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碎》 第1章 红白喜事接踵而至 冬日凛冽，雪下了一夜，整个东都城都掩盖在皑皑白雪下。 饶是这样寒风呼啸的天儿，街道上却是早早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人人都想瞧瞧，这嫁给定国公陆坚当续弦的嫡公主，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定国公府历经三代，满门忠烈，护卫边关保家卫国，在百姓眼中，那是他们敬仰的守护神。 可这婚事，却没多少人看好。 这陆坚的发妻是个女中豪杰，夫妻一同上阵杀敌，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可战场上，陆坚的发妻为救陆坚而亡，只留下一个六岁独子，这赐婚，不就是捅人心窝子吗？ 更何况，嫡公主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不愧是嫡公主出嫁，这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的……” “可不，要不是日子还没到，我都以为要过年。” “这排场又不是没见过。” “是啊，去岁，寿昌公主出嫁，跟这排场是一样一样的，那还不是咱皇后娘娘生的呢。” 末了，不知谁又来了一句。 “到底是续弦……” 是啊，公主做人续弦的，除了被送去和亲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一番话下来是引得周围几人一阵唏嘘。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传到轿撵里，百姓们看个热闹，闲话说过便过，可端坐在花轿内，双手端拿着红色团扇的永安公主心内却是波涛汹涌。 她不过是自个父皇送给定国公府的一个礼物罢了，还是个膈应人的礼物。 她心里清楚，虽说她以嫡公主之躯嫁给了陆坚做续弦，给足了定国公府荣耀，可她却是个残的，不单如此，还拿着的是陆坚和他的发妻一起打下的名头来赐婚，可想而知…… 此一出嫁，怕是前途未卜，定国公府的人不拿她泄愤便算是好的了。 好在陆坚还在北疆料理战事，没功夫赶回来同她成亲，由着他四弟陆旸来接的亲，不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这时候，外面唱和声响起，鞭炮随之‘噼里啪啦’地炸响，大红花轿也慢了下来，显然是到了。 她一颗心猛地高高提起，拿着团扇的双手是攥得更紧了。 外面鞭炮声渐歇，轿门被掀开，一只干燥的大手伸到了自个眼前。 这只大手不似旁人的手，看着白皙干净，却见五根手指指根处处处可见一层泛黄的厚茧，不似一般文人的手那般娇弱，看起来修长有力。 永安公主知道这只手是谁的，她稳了稳心神，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这只大手上。 甫一踏出轿站定，两人的手很默契地迅速分开。 原本这苦差事陆旸是不乐意来接的，可是为人臣子，为人兄弟，他兄长在外征战不说，嫂嫂刚去，心底必然发苦，作为留在家中唯一的男子汉，他不接下此事谁接？ 反正人是接到了，该有的尊重他自是会给她的，只是他真的无法将她当作自个的嫂子。 在他心中，他们家大嫂只有那一个，而她在三个月前，为救兄长，为给大荣百姓铸造一个铜墙铁壁般的城墙，早已死在了黄沙漫天的北疆！ 永安公主深吸口气，毅然跨过了定国公府大门的门槛，进了正堂，见得了端坐于上位的陆老太君。 她是公主，没得要给人下跪行礼的理儿，定国公也不在，这成亲的礼，便是要她站着给陆老太君微微福三次身便好。 礼毕，她便举着团扇，被一干陪嫁的宫人们迎进了公主寝居菱溪苑。 她将团扇随意放在一边，坐在洒满了桂圆、红枣的喜床上，茫然四顾着这红通通的喜房。 好在定国公不在，少了圆房这一节，这让她大松了口气。 良久，她才觉出饿来，起身绕过屏风，打算在外间的桌上寻些吃食。 桌上有好几样糕点，什么桂花酥、马蹄糕，还有梅花糕，另外两样糕点都太过腻味，这梅花糕倒是应景，就是…… 不对！ 寻常摆盘，一个盘子里都是摆六个糕点，偏偏这盘子梅花糕竟只有五个。 她看了看另外几个盘子上的糕点，都是下面五个，在最顶上摆了一个，这梅花糕下面就四个糕点撑着，显然被人偷吃了一个。 她出嫁，就算定国公府的人再是不喜，好歹她是位公主，总不能在这种事上疏忽了她去。 就在她心生疑惑，打算回里间将床头的铃铛拿来摇一摇，唤人进屋时，里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响，似是什么东西撞到木板上的闷哼声。 她心下一凛，浑身都紧绷了起来，探头往里间望了一眼，就见木施上挂着的狐狸白斗篷无风自动。 她只觉脑袋‘嗡’地一声，浑身都烧了起来，大冬天的，背后凭空出了一声白毛汗。 她不敢多留，转身就要往外跑，只是还没行出几步就被人从后一把握住了她的衣袖。 她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喉间呜咽一声的动静着实算不得大，何况外面已经燃起了烟火，更是将她的声音给压了个彻底。 她只觉悚然，不敢回头，拼了命往门外冲。 身后之人也不是吃素的，干脆两手并用拉住了她。 “呵，堂堂永安公主，原不过是个胆小鬼！” 永安公主闻声，立时停止了挣扎，这道声音…… 第2章 后娘难为 “这样的人，如何得配进我定国公府的大门？” 这话说得甚为骄矜，永安公主回头一瞧，是哭笑不得。 吓得她神思不属的竟是个只到她腰间的小娃娃。 她大松了口气，抬眼打量着面前这小娃娃，只见他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像夜空中的星子般，鼻头圆润小巧，唇红齿白，身上套着件正红云锦厚袄，腰上挂着个玉佩，脚上踏着双黑色毛靴，更衬得他玉雪可爱。 她心下了然，想必这就是定国公那只有六岁的小娃娃成玉了。 对于他的话她没有过多计较，只是伸手跟他比划着，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成玉虽小，但聪明机灵，大抵明白了永安公主的意思，只听他冷哼一声。 “这是我家，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告诉你，你甭想进我爹和我娘的屋子，最好安分在这里呆着！” 永安公主虽说只有十六岁，却也知晓后娘难当的理儿，何况她还是在这关节上嫁过来的，是她，怕也是恨死嫁过来那人了。 她伸手比划着，示意面前的小娃娃，她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成玉蹙眉站在原地，等永安公主比划完复又开了口。 “瞎比划什么呢？看不懂！” 他分明年纪小小，人也不高，将双手往后一背，再围着永安公主一圈打量，端的是一派老成严肃。 “好在是个哑巴，你就给我安生呆在这里便是！” 永安公主没得跟一个小娃娃计较，闻言，也没生气，就觉着好笑。 她起身四下望望，发现连着外间另一头的是个小书屋，干脆跨过门去，提起桌上纸笔给那小娃娃写了几个字。 “放心，我就住在菱溪苑，哪里也不去。” 成玉如今六岁了，不是太过复杂的字大多认识，自然看清楚了她写的什么，可他看着她身上穿着的大红衣裳，只觉扎眼得很。 他正欲开口，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 “咕~” 此时烟火声已然歇了下去，屋内静悄悄一片，这道声音自然清晰入耳。 永安公主一双柳叶眉轻轻往上一挑，眼中满是戏谑。 成玉顿时羞红了面颊，只觉自个的面子当真是荡然无存！ “笑什么？” 他气鼓鼓地瞪着永安公主，转身就要走，没成想被她给拉住了。 成玉一把挥开永安公主的手，直接打在了她手背上，声音很是响亮，她的手背更是被他这不知轻重的一下打得发麻。 成玉听得这声响也被惊住了，忙低头去瞧她的手，就见她的手背通红一片，他的唇抿得死紧，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可也没动。 永安公主见状，心内叹了口气，不敢再去直接握着他的手腕，只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指了指外间的桌子。 成玉不吭声，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她到了外间，却见她端过桌上的梅花糕让他吃。 这屋里没旁人，梅花糕该就是眼前这个男娃娃吃的了。 她等着成玉来拿，但他却是一动也不动，半晌，直接将她端着的糕点拂到了地上，糕点滚落了一地，碟子也应声而碎。 “别假惺惺了，我告诉你，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也只有一个娘，你休想霸占我娘的位子！” 永安公主眼瞧着成玉说完这话就要往外跑，想着外面都是她从宫里带来的宫人，不认识他，怕哪个不长眼的伤着了他，想要上前阻止。 就在此时，因着屋内动静被惊动的宫人们却是慌忙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见得一个小男娃在自家公主怀里扑腾。 永安公主按着这小男娃有些吃力，更何况怀中的小男娃怕是以为自个要欺负他，是一口咬在了她的左手腕上。 她只觉疼得很，可她怕人发现端倪也没阻止，任他用力咬着，微微侧身挡住了破门进来的几个宫人的视线，用眼神示意她最为信任的常嬷嬷注意怀里的人。 “原来是成玉小公子啊。” 常嬷嬷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瞬时猜出了眼前小娃娃的身份。 “呀，怎么到了这里啊？” 永安公主不动声色掩了衣袖，朝一干宫人比划着。 ——好奇来瞧瞧我。 “小公子，可不能这样啊。”常嬷嬷笑道，“就算想瞧瞧母亲长什么模样，那也得等明日啊。” 常嬷嬷这话意在遮掩过去，哪料想成玉也是个犟的，闻言，像头脱缰的野马般，不管不顾地就挣扎了起来。 永安公主暗道不好，就要伸手将他抱住，这时候，斜里却是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他抱了过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 来人声音清朗，此时却带着股子冷意，在场诸人皆愣住了，倒是成玉，先反应过来，抱住来人的脖子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小叔叔……” “小叔叔，我不要……”成玉抽抽一声，接着道，“不要她这个哑……” 他还没把话说出来呢，永安公主已经抢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好险！ 要是成玉真的指着她说她是哑巴，人多耳杂，这话一旦传回宫里那还得了？ 就算她父皇不会亲自问责，母后为了皇家颜面，总得不轻不重敲打一番定国公府的，到时候过苦日子的还是她。 陆旸方才听得动静才赶来，还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但抬眼瞧着屋里洒了一地的糕点，再见得成玉这番作为，自也明了他即将出口的算不得什么好话，忙替他告罪道：“公主殿下，成玉只是个小娃娃罢了，若是惊扰了您，草民在这里向您告罪。” 永安公主听得陆旸这般说，是想将‘大事化下，小事化了’了，当下也松了口气，同他摇了摇头便缓缓收回了自个捂着成玉的手。 成玉的嘴巴一得了空就要控诉永安公主的种种作为，被陆旸一瞪，立时偃旗息鼓。 “殿下，失礼了，还请殿下早些歇息，草民这就带着成玉告退了。” 永安公主看了眼陆旸怀中一副要哭不哭的成玉，是既觉着好笑，又觉着这孩子看着怪可怜的。 这话怎么说来着？一物降一物啊。 第3章 步步忐忑 一出了菱溪苑成玉就憋不住了，闹着要从陆旸怀里下来。 “你小子，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娘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哭！”成玉带着哭腔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啊，娘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了呢？她……她都没了，还不准我哭啊……我要我娘，我不要别人，我娘是大英雄，她算个什么啊？就一个哑巴！” “成玉！”陆旸冷了面色，“谁教过你去专揭别人的短处？你这样是我定国公府该有的教养吗？” 成玉被吓得立时止住了哭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怯怯地看着陆旸，身体都因为强忍着哭意而抽抽了起来。 见陆旸久未开口，他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自个小叔叔的脖子，红着眼眶抽抽搭搭道：“小叔叔，我知道错了。” 陆旸见状，又心有不忍。 他并非想要教训成玉，他也知道他心中有怨，可定国公府的家训不能忘是其一，祸从口出才是最为要紧的。 “你知道便好，以后不可再如此了。” 他禁不住想了想永安公主方才的作为，这人有什么心思他暂不评论，但起码知晓权衡利弊，知道事情传回宫里对谁都不好。 倒是个聪明人！ 翌日，永安公主早早起身，让陪嫁的宫人将自个拾掇齐整，这便往陆老太君住的祺寿苑去了。 “殿下，按照国制，殿下可以三日后才去向婆母请安的，您这是……” 永安公主虽不受宠，好歹是大荣的公主，何必如此自降身份，成亲第二日便一大早起身来拜见婆母？岂不失了身份？ 这让梅珠很是不解，也觉着这公主委实软弱可欺了些。 永安公主脚步不停，却是不轻不重地看了梅珠一眼，梅珠一个激灵，忙垂首告罪。 “是奴婢多嘴了。” 永安公主没心思跟梅珠多解释什么，只是朝常嬷嬷看了眼。 常嬷嬷会意，冷声道：“既知多嘴，你今儿便不必在公主跟前伺候了，就留在菱溪苑等着吧。” 梅珠心头是万分不情愿，但常嬷嬷是公主身边的掌事嬷嬷，自幼伺候着公主，手段可见一斑，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咬咬唇，同永安公主行了一礼后便告退了。 “这丫头，心眼当真多得很！” 常嬷嬷万分不悦道。 永安公主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常嬷嬷的手，以示安抚。 “迟早得料理了她，可她是宫里那位派来的人，总得留一留。” 她朝常嬷嬷比划着。 常嬷嬷自是知晓永安公主指的是谁。 ——圣宠正隆的熹贵妃！ 这可是皇上的宠妃，还有谁不知道？ 她兄长可是掌握着西南的兵马，虽不及定国公府显赫，耐不住近年来皇上对他愈发倚重。 她将梅珠派给她时明面上是说怕永安公主在外不习惯，多派些得力人手前来伺候着，心底里指不定打什么坏主意呢。 永安公主不信她父皇不知这底下的猫腻，可他还是放任了。 俗话说，‘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其实他也想要搅乱定国公府这池子静水吧。 这才是叫她心寒不安的地方。 她又招手示意一直贴身照顾着她的京香上前来，朝她简单比划了一下。 京香会意，端肃道：“公主放心，奴婢私下会好生盯着梅珠的。” 走过一个院子，又拐过几个回廊，几人便到了祺寿苑。 祺寿苑的人显然没想到一大早的能见得永安公主前来，俱是一愣，还是陆老太君身边惯常伺候的张妈妈镇定，忙迎上了永安公主一行人。 “老太君早早地便要起身练长枪，这会子正在演武场里同三夫人切磋呢，还望公主勿怪。” 张妈妈倒是个会说话的人，常嬷嬷也不遑多让，得了永安公主的眼神示意，便同张妈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起来。 “张妈妈说的哪里的话？定国公府忠肝义胆，据说府中人个个会武，老太君年轻时更是同老国公一道上战场杀过敌的，如今公主能得见老太君挥舞长枪的英姿，倒也算是开眼了。” 说着，一行人就到了定国公府专门砌出来的一个演武场边。 只见陆老太君一头黑发高高盘起，着一身褐色短打，手中拿着一杆红缨长枪，正跟三夫人打得如火如荼呢。 两人你来我往，是打得好不热闹，看得永安公主也是热血沸腾。 对于定国公府的人，她其实是打心底里钦佩的，特别是定国公府的女子，个个‘巾帼不让须眉’，让女子在这艰难的世道有了个喘息的空余。 只可惜她的父皇要去猜度，要去…… 也罢，不提也罢。 “老太君，公主殿下来了。”张妈妈在演武场下扬声道。 陆老太君坚毅的眼神一变，朝对面的陆三夫人谢芳华使了个眼色，示意收枪，然后自个利落回枪，可谢芳华招式已经放出来了，直直朝老太君的方向去了。 “娘，快快让开，我收不住了！” 她满脸焦急地朝陆老太君喊道，也不待陆老太君抬枪格挡，好似分外艰难地将长枪调了个头，竟是往场下的永安公主去了！ “殿下小心！” 常嬷嬷和京香见状，是吓坏了，带着永安公主就要往后退。 永安公主也是没想到会遇上这档子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是没能发出声音，眼瞧着长枪要到近前。 一时，场下大乱，她仿似什么也听不到了，心内一阵翻涌。 这算个什么？在宫里苟活了下来，刚到定国公府就要死了吗？ 第4章 以退为进 不！她不敢！ 永安公主原本还在惋惜生平事，脑子里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一颗心紧缩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却直视着谢芳华。 只见谢芳华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手上长枪还未收，但她强忍着心中惧意，定定回望着她。 就在此时，她感觉腰间一紧，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往后急速退去。 而谢芳华手中的长枪也猛然收回，同陆老太君掷出阻拦她的长枪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两把长枪一起飞到落兵台上立好，上竖着的枪头还闪着盈盈冷光。 永安公主见状，是大松了口气，心绪不定地回头，却见原是陆旸救了自个。 陆旸面上没甚表情，只是很自然地收回了手。 “公主殿下，冒犯了。” “无碍，还得谢谢你救了我。” 永安公主用手比划了几下。 常嬷嬷见得永安公主没事，一颗心这才落了地，见陆旸茫然，忙同他说了自家公主方才比划的意思。 “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陆旸说着，又朝永安公主躬身作了个揖。 永安公主看着如此进退有度的陆旸，不得不叹一句定国公府的家教当真是极好的，还有这样貌，也不得不赞一句是这东都城里数一数二的。 只见他一张脸犹如刀刻斧凿般，生得是轮廓分明、干净利落，脸上的肤色不似一般的世家公子那般白，是透着健康的小麦色，看着不娇气，给人很是可靠之感。 因着还未及冠，他的头发用一根跟一身衣裳同色的墨蓝发带绑着，更显出几分少年气来，可眼中的坚韧不拔却又是同龄人中难得有的。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永安公主脑子里不禁想到了自个曾从书中读到过的这句话，如今见得陆旸，她大抵明白了这诗中的意思。 “芳华，你做事怎么冒冒失失的？” 陆老太君的一句话惊醒了她，她抬头朝谢芳华望去，却见谢芳华垂首立在陆老太君面前，端得是恭敬十足的模样。 “还不快给公主赔罪！” 陆老太君原本长得就十分英气，这会子一张脸上尽是肃色，是气势十足，逼得平素里脾性最是火爆的谢芳华也不敢多置一词。 永安公主知晓定国公府的三夫人谢芳华是陆坚发妻的表妹，她心头气恼她也是理所应当，今儿上演着一出无非是为了吓唬吓唬她罢了。 只是如今陆老太君在教训人，不论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都不该插嘴，不然说什么这谢芳华都不一定会领情。 这谢芳华也合该受受教训，不然唯恐她变本加厉了去。 将陆老太君拿出来，谁都得道一声佩服，就是桀骜如谢芳华也是分外听她的话。 这不，谢芳华就是心头再有气，还是乖乖同永安公主抱拳行了个礼。 “请公主殿下恕罪，是芳华冒失了，方才一时没收住手，竟是差点误伤了你，芳华万死难辞其咎！”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三弟妹不必如此，我知你定然不是故意的，只是以后练武须得当心些，若是伤着旁人了就不好了。” 永安公主边比划着，一边儿的京香便替她把话说了出来。 这称呼一出口，只见谢芳华面上色彩纷呈，可碍于陆老太君和永安公主的身份，她只能将这口气咽下。 永安公主原就是故意说这话的，不是为着挑衅，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呢，她总得表明自个的身份，她既来了这里，他们不想认，也得认！ 她，往后就是这定国公夫人了！ 陆老太君哪里听不懂永安公主话里的意思？ 她面上不变，笑道：“这孩子也不知今儿怎么了，总也心不在焉地，罢了，自回去吧，公主殿下一早前来还未用饭吧，跟老婆子一道用用去？” 陆老太君四两拨千斤，这是示意此事已过，莫要追究了，永安公主倒是乐得给陆老太君这个面子。 她也没想着陆老太君他们能立刻接受她，只是她既到了这里，总是要好生过日子的，毕竟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这一步。 永安公主又用手比划了一番，示意自个是来敬茶的。 陆老太君闻言，有一瞬间的诧异，在见得永安公主屏退左右，当真跪在地上同自个敬茶时，眼底才有了几分真切，难得细细打量起了自个这新得的儿媳。 陆旸方才也被自家母亲拉来一道用早膳了，如今见得这副场景也有几分讶然，公主如此自降身份，可又不当着那些个下人的面，怎么说呢？ 在外拿着公主排场那是为了全皇家脸面、顺着皇上的意思来，而关起门来则是全了儿媳的孝顺，算是同陆家人表明了态度。 看着温温柔柔，似乎还有些逆来顺受的人，其实心里门儿清。 还不到两日，陆旸倒是对这位素来不受宠的嫡出公主有了别样看法。 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 陪着陆老太君用了饭，永安公主就起身离开了，陆旸紧随其后。 “殿下。” 走过一个回廊，陆旸叫住了她。 她回头，就见陆旸朝他深深作了一揖。 “殿下，若您不弃，不若我们一道走走？” “四公子客气了，今儿天气正好，我也不是很熟悉定国公府，就有劳四公子陪着我走走了。” 永安公主边比划着，一边儿的京香就替她说着她想说的话。 陆旸喊住永安公主也没旁的意思，不过是试探试探她的口风罢了。 “殿下，今日之事让您受惊了。” 永安公主不是个小气的人，深知谢芳华也不敢要了她的命，可这般恫吓她，她总不能一味忍让畏缩，到时候她就真的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无碍，我们是一家人，合该同心同德，可若是伤着外人了，却是不好的。” 一句话，看似退让，其实是让定国公府自个好生理清楚，看看要将她拿做什么位置。 陆旸闻言，倒没什么好惊讶的，甚至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不卑不亢，当真不是个简单的！ “殿下说得对。” 第5章 撞破“奸情” 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寥寥聊了两句，陆旸还真就带着永安公主在定国公府识起路来。 只是半道上管事的突然来了，说是有人寻陆旸，永安公主便放陆旸走了，自个则带着京香百无聊赖地在府中走着。 只是院子有什么好逛的？ 不过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眼瞧着到了一处角门，她脑中精光一闪，回头望着京香，朝她比划道：“京香，我从未出过宫，我不出去，就打开门，站在门内看看外面的街道也是好的。” 京香原本想摇头，可看着自家公主可怜巴巴地看着自个，还是心软点头应下了，只是甫一走到角门边，却听得角门旁边的一排竹子后传出了两道说话的声音。 “二夫人，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在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不忍……不忍你太过劳累……” “我不会收的，你堂堂一介新科状元，来我这里做什么？没得让人说了我定国公府和你的闲话。” 永安公主闻言，是暗暗心惊，定国公府的二夫人和新科状元？ 永安公主回头望了京香一眼，示意她不要出声，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就想退回去，毕竟这种事情撞见了可不算是好事，何况她本就不受定国公府人的待见。 只是人还没走出几步呢，京香又飞快地跑回来了，拉着她躲到了角门后面。 她指了指前面，示意有人在那里守着。 那就没法子了，两人只好站在这里等一等了，不然要当真碰上二夫人那边的人了，她们往后在国公府的日子怕更是难熬了，毕竟现如今这府中是二夫人协助陆老太君管着家的。 她初来乍到，不好将人都给得罪了去。 可现下她们这位置是尴尬得很，退路被二夫人的贴身丫鬟给挡了，这面前的角门又没开，要是动它，必然会发出声响。 旁边呢，则是一排竹子。 永安公主透过竹子的错落空隙朝里望去，见得一穿着青衫的文弱书生正和一挽着妇人髻的女子说话。 那文弱书生手中提着几包用油皮纸包着的东西，满脸堆笑，又将东西往二夫人程紫月面前送了送。 程紫月是背对着永安公主的，永安公主只能看见她摇了摇头，还往后退了一步，并不能瞧见她的面色。 “这段日子定国公府发生了这样多的事，听说你胃口也不大好，在下想着你爱吃春笋，只可惜这大冬日的没有，这是在下特意去寻的春笋干，给你开开胃。” “段公子，你就要入官场了，有些事该是省得的。”程紫月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莫要来寻我了。” 段宏闻言，哪里还立得住？眼瞧着程紫月要走，什么礼节也顾不上了，伸出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永安公主这会子才算是见着了程紫月的模样。 程紫月身材苗条，身量娇小，看着有几分可人，可配上她那双柳叶吊梢眉，和着一双丹凤眼，不笑时又平白增了几分凌厉。 这不，眼瞧着她冷眼回望着自个，段宏立时收回了自个的手。 “是在下冒犯了。” “段公子，你好容易走到如今的位置，该好生想想如何为生民立命、为百姓谋福才是，至于旁的……” 程紫月面上无一丝笑意，说出口的话却是绝情得很。 “不该挂念的人和事，就弃了吧。” 永安公主没经历过什么情情爱爱，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后宫那些女子为了博得自个父皇宠爱的所作所为她可都看得真真的，但又有几人是真心的呢？ 她也是见过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女子，深情男、薄情郎不知凡几，可在皇宫那个地儿，到头来不过一场场悲剧。 听程紫月这语气，其实句句都是在为那新科状元着想的，只是这新科状元委实轴了些。 “怎么忘得了？在下……”段宏深吸口气，“在下得蒙二夫人鼓励才走到了今日，在下铭记于心，一日不敢忘！” 永安公主禁不住摇了摇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这新科状元怎地呆头呆脑的，说得跟感谢恩师似的，不过虽说这人有些一根筋，人倒算是真诚。 只是…… 新科状元怎好跟定国公府扯上干系呢？ 一旦有了干系，看上去是要飞黄腾达，实则仕途已然断送。 新科状元脑子糊涂了，程紫月可是清醒得很。 “那你就是这样回报你的恩人的？你称呼我一声‘二夫人’，而我年岁又比你大，尊老爱幼的礼节你该是清楚得很。” 她心头憋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儿。 “且不说些旁的，我生是定国公府的人，死是定国公府的鬼，你来寻我岂不是作践了我的名声？” 这话她说得委实有些重了，眼瞧着段宏面色愈显苍白，她心有不忍，但面上不显。 “段公子，你太天真了，定国公府的人怎能同新科状元有所关联？” 定国公府手握重兵多年，但定国公府的人都知进退，从不干涉朝政，更不会同文官有什么过多的牵扯，如今定国公府已然遭到皇上忌惮，他们再同文官交往从密，那对谁都不好。 话罢，她不再多留，转身便走，徒留下段宏一个人惶惶然不知所措。 眼瞧着程紫月走远了，永安公主又看了眼竹子后面的人，这便带着京香离开了。 京香也知事情不简单，跟在永安公主身后离开的时候一颗心‘砰砰’直跳，见四下没人，这才同永安公主小声道：“公主，二夫人和……” “公主殿下。” 京香话未完，背后却是突然传出一道方才才听过的熟悉女声，是激得她一个激灵。 第6章 装傻充愣 永安公主不咸不淡地看了京香一眼，示意她莫要惊慌，这便转过身看着来人。 只见来人穿着一袭淡色衣裳，似乎是因着家中前有丧事，头上只简单别了支发钗，面上涂抹了点胭脂仅做提色，原本是一张稍显寡淡的脸，偏生一双丹凤眼给她多添了几分攻击性，当真算得上是点睛之笔。 “紫月见过公主殿下。” “二弟妹不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 永安公主比划着，京香替她说着。 “公主殿下怎地到这东边角门来了？” 程紫月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面上也没甚异色，可永安公主却是不得不警惕是不是眼前这人在试探自个。 “我头一回来国公府，不熟悉路，就四下走走，没成想愈走愈偏，又一时寻不得回去的路，只得瞎转悠。” 永安公主这话答得模糊，程紫月也没听出别的什么来，她只好顺着这话说了起来。 “都怪紫月，方才有事耽搁了，没早早地来寻殿下熟悉熟悉国公府的环境，让殿下迷了路。” 说着，程紫月就引着永安公主往前走着，走了没多会儿，她又开口了。 “方才紫月就在东角门会了个远方亲戚，不知殿下有没有瞧见啊？” 永安公主微微偏头，就见程紫月笑眯眯地瞧着她。 “那是紫月的远房表兄，是个外男，国公府是武将世家，规矩看得没那般严，紫月就在东角门那边同他说了会儿话，只是殿下身子金贵，紫月唯恐他冲撞了您去，这才有此一问。” 听得程紫月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永安公主只觉这个人当真厉害，无外乎陆老太君如此信任她，敢放心将偌大的定国公府交给她打理。 她微微一笑道：“我没有过去，也没瞧见旁的什么外男，二弟妹不必忧心会冒犯到我。” 程紫月看着京香的比划，笑得是愈发温柔近人了。 “公主殿下还真是通达之人。” 通达得倒是同她先前打听的不一样。 就在这时，一丫鬟匆匆来报。 “见过公主殿下、二夫人，王夫人携着王三姑娘来了。” 程紫月面色微微一变。 这人，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时候来啊？ 永安公主在宫中多年，最会察言观色，自然将程紫月飞快掩去的情绪看在眼里。 看样子，这王夫人不一般啊。 夫家是王家的，跟定国公府关系还亲近的，还让程紫月都觉着有些棘手的。 ——是定国公夫人的娘家无疑了！ “公主殿下，紫月这边要去见客，怠慢了。” “二弟妹自去忙便是，我带着京香一道转转便是，你……” 这永安公主还没比划完呢，那边厢就传来了一道大嗓门。 “紫月啊，原来你在这里啊，可叫我好找啊！” 永安公主一回头，就见一妇人虎虎生风地赶了来，面上笑容挤成一团，都快要看不见眼睛了。 “这是……” 永安公主温温柔回望着正打量着自个的妇人，只听得她吊着嗓子将话给续上了。 “哪里来的小妇人啊？我倒是没在国公府见过。” 一时，廊下分外沉寂。 第7章 亲戚上门闹个不休 除了昨儿新近过门的永安公主，此时还能在定国公府见到哪位眼生的小妇人？ “王夫人，这是永安公主。” 程紫月惯来看不惯这位王夫人的作为，不过她嫂夫人为人干净利落，深知自个母亲脾性，在世时压着王夫人，不允她多作妖。 如今嫂夫人一朝逝去，这王夫人没人能治得了了，这会子又来兴风作浪了。 程紫月一点明永安公主的身份，王夫人故作姿态地便要见礼，被永安公主扶了一把。 永安公主不会说话，只得摇了摇头，京香忙道：“王夫人，公主殿下说，您不必多礼。” “不可不可。”王夫人推开了永安公主的手，转而一把将一直躲在自个身后的女儿拉了出来，“老三啊，快，给公主殿下见礼。” 比起王夫人，王冬婵苗条了一圈儿，方才一直站在王夫人身后，她们几人竟是没察觉。 这会儿被她母亲拉了出来，她是一脸为难，随着母亲，怯怯地同永安公主见了个礼。 “见过公主殿下。” 永安公主见状，摇了摇头，伸手轻抬了她手臂一下。 她会意，就要站直身子，哪里料想王夫人直接朝她怒斥了起来？ “没规矩的东西！真是一点比不上你姐姐！公主殿下没吱声呢，你起来做什么？” 王夫人此言一出口，廊下诸人尽皆变了面色。 永安公主心知，王夫人这是明里暗里耻笑她是个哑巴呢。 她委实没有想到，光明磊落如定国公夫人，如何就有这样的亲娘？ 程紫月也没想到王夫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公主也是她能讥讽的？ “王夫人，听说您病了，合该我这个做小辈的来看您的，何苦您大老远来？这不，说话都是糊里糊涂的了。” 程紫月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永安公主万没想到她说话也这般厉害。 永安公主略一思忖，微微抬手，招来京香。 “去给王夫人请个大夫来。” 京香会意，笑眯眯地回身将永安公主这话给传达了。 王夫人今日敢如此肆意妄为，无非就是听说这哑巴公主好欺负得很，就是自个母后也是极为不喜她的，认定了她软弱可欺。 她终究是忘了，人到底是嫡出的公主，岂容她一个小小妇人造次？ 这不，眼瞧着人永安公主要请大夫来，她一下就慌了。 王冬婵见状，忙矮身告罪。 “家母胡言乱语，多谢公主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愿意请大夫来给家母治病，只是家母这病是由……家姐而起，心病，也不好医治。” 王夫人一双冒着精光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就哀哀戚戚地扯着大嗓门说了起来。 “我苦命的孩儿啊，年纪轻轻地，怎么就这样去了啊？让为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夫人不提定国公先夫人，永安公主还能硬下心肠，这一提，她不免也起了恻隐之心。 她是敬佩她的。 王夫人见永安公主没甚作为了，心头有了计较。 “这就算了，你怎么忍心就留下个小娃娃，日日夜夜哭着喊娘……” “外祖母……” 成玉此时被陆旸牵着站在院子里，是万分踌躇，一时不知是不是该上前。 第8章 解围 成玉是不喜这位外祖母的，可她是他的外祖母，他得尊敬她。 他看了眼身边的陆旸，抿了抿嘴，踏入了廊下，站直身子，躬身给王夫人行了个礼。 “见过外祖母。” 成玉不过是个孩子，喜怒哪里会藏？ 永安公主一眼看出他的不喜，抢在王夫人要上前去拉他之前，拦住了王夫人的去路。 “王夫人，我知晓你的苦痛，我会好生照顾成玉的，你身子不好，早些去歇着吧，我让人给你送些补品来。” 永安公主比划完，京香把话传到位，程紫月颇为上道地就示意身后的丫鬟将王夫人给扶走。 可王夫人今日来的目的还没达到呢，如何能走？ 她装模作样地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伸手将王冬婵推到身前来。 “我那大女儿啊，最为操心的就是她弟弟妹妹们的婚事了，弟弟在她的撮合下，已经成亲了，就这最小的妹妹，还没个着落呢。”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永安公主身后的陆旸。 陆旸微微蹙眉，正欲开口，却见永安公主回头朝他使了个眼色，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确实，他来出言拒绝，实在不算好看。 只是他万没想到永安公主会愿意替他挡下王夫人的这番心思。 “姐姐是个大英雄，我敬佩她，她的妹妹我也会好生对待的，该相看的人必不会少给她相看，只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总是要慎重才是。” 成玉虽不怎么说话，但一直在背后竖起耳朵听着呢，当听到京香如是提及自己的母亲，他的背脊立时挺得笔直，眉眼间也带上了几分骄傲。 陆旸垂首看了眼站在自个面前的成玉，又抬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永安公主，嘴角也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这公主也不知是真的大度，还是太过拎得清形势，倒是颇回做事。 得了这份准话，王夫人满意了，一改方才对永安公主的态度，是连声道谢。 程紫月忙挥手让丫鬟将人带走，倒是王冬婵，是对着永安公主还有陆旸连连赔罪，这才转身去寻自个母亲。 “王三姑娘其实是个好的，就是不大爱说话。” 以前王氏还在时就曾同程紫月说过此事，她这个妹妹太过愚孝，她唯恐这个妹妹受她母亲摆布，托她多加照拂，现今她走了，她自然更该多多照看了。 永安公主会意，微微一笑。 “这王三姑娘倒是跟定国公先夫人生得颇为相像，定然要给王三姑娘相看个好人家，不求多富贵，但求品性佳。” 程紫月闻言，略略安心。 “殿下说得是。” 话罢，她回头看了眼陆旸，知情识趣地将还在别扭着，不肯同永安公主多说一句话的成玉拉走了，留下两人单独说说话。 说是单独说话，还有个作为传声筒的京香在呢。 陆旸瞟了眼京香，暗暗思忖，自个是不是该学学手语了啊？ 想是这般想，但他面上神色不变，只躬身朝永安公主作了个揖。 “今日多谢公主殿下解围。” 永安公主退后一步，朝陆旸点了点头，算作回礼了。 “是对四弟带我熟悉院子的回报罢了，四弟不必在意。” 听着这声四弟，陆旸只觉牙疼。 可他能怎么办？人是公主，只能受着呗！ 第9章 烂泥 嫁到国公府三日了，按照礼制还有大豫的习俗，永安公主应该携着自己的驸马进宫谢恩了。 可陆坚还远在北疆，一番商议，陆老太君决定亲自出马，和永安公主一道进宫谢恩，以示对皇上的尊敬。 其实永安公主就盼着皇上能免了此礼，可她深知这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就算只是她一个人，也得回宫。 