。” 小书生忙道,“肯定不会的。”怎么个不会法呢?小书生灵机一动,突然想到太平观里那个放自己出去的道人,那道人扶风而来又拂衣而去,来去匆匆,除了打了一个照面,未留下半点痕迹,倒正好可以拿来说说,因道,“那人来去匆匆,若真有心,太平观上那么大的动静会熟视无睹?” 玉老头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又看着云舒二人道,“你们这样一说,我倒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若真是那人的话,除去九头蛇又拂衣而去倒还真的不是没有可能。” 小书生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真会引出一个人来。 那玉老头道,“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道士未入太平观前也正是这附近镇上的人,俗家姓蒋。那蒋公子天资聪颖,模样周正,偏生却投身在罪人之家,入不得仕,出不了头。蒋家的人十载不忍见这个孩儿就这样碌碌无为的了此一生,正好碰见太平观初立,山里的道士下山招纳学徒,蒋家的人便将这小公子送了进去。” 这又是好长的一段故事,几个人都坐下来静静的听玉老头继续讲下去。 玉老头道,“那蒋家也是多灾多难的一家,将这小公子送上山不久。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蒋家便因为一场山崩,被埋了个严严实实,家里一家老小七口人,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那蒋家小公子从此留在观里,一心问道。他本来就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修为上进步的很快。不过十多年光景,那修为便差不多快赶上了他的师傅。说起来,那蒋公子的师父也正是如今这太平观的掌教呢。” “这掌教道人让蒋公子入世历练,这历练没历练到哪儿,倒先让这蒋公子知道了他们一家七口惨死的真相。” “莫不就是和那九头蛇有关?”小书生配合的来了一句。 玉老头点点头,“从此那蒋公子一心问道的心就乱了。他想要复仇,可是太平观和九头蛇之前的盟约摆在那里,作为观内弟子,那蒋公子迈不出去那一步。” 故事显然没有这么快完结,玉老头又徐徐讲到,“只是那蒋公子到底也是个狠心的人物,为了复仇,他竟然舍去这一身修为也要求的离开太平观。那掌教既是太平观的观主,又是那蒋公子的师父,如何舍得这么一个优秀的徒弟因为‘参不透’就此离了这太平观呢。” “那掌教又苦劝了许久,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只是那蒋公子多年来再未出现过。你们不说,我都险些儿快忘了这个人……” 小书生心中诧异,突然想到在太平观上放自己出来的那个道人,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只是面色如霜,冷漠的很。那时节太平观里正遭受着一场劫难,可小书生出来竟再也没有见到那人,便是一个过路人见着同自己一样的修道之人受到欺凌也是会站出来挺身相助的,何至于这般冷漠? 又想到太平观剩下的几个道人再看见自己时还说自己被关押的那个地方,除了本门弟子无人知晓…… 难道说,那个放自己出来的道人就是玉老伯口中的蒋公子? 小书生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跳,却停的云舒阴阳怪气的问那玉老伯,“所以,这蒋公子的事情和我们今天所要询问的问题,有关系?” “有!自然是有的!小老儿不明白的!问这位蒋公子,说不定就明白了。”玉老头笃定的点着头。 第十八章 漫无头绪 “蒋公子手里有个太虚镜,那宝贝可窥千年岁月以前所发生的事。找到了他,不就正好可以知道究竟是谁骗了你们用那符纸回了镇魂碑,还小老儿我一个清白么?” 玉老伯如是说。 “可窥千年岁月以前所发生的事”一句正而触动了小书生心底的那根弦。 我要找到他。小书生眼里慢慢的坚定。 于是这一次,三人再一次上了太平观。信宁信真两个留在观内修缮着太平观,一见着三人,瞬间戒备的抽出闲置在一旁的宝剑,严阵以待,大有尔等再敢胡作非为,拼死也要一战的决绝。 小书生忙道明来意,连连赔罪道此行并无恶意,亦是为探寻太平官受此劫难的真相而来。又说自己之前是被观内一位本领卓绝的道人所放,想要探寻真相,还要找到这位道人才行。 信宁信真两个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暗暗合计这话里的真假。 云舒也站出来赔罪道,“我们这是真心实意想来帮忙的,也好弥补之前的罪过……” 信真立刻接口道,“弥补?你能怎么弥补?且不说各处损失的财物法宝,但说那藏经阁。那阁楼平日里我们都不能进去,里面的法宝若干不计其数,现在只剩下一地的空架子,你们弥补的了么?” 还是信宁思忖半响拦了情绪激动的信真道,“几位若真有此心也是好的,只是你们说的那道人,未免编的也太不像了吧。”信宁失笑道。 “编?”云舒一愣。 信宁道,“且不说太平观里是否真有此人,便是真有位道行高深的道人打此经过,见太平观遭劫又岂会坐视不理?” 小书生忙道,“这个问题我们也曾疑惑,不过有知情人说,多年前,观中有个蒋公子,道法卓绝又与贵观有些纠葛,说不定正是此人。” “那就更不可能了。”信宁道,“入这观里的人前尘皆断,只有法号,哪还有什么俗家姓名?我也不同你们争辩,各自下山去吧,待师父师伯他们回来,自然会与你们分较分较。” 线索就这样断在了太平观。 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又被搅合进这里,尤其是想到情况“特殊”的云舒,小书生觉得苦恼极了。 好在那些奇奇怪怪的邪灵没有再追过来,小书生们总算也能再喘会儿气。 想了想,小书生还是忍不住拉了汝怜问,“你我之前素未相识,可你却能找到我,而今你还能用那个法子找那蒋公子么?” 汝怜摇摇头,“那时我能寻得你,不过是因为你就生活在山下,萧家村上下近百余口人,但如你这般落魄贫寒,有孤苦无依的书生,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汝怜这话说的太过明白,小书生一时哑口无言。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云舒问。 小书生想想道,“不如在这附近山上转转,万一就碰见了呢?” 汝怜毫不客气的道,“那我还不如再去问问土地。”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拿出药杵在地上杵了两下,白胡子的土地公再次出现在几人面前。只是一看见一旁的云舒,土地公差点又吓得缩回土里去,云舒被眼前的一幕弄得莫名其妙。 汝怜连声呼唤,土地公又见云舒身上的戾气全无,这才不甘不愿的探出身来,拉过汝怜小声道,“那丫头上次凶巴巴的,一身的煞气,怎么现在又和你们走在一起了?” 汝怜小声道,“只是我们的一个朋友,上次也不知遇了什么事儿,总之人还是不错的。” 土地公放下心来,这才正色摸摸胡子道,“几位找我出来,不会又是有什么事儿要问吧。” 小书生施礼道明来意,只是很可惜,得到的答复也是不知。 土地公晃晃悠悠的端着酒葫芦去了,留下三人深深犯愁。 好半响云舒道,“我觉得我应该回去问问师父,他见多识广,法宝也多,说不定很快就能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了。” 小书生赶忙拦住。 好家伙,上次云舒就是说要回师门,结果转头就对着喊打喊杀,虽然不能断定是不是云舒师门的问题,但而今麻烦重重,要是再来一个麻烦,那如何了得,小书生本来就没半点神通,可不能轻易冒险,连累了汝怜就不好了。 云舒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只受伤的看着小书生道,“你不会信不过我吧……” “这是从何说起?”小书生想想道,“听你的意思,令师神通广大。只是神通广大之人,难免也诸事缠身,这样的小事,我想就不必麻烦走着一趟了。而且你已经出师,老这么回去也不是办法……” 这理由小书生总觉得还有些不够,支支吾吾半响,正想再说呢,云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蓦地一变,竟也没再否定小书生的话,只点点头道,“是了……我不能回去了……” 这声慨叹般的话语听的小书生和汝怜都有些不明就里,又见云舒闭口不言,便知她这心头定然还有事了。 小书生看了看云舒,又看看汝怜,末了拉了汝怜道,“不如你教我法术吧。” “法术?”云舒蓦的抬眼惊道,“为什么你只让她教?” 小书生看着云舒道,“难道你也想做我的师父?” 云舒心念一转,明白过来小书生的言下之意,瞬间脸上一热,两眼在小书生身上一顿,旋即错开道,“你真心是这么想的?” 小书生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决,云舒便当他是默认了。 她自然不会做她师父的,她是要做他妻子的人,做了师父不就错了辈?云舒有些坐不住,借口出去找点水转头跑了出去。 小书生有些尴尬的看着汝怜道,“你别多想。云舒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她的情况不明,我又什么都不会。堂堂男子汉,总不能一直躲在你们背后。学点法术,就算不能救你们,关键时刻自救不拖你们后腿也是好的。” 汝怜呆呆的点点头。 第十八章 汝怜果然是个小白兔…… 四处寻不着蒋公子,眼看着这事情一时半会儿根本解决不了,小书生只得先回了萧家村,收拾了包裹,又把家里那些萧老伯留下不便带走的东西一一托付给了信得过的几个人,末了同村里几个交情好的辞行,说是自己要外出寻亲。 那些人都依依不舍的过来相送,又是送衣裳又是送钱的,只是大家都是穷苦人家的人,小书生如何肯收?千推万拒之下,那些人又看云舒汝怜两个打扮不俗,这才没有继续 此后三人继续上路,一路探听情况,一路由汝怜教小书生一些简单的法术,因而云舒便成了每日打探情况的主要担当。 小书生毕竟肉体凡胎,不辟五谷,自己家境又比较贫寒,一路行来,又置办了一些行头和必备物事,再加上每日投栈所需,林林种种……于是乎,靠自己多年来攒的那点散碎银子用了还不到十天便所剩无几。 小书生将一块块铜板一字排开,不禁慨叹,“改明儿我得去做点帮工什么了。” 云舒道,“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和以前比,你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过性子,依旧那么顽固,认定了的,便不得半点儿更改。早听我的,哪用得着这些?” 小书生收了铜板道,“依你的,便是让你回师门,要不就是你自己去找。什么事都是你做了,那还要我干什么。” 看着云舒有些不大开心,小书生忙道,“云舒,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那个蒋公子,我们甚至都无法确定能否找到这个人,而太平观的那些道士们已经对我们恨之入骨,指不定什么时候,那些道人便追了过来。要是分散行事,那该如何照应?” 云舒叹息道,“即使这样,那夜里投宿你不必考虑我们两个。我们都是会法术的人,夜里吹点冷风还能怎么着不成?” “那可不成!”小书生道,“大丈夫立身于世,焉有让姑娘家吃苦的道理。孟子云,贫贱不能移。礼不可废,钱财这种身外之物,没了我挣便是……” 见着他嘀嘀咕咕一发没个收拾了,云舒又气又笑,赶紧起身告辞,直叹道,“真是个书呆子!我不同你多说了。” 小书生闭了嘴,又开始盘算这些剩下的铜板还能用多久的问题了—— “一日三餐,这些个铜板绰绰有余。只客栈是个大头,云舒和汝怜姑娘最近有些闹别扭,肯定是不能让她们住一起的……而让她们住客栈,她们也会拉着我住,三间房肯定少不了。而客栈最差的房间也得六个铜板,这一划拉……天哪。” 小书生看着手里的银钱直叹气,又开始盘算道,“那都住外面?” “嗯,不妥不妥,哪有让姑娘家露宿的道理?” …… 小书生敲着心里的小算盘算了一夜,终究还是觉得情况非常不容乐观!改明儿必须得出去找点活了…… 次日天明,小书生起了个大早,梳洗好了便上街头打听哪有能够做时工的,寻了半日,还真寻到一个不错的活计——帮人作画。 这是个技术活儿,工钱也开得够。小书生试了试,老板很快便敲定下来,商量好了让小书生留在这里帮忙作六天的画,供吃供住,三天两吊钱,小书生乐呵呵的答应了。兴高采烈的回客栈就想把这消息告诉云舒汝怜她们两个听。 只是刚一进门准备放东西,小书生便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 这这这,好些天也没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两人,怎么今天还坐在一起拉上手了? 小书生“啪——”的一声将刚打开的房门又关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打开,这一打开不要紧,两个人竟都走到门前了,云舒冷哼道,“有必要么?看你的神情怎么像见着鬼似得?” 小书生连声道着“不敢不敢。” 因道,“方才进门眼睛进了点沙子,难受的很,我便又关上了。” “原来是这样哦。”云舒意味深长的道,又拉了汝怜的手对小书生道,“我知道之前怀疑汝怜妹妹的爹爹时那般无礼太过不对,只是这么些天又拉不下脸来去赔罪,之后我们又老是分开行事,倒感觉生了嫌隙了。这么些天下来,我也细细的想了很多次,今儿你又不在,我便把妹妹找来把话说开了。还好妹妹也没有生我的气,现在好了,你也不必左右为难。” 汝怜笑笑点点头。小书生瞬间觉得心头一亮,迫不及待的就把自己找了份小工的事情同二人讲了。云舒汝怜都是一愣。 前夜的交谈汝怜没有参与,对于金钱她也没有什么概念,这么些天来,小书生安排给她吃她便吃,安排给她住她便住,从未想过这些东西的来源,是以听到小书生急着做工攒钱汝怜是非常不能理解的。 “为什么要给人做工?”汝怜问,“我们不是去找那蒋公子的下落么?这样耽搁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书生自然明白,可是,“那蒋公子的下落我们现在都不清楚,倒是盘缠先不够用了。在处理这些事情前,总得把温饱问题解决好了再说吧。” 汝怜道,“盘缠?很重要么?” 小书生只得解释道,“重要!我们吃的用的穿的,甚至是赶路,都要用到这个东西,不然会寸步难行。” 汝怜不解了,“吃得漫山遍野的都是,穿的捏个法术一变就有,赶路用法器就成,你不会的,还有我们啊?” 云舒知道汝怜陷在一个误区里了,只得道,“这些不一样的。汝怜妹妹,你在人间多走走看看就知道了,这里的吃穿用度,全都需要一个叫做钱的东西。你说吃得去采去拿就可以,却不知在人间,这些东西都是有自己归属的,就如同你身上的绒毛,那是长在你身上的东西,这些东西,可以自动脱落,可以你梳理一些,但是别人是万万不能碰的。除非他有同等价值的东西和你交换。” 汝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我身上的皮毛才不给人换呢。只是——你们说的盘缠到底是什么?” 小书生云舒齐齐无言,顿了一下云舒才道,“我还是再举一个例子吧。” 第十九章 说不准世事无常 看不清人世沧桑 又解释了好一通,汝怜才总算明白过来盘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明白过来,汝怜出声叹道,“这盘缠竟有这么大的作用,怎么我从没见过?” 小书生掏出两个铜板给她看,“喏,就是这个。” “就这个?”汝怜拿到手里翻看,“也没见什么特别的,就这能换?” 两人都肯定的点点头。汝怜神思一转,手上一动,立刻就变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铜板来,云舒一把拦住,摇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汝怜想不明白,花纹,样式,大小,成色,全是一模一样,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哪里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云舒叹道,“世间万事,此消彼长,凡事都有一个循环往复。有所终,有所始。人间也有人间的规矩,变出来的钱财终究是变出来的,时间到了依旧会回归原形,到时候你没有承受的这些罪过,全都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了,这样的过失可大可小,因人而异,落到富人手里,不过是掉了一根毛,少不了什么,落到穷人手里,甚至可能害了别人的一条命,你忍心么?” 汝怜被云舒的这席话骇住,久久不能再说话,好半晌才无力地坐下道,“那,那我岂不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语气间颇为失落,小书生忙道,“可别这么说,你帮了我的够多了,也该我出一份力了。” 次日一早,小书生便开启了自己的作画之路。 这家店做的是说媒事宜,捎带着,帮着小城里的人读书写信,需要画师作的画,自然是越美越好。小书生心灵手巧,总能画出大家想要的作品来,且又不会让作品显得夸张,一天工作完毕,顾客连连称赞,老板很是高兴,乐的几乎合不上嘴。 到了次日,因为有第一批顾客宣传的缘故,前来要画的人霎时间多了一倍,到了第三日,又有不少人听说小书生只是暂留,小店门口更是排起了长队。 老伴扒拉了一个小算盘敲得“啪啪——”作响,又是乐又是愁,拉了老板娘给她看了看最近几天的进账,不由拉了她到一旁合计,“先前店里那个作画的人可没有小书生这样好的手艺,这不比还没怎样,一比下来,等小书生走了,再来的人哪里还看得起先前那人作的画?” 老板娘点头悄声道,“要不你再去同这小书生商量商量,开高价,请他留下来,他需要什么,我们尽量满足他就是。只要他开口,之前那个回家奔丧的画师也就可以别让他回来了。” 老板连连点头。于是到了晚间收摊的时候,老板找来小书生说出了这个想法,小书生自然是不能同意的,因道,“我此行是为寻亲而去,若就此拌住了脚,此行又有什么意义?” 老板忙道,“既是寻亲那就更好说了,老朽虽不成器,可在京城里,却是有一个做大官的兄长的,他人脉广博,你只用告诉我,你要找的人姓甚名谁,是个什么背景就成。我想,寻人的事情交给我兄长来办,总比你这样一个人漫无边际的找着好啊。” 小书生有些犯难,他总不能说自己想找的人都不是什么凡人吧。而且自己身上的麻烦也一点都没有消,焉能常驻于此。 老板看出了小书生的为难,揣测道,“那那人之前住在哪里你可知道?” 小书生不言。 “或是在哪里出现停留过?” 小书生依旧无言。 老板不高兴了,“萧公子这是看不起老夫了呢。” 小书生连道,“不是这个意思。”末了只得道,“不是萧某不想留下,只是我想找的这人,我自己也没把握。你说的这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在何处停留过,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世间以前是存在这么一个人的……” 说的这里,小书生想到土地公所说那个孤身将自己托付给榕树精的母亲,不禁泪湿了眼眶道,“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她留下了我,此后便再没了消息……我问过村子里的老人,可他们都说捡到我的时候就看到我一个,我现在,甚至连她究竟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老板瞬间懂了,伸手拍着小书生的背安慰道,“孩子啊,难道你就要一直这么找下去么?” 小书生点点头,“找,不管是多久多远,我都要找。”小书生擦了眼泪道,“哪怕找到的只是一具枯骨,我也要找下去。” 老板动容道,“天下父母都是盼着儿女们安安稳稳,好好地活下去的,你这样找下去,一辈子都辗转流离,不能大展宏图,甚至连成家立业也会成为一件难事,我想你要找的那人知道了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小书生只道,“即便如此,我也无怨无悔的,毕竟,谁不想找到自己的根呢?” 老板瞬间也落下泪来,“是啊,寻根……” 喃喃了几句,老板又拉着小书生问,“你身边跟随的那两位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小书生顿了顿道,“一个是我的未婚妻,一个,是说要报恩的。” 老板忙道,“是了,现在这两个女孩子也跟着你奔波受苦,那你就更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老板忙拉了小书生坐下合计道,“你要想想,你的未婚妻虽然愿意随你一起吃苦流浪,可是以后呢?你无法给她一个安稳的家,更或许,你都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女子们青春短暂,能经得住多少蹉跎?你是个读书人,有些话我不用多说你应该也能明白。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你也要为她们想想才是啊。” 小书生愣住。 “依我看,你便留在这里吧,你要找的人,我帮你找就是,寻了根你自去便是,到时我绝不拦你!”老板叹道。 只是事情若真只是小书生讲的这样简单也就好了,很多怪力乱神的事情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的,小书生终究还是回绝了老板的好意。 望着小书生离去的背影,老板连连叹气,“罢了罢了,终究是年轻人啊,不识这人间疾苦……” 末了又敲着算盘开始算道,“过个几日,还是要找个新的画师才成了……” 第二十章 哪里有关切哪里就有欺骗 六天的时间很快就满了,虽然不舍,可也终究不能强人所难。临走的时候,老板给了小书生三吊钱道,“你这几日在这里帮着我们招揽了不少客人,这多出来的一吊是你该得的,不要推辞。” 小书生感激地接过,老板只沉默的看着小书生。临走时,老板终究忍不住拉了小书生道,“小伙子,若是哪一日走得累了,又无处可去的话,便上我这里来吧。你我虽萍水相逢,但也算有缘,老夫也很欣赏你,便是哪一不在了,你也只管到这金秀楼来,说出我金悦堂的名字,这儿便是你的家。” 小书生应了。 三人又继续上路,行了一程,总算在一处叫做黑虎崖的山头,探出了一些关于那蒋公子的线索,模样,脾性,都对的上号,三人都是一喜。 汝怜收了药杵道,“果然,走到各处去问各处的土地公总是没错的。” 当地的土地也是一大把胡子,不过比汝怜和小书生家乡那位土地来,身量明显高出不少,模样也要硬朗一些,看着三人,土地乐呵呵的道,“若是几位要找的那人便好。据我观察,那人最近总在这附近几处山头走动,也不知是打着什么主意,不过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走了。” 作别了土地公,三人又朝了土地公指引的方向过去,弯弯绕绕穿过一片松子林时,突然间烟雾迷障起来,罩的人看不清前路。 好在小书生跟着汝怜学了几日的法术,这会儿捏了个诀,眼前总算看得真切了一些,小书生不禁叹道,“这蒋公子也是奇怪,太平观里不留,自己的老家也不走,突然跑到这么个地方来做什么?” 云舒无语道,“那脚长在他身上,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那么多干嘛,找着了就是了。” 小书生不理会他,只道,“好在这一路也算风平浪静,那些太平观的道士也没追过来算账。” 不过提到太平观,小书生又是一肚子的问号了,怎么着这太平观也算是一座大的道观,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这么久都没人追查,小书生都开始怀疑那些太平观的道士到底会不会找来了,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邪灵。 只是这人啊,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想什么来什么,即便这是你极为烦厌的。 这一阵迷雾松林还没穿过呢,一直提着心观察着周围的云舒猛然大叫一声,“不好!” 话音刚落,一些看着颇为眼熟的黑烟层层叠叠的透过那些白雾卷了过来。小书生和汝怜都下意识的看着云舒,却见云舒立刻抽出了鞭子同两人一样严阵以待,小书生和汝怜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云舒,三个人背靠背站着,准备随时出战。 黑烟渐渐沉了下来,化作一只只邪灵,将三人团团围住。 云舒担忧的看了看小书生道,“你能成么?” 小书生咬咬牙道,“放心好了,大不了打不过的时候我就用隐身术,别的我不敢保证,但隐身我还是成的。” 云舒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一只只邪灵如同一只只提线木偶,僵硬的立在那里,也不见进攻,只是渐渐地,却都把目光投到云舒身上来。云舒刚问完小书生话便被这些邪灵的目光弄得一愣。 小书生汝怜两个对视一眼,亦不知眼下情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些邪灵看了云舒一瞬,许是见云舒一直没有过来,这才收回了目光。不知哪里传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霎时间黑烟携着邪灵齐齐朝三人飞了过来,小书生手忙脚乱的比划着,那些脆弱的法术在邪灵身上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云舒看的心急,忙道,“你还是隐身好了!” 小书生依言,邪灵们看不见小书生,目光瞬间锁定到云舒汝怜两人身上,云舒手执长鞭,汝怜拿着药杵,捏了法诀,打向那些邪灵。 只是这些邪灵好似真的只是一团雾气所聚一般,云舒的鞭子下去,被打中的邪灵瞬间化作一团黑雾,却又在片刻之后,慢慢重聚起来,依旧张牙舞爪的朝云舒伸出手来…… 汝怜那头的情形也极为相似,法器到处,不过是打在一团黑雾之上,起不了多少作用。 汝怜急道,“云舒姐姐,你见多识广,这该怎么办?” 云舒心念急转,转瞬间,那些黑雾聚成的邪灵已到了眼前,云舒扬了鞭子要打,突然觉得鞭子的那一头有什么力量牵引着,回头一看,又是一只邪灵。那邪灵此刻正牢牢地抓着鞭尾,云舒出不了招,那些邪灵速度极快,云舒堪堪抽出鞭尾,便被两个邪灵一左一右抓住了手臂。这两个邪灵却也不伤她,只是牢牢地把她抓住,剩下的邪灵瞬间齐齐朝汝怜打去。 只是和对待云舒的态度截然不同,那些邪灵张牙舞爪,招招都朝汝怜的要害攻去,分明是要索命!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汝怜哪里打得过这么多打不死的邪灵,很快边吃力起来,手臂上更是被那邪灵抓过,霎时间留下一条黑色的伤痕。 小书生隐在一旁看的触目惊心,忙道,“汝怜你也隐了身吧。” 这话一出口云舒便忍不住骂,“傻瓜,你以为你隐身就真的有用了么,还不是汝怜帮你掩了所有气息。所谓隐身也不过就是个障眼法,骗不了谁的。” “那你们怎么说……”小书生忙捏了法诀想要解开隐身术,只是法诀念必,一只只邪灵依旧在自己面前木然而过,小书生霎时间明白过来。自己目前所学的那些术法,在面对这种危机时根本不值得一提,而隐身术,目前来说,也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在危难时刻,他们可以借此让自己宽心,让自己可以放心施展,关键时候逃出生天。 “汝怜!”小书生解不了隐身术急的放声大喊,“快解了术法,让我出去!” 汝怜陷入邪灵的重重包围里,已经渐渐力不从心,此刻已经无暇去理会小书生的话了,云舒啐道,“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走!汝怜一旦出事,就连你也保不住了!” “保不住就保不住,大不了我们三个一起死了!”小书生急道。 云舒气的怒喝道,“你是要气死我么!”眼泪也不自禁的落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砸了下去。然而奇迹的一幕发生了,抓着云舒手臂的两个邪灵碰着那些泪水,竟瞬间发出一声悲鸣,霎时间消散了…… 第二十一章 选择…… 双臂失去了桎梏,云舒猛然明白过来,这些黑雾聚成的木偶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无知无觉,怕的就是眼泪一类的东西。 云舒忙冲过去要帮汝怜解围,连声喊着,“汝怜妹妹快哭,他们怕你的眼泪。” 话音刚落,云舒鞭子刚从一只邪灵的身上扫过,那邪灵化作一团黑雾,正要重聚,忽而一阵清风徐来,一截道袍闪过,林子里黑雾白烟霎时间齐齐吹散。 被邪灵层层围住的汝怜蓦地发出一声尖叫,云舒赶忙看去,那道袍再度出现,一把长剑长吟出鞘,霎时间分作十来只剑影“嗖嗖——”的朝那些邪灵身上扫去,邪灵们发出一声声哀嚎,各自化作一道道黑烟,渐渐散去。 雾散霾消,松林里总算拨云见日。 体力虚耗殆尽的汝怜脱力的掩着左脸颊蹲到地上,她的情形看起来很不好,身上被那些邪灵尖厉的爪牙划出了不少黑色的口子,面上已显出紫青的颜色。 身上的禁制得到解除的小书生立刻化出身形来和云舒急急忙忙的赶过去,两人拉过汝怜一看,汝怜疼得抽了一口凉气,云舒和小书生两人也被骇得不轻—— 汝怜捂住的左脸颊,虽然尽力遮掩,但还是能看出老长一道黑色的口子,一直从下颚划到了耳际…… “汝怜……”云舒手忙脚乱的开始掏身上带着的药丸,解毒的,解蛊的,下毒的,下蛊的,瞬间摆了一地…… 青衣道长在几人身前立定停下,望了一眼汝怜的伤情掏出了两颗药丸,一青一红。 “不用找了,这两颗药丸可以帮她。”他说。 “要吃么?”他问。 这不废话么!小书生回头要拿,不禁抬头望了他一眼,却瞬间忍不住失声叫到,“你、你、你……你不就是太平观里救我出去的那个道长么!” “你就是那个蒋公子?”小书生问。 青衣道长不答,只摊着手里的两颗药丸道,“要是不要?” “要!自然要!”小书生立刻伸手要抓。青衣道人猛地又缩回手去。 “什么意思?” 青衣道长重新摊开手,“只能选一颗。” 小书生哑然。 云舒皱眉道,“有什么区别?” 青衣道长只笑。 云舒捏紧了手里的鞭子,怎么看都觉得这人欠揍,看了青衣道长一瞬,心念一动,猛然出手抓过去,眼看着手都触着那两颗药丸了,那青衣道人手上一动,云舒霎时觉得手上一酸,抓着药丸的手也用不上力,末了只抓了一颗红色的药丸。 青衣道长眉头一扬,“嗯,这就是你们的选择了。”说毕就把那青色药丸收回了怀里。 云舒霎时间怒了,抽了鞭子起身便喝道,“臭道士,你要救就救,只给一半算是什么意思。”只是那一鞭子在那青衣道人的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青衣道长只是望了一眼,云舒便觉得自己的手被一股力量牵制住了。 小书生忙拉了云舒朝那青衣道人赔笑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云舒手上的牵制这才解开。打不过也说不过,云舒气的扔了鞭子,捏着那粒药丸盯了一瞬,也朝着那青衣道人挑眉道,“不就是药丸么,姑奶奶告诉你,我这儿多的是,不稀罕。” 说话间竟要扔了,那青衣道人似笑非笑,小书生忙一把拦住悄声道,“扔了这个,你可有把握救好汝怜?” 云舒摇头。 “那你还……”小书生急了。 云舒皱眉回道,“这道士给一半收一半的,鬼知道给的是个什么东西,若真是解药还好,若是毒药呢?” “不会的。”小书生忙道,“他是道士,怎会害人?” 云舒气道,“他若真有善心就不会只给一半了!太平观的那场浩劫,他也不会坐视不管了。” 小书生瞬间无话可说。 他们在这里嘀嘀咕咕,那头汝怜的情形却是越来越不好了,脸上青紫的面色愈发的骇人,汝怜蹲在地上的身子也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青衣道人在旁看见忍不住道,“你们再要啰嗦一会儿,这位姑娘的命可就没了。” 小书生大惊,云舒赶忙冲到自己那堆瓶瓶罐罐前翻找。 青衣道人看不下去,转身便要离开。小书生忙出声让请留步,一咬牙索性夺过了云舒手里的那颗红色药丸道,“就当是赌一把了!” 说话间就给汝怜服了下去! 云舒又是生气又是担忧,忙扶好汝怜看她的面色,过了小半会儿,可算见着汝怜脸上的青紫色渐渐退去,呼吸也渐渐的平稳了下来。 汝怜虚弱的强睁着眼睛看着两人,也总算可以说出一句话来。 “我好多了……”她说,后面的话,却又有些脱力了。 云舒和小书生可算松了一口气,因忙让汝怜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就是。 小书生起身朝那青衣道人道谢,请他“借一步说话。” 青衣道长依言,两人走出百十步开外,小书生还没说话,那青衣道人便先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青衣道人笑,“一青一红两粒药丸。你们的选择,还算正确。” “怎么说?”小书生不解。 青衣道人笑,“红药丸的药效你已经看到了,可解百毒。还有增进内力之效。” “那青药丸呢?” “青药丸,可帮其恢复容貌,只是她身上的毒素就除不干净,此后每日辰时都会饱受剜心之苦。”青衣道人道。 小书生听出端倪来,“这般算来,那红药丸想必也不只那些好处吧。”他把“好处”两个字咬的极重。青衣道人轻笑道,“世事本就如此,有得必有失。” “那失之何处?” “那姑娘的脸,怕是再也难以复原了……” 小书生一个酿跄靠在树上,好半响才喃喃道,“这有什么区别……” “毁去她的容貌,或是日日让她受那剜心之苦……有什么区别?”小书生喃喃自语,难以承受,拍着自己的脑袋跌坐在地,“她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她有什么过错?” 青衣道人眸色也是一暗,两人都静默了良久。 “可惜啊……可惜……”青衣道人叹道,“只能说命数如此,如之奈何?” 第二十二章 奇奇怪怪的松树林 小书生和青衣道人回来的时候,汝怜已经靠着云舒的手臂沉沉睡去。她手臂上还有脸上的伤也被云舒简单的处理过了,而今身上毒素全消,汝怜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伤口也不再是可怖的黑褐色。 望着汝怜脸上的伤疤,云舒的心情有点沉重。又见着小书生二人面色颇为沉重的回来,眼神刚同小书生一交汇,云舒心下“咯噔”一下,也就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小心翼翼的扶着汝怜挨着树靠好,云舒咬牙切齿的拿了鞭子怒气冲冲的过来指着那青衣道长,却又怕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吵到汝怜,瞬间又改指为抓,咬牙冲着那青衣道人小声道,“你果然不安好心,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青衣道人不说话,倒是小书生拉住了云舒的手。 “云舒,算了。”他说。 算了?云舒看不懂小书生眼底的情绪了。 小书生和那青衣道人也不知在那小林子里还说了些什么,总之那青衣道人是留下来了。 “青衣道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人。”小书生对云舒说。 “蒋公子?” 小书生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 在那太平观里救自己出来的那人正是这青衣道人没错,可对于前尘,这青衣道人依然忘却,多年来好似就那般懵懂的过了,青衣道人也说不上自己这样的情况究竟过了多久,只是在太平观遭受洗劫的那一日里,蓦然醒来。 很多事情,他记不真切。 太虚镜是什么,他不知道。 俗家姓氏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甚至就连自己师承何人,师承何门,在太平观里混沌了多久,又因何未停留,这些问题他都沉默不言。 答不上来…… 除了身上的这身道袍,手里这把普普通通的青锋剑和那一身的本事,孑然一人的青衣道人几乎可以算是什么也没有了。 “那他不会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吧。”云舒道。 青衣道人也摇摇头,云舒哑然。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云舒问。 “等人。” “等谁?” 青衣道人又摇摇头。少顷才道,“我只是感觉,冥冥中有一个声音指引我来到这里,到了这里,我就感觉自己很平静。” 小书生无奈的摆摆手,向云舒示意,好似在说,看吧,就是这样。 云舒惆怅了。现在的情形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离奇,小书生记忆被封印,一穷二白,无亲无故。新来的青衣道人也是记忆紊乱,不知所谓。汝怜身负重伤,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邪灵……云舒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好端端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被卷入了一场浩劫中呢? 只是蒙在鼓里的云舒明显还对局势分析得不够全面。 她忽略了自己,更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也是一个危险源…… 于是眼下的四人好似齐齐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对于汝怜的情况,青衣道人很无奈,但是他也不会把能恢复其容貌的那里药丸给他们,对于云舒的愤怒,青衣道人只是淡然道,“她的命中有此一劫,相信我,我这是在帮她。” 帮她也好害她也罢,这种事情云舒也看不准。她只是担心。 汝怜醒来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安慰道,伤疤愈合需要一段时间,慢慢调养总会养回来的,可是等到汝怜手臂上的伤疤都已经复合后,那脸上的伤疤依旧可怖的横在脸上,那时就算汝怜再怎么粗枝大叶,也会意识到问题不对吧。 不过这都是后话,事实上,汝怜根本还没有来得及意识自己脸上的伤疤问题,新的问题便又来了。 这一次倒不是邪灵,也不是什么太平观的道士。只是几人之前绕进的这片松林,却怎么也出不去了。 这也是青衣道人选择留下的原因……谁让他也无路可走了呢? 青衣道人捏决飞上树梢又查看了一番地形,始终想不明白,明明看得真真切切的路,怎么走过去不出百步便又回到了原点。 云舒也试了好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小书生拍着脑袋想不明白,“这莫非又是中了什么陷阱了?” 青衣道人摇摇头,“我看不像,整片林子安静祥和,你看那些鸟兽依旧行走自如,困住的只是我们几人罢了。” 云舒皱眉道,“就为了困住我们几个?这也没有道理啊。” 青衣道人摇摇头也是想不明白。汝怜幽幽转醒过来,看了眼西沉的斜阳很是用了一会儿的功夫才从几人的口里了解到现在的情况来。 汝怜也想不明白,末了掏出脖子上带着的一块玉片看了一瞬才道,“没有危险。” “既然没有危险,想来就是上天要指引我们什么事吧,我们等着就是。”汝怜道。青衣道人赞同的点点头。 小书生的肚皮在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的响了两声,是了,今儿这一天又是打斗又是担惊受怕的,转眼天就要黑了,肚子里还没进食,他们几个倒是辟了谷的,只可怜了小书生,肉体凡胎一个,经不住这样的大阵仗折腾了。 小书生干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忙掏出水袋来正想狠狠的灌上两口。只是水袋一偏,再一偏,甚至都摇上两下,那水袋里也只滴出了几滴水珠…… 得,连水都不给喝了。 见状,云舒也尴尬的摸了头道,“不好意思,水袋里的水之前全拿去处理伤口了……” 青衣道人很是无言,“你们出来行走,都不带干粮么?” “刚好没了。”小书生呐呐。 青衣道人又掏出一粒丸药递给小书生,“拿去,这个服下,你五六天不进食都是可以的。” 小书生接了服下,还真缓和了不少。 此时暮色四合,四人索性也就在原地歇下。云舒接着火光继续帮汝怜查看伤口,青衣道人索性盘腿打起坐来,夜色中,只听见火花“噼啪——”的细微爆破声,还有丛林里传来的几声鸟叫。 及到了午夜时分,松林里风吹云涌,鸟兽的声音也渐渐淡了下去,这时月光投射之下慢慢显出一个人影来。 “你们,终于来了……”那人影慢慢开口,青衣道人睁开眼来,蓦的拔出了青锋剑瞬间朝那人影此去! “妖精!我等你很久了!”青衣道人大喝! 第二十三章 阴差阳错同路人 青衣道人突如其来的一喝惊得在场三人都不知所故。 只见的剑锋闪烁,青衣道人捏了法诀凭地一挑,果挑出一个哆哆嗦嗦的人物来。那人身上缠满了藤蔓,看不清形容,此刻只顾蜷成一团,哆哆嗦嗦的求饶道,“道长饶命,道长饶命。” 转眼又见三人并无恶意,那人立刻趁着青衣道人没有再出手之时向那三人寻求庇护。 青衣道人扬剑高立,竟也无心真要取这妖精的性命,只道,“说,是谁指使你将我们困在此处的,或许,还可饶你一命。” 小妖精立刻告饶道,“是一个白胡子的道人!” “百年前那人经过此地时,小妖受他的点化成了人形,那道人要我在百年后的今天将一道符纸烧了,引动阵法,困住你们几位,之后,再将他托我带的话告诉诸位听。以此,来偿还他的恩情。” “困住我们?还要带话?”小书生大惑不解,“百年前的今天,那人怎么知道我们会经过此地?” 小妖精哆哆嗦嗦摇头道,“这个小妖便不知了。” 云舒道,“道法高深者,参透百年后的事情也不足为奇,我们且听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小妖精立刻道,“小妖的法力太浅,在这阵法中受其气息压制,白天根本化不出形来,所以只有等到子时,阵法气息最弱的时候出来……” 云舒无言的扬扬鞭子,“哪那么多废话,你知道我们想听什么。” 小妖精吓了一个激灵,泫然欲泣立刻连声求饶道,“那道人让我对诸位说,四位一路走来心里一定有诸多谜团,想要解惑,不如上昆仑山寻一浮宵花,煎水服下,便可解惑。” 青衣道人这才皱眉道,“昆仑山我也去过几次,哪有什么浮宵花?” 小妖精一个酿跄跪地急道,“是了,那道人还说了,那浮宵花须得每月月初的夜里才会显形,其状如丝,色泽明艳,让诸位小心留意便可。” 又见几人都沉吟不语,小妖精忙指天发誓道,“小妖此言,句句属实,诸位如果不信,大不了……大不了给我下个什么禁制,等到昆仑山查看后自然就明白了。” “谁要给你下什么禁制。”小书生终究还是有些怜悯心发作,见三人没有言语,索性扶起胆战心惊的小妖精道,“信你一回便是,有什么不敢赌的。你自去吧。” 那小妖精听言,又见其他三人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立刻千恩万谢的去了。 小妖精的身形刚一不见,四周的阵法立刻也跟着消散。四人眼前立刻朗朗一片,竟是已经移到了这松树林的边缘上来了。 “我们出来了!”汝怜喜道。 青衣道人收了剑甚为不解的看着三人,“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三人都摇头。 “那就怪了。”青衣道人喃喃,“我可没什么不明白的事儿,昆仑山一行,干嘛把我算在内。” 云舒笑道,“你这还叫没有不明白的事儿?我看,你是就没几件事儿心里是明白的吧。” “你看。”云舒板着指头给他算,“姓甚名谁不知,师承背景不知,亲朋好友不知,就连何来何去也还是不知。依我看啊,既然那个道长把我们几个算在一路,总有那么几个关节是扣在一起的。既然是一根藤上绑着的,就一起去昆仑山看看又何妨?” 小书生皱眉道,“你们真信得过那小妖精说的话?” 云舒奇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大不了就是赌一把。” 小书生叹气道,“赌是赌了,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四个都要找那个浮宵花,还要煎水服了。尤其是你们两个。”小书生指指云舒和汝怜道,“你们身上的疑惑可以说大多是和我关联在一起的……而且,一想到这里,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依我看,昆仑山这趟我们走了便是,但是那浮宵花,还得从长计议。”小书生道。 三人点头同意。 这一趟有了明确的目的地,小书生又跟了汝怜学了点简单的道法,这会儿汝怜索性又召唤出那只丹顶鹤来,要载着小书生飞到昆仑山去。 笛声吹响,丹顶鹤闪动着翅膀,远远地见着汝怜,欢天喜地嘎嘎的飞落下来,对着汝怜蹭来蹭去,还低了脖颈请求抚摸,依恋的不得了。 此刻云舒正同小书生去了林子里采些浆果一类的,以备路上所需,原处也就剩下那青衣道人。见着那丹顶鹤青衣道人神色大骇,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汝怜,又看了看那丹顶鹤,顿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试探性的问道,“这丹顶鹤是你的坐骑?” 汝怜笑着摇摇头,她脸上的疤痕未好,此刻用一块方巾遮了脸,青衣道人只能看见汝怜弯弯的眉眼,两个眼睛闪亮闪亮的,分外有神。 “不是,阿鹤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伙伴呢。”汝怜笑道。 青衣道人神色一转,又道,“你不知道这鹤的来历么?” 汝怜摇头,“打我出生时,阿鹤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了。”汝怜顿了顿道,“莫非你知道?” 青衣道人立刻摇头道,“我就随口一问。” 说完却又不禁暗暗抬眼打量起汝怜来,手上也暗暗捏动法诀,少顷,青衣道人猛然一惊,不禁暗自感叹道,“倒是我疏忽了,这人竟然也是半仙之体。” 青衣道人心念急转,又看汝怜时不时看向那林子里,想来是等的有些无聊的,想了想又试探般的道,“你的资质很好,如果勤加修炼,将来必定大有所成。” 汝怜只笑。 青衣道人只道她不信,又忙道,“我是说真的。” 汝怜笑道,“你这话,我爹爹也同我讲过的,只是……” “只是什么?” 汝怜道,“我对修仙没有兴趣。” “为什么?” 汝怜没有作答,少顷她又看向那青衣道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汝怜,你呢?” 云舒和小书生对话的时候,汝怜并没有醒来,是以此刻汝怜感觉两人就这样对话有些尴尬,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青衣道人涩然一笑。“我不知道自己叫做什么。” 汝怜了然,“那不如你给自己取一个吧,毕竟我们还要一路同行,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照应。” “那……就叫我信亭吧……”少顷,青衣道人如此开口。 信亭…… 第二十四章 神仙?又如何脱俗? 信亭这个名字就这样定下了。 等四人仗了法器感到昆仑山的时候,已是七月流火的时节。四人在昆仑山下停下,烈日灼灼,将整片大地都烤的焦黄一片,风丝儿里都是粘着热气的,一阵阵的,好似热浪拍在身上,小书生霎时间就热出了一头的汗。 小书生一面擦汗一面感叹,“昆仑山不是神山么?神仙府邸!传说里可都是仙气飘飘,云蒸雾绕的,这儿没有仙气也就罢了,如何还是这般寸草不生的模样。” 热日炎炎下,一眼望去,四人所在之地尽是贫瘠的山丘,草木枯败,鸟兽无踪,周围也没有半分人气儿。 汝怜长了这么些年从没出过远门,见着这一幕也是一惊,下意识的拉了云舒的手道,“难道这昆仑山上出了什么事?” 云舒只道,“这时节就是如此,没事,继续前行就对了。这毕竟不是那多雨的江南。真正的神仙福地,岂是这么容易到的。” 几人继续前行,走出一程,汝怜又忙拉了汝怜的手,指着前方一个缓慢移动,还不断对着大山叩首的行者道,“那人又是在做什么?” “求神。”云舒道,“这昆仑山上,历年来都少不了前来求仙问道的凡人。只是天道悠悠,哪是那么好参破的?” 又行了一程,这焦黄的土地上终于现出一些绿意来。四人爬上山脊往下望去,好一片青葱翠绿之色瞬间跃入眼帘,一弯河流弯弯扭扭的穿过这些绿色,在斜阳的照耀下明如琥珀。这般明艳的色泽,看的小书生瞬间心清气爽起来。 汝怜也站在那山头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排解掉方才那一路压抑的心情。 小书生兴冲冲的拿了水袋准备到那河流前取些水。方才那一路烈日太过灼热,水袋里的水已经所剩不多。只是小书生兴冲冲奔过去的脚步堪堪走到一半便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那是……人? 翠绿的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十来个人的尸体,他们的身下红褐一片,那些艳艳的鲜血此刻已经凝结在青翠的草地上,这颜色差异得太过明显,随着小书生的靠近,想不看见也难。 几只不知名的鸟盘旋在这些失神的周围,尖尖的带着些血色的喙不时的啄在那些尸体身上,带出一些红艳艳的东西来,看的小书生头皮发紧。霎时间,肚子里只觉得翻江倒海一片,小书生赶紧捂住嘴避到一边干呕起来。 这一幕,紧随其后的云舒们自然也看得分明。见状,汝怜也忙别过眼去,不忍再看第二眼。 青衣道人急步过去,查看了一番。 “这些应该都是些行走的商人,不幸碰到了流匪,人财两空……”青衣道人道。 “这真是昆仑山么?”汝怜的声线都有些发抖,“神仙,不都会庇护着山里的村民么?” “庇护?”给小书生递上水袋和手绢的云舒轻笑出声,声音里满是无奈,“天下凡人多的数也数不清楚,在籍的神仙又才多少个?自己的事情都还管不过来,哪里还有那些闲情功夫去济世救人?” 汝怜不明白了,“可神仙,不就是大道于公,兼济天下么?” 云舒只笑,“这些说辞你听听也就可以了,我可不信。” “为何不信?”一直不发一言的信亭忍不住开口。 云舒道,“就拿我自己来说,我学这些道法,便不是求得什么兼济天下。天下太大,而我,只是个小女子,装不下。” “那不过是你自己的想法。”青衣道人冷哼。 云舒只道,“同你纠缠这个问题也没有意思,是与不是你自己知道。若不是你此刻前尘尽忘,我真想好好的问问你,你敢说你当初求仙问道时就没有其他杂念?” “我……”青衣道人说不上来了。 小书生缓过神来,拍拍汝怜的手道,“你们不用说了。人死虽然不过一抔黄土,可到底没谁愿意死后还被这些畜生糟蹋了去,我们不如去看看,帮他们收拾一下,好好送他们上路吧。” 三人依言,云舒和那青衣道人寻了些枯枝败叶,将这些人一一烧了。暮色开始四合,跳动的火光旁,小书生动也不动的立在那里,念了一夜的“往生咒”…… 天明的时候,小书生终于停下,汝怜给他递上吃食和水袋,小书生也都接过。昆仑山的天蓝的特别的纯粹,太阳刚刚跃出地平面,那光泽便一瞬间照耀下来,照得整片昆仑都耀眼的很。眼前的河流是那般清亮如镜,清晨的空气还带着些晨露,润润的,沁人心脾。 “汝怜。”吃完了早餐,小书生忍不住开口道,“已经是月底了呢……” 月底了……很快就是月初。 月初昆仑,午夜浮宵…… “你说,若是我有朝一日克死在了异乡,还会有人帮我收捡尸骨么?”小书生问。 汝怜不明白小书生这突如其来的悲切,不过她能感受到他言语里的悲伤,还有深深的怅惘、迷茫…… “会的。”汝怜安慰道,她很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嘴有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末了又讪讪的不再说话。 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云舒蓦的起身过来,一言不发就扔给小书生一件物事,叮叮当当的响的清脆。小书生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只铃铛手链。 小书生不解的看着云舒。 云舒别过眼睛不去看他。 “这手链我设了法,戴上它,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小书生哑然,好半响才道,“这件东西……好生女气……” “那就就把它收在你怀里也是一样的。”云舒抢着道,“总之,别丢了就是!” 小书生默然。 云舒深深的看着小书生道,“只要它还在,我就会在……” 汝怜默默地捏紧了身上的衣服,沉默不言。青衣道人也只沉默的起身拿了他们刚刚喝完的水袋,自去河边接水去了。 他们三人的世界他融不进去,也不相融进去。他是惯了的独行侠,世俗的情情爱爱,太累…… 第二十五章 子午洞 昆仑山的浮宵花,从没听人讲过,世间也并没有关于这朵花的传闻。 昆仑山又是神山,普通的修仙之人在昆仑山上都是无法擅用法术的,每用一分便会消减一分,是以几人一到昆仑山前也就停下了法器,老老实实的步行起来。只是这昆仑山山脉连绵上百里,想找那闻所未闻的浮宵花,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碰到这个问题,饶是几人里面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云舒也说不上来了。 “昆仑山上有个子午洞。里面便长有不少奇花异草,不如去那里一试。”关键时刻,青衣道人总是能说出些信息让人眼前一亮。 “子午洞?怎么去?”小书生问道。 青衣道人并没有提更多的信息,只是拔剑出鞘舞了个剑花,法术一捏,那把青锋剑霍然指向一个方向,“就是那边了。”青衣道人收了青锋剑道。 “你这引路的方式倒是别致。”云舒看了一眼那青衣道人笑道,“只是昆仑山上法术无法擅用,你难道打算一直这么找下去?” 青衣道人没有回答,只是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每当不知前方该怎么继续走下去的时候,青衣道人便又会拔出那把青锋剑来,如法炮制,继续往目的地走去。 汝怜看得有些担忧,劝那青衣道人道,“信亭道长,你知道子午洞的什么信息不如告诉我吧,我也帮着找找,我们都是一路的人,怎么能让你一人承担这法力损耗?” 信亭收了剑指了方向道,“能找那子午洞的,只有这把剑,你帮不了忙的。” “为什么?”汝怜不死心。 信亭无奈道,“我也说不上来,这剑上有那子午洞的记忆,或许是很多年前,我曾拿了此剑来过那个地方吧。” 汝怜不说话了,信亭回头看她,只见她满脸的担忧,信亭瞬间心下一软,轻声道,“你且放心,这些损耗也算不得什么,这剑的感应越来越强,那子午洞看来很快就能到了。” 汝怜舒了口气,阵风吹过,汝怜脸上的面纱被风吹动,汝怜下意识伸了手摸向自己的脸颊,神情一时有些怔仲,信亭眸色微变,默默地转过头去,不发一言的继续往前走去。 又经过一番寻找,那青锋剑终于指引着四人在一处崖壁前停下。崖壁前光秃秃的一片,寸草不生,四周也见不到任何洞口,青衣道人捏决又试了一次,那青锋剑剑尖所指也毫不变换。 “那边就是这里了。”青衣道人收了剑肯定道,“这剑的感应不会错的,此处应该设了些障眼法,是以我们瞧不见入口。” 青衣道人惯来都是做多于说,有了问题,能解决就是能解决,还不等其他几人说话呢,便解下剑来盘腿做好,显然是要开始施法了。 小书生摸着脑袋讪讪的站到一边,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他便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青衣道人的身上渐渐泛出一些黄橙橙的光芒来,这些光芒里不断闪烁着一些碎屑般的东西,乘着光不断往外扩散。 云舒也拉了汝怜立到一旁。那些光芒聚作一处又一点一点散开,最后化作一片片银屑,飘飘满满的散落下来,在昏暗的夜色里光华夺目,一点点一片片四散落开,也有些薄薄的碎屑落到了云舒和汝怜的身上,汝怜伸了手接过一片,那碎屑触着肌肤瞬间消散,什么也没留下。 汝怜再看那些碎屑飘飘慢慢的落到地上,地面上却好似激起了一滩滩水洼,水洼散开,波光荡漾一样,原本空无一物的崖壁上竟慢慢显出一个洞口来! “子午洞!”汝怜欣喜出声,“原来这儿真有子午洞。” 青衣道人收了法决睁开眼看着洞口点头。 云舒望了一眼那青衣道人问,“这是个什么阵法?如何解得?” 青衣道人不说话,只收好东西径直朝里走去,竟是对云舒理也不理。 “不说就不说,不理算什么事,哪有这样没有礼数的人。”云舒有些看不惯青衣道人这样的行径,汝怜赶过来拉着云舒。云舒更是眉头一挑冲着那青衣道人的背影道,“我们而今既然都在一条船上,就应该齐心协力才对,老是这样独来独往的,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们没有照应你。” 显而易见的,那青衣道人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小书生和汝怜赶紧拉了汝怜进那子午洞跟那青衣道人进去。 这子午洞不过两人宽的样子,又是月初的时分,没了月光,洞里黑黢黢的根本看不清情形。那青衣道人在前方拿了墙壁上的火把在前面带路,到底还是顾及着他们,没有走出多远,省的后面的人看不清路。 汝怜拉了云舒指着前方立着的人影小声道,“信亭道长这个人就是不爱说话,冷是冷了点,但人还是不错的。你看,怕我们看不见,他便等在前面呢。” “我看未必,他对你说的话倒是不少。”云舒道,“就连名字,不是也只说给你听了么?” “那是我问,他才临时想的!”汝怜忙解释道。 看她有些急了,云舒忙道,“好好好,临时想的,我知道。”末了才深深叹了口气对汝怜道,“我们毕竟是一路的人,我想你也看得出来,他总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都要自己揽,那我们呢?我知道他这个人面冷心热,可是既然是同路人,就要风雨与共才对,他这样活着,太累。” 汝怜明白过来,云舒又拉了汝怜道,“我看他倒是挺愿意同你说话的,不如你什么时候同他讲讲。我话可说在前面,我云舒可不喜欢老是欠人人情啊。” “得了吧。”跟在两人身后的小书生忍不住笑开,“还说别人呢,你自己不也一样,面冷心热?” “那不一样。”云舒立刻反驳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小书生还想再说。走在前方探路的青衣道人突然顿下脚步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你们听。” 黑黝黝的子午洞除了火把光亮所及的地方全都漆黑一片,不辨方位,不知情况,隐隐好似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爬了过来,那声音隐在黑暗之中,听的瞬间让人提起一颗心来。 第二十六章 疑是故人来 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听的人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自古奇花异草遍布之处,就少不了毒蛇猛兽,这窸窸窣窣声音的来源虽然未曾看见,但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云舒下意识的将小书生护在身后,拿出鞭子严阵以待。 青衣道人也捏紧了手中的青锋剑。 火光照射之处,窸窸窣窣声音的来源终于看出了一些形态——竟是一只只成人手掌般大小的飞蛾,见着火光,毫不犹豫的齐刷刷朝这边扑了过来。它们的翅膀上也不知在这黑夜之中沾染了何物,黏黏腻腻的,在火把的照耀下发出些青紫的反光。也或许正是这些黏腻东西束缚住了这些飞蛾,这些飞蛾只得满墙满壁的爬了过来,一只又一只前仆后继! “快扔掉火把!”云舒一把夺过青衣道人手里的火把超那些飞蛾堆里扔去,“轰——”的一声,那些飞蛾瞬间着了起来,“噼噼啪啪——”整个山洞里满是烧焦的声音和气息。那些飞蛾身上那些黏腻的液体更好似助燃剂一般,一着全照,随着原来越多的飞蛾扑腾过来,火苗也就延伸得越来越长。 子午洞里霎时间火光大作,照亮了半壁辉黄,一路延伸过去的火光烧出一条道来,火光蔓延之处,众人只看见一块全身黏黏的怪兽挡在洞的另一端,见着火光扑腾过来,胖乎乎的身子一抖一抖的跑开,那怪兽的身子太过庞大,四人看不清它的形容,只听得那怪兽发出一声怒吼,嘶叫着远去。 “这是什么怪兽?”火光燃尽,子午洞里又是一片漆黑,云舒惊魂甫定的立在那黑色之中,死死地拉住小书生的衣袖问。 “不知。”青衣道人的回答总是简单直接,说完便要继续前行。 一片黑色中小书生感觉青衣道人得气息从自己面前走过,不禁跟上问道,“你有把握赢?” “没有。”青衣道人的回答还是只有两个字。云舒从怀中掏出鉴天镜,手上一招,那镜子霎时间光芒大作,几人总算能再次看清四周的情形。 青衣道人冷哼了一声,云舒霎时间不服道,“怎么,就许你消耗法力引路,我就不能用些法力来照明么?” 青衣道人不说话了。 小书生看青衣道人前行的意志坚决,不禁出言道,“刚刚那怪兽我们可都看见了,你又没把握赢,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冲过去不是送死么?” 青衣道人“哼”了一声道,“我说没有,只是没有把握,在护着你们的情况下赢。你们要真识相,那就在这儿老老实实的等着,除了那怪物,我自会过来叫你们。” 说完便不理咬牙切齿喊着“信亭”的云舒足下一顿,瞬间飞进那怪物方才现身的洞口去了,可把云舒气得直跺脚,“这算什么?!” 云舒捏着鞭子咬牙道,“总是这般!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当初不想跟我们走的人是他,现在冲在前面的也是他,他到底要怎么样?” 小书生和汝怜都答不上来。 洞里突然传来一声野兽的悲鸣,三人瞬间心头一紧,云舒将小书生往汝怜那里一推,便跟着要跑出那洞口去查看情形。 这一片洞子确实要开阔许多,空阔的洞府里长满了各色见也未见的植物,洞壁上更是布满了各色晶体,闪闪的发着光,也正好将这洞里的情形照得清清楚楚。 若是寻常时候看到这样一幕,肯定是要感叹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过此刻—— 那野兽的嘶鸣越来越盛,间或还出现一些身体撞击崖壁的声音,在空阔的洞中震得云舒心头一紧,立刻捏了鞭子就朝那声音来源处赶去。 小书生紧随其后冲了出来,汝怜在后面死死拉住,急道,“你法术不精,这种时候就别往上冲了。信亭道长刚才说那样的话,自然也是有把握赢得。” “可我担心云舒……”小书生愁眉紧锁,“还说别人如何如何,她自己呢?碰到事情,还不是跑在前头。” 云舒捏了鞭子赶到前面,总算见着那怪兽的真容,和那青衣道人打做一团的怪兽浑身黏腻,身上全是铜铃大小的疙瘩,两个眼睛凸起,一条舌头伸的又快又狠! 竟是一只硕大的蟾蜍! 面对青衣道人的攻击,蟾蜍不断喷射着一些黏腻的液体想要将青衣道人困住,只是蟾蜍的身体庞大,到底没有青衣道人行动灵敏,来来去去间,蟾蜍被打的也有些暴脾气了,不时用身子撞击着崖壁,击落一些尖尖的晶体下来想要借此阻挠青衣道人的行动。 青衣道人不疾不徐,一把看似普普通通的青锋剑,在他手下一走,法诀一起,一把青锋剑霎时间化作千千万万把青锋剑,瞬间朝那蟾蜍的身上打去。 蟾蜍的身子被青锋剑击中,发出一声声怒号,更是加大了撞击崖壁的力度,云舒赶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样的情况,蟾蜍见得又来了一人,更是大怒,霎时间长长的信子朝着云舒猛烈扫了过来,云舒刚刚看见里面的情况便感觉一个不明物体朝自己扫了过来,立刻扬鞭扫去,却不知自己打的正是那蟾蜍的舌头。 蟾蜍舌头软软的,云舒用不上力,到被那舌头把手中的鞭子吸附住了,蟾蜍立刻舌头一卷,云舒被那蟾蜍带的身子一偏,接着一道白光闪过,一块巨大的晶体霎时间砸落下来。云舒此刻还受那惯性影响根本躲闪不及,眼见得那块晶体就要砸落到身上,云舒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却猛然觉得身子被人一拉,接着那被舌头牵制住的力量也是骤然一松,一声沙哑的悲鸣从蟾蜍的口中传出。 青衣道人仗了剑割下了蟾蜍的舌头将云舒扯到怀里,云舒睁眼看时,只看见青衣道人带着自己直视着前方,避开那些掉落的晶体,目空一切,身姿卓然…… “平乐……”云舒下意识的喊出了这个名字。这一刻的青衣道人,和平乐是那般相似,一样的狂傲不羁,一样的高冷自持。 第二十七章 云舒的细腻温柔…… 云舒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被青衣道人救下的那一刻,那感觉是那般的熟悉,熟悉到,情不自禁的就要落下泪来,两眼模糊成一片的云舒大脑里一片空白,以至于什么时候被那青衣道人放下了都不知道,还是赶过来的汝怜和小书生两个出声呼唤,云舒才猛然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那一头,舌头被青衣道人挑断的蟾蜍再也无心念战,转头“咕咕呱”的乱叫着蹦蹦跳跳的就要跑开,青衣道人哪里能够容忍,长剑一扬,紧随其后,法术一捏,那青锋剑霎时间又化作千千万万把齐齐朝蟾蜍身上招呼过去。 蟾蜍和青衣道人久战,本来自身体力耐力就已经损耗的厉害,现在舌头被割,连攻击的武器也没有了,面对青衣道人的剑阵更是没了反抗的余地,不过须臾功夫,那硕大的蟾蜍便在剑阵的夹击下败下阵来。 青衣道人把手一招,霎时间万剑归一,手里依旧是那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锋剑,青衣道人念动咒语,猛然挥剑刺去,正中蟾蜍的命门,那蟾蜍反抗的余地也没有,鼓着肚子蹬了蹬腿,断了气。 青衣道人淡然的抽出了青锋剑,面上森寒一片,让人不寒而栗。 那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寒狠绝看的小书生都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 云舒被那青衣道人森寒的目光一扫,也有些承受不住。 青衣道人哼了一声,漠然的收了剑,却是朝着云舒道,“叫你们留在原地不听,下一次,我可未必会再出手救你。” 云舒这次没有再同他争辩,她的心头很乱。青衣道人有那么一瞬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平乐再度回来了一样,可是云舒也清楚的知道,这个人不是平乐。 平乐虽然个性乖张,狂傲不羁但他从来不会有这般的戾气,也不会如此的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真实的平乐,有时候还有些孩子气的…… 云舒怀疑自己是不是魔障了,真正的平乐明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虽然如今性情大变,但他身上的气息,他的经历都完完全全可以证实,这才是她要找的那个平乐。刚刚怎么会对那青衣道人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呢?错觉!都是错觉!云舒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小书生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伸了手去探云舒额头的温度,大惑不解的道,“没感冒啊。难道你突然头疼了?” 小书生想到一种可能,霎时间看云舒的眼神都变了,那一脸惊恐看的云舒只道小书生是在担心自己,忙笑着解释道,“没什么,只是进来的久了,有些不适应,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小书生放下心来。 青衣道人依旧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汝怜紧随其后,小书生和云舒说话的这一小会儿,已经落下前面两人不小的一段距离,小书生忙拉着云舒小跑了几步跟上。 两人的双手接触的时候,云舒脸上不自禁的红了一把。 是了,这种心跳是属于平乐的,除了平乐,谁也替代不了。 云舒心里小小的惬意了一把。走在前面的两人也在此刻步伐渐渐的停了下来。 前方已经没有了路,满洞的晶辉之中,大片大片的姹紫嫣红布满了山洞,光华夺目。 青衣道人掐指算了一下,“此时还是酉时初刻,离天黑还有一阵,不如稍作休息。” 三个人已经适应了青衣道人那说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不再说些什么,各自放下包裹,席地坐下。汝怜递给小书生几个青翠的果子,小书生接过吃了,云舒又递给小书生一些干粮,小书生依旧笑笑接过吃了。 看小书生吃的有些哽住,汝怜又拿出水袋递给小书生,小书生刚刚接过,那一头云舒又递过几个梨子来。 小书生僵在那里,不明白到底是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还是云舒和汝怜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 这气氛,怎么看怎么不对啊。 小书生尴尬的吞了吞口水,左右为难,还是汝怜看出气氛不对,干脆把水袋放在小书生面前,自己走开了。 小书生总算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云舒还拿着梨子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看,小书生立刻笑笑推拒道,“我吃饱了。” “哦。”云舒笑着收回了梨。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较的什么劲,只是看着汝怜给小书生又是递果子又是送水的,云舒心里就老大的不舒服,总觉得自己也该做些什么才行,却不知道自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弄,反倒让小书生和汝怜都觉得云舒心里又有了什么结了。 用完饭,汝怜又教了小书生一点新的法术让小书生练习,小书生也就乖乖盘腿坐好打坐练习。时间一点点流逝,午夜也终于到来。 平静的山洞里没有虫鸣鸟叫,没有落木萧萧,唯有偶尔传来一些呜呜咽咽的风声,在山洞里吹奏着一曲别样的曲子。 小书生法诀学习完毕,慢慢的睁开眼睛。环顾了一下山洞,姹紫嫣红的依旧那般姹紫嫣红,含苞待放的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汝怜立在洞口朝另一个洞子里望了一眼,也是一切如旧。 云舒看了看小书生轻声道,“你歇息着吧,这里有我们。” 小书生摇摇头,他不说什么,只是不时地看看左右,显然是想和他们一起留意四周有没有变化。只是这浮宵花在不在这洞里都不知道,这个午夜哪里那么容易就有结果。云舒转念一想,突然想起汝怜拉了自己同自己说过,小书生也在怨自己事事总冲在前头,心头一动,朝着四人道,“不如我们轮流守夜吧,不然大家都受不住的。” 青衣道人和汝怜都没说话。云舒又道,“就这么定了,汝怜妹妹和信亭道长守上半夜,下半夜我和平乐来守,有什么情况,随时告知。” 说完云舒抱着鞭子朝小书生笑笑,自去寻了一个干净的地方靠着石头睡下了。小书生不禁抬头看向汝怜,汝怜同他点点头,小书生叹息了一声,也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躺下,心头一时百味陈杂。 云舒…… 小书生心头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在那遥远的江南,那个叫做临安的城里,月老庙前的老树说过的话。 “那婉娘也是个好姑娘,温婉贤淑,知书达理……” 第二十八章 枯败的浮宵花 满室晶辉的子午洞在夜里,也忍不住归于平静。云舒和小书生都各自沉沉睡去,百无聊赖的汝怜一会儿到这边瞧瞧,一会儿又跑到那一头望望,唯恐自己一个没留神,错过了那浮宵花的绽放。 青衣道人也不理会她,闭着眼睛老神在在的原地打坐。 感情关注着那浮宵花出没出现的只剩下自己一个?汝怜揪着袖口上的带子嘟了嘴,深觉责任重大。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汝怜晃来晃去也终究是晃得累了,末了也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静静坐着,时而环顾着左右,时而默默地出着神。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青衣道人猛然睁开眼睛朝汝怜那里望了一眼,却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神情肃穆吓了汝怜一跳。汝怜正要起身过去,青衣道人却是轻轻摇头示意她别动,眼珠子转得飞快的上下左右晃了一圈,汝怜立刻明白过来。 汝怜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神也跟着四下打量起来。满室晶辉之下,子午洞里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隐约之中,好似有水滴滴滴答答的声音,一声一声的穿透过来,好似水面上荡起的涟漪,激的人的心窝也跟着一荡一荡的。 此刻的气氛实在诡异,云舒和小书生也感觉到了异样,慢慢睁开了眼睛。四人都默契的一动不动,阵风吹过,洞里的花朵草木都微微的摇动着,“沙沙”的枝叶摇动声传入耳内,那滴滴答答的水声却丝毫也不受干扰一般,一圈一圈的荡进四人的心头,这声音如此蹊跷,四人的神经霎时紧绷起来。而这样的诡异氛围远远还没有结束。 风,渐渐的住了,可山洞里的花草灌木好像并不是受这风声影响一般,枝叶依旧“沙沙沙——”的作响着。 这一发现,四人再也坐不住了,刚刚聚到一处,这些草木好似都活了一般,“沙沙”的舞动着枝叶竟都往土里钻了回去,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子午洞内,无论高的矮的,红的绿的,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光秃秃的地面,配着那满室晶辉。 “滴滴答答”的水声再一次响了起来,一点一点的在不远的某处敲击着。 青衣道人拿着青锋剑循声过去,三人也紧随其后的走着,只是无论几人绕多少圈子,走多远的路,那滴滴答答的水声依旧那般不近不远的响着。 汝怜心头狂跳,有些承受不住,忙拉了小书生和云舒道,“这声音听的我慌得厉害,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如我们出去吧。” 小书生道,“我心头也慌得很,甚至有些憋气。” 青衣道人晃了晃头,显然也是被这声音乱了心神,意识到不对,青衣道人忙对众人道,“快跟我念清心咒。” 小书生慌了神,“清心咒,怎么念?” 青衣道人已经捏决念道,“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小书生反应过来,跟着念了一段,果然觉得通体舒畅了许多,在四人的喃喃念着清心咒的时候,那“滴滴答答”的水声终于慢慢淡了下去,最后只留下微弱的滴水声。 在念了一会儿,那水声也不曾更改,青衣道人这会儿才收了法,又循着那水声而去。 这次那水声总算寻得了踪迹,四人绕过弯来,正好回到之前四人所处的那个洞穴之中,只是那洞穴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一般—— 洞壁上各色的晶体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中间一个高高的圆台上一尊半人高,玉白的雕像立在其中,那雕像旁一簇一簇开满了红艳艳的花朵,花瓣细如丝,团团锦簇,将那玉白的雕像更衬的白亮了许多。而那滴滴答答的水声就是从这尊玉白雕像处传来的。 那玉白雕像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材质,通体雪白,发着莹莹的亮光,水色围着那尊雕像,在那雕像下的圆台处汇成一股溪流,一滴一滴的滴到台下的石头板面上,日积月累的久了,板面上滴出一些小小的水洼,也就有了这滴滴答答的水声。 “真美。”汝怜望着那尊玉白的雕像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那玉白雕像雕刻的是个宫装的美人,曲线柔和,眉眼清楚,她好似在微微的笑着,梨涡浅浅,晓得一双柳叶眉也跟着弯了起来。 云舒也忍不住多瞧了这宫装女子几眼,视线终究还是被那玉白雕像旁团团锦簇的红花吸引住了。 “平乐你看!”云舒指给小书生瞧,“这……夜里现形,其状如丝,色泽明艳……这不就是那浮宵花么?” 小书生欣喜的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那花,也忍不住连连点头,嘴里不住念着,“可喜可贺,还真让我们找着了。” 他们三人都喜不自胜,唯有那青衣道人,此刻一动不动望着那尊玉白的雕像,神思也不知道都飘向了哪里。 汝怜伸了手就想摘那浮宵花,只是刚一挨着,汝怜就忍不住“哎呀——”叫出声来。 那浮宵花竟好似有了生命一般,感觉到危险靠近,霎时间花朵大张,露出一排排细小的尖刺正扎在汝怜手上,汝怜吃痛收手回来,青衣道人也总算被她的这一声“哎呀”拉回了神思。 也就是这转眼间,那红艳艳的浮宵花霎时间枯萎下去,落败的搭在那里,三人都是一愣。 “怎么了?”青衣道人一脸的状况之外,又看那两人都关切的看着汝怜的手,这才走了过来。 “还好还好,没毒。”云舒放下汝怜的手,得出这样的结论。 青衣道人望了一眼汝怜的手,又看了看那花,“疼不?”他问汝怜。 汝怜摇摇头。 “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的?” 汝怜依旧摇头。 青衣道人又愣了一会儿神。 云舒一脸焦急的看着那些落败的浮宵花道,“这可怎么办,说没就没了。”眼看云舒也要伸手去够那浮宵花了,还在深思的青衣道人霎时间神色大变,拦住道,“你若想死就尽管试试。” 这一声大喊吓得三人都是一愣。 小书生更是紧张的奔了过来问,“死?这刺难道有毒?那汝怜……” 第二十九章 这才是真的浮宵花! 青衣道人摇头道,“汝怜姑娘没事,只是如果你们再碰,那就真的有事了。” 青衣道人说的严肃,三人也不敢大意,青衣道人又道,“刚刚看着这雕像的时候,我隐约想起了一点零散的片段,虽然很乱,但我可以肯定,这些红色的花并未枯死。第一次触碰,是假死,第二次触碰,这些花便会瞬间张开咬住人手,此刻它的身上全是尖尖的倒刺,刺上有毒,中毒者不出一刻钟便会血液凝结而死。” 而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青衣道人就地寻了一块枝条去碰那花,果见着那枯败的花瓣瞬间大张开来,整个花朵好似有了生命一般,瞬间咬上那枝条,透明的尖刺上满是毒汁,在那玉白雕像的映射下,闪闪的,晃得亮眼的很。 少顷,这写花朵毒液注射完毕,竟又恢复成之前那红艳艳簇拥开放的状态来,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不是浮宵花。”青衣道人扔了枝条道,“这根本就不是花。” 一些零碎的片段继续从青衣道人的脑海里闪过,青衣道人晃了晃脑袋,也不知他究竟又想到了些什么,当即挥剑就要朝那玉像砍去。三人猝不及防,又不知青衣道人究竟发了什么疯,想拦又不敢拦的,也就是那么一停顿,“咔嗒——”一声,那玉像霎时间四分五裂,周围簇拥的那些“浮宵花”霎时间光华大作,竟是“吱吱——”的叫着,似乎是格外痛苦。 花朵枝叶也跟着晃个不停,扎根在玉像下的部分竟也随着枝叶的摆动渐渐抽出银白色的根来,一丝一丝的,扯得老长,扯出来的部分更是一点点往外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云舒照出鉴天镜来念了决对着那蠕动的“浮宵花”一照,那“吱吱——”的惨叫声愈发的重了,末了,花团锦簇之中竟慢慢扯出一只丝丝绕绕,依旧像个人形的怪物来,大张着一张空洞的嘴,嘴里“啊啊……”的叫着。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汝怜捏着药杵问他。 那怪物依旧“啊啊——”的叫着,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不会说人话。”青衣道人望了那怪物一瞬,捏了剑诀就直取那怪物的面门,那怪物霎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形淡了下去,原地只留下破损的玉像,和一堆七零八落的“浮宵花”花瓣。 玉白的根部停止了蠕动,渐渐化作一滩滩清水,滴滴答答的顺着圆台滴落下来。接下来奇迹的一幕便出现了,那一滩滩清水滴落到地上,零落的大红色花瓣和那玉白的雕像碎片竟一片一片开始合拢,淡淡的光芒笼罩着圆台,无论玉像还是那零落的花瓣花干,都纷纷洋洋的化作了碎屑,又在光芒中点点重聚,渐渐组合出一只透着淡淡粉色的花朵来,重重的光环包裹着它,显得整株花朵都格外的圣洁娇艳。 “这难道才是真的浮宵花?”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只是青衣道人的想法显然没和三人在一个层面上,随着花朵的重聚,青衣道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青一阵的白一阵,神色变幻莫测。 “我想起来了……”好半响,青衣道人才望着眼前的一幕微微笑开。 云舒不理会兀自出神的青衣道人,用鉴天镜照了那浮宵花一瞬,感觉并无什么异常,这才伸手想去够那浮宵花,只是触手处一片虚无,根本感觉不到那浮宵花的存在一般。 云舒喃喃的看着自己的手道,“没道理啊。” 鉴天镜下,这浮宵花的影子都透了出来,如何会这般——空空荡荡? “两位姑娘身上可有丝帛一类的物事?”青衣道人问,“这花得用丝帛才能采的下来。” 云舒摇摇头,“我这儿就普通的粗布,没有丝帛。”汝怜更是一脸莫名,“丝帛?那是什么?” 还是小书生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藏青色的丝绢,尴尬的咳了两声道,“这块手绢你看看可以用么?” 青衣道人笑着接过,套着那手绢去够那浮宵花,果然一把抓个正着。 明光闪闪的浮宵花被摘了下来,花瓣渐渐的合拢起来。青衣道人看着那浮宵花脸上又是一阵青白色变,好一响才叹道,“一别经年,没想到还能再见。” 汝怜眨着眼睛看着青衣道人道,“道长和这浮宵花好似很有渊源?” 青衣道人愣了一愣,却也只是笑笑,再不多言。他把那浮宵花递给了小书生,“我心头的疑惑已经解开,你们快拿去煎水喝了吧。再等一会儿,这浮宵花完全枯干就没了效用了。” 小书生伸手去接,只是他的手刚触着那丝绢,整个头便炸裂一般的疼痛起来。 云舒慌忙过来扶他,却见那小书生眉心的那点朱砂霎时间光华大作,暗沉的血红色在眉心浮动,云舒霎时间慌了神,“平乐,你可别吓我!” 青衣道人也没料到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幕,他想靠近,只是刚一凑近,那小书生眉心的光华也就愈加强烈,小书生抱着脑袋痛的滚到地上,豆大的汗珠霎时间落了出来,慌得云舒忙拿了帕子给他擦拭。 小书生痛苦不迭,分明是和那浮宵花有关系,汝怜赶忙拉了青衣道人后退了两步,小书生的神色才算缓和了一些。 青衣道人不解的望着手上的浮宵花,又看看痛得几乎没了气力的小书生,目光最终锁定到了小书生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痔上。 小书生眉心的朱砂痣寻常看起来,不过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点儿,这会儿闹腾开来,竟好似在额头处开了一道老长的口子一般,透出红艳艳的色泽来。光华流动之处,隐隐好似还透着一些奇怪的气息。 青衣道人立刻掐指算了一算,结果一出,青衣道人面色也跟着瞬间大变,竟是一把扔了那浮宵花扑过来抓着小书生问,“你眉心的朱砂痣是怎么来的?!” 第三十章 亲人? 朱砂,又是朱砂! 那一头,汝怜捡起了浮宵花想要过来看看小书生,显而易见的,她的靠近只是雪上加霜。面对青衣道人的急迫询问,小书生疼得只有抱头大喊的份儿,哪还有力气同他说那些。 汝怜为难的看着手里的浮宵花,又默默地退到一旁。 青衣道人也自觉失态,待小书生终于缓和过来,这才又问,“你眉心的那颗朱砂痣,刚才有一股……让我感觉十分熟悉的气息流动出来。我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总之,很熟悉……很熟悉。” 小书生错愕的看着那青衣道人,“熟悉?” 青衣道人肯定的点点头。 此刻的子午洞里,玉雕已经损毁化作了浮宵花的模样,洞里再也不见那高台,也不见之前那些姹紫嫣红,只有空荡荡的一个洞穴,空空阔阔,无风无月。 “打进这子午洞来,我就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好熟悉。”青衣道人环顾着空荡荡的子午洞,自言自语一般的道,“冥冥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我往这里走。这从我听到浮宵花这个名字的时候,那股感觉就开始了。所以我带你们到了这子午洞。” “前面的时候,我都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可是当我看到那尊玉雕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事。我才发现,原来之前,我是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高台上的玉雕,是我刻的,隐藏的浮宵花,是我改的……我想不起我之前为何要这么做,但事实上,我确实那么做了,那些记忆那般真切,真切到,我想抹也抹不去……”青衣道人颇为迷茫的看着四周,视线最终又落到了小书生的身上。 “浮宵花我记不得我是从哪里得来的,但它是不可多得的灵花,性温解百毒,没道理你才刚一碰触,就会让你有这么大的反应的。”青衣道人眸色一转,又看着小书生道,“你眉心的朱砂痣里有东西,我可以肯定,而且,他和我很有渊源。” 小书生愣了愣,眼神里有些警惕的望着青衣道人,“这颗朱砂痣的却有些说法,我也为此苦恼了很久,不过,你的先告诉我,这朱砂痣里的气息,你到底是怎样个熟悉法。” 毕竟,按那土地公的说法,这颗朱砂痣里很可能还藏有自己母亲的惊魂,便是青衣道人目前没有露出什么恶意,小书生也是不敢拿自己亲人的事情来和青衣道人做赌的。 青衣道人为人冷冰冰的,看事情却看得通透,小书生眼里的警惕又岂会看不出来? 青衣道人笑笑,看着小书生的眼睛认真道,“是一种……至亲之人的熟悉感……” 小书生愣在那里。 “至亲之人?”霎时间小书生看青衣道人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之前的戒备也一扫而空。“你是个道法高深之人,应该已经看出我眉心的朱砂痣,是个封印。” 青衣道人点点头。 “这颗朱砂痣封印着的,是一颗乾元珠和我娘的魂魄。” “朱砂痣里,是我娘的魂魄。”小书生再度重复了一遍看向那青衣道人,青衣道人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呆滞。 “你还不明白?”说到这里,小书生已经激动到难以自持,看着青衣道人的神色也变得热切起来,“你说是至亲之人的熟悉感……所以,难道我们……也是亲人?” 这话一出,饶是青衣道人已经在脑海里想了百般可能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答复…… “怎么可能!”好半响,青衣道人才憋出这么一句,“若是亲人,我和你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如何会没有任何感知?若是亲人,为何我看见你,从来没有想起过任何以前的事,反倒是这子午洞里的一草一木,让我想起了不少过往的景象?” “那不然还有什么解释?”小书生道,“朱砂里除了我娘就是那乾元珠,你的熟悉感总不会是那颗珠子吧。若真是那颗珠子,还叫什么至亲之人?” 青衣道人无话可说。 云舒想了想道,“平乐的记忆全被封印起来,你的记忆也全无,会不会是之前经历的那些,抹去了你们对彼此的印象呢?” 青衣道人思索了一瞬,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于是看着小书生的眼神也变得难以置信起来,“难道我们,真是亲人?” 小书生心中此刻已经认定,不假思索的就点点头道,“具体怎样,还要等我们弄清楚我这颗朱砂痣背后的真相才知道。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们二人肯定是联系到一起的。” 小书生伸出手来,满怀期待的望着青衣道人,青衣道人踌躇了一瞬,终究也伸出手去,点头赞同。 剩下的,就是解开那颗朱砂痣背后的谜团了。 小书生们几个因把目前所知道的都原原本本的向青衣道人转述了一次,比如萧家村那位土地公所说的“托孤”,再比如小书生从小到大对这颗朱砂痣的感知。而后面的事情,青衣道人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他们所讲的事情不多,但终归要讲的清楚,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小书生问那青衣道人,“可有什么线索?” 青衣道人摇摇头,倒也讲起了自己目前的所知,“之前的事情我不记得,等我从混沌里醒过来时,我就已经在那太平观里。你是我意识清明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潜意识里我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所以我把你放了出来。之后我离开太平观四处游走,不知自己从何处来,更不知自己当去向何处,所以只随了自己的心念去走,不知不觉,就在那黑虎崖住了脚。” “再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说到底,我这里比你们多知道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我来过这子午洞,有些许有关子午洞的记忆罢了……”青衣道人慨叹道。 两个人这般一合计,都觉得渺渺茫茫无迹可寻,接下来该怎么做。 难道真要取了那浮宵花,煎水服下? 但好像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汝怜手里的浮宵花…… 第三十一章 取道祁连山 浮宵花一拿近,小书生眉心的朱砂就会作痛,“这颗朱砂曾救我一命,不在我危难时刻是不会这样的。”所以……那浮宵花对于小书生来说,显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仔细想来,煎水服下的说法也怎么看怎么奇怪。 “把浮宵花收起来吧。”青衣道人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前,还是不要贸然尝试的好。” “可是花的药效……”汝怜有些担心。 “浮宵花没了还可以再采,小书生拼的,可是他的命……”青衣道人道。 汝怜将那浮宵花仔细的包好,放下。云舒看着空空荡荡的子午洞,没了玉雕,没了那大团大团簇拥着的红色花朵,浮宵花真的还能再开? 青衣道人也看出了她的疑惑,这才解释道,“之前你们所看到的玉雕那些不过都是些幻想,浮宵花的根基尚在,只是等下一次开放,又要等一百年了……” “这一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倒也足够我们去查清很多事情。”青衣道人道。“在浮宵花这条线索断了得情况下,或许我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路?” “玉雕。” 白玉雕像上的女子,浅笑嫣然,遗世独立,那眉那眼都刻画的极为真切,见之难忘。“这幻境既然是我亲手做的,那我肯定也认识这雕像上的女子。虽然我不知其名姓身世,可是这般倾城绝色的女子,世间必然也少不了她的传闻。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准没错的。”青衣道人道。 云舒霎时间眼前一亮,“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这人名叫舒离,就住在不远的祁连山上,能掐会算,号称是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要说到找人,问他就再合适不过了。” 三人皆是一喜,只有小书生惊道,“那之前我们找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提起这人?” 云舒无奈道,“你当我不想找他啊!当年找你的时候,姐姐我不知道往那舒离那里跑了多少回,给他看你的画像吧,他说未曾见过,给他说你的姓名来历吧,他也说没有听过。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不知’,这话听的我耳朵都要起茧了。你说我还想去找他不?” “既然都是不知,那他也敢号称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小书生嗤之以鼻,“也没见有多大的本事,干嘛还要再去找他?” “那只是对你的事情不知道!”云舒瞪着眼睛道,“他的本事我也是见过的。第一次去祁连山求他帮我找人的时候,我在那祁连山下呆了整整半年的功夫,才终于得见。