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心机》 第一章 烟光薄,栖鸦归後,暮天闻角 盛京的寒冬一般都要飘雪,今年也不例外,白茫茫的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来,如同给广成侯府盖了层厚厚的棉被。 而此刻一个仆妇正用一床蚕丝被裹着一个大约两岁的小孩儿,急忙朝一旁的老嬷嬷道“五姑娘的高热还不曾退,是否要请小儿科的太医再来看看?” 那老嬷嬷手上也忙着用个荷包在装些什么东西,只道“前儿庙里的师傅不是说做场法会便好了么?现在老爷太太正在后院忙呢,这会子大拉拉的说要去请,少不得挨一顿呲,依我说,竟别去碰这个钉子。” 而后院也确实如同她说的一般忙乱,着了大红蟒锻大鼈的贵妇人正急急的催着问一个白胖尼姑要记名符。 那尼姑将记名符用一个银漆的小托盘叫一个小尼姑捧了,又道“这法会竟也差不多了,只是我还有一句话,好叫太太细听着。” 这白胖尼姑法号道慈,念得一口好经,最受盛京的贵妇们推崇,现在见她这样开口了,太太便忙答应。 “姐儿刚出声不久就招来这样邪祟,只怕是冲撞到了什么东西。须得要个未出阁的姑娘,靠着虔诚,等吉祥花儿开了,由她亲手摘尽,煮汤浴身,才能去了邪气。”道慈看了看,又指着后面一个才五岁的小姑娘道“我看这位姐儿面相是个有福的,倒是正好。” 太太回头去看,便点点头儿,自进房里去,朝着一个长着国字脸儿,浓眉大眼的男子道“老爷可听见刚刚那道慈的话了?要四丫头帮着去等吉祥花开,您觉得怎么着?” 那男子正围着炭炉取暖,见问话,头也不太,随意道“既是如此,你自己作主便是了。五丫头生出来便带了这些病,闹得鸡犬难安的,若是能好了,也是她的福气。”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儿,太太似乎有些不满意,但到底不敢多说,退了出来,见众人都散了,只留下刚刚那个被尼姑指着的小姑娘还站着,在寒风里冻得鼻尖通红。 她一招手儿,将那小姑娘唤过来,道“你可愿意为了你妹妹去摘吉祥花儿?” 那小姑娘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她,懵懂的应了。 太太便拍拍她的肩,笑说“是个好孩子。” 那小姑娘便绽开一抹开心之极的笑来,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全然看不见身后喏喏不敢言的妇人。 等人都散尽了,沈姨娘才小心的凑上前去,拉了她的手道“姑娘还年小,这些事儿尽可让别的姐姐们做去。” 小姑娘刚刚还满是笑意的脸便瞬间垮了下来,如同落了漫天的雪花,冰凉凉的。 “母亲交代我做的事情,我自要做好才是,跟姨娘何干?” 沈姨娘本就苍白了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弯着腰看了一眼房内闭着的门窗,欲言而又止。 小姑娘却完全不顾这些,穿着的白玉兰纹锦鞋在雪地里踏出一行脚印来,歪歪斜斜的去了。 紧闭的门窗后面,靠着将这一席话听了个清楚的锦衣华服的妇人咯咯的笑个不停,回头道“姐姐,竟被你调教出了个好丫头呢!” 大太太梁氏瞥了她一眼,道“你有那个功夫去听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来帮我将这记名符捺到荷包里去是正经。” 妇人只顾咯咯的笑,仿佛并没看见太太眼里的厉色。 第二日的时候,天空如同用雪洗了一遍,在漫天冰雪里一碧如洗。 太太开了门,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着了一身白色的对襟白绫子袄,下身着了米色的百褶裙等在院子里。 她淡淡的点了点头,朝着一边的丫头道“你便带姑娘过去朝善阁罢!这三日的饮食好生照看着些。” 小姑娘如同听见了什么好听的话,绽开一个笑来,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越发的可爱。 沈姨娘小心翼翼的跟在太太身后进了房,道“太太,好歹让我过去照看着些。心儿年小不知事,怕是做不来,反而冲撞了五姑娘。” 梁氏瞧了一眼低眉敛色的沈姨娘,赞叹道“到底是从你肚里爬出来的,难怪你比我这做母亲的要上心得多。” 沈姨娘身子一软,早已跪倒在地上,眼里蓄满了泪,却终究不敢再继续苦劝。 朝善阁在侯府的北边靠山的一座园子里,是座有些荒废了的二层小院,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往上面去转了一遭儿,问一旁一直跟着的丫头道“沛音,我以前怎么从没来过这儿?” 一旁长得有几分清秀的半大姑娘笑着应了声儿,却并不兜揽她,只道“咱们这府里大着呢,姑娘哪儿能处处都逛过?这上面日久失修,到处都是灰尘,不如到下面去祈福吧?” 小姑娘眼睛骨碌碌的转一圈儿,道“都依你。” 沛音便拿眼四处转了一溜儿,支会着众人将手里抱着的花盆都放了,便让她们尽都散了。 朝善阁便再次安静下来,小姑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奇道“沛音,你因何连个蒲团也不问她们要?” 沛音和湘芷相视一眼,哄着她道“那蒲团硬硬的,要了等于没要,不如别去讨这个麻烦。眼看着时辰也到了,姑娘不如便开始祈福罢?” 小姑娘想了想,听话的跪在离天井不远处的地方,眼睛转也不转的盯着那几盆并排放着的花儿。 过了不久,许是一个时辰,许是两个时辰,小姑娘似乎有些受不住,嘟着嘴道“不跪了,跪了这么半日了,这花也不见开。” 沛音正搬了凳子和湘芷坐在二楼上嗑瓜子,闻得此话,赶忙将手里的瓜子一股脑儿的盖回小盖碗里,奔下二楼来,哄道“姑娘且耐住性子罢,你莫非忘了和太太说的话了?五姑娘现今还躺在床上呢,咱们怎么好出尔反尔?” 小姑娘便有些犹豫,但到底乖乖的跪回去了。 好容易出来的太阳渐渐的西沉,夕阳西下,将她小小一团影子隐在前方的天井里,越发的单薄。 夜色便慢慢的如同棉被一般的压下来,小姑娘的眼皮沉重起来,膝盖也跪得有些发麻,便朝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喊道“沛音,你可在么?” “姑娘唤你呢!”正靠着软凳打瞌睡的湘芷迷迷糊糊的推了一把也昏昏欲睡的沛音。 沛音被这一推倒精神了些,从抄手游廊上搭了手往下望了一回,又折回来道“姑娘?这也是咱们太太抬举她罢了,真正的姑娘是大小姐和五小姐,她算个什么东西呢,让她跪着罢,理她那么多做什么。” 风渐渐的大了,将院落里的树叶一大片一大片的刮下来,因着是天井所在的地处,并没有屋檐遮挡,飘飘扬扬的落叶随着风打了小姑娘一身。 小姑娘委屈的一瘪嘴,道“湘芷!” 湘芷皱皱眉,将披在身上的斗篷下了,打了个寒战道“真是冷得要命!”一边说着,却举步下了楼到天井前边,道“姑娘唤我?” 小姑娘脸冻得青紫,在寒风里哆哆嗦嗦的打着冷颤,开口时已经带了哽咽“这花到现在了也还不开,我被冻得好冷,不想再守着了。” 湘芷凑上前去端详一番,见那花儿确实还未曾有开的意思,蹲下身子道“好姑娘,我们在上面打扫也吃了一肚子的灰在这里,您便安分些再守一二个时辰吧,兴许过会儿就开了呢。” 小姑娘看看她,再看看面前的花,还是含着泪点了点头。 雪渐渐的又下来了,二楼点了蜡烛,湘芷凑在灯烛下绣着什么东西,又时不时的侧耳听听楼下的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竟半点响动也听不见了,她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碰碰一旁的沛音道“莫不是出什么事了罢?” “你又理她做什么?咱们只是来陪着她的,其他有什么要紧?”沛音如此说,到底拿簪子将那烛火拨亮了些,陪着湘芷下了楼。 院里本来便少有人来,此刻先前的落叶加上不断飞扬而下的落叶,竟几乎要将那天井旁小小的身子彻底掩了。 “呀!别不是经不住晕了罢?”湘芷几步跑过去,将她身上的叶子都拨开,又将她扶起来,探了探她额际,道“像是有些发热。” 沛音闻言皱皱眉,将手去探了探,道“倒是真有些烫手,出去问问要守到何时罢了。” 湘芷点点头,接过蜡烛开了门出去,再进来时面色已然变了,凑近沛音旁边道“道慈师傅说了此正是好事,五姑娘的高热正退呢。”又一指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姑娘,面带不屑“太太说能替五姑娘受苦,也是她的福气。” 许是雪下得大了,地上躺着的小姑娘满脸都是水。 沛音和湘芷哪里还有闲情管她,搓了手往楼上闭风雪去了。 夜渐渐的深了,小姑娘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走了没几步又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没力气站起来。 她扒拉了几片叶子,哽咽着唤了一声‘娘亲’,小小的脸已经冻得有些发黑。 许是疼得很了,她哀哀的低叫了一声,将脸埋在落叶里,再看不清楚神色。 第二章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不知何时,天边微微露出了些鱼肚白。 灰蒙蒙的天边多出几朵染上了金色的云来,将地上厚厚的雪映出些淡黄色来。 朝善阁外间的门就在此时被砰砰砰的敲个不停,响动将早起觅食的鸟儿惊得从树上扑哧哧的飞了起来,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又往远处去了。 湘芷顿时睁了眼,竖起耳朵细听了会儿,忙起身推搡沛音起来。 沛音才待起来,便发现坐了一晚上,脚底早已是冰冷得无知觉了,不由得又抱怨了一番。 湘芷也不跟她啰嗦,拖着她下了楼,开门便见昨日太太房里的一个老嬷嬷提着灯笼立在门外,笼着手在寒风里跺着脚,朝善阁离正房那边甚远,想必也是行了许久才到的。 沛音和湘芷忙收了倦色,堆下笑来,道“嬷嬷因何来得这般早?” 那老嬷嬷也笑回道“老爷太太虽记挂着五姑娘,到底也担心四姑娘她年纪小,禁不住这么耗着,便差我来问问,四姑娘可还安好?” 沛音便顺手接过她手上的灯笼,挽了她的手往外行,笑道“诶哟,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值得劳动嬷嬷您亲自走这一趟。放心吧,姑娘好着呢,哪里便有这么娇贵了?好饭好食的供着的,还一直嚷嚷着要守着花开才罢呢!” 老嬷嬷应了,心知她这是要自己避的远些,她这回过来也不是面子上的事罢了,哪里肯真进去,便也不说破,只笑了一回,和沛音一同往厨房取饭食了。 等她拿了食盒装了几碗精致小菜和鲍鱼粥回去时,湘芷已经急的馒头大汗,忙关了门指着那个小姑娘道“烧的越发厉害了,方才还呕出许多脏污来,这样肚里空空的冻了一天一夜,便是大人也受不了,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咱们还是回禀太太去罢?如若真出了什么事······。” “如若真出了什么事,也算是她为五姑娘尽了力了,跟咱们何干?你也不是傻子,莫非还看不出来太太的意思?不过一个庶女,死了就死了罢,那府里的二少爷凭空的没了,还不是照样一丝儿风波也无?”沛音也不等她说完,便插话打断了,又将食盒拎起来,道“猜猜今儿有什么好菜?” 湘芷到底不如她镇定,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姑娘,跟着沛音进了房,道“咱们好也罢歹也罢,总算是跟着她的丫头,若她不好了,咱们也要跟着受牵累的。” 沛音将食盒往四方桌上一放,道“既然跟着她是歹,咱们何必要一条道走到黑?咱们是家生子,日后是要跟着陪媵的,就她这身份,能有什么好去处?难道要毁了你我一辈子不成!而此番咱们如此顺应太太,日后少不得被提拔跟着五姑娘,到时候较现在,可是天差地别之说,难道你便甘愿守着她一辈子?” 湘芷咬咬牙,往楼下看了一眼。 四姑娘夏青心虽说也是姨娘所出,但生母不受宠,又比不得三姨娘手里有家私,在这府里活的如同个隐形人,只有少些时候才能让人想起来,譬如如今这祈福的差事。 湘芷便随着沛音坐下,用完饭食,又去外面走了一遭儿,逢人便只说四姑娘好仁义性儿,为了替五姑娘祈福,竟发了高热还不愿意回房,只口口声声念着太太素日待她的好儿。 这番好话自然用意不简单,既是夏青心自己死活不愿意回来,那到时候出了事,可谁也怨不得了。 这话传到梁氏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到了酉时,夏庆松盘着腿坐在炕上吃饭,闻得这话,脸向着梁氏道“她能这么懂事,也不枉费你对她用的这番心思。” “可不是么?”梁氏亲自执壶替他满了酒,笑道“真真我是个有福的,儿女们个个都听话乖巧。” “姐姐说的是,连我也禁不住羡慕呢!” 二人话还未完,便听见一道声音自外面飘进来,紧接着帘子便被掀开,一团红云风似的飘了进来。 “偏是你会挑时候!”梁氏眼里意味不明,面上却满是笑意,下了炕拖了她的手,笑问道“可曾吃了饭过来?” 红衣女子笑了笑,指着身上的衣裳笑问夏庆松道“可觉着眼熟?” 夏庆松托着下巴思量一番,拍掌笑道“是了,便是我上回拖人在醉裳坊定制的新衣,你怎的这会儿才穿上?” “我衣裳多,早晨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套,便给翻了出来。”那女子又笑着对梁氏道“姐姐,你可喜欢?” 梁氏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并不答话,只笑道“可曾吃过饭来的?怎么这会子有功夫过来?”又转头朝自己丫头道“还不快搬张软凳来给你二太太坐?” 那丫头忙应了,转身笑着亲去抬了张锦缎缝凳来,笑道“二太太坐。” 原来此妇人便是梁氏同父姐妹,给了夏庆松做二房的,素日里在老太太那儿也有些脸面。那妇人笑着坐了,又道“胭脂,你出落得可越发的水灵了。” “你今儿打扮得倒好看。”梁氏打量她一眼,笑着抿了口茶,又道“只是这样张扬的颜色,穿着有些艳了。” 这是在明着提醒她逾矩了,那二太太只当作没听见,转头笑对她道“我倒是听闻早起去朝善阁摘花儿的小丫头子说,心儿那丫头发起了高热呢,也难为她这一片好心,病成了这样儿也还不见回来。” 梁氏正不知如何作答,便见夏庆松起身拿了外袍给二太太,道“替我整整衣裳,下午李提辖治东道请我,我还是早些去罢!” 二太太本意是要提醒夏庆松梁氏苛责了庶女的,奈何夏庆松于这内宅之事全然不懂,如同个木头般,竟完全没听懂这些,甚至对于夏青心发高热也未曾听见一般。 她心下不甘,但自然又不好明说的,只好站起身来替他着了衣袍,系好冠带,目送着他出门去了,方才回转头来看着梁氏笑道“难怪姐姐当日费尽心机也要嫁进来,咱们老爷倒也真配得起你。” 梁氏目光如炬,盯着她看了半响,冷笑道“二妹,你我虽是姊妹,有些闲事却并没必要处处管着,你说是不是?” 二太太扑哧一声笑出来,站起身扬了扬身上的红衣,扶正自己本就整齐的鬓发,轻移莲步便要出门,等到了门前,又转头道“姐姐,一个庶女罢了,也值得你这般下死力去对付?” 这二房太太是梁氏的庶妹,与梁氏先后进的门,颇有些得夏庆松的意,夏庆松平日里五日倒是有两日歇在她房里。 梁氏本就看不起她的身份,加之又姐妹共侍一夫,因此并不与之交好,不过面子上的交情,现今见她如此说,冷了笑道“梁汀若,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竟敢如此和我说话?” “自不敢忘。”梁汀若也牵起嘴角笑了一声儿,欠身行礼道“姐姐如此守着嫡庶尊卑,妹妹自时时刻刻牢记在心。现下姐姐如此忙,妹妹便不添乱了。只是姐姐还需留些阴德顾念着儿孙才好,别自己下了阿鼻地狱,还连累后人受苦!” 她说完,也不管梁氏如何反应,一摔帘子去了。 梁氏面色惨白的站在炕边,烛火摇曳间眼神凌厉,过了片刻,又冷声道“就说我的意思,五姑娘高热迟迟不退,让四姑娘再守两夜。” 蔻丹的手一抖,腕上的玉镯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 等蔻丹带着一行人到朝善阁时,已经有一弯弯月挂上了树梢,朝善阁被粗壮的树木掩映着,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推门而入时,她便有些惊讶的叫出了声。 四姑娘夏青心此时斜斜的倒在冰凉的方格纹地砖上,整个人旁边飞满枯黄的落叶。 这与她原先预想着的祈福根本是两码事,忙慌乱的奔前去扶起夏青心,低声唤道“四姑娘?” 也不知她这样躺了多久,原先白嫩的脸上已经印上了方格纹砖的花纹。 她连忙将她鬓发上的落叶都拂去了,又拿了手帕要给她擦脸,等触到夏青心的脸时,慌忙尖叫了一声将夏青心又抛回地上,哭道“不好了不好了!四姑娘没气息了!” 这一叫非同小可,湘芷和沛音在楼上闻见,忙三脚猫似地慌慌张张的闯下来,道“你莫乱说,方才姑娘还好好儿的呢!” “你看看我可是乱说?”蔻丹掩住脸避在一个婆子身后,道“你们可是作死呢!若姑娘出了什么事,你们如何交差?!” 沛音便凑过去拿手在夏青心鼻子底下一探,果然冰凉凉的,半日没有见进气。 但她听了蔻丹这话,却并不惊慌,心内甚至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想起梁氏曾许诺的好处,顿时有些雀跃起来。 蔻丹见她们无甚反应,自己倒先着了慌,她不曾得知梁氏的意思,只道府里有个姑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咽了气,自己脱不了关系。又急又气的哭了起来,拉着旁边的老嬷嬷就要去禀报梁氏去。 一时间院子里奇异的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也并不曾闻得,月光倾泻了一地,照的地上的人的脸色越发惨白。 ----------推荐朋友洛阳公子的书《末世魔女》简介:人类异能少女离玥十一年前躲避仇杀误入密州,十一年后策划逃离,谁料半路杀出个花美男,美男晃动白花花的刀子:“给你两个选择,是从了我,还是”从此,人类少女踏上与“恶势力”不断抗争的道路 第三章 落叶瑶阶狼藉,高树露华凝碧 自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事情,是永无法再回去了呢? --------------------------------------------------------------------------------关于过去,都回不去。 有风吹来,带起大树上摇摇欲坠的叶子哗哗的响。 那老嬷嬷心下也是心慌,小心走了几步,将手往夏青心鼻尖一放,又跳脚呸呸几下,骂道“到底你们姑娘家家的年轻不经事,这气息还在呢,怎的就能说成停了?” 蔻丹面上一喜,又惊惧道“可是方才我摸着,明明便没了气息的······” 老嬷嬷忙颠儿着小脚跑过去,拉住她道“好姑娘,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得亏是没事儿,不然又是一场风波,咱们快回去回话罢,也好叫太太早请医医治,迟了可又不好。”说着,又回头吩咐还惊魂未定的沛音湘芷“你们快扶着你们姑娘进屋避避寒去,这么冷的天儿,你们也不给姑娘披个斗篷,看太太知道了如何罚你们。” 任凭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日,沛音只是没听见。 她脑海里哄的一下闪过千万种思绪,等回过神来,院子里早又安静下来,唯独剩了她们主仆三人。 湘芷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去试了试,抬头道“呀!果然还有气息!可把我吓死了!”她到底不如沛音狠心,闻得人死了,惊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这下听说没死,虽然心内有些许遗憾,但却是安心居多,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沛音却恶狠狠的瞪了地上躺着的夏青心一眼,拖着她就往房里抬,她年岁长,半大的姑娘拖起一个小孩里全然不费什么力气。 等到了里间,她让湘芷去掩上门,自己却拿了夏青心的斗篷,将她兜头兜脸的罩住,一把摁住她的头闷在桌上。 “你这是做什么?”关门进来的湘芷看见,差点没被吓死,赶忙过来推开她,道“你可知你这在做什么?谋害主子,若是被发现了,你便是死十次,也不够死的!” 沛音皱了皱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湘芷道“等她醒了,咱们才逃不出一个死字!这两日咱们偷吃偷喝主子姑娘的饭食,又克扣了太太赏下来的斗篷之类,你以为等她醒了,这事情还瞒得住么?” 只这一句话,湘芷便蹬蹬蹬的后退了好几步 这谋害主子是大罪并没错,但是奴大欺主也不是小罪,何况若是夏青心就这么去了,不过一个庶女而已,并没有人会过多追究她究竟因何而死,但若是她活着将事情闹将出来,就算是太太,也不得不管管的。 沛音正要再说,便见那厚厚的白狐狸皮镶金边斗篷被拱了几下,那个小小的四姑娘夏青心便钻了出来,一脸潮红的看着自己。 那是她跟着夏青心五年以来从未曾见过的表情,诡异莫名。 从这一刻起,夏青心再不是原来的夏青心了,苏敏在心内叹了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的接受了这个自己马上可能就又要死了的事实。 没办法,谁让自己运气太好,被民工从天上扔下来的砖块一砸,就给砸到这儿来了呢。 她略微无奈的牵起嘴角,看着二人道“你们想干什么?” 她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成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就算装疯卖傻想先保存性命,眼前这两个奴大欺主的婢女也会宁杀错不放过,倒还不如闹开了好些。 她虽说接受了这个情况,但可不代表就要任人宰割,何况刚刚被憋得喘不过气来的滋味并不好受。 湘芷和沛音几乎没被她吓死,退后了几步才堪堪站稳。还是沛音反应快些,上前两步弯下腰来道“姑娘说我们想做什么?自然是替姑娘披上斗篷了。” 苏敏心下冷笑,心道你们还将我当以前的夏青心看待呢,面上却露出一丝笑来,背着身退了几步开了门,闪身出去,在外边高声道“莫不是姐姐们当我是傻子呢,要给我披斗篷,有披到脑袋上来的?还是姐姐们觉得我好欺负好拿捏,还想拿话来哄我?” 她在原主人的记忆里搜寻一番,早将湘芷沛音二人在朝善阁逼死主子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自是清楚沛音这狠辣的性子。 心知只有把话说开了,自己才可能还有一丝活路,不然,凭着这什么四姑娘这么小的身量,甚至还发着热的身子,说不定还未等那蔻丹带了人来,便被沛音闷死了也未可知。 沛音眉头一皱,拉了湘芷正要追出去,便听见院子门被猛地推开,紧接着便涌进来一堆人,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夏青心便扑了出去,哭道“嬷嬷救我!” 二人追着出去,便见平常跟着老太太跟前伺候,不久前才升了管家娘子的李家姑姑领了一堆仆妇站着,怀里正抱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夏青心。 沛音和湘芷对视一眼,顿时沉了心。这李家姑姑向来是夏母身边的第一得力之人,她们全然不知一个庶女而已,因何会将这尊神请来,不由得都悬了心,只盼着夏青心如同往常一样糊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她们还可以拿话遮掩遮掩。 但夏青心指着她们二人,哭道“嬷嬷,就是她们,她们想要闷死我!” 李家姑姑多在内院走动,却并不曾和这夏青心有过什么交道,因而此番过来不过应应景,但没料到这丫头竟整个人趴在她怀里,笑脸煞白煞白的,一副全然依靠自己的模样,便不由得生出些怜惜之意来。 她柔声安慰了夏青心一番,抬头看着湘芷和沛音,也不去问二人话,吩咐旁边人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没听四姑娘说的话么,这样欺主背恩的奴才,还不快绑了送到太太那儿去!” 由太太梁氏处置?苏敏心内一顿,知道这梁氏是个面慈心恶,笑里藏刀之人,顿时就有些气愤,想起她之前那般狠心的对待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更是生出几分不满来。 但是她从原主的回忆里知道,梁氏现在正当家,因而这些事倒真的该交由她来管,便自己暗暗留了心,想着要如何回答才能保住自己,又不透露出自己已经知道梁氏恶毒的心思来。----------现在快称不上新书了吧···木有推荐,还请亲们多多推荐和收藏哈,不然我就要伤心死了。 第四章 唯有月明霜冷,浸万家鸳瓦 那李家姑姑绑了人,回首吩咐了跟着自己的小丫头几句话,那小丫头便点点头儿,飞也似的跑了。 她便又回过头来,看着夏青心道“好姑娘,待会儿到了太太那儿,你只管一五一十的将话全说了,横竖还有老太太呢,怎么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苏敏略微放缓了脚步,摸了摸自己滚烫滚烫的脸,脑子越发有些混沌起来,疑惑的看了这个李家姑姑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她连老太太都搬了出来。 这一疑惑,却已经到了正院梁氏所在的居所。 早有小丫头迎着出来,笑着为她们打了帘子,又笑道“四姑娘倒是好好儿的呢,刚刚蔻丹那蹄子慌慌张张没脚儿猫似地跑回来,几乎没把太太吓昏过去。” 苏敏还没来得及答话,沛音便扑了过去抓住她的衣裳,哭道“胭脂姐姐,快带我们见太太去罢!我们姑娘要冤死我们呢!这让我哪里说理去!” 倒真是会恶人先告状,苏敏冷笑了一声,正要答话,便见那胭脂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笑道“这是怎么了?四姑娘一向疼爱你们,哪里便会昏了头要冤枉你们呢!快起来好好儿说话。” “姐姐你不知道,我们不过因为四姑娘闲着躲懶儿,多说了几句话,四姑娘便恼了我们,和李家姑姑说我们要闷死她,如今还要带着我们来找太太处置,这可叫我们哪里说理去!”她说着,拉了湘芷,哭的泪眼迷蒙的。 苏敏心中有气,眼见着那胭脂就要带着湘芷沛音去回梁氏,再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挥手便给了沛音一个耳光,怒道“你竟敢睁眼说瞎话!” 她年纪小,又生着病,其实能打的有多重?但是屋子里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都不由得呆愣着,忘记了反应。 胭脂到底是跟着梁氏的,见她公然在梁氏房里打人,不由得冷笑道“四姑娘好大的气性儿!竟比太太还来的威风些呢!既然四姑娘不让她说完话,我就带她见太太去,也省的脏了四姑娘您的耳朵!” 苏敏刚刚不过是气不过,一时意气,现在 见胭脂这反应,心里已经暗叫不好,这原主人的脾气看样子懦弱得很,不然也不会被人这么对待,自己这么冷不防的发这么大的脾气,怕那梁氏更加会容不下自己。 但她还没说出话来,胭脂就已经领了沛音和湘芷进西屋去了。 苏敏还要说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儿,又不得不咽了回去,她知道沛音和湘芷绝对没什么好话的,而梁氏少不得就坡下驴将错就错的打发她。但是······她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家姑姑,却忽然生出几分希望来。 没过一会儿,正门便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儿,帘子唰的一下被掀开,灌进一股冷风,等苏敏抬头时,房里已经多出好几个人来。 那一日有两个妇人,穿着银鼠皮大褂,石榴色襦裙的女子高高的坐在堂屋的正位上,另一个暗色套头襦裙的妇人却跪在她的脚下。 贵妇人从头至尾都不曾说过几句话,但脚下跪着的女子却唯唯诺诺的磕破了头皮。 “四丫头,你好能耐呢!既然你不愿去,早早的和我说便是了,何苦要为难两个丫头?平日里我是如何教你的,你都忘了?你怎么狠得下心将吉祥花儿都掐了呢!”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贵妇人便端起茶盏,瞧也不瞧她一眼,便冲她说话儿。 “太太!心儿还小,断断不敢做这样的事,还请太太······”众人都还没说话,另一个穿着套头柳色襦裙的妇人便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苏敏懵懂的跪着,她从原主人的记忆里找不太到这个卑微的女人,原主人记忆里的母亲,是高高在上的那个女人。 沛音和湘芷对她说话的时候毫不客气,张口就道“好姨娘,这回真是咱们四姑娘的不是,你就算磕破了头皮,五姑娘的福气也都被四姑娘给惊吓走了。咱们四姑娘平日不言不语的,谁想竟和姨娘你一样,是个锯了嘴的葫芦-----都憋在心里记恨呢!” 这沛音和湘芷倒是实在会扣帽子,掐吉祥花,扰妹妹的法会,这名声传出去,别说梁氏处不处置的话了,她的名声先就得坏死。 苏敏愣愣的随着她们的目光看向沈姨娘,沈姨娘正一个劲的告饶“心儿她年纪小,并不知道这福气是要紧的,太太饶她这一遭儿吧!” 贵妇人看也不看她,将手里的茶盅儿随手给了一旁随侍的丫头,朝夏青心招了招手。 苏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沛音和湘芷推了上去。 贵妇人便携了她的手,朝底下唾道“呸!你也不打量打量你是谁,就敢来这里为姑娘求情了?好不好,她是我女儿,自有我来教导,该骂该罚,我心里自有计较,要你一个外人姨娘来充什么好人?” 沈姨娘自始至终都不敢抬起头来,此刻更是如同惊弓之鸟,头磕在地上,半响不敢抬起来,口里只道“太太说的是,是奴婢僭越了。” 苏敏如梦初醒,这才明白过来,跪在地上的才是原主人的生母。 贵妇人便又将脸朝着夏青心道“你向来是个好孩子,这回也不知是吃了哪个黑心肝的调唆,如此不知事,破了你寄名干娘给你妹妹做的法会,我虽是你母亲,却也少不得要罚罚你。你便到咱们外面的净水寺里去思过一阵吧。” 沈姨娘闻得这话,越发的磕头如捣蒜,口口声声求她饶命。 苏敏便在原主人的记忆里搜寻一番,知道了这所谓的在寺庙里思过,便是等同于寄名清修,都是一些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事的大家闺秀才会被送去的地方,即使日后能去了挂名回来,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顿时便明了了为何这底下跪着的沈姨娘会如此害怕。 她心思一转,看着沛音和湘芷笑道“母亲,方才我等那吉祥花开的时候,困饿交加,既没斗篷也没个手炉,这两个丫头还说这是太太您的意思,让我跪在冰天雪地里,几乎没被病死。我跪了两日,也未曾见那花开,便有些受不住,想去寻件衣裳披上,谁知就惹了这么些事出来。那吉祥花儿开花甚难,我如何敢去掐它去?但太太既这么说,女儿认罚也就是了。” 斗心机,话里有话么?谁不会。 第五章 风不定,人初静,落红满径 她这番话一出,若是眼前这太太还要将她送去那什么庙里,不仅是苛责庶女,更加是不容人,治下不严偏听偏信了。 而这房里黑压压的一群人,个个都长了耳朵,只要一两个说漏了嘴的,就难免会宣扬出去。梁氏绝对不会冒这个险。 原主人的记忆里没什么太有用的讯息,但是老太太不甚中意这媳妇,倒还是有迹可循的。 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屋子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许的变化。毕竟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行事作风和嘴皮子的利索程度,大不似从前的夏青心。 梁氏看向她的眼神便有些深邃了,静了半响,她用手一指旁边的李家姑姑道“李家姑姑,您是老太太身边儿跟着的老人了,您怎么说?”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不着痕迹的掠过夏青心的神色,见她镇定自如,通红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由得愣了一会儿,紧接着便又换上了笑脸。 那李家姑姑看了夏青心一眼,又看看沛音和湘芷,低头笑道“太太最是仁慈的,待几位姨娘的姑娘们都如同大小姐五小姐一般无二,一年到头做的新衣裳数都数不过来,但四姑娘房里却连件斗篷也拿不出,岂不是个笑话儿?这话说出去,满京城不会说是奴才们背主忘恩克扣了,反倒是会说太太苛待庶女。”她说着,又道“欺负了姑娘还是小事,坏了太太的名声才不可恕呢!” 这番话说下来合情合理,又恰恰敲着了梁氏的软肋。而言语里却并没有要动夏青心的意思,只是将责任都推给了两个丫头。 李家姑姑的话很大程度上代表的便是老太太的意思,毕竟她是老太太跟前最得意的人,定然不可能老太太的意思。 梁氏看了夏青心一眼,又看看地上跪着不言不语的沈姨娘,嗯了一声,道“打发出去,也不必发配到庄子上,直接让牙婆来领了人,随便卖个几两银子。” 这便代表梁氏此时借着李家姑姑的话下了台阶,默认了夏青心是没错的。 身边的人都应了,不等沛音和湘芷求饶,便随意的拿她们手里的帕子塞住了嘴,将她们拖了出去。 屋子便一下子静下来,梁氏抬起头看了夏青心一眼,道“这件事是我做母亲的委屈你了,既然沛音和湘芷都被打发出去了,我明日再着人挑两个好的给你。” 苏敏忙收回看沛音和湘芷的目光,恭敬的应了是,便退到一边,再不敢答话。 杀伐决断,去留取舍之间丝毫不见犹豫,哪里有半分软弱的样子,苏敏在心中叹了一声,知道这就算在梁氏心里种下刺了。 苏敏的头疼的厉害,嗡嗡嗡的响让她差点忽略了梁氏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还想要再说话,耳朵却嗡的一声巨响,她捂着自己的头,直直的倒在地上。周围响起惊呼声,她眯了眯眼睛,干脆头一偏彻底睡了过去。 后续的事情她心知无法收拾,倒不如趁着机会装晕,一来证明自己本就为了祈福身染重病,二来她也的确需要好好的休息一番,看李家姑姑的意思,这夏母很有可能要见见自己,自己总得先整理整理头绪,好有个说法。 接下来便是一阵忙乱,梁氏盯了她看了两眼,忽然红了眼眶,口口声声只道是自己莽撞了,轻信奴婢的话,将夏青心冻成了这样,一面又命人去请医来替夏青心医治。 李家姑姑垂着头笑道“太太竟不必忙,老太太那儿此刻正请了太医来诊病,现下既然四姑娘身子不好,不若让我带了她去,让太医看了,反而便宜。” 梁氏拿帕子拭泪,低声道“怎好让老太太她老人家担心?” 李家姑姑示意跟着的丫头们扶着夏青心,又道“太太可别这样说,如今太太这儿五姑娘正病着,哪里分得出这许多心思来?就让四姑娘跟着老奴回老太太那儿,想必也无碍的。” 梁氏这才点点头,又吩咐胭脂她们亲自点灯送了一程,看着她们往东边去了方转身回来。 苏敏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努力了半日才睁开眼睛。 她挣扎几下想要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半点力气都没有。 幸好旁边值夜的丫头还机警,这细微的响动便给惊醒了,忙披衣小跑着过来,道“姑娘醒了!可是要找水喝?” 她点点头,打量了这屋子半响,道“我这是在哪儿呢?” 那丫头一手端了茶杯,一手将她的头轻轻的兜着,喂她喝完了水,方才笑回道“这是老太太正院儿里隔出来的小抱厦,四姑娘以后可就要在这儿常住着了。” 什么?苏敏心知这四姑娘向来是个透明的,因为族里的规矩,庶女除了请安以外,并没多少见老太太太太们的机会,这老太太想必也不会将自己放在心上才对,这会子是怎么了? 但她心内虽疑惑,也不敢问的太明,正要躺下,就发觉脚使不上力气,她蹬了一下被子,发现那被子碰在脚上,只冰凉凉的,落在脚上竟一点感觉也没有。 糟糕,不会是冻疮吧?她这样想着,揭开被子便瞧见自己的脚肿的老高的,用手按下去软软的痒痒的,果然是生了冻疮。 那丫头捧着灯添完了香,见她按着自己的脚,忙放了手里的东西,道“我刚给姑娘敷过药,姑娘别将足衣解下来,仔细那药膏难闻,冲了姑娘。” 那一晚上过的无比艰难,脚上的疼痛和痒痒的触感接替而来,将她折磨得片刻不敢闭眼。 她眯起眼睛便想起沛音和湘芷在她耳边说过的话,想起在地上躺着时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触感,还有梁氏脸上的冷笑,沈姨娘眼里的泪。 这些原主人的前程往事涌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加之以后大约要接踵而来的各种事情,让她禁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夜凉如水,有细微的风透过窗柩的缝隙钻进来,每每将昏昏欲睡的她惊醒,她安静的听着自己和旁边值夜丫头的呼吸声,整个人如同置身梦境。 第六章 垂杨深院,院落双飞燕 梁氏送了人回院子,正要进门,便听见廊上传来一阵笑声。 她回头去看,二太太小梁氏正着了芙蓉色的对襟褙子,白色绸裙在廊上逗弄雀儿,见了她也不行礼,只笑道“姐姐果然教出了个好女儿!” 梁氏本待从不把这个庶女放在眼里,只因这四丫头出生时,花园里的铁树都开了花,被众人都认为是祥瑞之人,因此便颇有些不耐烦她。 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不动声色的可以除了她,谁知她命大,不仅挨了过来,并且脑子似乎也不知为何突然好用了许多,她心里就像堵了个石头,现在一听小梁氏这话,更是没了好脸色,冷笑道“我养出来的女儿,自是好的。只是妹妹进门这许多时间了,也不见养下个孩子来,我倒时常担心妹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没人做伴!” 她们二人是姊妹,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的,小时候争抢好看的衣物首饰,谁知长大了还要争抢同一个男人的欢心,因此格外看不对眼。 小梁氏面上一顿,也冷了声音,转过脸来看着梁氏“我可比不得姐姐,能分出这么多时间来对付一个小姑娘,老爷那儿可离不得人呢。” 无论如何,这夏庆松格外喜欢她是个不可更改的事实。 梁氏自进门来虽不能说是独得宠爱,但是夏庆松对她也算是敬重有加,一月间总数着日子在她房里呆上几日,但自从小梁氏进门来后,夏庆松往她房里去的日子便渐渐的数的过来了。她如何不气?听得这话,心内的火气腾的一下便升起来,疾走几步到小梁氏面前,冷笑道“当年孙姨娘就是给父亲做妾,现今你也给人做妾,可见妹妹你是得尽了孙姨娘的真传了!” 梁氏素日是最和气不过的,对人从不疾言厉色,偏偏每每对着小梁氏的时候,说话极尽刻薄。一旁的丫头们都敛了神色垂下头去,全当没听见,生怕一个不小心殃及池鱼。 小梁氏的粉脸含怒,怔了会儿又语带双关“姐姐慎言!我姨娘当年自是给人做妾,但我如今是堂堂正正入了族谱过了明路三媒六聘嫁进来的,还有父亲亲自主持,哥哥亲自送嫁,可并不是妾啊。” 这是梁氏一直以来的心病。 她情不自禁后退了几步,指着小梁氏道“我只是没料到,依你这般心高气傲的性子,竟会与他无媒苟合,一心要嫁进来给人家当二房!我也的确想问个为什么。” “为什么?”小梁氏手上一抖,那饲料便尽数撒到雀儿的身上,将它惊得扑棱棱的乱撞。她冷笑着回过头来盯着梁氏,嘲讽道“真是好笑,你居然来问我为什么!若不是你那个道貌岸然的母亲害死了我娘,打断了逸轩哥哥的腿,我会随着你嫁过来?!现在你居然还来问我原因,你不觉得太多余了么!” 她此刻的面容因为气愤而有些扭曲,眼睛更是如同刀子一般,直直的射向梁氏。 当年小梁氏钟情梁府清客陈逸轩,但却生生的因为梁夫人刘氏的阻挠,婚事没成不说,陈逸轩还落了个断腿的结局。 她也曾感叹阻止过她母亲,毕竟嫁给一个清客,也算的上是自轻自贱了,但刘氏也不知道是太恨小梁氏的娘,还是觉得丢不得梁府的脸面,把陈逸轩赶走,又派人断了他的腿。 她记起这段历史来,心里微微的有些难受,倒不是因为觉得刘氏错,而是因为刘氏的错,小梁氏才进了夏府。 她堪堪退后两步,道“你跟着我又有什么好处?你始终要低我一头,便是你死了,牌位也在我后面!” 小梁氏哈哈的笑了两声,因问“我要何好处?我争抢你那牌位做什么?姐姐的母亲生前何等尊贵,现在不一样只得到一抔黄土?到头来父亲可还记得她?现在的填房太太虽不成器,可也比她来的受人尊敬!梁汀媛,我只不过是来看你走你母亲的老路,我是来看着你死的!” 周围的丫鬟仆妇站了一院子,梁氏不防她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顿时又羞又怒又起紫涨了脸道“你这个贱人!” 小梁氏身上的白狐裘斗篷被风吹起来,软软的毛迎风而立。她将散落的头发拂到耳后,走了几步靠近梁氏,凑近她耳朵道“我是贱人,和贱人共侍一夫的你,又尊贵得到哪儿去?”说罢,也不等梁氏反应,扶着丫环的手往外走了几步,回头道“贱人姐姐,今儿妹妹乏了,明日左相府里的茶会,还请姐姐代为告假罢!” 这话一出来,所有的丫环仆妇们都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和慌乱,纷纷都垂了头一言不发。 梁氏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放在火上烤着,灼的她难受,但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将那股子火气压下去,反而笑道“还不快替二太太找找灯笼去,也不怕二太太黑灯瞎火的回去摔了腿!” 她说是这么说,但究竟谁敢去触这个眉头?都低了头静静的去做自己的事,只剩了胭脂和蔻丹跟在旁边服侍她进房漱洗。 今夜按理是蔻丹值夜,梁氏换了家常常穿的大红掐丝裙躺在床上,忽然又道“蔻丹!” 蔻丹正拉了帘子在碧纱厨外面铺床,听闻她叫,忙快步走了过来,道“太太叫我?” 梁氏撑着床坐起来,道“我总觉得今儿那四丫头不对劲,瞧她的形容举止与以往大不一样,你可有留心?” 蔻丹素日里是个最稳妥不过的,虽年纪小些,但跟着梁氏久了,自然而然的会察言观色,见此情景便小心说道“倒是有些不一样,往日里四姑娘看的沛音和湘芷极重的,从不见一句重话,今日却草草几句话便由着太太您将她发卖了。而且我看她说话进退极是有条理,以往太太可并不曾教她这些······”她说到这,却忽然又忙住了嘴。 梁氏以往对夏青心都以放任为主,从不曾细心教过什么规矩应答,因而老太太极是看不上这夏青心。 梁氏却并不把蔻丹的失言放在心上,低下头寻思一番,转头道“这倒也罢了,只是不知道老太太因何忽然对这四丫头这般有心,竟亲自派李家姑姑过来替她说话。莫不是二太太在她那里提过些什么?”她想到这里,自己先冷笑了一回,轻轻出声道“蔻丹,园子里的梅花近日开的越发的好了,二太太可曾说了喜欢?” 小梁氏有个怪癖,房里除了梅花,其他花儿草儿一率不许摆放。 蔻丹笑了笑,将帘子下了,替梁氏掖好被角,轻声道“太太放心罢,二太太爱也爱不过来呢。” 第七章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 时间过的极快,从不曾因为谁的不愿意而缓慢一分一毫。 而随着时间逝的,除了年月,约莫还有谁的不知世事。 时节进秋,夏府的花园里全是金灿灿的颜色。灿烂的阳光照在染红的枫叶上,秋意很盎然。 距离苏敏穿越到夏青心身上已经四个季节,她爬上挂在榕树上的秋千漫无目的的摇晃,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怎样才能变得快乐一点呢? 她这样问自己,却总没有一个可以满意些的回答。 连生存都小心翼翼,哪里还有资格去说快乐。 沈姨娘在府里的地位简直可以说是千人踩,连个稍有体面些的丫环都看不起她。 但是她们能,现在作为夏青心的苏敏却做不到,不仅因为她是这具身体的娘,还因为她眼里时常掩饰不住的疼爱和关心。 苏敏上辈子是个留守孩,从小到大呆在父母旁边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暑假,她漫长而短暂的二十年里,缺少的东西很多,最缺的就是亲情。 而沈姨娘给的爱,让她实在放不下。就算知道她有多低贱,就算自己连叫她一声娘亲都不可以,她也很想亲近她,或许因为这具身体里留着的,还是夏青心的血。 她无所事事的发着呆,就忽然听见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极了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跟在她身后的丫头们显然也都听见了,都抬起头看着她。 她将手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悄悄的踱到墙角,支着耳朵细听。 侯门深院里多得是秘密,她总需要知道几个有用的,来为以后筹谋。 “我不是使你往京郊去了么?你因何又回来了?还这般鬼鬼祟祟的。”说话的是极好听的女声,娇柔软糯。 “二太太不知道,那位陈爷脾气极是古怪,老奴去了以后替他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无一不周到。但他不知为何,前儿竟随着他那叔叔卷了包袱回家乡去了,临走前,让我来给二太太带句话。” 什么意思?苏敏心里咯噔一下,居然碰见人家私相授受了? 在古代,碰见什么都不如碰见这个差,这可是要带累自己的名声的,想到这,她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转身欲待溜回去,底下堆积的落叶已多,她这一踩,反而发出几声脆脆的响动来。 墙外的人显然警觉性奇高,马上便厉声道“谁在那里?!” 她还来不及出声,院门就被吱呀一声的推开,小梁氏含着薄怒的俏脸便出现在她视野里。 见是她,小梁氏显然也是吃了一惊,片刻后便收起了脸上的怒色,含笑道“四丫头,原来是你?” 苏敏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伸开手便笑嘻嘻道“二娘抱!” 夏青心今年年纪也不过六岁,身量尚小,穿着芙蓉色的小裳,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小梁氏拧着帕子思索一回,似乎觉得她这年纪便是听见了也不懂,重又绽开了笑意,蹲下身去将夏青心抱起来,又拿手戳戳她的酒窝,笑道“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玩?也不怕走丢了,今儿没上族学去?” 夏府设了族学,夏氏女儿到了年纪都要进族学的。 夏青心摇摇头,又伸长脖子往后看,一会儿后就将头趴在小梁氏肩上,乖乖的不动了。 这小梁氏和梁氏极不对盘,几乎是公开的对头,但小梁氏对沈姨娘和自己倒是真正不错,凡事都会维护一二,因此苏敏心里对她极有好感。若是方才早知道是小梁氏在这里说话,她早带着丫环走了。 小梁氏摸摸她的头发,转头看了方才跟自己进门的婆子一眼,领着丫头们抱着夏青心走了。 小梁氏一直将她抱到自己屋子里才放,又自己蹲下身逗她玩了一会子,才屏退了众人,看着夏青心道“四丫头,你今日为何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她一边问,一边伸手替她理了理弄皱的衣裳,外间却想起接二连三的脚步声。 小梁氏喜静,因而住处在花园里隔出来的青梅园,平时除了夏庆松,并没人来的,此回外间的脚步声却显然不止一二个人。 苏敏抬头望一眼小梁氏,见她眉间也是不解,欲待说话,帘子便被掀起来。随之进来几个丫头。 她认出其中领头的便是太太梁氏房里的胭脂和蔻丹,眉心竟不自觉的跳了一跳。 “真是稀客,不知道二位姑娘因何有空来我这里?”小梁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丝毫不见慌乱,苏敏见状也不由得稍稍安心。 “二太太,老太太和太太在长寿堂等您过去。”胭脂垂手侍立在一旁,脸上也尽是笑意。 苏敏眼皮跳的越发频繁,她似乎有预感,这一次的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小梁氏显然也已经笑到了这一点,面上的神色一顿,又转头将夏青心抱起来,笑道“二娘要去你祖母那儿啦,你先回你自己房里去吧?” 她这是帮自己脱离关系么?苏敏心下一暖,想起过往她好几次似无心之举的帮忙,顿时摇摇头,抱住她的脖子,将头窝在她的脖颈处,道“二娘容易才找着我,我跟二娘一起去见老太太好啦!” 小梁氏脚步一顿,便反应过来这丫头是在帮自己寻理由,才六岁的小丫头,竟听得懂自己刚才和老嬷嬷说的话? 但是她也很快反应过来,此番夏母和梁氏史无前例的一起邀自己前去,绝对不会只是聊家常这般简单。 胭脂早帮她将帘子打起来,道了声“二太太,请罢!” 她收回思绪,拍了拍怀里的夏青心,跟着她们一路到了长寿堂。 长寿堂坐落于东边的正院里,从府里大门进来便是坐轿也得半个时辰,小梁氏因为是从园子角拐道过去,倒也只用了小半个时辰。 她进去时,夏母正歪在炕上和一旁坐着的人说话儿,听见小丫头报说她来了,也不抬头叫坐,只淡淡道“从哪儿来?” 见她态度和说话奇怪,小梁氏暗暗诧异,将夏青心交给一旁候着的丫头,不着痕迹的打量面无表情的梁氏一眼,笑道“自然是打我那青梅园里来。” 夏母抬头看她一眼,又看看夏青心,倒是笑了笑,道“四丫头怎的也一起来了?” 苏敏扑闪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一点,扑在她怀里撒娇“我和二娘捉迷藏呢,二娘刚刚才抓着我,胭脂姐姐她们便说老太太要请。我也想老太太啦,便缠着二娘一起来的。” “哦?”夏母面色稍稍缓和了一点,笑道“就只四丫头和你二娘两个?” “还有我的丫头们。”苏敏坐在炕上也不安分,趴在炕上设着的小茶几上翻翻点心,一脸的心不在焉。 第八章 烧残绛腊泪成痕,街鼓报黄昏 夏母微微笑了一声儿,抬头在屋子里看了一遍,唤道“紫薇,将你四姑娘抱回小抱厦去,叫她乳娘给她换身衣裳,洗个澡!” 一个着了紫色裳裙的清秀丫头忙上前应了声是,便上来抱着夏青心往外走。 苏敏心里顿时有些急,她心知凭夏母老成持重的性子,若是不重要的事,定然不可能如此引诱自己答话,她着实害怕这是梁氏的阴谋。 夏母面上倒是平静得很,只不动声色的打量夏青心一眼,余光掠过梁氏时,面色却微微的变了。 苏敏自然是将她们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正要说话,便见夏母转头朝自己笑道“四丫头也累了,快去罢!晚上过来和祖母一块儿用饭。” 苏敏正想拒绝,便见小梁氏几不可见的朝自己摆了摆手,她顿时反应过来,接下来的事情大约不是她一个小女孩插得上什么手的,只好点点头,由着那个叫做紫薇的丫头一路抱去了。 到小抱厦的时候,她自己的乳娘和丫鬟婆子们都已经侯在门外了,见她来,忙迎上前从紫薇手里接了,又笑道“劳烦紫薇姑娘亲自走这一遭儿了。” 紫薇摇摇头,将老太太方才说的话吩咐一遍,又叮嘱道“给姑娘收拾好了,还带回老太太那儿去。怕晚了,老太太那儿传饭。” 乳娘忙应了,招呼丫头们将沐盘和热汤预备好,给夏青心收拾干净了,才一边替她系上足衣,一边道“姑娘要去哪儿,往后可得告诉一声儿,省的我们着急。” 苏敏心不在焉的应了,穿上鞋子蹦达了两下,回头道“嬷嬷,紫薇姐姐可在外面?” 乳娘点点头,又道“在呢,想是老太太吩咐她留着等您一起过去。” 苏敏摇摇头,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心慌都尽力掩了,撤了屏风出去,笑拉着紫薇便要往老太太房里去。 紫薇正在小暖阁里看着房里的丫头们打络子,闻言禁不住笑“老太太那儿还没派人来传呢,咱们待会儿再去也不迟。” 苏敏心里记挂着要去看看究竟,哪里肯待会儿过去,忙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嘟囔道“我就过去看看雪团子,不添乱。” 雪团子是一只异域进贡来的小狗儿,因之雪白的绒毛,老太太便叫它雪团子。 紫薇只是个二等丫头,许多事情上也做不得主的,因而刚刚只让夏青心等老太太那边派人来传再去,但看夏青心这般不愿意,又听说她只想去看看雪团子,心里便活络了几分,再者,观之夏青心近来似乎格外受宠些,又转了念头,笑道“罢了,既然 姑娘要看,我少不得带姑娘先过去转一圈儿,但姑娘可得乖乖的,别往老太太房里闯。” 