但她怕啊…… 怕得她前一夜便辗转反侧，不得安睡。 可无论如何，该来的总得要来。 她梳妆打扮齐整，早早便同陆老太君进了宫。 踏进皇后的凤仪宫，甫一见得坐在矮榻上的皇上和皇后，陆老太君便跪下行礼。 “臣妇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皇上见状，忙起身相扶。 “老太君不必多礼，赐座。” 皇上对陆老太君向来尊敬有加，但她深知定国公府在朝中的位置，一直过得是如履薄冰，从不敢倚老卖老，面对皇上此番态度，还愈发谦卑了。 “多谢陛下。” 皇上满意颔首，见得陆老太君坐下，这才望向了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朝前一步，同皇上和皇后行了个宫礼。 皇上笑得是愈发灿烂了，胡子也随之一抖一抖的。 “灵越啊，嫁做人妇了，可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了，时时刻刻记得谨慎笃行、爱老慈幼。” 赵灵越闻言，只觉讽刺，她何时任性过？ 这么多年了…… 她的父皇又可曾正眼看过她？ 可她不敢有怨言，只能乖巧地又往下压了压自个的身子，示意自个都听进去了。 皇上点了点头，看了眼皇后，皇后这才将话头接了过去。 “你父皇之言，全是本宫心中所想。” 听得这道温温柔柔的声音，赵灵越心头忍不住一个激灵，整个身子更是僵硬了。 “定国公常年征战在外，家中事事你须得亲力亲为，不可假手他人，劳累了老太君。” 不管赵灵越如何畏惧这道声音，坐在上位的人还是慢慢悠悠地说着意味深长的话。 皇后叮嘱完，皇上一挥手，免了赵灵越的礼，赐了座。 “前段儿北疆传来了捷报，定国公不愧为我朝之肱骨，又是一场大胜仗，不日，也该回朝了，毕竟新婚，此番得在城中多待些时日得好。” 虽说皇上字字句句全是对陆坚的褒扬，可在座之人心头都清楚，皇上对定国公府忌惮颇深，不然也不会祭出赵灵越这位嫡出公主来。 是赏无可赏的赏，也是明里暗里的罚！ 陆老太君更是不敢怠慢，万分恭敬地回道：“臣妇惶恐，小儿承蒙圣恩多年，合该为君分忧、护民安稳。” 皇上闻言，是爽朗大笑。 “得陆家如此忠臣，朕心甚慰。” 几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皇上便借口前朝有政务要忙离开了，陆老太君也是个颇有眼色的人，说是要去更衣，让皇后和赵灵越能单独说会儿话。 待殿内只剩下三两信任的宫人，皇后面上笑意顷刻间是荡然无存，一双瑞凤眼直直地望向坐在凳子上的赵灵越。 赵灵越浑身一激灵，是慌忙站起身来垂首立在一旁。 不多会儿，她就听得前面轻飘飘传来一声轻哼。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第10章 愧惧 这样的奚落赵灵越不知从自个母后嘴里听到过多少回了，饶是如此，她还是会觉得痛啊。 可这一幕在皇后看来却是更觉气恼。 “唯唯诺诺的，哪里还有半点嫡出公主的气势？你害死了你弟弟不说，自己不争气还成了个哑巴，又害得本宫抬不起头来，你就是个活脱脱的扫把星！” 这一字一句好似是从皇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她哪里像是对着自己女儿说话？倒像是对着仇人。 赵灵越像块石头，只埋头站着，是不吱一声。 不对，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皇后端起小方桌上的茶水正准备轻抿一口，冷不丁瞧见了赵灵越腰间挂着的禁步，是一个青绿色的圆环玉佩，上面挂着的深色穗子都有些褪色了。 这口茶她又喝不下去了。 她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了小方桌上：“戴的什么禁步进宫？谁亏待了你去不成？丢尽皇家颜面，可幸你父皇没说你！” 赵灵越垂眸看向了挂在自个腰间的禁步，原本深绿色的穗子随着年月的流逝已被冲淡了些许，瞧着不算难看，就是有些…… ——黯淡罢了。 可她真的很爱惜啊…… 她只觉一颗心如针扎般，绵绵密密地疼，眼眶也禁不住悄然泛红…… 但她没有权利哭！ 她深吸口气，平复了番情绪，才缓缓比划道：“儿臣记住了，以后儿臣……会愈发谨言慎行。” “但愿你能管住你的嘴！”皇后不无刻薄道，“哑了也好，免得又乱说话，害人害己！” 赵灵越又往下压了压腰，是愈发恭敬了。 “今日将你留下，是还有一事。” 皇后起身，缓步走到了赵灵越面前。 “笼络陆家，再稳住你父皇、得他欢心，你从来不会，如今也是时候该做出些贡献了，也不枉本宫生你一场！” “母后的生养之恩，儿臣永生难忘，也会好生孝顺母后。” 京香伺候在赵灵越的身后，是生怕皇后恼怒，又罚自家公主，一直是心惊胆战的，一见赵灵越比划完，是答得飞快。 “孝顺？”皇后轻蔑一笑，“本宫从不指望你这些，你既作为嫡出公主，享尽了尊荣，受尽了你皇兄的照拂，为你皇兄办些事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赵灵越的同胞兄长赵毅轩确实对她万分疼爱，若是他的事儿，她自然义不容辞。 “母后但说无妨，儿臣能做到的，定尽力而为。” “陆家的小女儿生得倒是玉雪可爱。”皇后边说着，边缓缓转身，又坐回了矮榻上，“听说还尚未婚配。” 赵灵越心头一个‘咯噔’，什么意思？母后是想要陆平宁嫁给皇兄？可皇兄不是已经有了太子妃了吗？让她做良娣？也要人陆家肯啊！ 她忙不迭比划，示意皇后三思。 皇后见赵灵越这般推拒，一双一字眉微微拢起。 “你是嫁了人，可你别忘了，你先是大豫的嫡出公主，再是陆家的媳妇，一切当以大豫为重、当以赵家江山为重！” 赵灵越有口难言，只能拼命比划。 “可父皇不是已经不信任陆家了吗？儿臣被嫁去做续弦……” “本宫自有本宫的谋算，有些事不是你能干涉的，你给本宫照做就是了！你已经害死过你的弟弟了，如今休要再毁了你兄长好容易得来的太子之位！” 赵灵越听及此，一颗心好似被人紧紧攥住了般，再说不出其他。 偏生皇后还不愿放过她。 “你给本宫记住了，你的弟弟的命、还有本宫如今这副身子全是拜你所赐，你合该好生掂量！那都是你欠我们的！” 赵灵越再次听得这番话，眼前一黑，差点往地下栽去，幸而京香手疾眼快，将她扶住了。 她想，她或许这辈子都再尝不到快乐的滋味了…… 是啊，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她的多嘴害的，她生下来就不该学会说话…… 不，不对，或许她就不该被生下来…… 第11章 接人 回定国公府的路上，赵灵越还在思忖该当如何。 帮，她定然是舍不下心的，可若是不帮…… 陆平宁她没见过，听说颇为活泼，前段儿去看望远在酉阳的外祖了，眼瞅着也要回来了。 “殿下，奴婢瞧着这就要到成玉小公子启蒙的白云书院了，眼瞅着也该下学了，不若我们去接成玉小公子吧。” 赵灵越回过神来，沉默地望向京香。 京香被这不咸不淡的一眼看得一凛，忙告罪道：“是奴婢僭越了，只是……自古后娘难为，殿下又是这个时机嫁进定国公府的，怕是……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 赵灵越摆手，比划着：“你去同老太君说一声吧。” 她掀开马车帘，静静看着京香走向前面陆老太君的马车，不知在想什么。 没多会儿，京香就回来了。 “老太君答应了，说她累了，就先回府了。” 陆老太君向来是个明白人，赵灵越早已料到她不会跟她一道。 赵灵越在深宫中长大，就没怎么出过宫，心头又有些发闷，在往白云书院去的路上干脆抬手将马车侧帘掀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往街道上望去。 这时候街上还分外热闹，叫卖的人络绎不绝，东西琳琅满目，叫赵灵越看花了眼，渐渐地，她心头也松快了几分。 恰逢此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鼓声，她循声而望，是个拨浪鼓。 小时候，她的皇兄也曾从宫外给她带过这玩意儿，只可惜后来…… 她让京香叫停了马车，不顾京香的阻拦，亲自下马车去买了一个，见小贩摊上还有风车，更觉新奇，又买了个，还有大红色的虎头布偶…… 她记得成玉是属虎的，正好待会儿可以送给他。 因着路上耽搁了会儿，她原以为来迟了，没成想正是时候，白云书院外是排满了各家各户来接人的马车。 京香看着这番盛况，不禁感慨道：“早在宫中就听说过白云书院了，如今瞧来，还真是所言非虚啊。” 赵灵越点了点头，也抻着脑袋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辆。 白云书院不大，可东都城中的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将自个孩子送过来读书，不为其他，只因里面的曾夫子曾是两代帝师，且颇受当代世子们的追捧，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为人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也是无可厚非。 几人左等右等，好容易见得气鼓鼓地从书院走出来的成玉，赵灵越就要派京香下马车去接人，却正巧见得成玉将跟在他后面的小胖子一把推开了。 那小胖子还有他身边跟着的小厮不料成玉会突然出手，是摔了个屁股墩儿，竟就这样直接哭了起来，边哭双腿还边在地上蹬着。 赵灵越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来得及指使京香去问个清楚，在她前面那辆马车里倒是先传出了一道尖锐女声。 “天啦，我的儿啊！” 只见一个穿着藏蓝色锦缎裙衫的妇人就急急走了过去，忙哄劝着还在地上哭闹的孩子，是一口一个心肝儿的，真真是宠溺得很。 第12章 我的儿子你也敢训？ “乖乖，地上脏，又冷，快起来，好不好？” 那妇人哄道，话语中全是心疼。 “不，他打我，娘，他打我！我好疼啊，要打回去！你帮我打回去！” 小胖子不肯，坐在地上撒泼耍混。 那妇人闻言，当即抬头恶狠狠地瞪着还站在原地的成玉。 “你小子，怎地无端端地打人呢？你娘没将你教好，今日我就好生教教你！” “对，好生教训教训他，他就是没娘养的，自个还不承认！” 那混小子还来火上浇油，成玉当即就怒了。 “不许说我娘！” 说着，成玉就冲了上去，可他不打长辈，就对着坐在地上的混小子上拳脚。 可人母亲看着呢，哪里能让他造次？ “你们是死人啊？还不快来将人给拦住？” 妇人一发话，她身后的几名下人就动了起来，势必是要将成玉给抓起来的。 成玉虽说是出生在武将世家，奈何才六岁，哪里是几个干惯了粗使活计的下人的对手？只能被他们给捉住手脚动弹不得。 而成玉身边就一个小厮，左支右绌地，最后自个也被人给押住了。 “你们知道我们是……” “陆贵！” 就在陆贵打算向那名妇人亮明身份的时候，成玉倔强地出声阻止了他。 恰在这时，坐在地上耍赖的小胖子又哭喊道：“娘，快打他，他又要打我，娘，快帮我报仇！” 那妇人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见得自个孩子哭闹个不停，当下就要为其出头。 “来啊，教训教训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小子！” 成玉一听这话，那还得了？一双眼都红了，也不知突然哪里生出的气力，是直接扑到妇人面前，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妇人痛呼，扬手就给了成玉一巴掌。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来给我拉开啊！” 这番动静着实太大了，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可这驾着马车来接自家公子姑娘的大多都是下人，就算是认出来了成玉，也不好多过问。 “你们在做什么？” 京香连忙跑下马车大喝道。 而赵灵越也疾步走到了成玉身边，就要抱住狼狈不堪的成玉。 偏成玉也是个倔的，不让赵灵越抱，可这回赵灵越却是出奇地强硬，硬生生将他揽入了怀中，叫旁人再看不见他已经湿了的眼眶，小心地维护着他的小小自尊。 “哟，娘来了？”妇人说着，将赵灵越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不对，看这身段儿，不像是生过儿子的，我不管你跟这混小子什么关系，今儿势必跟我说清楚了！” 这妇人说话委实粗鲁，听得赵灵越一双秀眉蹙得愈发紧了。 京香见状，厉声训斥道：“你大胆！堂堂永安公主，岂是你能指手画脚的？” 妇人没想到一下子踢到铁板上了，这…… 永安公主？ 她还来不及反应，不知该当如何的时候，还留在周围看热闹的人是纷纷朝赵灵越行礼问安。 “我的儿子你也敢训？” 听得这句话，窝在赵灵越怀里的成玉瞳孔陡然睁大，猛地抬头望向赵灵越因愤怒而紧绷的下颌。 赵灵越对此一无所觉，双手还在比划。 “掌嘴！” 京香话音甫一落定，跟着赵灵越的下人立时上前押住了那名妇人。 妇人顿时被吓住了，额际出了好一层冷汗。 “公主殿下，就算……就算你是公主殿下，你也不能……不能不讲理啊，这天子脚下，说出去……公主殿下你这就是仗势欺人啊！” 第13章 回护 方才赵灵越的马车离得远，可耐不住这妇人嗓门儿大，她远远地就听见了妇人说的话。 成玉的母亲才去世没多久，这妇人怎么忍心？当真是个泼皮无赖！ “仗势欺人？笑话！我可是这孩子的母亲，你说他有娘生没娘养，不就是诅咒我死了？诅咒皇室之人，你该当何罪？” 赵灵越是有口难言，但不是不会说话，双手比划得愈发地快，愈发地用力，足可见其心中愤怒。 成玉闻言，嘴唇咬得死紧，眼眶子里的泪水又要包不住了，他慌忙低下头来，用衣袖利落地擦掉了自个眼角的泪。 “公主殿下，是他！”妇人被左右两名内侍架着，是动弹不得，但嘴上功夫却是不停，“他先动的手，他先欺负我儿子的，后来又咬我……” 成玉听得妇人这番指控，不知为何一颗心猛地提起，一双手放在身侧更是悄握成拳。 她……会信了她的话吗？ 赵灵越略略一思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陆家是何等家教？能将成玉惹得如此作为，只怕是这孩子在他面前不知说了他多少次没娘，说了他多少次是个野小子。 那是他的逆鳞，自然是忍不得的。 “是吗？可我见着的就是你们家孩子在挑衅我们家孩子，难道被欺负到头上了他还不能自卫了？天下没有这么个理儿！” 陆旸今日无事，索性就晃晃荡荡地来白云书院接自家侄子，没料到正巧碰上了这一幕，原本他想上前给自家侄子撑腰的，可有人动作比自己还快，干脆他就做壁上观了。 只是……孩子的母亲……公主殿下？ 他听来委实觉得有点讽刺。 “我今日就告诉你，这个孩子是有母亲的，她是为了保护大豫的百姓而牺牲的，她的母亲是个大英雄！你受了她的庇护，却任由自己的孩子来讥讽她的孩子，你们家的教养又去哪里了？” 听得这话，成玉倏然抬头，视线却冷不丁地同赵灵越相撞。 赵灵越看着成玉红了的眼眶，朝他温柔一笑，又将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回，成玉终于没有抗拒，别别扭扭地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赵灵越的腰上。 赵灵越真心实意地笑了，这孩子还真是不讨厌，生得玉雪可爱，这性子也是可爱得紧。 “将来能伴着这个孩子长大，我很荣幸。” 最后一句话，叫陆旸听得也是心头一暖。 他将目光放在小小的成玉身上。 这孩子也是渴望母爱的吧，毕竟从他出生没多久大嫂就陪着大哥在外征战，也没多少时日陪着他。 若是永安公主没有旁的心思，真的一心养育成玉，伴着成玉长大，倒也不错…… 他突然释怀了几分。 “既然不会说话，就该掌嘴！” 赵灵越比划完，就要拉着成玉离开，偏在这时候，坐在地上的小胖子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知者不畏地嚷道：“你个死哑巴，你才不会说话呢，快放开我娘！” 赵灵越还没反应呢，成玉倒是先甩开了她的手，回头就去给了那小胖子两拳。 “你说谁哑巴呢？说谁呢？” 赵灵越一愣，随即而来一股暖流缓缓涌入心间。 多久了？多久没有被人这样在大庭广众下维护过？ 第14章 掌嘴 还是陆旸出来阻止了这场闹剧。 “小叔叔，他说我娘，还……”成玉飞快地看了眼赵灵越，又仰头望着自己的小叔叔，“不能轻易饶过他！”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陆旸伸手，抚摸过成玉面颊上的红痕，道，“做人要顶天立地，要是狗咬你一口，你就要咬回去，那你成了什么了？做人啊，是要动脑子的。” 妇人虽被赵灵越派来的人给押住了，此时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天不怕地不怕地扯着嗓门嚷着。 “你骂谁是狗了？” “谁还在乱吠，谁就是狗啊。” 听得陆旸这话，赵灵越‘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看热闹的人也跟着笑个不停。 恰在此时，白云书院的人闻风而来，赵灵越趁势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夫子，原本不过小孩儿小打小闹，结果……属实抱歉，只是我以前在深宫中时也时常听闻白云书院的名声，听说曾夫子收受弟子很是严苛，这……出口伤人，戳人痛处，委实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来的年轻夫子是曾夫子的孙子，处事是分外老练，当即同赵灵越作揖赔罪。 “待向这两位公子了解清楚了事情经过，在下定会给出一个公平合理的处置。” 赵灵越朝曾小夫子微微躬身，示意自个都听进去了，回身便同京香使了个眼色。 京香会意。 “掌嘴！” “你做什么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夫子……夫子也出来了，你不是说交给夫子……” 妇人没想到赵灵越还是要动手，顿时就慌了，是挣扎不休。 可赵灵越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将她制住，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戒尺，直接往她嘴上打去，一打一个红印。 “夫子是来了，我也敬重夫子，可夫子能处置的只有孩子，我处置的却是你这冒犯皇室的无知妇人！” 赵灵越贵为大豫的公主，再是不受宠，怎样也轮不到这妇人说三道四，众人只觉这人委实活该。 赵灵越将人处置完了，朝成玉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来同夫子道别。 成玉上前，同夫子端正行了个礼，这便跟着赵灵越上了马车。 陆旸身为外男，不好同赵灵越他们一道坐马车，还是骑着自己来时的马，慢慢悠悠地跟在马车的一侧。 成玉一上得马车就离赵灵越远远地，好半晌，才瘪着嘴憋出一句：“你今日瞎说什么呢？大庭广众的，我才不是你儿子呢！” 赵灵越思忖一瞬，比划：“我知道，你也可以不把我当作你的母亲。” “那我把你当作什么？” 成玉原本是目不斜视地坐在马车上的，奈何赵灵越不会说话，他只能听得京香的转述。 这就听不出赵灵越的情绪了，这让他很是心烦气躁，可又舍不下脸，只好苦了自己，斜着眼睛偷看她的面色。 “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姐姐。” 