也就是那半年,我见他帮寻亲的找到了亲人,问药的找到了灵药,求道的解开了心结……来来往往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也只有你,也不知道你以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让他这般神通广大的人也找不到头绪。” “不过也或许是我对你知道的太少了。”云舒偏头想了想道,“说起来,除了你的相貌,你的其他身份,我还真不敢肯定是否真实呢。” 说到后面,云舒都忍不住苦笑了。 小书生漠然,他自知自己当年负她太多,可是他终究不是云舒记忆的里的那个平乐。云舒离开的时候,他会心痛,云舒难受的时候,他的心也会跟着难受,可即便如此,他没有平乐的记忆,平常时候也根本找不到和云舒一起相处的感觉,对于云舒,他很矛盾,这是一种近不得也离不开的感觉,就在那心头一扎扎的戳着,难以排遣。 “那我们就去祁连山吧。”小书生转开话题道,“说不定,等那叫什么舒离的见着我的样子,还能想起些什么呢。”小书生笑。 子午洞里灵气充沛,又有青衣道人加以指点,四人在洞里稍做休息从新上路的时候,小书生已经能够自己掌握基本的飞行诀窍了。 云舒索性将自己的琉璃瓶给了他,“这琉璃瓶就适合你这种初学者,现在我也用不到这个,你收着正好。” 小书生收下,离开昆仑山后,小书生就迫不及待的踩着琉璃瓶要飞到祁连山,汝怜几个也由得他去,虽然路途上有些耽搁时间,但也算一路顺利。 “我也总算可以靠我自己做一点事情了。”到达祁连山的时候,小书生感慨不已。 舒离的居所就在祁连山上,云舒熟门熟路的带着几人过石桥,穿小径,远远的刚看到一个屋角,云舒就喜上眉梢的指着那处道,“看来这舒离今儿在家。” “何以见得?”小书生问。 “很简单啊。”云舒指着那屋角旁挂着的一个大铃铛道,“舒离这个人心眼儿实,不忍心别人白跑一趟,所以他便想了个法子,在屋角挂个大铃铛,每当要出门时,他就会把那铃铛摘下,这样大家瞧见了,也就不会去找他了。” “这人倒是有趣。”小书生忍不住叹道,“如他这样的,每天来找他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倒不嫌麻烦,还弄这些劳什子玩意儿。” 云舒瞪他一眼道,“你以为拜会舒离是那么简单的么?想要寻他帮忙,你必须在山下祁连庄庄主那里求一个通行符,拿了符上山来找,舒离才会给你开门。这次你们不过是沾我的光,不用求符罢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那小屋面前,云舒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才从袖口掏出一块小心折好的帕子来。在手心摊开,解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裹,最后才露出一块桃花大小的玉质符篆来,云舒将那符篆放到屋门前立着的那只丹顶鹤石雕的醉里,霎时间金光一闪,接着屋门便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的福地洞天。云舒收了符篆同三人进了门,屋门又随之缓缓合上。 舒离的居所从外看来平平无奇,到了里面才看见里面奇花异草竞相开放,流水依依,怪石嶙峋,还有不少说不出名字的斑斓鸟兽不时从面前跑过,这些鸟兽胆大得很,见着几人也都见怪不怪一般自顾自的,甚至还有一只金色羽毛的小鸟凑到小书生面前好奇地朝小书生的眉心啄了一口。小书生没有注意,被这一啄吓了一跳,“哎哟”出声。那小鸟偏头看了一下,觉得好似没什么意思,扑腾扑腾翅膀,又自顾自的飞走了…… 第三十二章 四空山 远远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直延伸下去,尽头不远处总算露出一套别致的屋舍,想来就是那舒离的居所了。 云舒带着三人穿过长廊来到屋舍前停下,屋内有人清咳了一声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舒离大哥。”云舒乐滋滋的叫了一声,“是我呢,云舒,我带了一些朋友来看你了。” 短暂的沉默后,屋里传出一些轻微的走动声,接着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舒离大哥?”云舒又唤了一声,依旧没人回应…… 小书生几人一头雾水,倒是云舒霎时间板了脸,吩咐三人在这里等着,捏着鞭子气势汹汹的就转到屋子后面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人便听的后院有人“哎哟哎哟”的直叫唤,几人赶过去一看,云舒正死死抓着一个瘦高青年的衣裳问着,“见着我你躲什么躲?!” 瘦高青年一身水蓝色长袍被云舒扯得皱皱巴巴的,青年霎时间苦了脸扯着袍子道,“还说呢,你看你看,新做的袍子就被你拉扯出这么多褶子。我不躲你躲谁啊。” “成成成。一个大老爷们儿,臭什么美。”云舒这才松了手。 瘦高青年皱眉拔弄着皱巴巴的衣服不住怨着云舒,一面忍不住道,“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又是问那什么平乐的事情吧。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说你这……隔段时间就往我这儿,跑得又能有什么意义?” 说完舒离又忍不住感叹,“现在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在祁连庄设下那么一个规矩——谁要是得了祁连庄里的水玉符,我就会无条件的帮他完成一件事,直到她心愿达成为止。” “唉!惹出麻烦,真是悲剧!”舒离连连摇头。 “谁知道你这个号称‘地上全知’的万事通对于我的问题,竟然会这般束手无策?”云舒忍不住吐槽道,却又话锋一转道,“你是个君子,言而有信,我知道的。所以呢,在你没有解惑之前,这个水玉符你是拿不回去了。不过,现在倒是有个新的问题想要让你帮着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一解决,归还水玉符的事情也就好说好说了。” 舒离瞬间大喜,云舒这才把小书生几人指给他瞧。 三人过来同舒离见过,只是一见着小书生,舒离瞬间惊得一跳,指着云舒,又指指,嘴里吐词都含混不清了,“这,这,这!这不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平乐么!” “对啊。”云舒点头。 “竟然还真有这么个人!”舒离满脸不可思议的凑到小书生面前,上上下下一点也不避讳的打量起小书生来,末了还伸手点了点小书生眉心的那颗朱砂痣。 小书生尴尬的立在那里,手足无措。 “四空山的人?怪不得我怎么也查不出来。”舒离打量了一会儿喃喃自语。 “四空山?”立在一旁一直留神观察舒离一举一动的云舒霎时间抓住了这个关键信息,“那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从没听过?” “那是个仙山,你不过凡人一个,没听过也很正常啦。”舒离当下感叹出声,“不说你了,就连我也只听过那四空山的名字,从未见过呢。” “听起来很有来头的样子,你能同我们讲讲么?”云舒立刻抓住关键点就想问更多。舒离张了嘴正要说呢,猛然回过味来,“不对啊,你这是套我的话呢。” 云舒干笑,“哪有,我这不就是好奇么?” 舒离“哦”了一声,“那好啊,想要知道?” 云舒点头。 舒离伸出手来,“把那水玉符给我,我就把四空山的传说讲给你听。” 云舒眯了眼睛瞧他,“我又不是不会给你,你帮我解决了我的问题,这水玉符不也就没了效用了么。” “呐,天知道你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要找我。”舒离长叹道,“让我猜猜看,这次这个叫平乐的被你找到了,你不会又是想让我帮你寻人吧。” 云舒沉默,这时候,沉默往往也就意味着承认。 这下换做舒离眯了眼睛瞧着几人,“对于此人的所知,不会又是只有一幅画像,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 这下云舒摇了摇头,舒离刚想说,“还好还好,信息不是太少。”边听的云舒一本正经的道,“这次就只有一幅画像,没有名字。” 说话间云舒从青衣道人的手里接过那副玉雕的画像来展给他看,“你看看这个人,可曾见过?” 舒离哑然的看着面前的画像立刻打了个哈哈,就要转头溜开,“外面霜寒露重,诸位不如进寒舍坐下,我呢,就去准备些酒菜,有朋自远方来,我也应该尽尽地主之谊才对。” 只是多年来和舒离打着交道,云舒早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秉性,舒离才刚转身呢,衣领便立刻被云舒给揪住了。 “哎呀呀,我这新做的衣裳啊!上好的丝绸,你莫给我糟蹋了!”舒离大叫出声。 “你就说你认不认识这人,不说的话,不但这衣裳,我还要帮你屋里挂着的那几幅画上上色呢。”云舒指着画像道。 “那可都是前朝大家的画作,我费了好多功夫才得来的,你可别胡来。”舒离赶紧缩了回来。云舒只给他指那画,舒离没辙,这才认真的看了那画像一眼,只是这一看,舒离霎时间整个人的神色都不好了。 舒离一把夺过画像,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通,嘴里不住喃喃,“是了……是了……” 云舒问他,“是什么?”舒离也不回答,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画像瞧,过了好一瞬才喜上眉梢的问着众人,“这画像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可曾见过画像上的女子?” 大家皆摇摇头。 “我们在昆仑山子午洞里看到了一尊雕像,因为觉得这人和我们要查的一件事情有关,所以照着样子画下来了。”云舒道。 “你认识画里这人?”云舒问他。 舒离看着那画像点点头,末了却又摇摇头,最后只满脸喜色的指着这画像上的女子道,“这人,就是我刚才同你讲的那四空山的主人啊!” 第三十三章 幻姑 “四空山的主人?” “对啊对啊。”疏离瞬间来了兴致冲着云舒道,“说起来你怎么老是要找这些四空山的人,之前这个平乐,好容易你自己找到了吧,现在又来一个。哎,真是……” “难道你又束手无策?”云舒心头瞬间一紧。 舒离摊手道,“什么束手无策,四空山本来就没几个人见过,我也没法啊。” 四人面面相觑,青衣道人不禁推了小书生出来问他道,“你既然看得出他是四空山的人,向来对四空山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能不能告诉我们?” 那舒离道,“这四空山我所知不多,不过对于你们要找的这个幻姑,我却是知道一些情况的。”这个幻姑,想来就是那玉雕的名字了。 舒离看了看天色,索性请几位到屋里去聊,又备好了茶水果蔬,这才慢慢坐好开讲。 舒离道,“那也是六百多年的事情了,那时候幻姑刚刚学有所成,离开了四空山游历人间,因其貌美心狠,在人间惹下了不少孽债,有人对她恨之入骨,也有人对她念念不忘,幻姑又是个没怎么经历过人世的,一举一动全凭自己的喜好为之,免不得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的人。其中还有一个她最最不能招惹的——邪君顾子岩。” “邪君是谁,怎么从没听过?”汝怜忍不住疑惑道。作为一个好的听众,不懂是要问的。 舒离愣了愣只得和她解释,“六百多年前邪君在人间的势力很大,可以这么说,那时候人间但凡有点势力的,背后都有邪君的人把持着。没办法,那时候仙妖两界交战,邪君就趁此机会一举做大,谁能管得住啊,所以等到仙界过来平定邪君的时候,又是三百年前的事了。你们这些后辈年纪小,没听过也是正常。”舒离摆摆手道。 “那邪君本来就把持着人间的各大势力,幻姑这么一闹,势必会传到邪帝的耳朵里去,听属下说得多了,邪帝不免生出了好奇,想要见一见这幻姑,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闹得那么多人围着她团团转。邪帝倒是特意化作了一个书生模样却接近那幻姑,只是他和幻姑两个人都是个暴脾气,还没说上几句就动起手来了,显而易见的,幻姑最后被邪帝抓了起来。” 说到这里,舒离忍不住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茶。 听不到下文的汝怜有些急了,忍不住脑洞大开道,“莫不是他们后来相爱了?” 舒离刚刚喝进一口茶霎时间就喷了出来。 汝怜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住了嘴,疏离被那口水呛得咳个不停,好半响才缓过来道,“小姑娘这是志怪小说看多了吧,要真是这样,哪里还有后面的事了?” 这话说得小书生都是一愣。故事里不都是这样的路数走的么? 舒离缓了口气道,“那幻姑是四空山里出来的人,又招惹了不少不该招惹的人,那邪帝哪里容得下她?把幻姑抓回去后,邪帝就开始闭关炼药,说是仙山上的人灵力充沛,要拿幻姑做药引。” 汝怜霎时间惊道,“可是之前不是有很多人喜欢幻姑,怎么都没人来救她?” “所以说让你少看点志怪小说吧。”舒离道,“你不想想,邪帝是个什么势力?而且虽然有不少人对她念念不忘,但她做事乖张,从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据说有一次她还摆了一场擂,要让所有追求她的男子为她而战,谁能最终胜出,她就跟谁。那些人里不少脑子发懵便真的上去打了,结果又些亡命之徒,动起手来一点也不留情面,谁意挑断人的手筋脚筋,而那幻姑就坐在一旁看热闹,管也不管,看到谁受了伤,还拍着手叫好呢。结果打到后面几场,那幻姑说走就走,最后的赢家去找幻姑要个说法,那幻姑也只说‘玩玩而已,何必当真’。你们说这样的女子,能值得人真心待他么?” 汝怜皱着眉摇摇头。 舒离叹了口气道,“其实若那幻姑真被那邪帝做成了药引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怎么说?” 舒离扣着茶盏道,“那幻姑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本身就极为貌美,不甘心就此成了药引,所以在邪帝准备炼药所需物事的那些天,幻姑便又在他所在的牢狱里勾搭了一个有些道行的道人。两人联合,终于在邪帝准备拿幻姑做药引的那天早上逃了出去。邪帝震怒,召集了所有邪灵势要将两人捉回炼药。那两人本身法术不弱,一路扶持逃了十来年,倒还真的生出了感情,幻姑还为那道士生下了一个孩子。只是邪帝的势力实在太大,两人东躲西藏逃了那么多年,终究还是落入了邪帝的手里。幻姑那时候才醒悟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处,只是太晚了……” “那幻姑还是免不了拿去做药的宿命,而那道人,也被邪帝下了禁制丢入火海中,足足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化作了一堆灰烬……” “那那个孩子呢?”汝怜还是忍不住想问。 “那孩子被那邪帝封在密室里,听说,也被拿去做药引了……” 一席话说完,众人都沉默不言了。 舒离摇头忍不住叹息道,“一家三口全被为那邪君所害,惨啊……惨啊……” 云舒怔怔的看了桌面好一会儿,这才看向小书生道,“也就是说,幻姑这条线索,也断了?” “如果你们是想找到这个人的话,线索确实是断了。”舒离摸着下巴道。 “不对。”云舒转念一想道,“既然这个事情当年闹得那么大,四空山的消息肯定也会有一些透露出来才是。”云舒不死心的看着舒离道,“我就不信幻姑都要被做成药引了,四空山那些人就没一个会出来帮她。” “有倒是有一个。”关键时刻舒离却卖起了关子,“只是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你们一点表示也没有。我毕竟还是靠消息吃饭的……” 云舒霎时间眯了眼看他,“你就直说是想要那水玉符吧。你只放心,只要消息有用,这水玉符我一定还你,不带半点儿含糊。” 第三十四章 那么近,又那么远 得了云舒的这句保证,舒离霎时间喜笑颜开,又沏了一壶茶茶这才指了小书生道,“当年四空山确实有人出来想救那幻姑,而且,这个人应当同这位后生有些关系才对。” 小书生眼皮一跳,“和我有关?” 舒离点点头,“你身上的气息同那人很像,不然我也不会见着你就断定你是四空山的人了。” 小书生霎时间正襟危坐起来。 舒离叹息道,“说起来我对四空山和幻姑那些事情的了解,还都是从那人口中得知的。那人是只赤狐,已经修炼成仙,法术高深,和那幻姑是好姐妹。当年幻姑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便问过她。据她所说,那四空山是座灵山,长在海上,四面环水,山上多奇珍异兽,可以说满地是宝。” 说到这里舒离因指了外面道,“你们看我屋外的那些奇花异草,有不少就是从她那里得来的。就比如门口的烈日兰,模样似火般灼烈,药性也灼烈似火,可以攻克天下所有的寒毒。再比如我们现在喝的这茶,是不是觉得唇齿留香,心清气爽?” 几人面面相觑,又见那舒离一脸认真,只得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舒离拍掌笑道,“这茶也是从四空山得来的,名唤宴樰吾,还是阿瑾第一次来求我帮她找人的时候给的,现在一直种在后面的苗圃里。这可是每百年才出一次的好茶啊……”舒离连连赞叹。 云舒实在受不了舒离这想到哪儿说哪儿的思维,“我们不是说四空山么?” “哦,对,四空山。”舒离正色的点点头,“阿瑾给我说,为了让四空山不受打扰,四空山上的先辈在四空山周围全部布下结界,每年只有一次和外界相通的机会,那就是每年的中秋之夜……”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对了,你们知道阿瑾是谁吧。” 四人都无言的看着他。 “是啦,阿瑾就是那只赤狐。”舒离干咳了两声接着道,“她给我说,四空山的结界每年都各不相同,有时是一座蜃楼,有时是一个漩涡,有时是一盏灯……在水天相接处出现。只是她说四空山的事情不能透露太多,不然会招去有心之人。就这些,还是她来我这里求我帮忙,求了几次我才打听到这些情况,所以我要讲的也就讲完了。” 说毕,舒离摊手看着云舒,意思不言而喻。 “这就完了?”四人皆是一愣。 “没了。” “你能再讲讲那个阿瑾的事情么?”小书生连忙出声问道。 “你们问的是四空山,又不是阿瑾,一码归一码啊。”舒离指指空空的手心,看着云舒道,“讲之前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不能耍赖。” 云舒咬牙看他,“你就没觉得你讲的内容实在太水了么?那个阿瑾呢?她才是最关键的人物,都说到这个节骨眼了你又不说?” 舒离欲言又止,却又叹了口气立刻正色道,“幻姑的事情我可是讲了好多,这些消息也不能白听啊!” 又见云舒一脸犹豫,舒离也收了笑道,“云舒啊云舒,不是我不肯多帮帮你,我可真是尽力了。要知道在别人那儿,这些消息已经要收三份酬劳了。” 舒离都已经收了嬉笑的脸色,云舒知道,剩下的已经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了。多年来的交道打下来,这点情况还是看得清楚的。云舒无奈,正要掏出水玉符给他,却被小书生一把拦下。 “舒离前辈请再讲讲那个阿瑾的事情吧。”小书生满脸恳切的看着他道,“幻姑和阿瑾都是四空山的人,还请在通融一下。” 这事情很有可能关系到小书生的身世,舒离明白,不过他也是一脸为难,“能说的我都说了,我已经尽力了。” 说到这里,舒离看着小书生的眼神也不禁带着深深的同情。他不是不想帮他,而是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不会将这些事情讲给其他的人听。 让小书生知道有阿瑾这个人的存在,就已经是他能帮他的最大限度了。 “消息听完,你们也该离开了。”舒离收了茶盏,一点情面也不留的下了逐客令。 这舒离的情绪变幻不定,嬉笑怒骂全都瞬间转换,方才还笑嘻嘻的同几人聊天说道的人,这会儿就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云舒知道这是有什么事情触动到舒离了,而且这个事情,很可能就是因为小书生……因为阿瑾…… 没了水玉符,也就没了和舒离交换消息的筹码,小书生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想要请那舒离再通融一下。他的心头很乱很乱。他知道,这一次他离自己的身世很近了……好似触手可及一般,却偏偏又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中间—— 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你说吧,需要些什么你才肯同我交换消息?”小书生看着舒离的背影道,“我知道你是特意想要告诉我阿瑾这个人的存在的,可是你却不说。是想要什么东西交换?只要你说,我一定去取。” 舒离苦笑出声,“孩子,既然你明白,就别再问了。你什么也不用找,因为就算你得到水玉符这种我必须帮你解惑的筹码,我也是不会说的。” 小书生顿在那里,难以置信。 “下山去找吧。”舒离道,“阿瑾和幻姑就好像是两个极端,幻姑游戏人间,随心所欲。阿瑾却是济世扶贫,惩奸除恶,干了不少好事。如果那些人感念恩情的话,你去山下打听,还是能打听到不少情况的。” “对了,阿瑾做了善事从来不留名字,因为她喜欢穿一身碧绿的衣裙,那衣裙上绣着一些兰花,所以山下的人,都喜欢叫她兰草仙姑。”话说到这里,也就彻底的无话可说了。舒离关上了房门,将小书生几人隔在屋外,连轻微的动静声也听不到了。 小书生愣愣的在原地又跪了好一响,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末了,他朝着紧闭的房门深深的扣了一个响头。 “多谢。”小书生说,“如此,我们就下山去问问那个兰草仙姑的事情吧。” 第三十五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四人离开了祁连山,正要四下去查询“兰草仙姑”以及“四空山”的一些消息,只是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四人刚刚走下祁连山,就见天际处远远飘来几处银光,剑光闪烁之后,十几个褐衣道人御剑而来,为首两个仙风道骨,精神矍铄,一见着四人就按下云头径直朝四人面前走来。 “信亭?”其中一个道人竟直接叫出了信亭的名字。 他看着信亭的神色,有迟疑,也有困惑,“我听信真说还有些不信。你既然已经出来了?太平观的事情,你为何不出手帮忙?” 这话问的信亭也是一愣。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忙?这是这话他并没有讲出来,只是看着来人,一脸莫名。 那道人这话说完,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褐衣道人也都跟了过来,见着四人,一个道士立刻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指着云舒和小书生忙道,“师父,就是他们。毁了镇魂碑,害了太平观。” 看其面容,可不就是太平观剩下的三位道人里的信真? 听信真的话语,还有其余诸人对那道人的态度,想来问信亭话的这位道长便是那太平观如今的观主未清道长了。云舒心头暗忖,暗暗扯着小书生的袖口悄声道,“这些人本事都不简单,怕是逃也逃不掉了。” 小书生一笑,也扯着云舒的袖口悄声回道,“不怕,只要我们都在一起,齐心协力,总还是有希望的。” 他们两个在那里嘀嘀咕咕,未清道长见信亭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长叹了一声这才看向云舒和小书生道,“观二位面相,也不是那等大奸大恶之人,只是太平观一事,二位总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老夫还想请二位同我们回太平观一趟。早日了结此事,无论是对谁而言,都没有坏处。” “好啊。”对方人多势众,各个的法术都不凡,更何况这事确实有自己的责任,云舒也不是那等遇事总想着逃避的人,既然对方先礼后兵,自己又何必不识抬举,当下忙道,“想要查清楚也很简单,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线索,只是还要借你徒弟手里的太虚镜一用。” “太虚镜?”未清道长愣了一瞬,转头看向那信亭,他身后的众弟子,霎时间也都齐刷刷的朝新亭看去。 未清道长脸上又是好一阵的情绪变化,见得信亭一点反应也没有,信真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那未清道长拦住了,顿了一瞬,未清道长这才疑惑的看着二人道,“太虚镜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过?” 这话未清说得颇为无辜,倒好像是云舒无中生有一般,云舒哪里忍得住,立刻道,“这就是你们太平观的东西,你怎么会不知道?” 未清道长只笑,“我实在没有听过。” 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些道人老有人往那信亭身上瞟。小书生心头一战,一把抓住了信亭道,“你也是太平观的人吧,眼前这位道长,应该就是你的师父。” 信亭记忆全无,此刻也是一脸茫然,“我师父?”一直泰然自若的信亭此刻全程状况之外,这些问题他根本答不上来。 只是小书生要的根本不是他的回复,他只是想看,看看那些道人的眼神,就已经够了。未清道人也就由得他看,虽然眼底还有些疑惑,但那神色已经够了。 “原来你就是蒋公子!”小书生得出这个结论。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想要找寻的那人就在自己眼前。 只是没了记忆的蒋公子,身上一件厉害的法宝也没有,哪里还说得出那太虚镜的下落。 未清道人也看出了信亭的状态不对,只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因道,“既然你们看出来了,我也不妨直说。那太虚镜是信亭自己的东西,他不说自有他的道理,身为他的师父,不会让他为难。这太虚镜我是给不了了,不过二位请放心,太平观的人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是不会为难二位的。” “那你们查清事情需要多久?”云舒忍不住打断道。 “三个月。”未清道长道。 “三个月若是查不出来又怎样?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总不能一直耽搁下去。”云舒道。 未清道长愣了一愣,“三个月若还没查清……那这笔恩怨我们就此作罢,再不提起,怎样?” 这样的答案无疑是最好的。 于是下山打探消息的事情就此作罢,四人只得随了这些道士们再度回到了太平观。 再度来到太平观的时候,整个太平观已经被重新修缮过了,之前落跑的那些弟子也被召回了不少,除了门口那块损毁的镇魂碑,倒也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未清道长也确实没有失信,收拾了几间别致的小屋让几人住下,除了限定了他们的活动空间,其它好吃好喝招待的倒也不差。 当然,这些禁制只是针对云舒和小书生两个,汝怜和那信亭却是丝毫也不受影响的。也许是太平观里的气氛是在沉闷,汝怜虽是半仙之体,但体内毕竟还是流淌着兔妖的血,刚刚踏入太平观,汝怜就觉得老大的不舒服,呆了不久便说要回她的兔子窝看看。 “爹爹见多识广一些,说不定他也知道那个兰草仙姑的事情呢。”汝怜这么说,然后她便自己收拾了一个小行囊,装满了为家人准备的礼物,欢欢喜喜的准备回家。 信亭则被那未清道长叫去单独聊了一通,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出来后的信亭面色很不好看,又见着汝怜背着行囊欢欢喜喜的说要回家,立刻便提议要一起过去。 “这太平观我呆不下去。”信亭脱口就道,丝毫也不避讳一旁那未清道长。 未清道长眸色一暗,“罢了,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信亭,虽然你什么都不记得,可你还记得怨着为师呢……”未清道长叹息道。 汝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拿着行囊僵立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第三十六章 日出云开 晨光正好 信亭始终冷冷淡淡的,虽然什么也不说,那份抗拒却是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了的。 未清道长知道信亭的个性倔强,认定了的事情根本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那些事情,说起来也是自己的错处。 “也好,出去看看也好。”未清道长道。 面对这个曾经自己最为看重的弟子,未清道长很是惋惜,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保重。”同云舒和小书生两个将二人送到山门前,未清道长说,“太平观的门始终为你留着,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信亭不言,自顾转头走了,汝怜赶紧跟上。 太平山的早晨,空气中还带着晨露的清新,山里的树叶都好似被洗过一般,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一点点舒展着自己的枝叶。 这样宁谧而美好的时刻,是很适合坐下来好好欣赏一番的。事实上,此行若只有汝怜一人,她也确实会这么做,只是现在,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心事重重的信亭。 信亭和汝怜一前一后的下了山,全程信亭都神游天外一般,只是跟了汝怜信步走着,未发一言。汝怜抱着行囊有些不知所措,她不会说话,但是有些话,她又有些不吐不快。 “那毕竟是你的师父啊。”汝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信亭愣了一瞬,汝怜忙又道,“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既然有一个曾和你朝夕相处,将你一手拉扯大的人要找你回去,你为什么不跟着他,好好的将以前的事情弄清楚呢?” 汝怜问的认真,信亭也想的颇为认真,最后,新亭微微的皱了眉头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信亭道,“他说他是我的师父,可是潜意识里,我一直都很排斥他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我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我不可能这样无端端的抗拒他的,而且在面对我的时候,他也始终面露愧色。我怕……” “我怕再面对他,会心软下去,忘记了那份抗拒。所以,趁着现在那份抗拒的感觉还很明显的时候,我想尽可能远的离开他。我想好好的理一理,最起码,我希望我日后想起那些事的时候,不会后悔。” 汝怜有些明白了。 “那你这就是在逃避了。”汝怜认真道,“而且逃避的非常愚蠢。” 信亭偏头看她,汝怜正色道,“你本来就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茫然无措。你说你都这样了,现在有一个大好的机会就在你的面前,还偏偏要放弃。我相信,只要你问,你就能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情,而且你是谁,你是未清道长的大弟子,在这太平观里怎么说也待了那么些年,就算不问你师父,问点稍稍有点年岁的人,也能知道不少有关你过去的事情吧。” 说完汝怜又指了指自己道,“还有啊,云舒姐姐和萧公子现在都被困在太平观里,我们四个都是一路的人,自然要相互照应。就像我,我此行除了探亲,更重要的也是想找我爹爹问些更有用的信息,好好的替他们洗清身上的冤屈。可是信亭道长你呢?你什么也没做啊……一直只想着自己的事情,一点也不够大丈夫。” “信亭道长,难道到了现在,你都没把我们当作一路的人,还想着各走各的路么?” 被汝怜这么一说,信亭心头一战,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做的有失偏颇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他问着汝怜,眼底有茫然,也有自责。 独来独往了太久,信亭这才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真不是一个人了。 见得信亭总算明白过来,汝怜这才笑开道,“你还是回太平观吧。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师父,你就暂时不去找他便是。而且云舒姐姐和萧公子行动有限,他们那里肯定有需要你照应的时候。我们都想早日还清一个真相,这个真相不只是我们的,也有你的。” 信亭感激的点点头。 “那你呢?你一个人回去打听消息,可以么?”信亭问她。 汝怜瞬间笑开,“我是回我家,能出什么事?” 初升的红日此时已经跃上了树梢,照的汝怜脸上的笑颜也都生出了一些光辉一般。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信亭的嘴角也终于有了一丝弧度。他笑着点点头,道了声“保重”。 目送着汝怜抱着行囊隐没在树荫之后,信亭才收回目光回头看那太平山上隐隐露出一角的太平观。 “太平观,我回来了……”信亭整理好衣襟,重新迈步上山。 至于另一头,送走了汝怜和信亭的小书生二人此刻是无比郁卒的,未清道人将他们带到那藏经阁里,昔日满仓经书奇文的藏经阁此刻空空如也,弟子们重新修缮后搜罗回来的宝物都不够摆满一个书架。 藏经阁的下方有条暗道,通的是镇妖锁魂的地宫。未清道长带着二人穿过黝黑的暗道进到牢里,这地牢里也是空空荡荡,一直等未清道人引着二人来到地牢的最里端,他们才总算看见一间牢房里收押了几只小妖。 见着有人过来,这些小妖竟是理也不理,依旧围成一圈在那里挑着一把竹签玩。 “这是太平观前的镇魂碑被毁之后,信宁他们捉到的几只在那天闹事的小妖。”未清道人道,“太平观建观数百年来,这地牢还是第一次关押这么多妖精,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云舒和小书生都摇摇头。 “这些都要归功于那镇魂碑呢。”未清道长道,“你们那日毁掉的,不只是一块石碑那么简单,你们毁掉的,更是一个誓言……” “此话怎讲?”小书生问。 未清道长道,“算起来,这还要从当年太平观建观的时候说起。那时候,太平山上有一只甚是厉害的妖物一直在这里盘旋,本着除魔卫道的初衷,我们便设法联手将那妖物制住,绑回了太平观。只是这一绑……就绑出了祸事。” 第三十七章 蛇妖 那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不只是未清道人,经历过当年那场浩劫的太平观诸人至今想起还难以遣怀…… 那一年,几个志趣相投的散修来到了太平山,在这里立坛开观,太平观刚刚立起来不久,观里便迎来了一位一脸富态,姓贾的商贾。 贾老爷叫着人抬了好几箱的钱财上山,一见面便朝着几人跪下狠狠地叩了几个响头,请求太平观的人帮他收妖。 禀明来由后贾老爷更是信誓旦旦的说,“这些银两都是百姓们凑的钱,若是不够,他还可以再添,只求诸位道长能帮着太平山的人除去这妖物,还太平山一个太平。” 这般情真意切,未清道人又岂能拒绝? 那时候未清道人这些散修在太平山附近走访了一遭,果然听的周围的人怨声载道,指责太平山那妖物为祸人间,他们几人便也坚信的认为那妖物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据太平山的村民们描述,这妖物夜里才会出来犯事,起初只是到附近村子里吸食牛羊的鲜血,到了后来,村民们齐心协力戒备起来,这妖物竟然还化作人形,继续到村里闹事,有时甚至还出手伤人。 就如太平山下东村那里,便有一家七口命丧他手,搞得太平山附近居民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村民们深受其害,黑狗血泼了,雄鸡血撒了,桃木剑也用了,全都没有办法,还是最近一段时间突然老实了下来。 村民们都说是太平山上新来的道士们把它给震慑住了,便纷纷筹钱交给那贾老爷,让他带上山来求几位道长开坛除妖。 未清几人应下此事,便在这太平山附近打探开来,比如那妖物最后一次闹事是什么时候,平时经常出没的时间,地点……这里还没有问出个头绪来,隔了十来里地的清岁山又传出同样的情况,想来是那妖物见得太平山上来了道士呆不下去,立刻转移到清岁山了。 未清道人几个又拾掇了东西往清岁山赶去。 那时候天已入夏,南方多雨的时节,几人赶到清岁山的时候,天际处远远传来一声惊雷,接着便见的黑云朵朵,层层叠叠的往南方卷去,霎时间“哗啦啦——”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几个道人瞬间被浇了个全湿。 雷声滚滚,闪电轰鸣,现在想要下山找户人家避雨也是不可能,几人只得躲到那崖壁之下等这雨停,谁料这一等,就等到了入夜时节。 趁着雨势小了,几人立刻踱步出来,寻了一处较为干燥的山洞进去稍作休整。听着外面的雨声又开始“哗啦啦——”的作响,几人便知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这山洞是清岁山猎户们上山打猎时暂时歇息的地方,洞里平坦开阔,备了不少干柴火种,靠里的一角还有一方月牙形的小水洼,青石砌就,接的全是从石缝里流出的山泉水,取水格外方便。 几个道人就在这里将火生了,用了晚饭。他们准备的那些驱除妖邪的符咒被雨水一泡,现在也全然作废,索性一起丢到那火堆里烧了。 上半夜里除了外面的电闪雷鸣,一切都还算正常,直到下半夜……电闪雷鸣之中,这荒野之地突然窜出一名女子,全身湿答答的冲进里面,二话不说便给几人跪下,求他们帮忙救人。 几名道人惊疑不定的看向那女子,这荒郊野林,还是半夜里突然出现的,怎么看怎么不对。未清道人捏了诀想要查看那女子的真实,却又感觉不到什么异常。 而越是如此,未清道人变越觉得心头狂跳。一般说来,探不出虚实的,要么真的是凡人一个,要么就是这人的法术比自己还要高。 这种情况下,怎么看,都不会是前者。未清道长霎时间心头一跳,其他几位道人自然也是这么想的,见那女子一脸焦急,几人中一个叫真灵子的道人忍不住问,“你们怎么知道这里会有人?” 那女子也不解释,见这众人无动于衷一般,那女子竟伸手就近拉了那真灵子就要往外跑了。真灵子惊了一跳,一见着那女子进来,真灵子就已经在手里握住了一枚四方钱,这枚铜钱是在太清观里开过光的,妖物被它一照,便会立刻显性,此刻真灵子被那女子一抓,受伤下意识的就把那四方钱拍了出去。 那女子此刻离得极近,没有防备,一下被那四方钱几个正着,恰逢一道惊雷闪过,照出那女子一条长长的尾巴拖延在地…… 竟是一条蛇妖!那女子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出,惊骇之下,也不拉人了,只管拖着长长的尾巴立刻跑了出去。 “妖孽休走!”几名道人大骇,瞬间齐齐招出法器要追那女子。 真灵子的四方钱触着了那女子的气息,此刻便和一个引路的精灵一般,指引着几名道人追过去,那女子四下逃窜无果,心底又有牵挂,跑了一阵索性也不逃了,淋着一身的大雨跪在湿漉漉的泥泞地上连连叩头请求追来的几人—— “几位道长帮帮忙吧,太平山下的祸事是我闯的,清岁山里的人也是我杀的,和我姐姐无关。我姐姐今日分娩又碰上天劫,小女子法力不济,无法帮姐姐度过这个难关,是以冒昧前来求助几位道长,还望道长出手相救!若是能帮姐姐度过此劫,小女子愿意承受任何惩罚,绝无怨怼!” 几名道人有些迟疑,真灵子把着剑道,“妖孽的话怎么相信,这可是天劫啊!她的算盘打得倒好,借我们的手避开天劫,天劫一过,我们几个势必修为大损,她们便可借机逃脱。此刻有求于我们便是感恩戴德,绝无怨怼,事后呢,说不定就是拔剑相向,索我们性命了。” 女子跪在泥泞里连说“不是”,面上流淌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花了眼睛,女子声音哽咽,楚楚可怜的求道,“若是几位道长信不过我,不如就此将我收了吧。小女子绝不反抗,也只求几位道长救救我的姐姐……” “这……”未清道人有些动摇了…… 第三十八章 清岁山浩劫 一道闪电劈下,“轰隆——”一声在山腰处炸响,接着滚滚的积云层层叠叠的涌到那雷击之处的上空。女子吓了一个哆嗦,望了一下那闪电劈过的地方,霎时间惊慌失措,含混不清道,“来了……天劫来了……” 几个道人却始终不见反映。 “天劫来了……姐姐可怎么办!”女子赶紧起身要朝那闪电劈下的地方跑去,也就是这一跑,真灵子下意识的觉得这妖精是要逃走了,手上拂尘一扫就朝那女子背上抽去,女子本来也就没有打算避开,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一击,霎时间法力不支倒在那泥泞地里,化作了一条碗口粗细的赤红长蛇,在泥泞地里痛苦的挣扎着。 便是到了这个关头,那妖精也不忘口吐人言哀求着几人道,“罪过都是我犯下的,几位道长便发发慈悲吧,我若是真有其他的心思,也只希望这滚滚的天雷都击到我的身上,让我化为焦土,形神俱灭,不得好死!” 这蛇精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几位道人终究是软下了心,决定要帮帮她们了。 未清道人取了缚妖绳将这化为原形的赤红大蛇缚住,几名道人合计了一番,他们一行六人,虽然是应下了蛇精的请求,不过天劫这事儿,他们也不好太多的插手。最主要的,无非是保住这蛇妖姐姐的性命,因而合计了一番,他们决定派真灵子等三名道人前去帮忙,剩下几人在这里看着这蛇精,以免有变。 商议完毕,真灵子等人就带了法器走了。 那一晚的雷声很大,整个清岁山都被一道道闪电晃得犹如白昼。未清道人几个守在那洞里,等候着前去相助的那三人的消息。 未清道人默默地在心里计算着晃过了多少道惊雷,估算着还有多少时间能够结束,然而等未清道人计数完毕,那一声声的惊雷依然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 未清心头一跳,五指勾动去感知那三人的神识,竟然一点神识也感知不到!对道人来讲,感知不到神识的话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处于结界之中,阻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另一种便是对方出事,命在旦夕! 此刻看来,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非常不妙的。真灵子几人前去相助为防万一,是断断不会用结界封住神识的! “出事了!”剩下的三个道人里一个法号未明的道人道。 那蛇妖虽被缚住,但五感皆在,自然也明白此刻发生了什么。听的外面雷声滚滚依旧没有小下来的意思,那蛇精心里便已经“碰碰——”打鼓。 未明道人指着那蛇精道,“妖精就是妖精,果然不安好心,说,你们如此作为为了什么,又把我们的师兄弟怎么了?” 蛇精仓皇道,“我也不知,这不应该啊!” 她的言语里尽是无辜,只是这话,他们没谁会再信了。 未明道人气急,念了法决就要出手,未清道人立刻拦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真灵子等人的下落。这蛇妖有缚妖绳绑着,此刻也翻不了天,我们还是去山腰看看,兴许还能就他们回来。” 三人依言,立刻将念决又给那蛇妖加了几层禁制防止它逃脱,三人这才又拿了法器赶往那雷声轰鸣的山腰……只是等三人赶到时,已经雷收云散,雨消天明,黎明的曙光照耀着山腰处一大片裸露的大地黄……树木房舍,全被掩埋在一片泥泞之中,死一般的沉寂…… 清岁山……昨夜山崩了…… 三人寻了好一阵,终于从泥泞堆里挖出了两名道人,他们被泥土盖住,已经没了气息,至于真灵子,三人只能想着,没有找到,也不失为一件好消息,最起码,还有一点希冀不是? 然而真灵子从那之后,便真的再也没有见到了。 三名道人就地掩埋了那死去的二人,这才又回到那山洞里准备找那蛇妖算账,然而等三人赶到时,山洞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蛇妖的半点身影? “中计了!”未明道人捶胸顿足,哀叹着天道不公,“对于妖孽就不能有一丝的慈悲心肠!即为妖邪便不分善恶!”未明道人心中坚信! 清岁山一行,折了太平观三位元老级的人物,太平观很是受挫。 算起来,太平观的领头人物就只有未清,未明,还有随他们同行同回的必真道人。必真道人法术不精,在太平观也领的是些闲职,于是查那蛇妖下落,以及太平观开山立派的事宜全部落在了未清,未明两人身上。 清岁山之行对未明的打击太大,未明便又侧重于彻查蛇妖下落一事,他办起事来也确实有效率,未清这一头才刚刚安排好了真灵子等人之前所收弟子的归属,未明便拿着一块蛇蜕过来说已经查到了蛇妖的下落。 “就在太平山!”未明正色道,“我们在太平山后山发现了这块蛇蜕,刚刚蜕下来不久,上面沾满了那蛇妖的气息,错不了。” 这消息对于初立的太平观来说,必定是要警惕的,“害了人还不够,还要跑回太平山来,这是还想打我们太平观的主意呢!”未明道人很是燥火,想来想去忍不住道,“不成,我的立刻找人查出那蛇妖的下落,她害了那么多人,必须让她血债血偿!” 未清道人拦也拦不住,索性也由他去了,毕竟事关太平观,未清道人也很想此事快些了结,还诸人一个太平! 心中一团仇恨的火苗熊熊烧着,未明道人很快就查到了那蛇妖的下落。面对追过来的太平观道士,蛇妖发现无处可逃了,见着未清未明等人,索性放弃了逃走,捏出一条长鞭也是一脸的怒不可遏! “臭道士,你们害死了我姐姐!今日正好找你们索命!”这话说得奇怪,但对于怒火中烧的未明来说,他也不想去分辨,当务之急还是捉住这蛇妖要紧。那蛇妖道行不浅,这一战足足打了两日,从白昼打到黑夜,又从黑夜打到白天,若不是未明道人设计骗住了那蛇妖,最后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不过现在想来,若是当初正大光明的斗上一场法,由那蛇妖去了,也说不定会是一件好事…… 第三十九章 蛇蜕 蛇妖被擒到太平观的时候,未清道人刚刚用法器将那蛇妖打回了原形收入牢里,天际处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处霎时间又下了好一场大雨。 而那黑云偏偏只罩在太平山的上方,久久不曾散去,未清道人立在廊下望着那黑云心中千头万绪,总觉得应该有哪里不对,只那未明道人望着天上滚滚的浓云直叹,“蛇妖作恶多端,这是苍天开眼,见得我们制住了蛇妖,也忍不住为那些惨死在蛇妖手里的人哀叹!” 未明道人太过喜出望外,未清也不忍心揭穿他,只好过去找那必真,想要上一一番,然而等未清道人找过来时,却被必真座下的弟子告知,必真已经去了藏经阁。 那时藏经阁也是建好不久,里面没什么东西,除了藏经阁下下关押着的蛇妖……必真此行,显然是冲着那蛇妖去的。 未清道人去到藏经阁的时候,甫一进去就听见必真大惊道,“你是说真灵子师兄没有死?” 未清道人顿住了脚步。 蛇妖呵呵笑道,“想知道那位道长的下落?好啊,放了我我就带你去见他。” 必真道人虽同真灵子交好,关键时刻也不糊涂,“放你?我虽然修为不高但也不是个傻子。且不说你是否真的知道师兄的下落,便是你还有其他的筹码,我也不能放你继续去为祸人间。” “那就没得谈罗。”蛇妖冷笑道,“果然你们这些道士,全都是虚情假意,也不知之前是谁来找我说外面此刻骤雨疾风,黑云压顶,问我可是有什么冤屈的,以至于雷霆动怒。” 必真道,“真有冤屈的话,此刻你早就说了。既然不说,那就只能是你心中有鬼,我又何必帮你?” 必真甩袖欲走,未清道人正准备靠后佯装刚刚进来,那蛇妖却又叫住了必真,四下打探了一下,发觉并无外人,这才定定的看着必真道,“那好,我只问你,我若说了,你是否真心想要帮我?” 无论哪一路妖邪,他的眼睛都是骗不了人的,必真深知这个道理,又看她说的慎重,这才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然我何必过来找你?直接告诉未清未明两位师兄不是省事得多?” 蛇妖这才拉着必真靠近耳语道,“这太平山里另有妖邪,这妖邪神通广大,和我姐姐的法力不相上下,然而此次姐姐怀孕法力大为受损,这妖邪便想要趁我姐姐生产,夺我姐姐的内丹。是以我之前才找你们相助。只要你们能救下姐姐,姐姐势必有法子制住那邪祟的,可是偏偏……” 蛇妖有些动容,别过头去拭了拭泪才又道,“那天天雷一直不停,我便知道姐姐可能逃不过这一劫了,这其中肯定也有那邪祟做的手脚。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你们这些道人又信不过我,我也不好解释太多。只好趁你们布置结界的时候,暗中念了‘雷音咒’,以刑止刑,逃了出来。” 必真道人有些吃惊,“雷音咒”只有修行之人才会使用,她既然会念这个咒语,想来也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难道之前的一切果真都是误会? 那蛇妖又道,“我赶去的时候不算太晚,虽然姐姐那时候已经没了气息,但她内丹还在,并没落入那邪祟的手里,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我便忍痛将姐姐的内丹带走,藏了起来,准备回来找那邪祟算账,却不料碰到了你们。” 说到这里,那蛇妖忍不住拉着必真道,“道长,我知道你们太平观里掌事的几名道长都有些能耐,但清岁山一行,你们的人已经折损了一半,我不敢奢求你们同我联手抗敌,我只希望你能放我出去。那邪祟肯定不会放弃找我姐姐的内丹的。那内丹虽然藏的隐秘,但没了我的牵制,难保不会被那邪祟找到。” 必真皱了眉头有些不信,“邪祟邪祟,你也只是这般叫着,我现在都不知道那邪祟究竟是何物,也值得你怕成这样?” “那妖邪我也说不上来,似人非人,似妖非妖,总之,那妖邪太过邪祟,若让他得了我姐姐的内丹,天底下便没有几个人能制得住他了!”那蛇妖满目焦急。 必真有些松动了,却又看着那蛇精道,“那好,你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再决定放不放你出来。” “你说。”蛇妖答得干脆。 “太平山和清岁山死去的那些人和牲畜,究竟是不是你干的?”必真道人问的一脸认真。然而一听到这个问题,那蛇妖却明显的踌躇了。 “我……”蛇妖欲言又止。 “我要听实话。”必真强调道。 然后蛇妖便没说话了,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不说,也就意味着默认了。必真道人等了一瞬吃吃笑开,“果然。”他说,“便是太平山真有邪祟,最起码这邪祟也不曾害人,可你……”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蛇妖霎时间眼圈一红,争辩道,“你又怎知不是那邪祟害人了,我那也是不得已的!” “哦,怎么个不得已。” 蛇妖支支吾吾“你”“你”“我”“我”了半响还是说不上来,必真听够了蛇妖的答复,他也不想再听了。 起身要走的时候蛇妖又才急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我不曾骗你,你就不能帮我一回么,若是我再不能回去……姐姐她的内丹……说不定就保不住了。那邪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不能任由他做大做强,否则后面就不是一两个村庄的伤亡了……” “他虽然来路不明,但它没有害人,而你害了。”必真没有回头看她,只是这般冷冷的答道。听了这话,身后的蛇妖便不再说话了…… 必真离开的时候,好似听的被关在牢里的那蛇精哭了,哭声悲坳,令人感伤,只是道士,本来就是要绝情弃爱的,他不能妇人之仁。 当然,事情不会这样轻易终结。太平山上的黑云罩了整整三天,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才缓缓散去,也就是在那一天,必真入太平山深处采药,然后就此失踪了…… “有什么药值得他大雨天的跑去采?”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未明颇为气急败坏。 “蛇蜕。”未清道人答道,那天听过必真和蛇妖对话后,未清道人便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只是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第四十章 心念所至,平生不改 必真入山找蛇蜕失了踪,太平观能掌事的又少了一个,未明道人心里的火气便再也按捺不住,当天就给那蛇精施了法术,命弟子将蛇妖绑到那山门前的一块突出的大石上。 正值酷暑的时节,那次接连几日的大雨之后,太平观上日照充足万里无云,那蛇妖便被些小道士绑在那石头上,对天晒着。饶是蛇妖生性凉薄,也禁不住这般酷热,被那阳光照了一天,蛇妖便焉哒哒的,没了半分生气。 也有些刚如山不久的道士看不下去,觉得太过残忍,未明只道,“这妖精对别人残忍的时候你是没瞧见呢。” 有小道士小声提议道,“那何不给她一个痛快?这样见天晒着,生不如死。” “就是叫他生不如死。”未明道人冷哼,“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岂能让她轻易就死?” 未明道人脾气很冲,加之的个性也倔,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便没人能扭转过来,未清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好同他争辩太多。 蛇妖也就那么一直被绑着,到了第二日正午,忽然有弟子过来禀报,说是后山的丛云涧那里突然亮起了一阵金光,好似有什么妖邪出没,未清未明立刻率了人赶了过去,只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那泛着金光的妖邪就冲到了太平观,将太平观的弟子困到一处,只是四下一望,太平观里留下的都是些入山不久的弟子,要修为没修为,要本事没本事,那妖邪打了一个转看捞不到什么好处,转头却看见那被绑在石头上受着阳光暴晒的蛇妖。 金光的妖物嘿嘿直笑,“虽然那些臭道士跑得快,但这一遭也算没有白来。你姐姐的内丹我找不到了,那就先拿你的来凑吧。” 眼看着那金光的怪物就要一掌拍死躺在那大石上奄奄一息的蛇妖,突然一声清啸传来,“嗖嗖嗖——”十几把剑锋森寒的宝剑阻隔了那金光怪物的攻击,蛇妖强睁了眼睛去看来人,那人沐在一片日光里,隐约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不过那蛇妖到底还是认出来了。 “必真道长……”蛇妖笑了。 必真也没说话,只是挥手解了蛇妖身上的法术,丢给蛇妖一件东西,正是那蛇妖所需的蛇蜕。接过那蛇蜕,蛇妖霎时间眼前一亮,“你找到了?” 她没有说找到了什么,必真道人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点点头。 蛇的一生有很多蛇蜕,而对于成了妖精的蛇来说,每一次蛇蜕都是他们固本培元的法宝,虽然新的蛇蜕生长出来,旧的蛇蜕也就没了效用,但对此刻的蛇妖来说,这一切都不同。这本来就是她的蛇蜕,只是为了保护姐姐的内丹,她将蛇蜕留在了洞府里,必真道人此次帮她拿回了蛇蜕,也就帮蛇妖找回了不少法力。 那金光妖邪此刻化成的是人形,必真望了一眼,倒确实如那蛇妖所言——寻常法术根本感知不到这妖邪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金光妖邪被必真道人所阻,又见他给了那蛇妖蛇蜕,当下心头大怒。 他感知得到对面这个道人修行并不算高,虽然那蛇妖有些本事,但此刻也元气大伤,难成气候,当下念头一转,便伸出尖尖的五指想要取他们两个的性命。 必真和蛇妖联手作战,虽然是第一次联手,却配合的颇为默契。只是他们的功力到底有些不济,几十招之后,必真和那蛇妖便明显的处于下风。 蛇妖看这情况不对,当下咬牙接招,一面问那必真道,“你现在相信我所说了吧。这妖物根本不是什么善茬,留了他只会为祸苍生。” 必真点头,一面暗中捏诀感应未清未明二人的所在,只是法诀才捏到一半,那妖邪又是一鞭子打来,阻断了必真道人的联络。 必真道人心中暗道不好,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正在想如何对敌才能保全蛇妖和自己之际,那头那蛇妖显然也是明白了此刻的形势,只是她想的要果断决绝很多。趁着那妖邪收招的时候,蛇妖也不知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一口便吞了下去,霎时间蛇妖周身光芒大作,整个人都泛出一种妖艳的红色,在刺目的阳光下,绽放着别样的色泽。 必真道人心头一跳,还来不及问那蛇妖究竟是要干什么,转头却看见那妖邪猛地一瑟缩。 “疯了,真是疯了。”那妖邪显然是怕极了这样状态的蛇妖,转头就要逃窜,只是此刻的他显然不是蛇妖的对手。 妖邪见势不妙,连连告饶道,“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可以立誓,以后绝不离开那丛云涧,也绝不害人!姑奶奶你就收了通天玺,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啊。” 蛇妖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和他拼死一战,哪里会顾念这些问题,当下眼睛眨也不眨的一把抓住了那妖邪便是一掌下去,正中那妖邪的天灵盖,那妖邪惨叫一声,化作了屡屡白烟,消散在微风里,蛇妖也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无力地落到地上。 到了这个世界,未明未清两个才终于赶了回来,他们只看见这蛇妖突然前法力超群取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妖物的性命,却并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未明扬了拂尘还想去收那蛇妖,却在蛇妖落地的那一瞬看见猛然奔跑过来的必真,“必真?”未明霎时间愣在了那里。 必真一把扶住了倒地的蛇妖,蛇妖此刻已经气息奄奄,却强撑了一口气等着必真过来才道,“那蛇蜕包裹住的小家伙你一定都看见了吧,那是我姐姐的骨肉,我姐姐一生行善,从未害人,我也想恳求恳求你们,别伤害它,它才刚刚出世,什么也不明白……” 必真连连点头应下,他有些适应不了,刚刚还容光焕发的一个人,怎么瞬间好似被掏空了一般,体内的灵气源源不断的流逝着,抓也抓不住。 “你不是有个什么通天玺么?怎么不用”必真忍不住问。 那蛇妖只笑,半响才道,“被我吃了啊……” 吃了?有什么讲究?必真下意识觉得不妙。 蛇妖却还有一些不放心,又看向未明未清两人道,“我姐姐确实从没害过人,你们可以下山去问,我姐姐在太平山的山神庙里长大,这里的山神庙空置已久,可每年山下那些农夫,有求雨的,寻人的,只要他们到那山神庙前去求,哪一次不是应验的了?” 第四十一章 一诺百年 “吃了,可以使法力大涨,达至登峰,但也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之后服用者便会形神俱灭,烟消云散。”蛇妖看着必真,气若游丝。 形神俱灭……烟消云散…… 必真愣在那里。 “那妖邪不能留下的,我这样做,也是为大家都夺得希望,牺牲我一个成全大家,这不就是你们这些道士追求的舍生取义么?”蛇妖强笑道,“更何况,我还有一份私心,我护不了姐姐的孩子一世周全,这样一来,你们便会帮我照顾了,不是么?” 未清未明有些疑惑的看看蛇妖,又看看必真。 蛇妖还有一些不放心,又看向未明未清两人道,“我姐姐确实从没害过人,你们可以下山去问,我姐姐在太平山的山神庙里长大,这里的山神庙空置已久,可每年山下那些农夫,有求雨的,寻人的,只要他们到那山神庙前去求,哪一次不是应验的了?” “是,我是害死了人,但现在,我用我的命来赎罪了……”蛇妖道,望着众人,满眼期切,必真心中哀伤,立刻点头允诺道,“你且放心,那山洞里的九头蛇,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未清听过他们案中的谈话,多多少少也理出了一点头绪,知道这蛇妖本性不坏,而且愿意为了苍生而死,也算是偿还了罪过,焉有不应之理?当下也点点头同意了。 得了必真和未清的许诺,蛇妖总算得到了满足,感知到怀里这蛇妖的灵气越来越弱,必真终究忍不住问道,“文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么?” “你说。”蛇妖闭着眼睛道。 “你本性不坏,为什么要去害人?” 蛇妖愣了一瞬,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是妖,就算我跟着姐姐再怎么求仙问道,在没有真的羽化登仙的时候,终究也改不了妖的本性。我们需要食物啊……那妖邪想要姐姐的内丹,强取不成,就把我们困在这里,没有食物供给,我只能冒险下山去抓些牛羊回来,谁知道会被村里的村民困住。” “我不想伤他们的……”蛇妖笑笑,她说话的语速已经渐渐地平稳起来,面上的痛苦神色也淡了几分,必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景象了。 蛇妖还在絮絮叨叨,“我不想害他们,可是他们不会放过我。混乱中失手错杀了一个村民后,有其一,就有其二,你们凡人多得是重情义的人,便是拼死,也想要我血债血偿……我没有路了,你知道么?不想为的事情也要为了,谁让生存就是这么残酷呢?” 一席话说完,蛇妖的气数也到了尽头,一片沉默之后,蛇妖化作星星点点的碎屑消散开来,此刻,太平山上夕阳西下,风光正好……而蛇妖竟连躯壳都没有留下,就这样消散在天地之中。 三个道士从新聚在一起,仔仔细细的又将整件事情疏离了一通,才知道必真之前的失踪不过是闯进了那蛇妖的洞府,被结界阻隔,是以失去了联系。 必真道人带着他们找到了蛇蜕包裹中的九头蛇。那九头蛇,自然就是那蛇妖姐姐所生的孩子了。 有效的九头蛇虽然有他母亲的内丹庇护,但终究太过弱小了,瘦巴巴的躺在一块兽皮之中,未清道人施了法术将他化作了人形带回了太平观,又将之前绑着蛇妖暴晒的那块大石做成了一块镇魂碑,放在太平观门口,作为整个太平观法阵的阵眼,时时刻刻来提醒自己,这样的错误不要再犯。 人有忠奸,妖有善恶,便是真做了什么不可为的事,也要洞明真相,再做处理。 只是那九头蛇妖性难去,虽然化作了人形被带到了太平观收养,可那未明的心里始终放不下清岁山上死去的那三位道人,对着九头蛇始终没有好脸色。山里的弟子们也便多了议论。妖性难褪的九头蛇如何受得住这般冷嘲热讽,而且太平观的条条框框太多,九头蛇实在呆不下去,这也便有了后来太平山和九头蛇互不干涉的约盟。 然而谁又知道,时过境迁,镇魂碑损毁,九头蛇身亡……之前的种种,若不是未清道人再次提及,又有谁会在想起? 冗长的故事终于讲完,未清道人也邀请云舒和小书生两个在藏经阁里坐下。 云舒不禁皱眉问他,“告诉我们这些,是要准备做什么?” 未清道人道,“你们说九头蛇已经死了,我只想问问你们,那九头蛇究竟是怎么死的?” 小书生心头一跳,还没组织好该怎么说呢,云舒就已经忍不住答道,“就是你的弟子信亭啊。” 见小书生不说话,云舒看着小书生道,“我当时不在,你再说说当时的情形吧……” “额……”小书生愣在那里,怎么说?云舒一脸关注,未清道长的脸上虽然并无波澜,但那眼神里却写着“我就想听听你怎么说”的意味,怎么看都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小书生尴尬的顾左右而言他,一看外面的天色,立刻拍掌道,“哎呀,看这时辰应该都已经到晌午了吧!怪不得我肚子这么饿!真是听道长讲那些前尘旧事听得入了迷了,之前都没有察觉……九头蛇的事情说来话就长了,我们不如先吃饭。二位都是修道之人,也请体谅下我这么个凡夫俗子吧……” 未清怔忪了一瞬,明白小书生是有其他的打算,只好不提。倒是云舒被小书生这一幕弄得一头雾水,看云舒想要说话,小书生赶忙拉了云舒往外走道,“你陪我一起吃饭去吧。有什么问题,吃完饭再说。” 说完小书生回头暗暗给那未清道人比了个稍后再说的手势。果然,小书生带了云舒出去没多久,小书生便又折返回来找到了未清道人。 一见面小书生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有些事情我不好在云舒面前说,我们另找个隐蔽的地方慢慢商谈吧。” 未清道人应了,两人又从彻门出去,转头正好碰见了回到山里的信亭。两人又一齐愣在那里。 第四十二章 提线木偶 九头蛇的事情自然和信亭无关,九头蛇在那一团黑气包围下渐渐化作一滩血水的情形小书生至今都还历历在目,虽然很不想忆起那木偶一般的云舒,但那个疙瘩一直存在在那里,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信亭简单说了一下留下来是“想帮大家做点事。”未清道人也就不再多言,只叫住了信亭一起来听小书生讲述。小书生讲完云舒的事情,大家都有些沉默。 未清道人掐指算着问那小书生,“那次之后,云舒姑娘可有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小书生摇头。云舒那次悠悠转醒之后,他们几个便一起去找蒋公子,去昆仑山,去祁连山,一路走来,经历了不少,却都没再见到云舒那样的时候,算来算去,倒只有在松树林里见到信亭(蒋公子)的那一天,那些莫名冒出来的邪灵并不去伤害云舒这点比较可疑。 小书生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讲出,未清道人有掐指算了一次,霎时眉头一皱。 小书生看的心头一紧,忙问那未清道人可是有哪里不妥? 未清道人看了看小书生只摇摇头道,“不是,只是我方才掐指来算,云舒姑娘的命数,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断了……” “云舒现在修行,自然不能再按以前的命格来算。”小书生提出一种可能。 未清道人微垂眼睑,旋即笑道,“是了,是我糊涂。” 竟也跳过这个问题不谈了,只对小书生和信亭道,“若是我这里再有别的线索,届时找找你们联系。” 到了晚间的时候,未清道人才又找了信亭过来说话。他知道信亭不是很乐意看到自己,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想同信亭说说清楚。 “不然有些话,我也不好当着他们的面说开。” 见未清道人说得慎重,信亭也正襟危坐起来。 未清道人道,“你同萧丹生他们几人接触过一段时间,我想问问你,那萧丹生和云舒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情侣,之前是情侣,现在萧丹生没了记忆,他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对于云舒,倒没太大的感觉。”信亭想了想道。 未清道人安下心来,“那这就好办了。” 信亭听不明白,未清道人因道,“那云舒命数早已尽了,你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凡夫俗子正式修道之后,之前的命格也会随着她的修为而改变,没有道理那云舒已经有了这么高的修为,命数却一点也不曾改变。” “唯一的解释就只可能是那云舒早已经死了,现在在这太平观里活动着的这个,不过是个躯壳。” 饶是信亭一向沉稳,一时之间也有些消化不了,“只是躯壳的话,怎么会有思想有灵魂?她的三魂七魄皆在,这是能感知到的。” “不错,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未清道人点头道,“你听说过提线木偶么?” 信亭点点头,“这次清醒后,我在人间走过一段时间,看见街上有人会演一些木偶戏。无非就是将那些手工做好的人偶用线提着,由着人在幕后操控它的动作,再配上一些言语,整个木偶就活了一般。” “是了。云舒现在的状态很可能就是这样。”未清道人道。 “她?”信亭心头一战。 未清道人又道,“几百年前,仙妖两族混战的时候,整片大陆上几乎都被邪帝的势力控制住,邪帝为了控制人心,招兵买马,人手不够的时候,便喜欢用一种傀儡术,这种术法便和那提线木偶相似,不过它的术法自然要比市井流传的那类高明得多,邪帝可以将=给自己手下的木偶注入神识,让他们变得有情有欲,有悲有喜,从外表上来看,和常人无异。只有到了邪帝需要他们有所作为的时候,这些木偶便会不受自己控制的任由邪帝的意识来操控,变成邪帝最好的杀人利器。” 信亭有些难以置信,“世上最可能有这样的术法?便是真有,那也不会是云舒,云舒有血有肉,也有对萧丹生的执念,若是木偶,她怎么可能一直跟着萧丹生念念不忘?” “自然有的。”未清道人苦笑道,“《列子?汤问》就曾这样记载——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下至弇山,反还,未及中国,道有献工,人名偃师,穆王荐之,问曰:‘若有何能?’偃师曰:‘臣唯命所试,然臣已有所造,愿王先观之。’穆王曰:‘日与俱来,吾与若俱观之。’越日偃师谒见王。王荐之,曰:‘若与偕来者何人邪?’对曰:‘臣之所造能倡者。’穆王惊视之,趋步俯仰,俗人也,巧大颔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唯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并观之。技将终,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欲诛偃师。偃师大慑,立剖解倡者以示王,皆草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肢节、皮毛齿发,皆假物也,而无不毕兴者,合会复如初见。” “这种事情并不是这些年才有的,早在西周的时候,偃师便能将其运用的如此这般,现在做出一个云舒这样的木偶人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未清道人道。 信亭自然也是明白,只是他不信。 他很难想象,同自己并肩作战了那么久的云舒竟然会是这样的身份,他更不敢去想象,这样木偶般活着的云舒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半响,信亭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愣愣的望着桌子的一角道,“那我们需要怎么做?” 未清道人道,“这个事情你寻个时机告诉萧丹生他们吧,我想,他们需要做个准备,而且听萧公子的讲述,云舒被控制的那段时间,目的一直都是夺去他眉心的那颗朱砂痣,虽然现在云舒稳定下来了,但难保什么时候,她会再出手。还是要警惕一些才好。” 信亭点点头。 “而且我总觉得……这个事情与多年未曾露面的邪帝有些关系……毕竟,这么高明的傀儡术,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未清道人道。 第四十三章 邪帝阴谋 信亭私下里找了小书生,将未清道人的猜想一一告知。 “观主说……”对于未清道人,信亭始终还是有些不肯叫他师父,只是一口一口的喊着观主,要么就干脆用“那人”来代替。 “观主说,邪帝的傀儡术是以草木为根,再夺人生魂,将其三观五识付与草木之上,使草木变得和人一样,有知有觉,有性有情。” “初始时,草木灵性和人的三观五识融合不到一处,那段的记忆会一片混沌,施术者便可利用这一时机,改造灵体里部分意识,只保留下施术者想要其存留的记忆,等草木傀儡从懵懂中醒来,他的记忆便只是施术者想让她掌握的那一部分记忆了。” “萧丹生,她的记忆里有你。”信亭道,“云舒只是凡人一个,未曾修行,亦无慧根,若真是邪帝出手,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那邪帝的目标——是你。” “是我?”小书生哂然一笑,“难道为的是我眉心的这颗痣?” 信亭沉默。 小书生也跟着沉默了……是了,就是这颗朱砂痣,上次在自己救那大灰兔遇难的时候救了自己一次,此后便开始了这重重变数。 小书生眉头紧锁。 邪帝不邪帝的小书生不知道,这个名字离小书生还远,最起码到现在为止,小书生还没有同那邪帝打过交道。只是云舒……小书生蓦然想起云舒父母墓旁的那座小墓,还有月老庙前的那颗老树…… 老树说—— “(云舒)离家刚好二十年,她便死在后面那座桃山的尼姑庵里。她的棺椁是她兄长给抬回来的,就葬在他父母墓地的旁边。” “听说还立了一块无字石碑……” “这么些年,她的魂魄也不曾回来看过,我还以为她早入了轮回,不料还能再见。” …… 是了,这种事情,老树以前也曾说过的……只是小书生如何会料到,眼前那个爽朗活泼的云舒,很有可能只是一具有了灵识的木偶…… “观主说,如果可以的话,有一种法子可以让确定那云舒究竟是不是那邪帝做出来的木偶……只是,要先问问你的想法。”信亭道。 “我的想法?” 信亭点头道,“邪帝制傀儡的时候,喜欢在傀儡身上刻下一个下了禁制的‘玖’字来封印住草木原本的神识。这个字样可能存在于木偶身上的任何一处地方……” “你总不会让我去搜她的身吧!”小书生大惊失色。 “那倒不必。”信亭道,“观主说,邪帝的傀儡术提炼人生魂,要在业火里焚烧整整一年,人的生魂受尽折磨,虽然那段记忆之后被全数洗去,可是潜意识里,经历过一整年业火焚烧的生魂对那种滋味还是无法忘怀的。” 信亭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摊开手绢,里面是一小块刻了一个“玖”字的木头碎片。信亭道,“这是太平观里保留下来的一小块傀儡碎片。这个‘玖’字上面的禁制未消,还封存了小段木灵的神识。你只需要当着云舒的面,将这碎片用三昧真火点了,封印里的木灵会发出悲号,若云舒真是邪帝做出来的木偶人,她体内的生魂听到这些声音便会联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这时候你只用看云舒的神色是否哀伤,就能判断她是不是那邪帝所制了。” 小书生怔怔的看着那“玖”字碎片…… 生魂……业火焚烧……痛苦折磨……悲号…… 这些字眼不停地从小书生的脑海里划过……提炼生魂做成傀儡竟然如此残忍! “不!我不接受!”想到这里小书生立刻将信亭伸出来的手推了回去。 “我不想证明。”小书生觉得口舌发干,狠狠地吞了几口口水才道,“这也不需要证明,云舒就是云舒,无论她究竟是什么样子,什么来历,她是真心帮我的,这就够了。” “可是如果真和邪帝有关,这事情远远不止你想象的这般简单。云舒留在这里,随时有可能发生异变,到时候你又怎么办?亲手杀了她,还是由了她取了你眉心的那颗乾元珠给那邪帝办事?” “我……”小书生不知该从何说起。 小书生不担心自己,自己孤身在萧家村安安稳稳的过了那么些年,就算是真有什么事,他也觉得只要尽力便足够了。 他只是放不下云舒…… 这个女子的神识,兜兜转转在人世找寻了自己三百多年,那是怎样的执念不舍。 他负了云舒太多…… 小书生虽然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但云舒难过的时候他会跟着难过,云舒快乐的时候,他也会跟着快乐,这些情绪始终牵动着他,小书生便明白,自己以前,一定是爱极了她。这样一个人,他又怎么忍心用这块木头碎片,去唤醒她心底深处那些最不愿想起的记忆呢? 便是木偶,三魂七魄皆全,七情六欲仍在,有悲有喜,有哀有乐,是那般的惬意自由,又何必去纠结她的本体究竟是什么呢? “不用了。”小书生拒绝道,“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又何必强行求证?这些事情,我们心里知道就可以了。我只想问,她若真是邪帝一手创造出来的木偶,你们要怎么做?” “让她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信亭道。 “那不就是将她的魂魄抽离,送入黄泉么?” “是。”信亭点头,“每一个生灵都有她该有的归属,天道循环,强留的只是更多的悲痛。” 小书生不说话了,神情却猛然变得紧张严肃,两眼瞬也不瞬的看着信亭,好像要把他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信亭也看了小书生一瞬,突然摇头笑开,“我知道你想些什么。罢了,不用求证了。你也放心,在没有焚烧这块木牌的时候,观主也会护着云舒姑娘,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只是,若真是邪帝有所动作,那便不可能只是取你眉心这颗朱砂痣这么简单,我们需要有所防备。”信亭正色的看着小书生道。 第四十四章 前因诸现 云舒的事情暂时搁下,而此时,太平观道人着手去查的事情显然也有了新的方向。 小书生被人请到前殿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一名发须皆白却又精神矍铄的老者手里捏了一块碎木头片,木头碎片上一个“玖”字,在小书生眼里格外扎眼。 小书生霎时心下一凛,怔怔的盯着那碎片,两只眼皮直跳。 他是被太平观的道士单独请进来的,那道士只说是“有事相商”,又将云舒拒之在外,此刻看到那来历不明的碎片,虽然知道可能是自己多想,但小书生还是不可遏制的担心起云舒的情况来。 小书生的目光太过灼灼,拿着碎片的老者忍不住回头看他,又见他一言不发,未清道人忙对那老者介绍道,“必真师弟,这便是我同你讲的那位萧公子。” “必真”这个称呼霎时间拉回了小书生的思绪。 必真?! 便是那个寻了蛇蜕,为蛇妖鸣不平的必真道人? 小书生下意识的打量起来眼前这人来。只是奇怪得很,从未清道人的口中可以知道,未清道人和必真道人应当年龄相差无几才对,未清道人修行有方,如今也只是神色里多了一些岁月的沉淀,怎么这必真道长已然发须皆白,眉头上的皱纹也重重的锁上了好几条? 若不是他的精神爽朗,小书生几乎都要以为眼前这就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普通老人了。 小书生立刻恭恭敬敬的施礼见过诸人,必真道人同他见过,两眼便停留在小书生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痣上久久不能移开。 “是了……是了……”端详了一会儿,必真道人猛然欣喜若狂的不住喃喃道。 “师弟可是有了什么线索?”未清道人不解的问他。 必真道人乐的有些岔气,又闷闷的咳了几声这才舒了一口气道,“错不了了。镇魂碑上那和太平山相连的法阵封印是我亲手做的,要破这个封印,除了一道玄黄符,最为重要的还是那‘青莲印’。我就说我做的法阵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人破了,没想到竟是青莲印再度现世。” 说到这里,必真道人却又猛地顿住,怔怔地看着小书生道,“这青莲印一直都在阿瑾那里保管着,怎么,她如今出了四空山?” 小书生摇头不知。青莲印什么的小书生不知道,可是阿瑾这个名字小书生可是再熟悉不过,祁连山的时候舒离就曾讲过这个名字,他们还计划着下了山就去打探阿瑾的消息,却不料此刻又从必真道人的口中听见,而且听他唤阿瑾这个名字,分明是很亲近的人才有的语气? “你认识阿瑾?!”小书生心潮澎湃。 此刻倒也真应了那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曾料到,太平观里便有知道阿瑾熟悉的人呢? “她是我的一位故交!”看见小书生摇头,必真有些疑惑,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小书生。 “是了,你也是四空山的人。”必真有些想要找小书生“叙旧”了,不过看看眼下的情形,必真道人还是作罢,这才又拿了那块带了“玖”字的木牌道,“这是我在太平山下的一座村庄里发现的,邪帝的木偶人。我查过了,这木偶人最近才出现,可以想见,几百年前那一战,邪帝根本没有死,现在他的木偶人重现人世,必然是谋划着一个很大的阴谋。” “邪帝?师叔找我们过来不是要说太平观前段时间遭遇的那桩惨案么?”有些懵懵懂懂的信安小道长忍不住问了。 偌大的大殿里,此刻聚齐了太平官上下五十来人,这些人,不少都是从那次浩劫里侥幸逃生过来的,对于那一次浩劫,很多人都记忆犹新,而在那场浩劫里死去的道友们,也大多是这些人交好的朋友。 这次听闻一直云游在外的必真师叔竟然带了太平山之劫的消息回来,在场诸人哪一个不为之动容,到了堂前便叽叽喳喳议论个不休,此刻人都到齐了,没想到那小书生也被请了出来,再一看必真师叔的反映,倒好像他们还有些关联一般。而说完这些,必真竟又撇开事件本身,说起什么邪帝的事情来…… 大大咧咧的信安从小长在山上,也没见过什么大的风雨,对于“邪帝”这个名字也是陌生的紧,所以一听必真又说起什么邪帝的事情,性子焦躁的信安便忍不住问开。 “你听我把我话说完。”必真道人轻咳一声道,“我怀疑,太平观此劫正和那邪帝有关。” “不知未清师兄是否还记得,太平观初立的时候后山那只金光怪物?”必真道人问。 如何会不记得,就在前一日,未清道人还在同小书生云舒二人讲说呢。 “那金光怪物死去后,我们从那丛云涧底搜出了一个银匣子,那匣子触手温润,也不知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上面还刻着‘明明灭灭,不辨阿邪’的字样。后来我们找了天机老人来看这个匣子,才知道这是邪帝的东西。这么些年来,我们一直试图打开这个银匣子,但都没有结果。”必真道人讲到。 未清道人点头道,“因这匣子情况特殊,一直被我们存在密室里。这么些年来,你四方游走也正是想要探出开这银匣子的法门,你多年未回,这银匣子也就一直被封印在密室深处,没人动过……” 讲到这里未清道人霎时间豁然开朗起来,“是了,太平观不过一个寻常小观,虽然这么些年也练出了一些宝物,但也不值得这些妖精如此纠集的扫荡一空。而且如萧公子所言,太平山这一带的妖精全都为那九头蛇马首是瞻,没有道理九头蛇死去的消息还没传开,这些妖精便一窝蜂的占上了山头。” “如此说来,便是有人从中作梗,先利用萧公子身上的青莲印破了太平观的法阵,再借了九头蛇的势力,利用妖精们作乱,趁机上山搜寻那银匣子?”一直沉默侍立在旁的信宁总结道,“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搅的世间腥风血雨的邪帝?!” “不错。”必真摸着胡子点头赞许道,“不过我现在很想弄明白的一个问题是……青莲印一直随了阿瑾留在四空山,如何而今又随了萧公子重现人世了呢?” 第四十五章 青莲印 “不过我现在很想弄明白的一个问题是……青莲印一直随了阿瑾留在四空山,如何而今又随了萧公子重现人世了呢?”必真道人看着小书生问。 他刚刚四处游历了回来,虽然听过人讲到小书生和太平观的事情,可那也只听了一个大概。他只知道太平观被一群小妖洗劫,便是小书生拿了符咒破了观门前的镇魂碑,哪里知道小书生的具体来历,旧事前尘? 原本准备暂且放下的问题再一次被提到眼前,小书生手心都捏出了汗,怔怔的看着必真道人,脑海里混沌一片,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末了,还是信亭站出来为小书生解释了一通。 必真道人沉默了。 “没想到多年后故人再见,会是这般情形……”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了,只是看必真道人的表情,竟是又不想再提了一般。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小书生不明白他在回避些什么,终究忍不住问,“道长既同阿瑾仙姑是旧识,到了这时,还请再说说阿瑾仙姑和青莲印的事情吧。一来可以从里面找些线索查明此事,二来也当是帮帮小生,为小生解解心头困惑。” 未清道人也不禁道,“必真师弟不如说说吧,那叫阿瑾的女子我同她也就两面之缘,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何你会将破解山门法阵的青莲印交给她保管。” 必真道人这才道,“这不是保管,青莲印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我同阿瑾是故交,她的为人我信得过,而且那时候阿瑾看淡尘世决心回到四空山再不出来,我用青莲印做法眼,也是因为当时手里找不到可做法眼的法宝,用了青莲印,此后便绝无破解的可能,经过阿瑾的同意也就试了。谁知道……” 必真道人说不下去了。 对于记忆封印这个问题,道法高深的未清道人也没有法子,饶是必真道人走南闯北见识得多,此刻也只看了那朱砂痣一会儿默默叹气。 …… 不过有了必真道人之前的这番话,小书生总算能将最近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理出个头绪了。 先是小书生入山拾柴,路上发了善心救下了一只灰兔却不料得罪了蛇妖,那蛇妖攻击小书生的时候触发了小书生眉心的封印,然后便是云舒感知到小书生的气息迅速寻来。 之后临安一行,云舒回“师门”的时候碰上邪灵以致性情大变,还误打误撞杀死了九头蛇,却不料被有心人利用,借了小书生身上的青莲印去破除太平观的法阵,制造混乱,从而方便混入观内偷取一直存在太平观密室的邪帝银匣。 小书生和信亭将这些事情转述给回到太平观的汝怜听,汝怜满脸焦急,“那他们偷到了么?” 小书生摇摇头,“还好那银匣藏得隐秘,而且需要太平观观主和其他两位主事的法印才能开启,必真道长常年云游在外,连未清道长自己都多年没再见过,他们又如何能够得手?” 汝怜这才舒了口气。 回了自己的老家一趟,汝怜大包小包的又拎来了不少东西,也是见得信亭和小书生两个神神秘秘的在商量什么,汝怜也就悄悄地凑了过去,这会儿听完,汝怜也摸清了头尾,这才忙不迭的放下那些大包小包,邀功似得打开对二人道,“你们看你们看,我这次回去可带来了不少好东西?” 小书生信亭两个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汝怜从包裹里掏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什么瓶瓶罐罐的一大堆,说是不可多得的仙药。信亭随意打开忘了一眼,连话也不想说的继续放好。 那汝怜还浑不在意,又拿出一些绸带啊,绢帛一类的。“下次说不定就要用到了!” 下次? 小书生转念一想明白过来,合着是上次子午洞里取那浮宵花留下了阴影了,倒也还算能够理解。不过取到最后,汝怜从兜里拿出一块老树根来算是什么意思! 望着那海碗粗细的老树根,小书生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 “所以,这要拿来干嘛?” “辟邪啊!”汝怜一本正经道,“我问过爹爹了,上次那些邪灵怕的就是这桃树根,拿着,以后万一碰上了,你也有个防身的!” “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那这么大一截吧!”小书生拿出那老树根比了一下,好家伙,货真价实的树根,盘根错节的,足足有两截筷子那么长,“你们修行之人的辟邪法器,不都是精巧细致的很么,怎么会这么……恩……实在。” “谁说的?法器不就是要实在的才好么?”汝怜眨巴着眼睛道,信亭道人默默地转过头去,只当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这汝怜的思维跳跃的,他实在有些跟不上啊…… 小书生再次感觉自己被市井流传的志怪小说给欺骗了。 把那一对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给二人看过了,汝怜这才安安心心的坐下来接过小书生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道,“话说回来,我这次回去找我爹爹打听兰草仙姑的事情,爹爹还真知道一点呢。他说很多年前,兰草仙姑也在这一带停留过,听说她那时候和太平山后山的一只蛇妖交好,就和那蛇妖一起,住在后山的赤岩洞里。只是兰草仙姑在这里只待了半年左右的时间,从此便再也没听过她的消息。而后山的那只蛇妖也消失不见。不知道这个线索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蛇妖”两个字齐齐让小书生信亭两个眼皮跳了一跳。 后山的蛇妖,观门外的镇魂碑,还有那解除镇魂碑的青莲印…… “那蛇妖会不会就是同那金光怪物斗法的那只?”小书生忍不住道。 “差不离了。”信亭道,“应该就是其中的一只。” 汝怜又是听得一头雾水,小书生这才赶忙又将未清道人在地牢里讲的那些陈年旧事转述给汝怜听。 “若是我记忆没有忘却也就好了,我是最初入山门的那批弟子,这些事情定是见过的。”信亭叹道。 第四十六章 未知的身份 小书生信亭几个在这边盘算不停,未清,必真两人也有自己的盘算。 此刻还一团雾水的小书生浑然不觉,自己身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变数,这些变数来得又陡又快,让茫然无措的小书生根本难以适应…… “未明师兄呢?”在前殿商议太平官之事的时候,从头到尾未明道长都没有露面,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太平观里上上下下但凡出了点事,哪次不是未明道人先咋咋忽忽的闹起来的?说也奇怪,一个修行之人总也管不好自己的脾性,也难怪未明道人虽然天资不错,但修为却迟迟停滞不前了,就连以后功力落后他一大截的必真,现在也可以和他分庭抗礼了。 未清道人深深叹了口气,“你是知道他那个脾气的,走了一趟祁连山回来,未明就根本坐不住,心里兜了一团子火没处放,终于在某日练功时岔了气险些儿走火入魔,此刻正在潜心闭关呢。” “原来如此。”必真明白过来,师兄弟盘腿对坐,未清道人看了看他花白的头发又是一阵叹息,“多年不见,你的头发都全白了。有时候我都看不透你,既然已经参破了修行,为何又要特意止步下来,白白捱了这一身的沧桑。” 必真倒是朗声大笑浑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只道,“人世倥偬,就是要这般自在快活才好。我每次也只有看到自己这一头的白发,才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啊,原来时光也在眷顾着我,世俗人家体验到的,我也都体验到了,只有把这一切滋味体验过了,记在心里,我才会觉得,我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于这世间的。” 未清道人又是一阵摇头叹气,默默地掐算了一会儿,然后沉默的收了术法,慎重的为必真沏上了一杯茶。 “我只剩五年的时间了,我明白。”必真笑笑,端过茶一饮而尽。 放弃了突进修为的道人就是如此,道士们日修越练,吸天地之精气来增进自己的修为,从而益气延年,等达到一定的境界,甚至还能羽化登仙。 可是一旦停下,或是修为停滞不前,便是法术再为高深的道人也只能随着年光渐渐老去……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绝无任何怨怼。”必真道。 未清道人无话可说。 说起来,当年一起修行剩下的三人里,也只有未清道人此刻已经突破修为结成了金丹,若是道法能够再深一步,羽化登仙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当初同他一起修行的未明和必真,一个多年来参不透,修为止步不前;一个参破后却又自己绝了修行,生生要将自己的修为停在那一步。 未清道人突然觉得寂寥得很,“必真,如果未明也一直参破不了,他的命数也就在这十年间了,你就真的不愿意结丹留下,帮帮我,一起壮大这太平观么?” 必真摇摇头,这个问题多年前未清道人就曾问过,以前是这样的答复,现在仍是,必真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省的两人都倍感伤神。 “太平官出事的时候,听说你和未明师兄几乎率领了太平观所有修为不错的弟子去了西边除妖,可是据我所知,西边最近并没有什么妖邪出没,你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必真道人提出了自己回来后一直想问的话。 未清道人叹气道,“哪里是什么妖邪。不过是那西边天现异象,地动山摇了一阵,青云山的太虚观损失惨重,太虚观的玉鼎真人同我们交好,他们来了人过来求救,我们也就顺便带了人手过去帮忙罢了。带些有修为的弟子也不过是想让他们顺道历练历练,再说了,太平山有你的法阵,我们也放心的很。哪知道前脚走了,后脚太平观又会出事?” 必真道人了然。 默默掐算了一会儿,必真不由道,“果然,那邪帝要再次出山了,这线,也连得起来。一环扣一环的,这邪帝都不带怎么掩饰,想来是信心十足。我们可要做好准备了。” “何解?” 必真道,“你想想,西边,以前可不就是邪帝的地界?更何况,知道用青莲印来破这个法阵的,除了我和阿瑾就只有那邪帝了……如此算来,我倒有个主意了。” “什么主意?” 必真摸摸白花花的胡子沉思了一会儿,却又有些迟疑,“只是这一步走了,若是那人有了闪失,我都不知该如何同阿瑾交代了。” 未清道人霎时间明白过来,“你,你不会是想打那萧公子的主意吧。” 