苏敏巴不得这一声,自然什么都依了她。 长寿堂往日的规矩,夜里院门两边的灯笼是一直亮着的,虽然耗油费蜡的,但也彰显了富贵人家的体面。 因着路程不远且大院上的两盏灯笼明晃晃的,紫薇带着苏敏,倒只需要打一盏灯笼就够。 二人刚进带着雪团的老嬷嬷的屋子,便听见主屋那边一阵骚乱,纷乱的脚步声就没停过,但诡异的是,纵然这脚步声如此多和杂乱,也闻不见一丝说话声。 她心内一动,知道定然是出事了,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但紫薇和老嬷嬷却似乎都没听见一般,依旧谈笑风生,她也就只好按下心里的猜疑,也装作没有听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再也听不见什么响动。 接着便响起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吩咐下去叫厨房传饭!碧娟,你这小蹄子眯眼等死呢?!才一会儿功夫不见,你就溜回了你那儿屋子去!还不去抱厦里传四姑娘过来?” 紫薇听到这儿,忙携了夏青心的手,推开屋子的门笑道“柳眉姐姐且别忙去,姑娘在这儿呢!” 刚刚发话的那个女子正要进门去,一转头见紫薇领着夏青心从西屋出来,不由得狐疑道“怎么来的这么早?” 苏敏自然没有忽略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忙扑上去笑道“柳眉姐姐,我刚刚看雪团去啦,但是还没等嬷嬷抱出来呢,就听见您叫碧娟姐姐叫我去。” 柳眉望望她身后的紫薇,见紫薇点点头,又想,才六岁的小丫头,到底不可能有如此深的城府,便也没当回事,牵着夏青心的手进得屋去,笑道“老太太,四姑娘到了。” “哦?”夏母刚漱完口,便见夏青心蹦蹦跳跳的进来,便笑道“四丫头可是饿了?怎的还没等我传饭下去就来了?” 苏敏上前几步靠着她坐下,笑嘻嘻道“我来的早些,想和雪团玩儿。” 她不是嫡女,现在亦不是十分受宠爱,更加不是得了夏母亲自的准许,竟然就上前在主位上坐了,梁氏目光一凛,道“四丫头,怎么这般没规矩!” 夏母心知梁氏这六年来并不曾尽心教育过夏青心,分配的教养嬷嬷也大多见风使舵乐的清闲,因而教的一个好好的侯府姑娘如同小户人家的丫头一般。 如今见梁氏这样喝斥,反而笑着扯了夏青心的手,目视着梁氏道“左右也还没正经教规矩,小女孩儿想亲近亲近祖母罢了,又有什么要紧?你虽谨慎小心,到底操心太过了!” 梁氏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心内不服,面上却仍旧笑着道不是“媳妇见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怕她胡乱冲撞了母亲。” 苏敏听出来夏母这话全是在说梁氏多管闲事的,心里虽高兴,面上却不露,只揪着炕上铺设着的野鸭子毛玩儿,逗得夏母哈哈大笑。 饭来的很快,梁氏在一旁伺候着夏母吃完饭便告辞回去,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到过二太太小梁氏,一派风平浪静的样子。 苏敏便稍稍的放了些心,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的缘故,打算第二日再亲自去问小梁氏。 谁知这一等,她竟再也不曾在府里见过小梁氏。--------------今天加更哦,打滚求包养 第九章 物是人非,梅萼插残枝。 第二日一早,苏敏便惦记着要去青梅园找小梁氏,因而也不等丫头来伺候梳洗,便自己披了衣裳,悄悄的溜进了园子。 因着她本就在过去五六年里没受过什么教导,因而府里的人大多也不因她没有规矩而多加苛责,何况待会儿若是见到了小梁氏,小梁氏自然会给自己找理由开脱。 但她进了青梅园,才发觉青梅园静悄悄儿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按理说以往这时候,小梁氏早该起床梳洗了才是,她正要开声叫起来,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妇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忙住了嘴,左瞧瞧又瞧瞧,闪身进了平日小梁氏最喜爱呆着的琴房。 果然,她才刚刚进去,院门便被推开,刚刚还模糊的声音顿时清晰得多。 “人死如灯灭,大嫂子诶,你嘴上可得积点德!小心死了以后恶口业报!”苏敏将那床上糊着的鲛绡纱用钗捅破一点,便见了好几个仆妇。说话的那个俨然是梁氏的陪房邱家的。 “罢呀!邱姐姐,我知道你爱做好人儿,但这是太太吩咐下来的事,我有什么法子?要说也是她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做下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来,还想要身后体面?做梦呢!”答话的仆妇略微富态些,打扮得也与其他婆子们不同,也是梁氏的正经陪房,此刻脸上一副气愤难平的模样。 身后体面?苏敏忍不住暗暗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后面的椅子上,难道小梁氏死了?但是怎么可能?她可是夏庆松最宠爱的女人,何况还是过了明路同样三媒六聘抬进来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能要了她的命? 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无声的从嘴里吐出这句话来,不由自主便联想到昨日在蹴秋千的时候听见的小梁氏和一个老妈子的对话。 没错······,她们当时说什么陈爷,什么带话。 在古代,私相授受,绝对是个足以致人死地的罪名。 她正震惊得回不过神,便听见外面又传来说话声“说来也真真可笑,二太太为了维护那个男人,豁出去一条命不要。那男人却连眼皮也没眨一下,眼睁睁看着二太太撞死了,半点儿伤心也没,这可哪里去找这样的王八去!” “可不是么?”这回连那个嘴巴奇毒的何二狗家的也叹了口气,略微缓和了些声音道“若不是咱们是自小从那边跟过来的,这就是说出去二太太和那个男人有奸情,咱们自己也得先怀疑怀疑。倒是可惜了二太太这么个痴情的人儿。” 撞死了?苏敏想起昨日小梁氏笑着的那一摆手,不由得就心中一痛,泪也止不住的落下来。她昨天其实听见的也不算多,只隐隐的听见说什么陈爷,什么有人找他回乡,拖人带话之类的。 现在看来,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显然是故意存了心来陷害小梁氏的了,只是亏得小梁氏这么痴情,竟然也愿意顺着他的话去说? 还是,这根本从头到尾就只是个陷阱? 她脑子一团混乱,见外面的人都进正屋去了,便想趁机先溜走,却不料,她手刚刚才碰到房门,院门便吱呀一声又被推开。 她忙缩回了手,将眼睛凑在窗前,却竟然是梁氏自己亲自来了。 她不由得大惊,心跳的越发厉害。 按刚刚那几个老妈子的说法,小梁氏俨然已经去了,那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梁氏亲自来走这一趟? 梁氏脸上冷冰冰的,似乎忍耐着极大的怒气,问道“还没找到?” 那几个婆子早灰溜溜的涌上前去,闻听此话,都讪讪的摇头。 “没用的东西!”梁氏大怒,踢了离自己最近的婆子一脚,又道“好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她还能插了翅膀飞出去不成?还不快去找?” 婆子们都唯唯诺诺的应声,在梁氏眼皮子底下,再不敢多说偷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一股脑儿的涌进了屋子去。 苏敏皱了皱眉头,正疑惑,低头间便见自己后面一个影子慢慢的朝自己靠拢过来。她顿时大惊,正要叫喊,却在喊声已到喉咙时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反应极迅速的转身,才发现这影子就是昨日里在墙外和小梁氏密话的婆子。 那婆子见夏青心猛地转了身,顿时吓了一跳,又见她似乎并没有吵嚷出来的打算,稍稍缓和了紧张的神色,轻轻指着外边,示意她噤声。 苏敏会意的点头,就听见外面传来梁氏的声音“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就是没见着。”邱婆子小心翼翼的搭着话,似乎生怕惹怒这个主子。 她们要找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婆子了吧?苏敏瞪大了眼睛看看身后的人,忽然想到下人房和这里都还没有搜,依着梁氏的性子,断断不会放过这一处,便抬眼环顾了这屋子一圈,轻手轻脚的上前拉了那婆子,小声道“快跟我来。” 这琴房是小梁氏平日里最爱来的地方,因为小梁氏的院子挨着园子,她又爱赏梅,因而夏庆松特特的请工匠将琴房的北面砸出一道垂花门来,平日天气好的时候只置屏风于堂前,楹柱之后再设帷幔。 因如今入秋,早上天气微寒,中午却甚是天高气爽,因而并未锁门,只四周都放下了帷幔,倒是实在方便逃走。 苏敏一手拉着那婆子,一手掀开帷幔,东绕西绕的,就带着婆子进了园子。 夏府的这个园子本是预备着当年贤妃省亲用的,谁知贤妃却并未成功归省,平日里便成了太太姑娘们消遣的去处。 现在苏敏将人带到了这里,就如同鱼儿入了海,再要寻人,可就很得费一番功夫了。 见四下无人,苏敏拉着她进了开辟在假山里的小房间,转头道“究竟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锐利得很,实在不像一个六岁孩童。 那婆子抖了一抖,颤巍巍道“二太太她······去了。” 这个苏敏知道,但是听这婆子说出来,还是不由得一阵心寒。 第十章 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她根本就用不着猜,也能知道小梁氏死的必定不简单。 排除异己,在深宅大院里本就屡见不鲜。她低头沉思一会儿,抬头道“太太要寻的人可是你?” 见那婆子点了头,她又道“那你可知她为何寻你?” 那婆子却忽然双腿一曲朝着夏青心跪了下去,哭道“四姑娘,婆子并不敢欺瞒您什么。何况昨日我和二太太说的话想必您也听见了,二太太,她便是因为这个被冤死的。” 冤死?苏敏昨日听那话,心知小梁氏对夏庆松大概确有别意的,难道竟然不是?想到这,她坐直了身子,道“你将话讲清楚些。”她素日间去小梁氏房里玩耍,经常见这婆子,因而知道这婆子的确是小梁氏信任之人。 那婆子便一边抹泪一边将这段缘故都一一的告诉夏青心。 原来这小梁氏还是姑娘的时候,虽是妾侍所出,但因为聪明机灵,很是得梁老爷的喜欢,养出了一副娇惯的性子。 也因为她这娇惯的性子,和嫡女梁氏一直不对盘,从小便一直斗到大。 及至梁氏和她的嫡妹都相继出嫁后,梁老爷便开始为庶女小梁氏的婚事筹谋起来,梁氏便趁机给小梁氏说合,要她嫁给秦侍郎的公子当偏房。 小梁氏心高气傲的,哪里肯嫁给人家当偏房,当面将梁氏骂了回去,更加言明非府中清客之子陈逸轩不嫁。 这陈逸轩少有才名,若是不出意外,一个秀才的功名是跑不了的,梁老爷本就疼女儿,加之这陈逸轩又的确有真才实学,好好扶持一番,倒也是个好材料,便禁不住小梁氏的软磨硬泡,答应了,甚至还打算拖人给他举孝廉。 谁知梁老爷同意了,梁太太老梁氏却死活不依,说是此举丢了梁府的脸面。因为这,还特特的将小梁氏的生母辱骂了一番,小梁氏生母孙姨娘不堪羞辱,当日便一根绳子悬了梁自尽了。 从此小梁氏便算是恨上了老梁氏,谁知也不知这梁氏究竟是为何,竟如此心狠,还设计引诱那陈逸轩去赌坊,害他被人打断了两条腿,自此算是一辈子尽毁了。 小梁氏本就是个极认死理的人,见老梁氏一派嚣张模样,又见亲娘被逼死,情郎被打断腿,登时发了狠,竟一门心思死活要磨了梁老爷将自己许给夏庆松做二房。 梁老爷本就因为老梁氏如此心狠而觉得愧对梁汀若,怎有不允之理?也不管老梁氏和梁氏的反对,亲自去寻了夏庆松。 那夏庆松早前便爱梁汀若的容貌,只是碍于礼数不好下手的,现在见梁老爷送上门来,二话不说便去求了夏母作主。 小梁氏便这样嫁进了夏府,且进来这几年一直深得夏庆松宠爱,明的暗的也不知道给梁氏添了几多烦恼,自从小梁氏进了府,不仅夏庆松对她爱若珍宝,连带着老太太也高看她一眼,平日里倒老爱带着她到处游园之类,梁氏为此也不知掉了多少头发。 本来日子若是一直都这样平稳无波的过下去,小梁氏的一生或许也就这样平静无波了,但前阵子便出了些波澜,这波澜便是那位被打断了腿消失许久的陈逸轩陈公子。 他忽然出现了,还胆大包天,托了以往在二太太跟前服侍的丫头替他传讯,说是日子过的很不好,爹娘也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苟延残喘的活着。 小梁氏本就没有对他忘情,且为了他的腿内疚不已,怎的能舍得他受如此的苦?迫于无奈,吩咐了人悄悄给他寻了所宅院,平日又常派亲近的婆子过去帮他做些洒扫的事。 这陈逸轩平日里倒是淡淡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只每天修书一封,无论如何定要人带给小梁氏,不然便一整天沉着脸发脾气。 这渐渐的,这样的日子便过了三四月有余,这陈逸轩公子却忽然说家乡来了人,什么也不曾交代便卷了包袱走了。 她本就是小梁氏派去专门服侍这陈逸轩的,见人走了,自己就回了府来禀报。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敏自己先在心内诧异了一番,另一方面又暗暗的为小梁氏的遭遇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太太揭发了二太太?”苏敏稍稍的停顿一会儿,便能猜到接下来的内容,这实在和小说的剧情太过相似,阴谋的味道如此明显,她如何会猜不到? 那婆子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日,冷不防就爱你这个小姑娘面无表情的蹦出一句这样的话来,一时间闭了嘴半日,才讶然道“姑娘如何得知?” 苏敏咬唇抑住即将要出口的叹息,抬头看着那婆子道“二太太如何就被逼得撞了墙?她并不是如此好陷害的人啊。” 那婆子脸上的肉抖动几下,忍不住便眼里一酸掉下泪来,哭诉道“还不是那翻脸不认人的陈公子,说什么因着他最爱梅花,咱们二太太就日日只择梅花在房里放着,又说出许多二太太房里的摆设来,再加上那些情信,哪里还有人不信的?若是只是大太太一面之词,二太太就算拼着一死,也决计不会认的,但加上了一个陈爷,这里面的意味就大不同了。” 她越说越激动,整张脸都奇异的涨成了猪肝色“二太太一心为的是陈公子,却没想到陈公子反过来苦心孤诣的就是要诬陷她,她万念俱灰之下,才撞在了柱子上!她虽心里有陈公子,却从不曾做出什么逾矩的事!” 又是一个负心汉么? 苏敏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嘴角牵起来,却禁不住掉了泪。 或许是因为小梁氏,也或许是因为小梁氏因为陈逸轩的背叛而显得有些可笑可悲的执着。 碰不见对的人的痴情,就等于在服慢性毒药,要命的不是这毒药,是你明知这是毒药还心甘情愿。 苏敏还没来得及感慨完,假山外面便传来嘈杂的人声。 她和那婆子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是梁氏她们的人寻来了这里。 “四姑娘,二太太临去时要我给您带几句话。”那婆子的脸色却忽然平静下来,声音也缓和了许多。 苏敏点点头,眼睛却并不看向她。 “二太太说四姑娘自幼便聪颖,提防太太的话,不用提醒您也知道。她只求四姑娘能将她的乳娘刘嬷嬷收在身边。到底是从她身边出来的人,若是没主子特地去要,少不得要被太太收拾了。还有······”她咬了咬唇,有些不情愿道“还有,她求四姑娘若是有一日能有机会寻到陈公子,替她说一声,抱歉。” 抱歉? 抱歉! 苏敏摁住胸口蹲下身子,想起小梁氏美丽而倔强的脸,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她有什么好抱歉的?陈逸轩又凭什么值得她的这句抱歉?她不过是一个想爱而不能的可怜女人罢了,到头来没有被斗了一辈子的梁氏害死,却死在自己心爱的男人手里。 她不恨么? 她怎么能不恨?为什么她到头来不是让自己替她报仇,而是要自己替她道歉? 那婆子却并没有等苏敏的回话,她笑着将脸上的泪一把抹去,撩开了门便死命的边跑边叫喊着救命。 苏敏的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起来,跳上了塌搭着小窗往外面去看,便见那婆子很快被几个粗壮的仆妇按倒在地上,周围很快便流了一地的血。 她想张口叫住手,想冲出去踢开那些人,脚上却像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她怎么会不明白那婆子为何要跑出去,不过是知道那些人迟早要搜到这里,为了让自己不受牵连罢了。 苏敏按着胸口缓缓的滑到地上,她的脑子一片混乱。 她有太多的疑问来不及问,却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回答。 人都暂时被吸引去了那婆子在的地方,苏敏失魂落魄的推开门,抄小路溜回小抱厦去,将自己藏在巨大的衣箱里,抱着自己的膝,狠狠的哭了。 只能哭这一次,只哭这一次,她咬着唇这样告诉自己。 今天过后,她不会再让自己有哭的机会,以后,该哭的,永远不会是她。 引子 谋算 大周朝孝文二十九年初,左丞相嫡长孙女杜芳曦被当朝皇帝钦点为太子良娣。 本就身居高位,现在又即将成为皇室姻亲,左丞相杜渊之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两。 如今的太子为继后上官氏所出的皇九子卫陵,再过两年便也快到弱冠的年纪,皇后在此时给太子求了左相的嫡孙女为良娣,用意不言而喻了。 消息传开来的时候,广成侯夏甫正携了长子夏庆松游园。他冷笑了一声,目光紧盯了夏庆松,沉了声音“杜芳曦这个孩子可是个极乖觉的人物啊。” 左丞相杜渊之可是向来和这些世家勋族不和的,他日若是杜芳曦成了良娣以至太子妃甚至皇后,对他们这些世代功勋家族的人都不会是好事情。 夏庆松自是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忙弯了腰道“父亲大人,杜芳曦好,咱们家那几个孩子倒也不算差呢,今年的百花会也未必便不能博得太子欢喜,毕竟太子良娣可以有两个,前儿不是有信说皇后有意再替太子择个姑娘么?” 夏甫抚着胡须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准备送谁去?” 做为世代袭爵的广成侯的夏甫向来和左丞相政见不和,夏庆松不笨,自然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不能让左丞相一人便全占尽了风头,夏府要长久绵延下去,自然还需要更多的助力。 如同今天皇帝身边四妃之一的贤妃,便是夏庆松的嫡长女,夏庆松的长姐。 夏庆松沉思了一会儿,想是有了计较,略略收了那紧张样,试探着道“父亲大人看,筠丫头那孩子怎么样?一来,她是您的嫡长孙女,左丞相的位子固然尊贵,但一来并不是世家大族,不过是后来靠着发妻家发的迹,杜芳曦再好,也不是筠儿这样正统的千金大小姐,二来···青筠那孩子也是个省事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说,女红针凿也好的紧。”他说着,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夏甫。 作为广成侯长子的夏庆松有五个女儿,都由夏甫的结发妻子夏母教导长大,一个个样貌品行无一不好。 夏甫也并不答话,只立在一簇开得甚为好看的花下细细端详。半日后方才开口,道“这花倒是好看。去问了这园里的花匠,这是什么花。” 夏庆松瞥了那花一眼,忙笑“父亲怎么连这花也不认得了?这花乃是凤藻宫尚书,贤妃娘娘亲自赐下的西府海棠啊,父亲当日还盛赞过的。” 夏甫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花倒是开得好看,只是可惜不香。” 夏庆松似也觉得可惜,附和道“海棠皆是无香的。但海棠素来被誉为国艳、花中妃子,且娘娘赐的还是海棠中的上品西府海棠,虽美中不足,倒也罢了。” 夏甫不置可否,离了那花,转头道“海棠再艳,艳得过桃花,却还艳的过牡丹去?世上好看的花千千万万。何况,海棠与牡丹比艳艳不过,与莲花比清清不足。你说,有谁愿意舍了万花独赏海棠?你也别往远的比,就说咱们府里,同样是娘娘赐下来的君子兰,便比这花开的好。” 以无香的海棠来比夏青筠,意思便很清楚了,只是那君子兰影射的是谁,他倒一时猜不到了。毕竟夏青筠是身份尊贵的嫡女,无论如何也是最好的选择,他倒是还有个嫡女,但却是五个女儿中最小的一个,年纪还未到。 夏庆松额际密密麻麻的布了一脑门子汗,不由得连声道“是孩儿思虑不周了。那父亲的意思是?” 夏甫笑了一声,道“如今百花满园,就看哪株开得久罢了。”言罢,又冲着夏庆松道“四丫头的病可大好了?你对她未免也太不上心了些。” 夏庆松忙回“还是日日吃着七巧丸,前儿我才见了她,瞧着气色倒是好了些。父亲大人放心吧。” “前日四丫头哭着来找我为她姨娘说项,怪可怜儿见的。你回去让你媳妇管事上心些,别浑冤枉了人。一个姨娘倒无所谓,是死是活都没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四丫头,她一个姑娘家,姨娘的名声坏了,她也得被带累!让你媳妇平日别只顾着吃斋念佛不管事,没得让人以为咱们府上人都死绝了,还得要个姑娘自己出头整治刁奴!”夏甫说这话的时候看也不看夏庆松,只顾走路。 那个姨娘便是沈姨娘,夏青心的生母,夏庆松自然清楚得很,也不问夏青心因何求的是老太爷而不是自己或者大太太,便一口答应了“父亲放心吧,不过青心那丫头倒也真是能干,小小年纪,处理起这件事来竟老到得很,连母亲昨儿还夸她杀伐决断中颇有些父亲当年的风采呢。” 夏甫点点头,走出了一段路后方才回头道“去告诉你母亲,就说我的意思,江南来的苏锦,拿出几匹来给四丫头裁衣裳罢。过两日的家宴,别人倒也罢了,你只记得将四丫头也给我带来,我有事要问她。” 夏青心因为一直身体不好,夏甫便特地让她静养着,除了每日的请安外,别的地方概不用多去。现在夏甫这么说,显然是存心要高看她一眼了。 夏甫也就夏庆松和夏庆柏两个儿子,夏庆柏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养到三岁头上便没了。 因此这些孙女们也都格外的受宠爱些,而她们受宠爱,自己做父亲的也有光彩。 夏庆松忙忙的答应了,在心里盘算一番,又道“听闻今年开了春便是百花会,咱们家筠儿已经接到了邀帖。” 百花会向来是皇后为了给皇子或者是王府世子、王子们挑选适婚贵女们而举行的赏花会,向来只有贵族嫡女或者极少数实在出众的庶女们才能接到邀帖。 夏甫自然知道这百花会是什么东西,见夏庆松这么说,因问“我听你母亲说上回瑞王王妃来咱们这儿,很是将咱们四丫头夸赞了一番?” 夏庆松对内宅的事向来不上心,见夏甫如此问便有些惴惴的“儿子对这些倒是不甚知晓,只听闻王妃回去后还补了表礼给四丫头,看情形似乎是喜欢得很。” “那便是了,回头让瑞王妃给咱们四丫头也发张邀帖。” 夏庆松微微有些错愕,回过神来时夏甫已经走出一大截路了,他落在后面想了半天,才追上去。 第一章 黄昏雨落一池秋,晚来风向万古愁。 雨下的越发大了,院四周的回廊一溜烟儿的挂了大红纱罩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摆不定。四周很静,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院子里跪着的丫环仆妇们偶尔抬了头看一眼,无不惊心。 时间久了,渐渐便有人不耐烦的窃窃的抱怨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终于传来繁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几个人提着灯笼来开路,外面便纷纷一声儿接一声儿的叫道“四小姐来了。” 院子里的人素日都知道这四小姐是个极受老太爷老爷喜欢的主,便不约而同的噤了声。有胆大的便悄悄儿的抬了些头,想一观这极少见的小姐。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过后,便有两个上着翠绿上衣,素白襦裙的俏丽人儿双双进得院门来,其中一个打了伞,另一个便环顾了地下黑压压的人群一圈,方才伸出手去扶主人。有那认得的便小声道“这便是四小姐房里的白芷和连翘了。” 那四小姐着了一身白底青花的里衬,外面罩了一件烟笼百花披帛,梳了家常的垂挂结鬟式发髻,脸上并不曾施脂粉,白皙的面上嵌着两只墨玉般的眼睛,竟是一时间叫人忍不住看呆了。 那四小姐只淡淡的瞥一眼众人,便朝着左边那个侍女一点头,终于出声道“将那谢婆子带进来。”她说着,竟也不再顾地上的人,自顾自的携了另一个侍女进门去了。她的声音极为好听,既不同于一般女儿的娇柔,又不突兀。但听在院子里的人耳朵里边却格外的刺耳了些。 那左边的侍女便冷冷的将跪着的人看了一遍,冷笑道“谢婆婆,小姐请你呢,请罢。” 那谢婆婆是这府里的老人儿了,向来主子们都让她三分。她素来嚣张惯了,且料定这般的小丫头定是没什么本事,也不把这方才十一岁的小姐放在眼里,于是大大咧咧的便嘟囔着什么立了起来。白芷冷哼一声,只装作没有听见,引着她进了门,又出来朝着众人道“这回小姐得了老太爷的许查问事情,各位便在这做个见证罢。” 话尤未完,便有两个才总角的小厮跑着过去将门都开了。众人便见那四小姐夏青心端端正正的坐在上方的椅子上。 那谢婆子说起来也是有些造化的,她早些年不过是浣衣房的一名浣衣丫头,却因为替太太拾到了不小心掉落的凤钗平步青云直升到了二等丫头。再后来被分到了这个院子做事。她和太太走得近,太太便也时常赏了她些恩典。一来二去的便渐渐的气大了。此刻见夏青心不说话,只冷冷的盯着自己,一时间倒有些拿捏不准这位四小姐的深浅,颇有些惴惴道“四小姐,老婆子错了,还望······”她本待还要说下去,却冷不防被夏青心打断了。 夏青心端坐在椅子上拨弄着茶盅,奇道“谢婆婆错在哪里了?” 那谢婆子见这么问,便以为是个好欺负的丫头了,仰着脸道“婆子不该不劝着点姨娘,才让姨娘做出了这么些荒唐没脸的事。” 夏青心心中顿时恼怒至极,‘嘭’的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扔了出去,直浇了那谢婆子一头一脸的茶水。 那谢婆子并院中众人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场。 夏青心也不待她们反应过来,便冷笑着在连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好一个荒唐没脸!但不知道谢婆婆说谁没脸呢?!” 那谢婆子被那盏茶泼晕了,再怎么得宠的奴才终究是奴才,她心下露怯,半日才抖抖索索的跪着道“奴婢说错了,奴婢说错了。” 夏青心嫌恶的看她一眼,不动声色道“这回母亲在老太太那儿告我娘亲变卖院中财物,听说是谢婆婆你发现的?” 那谢婆子心下便突的一跳,越发胆战心惊,但转念一想到底自己有太太这个靠山,且这四小姐便是再得宠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小姐罢了,谅她也不敢怎么样。便壮着胆子答道“是,是老婆子亲眼所见。” 夏青心遥遥的冲着白芷颔首,白芷便转过身子向谢婆子唾了一口,道“呸!小姐方才才打发了人去管事那里问了,姨娘房里统共也就两个婆子,两个粗使丫环,一个三等丫环,这些人近来都安安分分的呆着,从未出过府门。那倒是怪了,姨娘是怎么变卖东西的?你又是怎样亲眼看见的?!” 那谢婆子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抬头瞧了一眼夏青心的脸色,忙不迭的道“是老婆子不好,想是老婆子老了,一时间看错了也是有的······” 夏青心冷哼了一声,脸朝着她,目光却看着院中的众人道“你说你没劝着点姨娘,意思便是你看见姨娘做这些事了,怎么这会儿倒说没看清楚呢?” 谢婆子没料到这四小姐如此难缠,心慌得很,只能双手撑着地面,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青心见众人纷纷都低了头,才抬头道“连翘,去将李峪家的叫来!” 连翘答应着去了,不多时便领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白胖仆妇进了来。 那仆妇见了夏青心便远远儿的笑着请了安,又搀着她望着跪着的人道“是哪个丫头下人不懂事,将四小姐气成了这样呢?” 夏青心便冲着她一笑“姐姐是个明理的,我姨娘素来好性儿,这些下人越发被纵的没了章法。这谢婆子平素赌钱吃酒的,输了钱便将房里的东西偷了出去变卖了。如今事发了,她反倒倒打一耙栽赃给我姨娘。这口气叫我如何忍得?”停了一停,又含了一汪泪“姐姐好歹帮我作主,还我姨娘一个清白罢。” 这李峪家的能做上大太太的心腹成为管家媳妇,自然是惯会看人眼色的。且也听说了老太爷让她查明事情的消息,自是不敢拂了她的意。于是忙笑道“这有什么要紧?这个谢婆子仗着自己曾经的功劳,向来趾高气扬的。现如今竟敢冤枉主子,我这就带了她出去,稍后便给姨娘这再添两个妥帖的人。” 夏青心点头答允,见那谢婆子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带出去了,回转头来示意白芷关了院门,冷着声音道“诸位以前都做过什么,不用我来提醒,你们也是清楚的。”看了一眼众人的模样,又接着道“以往的事便也算了,只是这日后,我若是再听见外面有人嚼舌根的,吃里爬外的,下场可就不是谢婆子这么简单了。明白了么?” 众人如何不晓得她的意思,都不住磕头道“明白了。” 她这才点了点头,淡淡道“明白就好,都散了吧。”又指着一个穿着亚麻衣服的婆子道“刘嫂,你去大夫人那里接姨娘回来。” 待那人应了去了,她才复又回头深深的望一眼这小小的院子,叹道“连翘白芷,咱们回去罢。” 白芷见她分明极舍不得,便轻声道“姑娘何不等姨娘回来坐一会儿再走?” 有什么好见的,夏青心极浅的叹口气,见了对谁都不好,倒还不如不见的省事。 第二章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初春,自来是多事的季节。 夏青心立在栏上含了一抹冷笑望着不远处的听云轩,嘴角翘成似笑非笑的模样。 连翘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时,便看见听云轩二层的青木栏杆上言谈正欢的大小姐夏青筠和三小姐夏青萱。 她略微顿了一顿,用披风将夏青心裹了个严实,语气轻柔道“姑娘进去罢,这里风大,仔细风扑了头疼。” 夏青心回转头来,见是她,便轻轻笑了一笑,轻快道“连翘,你怎么没同白芷一起回来?” 连翘见问,脸上便现出几分委屈来,但似乎想到什么,竟又生生的将那份委屈掩了。只应道“白芷留在醉月阁那儿呢,约莫晚间便能回了。” 她虽是极力遮掩,但聪明如夏青心如何猜不到其中的关节,无非是醉月阁那位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拿着她的人出气罢了。 思及此,她的笑反倒更浓了些,状似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听云轩,轻声道“这天怕是要变了。你替我备下些点心,咱们明日一早,该要去老太太和太太那儿请安了。” 连翘低低应了声是,让夏青心就着手进了门,回头吩咐小丫头下了帘子落了锁。 没等她在美人榻上歪到一个时辰,连翘便匆匆在旁低低唤她道“姑娘,姑娘?” 夏青心向来觉浅,且这只不过小憩,倒也醒的快,连翘便附在她耳边道“姑娘们来了。” 夏青心眼睛一亮,心下便禁不住冷笑,来的倒还真快。她情知自己一向表现得安分守己,且近日又颇得父亲欢心,并不曾招惹她们。 那必然只有去醉月阁替夏青笙打珠络的白芷了。 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冲着连翘道“白芷是被哪个姐姐带来的?” 连翘会意,将帘子一一都勾了,回道“白芷并不曾回来。”言下之意,夏青笙并不曾来了。 夏青心眸色一沉,立起身来由着房里的二等丫头珊瑚理好了衣裳,冷了声道“好了,这时间耽搁得够久了。平白让几位姐姐等了那么久,如何使得?” 她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步子也放的重了些。 果然,刚至正门,夏青筠便袅袅娜娜的笑着迎了上来。 她是出了名的美人儿,丹凤眼,高鼻梁,身量适中,今日着了一身浅绿底纹白海棠的对襟锦缎,越发衬得她肤若凝脂。她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凡事都喜欢先人一头。 她心下冷笑,面上却也端了一副笑脸福下身去,恭声道“姐姐。” 夏青筠忙一把拉起她来“你我姐妹间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没得叫人看了笑话去,快起来罢。” 一面说,又看着她的发髻笑道“妹妹现今不仅出落得越发脱俗,连带着这手也巧了起来,这样精致不凡的发髻,定是沈姨娘教的吧?我们可是没这福气的了。” 夏青心情知她是在贬低自己和娘亲身份,心下暗恼,面上却不露,只撒娇儿道“大姐姐惯会取笑人家。莫说还有你在,便是比之二姐姐三姐姐五妹,我也不及的。” 夏青筠拿着帕子掩了嘴笑道“你这丫头,嘴巴惯是会哄人的。”一面说,一面回头招呼其他几个姐妹“怎么还坐着?刚刚还吵着要来缠四妹妹的,如今见了人,怎么反倒个个都跟剪了舌头的雀儿似的呢?”夏青心心知夏青隽和夏青萱都是庶出,不过因为老太爷夏甫素来宠爱孙女儿,她们才勉强出了头。 虽如此说,但到底是低太太所出的大小姐夏青筠,五小姐夏青笙一头。此回来看她,也不过是附和夏青筠罢了。夏青筠这么一调笑,刚刚还坐着的两个女孩儿便都站了起来。 夏青心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便见左手边一溜儿摆着的檀香木座椅上坐了两个女孩儿。一个坐着靠前的,柳眉细腰,娇媚可人。着了一身淡粉宽袖绕襟深衣,腰间束了缎白的绸带。这便是柳姨娘所出的二小姐夏青隽了。 夏青隽乃柳姨娘所出,平素深得老太太欢心,且柳姨娘惯会取悦夏庆松,日子倒向来过的好,只是夏青隽不喜欢和众人亲近,所以与所有姐妹之间都只是淡淡的而已。 另一个眉目清秀,眼神流转间顾盼生辉,只是稍微有些瘦削,着了浅苏红的宽袖对襟衫,外面罩了橙色的披帛,越发艳光四射,让人不敢逼视。 她叫夏青萱,是夏庆松第三房姨太太苏姨娘所出,夏青萱之母虽不是官宦出生,却也是苏州富商的女儿。素日出手大方,连夏庆松也高看她们一眼。 夏青心不等二人站起来,早迎了过去按着两人道“二位姐姐别折煞妹妹了,怎敢让姐姐们站着同我讲话,坐着罢。”边又对着夏青萱道“三姐姐的咳疾可好些了?” 夏青萱歪歪头,便笑着应道“二月多便病了,直折腾到如今方才好了些。妹妹搬到这院子里来养病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也没想着出去走动走动?” 夏青心含笑望了一眼只笑着坐了的夏青筠,陪笑道“本待要去看姐姐的,但妹妹自己本身也是带病之人,怕去了白给姐姐添晦气,况且老太爷又吩咐不许我出去,怕传染了众位姐姐。所以并不敢叨扰。”夏青筠浅浅一笑,拿了盖碗拨了拨茶屑道“老太爷爱惜四妹妹得紧,平日里也不让我们来打扰妹妹静养的。” 这便有责怪她讨巧的意思了,这回来竟然是要问罪的么? 夏青心心突的一跳,转身坐在夏青筠旁边的椅子上道“姐姐说笑了。姐姐乃老太爷的嫡长孙女心头肉,又岂是我可比的?老太爷不过看我可怜,又怕我这病或拖累了众位姐妹,才赏了我个恩典罢了。”说着,眼圈便红了。 夏青心虽一样也是姨娘所出,但娘亲不过是被个要上京赶考的读书人卖进夏府的下人,只因为贴身服侍大太太偶然被夏庆松看见了,收了做了房里人,又生下了夏青心和夏子然,有了一子一女才被抬举做了姨娘。但是府里姨娘众多不算,姨娘旁边的丫头也不少,夏庆松早便对她没了心思。 若不是娘亲生了她和子然,她又因为两世为人所以手段素来强些,只怕她们早没了立足之地。 夏青筠见说,忙站起来敛了笑,伸手携了青心的手“妹妹这说的哪里话?我不过白说句取笑话罢了,自家姐妹,说什么嫡的庶的?没得显了生分便罢了,若是有那糊涂些的下人见了,可不知道要怎么嚼舌根呢!”传说中的分割线------- 第三章 记得但怀惆怅事,正风雨,下南楼。 当下夏青隽和夏青萱也忙忙的站了起来围上去劝解,她们几姐妹虽然有嫡庶之别,但因着夏甫素日叮嘱女孩儿娇养的惯例,面上倒也向来和善,且这世家大族的,兄友弟恭可也是紧关声名的。如今夏青心如此说,传了到老太爷老夫人耳朵里,她们少不得要挨训。 众人劝解了一番,夏青心方慢慢的止了哭,泪眼迷蒙的拉着夏青筠道“让姐姐们见笑了。我这成了什么样子····” 夏青筠拉过她的手在手心拍了几下,安抚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们本就是姐妹,再说还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胡乱拿你取笑,你也不会如此自伤身世····”她说着,眼圈也不由得红了。 夏青隽心思向来通透,忙开口道“这是怎么了?咱们来找四妹妹本是为了取乐的,怎的倒把两个人都弄哭了?姐姐快别这样罢。” 夏青筠这才破涕为笑,看着青心道“是我的不是了。”略停了会儿又咬着帕子道“四妹妹这阵子都将养着,所以怕是不知道不多时便到百花会了,我们特特的赶了来送了帖子给你。你也好多做些准备。” 夏青心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为了这个来的。 连翘接过夏青筠身边日常使唤丫头春韶递过来的帖子给夏青心瞧了,便朝着她们行了礼退到内室去了。 夏青筠见她接了,翩然一笑“如此,四妹妹得着意准备着了。我们这还赶着去青笙那儿瞧画,便告辞了。” 夏青心笑着应着,直送得她们出了院子,望着她们去了方才回转。 连翘迎着出来,见夏青心眉间依旧浅淡,还是忍不住抱怨“那帖子上的日子写的是三月二十八,如今却已经是三月十五了。这帖子怕是在大小姐那儿压了不少时候了。” 夏青心却并不见恼,依旧沉稳,“这又如何,她整日间忙得很,一时间浑忘了也是有的。”顿了顿,冷笑一声“再说,后日的家宴还没到呢,现在说百花会还太早了些” 她想着刚才夏青隽和夏青萱面上的不耐烦和嫉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们两个是没资格去百花会的,毕竟是庶女,且也并没太出彩。 夏青筠明知道这点,却还要带了她们来将帖子送给她,这存的心思啊······夏青心牵起嘴角,冷冷的笑了。 连翘见她脸上依旧淡淡的,眼里却冷冷的一片。试探道“姑娘这是立意要在百花会上大出风头,压倒大小姐了?” 夏青心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懶道“叫她们备水吧,不过这一会儿子时辰,倒让我出了一身的汗。怪难受的。” 连翘知道她不想提自有她的道理,正要应了,却见白芷远远的来了。心下顿时放心了些,“那我去吩咐碧玉她们备好热汤,姑娘仔细着凉。”说着便去了。 白芷见夏青心脸色颇有些不好,忙扶了她进的门去,轻声道“姑娘这事做的过了。” 夏青心知道她是在说自己罚谢婆子的事,她当时盛怒之下并不曾想到利害,待如今夏青笙寻了由头找茬,才觉察自己太冲动。于是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你也知道我娘亲的性子,那刁奴也忒不像了些。我便一时忍不住,再说那些刁奴也原该惩治了,看看娘亲那一屋子里的人,有几个好的?” 白芷见碧玉带着几个小丫头退了出来,便知道水已经备好。于是扶着她进了内室,边替她宽衣边道“我又何尝不知姑娘心疼姨娘。只是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若是在这会儿出了差错,可怎么办呢?” 连翘捧着衣裳进来,听见白芷这么说,点头道“原是这个理,姑娘这回处置了谢婆子,大夫人嘴上夸您能干,心里定是对您咬牙切齿着了。何况凡是怎么压着,您处置谢婆子还是被府里的那些眼睛看在眼里了。平素您向来不和姨娘亲近,怕的就是大太太拿姨娘做筏,现下虽解了一时的围,到底以后难过了。再说···”她犹豫一会儿,又道“再说姑娘迟早要嫁的,又能护着姨娘和三爷多久?” 这话正说中了夏青心的心病,她虽能护着娘亲一时,但她终究是闺阁弱女,迟早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她再怎样能干,这娘家的事,她亦是管不着的了。何况娘亲素来懦弱,弟弟又才六岁,上面还有两个嫡亲的兄长压着,夏甫对他不上心,连功课都从来不问,整日间只盯着大太太生的两个儿子,这日子以后怎么会好过。她想着,便怔怔的落下泪来。 白芷示意连翘住嘴,叹了口气,劝解道“姑娘也不必太忧心,好歹还有老太爷老太太呢,何况我素日冷眼瞧着,老爷他对姑娘也是颇上心的。” 对自己上心?那还不是自己费尽了心思博来的,再说,那个一心念佛的大太太的心肠可没嘴里说的那么慈悲,看她向来面子做足,内里却不知做了多少缺德事。而且夏子然再怎么样,还是个庶子,又没人教导,沈姨娘原是不认字的,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她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一世啊。 夏青心将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小脸蛋上晶晶亮亮的,也不知道是这热气还是别的惹的,半日后方才低低的叹一声,冲连翘道“我让你给三爷的小东西,你可曾都送去了?” 连翘拿了帕子替她擦了脸,“送去了,三爷喜欢得紧,还问我姑娘何时看他去····”她说着,又意识到说错了话,忙停了下来。 府里的规矩,姨娘是没权养着小姐少爷们的,是以到了七岁,老太太便拨了单独的院子给青心。虽是有单独的份例,但她年小,一屋子的人哪个真心服她?何况大夫人面上和善,心里对她可没有丝毫好感。默许着管事的婆子克扣她房里的份例不算,还将几个一向刁钻的老嬷嬷给她房里使,她这样小的孩子,如何压得住她们?开头那阵,她便常跑了回沈姨娘的院子,次数多了,沈姨娘便被老太太狠狠的罚了。自此之后,夏青心再不曾回过她娘亲那儿,便是再苦,她也都强撑着过了。就是实在想念得紧了,也只能远远儿的瞧上一眼便罢了。 如今大老爷夏庆松有三子五女,大少爷二少爷和大小姐五小姐一样,都是大夫人所出。第三子夏子然便是夏青心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年纪尚小,且府里众人整日围着大少爷二少爷,并没谁有空想起他来,他便还是跟着沈姨娘住。 夏青心知道她是怕惹自己伤心,勉强笑道“那就好,你明日便悄悄儿的将我托人带回来的书给三少爷送去,就说我很快便去看他。” 连翘看着她那样,心里难受得很,便安慰道“姑娘放心吧,待姑娘日后出息了,嫁了个好去处,姨娘和三少爷也要一并沾光的。” 不论夏青心多厌恶古代的这些恶俗,但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她自然知道,在这个时代,女的若是想过的好,唯一的指望便是一门好的亲事。 好的亲事? 她想着,便忍不住冷笑,和夏甫说的一模一样。 可是自己是个没身份的庶女,能嫁到什么好地方去?除非······她想起这回的百花会,咬牙下了决心。 第四章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 次日卯时,夏青心居住的汀香榭便灯火通明了。 夏青心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发被白芷一发儿的拢了起来,那双巧手上下翻飞了一会儿。一个好看的燕尾髻便现了出来。 燕尾髻是将头发拢高翻绾而成,未出阁少女往往还会留一缕头发自胸前垂下,甚是好看。夏青心虽不喜打扮,但家宴虽不能太招摇,但也不可太寒酸,于是便也点头算是满意了。白芷便又自妆匣里拣出一个紫玉芍药簪来,正要给她带上,帘子外面却一阵响动。 她皱了皱眉,连翘打了帘子出去道“做什么呢?这大清早的,也不怕惊了姑娘!” 外面候着的小丫头们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敢说话。 连翘是个急性子,便耐不住道“问你们话呢,可是都聋了不成?” 这才有个胆大些的凑上来,小声道“沈姨娘到了。” 此话一出,却连连翘也是一惊。忙吩咐道“关好了院门,叫珊瑚引了姨娘去偏厅坐着,我进去回姑娘话。” 夏青心自然早便听见了响动,见她进来“怎么了?” 连翘面露难色,道“姨娘不知为何,竟来了。” 白芷手上一停,惊疑道“这会儿子姨娘来做什么?” 夏青心却是愣了,半日后才问道“娘亲···来了?”她近来病着,且姨娘并没有去老太太那里请安闲坐的资格,是以已经半年多未曾见到沈姨娘了。 连翘和白芷对视一眼,应道“来了,按理是不应让她进来的,但是我估摸着姑娘怕是要见,便将姨娘请到偏厅了。” 夏青心哪里会不知道连翘是怕沈姨娘来这里的事露出去给那些人知道又惹是非,但她听见沈姨娘已经到了,哪里还忍得住,早小跑着去了。 连翘便一摊手,朝着白芷叹道“我虽知道不该让姨娘进来,但姑娘想念她得紧,且现在才卯时,想是没什么要紧。” 她这样一说,倒让白芷还未出口的责备都咽进了肚子。她顿了一顿,还是道“连翘,我跟着姑娘,你去让方才见着姨娘来的那些丫环婆子们守好了嘴,别胡乱说话。” 夏青心一路奔着进了偏厅,便见沈姨娘着了一身套头的暗色襦裙立在椅子前望着她。她本有千言万语,却忽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只怔怔的望着她垂泪。 沈姨娘见她梳了高耸的燕尾髻,怕是来的匆忙,身上仍旧穿着丝质衣裙,越发显得娇俏可怜,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柔声唤她道“心儿。” 夏青心登时便忍不住,两步并作三步一头扑进她怀里。 这是她穿越来以后唯一对她好的人,她在这里的娘亲。 夏青心素日里是个极能干的,虽然是庶出,却深得老太爷老太太老爷的欢心,连带着太太都让她三分,此时如此小女儿情状起来,顿时招得沈姨娘垂下泪。 白芷见状也是心酸,知道夏青心轻易不肯示弱,一时间竟也不好去劝了。 倒是夏青心见沈姨娘也哭了,忙拿绢子替她擦了泪,勉强笑道“好容易见上一面,别哭了。” 沈姨娘这才止住了哭,抽噎道“心儿,本来不该来的。但一来许久没见,我实在想你得紧,二来也是有要紧事要问你。” 夏青心听说,忙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值得娘亲这般急的跑了来?” 沈姨娘摇摇头,轻声道“你弟弟他昨儿去他五姐姐那儿去玩儿,竟将那位的凤钗弄得坏了。她昨儿亥时遣了映月来告诉我,她也不要那钗了,只是若是今儿家宴老太太太太问起来,那她便瞒不得了。所以我才估摸着时辰找了你来,心儿,你好歹救救你弟弟。” 夏青心和白芷皆是一愣,夏府上下五个姐妹,都有老太太亲自去玉石坊打造的凤钗,每逢家宴或是重要场合若无意外皆会佩戴。如今若是得知没了,老太太少不得要将夏子然一顿罚。 她脑子转的极快,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了个大概,知道夏青笙这是存了心要在今日的家宴上给自己和子然难堪。便安慰沈姨娘道“娘亲放心,我自然有法子将这事了了,您且先回去吧,免得招人家非议,反而更不好。” 沈姨娘这十几年能安稳的在夏府好好的活着,多亏了夏青心,因此对青心的话深信不疑。便一路行一路抹着泪去了。 夏青心目送着她跟着珊瑚去了,方才冲白芷道“原来青笙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白芷皱了眉,扶着她立起来“论理这五小姐也忒不像了些,姑娘好歹是她的姐姐,她竟这般费了心来陷害您。” 呵,谁是谁姐姐?她姐姐只有一个夏青筠罢了,其他的人,她如何会放在眼里。 连翘正好此时进的门来,满脸疑惑道“谁陷害谁?” 夏青心眼睛有些发红,但面色倒还沉静,她思索了一会儿,道“连翘,你且将我书房案上放着的百花吐蕊图给五小姐送去。再替我告诉她,她那教习教的越发的好了,她近来画的丹青甚是有造诣。” 连翘迟疑了一会儿,道“姑娘怎么反倒还要给她送东西去?” 夏青心冷笑着道“我一直让着她,她却越发的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她莫非以为她做的那些事我便不知道么?我倒是要看看,是她的前程重要,还是那支劳什子重要。” 连翘闻言便会意,欢天喜地的去了。 白芷抬头看看天色,边扶着她慢慢的往她的闺房去,边道“倒也是该给五小姐些教训了,不然她还真以为姑娘您是软柿子。只是,姑娘何以断定她会受了这份礼?” “她素来于这些事上无心,你倒是细想想,怎的偏生近几天连着几幅画都极受外面的清客们盛赞,且又传的到老太爷老爷耳朵里?若是在家宴上大家一时高兴当面让她露两手,那她又会如何呢?” 白芷也是个通透的,不由便拍手道“甚妙,五小姐便是再蠢笨也不会为了这件事毁了她近来的名声,以免影响到两年后的百花会。” 夏青心见她那样,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门“现在高兴还早着呢,先给我换了衣服罢。” 白芷这才见夏青心犹是一身浅淡的丝质衣裙,不由吐了吐舌头“倒是快把正事忘了。”她自柜里拿了一套老太太新送来的苏锦制的衣裳给夏青心换上,自己也忍不住赞道“姑娘,这衣服穿在您身上衬得您跟个天仙似地。” 方才白芷拿衣服出来的时候夏青心便看见了,是淡青色的绣花丝质里衬,下身白色褶裙。腰间缠了一条玄色绸带,外罩一件青色软烟罗,长长的裙摆摇曳在地上,更是精美。 夏青心本待不穿这件的,她如何不知这衣裳穿出去会惹那几个不痛快?但毕竟这是老太太赐下的,这里头的意思她自然清楚,于是也便随着白芷去了。-----------------------------------------------------------求收藏求推荐。新书保证稳定更新,绝对不坑。 第五章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她自己探身取了那只木槿嵌紫玉雕花的簪子带了,方起身道“好了,这样一拖竟拖了半个时辰,想必二太太已经到老太太处了,咱们快些走吧。” 白芷这下倒是有些诧异,笑问道“姑娘素日不爱这些繁琐的衣饰,怎的今日倒不挑了?” 夏青心抬了步子便走,待过了一段路后方才叹道“这是老太爷老太太的意思,我若是不盛装打扮了,岂不逆了他们的意?” 白芷见她说的蹊跷,不由顿了步子道“姑娘的意思是···?” 夏青心脸上都是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似乎没到眼里一星半点,她淡淡道“老太爷这是在借老太太的口告诉我,不要太过与众不同呢!同是才豆蔻的姑娘,那几位天天绞尽了脑汁在想着争奇斗艳,我却不事脂粉。在我们眼里没什么,但在大太太和几个小姐们那,这便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白芷想明白了这层,不由得不屑道“她们自己是那样,便觉着姑娘也得和她们一般?没得恶心了姑娘。” 夏青心依旧稳稳的走着,并不见丝毫不快“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我本来便算不得什么清高的人,老太爷做的也并没有错。” 她正说完了这一句,抬头便见几个丫头慌慌张张的一阵风似地便去了,连礼也忘了行。 白芷便皱了眉道“有什么事情这么要紧?慌得跟没头的苍蝇似地,竟然连主子都没看见。” 夏青心遥遥的朝她们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拉着白芷道“管她们做什么?再说这府里的主子还少吗,我又算什么了不得的正经主子呢?” 白芷愈发的不忿,狐疑道“她们朝西边的角门去做什么?姑娘们日常都住在一处,并不曾出门呀。莫非,有什么客人来不成?” 夏青心听得她如此说,便笑道“前儿才听老太太提过,太太嫁去扬州的姐姐近日会到。