成玉一听，忙不迭摇头。 “那可不行，这不就乱了辈分？你想要年轻些，可不待这样占我便宜。” 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啊。 赵灵越嘴角的笑容是压也压不住，直笑得成玉又要恼了，忙从身后掏出了她早备好的虎头布偶。 “送给你。”她将红色的虎头布偶送到了成玉的面前。 成玉没接，咕咕哝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赵灵越大抵算是摸清楚成玉这小孩儿的脾性了，最是嘴硬心软了。 见得他拒绝，她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嘴巴一噘，装作颇为失落的模样打算将虎头布偶收下。 成玉果真‘中计’了，伸手一把将虎头布偶接了过去。 “看在你诚心相送的份儿上，我收下了，可……有来有往，我……” 他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没带什么好玩意儿，只好退而求其次。 “改日……改日我定回送你一个好的。” 赵灵越笑着点了点头，却见成玉又伸出了根指头到他面前。 “拉钩。” 见状，她也学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幺指。 她的大手缠绕住了他的小手，然后再用大拇指摁了个印。 成玉高兴了，以为赵灵越没注意，拿着虎头布偶摸来摸去，简直爱不释手。 在外面的陆旸将马车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挑起。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第15章 上门赔罪 赵灵越前脚刚带着成玉回府，这椅子还没坐热呢，那妇人的丈夫就带着自家妻儿来了。 赵灵越牵着成玉坐到了圈椅上，冷不丁看着妇人被打得肿如香肠的嘴，也是一骇。 那小官也是个会做事的，见自家妻子将赵灵越给吓住了，是一顿呵斥。 “你看你，将公主殿下给吓着了，还不快低下头来，给公主殿下好生行礼赔罪。” 对于前朝之事赵灵越知道得并不多，这小官她更是没见过，便疑惑地看向了一边儿坐着的陆旸。 陆旸起身走到赵灵越身边，将这小官的来历低声同她说了。 原来这妇人的丈夫是新近被提拔至京都的官员王莽，他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一个无权无势的人，科举入仕，靠着自己走到了如今这地步。 “子不教，父之过；妻无状，夫之罪。都是下官的不是，平素里没有好好训教自家妻儿，致使他们今日口下不留德，定国公先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下官向来感佩。” 只这一句话，全合了赵灵越的心意，赵灵越嘴角带上了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微微抬头，同身边的陆旸对视了一眼。 两人深知，这人还真是个不简单的。 “今日下官特意带着妻儿来向公主殿下还有成玉小公子赔罪。” 王莽接着道。 赵灵越比划：“既然王大人如此诚恳，让你儿同成玉赔罪行礼，此事便了了吧，原本就是小孩的小打小闹。” 这王莽姿态已经摆得如此之低，赵灵越还是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的。 毕竟，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王莽自是感激不尽，忙斥了自个的儿子来，同成玉赔礼。 “成玉小公子，今日是我胡言乱语，不该骂你，我也不该因为钟家的小姑娘欢喜你，不欢喜我，我就说你坏话，都是我的不是，以后我不欺负你了。” 那小胖子今儿个白日里有母亲撑腰，像条恶狗，如今被自个父亲一瞪，跟个鹌鹑似的，说出口的话也叫人啼笑皆非。 赵灵越没成想竟还有这茬儿，是忍不住低低一笑，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了陆旸那双带笑的星目，不知为何，她竟觉心头一颤，慌忙低下头来，藏在袖中的一只手却是悄然收拢。 “无碍，只是以后莫要惹是生非了，你看起来外强中干的，到时候被人打得找不着北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另，你且放心吧，我不喜欢那钟家的小姑娘。” 成玉颇为大度地说道。 小胖子闻言，双眼一亮，猛地往前一步拉住了成玉的手。 “当真？” 成玉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着自己的小小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不会跟你抢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从今以后，那你就是我的大哥了。”说着，小胖子拉着成玉的手，又是一声情真意切地呼唤，“大哥！” “谁要做你大哥了？” “大哥，你可不能不罩着我啊。” 两个小孩儿在一边儿闹着，屋里的气氛瞬时好了不少，倒是赵灵越，有些心不在焉了，在妇人同她赔罪的时候，她也没听见，兀自陷在自个的思绪里，还是察觉到陆旸的靠近，她才陡然回过神来。 陆旸见她一双眼瞪得像个铜铃，无辜地瞧着他，一张小脸更是无知无觉地染上了抹红霞，只觉这人实在有趣，像只兔子，太容易被吓着了。 他记住了一条，原来这人是个不禁吓的。 “王夫人在向你赔罪呢。” 见得她这副模样，他身上刻意的疏远都消散了几分。 赵灵越回过神来，见王夫人惶恐地就差以头抢地了，忙指使京香将跪在地上的人给扶起来。 “公主殿下，民妇就是个粗俗的人，以前在市井卖菜的，没甚见识，求您，千万别因着此事叫我家儿子退了私塾。”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想必曾夫子自会有自己的考量。” 王夫人还欲求情，见得自家丈夫的眼神示意，忙住了嘴，转而说起了些陈年旧事。 “民妇原本没想过能得登东都大门，可幸民妇的夫君能干，也不嫌弃我这糟糠之妻，民妇知道，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笑话民妇呢，所以平日里民妇就爱摆出副不饶人的架势，就是不想旁人轻看了去。” 王夫人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得赵灵越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让京香拿了帕子送给王夫人。 “王夫人，你莫要在意旁人说什么，能得王大人这样的夫君，你合该笑的。” 赵灵越见成玉和小胖子这会子算是玩到一块儿去了，想着不如送佛送到西。 “若王夫人愿意，我这边倒是有不少跟着我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我可以抽调一个人去贵府，让她教你规矩，到了什么大场合上，总也知晓一二礼仪，不至闹了笑话。” 闻言，王夫人立时是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对赵灵越是连连叩谢。 赵灵越起身，亲自将人扶起来了。 “只是王夫人，今日我谅解你，不为其他，只因你有个好夫君，还有个心思还不算坏到根子上的孩子，日后，切记，谨言慎行。” “是是是，民妇合该掌嘴，今日算是受了教训了，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如此，这桩事也算是了了。 只是不知陆旸那边对她如此处置可有怨言？毕竟这人骂了成玉是个野小子。 她忐忑回头，预想中的恼怒并不存在陆旸脸上，有的只是被笑意温润了的眉眼。 她一颗心不知为何跳得快了几分，是慌不迭地收回了目光。 第16章 平宁归 陆家的人向来和睦，家中男丁又大多上战场去了，晌午饭不说，晚饭一大家子是一定要一起用的。 今日，成玉一反常态地没闹，自动自觉地挨着赵灵越坐下了。 见赵灵越微笑着看他，他瞥了她一眼，又夹了一筷子菜，才道：“你别得意，我……这是大家都有位子坐了，我才勉为其难挨着你的……” 他自个都说得没底气了，到后来都快要没声儿了。 赵灵越知道成玉就是个别扭性子，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菜给他。 谢芳华见不惯赵灵越，又听说了今日之事，是颇为不忿，正打算出声，被程紫月给阻了。 “来，三弟妹，吃菜吃菜。” “我……” 谢芳华还不及说什么，程紫月又同她谈起了今日的菜色，将话头给岔开了。 陆家是武将世家，又是一大家子吃饭，是颇为珍惜一家子相聚的时光，也没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子上惯来是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赵灵越很喜欢陆家的这种氛围，就算有人防备她，谢芳华不喜她，总也不会有人真的使绊子给她，这是她这八年来从没有过的轻松惬意。 她朝程紫月感激地笑了笑，又埋头吃起了碗中的饭。 她真的不想破坏这份得来不易的安宁…… 母后说的，且放着吧，就这样搪塞过去也好，顶多自个多受些训。 最好是陆平宁能因着旁的事儿在酉阳多呆些时候，莫要这般快回来才好。 只是她一个女子，又到了要议亲的年纪，哪里就能在外祖家待那般久呢？眼瞧着一天天暖和起来了，她也回来了。 “这是公主殿下吧？平宁见过公主殿下。” 这是赵灵越第一次见陆平宁，只这一眼，就叫人讨厌不起来。 她生得太讨喜了。 一张圆圆的脸蛋，再配上一双大大的杏眼，水润润的，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怎么看怎么俏皮可爱。 “一家人，别见外。” 赵灵越真心实意地比划道。 要是寻常人见得赵灵越这样只怕还要诧异一二，偏生陆平宁没有，神色如常地同赵灵越逗起了趣，倒是一点不见外。 岂止如此？她非但不排斥赵灵越，对于赵灵越的到来还表达了自己最大的善意，赵灵越对她自然又多了份亲近。 “这东都啊还是有些冷了，不像酉阳，虽然水多，总也不会太冷的，去那里住了一小段日子再回来，还真有些不适应了。” 陆平宁一见得陆家的老老少少一张小嘴就叭叭叭地讲个不停，说话也没甚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陆旸也高兴，只是无意中，他却是瞧见了赵灵越眼中的羡慕。 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一双眸子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笑闹着的陆平宁，里面的渴望似乎都要满溢出来了。 看样子传闻非虚，她在宫中似乎过得很不好。 “平宁啊，你惯会挑日子回来了，昨儿荣国公夫人才递了帖子来，说是天儿暖了，正好去东都城郊的马场打马球，岂不正中你下怀？” 程紫月打趣道。 陆平宁闻言，一双眼都睁大了，说话的语调又往上扬了扬。 “那我可得大展一番拳脚了。” 听得这话，赵灵越却是高兴不起来了。 荣国公夫人可是寿昌公主赵灵琅的婆婆，那日赵灵琅岂不是也要来？ 第17章 羡慕 这日，阳光正好，正是打马球的好时候，陆老太君领了一大家子人就往东都城郊的马场去了。 因赵灵越哑言，很少有机会参加这类聚会，看着驱着马打马球的人，是向往不已，忍不住地就跟着人群往马场边去了。 只是偏就有不识趣的人凑上来找她的不痛快。 “哟，这不是永安妹妹吗？” 赵灵越一回头，只见来人穿着一袭明蓝衣衫，上绣大朵牡丹，身后跟着四五个贵女，单看这张扬排场，不是寿昌公主赵灵琅还能有谁？ 还真是躲不过的冤家对头啊。 她微微一笑，朝她行了一礼。 “妹妹如今嫁人了好，以前可是很少同我们玩闹啊，瞧着妹妹对马球很是感兴趣的模样，不若待会儿跟我一道赛一场？” 赵灵越又不傻，赵灵琅他们自小便习了马术，她那时候…… 已经哑了，被丢在凤仪宫的一个犄角旮旯里，没人给脸色就是好的了，至于旁的什么才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谁还会多管？ “妹妹说笑了，我马术不精，这马球啊，看看热闹也就行了，上了马不过是闹笑话罢了。” 陆旸远远地就看见赵灵越这样跟赵灵琅比划着。 他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陆平宁身边，低声道：“平宁，你不上场试试？” “自然是要的，四哥你就等着看吧。”陆平宁肆意一笑。 “你不请公主殿下瞧瞧？”陆旸若有所指地望向马场边的赵灵越，“你不是早先还跟我说要跟她搞好关系，让她待成玉好些？” 陆平宁赞同地点点头，像个花蝴蝶般，顷刻飞到了赵灵越身边。 “公主殿下，我要上场了，这回的彩头是个顶好的玉石，待我上场大杀四方，将它赢来送你可好？” 陆平宁来得及时，给自个解了围，又听得她如此可爱的一番话，赵灵越脸上笑意更是真切了几分。 “好，拭目以待。” 她如是比划道。 赵灵琅扯了扯嘴角，同陆平宁客套了两句，就带着人慢悠悠地离开了。 陆平宁一袭红衣短打，在场上时是极为张扬，打马球的风格也不似女子的柔和，多了几分将门之风，有力又粗犷。 就在赵灵越看得兴致勃勃时，突觉身边多了个人，回头一瞧，原是陆旸。 “公主殿下若喜欢，倒是可以跟着平宁学学骑马，她不爱女工，就惯来爱鼓捣这些。” 陆旸率先开了口。 “平宁倒是跟我颇为投契，若她愿意，我定要好生向她请教。” 赵灵越边比划着，边望向了场上的陆平宁，眼中是满满的向往。 她没有察觉到的是，陆旸从始至终都没有听京香在替她说什么，而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正比划着的双手。 “相信她会很是乐意的。”陆旸接话道，“看得出来，殿下很是欢喜平宁。” “是啊，平宁活得就像个小太阳，走到哪里都是亮堂堂的。” 这是她赵灵越一辈子都想成为的人，可惜啊…… 若是八岁那年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或许她也能成为那样的人吧，无忧无虑的…… 这般想着，她下意识就要摩挲自个又重新戴在腰间的禁步，不料，落了空。 她猛地低头一看，却见自个原本佩在腰间的青绿色圆环玉佩已空空如也！ 第18章 欺人太甚 赵灵越慌忙低头去寻，可是人都聚拢过来了，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根本就不好寻这么个物件。 京香见了，忙问道：“殿下在寻什么？” “禁步。” 这好端端的初春时节，赵灵越是急出了一脑门儿冷汗。 “殿下别担心，这会儿人多，不好低头去寻，怕旁人冲撞了你去，还请殿下先去临时搭的亭子里等着，我带着人来寻。” 陆旸安抚道。 赵灵越摇了摇头，推开人固执地寻着。 陆旸看赵灵越这样，瞬时猜出她找的是哪个禁步了。 那个禁步赵灵越几乎日日都会佩戴在身上，纵然穗子已然褪色，她依然不舍得丢弃。 原来这人还分外念旧。 “殿下，我帮你寻，你莫急。” 可待陆平宁都赢了玉石回来了，那个禁步还是没有寻到。 “罢了……”她双手无力地比划着，“有些东西，本就不是我的，自然留不住。” 陆旸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宽慰道：“许是谁捡去了也不一定，到时候我派人去寻寻，总也寻得到的。” “是啊，殿下，定能找到的。”陆平宁也知晓了事情始末，是连声安慰道，“若是实在寻不到，我再寻块好玉石来给你打一个禁步，如何？” 赵灵越闻言，强颜欢笑道：“那就先行谢过平宁了。” 陆旸见赵灵越这副模样，知道她还是放不下。 “我先找人去寻，将排场闹大点。” 赵灵越和陆平宁均不解地看着他。 陆旸无奈地看着两人：“这毕竟是殿下贴身佩戴的玩意儿。” 赵灵越没想到陆旸竟如此心细，原本无所凭依的一颗心突然轻飘飘地就安定了。 “还是四弟细心，我倒是忘了这茬儿了，就有劳四弟了。” 陆平宁还没反应过来：“殿下，你们在说什么啊？” 陆旸哀叹，他这妹妹该怎么办啊？脑袋里的那根弦怕是比铁杵还粗。 他边摇着头，边离开了，陆平宁仍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我们是女眷，若是东西落在旁的外男手里，唯恐人说三道四。” “啊？这样啊？”陆平宁挠着自个的脑袋，一叠声道，“在理在理，这种事儿我还真是想不到，得亏四哥做事周全。” 就在此时，下一件彩头恰好出现了。 ——是一枚上好的玉簪，通体雪白，偏生头部刻成只兔子模样，是颇为精巧。 “这是马大师最新制成的一枚玉簪，乃熹贵妃娘娘听闻荣国公夫人今日要开办马球会所赏下，作为今日的重彩。” 赵灵越和陆平宁双双抬头望去，恰见赵灵琅带着几个人骑着马入场了。 赵灵越心思早不在这场马球会上面了，就要收回视线，坐回亭子里去，没成想赵灵琅慢慢悠悠地从自个衣袖里拿出块穗子已然褪色的禁步来玩儿着。 ——那不是赵灵越的禁步还能是谁的？ 而后赵灵琅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几个字，离得远，赵灵越听不见，但单看唇形也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你有胆子来拿吗？小哑巴。” 陆平宁就站在赵灵越身边，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火气‘噌’地一下就往上冒了起来。 “简直欺人太甚！” 第19章 相帮 “这玉簪好看，我也想上场争上一争。”陆平宁扬声说完这话，拉着赵灵越就要上场，“走，咱们上场，打她个落花流水！” 陆平宁是个敢说敢做的人，可就是不多想，所幸赵灵越还万分理智。 “他们共有六个人，我们就只有两个人。” “是哦，我差点忘了，小事儿，我们去请两位嫂嫂帮忙便是了。” 这于赵灵越可不是小事儿。 要是陆平宁有所求，程紫月和谢芳华必然会帮忙，但如今是她…… 程紫月办事妥当，说不定会相帮，谢芳华怕是不会搭理她。 果不其然，陆平宁说要带着赵灵越上场打马球后，谢芳华坐在亭子里，是一动也不动。 陆老太君此时正在荣国公夫人的亭子里同人说话呢，自是不知她们这边的争执，也没个人能喊动谢芳华。 “三嫂，殿下可是被欺负了啊。”陆平宁凑到谢芳华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你不管？” 谢芳华冷哼一声：“平宁啊，你可别乱说话，人是公主殿下，谁敢欺负她去？” 陆旸这会儿也回来了，见状，问道：“怎么回事？” 陆平宁一噘嘴，嘀咕道：“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寿昌公主，我瞧着殿下的禁步就是被她给顺走的，还挑衅殿下呢，就想殿下上场出丑。” 闻言，赵灵越忙拉了拉陆平宁的手：“此处人多耳杂，可不能再这样说了。不过一个禁步，没什么大事，掉了也就掉了，犯不着跟她闹。” “之前王家那小胖子欺负成玉的时候，你也没说他是个小孩儿，犯不着跟他计较啊。”陆旸说着，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了坐在一边儿的谢芳华，“我们陆家人，向来恩怨分明。” 赵灵越一怔，她知道他这话不是说给自个听的，只是他真的没必要为了自个伤了他三嫂的心啊。 