他言语里还有几分不信,萧丹生单纯烂漫,他的那些事交代得清清楚楚,只用提那么几个关键词,他的身份在必真,未清这些人的眼里便明明白白……只是很多事情,他们不好告诉那萧丹生听,心里默默的有了打算就好。 见必真道人只看着自己不说话,未清道人霎时间惊立起来,“那萧公子的身份我想你再明白不过,我借查观中之事将他困在这太平观里,就是不想将他参合进来,怎么倒是你先要推他出去了?!” 必真道人忙争辩道,“我自然明白,可是那邪帝究竟打着什么算盘我们都不知道,他又如此贸然出击,显然是已经做足了准备,若不用萧公子引他出来,我们在这里同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 “可是你要明白,这萧公子如今只是凡人一个,他什么也不会,只跟了后山的那小兔妖学了几天法术,这样的人你将他推到前面,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明不明白?”未清道人苦口婆心的劝道。 “明白。然而天下大义和这相比,孰轻孰重你比我明白。”必真道人眼神坚定。 “要成事自然会有冒险的,大不了我舍了这条命去护他周全就是。”必真道人缓缓道。 未清道人劝不过他。这个师弟素来如此,认定了的事情就做不得改变。更何况和阿瑾交好的人是他又不是自己,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再去劝阻他呢。 “罢了,罢了……”未清道人颓然的闭上了眼睛,“你只需记得你自己说的话就好。” 第四十七章 笑了,哭了 “回到”太平观的汝怜让人感觉别扭的紧,也不清楚她在回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里同小书生们说完话,转头又抱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跑去找云舒。 云舒此刻,一个人坐在房里郁闷得很,左右离不开这太平观,想找小书生说说话吧,小书生的房里又空无一人。 这几天都是如此,也不知小书生在忙些什么,每次碰着他问,小书生便说是和信亭说话去了。云舒实在不懂,就算是找信亭说话也没什么是自己不能听的啊? 左右想不明白的云舒只好在房里摆弄着一些花花草草缓解一下心情,这里刚刚把一把采回来的山菊花摆弄好,汝怜便咋呼呼的跑进来了,见着云舒,汝怜高兴得紧,一过来就给了云舒一个大大的拥抱。 云舒很是愣神了一会儿,这才摸了摸汝怜的额头道,“汝怜,你没事吧。” 以前的汝怜时而高冷,时而逗比,但行为都显得有些拘谨。 她的骨子里到底还是有些内敛的,甚至由于总觉得自己太过笨嘴拙舌,整个人都自卑的很。就像她以前的高冷自持,不也是自卑心理作祟故作的镇定么? 是以云舒很是愣神了一会儿,再看那汝怜的神色,也不知在乐呵些什么,听到云舒此问也只笑道,“好几天没见到姐姐,想你得很。” 云舒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于是汝怜又把她的包裹在桌上摆开,一件一件的拿出东西给她看,什么绢帛绸缎,什么瓶瓶罐罐一大堆,还有之前给小书生们看过的那个老树根。 “你看你看,这次我回去准备充足的很,这个药瓶里的东西是可以解百毒的,路上一定用得着;这个药瓶里是提深修为的,给萧公子用刚刚好;这个药瓶呢,是……” 云舒看的一愣一愣的,想插句话问吧,汝怜却只顾自言自语一般,云舒看的愣神,她总觉得汝怜身上出了什么事,这般啰啰嗦嗦,絮絮叨叨,哪里会出现在汝怜身上? 吧啦吧啦讲了一大堆,汝怜可算停下,这才又从包里神神秘秘的掏了一个东西递到云舒面前让她猜。 云舒干笑两声道,“汝怜,要是有什么事不妨说给我听吧,你这样,我感觉怪怪的。” “怪?”汝怜浑不在意,“这就是我自己啊,云舒姐姐你还是先猜猜我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吧。” “额……”看汝怜一脸认真,云舒只得硬着头皮想了一瞬道,“又是什么能提升法力的宝物?” 汝怜摇摇头。 “那么就是什么灵丹妙药。”云舒猜到。 汝怜依旧摇头。 “那我想不出了……”云舒也确实猜不下去了,汝怜这才将手摊开给她看。 汝怜的手心静静地停着一只青玉蝴蝶发簪,发簪上那蝴蝶的翅膀一张一合的,好似这蝴蝶有了身份一般,玉泽的翅膀泛出莹莹的光,好看的紧,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云舒情不自禁的赞叹出声,汝怜便把那青玉蝴蝶往云舒面前一送。 “送给你的。” “送给我?”云舒猛然回过神来,她不明白汝怜究竟想干什么,这么漂亮的青玉蝴蝶之前从来没见汝怜带过,想来也是汝怜非常喜爱的东西才对。 像是看出了云舒心里所想,汝怜忙道,“这青玉蝴蝶是我以前在山下的集市里买的,之前我总觉得带上它不是很适合我,这次回去见着倒想起这用在姐姐身上很配就把它拿来了,姐姐可不要拒绝我啊。” 云舒顿了几秒好好地扫视了一下云舒,只见她一直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只是她面上虽是笑着,眼里的一丝哀伤还是没有逃过云舒的眼睛。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的,云舒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 此刻汝怜一直没有说话,云舒也不好拒绝,心底暗暗打定了主意这才将青玉蝴蝶接了,却也不说收下的话,只是默默地收了这才看着汝怜故意嗔道,“你倒是有心了,这么大包小包的弄过来,跟搬家似得。” 汝怜这才又笑了出来。 晚间的时候,用完早饭各自歇下,云舒这才又悄悄来到汝怜的房间门口,也不出声扣门,只是静静地站在树荫下,静静地听。 天际的一轮明月渐渐地升上了树梢,屋子里也隐隐传出些细微的哭声,云舒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她默默掏出白天里汝怜送给她的那只青玉蝴蝶,玉蝴蝶翅膀微微开合,翠玉的光泽在夜色里莹莹生辉,漂亮得很。 “她到底是知道了……”云舒望着那青玉蝴蝶轻轻地叹了口气,“是了,去了一趟昆仑,又回来呆了这么些天,便是身上的那些伤疤也该都好了……” 明月从西边的树梢又滑到了东边,屋里的人默默地哭了一宿,云舒也就在那树荫下默默地站了一宿,天色将明的时候,屋里的哭声才完全听不见了,云舒也才悄悄离开那树荫回了房。 第二天天明的时候,小书生又出去找了信亭说话只是这一次不是“议事”,而且前院又来了两个小道士说是,“必真师叔请两位过去说话。” 既然只是“请两位过去说话”,这几日的习惯已经自动让小书生选择了避过云舒悄悄去找信亭,再一同去往必真道人的所在。 必真道人备下了膳食等着两人,请两人用完膳,这才缓缓对他们道,“山下各村各处也不知藏了多少木偶人,他们在山下虎视眈眈,而今太平观又没有法阵护着,为了山中诸人的安危,贫道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主动出击才是最好。今次找你们二人过来,便是想辛苦你们两个下山走这一趟。” 小书生听明白了,只是,“我现在的身份特殊,不能离开这太平观半步的……” 必真只道,“我既然找了你自然也清楚你的处境,你且放心,这事已经经得未清师兄的同意,有云舒姑娘还留在观内,其他人也不会说些什么。若是此行真查出一些木偶人,你还算是对我们太平观有恩呢。” 第四十八章 重回萧家村 显而易见的,小书生应下了必真道人的话,临行前,小书生收拾了包裹来找云舒辞行。 云舒自然是不想让他冒险的,“你的法术不精,这样的事情为何要让你做?” 小书生道,“我也有些奇怪,不过道长说,那些木偶人很像是因我而来,他们围着太平观轻易不肯现身,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倒不如让信亭道长护着我去走一趟,诱那些邪灵出来,我的安危自还有人暗中保护,不会出事。” 必真道人这话倒是讲的实诚,一点也没有欺瞒小书生的意思,小书生是去还是不去全在他自己选择,便是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是留过后路给他的,必真心下也安稳一些。 “话是这么说,可敌在明我们在暗……”云舒皱了眉。 小书生又安慰道,“我虽然法术不精,脑子倒还算灵光的,你不必太过担心。而且此行必真道人也说了,若是成功,对太平观还算是恩德一件,之前镇魂碑被毁一事,就是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观里也不会再有人有什么怨言了,我们都恢复了自由身,有何不可?” “那此行大概会去多久?” “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吧……”小书生盘算道,“太平观左右大大小小的村庄还是有那么些的。” 云舒明白。 一切交代完毕,小书生和信亭便拿了包裹整装待发,汝怜也拿了个包裹出来相送,走到山门口的时候,却把那包裹往小书生怀里一送道,“这里面的东西有什么效用我都同你讲过的,下山的时候还是都带着,有什么情况解决不了的时候呢,就拿着包裹里的竹哨,你一吹我便会来的。” 一时间几个人都狐疑的看向了汝怜。 以汝怜的脾性来讲,在这太平观里待着也是老大的不自在,不然当初也不会一到太平观便想着要回家看看了。再加之去同云舒辞行的时候,汝怜转头便回房收拾了一个大大的包裹,因而小书生几人都以为这次出行,汝怜也会跟着才对,却不料这包裹只是送给他们的。 “你不去?”小书生忍不住问。 “我不去啊。”汝怜道,又见小书生三人都是一脸惊奇,汝怜又才解释道,“你们都走了,把云舒姐姐一个人留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自然要留下来陪陪云舒姐姐才是。” 云舒霎时心下一暖。 小书生这才忍不住捏了下巴沉思起来。 汝怜,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只是哪里不一样了,小书生一时也想不出来。 拎了包裹和信亭一前一后的走下山,既然是要找太平山附近有没有陌生人,两人的第一站自然便是小书生久违的萧家村。 哪里有小书生熟悉的人,最起码一去萧家村,有没有生面孔,萧丹生一眼就看得出来。至于其他村落,有了萧家村的人牵线搭桥,一个认一个,也很容易查找下去。 小书生熟门熟路的带着信亭走回萧家村,一别将近一年,萧家村里倒是一切未变,村口的雨生仍旧挂了个酒袋在身上,田里的农活干出不久便取下酒壶来喝上一口,然后便吐着舌头缓着那股子辣劲儿,大叹一声,“好酒,真烈!” 东头的甄娃还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站在田坎上破口大骂哪家的鸡鸭又跑到他的地里把庄稼给祸害了…… 还有村口第二间酿酒的陈娘,打酒的阿玲。没事便凑在村长家唠嗑的萧老蚜…… 萧丹生见得这熟悉的一幕幕,心头百感交集,热络的一一招呼过来,那些人见着萧丹生都是喜出望外,卖酒的也不卖酒了,唠嗑的也不唠嗑的,一时间都齐齐聚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打探着萧丹生这次远行碰到了什么,可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萧丹生按着之前和信亭计划好的内容笑着说了,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自然省去不谈,只说自己这次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却又介绍了信亭给他们说这是自己在外认识的一个朋友,也是找人,不过是找一位有缘人,这个人很有可能出现在太平山附近,这便又拉了村长打探这村里最近可曾来过什么陌生人。 村长抽着旱烟细细的想了一想默默的摇头,小书生便又问,那附近村落里可有出现过? 村长依旧摇头,他有些好奇,“不知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什么来历?把这些说出来,兴许还好找一些。” 信亭立刻故作神棍神神叨叨的念了一通道,“我也只是卜了一挂显示那个有缘人近一年来会出现在太平山附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便不清楚了。” “你们看。”信亭随手比划了一通再往地上一指,原本平整的地面上突然现出一方镜子来,上面隐隐现出八个大字,“太平山下,有缘人现。” 村民们霎时对信亭肃然起敬来,信亭立刻接着道,“我要寻的这个不是对我有什么益处,而是干系天下苍生。大家相比也听说过了,前段时间西边天现异象,太虚观一夜之间被损毁,过了不久,这太平山上的太平观便又遭了劫难,到了现在都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缘由。” “所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村民们都倾耳去听。 信亭立刻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村民们霎时泄气,信亭又道,“不过若是找不到这有缘人,损毁的也就不是一两个道观这么简单了。” 村民们向来对鬼神之事都是心存敬畏的,又看他一身道袍,风神俊朗,气度不凡,不像是在说假话,再加上还有萧丹生这个熟人一直煞有其事的在帮这个道人说话,当下也不敢小看。村长这才有些哆嗦的道,“说到陌生人,除了一些村里娶过来的新嫁娘,倒还真没有什么外人。” 新嫁娘?这便是了。 小书生和信亭眼前霎时一亮。 村长一见自己提供的讯息好像又用,又忙道,“尤其是前面那个李家沟,村里得李德取了房媳妇,说是从西北方向逃难过来的,嫁过来拖家带口的,好家伙!一下子就搬过来了五六个人。” 第四十九章 又一只大灰兔 村口的萧雨生作为小书生在萧家村里最最交好的玩伴,又是个爱跑爱玩的个性,什么事都喜欢大厅一些,于是带他们去李家沟就成了雨生“当仁不让之职”。 当然,前提是“有酒就成”。 只是三人往李家沟走了一遭也未见有什么收获。 信亭暗自拿出必真道人给他的,一些从那块刻着“玖”字的木头碎片提取了灵屑做出的符纸,引了三昧真火用火去烧,也没见得那些人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信亭只得默默的收了法术,又将那木头碎片仔细收好。 小书生只得拉了萧雨生过来询问,看看太平山附近可还有哪里来了“新人”。萧雨生又引了他们去了几处,但都无功而返。 几场路跑下来,太平山左右也跑了一大半,萧雨生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疑的人”来。对于帮不上忙的事情,萧雨生也有些头疼,劳烦了他这么久,小书生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买了壶好酒谢过自己的好朋友,这才又来找信亭商量。 从下山开始找那些木偶人的时候,信亭整个脸就臭的很,尤其是还要配合小书生“演”那么一出!他很是不能理解小书生的做法—— 既然山下的人都敬畏鬼神之事,找木偶人的事又有什么不可同他们讲的?非要编的那般神神叨叨,真是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因此而找出几个木偶人来,那些村民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过小书生也有自己的想法,木偶人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说的,信亭一直长在观里,对这些人事了解的不透,但小书生自小和萧家村的人一起生长,还能不明白? 鬼神之事,敬畏是一回事,真的摆到面前了就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在敌方情况不明,自身力量有不够强大的时候,这样摸不着头尾的对局是很容易产生消极影响的。 就如小书生自己,如果不是云舒和汝怜两个一直跟着帮衬着,小书生很容易自暴自弃,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所以以己度人,这些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小书生闷着脑袋想了半响不禁问道,“会不会是我们找的方向有问题?其实这些木偶做出来的,也不一定非得是人啊……” 信亭望了他一眼,瞬间也豁然开朗起来,数了数手里剩下的符纸,信亭想了想道,“那我们就再从萧家村开始找,如果还是没有,我们再回太平观去。” 主意打定,小书生和信亭正要整装出发,却见那信亭突然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来。 小书生满脸狐疑侧耳听了一番,除了微微的风声,并没任何异常啊。 那信亭也听了一瞬,手上一动只见得银光一闪,树丛里猛地传出一声“哎哟”的惨叫! “还真有人!”小书生立刻跟在信亭后面过去瞧,转眼就见信亭从那树丛里扒拉出一只额头上中了一根细细银针的大灰兔。 这体形,这毛色,小书生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眼熟。 信亭怒目瞪着着大灰兔,一手拎它起来,另一只手就捏了法决怒喝道,“鬼鬼祟祟不怀好意!说!谁派你来的?” 伴随着这盛怒喝,信亭手里的法决也已经成型,那大灰兔立刻认出这法决的厉害,只要被这法决击中,之前的所有修为也就算是完了!大灰兔吓得两腿直蹬,颤颤巍巍的化了人形冲着小书生直叫唤,“萧公子,萧公子,是我啊!汝怜的爹爹玉诚玉老头!” “玉老伯!”见着他的人型,小书生总算明白之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大灰兔的模样可不就是当初自己就得那只灰兔的放大版么! 虽然如今对那玉小影的好感全无,但玉老伯小书生还是颇为敬重的! 一听是汝怜的爹爹,再加上小书生也连忙出声要救他,信亭这才松了手,却是一脸戒备的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玉老伯。 小书生立刻拉了玉老伯过来,小心翼翼的帮他拔去了插在额头上那只细细的银针,银针虽然只没进去了少许,拔出的时候也把那玉老头疼得直叫唤。 “萧公子,你这道士朋友还真是不带半点含糊的,我不过是看你在这里想过来同你打声招呼,好家伙,才一转眼就有个东西招呼过来了!还好老头子我反应快,没伤着要害!”玉老头捂着脑门不住对小书生抱怨。 信亭忍不住吐槽道,“这银针一没毒二没伤着要害,不过擦了点皮也值得你这般叫唤?” 玉老伯立刻吹胡子瞪眼道,“怎么,我就是觉得疼得厉害,不信?你要试试看么?” 信亭不说话了。 小书生赶忙打圆场拉了玉老头做着介绍,这才问他,“这次回太平山我还想着过两天去西边山头的时候顺便到府上拜访伯伯呢,只是不巧了,竟然在东边汕头就碰见了,玉伯伯怎么会在这儿?” 玉老头打了个“哈哈”笑道,“我这不正是听说你回来了么?之前小女回家又是要桃木桩,又是去找宁婆婆求药的折腾了好久,我问她她又不同我讲,这次听说你也下山来了,我就立刻找了过来,想问问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谁知道我找过来的时候看你身边一直跟着个道士,我都不好近身……” 小书生霎时明白过来,又才指了信亭同他道,“玉伯伯放心好了,这位道长是我们的朋友,不会伤害你的,说起来,玉伯伯应该也认识他才对。” “我们认识?”玉老头霎时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信亭,却又不禁笑道,“我一个山野妖精,哪里会认识这些有修为的道士,你说笑吧。” 小书生惊道,“可是,这信亭道长不就是老伯口里的那位蒋公子么?” “蒋公子?!”玉老头又看了信亭一瞬,这才又打了个“哈哈”道,“这……这蒋公子的事情我也只是听说嘛,并未真正见过,哪里认得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小书生总觉得玉老头笑得有些勉强。 至于玉老头说这些话的时候,信亭也一直在打量着他,过了好久,信亭忽而微微一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呢。玉伯伯。” 第五十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呢。玉伯伯。”信亭笑的意味深长,“玉伯伯”几个字的音调也咬的极重,小书生一听便知道不好了。 只是小书生反应快,那“玉老伯”的反应更快,一看见自己的身份藏不住了,立刻就近把那小书生拉扯过来,一把掐住小书生的脖颈,十指上霎时露出写尖尖的黑褐色指甲,在夺目的阳光下,泛出蓝莹莹的光! 信亭也是愣了一瞬,他看出了这玉老伯的不对劲,在出声的时候,信亭就已经捏好法决,准备在出击的那一刻将小书生拉扯过来,顺手出击,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施放的法决竟然对这“玉老伯”毫无作用! 那“玉老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把小书生生生扯了过去! 信亭心头一跳,要知道他刚刚捏的法决可是“雷霆咒”,但凡是个妖精被这法决击中,都会瞬间被打回原形,可是眼前这人躲也不躲就罢了!生生受了那一掌还能毫无反应的,要么是这“玉老伯”的法力远远超过自己,要么就是这“玉老伯”不是什么普通妖邪。 可是看着“玉老伯”挟持住小书生的样子,显然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并无十足的胜算,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信亭心念急转,那“玉老头”明显有些焦躁的挟持住小书生一面喝着信亭“不要轻举妄动”,一面紧张兮兮的环顾左右准备逃开。 信亭看向那被挟持住小书生,虽然是仓促间的变化,可小书生明显也回过味来,朝着信亭挤眉弄眼的示意他快去烧那木屑做成的符纸。 信亭自然也想到这一层,现在看小书生也没有异议,手上一动,那符纸霎时在眼前烧开!那“玉老头”显然没有弄清楚眼前的状况,还不明白对面那道士怎么突然烧起符纸来了呢,“玉老伯”猛然便觉得浑身炸裂一般的疼痛,手上一松,小书生趁机脱出身来,留在“玉老头”一个人蹲在那里“嗷嗷”乱叫,痛苦不堪。 “哎呀,果真是个木偶做的!”小书生望着那缩成一团的“玉老头”咬牙切齿,“这么说来,上次过来找我和云舒‘帮忙’的那个玉老伯说不定也是他变得!” 那信亭道人立刻掏出一个方瓶来念了几句咒语,方才还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的玉老头,霎时间便做一股清气,被收到那方瓶里。 看见那方瓶,小书生立刻想起必真道人把这方瓶交到信亭手里时说的话,“遇着木偶人就将其收到这瓶里,不出三日,瓶里的木偶人便会神识分离,各归尘土。” 神识分离,各归尘土……这可如何使得?! 想到这里,小书生立刻一脸紧张的凑过来准备夺瓶子了!嘴里不住喃喃,“这木偶人说不定正是上次骗我用符纸破除镇魂碑法阵的那个,留着还要问问他的具体来由,背后受何人指使呢,可不能没了!” 信亭捏紧瓶身将瓶盖盖好,忍不住白他一眼道,“又不是收进来就没了,你这样同他讲话,他还是能听见的。” 呃……是么? 小书生顿住,之前的紧张感一放松下来,小书生果然听到信亭举到自己耳边的那瓶子里隐约有那木偶人痛苦的呻吟声。 在信亭的示意下,小书生敲了敲瓶身,瓶里的呻吟声静了下去,小书生敲着瓶身问,“我这里有几个问题,你可得如实回答我,如果答得让我们满意,我们或许可以放你出来,留你一命。” 信亭推了推小书生,“讲这个没意思,木偶人留在世上通常都是心有执念,还不如许诺帮他完成一件未完成的心愿还要实在些。” 果然,一听说要帮他完成心愿,方瓶里的木偶人立刻有了回应,敲击着瓶身闷声问道,“无论是怎样的心愿都可以么?” “当然得是我们力所能及才可。”信亭也不准备欺骗方瓶里的木偶人。 木偶人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呐呐的说了一声“好。” 小书生立刻开口问他,“上次给我符纸,让我去太平观救人的‘玉伯伯’是不是你变得?” “是。”瓶里的木偶人闷闷的回应。 果然! “是邪帝指使你这么做的?” 短暂的沉默后,瓶里的木偶人再次应了声“是”。 “你可知他的目的何在?”想了想,小书生还是觉得这样问比较方便。 瓶里的木偶人思索了一瞬道,“我只是按命行事,具体的原因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好像要从太平观里找一些东西。” “他们?还有很多人?”小书生非常敏感的捕捉到这个信息。 “对,邪帝手下有三路护法,每一路都统领了不少人马,具体数目并不清楚,毕竟我只是其中的一名无名小卒。” 小书生心念一转又道,“既然邪帝手下有人马,上次你们也算得了手,如何迟迟还不散去。甚至这次还让你冒险现身,为了什么?” “因为邪帝差一样东西。”瓶里的木偶人道,“没了这个东西,他便不能够东山再起。这个东西之前在太平观里没有找到,上面下的命令便让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着。” “那么你这次冒险现身又是为什么?”小书生锲而不舍的追问。 瓶里的木偶人叹了一声道,“本来是计划捉你回去的,原因不明,我们只管奉命行事。可是你身边一直有这道士跟着,我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次也是我急功近利,想着有上次的经验在,继续变成那玉老头的模样来骗你,或许能把这道士支开,贸然独行,得此下场。落到你们手里我也无话可说,只怨自己技不如人。” 小书生了然。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一事不明。 “假的终究是假的,纵然有相差无几的外表,但是记忆却是难以重合的,你们又是怎么做到将刚刚发生不久的一些私密之事也如此了如指掌的。” “你是想问我上次怎么就知道你们和玉老头之间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吧。”瓶里的木偶人倒也干脆,“很简单啊,只要有心,路边的花花草草也可以做我们的耳目,寻常的人谁又会仔细提防路边的花花草草呢?!” 第五十一章 柯印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了。”信亭在一旁补充道,“太平山附近,究竟还藏了多少邪帝的势力?” “不是很清楚。”木偶人摇摇头,“我们这些人有什么消息都是晚间变回原形,听到三长两短的哨声,再在山里碰头的。彼此究竟在做些什么谁都不知道,总之每次的碰头地点不定,碰头的人数也不定,最多的一次是有四个。” 木偶人能说的都已说完,末了才央求了小书生二人道,“我想让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又是找人…… 木偶人受过那“玖”字符咒焚烧后的影响,许多错乱的记忆便会开始恢复,是以木偶人现在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求些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到了一定的年纪,很多人都会开始感怀往昔,太多的爱憎离别,太多的求不得放不下,到了最后,都如漂泊在一片汪洋中,死死地寻求着一块能够抓住的浮板,仿佛那便是生,那便能寄托所在。 云舒如此,方瓶里的木偶人也是如此…… 不过相比于云舒而言,木偶人想找的这个人显然要简单得多。 “那个人住在东海岸边,姓徐,她的头上喜欢簪着一只素色的茶花,所以我们都叫她阿茶,特别好认。” 小书生应下了,却有些不明白,“既然你知道她住在哪里,也知道她姓甚名谁,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找她?” 木偶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无颜见她。当年我只是一个穷小子,大家都说我配不上阿茶,那时候我年少气盛,如何肯服?携了所有的钱财跟了人外出打拼,发誓要混出个名堂再回去娶她,可是……离乡多年,我也不知道她如今的情况如何,过得怎么样,还有没有继续等我……” 讲到这里,木偶人的声音也急切起来,“我就想你们帮我去找找她,若是她还在的话……就帮我捎句话给她,告诉他李膺对不住她,欠她的,只有下辈子再还了。” 得到了小书生和信亭的允诺,方瓶里的木偶人再没了动静。 “看来这些木偶人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这些人变幻的已经是周围百姓熟识的面孔,若不是熟识之人,根本辨认不出来。”信亭道人收了结界叹道。 早在开始盘问方瓶里的木偶人时,信亭就立刻布好了结界,免得讯息被无处不在的邪帝势力听去。 小书生无比赞同的点点头,“我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 “什么事?”信亭问他。 “既然他们的目的是要抓我走,多派些人手不就成了?我身边就跟了一个你,双拳难敌四手嘛!”小书生说的颇为认真,信亭无力扶额。 当然,小书生的想法不是没有可行性,这不,话说完没多久,小书生立刻就恨不得狠狠地掌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了。 一只只邪灵在一团团黑雾包围下层层叠叠围过来的时候,小书生就明白,这又是那些阴魂不散的邪灵出发了…… 信亭面色很是不好,掐指念决想要联络必真道人口里所说的那些暗中保护萧公子的人手召唤过来,可是口诀念了好几遍,一丝儿回应也没得到,信亭便知道这次是有一场硬仗了。 挥动拂尘将小书生护在身后,这时候汝怜非得让小书生带上的老树根就起上作用了,小书生刚把老树根拿出来,那些邪灵便颇为惧怕的连连退开好几步! 见这法子有效,小书生乐不可支赶紧抱了老树根不住晃动,阻挡那些准备出手攻击的邪灵,小书生和信亭两个背靠着背一攻一守倒也算配合的完美。 有了那老树根,那些邪灵也确实不大敢上前,只团团将二人围住,半空中蓦的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一团黑雾之中竟渐渐的化出一个人形来。 “都是些废物!”那人喝道。 这人周身都布满了黑气,一张脸平平无奇,扎在人堆里就认不出的那种,可是周身的气势一爆发出来,不说那些邪灵,就连小书生也忍不住被激的一颤。 “这人你可曾见过?”信亭严阵以待,顺便问那小书生。 小书生摇头,那人倒自动报上名姓来,“很好,萧公子,信亭道长,柯印等候二位多时,总算是不虚此行。” 说话间,柯印把手一招,一大团黑雾携着呼啸声蓦的扑了过来,信亭道人下意识挥动拂尘去挡,可是眼前还没能看清楚呢,信亭便觉得头上一沉,接着两眼一抹黑,完全陷入无尽的黑色中,等信亭道人再次醒来时,只听得“滴滴嗒嗒——”的流水声和不远处某人身上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信亭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肉眼能见处只能看出这是一间两人高的地牢,四方都是扎扎实实的土,只有头顶开窗透过一丝丝光亮。 信亭道人试着动了动手脚,这才发觉手脚都被沉重的镣铐锁住,一动便是铁链子霹雳啪啦的作响。这些“噼里啪啦”铁链响动的声音总算把小书生从睡梦里拉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书生坐在那儿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是……被抓了?”小书生有些不敢相信,又四下看了一下,不大的地牢里除了自己和信亭两个,再没有别的东西。 至于那驱散邪灵的老树根…… 不好意思,早被那叫什么柯印的人不知道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小书生摊开双手欲哭无泪,“我们还没打呢,怎么就被抓了!简直是……不堪一击啊!” 信亭没有理会小书生的聒噪,自己拖着铁链子试着去推那天窗,只是信亭堪堪越了上去,那天窗处蓦的强光大作,信亭只觉一股无形的气流扑面而来,击的他霎时间重重的摔回地上,小书生手忙脚乱的过来搀扶,望着那天窗叹道,“看来天窗处设了结界,我们是出不去了。” 怎么办? 小书生信亭两个面面相觑。 “对了,竹哨!”信亭蓦地眼前一亮。 “嗯?” “就是下山时,汝怜给你的那个竹哨!你不是嫌那竹哨太小不好收拾,另找了根绳子把它栓在身上了么?!” “是了!一时间竟没想起来!”小书生也跟着眼前一亮! 第五十二章 拼尽最后气力护你一世周全 哨子吹响后,小书生和信亭二人等待的汝怜还没有来,倒是头顶的天窗先打开了,一团黑气簇拥着柯印漂浮在两人头顶上方,那柯印手上一动,两人身上的铁锁霎时间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藤蔓般蜿蜒的爬到两人身上,加重一层又一层的镣铐。 “好久不见啊两位。”柯印“咯咯”的如骨头碎裂一般的笑声听的人不寒而栗。 铁链游走方罢,柯印手上一动好似从虚无里扯出了一把水草,密密的牵扯了两人出了这地牢。 两人甫一出来,便被天光大盛的日头晃得眯了眼睛,待睁了眼睛再看时,只见两人被扔在一个八卦盘般的高台之上,高台中央一口一人高的大鼎里飞满了红红黄黄的符纸绕着那青铜鼎燃烧。 柯印立在那鼎前念念有词,高台四周更是立满了黑衣黑袍的邪灵,此刻也都俯身垂首,跟了那柯印念念有词。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小书生有些不清楚状况,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在举行一场祭祀活动,而自己和信亭两个被捆绑成这样,“他们总不会要拿我们俩来做祭品吧!” 想到这个可能,小书生整个人都不好了。 信亭冷眼觑了一下左右,沉默的点点头。 鼎前的柯印喃喃念完了法咒,从那鼎里抽出一把亮锃锃的宝剑,大步就朝两人的所在之处过来。 柯印面色森寒,眼睛里杀意毕现,小书生立刻拦在信亭面前喝道,“我知道你们是冲我来的!杀我便是,不要连累无辜的人!反正你本事厉害着,放过他对你们来讲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麽?” 柯印这才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小书生,手里的长剑总算没有划下去,只是颇为好笑的仗剑看着小书生道,“哟,平乐小友,多年不见你倒愈发的慈悲心肠了呢。” 平乐? 这个名字云舒也时常挂在嘴边,小书生自然不会陌生。 “可是杀他一个对我来说更没有什么损失不是?”柯印“咯咯”笑道,看着小书生怒火中烧的模样,柯印笑的也越是得意! “也是,你母亲之前可比你要慈悲的多,要不然落得当日那般下场。”柯印笑笑又补充道。 “我母亲?什么下场!”小书生心头一跳。 不过柯印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这些问题等你下去了,问你的母亲便知道了。” 他把剑横到小书生的面前道,“虽然我算你叔叔辈的人物,也很想同你叙叙话,可时间不等人啊,错过了今天,便又要等到一个月以后才能重开祭坛,我可没那个心情等下去。要怪就怪你的母亲吧,用什么给你续命不好,偏偏用到了乾元珠!” 语毕,柯印手里的长剑也直直朝小书生的眉心取去,小书生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只是预想之中的疼痛还没有到来,小书生蓦然觉得眉心一烫,接着便听见对面发出“啊呀——”一声痛呼! 小书生睁眼看时就见那柯印抱剑四肢大张的仰面跌倒在高台之下,嘴角流出一道红褐色的血来!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无论是柯印还是台下的邪灵一时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因而柯印这一落地摔了个结结实实,下面的一众邪灵也都愣了一下这才慌得赶紧上来搀扶! 又是眉心这颗朱砂痣保护了自己。小书生明白过来,心下虽然觉得有些暖暖的,可更多的是无尽的担心…… 同汝怜学了一段时间的法术,虽然修为不高,但小书生也深知世间万物此消彼长的关系,朱砂痣里的精魂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暴露自己,可见这类保护自己的行为对她的损伤颇大,而又联想到云舒凭着那一瞬泄出来的气息找到自己,刚才那一下难免不会再次暴露些什么。 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是这朱砂痣里母亲的精魂护了自己一时又如何能护住自己一世? 而正如小书生心中所想那般,柯印被小书生眉心蓦然爆发的那股力量冲下台去,虽然有些浑浑噩噩,不过很快缓过神来,柯印的面色便说不上好看了。 “寻了你这么多年原来你藏在这里!”柯印怒气冲冲的扬剑冲上高台指着小书生道,这话虽然是看着小书生讲的,但小书生明白,这是讲给封印里那缕精魂听的。 小书生觉得眉心灼灼发热,那柯印的眼神如冰如霜,森森的看了小书生一会儿才又失声冷笑道,“是了,青莲印都在这孩子身上,我怎么会想不到你的精魂也在护着你的孩子呢?” 小书生又觉得眉心一阵火辣辣的烫。信亭靠在他身后觉出小书生身上细微的颤抖来,此刻他动弹不得,只得小声的劝他道,“无事,吉时已经过了。” 这一声也恰恰提醒了柯印!看了一下天色,柯印颇为泄气,“罢了,吉时已过!你又为你的孩子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这算盘打的不亏。只是……”柯印“咯咯”的笑声再一次传开,“凭你目前的力量来看,你以为你还能护住几次?” 柯印手上一招,小书生和信亭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们推起,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两人便又落回那不大的地牢里,头顶的天窗再次阖上,身上的铁锁也都有意识一般兀自退了下去。 小书生心下森寒一片,心中千头万绪百味杂陈,他很想开口讲话,可是自那柯印开口同自己眉心的那缕精魂说话的时候,小书生便发现自己已然张不了口,小书生木木的蹲在那里,浑身僵硬的好像一块石头,信亭也察觉出不对来,他试着去推那小书生,可小书生磐石一般的蹲在那里,推也推不动。 “萧丹生?”信亭出言唤他,也只看见萧丹生两个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示意自己五识皆在,信亭这才松了口气,搭了手去探他的脉搏,信亭很快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来。 听了听四周没了别的声响,信亭这才将手搭在小书生的肩上,缓缓注入一些法力,小书生的眼前蓦然现出绿莹莹的一片草地,一名紫衣长发的女子迎风而立朝自己缓缓地伸出手来…… “平乐……我的孩子……” 第五十三章 清风中……散尽 “平乐,我的孩子……”这声音犹如旷古般悠远绵长。 “我的时间剩得不多了……”紫衣女子伸出的手一点点如青烟般散开,那抹烟色更顺了女子的手一路往上延伸,小书生心如刀绞,他明白眼前这人应该就是他的母亲了。 紫衣长发,衣袂飘飘,眉目如画,在一片绿草映照之下,这该是多么宁谧而美好的画面。只可惜,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始,小书生便要目睹结束。 “娘!”小书生很想大声呼喊眼前渐渐小三的那人,可是小书生张了口也是徒然,口腔里空空的感觉,连一丝儿气流也发不出。 “别喊了。”信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书生这才发现信亭的手一只搭在自己肩膀上为自己传输着法力,“听听你娘怎么说吧。” 小书生圆睁了双眼怔怔的看着前面的女子,那女子眉目含笑的看着自己。 “我的法力已经所剩无几,无法再帮你避祸消灾,今后的路全靠你自己。”女子盈盈笑着,笑中带泪,“最重要的,你眉心的乾元珠气息太强,没了我的压制,你定会被那乾元珠的气息反噬,还好多年磨砺,那股气息目前已算可控,不过平乐,这还要你心志坚定,自我意识明朗,才可以化乾元珠里的那股气息为己用。我知道,这其间你肯定会遭遇诸多痛楚折磨,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为娘的虽然痛心,但也不得不放手让你一搏。” “孩子,娘亲相信你能够做到,我也希望你不会让娘亲失望。” 一席话说完,面前的紫衣女子透明的好似一张薄纸,整个人都雾蒙蒙的好似一阵清风吹来,就会转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紫衣女子的声音也随着逐渐单薄的身影弱了下去,小书生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计可施,亦无能无力,心痛的无法自持,还是信亭用另一只手将他搀扶着,小书生才没有跌坐在地。 拼力再次注入了一道法力,那紫衣女子最后的话语总算明朗开来。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只是仓促间也难以说明,若还有疑惑,便去找之前那位和汝怜姑娘要好的宁婆婆吧,她会告诉你答案。” 说完这些,阵风吹来,紫衣女子朦胧的轮廓顷刻间便散了,一丝儿烟也不剩,只留下绿油油的草地,蓝莹莹的天…… “娘!”小书生的声音终于在她母亲烟消云散的那一瞬间找了回来,只是扑倒在地的小书生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够不着……信亭就那样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们逃出来了。 信亭看了看这陌生的天地,虽然不知道身处何地,但信亭可以肯定,他们已经被送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信亭修道多年,道家的秘书众多,往生的,潜行的,意念转移的……林林种种,门类繁多,若是信亭没有猜错的话,这次逃生应该也是小书生面临危险的那一刹那,他的母亲自知法力不济再也无力维护他的孩子,紧急间用了秘术。 只是那时候柯印虎视眈眈,内忧外患,紫衣女子除了要保全灵力来护送小书生出去,还要面对柯印随时出击的可能,必须虚张声势一番。好在那柯印被小书生眉心释放出的灵力唬住,倒也没有怎么为难。 然而那般“虚张声势”对强弩之末的紫衣女子来说,消耗也是极大,是以等他们落回地牢的时候,紫衣女子已经无暇等候,也是正好有信亭在,察觉出了小书生身上的不对,又联想起这个秘术来,这才法力想通,一起转移了出去。 仔细算来,这也算是万中求一的侥幸,这种空间转移的秘术最是消耗人,若是在这期间,出了什么差池,他们三个还不用那柯印出手就已经在时空罅隙中陨落,不得超生了。 想到这些,信亭也是心有余悸,直叹万幸。 信亭将这些关节缓缓的讲给小书生听,小书生沉默着将头埋在臂弯里,闷了好半晌,什么也不说,不过从他那肩膀抖动的弧度来看,小书生显然是痛哭了一阵。 空阔的地面上静静的躺了一只蓝玉蝴蝶的发簪,簪上蝴蝶的一对翅膀静静开阖,很是别致,小书生还记得,方才那紫衣女子发间簪着的,就是这蓝玉蝴蝶,一对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冰入晶,小书生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仔细的将那蓝玉蝴蝶收到怀里。 堪堪做完这些,天边遥遥传来一声丹顶鹤的鸣叫,两人循声看去,正看见云舒汝怜两个携手按下云头,一路风尘,两个人的发髻都有些乱了,匆匆跑了过来,反复确认了两个人都没有事,汝怜这才双手合十叹了一声“谢天谢地。” 却又忍不住数到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我们听到你的求救消息就跑了出来,云舒姐姐更是和太平观里的人大闹了一场!你知道么?他们迟迟不肯放云舒姐出来,可他们也不想想,是谁许下的诺说回保你平安无事的,结果呢?后来还是未清道长和必真道长自己也觉得理亏了,这才让我们出来,只是等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你们已经没影了!谁知道竟会跑到这儿来!” “这是哪儿?”沉默了许久的小书生问。 “太平山啊!”汝怜忙道,“你忘了么?这里再过去一些,就是我之前讲的那位宁婆婆的住处了。” 宁婆婆…… 汝怜还想絮絮叨叨,小书生却径直朝前走了,一路行来,小书生都沉默的厉害,走过云舒面前的时候,更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太多复杂的感情,云舒一时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这般冷冽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小书生该有的啊! 云舒心头一跳,猛然间慌得厉害,忍不住拉过信亭道人悄声问,“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怎么觉得……他有些不对了呢?” 云舒问的小声,这在以前对于法力不济的小书生来说,是足以让他听不见的,可是这一次,小书生却猛地顿下了步子,回过头来望向了他们。 那眼神,如冰如霜…… 第五十四章 宁婆婆 这样的眼神对于在场的每一位都倍觉惊心。 云舒,汝怜,包括一向有些雷霆不动的信亭道人,都无不因此而怔忪了一瞬。 记忆之中,有过傻傻的小书生,迷茫的小书生,热络的小书生,爱笑的小书生,调皮的小书生…… 一直以来,他身上的气质都太过温和活波,和此刻的他对比的实在太过强烈! 这如冰如霜的眼神是怎样也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不,还有一种可能。 “平乐?”云舒掩了嘴讶然自语。 是了,这样的气质曾经也在这张脸上出现过,不过哪段岁月太过久远,小书生又太长时间的与她亲近结交,以至于云舒险些儿都会忘了,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孤高自傲,桀骜不驯。 可是平乐骨子里到底还是温柔的,这样的眼神,云舒曾看见他这样对待过敌人,却不曾料到,有一日自己也会迎面撞上这样的神色,那神色里没有一丝丝的温度,冰霜一般死寂,决绝。 “平乐?”云舒试探性的又叫了一声,小书生眼神里的冰霜终于消了下去,却又沉默的低了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小书生涩然出声。 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有一些刻骨铭心般的喜与乐,悲与哀。那些零散的碎片从他的脑海里飘过时,他都一一能对上名字,对上情绪,可是却对不上具体的记忆…… 小书生慢慢将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却又默默收回,这样的一幕怎么看怎么奇怪。 “你想起了什么?”云舒心中有些忐忑。 “我想到了……”小书生望向云舒,那话语却又一瞬间生生顿下,“算了,我们去找宁婆婆吧。母亲告诉我说,找她会得到一些答案。” “汝怜,你能帮我带路么?”小书生又恢复了之前的礼貌温和,可是言语间总带了一点疏离,汝怜愣愣的点点头,小书生笑着谢了。 看着小书生的眼里全然没了自己一般,云舒愣在那里。以前的小书生便是再过温和,对于自己,也不会是这样无视一般的。 这样的小书生让她感觉太过陌生,好像在一瞬间,他就变得遥不可及一般,隔在从云的那端,淡漠的眼神扫视着一切,好似什么也引起不了他心里的波澜。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云舒的心霎时揪着一般的腾。 倒是走在前面的汝怜忍不住揪着一旁的信亭问小书生口里的母亲是怎么回事,信亭简单说了一下,小书生跟在后面,沉默不言。 在汝怜的带领下,宁婆婆的住所很快就到了,山中一处简单的茅草屋前,宁婆婆正躬了身子在那里晒一些药材,这宁婆婆虽然被汝怜叫着婆婆,可是面容青春,精神矍铄,除了那头花白的头发,身上也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两颊更有一对浅浅的酒窝,一笑起来,整个人更显得年轻不少。 那宁婆婆立在外面远远地看见几人过来,还不待汝怜招呼,宁婆婆便看着小书生愣了神。 等几人走到跟前,汝怜出声介绍的时候,宁婆婆才从怔忪里回过神来,眼睛却还是瞬也不瞬的看着小书生喃喃赞叹,“像……真像……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小书生不明就里,宁婆婆却是笑着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来是想做什么了,且随我进来吧,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说。” 语毕,又让汝怜帮忙招待一下剩下两位,自己引了小书生去了,一道结界步下,三人便连他们的影子也瞧不见了。 云舒站在那里巴巴的盯着小书生们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瞬,汝怜过去劝她她也不听,也不知想些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天,黑了…… 云舒都快在那里站成个石柱子了,小书生才终于扶了宁婆婆终于从那结界里出来。 此时的宁婆婆形容枯槁,好似迟暮的老人,颤颤巍巍,连话也说不大利索,汝怜吓了好大一跳,仓皇过来扶了宁婆婆满脸的泫然欲泣,“怎么回事,进去前还是好好地,怎么出来就……” 对于此问,小书生选择了沉默。 还是宁婆婆笑笑安抚着汝怜道,“好怜儿,我不过是完成了一件夙愿,没了挂念,整个人放松了些,哪里就怎样了,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汝怜摇头不信! 好好地一个人,进结界之前还是容光焕发青春仍在,怎么出了结界,脸上霎时间沟壑纵横,一条一条的皱纹刻满了时光的烙印,就那样一道一道的趴在脸上,那好看的脸霎时间如树皮一般枯槁,就连宁婆婆两颊的酒窝一瞬间也找不到什么踪迹,饶是单纯天真如汝怜,又如何能看不出这里面的端倪? 这显然是法力尽失了…… 对于修行千年的妖怪来说,没了法力就等于失去了延续寿命的屏障,一旦法力枯竭,整个人也就会沉沉老去,不过旦夕的功夫便会走向生命的尽头。 汝怜试探性的接着拉着宁婆婆手的功夫想去探探宁婆婆的脉搏,看看她身上的法力是否还在,可是宁婆婆显然也想到了汝怜心里的想法,一直不给她搭脉的机会。 可越是这样,汝怜便也越能肯定心中的那个想法了,再转眼看了看又硬朗了许多的小书生,汝怜心中又怒又急。 “宁婆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把你身上的法力给了萧公子了?”这一声萧公子突然就喊的舒离了,小书生沉默的转过了眼睛。 宁婆婆只笑,“这是我当年借他母亲的,现在不过偿还而已。” 汝怜摇头不信,宁婆婆又笑着轻轻地帮她擦拭着眼泪道,“傻丫头,宁婆婆我不过山里一只不开化的槐树精,修行了多年也悟不了道,无法超脱,当年我垂垂老矣,要不是萧公子的母亲将她的法力分了我一些,哪有我的今日?我已经在这人世多活了几百年,够了……婆婆我也早已经把一切看淡,这些年活着更多的就是等待,现在我要等的终于来了,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对。” 第五十五章 季悖 宁婆婆都说了这样的话,汝怜也只得慢慢收了哭声。 对于汝怜,宁婆婆总是充满怜爱的,她也不忍心看着这个自小看大的孩子伤心难过,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宁婆婆也只能最大限度的去宽慰她。 夜已经深了,宁婆婆也就安顿了几人住下。 夜里,宁婆婆拉了汝怜的手细细的同她交代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一会儿要看汝怜的药杵,说什么让她千万要保管好这个药杵,将来还会有大用处,汝怜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讲。 一会儿又问她送给云舒的那只玉蝴蝶簪子,汝怜推说放家里了,宁婆婆这才爱怜的盯了汝怜的脸瞧了一瞬,垂头叹息道,“你脸上的疤痕是你命里的劫数,以后得了机缘自然会再消去,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一个女孩子,谁不喜欢些花儿粉儿的。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带的……” 汝怜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脸上的伤疤。 宁婆婆又道,“外面那位萧公子以后你还要多烦心一些。” 汝怜不解,一时愣住。 宁婆婆叹息了一声道,“就当是宁婆婆私心的请求吧。萧公子眉间的朱砂痣里封印了一股很强的力量,便是我现在已将一身的功力传给了他,我也无法确信萧公子究竟能不能挨过那一关。宁婆婆到底还是老了,不能继续看下去,只能托付给你,我希望你能帮着宁婆婆照看照看他,终归是故人之子,总期盼能有些不一样的结局的。” 汝怜点头应下。 然而小书生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转变,三人都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的时候,柯印的追兵便又到了。宁婆婆同汝怜还没有说完话,窗外的鸟儿突然“嘎嘎——”叫着飞窜过去,宁婆婆霎时间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们来了……” “他们?” 话音刚落,隔壁屋里瞬间传出一声爆响,接着便是云舒大着嗓子扬了鞭喝了出来,“又是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先吃我一鞭!” 说话间一鞭子扬过去正而抽在一只冲过来的邪灵身上,汝怜还有些担心,却见那邪灵被那鞭子一触着瞬间化作一团烟雾散开,汝怜大喜,云舒也挑了眉毛看她道,“这都是上次打那些邪灵打出来的经验,在太华观的时候别的没学到,倒是先给鞭子上涂了点料,这下正好用到了。” 汝怜奔了过来,就见信亭把了剑刺着那些邪灵,就连一向文文弱弱的小书生此刻也能捏手成决,对付起那些前仆后继涌过来的邪灵了。 他们四个人这么一出手,藏在暗处的柯印自然也不会傻到一直用邪灵来同他们缠斗,见势不妙,柯印心念急转,捏了法决重新召唤出一批人手来,号令一响,这些人提着兵器浩浩荡荡的就向四人攻来。 很显然,这次召唤来的人手都是有些有肉的,有思想有灵魂,自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柯印立在暗处“咯咯”直笑,一面叹道,“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以为我还会轻易放你们回去么?” 一面号令手下的人马速战速决,那些人都是柯印手下的死士,能打能抗,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只是小书生这边也不是盖的,更何况还有个千年的槐树精宁婆婆亲自坐镇,这毕竟是宁婆婆自己的地盘,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所有的修行灵力也都在这里可以发挥到极致,便是此刻身上的法力已经传送给了小书生,也还是有的法子同他们周旋的。 看到情况不对,宁婆婆左思右想,索性捏紧了牙关,双手一旋,平地里霎时狂风大作吹的人花了眼睛!几人趁机逃脱,可是这一击也便耗去了宁婆婆身上最后的一丝灵力。 形容枯槁的宁婆婆没了力气同他们一起逃脱,她的命数已经尽了。 “你们走吧,我生于斯长于斯,现在都是要死的人,还能去到哪儿,就让我留在这里,同这里厚土做伴吧。” “汝怜,记住我之前同你讲过的话……”狂风呼啸里,宁婆婆这样说道,汝怜伸手想去够她,可是风沙太大太急,汝怜实在站不住脚,宁婆婆拼了最后的气力送他们远去,脱离的那一霎那,汝怜只望见越来越多的风沙将宁婆婆重重掩住,末了,只看到一堵风墙,那般决绝的将他们阻隔出来…… “宁婆婆!”汝怜放声大喊,可是这声呼唤,再也没人回应了。 柯印从风沙堆里攒了满头满脸的灰,好容易爬将出来,外面好一番天翻地覆的景象,一堆堆黄土掩藏了茅屋,沙子堆里,陆陆续续有一些死士挣扎着爬了出来,可是再要看去,哪里还有那几人的身影? 柯印站在那里气得直跺脚,又掏出一面飞行符来烧了准备再去追踪那几人的下落,却不料那飞行符弯弯扭扭的在原地盘旋了一个转,又飘飘无力的直接化作了一堆灰烬落到地上,柯印怒气冲冲的盯着那飞行符好一瞬才猛然大喝道,“怎么回事!那两人的身上不是沾了我们的追踪水么?现在这符纸如何跟不上去了!” 旁边立刻有死士从那飞沙堆里揪出了已经永久合上了眼睛的宁婆婆过来秉道,“那追踪水怕是已经被这老婆子化了。” 柯印过来望了一眼忍不住冷哼道,“一个榕树精走了又来一个槐树精……那阿瑾倒是会做打算,总能碰到这些舍了命也要帮她的人。” “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打算,季悖那边的人好像也要有所行动了。”手下的死士请示到。 “季悖?”柯印偏头愣了一下,“他不是不插手这事么?” 末了只气的挠头叹道,“就知道一碰到邪帝的事他就站不住脚,这也想参合那也想参合!我们精心布置了这么久,可不能让他给毁了,快!让人赶紧封了上太平山的路,总归要在他们同太平观的人汇合前拿下!” 下面的死士立刻应“是”各自散去不提。 第五十六章 尘封的旧事 柯印的眼线到底是在太平山附近做足了准备的,宁婆婆拼死护了小书生们离开,到底也还是算岔了这些邪魔歪道们一心要捉拿小书生的决心。 被送出几里开外之后,汝怜心里的酸楚还没来得及发泄,小书生便直直的朝着宁婆婆所在的方向慎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诚如柯印所言,后山的榕树精还有宁婆婆,都是拼尽一生的修为也要维护自己。榕树精的事情,那时候小书生尚在一团混沌之中,迷迷糊糊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我同你母亲并没有多少交情,当年认识她的时候我毕竟修为浅薄,不识事理人情,只不过得了你母亲的帮助化作了人形,懵懵懂懂的,匆匆谢过了几句罢了。真正和你母亲交好的,还的说是你们萧家村后山的那颗老榕树……当然,现在你也看不见她了……” “你的母亲曾经说过,你出生时就体弱多病,险些儿去了,你的母亲便为你寻了那颗定魂珠,好在总算能延续你的生命,你也确实无忧无虑的长大了。”小书生记得宁婆婆的话语,说这些的时候,年岁有些久远,宁婆婆也是颇为仔细的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阿瑾当年所说的话来。 “可是你的命终究是捡来的,你的母亲不想让你以身涉险,很多事情都尽可能的瞒着你,可是却不料越是瞒着你心里的反叛之心也就越大,多年前和邪帝一战,你母亲所剩的元气本就不多,还偏偏让邪帝在关键时刻抓住了你做把柄,你母亲出手有了顾虑,自然般般都落入下风。”宁婆婆如是道,“可是这种时候,有了把柄的人总是会得寸进尺的,你母亲是个刚烈的人,她不能继续任由那邪帝势力做大做强,她想为她一直所维护的苍生黎民献出自己最后的一分力,那便是……索性将你体内的定魂珠化了,没了你,她做事也就决绝的多。也正是凭了这一点恒心,你的母亲总算战胜了邪帝。” 听到这些的时候,小书生揪一揪的疼,这些疼痛的感觉,是为自己疼的,也是为母亲疼的,要让一位母亲下手亲手除去自己一心维护的孩子,那该下了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当年的背水一战,又该是怎样的绝望与悲凉。 “也不知阿瑾最后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明明你体内的定魂珠已经碎了,没了用了,阿瑾竟然生生又将你的生魂牵引了回来,强行将你的魂魄再度融合成一个整体,托付给了萧家村那后山上的榕树精,日久天长的,竟然又让你生出了新的躯壳,重生过来。” “只是你获得了新生,那颗榕树精却不得不面临它此生最大的劫数——天劫!榕树知道自己之后再也无力护你,就趁着有人入山,将你化作婴孩的模样,将你托付给凡人收养,总归又能还你一些平安的。”宁婆婆道。 “榕树经历天劫之前曾托书给我言明了这些事情,让我也多加留意你一些,能照顾的就出手照顾一番,也算偿还当年你母亲对我的点化之恩。如今倒正好遇上了。” 说这些话时,宁婆婆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小书生不住赞叹,“像……真像……” 像什么? “像你的母亲……这眉这眼……没有一个地方不像的……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我便知道是你了……” “榕树给我的书信里提到你日后定会过来找我,她让我告诉你,你的母亲从来不曾离开过你,希望你也能体谅你母亲的苦心。” 自然是明白的……有了宁婆婆的这些话,小书生总算明白自己出现在萧家村的机缘,也总算明白而今这一番景象的前因后果。虽然记忆还不够真切,但眉心隐隐的灼热感让小书生明白,原来自己一直这般幸福着,有一个这么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母亲。她并没有将自己抛弃,哪怕是化作了一缕精魂,也时时刻刻将自己守护着。 小书生心里蓦地暖洋洋的一片,自己和母亲是好像在那一瞬间,心灵相通了…… 然而。 “我的父亲又是谁呢?为什么我从来没听到关于他的半点消息?”小书生很是疑惑。可惜对于这个问题,宁婆婆也答不上来。 很是搜寻了一番记忆,宁婆婆也只摇摇头道,“这我不得而知,你母亲离了四空山在外游走的时候也没人见过她身边出现过什么男子。而根据你的年岁来算,你应该是在阿瑾离开四空山以前就已经出生了的。” 回想起宁婆婆说的这些,小书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眉心的那颗朱砂痣,那种暖洋洋的感觉现在已经越来越淡的,渐渐地化作了一丝丝的寒意在自己的眉间游走。 “快些回太平观吧,我也不明白你眉心那颗朱砂痣到底封印着什么,不过榕树提到说,这颗朱砂痣里藏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只能化为己用决计不能将它放出,而要将这股力量收复住,你现在的能力实在差的太远,只有去太平观!太平观有三位法力强盛的人,他们联手,说不定能帮你压制住。”当时说完这些话,宁婆婆便向小书生的眉心一指,小书生只觉浑身霎时间积蓄满了力量,浑身暖洋洋的舒服得很,等到小书生从那一股暖洋洋的气流里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瞬的怔忪后小书生也才明白,宁婆婆是将自己一生的修为尽数给了他了。 “这本来迟早就是要还你的。”宁婆婆笑,“我很高兴,总算能出上自己的一份力了。” 想到自己,小书生握了握手掌,两手一攒,已然能够捏出一道无形的盾墙。只是自己这一动用法力,小书生便觉得眉心那寒意又盛了几分,细细想来,应该就是宁婆婆们口里那股强大的力量在作祟了。 没了母亲精魂的牵制,这股力量自己也不一定能够控制得住,那么—— “我们快些回太平观吧。”小书生立刻站起身来,事不宜迟,小书生明白,多年尘封的往事一被揭开,很多事情便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了…… 第五十七章 若空识 不出意料之外的,小书生一行人堪堪赶到太平山山脚,便被柯印的人团团围住。 信亭喃喃念决,希望能联络上山上的师兄弟,随便是哪一个都好,可是口诀念来念去,只有不断消耗的灵力,根本没得到半点回应。 柯印这次学了个乖,也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直接把手一招,就要来抓小书生。小书生此刻法力大涨,可是这些到底还是不能同自己完全融合到一处,无法得心应手,应付起来,颇有些仓皇。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柯印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围住他们本来就是不想再给他们留下逃脱的机会,饶是他们各有各的本领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也纷纷落了下风。 柯印一见时机已到,立刻兜出一个金晃晃的口袋,那袋子对着四人一照,四人立刻便觉得有一股强盛的力量将他们吸附住了,生生的往那袋子里扯去,柯印手下众人也都识趣的立刻退开,避过了被这袋子罩住的悲剧,留下四人在原地挣扎。 信亭就近抓住了一颗老树来做自己的支撑,然后一手拉住了汝怜,汝怜又伸出手去拉住了云舒,云舒试探性的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快被袋子吸附过去的小书生,小书生愣了一下,脚步又一下子滑出好几步远,这才有些仓皇的抓住了云舒的手。 柯印见状依旧“咯咯”直笑,这般毛骨悚然的笑声好似已经成了他的标志一般,每当遇上什么他觉得欢喜的事儿便能听到这一声声渗人的“咯咯”声,一声一声,砸近人的骨头里一般,森森作疼,听的人牙都忍不住一酸。 本来就是计划着速战速决,柯印又怎会给他们这般喘息的机会,手上一动,那金晃晃的袋子霎时间又大了几分,吸附住四人的力量也一瞬间强劲了起来,信亭一只手再也抓不住,只把那树皮扣下厚厚的一层,末了,只听得一声树皮撕裂的声响,四人便再也抑制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朝那袋子里退去,眼见着那金晃晃的袋子近在眼前,天际突然遥遥传来一声长吟。 “果真来了!”柯印拿着袋子的手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接着立刻加快动作,嘴上不住喃喃念决,眼见着马上就能将这四人收入袋中,突然一只明晃晃的金刚镯劈头盖脸的就打了过来,正打中柯印眉心。 柯印吃痛,捂着脑袋蹲到地上,那金布袋霎时间法力顿消,四人都停在袋口处,愣愣的看着一名蓝衫男子御风而来,金刚镯子围了他打了几个圈最后稳稳地被他收到臂上。 “柯印,你已筑下错事,为何还要将错就错?”蓝衫男子语气森寒,不怒自威。来人眉目清俊,让人倍觉亲近,身上更是自带了朗朗清风一般,衣袂翩翩的顿在半空,一霎那,天光山色也黯然了…… 柯印捂着脑袋恨恨的站起身,手缝间已能看见一些红艳艳的液体渗了出来,显然是伤得不轻。最最奇怪的是,柯印手下的少说也有的一百来号人,一见着这蓝衫男子竟然都踟蹰的立在原地,看看柯印又看看这蓝衫男子,踟蹰不前。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柯印也自知不是这蓝衫男子的对手,当下也不想回答蓝衫男子的问题,径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起身唤了手下的人马要去。 “站住。”蓝衫男子依旧停在半空,面上无悲无喜,也不见得他有什么动作,那柯印离去的脚步竟然随着这一声生生蹲在那里,柯印咬牙切齿的想要挣脱束缚一般继续向前,可是动作了几下也只是徒劳。 “我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蓝衫男子面色不动的看着他道。 柯印这才咬牙道,“我如何错了?你们自己迟迟不肯出手,难道还不允许我提前在邪帝面前领些功劳么?” 邪帝?难道…… 四人原本信赖感激的目光立刻变了色。 原来眼前这个救下自己的蓝衫男子也是邪帝那一派的! 听了这话,蓝衫男子这才微微皱了眉,喝了一声“废物!”手上一招,那柯印方才挣脱出来,猛地朝前匍匐了几步这才匆匆站好。 “滚吧,此后别让我们再见着你。”蓝衫男子森然开口。 太平观的方向这时才猛然亮出了几道金光。 “是道长他们受到讯息赶过来帮我们了。”汝怜立刻喜道。 方才围着四人的那些人马立刻匆匆散去,蓝衫男子也瞬间掩藏了身形没了踪迹。未清、必真两名道人按下云头奔了过来,见着四人无碍,这才都松了一口气,一番赔罪之后,其余赶来的太平观弟子也才陆续赶到。 一行人护送他们上了山,小书生又找了未清、必真两位道人将外面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过,未清道人这才伸手去探小书生的眉间,感受那乾元珠里流动的气息,好一会儿,未清道人才猛然讶然道,“怪道萧公子眉心这朱砂痣有蹊跷。你眉心的乾元珠原来早已失了本体,现在不过是一个容器,里面容着的……怕正是邪帝几百年前费尽心力也要得到的那股若空识!” “若空识!”小书生懵懵懂懂不明就里,必真道人却是立刻忍不住失声叫道,“就是那个据称长于太行山山脉,食之可羽化登仙的若空识?” 未清道人点头。 必真道人啧啧叹道,“我原以为这只是市井编出来的故事,没想到竟真有这样的产物,可是这物非灵非实,超脱五行之外,况乎三界之间,如何能被乾元珠吸附住?” 未清道人道,“这乾元珠本就是上古开天辟地时的产物,能够收容若空识也无甚奇怪。只是我也不曾想到,这若空识竟然也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现在意识醒了,便开始借乾元珠的灵力想要破壳重生……” 小书生立刻点头道,“我母亲他们应当也是顾虑到这点,故而让我上山寻求帮助。还请两位道长费心,我的生死是小,这股力量来者不善,若是为祸人间,那才是大不妙啊……” 第五十八章 一别经年,你也都这么大了…… “怪道邪帝的人一直不肯放过你,想来定是知道这若空识的路数,想要将其化为己用。”未清道人道。 因而如此形势,必真未清两人又岂会说个“不”字。 只是…… “便是我们合力将这股气息压制下去,那也只是暂时……”必真提出自己的想法。 未清道人道,“邪帝既然一心想夺得若空识,自然已经有了将其化为己用的办法。这法子邪帝能找到,我们自然也能找到。” 然而如今情势危急,太平观终究不能一日无主,未清必真两人一合计,终究还是决定去请那多日未见的未明道人出关。 未明道人说起来小书生也是见过的,就在他们一行人堪堪离了祁连山的时候,那时候他们看着两个道法高深的道人遥遥在前御风而来,便是那未明未清两个。 相比于未清道人的修为更进一步,容光也跟着焕发开来,未明道人就只似一个寻常的瘦高老者,半百的两鬓添了不少沧桑。 “未明闭关不喜有人打扰,这一趟还得我亲自走一遭。”未清道人道,“不如意外,明日我们便可为你继续封印乾元珠里的神识。” 小书生应了,拾掇了心情出来,一开门便望见立在台下痴痴望着的云舒,小书生有些捻然,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情绪去面对云舒了。 自从见了母亲的面容后,小书生脑海里便不停的会出现一些零碎的片段,这些片段里花花绿绿,参杂了各种感情,各种滋味,可是这些重现的记忆里独独没有云舒的……一点也无…… 按理说自己一直因云舒的情绪变动而变动,对于云舒的记忆也应该比较深刻才对,可是很遗憾……没有…… 甚至如今再看云舒的时候,心底除了有一点点愧疚的滋味,再也谈不上其他。小书生突然就不明白自己和云舒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了? 自己曾深深的爱过她? 不像…… 在想到母亲面容的时候,小书生会悲伤,在想到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人的时候,小书生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情绪,偏偏没有云舒,甚至是刻意的去想了,心里也是无悲无喜,平静的好似深渊底一颗静静的石子。这般的心绪很难不让小书生认真反省自己和云舒的关系,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云舒是不是……认错了? 这几天的相处,云舒自然也感受到了小书生疏离,她不明白自己有哪里不对,或是哪里做错,可是想找小书生,对方甚至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给她留下了,眼神里的淡漠让云舒心寒心凉。就像此刻,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望着,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好半晌,云舒才涩然的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怎样了?” “还好。”小书生答道,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可能太过疏远了,小书生又解释道,“未清道长要去请未明道长出关,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就会为我做法。” “那便好。”云舒闷闷的点点头,这才又偏了头看他道,“那么,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想起了一些散碎的片段,这些片段里,有一些人物风光,我想先循着这些线索去找找看。或许就能找到控制这若空识的办法。”小书生很坦白。 许是想到那三百年漫长的等待,云舒蓦的叹道,“找?人世渺渺,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 小书生道,“容易找的,这些记忆虽然散碎,倒也有很多关键讯息,就像我知道常州有一座碧云窟,那里有一位姓廖的前辈,天文地理皆是精通,而且也是我母亲的生前好友,去找他帮忙总没错。而就算廖前辈不成,还有太平观的人会帮我搜寻,我也可以试试找找四空山的入口……天无绝人之路的,更何况现在有这么多捷径可循。” 云舒闷闷的不说话了,但也不见离开,小书生也就陪了她站着。好半晌云舒才终于定定的看着他道,“那我呢?” 小书生愣住了。 “以前你记忆全无,我可以当作你不知情,可是而今你也想起了不少事情,我却觉得你离我更加远了……是你的记忆里没有我,还是说……你心里没了我呢?” 看着云舒略带泪光的眼睛,那种熟悉的心痛的感觉一霎那又回到了小书生的身上,“我……” 小书生说不上来。 无论哪一种答案,都会让云舒痛心。而此刻小书生终于再一次为云舒而痛心的感觉却又在明明白白的告诉着他,你心里是有她的,可是记忆里为什么偏偏是一片空白? 小书生心痛头也痛,脑子里霎时间浆糊了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等意识明白过来的时候,小书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捧了一盏茶楞楞的坐在桌前。 茶是凉的,喝到肚里,那种凉凉的感觉延了一路,一直凉到了心底,小书生恨恨的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别锤了……想不起来的还是想不起来。”房间里有人说话! 小书生这才惊觉屋子里蓦的多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床前,一袭蓝衫,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我叫季悖。”来人很是熟稔一般的对小书生道,“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来人熟稔的很,小书生却不这么认为,在山下被他就下的时候或许还心存感激,可是在柯印说出他们都是为邪帝办事的话后,小书生要是还不防着这人那就是蠢了。 “你来干什么?”小书生戒备的望着来人,他试着念了念咒想要告诉信亭他们知道,可是和山下信亭用这个法子通知太平观上的人结果一样。 “不用试了,你进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布下了结界,他们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季悖说完索性也坐到桌前,手上一动,一壶凉茶霎时间热了起来,季悖给自己倒了一盅,饮下一口这才看着小书生道,“一别经年,你也都这么大了……” 第五十九章 四空山的来客 在山下的时候,小书生就已经见识过眼前这人的实力了,能让气焰嚣张的柯印都战战兢兢的人,小书生自然也没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抱有什么大的希望。 “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想要同我‘叙旧’吧。”既然躲不掉,小书生所幸也就大大方方的坐下,就着季悖温好的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季悖端着茶盏,失笑的看着小书生道,“说起来我还真是来叙旧的,就怕你不信。” 小书生嗤笑一声,不予置评。 季悖收了笑意正色道,“此行我是想来提醒你。怎么说我也算得上你的叔叔,看你如此迷茫,深陷危局而不自知,如何能不来指点一二。” 小书生挑眉看他,季悖又道,“那我便开门见山。你眉心的乾元珠里封印着上古时便蛰伏着的一股力量——若空识。这若空识超脱三界五常之外,介乎正邪之间,只要稍加利用,便可爆发出无穷的能量。几百年前,机缘巧合,它为邪帝所有,邪帝自然不会放过这股力量,只是他又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将其全然运用,于是他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将这若空识封印到乾元珠里,用乾元珠的上古神力将其压制。” 若空识的说法小书生听未清道人他们说起,起先还不以为意,可是后来又听的季悖说起邪帝,小书生便在夜静不下来了。 “之后邪帝便将这参杂了若空识的乾元珠作为他修行的炼炉。”季悖也没放过小书生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缓缓道,“选它做炼炉,一方面若空识的力量可以很好的将他所需的浊气吸收进去,更好的提炼出来;另一方面,若空识毕竟是介乎正邪之间的上古神识,还是须得多多受那些被它吸收的浊气指引,它才能近浊者浊。” 小书生明白过来,望向季悖的神色也多了一些厌恶。 季悖只笑,“做叔叔的这可是在帮你,何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可没有为邪帝办事的叔叔。”小书生冷哼。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季悖又道,“可是平乐,邪帝之所以称为邪帝,无非是因为他走的路数让天下人无法苟同罢了。天下间有的是提取日月精华修炼飞升的人,可是他们却忘了,这世间总是光明与黑暗并存的,大家修行只顾着提取天地间不多得的清气,那那些浊气怎么办?就让它们漂浮在这茫茫尘世,让那些无法超脱的凡人受苦受难?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到底,邪帝也未必见得做错了什么……” “所以你此行其实是想给我洗脑,让我助那邪帝了?”小书生一对眼睛瞪着季悖道。 “那倒不是。”季悖道,“你母亲当年便是不愿与邪帝苟同才有了当年的下场,作为你母亲的故交好久,我也不愿为难与你,毕竟百行孝为先。此行,我是真心实意的想为你指点迷津,帮你渡过难关的。” 季悖又道,“邪帝钻研多年,现在总算找出了将那若空识尽快化为己用的方法。那便是去昆仑山的子午洞,找一味名为浮宵花的花蕊做药引,那浮宵花也是至虚至幻之物,正与这若空识所属同宗,将浮宵花的花蕊研末兑水服下,若空识的灵力便会得到压制,这个时候你便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将若空识的灵力吸收过来,化为己用。” “浮宵花?”小书生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人意欲何为了。一面又为邪帝做着走狗,另一面却又来找自己同自己攀着交情,还将给自己那控制若空识的办法。 天上能有掉馅饼的事儿? 小书生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书生,这样的事他可不信。 小书生到时蓦的想起第一次碰见信亭时,那个困住他们的妖精同他们讲的话,说的也就是那浮宵花,为此他们还特地上昆仑山走了一趟。那时候那妖精的话是怎么说得? 哦,对了,取了浮宵花煎水服下,意思倒是差不多。 不过上次那妖精出现的倒也蹊跷,就接在那些邪灵过来之后,仔细算算,倒像是邪帝的人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呢。这样一想,小书生猛然就明白过来,为何上次自己一挨着那浮宵花,眉心就会痛得那么厉害,这显然是那时眉心里母亲的精魂感知到了危险在给自己提醒。好在自己当时也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真把那浮宵花煎水服下。 这么想着,小书生从心底也就愈加不相信季悖说的话了,只是小书生不会再明面上显示出来,只是看了季悖道,“你同我讲这些,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我据为己用,耽搁了邪帝的大事,那邪帝怪罪到你头上?” 季悖道,“若空识因人为宜,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虽说这若空识不管为你们哪一个所用对我都影响不大,但你们都是我亲近之人,我还是盼着你们都好的。邪帝过强易折,这些年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他也逐渐迷失了本性,我不希望他去冒这个险,更不希望他泥足深陷,自拔不能。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告知你比较妥当一些。” 季悖这话说得很是诚恳,若不是之前那一番推论,小书生都快要相信了。 看小书生依旧有些不置可否,季悖又望了望窗外,朗朗晴空,只是一轮火红的太阳已经移到西头,照得整片天空都红艳艳的。 “太平观道观众地,你以为我是如何轻易上了太平观的?” 季悖这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小书生奇怪的“嗯?”了一声。 季悖又自问自答道,“凡人妖邪都是无法这般无声无息的到了道观还这般悠哉悠哉的等人的,可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两个时辰。”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有神仙使者……”季悖道,“只有这些人才能避开所有的法阵,让他们毫无所觉,你还不明白么?” 小书生愣愣的看着他。 “你母亲是狐仙。四空山的狐。我也长在四空山,是浮屠的使者……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么?”季悖问。 第六十章 那花,来得太过蹊跷 “有必要骗你么?”季悖的话犹在耳侧,转瞬间那袭蓝衫却已消失不见,小书生怔怔的立在那里,直到汝怜一路小跑找了过来,推着小书生把他拉回神来。 “想什么呢你,我们刚刚到处找你呢,没想到你在这儿。”汝怜拉了小书生问。 “找我?”小书生有些茫然,汝怜点点头道,“我和太平观的一些道人一起下山去找寻宁婆婆。” 说到宁婆婆的情况,汝怜毕竟是从小在她面前打闹惯了的,汝怜从记事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在兔子窝里,除了父亲,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又总是和自己不合,于是更多的时候,汝怜都会去找宁婆婆说说话,谈谈心,在她的心底,宁婆婆虽然不是她的亲人,却也一直是和母亲般存在的。 如今宁婆婆为了保护他们身死,汝怜心里焉能不痛,只是来找小书生到底是有要紧事的,因而对于宁婆婆身死的消息,汝怜只是简单提过,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过消磨,当下只拿了一方手帕包着的物什递到小书生的面前道,“我们在宁婆婆身边发现了这个,你看。” 小书生接过来拆开帕子一看,帕子里躺着一株干枯的花朵,虽然时间久远,花朵干枯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貌,可是这样一丝一丝的花瓣层层绕着,还有那长长的花蕊…… “这……不就是子午洞的浮宵花么!”小书生猛然一震。这算什么意思?季悖刚刚也提到了浮宵花,转眼间就有浮宵花送到自己面前了。 看汝怜点了头,小书生忍不住问,“这浮宵花是怎么找到的?” 汝怜道,“宁婆婆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我不想她就这么孤零零的去了,便想着为她收敛遗容,接过在她的身上发现了这个。用了布小心包好的一直放在心口的位置,可见是格外慎重的。而且如你所言,你母亲的事情宁婆婆也知道不少,所以我想拿来给你看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放在心口的位置?”小书生脑里乱糟糟的,“她的身上有浮宵花,那为何之前又从未同我讲起?” 汝怜可不知道小书生在屋子的这段时间又经历了什么,也便觉得小书生的话有些奇怪,“怎么,这浮宵花还有什么说法?” 小书生揉揉脑袋,“有人就在不久之前又告诉我说,这浮宵花的花蕊兑水服下,便能克制我眉心这乾元珠里的若空识。刚说完,这花就送到面前来了,这……” 汝怜不明白小书生说的是谁,只当是未清道人找小书生说话的时候提起过,当下还颇为欢喜道,“那还等什么啊!这便是天意。” 这么一说,汝怜便要取浮宵花的花蕊拿去给小书生兑水了。小书生慌忙拦住,“正是说这话的人同我非亲非故,无端端的说这么一句,说完便走。而这浮宵花又来的太巧……汝怜,我只怕若真兑水服了,便中了那人的计。” “那人?” 事已至此,小书生也只得道,“便是在山下救我们的那位蓝衫人。他可是邪帝的人,我可不信他会安什么好心。” “这人竟然敢突破太平观的重重禁制,毫无声息的到太平观里来,实力不容小觑。” 小书生点点头。 汝怜想想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去找道长吧。” 小书生却也有他的顾忌,“你忘了?未清道长去请未明道长出关去了,要明日才能出来。就剩必真道长一个人,也忙着准备明天的所需物资,此刻想必正在屋里开坛作法呢。” 汝怜颇为急躁,“那可如何是好,万一那人再进来,我们岂不是毫无对策。” “那倒不是?”信亭的声音突然传来,两人转头看去,便看见信亭和云舒两个一前一后的走进屋来。看见小书生同汝怜在一起说话,云舒的神色有些黯然,不过也只是一瞬,接着云舒便强笑道,“我们听说汝怜妹妹有了新的发现,便找了过来,应当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后面这话一出口,汝怜便明白云舒误会了,忙拿出浮宵花来解释了一通,又将小书生经历的一并说予了他们听。 言毕,云舒更是笑得涩然,望着小书生道,“那蓝衫人过来找你,你怎么不通知我们?” 小书生有些疲于解释了,又怕云舒心伤,只无奈道,“之前那季悖下了结界,后来等他走了,汝怜便跑了进来,我是还没来得及找你们。” 云舒这才不说话了。 信亭道,“我觉得大家大可不必太过紧张,那人既然有这么大的神通,明明已经困住了萧公子,却并没有将萧公子带走,也没对他做些什么,可见这人却是不像要害他的,或者说,是时机未到。这得来的浮宵花,我们置之不理便是,后面的,且等明日问过诸位道长再做定夺不迟。” “那倒未必。”云舒道,“人心难测。而且白日里未清必真两位道长都在的时候,也没有说出什么有关浮宵花的事情来,可见是并不知情。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我们这样太过被动了。” “那你待如何?”信亭问。 云舒想了想道,“这浮宵花已经有不同的人提过两次,目标都是指向平乐眉心的乾元珠的,可见这浮宵花确实和乾元珠里的若空识关系匪浅。汝怜,你不是有一座须弥府邸么?不如就将这浮宵花存在你的须弥府邸里。我准备再去祁连山一趟,问问舒离。” 汝怜有些奇怪,“可你有水玉符的时候,那舒离也没有解答你的疑惑,更何况你现在还没了水玉符……” 云舒只道,“你且放心,我既然能得到水玉符第一次,自然也不难得到第二次。而且我仔细想过了,之前的问题无法解答,是因为平乐情况特殊。对于上古神识的事情,舒离一定是知道的,而且我同他相交这么多年,也信得过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这一趟,你们尽管放心。” 第六十一章 浮屠使者 云舒想来说一不二,更何况她还有自己的一番计较,于是次日天明,云舒便收拾了包裹匆匆赶往了祁连山,就连告别的话也不同小书生们几人讲过。 从信亭口中得知云舒一早就下山了的消息,小书生只觉心头有些酸涩,“多看我一眼也不想了么?也好,可见她是终于决意死心了。” 信亭是修道之人,对世俗的情情爱爱本来就不关心,对于小书生自言自语般的话,信亭也就权当没有听见了。 过午时分,未清道人果然请了未明道人出来,只是出关后的未明道人神色看上去并不是大好。未清道人沉沉叹息道,“如此,只有我们二人来为萧公子开坛作法了。” 这话自然是对必真道人讲的,彼此嘱咐罢了,必真道人便将准备好的东西通通拿到密室。取了四方的鼎炉四个角搁置罢了,又用符篆将小书生锁在阵法中央,两位道人面对面盘腿坐下,开始运气功来。 汝怜在外面等的焦急难安,不住地问着信亭,“只是作法施加禁制,萧公子应该不会有事吧。” “不会。” “那他会痛么?” “恩?” “禁制加身,萧公子怎么说都是肉体凡胎,修为不深,他一定很痛苦的。”汝怜一想到这里便深以为然,好似已经亲眼看见了小书生种种痛苦不安的情形一般。 信亭实在是服了汝怜的脑洞,只得道,“放心吧,你也知道萧公子是肉体凡胎,这些禁制能对他有什么影响?我反倒担心两位道长,若空识的力量难以捉摸,也不知他们要耗费多少真元才能压制住逐渐苏醒的若空识。” 信亭此话不假,堪堪开坛不过一刻钟,密室里的未清必真两名道长便都出了一层暴汗。未明道人在外坐镇,一面不住掐指算着劫数,时时感知着里面两人的气息变化来判断形势。好在这一次闭关为小书生加固禁制并没有什么外力打扰,同逐渐苏醒的若空识在力量上抗衡了一二,那若空识终究因为身上的层层封印难以动弹,最终被两人联手压制了下去。 法事作罢,两位道长都沉沉的舒了一口气,身上的汗水已然将一身道袍湿透,不过好在一切安好。小书生从混沌中转醒过来,见两位道长并无异状,这才谢过同他们出来,与门外诸人见过。 小书生因将昨日季悖来访的事情告诉给几位道长听,一听季悖这个名字,必真道人便忍不住皱眉,“季悖也在为邪帝做事?” 那神情,显然两人是认识的。 必真道人因道,“那季悖确实是浮屠使者,多年来守在奈何桥旁,为往生的亡灵引路。曾经我为一对有情人偿还心愿的时候,在奈何桥边见过他。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面铜皮,让人看不清面容。不过喜欢穿一身蓝衫倒是很符合他,因为季悖曾同我说过,在地狱见惯了黑暗与死寂,他的心里总是憧憬着蓝天的。” “既然是浮屠使者,为何会为邪帝做事?”汝怜忍不住问。 “你们亲眼所见,他在为那邪帝办事?”必真反问。 “也不算确认。”这次信亭出言答道,“太平山下我们遇劫,便是他救了我们。不过柯印说的话却很耐人寻味。” 信亭因而又将那天在山下柯印同季悖所讲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季悖也没有否认。”信亭道。 “最主要的,昨日里同我讲那些话的时候,季悖也认了,而且还想为邪帝辩驳,可见是心甘情愿的。”小书生补充道。 “那就怪了。”必真摸着胡子道,“说起来,我和季悖也有近百年没有见过。最后一次见他,他确实离开了黄泉来到人世,说要找人,找一个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 “那会不会就是他要找的这个人就在邪帝手里?”汝怜又忍不住大开脑洞。 不过细细想来,也就是这个的可能性最大。 未清道人因道,“季悖作为浮屠使者,见惯了黑暗与肮脏,不过也正是如此,做浮屠使者的,一定要是心志坚定,纯粹的人,虽然我们从未听过浮宵花和若空识的事情,他的话倒也有几分可信之处。当然,也不能全信。” 