不曾想原来竟挑了这个好时候。” 这府里,越发的要不安静了。 白芷一惊,道“那如此说来,竟也是带了表小姐来参加百花会的?” 夏青心示意她小声些,边顺手折下一朵开的正盛的白牡丹来“孙姨妈家的女儿孙纤淳,也是适婚的年纪了吧?带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们边说着话边走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便有小丫鬟迎了前来请了安“四小姐来的真早,老太太正盥洗呢,四小姐先进来坐吧。”她说着,便替夏青心打了帘子,将她们迎进去了。 夏青心抬头便见庭前悬着一块匾,上书‘长寿堂’三字。这长寿堂是老太太居住的院子。一扇门直通后面的小花园,三间正房,各自两间耳房。 才进门,二婶婶方氏便笑着上来挽着她的手笑道“我们四丫头真真勤快得叫人喜欢,姐妹们怕都才出门呢,你怎的来这么早?” 这方氏是二老爷夏庆轩的夫人,素日里对老太太甚是孝敬。虽然是分了院落轩馆自己过活,但平日里给老太太请安也恭谨得很。 夏青心便也笑着扶她坐下“二婶婶来的比我早多了,再说今日府中家宴,我左右睡不着。早来些也不值当什么的。” 两人正说着,便见丫环打了帘子道“老太太来了。” 二太太夏青心便都上去一左一右的扶了夏母往铺了白鼠皮的贵妇塌上坐了,早有夏母的贴身大丫头榴莲捧着夏母惯常用的紫金雕兽小手炉送上来。 夏母捧了那手炉笑道“四丫头怎的来的这般早?” 方氏看一眼青心,便瞧了她笑道“我才说着呢,青心果真是个极难得的好孩子。” 夏母显然对她也甚是满意,笑道“四丫头,过来,陪着我一块儿坐吧。” 夏青心冲方氏轻轻的一点头,便挨着夏母旁边坐了。 夏母将手炉递给一旁的丫头,一只手摸了摸青心的头发,“咱们四丫头出落得越发好看了。这模样,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方氏见老太太如此说,忙不迭的回道:“正是呢,原不是我故意捧着,只是见了这么多姑娘,再找不到一个这么好的去了。怨不得老太太疼她呢。” 老太太只顾摩挲着夏青心,却并不去回方氏的话。毕竟,夏青心再好,夏青筠这个嫡女的位子明明白白的摆在那儿呢,还轮不到她夏青心。 几人正说笑着呢,外面隔间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早有几个丫头争先恐后的打了帘子,又有人笑回道“回老太太,二太太派了丫头来请老太太的示下,是现下来请安呢,还是晚些携了姨太太一块儿来?” 老太太便敛了笑,眯着眼道“罢了罢了,什么要紧事。你让他们回了她们太太,等着姨太太一块儿来罢。” 夏青心离得近,自是没有略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凌厉,心知虽然大太太虽然从来都小心翼翼,但毕竟是分了夏母不少权,如今又渐渐的有不把夏母放在眼里的势头,以后怕是少不得又有一场暗斗了。她虽然琢磨这些,但面上却依旧带着关切之色“老太太瞧着没什么精神,姨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呢,老太太先歇歇吧?”按辈分,她是夏府四小姐,是该叫大太太的姐姐一声姨妈的。 方氏如何不晓得她的意思?忙也带了笑立起来道“正是这个理儿呢,还不知她们多早晚才到,老太太莫不如先用了早饭?” 夏母听说,便执了青心的手“既如此说,你和你二婶子便一道留下用膳。”言罢,又冲旁边的榴莲道“子玉媳妇也还没来?” 老太太口里的子玉媳妇,便是夏庆松长子夏子玉的夫人了。她知这一请定是又要费些时候,于是便笑了道“老太太爱惜孙女赐饭,孙女儿却少不得拂了老太太的意了。”她见夏母并没见生气,接着道“孙女儿的病虽然好了些,但总是带病之人。若是家宴倒也罢了,只是这会儿,怕是将晦气过给了老太太。这说不得便是我的罪过了,还请老太太疼孙女儿,让我回了汀香榭罢。” 她这话说得极为讨巧,夏母自然是满意得很。便一脸慈爱道“我这几个孙子孙女儿,也只有心儿更疼我这老婆子些了。既如此你便去吧。”见夏青心应了要去,又似想起什么,道“药得按时吃着,年纪小小的若落下了病根儿可不是玩的。” 第六章 夜来风雨晓来烟,春色委尘断流年 夏青心俯身应了是,便出门往自己院里去。 白芷直等的出了一大段路后方才敢出声“老太太怎么看着倒像是不喜姨太太来呢?” 夏青心本待不回她,却见她直直的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好笑道“你呀!什么时候方能学会视而不见四个字呢!” 白芷颇有些不服气“姑娘才教过我要看人眼色行事,如今又叫我学视而不见,那到底要学什么才好呢?” 夏青心听如此说,一下子便端不住笑出了声,忍不住戳了她一指道“你这丫头越发鬼灵精怪了,你只道老太太不喜姨太太,怎的不想想姨太太是何许人?她来了,太太便似多了一个臂膀,老太太能安心么?” 的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这不是往老太太心上扎刺么?大太太平日里吃斋念佛的,名声倒是赚的满了,偏偏这权利还是在老太太手里抓的紧紧的。她人已至暮年,自然不会甘心只领个当家的虚名。这个扬州知府夫人的妹妹,看样子能帮上许多忙呢。 白芷乃是陪着夏青心一起大的,论起岁数来还比青心大一两岁。怎的会不知道这层意思?她正要再问,抬眼见前面不远处正从听云轩出来的人,不由暗暗捏把汗。 听云轩离夏青心的汀香榭只隔了几座轩馆,二者成对立之势。平素倚在楼上栏杆便能见得彼此,乃是大小姐夏青筠的住处。 此刻从那儿出来的,除了大小姐夏青筠,还有五小姐夏青笙。想是二人相约了一块儿去老太太处的。 夏青心自然也看见了二人,略微停顿了一下步子便又神色如常的朝着汀香榭要去。竟是不打算和她们打招呼了。 “站住!”还没等她走出几步,背后便传来一声娇喝。夏青心心道果然,面上却仍旧含了笑意回过头去道“原来是大姐姐和五妹,这是要到老太太跟前请安?” 夏青筠面上也是一片祥和的笑意,她素来城府颇深,便是她再嫌恶的人,也从她那儿见不到一丝不快去,是以夏青心对她尤其避忌几分。 倒是夏青笙粉脸通红,并没一点好脸色。直到见了夏青心身上穿着的苏锦时,一双俏目更是狠狠的瞪着夏青心,恨不得在她身上挖出几个洞来似地。 夏青心心下暗叹夏青笙太过沉不住气,这大太太所生的儿女里就数夏青笙最小,才娇纵得如此不知事,现如今在府里还好些,众人都让着她,等再过几年嫁出去了,真正要自己当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夏青筠也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笑道“四妹妹今日格外的好看,怪道人常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呢。”她顿了顿又道“四妹妹从哪里来?” 夏青心见她问的奇怪,回道“从老太太房里来呀,姐姐怎么这么问?” 夏青筠便拿帕子烟嘴笑道“不过白问一句罢了,四妹妹果真比我们孝顺得多,连请安都巴巴的挑了这么早的时辰,平日里我总怨老太爷和老太太偏疼你,现下一想,谁让我自己不如妹妹这般有心呢,妹妹说是不是?” 夏青心怎会不知她的意思,顿时颇有些不满,暗骂道‘从前规矩便是卯时中去老太太那儿请安,我不过是照着时辰去,你们不说自己去得晚,倒是怪我去得早了。’但她如何肯当面说出来,便轻描淡写道“我原是想着要请姐姐一块儿去呢,只是一是怕姐姐已经去了,二是想着姐姐怕是去邀五妹了,便没敢去叨扰。” 夏青笙最是见不得夏青心这个样子,她向来与另外两个庶出的姐姐面上倒是还算过得去。唯有这个大自己两岁的四姐姐,当真是从心眼里的不喜欢。用她的话来说便是‘庶出的丫头充当嫡亲的小姐,看不上那清高样。’其实说穿了,原也不过是小女儿的嫉妒之心罢了。 于是她猛地上前了几步冷笑道“四姐姐不是惯来瞧不上我们盛装华服么?怎的现在竟也甘愿穿红着绿了?我素日倒是因为姐姐与众不同甚是喜欢,现在看来,姐姐也并没有多出尘啊。” 夏青笙虽然一直和青心不对盘,但因着她是这夏府里难得的喜形于色的人,虽嚣张跋扈,但到底也有几分单纯在,所以并不真的厌恶她。 便含了抹笑道“我怎么会瞧不上呢?我们这般年纪的姑娘,有几个是讨厌漂亮衣物的?只是我的份例原只有这么一点,怎的好腆着脸去求老太爷老太太添新衣裳?”见夏青笙脸上的不平之色这才稍淡了些,又道“这回老太太赏下了这衣裳,我自然是爱也爱不过来的。于是早早的满心欢喜的穿上了去老太太那儿请了安。” 她自然知道夏青笙有着作为嫡女的自负和骄傲,懂得怎样去顺她的毛。 夏青筠见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露,既驳了夏青笙的话,又言明了撇下姐妹早去请安的缘由,不由得暗暗的赞叹了一句。心下对她却更是戒备了。 夏青笙一时间便有些愣怔,她本来是气不过青心拿着那丹青要挟她不许捅出夏子然的事去,才来找她的麻烦,如今见她如此说,倒并不好再兴师问罪了。便扫兴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谁稀罕听你那屋里的事。时辰也不早了,姐姐,咱们去老太太那儿吧” 夏青心见说也不恼,略笑了笑,道“老太太刚刚还念叨姐姐和妹妹呢,那我就先回汀香榭去了罢。” 夏青筠点点头,稍稍的冲青心颔了首,转身却皱了眉,对夏青笙道“母亲和我素日里和你说的你全忘了?虽然你是嫡她是庶,但到底你也该唤她一声姐姐!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奴才生的,就配你这般和她大呼小叫了?你为了一时之气,连你的身份都不顾了?” 夏青笙虽然看不惯夏青心,但是对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向来都尊敬得很,听她这么说,顿时把脸都绯红了,眼里也含了一汪泪,咬着唇不说话。 夏青筠叹了一声,又伸手去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姐姐自然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四丫头既然能如此得老太太宠爱,自然是有原因的。只凭话挤兑她有用么?你可曾见过她忍不住和你红过脸?” 见夏青笙摇头,她便笑道“那便是了。你只要时刻记住,就凭着她是个奴才生的庶女,便永远压不过你去。至于日后的事,须得慢慢来。” 慢慢来?夏青笙偷眼瞄了一眼夏青筠,想起当年自己母亲做过的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七章 王侯多第宅,府邸多佳人 姨太太一行将近午时才进了角门,园外的小厮来传了好几次,说是老太太示下,姑娘少爷们申时都去长寿堂迎着,酉时便行家宴。 夏青心辰时回来歇了一会儿便要去大太太那儿请安的,但大太太的丫头却告知说太太今日事物繁忙,因此这请安竟免了,大太太现在忙着要招呼自己的姐妹外甥女住下,当然没时间来应付她,她便乐的清闲,只是没成想这才两个时辰,姨太太她们便到了。 她稍微有些倦,便斜倚在暖阁里的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去了。 这一睡倒睡的香甜,直到连翘叫她她方才醒。 她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睛,嘟囔道“什么时辰了?” 连翘忙扶了她坐起来,笑道“姑娘睡的倒香,离申时只有一刻钟了。快些起来吧。” 她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也不再补妆,只吩咐了丫头们守好门户,携着白芷和连翘徐徐的去了。 所幸她去的倒也不算晚,长寿堂热闹非常。老太太由榴莲和二太太扶着立在堂前,神色间竟丝毫不见不快。 夏青心便忍不住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兄弟姐妹们乌压压的站了一地,她一眼望去,便见了日思夜想的弟弟。他年岁小,且又是庶出的,便落在了最后头,小小的身子藏在一堆人里,简直和透明人差不多,见夏青心看他,忙偷偷的冲她极了挤眼睛。 她上午被夏青笙奚落都不觉得什么,只是小小的夏子然这懂事的眼色竟让她的心顿时有些堵。 虽已经到了春天,但到底严寒之气还未散去。其他兄弟都或披了龞衣,或披了狐皮,再不济些的,也都披上了兔皮褂。唯有夏子然,身上犹自穿了单薄的绸子------沈姨娘房里从来就不曾拿到过一匹完整的布,能有件看得过去的衣服,不错了。 其他人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些玩笑话,竟都似商量好了一般的冷落夏子然在原地,似乎这个人并不是他们的兄弟。 夏青心自然知道庶出的子女有资格来列席便不错了,可是看着这般情景,终究还是忍不住寒了心。 白芷见夏青心脸色慢慢的阴沉下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声道“姑娘沉住气,待日后再慢慢谋算。” 这几年这句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可她从未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过。 以后···· 以后···· 她忽然无比的憎恨起夏庆松来,若是不喜欢,那就不要生下她们来。既生下来了,就不要这样不闻不问。 她知道古代向来如此,怪不得谁。 可是若不是身临其境,没有人会懂得,无能为力是怎样的悲哀。 你想让你的娘亲过的好些,可是你悲哀的发现你所有送过去的月银其实都是被管事婆子们分刮得干净,最后到你娘亲手里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你想让你的弟弟过的好些,可是你无奈的察觉你所有做的努力其实根本没有丝毫作用,庶出的身份依旧摆在那里,他仍旧要遭人白眼,哪怕他什么坏事都不曾做过。 那是一种怎样的恨 恨自己的无能,恨人的虚情假意,趋炎附势。 可恨完了,骂完了,你依旧要摆出笑脸去对着,她们中的谁,你都得罪不起。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你能冲管事婆子嚷嚷么?不能,她们管着角门管着小丫头,她们若是生起事来,你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除了示弱,你没有别的办法。 正想着呢,外面便跑进来几个丫头,伶俐的笑道“来了来了,姨太太和淳姑娘都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几个仆妇涌进来分立在两边。 先便进来了两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一个着了大红羽缎的,身材合中,看起来倒还有些风韵犹存的意味,一个着了暗金赤纹丝织衣裳的,慈眉善目,白白胖胖的,颇有亲切之意。 二人眉目间多有相似处,不用说便是大太太和孙姨妈了。只是太太似乎总喜欢穿大红的衣裳,似乎这样便更能体现出自己正妻的身份似地。 老太太早由榴莲扶着走近了几步,孙姨妈便略福了一福,满面春风道“老太太一向可好?多年不见,越见康健了。” 老太太自是也笑得和蔼,一把拉住她道“好好好,托福。”一边又看着外面道“淳丫头没跟着一块儿来?” 孙姨妈闻言嘴角的笑便愈深,冲着门外道“纤淳,还不来给老太太请安?” 众人皆是自小听说过这个姨妈家的女儿,传言说生的极为好看,且脾气品性无一不好,便都拉长了脖子要一窥全貌。 便有一个俊俏的丫环扶着一个披着大红掐金云纹赤锦面银狐里鹤鳖的女孩儿袅袅的前来了。还未抬起头来,夏青心便知道这定是一个佳人。 话说得果然没错,那女孩儿慢慢的抬起头来,只见她生了一副瓜子脸,虽尖却不过瘦,一双眼睛虽大却不失了灵气。腰上束着的碧玉丝绦随风飞扬,更显得她的皮肤吹弹可破。 夏青心冷眼看了众人脸色,夏青筠夏青笙也就罢了,剩余的其他姑娘却不约而同的蹙了蹙眉。 早有人在老太太跟前摆了青缎蒲团来,那孙纤淳盈盈的跪下来行礼道:“给您请安。”连声音都似黄莺出谷般轻灵。 老太太早一把拉了她起来,笑道“好个伶俐孩子,可把我们家这些孩子都比下去了。” 这话一出,连夏青筠和夏青笙的脸色都变了变。别说她们只是姨表姐妹,就算亲姐妹之间,还自有自的算计呢,如今来了个花骨朵儿似的美人儿,可不要让她们惊惧了么。 孙姨妈忙笑道“老太太快别夸她,我瞧着这院里站着的几个姐妹们个个都跟个天仙似的,哪里就能被淳丫头给比下去呢。” 夏青心几不可见的一笑,便又若无其事的微笑着站在原地。 是该有姐妹去欢迎的,可是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能是第一个。 果然,夏青筠夏青笙率先跑了过去围住她“淳姐姐,你可来了。我们都盼着你呢。” 夏青心也恰是时候的迎了上去和她见了礼,微笑道“淳姐姐好。” 孙纤淳站住脚微笑着端详了她们半日,只是笑盈盈的不说话,等她们都叽叽喳喳说完了,一双眼睛里竟似能溢出水来似的笑道“妹妹好。” 第八章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宴终散场。 众人略略在老太太房里坐了会儿,便移步往前边的长荣堂用膳。 因为是家宴,所以一大家子的人倒都来了个齐全,太太的面子倒是大。夏青心冷眼瞧着热闹万分的情景,自己却看着夏母的方向笑了。 宴席开了四桌。中间用了金镶玉屏风隔着,一张大桌乃是男丁们的,以夏甫为上座,一圈儿坐了不下十五人。左手边是辈分略大些的长辈,右手边便是孙子辈。依次是夏子玉,夏子岐,二老爷之子夏子文,最后方是夏子然。 另一边便又分设三张小桌子。夏母便携了姨太太,孙纤淳和青筠青心一桌,夏子玉的夫人李氏在跟前服侍着。 另外两桌,一桌由大太太带着众姐妹坐着,夏青笙虽是嫡女,却也只随着大太太坐着,一边还不时的要拿眼去瞪夏青心。 一桌便由二太太带着近些的亲戚女眷列席。 老太太便拉着孙纤淳问她些话儿,诸如素日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的,孙纤淳回答得滴水不漏,都一一的答了,都是通用的家长里短。别人不觉得有些什么,夏青心却自然清楚不过这孙纤淳答话里的意味。 连喜好都捡着夏母喜欢的说,孙纤淳这话倒是颇有些讨好,不过这家里的姐妹也没有几个是不讨好夏母的,便也不大放在心上。 何况她如今根本不在意这些,她满心都是单薄的夏子然。 夏青筠也是个聪明的,看这光景也猜得到几分,何况方才看着那一大片兄弟,也就夏子然一个寒酸又不合群,她从不把这个庶弟放在心上过,但是夏青心可不一样,于是便笑着打趣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这般安静,莫非是心上有什么不快的?” 她的声音虽不大,但桌子就这么小,夏母和孙姨妈便俱都看了过来。 连翘在夏青心身后立着,顿时皱了皱眉,但现今是家宴,主子们说话是没有她插嘴的地方的,于是也只好暗暗的向夏青心递眼色。 夏青心如何需要她提醒,忙笑拉了夏青筠的手,目光却望向夏母和孙姨妈道“并不曾有什么不开心,只是午间用完饭便打了盹儿,想是有些积食,所以不大有精神罢了。”又转头瞧着夏青筠笑道“姐姐倒有心,连老太太都未曾发现,却不想被你看了出来。”夏青筠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忙低头捂着嘴笑,余光却见夏母正盯着自己瞧,顿时暗恼。 夏母便关心道“你这丫头素来便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我总告诫,你倒究竟未曾听。”这话说得虽重,但语气却轻缓,哪里有责备的意思。 孙姨妈便也忙往青心的小碟上夹了一著鲟鱼,边又慈爱道“老太太说的正是呢,既是积了食,便只吃清淡些吧。” 夏青心忙道了谢,又忙让孙姨妈母女。说话规矩无不周道,喜得孙姨妈夸个不停。 李氏便携了孙纤淳的手夸赞一番,又自己亲手给夏青心布菜,不过一会子时辰,这般女眷们席上倒是多了不少笑声。 夏母见状甚是满意,看着夏青心进退得宜,又不过分亲近孙姨妈和孙纤淳,暗暗点了点头。 见席间并无人肯多话,夏母便携了孙姨妈的手问道“六岁时我舅舅升了苏州巡抚,那时经常嚷着要去那地方看一看,但这么多年了,究竟不曾去。姨太太快给老婆子说说,扬州风土人情如何?” 孙姨妈嫁了扬州去,那乃是当今有名富庶的地方。别人只道它富,但夏青心如何会不知晓扬州乃古今第一风月场所。 多少文人骚客的风流韵事都离不了扬州,离不了扬州的河,自然,还有扬州的妓院头牌。 但她毕竟自穿越来以后未出门半步,且现在的扬州究竟是不是自己那个时代的扬州还未可知,便倒也真的存了几分心思听。 但大户人家果真便是大户人家,孙姨妈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最后也没透露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她自然知道孙姨妈并不是不知,只是不想讲罢了,便只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来。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方才算完,本来按着以前的规矩,吃完饭多半是还要到了夏母的房里坐坐的。 但夏母体念孙姨妈孙纤淳风尘仆仆,便吩咐大太太带了她们去休息,连带着众姐妹也不必去她房里了。 既然夏母也发了话,众人便互相约着散了,只剩青心还站在一旁。 夏母正和孙姨妈话别呢,见夏青心还在一旁候着,便颇有些诧异道“四丫头怎么还不走?” 夏青心浅笑着依进她怀里,“方才见着了三弟弟,此刻正好宴席散的早,便想约了他一同去汀香榭坐坐便回。特意来请老太太的示下。” 和聪明人说话,最聪明的做法便是不撒谎。 夏母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一眼,笑的无比慈爱“这种小事何必还来问我?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死守着规矩,既是姐姐想弟弟了,要他去你那坐坐又有什么要紧?去吧。” 夏青心虽然情知夏母会应,但听她答应了终究还是踏实些的。便喜不自禁道“谢老太太。” 老太太既然答应了,那太太那边就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她转身便要走,却忽然又住了脚,转头对着夏母笑道“老太太,我瞧着今儿大姐姐似乎有些不高兴,我这会子带了三弟弟过去,会不会······?” 夏母面上淡淡的,一边叫着榴莲去请夏子然,一边却道“理她做什么?小小年纪学的这般牛鬼蛇神的,纵然她聪明,也太过了!” 夏青心笑着应了是,缓缓的退出门去。 男女不能同席,这是最基本的规矩。榴莲便遣了丫头去将夏子然带出来,又冲夏青心笑道“三少爷在外面呢,姑娘去吧。” 夏青心便带着白芷连翘出来,走了没一盏茶的时间,前面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扑了过来,小声道“姐姐!” 夏青心伸手揽住他,摸摸他只简单的挽了个总髻的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了“然儿······” 夏子然也抱住她,唤声姐姐,小手圈住夏青心的胳膊,闹着要她抱。 第九章 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他年岁小,且穿的又单薄,竟是没什么重量般。夏青心只觉得什么东西咯得自己嗓子疼,忍不住便抱着他呜咽起来。 夏子然虽年岁小了些,但竟是极懂事的。掖着袖子替她擦泪道“姐姐不哭,然儿再不惹五姐姐生气了。” 他小小的脸上嵌着两个酒窝,抿唇的时候格外的好看。 夏青心闻言更是心酸,有心要分辨几句,但到底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揽了他摇头。 白芷和连翘最是知道二人亲近处的,当初夏子然生下来的时候,夏青心虽不能守在产房,但是在汀香榭急的跟什么似地,连带着太太的佛经也不肯抄了,坐立难安的。 待夏子然大些了,夏青心又到处想尽了法子搜罗些书来给他,教他认字,教他看书,简直就比母亲还要尽心。 可是这到底不是汀香榭,若是被有心人见着了,便又是一番故事了。连翘便走了几步,想要过去劝着些。 却还没等她们劝,来处便有几盏宫灯亮着过来了,又有人轻声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谁在这儿哭呢?” 竟然是方才散席说要随孙姨妈回房的孙纤淳的声音,夏青心稍稍一愣,脸上的泪却来不及擦了。 她抬头的时候,那灯笼早到了眼前,孙纤淳瞧瞧她,又瞧瞧夏子然,忙一把拉起她来,关怀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暗道不好,一时间却想不到什么好理由蒙混过去,于是只好拿了帕子擦泪,勉强笑道“并没什么,不过因为我正病中,老太太遣然儿来看我,便一时间高兴罢了。” 孙纤淳于是蹲下身摸摸夏子然的脑袋,笑道“然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不许惹姐姐生气哦。” 夏子然中午时也去迎过她,所以也认得她,知道她是大太太的外甥女,他自幼被青心教的心思玲珑通透,马上便乖巧应道“然儿知道了。” 孙纤淳笑着示意跟着自己的丫环仆妇退了下去,拉了青心的手道“好妹妹,原本我是不该多嘴的,但终是忍不住,我有一言,还请妹妹听着才好。” 夏青心听她说的奇怪,一时间不知深浅,也忙回道“姐姐尽管说得,妹妹不敢不听。” “诶。”孙纤淳便叹了一声,端详一会儿夏子然,又拉着青心拣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诚挚道“我那两个表妹,筠丫头倒也罢了,是个好的。就是青笙不懂事了些,我知道你素日里怕也是多受了气,只是咱们姐妹间玩笑嬉闹,什么说不得?外道终是不好,若是被大太太听去了,免不了与你和你娘亲生嫌隙。今儿也幸亏是遇上了我,若是遇上了青笙她们,可怎么了得呢?” 倒真是个实诚人!实诚到在主家小姐面前说亲姐的不是,离间姐妹。 果然不愧是太太的外甥女,一番话说下来已经给自己下了套。难道她能顺着她的话去说,说夏青笙夏青筠作为嫡女欺压自己一个庶女?还是承认自己真的是在‘外道’姐妹的坏话呢? 想到这,她的心便咯噔一下,只是面上依旧茫然道“姐姐这话说的差了,我哪里还有别的娘亲?我娘亲可不就是太太么?” 孙纤淳却也不置可否,只将那手覆在夏青心手上拍了两拍,笑道“妹妹好好儿保重罢,你自己受些气倒也罢了,只是然儿年纪小小的,可比不得妹妹你这般周全。”她说着,竟也不顾夏青心,径直唤了丫环们过来走了。 夏青心自己却一时不意孙纤淳刚来第一日便在自己面前说自己表姐妹的不是,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了,才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这才第几天呢,就这般猴急了? 白芷和连翘不知道她的意思,忙凑上前去问道“淳姑娘和姑娘说了些什么?” 夏青心直待半日后才回过神,冷笑了一声,也不去回白芷连翘的话,拉着夏子然道“然儿,咱们走吧。” 倒是夏子然拉住她道“姐姐,为何淳表姐的话说的如此奇怪?我又不是外人,她却如何说你在外道呢?” 夏青心在夏子然身上费了不少心,只想着要他不和这夏府里的纨绔子弟一样,整日里胡闹吃花酒赌钱,因而从来不和他提这府里的腌臜事。只是毕竟在这深门大院里活着,自己的娘亲又只是个姨娘,他冷言冷语也不知听了多少,如何真的会不晓得?刚才一听,便知道那孙纤淳的目的不纯。 夏青心自然不肯告诉他这些,只轻描淡写的笑笑,道“你没听见她是在提醒咱们吗?估计她是看然儿可爱,所以有意亲近咱们呢。” 夏子然嘟了嘟他那小小的嘴巴,往孙纤淳去的地方看了一眼肯定的摇头道“才不是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太太那么厉害,她的外甥女能好到哪去?姐姐你骗我。” 大太太一向在府里以仁厚姿态示人,对几个姨娘们面上倒都过得去。平日里对庶女们倒也并不苛责,是以众人都夸她好。 夏青心一愣,蹲下身来仔细看他道“这些事情是谁教给你的?你听娘亲说的?还是听你旁边跟着的丫头们说的?” 夏子然是夏青心的半条命,她用了无数的心力要让他按自己想的样子生活。没有心机不算计,不设计人家不被人家设计。 她知道不可能,侯门大院,没有心机是活不下去的,可是她总以为为他做的多一点,再多一点,他就依旧可以是原来的样子。 她自己已经面目全非,可是他不可以。 夏子然忽然伸手抱住她,把头埋进她怀里,闷闷道“姐姐,我迟早要长大的。”他抬起头看看她,道“若姐姐你和三姐姐二姐姐一样,淳姐姐怕是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如今这般示好,多半是要拉拢你站稳脚跟,说不定还要借力对付大姐姐和五姐姐,再看你们内斗,她再渔翁得利。姐姐,你要小心些才好。” 少年老成,以前夏青心不懂,如今却忽然难以抑制的心酸。 她轻轻俯身将夏子然抱起来,小小年纪的夏子然并不重,头搁在夏青心肩上,笑的才有了孩子的样子。 第十章 与君初相见,似是故人来。 三月十九日,大太太梁氏的哥哥生辰。 日始,大太太便带了穿戴一新的夏青筠姐妹两过梁府去贺寿。而夏子玉和夏子岐早在前日便过去帮忙了。 夏青筠这不是第一次到梁府,不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年下才升了广州盐都衙门的盐督舅舅,可是这是她第一次见林晋安。 十五岁的林晋安是个翩翩少年,他着了上好的葱白锦缎撒墨团的直身长袍立在门前对她们温和的笑,腼腆而温润。 晃花了夏青筠的眼。 年少的时光里总会有一个直直的撞进你心里的人,不需要多么惊天动地的方式,不因为他有多么的好。只是时机对了,场景对了,心境对了。 当时夏青筠并不知道,她短暂的一生皆因这个和煦的笑。可是这是后话,毕竟谁都不能早知如此。 于是她的脸羞得通红,埋头跟在梁氏身后朝着内院去了。 梁府不同于夏府的富丽堂皇,处处都透着曲径通幽的意味,种植的也大多是奇花异草,让人不由得便沉醉进去。夏青筠走着走着,忽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白色身影。 一眼,一生。 她随着母亲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正房处。这正房又和夏府相似,她抬头望了一眼,虽换了新匾,但依旧书着‘和安堂’几个字,便知道是到了大房的舅母林氏处了。 果然,刚掀了帘子,便见她表妹梁采薇笑着迎了出来,冲着自己的母亲行了礼,又和自己说笑一番,便拉了青笙一起走。 她和青笙的感情最好,两个人进了房便腻歪到一处去了。 林氏笑意盈盈的拉了她的手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赞叹道“要说,筠丫头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大太太向来信佛,是以心肠甚是慈悲,她微笑道“筠丫头是个懂事的,你大外甥和青笙都是说不得骂不得,也就筠丫头能替我想了。” 林氏转头看梁氏一眼,手里越发拉着青筠不放,爱怜道“也难怪你那么疼她。既是来了,便在舅母这儿多住些日子吧,正好我嫂嫂也带着儿子女儿来了,你们倒是正好热热闹闹的玩几天。” 夏青筠顿时心里一动,大舅母林氏是从五品武义将军林尚武的妹妹,刚才在门口站着的少年又是随着大表哥迎客的,那便十有八九是舅母的侄子了。 只是她虽然有心留下,但到底是不能作主的,于是便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看梁氏,手里的帕子已被绞成了一团。 梁氏素来和这个嫂嫂甚是交好,见她如此说自然也没拒绝的道理,笑着看了看夏青筠和夏青笙,回头笑道“既然如此说,筠丫头就留下吧。左右百花会也快到了,该和薇儿她们一起做些针凿女红,我们家那边哪儿有这里省心。” 夏青筠心内轰的一下炸开了花,想着白衣少年脸上的笑,心底竟溢出丝丝甜蜜来。想要笑,却又忙掩了。 因着老太太近日身子都不大爽利,梁氏自然是要在家里侍候照应的,因此用过午饭便携了夏青笙回府去了,单单留了夏青筠在这边府里。 夏青筠送梁氏和青笙上了蓝绸红底的马车,方才转身和采薇说笑着往回走,身后跟了一大堆丫环婆子,她皱皱眉,拉了梁采薇道“好容易来一趟,咱们姐儿俩亲亲热热的散会儿步岂不好?要这么些人跟着做什么?白白坏了兴致。” 梁采薇听见这么说,便回头遣散了众人,自己挽着夏青筠的手沿着小花园一路行。 转过了芳菲亭时,却见一抹白色站在亭中不知做些什么,夏青筠略微放慢了脚步,故意引着采薇往那边看,不经意道“一年不曾来,这府里的风景越发秀美了。” 梁采薇便来了兴致,拉着她道“这有什么?姐姐你不知道吧?我父亲引了护城河的水做成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瀑布,夏日生凉呢。” 梁采薇尤其爱别人夸赞,乃是第一要面子的人,夏青筠如何会不晓得怎样引她上钩? 夏青筠的眼里便现出羡慕的神色来,“可是大舅母方才提的?” 梁采薇越发兴奋,拉着她小跑,边还笑着回头冲她道“没错,站在芳菲亭望飞瀑,又是另一番景致呢。我这就带姐姐去看。” 夏青筠平日里最是有规矩的,从来都规行矩步,这次竟也不顾那么多了,也不拒绝,任由梁采薇牵着跑。 待她们跑到芳菲亭时,早已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还没等梁采薇说话,那抹白衣已经闻声转过身来,见是她,便柔和的笑道“怎么跑得这么急?也不怕摔了。” 他的声音温软,叮叮当当的敲在夏青筠的心上,撞的她的心嘭嘭的跳。 梁采薇早高呼着‘安哥哥’扑过去了。 林晋安揉揉她的头发,笑道“这么没大没小的,也不怕人家笑话你。”那语气里明明有遮不住的宠溺。 梁采薇犹不放手,抓着他的衣襟扯了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有什么关系,她是我姑姑的女儿,是我的表姐哦。” 夏青筠轻轻的皱眉,旋即又抬头笑道“见过哥哥”她说完,又好奇的看看林晋安身后摆着的桌子,疑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晋安轻轻推开梁采薇推至一旁,以便她们看清楚画上的内容,道“也没做什么。” 夏青筠走至桌前的时候,只见那黄杨木桌上摆了一副未完的画,旁边还放着文彩玉璧墨。那画上画的就是不远处的瀑布,执笔之人显然造诣极高,那飞流直下又不失清隽气的瀑布画得极好。但最绝的显然不是这瀑布,而是那瀑布旁边坐着抚琴的女子衣带飘举,飘飘若仙,像是就要从画上走出来一般,实在令人心驰神往。 梁采薇忍不住惊叹一声。 夏青筠却暗暗的提了心,开口道“林公子这画工颇有唐寅之风呢,风流不羁却又笔笔皆精。只是这画上之人···我倒看着甚是眼熟。” 林晋安有些迷茫的歪了歪头,“这画是思成哥哥要我画的,画中女子也是思成哥哥给的画像。许是你们的哪个姐妹吧。” 夏青筠于是放了心,转眼又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画里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刚刚被册封为太子良娣的丞相孙女,杜芳曦。如今梁思成竟打她的主意,这不是找死么? 十一章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 夏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客来,大抵第一日要宴客,第二日便要邀客赏园的。 夏青心早起便听说夏青笙特特的邀了老太太要带孙姨妈等去她的醉月阁赏花,因着夏青笙自幼被太太和夏庆松娇惯着,是以她的住处精致豪奢,怕是连郡主县主的屋子也不过如此了。 夏母便也爽快的应了,还特地打发人要去请广安侯府的太夫人和姑娘们来逛,那边却说没空,也只好罢了。 白芷替夏青心罩上披帛,笑道“我前儿才去了五姑娘房里,她那的文殊兰和百枝莲开的真真是好看,一盆盆的摆放在院子里,我进去时几乎要以为是进了花仙的地方!” 夏青心笑着点她的头。取笑道“我原奇怪咱们院里这胖乎乎的棣棠花如何便开的这般枝繁叶茂起来,却原来竟是咱们白芷姑娘成日间只想着花仙那边的花,倒把咱们自己的给轻贱起来,竟也不去修剪了。” 连翘听她说的好笑,忙也笑道“可不是,我也嚷着该修剪了,她就是拦着不让!” 白芷见二人一唱一和的都打趣自己,丢了手上的绢子就要上去拧连翘的嘴,一边还笑骂道“小蹄子,你倒说起我来了,可不是你自己偷懒不肯去剪么!” 连翘忙笑着躲到夏青心身后,告饶道“好姐姐,我错了,赶明儿我就拿把剪子去将五姑娘那边的文殊兰给你剪几枝过来赔罪可好?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儿罢!” 夏青心笑着伸手拦住了,道“好了,再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咱们过去罢。” 白芷便住了手,回头吩咐小丫头们顾着炉上正温着的茶,和连翘一起陪着夏青心往长寿堂去。 长寿堂今日倒也早早的便用过了饭食,想是今日厨房造饭打点汤水的婆子们又要抱怨了,夏青心没来由的一笑,向前去给夏母请了安,又朝一旁站着的李氏道“大嫂嫂今儿来的早。” 李氏笑着应了,因指着那空了的两个位子道“都没这两位早,现在怕都到醉月阁了。” 夏青心便知道她说的是夏青隽和夏青萱,自己却只笑了笑,上去拉着夏母道“老太太,怎么都这早晚了,您还不去呢?可是看不上五妹房里的花?那可没法子了,连那样鲜艳的花都看不上,我那院里长得胖乎乎的棣棠便更入不了您的眼了。” 夏母正歪着接茶,听说这话,那茶也不去接了,冲一旁的李氏道“快给我去拧她的嘴!四丫头的嘴皮子越发的刁钻起来,连我都敢歪派呢!” 李氏笑着应和,却也不动,只道“老太太这是要害我呢,自己舍不得碰四丫头,倒要叫我来做坏人!” 夏母便由着夏青心扶着下了贵妇榻,笑着指着李氏正要说话,便有个丫头打起帘子进来道“老太太,三姑娘正在外面哭着要见您呢!” 哭?夏母和李氏便都皱紧了眉头。 什么大事,要跑到这里来哭?要知道,女子是不能在长辈房里哭的,不吉利。夏青萱到底是因为什么,竟这般哭法? 她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夏母沉声道“让她进来!” 夏青萱进来时,果真泪眼迷蒙,一见夏母便扑着上去,哭道“老太太要为我作主!” 夏母眼神一凝,握着夏青心的手也使了些劲,却并不去扶她起来,只冲着左右道“你们都是死人么?好歹也是一个姑娘,就由着她这么着?” 榴莲和柳眉便忙忙的上前将她扶起来,李氏也过去替她将散落的头发都梳理齐整,又拉着她在软凳上坐下。 夏母这才由夏青心搀扶着坐下了身,眼神望着夏青萱道“做什么这么一大早的就鬼哭狼嚎的?你太太没教过你规矩吗?还是你的教养嬷嬷都死绝了?” 夏青萱便委屈的瘪瘪嘴,忍着眼泪,哽咽道“求老太太饶恕,我原也不想,只是现在太太要罚我呢!还请老太太好歹救救我!” “罚你?”夏母顿了顿,又问“为什么罚你?” 夏青萱却闭了口,偷眼看了一眼夏青心,闷闷的不说话。 夏青心自然是看见了这一眼,右眼皮也不安的跳起来,难道和自己有关? 夏母见她那副欲说不说的样子,沉声道“你既是不说,我便要去了,今儿是五丫头的东道,难道你要在这里闹一天不成?” “别!”夏青萱忙又跪下,犹豫一番还是开口道“因为······因为三弟弟将我的凤钗弄坏了,我便只戴了个寿字赤金簪子,谁知太太便发现了,说我不知规矩,故意要抹她的面子。没奈何,我便直说了,太太竟不信,说我冤枉了爷们,要拿我了我去见父亲。” 夏青心心跳猛地一跳,看向夏青萱的眼神便复杂起来。 凤钗,真巧。 夏母便转头去瞧夏青心,又叫夏青萱起来,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既如此,我说一声儿就完了。你回去重新匀面罢。” 夏青萱却犹自跪着,颤声道“老太太,太太还说·····还说我明知道爷们要另居别院,还引逗着他到自己房里玩耍,以至弄坏了东西······可是老太太您要明鉴啊,我素日和三弟弟没甚往来,那日原是五妹邀请三弟来吃点心,我便没顾着,谁知他就拿了凤钗去弄坏了。” 夏青心一愣,弄坏了凤钗还算不得大事的话,这随意乱进姊妹闺房,还擅动人家女儿的贴身饰物,便足够挨顿板子,并从此被父亲母亲,以至外人彻底的厌弃了。她一时间掌不住退后了两步,实在没料到夏青笙竟会联合起夏青萱来。 夏母显然是也猜到了些什么,淡淡道“不过兄弟姊妹玩耍罢了,你也算是个晓事的,怎的这回竟这样慌张起来?你三弟弟年幼不知事,你就该把这个报给我知道,横竖我作主便完了,你又为何将这事给你太太知道,若是让外面人知道了,你和你三弟弟的脸面要是不要!” 李氏察言观色,便知晓老太太现在并不想罚夏子然,便接口道“要我说,三弟弟到底才四岁,小着呢,他哪懂这些,不过是看见那凤钗精致小巧,玩玩便罢了。哪里便像太太说的这般严重呢!” 夏青心见她虽说话,眼神却看着自己,忙包了一汪泪,感激的点点头。 夏青萱并没料到夏母会是这个反应,但也看出夏母脸色的不耐烦,忙用袖子掩了脸呜呜的哭起来。 十二章 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 夏母便携了李氏的手,转头道“四丫头,你留在这儿帮我劝着些三丫头,等她不哭了,你再带她过你五妹那儿,不然没得让亲戚以为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都这般没规矩!” 夏青心心内犹自突突的跳,忙欠身答应了,又送着她们出了门,方才转身回来,冷眼看着夏青萱道“三姐姐,人都走了,你这戏,还要演下去么?” 夏青萱见众人都出去了,连个小丫头也没留下,忙自己起了身,含泪道“妹妹,三姐姐对不住你······” “三姐姐,你也知道你对不住我?”夏青心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仍旧笑盈盈的“我倒是想问问,你撺掇老太太罚然儿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对不住我了?” 夏青萱猛地走了几步想去拉夏青心的手,却又被夏青心避开,便委屈的立在一边,道“四妹妹,你不是不知道太太的厉害,我如何敢说假话?” 夏青心猛地一摔袖子,疾步走到她面前,两只眼睛如同刀子一般直直盯着夏青萱,道“太太平日里最是慈善不过,你如何敢如此抹黑她!”又道“那三姐姐的意思是你现在说的就是真话了?!真是好巧,三弟前不久弄坏了五妹的凤钗,怎么这会儿倒成弄坏你的了?若是我没猜错,此刻五妹头上的凤钗定是好好的,对么?” 定然是夏青笙见夏青心捏住了丹青的把柄,不敢自己告状,便和夏青萱商量好了,继续拿这凤钗说事。 夏青萱的面色便颇有些难看,怒道“夏青心,你要仔细!我素日和五妹亲热过?你来疑我?且不论三弟本就坏了我的钗,我可是你三姐,你便是这样和姐姐讲话的?” “呵!”夏青心怒极反笑,近前几步将她逼在凳子上,道“三姐姐,那你和五妹联合起来要陷害三弟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我们是你的弟弟妹妹?还是你竟天真的以为五妹才是你妹妹?你醒醒吧,说句不好听的,大姐姐才是她姐姐呢!咱们都是奴才生的罢了!” 夏青萱顿时羞恼至极,伸手下死力推了夏青心一把,站起身来骂道“你才是奴才!沈姨娘原是个服侍人的低贱奴才,没料想生出来的女儿嘴巴也这等不干净!” 夏青心正要起身,余光却瞥见那帘子露出来一个小口。帘子都是上了木架的,要被风刮起来并不容易,她心内一动,再抬头时已经满面泪痕,委委屈屈道“三姐姐!我素日敬你是我姐姐,时时忍让着你。可是你如何能说的出这等话来?好不好,我都是由老太太和太太管教的,哪里能轮到你来埋汰我?” 她这话明着是讨饶,暗里却拐着弯骂她不知礼数没有眼色,夏青萱如何会听不懂?登时大怒,但要怎样,毕竟在老太太屋里,又不能怎样,思索再三,仍旧是想忍了这口气。 无奈夏青心却并不罢休,哭道“你又如何敢骂我姨娘是奴才?莫非你的姨娘便不是奴才了?她若是成了偏房,长长久久的在祖宗宗祠里享着祭祀,我才真正服了呢!奴才骂奴才,何苦来哉!” 这话一说起来,夏青萱如何再能忍得?抬手便扇了夏青心一个耳光,那声响连外面的小丫头们都听见了。 当中有伶俐些的,忙去禀告了老嬷嬷们来调解,但老嬷嬷们俱都是人精,如何肯出这个头,都只推说找老太太去。那丫头一咬牙,害怕再出什么事来,忙奔了去醉月阁寻老太太去了。 等夏母和太太们到时,夏青心已经在地上用手掩着脸,只肩膀不断抖动,声音却一丝儿不闻。老太太便喝到“还不快扶姑娘起来!” 李氏也不等榴莲动手,亲自走了几步将夏青心拉起来,还不及安慰呢,便先‘呀’了一声。 方氏见她反应奇怪,便也走过去,及至看见夏青心的脸时,却也先拿帕子掩了嘴,惊叫道“这是怎么了?” 夏母见问的奇怪,夏青心又背着身子掩了脸不肯回头,便急道“怎么了?” 方氏便强拉着夏青心转过身来,又扯了她的手,道“老太太您看,可怜心丫头的脸都肿了,这是谁下的这么重的手?”果然,夏青心白嫩的脸明显的红肿起来。 夏府的姑娘们都是极尊贵的,便是夏母和梁氏也未曾动过她们一个手指头。这会子夏青心的脸却实在的红得不成个样子,夏母便冷笑了两声,道“好!好!好!竟在我的屋子里打起人来了!三丫头,你可真真厉害,我横竖也是半只脚要进棺材的人了,你不听我的也罢了,怎的竟拿心丫头来撒气?!莫不是因为平日里就她顾着我这老婆子些,便讨得你们嫌了?!若如此,便让你们父亲过来,我即刻和老太爷带着心丫头往老二那里住去!”说完又道“老二媳妇,把心丫头带过来。”说着,便握了被方氏拉过来的夏青心的手。 这话说的已是极重,梁氏双腿一软,已是跪着了,却一声儿不敢吭。 见母亲跪下了,众姐妹们都不敢吭声,一溜烟儿的也跪下了。 夏青萱如何见过这等阵势,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梁氏却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去看她一眼。 “哭什么?!”夏母却猛然回头去看她,疾言厉色道“难道你还委屈了?!可见我们是老不死的,连孙女儿都能不把我放在眼里!早上哭,如今自己打了人还哭!你竟不是我的孙女儿,是个公主郡主呢!” 夏青萱越发的没了章法,只好强忍着眼泪,头垂的极低,再不敢发出声音来。 这边厢正乱着,那里就有丫头打起帘子,急道“大老爷来了!” 夏庆松果然随后便进来,见众人都跪下了,自己也忙忙的搀了夏母,陪笑道“这是怎么了?今儿不是听说五丫头做东道么?怎么好好儿的事闹成这样呢?” 夏母便冷笑两声,道“你来问我?我竟不知道你如何敢来问我,你该问你的媳妇儿去!问问她怎么教养的女儿,大清早跑来鬼哭狼嚎的便罢了,连带着把气撒到了心丫头身上,看把心丫头打的!”她说着,冲低着头的夏青心道“心丫头,抬起头来让你老子看看!” 夏庆松看过去时,夏青心的脸红肿着,眼里含了一汪泪却犹自不敢掉,格外惹人心疼,便也沉了脸道“这是谁打的?!” 屋子里哪里有人肯说话,平日里最得夏庆松欢心的夏青筠也在舅父那边还没回来,众人便都安静下来,夏青萱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夏庆松便道“四丫头,你说,这是谁打的!” 夏青心却越发的害怕,直往夏母和李氏身后藏,那眼里的泪转了几转,又不敢落下来。 夏母见她这样更是可疼,道“你只别逼问她!她可敢说么?可怜见儿的,她到现在还不敢哭出声儿来呢,可见是个懂规矩的好孩子,哪里敢惹那些牛鬼蛇神呢!” 梁氏闻言,头低的越发的厉害,却又抬头看了夏青心一眼,暗暗的皱了眉。方氏就跪在不远处,自然将梁氏难看的脸色尽收眼底,只是却也不表露出来,几不可见的冷笑了一声儿,再抬头时,神色如常了。 夏庆松额上已有了冷汗,他也不管,只一把抹了,道“究竟是谁动的手?五丫头,可是你在作怪!” 素日里夏青笙最是跋扈,夏庆松一开始便想到她倒也不算是冤枉了她。 夏青笙抬起头叫冤枉,哭道“爹爹如何只问着我?我虽小不知事,也不敢对姐姐动手!再说我方才在醉月阁待客,和老太太太太们一块儿回来的,哪里便有这个分身术去打人呢!” 夏庆松向来因为她是幼女格外溺爱些,现下见她哭的梨花带雨,把那要责怪的心思都抛了,便扫了夏青隽和夏青萱一眼,道“谁打的?” 见实在躲不过去,夏青萱只好小声道“是我······”看了看夏庆松难看的脸色,又哭道“我也实在是气不过四丫头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夏母不等她说完便怒喝道“你的意思是我纵着心丫头欺负你?不愧是你太太教出来的好女儿,倒是会倒打一耙!” 夏庆松见夏母动怒,忙喝到“住口!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老太太插嘴?跟着你的教养嬷嬷呢?” 他话说完,榴莲便示意小丫头出去将夏青萱的教养嬷嬷带进来,夏庆松看也不看那两个嬷嬷,便道“主子姑娘变成这样,都是你们调唆的!拉出去,每个人打十板子,扣两个月月钱,下次再犯,直接绑到庄子上卖了!” 两个教养嬷嬷身子抖得筛糠似地,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心里不免怨恨夏青萱生事。 夏青萱一时撑不住,退了几步差点便要摔倒,夏庆松却又道“三丫头,你回你屋子里面思过去!明儿跟你四妹妹赔罪!” 夏青萱拿眼去觑着梁氏,梁氏却根本不看她,仍旧目不斜视的看着脚下,只好咬咬牙,应道“是。” 夏母的火气这才熄了些,拉着夏青心道“心丫头,你是个好的,既然三丫头知错了,你便算了罢?” 夏青心忙点头,看向夏青萱时却又忙低了头,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夏母越发过意不去,冲一旁的方氏和李氏道“可见是受了惊了,你们亲自送她回去,好好安慰着。” 方氏和李氏都应了,忙起身携了夏青心回汀香榭,又百般软语抚慰一番,方才往老太太的长寿堂去了。 十三章 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 等她们都走远了,白芷和连翘方才心疼的煮了鸡蛋来给她敷脸,又拿玉容散给她抹在脸上,恨恨道“没料到三姑娘如此心狠,这一巴掌下来,直打的人脸都肿了,过几日便是百花会了,她存的是什么心呢!” 夏青心笑了一声,将白芷递过来的镜子拂开,道“原怪不得人家,本来就是我存了心要陷害她,她不打我我才不痛快呢。” 连翘一向心直口快,便道“姑娘何以送上去让人打?纵然是为了三爷,也不见老太太有罚他的意思啊。” “三姐竟然能和五妹联合起来陷害我,太太又装腔作势的要拿了她去见父亲,到时候一嚷嚷出来总是不好,不如我现在就替她种下嫌我的名儿,这样她日后要再打主意到然儿身上去,别人也得掂量掂量话里有几分真假。”夏青心冷哼了一声,又道“也好叫太太知道,我不是任她拿捏的泥人儿。” 白芷却皱了皱眉“姑娘前阵子打发了谢婆子,早已触了太太的霉头。现下又累的五姑娘挨了顿排喧,大太太和三姑娘怕是都恨上您了。” “我自然知道。”夏青心拿帕子捂了脸“但我若不做,她们倒是不用恨我了,因为我和姨娘还有然儿早也被害死了。论理夏青萱也不笨,怎的就看不清,太太容不下我们,便能容得下她了?真不知她颠颠的黏过去干什么。”顿了顿又道“何况这回三姐和五妹也算是把我逼急了,竟然又要害死然儿又要往我头上也泼盆脏水。你以为夏青萱会不知道我使得是激将法么?她也只是将计就计,想着或许我的脸伤了,去百花会的不定便换成了她。她只是没料到老太太会偏帮着我罢了。” 连翘便倒吸一口冷气,拍着胸脯道“了不得,她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刚刚那一顿呵斥到底也不算白受了!” 几人正说着,外面便响起老嬷嬷的声音,说是老太太房里的榴莲过来了。 夏青心忙叫白芷去迎,自己却坐在美人榻上,下了帘子。 榴莲一进来便直接坐在榻上拉着夏青心左瞧右看,半响才拉着夏青心的手念了句佛,道“幸亏没划伤了脸,不然可不知要怎么着呢。这会儿可好些了?” 夏青心点点头,又道“姐姐怎的这会子来了?老太太正生气着呢,你原该在那边伺候着才是,如何又为我费心走这一趟?” 榴莲便笑道“这会子老太太正担心着你呢,你倒让我回去伺候。老太太说你今儿受委屈了,吩咐我将番国进贡来的虞美人给你带过来,铺满这整个院子才好呢!” “哦?”夏青心听着,眼前一亮,扶着榴莲的手进了抄手游廊的美人靠,往下面看去,果然有几个身形粗胖的仆妇正搬了许多的小瓷盆进来,一盆盆的都拜访在院里。 