她正欲打个圆场，却见谢芳华起身了。 “说得对，既进了我陆家的门，就是陆家人，陆家的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没得被人就这样欺负了去！” 赵灵越没想到谢芳华真的肯帮自个，一时是又惊又喜。 “谢谢三弟妹了。” “不是你，我路见不平也会相帮。”谢芳华往前一步走到了陆旸面前，“子宁，你可以啊。” 陆旸赔笑：“三嫂说的哪里的话啊？” “没事儿，回去陪我练一练，再替我带一日秋秋就可以了。”谢芳华伸手活动了番筋骨，“上场！” 陆旸苦笑，这两个都是苦差事啊。 陪练，他怎么能对自个嫂子动手呢？带秋秋，那个只会哭得奶娃娃？ “嫂子，我可以陪你练十场，能不带秋秋吗？” 陆旸快步跟上，同谢芳华打着商量。 “没得商量，过段日子我也要去北疆了，秋秋还是得扔给你带。” “我？我哪里在行啊？” “你跟平宁两个小娃娃不也是你二哥和你三哥带大的嘛，这是陆家传统，别废话！” 见得笑闹着的两人，赵灵越心头一动，嘴角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这样的一个家还真是好啊，若是她真的能被这个家里的人接纳，该多好啊。 第20章 牵动 “殿下，你还是不要上场了吧，你不是很会骑马，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办啊？”陆平宁忧心道。 “若我不上场，她不会将东西还给我的，到时候你们不过空做了这一切，我会小心的，只是我们还差一个人呢。” 赵灵越扫视了一圈他们这边的人。 加上陆旸几人，再算上一个拖累的她，这也组不了一个局啊。 “无碍。”陆旸一扬手，同人群堆中穿着一袭黛色短打的男子挥了挥手，“清河，可愿跟我们赛一场？” 顾然回头，朝陆旸粲然一笑，而后背着手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 “子宁兄啊，可不带你这样的，寿昌公主可是在对面呢，我怎么敢……” 还不及顾然说完，陆平宁就截了她的话头。 “清河，可不带你这般怂的。” 顾然和陆旸是好友，陆平宁对他自然熟识，说话更是没个拘束。 “平宁啊，你个没大没小的，谁怂了？我自然是要上场大杀特杀的。” 陆平宁勾唇一笑，将手中球杖扔到了顾然怀里。 “我拭目以待。” 话罢，她转身就走，顾然忙跟着她跑了。 赵灵越见了这一幕，哪里还不明白顾然对陆平宁的心思。 她回头望向陆旸，还不及比划，就见陆旸朝她点了点头。 她瞬时明了，比划了几下。 “你怎么不让他来府中提亲呢？” 京香没想到自家公主会这样问，又想到了那日进宫皇后所言，一时有些踌躇。 倒是陆旸，还不及京香替赵灵越把话说出来，他便轻笑着回了。 “这不还有我在前面挡着嘛。” 赵灵越一愣，她万万没想到陆旸能看明白自己在比划什么。 他会手语？ 可是他之前分明不会的啊？ 他是原先就会，只是装作不懂，还是为了自个去现学的…… 一思及此，她心跳便快了几分，有股从前从没有过的劲儿从心底涌起。 她还没来得及拾掇好自个的情绪，陆平宁已经坐在马上催促她了。 “殿下，快上马啊。” 她回过神来，点点头，有样学样地就要抱着马鞍上马。 可她几乎没有骑过马，双手是稳住了马鞍，可脚蹬没踩稳，一个不稳，眼瞧着就要往马下摔去。 她心头一紧，原以为又要闹个笑话了，没成想竟是跌入了个温暖的怀抱。 “殿下，可当心着些。” 耳边传来了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听得她一颗心跳得更是快了，特特是两人离得近，那股温热的鼻息扑打在她的颈间，叫她更是不知所措。 她慌忙往后一撤。 “多谢四弟。” 陆旸手中落了空，又听得这声四弟，面上笑意浅淡了几分。 “殿下客气，我扶殿下上马吧。” 赵灵越闻言，整个人都慌了，忍不住又往后一退，差点撞在身后的马上，可幸被陆旸一把拉住了。 见状，她一把甩开了陆旸的手。 陆旸微愕，没想到赵灵越反应如此之大，一双手忍不住蜷了蜷。 赵灵越也觉自个反应过头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就想比划着解释，却见陆旸退后一步，万分得体地朝她作了个揖。 “方才是陆旸冒犯了，还望殿下见谅。” 赵灵越看着陆旸朝她低下的头，心头‘咯噔’一下，她似乎将事情搞砸了。 “还请殿下上马，比赛要开始了。” 陆旸说完这话就转身往自个的马去了，赵灵越看着他的背影，直觉若是就此放他走了，只怕两人会越走越远，莫名地，她不想看到他们好容易缓和的关系又紧张下去。 她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叫住他，可是没用，她发不出声音。 她很是着急，逼迫着自个张嘴说话，可除了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颇为难听的哇哇声，是再无其他。 甚至轻微得没人能听见。 她颓然放弃了。 对啊，她忘了，她已经是个口不能言的残废了。 说什么呢？开口，不过是害人害己。 第21章 针对 这马儿是个活物，赵灵越被人扶上马后是动也不敢动，陆平宁骑着马走到她身边，安抚道：“殿下，你莫怕，你就骑着马站在这里就好，我们定会将东西给你赢回来。” 赵灵越深知自己就是来冲人数的，是忙不迭点头，生怕给人捣乱。 可赵灵琅哪里会饶了她？ 见她躲到一边，故意将马球往她那边打，还指使向来唯她马首是瞻的贺家贵女来挑衅她。 “公主殿下，马球马球，就是要骑着马打这个球啊。” 有人开了头，赵灵琅自然好说话了。 “是啊，永安妹妹，既是出来玩儿的，自当玩儿好了，你这样，还有什么乐趣？球已到了你脚边，我们也不碰，让你一球，不若你试试？” 她最后这场面话说得委实好听，都是玩儿，球都巴巴儿地送到她脚边了，到头来她又不肯动了，就是别人看来也是她赵灵越逞强不懂事，扫了大家的兴致。 要是她一个人丢脸也就罢了，偏生她还是皇家嫡出的公主，如今更是嫁给了陆家。 陆家一门虎将，哪里能在她这里落了下风？ 她捏紧了手中的球杖，微微一笑，示意自个就来。 “妹妹这才对嘛，咱们不拦你，你尽管打。” 赵灵琅笑容灿烂，眼中却满是幸灾乐祸。 陆平宁在一边儿看了，就想上前替赵灵越解围，却被陆旸一个眼神拦下了。 此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对赵灵越越是维护，赵灵琅就会愈发不服气，指不定要再使什么绊子。 赵灵越幼时是上过一两回马的，但都是被人牵着马缰慢走，此时要她一手牵着马缰驱着马儿走，一手拿球杖弯腰打球还真是万分困难。 可是是她要上场比的，这苦果也得她自己承担。 恰在此时，赵灵琅又笑意盈盈地说道：“妹妹莫怕，大胆打就是了。” 此言一出，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感情多好呢。 赵灵越闻言，咬咬牙，一夹马肚，马儿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她趁此一挥球杖，马球飞了出去。 她有些不敢看，是直接闭起了眼，却听陆平宁在一边高声欢呼道：“漂亮，一杆进洞啊！” 听得这话，赵灵越惊讶地睁开了眼睛，却见木球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对方的球洞里。 赵灵琅见得这一幕，脸上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好容易才稳住，温温柔柔地夸赞道：“妹妹真是厉害啊。” 陆平宁驱着马缓步走到了赵灵越身边，笑眯眯回道：“那可不是，永安公主殿下还真是天赋异禀啊！第一回打马球都打得如此之好。” 赵灵越坐在马上是双手不空，想比划着说点客套话都不行，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赵灵琅也没心思管她要说什么，边驱着马转身往自己那边场地走，边道：“既然妹妹这般有天赋，姐姐我可要认真跟你赛一场了。” 不过一个哑巴，今儿又正巧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她今儿定要她好看！ 赵灵越看着赵灵琅的背影，忍不住垂头叹了口气。 她本不欲争的…… 为何这些个人总也不让她过上安生日子呢？ 今儿只怕不能善了了。 这般想着，马球赛又开始了，她知道自个方才不过是运道好，也不敢逞能，干脆驱着马拿着球杖小心翼翼地在里面走着，不伤了自个，也别给人添乱。 可赵灵琅早已盯上她了，哪里会有好日子叫她过？ 这马球总也往她马脚边来，一来马儿就要往后挪两步，惊得她差点坐立不稳。 所幸陆旸是个打马球的高手，每每都帮她截了过去。 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头微安，又驱着马往边上挪了挪，期望他们将球打不过来。 “啊呀，不小心失手了，快躲开啊！” 就在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打球的人时，贺家贵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仰头望去，马球竟是朝她飞了过来。 她也顾不上别的了，就想牵着马缰带着马儿往侧边躲，可她本就骑术不精，这会子更是慌乱，马儿哪里会听她的？嘶鸣一声，前蹄是直接仰了起来。 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就控制不了受惊的马儿，整个人也随之往后仰倒而去。 只听耳边一阵兵荒马乱的惊呼，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要完！这要是摔下去是非死即伤啊！ 第22章 关怀 赵灵越根本想不到别的，只有死死握住手中马缰，可是她的手好痛啊。 她快要握不住了！ 就在她手上一松，整个人就要仰倒着摔下马时，她只觉腰间一紧，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反倒是身后结实的胸膛叫她分外安心。 “殿下，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传来，叫她心头大定，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往后靠在了身后温热的胸膛上，感到了身后之人强而有力的心跳，这才觉出番劫后余生来。 陆旸正欲出声安抚，就见赵灵越握着缰绳的手竟渗出了点点血迹。 “殿下，你的手流血了。”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起她的手查看，是被缰绳磨破皮的。 赵灵越摇了摇头，示意自个没事，而这会子一群人也聚拢过来了，两人默契地放开了彼此交握的手。 “殿下，你没事吧？”陆平宁焦急地问道。 赵灵越笑着摇了摇头，就在此时，听得身后的陆旸道：“殿下，我先下马，回扶着你的，莫要害怕。” 赵灵越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下，是谢谢陆旸的意思。 “殿下不必言谢，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陆旸就下了马，倒是赵灵越在听得这番话后心头暗恼。 好不容易同人亲近些，因着自个太笨了，竟是又疏远了。 赵灵越受伤了，这场马球赛也没法子继续了，倒是赵灵琅做得大方，状似分外自责地上赶着来同她道歉。 “哎呀，永安妹妹，我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你受伤了，怕也是没法子比了，说来也是我的错，没将你照看好，这一局啊，我认输！” 贺家贵女趁势也赶忙上前认错。 “都是我的错，我没成想手滑了，将球直接甩了出来，叫永安公主因此受了伤，还请公主殿下责罚。” 此时，赵灵越的一双手正放在软垫上，任大夫上药包扎着，听及此处，也只是低眸浅笑着摇了摇头，多的却是不好再说了。 陆平宁见了这一幕，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这寿昌公主和贺家贵女就是看准了咱们殿下不能说话，就铆足了今儿将场面话给说全了，真是……” 程紫月伸手轻拍了拍陆平宁，示意她莫要多嘴，到时候祸从口出，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将没说完的话给咽了回去。 倒是谢芳华出声了。 “寿昌公主，话也不能这样说啊，是什么便是什么，咱们也是打了两个回合了，且看比分也行，您若是赢了，这彩头该是您的，那就是您的，咱们也都是讲理的人。” 赵灵越猛地抬头望向谢芳华，她是万万没想到谢芳华会替她开这个口。 一股暖流自她心间涌过，惹得她眼眶都有些热了。 今日她在陆家人身上受到太多真正的家人也不曾给过的回护和温暖了。 她暗暗给自个打气，朝谢芳华笑了笑，可谢芳华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这便转身招呼计分的人来报分。 ——三比五。 赵灵越他们五分，他们赢了！ “殿下，咱们赢了诶！” 陆平宁欢欣地走到了赵灵越面前。 “是啊，我们赢了！” 赵灵越笑容更盛，是这八年来从没有过的轻松。 这是陆旸第一次见得赵灵越这般笑，眼中没有压抑和痛苦，亮晶晶的，在阳光下潋滟生光。 赵灵越回眸，就见陆旸正盯着自个在看，她不禁一怔，还不及反应，他已经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 见状，她原本飞扬的心又渐渐沉寂下来。 他为她融入陆家做了颇多，她却惹他生气了…… 恰在这时，彩头送来了。 赵灵琅见了，皮笑肉不笑道：“真是恭喜妹妹了。” 她是真没想到啊，这谢芳华会为了赵灵越下她面子，还真是…… 她恨得牙痒，又无济于事，是调头就打算走。 陆平宁见了，忙问道：“公主殿下，咱们家永安公主殿下的禁步去哪里了啊？” “你……”陆旸还不及阻止，陆平宁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 他颇为无奈地偏头望着陆平宁。 有谢芳华带头，陆平宁可不怕自家四哥了，见得他望过来，还朝他昂了昂头。 陆旸忍不住暗叹口气，他真是为自个妹妹这脑子捉急，什么都没她嘴快。 这时候还问寿昌公主要禁步，岂不更将她给惹恼了？ 这不，赵灵琅回身，朝赵灵越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哦，我倒是忘了，我方才捡到了妹妹的禁步。” 赵灵越看着赵灵琅面上的笑，心头‘咯噔’一下。 ——不好！ 第23章 碎了 自小便是如此，赵灵琅干坏事的时候，总是笑得格外灿烂，像是个小魔头。 她看着她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了属于自个的那块禁步，放在软垫上的一双手都僵硬了。 “我帮妹妹挂上吧。” 赵灵琅似乎不知赵灵越的恐惧般，说话动作更是温柔，自顾自地弯腰替赵灵越挂起了禁步。 京香见了，也替自家主子担心，上前一步，道：“公主殿下，让奴婢来吧。” “啊？”赵灵琅似乎被突然出声的京香吓住了般，手一抖，禁步直直往地上掉去。 ‘砰’地一声，由玉制成的禁步被拦腰折断！ 赵灵越瞠大双眼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禁步，眼眶霎时红了。 “对不住啊，妹妹，我不是故意的，你这小丫头也是，突然出声，我……我被吓得手一抖，就成了这样……我再送你一块吧，我……” 赵灵琅边故作着急地道着歉，边要亲自弯腰去捡地上禁步，不料被赵灵越一把拉住了。 京香立时认清了形势，是连忙跪下告罪。 “是奴婢的不是，惊着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陆平宁自幼生活的环境很是单纯，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整个人都看呆了。 不是就还一个禁步吗？这一个个地，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陆旸见陆平宁这副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自个这妹子啊，要是往后当真进了什么深宅大院，只怕还真是要叫人给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叹了口气，就打算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碎片，不成想依然被赵灵越给挥手阻了。 赵灵越收回了拉住赵灵琅的手，缓而轻地比划道：“不碍事的，碎了便碎了吧，寿昌皇姐不必将此事挂在心上，今日是万分劳烦你的照顾了。” 要是东西平白无故地掉了，她还能想开一点，安慰自己这都是天意，可这分明是赵灵琅故意来诛她的心啊。 “妹妹言重了，以前在宫中时，我们不也彼此照拂吗？今日之事委实抱歉，我改日定会寻个更好的禁步给妹妹。” 赵灵琅说完这话，又跟赵灵琅客套了两句，就施施然走了。 陆平宁看着她袅袅娜娜走远的背影，是十分气恼：“她就是故意的！” 赵灵越垂下眼眸看着地上首尾分离的禁步，好似看到了八年前那兵荒马乱的一夜，从此她的人生也被斩成了两截。 陆平宁看着赵灵越这样心头也颇为不好受，隐隐知道自己闯祸了，诺诺道：“殿下，都是我……不是……不该多嘴的。” 谢芳华也是欲言又止。 一时，亭子里分外寂静。 好半晌，赵灵越才回过神来，仰起头，笑着比划道：“无碍，莫要放在心上，说来还要谢谢你们呢，为了我，愿意上场赛一场，我今日……很开心……真的，好久没这般开心了，平宁，你答应我的，要教我骑马、打马球，可别忘了。” 陆平宁只想将人哄好，是连连保证：“自然，殿下且放心吧，到时候我带着你大杀四方，定叫他们好看！” 赵灵越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朝陆平宁点了点头。 陆旸看着赵灵越强颜欢笑的模样，不禁蹙了蹙眉。 分明眼眶都红了，却还要逞能，还真是…… ——叫人看不下去！ 地上的禁步赵灵越不让人去捡，还是陆旸见她离开了，才弯身将东西收起来放好，而后也缓步离开了。 “四哥，你这……” 陆平宁见得陆旸离开的背影，正要跟上，被程紫月拦下了。 “随他去吧。” 陆平宁刚闯了祸，也不敢凑上前了，点点头乖乖坐回了凳子上。 赵灵越一个人缓步走到了马场背后的草地上，看着不远处同大马嬉闹的小马，她突然有些走不动道了，干脆蹲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听得背后熟悉的声音，她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将眼泪擦了去。 陆旸全当没看见，也蹲在了赵灵越身边，顺着她方才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几匹马儿，然后轻声问道：“殿下真的不打算要了？” 赵灵越回头，就见陆旸手上拿着的正是自个碎成两半的禁步。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到底是没伸手去拿。 “你知道，这块禁步是谁送的吗？” 莫名地，她有些想同陆旸说说自个过去的事儿。 第24章 困囿 陆旸摇摇头，示意自个不知。 