未清道人想想道,“那舒离倒也是个奇人,云舒姑娘此去说不定就能带回关键线索,不过邪帝的人一直虎视眈眈,就她一人去祁连山,怕是会有危险……” 这样一说,小书生几人便自请去祁连山找到云舒,同她一起找舒离打探浮宵花的问题。 未清道人忙道,“萧公子万万不可!邪帝的人一直对你虎视眈眈,你现在封印刚成,实在不宜出去冒险,我想,此行还是信亭前去比较妥当。” 信亭当即领命,汝怜也收拾了包裹想要同去,留的小书生一人继续呆在太平观里,只能盼着他们一路平安。 信亭和汝怜赶往祁连山也不过就差了云舒半日的功夫,手里没有水玉符,也没有人领路,两人都找不到舒离小筑的地方,这才想起云舒曾提到要在山下一个叫做祁连庄的地方去找通行符来,两人因又问了行人,一路往祁连庄找来。 祁连庄号称祁连山第一庄,规模宏大,气势恢宏。两人一路找上门去,才发现这是一处镖局一类的大庄园,旗下经营了一条街的布匹杂物。而来找祁连庄庄主的人也不少,两人赶到的正是时候,门口早已排了一条长队。 好容易排到了他们,两人按着礼数呈上拜帖,管事的接过拜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两人一番,口里直道,“怪事,怪事。” 却又不说哪里奇怪,弄得信亭汝怜两个都是一头的雾水,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也没见什么异常啊。 拜帖呈了上去,管事的回的也快,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又跑到门口将他们呈上的拜帖递了回来,“二位请回吧。祁连庄出了点麻烦事儿,庄主分身乏术,实在是没工夫见你们二位了。” 汝怜有些不乐意了,“什么麻烦事儿,怎么前面来递拜帖的人都不见你如此回他?” 管事的只道,“可不是么,正到了你们就出事儿了,两位还是等两天再来吧。”转头又请排在二人身后的人进去坐了。汝怜霎时就不乐意了,“你这摆明了就是不待见我们吧!” 第六十二章 三闯业火阵 汝怜气不过,然而管事的也没想过要避讳什么,接过后面那些人的帖子看了一眼,便直接将人请进去了,继续招呼着下一位。 汝怜借了后面的人帖子一看,这才知道祁连庄门口排出的长队里很多人拿着的不是拜帖,只是来祁连庄里领取过冬物资的。 祁连庄庄主乐善好施,结了善缘,为一名游方道人点化,不日就会离开祁连山,将家业全数传给自己的独子。因感念山下村民长久以来的支持,于是备下这些物资,送给山下需要的村民。 听了他们这样说,汝怜更摸不着头脑了,抓过管事的问,“既然祁连庄的庄主如此心善,又是广修福源之人,如何不见我们?” 管事的道,“庄主着实有事,二位也都瞧见了,这么多的人排队等着呢,庄主也还要和少庄主交代以后事宜,二位有什么问题,还是等少庄主正式接管祁连庄之后再来说吧。” 管事的这么一说,汝怜也就天真的信了,好在她的身边还跟了一个信亭,立刻揪住了准备溜开的管事不放,“你不必骗我们,既然你早已知祁连庄庄主分身乏术,何必又拿了我们的拜帖巴巴的进去跑那一趟?” 管事的挣脱不得,见也瞒不下去,索性开诚布公道,“你们的来意庄主明白,无非是求那水玉符。要拿水玉符,你须得有三桩功德在身……” “不过三桩功德。”这些事对于身为道人的信亭来说不过信手拈来,然而管事的却不肯说,显然是还有蹊跷。“之前如何不说?” 管事的苦了脸道,“若是没有三桩功德,短时间又急切需要的,那便要从这大门口开始一步三磕头的沿着后面那条乱石子小径一直磕到山上的福音堂,然后在那福音堂里受过业火阵的煎熬,鉴证明月之心,只要能够做到,庄主也会把水玉符给他的。二位来得不巧,庄里水玉符只剩一个,昨日夜里已经有人开始从这里一步三磕头的去往福音堂了,那人又是个老熟客,因为不确定这一次他是否还能受住那业火的考验,方才我才去请示庄主,庄主只说,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只有让你们改天再来了。” 信亭汝怜二人恍然大悟。 一时间,汝怜不禁对那个业火焚烧好奇起来,“那个业火听起来不像是很容易过得样子,有没有什么讲究?” 既然话已说来,门口也自有人张罗,管事的也就立到一旁索性解释道,“这业火倒也不是真的业火,不过是一个阵法,它会将闯阵的人困在其中,通过刺激闯阵人的感官,考验她的决心是否坚定,而入阵之人,便会想起所经历的种种刻骨铭心之事,身体更是火烧一般的难受,让人体验到濒死一般的绝望。不少前去闯阵的人几乎都是败在了业火阵下,出来后无不胆战心惊,三魂七魄快去了一半,久久难以忘怀,都说那种濒死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切,因而就算很多人都知道这个阵法里的一切不过是一些幻像,却也没有几个承受得住的。” 说话间,那管事的又给他们指了那福音堂的所在,却见不远处一簇巍峨的青山,林森树密,看不出什么福音堂的楼宇,只遥遥的有钟声传来,管事的便听着那钟声道,“钟声起,想是昨夜那人已经到了,预备闯阵了。” 如此阵仗,汝怜不禁对头日里前去闯阵的那人生了一份敬佩,管事的见状便道,“说起来昨晚那人也同你一样呢。” 管事的看着汝怜道,“不过年经轻轻的一个女孩子,且不说那业火焚烧之苦,便是这一路跪到福音堂,那额头也得磕出不少血印吧。” 汝怜信亭两人心头均是一震,陡然生出一个不好的联想来,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很有可能,立刻拉了那管事的问,“那女子是不是穿了一身粉色的衣服,头上扎了几根辫子,模样清秀,一笑起来就甜甜的?” 管事的忙道,“对对对,难道这认识你们的朋友?” 汝怜信亭心道不好,立刻循着那钟声的所在飞奔上山,走出几步便看见果有一条弯弯扭扭的石子路一劲儿没入丛林之中,那些石子路铺出来本就是为上山下山的行人防滑的,采用的都是些耐磨的金刚石,碎成的小块,因而路面并不平整,甚至还有不少尖锐的部分突出在外,一想到那人还得在这样的石子路上一步三磕头的跪上福音堂去,两人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何况听说还要受那业火焚烧之苦。 “我们的快些把云舒姐姐拦下。”汝怜抓着信亭立刻捏诀上山,只是他们的术法就是再快也终究是慢了一步。第二道钟声响起的时候,云舒便已经入阵,汝怜和信亭两个只来得及摸着第二道钟声的尾巴奔赴过去找到福音堂。 福音堂建在半山腰里,是一座四方建造的大祠堂,祠堂里供着不少香火,祠堂正中央有一个八卦盘,那便是业火阵的所在,而今有人闯阵,那八卦盘里气息流动,幻出不少魑魅魍魉守着法阵。至于法阵里面的情形如何,外面的人根本无从得知。 汝怜立在阵外跌足长叹,“她怎么能这么傻?三桩功德,我的身上也是有的!早说出来,何必受那份罪?”却又不免两眼瞬也不瞬的盯着那法阵瞧,好似一直瞧着就能看见里面那人究竟如何一般。 信亭也就守在汝怜身边默默的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山下那管事喘着粗气慢悠悠的都爬到了福音堂里来,那法阵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管事的望了那法阵一眼,也忍不住啧啧称叹,“这次的时间又比上次多出了许久,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熬过来……” “上次?”一直紧张盯着阵势的汝怜敏锐的捕捉到这个信息。 “是啊,上次。”管事的咂咂嘴道,“这姑娘也真是够拼的,说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闯这业火阵了。” 第六十三章 三次,便是极限 云舒毕竟是凡尘中人,凡尘中侵染的久了,不是养在深闺,便是对着青灯古佛抄诵经文,思想都算不得开化,满心满眼的也只是找自己的心上人,哪里来的功德傍身? 而动身来找平乐的时候,云舒甚至都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人,是以在得知求取水玉符的要求后,云舒虽然也曾想过去做几件有功德的事。可她本就心急,而且刻意为之的功能往往称不上功德,反倒还容易好心办坏事。就比如她曾路过一个渔村,恰逢上百年一遇的干旱,这正是积攒功德的好机会,云舒如何肯落下。 掐指算了一下,自忖此事不难,云舒忙里慌张的找了渔村村长应下了求雨一事,本以为自己学了一身的法术,求一场雨并不算难。 可是云舒毕竟人微势弱,这渔村若只是普普通通的逢了旱也便好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有修为的人为其请命,求一场雨不算什么难事。可坏就坏在这渔村的大旱正是由于村里渔民过度捕捞,坏了规矩,上天才降下这样的惩戒。显而易见的,云舒费心费力张罗了一通,到最后一滴雨也没求到,反倒被村里的人乱棍打了出来,认为她是骗吃骗喝。 再比如云舒某次经过阜阳,正碰上几个“恶霸”拦路打劫,凶神恶煞的抓了一名柔弱女子要拖上山。这种欺凌弱小的事情,云舒哪能坐视不理,立刻立马扬鞭,鞭子舞的虎虎生风,抽的那几个“恶霸”屁滚尿流的跑了。 那女子感恩戴德的谢了,一张脸哭的梨花带雨,却是声音哽咽地说着自己如何可怜,如何外出寻父,还被人劫走了所有的财务,云舒听得可怜,便把自己的身上的钱分了一大半给她。那女子喜上眉梢,又才千恩万谢的跑了。 原以为这事做的总没有什么错处吧,只是转眼间画风一转,云舒才知那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是个坑蒙拐骗之徒,最爱扮柔弱装可怜。 这次正是这女子哭哭啼啼一瘸一拐的到了这村子,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可怜,家乡发了一场大水灾,转眼间把屋舍卷入滔天巨浪之中,而今父母双亡,骨肉流离……真是听着伤心,闻者流泪,一时间引得村里人都纷纷过来慰问,还有好心的人收留了她住下,却不料这女子住下不过两日,村子里便有不少人闹家里少了东西,竟是些轻便小巧易带走的贵重物品,而就在消息传出来的晚间,这女子便偷偷摸摸的卷了包裹准备逃了。 还是村口的阿森发现,将女子擒了回来,拿包裹被众人摆到石台子上一摊,里面包着的全是大家丢失的东西,这下子人赃俱获,村里人立刻将这女子抓了,第二日一早由着几个粗壮大汉押着总被送交官府,结果…… 于是云舒这算又坏了一桩事!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也不只是云舒的运气背,还是她注定和功德无缘,是以四下里走了一圈,功德没有赚到几件,还惹了不少口舌。 如此,对于功德之事,云舒也算是心灰意冷了,她实在是太过牵挂平乐,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早晨,云舒再度找到了祁连庄,选择了第二条路。 为了显示虔诚,这些叩首上山之人都是不会有什么护膝之类的存在,扎扎实实的血肉之躯从那尖锐的石子上跪过,因而不过磕到一半的石子路,路面上便开始露出一些血印。一步三磕头的跪上山去了,云舒已然虚脱。 汝怜和信亭两个赶到福音堂的时候便已经看到路面上的一些血渍,只是当时记挂着云舒是否已经闯阵,未曾多加留意,现在停了下来,汝怜只觉得那些红褐的血渍刺得两眼生疼。 “这祁连山下,神神怪怪的事情见的多了,可是如他一般的修行之人,我还真是少见。”管事的回忆道,“这姑娘第一次来闯阵的时候我才刚刚得了点化,料理这水玉符事宜,她算我正式接待的第一位求取水玉符之人,因而对她的记忆也格外深些。” “我记得那天本就很冷,加上还飘了些雨,等这姑娘爬到了福音堂面前的时候,浑身也已湿透,整个人打着寒噤,面色煞白一片,好似下一刻便会晕厥过去。我都以为她支撑不住了,还想劝劝她,怎么也不曾想到,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这姑娘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径直便闯进了业火阵。” “只是她刚进去了不到一刻钟,便被送了出来。而那业火阵也没练出水玉符来,显然是败了。那姑娘整个人都呆呆愣愣的,不言不语的立在那门口,我觉得有些不对,过去碰她,才发现她面色潮红,已经晕了过去。” 听到这里,汝怜联想到当日那个情形,忍不住变“啊——”了一声。 管事的只道,“其实那一场雨下来,她本来就受了寒,之后又到业火阵里被那炙焰一一灼烧过去,冷热交织,哪里会受得了?于是那一昏厥,这姑娘硬是休养了足足一个月才见好转。而刚一好转,她便又要去闯阵,怎么拦也拦不住。好在这一次,她在那业火阵里呆了半日,终于练出了水玉符来。” 说到这里,管事的不由看向二人,“看样子你们同这姑娘倒是熟识,我真想问问,这姑娘到底求些什么,会这般飞蛾扑火一般不顾性命的也要拿到水玉符?” 信亭木头人一般的立着,对于这种问题,他不想回答,更不懂怎么回答,只有汝怜涩然开口道,“为了一个‘情’字……” 管事的霎时了然。 他们上山来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开始过了中天,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再看时,日头已经快要沉沉西去了。汝怜也跟着望了一眼日头,忍不住叹道,“莫非此次也要半日?” 管事的只摇头道,“不只。” “同一个人多次闯入业火阵,业火阵的法力会一次比一次强盛,通常说来,三次,便是极限。”管事的道。 第六十四章 那一年,风神 管事的既然开了口,插了手,两人也便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同样的法阵,断然没有让人一破再破的道理,是以业火阵自身便设立了三重境界供闯关的人前来挑战。” 第一重自然是最基础最简单的,但饶是如此,也有很多人在第一重关口便败下阵来。云舒乍入此阵,也便因为身体原因,心力憔悴败下阵来,后面坚定了意志,总算冲破了第二关那下了水玉符。 业火阵里的情形管事的都没见过,很多都是听闯关出来的人讲述,而这么多年来,能闯到第三重的也不是没有,但只有一个。而那人前来闯阵都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邪帝还没有出现,自己也没有出生。他也只是茶余饭后,听着祁连山的人不断议论当年前来闯阵之人是如何的能力不凡,本事卓绝。 须得闯业火阵来换取水玉符的,没有几个善茬,云舒这样苦逼的存在实在少见。据各大说书先生的讲述,那三闯业火阵的第一人,有一头肆意张扬的头发,常年披散着,并不加以修饰,倒也不显得杂乱,他身上又喜欢披着一件虎皮织就的风衣,那人只消立在风里,长发风衣便猎猎作响,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无法靠近的王者之气,是以大家都叫他为“风神”。 当然,之所以被“封神”也是有村民的道理的。 说也好笑,这样的人物来到祁连山竟然只是听的人说这里有一个业火阵甚是厉害,慕名过来,非要和那业火阵一较高低。 只是不巧,那时候的祁连庄根基还不够稳,虽然接下了料理这业火阵的事情,但三天两头的便因有事外出,疏于打理,所幸出门的时候也就暂时封了法阵,等人都回来了再度开启。而这“风神”来到祁连山的时候,正碰到祁连庄庄主外出远赴江南参加股友聚会。 “风神”寡言少语,疏于交际,千里迢迢跑到了祁连山也不想就这么回去,索性就晃荡在祁连山附近,等祁连庄的人回来。百无聊赖的时候,“风神”便会到村子城镇里去走一圈,虽然不喜说话,但只要碰上了看不过眼的事情也要过去搀和一脚。 通常这“风神”都是听着哪里有矛盾了,便晃悠悠的过去,“不经意”的听听围观者的话,算定这矛盾双方究竟谁对谁错。若是狂徒生事,风神便不由分说,看也不看的对着领头的面门踹上一脚,直到狂徒悻悻离去;若是恶霸欺压百姓,这风神当着面不咋样,到了晚上再去那恶霸家里装神弄鬼,闹他个鸡犬不宁,直道那恶霸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四处叩头认错罢了,风神才会罢休……林林种种,很多举动颇有些孩子气,又实在让人解气得很。 总之那等祁连庄庄主回来的近两个月时间里,风神一点也没闲下,祁连山附近的恶霸地痞也吃尽了苦头,偏生人家是修行之人,多的是上天入地的本事,是以就算心头不平,倒也老老实实不敢造次。祁连山下也多了不少感念他恩情的人,偏偏他来去无踪飘忽不定,又不留下名字,村民们自然而然的就把他叫做了“风神”。平日里不少人还端了些“贡果”饭菜,主动送到那福音堂去,风神的日子也过得很是滋润。 就这么等了近两个月,祁连庄的人才悠悠回来,风神直接开门见山的找到庄主说要闯阵,而且是三重一起来闯,可把那庄主吓得不轻,尤其是在听到那风神说自己不求水玉符只为闯阵而来的消息后,祁连庄庄主更始怀疑自己这会儿是不是在梦里——哪有人会这么傻呼呼的,无欲无求的还来自讨苦吃? 可是风神言语认真,意志坚定,怎么看也不是闹着玩的,庄主无可奈何,再三叮嘱了才给他开了法阵,刚一开启,那风神就一头扎进了法阵,理也不理庄主未完的话语,不知道是不是被庄主絮叨的烦了。 第一次闯阵风神很容易便过了,出来的时候一看庄主又要张口说话,那风神索性扭了头再一次冲进阵去,只是等他第二次从业火阵里出来的时候那面色就算不上好了。 风神依旧是那个风神,肆意张扬,但是面色却明显青了几分,一出来还险些儿站立不稳,还是庄主眼疾手快的将他搀扶住了。风神也不理会庄主,席地而坐吐纳了一番,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才缓和过来。 这时候庄主便忍不住劝他,“年轻人,业火阵你也算见识过了,既然不为水玉符,便就此作罢吧。” 那风神只道,“我来这祁连山就为闯阵,既然已经到了最后一关,哪有放弃的道理?”他本来就是个不多话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显然也是没给自己准备退路,而说完这一句,那风神便又一头扎进了业火阵里。 然而饶是这风神如何厉害,在这第三重业火阵前还是没讨到半分好处,同这业火阵纠缠了一整天,风神终于狼狈的被送出阵法来。望着阵前空空的石阶——没有水玉符!那便是败了。 风神双目圆睁的盯着拿出石台,“没道理啊。”他连连摇头,前两次闯阵,都会结出水玉符来意味着此次闯阵成功,可是这一次,没有! “不,不可能,我怎么会败?!”风神喃喃自语,转头便还想再闯一次,然而这次,却怎么也冲不进那业火阵了。庄主立在一旁忍不住劝道,“业火阵为每个人只开三次,无论结果如何。” 风神还有些不信,抓了庄主的衣襟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些别的话,可是这业火阵也不是庄主布下的,他也只是看管而已,多余的也讲不出来。 风神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刀山火海的劫我都历了,什么痛苦我都能忍,能抗,可是为什么……” 庄主这时便递上了这风神前两次闯关成功的水玉符,“舒离居就在山里,水玉符会指引你找到他。有什么问题,你不妨问问他吧。” 第六十五章 渺渺茫茫,唯清风作陪 风神第二日便拿了水玉符进山了,那时候,舒离的小筑还没有如今这般别致清雅,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套木板房,门前种了些稀奇的花草。风神找过来的时候,舒离正晃晃悠悠的拿了个木瓢照料他的那些花花草草,一见着有人来,舒离惊得脚底一滑,险些儿没摔倒过去。 “诶诶诶”叫了好几声,舒离再三揉了揉眼睛,才终于确定时有人找上门来了,而且来人还是个会惹事的! “三消业火阵,往复生死门。嗟嗟平生意,一夕了尘恩。”舒离啧啧叹道,“三闯业火阵都不带眨眼就尽数闯了过来,我真不知该说你是心大,还是天真。” “没有。” “嗯?” “第三关,我没有闯过。”风神淡淡的陈述道,微微锁了眉头。 舒离反应过来,这才道,“要不怎么会说你天真?” 风神听出话头来,“何解?” 舒离道,“三消业火阵,消前尘,消心魇,消业债,逢强则强,逢弱则弱,这个强弱,自然说的就是你经历了凡尘俗世,心中的那些不舍,挂念,纠葛,恩怨……林林总总。而你?你不过刚刚入世的毛头小子,哪里有什么业债可消的?更何况你尚不知情为何物……” 风神被他堵了一下,半响又意识到自己却是涉世不深,除了拼着一股蛮劲儿横冲直闯的跑了遭大江南北,四处去找刺激挑战自我外,好像……还真没什么放在心上的事儿。 沉默了半响,风神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偏了头问,“你的意思是我能从那业火阵里轻易地闯出来,只是因为我涉世不深,阵法自然也就不会很厉害?” 舒离立刻辩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风神再次被他噎住。 “那我还有办法再次闯阵么?” 舒离摇摇头,不禁问他,“你为什么老想着闯阵?” 风神道,“我要证明我的实力。证明我够强。” 舒离又是一番摇头嗟叹,“实力是不需要去特意证明的,你只要在恰当的时候,做恰当的事,那就够了。” “在恰当的时候做恰当的事……”风神反复咀嚼着这一句话,留下了一块水玉符去了。他本想把两块都留下的,只是舒离执意不收,只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没有说出要求,岂有收回的道理?这是规矩,我可不能自己坏了自己的规矩。更何况来日方长,万一有哪一用的上呢?” 于是风神只留下了一块水玉符。舒离收了符不住叹道,“看来只这业火阵的力量还不够,不然再碰上今日这样的,如何能与那三桩功德的难度打平?” 于是自此以后,要闯那业火阵的还要多跪一段石子路…… 于是云舒很不幸的,落入了后面闯阵的人员里面。三消业火阵,消前尘,消心魇,消业债……云舒是有心魔的,多年以前是平乐,而这一次,除了平乐,她的心魔还有她的亲人。当年为了平乐,她爱的那般决绝,那般奋不顾身,什么决定都匆匆的定下,以至于错过的眼前的那些人,那些厚重的情谊,如今想来,一层层的压在心口,是那般的悔不当初,回首不及…… 业火阵的第三重本来就是及其难受的,更何况又加了一种心魔。 “这姑娘大抵是熬不出来的。”管事的回忆完毕不由感叹道,“连那风神也没有成功,更何况一个柔弱女子。” 可即便知道成功的几率很低,云舒也还是要试一试。 烈火焚烧的灼痛渐渐让云舒失了心神,虽然云舒一直不断的提醒着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可是那般撕心裂肺的疼痛里,很多意识都混沌不清了。云舒只觉得自己出了一头的大汗,整个人好似沐在了水池里,涛涛的水浪铺面席卷了她,压得她险些儿喘不过气。 “不……不……” 心底那个声音越来越弱,云舒突然的伸手去抓虚无的空间,她很想捞一把救命的稻草,可是触手之处唯有一片空气,她的意识开始混沌不清,迷茫中,前方好似有两个幢幢人影,一前一后佝偻着走着,她很想出声呼唤,叫住他们,帮帮自己,可是任云舒百般努力,干涸的嗓子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云舒强撑着想要拼尽最后的一丝气力去够前面不紧不慢的行走的两人,那两人好似有所察觉,终于满满的转过脸来,只是一望,云舒便觉得手足一片冰凉。 “爹?娘?” 那两人转过头来,分明是冲着自己笑着的,可是那两张年轻饱满的脸突然就渐渐干瘪了下去,当着云舒的面,一点一点的没了生气,末了化为两只行走的白骨,被不知从何处起来的一阵风吹成了粉末,散了,去了。 另一个年轻的人影怒气冲冲的冲了过来,云舒看见了,那是自己哥哥的脸,谢家大哥指着那风吹过的地方咆哮一般的道,“你看到了么,就因为你,爹娘去的都不开心,他们一辈子都惦念着你,可你走的倒是轻松自在的紧。” 是了,是在咆哮,只是这咆哮却听不见声音,云舒的脑袋里嗡嗡一片,她只看见自家大哥圆睁的双眼,嘴巴一张一合,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云舒觉得心头那窒息的感觉又重了几分,满脸的水渍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晃得云舒都睁不开眼。眼见着自家大哥咆哮的越走越近,云舒伸手想去抓他,想再唤他一声大哥,可是眼见着手指就要触到,谢家大哥又被不知从哪里起来的一阵风吹的散了。 “不——”云舒霎时间爆发了,歇斯底里一般,可是在这虚无的空间里,渺渺茫茫,一切都归于混沌,云舒便有再多的不舍与埋怨也只剩清风作伴,云舒脱力的躺倒在地,抱着生疼的心口蜷缩成一团。 这时候,远远的又走来了一到人影,云舒已经不忍再看,那人跫跫的足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末了,运输便看见一双黑色的布靴在自己面前停下,来人好像伸出了手弯下腰来呼唤着她。 “婉娘?” 云舒霎时僵在那里。xh:.254.198.194 第六十六章 便让我在这梦里沉沦 往上看,是靛青色的长袍,团团的祥云绣在袍上,一朵一朵的扎入云舒的眼睛里,霎时间,四周虚无的景象猛然便的人潮汹涌起来,不少善男信女欢呼着朝着一处赶去。 来来往往的人群推的云舒都有些蹲不住,云舒再往上看,便看见小书生笑盈盈的眼,他的身后是老大一颗槐树,枝叶繁茂,照的阳光都投不进来。树身上满挂的红色的丝带迎风飘扬,映着小书生头上天蓝色的丝绸发带也更加的神采飞扬。 这神采,这场地…… 不,这不是小书生,这是平乐!云舒猛然间醒悟过来,旋即又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惊得一呆:我怎么回到这里了? “婉娘?”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小书生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他们都跑去抢姻缘锁了,要是晚了,我们可就拿不到了。” 姻缘锁,云舒还没来得及反应,平乐就已经忍不住蹲下身来牵了云舒的手,一径儿跟了人群往月老庙里跑去。 月老庙里支着一面高台,台子上站了一名穿的喜气洋洋贴满了白胡子的“老人”,执了一块银制的姻缘锁正在那里,冲着不断涌过来的善男信女们讲解着手里这把姻缘锁的意义。 “来来来,看过来,今年的姻缘锁可有讲究了,别看它的材质,普普通通,一把银锁,可这姻缘锁上的字可就大有讲究了,这可是大才子姜尧章亲笔所题!” 台子上的“月老”还不用给大家讲给姜尧章的生平,人群里霎时有人欢呼,“姜尧章的字诶!” “我读过他的《续书谱》。”那人道,“议论精到,浅显易懂。他的字也是隽逸风流,见之忘俗。” “对对对,更难得的是他文采风流,音律上更是一绝!”旁边立刻有人附议道。霎时间人群里议论纷纷,还有人高声吟咏起姜尧章的名句——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于是霎时间,台子下知道的不知道的,看着那姻缘锁的目光也多了一些期盼。就连平乐也忍不住握了云舒的手道,“竟这么有讲究,那今天可要尽力一试了。” 云舒暗暗的打量着跃跃欲试的平乐,这时候的平乐是肆意张扬的,成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笑着,好似天大的事情也难他不住一般,一向更是凭喜好用事,不问后果,这也是谢家一直容他不下的一个缘由。 这样肆意妄为的人,是很难带给身边人平安快乐的。 “静一静,静一静。”瞧着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的差不多了,月老又招呼着众人道,“这还不止呢,这银锁上的句子也都是才子所想。正面刻着的是‘一面之缘,一缘一会’,背面刻着的是,‘不盈手赠,还梦佳期’。” 台下的人有人沉吟思索,有人则立刻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啊?” “月老”又看了看这两个句子,然后嘻嘻笑道,“自然说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出双入对,佳期如梦了。”人群里霎时有一阵欢呼,平乐对人间的诗词了知甚少,便也跟了一起欢呼出声。唯有立在平乐前面的一位书生摇头直叹,“不好不好。” 只是他的声音瞬间便被淹没在了欢呼声中,“月老”见该说的已经说够,径直把那姻缘锁高高抛起由着有缘人去接。云舒下意识的想要拦住身旁的平乐,可是平乐已然如一只脱笼的飞鸟,霎时间飞身出去接住了飞出来的银锁。 “就知道会这样。”云舒忍不住跌脚。这一场月老会云舒记得很真切,这是他们确认恋情后第一次来参加月老会。当时的婉娘很多次向平乐提及这姻缘锁有多灵验,满心满眼的都是对姻缘锁的期盼,因而此次的月老会,他们可以说也就是为了这姻缘锁而来。 可是多年过去,再重看这一幕,云舒只觉得很是滑稽可笑,若是这把姻缘锁真能将他们牢牢锁住,自己又何至于在人世兜兜转转,等了三百多年? 还没开始呢就已经结束,台下围着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切”了一声,连那“月老”都是僵了一僵。 虽然觉得没意思,但抢姻缘锁历来都是这场盛会里的一大看点,得到姻缘锁的人便会得到月老的眷顾,保佑有情人和和美美,百子千孙。 老百姓向来是敬重神灵的,他们也期盼这一份敬重能得到神灵的认可,真许他们岁岁安宁。然而云舒面前的小书生却只叹“不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呢?”云舒忍不住拉过那小书生问。多年以前,云舒是直接越过了这位小书生,欢欢喜喜的跑到台子上同那平乐一起握着那姻缘锁,接受着台下众人的祝福,可是如今,云舒突然醒悟,眼前这名小书生,是不是有什么话语要提醒自己。 小书生抬眼看了云舒道,“也不是说不好。只是姻缘锁求的是快乐安宁,但那一缘一会,还梦佳期,这些句子实在有些悲凉……” 云舒还要再听,可是平乐立在那台上已经连声呼唤了云舒好几次,见云舒拉着别人说话,旁边的人就看不下去了,七手八脚的把云舒推到台子面前,云舒再回头看时,哪里还有之前那小书生的影子? “婉娘。”平乐再一次笑盈盈的伸出手来拉她上了台子,将那银锁慎之又慎的递到她的面前,好似递过了一生一世的承诺,平乐眼底的深情是那般熟悉,熟悉到云舒心中一悸,而偏偏也就是这一悸,猛然让云舒感受到眼前的不真切来,眼睛里也情不自禁的涌上了一层水雾。 “平乐……”云舒很想伸手去触碰眼前的这人,感受他的真实,可是手伸到一半却又忍不住停下。 她很怕,很怕眼前的一切霎时间又化作一片虚无。倒是平乐看见,立刻伸了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碰到面前,在她的手上留下浅浅的一个吻。 “我在。”他说,然后便紧紧握着云舒的手,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云舒眼底的酸涩霎时人也忍不住。 罢了。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便让我在这梦里沉沦吧…… 第六十七章 沉沉旧梦 三消业火阵本来就是劫数,既然是劫,又哪有让云舒沉沦下去的道理? 不过瞬息之间,天地周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没了,红绳飘飘的槐树没了,就连天空中那一轮灼灼的日头也变成了银钩般的月牙挂在天上,平乐眼底的柔情霎时消失不见。 他依旧拉着云舒的手,这是这一次,确实要要抽出手来。 “平乐!”云舒陡然一惊,眼见得平乐的一身衣衫悄然染上了墨色,那眼神里满是惊疑不定,难以相信。 “放手!”那人冷冷的喝着,这一幕是那样的熟悉,云舒紧紧地攥着眼前这人的手,身上的环佩叮叮咚咚的,云舒猛一垂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起已经换上了一身的凤冠霞帔,周围的门扉上贴满了大红的喜字,就连他们发生争执的桌子前,也摆了一对大红的喜烛。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云舒有些迷茫的看着这一些,这些镜头太过熟悉,却又陌生的很。不应该的,大喜之日,平乐为什么无端端的就要离自己远去? “婉娘,枉我如此信你……”趁着云舒晃神的功夫,平乐决绝抽出了自己的双手,眼睛里恨恨的盯着眼前的人,好似她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不……”云舒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跟随他一起远走,一起出逃,她做错了什么,竟让他露出这般的神色,“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眼前的平乐没了柔情,眉心也没有那为他添了几分平和的一点殷红朱砂,整个人都散发着暴戾的气息,“你最清楚的……” 盛怒过后,平乐只剩下一抹苦笑,捂着自己的心口想要离开,可是他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这盛怒的状态抽走的一般,无力地靠着门扉,痛的缓缓地蹲下身来。 “平乐!” “别碰我!”平乐发出最后一声怒吼,将云舒准备过来的搀扶的挡了回去,然后继续捂了心口,渐渐地缩成了一团。 “平乐?”云舒有些拿捏不定,她有些无法接受此刻的平乐,平乐虽然性格乖张,但是对于自己,一直都是温柔而体贴的,他哪曾这般暴怒的冲着自己嘶吼过? 看着平乐缩成小小的一团,在没有一个动作,也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云舒定了定心神,终于还是有些放不下想去看看他。 云舒缓缓地伸手摸了他的肩膀,平乐没有动静。 云舒心里松了一口气,也缓缓的蹲过来靠着他道,“你先消消气,有什么事,好好说,说开了,也就好了。” 平乐依旧没有回应。 这一夜没有起什么风,四周也没有几声虫鸣鸟叫,整片夜空本来就黑压压的听不到几分声响,平乐蓦然的沉寂让云舒觉得很不适应,心头突然一跳一跳的,扑通扑通慌张的厉害。 云舒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 “平乐?”云舒试着推了推他,平乐的身子软软的,就这么轻轻的一推,一下便失了平衡仰面倒了过去。 这一倒,云舒也终于将平乐的神情看了个分明。 “平乐!”云舒陡然间魂飞魄散!眼前的平乐五官都流淌出红色的血液,双目紧闭,没了半分生气! “平乐,你可别吓我!”平乐的胸口已经没了起伏,这意味着什么……云舒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想要再去探探他的鼻息。云舒的脑子里霎时乱作了一锅粥。 不,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和平乐的大婚那天,是平乐突然失踪的,怎么会……怎么会…… 不,这是幻境,这都是幻境! 云舒身上的凤冠霞帔还未除,转头间她猛然见到一紫一黑两道人影冲天而降,那紫衣女人猛地扑到了平乐跟前嚎啕大哭起来。 “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黑衣男子长发飘飘的立在风中,满眼的难以置信。 “不,不是我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云舒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谬的很。她该怎么说,她又能怎么说?她自己也没有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黑发黑袍的男子握紧了拳头,那边的紫衣女子已经绑起了平乐的尸身。 “阿朔。”那女子唤着黑袍男子,“我们走吧。” 也就是这一声,劝住了那一团戾气,好似准备扑上来要和云舒算账的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悲怆,紫衣女子的语气反而平和到了极致,平和的,让云舒心中一悸。 “好。”黑袍男子捏紧的拳头再度松开,对于云舒,他们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径直抱了平乐飞身而去。 “不,不是这样的!”云舒很想解释,也很想拦住他们,再看看她一心眷念着的那人,可是如今,那两人行动太快,根本没给云舒留有半分余地,便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云舒也只能徒劳的看着他们远去,两道身形,瞬间淹没在夜色之中,黑寂寂的,死沉死沉。 不,不会,怎么可能…… 云舒的身边霎时间生出一片火海,将云舒重重地锁在其中。 对了,三消业火阵,一定是阵法在搞鬼!云舒抓着脑袋蹲在烈火中央,看着那些烈火越靠越近,越靠越近,鸿蒙中有声音轻轻笑着,嘲笑,讥笑,讽刺的笑。那笑容一声接着一声,一声赶着一声,此消彼长。 “这是在笑我?”云舒感觉到皮肉被烧着的痛楚,那阵痛楚激的鸿蒙中的笑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强,哈哈哈,嘻嘻嘻,那些笑声恰似一声声催魂的音符,一声一声的敲到在云舒的心头脑间。 “不,不会。我没有做错什么,你凭什么笑我!”云舒抱着头忍不住放声呐喊,而那笑声也便愈加狂烈了,渐渐地,竟好似连成了一句完整的句子。 那句子再说,“真的么?”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反反复复的追问。 真的么? 真的么? …… 云舒突然就愣在那里,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真的么?云舒在心里也忍不住问着自己,真的么? 那笑声终于又换了一个句子,“不然,你以为你这三百多年,在这尘世间周周转转是在找寻着什么?” 是啊……我在找寻着什么?云舒心头蓦地一亮,人也猛地从烈火中醒来! 第六十八章 跟踪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云舒姐姐!” 熟悉的声音将云舒从茫然无措中唤醒,一张开眼,望见的便是汝怜那关切的眼睛。 我这是出来了?云舒愣了一愣,不过云舒此刻也无暇去分辨汝怜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水玉符!”云舒扭头去看那本应该出现水玉符的石阶,可是石阶上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水玉符的影子。 “姑娘,你输了。”管事的直接戳破了云舒最后一段幻想。 “我输了?”云舒喃喃自问,管事的怕她想不开,有措辞解释道,“姑娘你闯过两次业火阵了,应该已经知道,业火阵是试炼也是顿悟,如果你只是突破了试探,却无法参透,还是会被业火阵传送出来的。” 云舒的反应倒是比他们三人预想的要平和得多,不过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看向信亭的眼神却是猛然变的耐人寻味。 这眼神里,有探究,有疑惑,然而更多的,却是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怨恨。信亭被她的眼神看的眉峰皱起,云舒这才恍然失笑道,“我好像曾经见过你……不过一面之缘,怪道我见着你也一直没有想起来。” 末了又忍不住问,“三百年前,临安城头,你可有什么印象?” 信亭不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怎么了?”一旁同那管事的算着功德的汝怜也不禁停了下来。 云舒往汝怜身上扫了一眼,又复收了剩下的话茬,摇摇头知道没事。汝怜一向心大,也就把这事儿丢到一边,继续同管事的算过了,拿了剩下的那块水玉符收了,这才过来拉了云舒一面下山,一面责备她道,“该怎么说你呢?以前就告诉你了,我们现在可是一路的人,还说别人呢,有了什么事你自己都喜欢一个人扛着。” 云舒不说话。 汝怜又道,“还有啊,你明知道三桩功德就能换得水玉符,却讲也不同我们讲,非要闷声不吭的过来闯阵,你说说你,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云舒这才顿住看了汝怜一眼道,“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汝怜很是不明白。 云舒失笑着摇摇头。 望望天色,这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晨曦了,山上晨露正浓,东方也亮起了鱼肚白。管事的了却了这边的事,早打着哈欠下山去了,福音堂下就剩下他们三人。 “把你得水玉符拿来我看看?”云舒伸手找汝怜要。 汝怜一脸莫名,“你不是见过很多次了么。”到底还是掏出了水玉符给她看。 “我就是想看看,用功德换来的,和我闯阵所得的,能有什么差别。”这言语里是带有几分讥诮的,也只有汝怜依旧大大咧咧,信亭不禁犹疑的暗暗打量起云舒来,却见那云舒接过水玉符来打量了一番又是一声嗤笑,“也未见什么不同。” 语毕也不把那水玉符交还汝怜,却是收进自己兜里,笑笑的冲着两人道,“你们什么时候到福音堂来的?” 汝怜如实答了。 “那你们岂不是等了我一晚?这一夜也没有合眼?”看汝怜的神色,云舒便只道自己说得没差了,当下颇为歉疚般的道,“既然这样,舒离那里我们等等再去,大家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汝怜忙道,“我和信亭道长都是修道之人,一晚不合眼也不碍事。倒是萧公子那里还等着我们的消息,早去早回了也好早做打算。” 云舒眸色一变,因又笑道,“话是如此,可我刚闯完业火阵,身体疲乏得很……” 说话间又不禁闭目揉着额头,神色颇为疲倦,再一看云舒那被碎石子磨破的双膝……汝怜这才忍不住拍着自己的脑门道,“是我疏忽了。那我们便赶紧下山找间客栈休息一下吧。” 云舒这才欣然点头,信亭只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也不多言。只是等三人下山安顿下来之后,见着云舒合上门休息去了,又过了一会儿,信亭这才悄悄找到汝怜道,“你随我来,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汝怜不疑有他,跟着信亭走了一段,走两步信亭便要停下来望望风的,汝怜还正奇怪这行动怎么这么显得鬼祟呢,猛然就看到前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左右张望着捏了鞭子往山上跑去。 虽然这人已经换了一身黄衫,可那身形,那模样,不就是此刻应该留在客栈里休息的云舒么。 “跟!”信亭带了汝怜沿途追上,汝怜心里已经挂满了一肚子的问号。信亭自然也明白,只悄悄嘱咐她,“不要出声,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两人跟了云舒一前一后的上来山,看那云舒一面捏着水玉符一面四下察看的模样,看来就是要上山去找舒离了。行到一处松林面前,云舒捏着水玉符的身形突然一变,转瞬便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显然是舒离居一路的法阵起了作用,没有水玉符的人,便不得其门。 “这可怎么办,我们离得远,根本来不及进去。”汝怜扑倒那树林子前一看,果然,就普普通通的一片林子,看不出任何入门的法阵。 信亭只道,“既然是法阵,除了灵器,自然还有破解它的法子。”信亭望了一眼祁连山的山势,又打量了一下树林周边的样貌,心中也有了一个猜想,当下再不含糊,立刻两手合十,席地坐下喃喃念咒。 汝怜就守在他的旁边,听得他喃喃念了几句,眼前方才还无路可走的松林突然便分开了一条小径。两人忙沿着小径跑了一段,终于又看见前方疾步走着的云舒。 好在舒离居的法阵,难都难一个“寻觅”上,而有了云舒的带路,两人一路都走得很是轻松。很快,熟悉的舒离小筑再次出现在几人视野里。 屋角旁挂着一个大铃铛,显然舒离是在屋里的。云舒一个人跑在前面,将那水玉符依旧放到屋门前立着的那只丹顶鹤石雕的嘴里,一道金光闪过后,屋门缓缓开启,两人紧紧地跟在后面,眼见着云舒进了屋,那大门便要缓缓合上,信亭霎时心念一动,抓过汝怜来手上法诀一动,也趁着大门合上前的最后一点空隙钻了进去。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xh.194 第六十九章 陈望朔 院落里的景象同上次所见不差,只是进来时的心情大不相同了。 云舒已经一溜烟的转去找那舒离了,倒也没注意到后面悄悄跟着的两人。再加上舒离的院里奇兽异草众多,也便更方便两人藏匿。 云舒走的颇急,此刻舒离还老神在在的搬了把摇椅,闭着眼睛躺在上面晒着太阳呢,刚刚听到有人走进,还没来得及发话,冷不防便被一个尖利的声音喝的耳朵一痛。 “舒离,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云舒气势汹汹的走到跟前,想要舒离给个答复。 舒离被她唬了一跳,张眼一见是她便忍不住掐指算了一把一面道,“怎么又是你?是啊,我是天上地下的事情都知道的不少,不然你也不会几次三番的过来找我不是?” “你——” 云舒还没来得及说完,那舒离掐指算必,一脸了然的打断云舒道,“原来你又去闯阵了,我也是对你服气。上次拿了水玉符,折腾了几百年才见消停,这次又来,不知所为何事?” 云舒怒极反笑,“你何必同我装糊涂,水玉符的事情容后再说,我只想问你对,平乐的事情你一早便知道对不对,只是一直不肯告诉我。” 舒离摆摆手,“我不明白你说些什么。” 云舒只道,“你自然不懂,因为已经有人同你交代过了不能对别人透露半分关于平乐的消息,尤其是对我。” 舒离竟然也不否认,只笑她道,“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还有么?” 云舒道,“我一直都很奇怪,别人都说这天上地下的事情,就没有几个会是舒离不知道的。平乐说到底不过普普通通的一只狐狸,他的消息会那么难查?难查到一向无所不知的舒离也无法得知他的任何消息?” 舒离笑道,“你这可是冤枉我了,你来找我的时候,除了平乐这个名字,以及他是一只狐外,其他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天下同名同姓的那么多,我便是再有神通,那也是大海捞针啊。” 云舒冷哼道,“天下同名同姓的多,可是叫做平乐的狐狸并不多。而那段时间出现在临安城里,还有月老庙前的槐树精做过见证的更加少之又少。就我所知,舒离一向是做消息生意的,手下多的是帮着打探消息的人,平乐又是个肆意张扬的人,这些信息仔细一查并不难知道。” “所以?” “所以,一定是有人跟你交换了条件,不让你泄露平乐的踪迹。”云舒直直的盯着舒离的眼睛道,“而这个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祁连山附近很多人口中传颂的那位‘风神’。” 这话一出,就连躲在树丛后面觑着这边两人一举一动的信亭汝怜两个都是一愣。 舒离显然也被这个脑洞吓得不轻,猛一挑眉,“风神?”这个人的名字舒离自然不陌生,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云舒只笑,“因为那位风神就是平乐的父亲!” “平乐的父亲!”汝怜信亭两个面面相觑,又复看向那头的动静来。 云舒道,“我在业火阵里恍惚回忆起平乐出事那晚的景象,虽然内容有些出入,但我也借此机会见到了平乐的父亲。你曾经告诉过我,业火阵里虽然虚虚实实,真假难辨,但都是有现实作依据的,里面出现的一人一物,即使会有偏差,现实中也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人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他的样貌举止,我却记忆深刻的很。” “长发长袍,迎风猎猎招展,而他的腰间,就别了一只水玉符。你在祁连山经营多年,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几个特征指向何人,而且,也只能指向那一人。” 舒离笑不出来了。 他确实无法反驳。从他的神色上便可以看出,云舒的猜测应该已经中了个七七八八。 “是他吧?”云舒见状,底气也就愈加的足了,忍不住追问道,“便是他,用那手里的最后一块水玉符跟你做了交换,让你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平乐的任何行踪吧。” 短暂的沉默后,舒离终于垂下头来,应了声,“是。” 这声“是”里包含的情绪太多,真相被揭穿的滋味并不好受,舒离觉得心头很闷。 答应过那人的,可是他没有做到。 “便是这样你又待如何?”少顷,舒离静了下来,反倒像放下了心中的一桩大石一般,继续懒洋洋的坐到那躺椅里,闭着眼睛晃晃悠悠,“如果你此次来还想问关于平乐的事,那么很遗憾,无可奉告。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他的父亲,那就一定要信守承诺。” 云舒道,“他父亲的本意自然也是为了他好。这三百年来,平乐的气息一直被封印着,我们所有人都找他不到,你帮着隐瞒他的下落,自然能让平乐不至于至身险地、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平乐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他眉间的封印也开始破解,你若还继续隐瞒下去,那才更是无法同他的父亲交代。” “是么?”舒离又复掐指算了一会儿,偏头想了一瞬,末了摇头苦笑。 “你一定知道所有事情的。”云舒定定的望着眼前那认,唯恐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以至于失了对形势的估量。 “我自然知道。”舒离避无可避,“可是你知道陈望朔现在怎样了么?” “哦,对了,陈望朔就是你们叫着的那位‘风神’。”舒离解释道,“他是灵山‘陈情’精魄化出来的形体,游走于世,济世于民。他和阿瑾秉性相同,正是如此,他才和阿瑾走进,生下了平乐。他们夫妇二人心善性纯,为了苍生,对抗邪帝,甘愿舍弃自己的一切,独留下这么一个独子存活于世。如此大义,我舒离自然也不希望平乐有事。” 说到这里,舒离不由沉沉叹了一口气,“可是你知道么?陈望朔来找我的时候,他已经气息奄奄只剩下半条命。他骨子里是一个很高傲的人的,从来不肯求人,可是那一次,他求我……” 第七十章 宴樰吾和信芽草 “可是那一次,他求我……”说到这里,舒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他求我,不要将有关他孩子的任何事告诉给任何人。而这个要求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哪怕他日平乐身陷险境,也是万万不能说的,你明白么?” 云舒哑然半响,好一会儿才呐呐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人生总是会有无数个为什么,便是在平乐的问题上,云舒也问了不少个为什么,可是从没有过一次如此刻这般,是完完全全的惊愕不解!云舒险些儿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从那业火阵的幻境里走出来了。 然而事实上这显然不是幻境。 舒离想了想又解释道,“你们如今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很多事情是不好说的。谢姑娘,你对平乐执着了三百多年我都看在眼里,虽然劝你放下的话我说了那么多年你也不听,可我还想最后再劝你一次,放下吧……相信我,你需要一个解脱。” 舒离的话说得极为认真,再联想到平乐的事情,云舒也终于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起“解脱”的问题来。 “解脱?何为解脱?如何解脱?”云舒迎着舒离的目光问。 看舒离一脸的欲言又止,云舒不由嗤笑,“你总是喜欢站在一种高度,俯视着我们凡夫俗子碌碌而活。高兴了,为看得顺眼的人指指路,告诉他们如何才能更多的得到那些所谓的快乐。我承认,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也确实看到一些人因为你的指引幸福了不少。可是舒离,我已经不是那些凡夫俗子了……” 说到这里,云舒眸色一转,反而直直的盯着舒离问,“是,你是有那个实力,有那么本事高高在上的为人指路,我佩服你,也感激你。可是你从来只是说,你应该怎么做,你也知道我这个是执念,没有一点缘由,这点执念又岂是轻易能够放下的?” 舒离被云舒盯得避无可避,半响才呐呐回应,“天机……” “天机不可泄露!”云舒果断拦下帮他把那话补充完整,“罢了,我此行想问的又不是这个问题。”说完云舒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笑自己的“贪”,也笑自己的“痴”。 是啊,这么些年了……她早就看得明白。很明白。 也正是太过明白,她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就此放过了舒离摸出那水玉符来递给他看,“浮宵花和平乐如今眉间多出的那个朱砂痣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你总该可以说了吧。” 舒离这次果然果断接过,将云舒请进了室内,烹上一壶新茶,依旧是上次的宴樰吾。青翠的叶子在水里上下起伏,少顷枝叶便舒展开来,嫩嫩的牙尖绽放在水中,好似开出一朵朵青翠的花来。 “你再喝喝这茶,可又感觉什么不同?”舒离将茶盏推到云舒面前,云舒虽不明就里,但看舒离的神色也不似玩笑,当下也就接过认真的品了几口,除了唇颊留香,芳味绵长,好喝好闻外,到底也还是一杯茶啊。 云舒不解的看向舒离,舒离只笑,“宴樰吾长于上古,树身须得在至纯至阳的灵气充沛之地才能长下去。长于上古的东西,总是有点容易走极端,性烈,很难为我们所用……” “这和我问的问题有关系?” “自然。”舒离又注上一些水,给云舒指着水里尖尖细细嫩绿的牙尖道,“你看这茶,是不是和方才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云舒看了一瞬,不禁惊叫出声。是了,方才水里的宴樰吾明明叶子还有些圆润,如何被水多泡了一会儿叶子竟变得尖细起来了? “这……”云舒一脸疑惑。 舒离道,“至纯至阳的灵气充沛之地长出来的宴樰吾是至清至寒之物,走的极致的东西总是不大好利用的,所以这宴樰吾采摘下来后,还须得用一些信芽草作为辅料。信芽草也是上古时期的产物,它是至阴之物,正好能够化去宴樰吾的寒毒。” “所以,你的意思是浮宵花和乾元珠里的若空识也就像宴樰吾和信芽草的关系?”云舒好似摸到了一些头绪。 舒离一脸孺子可教的点点头,“你既然已经知道乾元珠和若空识,我也就不和你绕那么多弯子。若空识就如同信芽草,属阳。浮宵花就如同宴樰吾,属阴。而我的这个铜壶,就好似封住那若空识的乾元珠。” 说话间舒离打开注水的那只铜壶给它看,壶里热气蒸腾的水面下有一些絮状物品沉在水下。这种絮状物本来是极轻极易漂浮的东西,此刻却只沉沉的缀在水下,实在是稀奇得很。 “这就是信芽草?” 舒离点点头道,“信芽草和宴樰吾,无论哪一个直接给人服下都是有害无益,但是两者相容,我们既能吸收到宴樰吾的清气,益气清身,也能品到信芽草的烈气,增进法力。” “平乐身上只有若空识显然是不成的,虽然有乾元珠做隔绝,但上古洪荒之力的产物,威力不同凡响,所以要把这股力量化为己用,只有去昆仑山找到同若空识同时段出现的灵草浮宵花,这浮宵花借体而生,乃是至虚至幻之物,正好可以化去若空识的烈性。” “那应该怎样化解呢?”问题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不只是云舒,就连躲在一旁的信亭汝怜两个霎时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听落了一个字,听茬了一个字。 舒离缓缓道—— “取其花蕊,煎水服下。” 什么?! 舒离看云舒的表情惊愕,只当她没有听清,又再重复了一遍。 “就这么简单?”云舒不放心再问了一次。 “就这么简单。” “可这都是上古之物啊……” 舒离索性指了她杯中的茶水给她看,意思不言而喻。 是了,若空识和浮宵花都是上古之物,彼此相生相克,兑水服下不过是个程序,让两者有机融合到一起才是关键。 那么,那季悖说的话倒是真的了? 第七十一章 这个人,能不能信过?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云舒心头却并没有轻松起来。 那季悖来得太过奇怪,他会那么好心?而且这么一来,之前在黑虎崖上遇到的那只妖精又算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冲小书生眉心那若空识去的,并不止邪帝这一路人马? 云舒的神色变化,舒离尽收眼底,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示道,“你不要总把目光盯在那若空识上。我这么跟你说吧,被封在乾元珠里的若空识,就算不是平乐出事,也会主动去找上平乐的。” 多余的便不好说了,因为那些承诺。 只是他不好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讲出来,“你们如果想知道更多,不妨去常州一个叫做碧云窟的地方,找一位姓廖的老者,他只得到一些事情,应该可以帮到你们。”舒离道,“不过眼下,若空识的事情已经泄了出去,难免会被更多的人盯上。平乐现在的力量实在太弱,我还是建议你先回去带上平乐去一趟昆仑山取浮宵花,趁早将这股力量化为己用。若空识虽然霸道,但一旦认主,那便只跟定那一个,谁人也夺不去。到时候,你们也才有精力去顾及平乐的前生旧事。” 舒离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又有些不放心的嘱托道,“你也别把他爹爹的事情讲给平乐听,就说是我给的消息,你们照做就是?” 云舒心头的疑云未消,蓦地又被这一番说法惹出新的疑惑,“难道这也是陈望朔前辈吩咐的?” 舒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就当他是吧。” 云舒知道舒离不想说的话也就再套不出来了,想了想看了看天色,也是该下山了,自己偷偷摸摸的跑到这里来,汝怜和信亭两个可还等着呢。 是了,等等,信亭?! 云舒刚要辞别的手势一下子顿住。 “我能再问你一个其他的问题么?” “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舒离很是谨慎。 “就是上次同我一起来见你的那位道长。我曾在临安城里见过他,就在我和平乐离家的那一天,那信亭道长立在城头,我们从城楼下经过,我匆匆一瞥时,恍惚看见他袖口处落下了一点东西,轻飘飘的,好似要落到我身上。我一避开之后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再回头看时,那信亭道长也没了踪影。当时我只当是我眼花,没有注意,可是在业火阵里的时候我重新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才猛然发现,那信亭道长之前好像在一直盯着我们。”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而且现在这个人又再次出现在我们身边,口口声声的没了记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儿?我现在想来惊心的很,总觉得他的出现别有根由。”云舒缓缓道,“舒离大哥,你见得多,知道得更多,我没了水玉符,也不求从你口中知道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历什么目的,我只想问你,这个人,我和平乐,能不能信得过?” “我说信得过你就信得过?”舒离问云舒。 云舒也回答的坚定而又干脆,“自然。我既然唤你一声大哥,便是在心里认定你做大哥的。大哥,我只要听一句,信得过,还是信不过?” 舒离这才缓缓笑开,淡色的双眸蓦地聚起一团光辉,显得熠熠生辉起来。 “信得过。”他说。 “最起码,绝大多数时候,他是值得信任的。”舒离补充道。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云舒很是满意,当下也不多做纠缠,抱拳施礼,自行出了门去。汝怜和信亭两个也悄悄地从窗棂下的花台处悄悄地转移出去。只有舒离坐在原地,端起茶盏又喝了两口茶,这才看向了左边大开的窗扉。窗扉下好些灼灼的曼陀花,迎风开的肆意而张扬。而那一处花台,正是之前汝怜和信亭两个所待过的地方。 “很好……”舒离轻抚着茶盏眸光沉沉,“终于……要开始了呢……” 没有了水玉符,云舒自然是不好交代的。不过在得知信亭是值得信任的人后,她也不准备同汝怜信亭两个人说谎,坦坦白白的将自己独自上山找舒离的事情说了,当然,小书生父亲的那一段还是要隐去不提,只说自己已经弄明白了浮宵花和若空识的关系,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取花蕊给小书生服下,之后再去碧云窟,找廖姓老者,一切自然就好办了。 信亭汝怜两个偷听了一路,虽然云舒都已经这样坦白了,但他们也知道云舒要隐去陈望朔的那一关节,当下也都默契的装作不知。 只是汝怜的戏实在太假,饶是装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可是那神情姿态完完全全是不加掩饰的别扭,假的一向不动声色的信亭都忍不住抬眼望天,头疼不已。云舒是何等心思细腻的人?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想,只是不好再说出来,彼此也都尴尬不是? 于是一行三人各怀心思的回了太平观,将此行的收获一一禀过。正好手里就有现成的浮宵花,取其花蕊服下并不算的麻烦。 必真道长也就主动请缨要来帮小书生利用浮宵花控制住若空识之力。浮宵花的花蕊很快取来,在很很纠结了一番—— “水是什么水?该是用露水来煎还是清水来……”这番疑问后,云舒终于忍不住一把挥开了准备烧水的信安道人自己亲手上阵。 用清水煎了取了水端来给小书生服下,不久后,便见得小书生眉心的朱砂痣红光流动。 这颗朱砂痣陪伴了小书生二十多年,早已经和小书生密不可分,甚至还关系到小书生的性命与前生,此刻要从自己的体内分离出来自然是极其痛楚的。 “虽然有舒离散人的保证,但这一招也是险中求胜,不可大意。”未清未明两名道人联合为小书生护法,一杯水下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小书生的额头霎时间红光大作,小书生的额头都痛的青筋暴突,一头一身的汗,光芒中一颗红色的珠子渐渐现出形来,小书生也脱力的闭上了眼睛…… “快护住他的神识!”必真道人紧急出手直扣小书生的面门! 第七十二章 碧云窟 必真道人出手将小书生眉心的红珠护住,红珠里流光闪烁,护法的未清未明两个都觉得有一股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光芒大作,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云舒等人只得巴巴在外等着,眼见着屋里骤然升起了红光,一是心都悬吊吊的凑到房门前想查看里面的情形。 好在那红光只是强盛了一小会儿又慢慢的淡了下去,渐渐被一些寒冰状的晶体包裹起来。那些压迫的人无法睁眼细瞧的强盛气流也一并消失不见,最后只停止在半空中,泛出淡淡的蓝光。 未明未清两个收了法术,也并未见的那珠子有什么异样。三名道人互望了一眼,试探着想伸手去够它,只是手还没够着,那明显已经沉寂下来的乾元珠霎时又迸射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必真伸出去够那乾元珠的手好似被电流打过,激的猛一缩回。那乾元珠又才又才沉寂下来顿在小书生面前不到三寸的地方,幽幽的泛着光芒,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再看那小书生,小书生的眉心,乾元珠离体,只留下一个红豆大小的血印,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他此刻心神恍惚,失了凭借,可是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着他,“醒来,醒来……” 那道声音时隐时现,却也牵扯着小书生缓缓地伸了手去向那消了烈性的乾元珠一点点靠近……再靠近……而奇迹般的,这一次乾元珠却是消停的紧,由着小书生的手将它碰过,那些蓝光一点一点在小书生的手里炸开一般,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到小书生身上,然后竟渗进去了一般,小书生方才已经面无血色的脸颊便也随着那些许星芒重复容光焕发起来。整个人也跟着显得神采飞扬。 到了最后,披散了一头如墨的长发的小书生好似骤然褪去了一身的书生气,虽然依旧是之前那身布衣,浑身却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无法靠近,眉心的血印也迅速的合拢起来,只化作了一枚浅浅的红印印在额头。 小书生双目张开时,眸光好似无月之夜里的点点星辰,旁人望上一眼,便会被那眸光深深的凝着,只是这点点星光里更多的还带上了几分迷茫无措,这样的眼神才让在场的几位道人猛然转醒过来,眼见着屋内的光芒已经尽数消去,小书生也没什么异常,未清道人这才走进问那小书生道,“萧公子可觉得自己有什么大不相同的地方?” 小书生试着运了运内力,手上一招,蓦然便升起一团浓烈的火焰,可把小书生吓了一个哆嗦,匆匆叫了声“灭!”那火焰又才瞬间消去。 “这、这、这……”小书生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道,“我觉得体内有一股暖暖的气流流窜着,法力也增强了不少。” “那可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必真补充问道。 小书生摇摇头,又复看着自己的手掌道,“除了法力提升,一切和以往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股多出来的力量,就如刚才……” 说到这里,小书生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披散了一肩,一时间顿下话语,愣愣的挑了一段浓黑的头发兀自出神。 未明道人还在劝慰道,“若空识的力量本就非同小可,虽然萧公子此番得此机缘为你所用,但毕竟根基尚浅……”说话间未明道人因提议道,“我看不如将那‘洗华经’送与萧公子一份,洗华经洗髓易经,贯通五内,用来贯通的若空识的灵力再合适不过了。” 未清必真两个都觉得此言有理,因又将洗华经的注意事项说与小书生听了,小书生回过神来,一一记下,这才同他们一起踱步出门。 见着小书生安然无恙,门外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如今眉间封印已销,若空识虽然已经化为己用,但小书生身上的谜团却一个接着一个,未曾消除,云舒因提议不如尽快赶去常州,也省得夜长梦多。于是小书生们四个又往常州赶去。 只是到了常州,碧云窟这个名字从来没人听过也就罢了,就连附近和碧云两个字沾点关系的地名都没有,更别说去找一个姓廖的长者了。 四人一路来到长荡湖,只见得秋水云天,苍茫一色,苇花飘荡,间或三两个渔民撑着船从湖面上或吆喝着走过。湖边一对忙着守望的夫妻,见着村里来了陌生人,还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问道,“过路人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小书生因又问了问碧云窟的事情,那过来问话的汉子直摇头道,“不曾听说过什么碧云窟。姓廖的倒是有,就在这湖对面,那便是一处廖家湾,住的全是姓廖的人,或许就有你想要找的人。” 果然,还是没有碧云窟的消息。只是,“我们就是从那廖家湾过来的……”小书生歉意的笑笑,谢过了这名热心肠的汉子。 那汉子也为自己没有帮到他们歉意的笑笑,重新回到那船上同自家媳妇一起收网。体贴的妇人拿了手帕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两人相视一笑,那一幕迎着渐渐西沉的阳光,好不美满自在。 小书生猛然想到太平山下捉到的那只木偶人来,应下了那人帮他找那位叫做阿茶的姑娘,可是前前后后耽搁下来也一直没有来得及去做。 当时那木偶人是怎么说的来着?东海海岸,李膺,阿茶……如果李膺不曾离开阿茶,是否他们也会如同眼前这对夫妻一般,恩爱美满,夫妇和鸣呢? 然而这本来就是胡思乱想罢了,不说李膺和阿茶,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经受得住时光的磨砺呢?小书生笑笑,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听的那汉子收了网放好猛地朝自己又喊了一声。 那汉子招招手,蹿了两步又赶了上来,“我突然想到一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碧云窟,不过你们或许可以试试看……” “什么地方?” 第七十三章 哼,一个死人 “就在那儿。”那汉子指着左边连忙的山丘上凸出来的一点苍翠道,“那处水下有一处无名暗穴,往年来常有船只在那里出事,但每次那些出事的船家也都有惊无险,如有神助。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讲,那地方其实住了一位神仙,不过要有机缘的人才能看见。虽然无从证实,不过我看几位都是修道之人,或许真能得了什么机缘呢?” 小书生得此讯息,顿时喜上眉梢,谢过那汉子,又往那一点苍翠处赶去。 不知道是不是受那无名暗穴的影响,这里景致虽好,却少有人迹,丛生的芦苇高过人头,遮掩了道路,四人一面走一面还得劈开丛生的芦苇杆才能开出一条道来。走了一程,几人便听得有汩汩的流水声,一汪泉水从地底冒了出来冲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泡。 “看来这下面便是那处暗穴了。”信亭道人望了一眼道。 可是该如何去找呢?四周皆是高高的芦苇杆儿挡住了视线,往上看去,山丘上零星点缀着几颗森森的老树,小书生眯眼瞧了一会儿还是瞧不出什么端倪,只得道,“我们便在这附近找找吧。” 话还没说完,小书生脚下踩着一截刚刚劈开的芦苇杆,本来应该稳稳当当的落脚却只觉得脚下猛然一空一般,小书生稳不住身形,霎时间便“哎呀——”叫出声来沉了下去。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饶是云舒和汝怜几个离小书生较劲也没有反应过来,等她们听到小书生的呼唤声苍茫望过来时,开辟出来的小径上哪里还有小书生的人影?! 一向雷打不动的信亭都骇的疾步奔走过来,试着用脚继续去踩那小书生踩过的那段地儿,脚下这下又稳稳当当的,没有半点儿陷落的迹象了。汝怜气的狠狠地跳到那芦苇杆上跺了几脚,终究只能泄气的退到一旁。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萧公子?” “萧丹生?” “平乐?” 四下又搜罗了一通,依旧一无所获,而任三人再如何呼唤,芦苇荡里也没有小书生的半点影子和半点声响。 汝怜惴惴不安的问着云舒,“怎么办?萧公子不会有事吧。” 云舒很想说一句,不会的,若真是那姓廖的前辈在,定是不会让小书生出事的。可是,着急就着急在眼下一切变数来的太快,他们甚至都无法分辨带走小书生的究竟是敌是友! “应该不会有事……吧。”云舒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你看我们三个都好好的,要是真有什么,我想我们也不会只是立在这里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就在云舒自言自语一般险些儿就能说服自己静下心来静观其变的时候,那些熟悉的黑雾又出现了……这一次这些黑雾来的又急又陡,还没等信亭说完一句“小心!”三人便被一只只邪灵层层包裹在包围圈里。 又是柯印! 三人在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咬牙切齿的一番。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柯印聪明了很多,也没急着出手,只带了一队人马走上前来冷冷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三人,啧啧叹道,“你们果然来了。” 他的手里还拎着上次的那个布袋,布袋的威力在场三人都见识过了,在场三人霎时间戒备起来,那柯印却只拎着袋子,不慌不忙的将视线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咯咯”笑道,“听说你们已经解了若空识的禁制?” 柯印顿了一顿,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依旧好心情一般的笑道,“倒是小瞧了你们。不过还好,我来的也不算迟,那什么萧公子的此刻倒没瞧见,看来是被那姓廖的老头子找去了。这下好了,带着你们,我何愁不能一箭三雕?” 这话语里古古怪怪,信亭三人心里霎时都生出一种“糟了,被算计了”的感觉。只是具体对方想要干些什么,他们都是云里雾里。一箭三雕!很显然除了小书生和若空识,还有其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东西被对方算计进去了。而这种东西,还很重要!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汝怜当即忍不住喝道,“你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柯印“咯咯”的笑了好一阵,这才不慌不忙的解开手里的袋子道,“你们一会儿便知道了。”说话间,柯印指着手里的袋子给他们瞧,“这如意袋的厉害你们上次也领教过了,如意如意,便是要如我心意,只要我把袋子打开,百步之内,你们根本避无可避。我也不想让你们难受,毕竟,留着你们都还有用处,这样吧,你们乖乖的进到这个袋子里来,我也少让你们吃点苦头。而且你们不是也很奇怪那萧公子究竟去了哪里么?我带了这么多人,正好帮你们找找,到时候入了那碧云窟,找到了廖老翁,我再放你们出来,看,我是不是很贴心?” 柯印这话说得,明明就是仗着人多势众的强行绑架,非得说成好像是给了莫大的恩惠一样,云舒狠狠的“啐”上一口道,“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云舒本来就是个性子极烈的,哪里受得住这门子侮辱,长鞭一甩,那些邪灵领教过云舒长鞭的厉害,当下都识相的躲开,由着柯印后面带来的人马补上。柯印冷冷一哼,望着云舒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屑一顾理也不理的把那如意袋一放,竟是理也不理一旁挥鞭横扫的云舒,径直朝着正准备出手的汝怜信亭两个袭去。 这一次周围没有依凭,也没有天降的蓝衣人出手相助,那金晃晃的大布袋兜头便罩下,夺目的金光刺的汝怜信亭两个还没避开,两人便瞬间被收到那如意袋里,如意袋稳稳扎好,霎时落回柯印的手里。 云舒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层,她这里一鞭子打出去还没来得及收回呢,便见得背后蓦地一道金光闪过,汝怜二人就已经没了踪影。云舒心头一跳——“你究竟要干什么!” 柯印只是收了法器不屑的望了一眼云舒,“哼,一个死人,成日里还以为自己呼风唤雨。” 第七十四章 这人没救了!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一个死人,成日里还以为自己呼风唤雨。”这话说得云舒心头剧震,转眼就看着那柯印率领了人马便要撤离,竟然把自己当作不存在一般!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云舒奋力挥鞭过去,那柯印只是轻飘飘的一抬手便给挡了回去。云舒还要再去,谁料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柯印那一行浩浩荡荡几十号人转瞬间就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就那么脩然不见。 其实也不怪乎柯印一行人能转瞬不见,云舒所在的方寸之地本来就是一个法阵,只是这法阵乃上古秘术,早已失传,是以就连信亭道人也未曾看出端倪。然而柯印又岂是同他们能比的?他本就是邪帝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手里的法器不少,除了那金光闪闪的如意袋能够如己心意帮忙作战,他的手里更有一个叫做鉴宝镯的神奇宝贝,这宝物顾名思义,但要是天上有的,地上留的,单反算个宝贝,那鉴宝镯都能一一鉴别出来,并详细的罗列出这件宝物的出处,用途,忌讳,可以想见,有了这样的宝物在手,那便是上天入地无往不利。就连柯印手里那金光闪闪的如意袋也是拜这鉴宝镯所赐。 而此地法阵的阵眼便也是一宝,此宝名为幻贞邬,有巩固法阵,迷惑人眼的功效。最厉害的是,此宝一用,连修为高深的仙人也窥不出端倪。这样的宝物又岂能逃过鉴宝镯的眼睛?是以柯印悄悄地带了人跟了过来时,手上的镯子一阵赛一阵的灼热刺的柯印都险些戴不住,取下镯子一看,正好将小书生如何被带入那法阵之中的情形看得个一清二楚。 什么?你问柯印既然有这么个宝物在手,怎么手里也就留了一个如意袋? 不好意思,这鉴宝镯虽然厉害,但想要有所得就必须有等价的东西同它交换才成,就比如刚才,饶是柯印已经知道了这里有一件法宝,可是鉴宝镯只是鉴宝,并不告诉它如何将法宝灵活利用的法门,于是柯印只得默默在旁绞尽脑汁盘算了一通此行的必要性。 末了得出一个结论——去! 自然是要去的!那廖老翁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对若空识执着了近千年的柯印能不知道?说起来,这廖老翁和那若空识的渊源比小书生还要深,因为那廖老翁便是若空识之前的主人啊! 这般非灵非实的若空识存于人间,威力巨大本就怀璧其罪。廖老翁和若空识结缘,本是一桩好事,他的心智纯粹,本就是若空识最好的宿主,可以为黎民苍生做出不少好事,便是什么也不做,也可以免去若空识的后顾之忧不是? 只是时也命也,好死不死当年一方做大的邪帝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他本来就觊觎天下一切至强力量,若空识这般逆天开挂的存在他又怎能就此放弃? “认主?好说,那若空识说到底也就如同一个本事大莽夫罢了,这种力量没有心智最好解决,除去了他的主人,还能不为我所用?”当年的邪帝信誓旦旦,满心满眼的想据为己用。 只是,“有若空识在,除非他的主人本身意志不坚定,不然很难寻得空隙。”当年迫于邪帝势力,伏于邪帝坐下俯身贴耳的柯印如此建议。 “那便制造间隙。”邪帝不以为意,“是人就会有弱点的,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不也有自己的一些私心么?” 于是制造间隙的重任便当仁不让的落到提出这个想法的柯印身上。将那若空识引出来,封到乾元珠里,当初是怎么做的来着? 时隔久远,柯印很是仔细的回想了一番,这才全然想起,“是了。因为那阿瑾。” 阿瑾,小书生的母亲,就是当年在人间肆意妄为的那位幻姑的好姐妹,也和太平观有些渊源。而拿到这里来说,便是这碧云窟里廖老翁的师妹。他俩同属四空山的人,当年出山劝诫幻姑,廖老翁也有份。只是阿瑾端的是一份热心热肠,除了劝诫幻姑,人间大大小小的不平事她也总喜欢参合一脚,落下了身名的同时,她身边还不是老翁的廖师兄变成了陪衬。再加上这位廖师兄相貌平平,也就没有多少人记得。 恩,没错,这廖师兄的名字想必大家也猜到了,廖碧云。 如此女孩子的名字,廖师兄没出山的时候还好,出山之后听得多了才觉得有些不是味儿,到了最后自己都有些羞于启齿,再三吩咐下,于是后面阿瑾也只廖师兄廖师兄的叫了。 廖师兄的弱点是什么? 太注重一个义气。 不知道阿瑾那一辈的师兄弟们是不是都同他们两个一样,三观奇正,认定了的事情便不会改。离开四空山的那段时间,阿瑾私下乱窜帮着收拾人间的大小不平事的时候,百无聊赖耳朵廖师兄便满山头跑的收拾野怪,也正是如此,他的了机缘得到了若空识的“赏识”,成了若空识的主人。 只是无论阿瑾还是这廖师兄,从小都只待在四空山那方寸之地,对于若空识这种存在根本听也没听说过。廖师兄得了若空识的相助,也只是觉得内力增进了不少,也不曾料到是若空识的功劳。只是若空识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便是这次是若空识自己认得主,对廖师兄损伤也不小。得了若空识的廖师兄三天两头便浑身痒痒只想和人干上一架,于是阿瑾只好放下心头的种种人间大义,先陪着廖师兄去找解救的法子。 四下打听之下,阿瑾带着一身暴戾之气的廖师兄找到了祁连山去寻求舒离的帮助,也就是在这里,阿瑾遇到了从山上下来的陈望朔。 陈望朔衣袂飘飘,器宇轩昂,下山的时候,成群的村民夹道护送他下山,那阵仗想不关注也难。陈望朔便夹在那人群之中静静地望了一身暴戾之气的廖师兄一眼,霎时间皱了眉。 “这……”陈望朔锁眉走进,把了把头脑昏沉沉的廖师兄的脉,然后得出一个让阿瑾每每想来都几欲吐血的回复,“这人没救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七十五章 毒舌阿瑾上线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这人没救了。”只这一句,陈望朔在阿瑾心头刚刚刷出来的一点点的好感值便刷刷的掉了下去,而且是一落千丈! 于是陈望朔和阿瑾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这样颇为不和谐的交谈后,分道扬镳。 阿瑾本领高,心地好,之前在山下早就揽了一大堆破事儿管,身上的功德岂是三件就能算完的?于是很轻松的找到了舒离。那时候的舒离对于若空识这种上古神力还所知甚少,对于廖师兄的癫狂也颇为束手无策,拾掇了一大堆灵草仙药好歹将廖师兄体内的力量勉强控制住了,舒离又才上天入地,到处去打探能真正压制若空识的存在。 干等着也是无用,那时候若空识神力的传说又开始在各处流传开来,于是阿瑾又带了廖师兄准备回一趟四空山,有了四空山的天然屏障还有族中众人的帮衬,也比在外面无依无靠飘荡着来的要好一些。 然后阿瑾和廖师兄又在四空山附近的海岸上又一次碰到了陈望朔。 刚打上了一个照面,阿瑾心里还正想着这人好生眼熟,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的时候,陈望朔适时的再次蹦出了一句让阿瑾和廖师兄两个都几欲吐血神伤的话。 “还没死啊!”陈望朔咂咂嘴,语气里满是惊奇赞叹。也就是这一句,瞬间让阿瑾想起了祁连山下那第一次并不愉快的初见,于是阿瑾咬牙把手指都捏的“啪啪——”作响的就想直接上刀子招呼陈望朔了。 按理说陈望朔也就是嘴欠了一些,他又只能算个打过两次照面的陌生人,心善性纯的阿瑾本不该有如此大的怒气才对。只可惜不知是不是两个人的磁场太过容易相吸,面对陈望朔,阿瑾总是很容易被调动起情绪来,而且陈望朔两次嘴欠的时候,配的表情也都太过坦然欠揍(恩,最起码,在阿瑾眼里是很欠揍),阿瑾一个“不小心”,便已经挥刀相向了。 阿瑾的武器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弯刀,平时挂在腰间,随着环佩叮叮咚咚,灵活轻快,出了鞘才知其锋芒之盛,陈望朔不过稍稍反应慢了一点,那一头如墨的长发随风一飘,便有不少被那弯刀的锋芒碰着,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 陈望朔霎时间就炸了毛!要知道他素来看重自己的仪容,而其中最最爱惜的就是这一头黑发,此刻被阿瑾无缘无故的一刀消去不少,陈望朔如何还能站得住脚? “你疯了么你!”陈望朔盯着脚下那些碎发直皱眉,“我什么都没做,你打我干什么!” 阿瑾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出手的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头发割都割了,又不能再接回来。阿瑾原本还想说声抱歉,可一看陈望朔的冷峻面孔,阿瑾大脑一热,只收了刀冷哼一声,“不过是让你涨涨记性。” “我有说错?!”陈望朔的脸色已经说不上好看了,眼看着陈望朔的拳头越捏越紧就要出事的模样,一旁的廖师兄只能苦哈哈的挡在两人面前打圆场,“没事没事,不过小事一桩,何苦闹个不愉快?” 阿瑾这次识趣的收了声,可陈望朔还没从断发的阴影里回过神来呢,尤其是在捏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发现好大一段头发都被削的又齐又短,在这一头飞扬的头发里显得好不突出的时候!陈望朔爆发了,“你看我的头发!全乱了!” 初出山林的陈望朔还是个少年心性,高兴了就是高兴,不高兴了就是不高兴,连带着抱怨也带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嘟囔之感,这种嘟囔声霎时让平素大大咧咧惯了的阿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没有搞错啊大哥,一把头发而已,这言语里莫名的“娇嗔”算是怎么回事? 不过冷静下来的阿瑾自然不会把这话给说出来,看的陈望朔确实是恼了,过去很是好好赔礼道歉了一番,可那陈望朔从头到尾都只板着张脸,等到阿瑾都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那陈望朔才又一挑眉看向她问,“道歉有用么?” 阿瑾突然就很想再给陈望朔削上几刀了。削的他一头的头发都齐齐整整的,那时候他就不会说乱了。廖师兄夹在中间为难的很,偏生这时候四空山的结界突然大开,从里面走出两名盛装的女子来,那两名女子阿瑾和廖师兄都很熟悉,可不就是族里的副掌事天荞和她的好姐妹芜缳?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从结界开口处走了过来,一身华丽妆容晃得阿瑾和廖师兄都有些站不住脚。 什么情况?他们穿的可都是族里接待贵客时才会穿的衣服啊!阿瑾和廖师兄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就算是知道我们今天要回来,也不用这么大的阵仗啊。 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因为一前一后的两名女子只是朝他们笑盈盈的看了一眼打过招呼,便径直朝那陈望朔去了。 然后还恭恭敬敬的施了礼道,“陈公子到来,天荞未曾远迎,万望见谅。” 敢情他们是来接这个姓陈的?阿瑾和廖师兄心底都愣了许久才又缓过神来跟了“大部队”进了四空山。 陈望朔是个什么来头?引了陈望朔去见族长后出来的天荞解释道,那陈望朔是灵山精气所聚。 “那不就是山神?”阿瑾吐槽道。 天荞明显僵硬了一下又才笑道,“他不算山神,他是天与地的产物,除了娲皇始祖之外,纵览古今,也找不到几个如他一般出身的人了。” 阿瑾狠狠地震惊了一番,又听天荞“吹嘘”了一番陈望朔的身份是如何如何的绝无仅有,他的性情是如何罕见的真善美,族长找他来,就是想好好引导引导他的性子,顺便联合他商讨一个对付邪帝的法子,也算是立一桩大的功德,方便他为更多的人所接纳。 阿瑾听言呵呵连笑了几声,“族长这是帮那陈望朔提前立牌坊呢。” 天荞瞬间呆愣了几秒,最后才忍不住问她道,“阿瑾,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毒舌了?陈公子惹了你了?” 阿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霎时间瞠目结舌状?是,是么?!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七十六章 素苇道人 然而,缘分很多时候就是这般的妙不可言,就在整个四空山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阿瑾和陈望朔不对盘的时候,过了没多久,阿瑾又“莫名其妙”的和陈望朔走到了一起。 只是两人依旧不对盘,芝麻大的小事也能吵起来,然而那又怎样,便是打打闹闹没个消停,两个性子耿直的“大小孩”依旧会回到一路,俨然已经将这些打打闹闹当作了生活乐趣。于是在得知舒离已经找到了压制廖师兄体内那一股“不明灵力”的方法后,廖师兄虽然同阿瑾他们一起再次离开了四空山,但在廖师兄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知道自己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后,便很知情识趣的选择了独行。 舒离的办事效率很高,也终于翻出了若空识和浮宵花之间的种种牵连,廖师兄又同舒离很费了一番力气,过了好些年才在子午洞里找到了传说中的浮宵花。 可惜,不巧的是,子午洞里的浮宵花百年才开一次,廖师兄们到的时候,浮宵花刚刚开败。 之后不久便是邪帝顾子岩逐渐展露锋芒的时候了,虽然四空山的人之前已经着手在压制,可是顾子岩多的是手腕雄心,四空山的人往来结界一年就开那么一次,已经慢慢的淡出凡尘,所以很多时候,人力物力也都不济。 也只有廖师兄阿瑾他们三个秉持了一身的正气,常年在外三五不时的捣毁一些邪帝的据点。可惜廖师兄虽然拥有了若空识的神力,但偶尔便会受到反噬,于是三人的战斗力在此大打折扣。 邪帝作战一向很明白如何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对于他们三个的联合出手,邪帝虽然打不过,但从中作梗还是有的是法子的。那时候邪帝手下的眼线已经不少,在探知廖师兄几人对昆仑山子午洞里的情况特别留意的时候,邪帝虽然不知道具体根由,但毁了那里总是没错。 于是在眼看着浮宵花就要再次开放的节骨眼的时候,悲催的廖师兄眼睁睁的目睹了子午洞在他面前的轰然毁灭。 那是一团又一团浓黑的邪气包裹了子午洞。 昆仑山上灵力受限,廖师兄还没弄明白这些突然升起的黑气是个什么情况,便发现黑气弥漫之处的山石一块块裂开,然后子午洞便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 “啪啪”的岩石碎裂声后,子午洞就这样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变作了一堆乱石。邪帝顾子岩抱臂出现在黑雾之中笑的张狂,啧啧直叹,“可惜可惜。” 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瞠目结舌的廖师兄道,“还好还好,昆仑山上虽然法术受限,可这里的花草树木还是可以利用一二的。万物本来就讲究相生相克,木克土,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廖师兄双手捏的啪啪作响,许久没有作祟的若空识一瞬间又爆发了开来,不由分说了冲了上去暴揍了态度嚣张的邪帝一通。 邪帝被打得猝不及防,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灵力受限的一个人,为何突然会爆发出这么强劲的力量,好在他之前训练的木偶邪灵很多,仓促间又借了木人遁了。 也就是这次,邪帝意识到了廖师兄身上非比寻常的神力,开始暗暗留意起来。 子午洞被毁,廖师兄很是苦恼了一阵,好在舒离过来看过后发现浮宵花并无损伤,“虽然五行相生相克,可是浮宵花同若空识一般已经超脱了五行之外,自然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只是子午洞是浮宵花生长的天然屏障,没了子午洞的壁垒,浮宵花也无法再度生长,于是廖师兄几人又开始着手重建子午洞。 在舒离的帮助下,他们很是费了几年的功夫才终于将子午洞重建完毕,廖师兄几人还没来得及去管邪帝的事情,仙妖两界突然便打了起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四空山此次也受到了牵连,邪帝的事情终归还是束手束脚,等他们终于从这场乱事里抽出身来,便又是幻姑出山得罪了邪帝的时候了。 廖师兄和阿瑾他们又分了两路,廖师兄自去了昆仑山等候那百年一开的浮宵花,阿瑾则去援救幻姑。怎么说都是四空山的人,便是犯了错,也是要带回四空山去责罚,哪有让外人插手的份儿,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野心勃勃的邪帝?! 然而阿瑾和陈望朔赶到的还是晚了一点,头天夜里,幻姑便和一名道士一起逃了。幻姑和那道士逃得方向不偏不倚,正是廖师兄所在的昆仑山。 身为四空山的晚辈,幻姑危难时刻自然还是想着寻求族里人的帮忙的,可是四空山的结界一年才开一次,仓促之间自然回不去。她又不知阿瑾已经出来寻她,好在她还记得廖师兄每隔百年便会上昆仑山等花开的消息,不假思索的就拉了那道人赶去了昆仑山。 同幻姑一起出逃的道人姓葛,名唤素苇。皮肤白白净净,长的浓眉大眼,一脸的凛然正气,可是为人却同他的长相大相径庭,胆小怕事的很,虽然有一副慈悲心肠,但更多的时候也只是一面为那些落难者痛哭流涕,一面记挂着自己的得失,耳根又软,很容易受人蛊惑,因而幻姑在地牢里轻易就能勾搭上他,让他将自己放了出去。 