那复瓣的虞美人长得甚是可爱,红的粉的小小的花朵儿衬着绿莹莹的草地,果真好看得紧。 “真好看。”她赞叹一声,又笑道“是单给我一个人的?” 榴莲笑着应了是,道“可不是么?老太太说这花儿好看,说你这儿院里若只有棣棠倒也实在是单调了些,便吩咐大奶奶将这虞美人全给了你一人。你呀,日后好儿多着呢!” 夏青心笑笑,正要答话,便见院子门被人推开,一下子又涌进许多仆妇丫头来,抬头见了她在头上,李峪家的便笑道“哟,我来的不巧儿了,赶上榴莲姑娘也带花来了?” 夏青心忙道“李嫂子好,你问的倒是奇怪,莫不成你也是来给我送花的不成?” 李峪家的自是知道察言观色,忙笑着应了是,又道“可不是这么着?给姑娘送好东西来了!” 说着便朝门外道“将花都放下,叫几个粗壮些的婆子搬进来!” 话音才落,便有几个婆子合力抱着一棵缠着棉布的紫玉兰进来,那紫玉兰开的甚是漂亮,才进院门,便散发出一股子幽香,花朵肥大,极是漂亮。 榴莲便笑道“这可是前儿宫里贤妃刚赏下来的紫玉兰?我才听老太太说过,这花儿极名贵的,因为难移植,所以老爷宝贝着呢,怎的这会儿送到这儿来了?” 李峪家的忙着叫人将那泥土先松开,又笑道“老爷说姑娘们院里也就四姑娘这儿清淡了些,便将这紫玉兰给了汀香榭。你道只有这一棵么?后面还有两棵!这紫玉兰今年活成了的也就不过六棵,贤妃娘娘将三棵都给了咱们府里,大老爷又将这三棵都给了四姑娘您呢!” 夏青心便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来,道“这可如何使得?!原该先给大姐姐和五妹才是!” 李峪家的笑道“姑娘快别这么说,她们院里何尝需要这些,怕都没地方放了呢!” 夏青心面上笑着,心内却知道李峪家的是在提醒自己,就算得到的赏赐再多,也比不得夏青筠和夏青笙。 十四章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黏地絮 榴莲按着夏青心的手,笑对李峪家的道“四姑娘身子弱,经不得风吹,站在这风口里也不好,我们便先进去了,大嫂子忙吧!” 李峪家的忙拍拍自己的头,道“诶哟,我这是忙昏头了,姑娘赶紧扶着四姑娘进去吧,这虽开了春,到底还冷着,冻着了可不好。” 夏青心笑着点点头,进房和榴莲聊了会子天,直到院子里的活计都弄完了,榴莲方回去复命。连翘便蹭过来看着夏青心,颇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夏青心见她言行举止奇怪,不禁问道。 “姑娘,五姑娘将她院里的文殊兰和百枝莲都叫花房给搬回去了,闹着要太太将同紫玉兰一起赏下来的西府海棠给她。” 这原和自己没有关系,夏青心如何不知这是夏青笙变着法的在给自己示威,但是这西府海棠可不是给夏庆松和梁氏的,他们还做不得这个主。便道“你整日间正事不见忙,倒尽管些闲事,她要不要,与咱们有什么要紧?咱们只顾好自己便罢了。有这个闲空,你倒不如下去看看咱们院里给人摆成什么样了来的正经!” 连翘嘟了嘟嘴,嚷嚷了几句,摔了帘子便下楼去了,竟也不和夏青心回话。 夏青心又好气又好笑,冲着白芷道“连翘这丫头的气性越来越大了!” 白芷正给夏青心添茶,见她这么说,也笑道“还不是怪姑娘你把她给宠坏了。”顿了顿又道“姑娘什么时候去沈姨娘房里看看?这回怕是把姨娘和三爷吓得不轻呢。” 夏青心的脸便垮下来,想起沈姨娘的眼泪和夏子然害怕惊恐的神色,寒意便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叹了口气,道“你素日不是劝着我少去么?怎的这会儿倒似要我去呢?” 白芷将茶递给她,道“平日你没什么大事,和姨娘她们走的过近,免不得又要遭人闲话,也惹太太嫌。但这会子三爷刚受了惊吓,您若是想过去是合情合理的事,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哪儿有这么简单,夏青心苦笑一声,夏母和夏庆松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的要送东西来,前者是为了向全府的人展示自己绝对的领导权,后者则是因为百花会的日子越发的逼近。这府里,哪处不是算计? 她想着,却仍旧道“去寻下匹布来,仔细要素色的,不然到时候姨娘又有不是。” 白芷知道她这是准备要去了,自己答应了去寻了匹白底蓝花的素布,又道“这是往年姑娘赏赐下来给我做衣裳的,我的衣裳多,便把这布忘了。现在寻出来给姨娘罢?若是寻了那张扬的好布料来,怕大太太拿姨娘做筏,那便不好了。” 夏青心愣了半日,虽心酸,到底无可奈何,只得应了,自己又去寻了几本书拿了绢子包着,道“你和连翘陪我去一趟。” 到了沈姨娘居住的地方时,日头已经偏西了,天阴沉沉的,风将院里的灯笼刮得不住的摇晃。 连翘推了门,侍候夏青心进屋去,才发现沈姨娘坐在床上呆呆的垂泪。 夏青心顿时眼里一热,险些也掉下泪,自己几步上前拉了沈姨娘的手,唤道“妈,你如何只在这里呆坐着?” 见她来,沈姨娘忙擦了泪,又勉强扯开一抹笑“心儿来了,快来坐。”一面说着,一面早把夏青心拉着坐了,又捏着她的的脸左瞧右瞧,哭道“怎么就给打成了这样儿!我平日里和三姐也不曾有什么仇怨,萱儿怎么就舍得下这么重的手!” 夏青心见说,忙掩了她的嘴,道“妈可是糊涂了,这府里谁又和谁真正有仇呢?但凡为了一点子小事闹得乌眼鸡似地事还少么?我每日里只和您说,小心着些三娘二娘们,别支使然儿到她们屋子里,您到底未曾听。” 沈姨娘自己也不住的埋怨自己,道“她们素日见了我只是淡淡的,好容易有了几次好脸色,我便糊涂了,还以为她们当真是待我好呢。哪想到竟打的这般主意!” 夏青心叹一口气,知道沈姨娘本性便是如此,当丫头当久了,骨子里的卑微永远也改不掉,只要别人稍微有了点好脸色,便不自觉的靠过去了,自己也实在不忍心责怪,便温言软语的安慰了一番,又叫白芷将带来的布给她,交代道“妈每年春秋两季也有定量的衣裳,这布竟也不是给您的,您只拿这布赏给旁边的丫头嬷嬷们,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咱们院里太寒酸了到底不好,也保不得丫头仆妇们看了别人家的眼红。” 沈姨娘一一的都应了,又小心翼翼看着夏青心,讷讷道“心儿,你可听说你二哥进私塾上课的事了?” 夏青心一愣,便马上反应过来沈姨娘的意思,她皱了皱眉,忧心道“昨儿闹得沸反盈天的,我竟没大注意,说起来倒是听了些风声。妈,你只放心,我少不得要想个法子将然儿也弄进去,再不济,我也不能让然儿学了那府里的梁三少,不学无术,走马溜鸡的讨人嫌!” 沈姨娘连忙念了句佛,拉着夏青心道“心儿,我以往也跟你提过我的来历,我不过是我家公子上京赶考没钱了,将我卖了几两银子抵债的。这辈子我原没什么好求,只盼望着你和然儿能好,但妈也不瞒你,到底然儿是咱们娘儿俩唯一的倚靠,你便多费心吧。”顿了顿又道“便是日后我走了,有然儿在,到底你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夏青心的泪早已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砸在沈姨娘手背上,摇头道“妈,你只放心,我在这儿立誓,但凡有我一日,便要保得你和然儿平安。你只放宽了心,别废这些神思,万事都有我呢!” 宽慰了沈姨娘一番,夏青心便至夏子然房里。 夏子然只着了中衣躺在床上,小小的眉头在睡梦里也不安的挤在一起,夏青心替他掖好被子,坐在床边的软凳上瞧了他半响,方才摸摸他的小脸蛋,将他的眉头都抚平了,扶着白芷往回走。 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啊,她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却越发的稳。她不能跌倒,无论如何也不能。 十五章 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 第三日正午,夏府便派了仆妇带了车马来接夏青筠。 夏青筠这几日日日都随着梁采薇与众人玩闹,与在夏府里与那些貌合神离的姐妹勾心斗角的日子相比简直有趣多了,乍闻得此讯颇有些难受,可是这是规矩,违背不得,于是只好收拾了东西上了车要走。 车夫已经套好了绳要行,林晋安却忽的拦住正要行的马车,笑对夏青筠道“你忘了东西。” 梁采薇站在一旁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夏青筠的车迟迟没有动静,倒是自己近前几步拉开了帘子,笑道“筠姐姐,我哥哥有事和你说呢。” 有了表妹在,有了这句话,才不算是私会外男。 夏青筠这才撩开了帘子,有些不解的从他手里接过一个匣子,许是穿的少,他的指尖很凉。 马车嘚嘚的行,车轮滚过石板路时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她将匣子打开,手上的镯子叮叮当当的,磕在匣子上发出好听的声音,那是一幅画。 她靠在软枕上,将那画慢慢的展开。 是幅再普通不过的景物图,但是上面裙带飘飘,正奔跑着的女子却熟悉得很。 她便忽然怎么也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路居然也不那么难走了,一眨眼的时候,夏府的花木便入了眼。 她下了车,将那东西交给贴身伺候的丫环紫云,又朝着另一个来接的丫环道“红药,陪我去老太太房里。” 红药会意,因而转头冲紫云道“你回听云轩去看看那些小骚蹄子们喂雀儿了没有,再将那二楼的竹帘子换了。” 紫云虽和红药同属大丫环,但她是老太太给夏青筠的,自是比不过自小服侍的红药,因此也并不意外,只笑道“前儿我估摸着姑娘要回来了,已经将那帘子换成了鲛绡纱。” 夏青筠便状似满意的轻轻颔首,穿过西角门便进了长寿堂。 还未及进门,里面就传来孙纤淳清脆的嬉笑声。隔着几重帘子,话语听的不甚清楚。 但那些断断续续的词,已经不需要做什么多的说明了。 百花会? 脑海里显现出林晋安温润和煦的笑来,她稍稍的牵起嘴角,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高声道“在说什么呢,怎么这般热闹?” 众人都闻声回过头来,见是她回来了,笑道“还能说什么?现今还能找得出比百花会更加值得说的了?说起来,就等着你来了。” 夏青筠便由着榴莲替她解去了披风,抱着小暖炉挨着夏母坐下道“倒也是呢,那各位妹妹准备得怎么样了?”她说完,脸朝着大家,眼睛却看向一旁安静坐着的夏青心。 夏青心只当没发现,继续低头拿小铜箸拨弄暖炉里的炭火,也不去搭话。 孙纤淳从小方桌上端了茶,笑道“我们还没问你呢,你倒先来问我们了,谁不知道你最是锦心绣口的?这些事情须得你先说,我们才好跟在后头想个相似的法子也罢了。” 夏青筠便笑闹着要去撕她的嘴,道“姐姐如何也学四丫头,练得牙尖嘴利的一张巧嘴呢!” 夏母许是累了,靠着软枕上假寐,似乎并没听她们嬉闹。 夏青筠便示意榴莲给她盖上绒毯,转头细声道“淳姐姐冰雪聪明,我准备的再充分也必及不上你好啊。” 夏青心的眼里便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怀疑。 孙纤淳虽然是夏青筠的表姐,可是两人都是要竞争太子身边女人的人,怎么会真正的交心?二人也就是面上和善了,时不时兴许还是要斗斗嘴的,往往不让对方落了好。可是现在看夏青筠眉目间的潇洒,倒真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屋里的说笑声一时间都停了,显然孙纤淳也是吃了一惊的,可她到底是人精,马上便用帕子掩了嘴笑“你说这话可真是抬举我了,筠丫头处处非要拔人一头的,怎的今天倒谦虚了?” 众人玩笑了一回,夏青筠便以自己刚回来不舒服为由退了出来。 以往还好,只是过了几天和以前在夏府完全不同的日子,她忽然有些厌恶起这样的生活来。 可还没等她往自己的听云轩走,便见素日里服侍大太太的丫环蔻丹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拉她“姑娘可算出来了。太太吩咐,叫姑娘请完老太太的安便到她那儿去呢。” 她心里噔的一下,正要随她去,却见和蔻丹一样同属大丫鬟的胭脂也嬉笑着跑了来“太太说了,姑娘今儿奔波了一天怕是乏了。叫您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夏青筠目送她们二人说笑着走了,心里越发惊疑不定。 十六章 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 大太太梁氏居住的屋子是正室,一座两进门的院子。 还未进门,便有两盆两尺来高的剑兰摆在门边。 夏青筠进了门,见院子里扫的干干净净的,穿廊那边儿一溜烟儿的都挂着大红色的灯笼。 等她过了穿花的中门,便看见几个丫环三三两两的或坐或靠的守在挂着大红帘子的正院门边。 一个正撵着花猫玩儿的小丫头见她来了,也不去赶那猫儿了,抢着打了帘子,笑道“筠姑娘来了。” 夏青筠点头点了房,屋子里蔻丹正给大太太熨衣裳,胭脂却在收拾地上的碎片。见她来了,都冲她摇摇头,伸手指指里间。 夏青筠见炕上铺设着大红的蟒锻锦褥,旁边的黄木椅上也都搭了石鼠皮,便在那黄木椅上坐了,笑道“你们什么时候也这么毛躁了?熨个衣裳罢了,竟把这炭炉都摔了。太太总不喜欢人家经手她的东西,你们就该小心担待着些。太太原也不很使唤你们,不过熨衣裳罢了,怎么这会儿脸色这么难瞧?” 胭脂见她说的好笑,忍不住便笑了,指着她道“听听我们大小姐这张利嘴!我们是那起子懒惰的人么?不过摔了一个炭炉,竟引得你这些话出来。” 蔻丹也掌不住笑了,手里的活计却也不停,对夏青筠小声儿说“进去吧,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痛快,你倒是小心劝着些。” 夏青筠点点头,心下却有些忐忑,自己打了帘子进去,唤了一声母亲。 大太太正歪在炕上,听见她进来又坐起身,拉了她上炕,道“怎么来的早了些?” 夏青筠替她将散落的碎发掖到耳后,道“今儿原是回来第一天,原该早些同老太太和您请安。” 大太太便满意的夸了几句,又肃了神色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状似无意的跟她提了几句梁府派了人来说明日要请夏青筠过去赏花。又话锋一转道“听说你近日和那个林晋安颇合得来?” 夏青筠不意她说出这番话来,一时有些愣怔,权衡了一会儿,因说“他和薇儿是表兄妹,二人总是腻在一块儿,我又和薇儿经常在一起,便见过几次。” 大太太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一家子亲戚,常走动也不是不可,只是你到底是侯府嫡女,和那林晋安又隔了一层,比不得薇儿和他是表亲。也要知道避嫌才好。” 夏青筠听她这意思,明日竟是不准她去梁府了。可是早在那边府里便听她舅母说过,林晋安父亲林尚武已经升了从五品武义将军,过了这回生日便要举家到青州去上任,这说不定便是最近几年内最后一次见他了,夏青筠便顿时有些发懵“舅母不是说明日赏花会连已经封了良娣的杜芳曦也来么?我不去合适么?” 梁氏本就断定夏青筠如此反常要留在那边府里住有些不对,后来又听那府里的老嬷嬷说她跟林晋安甚是亲密,更加忧心,现在见她这幅样子,便有些怀疑了。她猛地站起身来“杜芳曦往常去的地方还少?你都跟着去了?你素日眼高于顶,你舅母平日里求也求不到你在那儿住一日,现在怎的遣人一叫你便要去?你打量你娘是瞎子呢!” 夏青筠被吓了一跳,忙就势在炕上跪下,将头垂的低低的“女儿并不敢。” 她是夏庆松的嫡女,在府里向来娇生惯养,她自己的母亲又掌权,平日里对她的教导不可谓不严,这会子自己这样做法,真的像是在自己母亲脸上打了个巴掌。 梁氏对自己这个女儿向来重视得很,且夏青筠琴棋书画无有不好,平日里与其他姑娘们出门碰面也都是替自己争脸面的,却不想这回竟然这般愚蠢,不由得便有些气,正想再呵斥几句,却见夏青筠眼睛早已红了,那眼泪大滴大滴的垂在炕上的赤蟒褥子上,将那花纹都染暗了,心便软了几分,叹了一声拉她起来“你素日是个懂事的,怎的这回这般糊涂起来!人人都道我儿女双全又掌家得势,以为我有多得志。可你是个晓事的,你母亲我日日里得看着老太太的脸色行事,真正能作主的事有几件?且你看你老太太只疼着四丫头,那四丫头是什么身份呢?她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再卑贱不过,老太爷老太太偏生爱也爱不过来,连百花会这样的大事也都特特的把她也报了上去!若是真的让四丫头得了势,当年的事情再翻出来,可怎生好?我这条命,这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不说替我分担,却还自己给自己添乱,你这竟不是在毁你自己,你是在拿刀子捅我和你哥哥们的心呢!” 夏青筠自然不是不清楚,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明里暗里的和夏青心较劲了。但是有些事既然撞上了,躲也躲不过去的,她哀哀的叫了声母亲,央求道“女儿不成器!但是林伯父好歹是武义将军,到底不算是寒门,况且就林公子的样貌品行,日后不一定便是池中物······” 梁氏淡淡的听着,却并不打断她。她自然不会打算把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嫁给这样人家,当初林氏能进梁家的门也是高攀了。她便等夏青筠说完,才放下手里的茶杯“那你告诉我,武义将军是个什么官职?他不过是闲散的武官,没什么实权,何况他被外放到了青州,莫非日后你也要跟着去那种地方?!何况林尚武自己三妻四妾的便没断过,就算借了祖上的祖荫时至今日也不过是个从五品,他儿子又能好到哪儿去?你便是想给自己打算,也不该动这心思!” 这番话算是彻底驳回了夏青筠先前的话,也打碎了她的念想,她身子一软,跌坐在炕上。 ---------------------------------------------------------------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十七章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春天的雨总是多的烦人。 小花园的桃花和梨花好像一夜间就都醒了,把整个春天都染得姹紫嫣红。 红药替夏青筠打着伞不停的越过一簇又一簇的花,不由得便有些担忧起来,她低下头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夏青筠手里握着很多桃树的枝桠,她不停的采,花便也不停的落。许久以后她才停下来,冷笑着看着枝头上的花道“既然生出来了自然就是给人采摘的,不然留着做什么!”梁氏说的,再好看的花,一被采摘通常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被放置在花瓶里好好安置,尚且能活的久些,一种是零落成泥,被踩在土里。 两种都不是什么久安之计,她自然清楚,可是有什么法子,这是她逃脱不了的命运。 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想起十五岁的林晋安的笑,泪忽然就止不住的下来。成妃成凤,这是所有姓夏的女子的命运,她又怎么逃得开。 夏青心披了青芡披风在美人靠上坐着往下看,这场雨把所有的一切都笼罩成模糊的样子。 十三岁的夏青筠在花树下的笑和泪,成了她余生挥之不去的梦魇。彼时她还不知道林晋安不知道夏青筠的心事。 于她而言,夏青筠不过是一个障碍,一个城府深得足以让她全身的毛细孔都叫嚣的女子。 于是她若有所思的含了一抹笑去问白芷“大小姐这是从哪儿来?” 白芷闻言也伸长脖子去看,皱眉道“应该是从太太那儿来吧。” 夏青筠琴棋书画皆通,是夏家重点培养的太子妃对象,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大太太才能将她弄成这样?夏青筠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头遥遥的冲着她一笑,高声道“四妹妹有没有兴致一起游园?” 夏青心眉尖忽的一跳,却也展颜道“那就劳烦姐姐等我一会儿了。” 她转身进房叫连翘取了伞出门,雨依旧下个不停,她踩着雨点一路行,冲正出神的夏青筠摆摆手,轻声道“姐姐?” 夏青筠这才回过神来,见她身后还跟着连翘和两个婆子,不由皱皱眉道“我们不过是姐妹间闲谈散会儿子步,要你们跟着做什么?” 她行事语气大不似从前,越发让青心惊疑。还没等她回话,夏青筠便从红药手里接过伞罩到夏青心头上,冲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让我们自在说会儿话。” 夏青心心知这番夏青筠的邀约来的奇怪,但是她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自然不会就这样驳了她的面子,再说这是在园子里,她也不怕夏青筠生出什么事来,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夏青心在何种情况下会做什么决定连翘清楚不过,于是她笑着带着两个婆子行了礼便走,半点拖泥带水也没有。 夏青筠心内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滴水不漏的夏青心,连带出来的丫环的心思都通透得让人害怕。 她也不再顾犹豫不决的红药,只携了夏青心便走,直走了近小半个时辰才停在一个亭子里坐下。夏青心见她脸色越发的差,便小心的开口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夏青筠却忽然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抓住她的肩膀,近乎歇斯底里道“你是不是想做太子妃?!是不是?!” 恐慌铺天盖地而来,砸的夏青心有一瞬间的晕眩,她很努力的让自己镇定,并且微笑“姐姐,这话可乱说不得,折煞妹妹我了。” 夏青筠见她马上便能如此镇定,讶异一会儿后便冷笑道“老太爷说的果然不错。若是夏家注定要出一个太子妃,那一定是你。”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原本不服,可现在看来倒觉得老太爷真的有先见之明呢。”说完,她盯着夏青心,不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夏青心却并不去看她,脸上并不显露出任何情绪来。她单手支着头望向不远处的新月湖,幽幽道“姐姐,你自己都不想去做的事情,又何必推给我?” 老太爷又不是老糊涂了,还没到在嫡孙女面前讨论谁是太子妃的地步,再说,太子妃就一定要是夏府的么? 就算轮到了夏府,她夏青心也不过是个庶女,就算老太爷要抬举她做事,也只会在暗地里同老太太和夏庆松商量,和一个孙女说这话像什么?很明显不过是夏青训想诈一诈自己。 夏青筠显然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往前走了几步拉住她道“我们勾心斗角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位子?现如今我愿意让给你,你又做什么推三阻四?还是···,还是这只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 ---------------------------------求收藏求推荐,保证稳定日更,绝不tj,各位请放心入坑哦 十八章 远岫出山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 夏青心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冲她冷笑道“我勾心斗角为的是什么姐姐你不清楚?我只是为了我的娘亲和弟弟能够安稳的活着罢了。至于太子妃如此高的位分,我断断没有想过,还请姐姐也不要强加给我,省得到时候人家以为我一个庶女心怀不轨,怀有非分之想。” 亭子内一时便安静起来,能闻见不远处湖里鸳鸯的叫声。 夏青筠安静半响才凄然道“夏青心,我愿意掏心掏肺,你却不肯拿出一分最基本的真诚来,你也不是不知道今上对咱们的姑姑贤妃珍视得紧,咱们家又历来得今上的重视,若是咱们姑姑再稍稍美言几句,这太子妃的位子,轮不到别家来坐。” 这算是明示了么?可就是现在只有自家的两个人,夏青筠这番话也算得上石破天惊了。 夏青心顿时有些后悔随她出来,便越发冷然道“姐姐这话说的可差了。若是老太爷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还以为我要攀高枝呢。姐姐还是安心吧,妹妹不敢也不会和你争抢什么东西。” 雨渐渐的小下来,旁边不知从哪儿掠出一只黑猫来嗖的一声掠到夏青筠身边,尖锐的叫了一声,便停在夏青筠脚边不动了。 夏青筠微微躲开一步,却马上又反应过来。 她伸出一只脚重重的踩在黑猫的尾巴上,冲夏青心笑“妹妹是庶出,过几年要出阁了定是只能嫁给人家当妾。”她抬起头见夏青心似乎松动了的表情,继续道“你说,是嫁给太子好呢?还是嫁给那些中山狼一样的人家当妾好呢?你这样的性子,要你连着你自己的儿女都只能叫你一声姨娘,你能甘心?” 夏青心确实如她所愿的沉了脸色,她知道夏青筠说的没有错。 庶出的身份,在古代除了嫁给人家当妾,没有别的选择。 俗话说宁当平民妻,不做豪门妾。可是夏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放着一个筹码不用,白白的将她放走?人永远是现实的,贵女们的婚姻,说到底也不过家族间的利益交易罢了。 那些穿越小说里面主角一穿过去就成了皇帝的皇后妃子或者是王爷的王妃的桥段简直是扯淡!现实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残酷。花痴和爱幻想的萝莉,在古代是活不下去的。 她噙了一抹笑看看跑远了的猫,转头又看着夏青筠“可是嫁给太子,命运未必便会改变多少,姐姐,你可以去试着找找二姐姐和三姐姐,说不定她们会有意思呢。我就不奉陪了。”她说完,不再看花容失色的夏青筠,也不撑伞,自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夏青筠皱了皱眉头,她想过许多,却并没料到夏青心的反应如此淡漠,这样油盐不进的人,最难对付。 可是她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信命的人,而且,这世上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可足够的多。 她缓慢而坚定的一步一步走在青石板上,前面的路被雾遮去,路面也不平坦,可她走的很稳。 孙纤淳正坐在暖阁的炕上用心绣着花呢,秋墨却忽然打了帘子闯进门来。 掀开的帘子带进来一阵寒风,她抬头皱了眉道“你如今越来越没规矩了。” 秋墨这才笑嘻嘻道“这回可不怨我没规矩,姑娘,筠姑娘看您来了。” “哦?”孙纤淳这才放下手里的针线,疑惑道“这么早,筠丫头来我这里做什么?”她虽是如此说,想了想还是从炕上下来穿了鞋“可是在书房呢?” 孙姨妈和孙纤淳原是不肯留在夏府住着的,奈何夏母和大太太只一味的留,才在夏府隔壁买了个院落给孙姨妈住着,至于孙纤淳,便被夏母留在夏府,并拨了翠竹园给她住。 这翠竹园风景倒也不值得提,只是一个偌大的书房在这里放置着,众姐妹平日间没事便也多喜往这里走动。 秋墨上前几步扶着她“正是呢,她要我来请姑娘过去。” 孙纤淳推门进去的时候,夏青筠正推开了窗子看外面的景色,听见她的脚步声忙回头笑道“姐姐来了?” 孙纤淳便进前几步拉了她的手“怎的这般凉?咱们去暖阁坐着吧?” 夏青筠点点头,随她进了暖阁,也不去炕上坐着,径直便坐在熏笼上靠着,倦怠道“姐姐的针线活越做越好了,但是不知和四丫头的相比较起来又如何?” 孙纤淳将炕上放着的绣活推到一边去,用手支着头看她“妹妹今儿看起来有些不同,这是怎么了?” 夏青筠听见她问,便狠狠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什么,只是青心那丫头真是叫我越发的担惊受怕了。” 孙纤淳的眉心便噌的一跳,她状似无意的按了按太阳穴“妹妹怎的这么说?” 窗外的风刮得越发的响,那树桠不断的被风吹在窗柩上,发出萧瑟的声音来。 “昨日在老太太那儿当差的丫头告诉我,心丫头昨日为百花会奏的曲精妙无比,连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夸赞不已。”她说着,便沉重的看了一眼孙纤淳,又闭上了眼。 孙纤淳不是不知道夏青心能干,可是她也知道夏青筠自小便自视甚高,既然她都可以如此夸赞,那夏青心准备的东西必然是真的极出众的了。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低头思量一会儿,又低低道“诶,心丫头素日便是个好的,老太爷老太太又疼她,她可不得拔尖儿了么?” 夏青筠便咬着牙恨恨道“我倒是真想看看,她能横行到什么时候!” 孙纤淳自是知道这话里藏着的意思,她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妹妹这话容易让人误会,以后还是少说的好。” 夏青筠心里冷笑一声,作势站起来便要走,口里只道“我素日以为姐姐实诚,咱们好歹也是表姐妹一条心的,却不知姐姐如此怕事!” 孙纤淳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忙一把拉住她道“妹妹这是什么话?心丫头她能是她的事,咱们若是在背地里做些损阴德的事,咱们可成了什么人了呢?” 夏青筠停下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明日便是百花会了,我纵是要阻止也阻止不来。难道姐姐以为我现在会去寻心丫头的麻烦?” 孙纤淳这才知道她是试探自己,不由得有些气恼“妹妹!” 夏青筠这才反过身拉着她软了声音道“姐姐,我也是一片好心呐。你是个明白人,也知道,若是我和你其中任何一人成了,剩下的那个也没有怨言。可是心丫头既不是和我们一条心的,也不是太太肚里出来的,这个位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坐啊!”她这话说的声情并茂,颇有些动了孙纤淳的心。 孙纤淳便也叹了一口气,坐下看着她“那你说,你想怎么做?” 二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半日才散。 秋墨远远儿的在门上瞧着夏青筠走了,才进房去收拾茶盏。眼见着孙纤淳低着头坐在炕上做绣活,担忧道“筠姑娘怕不是来和姑娘叙叙旧这般简单吧?” 她是孙纤淳从扬州带来的,自小跟在身边,自是没什么好避讳的。 孙纤淳叹了口气,将针线放了,不冷不热道“她是要和我一起对付夏青心。” 秋墨手上的动作一顿,皱眉道“我瞧着这事儿并不简单,平日里筠姑娘待姑娘总是淡淡的,现如今这样情势,她却忽然来要和您一起拉下心姑娘来,会不会·····?” “会不会是个陷阱?”孙纤淳满不在乎的一笑“青天白日的,哪里真的会有馅饼从天上掉下来?这事情自然不会简单。” 秋墨道“那姑娘您拒绝了?” 孙纤淳又低了头拿起针,笑道“我自然是答应了。她夏青筠以为全天下就她聪明,别人都是傻子么?她能利用我,我就不能利用她?再说了,若心丫头真那般聪明,自然猜得到这一切都是筠儿主使。横竖落不到我头上来。若心丫头避不过输了,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我也少了一个对手,这样齐全的事,为什么不做?” 十九章 长记海棠开後,正是伤春时节 秋墨自小跟着孙纤淳,自是知道她的脾性,也不惊讶,只担忧道“但我看那四姑娘不是这么好支吾的,姑娘您忘了前阵子的那场大闹?” 孙纤淳伸手做了个不必再说的动作,站起身推开了窗,由着冷风灌进来,冷笑道“那就看心丫头厉害,还是我厉害了。” 秋墨向来清楚自家姑娘的手段,但是自从来了这夏府,她倒对自己姑娘有些没信心了。静了会儿,她道“姑娘,我刚才要给您往大奶奶那儿送茶叶呢,便被筠姑娘给打断了,我现在送了去?” 孙纤淳点点头,又思索一回,道“也给心丫头送几两去,省的到时候说我只亏待了她。” 秋墨应了,自去取了两罐茶叶,往李氏房里去。 且说李氏正因为夏青筠的事情忙的昏头昏脑的,见秋墨来,也顾不上寒暄,只应付了一回便打发她走了。 夏子玉在里屋呆着,见她这着急忙慌的样儿,倒忍不住好笑“咱们玉大奶奶竟也有这般不周到的时候呢!” 李氏回头,见是她,瞥了一眼,笑道“去去去,少给我添乱,还嫌我不够烦不成?再说,你哪只眼睛见我不周到了?” 夏子玉笑嘻嘻的从身后抱住她磨蹭一回,道“这可不是,素日里我见你和那淳丫头甚好,怎么这会子人家给你送茶叶来,你连口茶都不留人喝一口?” 李氏便转身推了他一把,笑道“我笨手笨脚的,自然没有咱们大爷会待客。不如你去好了,何苦来挤兑我?” 夏子玉见她粉脸微红,两眼水蒙蒙的,当下便呆住了,上前几步将她搂在怀里,笑道“是为夫的不是了,咱们大奶奶自有分寸,我原不该多嘴才是。” 李氏见他越凑越近,忙一把将他推开,道“做什么呢!这青天白日的让人家撞见,我可要脸不要了?!” 夏子玉被她猛地这一推,顿时如同被浇了盆冷水般,只在那凳上坐了,看她又要往外找巧怡去“做什么忙的这般?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就不见你有一日清闲过。” “我倒是想清闲呢!”李氏不耐烦的瞥他一眼“可是也要我能逃得了才好,说到底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家着想么?!筠丫头过几日便要去百花会了,太太让我琢磨着给她打一副精致的金玉头面来,又要我去将苏锦找出来给她裁衣裳,我怎么能不忙?何况还有心丫头和淳丫头的行头要准备呢!” 夏子玉本来便不耐烦听这些,见她洋洋洒洒的还要说,忙笑道“我还是躲了你罢,在你旁边没一时半会儿是清静的。” 李氏见他真的抬腿要走,忙叫住他,道“我见你前儿给筠丫头她们都买了好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怎的就落了心丫头的?” 见她问这个,夏子玉便不甚在意道“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心丫头素日眼空心大,前些日子还欺负到自己姐妹头上了,太太不甚喜欢她,你也远着她些罢!” 李氏心内思索一回,正要说话,却见他已经掀帘子走了,颇有些无奈的将那刚翻出来的金子又扔了回去,自己一个人呆呆的坐着,也不叫吃茶。 倒是巧怡掀帘进来,见她懒懒的歪在炕上,忙道“奶奶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爽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儿,道“过来,我给你说个笑话儿!” 巧怡见这么说,好奇的凑过去,道“我倒真想听听笑话儿醒神呢,总是困。” 李氏便笑道“才你大爷说我没眼色,看不出来太太不喜欢咱们四丫头呢!” 巧怡连忙笑了声,道“奶奶就没有敲打敲打咱们大爷?他素日里只用心在外面的花花草草身上,竟连这些东西也看不懂了?” 巧怡是跟着李氏陪媵过来的,早便被李氏给了夏子玉做通房丫头,是以这些事情她竟都敢说。 李氏听到这,脸色便又沉了些,道“我还不知道咱们这位爷?成日间的就知道要钱花,整日整日的不着家!可能怎么着?连太太还睁只眼闭只眼呢,谁肯去管他?论说我就看不得太太这样儿,既要怪责他没出息,偏又肯这样纵容他!” 夏子玉是这府里的嫡长子,却偏偏却没一点嫡长子的样子,做事拈轻怕重的,要他从中取利的事倒真肯下功夫,再不然便是流连花丛,和梁思成几个斗鸡遛狗的,什么坏事没做过?就算成了亲也不见收敛,夏庆松公务繁忙无暇管教,梁氏却一味放纵,平日里只责怪李氏不能好好的顺他的意,将他纵容得越发没了章法。 巧怡自然也是恨铁不成钢,毕竟自己跟夏子玉和李氏的荣辱是一体的,她虽然才是个姑娘,却比之其余的姨娘还稍微体面些,因而也道“按我说,这些倒也都罢了,毕竟这些银钱都只是小事,重要的却是咱们大爷自来不肯做正事,这大老爷让他帮着出入管些物什,他也总做不来。时不时的竟还会挨老太太不满,虽说他正经是太太生的,但这府里究竟是老太爷老太太作主,咱们大爷总看不清这些!” 这话正说中了李氏的心思,她点点头,禁不住出了半日的神,方才缓缓说道“可不是么?偏偏我说的话他总不往心里去,左耳进,右耳就出了。眼看着二弟越来越大,又是学堂又是交游的,竟让老太爷都称赞了番,他却还不上心!” 她说的二爷便是同属嫡出的二少爷夏子岐,天生聪慧可爱,自小便懂的看人眼色说话,近来大了,更加了不得,隐隐有越过自己嫡兄去的意思。 夏子玉和夏子岐虽说是亲兄弟,但外面看来却实在是不亲近的很,不仅不亲近,还时不时的要斗嘴,经常吵红脸,不知费了梁氏多少神思,却总不见好些。 巧怡也陪着站了半响,方才要开口再劝,便听外面传来丫头的声音“大奶奶在家么?” “在呢!”巧怡见李氏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忙应了一声,打起帘子出去,却竟然是梁氏的丫头蔻丹,她便笑着点她的头道“偏你喜欢这般鬼鬼祟祟的,往日你总打了帘子便进来,这回倒知道要叫门了?” 蔻丹的脸色红红的,嗔道“我不过见这院子里静悄悄的,婆子也不见一个,白问一声罢了,你这蹄子便这么多话说。” 巧怡也不跟她多说,只掀起帘子让她进去“我不跟你绕嘴饶舌的,你快进去吧!” 蔻丹进了屋,便见李氏歪在炕上,见了她来,站起身问了太太梁氏的安,方才又坐下满面春风的要她吃茶。 蔻丹一面吃了,一面打量李氏半日,才道“怎么我见奶奶今儿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呢?” “没什么,不过睡过头了有些恹恹的,太太遣了你来,可是有什么打紧的事?”李氏将身子都斜靠在软枕上,手上的玉镯流光溢彩,说不出的打眼。 蔻丹点点头,望了一眼左右,笑道“太太也并没和我说明白,我也只能模糊的说个大概了,奶奶是聪明人,应该比我明白才是。” 李氏这么一听,便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了,却也不表露出来,点点头儿,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太太的意思,四姑娘的琵琶用的时日太长了,该给她换一个,不然出去了,别人还以为咱们府里苛待了姑娘们。” 李氏莫名的笑了一声,又道“太太只这么说的?便没别的事了?” 蔻丹虽不知李氏为何发笑,却也不多问,只道“太太还说,头面的事,还请奶奶抓紧些,毕竟这日子眼看着越发逼近了。还有,太太说,若是苏锦还剩的话,该拿出两匹来给五姑娘做衣裳的。” 梁氏自来虽担着慈善的名儿,内里却是丝毫不拔,从未见在大事上出过一文钱。 李氏掌管着些内里的财物,自然清楚得很,便也不以为意,毕竟都不过是小钱,便道了声知道了,又让巧怡进来送蔻丹出去。 蔻丹到了门口,却又忽然一拍脑袋,回头道“诶呀,我又忘了!奶奶,我们太太还说,男人在外面自有他们要做的事,咱们做女子的,只在内宅安分守己便罢了,其他的事,一概不应多管。” 这简直便是公开的在打李氏的脸了,说她不安于室,怂恿爷们儿?还是嫌她管教了她儿子? 她心内又羞又恼,但面上却不好说什么的,只好忍着不满一一都应了,笑着目送蔻丹出门去,等巧怡掀了帘子进门来时,却早已又是另一种脸色。 见巧怡进来,李氏冷笑了两声,道“你看,念叨什么来什么。日日的耳提面命还不够,这会子还遣了个丫头来教训我这些事,太太何曾将我放在了眼里!” 巧怡见她生气,忙端了茶过去,劝道“我何尝不知道奶奶的委屈,但再怎么样大爷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且大爷素日对她尊重的很。好奶奶,您在我跟前说也就算了,可别到大爷面前提去,这些话,日后还是少说罢!” 是啊,夏子玉虽说其他地方不好,但偏偏事母至孝的,这些话在他眼前提都不能提,但是想到日后夏子玉的前途其实说白了还是落在老太爷老太太身上,她由不得不着急。 二十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天色黑黑的,密布着乌云,似乎随时会浇下一盆雨水来,夏青心披着件斗篷随意的站在抄手游廊里,思索了半日,也不明白夏青筠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想着,她望了一眼被青葱花树遮去了一半的听云轩,低低的叹了口气。 她不笨,才不会相信夏青筠是真的要把太子妃的位子送给自己,但是看夏青筠近日来反常的动作,她又费了许多神思,却终究想不出来。 见外面的风越发的大,她笼了斗篷,朝里间唤道“可有谁在里间么?” 白芷知道她今日精神不好,正在里间替她沏安神茶,听闻她唤自己,忙放下茶便出来道 “姑娘有事?” 夏青心一直喜欢安静,所以二楼并没有婆子丫环候着,一般只让白芷或者连翘守着便罢的。 她摇了摇头,冲她道“并没什么,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定,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了。” 白芷和连翘都极聪慧,尤其白芷还比连翘多了几分敏锐。她略微凝神思索一会儿,劝道:“姑娘,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一步登天。不然,这也真不知道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夏青心自然也知道,但是她不过一个庶女的身份,根本无法撼动大太太半分,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凭着大太太的手段,别说是一步登天了,就算只想安安分分的过完这辈子都未必能如愿。 一思及这些,她便又想起夏子然的将来和沈姨娘来,她昨儿请安便和老太太透露了些许意思,但夏母却只装作不知道,丝毫不提安排夏子然进学的事。 她偏偏还明说不得,长者在上,父母在堂,这些话不是她一个庶女能说得太多的。但是靠着那个丝毫不重视庶子的父亲,那个表面上的慈善人嫡母,更是妄想。 何况,如今连她自己的事都还未定呢。想到自己,她的心思便又沉重了几分,她不愿意做人家的妾侍,也不想做什么偏房。纵使是她好命,能给人家做正妻,又怎么样? 金闺花柳质,一傤付黄粱。她以前读来虽然悲凉,但总不够动人心魄,现在才知道这有多现实。 她正有些迷糊,却见连翘也上了楼来道“姑娘,老太爷让您过去一趟。” 她顿时打了个激灵,问道“是单请我一人呢,还是众位姐妹都在?” 家里的规矩,去老太爷那里请安只需要一月一次,每次都是众姐妹都约好了的。老太爷也从未单独找过谁去。 连翘自己也担忧道“我问过红药了,大小姐在淳姑娘那儿,并没有听说老太爷请。看样子,只有姑娘您一人了。” 夏青心心下想了一番,知道若无意外定是关于明日百花会的事。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大抵是要她尽力赢得头彩。 夏家这么多女儿,适婚年龄到了且心智才貌好些的,也就她和夏青筠了。 她想的果然没错,夏老太爷坐在太爷椅上抚了一会儿胡子,开口道“心丫头,明日百花会你可准备好了?” 夏老太爷旁边放置了一个贵妇塌,夏母也笑意盈盈的坐在上头望着青心。 夏青心便欠了欠身,答道“心儿不才,准备了一首曲子。” “什么曲?”老太爷似是有了兴致,笑问道。 “是心儿自己胡乱谱的新曲,上不得台面的。”夏青心轻轻低了头,余光扫过老太爷和夏母默契的眼神。 夏母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拉着她在自己边上坐下道“你这丫头素日是个聪明伶俐的,虽然谦逊是好事,只是到底也不可妄自菲薄过了头!今日既然我和你爷爷都在,你便奏一曲我们听听。” 夏母这话说的虽然不算重,但却堵死了她的路,她想了想,终是无奈,打起精神道“那心儿就献丑了。” 夏母朝着一旁侍立的榴莲轻轻点了点头,榴莲会意,疾走几步从檀香木柜上取下一副古琴来放在青心面前。 琴案上的香炉丝丝袅袅的冒出烟来,一室馨香。 曲罢,夏老太爷和夏母皆不约而同的愣了半响。她奏的既不是高山流水,也不是广陵散或者是其他,竟是从来未曾听过的曲种。 虽说想法大胆了些,但是要想在众花之中脱颖而出,需要的反而就是这样的新意。他拈须笑道“心丫头,你有几成把握?” 夏青心知道他这是认可了,心安了些道“听闻百花会素来卧虎藏龙,心儿并不敢妄自猜测,不知道有几成把握。” 夏老太爷看她一眼,接过榴莲手里的茶,似笑非笑道“心丫头,既然你心思如此通透,那该怎么做也不用我教你了。你且好自为之吧。” 夏青心的背后顿时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来,中衣黏在背上,她伏身道“是。”后退几步出门去了。 夏母直等她走了方才开口“这丫头可鬼的很呢。老爷怎么就确定她会按着你的意思去做?” “正是因为她聪明,所以她一定知晓,若是不听话,子然那孩子怕是会过的不安稳。” 三月二十八,天气很好,有微弱的光透过惠芳园成片成片的竹叶缝隙洒下来。 场景美好至极,青心伸出白玉似的手想要接住那么一两缕光,阳光跳跃着不断从她的脸蹦到手上,她仰起头闭上眼,安宁得让人沉醉。 后来卫陵说,那一天起,我便知道你是我,逃不开的劫。 规矩规定,外臣家眷除诰命夫人以外皆不得入宫,百花会便选在大臣们上朝休息的千秋园。 青心携了连翘挑了人极少的惠芳园坐着,眼里有连翘看不懂的光。 此时当朝太子卫陵正携了一同参加百花会的亲贵们站在八角玲珑亭上赏景,有微凉的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他们的发吹的扬起来。 八角玲珑亭坐落于千秋园中央,四面环水,风景极美。当然,可以赏美景,更可以赏美人。 登亭之所以成为百花会的惯例,就是因为贵族子弟们可以在这里俯瞰众位佳丽,从而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子。 卫陵是太子,大家自然都起哄要他先替大家选出几个漂亮的来。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便略微的四处看了看,随意指着一个地方道“喏,就是那个了。” 众人极为一致的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并发出一连串的惊叹声。 卫陵自己却甚觉无趣,皇上已经替他定了杜家的杜芳曦为良娣,他来这百花会也不过是应应景罢了,哪里还真有心思去挑什么美人?回过头见堂弟卫瑾墨站在另一边发呆,便过去拍拍他的肩,调笑道“莫非你也见着了美人?” 卫瑾墨的眼角微微上挑,薄唇轻轻的荡开一抹笑,修长的手指瞧着雕花栏杆“倒是真见了一个,不过怕是没有太子的未来良娣漂亮。” 卫陵知道这个堂弟一向眼光极高,还真来了几分兴趣,忙笑道“既然连你都说是美人了,我倒真是非要看一看不可了。” 卫瑾墨依旧挂着不咸不淡的笑,伸手指了个方向“那不就是么?” 卫陵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便看见一个着了大红枫叶撒墨团的白底红花绸裙的女子正站着同一旁的丫头说话,样子清爽无比。 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轻声道“倒是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卫瑾墨的好看的桃花眼酝酿出轻蔑的神色来,似笑非笑道“若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卫陵却似乎并没听见,依旧一心看着,半响才想起什么似地,头伸出栏杆朝下面的宫女叫道“替我回了母后,说是今天中午原本约太傅讲学的事推后,再另寻时间。” 他说完,又拍拍卫瑾墨的肩,转身撩起袍子一溜烟的跑下楼去了。 他身后一个着了绿色袍子,生的单薄的男子眼里顿时现出鄙夷的神色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绽开若有所思的笑。 卫瑾墨自是没有错过绿袍男子眼里鄙夷的神色,自己却暗暗好笑起来。看那女子身上穿着的绸子,分明是节下贤妃才赏给夏府的苏锦。 他能猜到,卫陵未必便猜不到,不过是做做样子顺了那个女子的意罢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举步要走的女子,颇有些好奇。 看样子,也是个有趣的人。他的嘴角牵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看那女子走开,消失在美女如云的园子里。 然后他转过身子拍拍那个绿袍的男子,笑道“卫豫,咱们跟着你皇兄看看去么?” 而卫陵追过去的时候,那女子早已不见。他跺了跺脚,随手抓了一个宫女急急问道“方才在这儿坐着的那位姑娘呢?” 小宫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抖索了半日才颤声道“在这里走动的姑娘有许多,奴婢······不知道太子说的是哪一位?” 今日来的名门闺秀至少有几百名,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出一个人的去向谈何容易? 他皱了皱眉,余光掠过不远处亭子里的影子,却假作不知的叹了口气,背着手往别的地方去了。 二十一章 朱樱斗帐掩流苏,通犀还解辟寒无 夏青心躲在不远处上了木格子窗垂了层层帷幕,四周镂空的凉亭里,终于看清楚那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人物。 他着了玄黄的锦袍,腰间系了玉色的绸带。面若冠玉,有浓浓的眉,英挺的眼睛,竟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她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忽然好笑的皱了皱眉。又是一个色令智昏的人呐,难怪夏甫要费尽心思的往他身边放美女。 她将窗子推上,对连翘道“咱们走吧,好戏得开场了。” 因着大家都是云英未嫁的名门闺秀,不可擅见外男,每位小姐面前都摆上了屏风。 其实也不过是虚设罢了,谁不知道只要在高处,便能将所有人的面目看的清清楚楚,既然是个卖女儿求荣大会,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做出这副做派来。 孙纤淳坐在夏青心前面一排,偷偷拿眼睛去瞧了上面坐着的人许久,一双美目盈盈间全是风情。 夏青心在屏风后看着太子卫陵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正要发笑,转头却不小心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是个男子,穿着极嚣张的白色内衬红色长袍,正瞧着她发笑。 她不由得愣了,转而却有些惊慌,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这么些年的古代生活真的差点让她要同化。她一个现代人,居然会因为男子的一个注视而害羞。 那眼睛的主人毫不掩饰眼里的打量和怀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微微颔首。 难道古代的男人都这样?夏青心暗暗的皱了皱眉,毕竟自从穿越而来之后,她所接触的男人不外乎家人,其他的也都是只能看见个帽子的小厮们。 那男子倒是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和刚才的卫陵有些许相像,只是多了几分清秀。此刻他依着一旁的大树朝她点点头,面上全是嘲讽的笑。 夏青心皱了皱眉,心腔重重的一跳,但她很快掩饰过去,转头再不看他一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她这样轻声的念叨着告诉自己。 终于有个细长身材的宫女走到她前面敲了敲屏风,恭声道“青筠姑娘?请随奴婢来。” 夏青心定了定神,看着穿了一身白底镶边纹着白海棠图案的夏青筠袅娜的随着宫女起身。夏青筠并不和她同车,所以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夏青筠明显敷衍的态度。