赵灵越比划：“是我母后送给我作为八岁的生辰礼，上面的穗子还是她亲手编织的。” 她看着陆旸手上还握着的禁步，禁不住回想起了先前陆老太君陪她回宫那日，她母后说的话。 ——“戴的什么禁步进宫？谁亏待了你去不成？丢尽皇家颜面！” 她怕是早已不记得这是她送她的生辰礼了吧。 “作为一个嫡出公主，说来实在讽刺。”她缓慢地比划着，眼中是空茫一片，“那是我在宫中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也是我收到的，来自母后送的最后一份生辰礼。 这句话委实凄凉，她到底是没说出口。 “殿下不必介怀，想必……” 这事儿陆旸也听过一耳朵，先前不大在意，后来人嫁过来了，他们陆家也去探听过。 说是先前皇后待赵灵越也是极为宠爱的，可后来皇后不慎小产，赵灵越又接连生了场大病，醒来就不怎么爱说话了。 此后，宫中大大小小的宴会也甚少见得她的身影，皇上和皇后也对自个的这个女儿不大在意了，渐渐地许多人都快要忘了凤仪宫还有这么一位小公主。 他不知事情全貌，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抚，干脆转了话头。 “世事无常，人心也总是最为难测的，踟蹰不前，囿于自我，最后不过是伤人伤己，万事朝前看吧。” 万事朝前看…… 赵灵越在心头反复回味着这句话，半晌，抬眸，同陆旸比划道：“四弟说得极有道理，可前路荆棘满地，路上皆遇或是恨意、或是讥嘲，似暗无天日，该当如何？” “殿下，你知道我们陆家的家训吗？”赵灵越疑惑看向陆旸，陆旸接着道，“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无论是荣耀满身，还是讥嘲不断，我自一心。” 赵灵越手指微颤，那她还真是当不得这几个字啊。 她挣扎良久，复而又比划道：“若负重前行，放不下，忘不掉，又该当如何？” “那便坦然面对，方能遇见明日豁达。”陆旸毫不犹豫地接道。 赵灵越闻言，是大为鼓动，沉寂许久的心似又活过来了般，‘砰砰砰’跳个不停，可看着陆旸坦坦荡荡的一双星目，一股失落又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她真的能走得出去吗？她真的可以走出去吗？ 眼见着赵灵越好容易带光的一双眼缓缓蒙了尘，陆旸是再顾不得什么君子之风、君臣之仪了，出声问道：“殿下到底在介怀什么？” 赵灵越藏在衣袖中的手猛然紧握成拳，更是不敢直视他，偏头躲避着他的视线。 陆旸见得赵灵越这样，暗叹了口气，道：“是我僭越了，殿下若是不想说便不说吧。” 赵灵越听得陆旸说这话，以为他又生气了，怕他就此离去，是慌忙回身捏住了他的衣袖。 陆旸不料赵灵越反应这般大，很是诧异。 “殿下，怎么了？” “你不要生气，我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赵灵越急急比划道。 陆旸觉着莫名：“我没有生气啊。” 见赵灵越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他又解释道：“殿下若不想说，便不必强求自己，每个人总有一些不愿触及的伤心事；若殿下想放下了，打算寻人说了，也可来寻我，我定会耐心倾听殿下所言。” 赵灵越见是自个误会了，窘迫地红了脸，可抓着陆旸衣袖的手却是没放。 陆旸也没有提醒，只是静静等着，他知道，赵灵越这是在思考该如何同他提及那些过往。 第25章 殿下，重新试着说话吧 “我多嘴，害了一个人。” 赵灵越终于下定决心，收回手，一下一下比划了起来。 陆旸心内诧然，但面上不显，安静地等着赵灵越的下文。 “那可能是我的弟弟，或是妹妹，母后总说那是个弟弟。”赵灵越苦笑，“只因为酸儿辣女的说法……母后失去了这个孩子，自此母后也再不能生育。” 后宫倾轧，就算贵为皇后也无法幸免。 “殿下，看着我的眼睛。” 赵灵越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这不是你的错。” 她听得陆旸如是道。 ‘嗡’地一声，她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这句话在耳边久久回荡。 好似梵音，让她从此得了救赎。 这八年来，从没有人这样同她说过。 可是，真的不是她的错吗？ ——“这都是你欠我们的，你该的，当初要不是你，我会失了我的孩子吗？我何至于再不能生育，就是面对你父皇也没了底气，成日里像个怨妇般！” 她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道尖锐刻薄的嗓音。 ——“你的好日子都是别人用血的代价换来的，你可知道我日日是怎么过的？你兄长在前朝又是如何如履薄冰？你就是个扫把星、害人精！” 她的手又猛然攥紧了陆旸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陆旸微垂眼眸，看着赵灵越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尖，不知为何，一颗心也像被人给攥着往下扯了扯。 “殿下，若无害人之心，那便不是你的错。” 闻言，赵灵越回过神来，一双红润润如兔子般的眼睛仓皇地看着陆旸。 陆旸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 这一双眼中藏着太过浓重的悲伤，花一样的年纪，眼见着似乎就要凋零了。 赵灵越缓缓抬起手，重而慢地比划着。 “我没有害人之心，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就说了一句，母后近来爱吃酸的，怎么就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陆旸一双瞳孔陡然紧缩，他早先便听闻后宫藏着许多腌臜事，却是万万没想到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能害死一个人。 “我日日忏悔，夜夜祈祷，可没有用，我被困住了，我被困在了一座暗无天日的孤城里。” 话已至此，赵灵越眼里的泪是框也框不住了，她也懒得掩饰，任它湿了满脸。 “母后以前也是疼爱我的，可是我却管不住自个的嘴，都因为我没有管住自己的嘴……” 比划完，她又一手揪着陆旸的衣袖，一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腿，将脸埋在了腿上。 一时，只剩陆旸怔怔然。 原来这就是她哑言的真相？ 他不可谓不震惊，还有密密麻麻的…… ——心疼？ 对，就是心疼，像针扎了般，突然而至，激得他一个激灵。 她看着她瘦弱的背脊，鬼使神差地伸出了一只手，就在要碰上的时候，他猛然回过神来。 他在干什么？ 虽然他不承认，但名义上她也是他的嫂子啊，他这样…… 委实僭越了！ 不能再这样了！ 他屈了屈手指，默不作声地又将手收了回去，而后抬头望着苍茫的天空，说道：“殿下，这是加害者的错误，我们不是加害者，没必要将加害者的罪责背负在身。” 听得这道沉静的声音，赵灵越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慢慢将头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陆旸轮廓分明的侧脸。 “活着的人不该任由自己被懊悔的情绪困住，裹足不前，而是坚定不移地，带着他们的那一份，好好地走下去，引以为戒，守护好自己当下能守住的。” 陆家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用自己的身体，在北疆竖立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 赵灵越觉着在此刻，她似乎读懂了陆旸，读懂了陆家人的坚毅。 这么多年，他们就是这样一往无前的啊。 “殿下啊，重新试着开口说话吧，大胆地往前走吧。” 听得陆旸这句话，她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那是生的气息。 她不禁油然而生出一种勇气，一种可以走出来的勇气。 第26章 争执 “灵越，灵越……” 赵灵越原本还在想前几日陆旸在马场时同她说的话，此时听得赵毅轩的呼喊，猛然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今日是文宣侯夫人的寿辰，想着你该是会来的，好容易得见了你，怎地说着话就走神了？” 赵灵越比划。 “没什么，皇兄方才说什么了？” “我听说了前几日的事儿了，你莫要难过，皇兄啊，再送你一个。” 赵灵越垂首，看着赵毅轩亲手递过来的禁步，一时没有动。 良久，她才缓缓比划道：“跟母后先前送我的一模一样呢。” “意义虽不一样，但是这块皇兄送的。”赵毅轩笑得温和，看着赵灵越的眼中满是宠溺。 赵灵越闻言，一股酸涩直涌上眼眶，她禁不住抽了抽鼻子，道：“谢谢皇兄，灵越很是喜爱。” “喜爱就好，哭什么啊？都这般大了。”赵毅轩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张锦帕送到了赵灵越面前。 赵灵越双手接过，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 恰在此时，陆平宁正巧从赵灵越和赵毅轩说话的亭子边经过，见得她哭了，整个人是分外着急，也顾不得礼仪了，提着裙摆几步走跑到了赵灵越面前。 “殿下，你怎么哭了啊？谁欺负你了？” 说着，她还若有所指地瞥了眼一边儿的赵毅轩。 赵毅轩以前不是没见过陆平宁，可跟她到底是差了好几岁，算不上熟络。 如今见得她说话做事如此简单，才知外界传言皆是真的，这人当真天真单纯得很，忍不住便轻笑出声。 “陆姑娘说得，可孤总也不能欺负自家妹妹吧。” 陆平宁听得赵毅轩如此说，状似才看见他一般，忙矮身朝他行了一礼。 “呀，原来太子殿下在这里啊，是平宁的不是，竟眼拙没有瞧见。” 赵毅轩逢人便是三分笑，可陆平宁今日，是实实在在将他给逗笑了。 这姑娘演戏的功夫，还真不是一般地拙劣。 陆平宁听得赵毅轩笑了，便大着胆子抬眸瞧他，没成想正正好撞进了他一双桃花眼中，如春来的柳叶尖儿轻轻挠了她掌心般，痒酥酥地。 她禁不住浑身一颤，慌不迭地低下头，是不敢再同他对视了。 赵灵越原本还因着陆平宁的回护颇为感动，更是被她古灵精怪的举动给逗乐了，可乍一见得这副场景，她心头是警铃大作。 她抢先一步走到了陆平宁跟前，挡住了自家皇兄的目光，同陆平宁比划道：“都是误会，没人欺负我，是皇兄送我禁步，我很是喜爱。” 陆平宁不知为何，自从同赵毅轩对上一眼，她是整张脸都觉着烧得慌，这会子听得赵灵越这番解释也不敢抬头，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还十分乖巧地同赵毅轩行了个礼赔罪。 原本就没多大个事，赵毅轩自是不会同陆平宁多计较，笑着将此事给糊弄过去了。 看得两人的互动，赵灵越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倒是陆平宁，难得懂事道：“两位殿下许久未见，该还有许多话要说吧，平宁就先告退了。” 也不待两人多说什么，是逃也似地跑了。 可陆平宁愈是这样，赵灵越愈是放心不下。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她母后说的话。 ——撮合她的皇兄和平宁。 可…… 她不想啊。 平宁该是翱翔天空的鸟儿，不该困于那座孤城。 她想问问自家皇兄的意思，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倒是赵毅轩洞悉了她的犹豫，主动问道：“灵越，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同为兄说的吗？” 听得这话，赵灵越干脆就直接问了。 “平宁是个很好的姑娘，皇兄如何看？” “是挺活泼的，跟东都城里的许多贵女都不同。” “那皇兄忍心折断她的翅膀吗？” 赵毅轩回得坦荡，赵灵越便也问得直接，倒是在一边儿看她手语替她说话的京香是暗暗心惊，她万没想到她真的会违背皇后娘娘的意思。 她见赵毅轩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便接着比划道：“母后曾寻我说过此事，我是不愿的，兄长已经有了太子妃，没必要……” “灵越！” 赵灵越止住了比划的手，怔怔看着很少如此严肃同她说话的皇兄。 “为兄累了，就不能叫为兄短暂歇息片刻吗？” 这是不想再谈的意思了。 赵灵越颓丧地放下了双手。 赵毅轩见了，面上又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 他伸手，抚上了赵灵越的发顶。 “小灵越，身在皇家，多有迫不得已之事需做，我们能做的，便是尽力将这迫不得己变成心甘情愿，这样大家都能舒心。” “那皇兄还是要去做？” “不是我要去做，是我应不应该去做，我知道你的担忧，我也会好生考量，若能顶住压力，遂了你的心意，自然是极好的，若不能……便只能趁势而上。” 说完这话，赵毅轩转身就走了，徒留赵灵越一个人站在原处。 半晌，赵灵越才缓缓摇了摇头，眼中出现了难得的固执。 不对的，皇兄，有个人告诉过我，人该当是问心无愧，该当是坦坦荡荡的！ 第27章 打架 “殿下，不好了，快去瞧瞧吧，小公子将贺家贵女打伤了。” 一丫鬟急急来报，打断了赵灵越的思绪。 她也顾不上别的了，提起裙摆就往亭子外走。 “在哪里？快带路。”京香替赵灵越问道，“小公子又是因何事同贺家姑娘起了冲突？” 那小丫鬟也是急得面红耳赤的，慌不迭道：“不知，奴婢见势不对就先来禀报殿下了，只知当时寿昌公主和贺家姑娘，还有另外三两贵女是一道的，哦，对了，其中还有文宣侯府的贵女。” 小丫鬟显然是没见过那等阵仗，眼眶都红了。 “那些人都跟小公子吵了嘴，只有这贺家的姑娘，小公子直接上手了，好像还不小心划伤了她的脸。贺家姑娘还在院儿里闹着呢，她们身边的人都将小公子给抓起来了。” 赵灵越心惊，贺家姑娘还未出阁，这抓伤了脸，若是就此毁了容，那可就难办了。 可她了解成玉，这孩子平素里是闹腾了些，但最是嘴硬心软了，何况陆家家风摆在那里，他断不会无故伤人！ 赵灵琅和贺守月一起的…… 只怕是她们在背后说了什么，被成玉恰好听见了，这才起了争执。 “殿下，就在前面的小院儿里。” 就是这丫鬟不说，赵灵越也听见了，里面实在吵嚷，隐隐还能听见跟在成玉身边的小厮求饶的声音。 拐过一个回廊，赵灵越就瞧见了跪在地上向赵灵琅求情的小厮，还有被家丁架起来的成玉。 跟赵灵琅那边带来的人一比，是愈发显得他势单力薄了。 “永安公主来了。”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院内众人纷纷朝她行礼。 成玉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下意识抬头望向赵灵越。 只这一下，就被赵灵越窥见了他面上的道道红痕。 这得是被人打了几巴掌了啊！ 她也顾不得院内众人了，是几步上前，走到了成玉面前。 “怎么回事？”她焦急地比划道。 成玉不答反问：“你来做什么？” 赵灵越没有再接着比划，只是蹙着一双柳叶眉静静地看着成玉。 成玉被她看得颇为不自在，就算是被人架着，还在虚张声势。 “你快走啊！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能走，我得管你。” 成玉听得京香替赵灵越说的这话，诧然抬头望着她。 方才被人架着打没哭，这会子倒是红了眼眶。 京香见状，忙斥道：“你们做什么？还不快将小公子给放下？” 那帮子家丁本就是文宣侯府的人，听得京香这话是略略迟疑，下意识望向自家姑娘，可自家姑娘并没有放人的意思，他们又有了底气，就是不放人。 赵灵越苦笑，她这公主做得还真是没脸，以软弱可欺闻名得连区区几个家丁都呵斥不住了。 “妹妹啊，孩子还是得好好调教的。”赵灵琅施施然上前，拖长了嗓子说道，“若是自己教不好，平白连累了旁人，那可就不好了。” 她话音还未落下，一边儿的贺守月就紧随而上，低声啜泣了起来。 “是啊，公主殿下，就算小公子是定国公府的小世子，是你的继子，再怎样……也不能……不能打人啊……我的脸啊，这叫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这时候，许多人也闻风而来了，见此情景，碍于体面并未窃窃私语，但望向赵灵越和成玉的眼神却是不对了。 赵灵越没理这些个人，只是看着家丁，示意他们将成玉给放下来。 一帮子家丁没得主人家示意，没动。 赵灵越见状，眼中竟是难得聚了层寒芒，就那样直直地望向几个家丁。 架着成玉的几个家丁见了，心头也开始发虚，这人就算不受宠，好歹也是个公主啊…… 可寿昌公主和他们家姑娘还未发话呢，他们一时是左右为难。 程秀丽见了，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道：“还不快将成玉小公子放下？是想吃板子吗？” 呵，这话说得，她赵灵越真是好大的威风，似全是她以势压人了。 第28章 我也要为我儿子伸冤 程秀丽一发话，一干家丁如释重负般，小心将人给放了下来，而后跪在地上同赵灵越请罪，是愈发显得赵灵越在无理取闹了。 赵灵越可没心思管那些，她现在焦心的是成玉脸上的伤。 她一把将人拉到自个跟前来，然后蹲在地上查探着他脸上的伤势。 只见他两片白白嫩嫩的面颊是高高肿起，上面更是印满了五指印，还有些错乱，显然不止挨了一巴掌。 赵灵越伸手想碰碰他的脸，可刚摸到，就见他一抽嘴角，是疼得龇牙咧嘴的。 “很疼？” 成玉闻言，忙摇了摇头。 可他愈是这样，愈叫赵灵越心疼。 这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 她心酸不已，将人一把揽进了自己怀里。 京香见状，忙派了人去请大夫。 赵灵琅在背后见得这一幕，同身边的贺守月使了个眼色。 贺守月会意，抽抽搭搭地便哭了起来，而她的丫鬟嚎得更是厉害。 “姑娘啊，您……这成玉小公子怎么能划伤你的脸呢？要是就此毁了容，以后该当如何啊？” 这会子，贺家的夫人也闻风而来了，听得这话，是抱着贺守月就哭。 “我的孩子啊，你还没说亲呢，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妹妹，这个……”赵灵琅状似万分为难，“孩子没管教好，做了错事，你合该给个交代啊。” 赵灵越起身，牵着成玉的手，回头看着捂着脸躲在自个母亲怀里哭泣的人，而后微微偏头，给京香使了个眼色。 “殿下，还请您稍等片刻，事情始末总得叫奴婢先向一直跟着小公子的这名小厮问清楚。陆贵，你说。” 陆贵方才为了求情，是脑袋都给磕破了，听得这话，磕磕绊绊地就要解释，却是被贺夫人抢了先。 “无论如何，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竟伤了一个未出阁女子的脸，就算他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就算您是公主，此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在贺夫人说这话时，赵灵越明显感觉到被她握在手心里的小手蜷了蜷，她眉目不变，只是紧了紧捏着他的手，而后轻轻松开，朝贺夫人比划道：“照贺夫人这样说，若有人要来杀我，我为了自保，还不能还手了？” 贺夫人面色顷刻间都变了，她委实没料到素来好拿捏，不受宠的公主，如今倒是这般伶牙俐齿了。 匆匆赶来的陆旸在听得这话后也是一愣。 