而素苇道人这次能拼了命的放幻姑走,说起来也不过是一时动了情血气上涌,等凭着那股子热血跟了幻姑跑到昆仑山的时候,素苇道人就已经开始生了些退意了。 这一路走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也算是共过患难,相互扶持,可是再迈上昆仑山的地界,素苇道人感受到体内灵力的受限时,素苇道人还是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尤其是在他看到邪帝的人马又一次追了过来的时候…… 幻姑恨铁不成钢的拽着素苇道人的手道,“廖师叔就在山上,我们已经并肩走到了现在,你是要在这时候才同我说分手么?” 素苇道人愣愣的看着幻姑牵着自己的手,很是迷茫了一瞬,然后定定的看着幻姑的脸,坚定而有力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第七十七章 背叛 “葛素苇?”幻姑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人,素苇道人没有回应,但是那决绝离去的背影已经说明了一切。 幻姑霎时心如死灰,她游戏人世多年,真真假假见过了不少,在邪帝的地牢里好容易想了个通彻,终于决定好好安定下来的时候,这个人却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还记得在地牢里第一次见到素苇时的情形,素苇被人打着唯唯诺诺的过来送饭,低头递饭两人眼神相碰的那一霎那,虽然这人并没有其他表示,但那晶晶亮的眸子还是透露出他的渴望。 他有期盼,他有不甘,只是不敢去做罢了。 幻姑读得明白他眼底的意思,眼神那般纯粹的一个人,是不会骗人的。 幻姑选择同他一起出逃,而不只是利用了他便扬长而去,也正是因为当初那个眼神透露出来的纯粹、不甘让幻姑太过印象深刻。 所以最后她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 素苇迟疑了几秒,还是笃定的点了头。他们逃出去的是那般决断,那般义无反顾。甚至于再抛出老长一段距离后,他们两个手牵手仰面躺在那山坡上望着天上的点点星辰,素苇还第一次痛痛快快的笑出了声。 对着空旷的山谷放肆的大喊了几声的素苇浑身都透出光来一般,只可惜那样明亮的色泽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最最让人伤心的,消磨在了——他们即将看到光明的时刻。 幻姑一个人心如死灰的逃上了子午洞,廖师兄还在那里守着未曾绽放的浮宵花,邪灵们攻过来的时候,廖师兄虽然法力受限,但他体内若空识的神力可不是盖的。几乎眼睛是眨也不眨的,廖师兄便将那些邪灵一一解决了个干净。 当所有邪灵化为黑雾的时候,怯怯懦懦的素苇便藏在那些黑雾之后,仓皇的逃了开去。幻姑虽然恨得牙痒痒,但终归还是放弃了将他捉拿过来。 毕竟,捉过来了又能怎样呢? 如同那些邪灵一般杀了?还是将他强留下来? 这一切说来,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 幻姑在子午洞里停留的第五天晚上,等待许久的浮宵花终于再一次盛开了,光华流转,照得廖师兄的脸上一派喜色。他终于可以借助这花将体内的若空识完整的利用起来,不再受其所累了。 取了花蕊煎水的事情都是幻姑一手来操办的,她一路逃窜,终于在四空山故人的帮助下得到了一时的稳定,对于廖师兄,幻姑很是感激的,于是在子午洞的这几天,端茶送水的事幻姑都抢着去做,所以煎水取花蕊的事儿,看幻姑那么积极,廖师兄索性也就随她去了,等到幻姑端了水过来的时候,廖师兄也就深信不疑的接过服下。 不消半会儿,体内的若空识开始有些焦躁起来。廖师兄听舒离讲过,若空识和浮宵花相生相克,刚服下的时候是会有一些躁动,可是并不妨事儿,不出一刻钟自然就会好了。感受到体内的躁动,廖师兄便盘腿坐好,深深吐纳了一番,气流运转了两个周天,一种凝滞的感觉突然传来,廖师兄愣在那里,终于觉出有些不对劲。 舒离之前说的,明明是气流越运行越流畅才对,这种凝滞感却是怎么会事? “怎么了?”一旁的幻姑一脸关切。 廖师兄定了定神摇摇头,又试着用自身的灵力去疏导那股凝滞的气流,可是一提丹田,丹田处竟空空如也,廖师兄霎时绷不住了。 “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廖师兄猛然色变看的幻姑陡然一惊,幻姑下意识的退了几步,这几步廖师兄都看在眼里,这时候要是还察觉不出异常,那就真的是廖师兄太过蠢笨了。 见行迹败露,“幻姑”也终于不再隐藏,方才还秀丽端庄的一张脸,陡然间漫上一层黑气,柯印的脸伴随着他“咯咯”的笑声渐渐清晰开来。 廖师兄灵力空空,神力受阻,哪里还是柯印的对手?他实在想不明白,幻姑的求救信号是四空山独有,非四空山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而那素苇道人和幻姑的决裂也是自己亲眼所见,之后他们便一直守在子午洞里。而这子午洞是廖师兄和舒离联手重建,其中不少机关阵法,外人也没有进来的机会,这环环紧扣,哪里有被人钻了空子的道理? 这时候,柯印便很乐意为廖师兄解惑的道,“廖碧云啊廖碧云,你空有神力却无看破人心的慧眼。不错,幻姑是真的,她和那素苇道人的事也都是真的,可是她所做的这些,却都是做戏给你看的。” “做戏?”廖师兄迷茫了。 “一个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很多事情就不是那么随心所欲了。”可以缓缓道,“幻姑如此,素苇道人也是如此。” 廖师兄依旧迷茫…… 孩子?幻姑哪里有什么孩子? 柯印又耐心的解释道,“一个还没来得及降生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幻姑以为告诉了素苇这个消息会是一道厮守符,然而恰恰不同,那只似一道催命符。不得不说,素苇道人虽然怯懦,但对家庭还是很有担当的,将幻姑送到了昆仑山发现我带了追兵已至,幻姑不认识我,素苇还会不认识?他很明白眼下的实力差距,所以素苇很主动的站了出来,想为他的妻儿博一条路。即便是他的法力不高,也知道敌不过我,可他也是拼了命的能拖延一时便是一时。甚至为了让幻姑走的决绝一点,不惜说出和她决裂的话来。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很盲目的,男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尤其是一些不中听的话。” 柯印说完啧啧感叹,“只是这两人都够蠢的,素苇既然送上了门来,我又岂会真的杀了他,那不就少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么?” 廖师兄沉默了。柯印还继续补充着问廖师兄,“你说幻姑在知道了真相后,要在你和素苇之间做一个选择,她会去选择谁?” 答案很明显,廖师兄此时的状况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廖师兄苦笑不已,幻姑和素苇两个也被几个邪灵推攘着走了出来,面对着廖师兄疑问的目光,幻姑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第七十八章 黑寂 小书生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摸索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眼前一黑,就来到了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四周都静悄悄的,除了小书生自己的呼吸声,走动声,根本听不到其他声响。 小书生在这黑暗里很是呆愣了一会儿,险些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失明了,用手去触摸四周,摸到的是冰冷的墙壁,小书生用手在墙壁上轻轻敲击了两声,闷闷的声音显示这墙壁的背后并没有其他突破口。小书生只得摸着墙壁一路走了下去。 在一片莽黑色泽里,每一分钟都很是漫长的,小书生也不知道沿着那墙壁走了多久,始终寻不到突破口的他很是泄气的靠着墙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来,小书生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便再也听不到其他了。 在极静极黑的时候,人的其他感觉总会格外的放大,小书生坐到地上,除了感觉到光滑平整的地面透出一丝丝的凉气外,鼻尖仿佛也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这股气息很淡,若不是小书生彻底的静坐下来根本捕捉不到。 这种腥气并不是什么血腥味,若有若无的,更像是一种泥土沾染上了雨水的味道,那股味道淡淡的散发在这片莽莽黑色中。 小书生略一思索,又触了触平整的地面,地面凉丝丝的,光滑的很,小书生伸手去摸了两把,不禁疑惑道,“怎么感觉好似一层冰面。” 然而说是冰面,这里又并没有那种寒冷刺骨的感觉,就连那丝丝凉意也如那腥气一般若有若无。小书生迷茫了。 原地细细思忖了一下,小书生试着不再依靠墙壁,径直转身,背对着墙壁朝对面走去,黑茫茫的空间里,小书生走得很小心,迈出了十来步左右,小书生脚下果然如他猜想一般触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小书生伸手去摸,从一头摸索过去,足足迈出了五大步才又到了有棱有角的地方,又从这块地方摸索出去,又是三大步长。 “寒玉床。”摸索完毕,小书生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样的空间,这样的玉床……小书生试探的伸手摸向那寒玉床上,果不其然的摸索到一块布料,顺着往上,是一块手臂。 小书生还在梳理此刻的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眉心已经平复下来的封印突然“嗡嗡——”作痛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同于往次,小书生脑海里只是“嗡嗡”的几声作响后,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再回过神来,小书生就愣住了。 这片空间里,原本死寂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可是现在…… 小书生睁大了双眼也无法从这片死寂沉沉的黑暗里看出些什么来,他只能听,浑身僵硬了一般听着这片空间里骤然多出来的,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呼——吸——呼——吸—— 这呼吸声先是浅浅的,接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小书生分不清敌友,情不自禁的想要退后和这个危险人物拉开一些距离,可是退出几步后,小书生便背靠了那冰冷的墙壁,小书生试着沿着那墙悄悄的在往外移一点,可是走出几步,小书生便猛然明白自己为何一直没有走出这片黑茫茫的空间了—— 这跟本就是一块环形的密闭空间,小书生摸索着墙壁一直前进说白了也不过是绕着墙壁一直在原地打转。小书生明白过来,所幸也就靠着墙壁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呼吸声来源的地方看,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现在只能这样做,以不变应万变…… 那寒玉床上的呼吸声急促了一阵终于又慢慢的平稳下来。 又过了一小会儿,寒玉床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擦过床面的声音。小书生一动不动的彻耳听着,可以想象,那人是坐起来了! 小书生心跳如擂鼓,虽然极力遏制,还是不免紧张出汗。 “你是谁?”那阵布料摩擦声后,小书生在没有听见其他的动静,心里惴惴不安,只得先行出声。眼前骤然一道火光亮起,一个黑乎乎的人形突然便出现在小书生的面前,小书生没有退路,警觉性的对着那人就是一掌,那人发出一声闷哼,接着便摔倒在地,刚刚燃起的烛火也瞬间熄灭,四周又归于一片黑暗。 “你到底是谁?”一击得手,来人显然并没有什么恶意,小书生有些犹疑的再次出声询问。倒在地上的人轻咳了两声,这声音虚弱无力,来人要么身体抱恙,要么就是一个垂暮的老人,而根据之前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形,显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小书生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又见那人迟迟没有下文,索性蹲下了身子试探性的想要伸手扶他。摸索中,小书生触到那人的手臂,那人又咳了几声这才终于有了气力一般缓缓道,“若空识?好!很好。” 小书生不大明白,想了想因问,“你是——廖前辈?” 他本来想说一声“廖老伯”,可是之前这人的身形,怎么看也不是一个老伯,于是只好改口问他是不是廖前辈。 黑暗里,那人的脸色看不明白,静默了一瞬后,那人哧哧笑开,也不回答,只是伸手试探的摸摸小书生的脑袋,唤了声—— “是平乐吧。” 小书生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这里黑漆漆的,点头了对方也看不见,又立刻“嗯”了一声。那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旋即盘腿坐起好好的舒活了一番筋骨,这才又摸索着掏出了火折子,火光亮起来的那一刻,小书生总算看清了来人的脸。 然而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半边脸都已经腐烂一般,坑坑洼洼不平,实在可怖,那人自然也明白自己此刻的样子好不到哪里去,披散了头发将自己的半边脸遮住。然而那么大块面积的腐烂又岂是一些头发就能遮住的? “这……”小书生显然还是受到了冲击。 那人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一道旧伤,没有处理好……” 第七十九章 神秘人 “廖前辈。”小书生试探的唤了一声,那人就着火苗点亮了寒玉床头的一盏油灯,灯火“噼啪——”了两下,终于将这一室的情况照了个七七八八。听见小书生的呼喊,那人偏过头来,静静地看了看小书生,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像是在等小书生下文。 小书生借着灯光打量了一下室内,除了中央的一架寒玉床,周围空空如也,小书生好奇道,“廖前辈便是住在这里?” 那人也偏头打量了一番室内,不置可否的笑笑。整间密室密不透风,玉质的地板光华琉璃,就在这时,一直空寂沉闷的地方突然遥遥传来了一些细微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参差不齐,像是来了很多人。 那人示意小书生噤声,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那些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小书生看那“廖前辈”神色凝重,正考虑要不要将那烛火吹灭,以免过早暴露行踪,那“廖前辈”像是也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摆手忙道,“不用。” 不用? 那人垂眉道,“我们被困在这儿了,这地方是一须弥幻境,没有须弥幻境主人的许可,别人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所以,大可放心。” “须弥幻境?”小书生想到第一次遇见汝怜的时候,他们便曾入过汝怜的须弥府邸躲避九头蛇的追击,想来这须弥幻境也是如须弥府邸一般的存在,只是这须弥幻境却是荒凉的厉害,这般黑漆漆空无一物的幻境,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那人又倾耳去听,小书生虽然不明白,但看他听得那么认真,显然是有什么情况的,也便噤声去听,两个人都静下来,外面的动静也便听得更加分明。 柯印此刻颇为郁闷,破了法阵后,一行人落到一处坑坑洼洼的泥泞地,稀泥糊了一身,稀泥地里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柯印望了一眼便忍不住想爆粗。 “这特么是神仙呆的地儿?是不是还有什么法阵没有看出来?” 柯印第一次对手头的鉴宝镯产生了怀疑,可是廖碧云此人柯印也算与他相识多年,他并不擅长法阵,不然也不会想着用宝物来做法阵了。柯印思忖一番,又让了人进洞探了路,发现确实有人活动的痕迹,柯印这才硬着头皮钻进了那半人高的山洞。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山洞才终于渐渐开阔起来,露出了一些人迹,柯印等人也总算能直起腰杆走路,扭了扭憋屈了许久的身子骨,柯印终于还是忍不住骂了声——“靠!” 那廖碧云怎么说也是个半仙,怎么蹲在这么个不成体统的地方,没品没格,难以入目。柯印抖抖身上的泥土,更是一脸的嫌恶。 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走到山洞里,这洞里摆着一些常用的桌椅板凳,也不知那廖师兄是怎么运进来的,柯印只望了一眼,把桌椅板凳踢得东倒西歪,啪啪作响了也没看见廖师兄的半个人影。 “廖碧云!”柯印喊了一声,没人回话,手下的人立刻四散开来把这活动区域并不算大的洞穴翻了个底儿朝天,柯印想了想,盯着那洞脚一方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床铺,蓦地一拨指尖蹦出一个火花,直直朝那床榻上落去。 “噼啪——”一声,火光在半空中乍响,床榻上也渐渐显出个垂垂暮年的人形来。 “廖碧云,藏头露尾可不是你的风格,还好我到底是找到你了。”柯印说。 “廖碧云!”小书生心下一格,下意识的朝身边这人看去,外面那个才是廖前辈,那里面这个又是谁? 身边的人理也不理会小书生的目光,只是紧锁了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小书生只得静下心来,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廖师兄端坐在床榻上打着坐,一把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挽成一个发髻,梳理的整整齐齐。对于柯印的到来,廖师兄抬了抬眼皮,嗤笑一声,“我道是谁。怎么,邪君自己不肯来,只派了一条狗来么?” 柯印好似早料到廖师兄口里吐不出什么好话,被人骂做狗了也只笑笑道,“廖碧云啊廖碧云,你与世隔绝的也太久了吧,还邪君邪君呢,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也只有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长进。也是,当年我们挑断了你的手筋脚筋,你又能长进到哪里去?不过是垂垂老矣,等死罢了。” 廖师兄这下连眼皮也懒得抬了。 柯印四下没瞧见小书生的身影,也不见下属回报有什么发现,索性足下一提,移了个椅子老神在在的坐好,冲着廖师兄道,“怎么,故人相见你一点表示也没有?” 廖师兄道,“寒舍粗漏,恕不招待。” 柯印只笑,“我也没指望你能招待我,没扑上来咬我几口就已经算是给我面子了。只是平乐呢?故交之子你也不曾好好招待,还要将他藏着掖着,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待客之道。” 廖师兄虽然守在洞里,但对外面的情形也不是一无所知,装傻充愣也瞒不过柯印,廖师兄倒也没打算否认小书生“来过”的事情,只道,“你来的不巧,我知道你们要来,已经提早打发他走了。” 柯印霎时拉下脸来瞪着廖师兄道,“廖碧云,你骗我的时候可要想想后果。” “自然。”廖师兄睁眼看他,一脸真诚,“我是个惜命的人,明知道打不过你还要和你作对那不是太蠢了?恰恰就是我还不够蠢,所以感知到你要靠近的时候,我就已经打发平乐快走了。你以为你在碧云窟门口耽搁了那么久,又在洞里七弯八绕的那些时间还不够我带平乐出去的?” “廖碧云,你这是逗我呢。”柯印脸上的笑容瞬间挂不住了,缓缓的站起身来,双手捏的“啪啪——”作响,猛地出手取向廖师兄的脖颈,那廖师兄竟然避也不避,不过转瞬之间,廖师兄便被柯印扣得喘不上起来。 小书生虽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但听得这声音便已经知道情况不妙了,再看身边那认,手里已然捏起了一团罡气,蓦地朝玉壁打去! 第八十章 攻心为上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小书生原以为那团罡气下去,就算这须弥环境没被摧毁,少不得也要抖两抖,可是怎么也没有料到,那团罡气打下去,软绵绵的只似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连个声响也几不可闻。 那人显然也吃了一惊。 外面柯印扣着廖师兄的命门,言语里也越发的狠戾—— “廖碧云,你都废成了这样,我也不想对你赶尽杀绝,识相点就老实告诉我,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不会一时手痒取了你的命。” 廖师兄“哎呀呀”的惊叫道,“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你却不信。好吧好吧,那孩子还在我这儿,不过是我设了点障眼法把他给藏起来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听他此言,柯印倒还真放开了手,意味不明的看了廖师兄一会儿,又才“咯咯”笑道,“廖碧云啊廖碧云,我便知道,在没有等到那孩子,将他父母的遗嘱告诉给他的时候,你是断然惜命保命着的。不过也正是如此,那孩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长荡湖,你哪有就此放他离开的道理?所以,他一定还在这儿!”柯印笃定道。 “可你法力高强,就算我想藏,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才是。”廖师兄抬了抬眼皮。 柯印“唔”了一声,“好在我另有准备。” 廖师兄偏头看他,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柯印又捞起一把长凳乐滋滋的坐下,然后慢悠悠的解下了系在腰间的那个如意袋,对着如意袋轻敲了两下。 “喂。”柯印冲着如意袋说,“你们的好友就在这里,只是他还不知道你们有难,一直不肯露面,不如这样,我们打个商量,你们两个叫几声让你那好友听听,那萧公子如果出来了,我就把你们俩也放出来,让你们三人重聚。” 被收在如意袋里的汝怜和信亭两个理也不理,柯印也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倒也没给他俩什么考虑的时间,直接对着那如意袋咕噜咕噜念了几句咒语,汝怜和信亭两个顿时觉得耳边一阵阵刺耳的声音擦着脑仁儿一般,刺的人整个骨头都酥酥碎碎的难受得紧,这些声音一阵儿赛过一阵,层层叠叠的将两人罩的再也无暇分辨太多。 柯印还对着那如意袋不停念咒,少顷,那如意袋里终于传来了两人痛苦不堪的叫喊,听的够了,柯印这才收了声冷笑道,“落到我手里还敢违抗我的意思?” 廖师兄蓦然变了脸色,他的法力有限,能感知到的,也不过是这碧云窟附近的事情,对于小书生身边跟了几个朋友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只是感知到柯印等人的靠近,廖师兄想法将小书生传送进须弥环境后,自思外面的几人各有各的本事,就算打不过,再怎样也是能逃出去的,因而也未曾多加留意,却不料见到这样一幕。 廖师兄吃了一惊,指着那如意袋问,“这、这是……这就是那传说中通天侧地如我心意的如意袋?” 柯印并不理会,当下只朗声道,“萧公子,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的几个朋友现在都在我手里,便是廖碧云不让你出来,你也忍心弃你的朋友于不顾么?” 廖师兄念头一转,当下明白过来,心里虽然焦急,但面上却是颇为无奈的继续解释道,“我已经说了,那孩子确实不在。你用那个袋子抓了他的朋友也没有用。” 柯印左等右等,确实也没瞧见小书生的半个人影,甚至就连一些声音也听不到,柯印心下纳罕——不应该啊,这山洞就这么大,以那小书生的性格,没道理知道了朋友有难还能坐视不理,难道那小书生真如廖碧云所言已经走了? 只是柯印哪里知道,廖师兄法力低微的情况下还能开出须弥环境护住小书生他们。气急败坏的柯印索性捏收成决,对着那如意袋一招,索性将汝怜和信亭两个放了出来,只是刚一落到地面,几条金晃晃的绳子便缚住了他们的手脚,就连一直端坐床榻之上的廖师兄也被那金晃晃的绳子罩住,绑了个结结实实。 廖师兄镇定自若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绳索,“你又待怎样?” “怎样?”柯印“哼”了一声道,“你们三个都在我手上,我就在这里等,我就不信那萧丹生能不回来找你。” 廖师兄叹了一口气,“若是他一直不来呢?毕竟你是有宝器才能进这碧云窟,那孩子总有若空识相助,对于法阵这些还是了知甚少的。” 柯印只笑道,“你别当我傻,你还有那么多话要同他讲,送他走的时候又岂会没告诉他?再说了,外面我还特意留了一个人呢。我就先在这里等三天,三天到了若是还没有来,那就只好委屈你再跟我们到外面去走一趟了……” 那便好了……听的柯印这样说,廖师兄蓦的松下一口气来。 三天,足够! 而今,他要需要等,等一个人的彻底迸发。 几百年来,廖师兄深切的感受到了发力卑微,无依无靠的苦楚,所以在感知到柯印等人靠近的时候,他也不准备逃离——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倒不如在这里坦坦荡荡的坐着,等着,他在赌。打心仗虽然累,但却是最为降低伤害的作法。 他不会让小书生去冒险,更不会让须弥环境里护着的那人去冒这个险。 如果小书生直接和柯印杠上会是什么后果?廖师兄简直难以想象!那种将神魂抽离的痛楚百余年前他便亲身经历过一次,还有人比他更明白的么? 而且灵识空空荡荡,手脚俱废的蜷缩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廖师兄活下去的信念可以说就只剩一个——让那人活着,让那孩子活着,让他们,都好好的活着,活着,替自己去走,去看…… 身在须弥环境里的小书生已经被他们的对话炸的坐立难安,身旁的那人也是满脸愁容,小书生过去唤他。 “前辈。”他说,“前辈,我虽然不知你是何人,但我知道,你也是关心廖前辈的。你法力高强,见识广博,不如仔细想想这须弥幻境到底还有什么玄机,我相信,除了须弥幻境主人外。一定还另有破这须弥幻境的法子,对不对?”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八十一章 故人相见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有。”那人看着手心道,“这种须弥幻境破除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靠须弥幻境的主人。另一种,则是等须弥幻境的主人身陨,须弥幻境里面的人用法力攻破。” “只此两种?” “只此两种。” 两人都沉默下来。 外面柯印倒还真如他所说,索性就地修整开来,另一头早有识趣的下属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不消一会儿便弄出许多茶水糕点来,还取了一方颇为舒适的软垫来给柯印铺下,柯印便靠在那软垫上,一面喝茶吃点心,一面慢慢地等,一点焦躁的感觉也没有。 信亭汝怜两个被人推攘着和那廖师兄扔到一处,三个人彼此背靠背的缩在山洞的一角,时间渐渐地流转,随着夜气的加深,虽然山洞里看不出什么日月变幻,但靠着地面的三人还是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地气上涌,丝丝寒气入骨。 而那一头,也早有懂事的小弟收捡了廖师兄对的石榻,新铺了上好的兽皮供柯印休息。汝怜在那里等的焦急,心里既盼望小书生来,又怕小书生来,嘴上只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云舒姐姐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样,有没有碰到萧公子,会不会回太平山请救兵了。” 这言语里的意思,显然是把廖师兄之前的所言当了真,以为廖师兄真早早地送了小书生离开,所以现在才一直没看见小书生的影子。 廖师兄听言也不好说破,汝怜对他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听她念叨了几次之后才终于忍不住小心的推推她道,“放心。” 放心什么,廖师兄是不会说的,汝怜也只是愣了一瞬便沉默了下来,后面倒也真的没有再小声念叨云舒和小书生两个了。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靠在身旁的信亭道人突然微不可察的哆嗦了一下,这动静虽然不大,但他们三个彼此靠在一起,又都是身怀法术之人,焉能感知不到。尤其是信亭这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个性,能让他忍不住打起哆嗦来,显然是有什么别的情况了。汝怜立刻便提了一口气,忙悄声问他,“怎么了?” 信亭只摇摇头道,“没事,老毛病了。在地上坐得太久,就会这样。” 汝怜有些奇怪,“你都没用法术护体么?” 信亭道,“用了,只是这是我从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受不得湿。现在有法术傍身还好,只是坐得久了,稍稍有些不适应,并不碍事。” 汝怜也便不去在意了,那信亭却又一反常态的接着道,“其实呢,我母亲曾告诉我一个法子对于这种情况很是有用的,那便是喝‘三子养亲汤’,用炒莱菔籽、炒白芥子、炒紫苏种子都打成细粉,用沸了的无根水冲服,每天喝上几碗,长此以往,很有疗效的。” 汝怜听的迷糊,“母亲?” 那头廖师兄蓦然心头一跳,不禁问道,“无根水取来不易,藏之更不易,三子养亲汤的剂量还是不小,你能每天喝上几碗?” “是啊。”信亭忙接口道,“我母亲很疼我的,因为听说用无根水来冲服是最有效的,所以为了取每天所需的无根水,她还去央求过龙王。只可惜……我这顽疾还未曾来得及彻底清除,母亲便离开了……” 廖师兄这下不止是心头一跳了,连眼皮也跟着跳动了起来,脸上的肌肉抽动,廖师兄很想出声,可以转眼一看见闲闲靠在床榻之上,不时将目光扫向这边看的柯印以后,廖师兄又强行把想要出口说的那句话压了回去。 那一头汝怜已经忍不住炸开,“信亭道长,你这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了?” 信亭愣了一瞬,只摇头道,“不过是方才那一哆嗦,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些零散的画面。” 汝怜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却又不免感慨,“果然,最是难报父母恩,你的母亲为了你,还日日去求乞龙王,只是他却不知道,天机命数早已注定,很多事情,是求也求不来的……不过听你的话说,你母亲好像真向龙王求到了无根水,可见老天也是开眼的,自有悯人之心。” 信亭听言只微微一笑。 廖师兄伸手碰了碰信亭,又小声道了一声,“放心。” 这一次的“放心”不同于前一次安慰似得话语,更像是笃定着什么一般,汝怜还来不及细想,阵风吹过,洞里的烛火蓦地跳了两跳,霎时间柯印等人便严阵以待起来。 这风——来的蹊跷! 柯印凝神细看,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条弦。 “是谁?!”柯印出声怒喝,那烛火又跳了两跳。 来人不会是小书生,小书生根基不好,便是有了若空识也不会有这般压迫人的气场,柯印心头明白,敌暗我明,柯印自然不敢大意,如意袋一招,正准备将汝怜信亭几个收回袋里以防万一,猛然山山洞里风声大作,呜呜咽咽的跑了一路,柯印的如意袋刚刚张开,便被那阵风挂的一歪,就连柯印也险些儿站不住。 风声大作之处,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好似有个什么人破风而来,可是在场的人根本来仔细分辨的余地也没有,柯印强勉睁眼去看,只看见一抹蓝衫径直取向廖师兄三人所在的地方。 人影一落,风声渐止,一个柯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什么从面前乍起,“怎么,老朋友连我的样子也忍不住来了么?” “季悖!”柯印咬牙恨恨的吐了一口被刚才那阵风吹过来的泥沙,“你又来捣鬼!” 蓝衫人笑着摆摆手,“老朋友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而今你已经叛出帝座门下想要自立门户,我这哪里算得上捣鬼?不过是帮着邪帝清理门户罢了。” 季悖的实力柯印本来就很忌惮,刚才那阵风更是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不过季悖既然没有趁刚才的机会处理了自己或是去了自己的命,可见季悖这话也只是吓吓自己,当下也就安了心神“咯咯”笑道,“一场误会而已,我同帝座解释了便是,只是季悖,你现在怎么看都好像是在帮你最不应该帮的人说话啊。”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八十二章 只要你的一句话 季悖只笑,“哦?那又如何?” 看季悖那张笑盈盈的脸,柯印怎么看怎么觉得季悖口里剩下的话不会好听到哪里去。果然—— “我要做的只是赶跑一些臭虫,那些臭虫要费心费力才能办好的事儿,在我手里其实根本就不值一提。” 柯印勃然大怒,可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柯印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转念一想,柯印方道,“我知道你能力强本事大,可是若空识的事儿,我才是行家。从若空识露面开始,就一直是我在接手这事儿,如何压制,如何转化,如何提取,这里面种种窍门太多,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反其道而行之,便是邪帝,也是无能为力的。而今那若空识已被那姓萧的压下了,没有我你能知道怎样再将那若空识转化出来?” 季悖道,“不错,这也是为何此刻你还活着的原因。” 柯印心头松了一口气,有了底气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硬朗了许多,因道,“既然目的一样,那我们不如就打个商量,若空识的事儿我们联手来办,事成之后,邪帝要这若空识尽管拿去便是,我只求邪帝能放我一条生路,你看如何?” 季悖笑他,“你我共事多年,你的那些鬼主意别以为我猜不到,你也说了,若空识的事儿只有你最清楚,难保你在上面动个什么手脚,我也不好去冒这个险。合作,不行!不杀你,倒也不代表就会就此放了你。” 柯印心头顿时警铃大作——这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只是柯印还来不及想这个问题,那季悖手中一张阴阳牌凭空一指,柯印便被一团光束罩住,整个人瞬间定格,动弹不得。手下的人马齐齐骇然,霎时间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柯印,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来同我们谈条件?”季悖皮笑肉不笑的觑他一眼道,“你也不过是仗着若空识的事儿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邪帝重用你,看中的是你的忠心,肯干。可是上次太平山之行,你实在太让邪帝失望了,不过是一条想要自立门户的狗,你连邪帝最后对你的期许都辜负了,你以为还能容你?上次没有收拾你,不过是你跑得快,太平观的道士又来的急,我不好打草惊蛇罢了。这一次你可别想好过。” 无法动弹的柯印连连求饶道,“我知错了,知错了,季大哥,季大护法,邪帝最器重的就是你了,比帮我同帝座求求情吧,那若空识和浮宵花彼此生生克克含了百余种变化,若是没有我,你们很难控制住这股力量的。” 季悖只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把你抓回去,以后多得是从你口中探知具体用法的办法。你也不想想便是有你在,前前后后都拖了这几百年,邪帝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柯印霎时面如死灰,手下的人马除了无知无实的邪灵,全都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口里连声讨饶,说着,“不过一时糊涂跟错了人。” “我们并不知柯印已经叛变,全心全力的只当是在为邪帝做事,还请季大护法明察。” 季悖只望了一眼,招呼了他们退下,那些人也都提心吊胆的退了出去,季悖又将那一动也不能动的柯印身上的如意袋取了下来,袋子口一张,柯印便被收了进去,就地取材好用得很。 之前还趾高气昂拿了袋子收人的柯印,想来怎么着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落到这如意袋里的时候吧。 季悖捏了个法术封住了如意袋对外的一切感官,将袋子塞进怀里,这才蹲下身来给信亭们几个一一松绑,季悖身份不明,敌友莫辨,原本信亭和汝怜两个都以为收拾了柯印,季悖转眼间对付的就会是自己了,却不想季悖刚刚蹲下身来给他们解绳子,身后的廖师兄便一脸欣喜的道,“季悖啊季悖,你可算是来了,我便知道你不会食言。” 于是信亭汝怜两个松绑之后都僵立在一旁,不明白眼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廖师兄招呼了几人坐下,也没准备给他们做介绍,不过季悖显然也不关心这个,解开了廖师兄便冲着他劈头盖脸的问,“那人呢?” 廖师兄打了个哈哈,“那人被安置在一处非常稳妥的地方,虽然情况不是很好,可是只要时机许可,还是有醒转过来的希望的。” 季悖皱了眉,“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 廖师兄眼珠子乱转,显然是有所顾忌,季悖瞬间也有些动怒了,咬牙道,“你别以为我不会出手对你怎样。你可别忘了,这次是你自己触动我给你的灵鸟的。当年你自己说的,有朝一日你触动灵鸟找我的时候,就是你将那人行踪全数告诉我的时候,你要言而有信。” 廖师兄面露愧色,“是,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季悖,恩情和阿玖之间,你总是将阿玖排在前面。为了阿玖,你甚至愿意为邪帝办事,你知道邪帝是什么样的人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将那人的魂魄锁着护着,就是希望邪帝终究能够有所忌惮,可是你现在算是什么意思?为了阿玖帮邪帝办事,你甚至要把你恩人的魂魄往忘川河里推么?” “那不一样,逝去的亡灵,就该得到安息,你这样牵着绊着大哥的魂灵,时间长了,忘川的罅隙封闭,大哥的魂灵上不得天入不得地,那便是不得超生,孤苦飘零的结局了,就算是为了制住邪帝,你也不应该拿大哥的灵魂做这样的冒险。” “可即便是冒险,我想望朔知道了,他也会同意我的做法的。”廖师兄心念不改。 “那你便是要死扛到底了?”季悖问。廖师兄背过头去不答。 季悖埋头苦笑,“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邪帝的事情,我同你解释过很多次,让你信我等我,可是你一直不听,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我只要你做一个选择。”廖师兄道,“只要你的一句话,我便会告诉你他的下落。” 第八十三章 承诺 “只要你的一句话,决不食言。”廖师兄强调道。 接下来便是很长时间的静默。小书生趴在那里,险些儿以为是这个结界突然隔绝声音了,旁边那神秘人露出来的半张脸在烛火的跳动下有些晦暗不明,坏掉的那般张脸藏在长长的发里,留给小书生这一面的,是一张立挺标致的侧颜,想来这人年轻时也是丰神俊朗的人物。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但小书生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人缩在破旧袍子下面的手已经不自禁的捏紧了。 小书生眼皮蓦地一跳。 “他们口中的那个人,你也认识。对吧,前辈?” 那人眼光猛地朝小书生扫来,烛火太暗,那人眼底的情绪小书生看不真切,可是小书生感觉得到,这人的眼底没有任何的怒气,他只是匆匆的一瞥,好似被戳中了什么心事一般,只是那人还没有开口,外面终于传来了季悖的回答—— “有意思么?”他问。 “多年来每次见面都是这个问题,有意思么?”季悖苦笑,“都到了这个关头了,我以为你能明白,可是……” “是我想错了。”季悖叹道,“灵鸟你都用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我也看明白了,你找我过来不过是为了帮你们赶走柯印,解一解你的燃眉之急,廖碧云,你可真是狠心……” 廖师兄不说话。 季悖指着廖师兄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才克制住自己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季悖深吸了几口气缓和了情绪,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又道,“你既然会找我过来帮忙,想来是平乐那孩子找过来了吧。他已经取了浮宵花?” 望了一眼没有否认的三人,季悖这才松了口气,“很好,很好,总算没有出现太糟糕的事。”因又对廖师兄道,“如此,你便先护着那孩子,邪帝那头的事情我自会处理,若空识稳住了,我总算可以同你许诺,不出几年,我一定会带着阿玖回来,到时候,这世间再没有什么邪帝。这样,你总该能告诉我大哥亡魂的下落了吧。” 季悖全程都好似自言自语,到了这里,廖师兄才总算动容道,“你究竟要做些什么?” 对于这个多年的相识,廖师兄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从来都没有看懂他一样,季悖依旧只是摇头,他不说明白,廖师兄便不会相信,意料之中的,这局“谈判”不欢而散。 离去的时候,季悖深深的看了廖师兄两眼,然后朝一直冷眼旁观的信厅和汝怜两人道了声,“平乐的事情,就还要多多拜托两位了。” 汝怜和信亭都是一头雾水,见的人离开了,汝怜才忍不住问道,“廖前辈,这个季悖究竟是什么人?” “故人。”廖师兄盘腿坐好,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已经和我们越走越远的故人……” 这番感叹之后,小书生便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动静了,一直封闭的须弥环境开始传来一些波动,靠在壁前的神秘人被这波动影响,猛地急步后退了几步,小书生再错眼看时,那人竟又直直的躺回了那寒玉床上一动不动,就连空间里方才还摇曳的烛火也瞬间熄灭了下来,整片须弥幻境里重归于一片黑暗。 小书生眼前黑茫茫一片,试着唤了几声前辈,“嗤——”的一声,一名头发斑白的男子佝偻着身子点亮了手里的琉璃灯应了一声。 “平乐?”那人打着琉璃灯照了一下,声线熟悉到小书生猛地一颤。 “你就是——廖前辈?” 来人点点头走进,眼里波光流动,竟是已经泛上了一层泪花一般,廖师兄撇过头去用那琉璃灯照了一下寒玉床上的那人,这才伸手冲小书生道,“我带你出去吧。” 小书生立刻道,“这位前辈方才明明醒了,不知怎的,你一进来,他便又成了这样。” 廖师兄点点头,依旧伸手要带他出去。 小书生不解,“可是这位前辈?——” “方才不过是你的幻觉罢了。不信你再仔细看看?”廖师兄提着灯往那寒玉床上的人那儿一照,小书生瞬间大骇——床上躺着的,是一具明显已经搁置了许久的死尸,尸身虽然被寒玉床护着,但身上的肌肤还是肉眼可见的发干发硬,全无一丝生气,就连之前小书生还看得鲜活的那张脸,现在也瘦巴巴的只剩一张皮一般,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 幻觉? 小书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脸上痛感分明,那人之前的说话声都好似还在耳边,如何不过一个转眼……竟只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幻觉? 小书生惊疑不定的几乎是懵懵懂懂的跟了廖师兄除了幻境,只是一个眨眼,小书生还来不及从惊疑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小书生只觉脚下刚刚踩着地面,接着便是汝怜欣喜的扑了过来拉了小书生的手喜不自胜道,“萧公子你没事便好了。” 小书生只得先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笑笑同他们见过,在得知云舒并没有被抓进来后,小书生心头有些百位陈杂,“希望云舒不会有事。” 廖师兄便立在一旁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些吃的喝的过来招待他们,等众人休养的差不多了,廖师兄这才拉了小书生话起了家常。 上下打量了小书生许久,廖师兄忍不住感叹,“像,真像……” 结合舒离之前所讲的话这个像,显然说的是小书生很像他的母亲,小书生便问,“你能告诉我我母亲以前的事情么?” 廖师兄点头道,“我知道你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不过这些并不要紧。很多事情讲起来也费神费力,而且也无甚用处。我便只画张图给你,你看明白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说话间,廖师兄拿起一根木棍就地开始画开。 “这是邪帝,这是柯印,这是你爹,你娘,幻姑,素苇,还有,我。” 廖师兄在地面上画下几个字—— “邪帝很早便想得到若空识,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于是借着幻姑的手换了符水,这些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第八十四章 蓝玉蝴蝶 廖师兄一揪着小书生便单刀直入,一串话讲下去都不带个停顿的,除了小书生们目前已经知道的那些,廖师兄对于其他细节都一笔带过一般,小书生三人听那廖师兄噼里啪啦一大通的讲完,末了只得出两个结论—— 一者是季悖目前是敌非友,虽然他现在还在帮着大家,但一旦正面跟邪帝杠上的时候,季悖一定是会站在邪帝那边,不留情面的。 二来,廖师兄筋脉已毁,灵力薄弱太多,甚至离不开这碧云窟,所以前去酆都历练,将若空识彻底化为己用的事情,廖师兄也是无能为力的。 “酆都?” 对于这个问题,廖师兄是这样解释的,“若空识灵力非凡,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遇强则强,你现在根基太弱,学了一些法术又没有多加历练,如何能够提升?只有去酆都,鬼蜮里多得是奇人,对你会有帮助,等你练到你眉心的那点红印灼灼发热的时候,那便是你成器之时,到时你们再来找我,我自会告诉你邪帝的所在。你们也才更有把握利用这股力量将邪帝一举拿下。” “可是,廖前辈……我爹娘的事情……”小书生犹豫再三还是问道。 “你爹娘的时候,等你攻克了邪帝,拿到了太虚镜,自然就会知道。”廖师兄点头道。 小书生呐呐的点头应了。 “如此,你们今晚修正一下,明天便起程前去酆都吧。”廖师兄接着道。 “明天?”小书生心下骇然,可是迎上廖师兄关切的目光,小书生虽心有疑惑,还是应了一声。 临走的时候,小书生还是忍不住要问他,“廖老前辈可还有其它的话想对我说?” 廖师兄摇头无言,然后一直到次日三人离开的时候,廖师兄竟然真的再也没有主动找小书生谈过一句话。 小书生心头乱跳,总觉得这事情别有蹊跷,可是面对廖师兄那张温和含笑的脸,小书生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临行前,小书生再次问了廖师兄一次千万问过的话—— “廖前辈可还有其他需要交代给我的?” 这次廖师兄依旧摇头,上来嘱咐了两句“一路小心”一类的话便同三人挥手作别,小书生突然觉得此行好似全无意义。 不,不对,应该是有所玄机的才对。 比如那个须弥幻境里的神秘人,再比如季悖的身份,甚至于……廖师兄。 困在结界里的时候,小书生分明的听见柯印说那廖师兄“还有那么多话要同他讲”。所以,那些话呢?小书生也不是呆子,廖师兄在那里看似分析了老半天,实则并无什么意义的结果肯定不会是柯印口中的“很多话”。 再结合廖师兄对自己的态度,那人虽然一直笑着,可是礼貌而又疏离,反倒是在面对接触不多的信亭道长时,廖师兄还愿意拉了他的手单独说话。 两者的对比虽然不明显,可就连足够神经粗大的汝怜看出不对了。 于是临走前汝怜还悄悄地问过他,“廖前辈怎么好像同你无话可说一般,难道我们进来之前,你们该说的就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小书生垂头丧气的摇摇头。 除了碧云窟,长荡湖一片茫茫芦苇随风摇摆,汝怜赶紧立定站好双手合十喃喃念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句子,小书生问她干嘛,汝怜只道,“云舒姐姐手里有我的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很重要,上面有我母亲留下的法咒,我现在只要念念咒,就能感知到云舒姐姐在哪里了。” 小书生欣喜万分,只是汝怜兴冲冲的念了咒,半响也得不到回应一般,小书生脸上的欣喜也不由随了汝怜沉重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淡了下去。 汝怜面露茫然地收了手——“怎么会……找不到?” 汝怜一脸惊愕,“不会的,那蓝玉蝴蝶无论在哪,无论多远,就算是在很深很深的结界里面,我都能感知的到的才对,怎么会……” 小书生的心头霎时沉了下来,“感知不到?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汝怜依然一脸迷茫的摇摇头,“不会的。” 这个咒每当她想念母亲的时候便会念上一次,如何会念错?蓝玉蝴蝶一直是她最最珍重的宝贝,若不是自己容貌已毁,感觉自己已经配不上那只蓝玉蝴蝶,汝怜又何至于将那蓝玉蝴蝶拱手让人。 美好的东西,总是要留给那些配得上她的人才不算糟蹋了的,汝怜一直如此坚信。可是当那块属于自己的蓝玉蝴蝶彻彻底底的感知不到的时候,汝怜的心霎时针扎一般的疼,一丝一丝的,寒冷入骨…… “蓝玉蝴蝶……只有彻底损坏了我才会感受不到的……”汝怜脱力般的说出这么句话,小书生瞬间面色大变——“那也就是说,云舒出了事?!” 不过此刻的汝怜,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她突然感觉好迷茫好迷茫……母亲,蝴蝶……果然,那些自己珍视的东西,无论自己是挽留还是放手,到了最后,都会彻底的离自己而去么?汝怜只觉两眼一酸,忽而便克制不住的流下泪来。 这一发便再也无法收拾。只苦了小书生,一头担心着云舒,一头又忙着安慰汝怜,只有那信亭,依旧抱臂立在一旁也不知想着什么,神色晦暗不明的打量着汝怜和小书生两个,不发一言,动也不动,好似一尊石雕。 小书生手忙脚乱的掏出手绢给汝怜擦拭眼泪,手绢勾着的一件饰物也就被带了出来。“啪嗒——”一直做工精巧的蝴蝶发簪落到地上,蓝莹莹,亮晶晶。不小心落到地上的同时,小书生猛然就听见汝怜一声惊喜的叫喊—— “蓝玉蝴蝶!” 蓝,蓝玉蝴蝶? 小书生险些儿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那汝怜已经一脸欣喜的拾了蓝玉蝴蝶冲着小书生问,“我的蓝玉蝴蝶,怎么会在你这儿?” 小书生惊愕万分,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你的?蓝玉蝴蝶?” “可这只簪子是我娘留给我的!”小书生惊道! 第八十五章 酆都 “怎么可能!”汝怜惊叫开来,“我怎么可能看错,这颜色,这质地,就是我娘亲给我的玉蝴蝶,这蝴蝶平时泛着青色,但我一念咒便会发出莹莹的蓝光。我便说我如何寻它不到,原来它在你这儿……”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汝怜还重新双手合十,念起咒来,小书生不想同她争辩,便由了汝怜去,只是念上几句,汝怜便发觉出不对了—— “咦?为什么,这玉蝴蝶没有发光?她根本不受我受的感召……” 汝怜的声音低了下去,是了,自己的那只蓝玉蝴蝶,只有在收到感召的情况下,才会泛出莹莹蓝光,而这一只,本来就是蓝色的,色泽上便有很大的不同,只是汝怜方才一喜一惊,头昏脑胀的情况下,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思及于此,汝怜的一颗心不免又沉了下来,“那我送给云舒姐姐的玉蝴蝶呢……” 汝怜心头惴惴不安,失魂落魄一般的将蓝玉蝴蝶还给小书生,一声“对不住”也说的细如蚊呐。 等汝怜情绪稍缓,小书生捏着蓝玉蝴蝶问她,“怎么,你也有一只同我这只相差无几的玉蝴蝶?” 汝怜蹲在地上呐呐的点点头,“不错,不过我的那只寻常时候是青色的,只有受到了感召才会变成蓝色,色泽同你的这只,一模一样。” 小书生灵光一闪,“这玉蝴蝶做工精湛,并非常有之物,世上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两只如此相似的玉蝴蝶……或许,这两只玉蝴蝶很有渊源,又甚至,正是因为我手里有这只玉蝴蝶,你才感知不到你那只玉蝴蝶的所在呢?” 这个猜想看似并不完全靠谱,可是细细想来,眼下的情形这样解释也正好说的过去,就连信亭也忍不住开口道,“是了,自古同宗同源的东西都会讲究些相生相克,更何况云舒那人机敏,不会轻易有事的。” 汝怜这才放心下来,小书生因又拉了汝怜问,“同行这么久了,我们都不知道你的母亲是谁。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母亲为何会有一件和我母亲相差无几的玉蝴蝶?” 汝怜只摇头道,“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我母亲就已经离开我了,就留下那只蝴蝶和我手里这只药杵。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甚至连母亲姓什么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么,再去酆都之前,我们是不是要回趟太平山?”信亭适时的的接道,可是一转念,还不等两人回答,信亭自己又否定了自己的提议,“不好,萧公子身负若空识,多少人都盯着,目标太大,不能在外面东跑西跑,这个廖前辈虽然相处下来感觉怪怪的,但他是萧公子父母的至交好友,总是不会害我们的,所以,酆都还是要去的越早越好。” 两人依言,各自拿出了法器赶往酆都,小书生有若空识的灵力在,三个人只花了一天的功夫便已经赶到了酆都上方。黑压压的城池满是抑郁的色泽,整片城池也都雾蒙蒙的,阵风吹来,落木萧萧,满目凄凉仓皇,倒真不负其“鬼域”的名号,就差一些聒噪的鸦雀盘旋在哪儿诉说着城池的荒凉了。 三人按下云头落到地面上,呜呜咽咽的声音浅浅的传了过来,还不需要怎么渲染,三人便都觉得肌肤泛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信亭手上一动,不知什么时候便拿出了一块牛皮纸的地图,也不等二人反应过来,直接对着所在地的四周打量起来。汝怜凑了过去一看,只见那张牛皮纸的地图上罗列着整个鬼域的格局,不少房舍前还画了一些圈圈叉叉的标记,显然是早有准备,只是这些圈圈叉叉的标记又并未注明是何道理,汝怜望了一会儿看不明白,因问,“你这地图哪儿来的?” 信亭头也不回的继续打量着左右估摸着几人目前所处的方位答道,“廖前辈给的。” 小书生心头疑惑更甚,那汝怜已经帮他继续问道,“廖前辈何时给的,怎么我们都没瞧见?而且,就算是给,不是更应该给萧公子么?” 信亭只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想着我们都是一路的,给谁都一样吧。” 这解释也只是勉强说得过去,小书生按捺下心头的困惑,他深知鬼域险恶,大敌当前,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就如信亭所言,廖师兄可是自己父母的至交好友,难道还会害了自己? 小书生失笑着摇摇头,让自己尽量放松下来,抛开那些杂念,那头信亭指着地图已经确认了几人的目前所在,这才摊开图纸同两人解释道,“廖前辈说,这些标注着叉的地方便是有厉鬼暴徒的所在,最能历练,而这些画着圈的地方,则是生长在鬼蜮里的一些罕见灵花灵草的所在,这些灵花灵草也可以帮我们增进修为。只要按着这个地图走,等我们离开鬼域的时候,实力势必会更上一层楼。” 廖师兄给的图纸确实大有用处,不但标明了每一处的厉鬼邪神所在,甚至在图纸背面还细细的讲解了这里每一只厉鬼邪神的薄弱点,方便三人各个击破。接下来,三人一路同行,小鬼小怪的也就杀得得心应手的多,只是杀的小鬼小怪越多,小书生心头的疑虑便更甚,尤其是当他看到信亭眼睛眨也不眨的取掉了一名啼哭妇人的性命的时候,小书生心头的惊异更是达到了顶峰。 “信亭道长!”小书生失声叫道,“那妇人就一个孤苦无依的亡魂,盘旋于此,不过是想找她多年未见的孩子,这样的魂魄对我们根本构不成伤害,你又何必对她赶尽杀绝?!” 信亭眼波一动,望了望手里的青釭剑“喔”了一声。 “失手。”他说,语毕依旧提了那剑继续前行,面上不见有半分愧意。 小书生再也忍不住喝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应该做些什么么?” “做什么?”信亭停下脚步看他,眼里是丝毫也不掩饰的讥讽,“一个亡魂而已,一剑下去魂飞魄散,什么都没了,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小书生一口气噎在那里,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走一条错的路……最起码,眼下这人,他是需要重新审视审视了…… 第八十六章 瞎眼鬼和无头鬼 “信亭道长……”汝怜也停步看他。 酆都的风声凛凛,呜呜咽咽的奏着一只又一只亡灵怨曲,城里到处飘荡着一些游魂野鬼,刚进城的时候,这些游魂有时候会巴巴地凑到人的面前来,有些会问一些今夕何夕的问题,还有一些什么也不干,只是巴巴的望着,打量一番,又晃悠悠的飘远。 这些大胆凑上前来的游魂虽然不多,但也都自由无害,可是现在,那些跟着的游魂都四散着逃开,有些地缚灵无法逃窜,见着他们,也都三三两两的抱成一团,哆哆嗦嗦的连望也不敢望他们一眼。 或许是小书生和汝怜脸上的表情都太过严肃,信亭这才头疼一般的敲着脑袋解释道,“不好意思,不知怎地来到酆都心情就有些烦乱,一是没有控制好自己……” 只是这解释听起来并没有说服效果,信亭好似也明白,只顾得背了剑继续走了。 这一次他们来到的是一处荒凉的深院,院子里的草已经长得高过了人头,枯黄一片,但也颓然的立在那里,草丛深深,不见得有人活动过的踪迹,信亭一面看着地图一面指着已经没了门墙的院落解说道—— “地图上记载,盘旋在这里的是一只无头鬼,这鬼生前一心向善,柔顺温恭,只可惜这鬼上一世为恶太多,因而他便是再如何心善,也免不了颠肺流离,孤苦一生,为亲人所弃,为朋友所恶,为情字所累。一世的颠肺流离,他始终心存幻想,但又次次破灭,终于,在最后他的首级被至亲至爱之人取下的时候,他便再也不信什么善恶有报的说法了,一心从恶,入了魔道,盘旋于酆都左右,纠缠着来来往往的生灵死魄,诱使他们同自己一般入魔。” “可悲可叹。”小书生感叹道,“城头的吊死鬼,城西的贪财鬼……说到底,盘旋在这酆都里的,又有几个没有一段伤心的过往?这些游魂野鬼要么为天地所弃入不了轮回,要么自暴自弃,入魔成狂……” 信亭便道,“正是如此,留在这儿的,轮回盘上早就没了他们的命格,入不了轮回。你说他们可怜,可是如果换作是我,与其在这座死城里呜呜咽咽的盘旋,倒还不如魂飞魄散来得畅快淋漓一些。” “可那只是你的选择,代表不了他们。不是麽?”小书生道。 信亭便又不说话了。 然而他也不用说话了,凛冽的寒风刀子一般的骤然刮来,空气中携着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一道又尖又利的声音从半空传来,“大爷的几个臭道士,当着我的面还唧唧歪歪说个不停!” 信亭仓促间喊了一声“小心”,小书生刚一把把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汝怜推开,便觉得面前一阵腥气一刮而过,饶是小书生闪躲的快,脸上也已然被划出了一道血红的口子。 汝怜大惊失色的拉了小书生看,那道声音又从空中传来道,“大爷的,闪得倒挺快!” 四周都是比人高的枯草,他们三个除了声音并没瞧见半个人影,短暂的沉默后,那股腥风又呼啦啦的卷了过来,有了上一次的警醒,这次三人都很小心提防,这次腥风一起,三人便已做好了戒备,无头鬼再次袭来的时候,正好和信亭打了个照面,信亭手下不停,手上晃了几根绳子,翻翻挑挑,三下两下就把那无头鬼绑了个扎扎实实。无头鬼一身黑衣,没了头颅的地方满是干涸的斑斑血迹,呜呜咽咽的声音也不只是从他身上哪一个部位传了出来,一声一声,催人得很。 信亭对着那无头鬼的肩膀猛地一拍,大喝一声,“别哭了,你的头呢?” 那人当真瞬间止住了哭声,迷迷茫茫的问,“对啊,我的头呢?不对啊,没有脑袋,我是怎么开口说话的?” 一串又一串的自问自答,小书生便明白这无头鬼已经陷入自己的误区了。每个人都有弱点,而没有什么弱点,比心魔来的更可怕。院落里的无头鬼,图纸上有记载,性情暴戾,惯喜用哭声夺人魂魄,令其丧魂失智。 然而这无头鬼最怕的就是有人问到他头颅的问题。很多很多年前,无头鬼因为性情柔弱,为人陷害背负罪名,走路无路的情况下,他的头颅被自己的爱人亲手斩下,拿去换了荣华富贵,那一刀下去,斩断的不只是无头鬼对尘世的眷念,斩断的也有无头鬼最后的神智。 多年来,无头鬼从来没有想过找回他的头颅,透露对他来说是痛苦,是负累,然而更确切的来说,也是无头鬼不想再找回他的神智,只因——那份神智里,终究对于未来,对于人世还是抱有种种幻想的,然而,他已经不敢想象下去…… 提及头颅的时候,过往的伤疤再一次血淋淋的揭开,无头鬼缩成一团呜呜咽咽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音符,信亭仗了青釭剑,摇头叹息了一声便要拿了那剑刺下,只是还没等小书生拦下,信亭伸出去的手猛然一顿,整个人瞬间就瘫软了下去! 小书生和汝怜心头一悸,试着提了提内力,丹田里空空如也,两人的心霎时沉了下去!方才还呜呜咽咽缩成一团哭个不休的无头鬼突然就“嗟嗟”笑开,茂盛的草丛里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回头看时,一只白衣上沾满了血迹的无头鬼从草丛深处钻了出来。 “嗟嗟”笑着的无头鬼,两只肩膀处动了动,突然就从领口里冒出一只嘻嘻笑着的头颅来,一头乱发又脏又黄,干巴巴的面容上两个眼窝空荡荡的。那执行走出来的无头鬼循着声音过去给他解开了绳索,那只瞎眼鬼虽然看不见,倒也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一般“嗟嗟”笑个没完,然后他便蓦的一脚,狠狠的踢了踢倒在他脚边,冲着自己怒目而视的信亭道,“一群小鬼也敢来打我们的主意,真是不想活了呢!” 第八十七章 熟悉人 陌生事 瞎眼鬼踢完信亭哈哈大笑的又去够那无头鬼的肩,像是笑的承受不住了想要找个地方依靠一下笑岔气的身子,一双空洞的眼睛血糊糊的咕嘟咕嘟的不时还冒着血泡,看得人头皮发麻。显然这瞎眼鬼并没有死的太久,信亭心头一凛,“不好,我们轻敌了,看来这瞎眼鬼中了那无头鬼的算计,在为无头鬼卖命!” 话还没完,只听“啪——”的一声,信亭便捱了一记结结实实的大耳光,半张脸霎时间高高的红肿起来,汝怜惊叫出声,再看信亭偏过头去,直接吐出一口血来,那一巴掌的力度可想而知。 瞎眼鬼捏着自己的打痛的手还有些不解气,挽起袖子,露出两只健硕的胳膊,叉着腰又朝着信亭狠狠地踹了两脚,嘴里也骂骂咧咧个不停,“大爷的,说谁呢?爷爷我瞎了不是聋了,你胆子也是够大,当着我的面也敢说我主人坏话!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说话间,瞎眼鬼又摸索着弯下身子来一把揪起信亭往那无头鬼面前一甩,“主人,这几个人新鲜的很,你看要怎么处置?” 无头鬼俯下身来,好似嗅了嗅信亭身上的气息,末了咂嘴叹道,“几个学了点法术的小道,入不了魔,便都收到后厨,做成腌臜馒头吧。这些肉鲜,最能吸引一些刚来的小鬼小妖,届时一一守在我麾下,总有一天,我们能冲出着酆都,上天入地,自由快活,就如那邪帝一般,管叫的那些曾经瞧不起我们的,喊打喊杀的一一跪伏脚下!” 瞎眼鬼得令,说干就干。小书生们几个没了还手之力,挣扎无果反倒被那瞎眼鬼找出一根长绳三下两下的绑了个结结实实,末了被丢进一个黑乎乎的地窖里。 这地窖也不知装过些什么东西,一大股子腥味堵得人只想呕吐,汝怜往旁边挪了挪,手上猛然碰到一些湿淋淋的东西,借了头顶渗下来的一点亮光看去,竟是一只被剃去了皮肉的手肘扔在那些,血糊糊的,再细细看了看四周,睛能看出不少被砍碎了的肉块,有的肉块已经发黑发臭,不是有苍蝇嗡嗡的从上面飞过,汝怜霎时再也忍不住,眼皮子一翻晕厥了过去。 或许,对于汝怜来讲,这个时候晕厥也是最好的选择吧。 小书生又是但有又是心疼,心里又不免有些庆幸,还好此行云舒没有跟上,只是苦了信亭和汝怜两个要跟着自己受苦……他试着再提了提内力,只是丹田里依旧空空荡荡的,小书生心头千头万绪难以排解。 廖师兄在昆仑山上都能不受拘束的利用若空识的神力对抗柯印,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 小书生暗暗打量起蹲在那里好似在闭目养神的信亭,末了又摇摇头——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地窖里的腥臭味越来越重,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屏住呼吸也是不可能的事儿,小书生坚持了一会儿,头顶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传来,再过了一会儿,小书生就有些迷迷糊糊意识不清了。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见一到熟悉的人影走近,冲着自己说了声“对不起。” 小书生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准备做什么?” 可是他的意识已经不能够支撑他再说出半个音节,眼皮也抬不动的时候,小书生感觉到那人过来扶住了自己的肩,接着小书生便两眼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小书生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这个梦里的景象,很多场景都既陌生又熟悉,小书生也不知自己要去向哪里,脚好似自己有了意识一般,不受控制的,带着浑浑噩噩的向前走着,走着,一路上,有很多张模糊的面孔嘻嘻笑着同自己打着招呼。然而那些人是如何称呼自己的,小书生也没有听清楚。 他就这样信步的走着,走着,直道一抹紫衣在他面前停下,小书生抬眼看她,这人依旧看不清面容,小书生感觉到自己张口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娘”。小书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小小的一只,不过六七岁的孩童样子,那名女子便蹲下身来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应了一声,听她的声音,应该是格外开心快乐的。 那人头上一只蓝玉蝴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真是娘亲! 小书生很想张口说话,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现在在哪儿?可是小书生张不了口,就算是张口,也只是软糯的童音亲昵的喊着娘亲,讲述着自己在外面又碰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 小小的自己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娘亲也都笑盈盈的听了,不时适时的称赞道,“真乖,真聪明。” 小小的自己笑笑呵呵,迎面突然走来一个披散了一头长发的男人,牵了一个外表酷酷的男孩子,奇怪的是,这孩子的面孔,自己却看得很明白。小书生感觉到娘亲拉着自己的手猛地一僵,问了对面一声,“就是他么?” 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娘亲看了看那个孩子,又看了看自己,沉沉的叹息了一声,然后蹲下身来,细细的帮小书生整理了一下有点歪了的发髻道,“孩子,这就是娘亲说的,给你新找的那个同伴,你们两个以后就同行同住。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以后一举一动都要多向这位哥哥学习学习。” 小小的小书生很不明白的问着娘亲为什么。 小书生边听得娘亲道,“因为娘亲喜欢懂事的孩子啊,你太皮了,你看看这位小哥哥,多么冷静稳重?” 小小书生看了一脸冷酷的小孩有些不乐意,“可是我刚刚娘亲不还夸我聪明乖巧么?为什么要学他。你看他都不说话也不笑。” 小书生看不清紫衣女子的脸,不过从她蓦然起身并别过头去的做法,以及地面上突然砸下来的一滴水滴可以看出——娘亲,伤心了。 小书生是见不得娘亲伤心的,所以他扯了扯娘亲的衣襟,然后主动走到了那小孩的面前对着那一脸冷峻的小孩说了一声,“哥哥,以后请多多指教。” 第八十八章 她回来了…… 视线到这里戛然而止,小书生是被一阵猛烈地痛楚把他从那梦境中抽离出来的,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如同被车轱辘碾过一般的疼,这种痛楚痛的小书生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的睁眼看时,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弄的两只眼都看不真切,小书生拼尽了浑身的气力勉强睁眼看了一眼,就看见那熟悉的人影此刻已经脱离了桎梏,手上托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瓷蛊对着自己,嘴上不住念念有词。 小书生只望了一眼便被铺天盖地的疼痛抽离了意识,浑浑噩噩里,虽然看不真切,可也正是只能瞅见一个模糊的五官,小书生突然就将这张脸和方才梦境里唯一能看清楚的那张脸对上了号。 “是你……” 小书生听到应该是自己的声音在问,托着瓷蛊的人明显的愣了一下,那一瞬疼痛稍缓,小书生总算又找回了一点神识,勉强想要睁眼看他脸上的表情道,“你就是小时候的哪位哥哥。你其实并没有失忆,对么?信亭道长。” 信亭两个字像是“啪——”的一下点中了那张熟悉面孔的面门,那种打脸的滋味太过难受,信亭手上一动,猛地发力继续催动那瓷蛊,小书生瞬间又被抽离了神识。 迷迷糊糊间,小书生也不知过了多久,痛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死去了一般,然而那些疼痛一点也没有缓和下来的感觉。 或许,是真要死去了吧…… 他的神智都已经撑到了极限,迷糊中,他好像听那人说,“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必须要取回若空识。” 又是……若空识么? 然后,他便突然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也就在那一瞬,身上的疼痛感也猛然消失。小书生感觉自己飘起来了一般。 不,是真的飘起来了。 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晕厥在一旁的汝怜,也看到了催动瓷蛊念念有词从自己体内抽取若空识的信亭,他的面上已经没有了平时的稳重自持,全然被一股暴戾的气息笼住。 虽然很不想相信,可是这一切真的就已经发生了。 小书生突然想笑。 信亭的抽离工作显然已经到了尾声,他很快将瓷蛊封住,收进了袖里,突然就对着小书生的……恩,应该算尸体? 恩,然后他便对着小书生的尸体发起了呆。小书生就飘飘然的飘在他身后不过五步的地方,可是信亭连头也没有回。无头鬼和瞎眼鬼一左一右的走了过来,瞎眼鬼的手里提着一根长剑,那只长剑小书生也再熟悉不过,信亭道人的——青釭剑。 那是一把虽然普通但却注满了封印符咒的剑,一剑下去,生魂散,妖邪灭,通天彻地,再无轮回。 小书生突然就明白了。 是了,廖前辈,地图,信亭,还有明明说好来酆都是让自己过来试炼的,可是地图里写满了攻略,杀怪去邪的事儿,信亭也总是冲在第一。试炼?呵呵,可笑! 可笑! 瞎眼鬼扬起青釭剑刺进小书生体内的时候,小书生便真的笑出声来了。虽然这一笑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新成的鬼魂是极其脆弱的。 或许我是应该庆幸的。被剑刺中的时候小书生这样想,原来做鬼是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的。如此,也好。 虽然心有不甘,心存疑惑。可是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退路呢? 接下来,便是魂飞魄散了吧。 最后的一眼,小书生深深看向了汝怜。 但愿那信亭能顾念一些旧情,不要让汝怜知晓吧。 小书生这么想着,然后在彻底虚无的时候,他好似看见汝怜晕倒在一旁的身子突然动了动…… 汝怜是真的醒了,汝怜感觉自己好似睡了长长的一觉,这一觉有没有做梦汝怜不知道,只是睡意迷糊里,汝怜突然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然后她便抽抽搭搭的醒了。 醒过来的时候,汝怜还怔忪了许久,头顶蓝天莹莹,身侧碧草如茵。汝怜摸了摸眼角,是一滴滚烫的泪,手里握着的是她从不离身的药杵。 今天的药杵有些异样,不停地发着寒光,汝怜很是怔忪了一会儿才感知到这个信息,捏着药杵看了一会儿也看不明白,汝怜这才突然想起。是了,她晕倒前不是待在一个血糊糊的地窖里么,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转醒? 还有——萧公子呢?信亭道长呢? 这些记忆一下子涌进汝怜的脑里,汝怜霎时心头一跳!左右寻找了一通也没看到他们的人影,汝怜试着用法术去感知他们的所在,可是也都感知不到。 好奇怪,既然我们已经脱险,没道理会丢下自己不管的。汝怜想着,试探着再召唤了一次蓝玉蝴蝶,这一次竟然得到了回应——竟然在太平观! 汝怜赶紧飞身赶往太平山,赶到的时候,太平观里正开坛做着一场法事。未清必真两名道人立在高台上,升起了法器正在喃喃念咒,也不知在召唤些什么,天上突然就浓云滚滚的压了过来。汝怜拉了一个小道士问,小道士很是惊异的看了汝怜一眼,“你不知道么?邪帝开始出来闹事了,已经先后屠了西南的四家道观,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太平观了!观主们正在开坛作法,加固太平山的法阵。” 汝怜心头一惊,“怎么会!”算算时间,自己离开太平观也不过月余,就是赶去酆都之前,那季悖过来找廖师兄也不像是有所行动的样子啊。 汝怜想不明白,赶紧又去试蓝玉蝴蝶的感召,然而这一次,蓝玉蝴蝶的指引却不在太平观了,那地方……倒好像是汝怜的老家,玉老头的兔子窝!汝怜又赶紧往家赶去。 兔子窝里依旧一派闲适,大大小小,化人形的没化人形的,见这汝怜过来也依旧不怎么搭理,对于这些,汝怜也都已经习惯,只管巡了玉蝴蝶的感召往屋里跑去,玉老头坐在堂前望着手中那只青色的玉蝴蝶不时地发出蓝莹莹的光,整个胡子都开始抖了。 “回来了……回来了……” 便是汝怜进门高声唤了句“爹!”那玉老头也是激动地指着手里的玉蝴蝶给汝怜看,“你看!你看!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她? 第八十九章 玉兔 “她?”汝怜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手脚并用一通比划的玉老头。 “是啊!她!你娘亲!” “啪——” 好似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那玉老头还指着玉蝴蝶的蓝光解释道,“不会错的,一定是你的娘亲,只有她重新苏醒,玉蝴蝶才会这样蓝光闪烁个不停。” “可……可是……”汝怜好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娘亲走了么?重新苏醒是什么意思。” 玉老头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瞒你。汝怜,你其实不是我的孩子,你的娘亲是我的家姐,是一只得了仙缘得道飞升天界的玉兔。不然我们家也不会一直在这方圆十里都打着半仙的旗号,自然是要有所依仗的。” “只是凡人妖精都想着得道成仙,但成仙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期许罢了。仙界里也有派别之差,仙界里也有人心险恶。你的娘亲飞升成仙,在冰冷的宫殿中一待就是几百年,因为是小妖得志,天界里没有人与她相交,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娘亲待在一个冰冷的宫殿里,没有知交好友与她来往,上入不得大雅之堂,下无法再与儿时同伴为乐。她每天能做的,就只是在宫殿里等啊等,等啊等,一等就是几百年……”玉老头又缓缓道。 “后来,你的娘亲再也忍受不住,离了天庭赶往下界,与一凡人相知相恋,然后生下了你。只是仙凡有别,你出生没多久,你娘亲便因为与凡人相恋触犯了天规天条别人带走,从此被封印在极北之地长眠。临走前,她将你托付给我。喏,这个玉蝴蝶,还有你手上的那只药杵,就是你娘生前傍身的东西。” 汝怜看看手里的药杵,又看看玉老头手里的玉蝴蝶,她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的,虽然很不想信,可是玉老头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汝怜的心霎时间就冷了。 “那么,我爹呢?” 玉老头摇头道,“你爹他并不知道你娘的真实身份,所以在天界来人照出了你娘真身的时候,你爹当场就被吓晕过去,从此将你和你娘划清界限,不相往来。在你娘离开没多久后,你爹便迫不及待的立刻新娶了几房妻妾,儿孙满堂,富贵一生。这些事提来也是伤心,你不知道也罢。” 汝怜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手下意识的紧紧握住了那只药杵,好像是在提醒着汝怜之前听到的一切并非虚言,药杵又隐隐泛起了寒光,汝怜下意识的“哎呀——”一声叫开,手上一松,眼看那药杵就要落地,汝怜只觉面前香风一过,等反应过来时,汝怜便看到一名白衣妇人接过了即将落地的药杵,朝着玉老头盈盈一笑,“阿诚!” 阿诚!这称呼是这么的熟敛。汝怜立刻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果然!玉老头看着那突然出现的白衣妇人瞬间泪眼朦胧道,“阿姐!” 白衣妇人笑着点头应了,她的容貌是极其端庄秀雅的,只要一笑,便让人如觉清风扑面,可是汝怜看见她的笑脸,却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她不敢相信。 曾经很多次猜想过母亲的模样,猜想着如果能见着她,会是怎样的情形,可是这些都只是猜想,只有临到跟前,汝怜才明白,原来很多事情,还是停留在想象的环节比较梦幻美妙。 白衣妇人接过玉老头递过来的蓝玉蝴蝶收在手里,试探着靠近自己的孩子。 “兔兮兔兮听我言,月中仙子最汝怜。汝怜,你不会怪我这么多年没有陪你吧。”白衣妇人道。 被母亲一把揽过去抱在怀里的感觉,又酸又涩,然而脑海里却什么也没有,空白的一片,汝怜难以理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思绪,总之——太快了! 还是太快了!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个突然出现的父亲母亲,突然她就出现了。 汝怜想要缓缓,想要静静。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家的,只是等意识过来,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后山,那个萧公子曾经救过玉小影的地方。 对了,萧公子! 汝怜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赶回来是有要事了,匆匆又转身跑回去,然而神奇的是,这一次进屋,之前还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诸位兄弟姐妹,突然都变得很是熟敛了一般,不是主动朝自己打招呼,就是对着自己颌首微笑,就连一向脾气不怎么好的玉小影见了自己也喊了一声,“姐姐”。 汝怜万般不适应的进了屋。堂前,玉老头和那白衣妇人正绕桌而坐,笑盈盈的说着一些离别之后的事情,他们的眼圈都有些微红,也不知之前还说过些什么。 汝怜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先别想这些事,先探听云舒姐姐的下落才是要紧。 看了一眼梁然,汝怜径直走到玉老头面前站定,唤了一声爹,然后张口便问,“爹,那只玉蝴蝶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玉蝴蝶?”玉老头想了一下道,“哦,对了,就在你回来前不久,之前和萧公子一起来过的那位姑娘上门找了我,说你给她的玉蝴蝶突然不停地闪烁着蓝光,怕是你会有什么事。” “那么,她人呢?” “走了。” “走了?” “对啊,我给她说了玉蝴蝶发蓝光准是你娘亲要出来了,她知道你不会有事,便留下了玉蝴蝶走了。差不多她前脚刚走,你就回来了。” 所以是阴错阳差的错过了? 汝怜心头纠结的很——早知道快要赶到太平山的时候就应该试一试玉蝴蝶的下落的。 白衣妇人却好似捕捉到了什么重要信息一般,望向汝怜的脸道,“玉蝴蝶你送过别人?” 汝怜应道,“不错,我的脸已经毁了,配不上这么漂亮的蝴蝶,与其让它放在盒子里蒙尘,倒不如送给配得上它的人。” “脸?你的脸怎么了?”白衣妇人一脸担忧的过来就想解汝怜脸上蒙着的那层布,汝怜自然是极不情愿的,只是她的回避到底没有她娘亲的动作快,汝怜还没看清他娘的动作,便觉脸上的遮挡物突然落下。 汝怜瞬间僵立在地。玉老头和白衣妇人都惊得站起身来,指着汝怜的脸颊一脸惊疑—— “你的脸,明明都是好的啊!” “都是好的?” 第九十章 你玩我,我算计你 “我脸没事?”这话搁在这里,汝怜是如何也不肯信的,脸上那道可怕的伤疤自己虽没有当着谁的面歇斯底里的哭过,可是暗地里也是想了不少法子的,须弥府邸里什么好药没有试过?就是找了见多识广的宁婆婆来帮忙,宁婆婆也只是束手无策,若非如此,自己又何必将那玉蝴蝶送给云舒? 只是…… 汝怜试着用手摸摸自己的脸颊,面颊处原本有一道明显疤痕的地方此刻摸来也是光滑的很。 就连玉老头也是欣喜叫道,“没了,真的没了!” 汝怜想不明白,她的娘亲却突然深深望向了她。 “汝怜,你告诉娘亲,你是不是还见过一只和我手里这只相差无几的玉蝴蝶?” …… 太平山上浓云滚滚,台上的大鼎里满是飘溢的香灰符纸,云舒仗剑守在一旁,浓云压城,“劈啪——”两道金光火亮的闪电破空之下,整座太平山好似被那破空的闪电撕拉开来一般,祭天台上的必真未清两人霎时间出了一头的冷汗。 “来了!”云舒猛然扬鞭在手,问着身后的两位道长,“法阵还要多久可成?” “还需一刻钟。”必真答道。 “够了!”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云舒立刻扬鞭升起云头冲了出去,浓云深处,立着一个云舒颇为熟悉的面孔,见着云舒过来,那人皱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何苦呢?”那人问。 云舒也不急着进攻,她知道自己要是对上眼前这人,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她只是拖,能拖延多久就是多久,一刻钟的功夫,拼出了命也要坚持。 于是她说,“这话我倒是很想问问你?” “哦?” “助纣为虐,你真的安心么?” 那人苦笑了一下,“可是如果我不做,我会更不安心。” 那人说完抬眼望了一下太平山,太平山周围渐渐笼罩起一股金光,那人霎时色变,“不好!法阵快成!我不与你多说。” 然而云舒打的就是拖住他的目的,哪能就此放手,转瞬之间,长鞭出手,可是那鞭子扬到那人面前便蓦然一顿,那人紧紧地握住鞭尾扫了云舒一眼,语气森寒的道,“劝你一句,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如果你不想干一些违背你本心的事的话……” 丢下这一句,那人便迅速的拽着鞭尾猛地一拉,云舒被猛地扯下云头,接着便被那人一掌送了出去。那人再回头看时,太平山上的金光已经渐渐聚气成形,若再拖迟下去,那法阵便固若金汤,无机可乘。 那人立刻出手聚气成刃,一道劈下,立刻召动身后密密麻麻的邪灵精兵齐齐上阵,冲进那太平观去。将成的法阵被毁,护着法阵的必真未清两名道人齐齐喷出一口献血倒在台上,座下数百弟子本就经历过太平山浩劫的重创所剩无几,现在面对敌军千军万马般的攻击,哪里能敌? 两名道人也只仓促间擦拭了血迹提剑上阵,便被那冲天而降的人牵制的不能动弹。 未清道人狠狠地啐了一口血,“季悖,枉你为黄泉上的引路人,却巴巴赶去为那等邪魔歪道做事!” 那人……哦,不,季悖。 对于未清道人的话,季悖只是笑道,“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只要说出邪玺在何处就可以了。” 未清道人把头一偏,“什么邪玺,我没听过。” 季悖只道,“装什么蒜?不就是你们搁在道观里一直无解的那只银匣子?” 未清道,“我可从未见过什么银匣子。” 季悖又道,“是么?那么当日血洗太平观,我并不介意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也就是说……” 未清还没有从这惊愕中回过神来,那季悖便又拎了一只锁魂袋出来道,“相信你们也很奇怪,得了若空识的萧公子突然在人世间蒸发了一般,无论你们怎么找寻也寻不到,而这里,好巧不巧,锁住的正是萧公子的亡魂。” 必真道人道,“你说是便是了不曾?有若空识的神力还有信亭,我可不信萧公子会为人所害。” 季悖只道,“若我说杀死萧公子的就是信亭呢?” 未清道人霎时横眉竖目起来。 “不信,你可以试着感召一下你的那位爱徒。”季悖补充道,他将爱徒两个字咬得很重,未清道人的面色霎时说不上好看。 低声喃喃念咒后,未清道人的脸色更是煞白一片。 “怎么?”必真道人问他。 未清道人只苍白了面孔,语气有些哆嗦的道,“他将我的神识挡了回来……” 挡了回来,一般说来,只有当被感召者的法力远远超过感召者的法力时,才有挡回神识,拒绝窥探现状的能力。 一时间,两名道人望向那锁魂袋的神色都变得纠结万分。 难……难道那里面锁着的,真是萧公子的魂灵? 季悖又道,“这名萧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我相信不必我多言,二位也都心知肚明,而今他的魂魄尚在,尚有一线重生的生机,可若是毁了……我想,二位也很不愿看到那个结局吧。” 听了这番话,未清必真两人的面上都有些动摇了,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想去冒那个险。 银匣子和萧公子的命,孰轻孰重? 两名道人都只默默叹息了一声…… “如此,便依了你。” 于是等云舒从远处赶回来的时候,便只看见季悖抱着个什么东西领了下属扬长而去,未清必真等人面色灰白的立在当地。 “给了?”云舒问。 “给了。”必真答。 云舒霎时间也面色灰白起来。 “不过还好,我们拿回了萧公子的魂魄,只要尽我们之力将它重塑,不是没有重生的可能。”未清道人收回神思布好法阵,小心翼翼的解开了锁魂袋想要查看小书生的现状,只是锁魂袋一开,在场众人便都怒了! “季悖骗了我们!这里面根本没有萧公子的魂魄!” 道士群中一个斯斯文文的小道士立刻仰着脑袋站了出来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只是这时节明明应该是怒火中烧,大家都恨不得追出山去和那季悖拼死拼活,生啖其肉的感觉,而那稚嫩的脸上怎么看怎么都一种难掩的——兴奋? “哎哟!”于是难掩笑意的小道士立刻被云舒敲了一记脑门。 第九十一章 骗局 汝怜捏着那只玉蝴蝶急急忙忙的赶到太平观的时候,山头的浓云已经完全消散,观内一派烧杀后的痕迹,每个道士都显得无精打采,好像天塌下来了一般,汝怜心头一沉,也不及取前殿找人,随手抓了一个小道士问,“你们的观主呢?” 那道士道,“邪帝的人过来取了银匣子,观主和必真师叔说来日定会有场恶战,此刻都闭关去了。” 汝怜有些焦急,“那你们有没有看到云舒姐姐?” 那小道士偏头想了一想,“哦,你说的是那个长的高高瘦瘦,手里常拿着一根长鞭的姑娘吧。” 汝怜连连点头。 那小道士才道,“那位姑娘刚刚帮我们迎战那季悖,受了点伤,现在应该是后院疗伤去了。” 汝怜又赶紧捏了那玉蝴蝶往后院跑去,这一次汝怜可算没有再扑一个空,刚打开院门,汝怜便看见云舒正收拾着一个小包裹。 一看又是要走的架势,汝怜愣了一下,她此刻心中满腹的话没处说,一见云舒这般,心下一急,招呼了一声按住了云舒的手,心底的话立刻倒豆子一般的吐了出来。 云舒也是一脸的惊奇,“汝怜?你的脸怎么……” 只是云舒的话还没说完,汝怜便“噼噼啪啪——”的拦住云舒的话说了个痛快,“这些之后再说,云舒姐,你知道么?原来阿瑾并不是萧公子的娘亲!” “啊?!”看着汝怜进来的时候,云舒就已经是一脸的惊奇疑惑,听到这样的话,云舒更是心头一震,“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汝怜忙捏了蓝玉蝴蝶给她看,“你还记得这只玉蝴蝶么?萧公子那里也有一只,款式,质地都是一样的,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那又怎样?” “我之前送你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你,这其实是我娘给我留下的东西,那时候我容貌已毁,无法复原,心灰意冷下将它送给了你。当然,这不是重点,事实上这玉蝴蝶有接受主人感召的能力,你这次感受到玉蝴蝶的异常,就是因为我娘亲回来了!我娘亲在召唤它!” 汝怜按捺下心头的那份欣喜,继续堵住云舒想要说的话,继续“倒豆子”道,“想必你也猜到了,萧公子娘亲给他留下的那只,和我娘亲留给我的这只正是一对姐妹簪,我娘亲告诉我,这玉蝴蝶天底下只有两只,青色的这只发蓝光留在娘亲这里,蓝色的那只发青光,留给的,是四空山的幻姑!是幻姑!萧公子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他知道这是他母亲的遗物,那边不会有错了。” 看云舒还有些懵懵懂懂,汝怜又忙道,“我娘亲说她以前受过幻姑的恩惠,这才一人一只留作信物,留待他日回报,只是不曾想到……哎呀,这不重要,总之萧公子的母亲并不是我们所知的兰草仙姑阿瑾就是了。” 一番话吐了个痛快,可是云舒看着汝怜的眼神却是越发的变幻莫测起来,汝怜被云舒盯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老大的不自在,狐疑的摸着自己的脸,“怎么?