明显到,连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旧衣,-----勉强算是旧衣反而能越发能衬出夏府多年累积着的贵族风度,毕竟现在只有像左相他们这种新晋的士族们才需要全身上下都是新的,现代叫他们什么呢?暴发户或许比较贴切一点。那这个妆容也完全不出彩,才艺也只不过是再敷衍不过的绣品便真的很值得怀疑了吧?。 这不像她,夏青心只觉得心里不详的预感更加浓烈,可是她偏偏抓不到一丝头绪。那丝预感如同猫儿的爪子似地,挠的她的心丝丝的痒。 可还没等她细想,那个宫女便走到她这里,同样敲了敲屏风,恭声道“夏四小姐,轮到您了。请跟我来。” 夏青心便将纤长白皙的手伸出去,就着她的手一路行到白玉台阶前跪下行了礼,恭声道“娘娘金安。” 一百六十级白玉台阶上坐着的,便是当今皇后,上官先容。 并没等太久,她便听见太监千篇一律的尖嗓子朝着所有人唱道“广成侯府四小姐。”停了一会儿又冲着夏青心高声道“对弈还是抚琴?” 这便是说只能两个中选一个了? 夏青心仍旧不敢抬头,只应了一声,由着一个宫女牵着走到琴案旁边,向上福了一福,道“抚琴。” 她慢慢的坐下身来,仍旧垂头低眉,背后却不知为何透着丝丝的凉意。 这可不是一场秀,这是直接决定你价值的地方,有利用价值,你才有资格去谈条件。 夏青心来了这里这么许久,平日里倒是也听过府里的戏子们哼哼丫丫的唱过些曲子,但她是现代来的,哪里听的住这么无聊的老调。那些曲子千篇一律的哀怨沉闷,再说自己的身份,若是不小心将那平日里戏子们唱的词说出来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虽说是怕露出破绽来,但到底女孩儿有哪个不想出些风头的?且自己实在是输不起也不能输,便冒险挑了苏轼的水调歌头,虽然嗓子没有天后好,但至少唬唬这些古人 ,怕是也没太大问题的。 这样想着,她的手早在弦上轻拢慢捻起来。 这个夏府小姐的皮囊生的好,嗓子也算得上的柔糯,唱起苏轼的这首词倒别有一番味道。 她只开了第一句口,场上众多熙熙攘攘的声音便全都消失。 她不能确定这个大周朝具体是在什么时代,只能确定至少宋朝还离这个朝代比较遥远。于是便和以前穿越者一样,无耻的挑了苏轼那首著名的水调歌头来演奏。 夏青心在府里这么些年,除了些诗词歌赋外,也刻意在金玉之声上下了功夫。毕竟,自己早晚料到有这么一日,说起来倒也多亏了穿越小说的泛滥了。 这一曲听在自己耳朵里和听在别人耳朵里完全不一样,直等她奏完,这场上竟也没有丝毫声音。她顿时有些忐忑,便斜着眼向离自己近的地方扫了几眼。见众人的反应倒和昨日在府里夏老太爷老太太的表情一样,便知道自己就算不是拔尖的,也算是最具新意了。 果然,过了差不多半盏茶时候,玉阶上方便传来女子的声音“广成侯家的闺女?” 夏青心忙欠身道“回娘娘,正是。” 那声音便又停了一会儿才开口,唤她道“你抬起头来。” 夏青心便微微的扬起下巴,眼睛却并不敢去看皇后。 “怪道歌和曲都如此的好,人竟也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儿。”上官皇后接过自己身旁站的女官递过来的玉盘翻了翻,眼睛却并不从夏青心身上移开。 夏青心并不与她的目光相接,只又低下头轻声道“娘娘夸赞,臣女愧不敢当。” 倒也是个通透的孩子,上官皇后转头看看呆住了的卫陵,余光掠过卫陵旁边的十一皇子卫豫,便又笑道“怎么当不得?你奏的是什么曲,本宫竟从未听过。” 这个朝代也是有水调歌头这个词牌名的,夏青心便欠了欠身“回娘娘,是臣女自己写的词谱的曲,名唤‘明月几时有。’” 十一皇子看她的眼神便深了几分。 夏青心,广成侯家的人,若是能将她要回去当个侧妃,倒也算是和夏甫这个老狐狸扯上了些许关系,他自然会多多打算几分。 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状似聪明机警得很,倒值得自己抬举她做个侧妃。 卫瑾墨见她虽声音低柔,但回答滴水不漏间颇见城府,竟似乎丝毫不怕这皇后一般。且刚才的一曲确实惊艳,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句,实是男子才该有的豪情,一个女子竟然有此等胸怀,直将他都听住了,不由得便对她生出几许探究来。 上官皇后闻见是她自己谱曲写词,不住声的夸道“甚好,本宫许久未曾听过如此美妙的曲子了。飘香,赏玉如意。” 那被她唤作飘香的宫女着了一身黄色宫装,捧着用玉盘盛着的玉如意缓缓的步下玉阶走到夏青心身旁,笑道“姑娘好才艺,娘娘有赏!” 夏青心便察觉身后从四面八方朝她射来的目光。她这话,分明寓意着自己已经是此次百花会的赢家了,那帮大小姐们看她的眼神自是多了另一层意思。 但她面上依旧带着妥帖的笑,满面春风道“谢娘娘。”又朝飘香略略福了一福“谢谢姑姑。”礼数周到而不显刻意。 飘香乃是玉坤宫的首席女官,乃是从七品官位了。青心这个礼行的倒也没错,但话虽是这么讲,这些贵女们却鲜少有真正肯向她行礼的,夏府倒似乎真如传说中的那般会调教女孩子们。飘香看她的眼神便立刻多了一分喜欢,笑道“姑娘客气了。” 她转身上了台阶,俯身在皇后面前低声道“倒真是个知礼有规矩的孩子,您的意思呢?” 上官皇后点点头,静静的看着夏青心退回座位,转头附在卫陵耳边道“确实是个心思玲珑的丫头,只是太过伶俐了未必是好事啊。” 卫陵便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弟兄,轻笑道“若是这太过伶俐的丫头成了其他府里的,怕才是福祸未知呢。”他此刻眼神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样子?“母后您觉得呢?” 说的倒也没错,皇帝的这些儿子们都大了,的确快到分封府邸另出去住的时候了。 上官先荣眼也不往别的地方瞧一眼,大有深意的一笑,道“两个都聪明得过分的女子放在一起,怕只怕祸起萧墙。”杜芳曦是她亲自挑选的良娣,面前的这个女子倒也并不是不如杜芳曦,只是两个一样聪明又一样美丽的女子放在一处,是定然不会风平浪静的。 杜芳曦的乖巧伶俐早就人所共知,这个左丞相的嫡孙女琴棋书画女红针凿无所不通,且最要紧的是,她代表了现在左丞相的态度。 女子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一个太子良娣,未来的皇妃或者是皇后的位子,总能让左相他们更倾向太子这边一点。 二十二章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 而夏青心虽好,但是她到底是庶女,还没那个资格代表得了谁的态度,到时候真的不好了,夏府绝对不会顾及她一分半点。况且凭着广成侯夏府代表的这些势力,便注定了夏青心绝对不可能会甘心屈居在杜芳曦之后,至少现在是这样。 广成侯代表的世家大族的地位,仍然压过左相他们这些新兴的士族。 与其到时候为了争宠争位把两个老狐狸都得罪,还不如先打定主意先选个稳的。 卫陵冷眼瞥了一眼旁边的卫豫,颇有些不安“那若是这个丫头被豫弟要去了······” 上官先容伸手将他的手拉过来拍了几下,状似无意又笑的极有深意“我儿子挑不到的,也轮不到其他人。” 卫陵知道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只好点点头。 卫瑾墨自是不错过卫陵眼里的那丝不甘,似是想通了什么,回头大大方方走到夏青心旁边,趴在屏风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会儿,沉声道“夏四小姐,有没有兴趣陪本王子游园?”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坐在前面的夏青筠和孙纤淳便都不约而同的探出头来。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 夏青心下意识的摇头拒绝,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疏离的笑来“王子厚爱,本不应辞,但青心却不敢忘了规矩。还请王子原谅。” 卫瑾墨偏头看一眼夏青筠,浅笑道“那若是长姐发话应允了,便不算违背规矩了吧?” 他乃是恭王的嫡长子,身份无比尊贵,夏青筠衡量利害,自是毫不犹豫的应了,冲夏青心道“既是王子对你如此青眼有加,你便去吧。我们等你便是。” 见推脱不得,夏青心只好应了随着他一路行。连翘没有插嘴的分,也只好跟在后面。虽说是一同游园,但卫瑾墨却一路不发一言,只自顾自的走。 夏青心垂着头走在他后头,始终隔了十步的距离,倒也不觉得憋闷。 走的路程也有一段了,若是平常的贵女们怕早要受不了,她却依旧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卫瑾墨这才停下来转身望着她道“夏青心?” 夏青心也不避开,不卑不亢的回望他,扬声道“夏青心。” 卫瑾墨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忽然觉得好笑,他这么想,也就真的笑了出来“夏青心,你这样三心二意的,就不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夏青心心下一紧,退后一步道“臣女不懂王子的意思。” 卫瑾墨冷眼瞥她一眼,也不顾忌旁边的连翘,开口道“那,你在太子和本王子之间,做好选择了没有?” 夏青心闻言更加心慌,慌忙道“我不明白王子是什么意思,还请王子自重。” 卫瑾墨却并不见恼怒,他低头轻轻一笑,道“我们都是聪明人,我既然会如此说,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说呢?” 夏青心和连翘对视一眼,皆垂了头。 好吧,她得承认她确实有为了自己的将来打一些小算盘。 她这样的身份若是被选上给了太子,也就是一个良娣或者良媛罢了,况且太子是储君,往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佳丽岂止三千?倒还不如嫁个王子,虽然说自己庶女的身份或许也只能是个二房,但好歹不用勾心斗角一辈子。 四周的柳树被风吹的轻摆,湖里有鸳鸯偶尔抖落一圈的水珠落回水里激起一阵涟漪。卫瑾墨静立了一会儿,开口道“不如咱们私下定个约定吧,如何?” 夏青心夏青筠回府的时候已经将近酉时,街上早没了人,车轮从地上滚过的声音很明显,吱吱呀呀的晃得她头疼。 时间虽然晚了,但夏府的热闹,显然还并没有开始。马车径直进了西角门,早有老太太和大太太派来的丫头在那候着了,见马车来了,忙不迭的将靠蹬放了,把马车里坐着的夏青筠夏青心一一扶下来。 夏青筠就着红药的手下了马车,才回头看青心一眼,笑道“妹妹这回可成红人儿了,可喜可贺啊。”她说完,也不等回答,便自顾自的随着引路的老嬷嬷去了。 夏青心自是知道她在讽刺自己,可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只是这回显然夏青筠并没有心思放在百花会上,不然凭着她的琴艺和棋艺,要出头并不难。自己虽然压那些贵族小姐们一头,说到底也不过是凭现代的那点小聪明罢了,根本是侥幸的成分居多。 孙纤淳的表现也不拔尖,摆明了要让她一个人出风头。 她一时倒真有些摸不透夏青筠和孙纤淳打的主意了。只想着莫不是她们故意要她一个人出风头,要她木秀于林?然后成为众矢之的? 她正发着呆,却见对面明晃晃一盏灯在她面前晃了几晃,直直的将她神游的神思拉了回来,她便笑着对榴莲道“使个老嬷嬷过来不就罢了?怎么又劳得你东奔西跑的?” 榴莲便冲连翘一笑,搀过夏青心的手边走边回她道“姑娘还说呢,现如今这府里的哪个不巴巴的盼着能来接您,说不得也是我的福气罢了。” 夏青心空着的右手便拿着帕子往嘴上一掩,奇道“姐姐这是怎么说?” 榴莲便也笑道“姑娘可别这样了,谁不知道姑娘今日在百花会上大出风头呢?如今老太爷老太太在长寿堂设了宴,连老爷和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也来了呢。” 这倒是在夏青心的预料之内,她一点都不吃惊。 只是夏青筠这么一弄,就不知道梁氏是不是还真有那个兴致吃这顿饭了。她皱了皱眉,状似无意道“那少爷们也都来了?” 榴莲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忙一口回道“可不是,三位少爷都来齐了。” 哦?都来了? 那这事情可未必就是吃个饭这么简单了。 果然,还没到正堂呢,她就闻见里面的谈笑声。尤其是夏子玉的笑声尤其大,夏青心便略略放缓了步子,只听见里面说着‘害羞了’‘迟早’‘弱冠’这类的话。 看样子,倒是要给夏子玉添通房似的。 榴莲见青心点点头,会意的往前两步揭了帘子朝里边笑道“四小姐到了。” 进的堂去走了几步,夏青心便作势要跪下请安,还没等来得及呢,便被夏母一把拉了起来道“今儿也不是什么大日子,犯不着行这么大的礼。”她说着,携了夏青心往自己榻上坐了,冲老太爷道“我这个做祖母的心疼,你可不许死守着规矩!” 老太爷笑了两声,嗔道“真真是个胡搅蛮缠的主儿,我可未曾说过一句话呢。你们看看你们这老太太,越老可越霸道了。” 房里便顿时笑成一团。夏青心抬眼大致看了遍,见梁氏和夏青筠皆不在,不由得有些困惑,轻声道“太太和筠姐姐怎么没在?” 夏母将青心额上散落的刘海拨了拨,爱怜道“管她们做什么?今儿去了一天可是累了?” 夏青心便也配合的摆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来,依在她怀里道“心儿不累,就是有些饿了,等着开饭呢。” 二太太方氏先掌不住笑,指着青心道“你这丫头,向来最古灵精怪的。” 夏子玉便也向夏青心望了一眼,淡淡道“心丫头今日可是大功臣,要顿饭吃也不过分。” 他这话说的模糊,旁的人虽然听懂了,却俱都只一笑便过,并不答话。 偏偏旁边的夏子岐向来和各位姐妹们都交好,于是不解道“这吃饭怎么还和功臣扯上关系了?”见夏子玉似是要回话,又道“大哥这话说的便不对了,莫不是说我们这些闲散的人,便不配吃饭了一般?” 夏子岐年方十三,和夏子玉虽是一母同胞但却性格迥异,二人竟是生来便要做对似的。但因着二人皆是嫡子,且又都聪明可爱,倒也没惹出什么风波来。 夏母便稍微敛了笑,指着夏子岐道“岐儿,想是你也饿了。可怜见儿的,既是你哥哥不让你吃,那祖母便赏你顿饭罢。” 众人便俱都忍不住笑了,夏子岐笑着抢上去坐在她旁边冲青心道“多谢祖母赐饭。可不是大哥太小气了么。” 夏子玉见他还朝自己这方向白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的指了指他“这小子这嘴倒真真和把刀子似地,仔细我哪天气上来了撕烂你的嘴!” 夏子岐也不理他,朝着青心努努嘴“心儿,你怎么不说话?” 夏青心正要答话,就听见外面的隔间一阵响动,紧接着有个红衣的丫头打起帘子,笑道“太太来了。” 方氏眼里有丝莫名的光一闪而过,片刻后便牵起嘴角站起身来朝她福一福身“嫂嫂。” 二老爷乃是嫡次子,虽不承袭位,但也靠着科举拿了进士出身,近年来在柳州任知府。方氏便带着二老爷之子夏子文隔了些院子单住,并不和这府里要钱。 但都是儿媳妇,这大太太一位的受宠惯了,自己反而落了单,她哪里会真的服气?一来二去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便颇有些微妙了。 此刻梁氏的女儿被青心比了下去,她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奚落她一把? 但梁氏脸上看不出丝毫不快来,反倒拉着给她行礼的夏青心笑道“我早说过你这丫头是个能耐的,这下也不枉费了我这般苦心。”她说着,竟又流出几滴眼泪来。 夏青心也不顾她阻着,仍是行了礼才起,挽着梁氏道“太太向来对心儿甚是怜爱,心儿不敢有负太太厚望。” 梁氏眼珠子一转,见了众人的反应才算满意,擦了泪向老太爷和夏母行礼,又转身拉着夏青萱道“听说三丫头这次送给瑞王妃的绣品也是极好,到底她姨娘是苏州来的,她也比之别的女儿更心灵手巧。” 夏青萱冷不防被叫到名字,忙松了夏青隽的手站起身来笑道“多谢太太夸赞。” 这一番话下来,任是谁也都无法不认她贤良的名儿了。 夏青心清晰的看见梁氏眼里的深意,却只故意错开脸去假装看不见。屋里热闹非常,与外边春寒料峭的夜仿佛是两个世界。 二十三章 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 夏青筠的表现不咸不淡,孙纤淳也是出师未捷,但梁氏竟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大加夸赞两个庶女。 夏青心才不信梁氏会真的心甘情愿看着自己得意,何况梁氏方才虽然要夸自己,却还要抬举一个连百花会都未曾去的夏青萱,摆明了不想让自己一个人独占风头。 夏母眼里便多了几分和蔼,对梁氏笑道“快坐下罢,你也是个劳累的命。” “可不是么?”梁氏听见她嗔,忙接着道“心丫头和萱丫头向来聪明听话,我是她们的母亲,怎么能不多为她们想着些?” 夏青萱便笑嘻嘻的甜腻着嗓音道“太太对我们素来都是极好的,萱儿有今日,也是太太用心栽培呢。” 三姨太心高气傲,虽说是偏房,但因着是老太太给了大老爷的,且家里又有些家私,于是对大太太并不十分讨好。但现在梁氏不过是应景示好,夏青萱竟毫不犹豫的贴上去。她自己母亲三姨太倒也罢了,只是这却让老太太如何自处呢? 夏青心抬起头去看,老太太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好。这古代啊,拍马屁也得有技术含量才好。 夏青萱话才说出口,便见老太太明显已经不大高兴,她向来不受老太太待见,是以竟然也不甚在意,拿帕子遮了脸,转过头去同姐妹们说笑了。 夏青心怎么会不知道老太太现在不开心,可是现在她是主角,自然得安抚着。便装不知道夏青萱的话,冲着老太太道“老祖宗,早就说着开饭了,怎么到现在也不见影子呢?”她的声音本就娇俏软腻,现下带了几分撒娇的口气说出来,听得人便不由自主的酥了。 夏母便笑着应她几句,道“传饭。”眼睛却朝老太爷看过去,老太爷脸上虽然依旧是淡淡的,但他看看夏青心,又朝着老太太点点头,眼里便露出赞许的神色来。 夏青心余光分明看见,却仍旧转头在老太太跟前奉承,只装作不见。 孙纤淳看在眼里,自己脸上却并不见一丝不快,仿佛今日她并没有失意般,拿了扇子给自己扇风,又看着夏青心点头微笑,似有赞叹之意。 夏青心见她如此,便也只好朝她点头微笑,因对老太太说道“老祖宗,我今儿得了件好东西,正要给老祖宗看看呢。” 她向来不爱张扬,眼下却偏要挑了这个时候来说这个话,自然是有深意的。 老太太却乐的这样做,是时候给夏青心出出风头了。她脸上现出慈祥的笑来“我们心丫头是个最孝顺的,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藏着。” 孙姨妈在旁边听着,忙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我看着心丫头这样子,竟是对老太太亲的很呢。” 大太太在一旁得体的微笑,偶尔插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一派慈祥的模样。 夏青心示意白芷开了匣子将玉如意取了出来,双手捧给老太太身旁的榴莲。榴莲伸手去接了,扑哧一声笑开来“诶哟,真真是好东西。” 老太太顿觉脸上有光,笑的越发灿烂“皇后赏的,自然是好的。” 席间自然是响起一片赞扬声,老太太伸手将青心揽进怀里“我就说我这个心儿是个极好的。” 大太太应了两句,眼里却没了笑意,只顾着望着夏青心点头儿,似乎有夸赞之意。 旁人只当她是在为夏青心高兴,夏青心自己却知道梁氏眼里的威胁,但她惯来会装傻的,如今也只做不知,反而和方氏说笑起来。 其他的姐妹们更是没了心思吃饭,但面上的规矩错不得,没奈何,都打点心思起来说笑。 晚膳早便准备好了,如今上菜也格外的快。今日原是因为有喜事,且大家都聚在一块儿,所以用的菜式便是九道冷盘,十二热菜,三汤。 折腾了一天,大家原本也都有些累了,再加上夏府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所以菜上了桌除了夏青萱夏青筠偶尔说几句话,一桌子的小辈都是埋头吃饭,并不多言语。 老太爷老太太便和刚赶来的大老爷和梁氏,二太太方氏一桌。正说这些闲话玩笑呢,正堂的门却冷不防的开了,一个老婆子跌跌撞撞的闯进门来,也不看人便胡乱跪下磕头道“不好了,不好了·····” 夏老太爷收了笑,沉声道“什么不好了?” 这样的人家,都讲究口彩和吉利,这样大声的叫着不好了,这个婆子怕才真要不好了,夏青隽面无表情的瞅了她一眼,又拿眼睛去看夏青心。 那老婆子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一个劲儿的只跪着道“不······不好了······” 老太太见众人都放了碗筷,便朝着旁边的柳眉使了个眼色,口里只冷声道“有什么话儿便快些说!” 柳眉径直走到那婆子跟前扬起手甩了她个大耳刮子,边捏了捏手腕道“老太太叫你好生说话呢!你这么个老婆子了,有什么要紧的事,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那老婆子这才被打的回了些神,哆嗦着断断续续道“沈姨娘带着然哥儿沉湖了!” “什么?”夏青心这才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那婆子面前几道“你说什么?” 那老婆子抬头见是她,慌忙磕头道“沈姨娘·····” 夏青心这才认出她是沈姨娘房里的老嬷嬷,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忙厉声打断她道“她们在哪?” 老太太显然也是急了,忙站起身颤颤巍巍哭道“那然儿呢?然儿怎么样了?” 夏青心见那老婆子嘴巴张张阖阖的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气血一股脑的涌上头,涨的她的头生疼。她登了两下脚,怒道“姨娘和然儿在哪?!” 那老婆子好容易才战战兢兢的俯下头去“在······醉月阁。” 醉月阁?!夏青心便猛地回头去看夏青笙,那眼神如同带了两把刀子,剜的夏青笙浑身不自在。 她一向对夏青笙忍让,虽不可以说是因为自己良善,其中大部分原因也是由于羽翼还不够丰满,但若是夏青笙果真如此不知好歹拿着沈姨娘和然儿开刀,她会不计一切后果的毁了她,绝对。 ----------------------------------------------------------------------------------- 圣诞快乐哦,为了庆祝圣诞,今天双更。 亲们千万别吝啬,多多砸推荐票和收藏给我吧~~~好吧,再次厚脸皮了··· 二十四章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 夏青笙平日里虽说有些跋扈,但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虽有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却无心机城府,只是嘴上厉害罢了,哪里敢真的去害人性命? 她心上不忿,正要骂她几句,但碰上夏青心可怖的眼神,那股子气也不知为何云散烟消了,只低低道“我的屋子素日是不准旁人去的,她却不仅进去,还要在我的地方寻死,我都还未生气,你又为何这般看着我?难道是我要她死的不成?” 梁氏不做声,面上也同其他人一般带着些焦急,只是在看见夏青心方才看向夏青笙的眼神时,稍稍变了些许脸色。 她竟有些恍然,曾经痴痴傻傻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如此犀利的眼神。那样狠厉的神情,就算是当年的自己,怕也没有。 夏青心这一反应自然落在了众人眼里,夏甫和夏母都暗暗心惊,并没料到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 其他人却各自都垂了眼假装不见,心内各有成算。 夏青心刚刚是因为消息来得突然,因此一时间竟没去思考太多,如今反应过来了,她却再也没心思想其他,回身冲老太爷道“老太爷,孙女儿向您借个人,请借孙叔一用。” 孙叔是夏甫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江湖医生,虽然无名无号,但却硬是凭着一身过人的医术,三番两次将夏甫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满朝皆知夏甫身边有个神医。 老太爷到底是经过大事的人,脸上淡淡的,竟似个没事人一般,现今听夏青心这么说,正要开口,便听见夏庆松在一旁皱了眉道“心儿!此事自有为父做主,你一个姑娘家,不可多事,何况还要劳动老太爷!” 在他们眼里,沈姨娘的命不过草芥,就算是夏子然,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夏青心一听便急了,心里慌张起来,也顾不得其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祖父,求您!” 祖父?这个家的人大多称呼他老太爷,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个称呼。夏甫盯着夏青心看了一眼,眼里却意味不明。 见夏青心只顾着缠着老太爷,倒是夏庆松自己先慌张起来,忙转身厉声喝道“你一个姑娘家,怎可和老太爷要人?!横竖有为父在,难道还能害了然儿不成?你还不快快起身退下,这样闹成了什么样儿!” 夏庆松是个什么人,夏青心最清楚不过,素来她就从不在他身上寄半分希望,现在听他在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夏甫的喜怒,心里更是绝望了几分,禁不住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咬咬牙,她磕了几个头,哭道“眼看着谢恩宴近在眼前,若是咱们府里出了什么事传出去,咱们自己面上也不好看。祖父,祖母,只看在我和然儿的份上罢!” 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像他们这样的功勋世族,最厌恶出这样的事。沈姨娘带着夏子然沉湖,显然是犯了他们的大忌。 可夏青心说的也没错,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的确不好听,何况沈姨娘的一条命根本不打紧,死了也就死了,但是夏青心还有很大用处,夏子然好歹也是个男丁。这样一想,夏母便哀哀戚戚的抽泣了几声,冲夏甫道“老头子,心儿叫你呢!你还没回过神来!” “瞧我,倒是被他们给急糊涂了。心丫头,那你便去罢,随后我就着你二哥带孙叔过去。”夏甫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抚了抚胡须,到底是答应了。 夏青心脚下一软,再起身时背后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二哥夏子岐倒是待她和两个一母同胞的姐妹们一样,此刻见夏青心冷盈于睫的样子,忙拍胸脯道“心儿尽管放心,你先去,我稍后便将孙叔带来。” 夏青心这才算放心,也顾不得礼仪规矩,提着裙角便出了门。 春日里晚风极凉,吹在她发梢上渗进发麻的头皮里,冰凉冰凉的。她也不顾连翘在背后的呼喊声,一路跑的极快。 果不其然,等她到了外围四处环水的醉月阁时候,外面已经围了黑压压的一群人,见她来了,便有个领头的躬身道“姑娘。” 连翘也不等夏青心回应,便发问道“姨娘和三爷怎么样了?” 那领头的丫头倒是颇有些机灵,说话也不似其他人那么磨磨唧唧的,当下利落的道“回姑娘,沈姨娘和三爷都被救上来有一阵子了,方才请了郎中来诊治。三爷先被救上来,情况并不算重,只是姨娘耽搁了会儿时辰,如今或许有些······” 自是不必明说,夏青心一时便有些站立不住。她扶住那丫头伸过来的手勉强稳定了心神,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姨娘什么时候来的?” 那丫头低了头,半响后才出声道“您出府门后姨娘便来了。” 正说着,便见夏子岐带了个着了布衣的中年男子疾步走来。 夏青心侧身一让,朝他行了个大礼,口中只道“孙叔,劳您费心了。”她此刻竟然也不管不可见外男的规矩了,让旁边的丫头一惊。 那被她称作孙叔的人略微抬起下巴看她一眼,便转身进了房门,竟似乎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夏子岐见夏青心旁边跟着一个眼生的侍女,心知她有事要问,便识趣遣散了众人,自己跟着孙叔进了房。只留夏青心主仆和那个侍女在门外立着。 夏青心的眼神便越发凌厉,她尽量将声音压着,淡淡道“你可知道姨娘和三爷为什么来?是谁留她们在这里一天的?” 夏青笙虽说跋扈,但她究竟没这个胆子。虽然她们素日里有恩怨,但只要有脑子的,断不会此时此刻在自己的地盘上害人。 且沈姨娘虽然懦弱,但有一儿一女,断不会想寻死。除非有人逼她,而这有分量逼她的人,也不会只是一个青年小姐。 那侍女迟疑了半日,方才腾的一声跪下抬起头看着夏青心“我可以信姑娘吗”? 果然是个聪明人,夏青心思忖一会儿便点头,“我保你无事,何况我什么都未曾从你这里听得。” 那侍女终于放下心来,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奴婢只知道大太太和姨太太晌午的时候来过这儿,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夏青心只觉得心口闷的厉害,她的手指甲掐进那个丫头的肉里“你是哪个房里的?” 那丫头也不喊疼,只咬牙忍道“奴婢是西角门看园子的,这回不过凑巧在这里罢了。” “哦?”夏青心回头看她,眼里竟蓄满了冰冷的笑意“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了。” 她说完,冲连翘道“告诉园子里的管事的,这丫头我要了。另外,你将她带回汀香榭,叫白芷来。” ---------------------------------------------------------双更奉上,希望大家喜欢哦。有什么意见大家可以在书评区告诉我,我很乐意听的~~~ 二十五章 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出了这么大的事,晚宴自然是不欢而散了。 夏甫和夏母倒是沉得住气,面上看不出一丝儿波澜来。 还有个夏庆松,竟是丝毫不把自己的姨娘和庶子放在心上一般,依旧与以往无二。他这般态度,连夏子玉也不着痕迹的冲着李氏皱了皱眉。 其余的人却各自都存了不同的心思,看向梁氏的眼光也格外的不同了些。 其余人倒尚好,唯有方氏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尤其让梁氏心惊胆战。她虽自恃清白,到底也抵不住这般被人怀疑,何况素日里她最是要面子。 好容易等到散了,她扶着胭脂的手走在前面,忽然又转身看着夏青筠道“筠儿,你来我这儿一趟。” 夏青筠面上一紧,却还是笑着上前挽了她的手,笑道“怕五妹受惊,我正要陪她回去呢,母亲这会子怎么想起我来了?” 此刻她们已穿过穿廊,拐进了正房院子,自是不用再避讳旁人,梁氏脸上的笑便都撤了,看着夏青筠冷笑道“你好孝顺人儿,竟然把心计都使到你母亲头上来了!” 梁氏又不是傻子,她自己怎么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今早她的确去过一趟醉月阁,却并非为了去逼沈姨娘,是夏青筠给了信儿,说让她们去醉月阁看看夏青笙的画作。 前后一对比,再加上众人的怀疑,梁氏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一旁的胭脂却陡的一惊,手上的动作却越发的快,慌忙抓了一把檀香扔进香炉里,便静悄悄的转身掩上门退出去了。 这就是懂规矩的聪明丫头,有些事,自然是她们不该听的。 梁氏是什么性子夏青筠自然清楚,听得她这么说,腿上一软,已是跪下了。 屋子里顿时便静默下来。 过了好半天,梁氏才缓了声音,道“你竟还没打消那份心思。”这话音里,却不知是叹还是恨了。 夏青筠心内一跳,转眼却膝行上前拉住梁氏的裙角,低声道“求母亲成全!” 梁氏原还不明白夏青筠使这番计策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却砰的一下站起身,往夏青筠脸上便招呼了一个嘴巴子。 从小到大,夏青筠还没受过这份打,她顿时懵了,眼泪却不自觉的都涌出来。 梁氏却只当做没见,手指着夏青筠的额头,怒道“我养你这么大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我要你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难道还错了?就值得你这般费尽心机来陷害我!我竟不是养了个女儿,是养了个仇家!巴不得我死呢!” 这话说的已经是极重了,就连夏青筠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哭倒在地上,只一个劲儿的抽泣,央求道“母亲别如此说,女儿担待不起······” “姑娘快别如此说,你担待不起?我担待不起才是!”梁氏看着她如此,心里也是不忍,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是一想到这个自己宠了这么久的女儿竟能为了一个男人来设计自己,那刀子一般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我费尽心思不准你嫁去林家难不成是为了我自己?还不是希望你将来能富贵荣华一世?你怎么不仅不开窍,还来谋害你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越说越心寒,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夏青筠忙扑过拉住梁氏的衣角,哭道“母亲,女儿没有这个意思······我以为不过一个姨娘,对母亲没什么影响·····。” “的确没什么影响!”梁氏出声打断她的话,怒道“一个姨娘而已,死了也就死了。老太太难道还能真追究我不成?但是你难道不知道老太太向来不喜欢我,你二婶也不是省油的灯?死了一个姨娘她们不会关心,但是庶子也跟着沉了湖,这话说出去谁会不联想到我身上来?” 的确,梁氏在这府里虽然担着当家主母的名号,实际上作主的却仍然是夏母,况且还有方氏和李氏分权,内里实在没有外在光鲜。 夏青筠自己自然也才想到这个问题,顿时闭了嘴。 毕竟一个姨娘带着庶子沉湖,除了为主母所不容,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件事传出去,就算当事人自己言明和梁氏无关,也没人会信。 梁氏见她只顾坐在地上呆呆的垂泪,心下已经软了几分,不由得放轻了声音,道“我素日以为你是个一心为我的,谁知你却这样蠢钝,为了一个才见过几面的男子,连你的体面和母亲也不顾了!若是沈姨娘和然儿没事也就罢了,若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你看你四妹妹有没有那么容易罢休!” 夏青心?夏青筠的眼睛眯起来,旋即却又从那眼里蹦出几许愤恨。 “不罢休?”她拿帕子擦了泪,低垂着头闷声道“那我就让她没有这个不罢休的机会!” 她说这话刻意压低了声音,略混着哭音的狠话放出来,连梁氏面上的神色都忍不住松动,但她是聪明人,马上便将那吃惊的神色掩了,换上怒色道“住嘴!这是当姐姐的该说的话么?” 夏青筠却丝毫不为所动,摆正了身体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道“母亲,这件事是女儿思虑不周,请母亲责罚。” 梁氏打量了她几眼,叹口气,因问“为娘的哪儿有不为自己儿女打算的?我也是为了你的将来在做打算。你本是高门大户的嫡女,如何能委屈去嫁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俗话说娶妻娶低,择婿择高。林家那样的门户,你这样的身份过去,谁能服你?将来免不得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你如今是为了个男子什么都不顾,等将来你反应过来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些夏青筠都是没有考虑过的,她这样的年纪,就算再怎么聪颖,对这些东西也知之甚少。如今听母亲说的可怕,自己心内却没有丝毫打退堂鼓的意思。她毕竟还年轻,所有的心思都只在爱情上,至于之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是她还没有踏进去的地方。 她面无表情的跪着,却不插一句话。 屋子里的的檀香味被熏笼熏得暖烘烘的,却没起到一点儿安神的用处。 梁氏正要再说,门外便传来胭脂的声音,道“老爷来了。” 还没等梁氏唤夏青筠起身,帘子便被掀开,夏庆松随着一股子寒风一起踏进门来,见此情景,皱眉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筠丫头哭什么?” 无论再怎么生气,这夏青筠还是自己的女儿,梁氏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便拿帕子掩了眼睛,道“沈姨娘带着然儿在醉月阁的事儿,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正要让筠儿过去看看,谁知她胆小不敢去,我一时生气,便呵斥了她两句。” 她说着,一边疾走几步帮夏庆松脱了大鼈,随手又挂在黄梨木架子上。 夏庆松一边转身在炕上坐下,一边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什么人,也值得筠儿这样。到底一个奴才罢了,死活自有天定,非咱们人力可为。筠儿还小,何苦让她去受这个惊吓,快起来罢!” “老爷说的也是。”梁氏走近几步拿了大毛羊绒毯子给他围在腿上,笑道“但究竟还有然儿在呢,四丫头又急成了那个样儿,怎好不去看看?” 夏庆松斜倚在软枕上靠着,皱眉道“一个奴才,死便死了,谁知她竟糊涂的还要拉着哥儿一起去,果真是个糊涂人!若不是看在四丫头和然儿份上,很该将她立时便拿铺盖卷了,扔出府去,省的晦气!” 姨娘在他们心里不过是个奴才,梁氏脸上也没有丝毫异色。 反而是夏青筠微微的皱了眉,道“父亲,只是这样一来,谢恩宴,四妹妹可就······” 夏庆松顿时没了兴致,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没好气道“也要看她的命了!好不好,都在她那没用的娘身上!” 梁氏不动声色的将茶盏移开了些,垂头间眼里却有笑意一闪而过。 她自然是不希望夏青心去谢恩宴的,毕竟在百花会上夏青心已经出足了风头,谢恩宴若是再去,可说不得就成了个香饽饽。 但是梁氏不想,夏青筠却变了脸色,毕竟她是不想去参加什么百花会谢恩宴的,若是沈姨娘不好了,那夏青心这个带孝的人自然是去不得谢恩宴的。 那······想到这里,她抬头看着夏庆松,道“父亲大人,若是四妹妹去不成了,那可怎么办?” 夏庆松是个空心的萝卜,但是他到底是长子,对于夏甫和夏母的打算知道得最清楚。 夏庆松想到这里,目光缓和了些,笑道“那还能如何?自然是咱们筠儿去了。” 梁氏看了一眼微微变色的夏青筠,眼里暗含警告。 夏青筠才要出口的话便顿时又咽回了肚子里,难道她还能说不去么?别人不清楚,难道她还会不清楚自己父亲? 夏庆松为了夺夏甫的欢心,也不由得夏青筠说一个不字。 ----------------------------------------------------------更新啦,求收藏求推荐,各种求~~~ 二十六章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夜色凉如水,醉月阁因为四处环水,更加有些清冷。 昏黄的月光荡在水上一波一波儿的荡漾开来,让夏青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从前世起就极怕水,自然是知道在水里的滋味有多难受,想起沈姨娘和年幼的夏子然在这么冰凉的水里泡了许久,她就情不自禁的想要尖叫。 可是她到底是憋住了,这里不是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再难受再想生气发泄都要忍下来,在这个打哈欠都可能蕴含无限意味的地方,情绪是不能外露的。 白芷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赶了过来,她脸色稍稍有些凝重,扶住夏青心担忧道“姑娘怎么不找个地儿坐坐?” 夏青心也不说话,只摇了摇头,看着灯光大亮的醉月阁,凉着嗓子道“白芷,要是······”她顿了顿,只觉得嗓子实在紧的难受,眼里一热道“要是娘亲和然儿都去了,我怎么办?”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个可以依赖的依靠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而夏子然和沈姨娘就是她生活下去的希望。 她至今还记得刚刚穿越来的时候,沈姨娘给她的第一个拥抱,多么奇异的安抚了她的不安。 她想起当初自己被罚时,夏青笙在一旁的讥笑和沈姨娘满脸的泪水,所有的过往来来回回的织成了一幅画,在她脑海里迅速的跳跃,让她几乎要支撑不住。 白芷和夏青心感情极好,一些事也只有她才懂,她叹了口气,将手心覆在夏青心手上“姑娘别担心,孙叔的医术极好,有他亲自照料,姨娘想必是不会有事的。” 她说是这么说,但她如何不知道沈姨娘身子一直都不怎么好,这次溺水听说还耽搁了些时候才救上来,情况怕是并不怎么好。 可她也知道夏青心这个人心思极重,什么事都要往坏了想,现下若是再一刺激她,真不知她惊怒交加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只好先软语安慰着。 夏青心又如何不知道白芷说这话的意思,她咬了咬唇,眼泪顺着脸流进嘴里,咸的发涩“若是我娘亲有事,我定然不会放过夏青筠!” 白芷心内便冷不防一惊,她有些惊诧道“方才连翘不是说太太和姨太太来过这儿吗?难道怕姑娘以为是大小姐下的手?” 夏青心转头看看波光粼粼的湖面“太太若是要打击我,只会因为一个原因,便是我威胁到了夏青筠的前程,可是今日正午之前,才艺比试根本还未开始,按着太太素日深藏不露的本事来看,她断不会选在此时,否则不就坐实了她不能容人的名声了么?这么多年她都能忍过来,难道现在反倒憋不住了?这种蠢事她才不会做,同理,姨太太又是新来客居于此的,你说她会蠢到此时得罪一个正受宠又前程未定的主家小姐么?” 要是害死一个人真有这么简单,那沈姨娘还能活到今日? 古代什么都不好,但是总算有一点,就是名声有时候比命都重要。 大太太就算为了自己贤良的名儿,也不会毫无名目的去动一个安分守己又被夫婿遗忘了的姨娘。 何况在古代,正妻和姨娘是云泥之别。梁氏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挑这个时候害死一个姨娘来给自己添堵。 就算当日几乎要和她平起平坐,嚣张跋扈的梁汀若,梁氏都能忍住十年,波澜不惊,最后才无懈可击的来了一个一网打尽。何况是现在除了一儿一女别无其他威胁的沈姨娘?梁氏没有这么蠢,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而孙姨妈,一来她虽是梁氏的姊妹,但到底是客居,现在身边又还有个亟待出嫁的女儿,就算是为了自己女儿前程,也断然不会和害人性命这种事扯上关系。 白芷前后一想,知道夏青心说的的确有道理,但仍然不解道“姑娘说的这话也有理,只是大小姐这般做有何好处?要知道她这样做简直是在嫁祸大太太和姨太太,那可是她母亲和姨妈啊,若是以后被揭发开了,她还要不要做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嫁祸?”夏青心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有大片大片的梨花被风吹落到池塘里,她仰头去看,冷笑道“谁会认为是嫁祸?你以为我都看得透的事,老太太那样的人便会被蒙在鼓里?老太太才不会傻到为了个姨娘去找太太的麻烦,夏青筠这么做,能震慑的,或者说,能逼的,只有我。” 夏青筠这回倒是真的像是铁了心要将夏青心推出去当这个家族的利益交换品,但是这个利益交换是她们本身一直向往的,这回却迫不及待的要推开,要不是太子出了什么问题,要不然便是夏青筠自己的问题。 而现今夏甫那个老狐狸没有一丝不对劲,便说明并不是太子,而是夏青筠自己不想做这个交换品了。 年纪小小的夏青筠果然不愧是梁氏教出来的好女儿,心机比之梁氏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假以时日,绝对是个可怖的对手。 “说来也真是怪得很,筠姑娘这样做有何好处?她莫非是疯了罢?她以前可是将这百花会看的极重要的,没少费心思。但最近却摆明了一副撂开手的样子,难道她另有打算?” 夏青心皱皱眉,“自然是另有打算,不然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机的要强推给我。前几日我便看她不大对劲,今日在百花会上更是刻意守拙,若是我没猜错,她压根是不想要这位子。” 夏青筠向来喜欢争强好胜,从来不肯后人一步的,这会子这么反常的做法,里面没有些缘由才怪。 “只是大太太不许,我也不答应,她便想了法子除了我娘和然儿,又在恰当的时机将太太和姨太太引到这里,要我误以为是太太和姨太太动的手,让我恨极了她们狠下心去抢太子妃位而已。她倒是果真聪明得紧。”夏青心莫名的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恨极反笑。 可不是么,白芷自己先点了点头。就凭着夏青心如今庶女的身份,就算再死十个沈姨娘,她也动不了大太太分毫,除非她真的能成太子妃或者太子侧妃。 而就算真让夏青心选上了,能成了太子身边的人,她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来。就算她真的幸运熬出了头,到那时候,什么证据也没有,她能奈何一个身上有诰命在的侯府太太?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白芷这才想明白了,不由得后怕道“筠姑娘之前还一门心思的想往那位子上爬,怎么这短短半月来竟转了心思?而且,我看筠姑娘和淳姑娘此番如此默契,说不得便是商量好了要来对付您。” 夏青心听见她提起夏青筠的变化,方才想起夏青筠的转变都源自于她赴宴回来,而孙纤淳么,从花园那次起,她便知道孙纤淳绝对不简单,所以就算她们二人有什么交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这个地方,哪里有永远的敌人呢? 心思转了几圈,她便伸手扶在栏上撑着,眼里一片清冷“若是不知情,她还会跟夏青筠一样,故意在百花会上隐藏锋芒么,孙纤淳可是从不做没有好处的事。” 白芷朝地上啐了一口,讥笑道“我一直当笙小姐是个不好的,却没料到筠姑娘才真正让人害怕,当年姑娘病成那样的时候也就只有筠姑娘没来落井下石,我还只当她是个好人。她现在这样急忙的要撇开太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难道她还想另外拣了高枝爬去不成?” “情。”夏青心微微笑起来,眼底却清幽一片“能够让一个女子不顾一切,且甘愿牺牲似锦前程的,除了情之一字,再无其他。”她说完,听屋子里的脚步声又纷乱了许多,心里咯噔一声,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竟是要跳出胸腔一般,她勉力朝着白芷道“你明日便寻个由头去找角门上的冯二,要她去问问她在梁府伺候的女儿,大小姐在梁府里住着的那几日经常和谁一起。尤其注意着男的,给我问清楚了,凡是有瓜葛的,一个都别落下。” 她这话说的不咸不淡,但白芷的心分明却跳的快了许多,忙应道“姑娘放心,我一定让他办妥当。” 见白芷应了,夏青心有些疲倦的揉揉自己的额头,推开耳房的门去看夏子然。 按理男女七岁不同席,夏子然虽还未满七岁,但是夏青笙却是满了,按理说确实不该让夏子然留在她这醉月阁的。 夏青笙又一向看不起自己姐弟,可是这回事急从权,也确实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夏青笙这样厌恶她们姐弟,不知道到时候该怎样嚷嚷着换地方或者要拖地呢。 她正出神,床上的夏子然却忽然伸腿乱蹬起来,口里还叫嚷着什么。 夏青心忙俯下身去轻轻拍着他,柔声哄道“然儿别怕,姐姐在呢,别怕。”她恍惚间记起四年前,夏子然两岁的时候,她也这样的拍着他,哄他睡觉。 夏子然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有没有听见,竟然哭喊起来,手脚在床上乱蹬。他小小的脸上满是不安和慌乱。 夏青心抽出手绢给他擦汗和眼泪,这才听清楚他叫嚷的是什么。 他在唤她,姐姐,姐姐,姐姐,救救娘亲。 二十七章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夏青心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半响动弹不了一下,只有眼里的泪扑簌簌的落在床上。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无助和难过过,即使刚刚来的时候,被夏青笙逼着天寒地冻跪在院子里给她等昙花开的时候,也不曾如此过。 她极轻楚的记得所有的过往。 那些藏在这副光彩皮囊下的不堪和疲累,都一股脑的涌上她的心头。 这世间所有的真相都被想当然的想象给包裹得焕然一新,没有人会在乎你内里究竟是不是已经不堪其负。 她们只看你今日是否光鲜。 夏青筠和夏青笙自然是从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日子,自然从不曾不敢病不敢痛,没有尝试过连看自己的母亲,也要偷偷摸摸的掩人耳目。 她想起当年梁氏在黑夜里的目光,在月色的映衬下似乎能将人的肉剜一刀下来,记得那人临死前看着自己的眼神,绝望而冰凉。 夏青心脚底一软,靠在床沿上正发愣,窗子却忽的被风吹开了。 她担心夏子然受凉,急忙上前去上栓,却不意看见一个影子远远的去了。 那人的背影极熟悉,是夏青筠。 她动作缓慢的将窗子拴起来,脸上挂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过来看热闹么? 可是夏青筠,一切都不会如你所愿,你最好记住,什么都没有结束,什么都才开始。 门忽然被人大力的推开,一股冷风灌进来,将夏青心冻了个激灵。 白芷便随着这阵风进来,朝夏青心道“姑娘,姨娘唤您过去呢。” 那就是说,救活了? 夏青心机械的抬步子踉踉跄跄的往外走,也没等丫头掀帘子,自己便闯了进去。 沈姨娘安静的躺在描金紫檀木拔步床上,脸色苍白,见夏青心来了,伸手朝她道“心儿,来。” 夏青心一把扑过去,想要开口,才发现嗓子涩涩的,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姨娘叹了一口气,将夏青心脸上的泪擦了,又心疼道“心儿,你可曾怨我么?是我将你拉进了这个漩涡。” 夏青心抬起头来,还来不及回话,便被沈姨娘打断。 “心儿,你本不属于这里,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卷进来。”沈姨娘说这话的时候,冰凉的手指掠过夏青心的面颊,瞬间便让她回想起那个同样冰冷的夜晚。 不是所有的故事一开始就是如此的顺遂,也不是所有人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都可以游刃有余。 她也是走了许多弯路,才跌跌撞撞的到了这里。 “妈,你说的哪里话?”夏青心伸手握住沈姨娘的手,勉强笑道“这本就是我自己选的路,怨不得谁。” 她一直无法忘记沈姨娘在强势的梁氏面前磕头求饶的场景,当有一个人这样无条件的全心为你,没有人会忍心撇开。 