他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合该是那个骄傲的嫡出公主，她本该光彩夺目，而不是明珠蒙尘。 他干脆也不出去了，在见得陆老太君几人急急赶来时，也都被他拦了下来。 “娘和两位嫂嫂不如看看，咱们这位小殿下要如何处置找茬儿的人。” 陆老太君不咸不淡地看了陆旸一眼，瞬时有了思量，也没再往前走了，几人就站在廊下的拐角后看了起来。 “公主殿下，您这……不能颠倒是非黑白啊？您也不知事情经过，就怎知是我女儿要将小公子如何？何况我女儿还伤着脸呢。” 贺夫人甫一说完这话，贺守月就又捂着自个的右侧脸哭了起来。 “娘，我以后该怎么办啊？该怎么见人啊？” “那贺夫人也不知事情原委，又如何一心维护自个的女儿呢？难不成我身为公主，我儿子受了委屈，我还不能为他伸冤了？” 赵灵越比划的动作幅度不大，可力度却是一下比一下重，眉目间的冷意更是叫人不敢直视，哪里还有半分唯唯诺诺，叫人好拿捏的哑巴公主的模样？ 她宛如出了牢笼的鸟儿，竟是就此转了性了。 愈是这样，赵灵琅愈是想要将这人碾回尘土里！ 第29章 就是个哑巴 “永安妹妹，我们都在这儿看着呢，可是这成玉先动的手，小小年纪，如今不加管制，以后只怕是要无法无天啊！” 赵灵琅薄唇微启，就来火上浇油。 “我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脾气秉性我自个清楚，他不可能毫无缘由地去伤人！” 听着这一口一个儿子的，成玉难得地没有反驳，特特是在赵灵越如此义无反顾地维护自个、相信自个的时候，他下意识抓紧了她的衣衫。 赵灵越感觉到了成玉的依赖，低头朝他温柔一笑，再次抬头，又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可是我没有看见，这么多人都没看见呢，事情始末，总要说来听听，才知是与非。” 话罢，她给了陆贵一个眼神，陆贵会意，忙说起了方才的事情经过。 “方才小公子带着奴才到院子里闲逛，突然……”陆贵飞快地瞟了眼赵灵琅后，终究是没提及她，只道，“小公子听得贺家姑娘在背后编排咱们家公主殿下……” 当时贺守月只想将赵灵琅哄开心了，是一股脑儿地说了赵灵越的许多坏话。 “永安公主虽为嫡出公主又如何？还不是嫁过去做续弦，给人当后娘的？我听说啊，那小子可不好收拾，她又是个哑巴，更是震不住人了。” 赵灵琅听得舒心，但没掺和进这话，毕竟有些话由她亲自说出来就掉价儿了。 程秀丽起先也只是默默听着，耐不住贺守月问了一句：“你说是吧，秀丽啊。” 程秀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接话道：“是啊，我听说那小子可是个混世魔王，前段日子还在白云书院的门口跟人闹起来了。” “那可不，有娘生没娘教嘛，以前那娘还活着的，可惜聊胜于无，一个女人，成日里跑去战场上抛头露面的，至于现如今这个后娘嘛，就是个哑巴，想教也是有心无力啊……” 贺守月最后这话说得实在是刻薄至极，陆贵怕赵灵越着恼，诉说的声音都因此低了几分。 “后来……后来小公子听不下去了，就跟几位姑娘吵起来了，几位姑娘还一口一个哑巴的，小公子不服气，但起先也没动手的，程家姑娘竟……竟喊了家丁来，要押住小公子，奴才护着小公子躲，贺家姑娘拦着不让走，小公子心急，就踢了她一脚……” 程秀丽面色一变，立时摆出副为难又委屈的模样。 “这……大家都是来做客的，何必呢？小公子小，不懂事儿，我当时只是想让他冷静冷静，好给他解释解释……” 赵灵越眉目不变。 这程秀丽，倒是装得一手好疯。 倒是那贺夫人是真的没个脑子的，不管不顾地，当下就哭嚷了起来。 “殿下，天地良心，你家小厮也说了，是你家小公子先动的手，我女儿如今脸伤着了，可该当如何啊？” 陆贵见状，心头‘咯噔’一下，忙又补道：“不是这样的，是贺家姑娘！当时小公子还是被几个家丁抓住了，她竟直接动手给了小公子几巴掌，小公子挣扎，指甲不小心划到了她的脸，可小公子的指甲向来是贴肉的，并不会多尖锐，贺家姑娘脸上不过是一个小划痕，不会留疤的……她又打了小公子几巴掌……” “狗奴才，你说不会留疤就不会留疤啊！”贺夫人干脆直接骂了起来，“女儿家的脸，跟名节一样重要，岂是随意能碰的？” 贺夫人话音还未落下，赵灵越倒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院内诸人是面面相觑，不知赵灵越在笑个什么。 赵灵琅眼皮子一掀，试探道：“永安妹妹，你这是……” 还不及她把话说完，赵灵越就敛了笑，几步上前直接给了程秀丽一巴掌，还不及众人反应，回身又给了贺守月一巴掌。 几位暗地里编排赵灵越的贵女是吓得不轻，颤着身子，是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 第30章 我有娘，也有母亲 站在不远处的陆家众人也瞧见了这一幕，个个都没想到赵灵越会动手。 谢芳华勾了勾唇：“我原以为咱们这位嫡出公主是个拿不出手的，只能任人揉捏，如今瞧来，倒是有些硬脾气。” 陆旸也觉得万分惊讶，但细想想赵灵越的为人处世，料想她也不是个会怕事儿的，若她幼时没发生那件事，想必会很得皇上和皇后的宠爱吧，也不会嫁进他们陆家做续弦。 续弦啊…… 他心头一跳，是不敢再想了。 而贺夫人这会子反应过来，是又闹了起来。 “殿下，就算你贵为公主，也断没有这般不讲理的吧。” “永安妹妹，你这样闹下去，谁也不好看。” 赵灵琅跟她母妃一个样，在外惯来爱做面子，这不，又来摆出一副公道样，似乎分外无辜大度。 “这事儿说来谁也没理，可人贺家姑娘是个姑娘，伤了脸，成玉毕竟是个小孩子，跟她道个歉，也就罢了。” 赵灵越挑眉看了眼赵灵琅，而后微微偏头看着贺守月露出来的右侧脸，然后伸手直接擒住了她的脸给众人看。 只见贺守月的右侧脸上除了一点快要消去的红痕外，是什么伤口都没有。 赵灵琅见了，面上和善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她其实是知道贺守月脸上并无大碍的，只是没想到赵灵越今日竟然如此硬气！ 她忍不住攥紧了手中帕子，恨恨地想，这些个不中用的，累得她今日好生没面儿！ 贺夫人也有些窘迫，她方才一心维护自个的女儿，不想原是自个女儿诓人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 赵灵越松手，贺守月直接捂着脸连连后退。 “我打你们，那是因为你们竟敢背后议论皇室之人，你们该打！至于我儿子的份儿，不若拉去刑部再理论理论？毕竟，大豫的律法还是颇为健全的。” 赵灵越虽不能言语，只能比划，但此刻的气场却是不容人忽视的，贺夫人当即就拉着贺守月跪下认错。 “公主殿下，是我没教好自己的女儿，还望殿下念在她年幼不懂事的份儿上，饶了她吧。” 程秀丽见此情景，也不敢怠慢了，也跟着跪了下来。 “请殿下恕罪，只是……客人是大，秀丽又危言耸听，对小公子有了误解，以为小公子是个淘气的，如今瞧来小公子真真是极好的，一心回护着殿下，都是秀丽的不是，殿下打得好，秀丽以后定当引以为戒。” 这番话说得当真是漂亮极了，比赵灵琅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且能屈能伸，听得赵灵越都想给她鼓掌了。 这还不算完，就见程秀丽又抬头朝成玉笑了笑，竟是同他道起了歉。 “成玉小公子，方才我不该背后语人是非的，更不该轻慢你年纪小，觉得你什么都不懂，都是我的不是，我今儿在此向你赔罪了。” 呵，比起一直被赵灵琅当马前卒使的贺守月，这人不知聪明了多少，一下子听出她的弦外音了。 按理说，这时候，赵灵越就该顺着这个台阶下了，毕竟陆家现今的处境并不算多好，特特是不得这些个文臣的喜欢，但她也得叫他们知道，成玉不是能任人揉捏的，他现今是有母亲给他撑腰的！ 她回身，将成玉拉到跪在地上的几人面前，垂眸看着他，比划道：“成玉，你可愿意原谅他们？” 贺夫人也回过味儿来了，拉着贺守月就朝成玉道起了歉。 “成玉小公子，千错万错，都是守月的不是，还望你见谅。” 说着，她就拐了贺守月一下，贺守月原本不愿，可一对上赵灵越似淬着寒冰的眼，她便禁不住一个激灵，忙道：“成玉小公子，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不在背后乱说话了。” 成玉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道：“我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是个男子汉，不该同你们计较，还望你们真心改过。”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我有娘，也有……” 他抿了抿唇，抬头望了眼身边的赵灵越，低声道：“也有母亲……” 母亲…… 赵灵越喉头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孩子……竟认了她…… 她颤着手，抚上了成玉的头，眼睛已经湿润，但面上带着的笑却是万分温柔。 “还有父亲、祖母，叔叔婶婶们，我有人养，也有人教。” 听得成玉这一句句，懂事得叫人心疼。 她深吸口气，比划道：“我们家成玉有人生，也有人养，你们在背后骂他是个没娘的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娘是怎么没了？她是死在了北疆的战场上，在你们安安稳稳在家里绣花品茗的时候，她提起了长枪，在护卫大豫边境啊。” “定国公先夫人是个英雄，我们不该在背后编排她的。”程秀丽这话说得诚恳，“秀丽惭愧，年纪比成玉小公子大，却没他懂事，犯下此等过错，成玉小公子，对不住了。” “当然，陆大夫人上战场，是她的选择，她的胸襟和抱负，我们陆家不求别的，相信，陆大夫人也不求这些身外之物，但我也希望你们能给她和她的孩子应得的尊重。” 赵灵越不知程秀丽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到底是伸手扶起了她。 而后比划道：“既然成玉原谅了你们，今日事便今日毕，我也不扰了大家来吃席的兴致了，先带着成玉回去看伤了。” 正好，这时候赵灵越派人请的大夫来了，她将人留给了贺守月，自个带着成玉直接打道回府了。 第31章 约定 见得两人离去的背影，陆家一干人都沉默了，还是姗姗来迟的陆平宁先开了口。 “你们瞧吧，我就说殿下是个极温柔的人，当嫂子还是不错的……”她说话的声音是愈发小了，“起码，她待成玉一直是很好的……” “是啊，我们平宁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陆旸偷瞟了谢芳华一眼，意味不明道，“殿下许是自小不能说话的缘故，瞧着性子就软了些，但也是个心有成算的。” “我知道了。”谢芳华最后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陆旸知道，谢芳华这句知道了，是真的放在心上了，心头也微安了几分。 赵灵越带着成玉走了，也说不再计较此事，但此事毕竟在文宣侯府发生的，文宣侯携着夫人当即寻上了陆老太君，是好一番赔礼道歉。 陆家在外行事向来低调，遑论仗势欺人？ 看着文宣侯夫妇俩还算诚意，又不轻不重地当众敲打了众人几句，她便示意此事就此翻篇，但众人心里都明白，若再有人在成玉跟前乱嚼舌根，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再过去了。 “还疼吗？回去得寻个大夫好生看看。”赵灵越看着成玉脸上久久没有消去的红痕，“她打得是不是很重？除了脸疼，还有别的感觉吗？” 成玉摇了摇头，示意自个没事，少顷，别别扭扭地说：“今日多谢你了，还有……你别多想，我就是……我就是不想你在外面丢脸罢了！” 赵灵越知道成玉就是这么个嘴硬心软的孩子，她灵机一动，刻意拉直了唇角，偏过头去不看他。 成玉果真上钩了，他还以为赵灵越生气了，面上都有几分慌了。 “你……我……你别生气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确实有些说不出来，是噘着嘴，缓缓垂下了头。 赵灵越向来耐得住性子，她也不说话，就等着成玉开口。 没多会儿，她就感到自个衣袖一动，原是成玉轻轻拉住了她衣袖一角。 她心内好笑，又想着小孩儿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就不磨他了，同京香投去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打算比划，不想小孩儿倒是又说话了。 “你很好，我知道的，待我也很好，但是……我不想忘了我娘，我这样……好像背叛了她……” 赵灵越讶然，成玉这小孩儿的心思倒是细腻。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而后比划道：“不会的，你不想唤母亲便不唤，至于……背叛？倒也没有，我想，你娘该是很爱你的，她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我们可以一起缅怀她。” 成玉猛地抬头望着赵灵越，眼眶子都透着红。 “一起？” “是啊，我很佩服她，我也会尽力抚养你长大成人，呵护你，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同我说，但是你做得不对的，我该打，该骂的，你可不许说我对你不好啊。” 成玉泪珠子霎时涌了出来，然后一头扎进了赵灵越的怀里。 赵灵越很是错愕，可垂眼看着怀里的人，却是慢慢释怀了，最后到底是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放心吧，我会对你很好的，连带着将我幼时缺失的爱，一并补给你。 她如是在心里发誓。 “你……您……为何不能开口说话呢？”在大夫同成玉上好药后，成玉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叔叔说您以前是会说话的，可是他不告诉我原因，说要是想知道，就来问殿下您。” 提及陆旸，赵灵越的一颗心不觉更是柔软。 这人初时瞧着给人疏离之感，后来倒是帮了自己不少忙。 默默做事，不求旁的。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同陆旸说过之后，好像她也能渐渐放下了。 “那……”成玉咬了咬唇，“殿下可以为了我……试着说话吗？” 赵灵越万没想到成玉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呆愣愣地看着他。 她这样的表现却让成玉误会了。 “殿下，我没有……没有嫌弃你口不能……我只是……只是不想旁人看轻你去，你明明是可以说话的。” 看着成玉急切地朝自己解释的模样，赵灵越忍不住笑了，比划道：“好，我答应你，我会试着开口说话的。” “这是我们的约定？”成玉不确定地问道。 “对，约定。”赵灵越肯定道。 不负你的期望，也不负……他的期望。 陆旸在门外听得他们的对话，是什么也没说，勾了勾唇，离开了。 看样子，这里用不上他了。 第32章 谋算 “母妃，这个赵灵越，着实气人得紧！” 赵灵琅甫一见得斜倚在软塌上的熹贵妃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你啊，有事没事找她麻烦作甚？” 熹贵妃由着宫女给自个涂着丹蔻，正昏昏欲睡着呢，突听得这话，微掀了掀眼皮，而后抬手看了眼自个的十根指头。 大红色的丹蔻甚为妖艳，借着烛光瞧来，也躲不过的灿烂。 她颇为满意地挥挥手。 “你们都下去吧。” 一干宫女起身朝两人行了一礼，这便陆续退下了。 “琅儿，急什么？来，叫母妃看看，近来可好？” 赵灵琅私下里虽说脾气火爆，但面对自个母妃向来是听话的，闻言，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她身边。 “嗯，气色还好，就是这火气啊，还是一如既往地大。” 熹贵妃说着，自个倒是先笑起来了。 “母妃……”赵灵琅撒着娇窝进了熹贵妃的怀里，“您可得为女儿做主啊，这几日女儿频频在永安那里吃瘪，这样下去，叫我在那群贵女面前还如何立足啊？” “你想些什么呢？”熹贵妃轻抚着怀里女儿的秀发，道，“你成亲都大半年了，虽说荣国公夫人已渐渐放手让你管家，但荣国公府还有好几房兄弟呢，你当下要个孩子，在荣国公府彻底立足才是最为要紧的，管一个哑巴作甚？” “可我就是看不惯她，一个哑巴，凭什么压在我头上？”赵灵琅赌气道。 熹贵妃捂着嘴笑了：“你呀，还是孩子脾性，她哪里压得过你去？就是成亲，她看起来风光，不也是给人做续弦的？而你嫁人时，排场可是跟她一样的，你父皇啊，可是向着咱们娘儿俩的。” 听得这话，赵灵琅面上才松快了几分，但她还是不甘。 “母妃，你就帮帮儿臣吧，儿臣就是看不惯她过舒心日子，那定国公府的人个个都向着她！” 熹贵妃伸手，轻点了点赵灵琅的鼻尖。 “定国公府的人真的个个都向着她吗？” 赵灵琅从熹贵妃怀里退了出来。 “母妃这话什么意思？” “你呀，还有得学呢。她是公主，嫁过去，定国公府的人可不得供着？可她也是定国公府的耻辱啊！” 熹贵妃替赵灵琅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我昨儿听你父皇说，北疆战事暂缓，永安也嫁过去那般久了，竟还未见过自己的夫婿，打算调陆坚回来了。陆坚跟他夫人王氏可是情比金坚啊，你说，会给永安好脸色看吗？且不说这些，定国公府中人个个暗藏着什么心思还尚未可知呢。” 赵灵琅瞬时想通了其中关节。 “她身为定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若老太君还在管后宅的事儿也就罢了，偏生一直是交给程紫月管的，可她嫁过去这般久了，府中中馈还未落到她手上，足可见府中人并不拿她当自己人！” 熹贵妃轻拍了拍赵灵琅的头，满意道：“我女儿也不算多愚笨，到时候你且将此事传出去，必然会有人比我们还着急。” 赵灵琅露出抹冷笑：“想必凤仪宫那位更是着急了。” “着急就会出错。”熹贵妃抬手，又欣赏起了自己方才涂好的丹蔻，“出错咱们就有更大的胜算了。” 毕竟不下蛋的母鸡，一直叫她坐在那个位置，怎么看怎么不叫人顺眼！ 母家式微，又没找到新的靠山，要不了多久，那位置也该换人坐坐了。 第33章 僭越 “殿下，四公子来了。”京香来回禀道。 赵灵越心头一动：“快去请。” 甫一见得陆旸进门，她下意识就要起身，可紧接着在看到他身后走出来的女子时，她又坐了回去。 她情不自禁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穿着一袭月牙色的粗布，但神态举止坦坦荡荡，生得更是秀丽端庄，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却也是颇有教养的，像是读过书的。 “见过殿下。” 两人在见得赵灵越后，同时向她行了一礼。 她抬了抬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又请两人坐下，让人看茶。 “今日来，不知所为何事？” “殿下，我听成玉说你答应他了。” 乍一听得这话，赵灵越还有些不明所以，可一对上陆旸略带笑意的温和眉眼，她突然福至心灵，一颗心软烂成一团，精致的眉目间顷刻间便染上了抹笑意，像是烂漫的山花。 陆旸见得这一幕，脑子一懵，竟是一时忘了要再说什么了。 赵灵越被陆旸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是慌忙别开了视线。 