难道有哪里不对?” 谁知云舒却只是蓦地轻笑了一声,然后颇为好笑般的看着她道,“汝怜妹妹,这么久没见,你是去了哪里?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这下轮到汝怜一头雾水懵懵懂懂了。 “就是萧公子的身世啊。”云舒道,“哦,对了,还有你娘,你难道都不奇怪,你娘亲一直被封印在极北之地,怎么会被放出来了么?” “为什么……”汝怜的声音有些发颤了,云舒的神情太过玩味,汝怜突然很怕,很怕她说出一些很超乎自己想象的事情出来。然而云舒讲的话也确实将汝怜结结实实的吓到了,吓愣在地,霎时就出了一头的虚汗。 “兰草仙姑阿瑾和陈望朔的孩子,是信亭。萧公子,确实是幻姑的孩子……” “信……信亭?” “没错,最重要的,信亭原来一直都在骗我们,他根本没有失去什么记忆,一直跟着我们跑,也不过是为了利用平乐,利用完了,便是平乐的死期,他甚至连一缕完整地魂魄也没有让平乐留下!汝怜,你可别告诉我,我们分开的这几个月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若我没有记错,平乐死的时候,你可是在场的才对。” “几……几个月?”汝怜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所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过一觉的功夫,怎么就是几个月了,还有萧公子—— “萧……萧公子,死了?” “死了!”云舒嗤笑出声,“你何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样不是很好么?信亭完全掌控了若空识的神力,上天入地,无人能阻,而你的娘亲也凭此助力被放了出来,多好。汝怜,你又何必来找我再假惺惺的告诉我这些?” “我……我还是不明白……”汝怜有些脱力。 “不明白?”云舒蓦地大声道,“汝怜,你到底准备怎样?外面都传的那般热闹了,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然而汝怜不过一梦初醒,醒来便急匆匆的往这边跑,又能知道些什么? 看了汝怜半响,云舒才蓦地泄气般的道,“信亭是天帝的到人间历劫的转世,当年仙妖两族大战,仙妖两族都大伤元气,天帝不得已到人间历劫,正好投身到阿瑾家里,阿瑾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天帝转世何其重大?再加上邪帝势力做大,为了保证天帝转世的生命不受到威胁,他们便和幻姑调换了孩子,掩藏了两个孩子的身份,一直瞒到现在,天帝得到了若空识的神力,能和邪帝正式一较高下了,才将自己的身份开诚布公。” 汝怜依旧一脸迷茫,“那,那萧公子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他不是信……天帝的恩人么?” “这便是天帝的高明之处了。”云舒冷笑道,“你以为这些日子来,天帝干嘛一直跟在我们后面?若空识和浮宵花都是上古之物,神力非凡,天帝和平乐说到底都是肉体凡胎,就算这两者相生相克,也难以承受他们的气息,这时候,天帝便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能将这些气息转化薄弱的容器,而平乐……很不幸的,成为了这个容器。” 第九十二章 深算 “换句话说,平乐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人做了嫁衣裳!” 云舒的一席话砸的汝怜头昏眼花。 “可就算如此,萧公子又何至于死?信亭不会这样做的,他不会。”汝怜争辩道。 “可他事实上就是这么做了。”云舒抹了一把不受控制将要溢出的眼泪,“不然你倒是将平乐给我找出来啊。” 云舒蓦的就失声笑了,“你找,找不出来的……魂魄都散了,又如何会找的出来?” 到了最后,声音轻的只是一声惆怅的叹息,汝怜哑然失声愣在那里。 “天帝神力恢复,自然会大赦天下,你以为你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找回来的,你以为……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好的?”云舒苦笑道,“这么多的问题,汝怜,你都没有想过么?你还能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么?这一切,可都是平乐的命才换来的……” 汝怜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汝怜拉着云舒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以示所言非虚,“不错,我之前是一直和他们在一起,我们去了酆都,着了一只吊死鬼和一只瞎眼鬼的道,被关进了地窖里,然后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后,发现就我一个人,信亭道长和萧公子都不知道去了哪儿,我用尽了法术也感应不到他们,倒是感知到这只玉蝴蝶的下落,我便直接赶了回来,一路上歇也未歇。回到这儿就已经是这样了。” 看云舒还有些不信,汝怜急的都快哭了,可是让她再找出什么证据,却又找不出来,汝怜当下只恨自己怎么这么不顶用,不,不对…… “几个月?”汝怜因又拉了云舒问,“不对,萧公子去了多久?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云舒神色微动道,“两个月前,天帝的身份正式公开,信亭带了平乐的尸身回来将他安葬……我们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知的这个消息。” “那信亭……不,那天帝呢?山下道观遭受洗劫,他怎么坐视不理?”汝怜接着问。 “天帝并未与我们讲说,他性子傲,哪里会与我们为伍?”云舒嗤笑道,“想来是闭关去了吧。” “闭关?” 云舒推测道,“那邪君阿玖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的巢穴所在,自然要费一番功夫,听说天帝已经安排了人手四下查探,而我们也在没有听到天帝的消息,想来他是顺便趁此机会闭关,以备来日之战。” 云舒看汝怜深情认真不像说谎,这才有些相信道,“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汝怜颇为头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可我敢对天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云舒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 云舒这才将信将疑的点点头。汝怜因问下一步作何打算,云舒只道,“我只乐的看他们相争罢了。” 他们两个字浅浅带过,但汝怜也明白,这说的就是邪帝天帝两个了。 “为了一己之力,夺人性命,甚至断其轮回,这般行径,呵,还好他也不大看得起我们这些,不与我们相交。不然……总之我能力虽小,倒也实在难以苟同。”云舒捏着收拾好的包裹恨恨道。 汝怜的目光不由扫上她手里的包裹,云舒立刻不大自在的将包裹放下了,只笑道,“但是忘了,头先出了一趟门,包裹里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呢。” 说完又笑道,“汝怜妹妹,你娘刚刚回来,便回去多陪陪她吧,这里有什么事情,我会随时通知你的,你有什么也尽管上来找我,我一直都在这里。” 汝怜总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对,可是也说不上来,架不住云舒劝说“回去多陪陪你娘,多年不见,你娘亲肯定也思念你的很”的话,汝怜末了还是收了那只玉蝴蝶懵懵懂懂的下了山。 只是汝怜前脚刚走,云舒便丢了正在收拾的包裹,急急忙忙的跑向了藏经阁。 这已经是云舒第二次进入太平观藏经阁下的密室,在密室门口轻轻敲击了三声,顿了少顷的功夫,密室从内打开,云舒弯腰爬了进去。 没人引路,也没人说话,密室里空空荡荡的,上次关着的那几只小妖早不知被转移到了哪里,整个密室的格局都变了一大半,一路走来贴满了红红黄黄的符纸,符纸间都有一条细细的精炼穿着,上面挂了不少用于招魂请魂的八角铃铛,行到最里面,发须皆白的未明道人端坐在一架四方的鼎炉面前念念有词,鼎炉上重重符咒封印着一团纯白的气流,必真未清两名道人都立在一旁,看到云舒进来相互见过,未清这才道,“我们已经商议好了,这里还是由未明师兄坐镇。我和必真师弟都带弟子出去找那季悖,一来替天行道,二来也是声东击西,太平观是座空观总能掩人耳目一些。” 云舒点头看着那一团纯白道,“那么现在他的情况怎样?” 未清道人摇头叹息道,“不是很理想,四空山的廖碧云当年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还不是为若空识的神力所毁,筋脉俱废。萧公子本身根基就弱,又被人一直利用着用身体来培植若空识,形神俱灭其实也算得上是个解脱了。” “可便是解脱那也应该是平乐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云舒怔怔的盯着那团纯白,眼圈蓦的泛了红。 “我知道,所以我们尽力在做。”必真安慰道。“对了,你过来找我们可以有什么事?” 云舒因道,“汝怜回来了,她来找过我,我没有告诉她这里的事。不过我想,长荡湖之行恐怕我是去不了了。” “无妨,去长荡湖也不过是想探探天帝的行踪,这次我们出去,自然会得知一二。至于汝怜姑娘,不告诉她也好,这事情越少有人知道越是稳妥。”未清道,“更何况她和她母亲,怎么也算受了天帝的恩惠,而我们到现在也不清楚天帝到底有什么打算,我总觉得,这事情还没这么简单……” 云舒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九十三章 阿宁 青石板铺就的长路,一直从太平观延伸到山脚下去,一个青衣小道士半扎着头发,头顶一块方巾仔仔细细的包着,然而面上却是一派的轻快活泼,小道士背着个背篓一蹦一跳的上了山,那背篓里装满了从山下才搬回来的货物。 他刚拜入观门不久,而今太平观遇了事,这时节观里只剩下几个新入门的弟子偶尔打扫打扫,也算是供他们这些无处可去的小道士些一个容身之所,因而便是入了观门还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小道士自己也颇为满足。 上山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小道士猛然顿步,定定的看着前面那一袭水蓝色衣衫,迎风而立的姑娘,那姑娘长发飘飘,头上一只青色的玉蝴蝶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扑动着翅膀,就跟活物儿一样,小道士一下就看呆了。 那姑娘显然也是刚上山来,这一带山路两侧此时迎风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蝴蝶蜜蜂留恋其间好不热闹,这姑娘显然也爱极了这些姹紫嫣红的花朵,此刻手上已经捧了一把花束。小道士一望便知道,“汝怜姑娘这是要去看云舒姑娘吧。” 汝怜点点头捧着花束过来应了声是。 小道士突然眉头一紧,下意识的将腰杆挺直了不少,避开后面背篓里的东西让眼前这人看见,脸上依旧嘻嘻笑着,“汝怜姑娘踩了这些话也是要送给云舒姑娘?” “不错啊。”汝怜也笑,却是捧着花束走近了问,“你背篓里装的什么,还很怕我瞧见的阳子?” 小道士自以为不经意的动作哪里会逃过汝怜的眼睛,眼前这个小道士,汝怜在回来的时候见过,之前来到太平观,问未清道人云舒下落的,就是眼前这人。汝怜当时不过是情急,随便搭了一个人问,却不料转过来的面孔斯斯文文,却是陌生的很,汝怜便知道这是新入山门的弟子,本来以为探听不到什么消息,却不料那人却好像认识自己一般,一点也不好奇自己是谁,对于自己的问题信口就答。 事实上这个小道士也确实没有骗自己,可是现在太平观的人都出发去调查邪帝的事了,这个小道士仍然留在观里,整天嘻嘻哈哈一得空就背了背篓往山下跑,也不知每天都忙活着什么。汝怜发现了这一端倪,本来就想什么时候得了机会找这个小道士谈谈,进而正好撞见,又如何会就这么放他走? “没……没什么的……”见得汝怜明显想要探个究竟了,小道士慌忙避开,言语里都有些磕磕巴巴了,明显是给急的。 小道士趁着汝怜还没走得太近,转手立刻去了这个不大的背篓牢牢的锁在怀里不给汝怜看,转头撒脚丫子就跑开了。汝怜本来也只是想逗逗他,可看他这样紧张,脸上的笑霎时也就挂不住了。 青石路铺就的地面上静静地躺了一个小纸包,汝怜打开看了,却是一包百里香的种子。 百里香,开胃、杀虫、解酒、防腐…… 汝怜捏了那小纸包,沉默了半响,正准备拿了那纸包上山找云舒的时候,之前那小道士又背了背篓,垂头丧气的寻了过来。 他的背篓里如今已经空空如也,也不晓得是将里面的东西藏到了哪里。他望了望汝怜,一眼就瞧见她手里捏着的纸包,兀自懊恼了一番,这才颇为泄气的走了过来求道,“汝怜姑娘,那纸包是我的东西,你将他还给我吧。” 汝怜道,“哦,你的?那你倒说说里面是什么东西?” 小道士颇为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汝怜也不否认,“我自然知道,只是你不说,我又怎么敢确定这就是你丢的东西呢?” 不得不说,汝怜虽然有时候显得木木笨笨的,但独自来处理一件事情的时候,还是半点也不带马虎的。 小道士说不过他,支支吾吾了好半响才皱眉道,“是百里香。” “什么?” “百里香。”小道士又重复了一次。 “你买百里香做什么?” “我……”小道士支吾道,“我肚子不舒服,买一点百里香通通气啊。” 话问到这里,看那小道士有些发了急,汝怜这才放过他。将百里香递还回去的时候,汝怜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答了句,“阿宁。” 阿宁…… 竟然不是个法号么…… 汝怜捧了花又去找云舒,这些日子来,云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未清必真道人各自带了人出发的那天,汝怜还很好奇的问过她,“云舒姐姐为什么不同他们一起走?” 云舒只答道,“我最近总觉得身子意识困顿,精神疲乏,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道长他们让我还是留在太平观里,休养休养。” 这番说辞是必真道人教给她的,云舒虽然不是很明白,到底还是照做了,汝怜一听便明白了。 云舒那晦而为明的身份,不好说,也不可说。 所以她也没有追问,两个人都各自怀有一番心思,到时谁也没有说破。 捧了花来到云舒的住处,汝怜并没有瞧见云舒的身影,看了一下日头,竟然已经快到午时了,汝怜将花安置妥当了,干脆出了院子过来找云舒,太平观的院落不多,都宽敞透亮,云舒住处转角不远,便能看见那高耸矗立的藏经阁。汝怜转角过来,眼角不经意一扫,便看见一个红衣姑娘从那藏经阁里出来,顺手掩了藏经阁的门。那身形那模样,不是云舒还会有谁? 另一头,刚刚和汝怜分头不久的阿宁小道士又背了背篓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汝怜的视野里。 联想到那行为奇怪的小道士,几乎是下意识的,汝怜将自己缩回到了墙角里,又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便看见云舒和那小道士走进了不知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小道士忙从怀里掏出好几个纸包递给了云舒瞧。 云舒思忖了一下,有对那阿宁小道士吩咐了几句,一面拿眼朝四下张望,汝怜又下意识的缩回了身形。 第九十四章 信任 云舒同那小道士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等再看时,那小道士已经收了那些纸包一溜烟儿的跑远了,云舒也理了理衣衫准备朝这边过来,汝怜心念急转,立刻假装刚从这边出来,见着云舒,立刻喜上眉梢的过来道,“云舒姐姐原来在这儿,可叫我一通好找。” 两人各怀心思虚虚应过,汝怜虽心里记挂着那个叫做阿宁的小道士到底做什么去了,到底也没忘了正事。 这一行,她是来和云舒辞行的。 “娘亲自从回来,这几天就一直张罗着说要去趟昆仑山,说是和那玉蝴蝶的事情有关,我便央求了母亲带我一起去,好说歹说,娘亲总算同意了。”汝怜道,“明日一早便会出发,此去也不知要耽搁多久……” 云舒道,“也好,上一辈的事情里我们现在仍有疑惑,你娘亲也不肯细说,此去或能探知一二。” 汝怜应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等汝怜离开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斜了。 出太平观的时候,汝怜冷不防便又看见一截青色的道袍瞬间隐没在草丛里面,汝怜也就当没看见,若无其事的从那草丛前走过径直下山,一直到汝怜那一身水蓝色衣服彻底看不见了,那草丛里才窸窸窣窣一阵轻微的移动,阿宁露出小半张脸来舒了一口气,又把身后的背篓取下,一一的清点了一番,“还好还好,这次该在的都在,一个也没有掉。” 说完,小道士四下望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背了那背篓,用一块白布仔仔细细的遮好了,又才小心的走了出来,循着青石板路走了一段,立刻拐进一旁的小道里,这小道路面上的青荇近日里已经被小道士的一双脚踩去了不少,不过一路走来还是要小心翼翼的扶着树枝,免得不小心就会摔倒在地,再走了一程,阿宁终于在一处丛生的藤蔓前停下,阿宁左右张望了一番,掀开藤蔓便看见一张惨白的脸空洞的两个眼窝望着自己,险些儿吓摔在地。 隐在暗处一直偷偷观察着这边的汝怜也霎时间吓了一跳。 这这这,这不就是那酆都里的瞎眼鬼么? 一个地缚灵,如何能离开酆都到了太平山! 却看那阿宁跺了跺脚气道,“说了多少次了,别这样贸贸然的露出个脑袋,吓死个人!” 那瞎眼鬼疑惑的偏偏头倒也没说什么,甚至还举高了手帮阿宁掀起了藤蔓方便他进去。汝怜心里霎时又狠狠地一颤。 想了想,汝怜硬着头皮跟了过来,还好掀开藤蔓的时候,他也并没有看见那张令人冷汗津津的面孔。山洞里黑乎乎的,铺面便是一股凉气,生生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汝怜揉了揉胳膊走了小段路口,便听得前面窸窸窣窣的有人声。却是那阿宁又在吩咐了。 平时不怎么冒头,看着温文和煦的阿宁这会儿指挥起人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除了刚才迎出来的瞎眼鬼,不出汝怜意料之外的,那无头鬼果然也在这里面,两只鬼一个小道士围了一个冒着寒气的冰棺团团转,不时的捯饬着一些药草往那冰棺里放。 百里香……芥子……丁香……山苍子……等等等等,全都是带有防腐功效的东西,汝怜很想瞧瞧那冰棺上冻着的究竟是什么,冰冻了还不够,还要捯饬这些药草? 只是那冰棺四面都挡着,汝怜又如何能够瞧见,就在汝怜思考着如何才能将那冰棺里的情形窥探清楚的时候,冷不防的身后便吹来了一股冷气。 “怎么样?没看清楚?” 汝怜霎时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子跌进光亮的室内,阿宁小道士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欢欢喜喜的冲着之前对汝怜说话的那人叫了一声“哥!” “哥?” 望着眼前一冷峻一开朗,模样有五分相似的两张脸,汝怜突然就有些明白了。 “你这是故意引我来的?”汝怜震惊之后,突然就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来面对眼前这人了。 信亭也不否认,只是上前伸出了一只手道,“你不是想看看冰棺里那人是谁么?起来你就知道了。” 汝怜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就着新亭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无头鬼和瞎眼鬼都识趣的退到了一边,汝怜走过去只望了一眼,便忍不住失笑开来。 “所以,这算什么?”她问。 冰棺里静静躺着一具尸身,温润的眉眼,柔和的棱角,还有眉心那一点并不夺目的红……这具尸身的主人,上一次见面都还是鲜活的,温柔的……可是这一次,若是没了这冰棺极致的寒,这具尸身怕是自己都看不出他的模样了吧。 “所以,这算什么呢?”眼泪上涌的一霎那,汝怜瞬间哑然,她掩了嘴尽力的遏制住啼哭的声音,她不想哭出来,最起码,不想当着这个人的面哭出来。 而就在她仓皇哭泣的时候,这个人却默默的走了过来扣了她的肩膀,正面定定的看着他,一双眼看不出什么波澜,却是明明白白的不容抗拒。 “汝怜,我需要你帮我。” 他说。 语气坚定。 “现在,也只有你能够帮我。”他双眸紧锁着眼前这人道。若是旁人,或许已经情不自禁的被他的坚定的目光给感染了,可惜,她不是旁人。 “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帝啊,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萧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还不是被你利用完了,说丢弃就丢弃了么?”汝怜失笑,从始至终,他看着她,而她的眼里,却只有冰棺里躺着的那人。 说话的这人已不可信,冰棺里躺着的那人是最好的明证。不是麽? “不,我不是。”信亭掰着汝怜的肩膀极力解释道。 不是? 汝怜有些茫然。 “我不是什么天帝。也正是因为如此,我需要你的帮忙。”信亭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快让平乐醒来……你相信我!” 醒来? 汝怜感觉自己越来越迷糊了…… 第九十五章 迷云渐消 有人说谎,汝怜知道。可是是谁说谎?汝怜弄不明白。 身在局中的汝怜感觉自己已经看不清每一个人,信亭还在那里极力争辩的对自己说。 他说,他不是天帝。 “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帝转世一说,这些都是邪帝顾子岩的阴谋。”信亭说。 什么阴谋?汝怜的视线扫到一旁乖乖站立的无头鬼和瞎眼鬼,在扫到冰棺。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眼前这人所讲的话。 阿宁小道士在后面急的跺脚,拉扯着信亭嚷嚷道,“大哥,你现在应该对她讲的是你有办法救活冰棺里的这个人才对,不然她是无法相信你的。” 信亭又道,“是了,汝怜,我有办法,平乐他会醒过来的,你听过涅槃一说么?” 涅槃? 信亭道,“舍弃一切,涅槃重生,这是廖前辈告诉我的。” 廖前辈? “在长荡湖,廖前辈找到我,他告诉我说,若空识最开始是依凭他而出世的,但这上古神识当时已经拥有自己的意识的,它选中廖师兄做他的容器出世一早就抱有自己的目的。在若空识寄宿体内的那么些年,它能明显的感受到这股力量想要控制他,掠夺他,若不是有舒离阿瑾这些前辈的帮忙,廖前辈根本无法和他抗衡。”信亭道。 “廖前辈还说,那次之所以提早就在昆仑山上等着浮宵花开放,也是他感觉到体内的若空识越来越控制不住了。所以那一次的浮宵花,他绝对不能错过。那日被柯印的人马围住的时候,廖前辈喝下了掉包浮宵花水,其实也算因祸得福,若空识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它知道有人想要控制自己,利用自己于是自动将自己封印起来。这股神识后来被柯印施法生生从廖前辈身上抽离出来,封进了乾元珠,交给了邪帝,可是仍凭邪帝动用什么法子,也无法将其封印解除。” “直到后来阿瑾和陈望朔前辈前去救幻姑的时候,一直封印着的若空识突然就有了波动,尤其是在阿瑾和陈望朔前辈靠近的时候,邪帝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只有至纯至性的人,才能唤醒若空识。” “四空山是灵山,山上的人与世隔绝,若空识选择廖前辈,看中的就是他体内的至纯之气。想通这一环节,邪帝便有了一个主意……” 一口气拉拉杂杂讲了这么一大堆,对于一向不喜欢说话的信亭来讲已经很是难得,这也足以看清这次信亭是真的着急了。汝怜虽然听的有些迷迷糊糊,但是话都已经讲到这个份上了,再结合之前知道的,剩下的也就不难想象出来了。 “所以,邪帝就把主意打到了阿瑾前辈的孩子身上?”汝怜猜测道。 “不错,廖前辈甚至怀疑,平乐体内的定魂珠就是邪帝想办法毁灭的,这样,才能方便乾元珠的混入……”信亭道。 “可是这些事情廖前辈为什么只同你讲?”汝怜问他。 信亭怔了一瞬,半响才又道,“廖前辈现在的情形你也是见过了,筋脉俱断,甚至就连离开碧云窟回到四空山他也做不到,你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难道不是因为那柯印心狠手辣,抽离了若空识后趁机毁去了他的修为?” “自然不是。”信亭道,“柯印想要的只是若空识,得到若空识后,只剩下半条命的廖前辈对他能有什么威胁?他根本理也没理,就连幻姑逃走他也没命人立刻去追。廖前辈之所以会这样,归根结底,更是拜若空识所赐。长达百年的相处,虽然极力克制,但若空识已经渗进了他的奇经八脉,若空识抽离不久,廖前辈便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力好似被掏光了一般,不久后肌肤便可见的干枯了下去,幻姑找到阿瑾过来时,廖前辈就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成。” “阿瑾前辈他们想带廖前辈回四空山,可是四空山是海外灵山,保藏灵气,廖前辈一靠近四空山竟然再也无法适应那些灵气,浑身疼得厉害,万般无赖之下,阿瑾前辈他们只有带着廖前辈在外面寻了一个地方住下,就是现在的长荡湖,在那里,阿瑾前辈们找到了一种叫做玉须草的植物,可以很好地帮廖前辈缓解身上的这种症状,所以廖前辈就在长荡湖住下。直到在阿瑾前辈们出事之后,他又一手挖出了一个碧云窟。” “然后呢?” 信亭道,“廖前辈是过来人,若空识在平乐的体内,你认为他会怎么做?自然是趁着若空识灵力不深,赶快将它祛除干净的好,可是等遇到平乐的时候,廖前辈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又是几百年过去,若空识这些年虽然被封印,但也强大了不少,有了廖前辈这个教训,这次若空识竟然不止渗透人的奇经八脉,更是在神识上也在逐步进行控制。所以你看,平乐眉心的封印就算是解除了,也还是有很多的记忆填补不上来。所以这些事情,廖前辈如何能同平乐去讲?” “那我呢?我和你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为什么只选择你。”汝怜追问道。 信亭一愣,“你还不知道么?我是幻姑的孩子啊……当年的故人之子,我难道不是最好的交托人选?” 汝怜开始有些动摇了。“所以,如你所言,你杀死萧公子,破其魂魄,不过是为了将渗入萧公子神魂里的若空识抽离出来?” 信亭点点头,“为了让萧公子体内的若空识放下防备,廖前辈教我演了酆都的一出戏,这无头鬼和瞎眼鬼,也只是让若空识放下警惕的一步棋。” “那好,就算你之前所讲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还剩最后一个问题。”汝怜道。 “你问。” “你做这些后,完全可以同我讲清楚地,可是为什么,我在地窖晕倒后再醒过来已经是孤零零地一个,时间也过去了好几个月?这段时间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第九十六章 交出去的心便不收回 信亭脸上明显的闪过一丝错愕,“你一个人?” 视线也不自禁的往无头鬼和瞎眼鬼那里扫去,两只小鬼默默地面壁,咳,虽然无头鬼并没有“面”这一说。 还是阿宁小道士机灵,只看了一眼便忙凑过来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那次在地窖里放了些不好的东西,而当时大家都顾着大哥和萧公子,没有及时将汝怜姑娘你带出来,待的久了些,一晕就是两个月。后来等你情况稳定下来了,大哥让无头鬼和瞎眼鬼把你送回太平山去,谁知道……” 缩在墙角努力将自己当做透明物的无头鬼和瞎眼鬼默默扭头望天,而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无头可扭的无头鬼沉默了一下,只得站出来道,“呃……其实吧……就是送到一半的时候汝怜姑娘她突然就醒了,我们俩怕吓着她,所以就……” 汝怜顶着一头黑线继续看向阿宁小道士,机灵的小道士立刻笑嘻嘻的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还是我自己来说吧。” 阿宁拍着胸脯自我介绍道,“我叫阿宁,蒋宁。大哥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样的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从一生下来,爹娘就让我叫他大哥,所以他就是我的大哥!当年山崩的时候,我侥幸留得一命,大哥便带我离开教了我一些傍身的法术,这么些年很少露面,你们自然也不知道我的存在。现在邪帝作乱,正是人人都需要出一份力的时候,我当然要站出来。” “萧公子的尸身是我送上太平山的,一直以来也都是我找些防腐的药材帮着看管,这个地方太平观的几位道长,还有云舒姑娘都知道,只是没人知道大哥也在这里罢了。” 汝怜眸色一转因问,“那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 “很简单,玉蝴蝶。”说话间,信亭从怀里掏出一只蓝玉蝴蝶来,这只玉蝴蝶正是小书生当日手里的那一只,蓝莹莹的,夺目的紧。汝怜下意识的摸向了头上自己的那只青玉蝴蝶,自从容貌恢复,母亲归来,而且得知到这只玉蝴蝶颇有渊源后,这只青玉蝴蝶汝怜也就再度收回来了。 她动作里的意思太过直白,信亭苦笑着道,“你且放心,我若是要夺你的玉蝴蝶,又何必在这里同你讲这么久?” 汝怜不好意思的放下手来,取下那玉蝴蝶看他道,“你要这玉蝴蝶做什么?” 信亭迟疑了…… “缘由都讲不出么?”汝怜道。 阿宁小道士急不可耐,抓头挠耳的恨不得自己来说,信亭已经一手挡下道,“我需要借用一下。”信亭认真的盯着汝怜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讲,总之,我现在碰到一件难事,需要用到它。你可能不知道,这对玉蝴蝶是广寒宫里的法宝,当它们合在一起的时候,至寒至柔,可以化解天下所有至烈之物。” 汝怜虽然不算聪明,倒也不是蠢笨,“若空识在你体内?” 信亭点了点头。 汝怜突然就很想笑,“所以,这有什么意思?”她问。 “从萧公子转到你这里,明明知道有害的?信亭道长,你不觉得很打脸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解释。”信亭皱眉立在那里,“有些事一定要有人去做的,我现在只需要你点一点头,我便能放手一试了,我可以明明确确的告诉你,只要我成功了,到时候,平乐也可以重生,邪帝的事情也能得到解决的。” 汝怜心头一颤,信亭的眼神太过决绝,还有阿宁,他的眼睛里也写满了焦急不忍,“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一定能得到答案,可是她还是想问,长久的沉默后,汝怜终究还是把手里的玉蝴蝶递向了对面那人。 那人面色平静的接过,两只玉蝴蝶并到一处,霎时间散落了一室青蓝流莹的光华,那些光华落到身上,凉丝丝的,但一点也没有觉得寒冷刺骨,反倒是通体都舒畅了一般,两只透亮的蝴蝶从信亭的掌心渐渐升起,相依相偎,翩翩飞舞,然后靠到了一处,最后变成了一颗通体透亮的明珠,光华流转的顿在半空,信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盒子将它收在里面,冲着汝怜道了一声谢谢。 他们俩没有多余的语言,从把玉蝴蝶递出去的那一瞬,汝怜就没有想过要收回。她选择信他一次,至于为什么? 呵,天底下又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呢? 阿宁送了汝怜下山,离开那山洞后,阿宁一直都雀跃得很。当然,阿宁平时也都是乐呵呵的很,好像没有什么烦心事能够难得住他一般,可是这次不同,这次的高兴是由内而外的高兴,这种情绪甚至能带动周围的人也情不自禁的随了他一同笑开。 作别的时候,阿宁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声,“真好。” “什么?” 阿宁眨眨眼睛看着她,“你肯相信我大哥啊。” 汝怜只笑。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我自己都有很多地方不明白。”阿宁道,“可是我信他,我相信大哥的为人,更相信他的能力。但只有我信他是不够的,还好,你也肯信他,这样,大哥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只要有人理解,做什么都是值得的。”阿宁抿着嘴同汝怜挥手作别。留下汝怜一个立在残阳拂柳中,对着太平山的方向,怔怔的站立了好久。 回到家的那一晚,屋里的姐妹兄弟们一见着汝怜都七嘴八舌的拥了上来,嚷嚷着,“阿姐和姑姑要出远门,我们都备了东西给你,说不定路上就用着了。” 一群大大小小的兔妖,又是送胭脂的,又是送手串的,也不知都是从哪里找来的,汝怜哭笑不得,以前的她也许就受宠若惊的接了,可是现在,在人世间走了几遭了人了,又哪是以前那懦弱软绵的性子。 正准备拒绝,玉老头倒是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淡定路过,“还忙活什么呢。”他说,“瞎折腾。” 眼睛却是往汝怜的头上瞟,只那一瞟,汝怜心便一沉。 第九十七章 破釜沉舟 一旁七嘴八舌的姐姐妹妹们都静了下来,白衣的玉蝉走了过来,笑了笑,一面朝玉老头递了个眼色,自挥退了这些小辈道了声“大家的心意姑姑领下了,只是这些东西我们都用不着,不过是出去随意走走罢了。” 玉老头也就眉头一挑,不再扫向汝怜,只是言语里还是颇为不愉快,“对啊,你以为你们的姑姑和阿怜都跟你们一样啊,想去哪儿还不是一眨眼的事儿,用得着你们这些东西?” 小辈们“哇”声一片的感叹着退下了。 玉蝉只笑。从头到尾,玉老头的阴阳怪气都是冲着汝怜的,汝怜也只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不好开那个口。 正当汝怜以为玉老头或是自家娘亲会出声询问甚至是训斥的时候,玉蝉却和没事人一般道,“回来了便早些去歇着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玉老头也就摇头叹息了一声跟着走开了。 次日天明的时候,玉蝉和汝怜两个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却也只是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日上三竿了,她们也都走在一片荒林子里,再看那玉蝉,步伐不紧不慢,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汝怜终于等不住问她,“娘亲,我们不是要去昆仑山么?” “是啊。”玉蝉道。 “可是我们走的这个方向好像不大对……” 玉蝉不说话了。 静默了一会儿,汝怜忍不住道,“所以娘亲是在等我认错吧。” “玉蝴蝶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便给了别人……”汝怜补充道。 玉蝉道,“玉蝴蝶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送给了谁,我无权去管。” “可是娘亲这次去昆仑山不就是为了玉蝴蝶的事儿。汝怜明知道是这样,还将玉蝴蝶送给了别人……” 玉蝉笑开道,“傻孩子,娘亲又岂会因为这些事情怪你?倒是你,自从昨儿回来,便一直心神恍惚,为娘同你相处的时间不多,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挂心,既然无法帮你立刻解开心结,那我就只有等了。其实说起来,昆仑山之行,也不过是我的私事,孩子,你有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明明白白的说给娘亲听得,只要是你想知道的,娘亲又岂会不告诉你?所以,现在你可以好好的想一想,到底要不要同我走了。” 汝怜蓦地眼眶一红,扑进玉蝉的怀里,玉蝉又安抚的摸着她的脑袋道,“我昨天已经感受到,那青蓝双玉已经合二为一,联系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能用到这青玉蓝玉的,算来也只有若空识的事了。青蓝双玉合为一体,若空识灵力迸发,那个人,一定是想用这股灵力去办一件大事。然而这却是破釜沉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做法了,所以汝怜,如果担心的话,那就不妨去看看吧……” 汝怜点头依言,同玉蝉作别后,转头又往太平山跑去,只是等汝怜熟门熟路的跑到洞穴里时,洞穴里没有了无头鬼和瞎眼鬼,甚至连阿宁小道士也不知所踪,空荡荡的洞穴里,只有被冰棺封住的一个小书生,他就静静的躺在冰棺里,冰棺的四周封满了奇奇怪怪的法咒,汝怜也只能立在外面,遥遥的望上一眼。 思量之间,汝怜又转头往太平观跑去,总算在观门口逮住了背了个背篓又准备下山的阿宁。 “你大哥呢?”她问。 阿宁一脸茫然。 “不要骗我。”汝怜道,“青蓝双玉已经合二为一,若空识暂时压制,信亭肯定是想循着这个机会去找邪帝。所以,昨天他才会说萧公子会醒,邪帝的事情也会平息的话,对吧。” 阿宁呐呐的咂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无话可说。” “什么叫做无话可说,你应该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才对。” 阿宁道,“我如何知道?邪帝的巢穴根本无人知晓,具体走到哪里,也只有看云舒姑娘带的路是否正确了。” “云舒姐姐?”汝怜倒抽了一股冷气,“你们用云舒姐姐引路?你们对她干了什么?” 阿宁支支吾吾道,“你也知道的,云舒是邪帝一手制造出来的傀儡木偶,现在我们这边也只有她知道邪帝的巢穴所在,大哥的情况又不能再等,自然只有小小的牺牲一下云舒姑娘了……” “小小的牺牲?”汝怜只恨不得抽阿宁一个巴掌,可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这么做,怒不可遏之际,汝怜突然扫到太平观藏经阁的高高勾起的瓦檐,又拉了阿宁道,“藏经阁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人?最近我老看到云舒姐姐去到藏经阁里。” 阿宁还想搪塞过去,汝怜又道,“难道你觉得你大哥做了这样的牺牲就够了么?他不过是拿命去赌!去博!邪帝的深浅我们都不清楚,你觉得这场赌局,我们又能有多大的机会打赢?若现在都还遮遮掩掩的,我们自己人都不知彼此,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又都算些什么。你大哥又这样什么事都自己兜着的坏毛病,难道你也要和你大哥学习,害人害己么?” 一席话啪嗒啪嗒的砸的阿宁有点蒙。汝怜心里急躁,也知道自己有点过了,不免叹息道,“阿宁,云舒姐姐和信亭,无论哪一个我们都赌不起。大家既然是一路的人,那就应该坦诚相待,凡事有商有量,这样才能以最小的损伤换取胜利,不是么?” 阿宁总算受到感染,垂了头看了自己的脚尖一瞬才道,“那你跟我来吧。” 密室打开,两人同盘腿坐法的未明见过,阿宁稍稍迟疑,终于还是简单的讲述了一番事情的经过,见到那一团纯白的时候,汝怜有点怔忪。 未明道人道,“还好信亭那孩子备好了锁魂袋,萧公子的魂魄总算没有彻底散掉,只是魂魄被法器毁了个支离破碎,再要黏合也是难事。” 而在知道信亭破釜沉舟般的决定后,未明只连声叹息道,“糊涂!糊涂!” 这也确实是一件糊涂事儿,只要是静下来,细细思索,谁都会得出这个结论。 然而信亭和平乐之间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能让信亭舍了命也要为他去拼去闯呢? 第九十八章 小试牛刀 鸿蒙大荒,霁云难消。 木木呐呐的云舒指引着信亭也不知来到了西北的哪一处荒地,整片天地都死寂沉沉的,看不出多少生气,唯有那一地横七竖八的开山石,杂乱的堆积着,间或有少许的乱石上有一些人工雕琢过的痕迹,显示着这里曾经还有些人气。 云舒直直的走向一块开山石前,手掌对着那块开山石不过须臾,那块开山石便缓缓的移动到一边,光华露出的那一霎那,十来团黑气伴随着尖啸声也溢了出来,立在山石口的云舒不知被触着了什么禁忌,身子一抖也跟着发出一声尖啸。 团团溢出的黑气中,早有一人提了剑直直的取向信亭的面门,口中喝道,“早知你们外面放着的都是假消息,老夫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这一剑杀气满满,魔气四溢,信亭不敢大意,仓皇间避过把手一背立刻抽出向来不离身的青釭剑,迎面又正对着那人扫来的一记“横贯四方”,气若雷霆,青釭剑正面叫着,只听“铛——”的一声,兵器相交声在无边的旷野里回响不绝,两把剑分错开来,两人面上都是一惊! “明剑赤峰?”说这话的是对头那名老者,长须飘飘,好一副仙风道骨,只可惜行的却是险恶之事,专做那邪帝的座下走狗。 “鬼佬莫信?!”信亭一截灰袍立在风中,风烈烈,衣袍烈烈,风声很劲,掀的不少飞沙走石,而那信亭整个人却沉稳如山的立在那里,仗剑在手垂眸嗤笑,“邪帝座下三大护法,柯印和季悖,一个已经彻底叛走,一个只围了邪帝团团乱转,只可惜了鬼佬你一把年纪了,有人入侵竟然派你第一个应战。看来这几百年来你在邪帝手下也没有混到什么好处嘛!” 莫信只道,“巧言令色,对付你我便足够!” 信亭只把剑一挑,“那便试试!” 一时间只见得两道锋芒闪过,空荡荡的山头霎时间又是一番风掣云涌,剑锋扫过之处,好似大地也跟着开了一道老长的口子,整座山峰“呜呜咽咽”的哭的生疼。云舒一个人木呐呐的李在山石子口,被那山风吹的晃了晃,之前放出来的那些邪灵便又呜呜咽咽的过去将她重重围住。 云舒一个人困在那邪灵堆里,眼睛蓦的亮出一对红光,然后身影一闪,山石子口便再没了云舒的影子。一群邪灵也都转瞬间呜呜咽咽的跟着缩回了敞开的洞口里去。 信亭只向那边望了一眼,莫信便朗声笑道,“看吧,便是你拥有若空识的神力也不过如此,那人就在那里,你却连救也救不得,你还有什么本事同邪帝争?你还有什么本事,去唤醒你的好友至交?” 信亭知道对方这是要诛心了,只可惜,“我既然决定了带她来这里,自然也就做好了面对任何处境的准备。” 莫信便笑了,“原来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也都自私自利的很。你可知道,这云舒如今对我们来讲不过就是一步废棋,如果她依旧呆在太平观,根本没人会去找她的不快,她也能安安稳稳的继续守着她的心上人走完下半生。可是你用了禁术激发了她的魔性,促使她来到这里,那剩下的,便由不得她了。” 信亭不欲再听,对着莫信便是一记横扫,莫信仓皇间把剑横了想要抵挡,只是这一击灌注了若空识十之八九的凌厉,一招下去又狠又急,饶是莫信是惯经沙场的猛将,一时之间也被那破空的剑气扫的连连退出了十来步,胸前衣襟被剑气削开,划出道深红的血口,血气也跟着上涌,“果然,不能小觑呢。” 莫信狠狠地啐出一口鲜血,眼看着信亭又是一记连环斩破空而来,可怜莫信一把老骨头也只得在一地的碎石子里一路滚过,只能避再无还手的机会。 “葛信亭,你这又算做什么?”莫信蓦然出声喊道,“你以为你这样做便能洗去你身上的罪过了么?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且不说你当年寄居的蒋家因你而亡,便拿眼前的情况来说,你拿你好兄弟的心上人做盾牌,你问过你好兄弟的意思了么?你问过那云舒的意思了么?” 信亭不管,逼得莫信已没了退路,提了剑径直走近便要补上最后一刀,莫信一把老骨头了也只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放出最后一声呐喊,“你做什么事都是这样!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自己做了决定就是了,一点也不问问你身边人的想法。你以为你做的就一定对么?你想想你的爹娘是怎么死的,你再想想蒋家,想想你好兄弟的那一家……”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莫信才反应过来对方的那把剑竟然一直也没有刺下来,睁眼看时,信亭把剑正对着自己的眉心,满脸的狠戾暴躁,好似在拼力克制着什么,莫信心上一喜,便知自己方才的所言尚算有用,句句打中了那人的命门。 莫信抓了一把胡子正准备再补上几句。信亭猛然眸色一亮定定的盯着莫信,森然出声,“没了?” 莫信还没反应过来,那信亭已然依然刺下。莫信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剑锋从他身上拔出的那一瞬,迎面一股黑气四散开来,地面上只留下一只纸扎的小人,小人身上墨炭勾勒的眉眼嘻嘻笑着,好似在嘲笑信亭的莽撞。 信亭惊觉中计,这才急忙赶向之前洞开的山石子前查看,只是没了云舒的引路,新亭绕着那山石子转了好几圈也寻不得打开洞口的法门。 一片莽色延伸处,两个人立在一面方镜前静静的看着那一堆山石前发生的一切。 “成了。”白发白须的那人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禀道,那人撞过头来,可不正是方才和那信亭在外激斗的鬼佬莫信? 莫信前方的那人一身的紫袍重重包裹着自己,连身形也看不清,面上更是罩了一方银白的面具掩去了他的形容。 “信亭这人孤高自傲,几百年了也不见长进,对付他,好办的很。”覆着面具的那人讥笑道。这声音沙哑,陈旧的好像在开一把古老的铜锁,听的人立了一身的寒毛,也听不出这人是雌是雄。 不过,观莫信恭敬地态度也不难想象,眼前这人应该就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邪帝了。 第九十九章 摔个大跟头 莫信因又请示,“不知帝座接下来有何打算?” 面具掩藏下的那人道,“让人继续放出话去,就说天帝转世已经被我们拿下,这样……便会有更多的人见风使舵,依附于我们了。” “可是……”莫信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 “无……无事。”莫信又转瞬换了说辞,蹙了眉也不知思忖着什么,猛然间一阵地动山摇,那邪帝已经扑倒那方镜前,捏拳喝道,“我竟是小瞧了那葛信亭,凭着一股蛮劲倒还冲进来了!” 莫信往前一望,果见着那信亭仗着那把赤峰剑一路杀将进来,守护在侧的邪灵猝不及防的被信亭的赤峰杀得只剩一团团黑气。 邪帝把眼往那赤峰剑上一锁,“这把剑看着平平无奇,竟能破我的邪灵阵!” 莫信一愣,“帝座莫不是忘了这把剑?” “此话怎讲?” 莫信道,“这把赤峰剑便是帝座当年从那昆仑山深处找到的,此剑藏巧于拙,无锋无芒,却有阻绝灵力之效,是天下不可多得的宝剑。” “哦,忘了。”邪帝淡淡的道。 莫信望了一眼邪帝欲言又止,终究主动请命去应对那攻进来的信亭,邪帝只摆摆手由他去了。信亭提了剑来的突然,一路上的邪灵精怪都被杀了个猝不及防,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信亭便已经杀入了大殿,虽然是在蛮荒深处,邪帝沉寂的这些年,倒也颇为安于享乐,这处大殿装饰的金碧辉煌极尽奢华,鎏金的宝座,沉香木的桌椅,宽阔的大厅虽然视觉上看着不是太过美观,倒也是把人间追逐的极致能放得都放了个差不离。 信亭一双眼已经迷了神智,只紧握了手中的赤峰好似那便是唯一的依靠。 云舒……云舒…… 一路走来,信亭的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然而都没有看到云舒的身影。又或者,他的眼睛已经被心魔迷住,厮杀间只见的一片片黑浊,哪里还能分辨出前面的人是什么模样? “云舒!”空荡荡的大厅看的信亭心里一阵慌乱,有些话语就要失控喊出,可是残存的理智又拼命地将那些话语压制下来,信亭舞着手中的剑硬生生把做了刀砍,一路横冲直撞的,也不知弄坏了大殿里陈设的多少摆设。 这般癫狂的状态下迎面对上显然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的,只是眼见得那信亭不管不顾的一通乱杀又要往后去了,莫信终于不得不豁然出手,正面对敌。 双剑交锋的那一刹那,信亭的眼底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 “是你!你可算出来了!”信亭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也不知是在笑自己之前的大意,还是在笑莫信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莫信手里提着的是一把蓝明软剑,用上好的精铁练就,一直是莫信用的最为得心应手的武器,而今以柔克刚,凭着足够长的年岁里攒出来的实战经验,倒也能和那信亭手中的赤峰抗衡一二。只是匆匆数十招之后,莫信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若空识的神力果然不同凡响。莫信心底暗暗思忖,忙朗声喝到,“信亭,你且不是在找云舒么?看你身后是谁?!” 一提到云舒两个字,信亭四溢的暴戾之气果然一顿,真的下意识的偏头往后看去,莫信也就趁了这个空隙,一个闪身匿到一旁,霎时间几条明晃晃的晃金大绳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扫了过来,信亭拔剑欲挡但为时已晚,不过转瞬的功夫,信亭便被那几条晃金大绳缠了个结结实实,莫信托着个如意袋把袋口一张,笑道,“从柯印那里找来的东西,这会儿正好一用!” 信亭识的那如意袋得厉害,只要被那袋口照着,便没有逃出的可能。莫信显然也正是做了这个打算,在尘世间摸爬滚打了上千年的老狐狸,哪里会有真的让自己正面杠敌的道理?早做了打算才是正经。 只是老狐狸算得再多,却没有算到被那几条晃金大绳锁住的信亭竟然还有还手之力,四角牵扯着绳子的几个力士只觉得自己奋力锁住的绳子蓦然断开,几个力士没有提防,齐齐摔了个跟头,再回头看时,老狐狸手里的如意袋刚张了口子便被信亭的一个近身打得一片,西角跌倒的力士好巧不巧,正好被那打偏的如意袋照个正着,连一声呼喊也来不及,人便被吸进了那如意袋里。信亭一把夺过了如意袋,反手一记手肘打向莫信的肺腑,莫信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的错了位,手中的软剑还没来得及打出去,整个人便又被那信亭擒着一把摔出去老远,这下不只是五脏六腑了,莫信的一把老骨头都被摔得够呛。 “不……不可能……这是麒麟锁啊!上古神兽也挣脱不得!”侥幸逃生的一个力士还有些难以置信,还没有念叨完,那力士便觉一股寒气猛然靠近,回身看时,只来得及看着一道剑锋横扫而来,那力士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便再没了声音。剩下的几人只逃的逃,窜的窜,一时间也都没了方寸。只是又哪能逃开信亭的眼睛,不过瞬息之间,信亭便解决了这几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力士,又转身提剑朝莫信砍来。 莫信的一把老骨头这会儿只能勉强支撑站起,哪里还有还手的余地?眼见得那人已经挥剑刺来,暗道一声“失策”的同时,一向轻狂的莫信颓然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莫信只觉手臂被人一提,人也就轻飘飘的荡到数十步开外。一身紫袍重重罩住身形的邪帝竟是用一只手生生挡下了信亭的攻击。 “一群废物。关键时候还是要我出马。” “邪帝?!”信亭偏了头看他,“正好!杀了你!平乐就可以醒过来了。” “平乐?”邪帝只笑,“你以为你杀了我他就真的能够醒过来么?信亭啊信亭,你果然和当年一样傻。你知不知道,走到这一步,全靠我对你的了解,才能如此万无一失……” 第一百章 故兮往昔 “当年”两个字霎时间点着了信亭心中的那一股火苗,抬手间就是一记暴击,只是邪帝身形瞬息便飘出去老远,信亭一招下去也只是打着了空气。 “季悖。”邪帝出声唤道,就在信亭收招之际,熟悉的蓝衫人便拦在了两人中间。 季悖微微蹙眉,看着他道了声,“糊涂。” 信亭抬眼间扯出一抹笑来,“糊涂的是你才对!为了这么个人卖命,你对得起玖姨么?” 季悖登时大喝一声“住口!”也不再和信亭废话,“既然你不肯听,那我就打到你听为止吧!” 后方的邪帝冷冷出声,“这小子任性妄为,而今我要的,是他的命!” 季悖手上的招式瞬间一顿,正是交战的当口,这样的停顿显然不合时宜,回神过来,信亭的剑锋已然指到,季悖躲闪已来不及,只能硬生生手下这一剑,左肩处霎时被挑出个血窟窿。信亭嗤笑一声,“季叔叔,我还不需要你手下留情。” 邪帝也在后面冷然出声,“怎么?季悖,你是想放水了?” 季悖立在中间左右两难,信亭却是半点也不带客气的再次攻了上来,剑法凌厉,季悖不敢大意,他是浮屠的使者,手上一动招出一只招魂幡来,霎时间十来只戾气冲冲的厉鬼便横在季悖面前,顺着季悖的指引向信亭打去。 这边十来只厉鬼看看上阵,季悖又急急转身一只洗天笔急措在手,勾勒天地之间,霎时间一道金刚符阵黑压压的朝信亭靠去。那边信亭刚刚把剑撕碎了这些攻过来的厉鬼,冷不防的便被这符阵罩住,霎时间耳边一阵轰鸣,呜呜咽咽的激的人耳膜都要险些儿震碎。 信亭知道这是浮屠使者惯用的法阵,专门攻人心门,心魔越大,魔音越沉。这时候只有静心忘我,才能抽离出身。信亭也很想让自己静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只是只身赴阵本来就是破釜沉舟的性命相搏,若是这会儿放弃,之前的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他很明白,季悖拼了几只厉鬼的命施下这个法阵,无非也是想提醒自己,静下心来,回头是岸。可是回头,他凭什么要回头?季悖自己不想着报仇,凭什么要让自己的努力也都化作无用功。因而越是到此,便越是静不下来,信亭只觉得那些声音穿刺的脑仁都要炸了,季悖在外看的心急,却又无计可施。 邪帝只在一旁错了眸子看着季悖,“怎么,还是狠不下心?我可是知道的,这时候你只要再念一段咒语,这小子便会神魂离体,托于往生。” “别说了!”季悖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阵法里愈见暴躁的那人,心如擂鼓,“信亭,静下来,别去想那么多好么?” 然而他这边忧心忡忡,无论是信亭还是邪帝都显然极不领情。 “既然你不愿意出手,那就交给我来吧!”邪帝蓦然出声,手上拈花而动,张嘴便是一串咒语,显然熟悉至极,季悖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不要!” 眼看着眼前的法阵瞬间乌黑,季悖扑过去竟直接对着邪帝便是一掌,拦下他未完的咒语。只是这边他的动作还没有落下,那一头法阵蓦然爆破开来,浓黑焰气之后,季悖还没来得及看清,便感觉到一股寒气铺面过来。 “不好!”新亭竟然冲破了法阵!意识到这一点的季悖下意识的改掌为扑,一下子将邪帝的两肩擎住甩出去老远,刚刚做完这一切,后方的森寒也便霎时顿住。 黑焰四散,一时间,全场静默。 信亭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剑,季悖也怔怔的盯着自己的心口,在心口的地方,剑芒从那里穿刺而过,露出一截滴血的剑尖。 邪帝和莫信也都齐齐愣在那里,邪帝的面具掩去了他的面容,可是透出来的双眼却写满了不敢相信,眼眶里蓦然泛上的一点晶莹更不像是作假。 “季悖……”说出这句话的是邪帝,这一声轻飘飘的,好似抽干了一身的力气。 “季叔叔?”喊这句话的是信亭,对于季悖,他虽然有恨有怨,但他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的,“你为了这个人,竟然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季悖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孩子,回头吧。有些事,叔叔一直都是记着的,叔叔没忘。” “那你为什么要帮着邪帝做事?”信亭想不明白…… 季悖只笑着摇摇头,“你不必明白。”说话间季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意识游离了老远一般,怔怔的望着头顶,“我一直在帮她找一条路,可惜路铺好了,那个人却迟迟不肯过去。或许真的是我错了吧……” 说话间邪帝也怔愣的走了过来,不住的喊着季悖的名字。信亭虽然不是很明白季悖这么多年来究竟守护着什么,等候着什么,可是他对邪帝的恨意却是从来不曾更改的,眼见得邪帝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走近,这样的大好机会,信亭怎能错过。当即就想抽剑看过去,可惜信亭望了,剑,刺在季悖的胸膛里。 季悖闷哼一声,拦住信亭道,“孩子,这么多年我知道对不住你,可是听叔叔的话,放下吧。我相信,邪帝以后再也不会出来为恶了,对么?” 最后这句话季悖只定定的看着走近的邪帝,邪帝一双眼里泪眼盈盈,嘴上却依旧不肯放松丝毫,“谁说的!季悖,你若敢死,我就让所有人给你陪葬!我缩在这个角落里沉寂了那么多年,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这两人的语气怎么看怎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信亭还没来得及细想,一直盘腿坐在一角疗伤的莫信已经忍不住大笑出声,“可笑啊可笑!老夫跟在帝座左右这么多年竟然连这点也没有看出来!便说为什么邪帝一直拿不出帝玺,新来的浮屠使者那么快就能和我平肩。呵,浮屠的使者咒法高深晦涩,没个千年百年的耳濡目染会这般信手拈来?可笑可笑!什么邪帝,原来不过是某些人联手上演的一场好戏!” 第一百零一章 他便是你,你便是他…… “啪——”的一声,好似一道烟花在脑中炸响,信亭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邪帝,只可惜邪帝的脸上除了一双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季悖伸手还想对邪帝说些什么,可是残存的气力并不足以支撑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而一张口,邪帝便附手上去。 “你歇歇吧。”把手从季悖面前划过,季悖便沉沉昏睡了过去一般,“歇歇吧,等你醒来,一切就会好起来了。”邪帝说,然后从错愕的信亭手里接过了这人。 信亭的赤峰剑还稳稳的插在季悖的心口,邪帝眼睛眨也不眨的,便将那把剑抽了出来随意的丢到一旁。他的眼里只剩下季悖…… 只有季悖…… “玖……” “不必说了。”邪帝招手阻断信亭的话道,“你们该死!” “都该死!”邪帝咬牙切齿道。然后,揽着季悖,头也不回的去了。 信亭站在那里,茫然无措。 很多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的片段突然就连了起来…… 季悖离开浮屠寻找阿玖……季悖突然一心一意为邪帝做事……悖对廖师兄的许诺……邪帝所制傀儡木偶身上的玖字…… 种种种种并不是无迹可寻,只是他们陷进了一个误区。 阿玖…… 这个人是玖姨,那么真的邪帝呢? 体内的若空识不受控制的冲刺着脉搏想要勃发,信亭已没了心思去管它。他的思绪很乱,他需要细细的梳理一下,迷糊中,他突然看见一抹红衣从面前仓促闪过,飞扬起来的小辫刺得她两眼一痛! “云舒?!”信亭出声呼唤,仓皇几个转身,却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身影。怔愣了半响转过头来,却是汝怜立在那幽暗的一角静静的看着自己,她的身后跟着有些气喘吁吁的阿宁。想来也是刚到不久。 回到太平观的时候,小书生的魂魄已经修补出了一个雏形,然而空有形体是远远不够的,缺少了灵识的魂魄就算再怎么修补,落到那人身上也不过一个呆呆愣愣的傻子。 “对不住。” 破天荒的,信亭竟然吐出了一句抱歉。 “我一直以为不告诉他,对他来说会更好一些,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一直以来,我都太高估自己了……”信亭缓缓地道。 这句道歉不只是汝怜和阿宁感到惊愕,就连一直护法的未明道人也不禁睁眼看他。 “说起来……平乐算是我的一位大恩人才对……从一开始来到这世上,我就已经欠下债……”信亭回忆道。 幻姑和葛素苇逃脱的那些年,阿瑾也已经确定了和陈望朔的关系,阿瑾和陈望朔,在四空山定了姻缘,结为连理,然后便有了平乐。只是无论阿瑾还是陈望朔,都是闲不下来的人,说好的散心踏青,遇到个什么事情看不过去也还是会去搀和一脚,更何况幻姑还是阿瑾的朋友? 昆仑山上廖师兄一出事,阿瑾陈望朔两个得了消息便往昆仑山赶,路上便碰到逃出来的幻姑和素苇道人,柯印是一心只记挂着若空识的事情这才让幻姑他们得了空逃脱,可邪帝那瑕疵必报的个性如何真能让他们逃脱? 幻姑两人逃窜起来本就费力,再加上幻姑自知对不住那廖师兄,又主动挑起了照顾廖师兄的担子,所以离了昆仑山不远,便又被邪帝之后派来的人马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时候的邪帝还不回炼制什么傀儡木偶,他的手下多的是为他驱使的鬼怪妖魔。这些鬼怪妖魔惯会使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坑人,幻姑他们一行本来就步履维艰,如何逃得出这重重算计?眼看着幻姑他们已经走投无路,阿瑾和陈望朔两个这时候便从天而降一般的挡在了他们面前,帮他们杀去一只只蜂涌过来的精怪妖魔。 阿瑾那时候还大着肚子,虽然他们俩本领高能力强,这般下去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好容易杀将出去,阿瑾也悲哀的发现自己一时大意身上已经沾染了魔气…… 平乐生下来便只有一口气吊着,幻姑和素苇都觉得过意不去,尤其是幻姑,这一行因为自己,不但害了廖师兄,更害了自己多年的好姐妹。 末了,素苇便拿出了定魂珠,这颗珠子对于素苇这种不起眼的散修来讲,已经是至宝一类的存在了。可是祸是他们闯的,这份责任自然也应该由他们来担。 也就是凭着这颗定魂珠,平乐才终于捡回了一条命,但也自小落下了病根,体弱多病,习不得高深的术法,一直在四空山里将养着,直到…… 直到幻姑再次被邪帝的人所擒,素苇赶去相救也陷身其中。 那时节的廖师兄还需要人照看,魔气未曾褪尽的阿瑾还留在长荡湖,陈望朔只身一人赶去,最后也只救出了几近半死的信亭。 信亭那时的状况很不好,他的身子被邪帝相中欲做炼制若空识的药炉,一个药炉,对于邪帝而言,也不过是胡乱捯饬,随手可弃的存在。 只是所谓的随手可弃,那也得是邪帝自己试验失败,万万没有只实验到一半便被人夺去的道理。不过邪帝也不打算真的把信亭追回来——信亭的身上下有药蛊,这种药蛊可以追踪被下药者的踪迹,这也正好方便了邪帝打探有关四空山的消息。 陈望朔看在眼里,也便带着信亭游离在外,四处隐匿,迟迟不回四空山,等再度回到四空山的时候,又过了好几年,信亭和平乐都已经到了懂事的年岁。 于是陈望朔引了信亭过来,指了平乐给他看,“从此以后,他便是你,你便是他了……” 年幼的信亭还转不过那个弯,不过几年的相处,对于眼前之人他已经建立起了完全的信任,所以想也没想的,便点了头。然而信亭怎么也想不到,陈望朔这番话的意思,竟然是要牺牲掉自己孩子的本性,来为自己求一片安宁…… 是啊,无论是陈望朔还是阿瑾,行走于世,最看重的是情是义,最放不下的依旧是情是义。故人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他们又怎能不舍生忘死的也要守护下去? 他便是你,你便是他……若有什么劫难,便让平乐来抵挡吧……甚至连信亭身上的药蛊,他们也能狠心的转移了去…… 第一百零二章 花红柳绿,与我何干 若问阿瑾和陈望朔——情义和骨肉必须舍弃其一的话,你们会如何选择? 毫无疑问的,他们会选择前者。 人立于天地,本来靠的就是相互扶持才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没有谁会是独立的个体的。 正因为很明白,无论是陈望朔还是阿瑾都很珍惜。 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珍惜身边所存的每一份情谊。 天地是何其的浩瀚无际,而人,又是多么的渺小无依。 如果必须舍弃,那便舍弃自己吧。 最起码,在他们能看见能听见,能碰触的一草一木一天地中,他们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舍弃,虽然有痛,有愧,但是无怨,无悔。 无论是成功也好,成仁也罢,他们能对得起自己的本心。 至于那之后? 他们终究还是要追随着那份舍弃而去的。 陈望朔和阿瑾狠下心将一个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生长在四空山的平乐,变的寡言少语,冷心冷情起来。 那份压抑是很痛苦的,尤其是在看到信亭的时候,平乐便总会想:凭什么? 他是嫉妒的,嫉妒着一直以来疼惜自己的娘亲突然把那一份温柔平分给了另一个并不熟识的人,也嫉妒多年不见的父亲,竟然只是为了那个孩子,多年不曾回来看过自己。 可是便是再深的嫉妒,平乐也是只埋在心底的,他不会讲出,对着阿瑾和陈望朔,他依旧是笑盈盈的,甜甜的唤着“爹!娘!”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然后陈望朔便会寒着一张脸瞧他,平乐便立刻识趣的收了笑意,学着信亭的言行举止。 有时候平乐会听见娘亲问着爹爹,“这样做真的有用么?平乐终究是平乐,信亭也终究是信亭。” 这时候陈望朔便会斩钉截铁的答,“有用,我带了信亭出来的时候,信亭的模样还没有长开,经过我这几年的努力,而今药蛊再无追踪之效,蛊体本身也得到了转移,他们两个的模样也都大变,那顾子岩自然更相信自己药蛊的感应。” 然后阿瑾便沉默了。 陈望朔有时会安慰她,“放心吧,平乐也不会有事的,有我们在呢。而且那药蛊虽然留在他身上,但是药效已经没了,我转移过去,也不过是迷惑那顾子岩的视线罢了。” “那为什么不索性除了?”阿瑾也曾问他。 陈望朔顿了瞬答道,“这药蛊以前是种在信亭的心脉处的,它牵引着的,是信亭的命。药蛊不能毁,毁了,信亭的命也就没了……” 所以,信亭便是平乐,平乐便是信亭…… 然后又仓促百年,无论是信亭还是平乐都已经长大。如阿瑾和陈望朔想的那样,而今的平乐同信亭的言谈举止,都像极了。 陈望朔一直潜心研究着破除药蛊的法子也终于有了新的进展。在把信亭带离四空山后不久,平乐也终于第一次迎来了离开四空山的机会。 平乐想见外面的那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已经很久了…… 久到在信亭来到四空山之前,那时候的母亲还全心全意的呵护着他一个,夜里闲暇,阿瑾便会抱着小小的平乐给他讲,讲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一花一草,一树一木,还有那个久未谋面的父亲……那时候小小的平乐也会仰着头问自己的娘亲,“我好想出去看看这些啊,娘亲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呢?” 然后阿瑾就说,“快了快了,等我的平乐养好了身子,娘亲就可以带你出去了。” 然后平乐就会欢欢喜喜的喝下熬好的药水,心里一天天期盼着,期盼着…… 然而后面身子总算养的差不多了,信亭却来了……之后这一等就是百年时光,好容易才等到离开四空山的机会,原因,竟然也是因为信亭…… 信亭需要借体重生才能彻底摆脱那药蛊的束缚的,为此,陈望朔已经找好了浮屠的使者帮忙牵线引路,然而要带信亭重生,与信亭命数相连的药蛊也必须重见天日才可彻底断绝阻隔。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平乐走出了四空山。 一个人走的。 走出四空山封印的那一霎那,平乐愣愣的望着水天相接的地方突然有些想笑。等了百年啊……好容易等到竟然一点也没有欢喜的感觉? 人间的车水马龙?无人相伴,与我何干? 人间的富贵荣华?过眼云烟,不过尔尔? 人间的声色犬马?权当看戏,有何较真? 假的,都是假的…… 人间的一切还是没有四空山的好,四空山虽然小,但好歹还有些姐姐妹妹同自己说说话,四空山虽然不见喧嚣繁华,但有在意的人在那里,平静中也别有滋味。 可叹那平乐,入世时便已出世。 风景啊,再多再美的风景,没有一个在意之人的陪伴,那也留不下任何记忆。 就这样信步在人间走着,走着,没有人告诉他应该走向哪里,也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时候回头。信亭也不知茫茫然的走了多久。 有阿瑾和陈望朔这两人行径的耳濡目染,平乐行侠仗义的事也没少做,然后依旧难以开心起来。他总觉得,这一切都与他全不相关了。 直到那一日,花红柳绿,平乐无意识的随了人群走到了那挂满了红绳的月老面前,然后有一位姑娘在人群的涌动下失足摔倒在他的面前,下意识的,平乐伸出了手去搀扶了她一把。那姑娘霎时间绯红了两颊,羞答答的垂着头道了声“谢谢!”然后飞快的跑开。留下平乐一个人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明显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 这天也不热,为什么她的脸会那么红呢? 平乐呆呆的看了看天,实在想不出答案,平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周围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少了很多,不是有人往身后走去拿了红绳绑着的东西扔着个什么,平乐转过身望去,这才看见自己身后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上面已经满挂了大大小小的许愿牌。风吹过来,那些许愿牌好似长出了一个个翅膀,飘啊飘的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携着人们大大小小的期盼,好似这些期盼真的就上了九霄,能够达成一般。 第一百零三章 一段缘,一份情 平乐不由失笑,只是他的笑刚刚扯出一个弧度,接着头上便着了一记,瞬间“哎呀”出声。 一枚小小的许愿牌正而砸在平乐的脑袋上,平乐回头看时,就看见一抹红衣从眼前晃过,那姑娘连道着“抱歉”跑到面前,然后手忙脚乱的蹲下捡起了那块许愿牌。 姑娘抬头处,霎时又绯红了一张脸。 “是你?” “是你……” 然后两个人一蹲一立,仿佛时间顿住了一般……若不是那姑娘身边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跟了过来,连声喊着“小姐”,两人还不知会就那样呆呆的对视多久。 若说一见钟情,平乐定是会嗤笑一番的,一见钟情?说白了还不是那皮相正入了眼。而对于平乐来讲,没有岁月打磨的情字根本不足以叫做“情。” 然而平乐确实是愣神了,之前扶起她的时候,只是匆匆一瞥,周围又人声嘈杂,平乐也未曾注意,而这一次…… 那人便那般怔怔的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眼前的姑娘生的颇为干净,圆圆的脸蛋面如皎月。红衣明明是极为妖艳的眼色,然而在这人身上却沉静了下来,那姑娘一头黑发如墨一般铺下,只简简单单的挽了一个发髻,别了一根小巧精致的簪子,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装束,倒也更显得这姑娘超凡脱俗来。 于是平乐便呆了。 这种出尘的气质太像……太像平乐记忆中母亲的样子…… 然后不自禁的,他便愣住了。 于是等那小丫头那一声“小姐”喊出来,两人都颇为尴尬的别过了头。平乐自觉失礼匆忙致歉,那小丫头倒是个来事的,一见着自家小姐的模样便望着牌子,挡下平乐的致歉神情颇为夸张的道,“哎呀,小姐啊,这可是算命先生给你的姻缘牌啊,我可是听人说了,这种牌子就应该一次就中那才会灵的!那算命先生还说小姐你的姻缘今天就会出现。可是这姻缘牌都挂不上去,可见这算命先生啊,说的也不尽信。” 小丫头顿了一顿,见没人回应,又自己接道,“咦,也不对!这刘半仙可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神算子,他说的话应该是没错的才对……莫非……” 然后小丫头便寻味的看向了平乐。 那小姐脸上好容易才降下去的绯色霎时间又全数回来,那面上的绯色还有愈发加深的感觉。那小姐嗔着斥了一下“多事”的丫头,“铃儿,就你贫!” 然后又匆匆对着平乐道了声“抱歉”,转头又跑了开去,留下平乐一个颇为疑惑的立在那里,那铃儿跟着跑了两步却又折了回来,张口便道,“我家小姐是城里谢家布庄的大小姐,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平乐。” 铃儿得了答案便福了一福继续追她的大小姐去了。平乐立在那里想了很久,才终于有些明白—— “莫非?那丫头认为我就是她家大小姐的命中之人?” 想到这个可能,平乐自己都觉得颇为好笑。然而有很多事情根本也不是平乐预料的到地。最起码,在再次遇到那姑娘前,平乐都觉得他们两人也不过萍水相逢罢了,过一段时日,大家便会模糊了印象,谁也不记得谁,便是再见面了,谁也不会认得谁。 然而就在当晚,平乐鬼使神差般的睡不着觉,一个人在街头四处晃荡着,接着便碰到了一只夜里出没行凶作恶吊眼金睛的虎妖。 那虎妖背了一个大麻袋,也不知装了什么,一碰着平乐,眼见着对方就要往自己身上招呼了,虎妖转头背了那大麻袋便跑。 说起来,那虎妖也是初初犯案,好巧不巧的就碰到了平乐这么个闲的没事儿做就想着降妖除魔匡扶正义的存在。 一口气跑到郊外,后面的“狗皮膏药”还是怎么都甩不掉!虎妖实在是疲于躲藏了,索性扔下那麻袋也横刀立马的立在那里等着和平乐干上一架。 动手前虎妖还试着谈谈条件,“大家都是妖,有必要这样自相残杀么?” 平乐当即“啐”上一口,“别往你脸上贴金了!谁同你是一路的?” 那虎妖见谈不合,当即也就放弃谈判,手上的家伙事儿一齐朝平乐招呼过来,平乐虽然自幼身体孱弱,无法修习高深的法术,可是四空山是什么地方?灵气充沛的世外宝地啊!四空山的人物也都是个个顶尖,最起码同这虎妖缠斗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平乐却是忽略了,行走在世并没有四空山里那般简单纯粹,就在他们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另有隔岸观火的道士就守在那里专等他们缠斗厉害的时候好把法器一放坐收渔翁之利呢。这些道士可不会管你是正是邪,为什么争斗,只要你是妖,那便只有一个法则——收! 于是等平乐同那虎妖缠斗到接近尾声的时候,身后一道火符突然串出来将自己打了个正着的时候,平乐几乎全是懵的!那虎妖见势不好,又有平乐帮它挡了那火符,当下也不恋战,想也不想的便跑了,连自己的金刀都来不及拾掇,跑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傻道士跌足捶胸的跑了出来,“跑了一个!” 然后便把所剩的激情全部寄托到收服平乐这只“妖孽”身上来了。 平乐起先还不会还手,想要点醒这半路杀出来的疯癫道士,可是这道士是个直肠子,认定了的事情便是你磨破了嘴皮子也不顶用。 “我管你什么山来的!我只知道,是妖就要收!” 平乐也算深刻的认识了一把“对牛弹琴”!诉说无效,平乐只有反抗,好歹也要脱离这困局吧。然而那道士的法器却是厉害的很,平乐拼尽了气力冲破了那道士的法器,却还是被重重的禁制困在了那里。 那道士跳着脚嚷着,“你这妖孽!竟然坏了我的太虚镜!还好太虚镜上设了法咒,这下你也逃不到哪里去!你且给我等着!我师父师叔都法术高强!等我找他们来,定要收了你这妖孽才是!”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连地上麻布口袋里裹了一个人也没有发现…… 第一百零四章 相识于微 这夜浓云滚滚,风扫叶落。 平乐被禁锢在原地动也动弹不得,麻袋里裹着的那人挣扎了半响才总算寻了个突破口探出身来,又手脚并用总算脱离了那口袋的桎梏。 “我能帮你什么么?”抽出身来的婉娘望向原地一动不动的平乐,只是这一声,就连平乐也不由心下慨叹缘分的奇妙。 婉娘显然早就凭声音知道了救他的人是谁,而无论是平乐和虎妖的对话,还是和后面那个疯癫道士的对话,婉娘也都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里。 然而那又怎样? 便是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凡人,甚至可能是一只人人避之不及的妖孽,婉娘也没想过要就这么仓皇走开。 她很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帮帮他,可是眼前这人却好似一点也不领情。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婉娘便又再问了一次,只是这一次,婉娘却换了种更为温和的说法—— “我姓谢,名唤婉娘。虽然之前我被人敲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敢肯定,一定是恩公你救了我!” 平乐果然就上套了,“你如何就能肯定?” 夜里树林的能见度不是很高,婉娘也看不大清平乐的面容,便料想对方应该也如自己一般,所以丝毫也不舍防备的露出了一点计谋得逞的小惬意。 可她显然忽略了平乐,平乐并非凡人这个命题。 当然,她此刻也犯不着去想这个问题,便是平乐看见了,以他的修养个性,避免落的两相尴尬,他也会选做视而不见。 于是婉娘便道,“我自然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只听见你和什么人在打架,想来那人便是劫持了我的那个了。后来你们突然没动静了,那人又放下狠话说要回去找人帮忙收了你!我便知道你定是出事了。谢天谢地,我可算挣脱出来,能稍微尽上自己的一份力,就是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 平乐听言便放下心来,当真以为之前种种婉娘并没有听见,也就放心的告诉她道,“那道士还有些能耐,看打不过我就对我洒了不少定身水,他自己好回去搬救兵,现在我一动也不能动了……还好有了你这个帮手。” “那我能做些什么呢?”婉娘急切的问他。 平乐道,“很简单,你只需要帮我找14颗圆圆的小石子摆到我的面前,摆成一个环形,然后取了木棍绕着这个环形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之后大喊一声‘破’!便成功了。” 婉娘依言去选了石子过来,只是找到一半,空气中便弥漫出一些泥土的芬芳来。 “糟了,要下雨了!” 于是等婉娘急急忙忙依言做完,平乐身上的法咒刚一除下,天际处便拉了老长老长的一道闪电劈空劈下,伴随着阵阵雷鸣,瓢泼的大雨越移越近,两人刚刚跑出一小截,便有冰凉的雨水劈头罩下,淋得两人那叫一个狼狈。 雷雨天气出现在这种深林里本来就是件极为危险的事儿,平乐拿袖子罩着婉娘的脑袋一路小跑,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些山中狩猎人暂住过的木屋避避雨也好。 这是这雨下的大,雨水劈头淋下,哗哗的从眼前流过,瞬间就花了眼,两人沿着山坡走出一小段,一道惊雷就在不远处“噼啪——”落下,激的婉娘脚下一错,“哎呀”一声,便被凸出来的山石扭到了脚,平乐伸手够她,哗哗的雨水迷了眼,人还没抓着,脚下便是一空。 这一下不止婉娘“哎呀”出声了,就连平乐也跟着“哎呀”大叫着,身子猛地往下一沉,两人便落进了山中猎户们惯用来抓野兽的陷阱里。 这陷阱偏生还是个厉害的,陷阱下方安插了不少削的尖尖的木棍,要的就是落入这陷阱中的猎物非死即伤,好在平乐眼疾手快,虽然落下来的仓促,但感觉不对便下意识的将婉娘护在怀里……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里散开,婉娘困在平乐的怀里想要起身查看,却听得平乐倒吸了一口凉气,喝了声“别动!” 婉娘只好依言不动了。黑夜里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不过婉娘也料知平乐不好过,忙问他,“你怎样了?伤到了哪里?” 平乐咬着牙,劈头还是瓢泼的雨水浇的满头满脸,情形实在算不得好。当下也不说话,默不作声的伸手将附近安插的尖锐木棍抽了,这才放心的拍拍婉娘,示意她可以起来了。 这个陷阱挖的倒是很大,好在陷阱下方的木棍安插的并不是很密,平乐落下来的时候又下意识的避开,所以他此刻除了手臂和背部有一些划伤外,最严重的也就是腿上了。 平乐的右腿被一根木棍穿刺而过,血糊糊的淋在雨水里,那模样实在糟糕得很。 “惨了,这么大的陷阱还安插了这么多木棍!想来这猎户要猎的便是之前出没的那只虎妖了。既然虎妖的巢穴就在附近,闻到了血腥气,那我们可如何是好……”平乐头疼道。 婉娘只道,“我现在担心的不是什么虎妖,你看看这坑里的水,都已经积了一尺深了,你的腿又伤成这样,若是这雨再下下去,怕是不用等虎妖来,我们便已经被溺死在这里了。” “言之有理。”平乐手疼腿疼头也疼,眼看的水位越漫越高,婉娘也有些受不住的打着哆嗦,平乐只咬了牙试着把自己的伤腿抽离出来。 平乐对于自己向来是极为狠心的,他不希望拖累别人,虽然这也算不得是他拖累。 可是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儿,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身临险境,什么也不能做,这显然是过意不去的。于是平乐决定了!几乎是一点征兆也没有的,平乐便死咬着唇,抱着自己的腿狠命往上一提,那一声惨叫吓得婉娘顿时一个酿跄,接着便两眼血红的扑过去道,“你不要命了,你这是干什么?!” 说完便手忙脚乱的撕了裙摆要给他包扎伤口,血腥气越来越浓,婉娘的眼泪也便啪嗒啪嗒不受控制的落了下去。 第一百零五章 舍生取义 “你不要命了,你这是干什么?!”婉娘说完便手忙脚乱的撕了裙摆要给他包扎伤口,血腥气越来越浓,婉娘的眼泪也便啪嗒啪嗒不受控制的落了下去。 手上没有止血的药,天上的雨又落个不停,包扎好的伤口同没包也没了什么分别,婉娘感受到那股温热的液体不断流出,然后便较劲一般的,一面擦着眼泪,一面不断重复着撕布,包扎……撕布,包扎……的动作,好似这样做,就真的能帮他阻止到血液的流失一般。 平乐唇色一片惨白,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拍拍婉娘的手道,“别试了。” 这时候水位已经淹到膝盖了,他们靠在那里,那伤腿也只是在水里浸泡着。 “没用的。”平乐道,然后他便试着想要站起来,婉娘这会儿却固执的拉住他道,“你疯了么?你都伤成了这样动什么动?” “然而现在这情况,动和不动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平乐想要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可是他也忽略了,婉娘只是凡人一个,这般漆黑的夜里,根本是看不出来的。而且就算是能够看见,按着平乐此刻虚弱的程度,那笑也没有什么宽慰的作用。 不过还好,还好婉娘看不到。 她不知平乐的状况究竟怎样,只能安慰自己——公子正直纯善,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所以婉娘也没有多加阻止了。平乐这便试着探了一下这陷阱的高度——约莫有两个成年男子的高度,壁上全是疏松的泥土,借不上力。 “你不会游泳是么?”平乐问她。 婉娘嗯了一声。 游泳?平乐也不会。作为一只狐,他是怕极了水这一类的存在的,然而此刻他只挺直了腰板道,“虽然这里使不上什么力,但你也别怕,我会游泳的!” “你会?”婉娘有些奇怪。 平乐只道,“对啊,所以现在我们不如这样,你站到我的肩上来,我送你靠近洞口一些,这样等下面的水上来多一些了,我便借着水的浮力游上去,然后就可以将你托出去了。” 然而也只有平乐这种一点水也没有沾过的傻孩子才能编出这样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的“点子”来,婉娘很想说一句,“你别想着安慰我,我知道你不会说的。” 可是平乐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谎话说的不是很圆满,丝毫也不给婉娘说话的机会,蹲下身便示意婉娘踏到自己肩上去。 婉娘不愿意。平乐便捂了自己的伤腿痛叫道,“哎呀,你可别推迟了,再等,我可坚持不住了!你要相信我嘛!我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的。不然你以为,会有人那么傻的,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献出自己的命?” 于是说到这里,婉娘终于信了。 是了,平乐不是凡人啊,他可是会法术的人,万一他就有什么法术可以帮着自己脱身了。自己既然打定好了不揭穿他,那配合一下倒也无妨,这么想着,婉娘才终于肯依他所言,小心翼翼的踩在他的肩上,平乐一条伤腿痛得他险些喘不过气,却还是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想让婉娘宽心。两个人颤颤巍巍试了好半响,婉娘才终于靠着土墙扶定,一看头顶—— “我伸出手去只差一个手肘就能摸到洞口了呢!” 只是她这句话刚一说完,便听得平乐喊了一声“定!” 然后婉娘便彻底的晕厥过去了…… 醒来后,婉娘望着自家的青纱帐顶愣了好一会儿神,她的头昏昏沉沉的,痛的紧。旁边一直守着的铃儿一见着自己小姐醒来,立刻欢欢喜喜的端了药盅过来,叽叽喳喳道,“小姐,你可算醒了!你可不知道,你这一睡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呢!” 然后又道,“那一夜说起来还真是吓人!那一晚雨下的极大,又一直都不见消停,还好我们府里的人又看到你被人劫走,及时沿路找了下去,才在那陷阱里找到了你!小姐你也真是还算幸运的,要知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那陷阱里的水已经淹到你的脖子那里了!只是我们却很奇怪,小姐你明明离洞口算不得太远,为什么不试着跳出来呢?” 铃儿说的一惊一乍的,婉娘也听得胆战心惊,“我?那么那位公子呢?” “公子?什么公子?”铃儿一脸茫然。 婉娘叹道,“便是我们在月老庙前碰到的那个,就是我姻缘签砸中的那个。” 铃儿这才了然,“哦,你说的是他啊!怎么?当晚他也在?” “对啊!你们没有瞧见?” “没有瞧见……”铃儿道。 “不可能的,是他托着我靠近洞口的!那处陷阱有两人之高,没有他的帮助,我又如何可能离洞口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婉娘道。 “可是我们真的没有瞧见还有别人啊……” 当下,婉娘便再也坐不住了,连药也不肯再喝,便想继续往那林子去探个究竟,铃儿拦都拦不住。只是等婉娘跑到那陷阱跟前一看,霎时间心都冷了。原本两人高的陷阱已被人用土掩好,一点缝隙也没有留。 跟过来的铃儿便道,“小姐你出了这样的事,老爷自然非常生气,便让人把这里埋了……” 婉娘愣在那里,怎么也想不明白。 便是他不是凡人有能力脱险,又何至于平了所有的力气将自己拖得离洞口更近一点。 他一定有事的…… 一定有的…… 然而现在,她却连他的人影也看不见。 失魂落魄的婉娘走向回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意注定了他们在一起,就在跨过一条小河沟的时候,婉娘视线不经意一瞥,竟然在小河沟旁发现了晕厥在那里的平乐。 平乐这一次伤的集中,他本来打小身子就不怎么好,受此重创,更是昏昏沉沉的一躺就是半个多月。腿上的伤谢家特找了大夫给他看过,但也都是包扎好没几天就又发炎,然后又重新包扎……发炎……重新包扎……如此反复。 床上躺着的人一直迷迷糊糊的也没个醒转的迹象,婉娘整日里忧心忡忡,跟着,谢家老爷夫人也都跟着忧心忡忡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难测 一个黄花大闺女,整天只顾着这个男人的死活,说出去了,算是个什么事? “是该给婉娘找个婆家了……”谢家老爷夫人商议良久才得出这个结论。 什么?你问为什么不考虑平乐? 得了吧,且不说平乐缠绵病榻多日未醒,大夫也说他身子骨不算硬朗,撑不撑的过去全看天意。便是平乐在谢家一趟就是半个多月,外面也没听说有哪家丢了小子在四处找人的话,可见这平乐形单影只,孤身一个,没权没钱没背景…… 谢家是什么家庭,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是临安城里鼎鼎有名的商号,大户人家的亲事本来就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平乐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谢家老爷便是托人找不到十分合乎心意的,也不会考虑平乐,更何况,按婉娘品行容貌,一听说谢家这消息,过来牵线的红娘就已经快把谢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婉娘几次相劝他爹爹收一收,最起码,她想照顾到平乐清醒过来。然而谢家老爷只道,“等他醒来?那才是真的晚了……” 躺在床上休养了半个多月的平乐说起来也不好受,他的意识虽然迷糊,却也能感觉到每天都有人过来给自己喂药擦身,原本做到这些就已经够了,可是有一个人却是奇怪得很,闲暇时间便会过来坐坐,同他说话,便是平乐没有任何回应,她也能自顾自的讲下去,好像笃定了平乐一定会听见一般。 这姑娘有时候会说说家里的家长里短,有时候会对自己说些感谢的话,还有时候找不到话说了,她便会找一本书念给自己听。 平乐原本是不喜欢这些枯燥的文字的,可是经过这姑娘一念,这些文字好像便都活过来了一般,一幅幅画面跳进自己的脑海里,活泼、明亮。 半个月都过去了,那姑娘也像不知疲倦一般。 而这姑娘有时没有时间,她也会差遣自己的丫头过来陪自己“说话。”这丫头可比小姐要古灵精怪的多,每次过来同平乐讲话,便老是给平乐讲,“我们家小姐今天怎样怎样,如何如何……” 时不时就要拿月老庙前的姻缘签说说事,也是欺负着平乐意识不够清醒,只能硬生生的听着,无法说些反驳的话。 只是时间一长,那小姐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那丫头的话便越来越不对味了。 一会儿说哪门哪户又派了没人过来说媒了,一会儿又说小姐很是难过,觉得谢家老爷现在一心想着的只是把她推出去一般……一会儿又说,某某家的公子老爷很是和意,“老爷很想把小姐许配过去,可是老爷哪里知道,那家公子可是出了名的花心,便是媒人说的天花乱坠,不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凡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丫头便会叹一口气,“你要是能尽快醒过来就好了,小姐现在说什么老爷也不愿意听了,身边连个知心的人也没有……”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平乐便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吐槽一句,“你不就是她的知心人?” 可是他说不出,只得继续听了铃儿那丫头道,“我也不明白老爷究竟在急什么,明明你才是小姐的命定之人嘛。而且公子你仪表堂堂,谈吐不凡,贵气逼人,怎么看也不是普通人,哪里会比那些人差?” 吧啦吧啦……小丫头的话总是又多又密,平乐已经连心下吐槽的精力都没有了。就这样又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几天,晕晕乎乎的平乐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哭,抽抽搭搭的,虽然极力克制了,可是那鼻端的哽咽声却是瞒不住人的。平乐很想问问她怎么了,可是他开不了口,只能等啊等,等到再度昏睡过去,醒来时,身边又已经是那絮絮叨叨的小丫头。 “惨了惨了。”小丫头碎碎念个不停,“你为什么还是不醒呢?