沈姨娘似乎有些乏了,头微微后仰靠在床架上,看着夏青心幽幽道“心儿,你长大了,要替我照顾好你弟弟。” 这句话很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夏青心的眉心猛然一跳,抬头道“妈如今好了,然儿自然是要靠妈来操心才对。” 沈姨娘却笑着摇摇头,拍拍夏青心的手背,叹口气,闭上眼不再看她。 良久后沈姨娘才出声朝夏青心道“去罢!” 夏青心心里不详的预感越发的强烈,趴在沈姨娘腿上的身子也禁不住有些颤抖,她反手拉住沈姨娘,几近恳求“妈,几日后我还要去谢恩宴,到时候回来,也该办然儿入家塾的事了,你可得好好将养着。” 沈姨娘的面容沉静,听闻此话略微睁了睁眼,朝夏青心笑着挥手道“知道了,你快去罢!心······” 她刚要叫夏青心的名字,帘子便被掀开。却是胭脂带了些吃食来,一边又笑道“姨娘醒了?这大冷的天气,一碗滚烫的小粥喝下去极是舒爽的。姨娘便快吃吧。” 以往沈姨娘对胭脂说话总是不自觉的先敬让三分,此刻她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多劳烦胭脂姑娘了。”一边自己又追着夏青心道“姑娘快去罢!我也用不着你来看我,平日里和我又不算亲近,现在见我要死了,想必怕人骂,倒是颠颠儿的跑了来。” 夏青心被她猛地推了一把,顿时退了好几步,她心知沈姨娘这是做戏给胭脂看,却不明白沈姨娘因何要这般做戏。 毕竟这府里上下想必没人不清楚,夏青心明里暗里有多关照沈姨娘和夏子然。 她正发愣,沈姨娘却又猛地俯身咳嗽几声,指着她道“你还不出去?!难道要等着我死不成?” 夏青心此刻当真是心神大乱,看看沈姨娘,再看看胭脂,顿时没了主意。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却又一时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静默片刻,她沉默的看了一眼沈姨娘,轻轻的退了出门去。胭脂却也知趣,见她出来,忙也提了篮子出门来,一边又唤小丫头进去服侍。 屋外的风将她的手吹的冰凉冰凉的,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白芷刚好走到穿廊上,见她立在水榭望着湖水发呆,便忙走近前道“姑娘,因何站在这风口里?” 夏青心摇摇头,强自稳定了心神,道“咱们往老太太那儿去一趟。” 但她们才刚走出几步,便听见醉月阁里一声儿接一声儿的乱叫“不好了不好了!沈姨娘······” 后面的话听不清楚,俨然已经被风吹散。 夏青心却脚下一软,脑袋轰然一声炸响,瘫倒在地砖上。 夏庆松的五姨娘沈氏去了,死于溺水。 夏青心安静得令人惊讶,她跪在灵堂里,左手紧紧握住夏子然的手,脸色僵硬无比。说是灵堂,不过是清庵堂失修的小院子罢了,并没有人来这里上一炷香。 也是,一个姨娘而已,能劳动谁来上香? 她冷笑了两声,眼泪却掉在自己手上,灼的她生疼。 夏青心直到悲哀的发现原来自己那可笑的自信根本不值一钱的时候,才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看着前面不置一词的夏子然沉默。 她知道,这也是夏青筠要的效果,人只有什么都没有了,才敢背水一战,才敢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夏青心也不得不承认她赌对了,当看了只粗略的象征性的裹了几块白布的清庵堂和黑漆漆的棺木时,她心里的愤恨几乎将其他的情绪都掩了。 她知道,所有的姨娘死了都是如此的,不能进祖坟,没有牌位,有些甚至破席一卷便罢了,沈姨娘之所以没有到这个地步,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多特别,而是因为她总算生了一子一女,况且夏青心素日总算有些积蓄,才勉强搭了小小的灵堂。 可是平日里素来疼爱她的老太爷老太太竟也不肯来这里看一眼,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云泥之别。 姨娘而已,对于她们并没有什么打紧,可死可生。就连当作是为了还有些利用价值的自己假情假意的来看看,她们都不愿意。 什么叫做人情冷暖,若是谁不知道的话,参照她便懂了吧? 夏子然小小的脸蛋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重,他静静地蹲坐在地上许久方才坐直了身子,他并不去和夏青心说话,也不看向任何人,只盯着屋里的房梁出神。-----------------------------------------------------------今天有点迟了,亲们别见怪别见怪哦。等过几天元旦了我加更···哇哈哈~~~ 二十八章 君看今日树头花,不是去年枝上朵 白芷和连翘都跪在他们身后候着,看见夏子然如此,都不由得噤了声。 夏子然抿唇看了一眼夏青心,眼里却不再是从前那般的全心信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夏青心有些慌张,或许果真这些年的时光太悠闲了些,她几乎要忘记当年小梁氏的故事,那是近在眼前的教训。 小梁氏说的话历历在目,她临死前望着自己的那抹笑,现在还是经常的混着那年冬天白茫茫的雪,光临她的梦境。一次次的提醒她身边有多危险。但是她一直都太过自信,以为穿越者的这个身份可以给自己带来什么改变。 屋里罩着的白色帷幔被风刮起来,层层的飞扬在半空中,无端的添了些诡异的凄凉。 夏子然在这样凄凉的情景里盯着夏青心,声音带了哽咽道“是你害死娘亲的!” 连翘和白芷对视了一眼,忙抢上前去拉住他劝道\"三爷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白芷也忙去扶住青心,勉强安慰到\"姑娘宽心,三爷这是悲痛太过一时间乱了心智······\"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夏子然一脚踹翻在地,年纪小小的夏子然原来也有这么好的手脚。他逼近夏青心,对着她的眼睛恨恨道\"是你的懦弱,是你的忍耐,是你自以为是的保护,让娘沉浸在以为你无所不能的错觉里忘了作为,是你害死了她。是你!\" 夏子然毕竟是小孩,他这样口无遮拦的说出来的话反而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夏青心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半响才道“然儿······” 她在现世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沈姨娘,一个是夏子然。前者是这具身体的娘亲,对她真心实意。后者是她从幼年时期便全心爱着的幼弟。 现在沈姨娘去了,夏子然若是再因为什么和她生分或者是有什么不测,她简直会扛不住。 她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忍不住便将头埋进膝里,闷声的抽泣起来。 白芷和连翘哪里见过夏青心这样子,顿时都有些晃神。还是白芷忍不住,爬起来跪着道“三爷如此说,姑娘是安心要害死姨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三爷还不清楚么?去年老爷新增的偏房去了,三爷可曾见过谁提过一句?姑娘纵使再能干,也干预不了这些事啊!” 夏子然刚刚是急怒攻心,口不择言下才说了那番话。现在见夏青心这般样子,顿时便心软了。 他又如何不知道夏青心对自己和沈姨娘好?只是沈姨娘这莫名其妙的去世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他有些受不住。沉默了半响,他终究是慢慢蹲下了身子,挽住夏青心的胳膊,轻声道“姐姐,对不起······” 夏青心埋首哭了半响,才擦干眼泪抬头看他,断断续续安慰了夏子然一番。但是她哭的太猛,一时间根本收不住,很快连话也说不出来。 夏子然像个小大人一般的拍她的背,道“姐姐别哭,我都不哭了。娘说男子汉不能哭,我长大以后要当官,要保护你们的······” 窗外的风声越发的大,月光透过被风带起来的帷幔洒了一地,整个清庵堂看起来冷清又可怖。 夏青心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更是止不住的想哭。她抽噎的扶着白芷的手站起来,牵着夏子然的手步入里间给沈姨娘的牌位上香,才又蹲下身子道“我一直以为然儿还小,是需要我保护的。” “以前是。”夏子然在沈姨娘灵前磕了几个头,回头冲夏青心道“但是以后,由我来保护姐姐你。娘亲已经死了,我不能再没有姐姐了。” 沈姨娘的死,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何缘故。 无非就是夏青筠为了刺激夏青心争权位的决心而使出的一招极损的计谋,自然,沈姨娘初时的确被救了上来。 沈姨娘是自杀的,或许是知道自己的存活只能给夏青心和夏子然带来威胁和负累,或许是实在对这个地方绝望。她是自己了断的······ 但正因为这,和府里所有人千篇一律的冷漠,夏青心和夏子然才更恨。 “对不起,然儿。”夏青心半跪着将夏子然搂在怀里,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娘亲,但是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 沈姨娘的遗体在清庵堂停灵七天便草草的下葬,自始至终府里都没人来看上一眼。沈姨娘房里的丫环或调或卖或被打发到庄子上。平素冷清的院子,早没了半点生气。 夏青心有心要将法事做的好些,无奈规矩在那儿摆着,姨娘只能用姨娘的分例,且皇帝又是近段时间给太子择定的良娣,不可冲撞了喜事,便也只能选了块清幽的好地方下葬便罢了。 姨娘终究是姨娘,虽说是孕育了一儿一女,但老太爷老太太皆有明令下来,不需戴孝的。 夏青心却终究自己去寻了旧日里广安侯府苗氏姨娘的则例来,言明还是要守五七三十五的孝期。 老太太早差了人过来知会她近日都不必再去请安,她便也趁势让榴莲带话,求老太太将汀香榭旁边的云芝苑给夏子然住,老太太自然也顺遂推舟的应了。 她知道百花会完了隔七天便会有谢恩晏,此时胜负已分,整个宴会上便成了高级相亲会。但她此时娘亲刚去世在守孝期间,显然是参加不了了,也难怪老太太心思不在她身上。就算她明年还有用处,也断断没有今年的价值了。 老太太果然是老辣的姜,没有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就算看穿了夏青筠的把戏,她仍旧是将计就计的毁了自己今年参选的机会,也顺势将了夏青筠一军。 夏青筠不是不愿意去谢恩宴么?还因为不愿意去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耍心思,老太太逼着她去谢恩宴,说不得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罢了。 早春的风依旧有些凉,听云轩的丫头婆子们来来往往热闹得很。 夏青心下了小楼上的帘子看着夏青筠被众人簇拥着远去的身影,顺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扫落到地上,砰的一声,那动静吓了楼下的婆子们一跳。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这些婆子你推我我推你,竟没一人敢上去瞧瞧,连夏青心的乳娘邱嬷嬷也一反常态的改了那争先恐后的邀功性子,不敢去触霉头。 白芷便皱了皱眉,冲连翘使了个眼色,苦恼道\"姑娘定是为了不能去谢恩晏动气了,说起来也怪我们姑娘实在命苦,怎么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出了这个事!\" \"可不是嘛?!\"连翘刻意提高声音\"咱们姑娘在百花会上可是得了赏的,本来应是她去谢恩晏才对,如今······诶\"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若是姑娘,我也得生气,现在发发脾气也是正常的事情。\" 白芷作势要打她,瞪了她一眼,严肃道\"这话在我们屋子里抱怨抱怨就是了,若是出去说了,让人以为姑娘不庄重,你可仔细你的皮!\"她说着,又特特的看着众人,加了句话\"嬷嬷们也要体谅体谅姑娘现在的心情,在外面少说几句才好啊。\" 众人自然是唯唯诺诺的一片应和声。 旁边一个正拿着鸡毛掸子扫灰的小丫头眼睛一转,脆生生的应了是,转身却道要去二小姐那里拿鞋样子。白芷点点头,由着她去了。 夏青心在楼上听着这话,见雨幕里匆匆奔出去的身影,笑的愈发的好看。 冷兮将地上的碎屑都扫到玉斗里,小声道\"姑娘是要让筠姑娘知道,您已经中了她的计了?\" 夏青心已经有了些倦意,她侧身歪在榻上,扯过一旁的绒毯盖着,淡淡道\"冷兮,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么?\" 冷兮自然知道,那一晚沈姨娘溺水去世,自己因为那天成了汀香榭的人,便被改名为‘冷兮‘。 她上前去将炭炉里的火拨的旺了些搬到夏青心身旁不远的环箍上,道\"姑娘说过,因为我看起来便谨慎小心。\" 屋子里静了会儿,夏青心看着冷兮动作,打了个哈欠\"你说说看,大小姐会信么?\" \"若是五小姐,说不定便信了。但是若是大小姐,怕是没这么简单便相信。\"冷兮毫不掩饰的将话说了个清楚\"再说大小姐似乎很忌惮姑娘你,我看她对您的事情只会更小心。\" 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丫头,以后定然会有大用处。 她正皱眉想着,就听见门外传来白芷的声音,说是夏子然使了二门上的小厮来要一样东西。 夏子然现在就住在隔了不远的云芝苑里,最近他跟着夏子岐他们在族中的族学里上课,平日里倒也时常使小厮来传递些小东西。 夏青心便冲冷兮道“你下去看看,要什么,你们给他就是了。” 夏子然方才六岁,给他挑选的也是才未总角的小厮,按理说是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但是夏青心最近却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便事事都谨慎小心了些。 冷兮却了一趟,不一时又回来,朝着夏青心的耳朵小声道“是那位来了,要见姑娘您呢。” 下自信眉头微微皱起来,略微思索一番,朝冷兮道“去二门廊上找你表哥来,只说是你娘烦他进来带些吃食的。再去使一个可靠的婆子带个总角的小厮过来。让她们好好的守好门户,无论谁来,都一律不见。” 冷兮应了是,自去楼下将人极隐秘的带上来,又关上门出去交代完了,自己却在二楼门上坐针指。 “王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然如何敢闯入这里来?你可知这里是何处?这可是侯府姑娘的闺房,被人发现了,我一个死字免不了,王子你的名声却也不见得会好到哪儿去。”夏青心对他这种突然到访显然有些不满,说话的语气自然也不甚好。 恭王王子着了一身青色的衣衫,外罩了白色的白纱,倒是颇有几分像夏甫养着的清客打扮。 “有要紧事与姑娘商谈,自然得冒险走一趟。何况这府里有哪个是干净的?我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混了进来便是最好的证明,我既然能进来,自然有把握不会被发现,你急什么?”卫瑾墨颇有些不以为然,嗤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坐在凳上。 二十九章 睡浅梦初成,又被东风吹去 夏青心从美人榻上缓缓的站起身来,到镜子前端详了自己一会儿“那你为什么还要找上我?” 卫瑾墨的眸子便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他略微走近几步,靠在屏风上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和杜芳曦一争高下的女人。” 又是杜芳曦。夏青心自从五岁起就不断听各种人谈起这位传说中才貌双全的女子,虽然碍于闺阁礼仪未曾谋面,但心里早对她存了满满的好奇。 现在又听卫瑾墨提起,她不动声色的微笑,淡淡的看着他“我原先还一直好奇王子为何要与我提这些条件,现下想来,原来王子也是痴情人啊。”她说这话的语气老气横秋,一点也不像个在闺中的单纯姑娘。 卫瑾墨竟也没有过多的探究这些,不知道是没在意还是有其他的事情更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蹙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王子要与人合作总该先尊重尊重您的合作对象,您要和我合作的目的总不会只是为了要我夺了杜芳曦的宠爱吧?”夏青心眼里满满的都是算计,笑得弯了眉眼“我看王子可不像这么闲的人。” 卫瑾墨见她眉眼中满是自信,心内为她的与众不同赞叹了一声,果然是可以和杜芳曦一拼的人。 知道选对了人,他饶有兴致的盯着夏青心黑如墨玉的眼睛,笑道“这件事于你没有坏处吧?现在,能助你的人只有我。同理······”他欺身逼近她,笑的如沐春风“若是你聪明的话,不要和我打小算盘。咱们最好坐下来商量商量以后的路,你说呢?” 夏青心坦然自若的对着他笑,竟没有丝毫扭捏,她回身一旋坐到榻上“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王子不要告诉我,你帮我只为了要我打压杜芳曦。” 卫瑾墨只在杜芳曦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狡黠里带着几分可爱,谈笑间却可以定人生死。他有些晃神“你可知道你真的像极了一个人?” “像杜芳曦?”夏青心勾起一抹笑“王子不会是要我直接抢了杜芳曦的良娣之位,好成全您的锦绣良缘吧?”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杜芳曦现在,死也只能死在太子府。 她这番话三分假意七分嘲讽,如同一盆冰凉的水从卫瑾墨头上淋下,浇灭了他所有的遐想。但他并不恼怒,依旧噙着适宜的笑看着夏青心“当然不是,你如此聪明,自然也猜得到我的目的。你要报仇,而我可以助你,作为回报,夏青心,你最好对杜芳曦的下半辈子负责。” 对杜芳曦的下半辈子负责?她不由得失笑,她这辈子除了对夏子然要负责到底之外,倒还未曾对谁动过这么重的心思。但是她迎着卫瑾墨的目光站起来,笑意盈盈道“成交。” “很好。”卫瑾墨浅浅的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扔给她,“你最好有让太子神魂颠倒的能力。” 夏青心伸手接住那卷画轴,随手摊在旁边的檀香木方桌上,见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画上的女子美目含情泪光点点,身姿窈窕纤腰似不足一握,竟真有沉鱼落雁之容貌,她皱了皱眉“果然不负了这才貌双绝之说。” 卫瑾墨双手负在身后,并不去看那画,只冷声道“现在还如刚开始那般自信么?” 夏青心知道这是他在试探自己,但这个杜芳曦的确太过优秀,他有些怀疑正常得很。她便出其不意,伸手拔了用来绾发的桃木簪子,三千青丝便如同瀑布般垂落到腰上,回头对卫瑾墨绽出一个笑来“王子认为呢?” 她母亲沈姨娘当年乃是出了名的美女,夏庆松也是相貌堂堂英俊潇洒,充分继承了二人优点的她原本就有标准的美人脸,再加上她是现代来的,对化妆和妆扮一类的事情比古人丰富许多,古人的妆面要紧的是面,眉,唇,这几样她早学会了,而在其他方面她虽然不敢很离格,却也总有些改变的,足以令人不说惊艳也要惊奇一番了。 她在现代一直是个露不得额头的女人,在古代倒是圆了露额头的梦,但千篇一律的露额头的久了却又怀念起现代的刘海来,私自拿剪刀修了个平平的刘海,现在她将簪子去了,一头青丝披下来,五官显得更加小巧精致。连卫瑾墨都看住了,直愣了半日才出声道“你也不怕嫁不出去么?” 他说这话也不全是唬人的,大周令,女子并不能在外男面前披发,何况夏青心现在这幅样子。 夏青心脸上却一片平稳,丝毫不以为意的继续绽开一抹极浅淡的笑来,眼里匀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看着卫瑾墨,清亮得很。 卫瑾墨伸手掩住她的眼,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招数留着对太子使罢,我并不吃这一套。” 他在她耳边呼吸,呼出的热气痒的夏青心有些难受。她往旁边移了两步避开他,浅笑道“那咱们便是盟友了。王子可要对小女子多多关照哦。” “关照不敢当。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就算不能帮我,最好也不要拖我的后腿。不然,就算你的潜在价值再怎么大,我一样会放弃你,就像丢任何一个弃子那般随意。”卫瑾墨缓步踱到窗前,看着外面飘摇的落花,说话的语气冷淡。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不能帮忙还拖后腿的帮手。夏青心一点不觉得这残忍,她转过身看着欣赏风景的卫瑾墨“我知道。不过现在,我有一事要求你。” 卫瑾墨早知她特别,于是对她听了自己这番绝情的话还如此理所应当并不觉得奇怪。这会儿听见她说有事求自己,想了想笑道“关于你弟弟?” “没错,裘老太爷是王子的启蒙先生,我想求王子说说情,请他将然儿也收进学堂。”她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一来夏子然遭遇娘亲去世的变故性情越发古怪,且冲动易怒,这并不是好事。二来,他也是时候读书了。 裘老太爷乃是当朝太子曾经的太傅,举朝上下都对他敬爱有加。且他学识渊博,能拜到他门下,夏子然虽然碍于庶子的身份不会太大作为,但是好歹也是裘老先生的弟子,总比现在好上万倍。 再说夏子然如今脾气越加的暴躁,实在是不适宜再这样呆在家里。 卫瑾墨沉吟了一会儿,道“你不怕我以容易暴露我们关系的理由拒绝你么?” “若是王子连这点避人耳目的本事都没有,那青心和您的合作又有什么意义呢?”夏青心直言不讳回击他的试探,丝毫不让。 “你倒是会得寸进尺。”卫瑾墨嘴上讥笑着,却并不见不快。轻声道“我应了。” 只是,卫瑾墨怕真的是将自己当成了极有用的棋子了,不然如何能让一个庶子,拜入裘老先生的门下,这可不是凭着钱就能办到的事情。 夏青心这才放下心,目送着他出了槅门不见了身影,才朝着那通上小楼来的栏杆上细细敲了七下。 白芷和连翘一直在楼下候着,便极快的上了楼,向夏青心道“姑娘真决定了要与恭王王子结盟么?” 夏青心见只有她们上来,知道冷兮定然是跟着那个丫头出去了,便也不多问,只点头道“现在的局势,若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大树遮掩着,我们便会输的一败涂地。除了与他结盟,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前有狼后有虎,若是不入虎穴,她迟早要坑在狼窝里。 “可是这恭王王子靠得住吗?”白芷心思缜密,对夏青心这一冒险的举动依旧持保留态度。连翘自是知道她的意思,便也附和道“白芷说的是,姑娘怎么就断定恭王王子可以结盟?况且,姑娘真要答应王子当太子的良媛吗?”她见夏青心眉目依旧浅淡,不由得急道“杜芳曦杜姑娘能干机敏,早便听人说便是男子比之于她尚且有所不及,姑娘这样做,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夏青心正要答话,却听见楼下乱哄哄的嘈杂一片,过了不多时,冷兮刻意放大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五姑娘,我们姑娘歇下了,您明儿再来吧。” 沈姨娘刚刚去世,夏青心还带着孝,傻子都知道如今实在不该来招惹她,夏青笙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找麻烦,要么是实在笨的无药可医,要么是有恃无恐,见她似乎是失了势,落井下石来的。 依着夏青笙的性子,肯定是后一种的可能性大。 白芷见夏青心只冷着脸不说话,楼下的夏青笙越发咄咄逼人起来,忍不住试探着道“姑娘,您······” 夏青心眼睛涩得很,本来只想着应付完卫瑾墨以后休息会儿,却不曾想夏青笙杀了来,若是再如此示弱下去,倒显得她任人鱼肉了。 反正现在老太爷老太太摆明着撂开了手,要她自己靠自己。那她若是不证明给他们看看她的实力,岂不是只能等死了? 太太固然是不好对付的主儿,可是真正掌权当家的,是成了精的两个老人。 这样想着,她便冲白芷道“咱们去迎迎五妹去。” 白芷知道她有了主意,并不多问,走前几步打了帘子,扬声道“冷兮,姑娘醒了,煎好了的药快端上来。” 冷兮也是个剔透的,听了这话当下便不再拦夏青笙,低了头反身便带着珊瑚出门去了,连看都不再看夏青笙一眼。-----------------------------------------------------------求收藏求推荐,各种求~~~~ 三十章 今年花事垂垂过,明岁花开应更亸 今年是2012年的最后一天了啊~~~不知不觉时间过的飞快。大家新年快乐~~~明天加更哦~~~ 夏青笙对夏青心从管事那里要了一个丫头早有耳闻,只是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便能调教得如此驯服,倒真的让还未完全懂事的她开了眼。她不大好使的脑瓜子忽然就有些开窍般,想通了为什么自己母亲将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这么严重了。 她仰头看向阁楼时便触到夏青心的脸。 夏青心消瘦了不少,脸上竟一点肉都没有,两个大眼睛嵌在巴掌大的脸上有些恐怖,一头青丝也不知为何竟并没有挽起来,她哑声了许久才抬步上了几个台阶,讽刺道“多日不见,四姐姐变了不少呢。” 夏青心站直身体,伸手示意白芷和连翘不必搀扶自己,冲着夏青笙淡淡的扯了个笑,不冷不热道“五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府里现在又热闹的很,五妹怎的跑来我这儿了?别走错门了吧,我这可没热闹凑。” 夏青笙一拂袖子自顾自的坐在不远处的铺了青锻的藤椅上,皱着眉头在桃木几上摆着的果品间翻了翻,才不紧不慢道“我可是一片好意呀。”见夏青心依旧面无表情,她歪着头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继续道“四姐姐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我可是专程来看您的。” “难受?”夏青心疑惑的看她,笑道“有劳五妹挂心了,我现在好得很。” 夏青笙掩着嘴嘻嘻的笑,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尽是嘲讽“怪道人家都说大姐是个有福的,她这么一去可不就平步青云了么。四姐姐你·····真真是可惜了呀。” 夏青心依旧脸色淡然的看着夏青笙,不答话也不表意,只仍旧勾着嘴角微笑。 夏青笙恨极了她这样目中无人的样子,更忍不得自己在夏青心眼里薄弱的存在感和威胁,一咬牙又讥笑道“也对,姐姐是个随性的,名利于你自然无甚紧要的,沈姨娘去的也真是时候,帮了姐姐的大忙呢。” 屋里的气氛瞬间冷了,夏青心眼里像是结了一层冰。夏青笙隔着镂空的花窗看着她,只觉周身都是寒气。 夏青心的脸色果然便如夏青笙预想的那般灰败下来,夏青笙难得见她如此,心中自是得意,顺带着脸上也有了笑意。只是她的笑意并未持续多久,就见夏青心迅速换了神色,翩然站起来走至她身边,轻笑道“五妹的嘴可真是让人厌恶啊。”她这话说的不紧不慢,手上却一点也不如语速那般慢腾腾,快速抓了夏青笙的腕,缓缓的着力,冷然道“我倒是有些好奇倘若我将这话告诉了太太,她会不会夸奖你呢?” 自然不会。 夏青笙再笨,也知道她母亲在府里一直都是以仁厚温柔示人,若是知道了这话,母亲还罢了,连带着老太爷老太太也会从此看扁了她。 她心里一慌,嘴上却也不饶人道“哼,我纵使唇舌再不好,也不过是被老太太教训几句,倒是你,借着百花会的名头勾搭恭王王子,居然和外男有私交。也不知我们两个的罪,谁更大呢?” 她也不过是听着夏青筠偶然间提过一两句罢了,其实根本不晓原委,现下口不择言便当威胁的筹码提了出来。 夏青心闻言一愣,旋即大笑几声,提起夏青笙的前襟道“真是笑话,你尽管说去好了。大姐没有告诉你,是恭王王子主动相邀,且是大姐代为答应的么?” 这下,她唇舌不好挑拨离间,且落井下石的名声也算是坐实了。犹自愣怔着,夏青心低头俯视她,冷不防一个使力将她从椅上提溜起来,淡淡道“若我没有记错,妹妹你后年便到参加百花会的年龄了吧?你说,今日之事传了出去,你还收得到邀帖吗?” 没错,自己先是对四姐不敬,对死者不尊,然后又出言相侮,竟是一下子骂了恭王王子和夏青筠夏青心三人,无论到哪去说,她都是理亏的。 她整理了下头绪,冷静的盯着夏青心道“那你想怎样?” 果然,人要是想聪明,都是得先犯傻得到教训的,夏青笙也是时候懂了。 夏青心便松开自己在她前襟上的手,环顾一圈众人后微笑道“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等我将这话当作笑话讲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听。二······”她顿了顿,别有深意的看夏青笙一眼,道“是你亲手,将我这汀香榭所有的落花通通扫了收到房里来。” 这是三等洒扫丫头做的事,夏青心竟敢像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直过了半日才冷冷的应道“好。” 她带来的贴身服侍的大丫头梅香没想到夏青笙竟然会答应,担忧道“姑娘······” 夏青笙神色倒是忽然变得淡定了,伸手示意她别再多说,拂袖转身便要下楼去。 夏青心也并不阻拦,道“妹妹可要记清了,桃花与梨花得分开来装,且都不能进一点脏污。若是不小心脏了,还请妹妹洗干净了再交给琥珀保管。这桃花可泡茶,梨花可入药,浪费了可不好。” 夏青笙从小到大哪受过这样的委屈,真有心要转头去扇她两个耳光,但是权衡再三后还是只顿了顿便下楼去了。 夏青心笑笑,带了白芷和连翘慢条斯理的走至廊上,转头吩咐连翘道“你下去吩咐珊瑚将秃了的扫把给五姑娘。若是五姑娘不服,就明着告诉她是我的意思。” 连翘应了是,却仍旧呆在原地有些不安道“姑娘这么做······怕是不妥吧?”说着又求救似地看了看白芷。 白芷于是也劝道“五姑娘是该罚,可是姑娘这样做,大太太那儿可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您就算不看五姑娘的面,也得照顾太太的情绪啊。” “太太巴不得我这眼中钉肉中刺早死。再说了,太太那平日里慈善背地里阴狠的事做的还少么?我就算是再小心再赔笑脸,左右也不过是个死。还不如彻底楚河汉界落得个泾渭分明,以后行事也不必遮遮掩掩的,再说若是摆开了闹翻了,太太反而顾忌着贤良的名声不敢轻易动我。” 连翘原先是担心夏青心如此做得罪大太太,现在听夏青心如此说也不再反对,平时夏青笙骄横惯了,有这个整她的机会,她还是很乐意见的,于是转身也跟着到楼下去了。 这厢夏青笙正弯腰用秃了的扫把扫着落花接受着来来往往不解的目光,那厢夏子岐早骑着高头大马兴高采烈的往天下阁会友去了。 天下阁,说起来历又是另一番久远的故事了。天下阁自从存在以来便是那些贵族纨绔最爱来的地儿,说也奇怪,来的人中有纨绔不羁的,有风流倜傥的,有擅吟诗作对的,有附庸风雅的,有新贵有世家,总之无所不有。 许是这名字取得大气,招来的人也都非富即贵,直至后来发展到天下无人不知天下阁的地步。 此刻夏子岐便是作为广成侯嫡孙的身份,被定国公世子刘宣双邀请来的。他的马在大门前刚勒住绳,几个小厮就争先跑过来将他抱下马来,早有机灵的小厮行礼道“二爷万安。刘爷和其他爷在二楼玄字房等着您呢。” 其他爷?既是不指名道姓,就都是不方便透露的人了。夏子岐边走边暗暗猜测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心里隐隐有了计较。值得定国公世子牵针引线的人,数来数去也不过十来个。 他丝毫不左顾右盼的闷头疾走,一个不当心便在楼梯那迎面撞上了个人,被撞得倒退了好几步。周围有跟着的小厮高声道“你不长眼么?要是撞坏了我们家世子请的贵客,你有几个脑袋?!” 夏子岐本就不是那刻薄的人,忙挥手制止了那小厮,抬头向那人看去,口里道“冲撞了······”及至看清那人的长相不由大惊,这人竟是瑞王王子温言。 瑞王并非当今皇室直系亲属,乃是因着对先皇有大恩,被先皇亲封的外姓王爷,温言便是他现在膝下两个儿子中的一个。他一时间忘了反应,却见温言似乎并不认识自己,顿时松了口气,也顾不上再多说,急忙带着小厮们上楼去了。 温言目送着夏子岐上楼拐进玄字房,嘴角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朝飞奔过来的随从道“怎的今日倒定在了三楼?” 那随从小心的笑笑,弓着身子道“我家主人说今日日子奇怪,只好清静些了。” 温言便更加若有所思的看一眼玄字房,跟着他上楼去了。 夏子岐一推开房门,便拉过正在与人交谈的刘宣双,轻声道“温言也来了。” 刘宣双轻轻蹙眉,面上却依旧笑着拉着夏子岐的手冲不远处的人道“大人,这便是广成侯嫡孙夏子岐。” 那人背对着他们,闻的这句话半日后才转头看着夏子岐,道“果真生的俊逸不凡,方才我临窗而望,见你打着马来,甚是意气风发啊。” 三十一章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更文啦更文啦~~~~有些事耽误了,今天的第一更。他一开口,周围的人便都闭口不言。这些人都是些平日里和夏子岐玩在一起的,见他们都这样诚惶诚恐,夏子岐察言观色,纵使再不知朝堂上的事,也猜出这位怕就是和刘宣双交好的,廉王之子,卫瑾羽了,忙弯腰拱手行礼道“见过王子。” 他这话说的甚是模糊,当今天下有六位王爷,六位王爷又大多已经生子,光是王子便已经不下于十七位。他称他为王子,并不直说他的名讳,一是证明自己坦诚,并不装傻充愣,二是摆明了自己是个知道进退的人,并不多嘴多舌。 卫瑾羽和刘宣双相视一眼,便皆含了一抹满意的笑。他示意夏子岐不必多礼,脸却仍旧向着窗外,感叹一番“傅粉少年色皎皎,倚马斜桥红袖招。”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天下阁一条街上布满了红楼,这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且还屡屡有风流佳话传出来。这便是为什么天下阁为何如此招得八方客的原因之一吧。 夏子岐并不答话,只静静的立在一边。 倒是卫瑾羽自己转过头来,冲着他道“你说瑞王王子温言也来了?” 夏子岐并不敢隐瞒,心道这王子耳力真好,应道“是。” “呵,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倒都聚齐了一般。这个小子轻易不出门,如今来了,少不得是受了那家伙的邀。”卫瑾羽脸色淡淡,并不甚惊疑。 夏子岐见他一口一个小子、家伙的,不由得有些心惊。卫瑾羽是王子,说这些话没什么,可他们听着这些话,却都有些惶惶。毕竟是皇家的人,他吃罪不起任何一个。 卫瑾羽也不去看夏子岐,只招手道“站着做什么?坐吧。”说着自己便先临窗而坐。 刘宣双也不客气,拉着夏子岐坐了,又示意别人也坐下,一时间便又热闹起来。 且说温言一路行到了三楼的黄字房,踹开房门便高声嚷道“本王不是说过非天字房不去的么?怎么又找了个这么冷清又不好的地儿?” 屋里本来谈笑风声的,闻见这哐当一声响和这连珠炮的发问便安静下来,等看清楚竟是温言后,又都恢复了常态,接着说笑了。 温言顿时气急,怒道“你们这些家伙,真以为本王脾气好对吧?”他正要接着开骂,便听见一个声音不冷不热道“歇歇吧言王子,今儿隔壁明月筑的梅君姑娘不在,你去了天字房也看不见。” 屋里的人都是和温言自小玩到大的,也不怕他。况且又是正主儿开的头取笑,便都哄的的笑作一团。 温言咬咬牙瞪着角落里的那个人,恨恨道“卫瑾墨!” 卫瑾墨本来是侧身坐着的,笑着回头看他道“上回梅君姑娘给你吟的诗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君身似玉颜如莲’吧?你说若是她见了你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后悔自己的评价呢?” 他这一回头不要紧,温言和正看着他的人却都是通通看呆了。卫瑾墨长得好,全京城都知道,话说起来这一代的王子们其实长得都不差。可是卫瑾墨英气中又带了那么一点女子的俊俏,便显得与众不同了些。曾经有人如此形容他‘为人潇洒,颜色如玉,辉容第一,谈吐不俗。身材修长骨节清奇,口气香洁,人见姿容无不欢喜,视之不厌。’而今他含了淡淡的笑,阳光如水银泻地般铺在他身上,在他身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光,若是不清楚他品行的,怕还真以为这便是传说中的谪仙了。 温言于是狠狠的跺跺脚,道“得了得了,不和你瞎贫。你知道今日卫瑾羽也来了?” 屋外忽然有极小声的声音,像是木窗上的糊纸被人家戳烂了。 卫瑾墨脸上淡淡的,手却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示意温言身后的小厮开门。 那小厮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猛地拉开了门。门外的人并没有防备,顿时收不住脚跌进门来。 卫瑾墨也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他,朝着小厮道“叫你去接人,你倒也乖巧,竟接来了两个。” 但来天下阁的人一般是不带下人的,这里跟着的小厮其实也都是天下阁的人。他忙鞠躬作揖的讨饶道“王子恕罪,小的上来时特地留了心,并不曾见这个人。” “哦?”温言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凑近几步看着没有起身的那人,道“那本王子倒是有些好奇了,你是打哪儿来的呢?” 那人跪在地上发抖半日,也不敢抬头说话。 温言回头看了一眼,和众人相视一笑。 便有个拿着折扇的翩翩公子执了酒壶过来蹲下身,半是玩笑半是威胁道“这位兄台的演技真好。分明是不害怕的,打什么寒颤,既然你当我们是傻子,那傻子可是不怕为非作歹的,反正若是杀错了人,顶多登门去给你父亲陪个不是便罢了。看你这么眼熟,想必你也认识我,别人还好说,我可是这盛京里出了名的淘气啊。” 那人便冷笑了一声,也不再发抖,站起身便道“那你倒是试着动我试试!” 那个公子便诶呀了一声,强忍着笑道“原来竟是御史大人的公子宋儒德宋公子啊。怎么不早说?我竟眼拙将你看成了个贼!” 宋儒德的脸色越发不好看,道“陈靖,看样子改日我倒是该到翰林学士府上向伯父请罪了?!”他本来是受了卫瑾羽的邀约,及至夏子岐进了房才知道楼上温言也在,就悄悄寻了个由头想上来探听探听,好在卫瑾羽那里邀功。却不曾想还没听到什么就被发现了。 “当不起当不起。”陈靖拿着酒壶,半真半假的作揖道“怎么敢劳烦左都御史的公子。” “你······”宋儒德在家中只是庶出的次子,按理是没有资格称公子的,现下陈靖摆明了讽刺他,他正要发作,却见温言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那眼神怪异得很。不由得就闭了嘴 温言撇头见卫瑾墨头朝向窗外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也并不想再拖下去节外生枝,就冷哼了一声,对宋儒德道“我也懒得问你来做什么了,既然你没事便早走吧,免得碍了我们的兴致。” 宋儒德脸色淡淡,只是看向陈靖和温言的眼神阴冷的狠,俯身行了个礼就推门出去了。 卫瑾墨这才冷笑一声,道“卫瑾羽一下子邀了这么多人,看样子十一皇子是等不及了。” 三十二章 从醉里,忆平生。可怜心事太峥嵘 众所周知,现在朝廷里争夺太子位的皇子们已经摆明不和,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了,加上皇上体弱多病,朝政又由几个老臣总揽,期间还有外戚专权,皇子们更是卯足了劲针锋相对。而身为同宗族的皇室,此刻是拥立谁便又成了举足轻重的砝码。 廉王因着是十一皇子的发蒙教师,儿子卫瑾羽又自小与十一皇子交好,早就成了十一皇子党了,瑞王恭王他们这些老成持重的王爷们,倒都沉住了气按兵不动。 他们沉得住气,皇子们却忍不住了。现在**,十一皇子党,七皇子党都纷纷有意拉拢宗室王爷还有世家大族。 别说皇子了,就是大臣们,大臣的公子们也多有拉帮结派的,朝廷上党阀之争日益严重。这次天下阁聚会便能略见端倪。 天下阁正明争暗斗呢,那边百花会的姑娘们却由皇后身边的首席女官带着在御花园里斗香。 今日来的只有皇子们和一些少数贵族,王子们反而只来了几个不成器不入流的庶子,姑娘们大多数其实是奔着皇子王子来的,见此便都不约而同的有些沉闷。 孙纤淳今日特地画了时兴的酒晕妆,越发显得面若桃花,肤若凝脂,她是奔着皇子妃来的,根本不受影响。 她偏过头去看依旧是寻常妆扮的夏青筠,眼里淡淡的闪过一丝疑云,却又极快的消失不见。 她不是不好奇为什么夏青筠既然费尽心思要给夏青心下绊子又一副淡薄的样子,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知道就能的,尤其是凭着夏青筠的城府,有一千个办法开脱。现在她只需要好好的按着计划出风头,然后冷眼看着夏青筠,便足够了。 夏青筠端坐着不动,偶尔掩着嘴在旁边坐着的姑娘面前说会儿话。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飘香令宫女在她们身前各摆了一张雕花四角桌,并简略的言明了斗香的规则,接着便笑道\"各位姑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香制成了将由皇子们评判并选出最好的来,现在便开始吧。\" 品香与斗茶、插花、挂画并称,为上流社会优雅生活中怡情养性的‘四般闲事‘。是以凡是大家闺秀对此总会略有涉猎。但是会玩是一回事,玩得好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孙纤淳在扬州生长,对这些事物尤其精通。是以熟门熟路的摆弄起来,且别出心裁的用香篆压出了莲花的花样和莲字的字样,配合香器的颜色相得益彰,虽还未起拓,却也已经把旁边坐着的姑娘看得目瞪口呆。 夏青筠见众人都差不多做到一半了才净手压香,回头见孙纤淳香器里精美的图案微微的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手下却也不慢,只一点儿时间就制成了平淡无奇的线香,且早早的停了下来。 孙纤淳捧着香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余光见了她制的香,嘴角若有所思的翘起来。 夏青筠自是没有忽略,却自顾自的装没有看见,派了红药将香送上去。 其实胜负早分,飘香姑姑扬声道\"众位皇子们选出来的香,乃是由孙纤淳孙小姐制的清莲香和裴珊芳裴小姐制的秋水香。十一皇子还说,清莲燃香后只觉芬芳扑鼻,清爽无比。孙小姐,恭喜。\" 孙纤淳心下高兴,脸上却不露,只淡淡的笑道\"谢谢姑姑。\" 裴珊芳也照例谢了飘香,又吩咐自己的侍婢送了封包。 说着大家又说了些客套话,因为皇后这次并没有来,太子又没有现身,众人倒都对接下来的诗会也没了太大兴趣。 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大部分贵族小姐们都去了专门给她们补妆换装的群芳殿换好衣服并参加了诗会。 卫瑾墨这边的人直到正午才散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没有谈定立场。 这是一场博弈,赢了光宗耀祖风光无限,输了一败涂地万劫不复。他们没人敢轻易做出决定。 温言和卫瑾墨走在最后面,见卫瑾墨神色一直淡淡的,温言拍了下他的肩,道\"人选好了?\"卫瑾墨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顿了顿道\"选好了。\"声音清淡。 他的悲喜一向不明显,温言却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道\"虽然不想伤了芳曦,可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当朝宰相的女儿被皇上钦定许配给太子,作为太子的外戚,宰相的立场已经不言而喻了。 但是卫豫天生聪敏,又受皇上宠爱-----自然比太子或许还宠上那么一两分,不然也不会最近频繁使他往承恩公这些世家逛去,他外祖父家可是镇国公嫡传下来的血脉,虽然到现在袭爵已经降了许多,但是身份在那里摆着,贵族血脉更是抹也抹不去,只要皇上还活着一天,他们才不会现在就急急忙忙的去站队。 退一万步讲,就算太子顺利登位,到时候左丞相的势力可真叫如日中天了,而左丞相向来代表了新晋士族们的态度,和他们这些吃皇粮的本来就有分歧。何况这些吃皇粮的也大多看不起他们的出身。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太子身边再安插一个能和杜芳曦一争高下,关键时刻还能分化太子和宰相府关系的人了。 温言想着,有些好奇的道\"你选的人是谁?\"他知道杜芳曦在卫瑾墨眼里有多重要,很好奇他觉得可以对抗她的人会是谁。 卫瑾墨这才有了些别的脸色,抬头道\"夏青心。\" \"夏青心?\"温言皱皱眉,道\"广成侯家的还是广安侯家的?\"广安侯夏覃是广成侯夏甫的从弟,其实选哪个府里的都一样。 卫瑾墨也不再卖关子,淡淡道\"广成侯家的。\"他看看温言眼里的疑问,又接着说\"绝对是个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人。\" \"哦?\"温言却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他眼神清明,神色凝重道\"你知道选择这个人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容不得一丝的不确定。你倒是说说,那个女子到底是凭什么让你有这样的信心?是倾国倾城,还是冰雪聪明善解人意?\" 卫瑾墨似乎被问住了,站在原地想了半响才有些怪异的笑,道\"我倒是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论美貌,她没有杜芳曦那样美的不可方物,但却自有一股气质让人一见倾心。论聪明,怕是就算不胜也绝对不会差。最重要的,是她绝对比杜芳曦心狠。\" 温言微微一愣,连卫瑾墨都如此说,那这个夏青心怕真是不简单了。这样想着,他对这个女子倒有了些好奇,但是他依旧有些不放心道\"就算是如此,你又凭什么确定她就能完全完全听你的?就算她能不受荣华富贵的诱惑,她又怎么能背叛自己的家族?要知道,几乎所有的贵族女子,都把家族荣辱看得比命还重。\" 三十三章 庭空客散人归后,画堂半掩珠 泪奔~~~我是个大马虎~~前天的章节和昨天的发重复了~~~ 今天双更补偿~~~ 屋外的光线很亮,卫瑾墨抬起手挡住那些空气里飞舞的细小尘埃,眼里有狡黠的光亮,道\"因为她不仅是个庶女,还是个没什么家族荣辱观的庶女。\"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些想见见了。\"温言是个异类,自然也喜欢见别的异类。他顿时有些迫不及待,扯着卫瑾墨的衣裳不肯撒手。 \"改日吧,日子这么长,不怕没机会。\"卫瑾墨侧身躲开,板着脸下了楼,自己翻身上了马,也不管身后的温言。 这改日一改便改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今日乃是广成侯夏甫的六十大寿,得皇帝亲口问起,这生辰便肯定要大操大办了。因着夏甫为人老成持重,又颇得皇帝嘉许,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 温言看着随从递给夏府门上门房的门包,脸上的笑颇有深意。他掉转头去看刚下马的卫瑾墨和他身后正下马的卫瑾羽,悄然进了门。 夏府房屋的构造也不外乎这些贵族惯见了的结构,倒是那花木扶疏,曲径通幽的别致景物还颇见了些独特。 温言见前面越发热闹,便收了脚拐了个弯径直往鹅卵石小道去了。 卫瑾墨是见着了温言的,但就这短短的时间便不见了他的踪影,他皱了皱眉,心知他定是去找夏青心了。不由得有些恼他不会挑时候。 他一个很可能成为世子的王子,怎么能在刚进主人家便消失了踪影。他略微一思索,拉来贴身跟着的小厮,如此如此的耳语一番,待见小厮去后,自己也转身走了。 夏青心因为有孝在身,因此并没有随着众姐妹一起去迎女客,只捧了卷书坐在梨树下看着,经过了这半年,长得越发好看。 春日的天气很好,她抬起头看一眼在太阳下一树纯白的花,低低的叹了口气。 夏子然蹑手蹑脚的近来,正要捉弄她,不期然却听见她这一声哀叹,一时间有些惊愕,道\"姐姐,你叹什么气呢?\" 夏青心这才看见站在门前的夏子然,他心情平复了许多,性子也沉着了许多,这半年在学堂里学东西,使得眉宇间更加添了英气。 她忙放下手里的书拉了夏子然过来,正要说话,院外却有说笑声不断传来,她愣了愣,冲白芷道\"若是夏青笙她们,便说我身上不好,不便待客罢。\" 白芷自然是明白主子的意思的,应了是,带着珊瑚一起笑嘻嘻的出去了。 夏子然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青心将手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于是会意的点点头,乖乖的坐在夏青心对面,趴在石桌上翻起夏青心的书来。 果不其然,白芷的声音片刻便响了起来\"诶哟,姨妈怎么这会儿子来了?真真是稀客。\" 孙姨妈和蔼的声音便紧跟着传进来\"我是来看看你四姑娘的,她现在可大好了?这天气虽说暖了,但到底寒气还在,可别着了凉罢。\" 去夏青筠和夏青笙的屋子都要经过这里,不过是顺水的人情罢了,白芷心里明镜似地清楚,偏偏面上却笑的一团感动,道\"多谢姨妈想着,我们姑娘倒是好些了,正待要去给老太太太太和姨妈请安呢,偏昨儿在亭子里坐了回,便受了凉,眼下正养着呢。姨妈可要进去看看?\" 都是聪明人,孙姨妈怎么会去碰这个软钉子,不着痕迹的笑笑,挽着孙纤淳的手道\"那我们来的倒是不巧了,也罢,先去看看筠丫头去罢。\" 白芷笑着福了福身子,道\"那姨妈慢走,等我们姑娘大好了,再去给姨妈请安道不是吧。\" 孙纤淳轻轻的拉了白芷的手,将手上戴着的一串碧玉纹边水晶链给她带上,道\"都是一家子人,说什么是不是的?\" 白芷极乖觉的谢了目送她们去了,才冷笑了一声,回院将那链子退了给夏青看,道\"姑娘,淳姑娘倒真是大方呢。\" 夏青心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淡淡道\"她既如此大方,你收了便是了。总算别辜负了人家。\" 现在夏府的下人,十有八九都是收过孙纤淳和孙姨妈东西的。是以孙姨妈慈祥的名声传的越发的响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淡淡的,却并没怎么排斥。 白芷却似乎并不当回事,将那串坠子径直扔给了旁边立着的珊瑚道\"谁稀罕这个。\" \"你啊!\"夏青心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却仍旧没有责备的意思,她将夏子然揽进怀里,左瞧右看了一会儿\"最近跟先生学东西可有上心?\" 夏子然懂事的点头\"姐姐放心吧,我近日已经读到四书了。\"他顿了顿,看见青心眉间的倦色,担忧道\"姐姐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夏青心摇摇头,将他头上的冠带整了整,又细心的叮嘱他一些日常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才让白芷亲自领着他从后门去了。 夏子然才出了门,夏青心身旁便立了个穿着柳色直身长袍的男子。 夏青心回头看见,顿时心里一惊。现在这个时候,说不得便是夏青筠和大太太暗中要谋害自己。 