她扫了一圈屋内众人，挥挥手，让常嬷嬷带着人下去了。 可梅珠磨磨蹭蹭的，落在了最后，被常嬷嬷看了去，又是一顿好训。 “事情没做完，那就待会儿来做，殿下要同人说话，快出来！” 梅珠虽心有不甘，但面子功夫做得足，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紧跟着常嬷嬷就出了屋。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并一个京香后，陆旸才缓缓开了口：“这是林大夫，是咱们定北军军医林老大夫的女儿，医术十分高明，又是信得过的人，我就自作主张，将她请了来，想让她给殿下看看。” 林清歌闻言，捂着嘴轻笑：“四公子这是怕殿下讳疾忌医呢。” 赵灵越失笑，抬手比划道：“既然答应了成玉，自是要做到的，当然也不能辜负四弟的好意。” 她永远记得那句话。 ——殿下啊，重新试着开口说话吧，大胆地往前走吧。 是他给了她一颗种子，让她滋生了渴望，然后成玉又让这颗种子发了芽，眼瞧着他又要给这个芽苗浇水，假以时日，说不定真就长成了参天大树，她就能开口说话了。 “那我就开始了。” “劳烦林大夫了。” 林清歌起身，将脉诊放在了一边儿的茶桌上，然后坐到了赵灵越的对面，为她诊起了脉。 过了半晌，林清歌收回了手，陆旸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林清歌摇了摇头，没回，只是走到赵灵越面前，道：“清歌得冒犯殿下了。” 赵灵越点了点头，示意林清歌请便。 林清歌伸出手，放到了赵灵越的咽喉处轻轻按压着，时不时地再问上两句，后来又叫她张开嘴瞧了瞧，这才作罢。 “怎么样？”陆旸又问道。 林清歌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陆旸，才缓声道：“殿下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既然殿下现今想要开口说话了，耐心些，慢慢地试着发音，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口说些简单的话了。” 顿了顿，她又道：“殿下，有时候啊，豁然开朗，自有一番天地，长期忧思，伤的还是自己的身子。” “林大夫说得是。”赵灵越颔首“多谢林大夫了。” “长期忧思？”倒是陆旸听得这话，眉头不自觉都皱了起来，“那可不好，可有药调理？” 林清歌面上笑意淡去：“我会给殿下开一副药的，但心情开朗最是要紧。” 陆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林清歌这边的事情也完了，赵灵越原本想要留人用饭，被她婉拒了，既如此，陆旸也不好多留，以送人为由也跟着一道走了。 “清歌，你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方才在菱溪苑时陆旸就察觉了，“可是殿下还有什么不好？” 要单独说的，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看着陆旸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林清歌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我自幼相识，也算是相知的好友，我再是清楚你不过，有些话我就直言了。” 陆旸凝肃的眉目一松，等着林清歌接下来的话。 “你，可否僭越了？” 一句话，振聋发聩。 林清歌继续发问：“子宁，你年少肆意，其实为人稳重，何时这般轻易就能乱了分寸？” “怎……”陆旸回过神来，笑道，“怎么会？” 可他一双眼却是不再敢同林清歌对视了。 林清歌轻摇了摇头：“但愿不会吧，我言尽于此。” 话罢，她就转身离开了，徒留陆旸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陆旸终于动了，面上却是说不出的凝重。 他确实是僭越了啊。 第34章 有些东西终究来得不是时候 赵灵越感觉陆旸最近在躲着她。 为了前几日他请林清歌来给她看嗓子一事，她一直想当面感谢他一番，可每每都寻不见人。 陆旸平素里，要么在他自己的修身园里呆着，要么同三两好友去吃酒赛马，要么就是带成玉这个小娃娃，可自从他带了林清歌来瞧过她后，她竟是很少瞧见人了。 这也就罢了，就是每晚一大家子要一起用的晚膳他也能时常错过，那就叫她不得不多想了。 这夜，她陪着成玉写字，可看着看着她禁不住便走神了，还是成玉拉了拉她的手，才将她的神智唤了回来。 “殿下，你怎么了？” 赵灵越摇了摇头，想了想，将京香也给遣了出去，而后才接过他手中纸笔，在纸上写道：“最近怎么没瞧见你小叔叔啊？他似乎很忙。” 不知为何，就是信任如京香，她也不愿她知晓自己向成玉打听陆旸。 成玉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是殿下想念小叔……” 话还未完，他的嘴巴就被赵灵越给一把捂住了。 赵灵越着急地比划道：“不是……” 怕成玉不懂，她确定成玉不会再乱说话后，放开了他，又在纸上写道：“这种话不能乱说的。” 成玉不懂：“为何？就像我想念我爹、我娘一样，对了，秋秋，殿下别看她那么小，要是我一日见不着她啊，我也会想她的。想念一个人，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可…… 成玉的单纯简单的话语顿时叫她醍醐灌顶。 她为何心虚？ 对，她在心虚！ 她也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们的相处越矩了啊！ 哄着成玉睡下后，她心不在焉地带着京香往菱溪苑去，没成想竟是迎面撞上了来看成玉的陆旸。 先前，她是想法子想见着人，如今见着了，方才窥得一角的心思却是露了怯。 太不合适了！ 两人借着廊下昏黄的烛光遥遥相望，一时，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还是陆旸先反应过来，朝赵灵越躬身行了个礼。 “陆旸见过殿下。” 赵灵越闻言，放在身前的双手猛然攥紧。 又回到了最初最为疏离的姿态。 不过一瞬，她也找回了自己本该有的得体，微微抬手，示意陆旸不必多礼。 “前几日，多谢四弟帮我寻大夫了。” “是陆旸该做的。”迟疑半晌，陆旸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如今可好些了？” “多年不言，说话总要费一番功夫，林大夫说，只要有人在旁耐心加以引导，只要发出音来了，慢慢地，就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最后能说连贯的一句话，便也算彻底好了。” 一听得陆旸提及此事，赵灵越再按捺不住，一股脑儿地将这几日的事絮絮分享给他。 但其实这些陆旸都向林清歌打听过了，可他想要看着她比划，想要看见她脸上灿烂的笑。 不自觉地，他眼中流露出了几分纵容。 赵灵越很少同人这般畅所欲言，见得陆旸一直没插话，她也渐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她回头给了京香一个眼神，示意她退下，复又比划道：“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为了我去学了手语？” 陆旸双眼闪了闪，慌忙垂下了眼皮，静默良久，才勉强往上勾了勾唇：“殿下，您不能言语，这样也便于交谈……” 赵灵越上前一步，拍了拍陆旸的手臂，让他看着她。 陆旸不敢抬头，赵灵越就站在他面前，一动也不动。 陆旸苦笑，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终是缓缓抬头直视着面前的赵灵越。 “我想听实话。” 赵灵越郑重地比划着。 看着赵灵越执拗的双眼，他终究败下阵来。 “是。” 一个字，让赵灵越心头五味杂陈。 像是一颗山楂，单吃酸得很，可是外面裹了层蜜，酸酸甜甜的，倒是叫人品出了一番别样滋味，不知不觉地就让人惦念上了这股味儿。 可有些东西啊，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第35章 子宁啊 陆旸想，他大抵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一晚赵灵越在得到他肯定答复后的神情。 眼眶分明湿透，嘴角笑意却是甜的。 这是尝过极致苦涩的人，得了一点甘甜后便觉满足的幸福。 而这一切，在他拿到京香送来的荷包后，达到了顶峰。 是一个白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匹在草原上奔驰的骏马，骏马上还有个人，是活灵活现的。 “四公子，这是殿下亲手为您做的，说是为了答谢您为她请大夫看病。殿下也祝愿您，年少肆意、不负来日，所得皆所愿。” “多谢。” 摩挲着手中荷包，陆旸无奈勾了勾唇。 罢了，有些风景，人生在世，定得看看，只是看看，便足矣。 “殿下此时在做什么？” 提及这茬京香就很是兴奋。 “殿下正跟着常嬷嬷练习说话呢。” “正好，我也去瞧瞧。” 京香并未多想，侧身引着陆旸往菱溪苑去了。 刚练习说话，赵灵越很是不适应，需要用很大的劲儿嗓子里才能发出一些含糊的声音，常嬷嬷很有耐心，就一遍遍地引着赵灵越开口。 但常嬷嬷岁数毕竟大了，没多会儿嗓子就有些受不住了，时不时地就要喝口水润润嗓子，这时候，赵灵越依然不会停下，就是用力得已然满头大汗，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学着发声。 “殿下这段日子没日没夜地练着，真的很辛苦呢。” 京香跟在陆旸身后，不无心疼地说道。 “殿下是真的很想开口说话吧。” 赵灵越这会子正好偏头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陆旸，她慌忙闭上了方才因用力发声而略显夸张的唇瓣。 陆旸见得这一幕，忍不住低头浅笑，而后缓步走至赵灵越跟前，朝她作了个揖。 “殿下赏赐，陆旸特来拜谢。” 赵灵越垂眸，摇了摇头，伸手示意陆旸坐到石桌对面，而常嬷嬷也在此时站起来为陆旸看了茶。 “想必常嬷嬷也累了吧，不若陆旸陪着殿下再练会儿？” 赵灵越讶然，心头的那株小芽儿似乎又往上冒了冒，唇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明显。 “有劳四弟了。” 顿了顿，她又抬头望向常嬷嬷：“常嬷嬷，你也累了，去歇会儿吧，京香，你再去膳房寻两盘糕点来。” 待常嬷嬷和京香都离开了，这一方僻静小院就只剩两人了。 这让陆旸更自在了几分。 他没再说多余的话，只是依照林清歌说的法子，帮赵灵越练习了起来，一遍遍纠正着她的发音。 往后几日，陆旸得了空就会来陪着赵灵越练习，有时候会带着成玉一道，渐渐地，两人的相处倒是愈发融洽，再不复前几日那般生硬。 这日，陆旸又来了，将人遣走后，两人又开始像寻常日子般，先闲话两句。 “殿下似乎很喜欢赛马会上赢来的这支白玉簪。” 几乎日日戴着，就像她分外珍视的那个禁步一样，就算穗子褪了色，她也小心翼翼地收着。 “因为这是你们帮我夺得的彩头。” 这是你们待我的好。 赵灵越提及此，笑容灿烂，可却刺痛了陆旸的心。 不过一点点温情，这人竟记了这般久。 赵灵越不知陆旸心头所想，兀自同他分享起了自己的喜悦。 “林大夫说，我可以试着开始说一些简单的字了。” 陆旸闻言，一双深邃眼眸似是盛满了点点星子般亮了起来。 “那殿下时隔多年，头一遭开口，想说什么？” 赵灵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了陆旸半晌，终于做下了决定。 但她没有比划，而是伸手从面前的茶杯里蘸了点水出来，然后用手一笔一划地在石桌上写下两个字。 ——子宁。 陆旸面上笑意一凝，心内五味杂陈。 原来是他的字啊。 “可以吗？” “可以啊。” 陆旸听到自己如是回答。 陆子宁啊陆子宁，你终究还是一脚踏入了那魔障。 第36章 陆坚要回来了 赵灵越安安静静地跪在殿中，等着皇后训话，可皇后今儿显然是分外不痛快的，只当没看见她，慢慢悠悠地抿着手中的茶。 良久，她终于开口了。 “还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嫁到定国公府也有好几个月了吧，竟是连掌家权都不能叫那寡妇给你，你皇兄的事也不知你放在心头没有，是迟迟没有动静！” 赵灵越听得这话，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但她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按照多年来的惯例，朝皇后俯身磕头，以求平息她的怒火。 “哦，本宫忘了，你现今就是个哑巴，轻轻松松地，人就能拿这点事儿说你不能管家！不过……”她刻意拖长了嗓音，“你不是最近在学着说话吗？” 赵灵越闻言，心头一颤，双唇悄然抿成了一条直线。 “本宫还以为你真打算一辈子不再开口了呢。”皇后不无讽刺道，“记住，会说话了，就管好这张嘴，别有的没的就往外蹦！” 赵灵越放在地上的手一紧，又想起了陆旸同她说的话，还有成玉的期盼，紧缩的心又慢慢缓过劲儿来，末了，像过去几年如一日一样，摆出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朝皇后又是一叩首。 皇后见状，是愈发看她不顺眼了。 “看你这副窝囊样，本宫都觉着晦气！本宫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女儿？你知道外面人怎么说的吗？说你一堂堂嫡出公主，本就是去做续弦的，结果管家权还落不到你手上，传得是沸沸扬扬！本宫都不知道常嬷嬷跟着你嫁出宫是做什么去了，人老了，耳朵也聋了，这种事情都不知提醒你吗？” 赵灵越听得这话，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后的眼睛，用手比划道：“母后，女儿听说了，但女儿口不能言，哪里能管家啊？不关常嬷嬷的事。” “呵，你倒是会顶嘴了！” 皇后怒气更盛，正在酝酿下一波风暴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赵灵越头上戴着的那枚形似兔子的白玉簪。 她的脸色遽然一变，眼中涌出了浓浓的恨意，直接上前将赵灵越头上的白玉簪抽了下来，用力摔到了地上。 ‘砰’地一声，白玉簪顷刻间四分五裂。 赵灵越没料到皇后会突然出手，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非但如此，她是跪着的，碎片竟然直接在她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京香见皇后竟发了如此大的火，是忙磕头求饶。 “请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可不管京香说的话，还不罢休，一巴掌用力扇在了赵灵越的脸上。 “那毒妇给的东西你竟然还敢戴到本宫宫里来，你是觉着你害本宫害得还不够吗？” 赵灵越头一遭没有求饶，只是瞠大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皇后。 她所拥有的东西，已然不可得，她不知道为何，作为她生母的人，连她好容易重新获得的一点温情都要剥夺。 她想要反驳，想要发怒，可嗓子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般，最后不过发出了阵阵难听的声音。 这更叫皇后恼怒：“你还敢对着我叫？真是要反了天了！” 说着，她又要上前扇赵灵越一巴掌，没料到京香竟是膝行至赵灵越身前，将皇后的这一把掌拦下了。 “娘娘，请您息怒，殿下待会儿还要回国公府呢，要是被人瞧见了，只怕不好啊。” 跟了皇后多年的李嬷嬷也来劝。 “娘娘息怒，殿下到底是嫁人了，这眼瞅着定国公也要回来了，此时闹出事来，叫陆家人瞧见了，怕是会多想，也怕储秀宫的那位借此发挥。” 赵灵越听及此，耳边‘嗡’地一声，是什么也听不见了，脑内只有一个念头。 ——陆坚要回来了！ 她一张小脸顷刻间血色尽失，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不自觉轻轻颤抖了起来。 怎么就……要回来了？ 第37章 流言蜚语

皇后深吸了口气，一拂袖，到底是收了手，只是看着赵灵越的眼中还有熊熊恨意。 可她又不能把气撒到她头上，偏头看着还挡在面前的京香，干脆一脚将她踹开了。 赵灵越回过神来，忙直起身来将京香扶了起来。 “母后，您有火，大可朝着女儿发了便是。...... 《春碎》第37章 流言蜚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春碎》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38章 年少绮梦一场空

出了凤仪宫，一阵冷风袭来，赵灵越才惊觉自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一个不慎，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所幸被身边的京香给扶住了。 “殿下，小心。” 赵灵越抬头，惶惑地看了京香一眼，这才醒过神来，抬了抬下颚...... 《春碎》第38章 年少绮梦一场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春碎》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39章 重伤

赵灵越呆愣当场，她没想到陆老太君竟就势打算将府中中馈交给她来管。 她们该不会是想岔了，以为自己装病，就是在逼着她们将管家权交出来吧？ 那可不得了！ 她急忙忙起身，就要去寻陆老太君。 陆平宁见状，在后面急吼吼道：“殿...... 《春碎》第39章 重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春碎》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40章 为君伤

赵灵越见了，手中的帕子瞬时被她捏紧。 她是见过陆坚的。 身材那般高大健硕的一个人，像山一样矗立在北疆，一出现，叫人不敢多置一词。 如今就是吹一点风都要喘，走一步都要被人抱着。 他还正值壮年啊，多少英雄抱负还未施展？多少家国仇恨...... 《春碎》第40章 为君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春碎》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请假公告

因今日家中有事，还没来得及写，又正好在理后面大纲，估计赶不上更新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春碎》请假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春碎》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