你知不知道你睡过去多久了?都快一个月了!现在形势危急,我们也无法帮你,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可就晚了!” 晚了?什么晚了? 随后他便听到小丫头惊讶的唤了一声“小姐?!” 这一声却是压抑着叫的,婉娘嘘了一声道,“正好你在这里,我们一起搭把手!院子周围的看守我已经想法子弄晕过去了,趁夜快把恩公带出去才是正经!” 铃儿惊道,“小姐你疯了么?这可是朝廷钦犯!若是让官差发现,我们可是要遭受连坐的!” 婉娘便道,“那又怎样?我的命便是恩公救回来的,你要我放下他不管?”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帮是不帮?” 铃儿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用行动给了答案——帮! 两个姑娘家过来颇为笨手笨脚的就要抬平乐,平乐的意识一暗,又再度陷入了昏睡。等平乐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目光触着黑乎乎的岩壁时,平乐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耳边听见一些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更是提醒着自己,他现在所处的是一处山洞里,身下已经铺了软软厚厚的一层干草,干草上罩着一些衣衫,如此细心的布置,平乐这才想起昏迷前的情况,试着动了一下,虽然肢体很是僵硬,但好歹能动了。 只是平乐起身一望,并没有看到那一主一仆,只在身边发现了一个刚刚熄灭不久的灰堆,想来那一主一仆也没有离开多远。 平乐试着起身慢慢挪步出去,他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那一主一仆又如何至于如此仓皇的带自己出来?然而靠近洞口的时候,那一主一仆没有看见,平乐倒是听到了不少脚步声匆匆往这边跑来,嘴里喊着,“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大家分头去搜!” 平乐心头一跳,还没计划好该如何行动,洞口旁便听得有个小丫头“哎呀”了一声,平乐循声看去,正看见铃儿扔了果子,转头朝山下跑了去,霎时一片喊追之声。平乐想追过去看看,不提防婉娘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不由分说的就拉了他往另一头跑去。 第一百零七章 相知 “快走!” 平乐不明就里也便先跟了她跑了一程,也难为了婉娘一个大家闺秀,这会儿却要拉了一个行动不是很灵光的人满山头的跑。两人躲到草丛深处,平乐这才知道原来前些日子,那个同自己在林子里打得厉害的道士已经一路寻了过来,一口咬定了平乐是妖邪,四处向人打听有没有碰到平乐这般模样的人。 刚巧那虎妖也来凑热闹,把自己之前在别处犯下的事全一股脑的推到平乐身上,自己倒是溜得灵光,朝廷的告示也贴了出来。 人物样貌,消失时间,几个线索一合计,谢家老爷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责令了家丁看守好门庭,自己主动颠颠的跑到衙门里报官去了。 于是婉娘这才出此下策,尽快把人带了出来。平乐愣在那里,眉毛都拧做了一条线,半响才愣愣道,“我有做错什么么?为什么那道士非要紧追不放?” 婉娘自然是相信他的。可是一个罕少出门的大姑娘能帮到他的也就这个地步了,声东击西的作法也只能缓和一时缓和不了太久,追兵很快又折回来的时候,婉娘拉了平乐缩在草丛里,身子都吓得抖作一团也不自知,平乐霎时心下一软。 这人,是在紧张自己吧。 许久没有过的被人关切的感觉,平乐突然就有些信缘分这个奇妙的东西了。 平乐试了试自己的法术,还好,缠绵病榻将近一月,也不算没有收获,最起码,自己的修为又都回来了,既然有法术在,平乐又如何会怕外面那些人? 当即手下一捏诀,平乐眨眨眼推推婉娘,“别怕,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婉娘有些不明白,平乐比出一个噤声的收拾,转头竟然还主动站起来了,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些追兵霎时看了过来! 婉娘险些儿惊叫出声,然而那些追兵却是一脸茫然的看了看这边。 “是兔子吧。”一个人道。 “兔子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另一个人不信,然后他们便走了过来,婉娘霎时睁大了眼睛,平乐却只拉了她的手示意她不怕,就在这里,没事的。 然后婉娘便惊奇的发现,这些人走到跟前竟然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彼此面面厮觑了一瞬。 “看吧,我就说是兔子!”之前那个继续咬定。 另一个依旧摇头,“不会是兔子!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是只很大的动物才对。现在又静悄悄地,你说会不会是什么豺狼虎豹?” 然后那人便被自己的想法狠狠地吓了一个哆嗦,联想到这个可能,两人霎时再没有找下去的想法了。然而平乐还恶作剧一般的伸手在他们两人面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甚至还示意婉娘也来试试,婉娘抬头望天,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 等两个人走了,婉娘才思忖了一下故作无知惊愕状问他,“你刚刚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好似完全没看见我们一般?” 平乐顿时颇为嘚瑟的道,“不瞒你说,早年间我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交给我一些傍身的法术。这便是其中最最普通的术法——隐身术。他们当然看不见了。” 婉娘便很配合的“哦”了一声顺便夸他一声,“厉害厉害!” 两人的距离霎时拉近了不少。 “那么你计划之后怎么办?” “之后?” “对啊,那个道士一直对你紧追不放,非说你是什么妖邪,你就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婉娘道。 “可是我也确实没打算在这里呆多久。他要追就由他追吧。”平乐知道。 婉娘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 “你要走了?” “对。” …… 一阵沉默后,平乐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又道,“我本来就是独来独往的浪子,今天这里,明天那里……” “可是人终究还是要定下来的。” “是么?”平乐偏头想了一想,“或许是吧。” “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停下。至于缘由,说来也话长,还是不提吧。”平乐补充道。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虽然两人交流不多,可是婉娘显然已经悄悄将一颗真心托付,眼看着两人的关系近了一步,这时候便要断了,实在太过残忍,婉娘想留他,可是平乐毕竟是个大活人,她不能左右他的思想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留你……”婉娘苦涩道,“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你虽然有些傍身的术法在,可以暂时逃脱那些人的眼睛,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俗话说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现在已经有人将你构陷成杀人夺命的妖邪,你去到哪里也是不能平静的,便是我一个人愿意相信你,那也是无济于事的……” “那依你之言?” “我?”婉娘愣了一下。 “留下吧。”她说,“有些事情越早面对,也省的日后奔波劳苦,于己于人,都算一件好事。” “好。”平乐答得干脆,干脆到婉娘都有些转不过来。 “好!”平乐看着她道,“我相信你。” “我听你的,留下来。不白之冤加之身上得感觉确实不大舒服。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还要麻烦你出手相助了。”平乐道。 两人对视一眼,霎时都笑了。 谢家此刻已经是回不去了,不过还好,还有铃儿。 铃儿虽然被官兵捉住,可是无凭无据,铃儿也一口咬定不知,自己出来是来找自家小姐的,官府的人也只好把她放了。于是有铃儿出面,两人在郊外拾掇了一间木屋暂时住下,开始查起那虎妖的事情来。 平乐劝说婉娘让她回去,让她对于离家一事就说虎妖出没将她绑走,幸亏有高人相助才得以逃脱。横竖铃儿那丫头也是说看到有人劫持了小姐,一路跟了出来,才会在荒山里满山跑的。 谢家老爷毕竟是她的亲爹,自然也会维护她的。 可是婉娘不愿。回去了面对的也是没完没了的相亲说媒,婉娘实在是看的烦了,更何况现在自己的心上人就在这里,她又如何能够再接受别人? 第一百零八章 阿玖 日久便很容易生情了,也不知究竟是谁先开了口,总之他们便在一起了。 虎妖的事情,只要没有那道士从中作梗,都是很容易解决的,但让平乐头疼的就是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那道士都紧追不舍,好似上辈子有仇似得。 不过也就是那道士的紧追不舍,平乐很容易探听出了他的底细——清平观刻板的大弟子,性子倔,认死理,实在是个棘手的人物。唯一算好的一点就是,这人总算还听得进他师父的话。而这师父却是一位极为通透的人,有了这一点,那就简单得多。 得知这道士的师父常常去安雅山拜会一位故友,平乐多日等候,总算同那道人会上一面,从这里入手,这个难题可算得到了解决,虎妖的事也便跟着迎刃而解。 然而平乐怎么也没有料到,要和婉娘在一起最大的困难竟然还是出在谢家。 如很多话本里描述的那般,大家闺秀很快被家人禁足,将“穷小子”拒与门外后不久,大家长们便速速物色了一户算得上门当户对的人家,急切的想将女儿嫁出去。 而大家长这般的作法往往适得其反,不但留不住女儿的心,更是直接促使了这大家闺秀抛开一切的要随了那人走。平乐又不是什么凡人,区区门墙怎能拦住?很轻松的便带走婉娘,出城的时候,平乐蓦地瞥到墙头上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多年的相处,那人便是藏在人堆里,他也能一眼将他认出! 那人闪过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不过平乐没有在意。 多年来,平乐已经习惯了这人的神出鬼没,他不去探究他为什么会出现,也不想探究,总之他要来便来吧。 然而信亭和平乐离开四空山为的是什么? 信亭会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和平乐体内的药蛊脱不了干系了。 便在当晚,平乐蛰伏多年的药蛊突然就发作了,这种感觉平乐从来都没有体会过,以至于发作的时候平乐也没有当做一回事。只当是自己本来体虚,在人间呆的久了又没有四空山充沛的灵气做辅助,这才有些难受。 忍一忍便过去了。平乐想。 毕竟,今晚是他娶她的好日子,他不想因为这个而毁掉。可是药蛊从体内抽离的痛楚并不是平乐想象的那般简单,这药蛊在他体内蛰伏了这么多年,哪是那么轻易就能除去的?说小点受点痛楚折磨,说大点,便是要了平乐的命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对于婉娘来讲,几乎是毫无防备的,那之前还同自己言笑晏晏的人对着自己突然就便了脸色,那般仓皇离去的身影,好似自己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避之不及。婉娘在身后不住的呼唤他,他也只当没有听见,离去的背影是那般决绝,连头也不曾回过…… 在追出去的时候,黑寂的深林已经看不到平乐的影子,婉娘愣了半响,终究还是提了裙倨一路飞奔出来四处呼唤着找她。 最后,密林里突然泛出了一阵柔柔的白光,婉娘循着那光芒找过去,接着便看见两个从天而降的仙人,还有那昏厥在地的平乐。 借着那阵白光,平乐嘴角的鲜红触目惊心,那两个仙人便飘飘落到平乐的身边,将他带走,临走的时候,其中一位仙人还向婉娘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眼神,有探究,也有质疑,那目光最后又落到了婉娘的肩上,婉娘怔了一下,循着那人的眼神检视一番,这才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肩膀处有一只蓝莹莹的蝴蝶突然拨动了翅膀飞离了出去。只这一眼,婉娘的心霎时便凉了个透底。然后便想起墙头那人好似无意肩丢下来的那张突然消失的手帕。那手帕上,好似也有这样一只蓝色的蝴蝶…… 虽然不是很明白,可是婉娘心中已然升起一个猜想——难道,是我害了他? 想到平乐嘴角那抹血色,衬着他的脸色是那般惨白。 婉娘寻他三百多年,重觅那人之余又何尝不是期望寻求一份救赎? 只是这份救赎的心思,却是不足以同他人讲诉的。而且年月过去的久了,很多不想记起的旧事也就随了年岁渐渐地深埋在心底,只要自己不去触碰,存在脑海里的记忆便都是美好而绚烂的存在。 只是婉娘一直想不明白,是什么人那么想害平乐呢? 对于这个问题,信亭也不是很明白。便是他们在临安城城墙上看到的那抹身影,说起来信亭也只会喊冤。那段时间里,信亭一直跟在陈望朔的左右,经过陈望朔和季悖的联手努力,信亭很顺利的投身到蒋家去了,之后按计划来便应该是陈望朔去找平乐,帮他疏导出体内的药蛊,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最后这一关突然就乱了。 平乐的气息突然就薄弱了下去,等陈望朔和阿瑾赶到的时候,平乐体内的定魂珠已经碎裂不堪。之后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信亭也不是很清楚了,他那时候刚刚投身蒋家,自己的记忆都没有找回,又如何能够了解到关于四空山旧人的事情。他也只是听说,听说平乐那段时间的情形很不好,险些儿就去了,再加上邪帝又来参合一脚,想要趁机掳了四空山的人帮他炼制若空识。阿瑾陈望朔两人和邪帝的人对抗了很久,在那几场恶斗里,邪帝全仗着自己人多,一波又一波纠缠的阿瑾和陈望朔渐渐地都快丢失希望了。 这时候阿瑾的金兰姐妹阿玖过来帮忙,也被邪帝掳去,一时间更是雪上加霜。阿玖是黝黑炼狱里的一株蒲草花无意得道化作的人形,会的都是一些炼狱里见不得光的法术,然而也正是如此阴差阳错,阿玖在邪帝那里反倒得了机会,凭着自己奇诡怪谲的法术,倒也瞒过了邪帝的眼睛,不但将邪帝这边的情况打探了个清楚,暗地里送出了消息,还偷到了一颗有重生之效的乾元珠。 有了这颗乾元珠,平乐总算又捡回了一条命…… 第一百零九章 往昔阿鼻地狱 说道阿玖,信亭心下便忍不住一颤。 是了,阿玖……玖姨…… 阿玖自小是长在阿鼻地狱深处的,那里一片莽荒,看不出任何生机,死寂一般的黑夜偏偏独独生出了她那么一株蒲草,在无风无雨,平静的没有半点起伏的地狱深处生长着。 这是一处地狱鬼魂都很少涉足的所在,毕竟便是故去的亡魂,也是不喜这无边的死寂的,这本来就是阿鼻地狱里一处被遗忘的所在,连带着阿玖的命运也被遗忘。 阿玖也不知自己在这片阿鼻地狱里长了多少年,等了多少年,在这片荒芜里,甚至是连天地灵气也吸收不到的,然而或许是时间流逝的真的太久太久了,久到并没有什么灵力的阿玖也渐渐的抽了根,有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等到阿玖能够脱离本体试着出来走走的时候,阿玖甚至是有些茫然失措的。她空有神识,但从来没有同任何有神识的灵体交流过,所以懵懂走出自己那片莽荒天地的时候,阿玖几乎是和初生的婴儿相差无几——不会说话,没有喜怒。她只会有样学样,尽量的找着一份认同,好似这样做,大家也就真的会认同她一般? 然而不时飘荡过她身边的鬼魂也受不了她这样“蠢笨”的姿态,都是避之不及的,只当她是智障痴傻的人物,便是做了鬼,谁又愿意招惹一个傻子呢? 于是阿玖也就有样学样的,见着了生灵,又是大惊又是大跳的……这些都是季悖后来讲给他们听的。 季悖是浮屠使者,黄泉的引路人,同喜好“管闲事”打抱不平的阿瑾陈望朔两个打过几次交道,慢慢的也就成了好朋友。到了后来,季悖便把阿玖介绍给了他们认识。那时候的阿玖神识还不是很灵光,跟在季悖的身后一脸的懵懂未知,季悖那时便笑,说—— “第一次碰见她的时候是在奈何桥边,阿玖就站在那里,看着长长的队伍从这一头排到那一头,她也就混在那些人堆里排的规规矩矩,等到了她的时候,问她姓名摇头,生平还是摇头,就连谁带他来的她也只有摇头,然后给她推算了命理,我才知道她并不属于这些人里的,我想带她出去,然后她便哇呀呀的一直乱叫,害的旁边等着喝孟婆汤的人还以为我这个鬼差在滥用职权,要夺魂索魄呢。” 说到这里,季悖便不由笑开,阿玖也跟在他后面傻傻的笑。 不过阿玖到底还算得上聪明,虽然起步的晚了些,不过有了季悖的照顾“栽培”,阿玖总算一日日成长起来,等到阿瑾陈望朔隔了几个月再下一次看见阿玖的时候,阿玖已经不是那副人云亦云,傻乎乎笑着的模样了。虽然还是天真烂漫,但她也能简单的分清一些善恶好坏,在碰到不同的人对自己说不同话语的时候,阿玖也能读的清自己心中的喜怒,甚至能做到不将这份喜怒喜形于色。 这样的进步无疑是飞跃般的。 或许就是因为季悖是阿玖碰到那么多的人里,第一个那般掏心掏肺对她好的,此后阿玖便粘季悖的很,无论季悖去到哪里,阿玖都要紧紧的跟着。后来季悖便对她说,“要不我教你法术吧。” 阿玖一脸懵懂。 季悖便说,“你总不可能一直跟着我,我教你法术,这样天大地大,多得是良辰美景由你欣赏,你也不必一辈子束缚在这阿鼻地狱中,不见天日。” 阿玖一开始还是好好地跟季悖学着的,可是越到后面,不知道是不是想法多了,阿玖竟然开始抗拒起修习法术来,为此还跟季悖闹过好几次,最凶的一次,便是阿玖离开了季悖遇上了被邪帝人马追杀的阿瑾她们。 对于阿瑾和陈望朔,这也是阿玖罕见的能够掏心掏肺的人,朋友有难,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然而她的术法毕竟有限,人没有帮到,先把自己陷进去了…… 此后阿玖透过季悖向外传输了几次讯息,阿瑾陈望朔和邪君顾子岩正面交锋的时候,她更是从邪帝那里偷出了一枚乾元珠来救平乐。 然而乾元珠带出来没多久,阿玖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联系不上了。 阿瑾和陈望朔身陷,平乐也没了消息,廖师兄一个人留在长荡湖,剩下季悖一个,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寻找旅途…… 转眼再过了百年,季悖便投身到邪帝的坐下,一跃成为了邪帝的左膀右臂…… 联想到在邪帝老巢看到的那一幕,很多不懂得,解释不通的,瞬间都说得过去了…… 季悖为什么要帮邪帝? 因为那人是阿玖啊,那个他一手栽培出来的阿玖,那个日久渐渐生出情意的阿玖,他又怎么能够狠心弃她而去? 然而便是不忍,季悖身为浮屠使者,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助纣为虐?所以在信亭看来,从他投入邪帝座下的那一刻便已是大错特错。 将这一桩桩陈年旧事尽数的讲了出来,能说的,信亭都已经说尽,换来的便是在场所有人的沉默。 “这些事情我也不是存心瞒着的。”信亭道,“只是我离开蒋家进了太平观,经历了清岁山一事,我才渐渐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可惜我那时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师父才将我困在密室里让我静心养性。等再出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平乐,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他,所以只好装作不知。”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还有些自以为是,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私心害了很多很多关心着我的人。”信亭道,“阿瑾姑姑他们如此,蒋家的人也是如此,甚至还有师傅……” 未明道人慨叹道,“好在明白的不算太晚,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么?” “我?” 未明道人道,“话都说到了这里,又何必再藏着掖着,平乐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也是该说个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章 玖姨 “平乐……”信亭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想必你们也猜到了,和天帝的转世有关……” “几百年前仙妖两族大战,两方损伤都十分严重。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不然邪帝也不会那般做大做强。” 众人皆点点头。 信亭又道,“也就是那时起,天帝下凡转世历劫,邪帝为保自身利益稳固,便想着法子去查天帝的转世。顾子岩当时的势力极大,便是天帝转世这般机密的事,他竟也凭了手段夺了天帝的一魂一魄。当初为了炼制若空识,顾子岩也用尽了法子,其中一个便是将天帝的那一魂一魄同若空识一起锁进乾元珠里……后面的事,你们自然也能明白了。” 汝怜点头道,“那次在酆都的所为,一来是让萧公子摆脱了若空识的束缚,二来也释放出了天帝的那一魂一魄,所以才会有‘大赦’一说,我的娘亲才会出来,我脸上的伤疤也才能好起来?” “正是如此。” 信亭望向小书生那没有灵识的魂魄感慨道,“说到底,这一切都和我脱不了干系,若不是我的一意孤行,平乐也不至于此;若不是我只懂接受不懂感念,大家也不必走这么多弯路……” 未明道人只道,“迷途知返尚未晚矣。可是听你所言,而今的邪帝却是那阿玖了,那么真的邪帝又去了何处?这个问题若不解决,我们每个人都很难安心。” 信亭道,“正是如此,天帝的一魂一魄刚刚回归,现在灵力尚浅,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几百年来,天庭的重新修缮也是够呛,邪帝的事情却是不能再拖了。若空识现在还在我体内,趁着我能够控制住它,我想尽快查到邪帝的下落,还有玖姨,无论如何,总要给大家一个安心的答复。” 未明道,“那好,我即刻召唤掌门师弟他们回来,再邀各路散修高士相助,大家齐心协力,找起来也方便一点。” 信亭点头。 “我倒觉得有一点大家都疏忽了。”一直立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阿宁突然道,“我一直都很好奇,当年太平观后山丛云涧的那只怪物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为什么他会有邪帝的帝玺会在他那里,帝玺这种物件,不都是邪帝本人才能握在手里的么?” 霎时间一语惊醒梦中人。 难道…… 众人都觉这个猜想太过诡异,试问那可是当年不可一世的邪帝啊,如何会落到这般下场身边连个亲信的人也没有呢?而且若邪帝真那么早便葬身于太平观前,那阿玖又是如何能够立足百年之久,还将邪帝的手下一众老奸巨猾的妖孽收为己有。 可是再转念想想,也确实是这个可能要大一些。毕竟邪帝以前可没人听说过会什么傀儡术……只是大家都不想往邪帝已经出事的方向上去想罢了。 那么为今之计,还是先去找到阿玖吧。 只是几番商议刚定,还没等未清必真道人率了人马赶回来,倒是他们急于寻找的那人自己上门来了。 阿玖一身风尘,披头散发,满脸污渍,也不知都去过哪里干了些什么,也许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全然败露,现在的她甚至连面也不用覆了,只有那一身紫袍还厚厚的裹着自己,一来到太平观,她便将那紫袍一抖,霎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惊得太平山里的大惊小怪都吓得仓皇四窜,未明匆忙护住了小书生薄如蝉翼的魂灵,赶出一望,便看见阿玖苍白着一张脸立在云端,两眼在太平观左右扫着,也不知要找寻些什么,一看到赶出来的信亭汝怜等人,那阿玖的脸上瞬时就来了光彩。 “信亭!我是你的玖姨啊!”时怒时笑的姿态,好似癫狂了一般,阿玖只伸出手去示意信亭离得她近些。 “玖姨。”信亭立在原地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一听得信亭唤自己“玖姨”,阿玖霎时间眉飞色舞起来,欢欢喜喜的招手道,“信亭过来,玖姨走了很久很多路,终于找到一个熟人了,你快过来,让玖姨好好的看看你。” 信亭皱眉看她,“玖姨,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阿玖只笑,“什么事啊。” 信亭道,“玖姨你消失不见的时候,我已经投了转世,而今我的模样和以前全然不同,你是何以一眼便认出我的?” 阿玖脸上的笑霎时拉下。 “我看,你还是冲着若空识来的吧。”信亭补充道,“若空识在我身上,在邪帝老巢那里,玖姨就已经领教过了呢。” 阿玖神情恍惚了一会儿,这才道,“让你过来你不听,小子,翅膀长硬了是吧?那好,可别怪玖姨不念旧情出手了!” 说着便听得一声尖啸响起,那声尖啸尖锐刺耳,长长的好似冲进了云霄,霎时间从阿玖的身后便探出几只张牙舞爪的厉鬼,吐着长长的舌头,带着浓黑的怨气,破空过来! 这是要来硬的了! 未明道人道声“小心!”一挑拂尘朝冲过来的厉鬼兜头劈下,那厉鬼被拂尘劈做了两半,却竟然全然没事一般,索性化作了两股气流继续朝他们扑来,再看信亭汝怜他们那里也是如此,原本只有几只厉鬼,经过几人法器的劈过,一分二二分四……霎时间就多出了好几辈。 汝怜大吃一惊,“前几次吃了邪灵的亏,我的药杵都已经用药汁涂过,对付起邪灵来应该很是得心应手才是,怎么会适得其反?” 未明只道,“这些不是邪灵,是阿玖召唤出来的地府怨灵!他们怨气极重,只有掌门师弟的三清拂尘才对付的了他们,只可惜……” 杀也杀不掉,躲也躲不开,眼见得这些怨灵越来越多,三人瞬间都是一头的汗。阿玖还在一旁时而呜呜咽咽,时而又哈哈直笑,到了后来看的满山头跑的都是大小不一的厉鬼怨灵,阿玖只望着信亭道,“信亭阿信亭,只要你过来就好了,到玖姨这里来啊!你总不会眼见着你的同伴们被这些怨灵缠住,生不如死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菩提芯 “天地造化,各有其本!魍魉魑魅,速速还度!”眼见着三人陷入危急,突然破空一声娇喝传来,一道寒光劈下,三人只等劲风一扫,前面还颇为张牙舞爪的厉鬼怨灵霎时间齐齐发出一声哀嚎! 一个个灵体也随着这声声哀嚎扭曲变形,各自战战巍巍的散了,去了,跑了…… 阿玖神色苍白,云端一位妇人偏偏而来,还没看清她是怎么行动的,人便已飘忽到了阿玖跟前来! “娘亲!”汝怜欣喜的叫了一声。玉蝉略一惊讶后,微微阖首见过,手下双手一点,人顷刻出现在阿玖面前就要对着阿玖的眉间点下。 仓忙回过神来的阿玖虽然反应慢了一点,但警觉可不是盖的,她识得玉蝉这一招的厉害!自己若真的一时不慎被她点着,那么她便立刻神志不清,浑浑噩噩! 玉蝉这是下了狠手要让自己没有还手的机会! 阿玖霎时惊出一头冷汗!好在她这么些年的拼搏也不是盖的,在邪帝老巢的那些年岁,她自己完全掌握了如何看人脸色避重就轻,如何借力打力扭转危急。 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无论他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是神……只要有灵有识,她便很容易受到言语上的左右,自乱阵脚。 地狱里走出来的人,都是很擅长利用人的这些弱点的。 玉蝉就近在眼前,眼看着阿玖便要被她点住,那阿玖却避也不避,眼中眸光一变—— “玉兔!你看我是谁?!” 玉蝉蓦的一愣,“阿……阿玖?” 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一般,玉蝉一时间竟然愣在那里。 阿玖一计得逞,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玉兔,当年你那般狠心,你还记得你手里的蓝玉蝴蝶么?” “蓝玉蝴蝶?”玉蝉喃喃,“蓝玉蝴蝶……” “对!”阿玖笑道,“那是你给我的信物啊……你同我说过的,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要还的……” 玉蝉也便跟着喃喃,“是了,我允了你的……” 这情状,显然阿玖方才眼中的眸光一扫又是动用了阿鼻地狱的什么不为人知的秘法,只要人一时不查,正面对上她的眼睛,便会为其所惑。 这倒是风水轮流转,不过瞬息之间,两人的“位置”便对了个调! 汝怜急急出声唤道,“娘亲你快醒醒!你着了这阿玖的道了。” 可是玉蝉呆呆地立在那里,好似一点也没有听到。汝怜又急道,“娘亲你别去看她的眼睛!快醒醒吧,这阿玖不是什么好人!你的蓝玉蝴蝶你告诉过我的,你说的送给的幻姑,不是什么阿玖啊!” 阿玖只笑,此刻她已经控制住了玉蝉,有恃无恐的很。 “你尽管叫吧。”阿玖道,“我的摄魂术一旦中招,除了我自己,别人想逃也没得逃!” 汝怜焦急万分,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喊,也确实无济于事。阿玖也愈发的洋洋得意,她伸出手来,正准备再度施法,手心里黑气都已经开始蔓延了,那阿玖却突然一顿,接着整个人便僵直的好似一座雕塑,玉蝉立在她的身旁轻轻一叹—— “阿玖啊阿玖,你看,我也并不想伤害你的。” 阿玖僵在那里连眼睛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一句。然而下一刻,那雕塑般的阿玖周身突然发出一阵阵“嗑嗑——”岩石般碎裂的声音,然后那身子便真的变做了一堆碎石头落到地上。 汝怜被这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玉蝉只道,“这阿玖早有预谋罢了。” “她知道此行不一定会成功,又怎么可能真的亲身上阵?她心里有牵挂,放不下的……”玉蝉道。 “是了,阿玖最擅长的就是傀儡术,方才同我们缠斗的不过还是只木偶人罢了。”未明道人忘了一眼那堆碎石块道。 几人过去一看,果见着那碎石堆里有一块破碎的“玖”字。 几人彼此见过,玉蝉又才道,“你们目前经历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季悖而今气息微弱,那阿玖显然是为了季悖而来。我想,她如今完全是病急乱投医,只要觉得有希望便不肯放过,今次失手,还不知日后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那依仙姑之见。我们又该如何?”未明道人道。 玉蝉却是把目光放远,望了望那太平观密室的方向道,“阿玖从来行为怪异,不过既然她想救回季悖,那便不是无迹可寻。不过目前我要做的,就是先将平乐救醒。” “娘亲,你有法子?”汝怜欣喜道。正此之时,阿宁这时候才找了无头鬼和瞎眼鬼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见着大家同一名陌生女子说说笑笑,阿宁还只当他们都中了“阿玖”的招,张牙舞爪的“哎呀呀”的乱叫着就要过来和“阿玖”拼命!信亭赶紧拦道,“阿宁,别胡闹,这是汝怜姑娘的娘亲,刚刚还救了我们呢。” 阿宁―― “???!!” 短暂的闹剧之后,一切总算又回归正题。玉蝉到底是个仙家,就凭着那一股儿仙气以及和汝怜的关系,也足以让大家信任她。更何况,她也确实拿出了足够有震慑力的东西—— 玉蝉手里的禅珠并不算起眼,可是通透豁达,圆润灵性,已是世间难有的珍宝。 “菩提芯?”未明道人惊道。 玉蝉点点头,“不错,正是菩提芯。” 说毕玉蝉又看向汝怜,“我前些日子说去昆仑山便是为了这菩提芯。当时我倒没有猜到,原来我们母女俩个,都在为同一桩事情奔走,倒也是我疏忽了。这又是若空识又是蓝玉蝴蝶的,还能跑到哪儿去?结果倒多走了一些弯路,好在现在一切都明朗了。” 汝怜一脸惊奇。猛地又想到玉蝉同自己讲过,她欠了幻姑一个人情,这才有蓝玉蝴蝶一说。 可是奇怪的很,和幻姑关系最为密切的不应该是信亭才对么?如何自家娘亲竟然先感知到的倒是平乐的不对。 玉蝉捏着菩提芯又道,“好在,现在我们有了菩提芯,这菩提芯是昆仑山精魄所聚,而平乐的父亲也是灵山精气所聚,用它来救治平乐残缺的魂魄再为合适不过。”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还复 “好在,现在我们有了菩提芯,这菩提芯是昆仑山精魄所聚,而平乐的父亲也是灵山精气所聚,用它来救治平乐残缺的魂魄再为合适不过。” “如此甚好!”未明道人道。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玉蝉道。 “什么?” “去长荡湖,找廖碧云!”玉蝉道,“廖碧云深居碧云窟,又灵力有限,对外界的事情感知甚微,他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些。而无论我们是对付真的邪君顾子岩也好,或是那喜怒无常的阿玖,须弥幻境里护着的那人,才是最关键的地方。须得尽快通知廖碧云,把那封存在须弥幻境里的人放出来才好。” 未明道人应道,“这倒简单,前面我同掌门师弟联络的时候,他们便就在那长荡湖附近。我立刻通知他们知会廖碧云前辈便好。” 未明道人也是个行动派,说话间已经捏决成符,指尖在那符纸上比比画画了一通,然后便袖手一拂,那符纸顷刻间在风中烧作一堆灰烬,随风而散。 “好了!”未明道人道。 玉蝉道,“那我们事不宜迟,还得有劳道长护法,我们即刻用这菩提芯补全平乐的魂魄!” 两人合计一毕,因又立刻吩咐了阿宁他们去守住平乐被封冻住的身体,两人又立刻赶往密室。 阿宁一面带了他们往山下走一面忍不住嘀嘀咕咕,“这平乐倒是感觉很有来头的样子。说大哥你还有汝怜姑娘着急救他也就罢了,毕竟你们是出生入死过的好朋友嘛!怎么现在倒好似大家都特别关注他的生死一般。” 一面便问他哥,“大哥,你不是同他一起长大的么?怎么感觉你还是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们说明白一般。” 信亭也只锁了眉摇摇头。 “别和我说你也不知道?!”阿宁惊道。 信亭望他一眼,不与回答,但阿宁还是读懂了他眼神里的言下之意―― “不知就是不知,我还骗你不曾。” 然后阿宁便托着下巴不住喃喃,“我现在倒是很好奇,这个平乐醒来了能有什么厉害的,我就不信他一醒,邪帝什么的就能彻底消失不见一般。” 汝怜跟在一旁,犹犹豫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有些豁然开朗起来。回过神来,却又正而对上信亭投过来的眼神,两人的眼神一碰撞,霎时间心领神会! 再说玉蝉未明道人两个进到密室,玉蝉立刻将菩提芯送到那平乐的面前,菩提芯在平乐周围打了一个转,最后径直取向平乐的眉心,眉心朱红一点,霎时间薄如蝉翼的魂魄就有了色泽一般,整个沦落也随着菩提芯光华的蔓延立体起来。一点嫣红的朱砂痣再次将小书生残损的魂魄补全,点醒,便在那悠悠荡开的涟漪里,小书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只是那眼睛再没有他身为小书生时的灵动活波,但也不是彻底的冰冷狠绝,相反,那双眼里波光粼粼,盛满了哀伤绝望! “平乐!”玉蝉出声唤道,平乐这才总算从那哀伤中抽出神识一般,眼睛蓦的放大的同时,方才还立体鲜明的魂魄骤然消失不见! 平乐再睁眼时,已是身处森寒的冰棺里面,这般密封的一方狭小的天地。平乐就怔怔的睁眼,瞬也不瞬的看着,然而视线又并没有落点。 阿宁叽叽喳喳使唤着无头鬼和瞎眼鬼进来的声音由远即近。见着一路走来就自己一个在叽叽喳喳,阿宁感觉颇为不爽―― “不是我说,这时候最激动的是你们才对!那个平乐就要醒了,你们难道都没有什么表示么?” 显而易见的,并没有人理会他。 信亭和汝怜进了山洞,都是径直的往冰棺所在的方向走去,无头鬼和瞎眼鬼一直紧紧的跟着那两人的步伐,看的阿宁颇为不爽―― “你们两个小鬼!我才是你们的正经主子好么?整天都瞎跟着跑,有问过我的看法么?” 于是无头鬼和瞎眼鬼都齐齐停下步子来,虽然无头鬼没有脸,但那耷拉的姿态还是明明白白的显示着自己委屈。 也是,都是一家人,谁跟谁啊!也不过是阿宁这会儿聒噪着没人搭理想随便找个人吐露吐露罢了。阿宁自己也觉得没趣,前面便是冻着平乐尸身的冰棺了,阿宁不过下意识的一望,正好对上平乐那大张着的,空洞的双眼,阿宁当即就吓得一个酿呛。 “你……你……你醒来了?呵呵哈哈。” 信亭和汝怜急忙赶过来一看几人立刻七手八脚的要弄来那冰棺,阿宁又立刻呼喝了无头鬼和瞎眼鬼过来帮忙,四个人八只手当真是七手八脚的几下便把冰棺给拆了开。 只是他们活动的全程,躺在冰棺里的那人都一动不动的,一丝喜怒也没有。 “难道并没有醒?”阿宁伸手在平乐眼前晃了晃也不见反应,不由托着下巴道。 “萧公子?”汝怜也跟着轻声呼喊。 然后在场的几人便愣住了。 平乐笑了。 如果嘴角那个上扬的弧度称的上是笑的话。 然而眼里的那些淋淋波光却再也承受不住,顺着眼角便落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 良久,冰棺里躺着的那人才缓缓的坐了起来,视线从在场的汝怜信亭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将视线落到了信亭的身上。信亭立在那里,没有言语。平乐便也没说话,他只是将手捏拳缓缓抬高,手心里也不知捏了些什么,众人只看见片片光屑从他的指尖流转出来…… 玉蝉和未明道人一前一后赶到这山洞里的时候,平乐手里的碎屑已经消散无几。 “平乐?”玉蝉关切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平乐错眼看她,喊了一声“玉姑姑。” “我好多了,你看。”平乐摊开手心给她瞧,他的手心里还有点点流连不去的碎屑,平乐便看着那些碎屑道,“这是定魂珠和乾元珠的碎屑,它们陪伴了我那么多年,而今我总算能看清它们的样子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以假乱真 虽然醒来平乐性格好似变了个样子,沉默寡言,但无论萧丹生还是平乐,他们骨子里的东西都是没有变的。他的亲和力还在,面上虽然是冷峻的,可是眸子依然纯真自然。 恢复了记忆的平乐再看到信亭总是有些尴尬的,尤其是当他想到自己失去记忆前所发生的那一切,平乐便不知该以怎样的情绪去面对他。 那是一段怎样的年岁啊…… 信亭倒是无忧无虑放心的走了,只留下阿瑾陈望朔夫妇扛下这所有的事情。 四空山一年才开启一次的出口早就关上,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就在陈望朔他们处理妥当信亭的事情准备过来再找小书生的时候,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们竟然会被邪帝的人马缠住。 邪帝的人马来势汹汹,一波一波前仆后继好似不知疲倦一般,陈望朔能够猜到那顾子岩一定又是冲了若空识的事情来。这顾子岩自从抢到了若空识便一直苦于没有法子破其封印,什么法子都一股脑的要尝试。他又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麻烦?顾子岩不怕,怕的就是不够麻烦! 所以一被邪帝的人缠上,陈望朔便暗自叫苦——便是自己能够以一敌百,也抵不过这样的人海战术,更何况他还有牵挂? 因而在感知到平乐的命格有变的时候,陈望朔和阿瑾几乎都是想也不想的便冲到了临安的城郊。 那一晚夜色森森,无星无月,等他们找到平乐的时候,平乐已经靠着一颗大树昏厥过去,陈望朔和阿瑾匆忙掠下,阿瑾试着探了一下平乐的鼻息,那气息微弱的阿瑾的身子都跟着发颤起来。陈望朔进前细细瞧了一番—— “是有人下了特制的神失粉。”陈望朔道,“这种粉末炼化而成能破一切锁魂咒法,这对于常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异常,对平乐来讲便足以索命!这种粉末一旦沾上慢慢会侵入平乐的心脾,毁其根元。现在平乐体内的定魂珠已经被神失粉腐蚀碎裂……怕是也保不住他的命了……” 阿瑾霎时间就失了言语,眼底心里,都只有面前的这个孩子——平乐不能有事!平乐不能死!对,不能死,我要护住他,救好他…… 阿瑾脑海里闪过的,翻来覆去的也就只剩这一个目标。她的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陈望朔,再看到冲过来的婉娘时瞳孔蓦地收缩了一下—— 神失粉! 这神失粉就在眼前这个红衣红妆,一副新嫁娘装扮的女子的身上! 可是再看看自己的孩子,也是一身的红衣,那女子的目光又是那么的关切,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陈望朔深深的望了婉娘一眼,终究还是选择什么也不说,跟了阿瑾带着平乐气息奄奄的身子离去。 还能说什么呢?陈望朔很明白的,这一切都是顾子岩捣的鬼,又能怪得了这位姑娘什么事呢?她自然也是不愿意的……毕竟,那眼底的关切,情真意切,是不会做假的。 命数啊……能先求的平乐的命回来再来谈谈其他吧……陈望朔想。 平乐的气息实在太弱了,他们只能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先将平乐最后的那些奄奄气息保存下来,再图后计,然而顾子岩的追兵老是群追不舍,阿瑾夜里和陈望朔合计了一番,终于只有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长荡湖的廖师兄身上。 “师兄他有一个须弥幻境,那幻境是师兄机缘巧合所得,可以封藏灵力,保全肉身,把平乐送到师兄那里,再合适不过!”阿瑾提议道。 “好是好……”陈望朔还有些犹豫,“可是师兄如今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真要发生了什么事。我最怕的是会连累到他……” 阿瑾道,“这个我也有想过,不过也正是如此,顾子岩才不会想到师兄那里去。而且那个幻境极为机密,除了师兄自己操控,没有人能再度开启,窥探里面如何。我想,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陈望朔自然也不会反驳,“所以眼下最主要的,就是把平乐悄无声息的带过去。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法子?” 阿瑾提醒道,“只要找到季悖一切就好说了。” “你还记得么,季悖他是浮屠使者,惯会一些傀儡术。他做出来的傀儡真假难辨,用来迷惑顾子岩的追兵再好不过,只要有他出手,平乐便能暂时保全了。”阿瑾道。 有了阿瑾的这么一提醒,陈望朔也霎时明白过来,他们同季悖算得上有几分交情,彼此间更是交换了一件信物,只要其中一方有难,都可以凭此召唤对方过来相助。 季悖送给他们的是一只青鸟趾骨做成的小巧的骨哨,阿瑾和陈望朔还赠季悖的,则是一面青铜镜,彼此都能相互传唤。所以当下不假思索的,陈望朔便拿了出来。 季悖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的,虽然身处黄泉,做得也都是些勾魂度魂的事情,但他的心底始终憧憬着阳光和希望,就像之前提到过的,便是穿衣,这人也特别喜欢蓝色的衣衫,因为那色泽正好如那晴空万里的天空,纯纯粹粹的蓝,看得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季悖说到就到,办事速度也极快,次日天明,便真让他做出两个同阿瑾和陈望朔一模一样的“假人”来,将这两个“假人”神神秘秘的带到阿瑾和陈望朔跟前后,季悖念了一声“显”!那两个人两眼一亮,霎时间就鲜活起来,季悖引着他们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举手投足间的神情也像极了阿瑾和陈望朔。引得两个当事人都啧啧称奇。 季悖道,“这两个傀儡木偶除了头脑不算聪明,倒也足够以假乱真了。” 阿瑾和陈望朔欣然谢过,然后三人又合计了一番,于是当天一大早“阿瑾”和“陈望朔”离开后不久,真的阿瑾他们又从另一道门出发,转头便赶去了长荡湖。 只是他们算的精明,却还是棋差一招。三人都不曾料到,他们最后会栽在另外一个前来“相助”的好友手上…… (不出意外的话,《朱砂记》周五(17日)就要上架了,上架当天会有四更,o~(_△_o~)~。。。唔,我这个人嘴很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之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朱砂记》才得以有这个上架的机会,谢谢大家!)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心之失亦成大错 那个前来“相助”的好友便是阿玖了。 那阿玖是随了季悖偷偷跑出来的,季悖担心她阅历少,法力浅,在外会受到伤害,因而每次离开阿鼻地狱季悖都是禁止她一路追随着的。 然而就像小孩子总会好奇未知的一切那样,有了思想有了想法的阿玖又怎会真的乖乖的立在原地等待那人的归来?这次趁着新吸收了厉害的法术,阿玖得了机会便悄悄的跟在季悖的后面跑了出来。可是她的法术到底不及季悖的高深,出了阿鼻地狱不远,也就是一个错眼,季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阿玖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好在她知道季悖这次外出是要找阿瑾和陈望朔的,索性也就用了新学的法术去探知阿瑾陈望朔他们的下落。 真人和傀儡木偶的区别就在于,傀儡终究只是借了一个躯壳,就算学的再像,假的也还是假的。于是跟踪出来的阿玖看到邪帝手下的一干人马追着两个傀儡人跑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的望了一眼,便立刻嗤之以鼻―― “切,不过是两个假人,也玩的你们团团转!” 邪帝手下一个小领头立刻耳朵尖的听了个清楚! “假……假人?你可讲清楚了,世上还能有这样的术法?”小领头跟着阿玖问。 阿玖霎时间一副那是自然,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吧的表情看着那小领头道,“可不?这术法我就会。我只给你说吧,之前那两个假人,你可有同他们交过手?” 小领头点点头,“有的。” “交手的时候可有感觉到什么不同?” “不同嘛……”小领头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阿玖急得“哎呀”直叹,“真是无可救药了你,你就没发现他们都是硬拼,会的术法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么?” 经阿玖这么一说,那小领头这才恍然大悟般道,“是了是了,而且他们都不恋战,得了机会便会跑开。” “这不就对了么!”阿玖叹道,“按他们正常的脾气秉性来讲,便是真有困难,也不会循了机会就逃啊!这你都看不出来!笨!” 阿玖心直口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小领头虽然算不上很聪明,倒是很敏锐的把握到了阿玖话里的重要信息――“听你的意思,你倒是和他们很熟?” 这不说还好,一说阿玖便忍不住高兴道,“那是!我这次出来就是找他们去的!” 因又道,“你们好像也在找他们两个,怎么样?有什么线索没有?” 那小领头道,“本来有些晕乎了,不过……” “不过什么?”阿玖一脸好奇。 “不过有了你,一切就好说了……” 涉世未深的碰到别有心机的,涉世未深的那个总是傻傻的被别人卖了还兴致极好的帮别人数钱,很显然,阿玖就是那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等她“率领”着邪帝的一众手下找到陈望朔的时候,她也一点没有发现到陈望朔蓦然严肃起来的脸,还兴冲冲的冲过去问他,“季悖呢?他在哪里?有没有跟你们在一起?” 而陈望朔所能庆幸的,就是阿瑾已经带了平乐去找了廖碧云,他们分头行事,多一些打算,果然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悲剧的就是,而今陈望朔不仅是孤身作战,之前阿玖一路走来还同那些小头目有问必答,把陈望朔的弱点都给暴露了出来―― “那个陈望朔法术高深厉害的紧,我们都很好奇,他都没什么好怕的?”那些小头目问。 “陈公子怕什么?”阿玖想了想,“啊!对了,我听季悖同我讲过,他说陈公子是灵山的精气所聚,怕的就是能隔绝灵力的东西。只要一碰,陈公子再多的术法也施展不了了。” 因而这一战,邪帝那边的人几乎完全胜券在握。得了消息的小头目们迅速把这个消息传回,告知给了邪帝,所以两边的对垒才一拉开,陈望朔便看见邪帝顾子岩仗了一把藏了锋芒的宝剑一辟而下! 赤峰剑! 陈望朔心头陡然一惊,自知情势不妙,那阿玖这半响才回过神来,呐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望着陈望朔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嘀嗒――” 是鲜活的血液顺了手臂流下的声音。 顾子岩仗着赤峰搞的突袭,饶是陈望朔反应快,也终究晚了一步。阿玖冲过去手忙脚乱的给他包扎,也于事无补。 那是隔阻一切灵力的赤峰剑啊! “倒没想到当年上了趟昆仑得来的宝剑还有这个用处。”顾子岩一击得手便肆意大笑出声,“怎么样?灵力阻绝的感受不大好吧。手上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哎呀,真是可惜!陈望朔现在成了废人一个!咦?不对,或者我该叫你――天帝?” 陈望朔只皱眉看自己的手臂,“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顾子岩便笑,“随你,总之把你带回去,那若空识就算练不成功也无妨了。只要把你除去,试问这世间,又有谁能再奈我何?” 阿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而且很可能是一个无法挽回,甚至会让季悖从此与自己走向陌路的错误……意识到这一点,阿玖彻底的慌了…… 陈望朔现在已经没了还手的余地,自己法术也算不得高深,阿玖虽然阅历浅,但而今双方战局孰强孰弱,谁的胜算最大,这点她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心头几经转念,阿玖一咬牙,索性弃了陈望朔而去。 她本来就是同季悖学的一些“见不得光”的法术,鲜有人知,此刻倒也正好为她提供了方便,再加上对于这个很傻很天真的存在,邪帝也并没真正在意过,所以阿玖这一跑还真让她得手了。 找季悖,找阿瑾…… 逃离出来的阿玖脑海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可是不巧的,季悖刚回到阿鼻地狱,连阿玖的面都还没见着便被传唤过去接了一桩大案,此后的好几个月也没人见过他。最后能赶去救陈望朔的人马,也就剩下阿玖阿瑾两个……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难阿玖 阿玖心中有愧,那一次营救也确实是舍生忘死的也要救陈王朔出来的,只是她们去得快,顾子岩的动作更快。他根本不会留给陈望朔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将人带回去,顾子岩便命人写好了符咒将陈望朔锁在一口密封的丹炉中,四周用业火熊熊的烧着,丹炉外供着那只封住若空识的乾元珠。 丹炉置好三天之后,不知是不是乾元珠里的若空识感知到了至清之气的流逝,一直封锁住自己的若空识终于开始光芒流动,好似在吸收那丹炉里提炼出来的灵气。 对于这样的场景,邪帝顾子岩颇为满意。 “果然,灵山之气所聚,又是天帝转世,用它来激活若空识再好不过。” 莫信在一旁垂首低眉,听到天帝转世略有疑惑,“天帝?早闻说天帝转世为人历劫,却无一人能查到他的下落。这陈望朔虽然有点本事,可他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个石猴般的人物,转世历劫又岂会投身于天生地养之所?帝座,恕我冒昧问一句,这消息来源真的可靠?” 顾子岩便笑了,“亏那柯印把若空识带回来后还一直交给你看管着,你以为这若空识为什么突然会醒?又为什么独独对四空山过来的人感知灵敏?” 莫信眉头皱成一簇。 顾子岩又道,“我最开始也想不明白,这种上古之物,还有谁能将它再度开启的?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天帝这样的人物了。再一想想陈望朔不过灵气所聚,涉世不久竟也毫无顾忌,争强好胜,我行我素,而且不久后便去了四空山,和那四空山里的人打做了一片。那四空山是海外灵山,超脱一切规矩纲常之外,山上住着的,还很有几个上古谪仙坐镇,能那么快的接收陈望朔进到四空山,怎么想怎么都有猫腻。” “可是……”莫信还是有些不解,“既然是陈望朔点醒了若空识,那么若空识一开始何不直接托身陈望朔身上,却找了廖碧云来?” 顾子岩便笑道,“莫长老你倒真是有些上了年纪了。你却莫要忘了,这若空识已经有了自己的神识。你只想想,如果若空识真的直接找了陈望朔,那现在陈望朔会是个什么情形,还能为它所用么?” 莫信这才恍然大悟,“帝座高明!” 顾子岩洋洋得意,“当然,这还是要等到这次真的把陈望朔抓了过来,投进这丹炉里后,我才敢确定。你看那若空识,感受到这股唤醒它的灵气流逝,它这不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再想想之前把那幻姑投进丹炉时候的情形,一样是四空山的人,若空识这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便足以说明一切。” 莫信点头称是,一面不住的称赞“帝座圣明”,可把顾子岩高兴的快要乐上了天。 “现在我们就只管等着吧。”顾子岩老神在在,“等过个四十五天,这陈望朔便能完全被丹炉炼化。提取若空识神力的药草符文,柯印也都已经开始准备。这些日子,你可要命人加强防备。” 莫信应了,自去安排人手加强防备不提…… 于是等阿瑾和阿玖四处寻找,用了阿玖的秘术赶到的时候,陈望朔被封在那丹炉里已经虚弱至极。 阿瑾见惯了肆意张扬的陈望朔,猛然瞧见他这般落魄无助,心口生疼,眼泪也克制不住的溢了出来。不过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先是平乐,再是陈望朔,而无论丢失哪一个,对于阿瑾来讲,都是痛彻心扉的,这下还两个都这般身处险境,阿瑾实在是快要崩溃了。 阿玖心中有愧,见到如此情形,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趁着这黄泉的禁术少有人知,不会被邪帝的人马察觉,还是要速战速决的好,只是一下子要送两个人出去,法术还算不上精深的阿玖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然而阿玖并不讲出来,阿瑾的性子她也知道一些的,说出来,那就谁的走不了了。 启动禁术的时候,阿玖是自信而又坚定的,那股坚定的目光也就感染了阿瑾去相信她,相信她能够做到,能够同她们一般的立刻抽身,于是阿瑾立刻破了丹炉,从里揽出气息奄奄的陈望朔,头也不回的就往阿玖扯开的一个结界口子里跳去。 她会成功的。阿瑾想。 之前他们就用了这个法子进到这里,邪帝的人马毫无察觉,现在再用这个法子自然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万无一失的。阿玖还是很厉害的!阿瑾想。 可是搂了陈望朔虚弱的身子守在那结界的另一头等了一天一夜,她也再没有等到阿玖过来的身影…… 阿玖被抓了。 禁术毕竟是禁术,虽然季悖传授给阿玖的都是极尽所能,阿玖也都学的认真,可是会被称作禁术的东西,要么是对自己有极大的伤害,要么就是会对别的什么带来很大的影响。而这个传输禁术会伤害到的,便是施术者本身了。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生撕开一个结界口,这对于法术算不上很精的阿玖来讲,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于是堪堪把阿瑾她们送了出去,阿玖便再也承受不住,腹内一阵血气翻涌,五官都快错位的痛。阿瑾打破丹炉的声音已经把邪帝的人马惊动,面对着涌过来的人马,阿玖已经连还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过还好…… 还好…… 阿玖想着。 还好她把他们送出去了,想到这一点,阿玖便分外满足。所以即便此刻是被抓了,阿玖也还是笑着的。那笑意刺激的顾子岩当即便命了人要把那阿玖投到丹炉里炼药算了,还是莫信在一旁提醒道—— “万万不可!” “帝座,虽然跑了陈望朔和阿瑾,可只要这个丫头在我们的手里,还愁他们不会回来么?”莫信道,“若是真练了丹药,那便当真什么也没有了。” 顾子岩这才收了火气,仔细权衡一番,才又命人将阿玖收押,好好看管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哪有什么是不是? 由于阿玖惯用的法术实在太出乎邪帝他们的所知范围之外,邪帝将阿玖收押的地方就在邪帝居所附近,还格外命人给她挂上了特制的铃铛,只要阿玖有所动作,那铃铛便会叮铃铃的响个不休,尤其是在动用法术的时候。 有了这个铃铛,邪帝总算安心很多。剩下的就是等阿瑾他们找过来了。 陈望朔那时的状况实在算不得好,阿瑾在结界的那一头等到心死,怀里这人的体温也越来越凉,阿瑾惊慌失措的把陈望朔继续带回了廖碧云那里。 一个须弥幻境里,保全着父子两人的身体神识,廖碧云也望着连连叹气—— “要不是当初我……” 阿瑾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然而——“哪有什么是不是?”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只有继续走下去,总之不到最后一刻,我都是不会放弃的。”阿瑾道。可是现在又有甚么法子能够帮他们续命呢? 廖碧云道,“他们现在的情况,怕是一般的定魂珠也难以挽回了……” 这是实话。 陈望朔本来就是灵体所聚,被困在丹炉里炼制了小半个月,体内的灵气流失过半,而且便是被救了出来,身体内剩下的灵力也克制不住的外溢出去。而今虽然性命尚可保住,可是整体的情况完全算不得好—— 陈望朔的大半张脸已经被那丹炉烧毁,脸皮皱巴巴的好似被烧焦的纸片贴在脸上,只要轻轻一碰,那纸片便会变成纸屑,从脸上碎裂开来。 也许是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形,又或许是他此刻已经没了气力说话,在阿瑾和廖碧云说话的时候,陈望朔全程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用那垂下来的头发挡了自己烧毁的那半张脸,尽量想要忽视它,却又实在克制不住的想要遮掩住它。 陈望朔骨子里是非常高傲的,这般落魄也就罢了,来到这须弥幻境看到沉睡在此的平乐,父子之间的那种抹不去的牵扯更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陈望朔,你看,你护不住你的孩子,你甚至连自己也搭进去了。现在还连累了一个阿玖。 阿瑾和廖碧云还在商讨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们,来来去去陈望朔也听得乏了—— “便真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救他了么?” 陈望朔看着平乐平躺在寒玉床上的身子道。 廖碧云愣了一下,旋即长叹一声,“除非能找到乾元珠,那是上古之物,也只有它的力量才能足以保全平乐的性命。” “那好,那便去找乾元珠,便是上天入地,只要有这个东西,我就一定能找到。” 阿瑾慌张的拉住转身欲走的陈望朔,“你疯了么?你想出去?你现在的样子能走到哪里去?” 一连三个问题却并没有动摇陈望朔的决心,陈望朔只道,“那又怎样,平乐不能等了……他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 阿瑾一时哑然,可是—— “便是这样,要找也应该是我去。你留下!” 阿瑾不容他回绝,“你必须留下!此行前途渺渺,还是说,你想让我同时失去你们两个?” 陈望朔嗫嚅了半响,还是软下了心肠。然后他便闷闷的不说话了。 之后的日子里,陈望朔便一直在这须弥幻境里待着,也只有这须弥幻境,能让他体内不断流失的灵力得以保全。陈望朔所能够做的,就只是每天看看寒玉床上的平乐,感受到这个孩子的气息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陈望朔的心揪成一团,无事可做时就索性盘腿坐下,向平乐体内传输灵力,好像这样便可以帮平乐多留存一些气息一般。 还有的就是等待,等着阿瑾带回外面的消息,什么今天又去哪里哪里遇到了那些熟人,让他们帮忙打探乾元珠的下落云云;又或者是探知到了阿玖的消息,什么邪帝还想借着阿玖引出他们,阿玖过得暂时还过得去;阿瑾甚至还去了趟祁连山,找了舒离打听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眼下的僵局。只可惜,得到的答案只是——难办得很,容我查查。 于是阿瑾也只能等。 后来阿瑾甚至还带回来的有转世为人的信亭的消息,可这些都不是陈望朔想听的。在这须弥幻境里没多呆一天,陈望朔都觉得度日如年,转眼间又是小半个月过去,陈望朔已经觉得自己快要困在这须弥幻境里长草了。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很想发泄一番,可他又是个温和的主儿,便是心中有什么,也都是自己憋着的,阿瑾能感受到的,就是这个人越来越寡言少语了。 她明白陈望朔在纠结什么,可是又能怎样呢?每天小心翼翼的出去打探消息,还要躲开邪帝无处不在的眼线,能躲到这个时候,阿瑾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到了这个时候,便最能体会到以前在人间四处游走时帮的那些人是有多么重要的。你帮别人多一分,别人自然也会感念你多一分,便是有那么几个白眼狼不成气候的也并无妨碍,他总不会昧着心可以害自己的恩人。 阿瑾四处跑了小半个月,不少人都开始帮忙打探乾元珠的下落。虽然渺渺,但到底希望是大了。这一日阿瑾外出准备再去一趟祁连山问问舒离可有打探出什么消息没有的时候,突然一只青色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就飞过来了,见着阿瑾躲也不躲,径直过来落到阿瑾肩头,阿瑾还有些纳闷,却见那青鸟叫了几声,喉咙里突然吐出一个圆滚滚的纸条,阿瑾展开一瞧,霎时间喜上眉梢! “阿玖!” 纸条上简单的写了一行小字—— “玖尚安好,邪帝难不倒我,法术不成,我就不能用傀儡术么?” 语气里满是俏皮,阿瑾不由笑开,又见这青鸟还立在肩头上不肯走,便知是在等自己回信了。阿瑾料知她必然也给季悖写有书信,只是季悖任务在身,都见不到人,显然也是没有回应的,阿瑾因展纸写道—— “季悖有要事在身,尚无闲暇。朔有危难,未及营救还望见谅。若有乾元珠,或可解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希望带来的,新生还是毁灭? 将书子卷好,那只青鸟又将书子吞下,自拍了拍翅膀扑棱棱的走了。过了只三四天的功夫,那只青鸟又带了阿玖的口信来,这次带来的消息让阿瑾和陈望朔都精神大振—— “乾元珠就在邪帝手里,我会想法弄过来,有消息再行告知。” 陈望朔欣喜之余却又不免疑惑,“为何这阿玖在邪帝那里好似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会有这么简单?” 阿瑾只道,“阿玖毕竟是季悖一手带出来的,人也机灵。季悖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神神秘秘的,捉摸不透,邪帝便是厉害,也不是那么容易招架得住。” “那倒也是。” 再等了没几天,阿玖便又传出消息来,这次还附上了一张地形图,详细的标注了邪帝所在的地点以及阵法布局,岗哨多少,多久换一趟,哪里的防守最为薄弱,详细的很。阿瑾和陈望朔捏着那张图纸都有些难以置信的发颤。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原本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到了阿玖这里,竟然这般轻巧的就解决了。 阿玖性子纯粹,他们自然是信得过的,有了如此详尽的地图,去配合阿玖带她出来顺便取走乾元珠也便有了底气。 值得一提的是,那时他们虽然都知道邪帝已经得到了若空识,并尝试着用各种方法炼制,但他们并不知道,那个封住若空识的东西,就是他们现在苦苦寻找的乾元珠。 赶去相救阿玖的那一夜,廖师兄守在长荡湖心中总是忐忑难安,在长荡湖等了三日三夜还没等到阿瑾和陈望朔回来,廖师兄心底霎时咯噔一下,料知事情不是很好了,他很想离开这里出去寻找,可一来平乐尚在须弥幻境需要人守护,二来廖碧云的身子也不足以支撑他离开这里去到很远的地方。廖碧云又试着去联络故人,可是季悖,没有消息,四空山,隔绝在外……廖师兄都快绝望了,准备便是拼死也要出去找找看的时候,阿瑾终于浑身是血的回来了。 一回来阿瑾便迫不及待的将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喂给平乐服下。 “乾元珠!”廖师兄惊道,“你拿到了!” “可是陈望朔和阿玖呢?” 阿瑾的一颗心此刻全扑在平乐身上,感受到寒玉床上的平乐终于渐渐有了生气,阿瑾才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廖师兄急不可耐,而就在这时,廖师兄突然就感受到平乐身上骤然出现的一股,对他来说极为熟悉的灵气—— “若空识!” 廖师兄仓皇前去几步探了探平乐的气息,“是!是若空识!” 失声痛哭的阿瑾霎时回过神来,“什么?” “是若空识!你带回来的那颗乾元珠里封的就是若空识!”廖师兄急道,“乾元珠一进平乐体内,那沉睡的若空识就醒了过来,我能感受得到,你看平乐!” 阿瑾看时,就见躺在寒玉床上的平乐陡然满头大汗,气息起伏不定,很是难受的样子! “就是若空识。”廖师兄急道,“这若空识一旦解封就会源源不断的吸收宿主的灵气,平乐现在才刚刚转醒,本来就很虚弱,舒离给的控制若空识的药也没了,他如何还能承受得住?” 于是刚刚才喘了一口气的阿瑾霎时间又神经紧绷,眼睛里净是迷茫无措—— “不,怎么会?阿玖和望朔都拼了命才争取过来的乾元珠……怎么会……怎么会……” “那阿玖和陈望朔到底怎么样了?”廖师兄急道。 阿瑾只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和望朔一到那里,阿玖便拿了珠子跑了出来。她把乾元珠推到了我手上,转头便拉了我们跑。那里到处都是邪帝的人马喊打喊杀,我们甚至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被那些追出来的人冲散……那些邪帝的手下一个个穷凶极恶,我同他们周旋了许久才赶了回来,现在这样……这样……倒还不如不要这颗珠子呢!” 说到这里,阿瑾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廖师兄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平乐的情形不能再拖了,去找舒离吧。”廖师兄建议,“以前为了我的事,舒离跑了那么多趟,应该还有法子克制的,只要能将若空识克制住,平乐的命就算保住了。” “对,舒离……还有舒离……”阿瑾拭掉泪立刻带了平乐准备上路,临行前她嘱托廖师兄,“师兄,如果有望朔他们的消息,请尽快告诉我。” 廖师兄点头应了,目送着他们远去。 去往祁连山的路上,平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次,一张眼看见的,便是他母亲红肿着眼睛用手帕帮自己擦汗。 眼底的关切和焦急刺得平乐心中一痛,“娘。”他唤了一声,“是孩儿不好,让你担心了。” 阿瑾又是喜又是悲,之前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我的好孩子。” 半响,阿瑾只说出这么一句,然后平乐便又沉沉的昏睡过去。 只是这一次昏睡,平乐还是有感受到周围发生了什么的,意识浆糊一片,但也零零碎碎的听到有人同母亲讲“阿玖”“季悖”什么的,都是熟悉的名字,而那个同母亲讲话的人,平乐便是没有看见也知道他是谁—— 父亲! 陈望朔是怎么赶来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父亲母亲此刻为了他的事急得团团转,对于阿玖也好似颇有怨言。最后意识模糊处,好像是又有邪帝的人来了,阿瑾和陈望朔死死地将平乐护住,好一场浴血奋战,平乐稍有意识的时候,他们两在奋力厮杀着,平乐意识全无再度有点感觉的时候,他们还在战斗。平乐很像勾手去告诉他们“不要管我,我不想看到你们有事。”可是便是这般浓烈的渴望,平乐也睁不开眼,发不了声,只能等着……等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平乐再度醒来的时候,厮杀声已经没有了,阿瑾带了它也不知到了哪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落入平乐耳朵里的,都是清脆悦耳的鸟叫。 然而阿瑾的情绪却是悲伤至极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水轮流转 母亲受伤了。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提醒着这一点,而且伤得很重。 阿瑾带着平乐颠颠簸簸,同那人讲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沙哑而强撑着的,她说,“现在能拜托的也就是你了。” 同阿瑾对话的那人是名女子,声音尖尖细细的回道,“姐姐快别这么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法术低微,怕是护不住小公子。” 阿瑾又道,“无妨,平乐在你这里,我很放心。我也会封印住他身上的一切,顾子岩的人马查不过来,剩下的,只能说是听天命了。” 随后平乐便觉得眉心一暖,那个尖尖细细的声音惊叫了一声—— “姐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然后平乐便再度沉沉昏睡过去,丹生丹生……倒也正而应和了平乐的重生——遇丹而生。 等他再次醒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萧丹生了。现在想来,那个尖尖细细的声音自然就是后山那颗被天雷劈毁的榕树精了。而自己的母亲,伤重之下,为了保全自己,取了自己的部分精魂将平乐隔绝于纷争之外,之后舍生引诱追兵离开,情深至此,天下父母心,如是。 回想起这种种一切,平乐也不知是该哭该笑。哭的,是当年的胡乱揣度,只当自己的父亲母亲为了那些天下大义,已然遗弃了自己。而笑的,自然是终于明白了父母的心境—— 大爱小爱,天大地大,又哪是那么分明的呢? 有很多境况,很多选择,成全的不仅是自己的本心,更是立足于天地的一份尊重与担当。 没有谁是独立的个体的,没有这花花世界郁郁芬芳,又哪来小我的绚丽多情? 平乐捏动掌心,那里有点点纹路延伸出来,最后化作一朵晶莹透亮的莲花。 “咦?这是?”阿宁问道。 “我的父亲。”平乐笑着将那朵晶莹透亮的莲花收了,“我的父亲躺在廖师叔的须弥幻境里太久了,他太虚弱了,需要静养……所以,剩下的就让我来做吧。当年他是怎么护着我的,现在也轮到我来保护他了。” “你要怎么去做?”信亭道。 平乐道,“自然去找玖姨,当年的事,她最清楚,有愧还是有鬼,我都要她亲口讲出来。” “可是那阿玖去了哪里,我们都无从找起。她的傀儡术又很高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阿宁嘟囔道。 “这大家倒无需担心。”平乐手上一捏,竟又变出小巧精致的骨哨来。“这就是季叔叔和我爹娘交换的信物,只要找到季叔叔,就会找到玖姨的。” 说完平乐拿起骨哨吹了一声,霎时间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刺的在场的人都鼓膜一振,这声音实在算不得好听,还很有扰人心智的感觉,阿鼻地狱里拿出来的东西,果然多多少少都是带有一些邪气的。 不过这声音却能飘得很远,平乐立在那里听了一阵,又捏起骨哨吹了两声,末了得出结论—— “我知道她们在哪里了。” “昆仑……” 在去昆仑山之前,平乐信亭两个还一道去了一趟长荡湖,因为平乐的彻底复苏,陈望朔的魂魄总算得以补全,那一朵透亮的莲花,便是陈望朔的全部精魂。平乐要把这朵莲花送到须弥幻境里,放到沉睡在须弥幻境里的那人身旁。 去到长荡湖的时候,廖碧云捋着一把花白的胡子忍不住望天,不住喃喃,“阿瑾啊阿瑾,你看到么?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 然而那个叫做阿瑾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甚至就连她的尸骨,也下落不明。 把那朵莲花放到寒玉床旁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那人的面容总算慢慢的恢复了一些神采,只是双目依旧紧闭。 “廖师叔,你能给我讲讲后来的事情么?我离开的时候,父亲都还是好好地……”平乐道。 廖碧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父亲是舒离带他过来的,多的舒离也不肯说,只是让我继续守着这须弥幻境,总有一天,他会醒的。而他回来的时候,身体里已经丢失了一魂一魄……能做到这样的,我想除了那顾子岩,再不做他想了。” 平乐不予置评的点点头,又同廖碧云讲了些,“后面这段时间,还要继续劳烦师叔照顾一二了。” 廖师兄哪里会说一个“不”字? “你从来都这么客气。”廖碧云叹道,“你倒是和你父母一样,性子一样,不肯伤害谁,也不曾欺骗谁……可就是这样,反倒容易被一些亲近的人所迷惑。” 平乐神色微转,也只笑笑回道,“说是这样说的,可是谁又没有欠谁的情分,谁又没间接地伤害过别人呢?不过是此消彼长,期盼着,能得到更多的可能罢了。” 信亭在一旁静静听完,眉头也皱成了一簇。 谁有没欠谁的情分?谁又没间接地伤害过别人? 细细咀嚼,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又忍不住感叹。 是了,人生中大彻大悟的有很多,可是又有几个人能长长久久将自己悟出来的这些坚持下去呢,信亭突然觉得,目前经历的种种,无关喜怒,全在人心,全在问心。问那一颗心,是否真的彻底的明朗过,纯粹过。 “我们去找玖姨吧。”平乐揽着信亭的肩道,一如很多年前,那时的平乐还没天性难改,活蹦乱跳嘻嘻哈哈的,能心无旁骛的拉着他,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仍然未变。 难得。 “好。”受平乐情绪的感染,一向喜怒不怎么形于色的信亭也忍不住笑开。 昆仑山的山巅是很孤寂苍凉的,这里除了烈烈的风声,也看不出什么勃勃的生气。阿玖和季悖便在这山巅里一处叫做“云虚洞”的地方,在洞的深处,季悖躺在那里对着不住张罗着的阿玖喃喃笑道,“你看,风水轮流转,大哥当年所遭遇的,如今也轮到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迟 “不,这不一样!”阿玖端了一堆从山上各处找来的奇花异草,“不一样的,我从没想过让你有事!从来没有的!” “那大哥呢?你就是早有预谋了?”季悖问。 阿玖一下子愣在那里,嗫嚅了半响才张嘴道,“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必须做你知道么?必须去做。”像是强调了就能让自己心安一样,阿玖不断地重复着“必须”两个字,然而又能算什么? 季悖只笑,“在这件事发生前,我都认为你还能回头的,可是三百年了……我都忘了……那么长的年岁是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性追求的。我今次输了,阿玖,我输给你了。我说过只要给我百年的时间,我一定会让你有一个彻彻底底的改变,抽出身来,你还是那个无拘无束自在快乐的阿玖。可是百年已过,阿玖,我不得不承认了……” “不,你赢了!你没输!是我自己,怪我自己不好!”阿玖哽咽道,“我就是忍不住想和你斗气,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一直没有出现,而之后几百年,你也一直没找到我,我是气啊!你要是早一点找来该有多好……” “没有什么早或者迟,你若是真在乎我的想法,又何必同我争了百年这么久?”季悖道。 阿玖只管将那些鼓捣出来的药丸给季悖一股脑儿的塞下,季悖倒也都来者不拒。服下了药丸的季悖又靠了阿玖给他铺的软软的靠枕沉沉睡去。 闭眼前季悖沉沉的叹了一声,“听我的吧。” 阿玖应了一声,也不直接回应。 她自然明白季悖想表达什么,阿玖在做什么,在求什么,季悖是懂得,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季悖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束缚住她,他希望用放手唤她醒悟。 虽然希望渺茫,可是……万一呢? 总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阿玖望着季悖再度沉沉昏睡过去的面容,眼神里满是哀凉。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良久,阿玖才深吸了一口气亲吻着季悖的十指眼神坚定道,“最后一次。这一次过了,我就乖乖的,再也不争了。” 阿玖眸光深深凝在眼前这人的面上,目光逡巡了一会儿,阿玖终于咬紧牙关,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木架里抽出冼天笔。 那正是季悖构建破魂大阵的法器,阿玖追随季悖多年早将各种法阵的口诀记了个清楚,她也深知当日同信亭一战,自己的身份已经败露,随时都会面临着莫信等人的追杀,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躺着的那个人。 季悖的性命是有转圜的希望的,阿玖坚信。 只要找到信亭! 当年平乐不就是靠着若空识的力量活过一次么? 然而阿玖这便是自欺欺人了,她自动忽略掉了乾元珠才是护住平乐性命的重要元素。不过现在倒也不必阿玖自己刻意去找了,刚一出了洞口,阿玖便顿在那里,手中的冼天笔也不禁捏紧。 “平乐?!” 阿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脑中念头急转,便愈发肯定“一定是那若空识的功劳”再次护住了平乐命。阿玖的脸色说不上好看—— “也好,不必我去上门,你们自己就找过来了。”阿玖冷哼,“平乐你早该是一个死人了!若空识当年是我找到带出来的,如今你季叔叔有难,你不会不舍得拿出来吧。” 季悖的事情平乐之前已听信亭他们讲过一次,听阿玖提到季悖,平乐心里还是有所触动的。“季叔叔怎么样了?”平乐道。 阿玖横了一眼信亭道,“他受了信亭一赤峰剑你说会怎样?季悖同那阿爹一样,都是灵体而已,当年你阿爹不就是因为被那赤峰剑所伤才落得而今这个地步的么?” 平乐蹙了眉,也不想同她多说,“让我先看看季叔叔吧。” 阿玖只道,“好啊,想见就把那若空识交出来,季悖醒了,你们自然能见个够。” 跟在后面的阿宁一知半解倒也明白,“什么若空识,你还当那是个稀罕玩意儿,不过和邪帝一般,是个借势出头,谋求自己利益的主儿。” 阿玖便笑,“好啊,既然这么看不上眼,交出来对你们也没什么妨碍。” “玖姨。”平乐终于忍不住出声,“若空识救不了人只会取人性命的。” 他这一声更多的还是抱有一丝劝诫的心思,然而阿玖也听不进去,只道,“笑话,那你此刻又是怎么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的?” “我若说若空识还在信亭身上你信不信?”平乐道,见阿玖无动于衷又道,“看吧,你不信。那你只看看廖师叔,再看看邪帝顾子岩……” 这个邪帝原本只是试探的一说,却果见阿玖猛然一个激灵,好似触碰到了什么暗藏多年的秘密。平乐将她的反应瞧在眼里,倒也不再提,只道,“就让我们看季叔叔一眼吧,我们也不想季叔叔出事。有什么话后面再说,我们这么多人,总会有人想到救治季叔叔的法子的。” 阿玖的眼神乱瞟,顿了半响终于还是软了下来,“这可是你说的,若真是需要用到若空识……” “我们给便是!”信亭实在受不住阿玖的磨叽抢先道。 得了这句允诺,阿玖总算肯带他们去见那季悖,季悖静静地躺在那里,阿玖道,“他总是不许我做这,不许我做那……他现在又这样……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所以在做一些事前,我会想法子让他昏睡过去,这样,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话间,阿玖已经走到季悖面前。 她换换坐到床榻旁,帮他理了理身上的被褥,又伸手想为他拭去额头上不知道何时飞过来的良缕乱发,只是阿玖手一伸上去,整个人就好似被点了穴道一般的定住,脸色也霎时一片煞白! “这……这……”阿玖霎时间言语里都打了颤,磕磕巴巴的,脑袋里好像空了一样,“怎么可能这样!你们都干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癫 这一句问的唐突,平乐正欲查看,却不料立在对面的阿玖顿时反手就是一掌打来—— “是你们,一定就是你们!” “故意引开我的注意,其实主意已经打到季悖身上了。”阿玖怒执冼天笔,“好一派惺惺作态假正经,你们索命,我就要你们偿命!” 变数来得太快,在场众人只来得及知道季悖显然已经身故这个消息,阿玖冼天笔一指,霎时间山河色变,风嘶云涌,小小的洞穴显然承受不住,阿玖也不欲毁了季悖的尸身,冼天笔一指一勾,阿玖拔地而起,霎那间仿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汝怜阿宁几个拖出洞外,平乐信亭几个仓促追出洞去,阿玖已经在外站定,手上的冼天笔提着,汝怜和阿宁两个都痛苦不堪的捂着脖子,好似那里有什么东西掐着脖子一般,呼吸不能,面部都被揪的发起青来。 平乐信亭大叫“不好”,两人齐齐出手,一个执了赤峰剑,一个只把之前的骨哨拿出来,破空一掷,都是阿鼻地狱里带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有共性。那骨哨飞至汝怜脖子跟前,果然碰到了东西,骨哨被荡回来的一瞬,阿宁和汝怜脖子间缠绕的银丝瞬间无从遁形,转眼间,信亭的赤峰剑也到,轻松一挑,救了两人于危急。 阿玖执着冼天笔踉跄了两番才得站定,咬牙瞪了平乐一眼,“你这一口一个季叔叔叫的亲热,现在倒还拿着他的东西来对付我。” 说话间阿玖喃喃念决,这次冼天笔所动之处,可不比之前在山洞里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开,而今墨云滚滚,冼天笔一指一画,好似从天地中生生拉出的口子勾成一个法阵,嗡嗡的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声响嘈嘈切切在脑中撕裂般的作响,听的人鼓膜都为之一痛。 “不好,玖姨这是要动用这冼天笔最厉害的法阵——除魔咒了!”平乐捂耳痛道,“咒印一成,所过之处的生灵无论为何物都将魂飞披散无法超生!” “可有破此咒的法门?”阿宁问道。 信亭道,“没有,这是浮屠使者的秘术,专用来对付那些为非作歹不知回头的邪魔,除了阎王,根本没人知道这咒印的破除方法,最为要命的是,这咒印一开便无收复的可能……” “那不就是我们只有等死的份儿?”阿宁失声叫道。 “这不是咒印还未成么?”信亭望了望手心,或许是感受到了外面的风云色变,强者间本来就有的一种相惜的感觉刺激着若空识,若空识此刻在他体内躁动难安,一股热意冲进肺腑,信亭整个人好似点着了一般,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握住赤峰剑带着信亭冲向了阿玖那里。 阿玖眉头一皱,“信亭,说起来你这赤峰剑也是我取出来交给你的,怎么,你现在要对你的玖姨刀戈相向么?” 信亭此刻被那若空识控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过就算没有若空识,阿玖这时候打的感情牌也一样无济于事吧。 阿玖见势不好,一手执了冼天笔继续施法,另一只手腾出空来,就地比了一个圈念了一声,“起!”迎面就是兜头而来的一张大网,平乐在一旁看见,立刻也飞身上阵,两人协力攻击,不信那阿玖不会撤了法咒! 可是阿玖这么些年显然也不是吃素的,要打肿了脸充“邪帝”,没点本事手腕又怎么行?便是加上了阿宁和汝怜,那阿宁真的需要抽手才能对付,关键之余竟也让他捏出许多傀儡人偶过来纠缠住法力较低的阿宁和汝怜。 打得吃力的汝怜眼看着那咒印将成,不禁急道,“这般打下去能有什么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季悖叔叔便是在也不想看到她这样,可惜她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 好在咒印将成之时,玉蝉终于及时赶到,毕竟是个仙家,阿玖一见着玉蝉出马,连平乐和信亭都不管了,只想尽快促成咒印,是成是败在此一举,便是死,她也不想让在场的这些人好过。 这般破釜沉舟的决绝,玉蝉可不敢轻敌,“汝怜,药杵!” 汝怜把那药杵一抛,玉蝉信手接过,便在那咒印初成阿玖堪堪松了一口气的当口,玉蝉也不知在那药杵上注入了什么法诀,接好的咒印刚开了一个口,便被那药杵阻滞,玉蝉又捏决拧个“破”字,霎时间那不绝于耳的嗡嗡声猛然尖利起来,整个法咒肉眼可见抖了几抖,大地都为之所颤了一瞬,那法咒终于承受不住,爆破开来,原地激出一股强大的气流,震得一旁的山石都碎裂开来…… 一片飞沙走石过后,几人再定眼瞧时,只见原地被那气流震出好大一个深洼,施法的阿玖也不知被那气流冲到了何处,不过看这逐渐退去的浓云和渐渐还复的阳光,可见阿玖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再也无力维持这强大的法阵了。 一行人立刻并分两路,一行人准备去找那阿玖是否还在附近,另几个正准备入内去看那季悖的情况如何,还是玉蝉拦道,“不必进去了,季悖的情况我看过了,灵气枯竭而死,应该就是受赤峰剑的影响。” 信亭面露愧色,“是我不好。” 玉蝉又道,“你无需介怀,命数而已,如此对他来讲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方才我在里面已经为他做了超度,他终归是阿鼻地狱的浮屠使者,如今故去,自然尘归尘土归土……” 信亭和平乐一时都沉默下来。而就在这里,赶去查看阿玖下落的汝怜阿宁两人突然喊了一声,“快来看这儿!” 几人匆忙赶去,便见着地面上一滩嫣红的血迹还未凝结,那血量极大,显然是伤得不轻,只是阿玖已经不知跑去了何处。平乐下意识要再掏那骨哨,这才想起季悖已经尘归了尘,土归了土,季悖已经没了,又有什么能够再牵绊住那个我行我素不谙世事的阿玖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故人寻觅 时间就在零零碎碎的小事里慢慢过去,而今陈望朔在须弥幻境里等待苏醒,阿玖也再没了身影,就连之前一直嚣张着到处闹事的柯印等人也久久没有看到动静,一切好似就这样沉静下来了。 他们只要再等一等,等陈望朔彻底的苏醒。 “等他再次醒来,这一劫也就算历练过了,天帝依旧会是天帝,这世间便不会有邪帝这个人的存在了。”玉蝉道。 平乐听在耳里,也不知有何情绪,总之从面上来看,还是风平浪静的。 玉蝉轻叹了一声,“世间便是有一样的人,一样的魂,经历过的,也是回不到当初的。变了就是变了,平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希望你能看开一点。” 平乐面容沉静的点点头。 “等天帝醒了,回到天庭里去。天庭的重建事宜差不多也到了尾声,到时候无论是邪帝的人马还是阿玖,都不能再掀起什么风浪了。”平乐道,“这样的结果对我而言就已经很满意了。” “真的。”像是要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平乐又补充道,“他们舍了魂魄护了我这么多年就已经够了。亲人之间,心有彼此,还会计较什么么?” “你想得开便好。”面对平乐,玉蝉总还是有一点心疼的。 自从上次阿玖不见,平乐便踏上了寻找云舒的路途,这一路,平乐也去碧云窟拜访过廖碧云,也曾上祁连山找过舒离。 舒离的消息总是很灵通的,一见着平乐找上门来,舒离便道,“你现在想必也明白了,当年你父亲要我允诺,也是不想让你知道他们的牺牲,他还是想让你无忧无虑的长大的。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希望可能会比较渺茫。” 平乐点头,他也不追问舒离可曾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为何而出事。他心底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想了,只是有些不想去揭穿,来到祁连山,他只是来拜访故人的,“又快到了四空山开启结界的时候了……” 平乐问他,“我想要回去看看,四空山上的很多东西,都是人间找不到的,有四角尖尖的岩株梅,花开朵朵,没有十分的香气,但只要沾上了雪花,让人闻上一闻,就足够醉半天了;还有圆圆的玲花叶,那叶子长得圆润润的,清香扑鼻,最能养气凝神……还有并蒂而开的心绽花……” 林林种种,舒离还没看见那景象,便已经快沉醉其中了。 “妙哉妙哉!”舒离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四空山果然地杰人灵,这些物什我竟是听也未曾听过。只是……你讲的怎么都是一些花?” 平乐便道,“花季有常,不过瞬息枯荣,就如这人世缥缈,倒也如梦。我讲花,也是讲人。” 舒离的眼珠乱转几下,“讲人?也妙,也妙!” “多年来,阁下对我们一家帮助太多,平乐没什么大的本领,也只能拿这些奇花异草作为答谢,只是不知阁下更想要哪些花草呢?” 舒离便道,“就将你方才所讲的那些都给我来一份吧。花期短暂,还是要留给故人相见,才能懂得它的美好。” 平乐应了。从祁连山出来,平乐因又想起当初和信亭一起应下的那桩旧事,那位叫做李膺的亡魂,还有那故乡的阿茶。 趁着四空山将开要去一趟海边,平乐也便把信亭带上了。循着记忆来到李膺讲到的那个海边,一路沿村问过去,却都没有听见有谁叫做阿茶。便是偶有对的上名字的,那年纪也是不符的。 后来仔细回想起来平了他们才发现,原来那姑娘的名字并不一定就叫阿茶,不过是“她的头上喜欢簪着一只素色的茶花,所以我们都叫她阿茶。”然而按那亡魂的死亡时间来算,那位叫做阿茶的姑娘便是还在世也该年近古稀了,这个年岁的人,还有谁喜欢簪着一只素色的茶花呢? 所以,姓徐的姑娘,以及多年前认识一个叫做李膺的小伙儿变成了他们继续找下去的唯二线索,沿着东海岸也不知又找了多久,找到平乐和信亭都快以为那名叫做阿茶的姑娘大概是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立在海岸旁听着海浪拍击着岩石的声音,想着李膺和阿茶,想着想着,平乐便不禁错眼望天…… 何止是阿茶找不到了…… 那个叫做婉娘的温婉女子也随着年月一点点消失了……多年前的平乐还不懂情为何物,懵懵懂懂的,只觉得那个叫婉娘的姑娘带自己真好,真的是掏着心窝子待着自己的,那时候他便以为足够允诺,可是多年过去,当年温婉可人的云舒已经长成了四角尖尖的岩株梅,脾性好似全变作了另外一个人,平乐的心就乱了。 虽然他也为那“长着一样容貌”的云舒痛过,笑过,可是平乐的潜意识里,云舒已经不是婉娘了。婉娘应该同她的名字一样的,不会如此尖酸泼辣,也不会这般爱的决绝,恨得也决绝。可是现在一梦醒来平乐才发现,很多东西,你以为她变了,其实不然。 云舒还是婉娘,婉娘也是云舒。 漫长的时间实在是太容易耗尽一个人的所有矜持内敛了。这也足以让一个人性情大变,让许多曾经可以忽略的东西一点点的浮上来,尽数摆到眼前,那时候你才发现,原来了解这个东西,是这么需要日结月累的一件事。 而很多事情,你以为他没变,其实他已经变了。 