没有长辈在场,擅自见外男,还是在自己的闺房里,这个消息传出去,她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可是现在呼叫起来,自己的名声也就算是毁了,她暗暗的退后几步,眼睛却并不看面前的男子,只福了福身\"不知公子是哪位贵客?可是迷了路来了这里?\" 温言见她身形纤细,小小的脸蛋上镶嵌着的两只眼睛如同琉璃般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再看她进退得宜,不卑不亢的态度,便已对这个女子有了些许的赞赏。因而点点头\"子言说你有股子别的大家闺秀没有的气质,现在一见之下倒真的有点意思。你唤作夏青心?\" 子言是卫瑾墨的字,大周有个不成文的定律,须得是长辈或者是极亲近的人才可直呼别人的字,见他如此毫不犹豫的直呼卫瑾墨的字,夏青心心下有了计较,更加落落大方的笑了笑\"原来是瑞王王子,青心失礼了。\" 三十四章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 温言见她只不过寥寥几句便说出自己的身份,倒是有些意外,不由得好奇道\"我可没说我是谁,你如何知晓本王子的身份?\" \"不是您自己告诉我的么?\"夏青心笑的清浅而疏离,这个时候大家的眼睛说不得或许都钉在她这里,她可不想落得个私会外男的名声,淡淡的道\"除了您,还会有谁这样亲密的叫他的字?若是不熟的人,应该会叫他王子吧?\" 温言却对她更是多了几分欣赏,由不得身子一歪坐在刚才青心坐的地方\"你倒是说说,你打算如何吸引太子注意?再说你这如花似玉的年纪,真的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青心见他这样言行无状,更加谨慎的退后几步,眼看着刚刚一同同了白芷去的珊瑚快要回来了,心下不由得有些焦急\"太子府是见不得人的地方,那别的侯门深院就不是了?这里遍地是火坑,我也只能挑一个不那么灼人的罢了。\" 她这番话端的有些惊世骇俗,却正对了温言的胃口,他由不得拍掌大笑\"好!你居然有如此见识。\" 他正待再要说些话,身后却传来卫瑾墨清冷的声音\"她是有见识,你却没了。这样重要的时刻,你一个堂堂王子,竟出现在人家的闺房绣院里,成何体统?!\" 夏青心闻言如获大赦,朝卫瑾墨福了福身子\"既然王子来了,那就请将瑞王王子带走吧,我这儿现在可不是待客的地方。\" 温言见她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似乎极为厌恶自己,颇有些不解,待要问几声,却见卫瑾墨连声催促,只好出了门朝待客的地方去了。 卫瑾墨自己却坐下来,朝夏青心道\"也不给我沏壶茶来?\" 夏青心笑笑,却并没心思动手沏茶,\"王子只管往前面去好了,款待王子,莫非还怕广成侯这里没有好茶?\" 卫瑾墨便住了嘴,见她今日穿的衣裳依然是孝服,皱了皱眉\"喜庆的日子,穿这个没得讨嫌。你的孝期已过,你穿这衣服已是违制了。\" 夏青心一惊,这才发觉自己早就已经过了孝期,她将手上纹着的白边卷了\"王子在这里逗留如此之久,也不怕外面的人来寻么?\" 卫瑾墨却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夏青心的眼神越发奇怪,然后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已经过了半年了,开了春便是百花会,你可准备好了?\" 夏青心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婚事这样的大事,本就不是她可以作主的。能用婚事来给夏子然增添一分力,她不会拒绝,何况,她还怀着更重的心思。 见她不说话,卫瑾墨却也并不催促,只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落花\"好了,既然你想好了,我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夏青心望着他的背影,沉默。 时间一路行的飞快,日子很快便近了三月,夏青心将额发都梳起来,挽一个飞云逐月髻,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来,眉眼显得越发的精致。 白芷将最后一根簪子插在她鬓间,满意的看了看\"姑娘现在出落得愈发好看了,怕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也不过如此而已了。\" 夏青心看着铜镜里的脸,却并不搭腔,再好看,也不是自己的脸啊,她这样想,面上却绽出一个笑来,扶着白芷的手出了门。 这是她自沈姨娘去后,第一次出园子,自然得打扮得不同些,该是时候让所有人记起夏府还有她这个姑娘了。 一路上碰见不少丫头,见了她也只管嬉笑着并不来行礼。 也是,闭门不出几乎大半年的庶出小姐,已经不值得奉承了。 白芷颇有些气不过,随手抓了个小丫头来夏青心身边\"我把你这烂了嘴的小蹄子给打烂了!你没长眼睛么?四小姐立在这里,你也不晓得行礼?!\" 她这话自然不只是说给面前这个丫头听的。 青心笑了笑,拉了白芷道\"咱们去吧,老太太怕等急了。\"完了又转头去看那个小丫头\"你玩去吧,你白芷姐姐今儿早起有些不痛快,别跟她计较。\" 她这么一说,别的丫头便更加有些肆无忌惮起来,说笑声越发的大了。 白芷和连翘越发生气,连翘更是不解,跺跺脚愤愤不平\"姑娘怎么这般好性儿!纵得她们越发的没了王法,看她们现在,谁还将您放在眼里?\" \"你且看。\"夏青心不着痕迹的冷笑一声,环顾了一圈笑的正欢的众人,轻声回了白芷和连翘一声。对一路上嬉闹的丫头们心视若无睹,摇摇的进了长寿堂,规规矩矩的跪在锦缎蒲团上道\"给老祖宗请安。\" 夏母见是她,忙让榴莲搀了起来,又让她挨着自己坐下,摩挲着她道\"心丫头如今越发标志了,只是可怜见儿的,怎么这般消瘦了起来?你太太也不给你吃好的?\" 下首坐着的大太太忙站了起来,笑着道\"我也说呢,心丫头越发薄弱了。这身子一天弱似一天,我遣人给你送去的燕窝你可日日吃着?再有,我昨儿打发了胭脂送了张太医给你开的补身子的丸药服了么?\" 这番话说的巧妙至极,一下子便不动声色的驳了夏母这个老祖宗的话,又显示了对这个庶女百般的上心。 夏青心如何不觉,轻轻的替夏母锤锤腿,偎在她怀里道\"哪里是太太对我不好?是孙女儿自己不争气呢,那么多好东西吃下去也不见好。\" 见她如此懂事的样子,夏母越发的怜爱,回头唤榴莲道\"我记得前儿她叔父遣人送了件白狐狸皮来,我瞧着那东西好,你拿了来给心儿穿上,看她这样单薄,真真可人疼儿。\" 榴莲笑着将那白狐狸皮拿来给夏青心穿上,一边上下打量一会儿,又不住的笑着赞叹\"这狐皮也只有穿在四姑娘的身上才如此好看俏丽了,多齐整的一个天仙啊。\" 一屋子的人一哄而笑,都不住的夸赞。 \"要我说,这天下也再找不出一个像老太太这般疼爱孙女儿的奶奶了,看看,这些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什么时候都不忘留着给哥儿姐儿们玩。\"孙姨妈坐在软凳上,笑着打趣道。 大太太却只管笑,并不再答话。 呃,今天的第二章~~~~~多谢虾得瑟、薄凉、和掷笔画爱的打赏~~~~~ 三十五章 恨来迟,防醒易,梦里惊疑 开更开更,话说求收藏求推荐~~~~各种求~~~~ 老太太携了青心上榻去,冲孙姨妈笑\"姨太太你不知道,饶是这样,他们还抱怨着我不好呢。我这么些孙女儿,统共加起来也不比一个纤淳懂事。\" 孙纤淳脸上一红,却并不搭腔,只顾和姐妹们嬉笑。 孙姨妈忙笑道\"这可不是这般说,我看淳丫头连四姑娘都不如呢,何况比别的姑娘?老太太自谦罢了!\" 虽然不是捧自家姑娘,但却无形之中要将老太太看好的夏青心贬了在众位姐妹之后,孙姨妈这态度,却又大有深意。 夏母见时辰到了,身上也便乏了,任由众人散了,却将青心留下来,细细的问了一遍最近的生活琐事,又道\"我看你姨妈近日很看不得你,你没事便少往她那儿去吧,没得惹人嫌做什么?\" 夏青心心下一惊,老太太说的如此之明白,是要自己这回力压孙纤淳了? 她这样想着,才回想起刚才老太太的话里便明里暗里的表示了不满,孙姨妈又将自己放在众姐妹之后,分明是看不起自己。 当然,她也知道老太太不是为了自己受轻慢生气,她只是看不得自家的姑娘受打压而已。 她点点头,一副极委屈的样子\"老祖宗······\" 见她欲言又止,夏母便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这样?你太太欺负你了?\"无论什么事,夏母一准要先想到梁氏,可知心内对她有多不满了。 \"没有。\"夏青心忙道\"并不关太太的事,只是姨妈赠了我那屋里的丫头许多贵重东西,我屋里的丫头气性便渐渐的大了,我竟压不住她们。\"本来便的确是时候阻止孙姨妈不断伸往自己院子里的手了。孙姨妈实在是管的太宽太多。 夏母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唤过柳眉来\"你去!告诉你大太太,就说我说的话,以后将四姑娘房里的大丫头的分例升至八百钱,和你大姑娘的一样。至于其他的小丫头、洒扫的仆妇们,若是私下里有嚼舌头的,全都打出去发卖!咱们府上这样的人家,容不得背主忘恩朝秦暮楚的奴才!\" 想必夏母也是听说了孙姨妈和孙纤淳四处散财的话了,不然反应也不至于如此强烈。但是也不能怪老太太反应太大,毕竟孙姨妈如此会做人,梁氏又面上好人内里小算盘不断,夏母不忌惮才是奇怪。 目的达到了,夏青心披着狐狸皮走出门去,朝身边的连翘笑道\"这会子总算高兴了?\" 连翘冲青心吐吐舌头,又看看一旁的白芷\"老太太真是宠姑娘,姑娘如此一说,竟给我们都涨了月钱,看以后还有谁敢小瞧姑娘你。\" 呵,这个丫头还是不懂。她们并不是瞧不起自己,只是顺着风向看人罢了。梁氏和夏母之间,她们现在自然忌惮夏母多一些,但她们同时也清楚,夏母迟早要将这管家的权利彻底放给梁氏。因而也不敢得罪梁氏。 夏青心余光瞥过旁边恭恭敬敬叫自己姑娘的丫头们,径直扶着白芷的手一路行,连正眼也没瞧她们一眼。 从来这里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适者生存。 你得势时便是小姐,是主子,你失了势的时候,没人会多看你一眼。 时候到了,她也是时候拿出些态度来,让有些人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 夏母在这府里的绝对权威现在还没消散,既然如此,她自然要将夏母对她的喜爱多多的利用一番。只有这样,梁氏她们才会忌惮她多一点,才不敢轻易有动作。 自然,她从来就不能在夏母和梁氏之间挑选靠山。梁氏自己儿女双全,不需要一个庶女来巩固什么地位,何况她们之间一辈子隔着一个小梁氏梁汀若。梁汀若的仇,沈姨娘的恨,都是一笔笔的账。 现在梁氏恐怕又要费一番脑筋了,不仅因为自己,还因为她那个宝贝女儿。 夏青筠,夏青心轻轻的念出这个名字,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果真不愧是太太带出来的女儿,竟然如此能干而且执着。 正好,反正大太太最近也没事情干,刚好可以在自己女儿身上多费点心思。 许是她身上披着的白狐狸皮实在太过招惹眼球,等她回房不过一刻,冷兮便进来回话说夏青隽和夏青萱一起来了。 来的真是时候也真巧,但是没有夏青筠的提点,夏青笙竟然是连表面的功夫都不做了,这个时候自己从老太太那里回来了也不来看一眼。 当然,自己那样整她,她会来才是奇怪呢。 但是眼下,显然是得先将这两位应付过去才是正经,她立起身子出门去将夏青隽和夏青萱亲自迎进房,说笑一番,才送她们去了。 今年的百花会定在三月二十五日,等到了二十五日这天,汀香榭早早的便亮了灯烛,白芷特意替夏青心梳了个极秀气的行云髻。 铜镜里的人总有些不真实,夏青心伸手将镜子里有些畸形的自己的脸细细的抚摸一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她才唤连翘将她往日里收集的装薰衣草的小竹筒摆在桌子上,自己将用拔光了毛削尖了的毛笔沾了薰衣草种子黑黑的汁液往眼睛上画眼线。 白芷和连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画法,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夏青心却似乎恍然未觉,细细的将眼部的轮廓勾勒出来,又用中指挑了些玫瑰花液压制成的胭脂,抹在眼皮上。 等她自顾自画好了转过身来,白芷和连翘才都惊喜得跳起来,帮她收了东西,还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连翘凑在青心脸上瞧了又瞧\"姑娘,您这是跟谁学来的?我们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夏青心将身上披着的云肩下了,随手递给冷兮,笑着道\"我从古籍里面看来的。\"又指了指冷兮,眼睛却向房外看。 众人都反应过来,冷兮几步出了房门,见是个小丫头,喝道\"你来这里探头探脑的做什么?姑娘房里是你能来的地方么?管你的干娘都死绝了还是怎的?由着你们胡闹!\" 那小丫头往后缩了缩,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圈,笑嘻嘻的转身跑了。 冷兮皱了眉,回房和夏青心如是如是的说了一遍。 夏青心才知道这丫头竟是去年夏青筠房里过来的洒扫丫头,去年百花会匆匆跑出去报讯的就是这个。 她冷笑了一声,扶着白芷的手站起身来\"正好我缺个人做筏子呢,她倒碰上来了。冷兮,且先把她关起来,等我今晚回来再说话。\" 冷兮应了是,将青心送出门去,才寻了个由头将那小丫头关了起来。 夏青心向夏母请了安,见孙纤淳和夏青筠皆还没到,便自己向前替夏母端茶伺候她漱口,软了声音说\"原来大姐姐竟还没来呢。\" 夏母见她说的奇怪,抬头看她一眼,这一看才发觉青心的不同,她眼神已经不大好使了,拉着夏青心细细的瞧了会儿,大笑道\"我说怎的这丫头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呢!好好好,咱们心儿越大越会打扮了!\" 榴莲和柳眉早在青心刚进门便被青心今日的妆容惊艳了一番,如今见夏母提了,便也凑趣道\"我们都说呢,四小姐今儿进来的时候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幸好我们和四小姐是熟的,不然还真以为是老太太那画上的美人儿下地来了呢!\"夏母更加笑的欢快,嘴上却数落她们一番\"这些个小蹄子越发坏了,拿你们姑娘取笑儿!\"说笑了一番,夏青筠和孙纤淳才先后都来了,见夏母笑的这般开心,少不得凑趣一番,夏母便怕她们误了时辰,赶着她们要走。 三十六章 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 今天提前更新啦~~~求收藏求推荐~~~~ 夏青筠上来亲热的挽了夏青心的手,笑道\"妹妹终于舍得花心思了?\" 夏青心沉默。 等下了轿子上了她们惯常出门用的轻软紫堇青盖华车,夏青心才看了一眼夏青筠,似笑非笑\"听说大姐姐昨儿在花园里看戏呢,可不知有没有点崔莺莺和张生呢?\" 夏青筠脸色一变,却又马上展颜笑了\"妹妹可真真是见多识广呢,说的戏我竟不知道,只不知是讲的什么故事?\" 夏青心倾了身子细细的向她面上瞧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虽然大胆,到底只在戏文上看过些,比不得姐姐这般,竟敢效仿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半是嘲弄半是威胁,直将夏青筠吓得脸色都苍白了几分,毕竟是古代正经人家长大的女子,再怎么情窦初开,对自己的声名也是在乎得没话说的。夏青筠勉强定了定神\"这话可不能乱说,妹妹如此口无遮拦,就不怕烂舌头么!\" 算起来,这是沈姨娘死后夏青心第一次见夏青筠。 她毫不客气的啐了夏青筠一口\"呸!姐姐就别恶心我了,自己做的事情还怕别人知道吗?不过我也总算是佩服姐姐,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连太子妃的位子也不要了!\" 夏青筠做梦也没想到夏青心会说出这一番话来,禁不住连连往后挪,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夏青心看她那样,倒是也不再说,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一刻也不移开目光,夏青筠如同芒刺在背,额头慢慢的渗出冷汗来。 马车上的帘子时不时的被风掀开来,灌进来的风吹的夏青筠冷不住的打寒颤。 她自然知道若是夏青心这番话说出去的后果,就算最后查出来没她什么事,她夏青筠这一辈子也就算被这么毁了。 只是她从这一刻起才真真正正的算是怕了夏青心,要知道,平常人家的女儿撞见这种事,躲都躲不及,生怕被带累坏了名声,可是夏青心居然根本不在乎似地说了出来,她不能不怕。 这件事如果抖搂出来,就算自己没嫁给太子,也不可能被林家接纳了。 她想明白了这些,忙定定的看了正用扇子遮了脸往外瞧的夏青心,道\"哦?那若是我告诉你,然儿同太太房里的揽竹过从甚密呢?\" 既然夏青心已经亮了牌,没办法,只能将这本来该留到最后的牌先摊了。 夏子然和太太房里的揽竹?怎么可能?夏青心差点要跳起来,但是知道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怕是夏青筠最愿意见到的,忙掩了吃惊的神色,冷冷道\"姐姐怕是忘了,然儿再不济也是个哥儿,别说我不信他会有这种事,说句粗俗的,就算是然儿真的有这种事,那有怎样?顶多打骂两句也就完了。可是姐姐你······这一辈子可就这么毁了,别说嫁不成有情郎,恐怕连嫁个普通人,都没希望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未出闺阁的姑娘。 夏青筠静默许久才抬起头看夏青心\"那你想怎么样?\" 放下帘子,夏青心冷了声音,却并不看她\"很简单,和我合作,我保你如愿以偿嫁给你的林晋安。\" \"哈!\"夏青筠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忍不住便大声笑出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保证我嫁给林晋安?!你凭什么?!就凭你这个庶女的低贱身份?!\" 不能怪她反应如此激烈,毕竟夏青心本身就如她所说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庶女,却居然妄想来干涉她这侯府嫡女的婚事,这简直便如同戏台上的丑角,荒唐而好笑。 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你也不会相信潜意识里比你差的人能做到。 等她笑够了,夏青心才开口,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最好信我,因为除了信我,你没别的选择。\"她看了一眼还要再说的夏青筠,紧接着又道\"你要知道,就算这次你没选成太子妃,那接下来的皇子们呢?王子们呢?你躲得过初一,能躲得过十五么?姐姐是个聪明人,还是细想为好。\" 没错,夏青筠并不是多蠢笨的人,她甚至比夏青心还要聪明或者说通透那么几分。她自然是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只怕一辈子也别想如愿以偿过自己要过的日子。就算夏青心有可能,她都不会有,因为她是侯府嫡女,当下的风气,男方提亲总要以嫡女为重为尊。 即便是只为了这一点,夏庆松和夏甫也不可能轻易将她下嫁一个品级不高没有实权的武义将军的儿子。 以前总骄傲自己嫡女的身份,现在却分不清究竟是祸是福了,真真好笑。 她低头沉吟一会儿,伸手对上夏青心早已停在半空的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成交。\" 夏青心扶着白芷的手站在惠芳园,冷眼瞧着前面被众人簇拥着的背影,轻轻的皱了眉。 显然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来的姑娘们莫不是身份尊贵的,在这些姑娘堆里还值得如此待遇的人,莫非? 她眼睛亮了一亮,附在白芷耳边道\"替我打听打听,前面那个是不是就是杜姑娘。\" 白芷点点头正要去,却被夏青筠伸手按住了。 她正疑惑间,却见夏青筠不无讽刺的笑了几声\"现今除了已经定下来的太子良娣,谁还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对待?\" 夏青心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夏青筠的语气,她对这个杜芳曦的兴趣早就超过了其他。 杜芳曦,杜芳曦。 这个名字在她的耳边从来便没被遗忘过。 传说中她是美的不可胜收的美人,是将德容妇红演绎得最完美的女人,她有一切女子最美好的优点,她甚至让卫瑾墨每次提起她的时候便可以无形中温和许多。 想到自己日后或许会和她长久的相处下去,她忽然携了夏青筠的手,低声道\"姐姐,现在你便帮我一个忙吧?\" 夏青筠皱着眉将她低声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听完,惊讶的看夏青心一眼,又看看走在后面一些的孙纤淳,压低声音道\"你真要这么做?\" 她还没说完话,便有个老嬷嬷过来请她们去宫内的御花园里。 今年的百花会和去年的倒有些不一样,皇帝恩旨准了皇后在宫里举办,是以众女终于不用先等候在宫外大臣们休息的花园,再行绕道到花园。 这路程便有些远了,但她们也只不过是贵女而已,并没有乘轿的资格,只好慢慢的行。 难怪需要嬷嬷引路呢,夏青心这样想。 但是去年百花会听说甚是有几个样样出挑的贵女,可居然一个也没被指给太子或者其他皇子们,真是奇怪。 三十七章 黄鹂娇啭泥芳妍,杏枝如画倚轻烟 夏青心皱眉想着,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毕竟这个百花会是做什么的,大家都清楚,参加的贵女们虽然都年纪较小,方才十一二岁,但是在大周,十一二岁许人,十三四岁出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去年的百花会才会一个都没选上呢? 她刚要开口问一旁的夏青筠,上首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身着暗红色宫装的内侍,遥遥的冲着她们道\"皇后到。\" 夏青筠便猛地拉了她跪下,口里应和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花园里铺的是方格纹方砖,膝盖碰上去冰凉生疼。 内侍便代皇后将她们唤起来,又道\"良娣,皇后命您陪坐。\" 太子现在才得一个良娣,是谁大家都已清楚,杜芳曦开口\"是。\"声音空翠轻灵,倒真有几分黄莺出谷的味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妙人儿,夏青心这样想,便悄悄的抬起头。 杜芳曦稳稳当当的在皇后下首坐下,不知和皇后说了什么,逗得皇后微笑起来。 夏青心这才看清楚她的脸,身段她方才便已经看见了,行动处果然如同曹子建写的洛神般罗袜生尘,飘飘若仙。 可这会儿见了她的面目,才知道世上原来真是有倾国倾城的美人在的,夏青不由得愣住。远处的那个姑娘漂亮得实在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若真要说,那也只能说,比西子艳,比飞燕更添了柔弱,好个美人儿。 夏青心顿觉自己黯然失色,她这幅皮囊也算是不错的了,却没想到一见到这个杜芳曦,她竟然连气势上都落了几分,顿时有些丧气。 夏青筠将她的反应都瞧在眼底,见她如此模样顿时解气,哂笑道\"怎么?现在还对你那脸蛋有这么足的信心?\" 许是察觉到有人看她,杜芳曦朝下面细细的瞧了会儿,额间点缀的花佃被风一吹,露出饱满莹润的额头来,一双美目水盈盈的,无形中便将下首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夏青心更加低了头,心底却颇有些不忿,不明白自己如何便要躲避起她的目光来。 好在宫女们恰在此时将屏风都搬了来,夏青筠便和她隔开了,她才稍微缓过神来。 皇后似乎甚是满意这样的场景,她拉了杜芳曦的手和她说了会儿话,见太子和皇子们都来的差不多了,才点头道\"既然来的齐全了,就开始吧。\" 内侍恭敬的应了喏,从一旁小内侍捧着的玛瑙盘子里拿出一卷东西来,小心翼翼的拆了封,叫小内侍捧着下来给这些贵女们瞧。 改规则了?夏青心皱眉,看那小内侍到了眼前,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幅游春图,夏青心粗粗的看了一眼便要让内侍拿走,但是却忽然又猛地停住了。 那幅画不仅是游春图,而且是百花会上的游春图。也就是说,是她们自己去年参加百花会的时候的情景,她甚至看见了自己去年穿的衣裳。 谁有这么大能量?没听说过请了画师来啊,何况去年游园的时候根本没有谁停下来让画师画过。 可是这里面的人物,或坐或立,或倚在亭边,或穿花拂柳,神态自然,简直可以说是栩栩如生。 她忽然猜到了这幅画的主人,让那内侍去了,自己却愣愣的坐着,半响都说不出话。 贵女们入宫尚且需要皇上恩准,贵女们的侍婢们就更加进不来了,都留在刚才大臣们休息的园子里。 夏青心连要和白芷抱怨会儿这个完美至极的杜芳曦都不能,只好面色淡淡的坐在原位,颇有些无精打采。 她正发呆,内侍却又尖着嗓子道\"良娣说去岁众位姐妹们游园时她不在,又可惜又遗憾,便只好全凭着自己的想象和飘香姑姑的形容,乱涂了几笔来凑趣,也算是给众位姐妹的见面礼了。\" 真是好大的见面礼,孙纤淳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丝毫不现出来,也不抬头去朝上首的人看。 她已经是太子良娣了,谁敢说这个见面礼不好,前面的贵女们便都笑着嚷她太过自谦。 杜芳曦拿了团扇遮脸,红了脸道\"比不得众位姐妹和夏四小姐的才曲,众位姐妹可别嫌弃才好。\" 难怪夏甫也对这个杜芳曦如此不放心,果真是个能人。 这么不动声色就想让本来就对自己很介怀的众人再次想起她来? 哈,果真是个聪明的美人。 夏青心却反而清醒了许多,不就是要斗么?谁怕你。 既然提到了自己,自然不能不出声,她屏风后柔声道\"蒲柳之姿,怎敢比倾城色,良娣谬赞了。\" 杜芳曦牵出一抹笑来\"快别这么说,折煞我了。我怎敢自比倾城色?听飘香姑姑和众位姐妹说妹妹风姿出彩,有合德之风呢······\" 她还没说完,底下的众姑娘们就差点已经笑软了,看向夏青心的眼神便奇怪起来。 夏青筠和夏青心脸色尤其不好。 拿一个良家女子尤其是侯府女去比一个魅惑君主的妖妃,这可算是奇耻大辱了。 夏青心猛地立起来又跪下,正色道\"我大周众人都将姐姐比那倾国倾城的飞燕,且姐姐也即将侍奉太子,这才应景。妾不过区区一女子,如何敢当姐姐的妹妹?真真受不起!\"言下之意是,你可是侍奉太子将来或许和赵飞燕一样要当皇后的,我才没那兴趣当你妹妹赵合德。 你妹才是赵合德,你全家都是赵合德! 全场都静默下来,或许都没料到这姑娘如此大的气性。 夏青心如何不知道这便算是一下子得罪了皇后太子和杜芳曦三人,将杜芳曦比作赵飞燕,那太子不就是成王,皇后不就是王政君了么?可是没办法,要是自己不回击,将这话挡回去,可就成了大周贵妇甚至是天下的笑柄,到时候夏甫和夏庆松不把她打包扔了才怪。再说,也是杜芳曦先提出来的话头,自己不过是顺着她的话说,有本事两个一起罚算了。 夏青心低着头不敢看上面人的脸色,看了也白看,说不定还得落下个目无尊长的罪名。 三十八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皇后的面色果真变了,但是她如何不知道是杜芳曦挑战在先,何况杜芳曦说的话也实在太重了,这可是关乎人声名的事,怪不得人家如此生气,但是夏青心这丫头好一张伶俐不饶人的嘴,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又驳了杜芳曦的面子,又顺着杜芳曦的话说的飞燕和合德似乎都高贵似地,闷声不响便打了杜芳曦一个巴掌,也不是个省事的。 这场面总需要人来暖暖的,杜芳曦是个姑娘家,现在要她说什么好?皇后还太子又都不便开口,十一皇子卫豫便适时的扑哧一声笑了\"倒是个挺知趣的丫头,知道自己不配和良娣相提并论。\" 皇后也适时的将众人都唤起来,淡淡的吩咐众人都画幅画交上去。 今年的百花会算是就这么毁了。 春日里的日头很好,不烈却又刚好将阴寒晒去一些。 夏青心最早丢了笔,阳光从树叶里的缝隙洒下来覆盖在她身上,颇有些美不胜收的感觉。 十一皇子看着,越发觉得这个女子够得上资格当他的偏房。 卫瑾墨却抿着唇去看杜芳曦,杜芳曦自然察觉,转过头对他绽出一抹笑来,有得胜的得意。这样一闹,夏青心要进太子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杜芳曦实在是聪明。她太懂得利用皇后和太子忌惮十一皇子卫豫的心理。 他叹了口气,温言去拍拍他的肩道\"事已至此,还是听天由命罢。大不了再重新找一个就是。\" 他自然是知道的,天下貌美的女子何其多?正要说话,卫豫的声音却又忽然响起来\"皇后娘娘,我看这丫头好的紧······\" 太子便笑着去瞧他的母后,像是在说‘瞧,看我当日说的话应准了没?现在卫豫可不是来讨人了么?‘ 是好的紧,上官先容不着痕迹的冷笑,在卫豫还没将剩下的话说出口便应道\"的确好的紧,是个嘴乖惹人疼的。\"但是再好,你卫豫也别想染指。 卫瑾墨和温言对视一眼,知道卫豫这是要将夏青心要过去了。 十一皇子可以娶世家女,但是绝对不能是广成侯家的。卫豫人少聪明是没错,但是他心胸狭小又爱记仇,刚愎自用得很,一旦得势绝对不会任这些握有军权的叔叔辈的王爷们坐大,到时候倒霉的便是他们这些从兄弟了。 但温言却并不方便讲话,他虽也是王子,但是由于父亲是外姓王,和姓卫的皇室终究隔了一层,能进得**已经是皇上特例了。 卫豫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淡淡的笑过,跪拜过皇后\"皇后娘娘可记得当日在父皇面前和我说过的话?\" 当日在皇后居住的昭宁宫,她打趣过要包下十一皇子的婚事,定会在百花会上为他挑个可心的姑娘。 上官先容正要想个法子,便见坐在夏青筠夏青心两姐妹前边的孙纤淳正瞧着旁边的姑娘笑,看起来便是个极好的姑娘。飘香早知其意,轻轻凑在她耳边提醒着\"扬州知府的姑娘,只是她父亲现已离任,到柳州去上任知府了。\" 扬州知府?倒真是极大的肥缺,虽然柳州知府不是肥缺,品级也不怎么高,但配给十一皇子当侧妃倒也很够了。上官先容便慈爱的看着卫豫\"本宫如何能忘,早早的便为你打算好了。你只放心罢。\" 说完,她也不再让旁人说话,指着夏青筠道\"就她如何?\" 下首的夏青筠不意皇后会忽然指向自己,这会儿就算是个傻子也猜得到是什么意思了,一着急竟然跌了茶盏。 她这一下动静实在太大,所有人都忍不住朝她在的方向看去。 卫豫看过去,夏青筠早年间在京城也颇有才名,是以他并不特别陌生。但他没料到皇后竟会将广成侯的嫡长孙女给自己,一时间倒忘了回话。 还是夏青心反应快些,趁着随夏青筠跪下的时候轻声说\"病。\" 夏青筠何等聪明的人,很快便弄明白了夏青心的意思,再抬头时脸色已经苍白的不行,可怜兮兮的向皇后告罪\"臣女最近染病已久四肢无力,是以失手摔了杯盏,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上官先容哦了一声,又颇关心的问了一番话,看她如此单薄的身体摇了摇头,接着又道\"竟是连杯盏都端不住了?\" \"正是。\"夏青筠已经连话都说不完整,气喘吁吁了半日方才答话,又道\"为了来百花会,臣女的母亲也不知费了多少事,让我吃了多少药,却总不见效用。\" 久病的人如何能当皇子的侧妃? 皇后便遗憾的叹了一声,叮嘱她好好保养身体,停了一回,因说道\"我记得去岁谢恩宴上你是同你表姐一起来的,你这个表姐甚好,今天可曾来了?\" 夏青筠心上一喜,恭敬道\"来了。\" 皇后便让孙纤淳上去,细细的拉了她看了一番,不住的夸赞,半日也不放手。又回头去让杜芳曦看,杜芳曦问她些年纪爱好之类,她也通通都一一的答了。 皇后便向卫豫道\"这个可好?\"自己笑了一回,又让卫陵去向卫豫要喜酒喝。 孙纤淳把头偏向一边,装不知道,脸却早已羞红了。 皇后又将了十一皇子一军啊,夏青心低下头笑起来。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自己经历了多大一场风浪。 上官先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知道这丫头是不能给卫陵的,但是要她把这个丫头给卫豫,那更是不行。卫豫看起来倒是对这个丫头有点意思,或者说,卫豫对广成侯府有意思。那就绝对不能留着这个丫头了,得赶紧将她许人才好。 可是许给谁呢?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去看杜芳曦,想问问她的意思。杜芳曦的头却偏向了一边,而那边赫然是卫瑾墨的位子。 卫瑾墨?!上官先容眼前一亮,终于满意的微笑。 回府的时候时辰已经接近酉时了,路旁只有稀疏的行人。 夏青心将帘子掀起一角往外看的时候,路旁的人家门口挂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如同她确定不下来的人生。 车轮滚过石板的时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异常安静的马车里刺耳的很。 她们却都似乎不觉得,直到下了马车,夏青筠才扶着红药的手,转身回头看着夏青心\"真可惜,老太太看起来并没有接你过去的意思呢。\" 有些时候消息传的比你想象的要快得多,夏青心在百花会上公然和杜芳曦过不去的事情怕是早已传开了。 这回夏青心大概没那么好过了,夏青筠这话说的着实刻薄。 泪奔泪奔~~~~收藏今天居然只涨了一个~~~情何以堪~~~求收藏求推荐~~~ 三十九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但夏青心却似乎一点儿也不将这话放在心上,朝夏青筠轻轻颔首,自顾自的扶着白芷往她的汀香榭去了。 为她们提灯笼引路的是个西角门的上的小丫头,一团孩子气,时不时的要蹦跳两下,那灯盏便也摇晃起来,将夏青心和白芷的倒影颠晃的奇形怪状。 “三月春风吹过墙,阿娘与我躲迷藏······”她一边走着,一边却又自顾自的唱起了民谣。 白芷正要喝住她,却被夏青心伸手拉了。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她微笑的跟着灯笼走,丝毫不在意铺天盖地的夜色。 还没进园子呢,连翘便打着灯笼同冷兮一起来了,见她在,忙迎了过来,冷兮默不作声的将手上拿着的白狐狸皮的狐裘给她披上,又塞给她一个小暖炉。 去年的今夜,和今年的今夜,果真不一样啊,差别也太大。 夏青心却恍然不觉般,拉住要走的小丫头,轻声问她道\"你几岁了?\" \"六岁。\"那小丫头笑嘻嘻的答,仿佛没有一点忧愁。 夏青心便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让连翘打赏她,又问了小丫头的老子娘是谁,方才看着她晃晃悠悠的走了。 白芷叹了口气,冲连翘和冷兮摇摇头,扶着夏青心回了汀香榭。 “多看顾着些,方才听见角门上的小丫头唱沈姨娘喜欢的小调,此刻正难受呢。”白芷趁夏青心进门,凑在连翘耳朵旁边小声道。自己入里屋去了。 同样是百花会,回来的时辰都一样,可是去年的今日,沈姨娘沉湖了。 夏青心会好受才真奇怪,她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夏青心当日的模样,也不敢去回想。 汀香榭院里的花到了时节,已经开的越发好看,夏青心驻足端详了一会儿,却忽然发狠将手上的暖炉用力的摔在地上,幸好那地是泥泞的,倒是发不出什么声响。 连翘最是心疼,知道夏青心这已经是难受到极点,刚要出声劝慰,院子的门却忽的又被人推开。 榴莲早已经握着灯笼进的门来,瞥见那地上的暖炉,忙笑道\"诶哟,心姑娘走的真是快,我奉老太太的命要去接您的,却没想路上遇见了茜雯那蹄子从广安侯那府里过来,便说笑了几句,却没料到你走的这般快。老太太要是知道了,又要骂我当不得差了!\" 夏青心疾走几步进了房,笑道\"叔祖母也过来了?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值得她跑一趟。\" \"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呢?\"榴莲道\"不过是开了春太夫人见咱们府里海棠花开的好,过来同老太太聚聚罢了。\" 夏青心点头微笑\"我说呢,既是如此,往年我也并不大见叔祖母,这回竟也不必见了吧,走了一天,怪累的。\" 榴莲自然不会傻到夏青心真是因为累,但是面上功夫还得做做,便拉了夏青心的手央道\"这可使不得,老太太特特的吩咐了我要接您过去呢,难道我是个没脸的,竟请不动您?\" \"姐姐饶了我罢!\"夏青心苦笑\"你也不是不知道叔祖母不待见我,我这样巴巴的跑过去也不讨好,还是让她清清静静的吃顿饭便罢了。我果真乏了,你替我在老太太和叔祖母那儿告饶也就是了。\" 榴莲心知她是确实不想过去了,也只好答应,转身出去了。 夏青心自己却冷不防的脚底一软,人已经跌坐在地上。 白芷和连翘大惊,慌忙便要去扶她,夏青心拂开她们的手,自己将头埋进膝盖里,再不说话。 白芷和连翘都是通透的人,无奈的对视一眼,只好掩上门守在了外间。 她得承认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穿越者,满心以为自己在现代生活十几年的经验可以在古代改变些什么,却无奈的发觉一切都不可能,你只是一个棋子,就算你怎样能干,也不过是一个能干的棋子,古代人根本就没想象中的好对付。 大局,你根本就改变不了。 等榴莲回了长寿堂时,老太太正和太夫人说笑呢,见她回来,忙问道\"四丫头呢?\" 榴莲便笑着把方才准备好的一番说辞都说了,又替夏青心给太夫人道了恼。 太夫人对庶女之类的概不上心的,是以广安侯府里的庶女们都怯怯的,见谁都不敢说话,平日里连门都不带出去,现在听榴莲这么说,倒无可无不可,一笑也就罢了。 夏母自己却上了心,待得晚间人散尽了,又向榴莲问起夏青心来。 榴莲叹了一声,细细的将夏青心方才的形容模样都说了一遍,半响又自己叹了口气\"四姑娘倒真的可怜,今儿这样的日子,亏得她备足了精神,却不料那良娣这样耐不住性子,在大庭广众下要落了咱们侯府的面子。\" 夏母是个人精,如何会不晓得这其中的关窍,当下冷哼一声\"杜渊之向来和咱们老太爷不和,她的嫡长孙女自然是乘了他的意,才敢这样做。倒也亏得心儿那丫头机警,但到底,她是不中用了。\" 榴莲心头一惊,想起方才夏青心摔在地上的暖炉和灰败了的脸色,心头掠过不好的预想。但她不是旁人,是自小被老太太调教大的,老太太什么事她不知道的?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心儿那丫头确实是个好的,也在那么多贵女面前替我们争了脸,但她那番话,得罪的可不止一个良娣,连着皇后乃至太子都骂上了。便是皇后和太子一时不发作,往后难免寻了由头找麻烦,心儿这丫头的前程算是没了。\"夏母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丝旁的意思都没有,平淡的很,和以往对夏青心宠爱至极的慈祥模样一点不像。 榴莲忍不住暗暗心惊,她虽和夏青心交好,却还没替她说话的权利,便只能压低了声音\"那老太太准备把四姑娘怎么办?\" 夏母眼内精光一闪\"怎么办?依着你大太太的意思办罢!\" 交给梁氏来办?那梁氏还不把她给贱卖了!虽然现在夏青筠还未许人,轮不到妹妹们先出嫁的道理,但是夏青筠现在已经年方十四,明年便是要及笄的大姑娘了,再怎么推,也只有这一两年的时间了。 四十章 天涯近,从此飘零和断梗 夏庆松脸色惨白的等在夏甫的书房外,叹了一声又一声。 因着老太爷现在身体康健,他并没有袭爵,却也蒙圣上隆恩格外恩赐了员外郎出身,也算是个正五品了,今日点卯回来,才听见百花会之事,顿时急的了不得,一时半刻也等不得了,便奔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房里出来一个小厮,恭敬的叫了老爷,又让他进去。 他忙推了门进去时,夏甫却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捧着卷书看着。 他便顿时有些摸不着夏甫的心思,只好沉思了一回才小心翼翼的道\"父亲,四丫头今日在宫里的事您可听说了?\" 夏甫这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因道\"你如何看?\" 如何看?还能如何看,夏庆松差点要跌脚大骂。毕竟因着和贤妃的关系,本来让夏青心当了太子妃也不是不能的,可眼下夏青心却公然讽刺良娣,这声名传出去,难免落得不好。且她又得罪了皇后和太子,这桩美事怕是不成了,便有些闷闷的,连带着恨起夏青心来\"那丫头也实在太不懂事了些!她这样一闹,可不仅是她,连带着筠儿的婚事怕也糟了。先前咱们还想着两人能成一个也好,现在看来,竟是两个都没指望了。\" 夏甫心下便有些不喜儿子如此目光短浅,喝到\"你知道什么!\" 夏庆松冷不防被他这么一喝,倒有些愣愣的,赶紧住了嘴。 \"你不过是因为心儿得罪了太子罢了,你并不是不知道,皇后与咱们贤妃素来面和心不合,刚开始咱们要让心儿去,明面上对心儿说因为她伶俐乖巧,其实还不是因为太子这位子坐的摇摇晃晃咱们放不下心?她过去咱们也好多一个耳目罢了!你这么大的人了,见识却还如此浅薄,以为咱们广成侯府真真就赖定了一个太子妃?你别会错了意!\" 这些事情夏庆松都是知道的,但他是个读书人,自然也就对太子多生出了几许认同,总以为太子才能安安稳稳的坐上皇位,因此早忘了夏青心本就不一定要冲着太子妃去。 何况贤妃虽然这些年深受皇恩却并不曾生下一子半女来,因此自家倒也没了什么非要支持的皇子,他就渐渐的将希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一心想当个国丈。 夏甫这人却老成持重,他是从皇上登基便跟到今天的,劳苦功高不说,一双眼睛也早历练得如同什么似地,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皇上面上对太子不可谓不和善,可是终究因着十一皇子的母妃,对十一皇子也青眼有加。不然何以到现在也不肯将手上的权分给太子一些?却让十一皇子到处走动勤快的很? 连廉王这样的人物都给了十一皇子当发蒙教师,说是因为二人自小亲近,可是当中的曲折,他怎么会不明白? 何况现今的皇后其实也不过是个继后,与皇帝的感情并不能算多好,顶多也就是相敬如宾罢了。 夏庆松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又没了主意,也是因为夏甫实在太强势,因而夏庆松到了这将近不惑之年的人了,竟然总也没个主意,遇着什么大事都要来找夏甫。 但是此刻不仅是他,连带着夏甫也颇有些踌躇。夏青心这丫头不能说他不喜欢,毕竟打小就聪明伶俐,且见识竟也不弱,有时候他冷眼看着,竟比这个儿子都强上几分。 这回虽说是顶撞了杜芳曦,但到底也没太伤和气,明面上也没得罪谁,那番回敬杜芳曦的话下来连他都要赞叹上几分,这闺女的确是个好的。若是个嫡女多好,得罪了杜芳曦便得罪了,可偏偏是个庶女,难道他夏家还要为了一个庶女去得罪一个当了良娣的嫡女?别说现在和左丞相不合,就算二人素来和气,这事情也做不得。外人看着,还以为是他夏甫教着这么做的,虽然他的确有心思收拾这个左相,但到底人家明面上还是个丞相。可惜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便道\"就先放着不说罢。看看皇后又是怎么样意思。\" 夏庆松知道现今情形也只能这样了,要说让他将夏青心怎么样,他倒还是真有些不忍心。 梁氏大清早便到了长寿堂伺候老太太吃饭,本来这事留在子玉媳妇李氏做便是了,但今日到底有事,她便替了李氏捧着著给老太太布菜。 待服侍完了老太太,才看着老太太道\"昨儿我恍惚听说四丫头得罪了良娣,我就慌得什么似地,想着要来找老太太问问,到底我笨嘴拙舌的不知事,还得老太太多提点着。\" 夏母一向不喜欢这个媳妇,倒不是因为梁氏不够周到,就是面子上实在太周到了,背地里却总想着要把她架空,弄得她烦得很。 现在又见她得到消息便迫不及待的赶过来,像是要看看夏青心怎么落难似地,她便停了昨日想将夏青心给梁氏发落的念想,只淡淡的敷衍几句,又赶着她问些月例银子放了不曾的小事。 梁氏本以为老太太这回就算不要夏青心的半条命,也会让自己赶紧找个人家把她给嫁出去,却没料到老太太似乎并不怪责她。她面上便有些过不去,夏青心无论怎么得宠,终究是个庶女,如今这样大的事情,老太太竟然还有心袒护。 莫非是她小瞧了这个夏青心? 这么多年来,为了面上的和善和名声,她对庶女们虽然面上淡淡的,但究竟也未曾做过什么坏事,因而夏家的女儿格外的娇贵些。 但是嫡庶之分还是在那里的,夏青心无论分例还是丫头们都不如夏青筠和夏青笙,却没料到这丫头如此得老太太庇护,一点点的将夏青筠都不知不觉的比了下去。 她往常还不觉得,现在一想,却对夏青心更生出几分警惕来。 便试探着开口\"听筠儿那丫头说,昨儿良娣的脸都气红了,只碍于身份不好开口,淡淡一笑便过了。皇后的脸色也是难看的很呢,我便慌的越发厉害了,老太太可曾听见些什么消息?也好让媳妇我拿个主意。\" 夏母心知她这是借着皇后想让自己尽快处置了夏青心,可是她如何能让一个媳妇拿捏,便淡淡道\"四丫头是可怜的,昨儿受了辱又受了惊吓,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去安慰,倒跑到我这儿打听消息?你有什么主意要拿的?莫不是有那官差奉了旨来拿人了?若是,你直接便将四丫头绑出去,若不是,我倒有些糊涂了,不知太太要拿什么主意?\" 夏母这话说的已经很严重了,直指她对庶女不上心,苛责过度。 梁氏话才出口,便见老太太神色不对,知道必然要不好,夏母的话说的又相当严重,当下有些讪讪的,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四十一章 断送一生憔悴,只需几个黄昏 幸而夏青萱来请安,见如此情形,三言两语的将事情带过了,又笑着说了会儿话,便随着梁氏一起出门去了。 眼见着梁氏出去了,夏母的脸色才转好了些,想了想便唤过榴莲来,吩咐她去老太爷房里一趟。 榴莲方才将梁氏同老太太的话全听了个干干净净,心知这会儿肯定是要去向老太爷讨主意的,便应了声是,便要去。 老太太却偏生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她,\"你这回去了,再折过你四姑娘院里去一趟,将我这房里今早的事都同她讲讲,看她怎么说,你再来报我。\" 这是有转圜余地了?榴莲这样想着,却并不敢就说出口,交代了柳眉些事情,才往夏甫房里去。 夏甫闻得是榴莲来,也并不叫进去,只吩咐小厮告诉她嘱咐老太太好好将养身子,等过几日到了谢恩宴,还有得忙呢。 榴莲琢磨了半天也不知其意,只好罢了,转身便往夏青心房里来。 她自己推了门进去,见一个小丫头抱着只雪白的猫在那儿晒太阳,见她来了,忙站起身来唤了声榴莲姐姐,又要忙着进去通报。 榴莲便将她按住,摇摇头,自己掀帘子进去了。 她也是常来汀香榭的,知道夏青心素日爱在二楼上,便自己提脚上了二楼,果不其然,白芷和连翘都守在门口儿呢。 见她来,忙笑着迎进去,又冲里面道\"姑娘,榴莲姐姐来了。\" 不过一刻,夏青心已经迎出来了,挽了她的手笑道\"今儿姐姐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榴莲看她眼圈发黑,便知道昨晚定是没睡,又想起昨天是沈姨娘去世的日子,颇有些怜她无人顾持,便细细的抚慰了一番,才将今天清早的事情尽数的说了,昨晚上的话,却只字没对她提。 她这么一说,拿了茶上来的冷兮便有些担忧的看看自家小姐,果然见夏青心变了脸色。 白芷沉吟了半日,自己担心,却又不便外露,只好强笑着道\"老太太素来疼爱姑娘,定然是舍不得的。\" 她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不信。 她们都清楚,在利益和一个庶女面前,夏母的疼爱有多脆弱。 夏青心却只愣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忍不住掉下泪来,由不得抓紧了榴莲的手,哭道\"姐姐救我!\" 榴莲猛地被她这么一抓,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忙摆摆手道\"姑娘说的什么话?您是多么金尊玉贵的人呢?老太太怎么也舍不得罚你,你且放宽了心。\" 夏青心便哀哀的叹了一声,极小声的嗫嚅了几句话。 别人没听见,离她近的榴莲却听了个清楚,想了想又安慰了她一回,这才去了。 等冷兮从二楼廊上目送她出了门去了,才下了帘子,担忧道\"姑娘,这可怎么办?老太太这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连翘本来因着有些不舒服,连话都懶怠说,此刻也忍不住乱了阵脚\"姑娘,这大太太也真是的,她也不顾着吃斋念佛尽顾着害人了,当年的事······\" 她还没说完,白芷便连忙的喝住了,又道\"姑娘,您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的?她昨晚便料到今日会有这么一出戏了,但是也没想到梁氏竟然迫不及待的便要搀和进来收拾她,不由得暗暗心惊,自己对这个母亲可是面上里子上都做足了,谁料到她还是这样厌恶自己,也难怪,一个庶女偏要这样出风头,不惹人厌烦才奇了。 更何况当年梁汀若的事,永远是扎在梁氏心头里的刺。梁氏这样的性子,总会找机会处置她的,她避无可避。 但是她这回倒是真的有些慌了,就算她自己没什么事,但是凭着自己已经没什么用处这一条,也难保卫瑾墨不会将夏子然从裘老太爷那里除了名。 那夏子然唯一的出路可就没了。 当初因为要收夏子然又不惹人怀疑,在夏甫生辰那天,卫瑾墨便想了法子让夏子然在裘老太爷面前出了回风头,引得裘老太爷亲自要夏甫将这孙子送给自己教导。 现在要打回来,也不过是卫瑾墨一句话的事。 她勉强笑了笑\"别担心,老太太倒是一时不会动我。\" 白芷想了想,看了眼冷兮\"冷兮,这茶水也都凉了,你去煮新的上来。\" 青心却淡淡的阻了,坐在榻上看她们一回\"今时不比往日了,按着我推算,老太太就算不打算罚我,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得冷落我一段时间。你们吩咐下去,汀香榭的人在外一概不许多嘴,一概不准再遣人去小厨房里白要东西,若是有什么嚼舌根子的话被我听见了,立刻绑到庄子上去配人!\" 三人都应了,冷兮又请示她上回那个小丫头怎么处置。 夏青心这才想起来那个小丫头,但是此时若是再赶人,无异自找麻烦,想了一回,让冷兮领着她去夏青筠的听云轩。 见冷兮也去了,夏青心才看着白芷和连翘\"你们二人倒也和冷兮亲近些,她也不过是来的晚了些,人却是不差的。\" 榴莲回了夏母屋子里,将夏甫和夏青心回的话都说了。又顿了顿,看了看夏母的脸色\"四姑娘后来吓哭了,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的话都有些没条理了。\" \"哦?\"夏母见说,问道\"怎么没条理?\" \"四姑娘抱怨大太太落井下石呢!又说迟早······\"她说到这,又停住了,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夏母不用听,自然也知道下面会是什么话。 谁说这四丫头是被吓怕了?她这分明是在和自己示好,将责任多推给大太太梁氏身上,想让自己保住她呢!果然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也不枉费这几年来的用心栽培,连自己要敲打她她都能领悟。 想着夏甫的话,夏母却也终于将那把夏青心扔给梁氏处置的心思淡了。 夏青心立在抄手游廊里目送着榴莲离去,却半响也不曾移动身子。 