就像躺在须弥幻境里的陈望朔,那人明明还是那样的容貌,还是那样的性情,甚至就连记忆都是完全有着的。可是身份不同那边都不同了。到人间的历劫不过是他去到另一个地方所必须要走的一条路,这中间的一段并不重要的旅途,走就走了,又有什么需要回头的呢?所以只能说是缘分到了。 日子慢慢移走,距离四空山结界开启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两个也不能再拖了。他们提早一天来到了结界即将开启的那个海岸,那一晚,他们投宿在一家渔夫的家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愔愔陈梦 那一晚,他们投宿在一家渔夫的家里。 这是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渔家小院,简单的木棚搭就的屋舍,屋子里便是勤劳的女主人收拾的齐齐整整,也免不了充斥着淡淡的鱼腥味。 用饭的时候,女主人和男主人招待了平乐信亭两个坐下,两人却又齐齐出了门去,好半响,才又搀扶了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妇进来。 男女主人都没有交代这位老妇的身份,平乐两人便也自动将这老妇认作是男主人的老母亲。这位老妇上了年纪,手脚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眼睛也只是个睁眼瞎,一双眼空空洞洞的,要女主人将特意为她准备的软软糯糯的饭食一勺一勺的喂她吃下。 一般说来,在有外客的时候,将一名已经快要丧失行为能力的老人请出来,还是有些失礼的。老年人家呼吸粗重,还偶而会发出一些不是那么“美妙”的声音,更别说那一双空洞的眼睛没了落点,只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也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 这个时候还要请老人出来,联想到之前两人路过此地,男女主人热情的招待,平乐信亭两个都觉得应当另有隐情。 果然,一顿饭吃完,男女主人总扶了那老人过来道明本意,“这位阿婆无儿无女,以前对我们多有照拂,现在她老了,便住到了我们这里。” 男主人道,“阿婆年事已高,但心中始终记挂着一个人,放不下,这口气便怎么也咽不上。” 平乐二人便立刻了然了。 阿婆颤颤巍巍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还是女主人帮了她说,“阿婆心头记挂着的这个人,是她的一位亲眷,那人父母双亡后便来了阿婆家。年少意气的时候,因为阿婆的一句话,那个人离家出走到了现在也没有回来。阿婆心里一直记挂着……记挂着……总盼着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人,能带回那人的一点消息。” “那么那人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信亭问道。 女主人一愣,旋即道,“有!有!” 说话间站起身来,自去一旁的收容箱里摸索出一张粗糙的草纸。 信亭接过来一看,草纸上空空荡荡的,一个字也没有,再望向那女主人,女主人一脸期盼,平乐立刻明白过来道,“啊,你们要找的这个人或许我们真的认识。” 那老人沟壑纵横的好似一张枯树皮脸蓦然就有了一丝神采,就连那空洞的眼神也透了一点点光来,平乐忙道,“其实你们讲到那人离家出走的时候我就在猜是不是那人了。说起来,我们两个这次到东海岸来,也是受那人所托。很多年前我们碰到那人的时候,那个人也在打探着老乡故人的消息,他也很后悔,不应该一时意气离开那么多年,可是离开的久了,也就怕了,怕现在一事无成的回去,无颜面对故人……” 这平乐竟是把李膺的事情换了个方式讲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的离别人总有同样的痛楚,讲起这些的时候,老人也有难得的共鸣,两眼渐渐泛出些薄薄的泪光,就连身子也抖动得厉害了一倍。 平乐还在絮絮叨叨的讲着,讲着,也不知那老人听进去没有,慢慢的,平乐便把阿茶和李膺的故事讲了出来,那老人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也许当作是在听一个故事,寻求一段共鸣,也许…… 总之平乐把李膺的事情讲完,老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微弱了。 男女主人将老人扶到里屋的床上,女主人给她收敛了仪容,男主人出来歉意的笑笑,“抱歉,很多年了……我们也想全老人家一个心愿。” “无事。”平乐道,“这其实也是成全了我们的一桩心事。” “什么?”男主人有些不解。 平乐只笑,“没什么……” 既然平乐不谈,男主人也不会追问。几个大男人坐在一处,气氛多少有点沉闷。 少顷还是平乐开口问他,“对了,方才那位阿婆。” “她?”男主人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姓徐……” 姓徐啊……平乐和信亭两个对视一眼,都是一愣。之后三人便再没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女主人拭了拭泪从里屋出来,又再三同平乐他们道了谢,“多亏你们的帮忙,老人家总算能安心的去了。”女主人道,“虽然我知道你们讲的是另外一个故事,可是对老人家来讲,这也够了。” “只是,不知道你们要找的那个阿茶还有什么特征?”女主人因问,“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们留意一下。” 平乐却只笑到,“不用啦,明天我们便要离开那个渔村了,无论那个阿茶在不在这个世上,我想,只要曾经拥有过那份真情就已经够了。” 女主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次日天明的时候,平乐信亭两个辞别了男女主人,临行前还给那阿婆灵前上了一炷香。那柱香烧得快要尽了的时候,四空山一年开启一次的接口也缓缓的露出了一角。沿海边人群簇拥着去看那海市蜃楼,信亭和平乐只默默的走到另一边,仗了法器,在海岸线旁须臾不见。 四空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仙山,灵岛,仙气汇聚,遍地都是慈眉善目,不问世事的仙人,这里的仙人,除了阿瑾陈望朔这种“好管闲事”的,甚至连天庭和仙界当年的那一场恶战也是不予关注的。 多少显得有点自私,可这也并不影响什么。大家自得其乐,无拘无束,倒也乐的个逍遥快活,最起码在这里,人与人之间是完完全全的不设防备,坦诚相待的。 回到四空山,平乐也并不是指望四空山的人能帮到他什么,只不过是故地重游,想再感受一下那些故人的气息,走过当年嬉戏过的花架,就好像那个叫做阿瑾的人还在。 还在那里,笑盈盈的同自己招手,轻轻的唤上一句,“平乐,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依凭 “还没完全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知怎的,我在梦里总会看见你娘亲的影子。”平乐对信亭道,“你娘亲喜欢穿紫色的衣服,那蓝玉蝴蝶就插在她的鬓角,她一笑,那蝴蝶也跟着扑棱着翅膀,好似所有烦恼都抛开了。” 信亭便皱了眉,顿了好久才吐出一句,“我却从未在梦里见过她。” “时间太久了,那时候我也很小,我甚至都想不起她的样子了。”信亭道。 “我也看不清她的样子,不过我能感觉的到。”平乐道。哪怕是在那一次迷迷糊糊的梦里,自己的魂魄飞回过去,见证了陈望朔将小信亭引到小平乐面前去,那明明是自己的娘亲,却穿着一身的紫衣。 或许,信亭母亲的亡魂也未曾远离过,一缕精魂依依记挂着自己这个自小便历经磨难的孩子。而现在,他们都变强了,她们,也总算能安心离去…… 四空山的族长天荞是上古仙族的后人,他们那一支,是当年跟随者天帝南征北战打过天下的,后来天庭定了,他们便求了四空山这个地方,从此隔绝尘世,自在快活。不过对于外界的事情,他们并不过问,倒也不代表真的什么也不关心,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和安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就像当年,陈望朔来到四空山,天荞不就早早的带了人到结界口恭迎了?天帝转世的事他们都能清清楚楚,更别说其他的了。 走完了故地,拜访完了故人,平乐和信亭便上门了,天荞端坐堂前,桌面上已经多备出两盏热茶,显然也是预料之中了。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平乐信亭两个也不绕弯子。 “那阿玖的术法太过邪门,我们根本无法预估它的底线是什么,也实在难以想出应对之策。” “我明白。”天荞点头道,“你们身边虽然有玉兔相助,可她也只是身居广寒的一名小仙,能帮你们的也只是解围。阿玖如果一直在暗处行动的话,对你们极为不利。” 天荞一本正经的说完,不得不承认,这天荞虽然也没有历经什么凡尘俗世,倒也点到了关键所在。 “因而此次我们想请族长你来指点一二。”信亭道。 这一声“族长”叫的天荞噗嗤一笑,“什么族长,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天荞姐不就可以了?”这才又道,“你们一到四空山,我和族里的叔叔舅伯他们就已经商议过了,这不,已经整理好了一卷书册。” 天荞讲的叔叔舅伯几个自然就是当年追随了天帝南征北战的那几位,接过天荞递过来的书卷一看,上面记载的全是浮屠使者会用的术法,每样术法的威力,破绽,都记载的详尽,甚至还贴心的将古文转化成了现行的字体,晦涩难懂的部分更是特意刻了小字标注,可见用心。 平乐感激万分,果然,四空山的人虽然不理世事,但是心都还是一团火热着。 有了这卷书册,平乐信亭两人总算有了胜券。现在便是等那阿玖自己现身了。而得了书卷有了重组把握的信亭平了两个,自然也不会还停留在原地坐以待毙。他们要找,哪怕找不到云舒,找不到阿玖,便是找到邪帝的残余人马那也足够。 莫信,柯印这两人都是野心极大的主,又各自扶植了一帮忠心耿耿手下,怎么可能会闲得住?以前还有个邪帝压制住,现在没了束缚便是一个随时可以引爆的火山口,一旦喷发,便又是生灵涂炭。 等信亭和平乐离开四空山的时候,汝怜和玉蝉也刚刚赶到东海岸来同他们汇合。平乐将从四空山里带出来的那几种珍稀植物收到乾坤戒里,用了个法术传到祁连山,这才同汝怜他们交汇彼此收集到的情况。 玉蝉道,“未清道长已经联络了各处道观寺庙共查邪帝残余势力一事,知道邪帝已死不成气候,这次大家都热情高涨,就前几天,刚刚有法空寺的和尚捎来信说,在太行山附近发现了柯印等人的踪迹。一得到这个消息,阿宁就带着无头鬼和瞎眼鬼回了酆都,他豢养的这两只鬼需要回去补充体力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信亭道,“正好,我们也有了对付阿玖的法子,这下便没有任何顾虑,势必要将这些党羽一网打尽。” 几人又整装出发,即刻往太行山赶去。 巍巍太行,长久以来一直有一个传闻,说是山中长有石髓,石破之处,好似青泥一般的流出,在其尚未凝固之时服下,有长生之效。而太行山有一处叫仙果洞的地方,更是盛产这种石髓。出没在太行山附近的柯印一行人,最后便是在这仙果洞里被追踪到的。 柯印身边跟了四十多个身强体健青年,此刻都在这仙果洞中张罗着收集石髓,也不知准备作何用,见着一群道士簇拥着平乐等人过来,柯印捏碎了一把刚到手的石髓,气得牙痒痒,“怎么?我又没偷又没抢,就在这里挖点东西碍着你们什么事了,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未清道人喝道,“柯印,昔日你为非作歹的事情干的还少了么?” 柯印只冷哼一声道,“你也知道是昔日,以前的日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顾子岩那般厉害,我们不过是一群打杂的混口饭吃,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不应该算到我的头上!” 还不等未清道人开口呢,旁边早有人看不下去出声喝道,“柯印你说这些话也不觉得害臊,那顾子岩指使你杀人放火之余,还教了你如何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了么??” “可不?”柯印应得那叫一个顺口,“总之以前的一切都是他只是我干的,不是我的本意。这不,你们看我离开他座下后可还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根本就没有嘛!” 带了无头鬼和瞎眼鬼堪堪赶到的阿宁一来就听到这句,顺手就拦住身边架不住想要爆粗的那人,“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倒显得自己愚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愿赌,我奉陪 必真道人望那柯印一眼道,“石髓最不易存放的,从山石里流出不过须臾便会失去它的效用,你们收了这么多石髓,我想也不仅仅是求什么长生吧。” 柯印只把眉一挑,“我自有用处便是了,不劳道长挂心。” 必真道人笑道,“我本来也没打算管。只是我不巧却听说过一个传说,说是这太行山的石髓轻身健体,延年益寿,而趁其半软半硬之际将其炼化,还有药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再是个不巧了,这个仙果洞里的石髓最是满足这种要求的。石髓留在仙果洞内最为保险长久,我想你一定也是非常清楚这一点才带了这么多的人留在仙果洞里采集石髓的吧。” “所以呢?你觉得我柯印有那份好心去救人?” “那倒不是。”必真道人摊手道,“不过要是若是用来炼制木偶人什么的,石髓那功效作用就大了。我以前还一直在想,那邪帝……哦,不对,那阿玖怎么就能将木偶人做的那般栩栩如生呢?现在总算明白了,当然,今次还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来引路,我险些都忘了石髓还有这样的功效。” 柯印“呵呵”冷笑,“这不过你的臆想而已,我柯印可没那么笨,刚逃出虎口就又自己跑回去。” “对呀,猜想而已,情况怎样你自己知道。”必真道人不置可否。 柯印而今被这么多人围住,想逃显然已经不大现实,原本按着柯印的性格,便是身处险境也是要放手一搏的,今次柯印转念间也不知做着什么打算,竟然主动束手就擒,甚至主动认了必真道人的说法。 “不错,我现在是在为阿玖办事。”柯印道,“虽然她知道我这个人不大靠谱,但算起审时度势,利益考量,我这个人还是很好的一个选择的。” “阿玖给我下绊子,趁我不备不知给我下了什么蛊,每天脑袋里针扎一般的难受,必须吃她给我的解药才能缓解。”柯印道,“那我就只有照他说的做了。她让我来采石髓,我就来采,至于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 “那她让你将收集好的石髓送到哪里?”未明道人问。 “她每天正午就亲自会过来取走石髓,顺便给我当天的解药。” 柯印回答的爽快,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怀疑,“你会那么好心,主动交代出来?” 柯印只道,“所以我这是在和你们讲条件啊。我用阿玖换我的命。那阿玖手段多本事高,我想,没有我的配合,你们想抓她也很难吧。” “可是你不要忘了,阿玖做邪帝的这么些年,并没有指使你们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阿宁道。“比起阿玖,我们还是更想去你的命。” 柯印只道,“你们可别把我当傻子看,阿玖以前不闹那是因为有季悖,现在季悖都没了,阿玖还有顾忌?怕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人拉下来跟她一起体会一番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呢。你看,让我收这么多石髓。每一天的份都够她做成百上千只木偶人了吧。这些木偶人不需要思想,只会服从命令,可比我们这种有弱点的好掌控多了。阿玖只要一直不露面,一个两个还可,成百上千,你们对付得了?” 这番话说的不假,在场众人一时都无法反驳,未清道人便道,“那你只说你有什么法子能帮我们拿下那阿玖吧。” 柯印道,“这很简单,让我继续留在这里,每次阿玖过来之前都会同我通暗语,以防有变。我只要稳住,一切无异,阿玖自然会继续过来取石髓给解药。” 在场的几位掌事的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同意了柯印的条件,商议完毕,临走前未明道人只对柯印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不然我们第一个取你的命。” 柯印应了。太平观和其他观寺的人在一旁潜伏妥当,果见那柯印率领了手下的人马一切如常的采集石髓,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信亭平乐阿宁几个藏匿在一处,阿宁一面不时地查看洞里的情形一面又不由好奇,“既然那石髓出了仙果洞会快就会变得坚硬失去效用,那么阿玖应该也就在这附近才对,我们这么大的阵仗过来,阿玖会不知道?现在这样等着有意思么?” 信亭只道,“柯印这也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既然他舍得赌,我们又有什么是不能奉陪的,不过是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罢了。” 阿宁还是有些不明白,“能有什么不同,我倒是觉得夜长梦多,万一他们在盘算着什么大事,这样倒给他们争取到时间了。” 平乐便笑,“所以你看,现在留在太行山附近的不就我们这几只人马?” 阿宁一愣,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番,这才发现之前埋伏下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了个七七八八,就连玉蝉和汝怜两个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阿宁一脸惊疑,“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就我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平乐只笑他,“你是个藏不住事的,告诉你那便真的不好了。你只管跟我们守在这里等着看就好了。” 阿宁虽然有些不服气倒也老老实实的静了下来,然后眼睛就瞬也不瞬的盯了仙果洞。日头渐渐的走到最顶方,炙热的阳光烤的整片大地上的生灵都恹恹的没了多少生气,除了知了聒噪的鸣叫,也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了。 这时候平乐拍了拍阿宁的肩小声道,“注意了,要来了。” 仙果洞里的柯印也渐渐放下了手下的动作,立在那里偏着头不知在听些什么,然后他们便看见柯印掏出一片树叶凑到嘴边吹出一阵“叽叽喳喳”的音符,然而半响,除了蝉鸣,他们也没听见任何的回应。柯印的面色有点不大好了,又拿出叶子换了个腔调吹了几声,然而这次还是没有回应…… 柯印这下面色彻底好不了了,将那叶子怒的往地上一掷,便是破口大骂,“靠!玩儿我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千人洞 柯印将那叶子怒的往地上一掷,大骂道,“靠!玩儿我呢!” 回头看自己的属下还都依着他之前的指示,忙着配合着收着石髓,以免被那阿玖看出异常,柯印又是一阵火大,“收收收!还收什么收!妈的那阿玖果然靠不住,关键时候撇下我们就跑了。” “怎么?不赌了?”必真道人率了众人从那山石后走出,“动这么大的火儿,那阿玖想必是不会来了吧。” 柯印气的咬牙,顿足半响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指了必真道人道,“你们的人呢?之前浩浩荡荡少说也有几百个,现在怎么就剩你们几个?” 必真道人道,“既然是赌局,我们自然要信得过你的才行。再留那么多人,要是让阿玖发现了端倪,于你于我都没有什么好处不是?” 柯印啐上一口,“妈的,我就说阿玖怎么突然撇下我们不管了,肯定是你们!肯定是你们干的好事!我还有你们信得过的地方?妈的,我都不信我自己!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好话!你们明里答应了我的赌约,其实一离开仙果洞,其他的人肯定就马不停蹄的满山搜索那阿玖的踪迹去了吧。” 说完柯印又忍不住懊恼,“也是,收集什么不好,石髓?离开这仙果洞就是一块破石头,鬼都不稀罕呢!” 听到这话,守在阿宁身后的瞎眼鬼都默默点了下头。 阿宁一头黑线,悄声问旁边的两人,“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缩着,不出去么?” 信亭只道,“再等等。” 那头柯印已经克制不住的狂躁起来,“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要取我的命了?” 必真道人笑着点头,“你看,机会我们给了你的,不管你怎么乱猜,我们确实是认认真真的跟你打这个赌的,只是结果……哎!” 一个“哎”可把柯印气的青筋暴突,啐上一口反手抽出一根铁索就朝必真道人打去,怒道,“你们不讲道义,还指望我讲?要杀我也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然而必真道人也不是吃素的!那些柯印的手下看到情势不好,早各自拿了武器守在一旁,就等这一场爆发,一见柯印上前同那必真道人缠斗起来,剩下的人也都执了武器一股脑的准备拼杀出去。他们这边打得火热,平乐们几个只守在那山石子后面看,也不知是在留意着什么,阿宁看的一头雾水,正准备问,平乐突然轻声道了一句,“有了!” 说着指着角落里一个一手拿了刀一边靠了墙哆哆嗦嗦的准备趁机逃走的逃兵。 阿宁望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啊。” 平乐只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还没什么奇怪,这时候便是要跑也是往外跑才对,谁会那么傻的拿了东西反往里面跑的?” “所以……”阿宁终于明白不对,可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那逃兵趁乱摸索到了林立的钟乳石后,在岩壁上紧张的摸索了一阵,少顷便开出一个小门,那逃兵立刻闪身进去,平乐信亭等人立刻跟上。 小门后是一道狭窄的通道,通道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彼此间的呼吸倒都清晰可闻。之前闪进来的那个“逃兵”也不知都跑去了哪里,一点声音都听不到,阿宁也就放心的小声问道,“这里不会是个迷宫什么的,进来后一不留神就走岔了,所以之前那位我们都碰不到。” 他这样问了一次没得到回应,过了一会儿又问了一次,平乐终于忍不住道,“阿宁啊,你眼神便是不大好也不会摸么?这一路走来连个岔道口都没有,有这样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迷宫?” 阿宁尴尬的摸摸鼻子,“咳咳,这不是怕你们闷么。” 平乐信亭无眼望天。 所以,信亭到底只是转身投到蒋家的孩子啊,两个人的性格真是差的太远了……平乐心头默默地想。 “其实应该让阿宁和汝怜他们一起走的。”平乐轻声叹道,“这样他们就都不会觉得闷,不是么?” 信亭虽然没有说话,但那面上无奈的表情也显然是颇为赞同的…… 走了不大一会儿功夫,前方的口子终于透出一些亮光,三人两鬼赶了进去,霎时被眼前的壮观景象齐齐惊呆,这是一处能容纳上千人的洞穴,洞穴里一排一排的,罗列满了长相相差无几的木偶人,这些木偶人都已经有了人形,不过是暂时沉睡着,面容平和的很,好似全无攻击性。前方隐隐好似有人声,平乐几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稍近了一些果然看见之前那逃兵立在一个身披了一身铠甲的将军面前,握着刀急不可耐的对着那将军道,“我求求你们了,快醒醒吧!十万火急!” 那将军却是动也不动,几人悄悄绕道能看到那将军正面的方向,果然,那将军双目紧闭,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从上次在昆仑山和阿玖交手后,至今也不过就隔了半个月,那阿玖竟然还能在重伤在身的情况下,造出这么多个木偶人来,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那“逃兵”嘀嘀咕咕了一大通,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一时间也有些泄气,又有些怒不可遏,胡乱骂了两句,对着那将军像踹了一脚正准备离开,之前一直双目紧闭闭目养神的将军像被那一脚踹的突然就活过来了一般,眼中寒光一闪,那“逃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那将军掐住了脖子高高的架起,那“逃兵”也是一个衷心的主儿,到了这个地步了,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的性命,反倒是笑开,指着洞口的的方向道,“快!快出去救救我们大哥,形势危急……” 那将军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话刚说完,将军手上一用力,那“逃兵”脖子便被扭的一歪,唇角溢出血来,然后就被那将军扔到地上,死了。 将军望了地上的“逃兵”一眼,又重新回去立定站好,重新闭上了眼睛。缩在重重人像之后的几人霎时都出了一身的冷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七星阵 在场几人再也不敢动这些人像分毫,就怕一步走错,触动了这些人像齐齐苏醒过来,他们倒还有把握可以逃开,只是便不知对外又会带来怎样巨大的伤害。 这些人像,不能留! 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决心! 平乐信亭两个一面观察四周的情形,平乐也就一面同阿宁讲说道,“柯印在这里大量采集石髓,必真道长发觉端倪,便知这石髓之效,若真要做木偶人那么阿玖和木偶人应当都在这附近才对。只是之前没有料到有此环节,大家贸贸然上山已经打草惊蛇,未清道人因说我们不如将错就错,所以后来等你到的时候,我们也就应下了柯印的赌约,大家一离开便兵分三路。就如你现在所见,必真道长带了人牵制住柯印,我们趁机找这木偶人的所在,而未清道长他们已经去追逐阿玖。” 阿宁这才了然,心中难免对平乐方才恶趣味的吐槽自己“守不住秘密”的说法默默鄙视一番。“还不就是看我好骗么,切!”阿宁心头吐槽道。 这里心头还没吐槽完,突然“咯——”的一声,好似小石块碎裂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里传来,三人霎时面面厮觑——有人! 来人似乎也在窥探他们的动静,声响发出后,双方都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的眼珠子乱转着打探着对方的情形,就只等一个时机,蓄势待发! 然而阿宁屏息凝神的招呼了无头鬼和瞎眼鬼循声靠了过去,好容易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将那藏在暗处的人擒出来,可是定眼看时,那里哪有半个人影?地上平坦光洁的很,连块石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阿宁在回头看向平乐和信亭,两人也都摊摊手,示意并没有看到其他异动。 “难道是我们听错了?”阿宁奇道。瞎眼鬼在那里打了几个转转,他眼睛虽然不大好,鼻子倒是颇为灵光的一个劲儿的猛嗅。未几,便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那瞎眼鬼把脑袋左右摇摆,晃得阿宁眼都花了。 接着那无头鬼也跟着乱晃起来,阿宁招架不住,忙道,“发现了什么你们说出来便是,晃个什么劲儿?” 信亭和平乐也赶过来想要看看情形,只是两人刚一过来,方才还冲着阿宁摇头晃脑的无头鬼和瞎眼鬼两个猛然从他们眼前消失不见,阿宁同他们靠得近些,发现不对还想去捞上一把,须臾间,也跟着消失不见。 平乐和信亭两个再赶上前时,已经晚了一步,望着满洞林立的木偶人,信亭和平乐无端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信亭你发现没有?” “什么?” “这些人像……”平乐指了指这些林立的木偶人,这些人像在他们进来的时候,一直都是背对着他们进来的洞口,可是现在,所有人像都转了一个方向,齐齐的对着洞口…… “刚刚都还好好的,就在阿宁他们消失后……”平乐道,两人心头皆是一凛,在仔细结合方才进入这山洞时看到的洞穴的一个大概布局,两人都是陡然一惊—— “不好,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我们这是进了七星阵的天枢阵。阿宁他们骤然不见,显然这太行山里如这洞穴一般的存在也不只这一个,它们彼此环环相扣,相生相息,互通有无。”讲到这里,平乐又不免有些庆幸,“还好之前我们没有贸贸然的破坏这洞穴里的东西,七星阵含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星,一旦阵法大成,但凡哪一个洞穴里有所异状,其他各处洞穴里的木偶人都会被触动苏醒过来!” 信亭道,“我也听说过此阵厉害,最厉害的一点的便是这七个阵法内的人物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互换,寻求一个平衡。而一旦七个阵的人物俱皆交换完毕,阵法就会自动将阵法内的其余不平衡因素作以调节,或平均分配,或……” “毁灭!”平乐帮他补充下去,“现在的情形很不好,我们也不知道这次阵法交替到哪里了。不过好在之前的异动也告诉了我们,被困在这七星阵里的也不止我们几人。但愿这次入到法阵的一共正好七人……不然的话,我们很可能直接被阵法困死在这里面。” 信亭点头道,“还有就是尽快通过这些传输法阵去找七星阵的阵眼所在,破其阵眼,阵法自然也会停下来。” 平乐点头道,“这七星阵绝非阿玖一人能为,照这情形看,那莫信怕是也被那阿玖控制住了。莫信一向对这些奇门遁甲了知颇深,所以这次我们在法阵里面对的也可能会有莫信手下的人马。若是有莫信安插的人手那还好办,待会儿我们一旦被传送到不同法阵里,关键时刻我们就用这个联络,保证七星阵里人数的平衡就成。” 说话间,平乐摸出之前那只骨哨,这只骨哨倒也神奇,平乐只把骨哨拿到手里一翻,也不知念了什么决,顷刻间那骨哨就变成了两个,平乐简单的交了几种沟通的吹法,又对信亭道,“如果待会儿碰到阿宁,便把这骨哨拿到他面前念声‘双!’这骨哨又会变作两个的。” 信亭接了,因道,“现在只盼阿宁能够机灵一点儿,能等到我们与他碰着。” 两人猜想了种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也想好了各种应对之法。至于最坏的打算,不到最后他们是不予考虑的。只要有一线生机在,干嘛不奋力一搏呢? 两人还在思忖可有什么遗漏之处,转眼间下一次阵法传送的时间又已经到了,平乐信亭两个站到传输眼前,眼前白茫茫的一道亮光闪过,再睁开眼时,两人已各自分开,如他们所猜想的那般,七星阵每个阵里的情形都是差不多的,就连立着的各种人像的面貌都是相差无几的,不同的,只是在七个法阵转换之间,阵法里是否多出了一些格格不入的人物生灵一类的罢了……而现在,平乐就该双手合十的连呼庆幸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是人心棘手 平乐被传送过来的地方与之前的天枢阵总体来讲并无多少差别,但是好在里面有活人啊!而且是六个精壮的汉子守在这里,好似也是刚被这法阵传送过来,还有些晕晕乎乎,一见着又多出个陌生人来,都是齐齐一愣,又见平乐乍见他们面上的表情好似——欢喜?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不准备招呼些拳脚功夫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其中一个便问,“你是哪一路的,怎么到这儿来了?” 平乐便知他们是误会了,当下也就将计就计,故作茫然状,“我也不知道,我刚刚明明在另一个地方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传送到这儿了。” 那汉子便道,“我们也是如此。” 因又问他,“你难道也是那老头找来的匠人?” 平乐听了一愣,匠人?这又是哪儿跟哪儿?面上却不露端倪,只迷糊应道,“啊……我是随了我师父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的刚到这儿呢,就和师傅分开了。” 那汉子便奇道,“怪了,那老头子不都是要些手法熟练的老匠人么,我们说要带几个弟子搭把手他都不肯,怎么你就允了?” 平乐立刻道,“啊,是这样的!我师父前些日子生了场病,眼睛有点不大好使,需要人照顾,所以就把我带上了,怎么?原是不能带我们这些小辈的么?师傅也不知道啊!” 一面又叹道,“我们一来就又冲散了,也不知师傅现在情况如何……” 那些汉子也就信以为真了,也不必平乐问便道,“哎,说起来我们也差不多,都是被那老头从附近找来的木匠啊石匠,我们也不知要做些什么,都是看他给的工钱蛮高,就跟过来了,谁知道来到这儿那老头转头就不见了,我们这些人也被困在这洞里,想走都走不开。这些人像也看的怵得慌,现在我们都在猜,这些人像是不是……是不是就是那活人做的……” 说到后面,饶是那汉子一身健壮的腱子肉,也忍不住有些胆怯,“你们看这些人像的样子,跟活的似得!” 平乐一愣,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你们都是附近的木匠石匠?” 那汉子点点头,“都是木匠石匠。” “那你们到这里有多久了?” 那汉子道,“约莫有四五个时辰了。” 四五个时辰,算起来,这批人到的时间就和他们同那柯印定下赌约的时间差不多。 “那你们进来的时候一共有多少人?” 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道,“十六个。不过后来被冲的散了,现在就剩我们六个。” 平乐心下一惊,“你们就没有再被冲散过?” 之前说话那汉子道,“嘿!吃过一次亏了我们还会再吃第二次?后来我们都学得聪明了,我们发现,这法阵每个一个时辰才会换一次,每当法阵即将开启的时候,我们几个便拉得死死的,也不至于被冲散了。” 平乐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十六个人啊,加上自己还有信亭阿宁,怎么看都不符合七星阵的要求,而且照他们进来的时间看,都已经四五个时辰了……指不定下次,或是下下次阵法变幻,便是七星阵主动消减人数以保平衡的时刻了。而现在,平乐连寻找阵眼的方向都没有,这么短的时间里,哪里能护得住法阵里的这么多人。 “我也不骗你们了。”平乐选择坦白,“我并不是什么匠人的徒弟,这里是一处七星阵,分了七个大小模样都差不多的洞穴,几个洞穴里面的事物,每个一个时辰便会转换一次,这些洞穴里的人都是一名叫阿玖的女子做的木偶人,我和我的朋友便是过来对付她的,这些木偶人杀伤力很大,万万不可擅动。” 那几个汉子都退了几步,有人还叹道,“木偶人?还好还好,这些人看起来就怵得慌,我们只当我们的下场便是如此,还有谁敢动他。” 平乐也叹了一声,“可是大家现在如果不尽快分开,散到其他六个阵里的话,下一次轮盘启动,这七星阵说不定就要来索命了。” 这话一出,那六个汉子齐齐惊出一声冷汗,“便有如此严重?!” 平乐认真的点点头,“可是目前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的人数不均。”平乐道,“按你们的说法,你们的人一共有十六个,我们这次进来的人有三个。算起来,每个阵只能容下两个人,而那多出的五个人就……” 那些汉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也不笨,很快就明白平乐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我们这十九个人里得有五个人死?” 平乐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这里面到底留了几波人我目前还不清楚。这样吧,等我联络一下我的同伴,再作打算。” 说毕平乐因掏出那只骨哨长长短短的吹了几声,平乐一个人立在一旁细细听骨哨回声的时候,那六个人便虎视眈眈的抱作一团,一双双眼睛里都好像刀子一般的往平乐身上扎,彼此间更是眼神交汇。 “必须死四五个人?” “死便死,六个人七个阵,下一次阵法转换我们一个地方一个,多出的,便都杀了,总有生的可能。” 他们这边人心隔肚皮的坑洼算尽,那边平乐也得到了信亭的回应,不过得来的消息却是让平乐皱了眉——信亭去的那一处依旧一个活物也没有,空空荡荡的,而且他那边也没有发现任何通往阵眼的线索。 得到这样的消息,平乐的眉峰都蹙到了一处。那几个汉子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一见着平乐的表情不好,更是坚定了彼此心中的想法,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这才笑着对平乐道,“小兄弟也不要太过担心,下次转换的时候我们都是离得开些,由着各自传到不同的法阵里去。剩下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全交给这老天爷吧……” 那汉子话说的坦荡,只是眼神里的算计还是难免露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破阵 那汉子话说的坦荡,只是眼神里的算计还是难免露了出来。 也是平乐未曾在意到这几人之间的小动静,只管趁着还有剩余的时间仔细打量这洞内的情况。七星阵方才是天枢,据信亭的描述,他现在所在的应该是天权,平乐现在所在的地方不出意料之外的话,应该就是开阳。 七星阵寻找的就是一个平衡,阵眼偏偏正是一个不平衡的所在,所以无论它藏匿多深,总会有些端倪。可是平乐查来查去,这山洞里除了那六个汉子和自己,这里同之前的天枢阵的布置也并无不同。 平乐再找的时候,那些汉子也都在窃窃私语,等平乐回来,几个汉子心里也都有了主意。下一次传输法阵即将启动,平乐等人各自站好,法阵转动,依旧如方才一般,眼前不过白光一转,再睁开眼看时,又到了一个新的法阵之中。摇光阵里空空荡荡并无人声,整个阵法布局也同其他各阵并无不同,只是奇怪的是这法阵中竟然有不少人像已经被人为地毁灭掉了,平乐心头一跳。 不应该的,这些人像受到攻击不是会自动反击的么,如何这里的人像被砸的歪歪扭扭,每个人像的姿态都还是丝毫未变,难道…… 那天枢阵里的将军像就是这七星阵的阵眼所在! 只是当时在场几人一来没有参透这七星阵的诀窍,二来也先入为主的以为这里所有的人像都和那将军像一般。现在想来,那个逃兵逃了进来谁也不找,独独找那将军像何尝不就是一种提示! 想透此间关节的平乐立刻准备给信亭传讯,只是哨声长长短短的响了好几次,也没听到信亭的回应。正在平乐猜想是不是这七星阵的轮盘已经走了一个轮回,阵法已经开启自动毁灭的时候,那一头总算传来了一个比较生疏的哨声,平乐细细听来,根据之前交换好的暗语推算对方在讲些什么,一听之后平乐一颗稍稍放下来的心便又立刻提了起来。 这次的讯息是阿宁传输过来的,幸运的是这一次阿宁和信亭被传送进了同一个法阵,不信的是同他们一起传送进去的还有几名匠人,其中一个正式方才才同平乐说过话的那几个汉子中的一个。 那汉子可是记住了平乐的说法,而今看到有外人,如何还会放过?拉了之前走散的那些匠人直接一口气咬死了信亭和阿宁两个就是要“将我们困在这里,趁我们筋疲力尽之时将我们做成这些人像。” 而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有信服度,那人甚至还一把鼻子一把眼泪的哭诉道,“方才我和同村的王木匠张石匠就碰到了他们,现在王木匠和张石匠都被他们做成了人像!” 更要命的是阿宁身边还有两只飘飘荡荡的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于是几个匠人都坐不住了,只想和信亭阿宁两个拼命。阿宁这边和信亭刚刚交换完了几个讯息,转头就同那几个匠人打做了一处。也就是这时候,平乐的哨声传了过来…… 不过这几个匠人能依凭的也就是先发制人,以多制少。很快便落了下风,信亭将几个匠人捆做一处,这才又来同平乐说话,平乐因立刻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他听了,一面道,“按那几个匠人的说法,下次轮盘再转的时候,七星阵失衡,我们就会面临七星阵的破魂煞气,所以必须在那之前我们要尽快回到天枢阵。” 信亭皱了眉,“可是没有法阵传送,我们出不去的。” 平乐忙道,“所以我们需要携手合作,下次法阵启动时,从法阵传送门的开启,到破阵煞气的释放,期间是有半刻钟的时间可以利用的。我们便趁着这半刻钟,赶回天枢阵,毁掉那将军像。相信合我们二人之力,可以做到。” “那便一试。”主意打定,信亭这才同那些匠人再次讲明了一番这七星阵的厉害,在人世混迹多年的信亭可比平乐能猜透这些人心里都在算计着什么,简单的讲了一通,信亭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我不管你们做什么打算,总之如果你们想要活命,就别给我惹事。不然——下次我就不会留情了。” 信亭握了握拳,意思不言而喻,之前带头闹事的那汉子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虽然心里还是不免打着一些小九九,但到底是消停了。 法阵再次开启的时候,信亭和平乐到底是有过生死牵绊的人,只需一个法咒,两人便颇为默契的将身上的能量的聚集到一处,成功接着法阵传送的当口,齐齐跃回那天枢阵来,将军人像还在一堆人像里并不起眼的僵直立着,两人交错了一个眼神,足下一点,一个扬了赤峰剑,一个聚气成刃,齐齐朝那人像打去,那人像终究是个死物,敏捷度如何比得上常人,信亭平乐两个一击得手,只听得一阵石头爆破的碎裂声,那将军人像霎时间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成一堆石块,伴随着碎石落地的声音,七星阵机括启动的声音也霎时停了下来。 “成了!”信亭和平乐都是一喜,正准备再去各个法阵将困在里面的人尽数带出,半空中突然传出一阵朗笑,又尖又利,中气十足。 那人强大的气场激的天枢阵里的人像都砰砰砰的彼此碰撞着作响。阿玖一身雪衣的从天而降,脸上戾气必现,将她原本柔和的五官都衬的凌厉起来。也不知这些天阿玖又经历一些什么,声音也变得沙沙的刺耳的很。 “既然来了,还走得了么?”阿玖笑道,“毕竟都是故人之子,我原本不想亲自动手的,不过既然你把这七星阵破了,那就不能怪玖姨不讲情面了。” 信亭和平乐俱是一惊,“你如何在这儿?” 便是要出现的,也应该是莫信才对,不是么? 阿玖只笑,“自然是我,我现在才彻底体会到,原来算计人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谁让人心这个东西,别人永远猜不透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戏,也终于可以开始了 “你又用了傀儡人来引开所有人的视线?”平乐猜测道。 阿玖立刻笑道,“原来你们也不笨嘛,不过可惜,就是你们明白也无法分辨哪些傀儡人里到底谁真谁假。毕竟这几百年来,你们知道的都是邪帝邪帝,又有谁会知道阿鼻地狱里有个阿玖,她有什么喜好习性,什么特征……” “没有,没人知道的。”阿玖笑,“所以我很容易迷惑住你们所有人。” “就连你们两个。”阿玖道,“一直玖姨玖姨的叫着,不也是一无所知么?” “所以这一局你们便是来再多的人我也有的是法子对付。你们看到这七个坑里的傀儡人了么?这里每个坑里都装了两千只木偶人,你们很聪明,找到了这个将军,可是这些坑里上万的傀儡人你们却没有办法尽数毁灭。”阿玖道。 “你们想想,如果我让他们都活过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信亭道,“你这样做有意义么?又能拿回什么?” 阿玖只道,“便是什么也得不到,我也不想让你们好过!” “三百年了,你们倒是自在快活,而我呢,却要躲在黑暗里,步步为营的把自己伪装成顾子岩的样子。什么邪帝?你们真以为威风得很?不入流的东西终究是不如流的东西,走的路子邪,忍受的苦痛也是常人的千倍百倍!我藏了近两百年了,总算等到了季悖,我以为我可以重见光明的,可是你们……你们却从我的身边生生的夺走了他!”阿玖克制不住的狂躁着,却又拼命的想要压制住心头的那一团火苗。 不能冲动,不能冲动……她在心里默念。 她要的是这次来得各个道观寺庙里的人也都一同葬身在此,而不是简简单单的针对平乐信亭两个。 那人已经回不来了。 她知道。 阿玖很佩服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居然还能够静下心来,好好的分析时局,并不时的提醒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毕竟人手充足,准备充分,必真道人等人很快就将柯印等人制住,此时午时已过,柯印刚被收押不久,整个人便“呜呜呀呀”的乱叫开来,面部表情扭曲的好似一张揉坏了的纸,必真道人瞧去,便看见一根细长的“线”就从柯印的脸皮下钻来动去,看得恶心得紧。想来那柯印这倒没有说谎,他确实被那阿玖控制住,一旦不服用阿玖给的药丸,便会头疼欲裂。 “阿玖啊阿玖,你背信弃义,那就别怪我柯印出卖你!”到了这个份儿上的柯印很没骨气的抱着头跪地求饶起来,连连抱着必真道人的腿道,“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只要你们尽快找到阿玖那个贱人!” 果然都是一路的人,自己不好受也不会让得罪自己的人好受。 发起狠来的柯印呼啦啦什么都招—— “这大山里阿玖找了莫信共挖了七处洞穴,每个洞穴环环相扣,听说是按照一个什么上古时候的法阵来布置的。” “七星阵?” “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柯印敲着脑袋强忍着疼痛继续道,“他们四处找了工匠日夜不休的做着人偶,我们收集好的石髓就是供给这些人偶的,现在估计每个洞里都做出了上千只人偶。估摸着后面还有行动!” 必真道人有些奇怪,“这阿玖和莫信都在太行山里,行事也并不遮掩,看来是早有了准备要等我们过来?” 柯印只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清楚,不过我们采集石髓的时候,那阿玖却是曾吩咐我们不必刻意掩藏行踪,想来自然另有一番打算。” 七星阵,木偶人……必真道人不由思忖种种可能,这时跟了未清道人去的一个小道士跑回来传讯道,“未清未明道长等人带了人马兵分三路,都碰到了一名‘阿玖’,也不知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必真道人惊道,“倒是忘了这阿玖最会以此来迷惑人心了!那么玉蝉仙姑和汝怜姑娘那边的情况如何?” 那小道士道,“玉蝉仙姑和汝怜姑娘一路打探这山中情况,从后山入了一个山洞,目前还没有回讯。” 一听“后山”两个字,捂着脑袋一直叫疼的柯印忍不住道,“我想起来了,这太行山里挖出的七个洞穴在后山就有入口,想来那二位便是进到那山洞里了!” 必真道人毕竟走南闯北了很多年,七星阵的厉害还能够不知道?一听说玉蝉和汝怜可能进了七星阵,必真道人心下立刻“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再又想到之前打斗之余瞥到新亭平乐几个从那后面的钟乳石旁,也不知入了一个什么洞穴,必真道人因立刻问那柯印,“你那后方钟乳石旁的洞穴又是通向哪里了?是不是也是那七星阵?” “七星阵?”柯印捂着脑袋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称是,必真道人这下再也沉不住气,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各家弟子,必真道人立刻传音给未清未明等人,准备告知他们七星阵的情况,可是手中传音符却怎么也烧不起来,必真道人只得赶紧吩咐了几个小道士尽快跑去通知各方,千万别进洞穴,这里有七星阵云云。又吩咐了剩下的人到洞外等候,这才自己拎了被缚住双手的柯印进到钟乳石旁的洞穴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玖的算盘打的够了,几个“阿玖”也都各自将分散开的各处人马往不同洞口的方向引。饶是必真道人通知得快,也终究是晚了一步。 等听到背后传来蹬蹬的脚步声时,刚刚对着平乐和信亭还有些燥火的阿玖瞬间就静了下来—— “鱼儿,都上钩了呢。” 阿玖呵呵浅笑,“你们看。”阿玖指着洞口的方向给平乐他们瞧,整张平整的甚至有些光滑的墙壁上,突然就闪现出七星阵各个洞穴里面的情况来,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呈现在墙面上,那些面孔上,有揣度,也有惊疑。 “你们的人马都进来了……好戏,也终于可以开始了……”阿玖喃喃笑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诛心 “蹬蹬——”的脚步声在洞口戛然而止,必真道人扯着柯印干了进来。 “信亭,平乐?” 再看到一脸都在我掌控之内的阿玖,必真道人一见阿玖手中聚起的那团真气,再望了一眼天枢阵中的情形,霎时明白那阿玖想要做些什么,仓促间只把那柯印往一旁一推,拔身便朝那阿玖打去,一面叫到—— “平乐,信亭,快将这洞中的人像尽数毁掉,我来拖住阿玖!” 平乐和信亭虽然不大明白,可看必真道人的神态紧张,当下不也敢怠慢,立刻七手八脚的对着周围的人像一同好砸。 阿玖接过必真道人的招不禁冷笑,“你以为砸了这些人像你们就能解围?太天真,我这里步下的,是上诛天神下诛邪魔的诛心阵,你们既然进来,就一个也别想离开!” 必真道人只咬牙道,“是么?别的不说,诛心阵我却是知道的,你手上的那一团诛心罡气聚集不成,诛心阵就无法启动,有我牵制住你,这洞里的人像不在了,我倒要看你的诛心阵还能如何施展?” 阿玖只道,“好啊,那尽管试试。” 说话间阿玖一执冼天笔,倒也真的不管那团罡气,只把那冼天笔一点一指,勾出符篆来,重重叠叠的朝必真道人打去。柯印一个人抱着头,痛苦不堪的缩到一旁的角落里,虽然痛着,但也没有错过这边一丝一毫的动静。 平乐两个一面砸着这林立的人像一面立刻吹响骨哨试图联系阿宁一起毁灭这些人像要紧,然而传出的哨声刚听到阿宁的回应,整个山洞里突然轰隆隆的作响起来,同阿玖缠斗着的必真道人蓦然色变—— “不好,这诛心阵怎么启动了?!” 再看阿玖,阿玖只立在那里执着冼天笔依旧手上不停的画着符篆。 “怎么,诛心阵是布阵者调动罡气才可启动,你只望着我作甚?我可不是布阵的人,莫信才是!” “莫信?!” “哦,对了,我许了莫信自由,启动了这个法阵,我想,莫信就会立刻远远地离开,再也不回来了吧……找不到布阵的人,我看你们还怎么出去!”阿玖朗声大笑道。 伴随着这笑声,山洞里剩余的人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只寒光一闪,立刻齐齐朝在场的人攻来,整个山洞洞顶也隆隆作响,少卿功夫,便从洞顶投射下道道印有符文的光柱,这些光柱不时晃动,好似有了生命一般,专往洞穴里的活物身上扫来。 必真道人整颗心提到了顶点——“诛心符文,你们要小心别被那光柱扫到,否则便会被诛心阵吸食尽灵气,就地成灰。” 阿玖道,“你倒知道的挺多,可惜你知道再多,而今也只能陪我困在这洞里等死而已。你救不了你所在乎的任何人,这种滋味,我想你一定并不陌生。” 是,并不陌生…… 很多年前,那只那般相信自己的蛇妖,舍了性命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感觉刻骨铭心,必真道人一辈子也不会忘。所以后面的很多年,他有过顿悟,有过挣扎,但都是在最后一步的时候止步不前。 他算得上是太平观里他们这一批共同修行的道士里天分较高的一个了,也是最容易突破造化,羽化登仙的一个,可是每每到了最后的当口,必真道人就会想起山门口的那块镇魂碑,想起那个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姑娘。 “你知道那姑娘舍了命的杀的那人是谁么?”阿玖问他,“那就是顾子岩啊。” “顾子岩心高气傲了大半辈子,终究还是输给了天命。”阿玖道,“只是你们都不知道的,人啊都是这样,看到的都是表面上的风光,看不到背后的凄楚苍凉。说起来那顾子岩也是一个可悲的人,成为邪帝,一路走来,他修的都是邪性魔气。这些东西都是力量极大,但又容易反噬宿主本体的气息,顾子岩拼尽了大半生的修为,将体内的邪性魔气左右均衡,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平衡,也利用这股平衡成就了一番业绩。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怕,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滋味太过刻骨铭心,所以顾子岩他输不起。输不起就只能继续督促着自己前进,所以对于若空识,他几乎是疯魔的。你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顾子岩虽然一直在找炼化若空识的法宝,但他本身依旧从来没有选择放弃。” “找不到合适的炼炉,他干脆用自己的性命去赌,把封印着的若空识强行并入。结果可想而知,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阿玖道,“一身修为损失大半,还要强作镇定。而且最要命的是她还发现了天帝的转世。” “所以越明白自己的处境堪忧,顾子岩就越放不下。所以后来他继续赌上了自己剩下的那半条命。而很不巧的,在他最要紧的当口,又碰到了在邪帝府邸乱走乱撞的我。”阿玖道,“我当时几乎以为我活不成了。顾子岩是什么样的人啊,就算是修为损伤,对付起我这个不入流的小丫头,那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然而顾子岩他放过了我,只是给我服下了一味药蛊。” 说到这里,阿玖扫了缩在角落里的柯印一眼,“喏,就是他身上的那个蛊,每天发作一次,每发作一次,便痛的人恨不得自己了结了自己。” “所以柯印,你为什么不了结了自己呢?”阿玖望向柯印道,“那么痛苦地,我又不会给你解药。” 柯印只恨恨的啐上一口,咬牙道,“便是要死,我也要看你死在我的前头!” “啧啧。”阿玖叹了一声,然后勾了勾小指头,那一直隐忍着尽量不吭声的柯印猛然抱着脑袋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阿玖便笑了,“你们看,这蛊就是这么什么,只用我勾一勾手指头,那人便乖乖的由着我牵着走,甚至,我想让他说什么,想让她做什么,她都得听我的。” 说话间阿玖又双手何在一起,朝着柯印的方向扣了扣,然后“啊”了一声,那柯印竟真的也张了嘴“啊”了一声。 “看,由不得自己了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们,惯会自欺欺人 阿玖是准备舍了自己性命也要拉着大家一起陪葬的,她没有给自己留退路,自然也不会给别人留后路。 抱着脑袋,柯印整个人歇斯底里的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入耳的还是阿玖那近在咫尺的笑声,霎那间胸膛里一股气流炸开,柯印整个人就朝阿玖扑了过来,“去你的!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你好过!” 然而柯印扑过来的身子只是一扫,阿玖没有碰到,倒先让那一缕一缕的光柱给找了个正着,众人只来得及听见柯印一声痛苦的呼号,再看过去时,柯印整个人已经在那光柱的笼罩下,化作了一对粉末。 “呵,你们看。”阿玖道,“这样愚蠢的人,注定是活不长的,就像我当年。” 到了这个份儿上,满洞皆是晃动的光柱,这时候还打对于两方来说都是拿不到好处的,阿玖既然自己开了话匣子,必真道人倒也就真的静静的听。 阿玖道,“当年我和中了和他一样的蛊,一样的身不由己,可是我却不同。虽然我能力不济,但那时候的邪帝只能依靠我来帮他解围,他需要我,他有弱点,那我就要利用这些弱点。就算我斗不过他,借力打力我也是会的。而今我也是这样,这蠢钝的家伙却并不知道变通利用,落到这个下场,倒也不能怪我逼他,不是麽?” 平乐在一旁听的皱眉,“你所讲的借力打力,不会就是引诱我的阿爹阿娘过去,同那顾子岩激斗,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吧。” 阿玖道,“什么叫引诱,我给的消息都是真的,你看,你娘要乾元珠,我给了,需要地图过来搭救我出去,我也给了地图,哪一处有机关,哪一处有暗道都是标注清楚的,我可没有骗他们。” “可是你却利用了我爹娘对你的信任!”平乐怒道,“你利用我爹娘牵制那顾子岩也就罢了,你甚至想借此上位,自己拥有顾子岩手下的所有势力呼风唤雨。” 阿玖道,“什么信任,你知道为那顾子岩做事的那些日子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么?在我最困苦的时候,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你爹娘救不了我,难道还不允许我自救?!” “呵,你倒是在可以把自己说得可怜一点。”信亭吐槽起来,字字见血,“说你如何受那顾子岩驱使,干了多少违心的事,每日要承受良心的折磨,身边还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当然,最要紧的还是你替顾子岩做事的那些日子,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利的可贵,手握重权便可呼风唤雨,好像天底下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然后你一不小心就迷上了这种感觉,所以借力打力除掉顾子岩的时候,你想得也是怎样把顾子岩手下的势力转接到自己手里,哪里会去管那些信任你,搭救你的朋友情况会怎样呢?” 信亭的话一点也不留情面,一句一句都直戳阿玖那经久未见得光的内心,阿玖很想大声的反驳一句,可是看到这洞中四处穿梭的光柱,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阿玖突然也就看了开了。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那些躲躲藏藏多年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都让它出来吧,出来吧,那么多年,已经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了。 “是啊,我就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啊。”可以不去想的那些事情一旦回来,那便收也收不住,什么都放下了,明明是很想畅畅快快的笑上一场的,可是眼角酸酸涩涩的,那泪花打了几个转便怎么也收不住了。 “你又何止是自私呢?”信亭继续道,“你这一辈子能依靠的也就是季叔叔,可是因为你心里的那一些小心思,你连他也骗了,季叔叔又何尝不是你害死的?玖姨,你满心满意的以为自己是爱着季叔叔的,可是害死季叔叔也就是你这个满口说着爱他的人!” 阿玖听言当即打了一个哆嗦,“胡说!我如何会害他!” “如何不?”信亭道,“故人遇害自己却不在身旁,多年来一直是季叔叔心头无法释怀的一件事,这么多年,你为了隐藏这个秘密一定做了不少功夫吧。只是季叔叔永远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从阿鼻地狱里出来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的阿玖,竟然有一天会变得口蜜腹剑,嘴里说这一套,背后做的一直又是另外一套。” “我没有!” “没有?哼,戳中心事了吧?!”信亭道。 平乐现在的心情很纠结,很抑郁,有很多事情虽然没有亲身体会,也未曾有十足的证据来证明,那时候平乐还可以安慰自己,对自己说,或许还有别的可能。可是等阿玖自己道出当年如何怎样的时候,平乐便知道这是彻底的决裂了。 他向来是不喜欢用恶意去判定任何一个人的。 信亭的话一点也不留反驳的机会,阿玖整个人的脸色都暗淡下来,那迷茫无措的眼神又带了十足的懊悔与自厌自弃。 是戳中心事了。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还身处这样一个绝望的法阵里,时时刻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濒死的人,是愈发的不会掩饰的。 “玖姨。”平乐涩然开口,“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 “人孰无过?”平乐苦笑道,“我想季叔叔其实也是明白的,但他也总是抱着希望的,希望你能回头改过,所以许了你百年。他以为他的等待守候能让你回头,可是结果呢?” 平乐摇摇头,“乾元珠里面有若空识的事情你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了吧。” 这话不是问句,平乐定定的看向阿玖,阿玖被他的视线看得颇为不适的别过头,好半响还是喃喃认了,“不错。” 平乐便道,“你看,你这又岂止是私心呢?你这已经是魔障了。你入过低谷,便想着世间一切皆是不公不允。无论什么事,什么人,你都怀揣着一份恶意,谁也不信,谁也不认。你看,就是这样了,季叔叔还想着要挽救你。而便是如此,你依旧用着你的恶意揣度这季叔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复当初 “你眼看着顾子岩被那若空识折磨的体无完肤,几近丧命,你却还要试着将那若空识推向更远。想让更多的人不好过,所以你从不反驳,反而变本加厉的想要得到若空识。然而也仅是停留在一个‘想’字上面,你这样做无非是想引起更多人多力量的渴望,让更多的人前仆后继的去抢那若空识,为之疯狂,沉沦。”平乐道。 “你陷得太深了,已经迷失了方向。信亭说得对,季叔叔是你害死的。”平乐道,“赤峰剑毁掉的是季叔叔的灵体不错,可是到了季叔叔危难的时候,你想的并不是怎么去救他。你的眼里还是只有那虚无的上古神力。” “如何不是!”阿玖呐喊道,“若空识我练了那么多年,如何不能起死回生?!” “看,你还在自欺欺人。”平乐缓缓道,“你看看我吧,我也是在生死边缘走过好几次的人,可是如今我却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你的面前,你以为是什么做到的呢?” “定魂珠,乾元珠,若空识……你有一双好父母,总之一切好东西都能给你拿来。” “不对,你说的不对。”平乐道,“我有一双好的父母是不假,因为我的这条命,一直都是父母给的,无论是出生还是重生,都是父母给的。这其中唯一能起到用处让我姓名保全下去的,只有一颗定魂珠。” “我现在的命是用我爹娘的命换来的。”平乐道,“我知道。前段时间,我和信亭去看过我爹,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气若游丝。若不是曾有一次机缘巧合的让我闯了进去,骤然看见阿爹活活的立在我的面前,我差点真的会以为,我爹真的是灵力衰竭到那种地步,难以再有转圜。” 平乐说的自然就是那次廖师兄情急之下将他护到须弥幻境里,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平乐突然看见寒玉床上躺着的那人能走能说话的事情。 想到那一日的情形,平乐不禁有些怔忪,那是真得,陈望朔曾真真切切的又出现在他的面前过,能走能说,心里的万千情绪,也只化作眼底一道浅浅的投影。“可是现在我明白了,玉蝉仙姑补全了我的魂魄将我救醒,阿爹存在我身上的一魂一魄突然凝成了一只冰晶玉莲,那时我才明白,这么多年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全是我爹我娘用自己魂魄给我续的命。你看我这眉心的朱砂,就是我爹娘用了半世求索,为我祈来的一场幻梦。”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白白得来的东西,有得就会有失。”平乐问她,“你什么都没有付出,只想着白白索取,天底下能有这么好的事儿?” 阿玖彻底陷入了迷乱,“不……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人心是经不得试探的。”平乐叹道,“从你欺骗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你们会越走越远,你们之间的鸿沟是你自己挖的,怪不得别人。” “不,我不听!”此刻的阿玖已然失去了神智一般,张牙舞爪的,连冼天笔也不用了,纯粹用一种原始的方法——肉搏。连四处乱晃的光柱也不管了,赤手空拳的就朝平乐扑来。 对于迷失了神智的人,平乐只是轻巧一个闪身便躲了开,那阿玖一击未曾得手,回身的时候没有提防,左臂又被那光柱晃到,但听得“嗤——”的一声,好似白水滴到滚烫的铁板上哧溜烧开的声音那般,阿玖的左臂霎时间化为一堆粉末。 抱着自己残缺的左臂膀,阿玖眼睛里一片赤红,“不,不应该的!你是要迷惑我,欺骗我!才不是这样!什么权势地位,我不稀罕的……我只是想活命,想活命而已……那些权势,那些地位,是顾子岩自己捧到我的面前的,他害的我那么苦,我又凭什么不收下?而且有了这些,我总算和季悖走得近了,季悖再也不会忽视我,不管我……你看这百年来不就是好好的么,他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等着我……” “可是你们便是朝夕相处了,心也不复当初。”平乐提醒道。 “是了,终究还是变了……”阿玖赤红着双眼已经看不清什么了,她脑里翻来覆去的只剩一下一句:晚了……完了……什么都没了…… 便是这样了,失去神志的阿玖也不消停,“既然什么都晚了,那我们就一起毁灭吧。”说话间阿玖拔身而起,冼天笔一指便勾出一个大阵——除魔咒! 这又是诛心又是除魔,魔障了的阿玖可不管那么多,一笔一划间招招都是索命。必真道人怎会由得他如此?拂尘一扫,立刻和信亭平乐两个三面包抄过去,也不知是不是那除魔咒和诛心阵所属同宗,彼此有生有克,除魔咒刚刚拉起,洞内的光柱就慢了下来,这也给了其他三人充足的缓冲时间。 只是便是如此,疯魔的阿玖也不同常日,此刻的阿玖并不介意将自己的弱点完全暴露出来,一心只想捏成除魔咒。 平乐因立刻道,“除魔咒以形拟声,以声夺势,待我用骨哨来会会她。” 说话间平乐便掏出骨哨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虽然都是不成章法的曲调,听来也只觉得聒噪,但用来扰乱除魔咒的魔音倒也足够了。 必真道人和信亭也就趁这个机会一举将阿玖拿下,必真道人的拂尘一扫,尘尾便好似重重蝉蛹的将阿玖周身缚了个结结实实,信亭拔剑一挥,直击阿玖仗着冼天笔的手腕,阿玖手上一痛,冼天笔直直落地,在岩石上发出“咯噔”一声碎裂的声响,冼天笔一下变作两段。方才还狂躁难安的阿玖霎时间静了下来,眼底的赤红一点点散下去,眼神放空的只盯着那碎裂的冼天笔—— “碎了?” 是啊,碎了,就像过去的那人,过去的那些情谊,都碎了……碎在自己的手中。阿玖周身被缚,动弹不得,只仰天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那喊声又绵长又凄厉,那是彻彻底底的覆水难收,绝望死心。整个声音听得整座太行山的飞鸟都惊得一个哆嗦,扑棱扑棱着翅膀,飞得远了,玉蝉和汝怜便立在那山洞的入口望了望里面—— “就是这儿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机? “蓝玉蝴蝶呢?” “在信亭身上。” “若空识呢?” “也在他身上。” 玉蝉便笑了,“那我们就无需担心了。” 汝怜忙道,“娘亲我们不进去帮他们么?” 玉蝉眸色一转,只道,“他们有能力出来,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汝怜虽然不是很明白,可看玉蝉不疾不徐的样子倒也跟着放下心来,只管跟了玉蝉去做另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山洞里的阿玖咆哮完毕,方才还紧紧束缚住她的拂尘竟被她拼力震开,必真道人连连退出了老远,身后不慎擦着光柱被那扫到,霎时间磨就破了一层皮。 除魔咒破,诛心阵起,在场的几人都好一番狼狈,阿玖立在一片光柱之前喃喃吟哦不停,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整片山洞便轰隆隆的作响起来,平乐咬牙,正欲挥掌上前,猛然间斜地里拔出一道红色身影,一下朝把那阿玖扑了个正着,齐齐朝那光柱下滚去。 只是望了一眼,平乐一颗心霎时便提到了嗓子眼儿—— “云舒!” 平乐仓皇间往那红衣人身上一抓,仓促间只抓的个衣角,抬眼便看见云舒抱了阿玖投身到那光柱下,两人的身形化为粉末的那一刹那,平乐也只捕捉到云舒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意。 那盈盈的目光那般深情的望着自己,只是转瞬间,全化作了虚无。 “云舒……”平乐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指尖,那猛力的一抓只牵扯下一片衣角,灼灼的红色,绚丽张扬,一如很多年前在那月老庙前的树下,那姑娘含羞带怯的出现在自己的模样。 只是一个打眼,便已经在心中种下了帜热的种子。 只是平乐一直以来并没有真真切切的意识到。 平乐心绪起伏万千,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云舒会骤然以这般决绝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其实……如果一直没有找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还有一线希望,不是么? 一如很多年前,那三百多个****夜夜的期盼等待…… 被信亭扑过来猛地拉到一边的时候,平乐都还是有些怔仲的。他望了望从身边扫过的光柱,有些迷茫的看了看信亭—— “阿玖呢?” “没了。” “哦。”然后平乐便不说话了。 必真道人背后被烧出老大一个窟窿,受的伤也不轻,这会儿也只强撑着唤他们过去吩咐道,“这诛心阵不停,我们便都得死在这里。也不知其他法阵里的人现在的情况都如何了。平乐,你不是有一根骨哨么?快吹来问问。” 平乐依言吹了,等了一会儿,那边果然传来阿宁欢快的曲声,一如他的个性一般轻快敞亮,然而让三人都吃了一惊的是,阿宁传过来的消息竟然是——“一切安好。” “我们被困在这山洞里了,大家都在找出路呢。” “你们那里没有什么乱晃的光柱?” “光柱?什么光柱?”阿宁吹的哨声里都透出惊奇的感觉来,“我们这边平常的很呢,就是突然间山洞里所有的人像全都自动损毁了,出去的法阵也都尽数失效。除了就是刚刚地动山摇了一阵,再没有别的了。” 天枢阵里的三人都面面相觑。 平乐又问,“你那里现在有多少人?” 顿了一顿阿宁才道,“无头鬼和瞎眼鬼都跟着我呢。”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少顷那阿宁才又道,“对了,还有三个匠人,一个姓罗,一个姓李,一个姓张。都是山下玉溪村的,刚刚地动山摇的厉害,他们都怕的很,你们知道是什么情况么?” 又是一阵沉默后,必真道人才忍不住让平乐道,“就让他先等着,我们这边想办法救他。” 平乐依言做了,必真道人道,“这倒是蹊跷的很,阿玖废了那么大的功夫连成了七星阵,按理说应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何这诛心阵只有在这个天枢阵里起效用的道理。” 说话间,必真道人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信亭一番,这时候,他也不得不猜是不是那若空识的问题了。这种诛心阵也是属于上古时候留下来的法阵,威力无穷,是很容易引起若空识回应的,可是看信亭面上并无任何异样,必真道人忍不住问,“你身上除了若空识,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 “还有一对蓝玉蝴蝶合成的碧玉,用来压制若空识的。” 一听蓝玉蝴蝶,必真道人豁然开朗,“原来如此,蓝玉蝴蝶是产自于广寒宫的宝物,天界的东西,或多或少都对除魔咒,诛心阵这些阿鼻地狱的东西有些克制的。如此倒也算机缘巧合,诛心阵的效用并未发挥到极致,反倒因为你的缘故,只困在这小小的天枢阵里。”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打算?” 必真道人道,“既然天枢阵尚有灵力流动,那便证明这七个洞穴的链接口并未完全封死,我们仔细留意这天枢阵里的每一件事物,一定会找到突破口。” 必真道人说干就干,平乐只望了手里那揣着的红巾一角一眼,默默地将红巾收到了衣袖里。天枢阵总共也就那么点大,上千个人像直直挺立,绕来绕去,看到的也都是一些冰冷的石壁。诛心阵的光柱还在横七竖八的扫射着,一点也没有消停下来的迹象,来来回回找了好几个转,几个人都陷入了迷茫。 “为什么找不到呢?”必真道人很是不解,“应该有的。世间灵力都是此消彼长,没道理没有出口的……” 平乐也望着空空的四壁一脸迷茫,手下也下意识的捏紧了那残破的红巾。正在三人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地面上一方小小的碎片突然噼噼啪啪的发出了一阵响动,几人望去,便见得那小小的碎片抬起了一角,碎片上露出一个小篆书写的“玖”字。 平乐霎时心头一悸。 却见那小小的碎片原地跳动了几下,突然朝着林立的人像里排头兵的那个飞了过去,然后那个可这玖字的碎片就停留在那里,小小的身躯不停地向那排头兵撞去。 必真道人霎时大悟,“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尘归尘土归土 必真道人霎时大悟,“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那碎片听得此言,又原地打了几个转转,落到地上,好像完成了使命一般,终于可以解脱了……平乐突然就喊了一声,“别走!” “别走……”这话也不知在说给谁听,然后平乐便用那方红巾小心翼翼的包裹起那刻着玖字的碎片,动作小心而又庄重,“别走……让我再看看你。” 平乐喃喃。 信亭和必真道人便都不说话了,只各自找了东西去找那排头兵,重重的敲下一记,那排头兵的人像霎时间落得个粉碎。中空的部分源源不断的投着气流。 “找到了!”必真大喜出声,只是话音刚落,那股气流猛地窜出一大股热浪,必真道人一个不查,当下淋漓就是一头,瞬间便被那股气流牵扯住,身子也不受控制的被扯到那股气流里,信亭在一旁见着仓措只一拉,整个人瞬间也被那道气流吸附住。平乐将红巾护到心口,忙念动法诀想要救出信亭必真道人两个,只是法诀喃喃刚起了一个头,平乐便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看时,面前已经好一片绿水蓝天,阿宁正凑着个脑袋一脸焦急的拍拍平乐,又拍拍一旁的信亭,顶头还有未清未明两位道人一脸关切的瞧着。 见着平乐终于转醒,阿宁啪啦啪啦就是一通的问,“你怎么样的?有没有事?你们遭遇了什么?必真道长呢?” 这一通问题砸下来,平乐的脑袋都是蒙的。 是了——“必真道长呢?必真道长没有和我们一起出来么?” “并没有看到必真道长。”阿宁道,“我们被困在那些山洞里许久也寻不到出口,都无计可施的时候,洞里突然闪出一道白光,等我们再睁开眼时,就已经都被送到这里了,然后我们就发现你和大哥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还好你这就醒了。” 阿宁的话音刚落,信亭也在一旁揉搓了脑袋,转醒过来。 不知怎么的,信亭这次醒来觉得全身都酸疼得很,迷迷糊糊里,他好像听见阿宁在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转醒过来,思绪跟着一回来,信亭试着提了提气,陡然便是一惊——“不好,没了!” “什么没了?!”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若空识。”信亭慌忙的摸摸身上,身上挂着的那对蓝玉蝴蝶合成的碧玉倒还稳稳妥妥的挂在那里,冰凉温润。 到了这样的关头,玉蝉才终于又带了汝怜款款而来,“阿玖的诛心阵诛一切鬼怪,除了布阵者本人,根本无人可解。” “按着阿玖如今的癫狂,莫信布下法阵,阿玖又岂能真的让那莫信得以抽身,莫信不过刚迈出太行山一步,便七窍流血而死。布阵人一死,诛心阵便是一个死阵。饶是因为若空识的缘故,诛心阵只被束缚在天枢阵那一方天地里,可是里面的人要想抽身出来,不舍弃一点什么又如何全身而退?” 在场诸人霎时间心里透亮。 “所以,是若空识救了我们?”信亭捏着手里的蓝玉蝴蝶道。 “自然。”玉蝉道,“也只有若空识会被这上古法阵牵引出来,激发斗志,他们两者相互抗衡,别的人也才有希望。” “那么必真道长呢?他先我们一步靠近结界口,然后便没了踪影。”平乐道。 玉蝉只叹道,“必真道长没有若空识护卫,又一马当先,哪里避得过……” 后面的话不用说完,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受那诛心阵所控的人,俱都形神俱灭,化为渺渺沙尘归于天地。未清未明道人都是一阵沉默,少顷,未清道人才长长一叹,“如此,对师弟来讲也是一种解脱吧。” 必真道人多年来堪不破心魔,过不了当年蛇妖一事的那个坎,而今总算能够彻底放下,归于天地,也算是给那蛇妖了一个交代。 平乐下意识的捂紧了心口那个放着红巾的地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个不停。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四个是“形神俱灭……” 形神俱灭……然而那云舒便是最后一句话也没有同自己留下的。 渺渺天地,天刚放晴,又是新的一天开始,山野里花香鸟语,处处都透着勃勃生机。阿玖死了,邪帝死了,邪帝手下的一干人马也都死的死,散的散了。 这一切恍若都是做了一场梦,并没有多少轰轰烈烈,更没有多少血雨腥风,好似上天无聊开了的一个玩笑,这玩笑还是轻飘飘的,风儿一吹,飞扬了一地的琐碎…… 各道观寺院的人也都张罗着散去。未清未明两位道人,自在地上举起了一抔黄土收敛起来,也都张罗着太平观的人慢慢离去。走到最后,原地也就剩下平乐们几个。 阿宁立在信亭的身后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又觉得没趣的自带了无头鬼和瞎眼鬼缩到一旁无聊的拾掇起身上带着的一干法器了。嘴上还不住喃喃,“还当到了太行山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没趣,没趣啊……” 倒是汝怜一直盯了平乐捂着心口的那只手看。那包着可这玖字碎片的红巾藏得并不深,隐隐露出了一点红意,汝怜默默地看在眼里,情不自禁的暗暗抬眼打量平乐的神色。 平乐的面上倒是看不出喜怒,只是那人却只管遥遥望着天的另一端兀自出神。想了很久,汝怜也就看了他很久。信亭立在一旁,看了看平乐,又看了看阿宁。终于也默默的走到阿宁身旁坐下。 玉蝉便也随了平乐的视线远眺,末了叹上一句,“都尘归尘土归土罢。说起来,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别人成就的,谈不上好坏,也谈不上悲喜。情也孽也,谈不上轻重,无他,问心而已。” “问心而已。”平乐跟着喃喃,旋即蓦然笑开,“是了。问心。” 迎着东头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平乐眉心的一点朱砂明艳如血,灼灼便红了人满目。(未完待续。) 番外 梦归(一) 太虚境,观往生探前生,诸般爱离别求不得诸现镜中。红巾包裹着的那个刻着“玖”字的木牌总算让平乐和云舒见上了最后一面。 太虚镜中的相会,平乐和云舒彼此的心绪都很平和,没有太多的悲喜交集,两个人只是面对面站着,笑盈盈的看着对方,那一霎,天与地仿佛都失去了色泽。 “我其实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半响,云舒才看着自己的脚尖道,“我不想纠缠的,应该放你离开。” “我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了,不过一缕残念,依附在这躯壳之上,竟然还多求了那么多天同你的朝夕相对。”云舒道,“够了,已经够了。” “以前是我不明白,直到我那次回到那处让我多年来有所托的地方,那些邪灵牵扯着我离开的时候,我才终于意识过来。”云舒道,“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人不是以前那个人,就连性情都已经截然不同了。云舒就是云舒,婉娘就是婉娘。这三百年,是我多出来的福分。” 平乐也不否认,只道,“平乐何尝又是平乐了?” 云舒偏了头看他,平乐便道,“同婉娘相处的那个叫做平乐,他们同过甘苦,共过患难。而同云舒相处的那个叫做萧丹生,虽然彼此的记忆各有错位,但他们的喜怒却已经悄悄地连在了一起,你悲我也悲,你喜我也喜。你看,其实很简单的。” 云舒不置可否,“那么此刻的你,到底是萧丹生还是平乐呢?” 平乐便道,“是谁已经无所谓。我只想让你知道,这场故事里,你并不是一个人在坚持。你可以什么都不说,奋不顾身的救我于危难中,也可以痴痴傻傻的寻觅上三百多年,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平乐扬了扬那块刻着“玖”字的碎片,“其实我也是幸运的,有了这个,我总有一天还会把你找回来的。” “多久都找?多久都等?” “多久都找,多久都等。”平乐笃定道。 然后两个人便都笑了,彼此对望着许久,云舒又才垂下眼眸轻轻地叹上一声,“有你的这句话,就够了……” 云舒残存在“玖”字碎片里的是多年前一个叫做婉娘的执念,那股执念被阿玖发现,注入到这木牌来,木牌便有了她的生命,有了喜怒,有了牵念。执念并不同于魂魄,想要着这股执念散去,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这个系上铃铛的人终于来了,云舒的执念也就淡了。 “够了。”临别的最后一眼,云舒满眼都是盈盈的笑意,终于可以彻底的放开。云舒也就痛痛快快的敞开胸襟,将自己放飞到这片天空之中,化为一道青烟散去的时候。平乐只觉得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接着平乐便静静地睡了过去。 “有你的话就够了。”晴空中传来云舒最后的喃喃,“我不要你找我,更不要你等我。执念太苦太累,我承受了三百年了,够了……” “也如你所言,或许我们都没变,然而时空到底是变了。过去了的,还是让它过去吧。” 太虚境的镜面渐渐波光荡漾,少顷,镜面又恢复了一片平静。施法的阿宁收了法术,看看又化作一面普通铜镜镜面的太虚境,再看看静静躺在一旁的平乐。 平乐的眼角不知何时起挂上了一滴泪,晶亮晶亮的。 阿宁沉默着收了太虚境转头望天,信亭也默默的坐到一旁不语。汝怜也就陪了信亭静静坐下。此刻阳光好,日头早,廖师兄搬了个小板凳自得其乐的在一旁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玉蝉还在忙着张罗陈望朔,哦,不,应该是天帝苏醒的事宜。 或许,平乐说的是对的,只要心还在,人再怎么变,也都是没有影响的。 也或许,云舒说的是对的,就算是心还在,记忆还在,人也还是那个人,可是时间变了,空间变了,变了就是变了,再也回不到当初了。一如眼前的天帝。 当年的种种只当是做了一场淋漓美梦,很多故人还在,可是梦里的一切事物都是当不得真的。 玉蝉张罗好天帝重回天庭的事宜后,也向天帝求了一诺——“我想经此一事,脱得个自由身。” 天帝便问她,“怎么?人人都想做这神仙,你倒是想方设法的也要做回凡人?” 玉蝉便笑,“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快乐,也有追求那份快乐的选择,我觉得,在人间就是快乐,为什么不按着自己的心去做呢?” 天帝望了玉蝉半响,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天帝回到天庭不久,便传了诏书下来——免去玉蝉的一切仙家特属,许她做回自己的凡人。 然而从天帝转醒一直到天帝回归天庭,这期间,留在碧云窟照顾着廖碧云的平乐不可避免的和天帝碰上了好几次面,每次碰面,两人也都是礼节性的点头笑笑,多的便是问一句境况如何,仅此而已。 阿宁脑袋里塞了一堆的问号得不到解答。 “他们不是父子么?” 没有人正面回答他。 “如此重逢的时刻,你们怎么都没有抱头痛哭?” 阿宁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你还记得云舒么?” 平乐推着廖师兄出去晒太阳的步伐顿也没顿,“云舒?这人是谁?我们认识么?” 阿宁突染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忘了忘了,他都忘了。”望着平乐若无其事般离去的背影阿宁揪着自己的心口痛苦不堪状,“虽然知道是云舒姐离开时给他用了忘情咒,可是只是想想我都替他们觉得难受,明明是一对有情人,偏偏……” “住口!”信亭终于忍不住打断。对于这个弟弟,他觉得无力的很。汝怜便在一旁也默默的捂了心口。 这一幕,她也觉得莫名的心痛。 不只是为了平乐和云舒,更是为了那一段不知追寻着什么的岁月,明明之前彼此间还言笑晏晏的人啊,到了此刻也都要各走各路。 阿宁已经拜了太平观的未清道人为师。信亭仗了藏了锋芒的赤峰剑准备快意江湖。而平乐只打算留在碧云窟,好好地照料者廖师兄。甚至娘亲玉蝉,也决心要自己再走一趟人间,好好的感受一下人间的喜怒。(未完待续。) 番外 梦归(二) 从头到尾多出来的,好像只有一个自己。汝怜埋头,只有自己,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多年前在兔子窝里待着,见得少,还有个宁婆婆说说话,汝怜并不觉得身边的人有什么,可是如今人世里走了这么一趟,要是还感受不出兔子窝里那些“兄弟姐妹”刻意的疏离,那么汝怜就是傻的了。 未清道人同她讲过,“你是半仙之身,天生资质就比你的同宗兄弟姐妹高出一截。但凡你想求仙问道,那都是措手可得的事。” 然而汝怜并不想成仙。 有那么多例子就在自己面前明明白白的摆着的。必真道人修为入甄多年,却始终不愿意勘破最后那一关。是的,是不愿,不是不会。 自己的母亲玉蝉,更是成仙多年,却拼命也要一尝人间的快活。 还有信亭和平乐,他们的造化都已经很高了,可他们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的慢下来,静下来,好好的感受这人世。 于是汝怜拒绝了未清道人修仙的提议。比起修仙,她更想做人,做一个痛快哭痛快笑,肆意张扬的人。凡事尽力就好,也保留自己的一份底线。所以在信亭仗剑走天涯离开太平山不久后,汝怜也决心把自己放出去看看。她这一行倒是利落得多,法术也都自己封印了起来,全靠着一双手,自己努力赚钱,养活自己。一路走走停停,这一****也不知是走到了哪处市集上来。突然就看见街角排了老长的队伍,张灯结彩热闹得很,汝怜也啃着个青枣兴致勃勃的跑了过去跟着排起队来看热闹。 排队的时候,前后总会有人在那里讲着这里又兴了什么事,待会儿说什么祝词的话来。汝怜一听之下,才知道是这家庄子老板的儿子中了状元,现在广施善缘。身后的一个精瘦汉子正是一身书生打扮,正兴致勃勃的对着身旁的人讲,“说起来这金老板倒还真是个好人,寻常在镇上帮人说媒寻亲也就算了,又乐善好施,待人温和有礼,他家的少爷中了状元倒也是这金老爷这么多年修下的善缘全种到他儿子身上结果了。” 身后立刻有人连连附和。 金老板?说媒?汝怜喃喃念着这几个字,转眼间轮到了自己也不知,还是后面的人催促汝怜才醒过神来,结果对方递过来那红纸包着的干粮,汝怜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就看见那庄子旁挂着一道小旗,上面写着“金秀楼”三个字。 “原来是这儿……” 汝怜心头这样想着,然而这话却不是她说出来的。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汝怜心头都是一惊,暗道难道还有如自己一般的人,故地重游,触景生情? 循声望过去的时候,汝怜却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红衣从人群里一闪而过,汝怜险些儿以为自己眼花,疾步跟了出去,来来往往的行人,哪里还看得见那人的身影? 汝怜摇摇头,自拆了红纸打开,看到里面包着的是两张厚实的大饼,面上还撒了一层芝麻,汝怜咬上一口,香香的,口里还散发着一股麦芽的香气。还没品位上两口,汝怜不经意抬头一眼又瞥到之前看见的那抹红衣,这次汝怜没再放过,忙收了饼跟着一路跑了过去,末了跟到一处客栈前,汝怜眼前着那红衣女子提了裙裾缓缓上楼,迎面便有一个伶俐的丫头迎了出来一脸担心的看着那红衣女子道,“小姐啊,你去了哪里,我回来没见着你,可担心死我了。” 那小姐只笑道,“我不过就是丢了一方手帕,下楼去拾了回来罢了。” 那小丫头这才放下心来般的舒了一口气。 汝怜就愣愣的立在门口,望着那丫头扶着那小姐进了房,像是感受到有人看她,那小姐回过头来正好迎上了汝怜的目光,一见是名女子,那小姐只展颜微微笑笑,便进了房,掩了房门。 汝怜愣在那里心里不住惊叹,“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难道这是她的转世?” 那小二见汝怜立在门口,半响又不见进来,终于忍不住过来询问,汝怜这才回过神来,歉意的笑笑,仓皇间转身准备离开,转头迎面就碰到一个人,那人也被撞得一个踉跄,汝怜连连道着对不住,抬眼看时,却又瞬间惊呆——“萧公子!哦,不对,不对,是平乐!” 这次她没有掩藏自己的情绪,大声的叫了出来,然而那人只是一脸迷惑的指着自己,“你是叫我?” “自然是你啊。” 那人却只笑笑,“我想姑娘你是认错人了,我姓李,叫李庄……” 那人神情正经也不像有假,而且平乐虽然有时候有点恶趣味,但身份的事情他还是不会拿来开玩笑的。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眉心并没有那殷红一点…… 汝怜离开后一路都在想,想自己见着的那名红衣女子,还有那门口撞见的和平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像,真是太像了……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气度风流,只是他们都不认得自己罢了…… 汝怜想着想着便入了神,背了剑的道人半路上撞见她都不禁皱眉。 “你这爱出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啊?”听到熟悉的声音,汝怜猛然间回过神来,只是神情还是有些呆愣。 信亭不禁连连摇头,“说的就是你呢。怎么,你也出来了?” “是啊。”汝怜道。 “你也不想做神仙?” “不想。”汝怜耸耸肩。 “那好,我们便一起走吧。” “啊?” “一起走,彼此也有个照应。”信亭突然展颜一笑,汝怜突然就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捡到宝了。怎么一天之内看到了这么多稀奇的事。 话都到了这里,拒绝可就说不过去了。汝怜欢喜的同意,一蹦一跳的跟在信亭身后,信亭满眼的嫌弃,“果然是兔子变得,走路都不消停。” “对啊,你也知道我是兔子嘛,不蹦蹦跳跳的岂不辜负了我的身份?”汝怜仰着脸答道,顺便对他说,“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谁啊……” “恩,也不算是碰到了吧,只是那两人真的和他们好像好像……” 小道上清风正好,柳叶儿依依热闹,两个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说说话话着远去。 或许,这样最好……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