这番和榴莲说的那些话,算是彻底的和梁氏决裂了。但是她心知梁氏到底名义上是她自己的嫡母,是这广成侯府的未来当家主母。 等夏母百年后,这府里就只剩下梁氏一人独大了。 而她现在靠着的,就如同一座冰山,随时都可能消融不见。 四十二章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她不由自主的便回想她娘亲沈姨娘的话,她在临死前说\"心儿,我这辈子没求过侯府什么。但是这一次,请替我求求你父亲,好好待然儿······\" 沈姨娘的声音哽咽,堵得夏青心的心闷闷的痛。怎么可能?夏庆松完全就是一个没有心的木头人,他完全对这些姨娘没有半点恩义。但是难道她能告诉自己娘亲夏庆松听闻她落水的反应么?自然不能······ 沈姨娘临死也记挂着夏青心和夏子然,纵然她不是真正的夏青心,也能感受到那份厚重的母爱,沈姨娘苦了一辈子,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她们都好。 她正皱着眉,就听见里屋响起白芷的声音\"姑娘,三爷来了。\" 她这才舒展了眉头,掀帘子进去笑道\"然儿,你来了?\" 夏子然闷闷的扑进她怀里,半响后又抬头看她,道\"姐姐,香茗刚刚告诉我,他在书房听说老爷斥责了你。是么?\" 香茗是跟在夏子然身边的小厮,平日没事和书房那边当差的书童们混的烂熟。既然他们如此说,看样子夏庆松对自己这番做法是哀叹不已了。 她在心内冷笑,夏庆松就是一个目光短浅,却又自视正人君子的迂腐假道学,听见自己这么大胆的做法,自然要大伤脑筋。 她伸手摁住夏子然的肩头,扶着他坐在椅上,道\"然儿,姐姐需要你帮一个忙,你能做到么?\"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敏感多疑,或许是因为沈姨娘的死,夏子然迅速成长起来,蜕变得令人惊讶。 他看着夏青心,重重的点了头。 他如此懂事,夏青心心里却忽然五味俱全,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心酸。她蹲下身子看着他,道\"然儿,听说老太爷夸你进益了,是么?\" \"昨日老太爷亲自去裘老太爷府上问了我的功课,的确说我进益了。\"夏子然点头,又道\"裘老太爷说以后还要请裘二公子射声校尉教我骑射武功。\" \"果真?\"这射声校尉是四品武官,和皇帝亲近无比,所以常有‘待诏‘的别称,裘老太爷如此做法,无异于要明着提拔夏子然。夏青心心内顿时雀跃无比。毕竟若是夏子然自己争气,那卫瑾墨就算再不满,也轻易无法让裘老太爷不收夏子然了。 夏子然依旧淡淡的点头,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兴奋之色,他抓住夏青心的手,道\"姐姐,现在你该担心你自己。听说老爷很生气。\" 夏子然从来不称呼夏庆松父亲,或许是因为规矩使然,但更多的还是他不愿意。 夏青心便也随着他称呼\"老爷再生我的气,横竖还有老太爷老太太在,父亲越不过他们去。然儿只管放心。姐姐既然答应了然儿要为娘亲报仇,自然不会这么轻易便被打倒。\" 夏子然的目光便沉下来,他指着楼下院子里的虞美人和紫玉兰,道“当初这阖府的姑娘们,老太太和老爷可就只给姐姐你一人这样厚重的赏赐。可是现在经年而已,你的状况又是如何?姐姐,你要知道,我们就算有再大的利用价值,那也不过是一个好使一些的棋子。” 你能想象这些话从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口里说出来么? 夏青心晃了晃神,忍不住便噤了声。 夏子然抿了唇看她,单手支在廊柱上,冷声道“姐姐,你真的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么?”他定了定,又道“还是你已经忘记当日她们是怎么对我们的了?” 夏青心心内一顿,低头沉思半响,终于叹一口气,伸手接住树上飘落的落花,道“我自然记得。” 沈姨娘去世的当晚,她和夏子然跪在老太太和梁氏面前,求一轴大影(古代的时候有人去世,一般会请个画师画幅画,称为影,留给后人磕头礼拜之用)时的尴尬和心酸。 “一个横死的奴才罢了!又是个没福的,平白的画个影儿做什么?谁又是她的儿女?哪里有做主子的给奴才磕头礼拜的道理?”梁氏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口回绝的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夏子然眼里有水雾闪动,却始终不曾哭出声音来。 他是在这侯府里长大的,看见的,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自然知道梁氏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但就是因为这番话的合情合理,他才更恨。恨自己不是嫡子,恨沈姨娘不是正室,恨不把沈姨娘当人的夏府。 可是有什么用处呢?大周朝所有的人都清楚,妾室就是妾室,永远不可能被扶正。何况沈姨娘还是一个太安于本分的妾室。 没错,沈姨娘已经死了,什么事都已经太晚。但是至少他还活着,他不能,不允许自己步沈姨娘的后尘。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夏子然从回忆里抽出思绪,看着立着的夏青心“大哥虽然是个没用的东西,但是有老爷给他拿钱捐官,好歹一个同知是少不了的。而二哥,他现在结交的王公大臣们可不在少数。我却还是如今这副样子,这样下去,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为这个侯府的主人?!” 夏子然的野心已经宣之于口,才一个六岁的孩子,却想着要执掌这个侯府,玩弄这府里所有人的命运。 或者有人会觉得好笑,夏青心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半跪下来扶住夏子然的肩,又替他整了整衣袍,才慢条斯理道“不急。然儿,你现在必须明白,我们要面对的,是整个侯府,我们必须先清理掉一切阻碍我们的障碍。” 夏子然仰起头,眯缝着眼道“那第一个是谁呢?” 夏青心站起身牵起他的手入了里屋,笑道“一个个来,当然是先动最好动,而且已经有把柄在手的人。” 比如说,芳心萌动的夏青筠。 夏子然显然也很明白夏青心在说什么,他冷笑了一声。道“她不是以为我和揽竹过于亲密了么?说不定便要拿这个去老爷或者太太那里告状去。倒也是时候先处理了她。” “不对。”夏青心蹙眉看夏子然,道“这些事情我自然会想办法。但是你接近揽竹也确实是冒失的做法。或许夏青筠会以为你是想要了这个丫头来,以后好当通房丫头。但是太太呢?这府里聪明的人多了去了,然儿,你终究还是不够沉稳。” 夏子然不置可否,半日后却终于还是在夏青心面前败下阵来“好吧。”他如是说“我先看着便是了。” 四十三章 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如夏青心所预料的一般,汀香榭果真便冷清下来,不仅老太太再未提起过夏青心,便是平常时长来串门子的几个姑娘,也少有进汀香榭的门。 夏青心倒是难得的清闲下来,因着连着几日去老太太那边请安都被老太太以各种理由闭门不见,她便索性躲了在汀香榭不出门。 白芷看她手捧着一卷书在美人榻上歪着,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便自作主张从她手上将书夺了,劝道\"姑娘也该出去走走,闷在这屋子里都十几天了还没出门过,长此已久下去可怎么好?\" 连翘正好端着一盘新鲜果子上来,见状也不由得附和几句\"白芷说的对,姑娘就算不想出去惹人注意,好歹这园子里除了姑娘们也没什么外人,你走动走动也没什么。再说您都大半个月没见过三爷了。\" 夏青心也不去抢书,只懒懒的又窝回榻上,笑道\"你们两个越发的啰嗦了,像极了崔嬷嬷,当心以后没人敢收。\" 见她心情似乎不错,白芷和连翘也放了些心,又听她说出这句话来,脸颊都绯红了,嗔道\"姑娘再不肯在嘴上饶人一句!我们可是要跟着姑娘一辈子的,没人敢收也罢了!\" 这一句话却把夏青心的心事都勾了起来,没错,她自己现在都没人敢收呢,白芷和连翘冷兮这三个大丫头,少不得得靠着自己筹谋。 四月都已过了一半,夏青心院子外有不知道谁种花时掉下的种子长出来,竟开满了桃花,一支压着一支的盛放,从二楼看去,落英缤纷,美的很。 夏青心隔着帘子看下去,眼神却呆滞得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被冷落,自然不是被关关禁闭便罢的。 晌午刚过,珊瑚便一脸不高兴的摔了帘子进了门,见白芷正在拿剪子修剪花草,也不说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白芷便奇道\"你不是往那边领月例去了吗?怎么这幅样子回来了?\" \"还月例呢!大奶奶让咱们找老太太去!她不知道给咱们姑娘拿什么样的分例!\"珊瑚想到方才那些婆子们嘲笑的嘴脸便一肚子的气。府里的大丫鬟和她们这种贴身伺候姑娘们的丫头地位都比一般婆子们高出一大截,何曾看过这等脸色?差点没被气的跌脚。 白芷愣了一愣,刚要让她别嚷嚷出来,便听见屋子外面一阵喧哗,紧跟着便涌进来一群人。她还以为是珊瑚方才和那些婆子们斗嘴了,正要斥责几句,便见夏青笙扶着梅香进门来,见二人这副样子,笑道\"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由着你们瞎胡闹嚷嚷,四姐姐难道是死了么?\" 这话居然从一个孩子嘴里说了出来,白芷听着,却不得不为自己主子分辨几句\"姑娘误会了,看您突然来了,我还以为是珊瑚这蹄子惹着您了,便要问问。\" 夏青笙扶着梅香向前行了两步,抬手便给了白芷一个耳光,怒道\"她若是惹着了我,自然有你们姑娘教训,再不济,我自己会教训,由得着你一个奴才多嘴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白芷白嫩的脸上顿时便现出了清晰的巴掌印,她虽然是个丫头,但是自小随着夏青心一块长大,连夏青心都让她几分,从没对她动过手,现在在众人面前当众没脸,眼泪便扑簌簌的落下来。 可她到底是大丫头,立马便将眼泪忍了,强笑道\"姑娘教训的是,是我僭越了。\" 毕竟现在夏青心地位确实尴尬,若是没有了老太爷老太太的庇佑,不过也就是一个庶女罢了。惹到这个麻烦,也不是好玩的事。 夏青笙这才笑了开来,环顾了四周,因问\"四姐姐呢?\" 白芷知道这个五姑娘因为是嫡出的幼女,自幼受尽宠爱,连老太太都不甚苛责她,夏青心过往却总给她苦头吃,现在肯定是逮着时候来报仇的,便垂了头,语气愈发恭敬\"我们姑娘最近身子又不好了,在楼上看书呢。\" \"可不是想做诗翁了么?\"夏青笙便掩嘴一笑,\"也不必这么忙,以后自然有她清闲的时候。昨儿哥哥们在前厅待客,不就请了几个院里的来唱曲儿解闷么?我听说她们倒也是好看书的。\" 这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她身旁的梅香便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夏青笙却也不多苛责,冲白芷道\"还不将姐姐请下来?\" \"不知五妹这样兴师动众的来我这里要干什么?\"夏青心的声音却在夏青笙的话音刚落便响起。 夏青笙抬头一望,夏青心却正立在木楼梯上扶着栏看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她便多走了几步迎过去\"姐姐不是在养病看书么?我瞧着最近也没人来瞧瞧姐姐,只好代我母亲过来看看姐姐这里有什么缺的了。\" 夏青心定定的望着她,直将夏青笙瞧得转过了目光,才似笑非笑道\"如此,便要多谢五妹了?\" 夏青笙向来飞扬跋扈,对这个庶出的却抢了长姐不少风头的夏青心一直没好感,尤其是夏青心还时不时的要借故教训教训自己,好不容易听梅香说珊瑚连月例都没领到,还被大嫂嫂挡了回来,便想着要来嘲笑嘲笑。是以再也不怕夏青心,扬起下巴道\"谢便算了。但我看姐姐最近可怜得很,听说连太夫人来都没叫你去见呢。\" \"哦?\"夏青心下了台阶,扶着冷兮的手走了几步到白芷面前,\"那妹妹的意思是?\" 梅香一眼便瞥见了冷兮,认出她就是那晚在西角门上当差被提拔进汀香榭的丫头,指着冷兮插嘴道\"姑娘瞧啊,连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三脚猫都被四姑娘收在房里了,可见四姑娘日子过的可怜。\" 连翘虽然因为冷兮是晚来的又很得夏青心信任所以并不亲近冷兮,但是也容不得人这么侮辱她,冷笑道\"真真是奇了,我不知道什么西角门东角门的,只知道冷兮是老太太开了金口放在我们屋里的。偏你梅香便知道,你可真是好眼力!\" 今天的提前更啦,亲们,今天若儿要回家,所以提前更。 四十四章 老舌百般倾耳听,深黄一点入烟流 不好意思啊各位,因为若儿刚回家,宽带没装好,所以昨晚是让朋友发的文,她发错了~~~~鞠躬~~~~今天会把昨天的补上的,大家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梅香和连翘白芷都同属掌管姑娘钗环衣物的大丫头,因此也不怕她,反而笑的越加开心\"诶哟哟,这怎么急了呢?我说的是上不得台面的奴才又不是你,你急什么?\" 这简直就是场闹剧了,夏青心皱了皱眉,忽然指着冷兮疾言厉色道\"你要仔细,你是老太太放在我屋子里的,就应该抬起头来做人,都是丫头,没理由我的丫头便比人家的低!你此刻不回嘴,难道要你姑娘我开口去同一个丫头斗嘴吗?!\" 冷兮见说,忙也换了脸色,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梅香道\"我是丫头,梅香姐姐就不是了么?我知道素日服侍姑娘们的丫头们都高人一等能做个副小姐,但你到底别忘了你的身份!咱们没的说,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你不该这么跟姑娘讲话!你再尊贵,贵得过姑娘去?谁给你这么大胆子冲着姑娘指指点点?\" 夏青心冷笑着点点头,又指着连翘\"你也是,你的姐姐挨了打,你就该还回来!难道要我一个姑娘伸手去打一个奴才?没得脏了我的手!\" 连翘巴不得这一声,顿时伸手就揪住了梅香的头发,狠狠掴了一掌。梅香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脸上早留下了个五指印,连带着头发也散了,顿时急的哭起来,就要去抓连翘的脸。 夏青心冷声喝住了,又道\"是我吩咐她打你的,莫非你要打我不成!\" 梅香从来没见过如此狠厉的姑娘主子,顿时失了气势,退后几步可怜兮兮的在夏青笙面前哭了。 夏青笙自己也没见过这场面,但是自己房里的大丫头被打,也等于让她没脸,急道\"四姐姐难道不知道我们夏府向来是宽厚待下人,从不打骂的么?你简直丢我们夏府的脸!\" \"丢脸?\"夏青心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指着白芷的脸质问夏青笙\"那这是谁打的?是谁连尊卑上下都分不清楚就自己擅自动手打人?和我论家法家规?若真要论这个,你现在就该离了我这里,自己去请老太爷老太太降罪!你一个姑娘家,不问青红皂白便在姐姐房里动手打人,张口闭口就是前厅,院里的,哪家的姑娘会这般粗俗不知耻?!我倒是正好要问问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步步逼近夏青笙,只把夏青笙差点逼得摔倒。 夏青笙脸上火烧一般的红,欲回嘴,又不好回的。只好指着夏青心道\"四姐姐难道要欺负幼妹吗?\" \"我欺负你?你倒是知道我是你姐姐!\"夏青心抓住她的错漏处,马上便回道\"但你做的可不是妹妹该做的事!纵然我不是太太肚里出来的,太太也不曾像你这般的喝斥过我,难道你比太太还尊贵不成?!\" 夏青笙年纪还小,梁氏又一味的疼爱放纵,哪里真的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顿时受不住,哭着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梁氏看着自己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儿,又是恨又是气,恨的是夏青心那丫头竟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女儿没脸,气的是夏青笙一个姑娘家不知轻重乱说话,让人抓到把柄。但她到底怎么会真的生自己女儿的气? 夏青笙哭渐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小脸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得,红通通的一片。 梁氏心便软了,揽了她入怀,千哄万哄方哄住了,又把规矩和女儿家要注意的事情又给夏青笙交代了一遍,夏青笙本待不听,却拗不过梁氏,终究扭捏的答应了。 等梁氏都说的差不多了,夏青笙便又将今日夏青心如何如何骂她的话又说了一遍,将梅香挨打的事情也一并说了,说着,便冲一旁的蔻丹道\"将梅香叫进来!\" 蔻丹转身出门,果真将梅香领了进来。 夏青笙便指着梅香哭道\"母亲,您看四姐姐将我的丫头打成什么样儿了?\" 梅香红肿着眼睛,因为要见太太,因此不敢再哭,憋着一汪泪,脸上的指印犹在,可以想象被打的有多重。 \"被你四姐姐自己打的?还是她的丫头打的?\"梁氏皱紧了眉,也不再去看梅香。 夏青笙看了一眼梁氏,道\"是四姐姐吩咐连翘打的。\" 果然,梁氏叹了口气,冲夏青笙道\"你是嫡女,怎么就能亲自去教训一个丫头?任凭那白芷再得人意儿,她终究是个丫头,你不高兴了,让你大嫂子将她发配了也就是了,多要紧的事,就值得你自己去动手打了?连四丫头都比你清楚这个道理。\" 见夏青笙被问的说不出话,梅香连忙道\"太太,也实在怪不得姑娘气大,您不知四姑娘和她底下的两个丫头多目中无人呢。\" 梁氏便冲蔻丹道\"去将那活血化瘀的金银散拿一瓶来给她,可怜见儿的,怎么就被打成了这样!\" 蔻丹应了,转身拉了梅香便出门。 梁氏这才回过头,摸摸夏青笙的脸,柔声说道\"你也太不懂事了,四丫头若是个好相与的,会得老太爷老太太的宠这么多年?连你父亲平日都高看她几眼呢,何况是你!你何苦去惹她?\" 夏青笙扁扁嘴,似乎就要哭出来\"母亲不知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幅样子,把自己真当成嫡出的小姐了,口口声声姑娘丫头的,她姨娘不也是个丫头么?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大姐姐一样的分例一样的丫头!现在不压压她的气焰,说不定日后她就要爬到咱们头上来了!\" 梁氏又是无奈又是爱的呼了一声我的儿,惊讶道\"我素日只当你是个淘气的,却没想到这般替为娘和你姐姐着想。\" 夏青笙将头埋进她怀里,低声道\"可女儿没用,反被她羞辱了一番。\" 梁氏冷哼了一声,自己想了一回,因说\"那你便该跟老太太诉苦去,让老太太帮你作主。\" 夏青笙早就想过要去找老太太哭诉一番,但是想到自己也的确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话,要是真翻出来没准最后挨骂的还是她自己,便讷讷道\"可是······\"顿了顿又道\"可惜大姐姐最近都不爱出门,方才我要让她陪我去汀香榭她也不答应,否则哪能让她占了便宜!\" 想到夏青筠,梁氏就不自然的叹了口气。这丫头最近的心思实在是难猜的很,连自己都越来越看不透了。但她很快便不再去想,毕竟早已想好了对策,日后自然多的是办法将夏青筠的心思扭转过来。 现今最要紧的还是将夏青心死死的压住,这三个庶女,就她一个人不安分,惹得自己整日不安。见夏青笙有些犹豫,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道\"别怕,左右她现在不是病了么?老太太身体不好,怎么能让人过了病气?你只拣要紧的说就是了。\" 是啊,夏青心如今可是个失宠的病人,老太太又不耐烦见她,不怕她告状。夏青笙眼前一亮,明白了自己母亲的意思,转身带了梅香便要往老太太房里去。 梁氏却又一把将她拉住,叮嘱道\"你只拣那要紧的说,旁的横的竖的,不打紧,反而叨扰了老太太。\" 夏青笙欢喜得紧,忙欠身答应着去了。 四十五章 谁能役役尘中累,贪合鱼龙构强 见她走了,梁氏的脸也沉了下来,唤过胭脂来,让她到大奶奶李氏房里去一趟。 胭脂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李氏方慢腾腾的来了,见梁氏脸上余怒未消的样子,忙敛了脸上的笑意,屈膝唱喏,道\"太太这是怎么了?莫非有谁惹了您生气不成?\" 梁氏便将夏青笙在夏青心那儿受的委屈说了,怒道\"你也太不让我省心!老太太既然看重你要你帮着管家,你就该知道老太太的心思。那丫头既然那么倔强又那么清高,就干脆别给了她分例,我倒要看看她怎么靠这清高过日子!\" 原来竟是冲着夏青心来的。 李氏忙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太太放心罢!我管这一大家子的人口,哪里便真的能面面俱到呢?偶尔少了谁的,也是有的。今儿珊瑚去我那儿了,我连面都没让她见呢,便给打发回去了。\" 她这么一说,梁氏心里才舒畅了些。又有些不相信,又问了一遍\"当真?这丫头也太把自己当了回事,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呢!不过是一个奴才生的杂种,老太太和我抬举她,她就该千恩万谢了,谁想她竟然还不足,竟敢欺负到嫡女头上来,放眼京城,哪家府里会有这样的事?我又不是死了,她就敢青天白日的欺负起嫡女来?\" 这李氏倒不知哪来的缘分,竟投了夏母的缘,夏母便将好些事都交由了她来做。姑娘丫头们的分例惯常都是她这个当大嫂嫂的管着,梁氏不过偶尔过问罢了。 但李氏向来会看着夏母的脸色说话做事,她这个正经婆婆倒靠在了后头,梁氏便有些不信。 \"这哪儿还能有假呢?那么一大帮子丫鬟婆子的,哪个没见?太太放心吧,我虽笨,这些眼色倒还是有的。\"李氏眼珠子一转\"谁说不是呢?不过太太您也尽管放了心,凭她怎么得宠,她的出身摆在那里呢!死活都越不过筠丫头和笙丫头去。\" 她素日就会说话,今天的话说的更是格外顺溜,竟然连梁氏也信了几分,笑了一阵,便由李氏服侍着歇午觉去了。 李氏等梁氏睡了,才回自己屋子,让大丫头巧怡给自己换了家常穿的嫩粉掐丝中衣,白绫软缎褙子,撒花遍地蓝色襦裙,才歪在炕上,有些昏昏欲睡。 巧怡向来和夏青心院子里的白芷交好,和以前在西角门当差的冷兮也颇有几分交情,此刻见夏青心的丫头来拿月例被驳了,夏青心在老太太面前也似乎失了宠,便害怕白芷和冷兮也受连累。不由得便堆了笑问李氏\"奶奶向来对四姑娘好得很,怎的这回却当着府里众位有头脸的婆子奶奶们下了四姑娘的面子呢?莫非是怕了大太太?\" 李氏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笑骂道\"少跟你奶奶我来这套!有屁就快放!\"李氏是个爽利人,从来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 见她这样,巧怡便知道她并不生气,索性也不卖关子了\"那奶奶究竟是如何想的?我记得奶奶以前虽和四姑娘不算顶亲近,却也常私下里和我说这府上也只有四姑娘合您心意,怎的这回竟这样对她?\" 李氏将身上披着的绒毯拨开些,道\"我不过是按老太太的意思办罢了。你急什么,你四姑娘好着呢,吃不了亏。\"连翘早起打发了个婆子去厨房给夏青心煎药,没料想半日都不见踪影,顿时有些急躁,开了院门便要亲自寻去。 倒是白芷拉住她\"罢呀,那嬷嬷未必不想早回来,怕是回不来才这样!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给姑娘惹的麻烦还不够么?\" 连翘心知她说的是正理,但夏青心早起便有些怏怏的,她们摸了她额头,才发现是着了风寒,正急着要吃药呢,她便有些恨恨的,骂了一句,又道\"那这可怎么办?老太太心肠也未免太狠了,咱们姑娘究竟也没做错什么,竟这等罚她!倘或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呢?\" 白芷又何尝不急,但是昨日夏青心才说了,老太太这也是没法子,必得要先拿她做伐,才能将那些闲言碎语都挡过去。这也算是为夏青心自己好了。 毕竟若是名声坏了,才是最可怕的。 二人正说着,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对视一眼,都颇有些惊奇,毕竟最近几乎从没人来过。 但是到底连翘反应快,隔着门高声叫到\"谁呀?\" 门外便传来一个老婆子的声音\"我们太太和姑娘来看四姑娘了,快开门吧!\" 这声音陌生得很,但是听她说姑娘,二人也都不敢耽误,由着珊瑚开了门,才见是孙姨妈和孙纤淳母女俩。 难怪说姑娘和太太呢,可不是么?白芷心下想着,面上却堆下笑来\"什么风儿把姨妈和淳姑娘吹来了,快进来坐。\" 孙姨妈也满面笑容,挽着孙纤淳的手进了门,一边又问道\"我听说心丫头病了,可严重么?请了大夫没有?\" 白芷面上却犹自笑着,道\"能有什么大病!姨太太放心吧,不过以前的旧疾,过几日便好了。\"就算再委屈,自然也不能在亲戚面前显露出来,白芷怎么会不知道,轻轻几句话便带过去了。 孙姨妈便点点头,将大毛披风下了,道\"心丫头在楼上呢,怎的也不去我那儿走走?我前儿便说要来看她,只是被事情缠住不得动身,只好挨到今日才过来。\" 孙纤淳见白芷点点头,便拉着孙姨妈笑道\"那咱们便去楼上看看四丫头吧,还不知病的怎样了呢。\" 二人便上了楼,夏青心拥被靠在美人榻上歪着,竟也没生起炭炉来,脸都有些黄黄的。孙姨妈便进前几步探手摸摸夏青心的额头,惊呼道\"怎的如此烫!\"一边又叫着夏青心起来。 孙纤淳眼圈儿早也红了,见夏青心醒了,道\"你这丫头,病的如此重了也不去找大夫过来看看?再不济,还有我们呢,怎么前儿我遣人来你还只说没事呢?\" 夏青心头疼得很,古代人的身体的确娇弱,一离开火盆暖炉简直就没法活,偏偏最近汀香榭连碳都分不到,只好不用,没想到便这样病了。 她睁开眼,模模糊糊的见有人正摸自己额头,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娘。 孙姨妈便登时落下泪来道\"你们怎的如此不晓事?你们姑娘病了,她自己扛着,你们也不说么?若是真出了事,你们可怎么交代呢?\" 孙姨妈向来慈爱,是以就算重话也不说。 四十六章 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丛 白芷见夏青心脸红红的,竟比早起更严重了,自己也没料到,便忍不住上前探了探,慌道\"已经叫了婆子去煎药,只是不知怎么了,到现在都还不曾回来。\" 孙纤淳便唤了身旁的一个婆子,道\"你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那个婆子,若有,即刻叫她回来。若没有,你便家去将咱们那儿的消热正气丸给拿来。\" 那婆子领命去了,孙纤淳便又坐在榻上替夏青心掖好被角,叹道\"论理我原不该说,只是到底四丫头是姨父的女儿,怎么大嫂子就能这般狠心呢!\" 她说的大嫂子,自然便是李氏了。 白芷明明的听见,却半个字也不多说,只下楼吩咐珊瑚去寻冷兮回来,又上楼陪着孙姨妈母女说话。 夏青心过了半日才幽幽转醒了,睁眼见孙姨妈和孙纤淳在,便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孙姨妈却又强按住了,道\"好好歇着吧,咱们还客气什么?\" 夏青心点点头,眼泪却大滴大滴的落在床上。 这一哭,夏青心自己都有些疑惑,但是眼泪说来就来,甚至不用酝酿情绪,她吸了吸鼻子,模样更加可怜。 孙姨妈忙劝道\"别哭,我知道四丫头你委屈了,昨儿太太还说了你大嫂子一场呢,你大嫂子却只是不松口,太太便也没了章法,自己又不便过来,只好托我给你带了二两燕窝来,让你补补身子。\" 夏青心心内冷笑,面上的悲戚之色却越重,哽咽道\"姨妈好歹替我谢谢太太,现在也只有太太和姨妈还顾着我了。\" \"傻丫头!\"孙姨妈将她搂入怀里摩挲着\"你是太太的女儿,太太不疼你疼谁?素日太太有心要高看你呢,只是碍着老太太,只好面上淡淡的。你只放心养着吧,有我和太太在呢。\" 孙纤淳也拉住夏青心的手,垂泪道\"早知今日要受如此重罚,我便该帮着劝两句话。\" 夏青心空出一只手揉着头,勉强笑道\"说什么?良娣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你纵使说话也只是再赔上一个人罢了。\" 孙姨妈便点点头,转头又要婆子去催人拿药来。 好不容易,那去了的婆子才回来,手里端着碗药,却也不敢进夏青心的房,将药递给冷兮,自己转身就要回下房去。 冷兮眼尖,一眼便瞧见那婆子手上有几个泡,眼眶一热道\"刘妈妈,您自己生的火?\" 那个被叫做刘妈妈的婆子面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摆手儿道\"不要紧不要紧,这些粗活我做惯了,您快些把药端给姑娘吧,冷了就不好了。\" 冷兮看着刘妈妈踮脚儿走了,咬着唇转身要上楼去。 连翘却伸过手接了,轻声道\"我来吧,你这个样子,给姑娘看见又要伤心。你去拿烧伤药给刘妈妈敷上。\" 这或许是连翘第一次这么和气的对自己说话,冷兮一时又是喜又是悲,只好点点头,自己转身去了。 孙姨妈见药来了,亲自喂了夏青心服下,又让白芷和连翘将青心扶到床上去。 孙纤淳忙将那黄梨木累金拔步床上的鹅黄纱帐揭了,安置夏青心躺下,嘱咐了她几句话,便和孙姨妈一起要告辞。 夏青心红着眼一一都答应了,又见她们下了楼,方才靠着枕头躺下。 白芷和连翘帮她把帘子下了,出了门,连翘才将刘妈妈的事情说了。 白芷叹了一声,便亲自带着连翘去刘妈妈房里。 刘妈妈原是院里的粗使婆子,和其他几个粗使婆子都住在一块儿,白芷和连翘进了房便不由得掩住了口鼻,眼里满满的都是惊讶。 房子倒是不错,但是挨着墙壁一溜儿的是砌起来的砖炕,只铺着几张一色的毯子,屋里虽然不算脏,但也足以让她们望之却步,毕竟她们素日住着的地方,比这好上岂止百倍? 刘妈妈见她们都来了,颇有些局促不安,捏着袖子将那小凳子擦了又擦,又将随身用的帕子垫了,才让她们坐。 连翘虽然平日里娇纵一些,此刻却半点也不嫌弃了,答应一声,立时便坐了。 白芷便细声问她好了些不曾。 刘妈妈连连点头,对着白芷连翘她们千恩万谢。 白芷叹了一声,伸手拉住刘妈妈的手\"妈妈,我替我们姑娘谢过您了。\" \"不敢不敢。\"刘妈妈连忙将手抽出来,讷讷道\"都是我该做的,哪敢指望姑娘的谢呢,得折寿的。\"冷兮站在那里半响,忽然开口道\"刘嬷嬷,我见你拿回来的药罐不是我们素日常用的,咱们自己的药罐呢?\" 白芷和连翘不意还有这一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刘妈妈。 刘妈妈欲待不说的,但知道冷兮这样问必有缘故,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今儿早起是秦家的当值,我拿了药过去等了许久她也不肯动,说要忙着给各位姑娘做早饭。我等的早饭做好了,又陪着笑让她帮帮忙,谁知她竟连铜钱都不要了,将咱们的药罐子摔了出来,又叫厨房里的其他婆子将我赶了出来。我惦记着姑娘的病,便只好又去求了秦家的半日,她方才扔给我一个药罐,只是要我自己生火,也不许要她们的,说现在原没咱们屋里的分例。我因要寻炭,便又耽搁了一阵。\" \"好一个秦家的!真是墙头草两头倒!\"连翘气的了不得,手里捏着的帕子都被拧成了一团。 白芷虽也生气,但到底冷静些,回头见冷兮若有所思的立在那里,便道\"冷兮,你想什么呢?\" 冷兮见问,笑了笑,眼睛陡然亮了\"姐姐想想,这秦家的跟咱们府里谁沾亲带故呢?\" 连翘皱眉想了想,拍手笑道\"是了,我怎么忘了,她是昨儿那小蹄子的娘。\" 被押到夏青筠房里去的? 白芷也眼前一亮,忙笑道“秦家的不是喜欢见人下菜碟么?那咱们送她一道好菜好了,也省的人家说咱们不懂知恩图报。” \"可不是?还怕她受报应的日子不到?只让她再横行几日好了。\" 冷兮和连翘相视一笑,因为怕夏青心睡不到一会儿便要起来,便连同白芷一起辞了刘妈妈往夏青心房里去。 四十七章 雨深秋寂莫,愁引病增加 待她们进了房,才发现夏青心果真睁着眼睛没有睡,听见她们的脚步声,又自己坐起来\"方才你们到哪儿去了?\" 她们三人商量过欲待不把这事告诉她的,但想想这样的事情总要禀报才好,便将前因后果都细细的说了,又去看夏青心。 夏青心咬唇冷笑一会儿,展颜道\"这个秦家的确实可恶,但若是这么快便得了现世报,免不得人怀疑是咱们故意陷害。倒不如攒着,过几日且看她。\" 冷兮见夏青心额头沁出汗来,忙从腰间抽了帕子给她擦拭,一面又问她如何。 夏青心摇摇头,抬头冲白芷道\"白芷,你去大小姐那里,就说我说的,请她千万要照顾好那小丫头,务必养的白白胖胖的。另外,告诉她一切都按着我说的去做,我只等她消息。\" 白芷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晓青心在打什么主意,又担心大小姐不会这么容易便听自己的话,但看夏青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只好转头去了。 夏青心见她去了,又转头让冷兮去备水。 冷兮担心的看她一眼,道\"可是姑娘眼下正病着······\" \"去吧。\"夏青心脸色苍白,眼神却清澈\"正是因为病着,才需要泡个热水澡。\" 夏青筠却比白芷想象中的平静许多,一一点头答应了不算,临走还抓了一大把铜钱给她。白芷心里又是忐忑又是不安,实在不清楚夏青心和夏青筠葫芦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但她是一个丫头,不该问的自然不敢问,只好道了谢。走出一大段路再回头时,夏青筠却披了披风站在小楼上遥遥的看向自己的在方向,她心神一凛,心里的不安越发严重。 白芷回去的时候夏青心已经泡好了澡,连翘正遣了碧玉和珊瑚将沐盘里的水都端出去倒掉。见她回来,连翘行了几步拉住她,道\"大小姐没有为难你吧?\" 她摇摇头,将心里的疑惑都和连翘说了,又叹口气\"现在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五姑娘可不是这么容易便罢休的人,你看她多会记仇?\" 连翘也安静下来,半响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许久,等到碧玉珊瑚倒水都已经回来了,才应了一句\"也是,但若是我是五小姐,也受不得这等委屈。上回在咱们这儿打扫了半日,这回又被姑娘这样凶,得有多宽厚的心肠才能容呢。\" 二人正想着,冷兮却下来传话说夏青心叫。 她们不敢耽误,都上了楼。 见她们都上来了,夏青心先看向白芷\"怎么样了?\" 白芷如实的都说了,想了想尤觉不放心,又期期艾艾道\"姑娘·······\" 夏青心微笑,伸手示意她安静,又看向连翘,道\"我有事要吩咐你去一趟,连翘你可敢做么?\" 连翘听说,忙应道\"姑娘但说吧,便是即刻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不做。\" \"哪里有人敢要我们连翘的命!\"夏青心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便笑了\"你也知道,五姑娘是个不服输也吃不得半点亏的人,现在我如此得罪她,她定然是要去和太太告状的。\" \"姑娘是说,太太会来寻我们的麻烦?\"连翘在这府里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碰见大太太和两个嫡出的小姐。 夏青心却冷笑着摇摇头\"太太是出了名的慈善人,怎么会为了小姑娘家拌嘴来找我的麻烦?\" 是了,府里谁不知道,大太太梁氏最是温柔贤惠大方得体,任由着三个姨娘都产下了子嗣,使得夏庆松这一房在子嗣上甚是兴旺。 又从来不借着正房的位子给姨娘们难看,连重话都不曾说上几句。 \"那姑娘的意思是?\"连翘这回倒是真的有些不懂了,忙问。 \"自然是引着五姑娘去老太太那里告状了!我现今什么都不是,老太太连我病了都懶怠来看。\" 有一阵风刮来,将屋子里的水晶帘卷起来,阳光落在帘子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险些晃花人的脸。夏青心的脸掩映在这光晕里,看不清楚神色。 白芷的脸色霎那间便苍白了,担忧道\"那可怎么办?\" 夏青心却似乎并没受到影响,笑了笑又道\"连翘,你去老太太那儿替我走一趟。\" \"说什么?\"连翘慌忙问了一句,又为难道\"可是我去过那么多次,也见不到······\" \"没关系。\"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夏青心出言安抚\"你只要能见到老太太房里的柳眉就可以了。替我告诉柳眉姐姐,就说上回她替老太太做的银纱攒珠簪很好,问她有没有时间替我也做一个。\"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连翘半响才反应过来,道\"什么?\"她还以为姑娘是要自己去求柳眉在老太太面前说好话。 \"去吧。\"夏青心却并不想再多说话,还冷兮和白芷放下帘子,又道\"都不用在这里守着我了,下楼守着院子罢。\" 三人面面相觑,终究是出去掩上了门。 白芷和冷兮在偏房坐着一起做些针线,心却都悬着,生怕什么时候夏青笙便会杀了来闹一场。 但说也奇怪,夏青笙来倒是真来了,却并不上楼,也不多叫骂,只铁青着一张脸叫白芷替自己和夏青心道个不是。 白芷唯唯诺诺的应了,心下却叫奇不止,低了头不敢多说。 过了一会子,夏青笙也不吃她们送上来的茶,只道\"告诉四姐姐我来过了。\" 冷兮和白芷都应了,又亲自送出门去,望得她去远了方回。两个人都被唬的不轻。 二人正惊疑不定,连翘却恰是时候的进门来了,见二人这幅模样,忙道\"可是五姑娘已经来过了?\" \"你怎的知道?前脚儿才走呢。\"白芷越发惊讶。 连翘笑了笑,见四边都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你们不知道,我去的时候,五姑娘正在老太太那儿呢。果不其然,那些人都说老太太没空见我,连通报也不肯。我便径直去寻了柳眉,将姑娘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带到了,谁知柳眉那蹄子的脸色当场便变了,又和我说知道了,包管咱们姑娘没事儿。我心里不信,半信半疑的回来,谁知竟被她说中了。\" 冷兮便跺脚笑道\"我明白了!\" 四十八章 共约重芳日,还忧不盛妍 \"你明白了什么?\"白芷和连翘都好奇得很,忙问。 冷兮便细细的将缘故都说了\"柳眉姐姐是谁的闺女呢?她是大厨房那里的管事婆子冯二家的闺女。前阵子姑娘正巧儿想要喝荷叶汤饼,怕小丫头说不清楚,我便亲自去大厨房要,谁知竟看见冯二家的鬼鬼祟祟拉着柳眉要东西。我心里奇怪,便跟着去看,谁知竟是太夫人送给咱们老太太的御用的银纱攒珠簪。\" \"竟是御用的?\"连翘疑惑失声道\"方才姑娘不是说是柳眉做的么?\" \"除非她是宫里专门做这个的姑姑了!不然这么刁钻的簪子,谁会做!\"白芷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掩嘴笑起来,又叹一番\"得亏了咱们姑娘这九曲十八弯的心肠,要我,断断是想不出来的。\" 连翘愣了愣,却也想明白了个大概。原来夏青心是借着这个由头要柳眉为自己说话呢。也是,能在老太太跟前说的上这些话的人,除了榴莲和柳眉,哪里还能找第三个去?时间过的极快,一转眼已经五月。 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夏甫花园里的枝叶上,映出耀眼的光芒。 夏青筠披散着头发,从镜子里看身后站着的夏青心,淡淡道\"不是说要越平凡越好么?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夏青心的脸在铜镜里歪曲得很厉害,整张脸都变了形。她一边看着白芷给夏青筠梳头,一边答道\"我在成全你。\" \"成全?\"夏青筠冷笑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讥讽道\"怎么不说是在成全你自己?\" 夏青心将目光转向她,伸手又从镜台上拿起一个小瓶子嗅了嗅,递给一旁的连翘\"桂花油不好,虽常见,但到底失了身份。改用咱们屋里常用的梅槐花油吧。\" 连翘应了,正要给夏青筠抹在头发上,夏青筠却伸手阻了\"我不用赤玫瑰。\" \"知道。\"夏青心道\"是玉玫瑰,你用就是了。\"她说着,又自己从头上拔下来一根极小巧的寿字花样银簪,斜插在夏青筠已经盘好的发上,轻轻俯下身附在她耳边\"里面装着的不是胭脂,是画像,剩下的,不用我教你了吧?\" 夏青筠今日的妆画的极漂亮,一双美目水汪汪的,镶嵌在鹅蛋脸上,越发神采飞扬。她站起身,蓝色绸子裙拖过夏青心的缎鞋,声音几不可闻\"绝不食言。\" 二人便相视一笑,携手出了门来时,孙纤淳已经亭亭立在院里了。 见了她们二人一起出来,孙纤淳猛然一惊,但转瞬却换上了笑脸,笑盈盈的迎上来\"怪道今儿筠丫头妆扮得如此好看,原来竟是借了四丫头的白芷啊。\" 夏青筠便极自然的错开步子去挽孙纤淳的手,笑道\"可不是么?今儿这样的大日子,自然要出众些。\" 夏青心便也笑着抬起头来将孙纤淳打量了一会儿,啧啧叹道\"淳姐姐今儿如此好看,看样子必然是要压倒众人了的。这一去,必要平步风云了。\" 孙纤淳今儿画了极好看的酒晕妆,白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的脸蛋上那两抹红晕足以让人沉醉。她今日着了丁香色的遍地撒花衣,云纹的缎白褙子。下身穿了柳黄色绸子裙,紫丁香遍地高底鞋。立在春花满园的夏府里,竟将花儿都衬得失了色。 听见夏青心如此夸赞,孙纤淳红了脸抓着夏青心便要打\"你这丫头最是牙尖嘴利的,不过是一个谢恩宴,也能招的你这些话出来!\" 夏青心笑着躲开,抓住夏青筠的手猛的一松,状似无意的将个什么东西插进了她的鬓发里。 孙纤淳却浑然不觉,见抓不到夏青心也就罢了,只是还是恨恨的跺了跺脚,笑指着夏青心要等晚上回来算账。 夏青心冲夏青筠微微的一眨眼,马上便乖巧的挽住孙纤淳要讨饶\"姐姐大人有大量,和我这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再说我原也没说错,姐姐上回得皇后亲自过问,这次又如此盛装打扮,可不是要平步青云去了么?\" 孙纤淳待要再说,外面已经有婆子在催了,只好撇了她,携了夏青筠的手出门去。 等上了马车,孙纤淳才皱了眉头\"你怎的和四丫头那般好了起来?\" 夏青筠淡淡一笑,也不去解释,反问\"你倒来问我?前几日四丫头明明病成了那样,老太太又厌弃了她,你和姨妈不也是上赶着去看么?\" \"我······\"孙纤淳一时语塞,想了想终究还是解释道\"那是太太的意思。四丫头就算被老太太厌弃了,也没见老太太开口说要将她怎样。太太的意思,要收服了她,就得用这个雪中送炭的法子。等四丫头心里要靠着太太了,老太太自然更厌烦她,到时候,太太自然有的是法子发作了她。\" \"哦。\"夏青筠却似乎并不领情,并没什么表示,只过了会儿才道\"太太果真是如此打算的?\" 孙纤淳见她犹自怀疑,自己先狐疑道\"你怎的连这个都不知道?说起来也不见你最近在太太那里走动。\" 夏青筠别过了脸揭开帘子去看外面,淡淡道\"太太若是想见我了,自然会来找我。再说你去的比我还勤,有我没我又有什么要紧。\" 这句话倒是把孙纤淳说了个无言以对。莫非自己要承认在巴结夏青筠的母亲?便若无其事的笑笑,闭口不言了。 车里的气氛沉闷得很,孙纤淳却依然自在的坐着,过了一刻,又开口道\"你和四丫头最近在干什么呢?\" 夏青筠早就知道孙纤淳的耳目极多,园子里也不知有多少丫头受过她的好处,便也不隐瞒,眼睛一转便道\"她自然是要求我让我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替她多说些好话。\" \"你也答应了?\"孙纤淳似乎并不多想,只好奇的问。 \"自然是答应了。\"夏青筠瞧见孙纤淳脸上好奇惊讶的表情,自己先笑了一笑\"但是什么时候去做,我可就不能保证了。你说是么?\" 孙纤淳一愣,扑哧一声戳了一下夏青筠的额头\"就你这么古灵精怪的!\" 因为刚回家,事情很多,所以最近都是只来发文就走。说起来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成绩没那么患得患失了一点。。。谢谢彼岸,话语,和安逸生和大家的打赏。谢谢。呃,下星期是pk榜推荐,大家请多多帮忙哦。。。若儿会加油存稿加更的。 四十九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 马车也不知行了多久才停下来,红药在另一辆车上,赶忙下了车过来搀扶夏青筠,夏青筠便就着她的手下了车。 下了车,周围早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贵女们在等着了。 她等孙纤淳下来,挽住她的手笑道\"看看,不过是吃顿饭,倒像是要上天赴西王母的蟠桃会似地,一个个打扮得比那嫦娥还好看写。\" \"是啊。\"孙纤淳附和着,又指了指前边\"看,真正的嫦娥可不是来了?\" 夏青筠便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一个着了遍地撒牡丹锦缎,外罩着繁星遍地披帛的窈窕姑娘正在丫头的搀扶下下马车。等抬起头来,如玉似的脸上不自觉的便染上几朵红云,朝着正看着她的众人遥遥颔首。 杜芳曦。 夏青筠不经意般的看一眼旁边的孙纤淳,笑道\"可不是么?现今除了她,还有谁配称作嫦娥呢。\" 孙纤淳却似乎并没听见,笑的依旧云淡风轻。 早有许多素日和杜芳曦交好的名媛淑女奔过去,围着她笑闹个不停。 孙纤淳便拉住了正要走的夏青筠,笑道\"上回四丫头和良娣似乎有些误会,咱们不该过去解释解释么?\" 夏青筠知道孙纤淳想要什么,一直都知道。可是这会儿,倒是真的有些看不清楚孙纤淳的心思了。毕竟太子和十一皇子卫豫不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孙纤淳却要主动去靠近杜芳曦?这不是很奇怪么? 但是这样想着,她还是乖乖的跟过去,落落大方的和杜芳曦见了礼,又彼此寒暄一番,就要走。 谁知杜芳曦倒主动要和她们结伴一起走,夏青筠心念一动,想起夏青心在家时提醒自己的那番话,顿时有了计较。 果然,走出一段路,杜芳曦便问道\"夏四小姐怎么没来?我可是想她的紧呢。\" 若是夏青心在,自然又会微笑了,然后眼底出现那种哂笑的情绪,夏青筠想到这,也忍不住一笑,轻描淡写的将原因说了。 由着孙纤淳和杜芳曦说了许久的话,才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对了,正要求良娣帮一个忙呢。\" \"哦?\"杜芳曦的神色微微有些错愕,但转瞬便又微笑道\"自然没有不肯的,夏姑娘说吧。\" 夏青筠的声音却又高了几度,引得众多贵女纷纷侧目,她自己却浑然不觉\"我们四妹妹说起来也真是无辜得紧,就因为和良娣您说了一句话,便被禁足到现在,连这谢恩宴也来不了呢。\" 本来便有些纷杂的声音更加纷杂了,众多人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孙纤淳一愣,眼神却探寻似地在夏青筠身上来回扫。 现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夏青筠居然要帮夏青心么? 毕竟这样说,一来显示了夏家严苛之极的家教,却也反衬了夏青心极高的教养,二来杜芳曦在这样多人的面前,自然为了面子要替夏青心开脱,那夏青心······很快便要解禁了吧。 果然,杜芳曦水汪汪的眸子一凝,拉着夏青筠急切道\"当真?!令堂也太严苛了些,不过是和夏四小姐开个玩笑,且也是我提起来的话头,她如何便将四小姐禁足了?\" 夏青筠故作惊讶的看了一眼杜芳曦,又自悔失言似地用帕子捂了嘴,道\"我还以为是良娣的意思呢?原来良娣竟然以为这只是个玩笑,不怪罪的么?\" \"自然不会。\"杜芳曦定定的望着夏青筠,叹道\"我如何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小人?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该去府上拜访一番,将话也说清楚才好。\" 三人说着,却已经到了摆宴的梁夏洲,便都找了地方坐下。 孙纤淳见杜芳曦和自己坐了一起,忙笑道\"可不敢让良娣坐这,良娣如此尊贵的身份,自然该同王妃们一席的。\" 百花会的谢恩宴通常皇后都不会亲自出席,都是由王妃们代为招待。夏青筠反握住她的手掌,笑的人畜无害\"良娣姐姐说的哪里话,您这样尊贵无匹的身份,岂是四丫头那粗鄙之身可以比得的?她虽受了些罚,到底算不得什么委屈。\" 话是这样说,但若是杜芳曦不帮着说几句话,这仗着身份压人的名声可就落下了。 此时大部分人都已到齐了,还不等杜芳曦回话,便有小宫女过来请她去和瑞王妃同席。杜芳曦皱了皱眉,却又马上笑着起身和夏青筠孙纤淳道别。 孙纤淳见她去了首席坐下,自己朝着夏青筠道\"我竟不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姐姐这话说的实在奇怪,我有什么主意好打的?\"夏青筠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睛却并不看她。 孙纤淳便颇有些不满,毕竟当初夏青筠还邀自己一同对付夏青心,可是就这么几个月,她竟然便转了心思,刚才这些话,哪一句不是在帮着夏青心? 她自己想了一会儿,浅笑道\"筠丫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太太是我姨妈,你既如此不为她想,我少不得在太太跟前提个醒儿了。\" 夏青筠这才偏过头去看她,面上笑着,那笑意却并没到眼底:\"哦?那姐姐要提醒太太什么?提醒太太我为四丫头说情儿?\" \"难道你没有?\"孙纤淳反问\"筠丫头,我究竟不知,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探寻的目光实在太明显,夏青筠不慌不忙的偏头去看隔桌的瑞王妃和杜芳曦,低下头小声儿道\"那我告诉姐姐便是了。母亲当家这么多年,可曾动的了四丫头一根毫毛?你也算是个能干的,和我联手,可曾在四丫头那儿讨过好?\" 孙纤淳听她这么说,一时便愣了,道\"既这么说,想必你是有主意了?\" 她哪里肯真的信,毕竟这侯门深院里的人的心思,哪有这么简单,但夏青筠既然如此说了,她也便这么答好了。夏青筠自然也清楚,只笑着摇摇头儿,手指着杜芳曦那一桌\"我只告诉姐姐罢,凭着我逼死沈姨娘这一条儿,四丫头便不会真心依从我。\" 五十章 新酒又添残酒困,今春不减 今天若儿有事更晚了求各位大大原谅哦 孙纤淳不防她说出这些话来,忙转头看,幸而周围并无什么人注意,她这才低低呵斥道:\"筠丫头,你想什么呢?咱们养在深闺金尊玉贵的姑娘,怎的会做出这些事情来?你这样胡乱说话,也不怕带累了太太和我们!\" 夏青筠却并不甚在意似地,冷笑道:\"我只是怕姐姐不信罢了。\" 孙纤淳便定了定神,问她:\"那你的意思是,要借故和四丫头好,然后再找她的错处儿?\" \"还需要我找?\"夏青筠好笑的摇摇头,用眼去瞧杜芳曦,道\"有她就够了。\" 可不是么?一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顶撞,现在求着长姐来求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杜芳曦仗势要压低人家姑娘,心胸狭窄呢。杜芳曦肯吃这个哑巴亏才奇怪。 看这杜芳曦百花会当日便给贵女们一个如此大的下马威便知道,她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人。孙纤淳便放心了几分,道\"难得你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太太倒是误会你了。\" 这么说,太太原先竟一直在以为自己不和她一条心了?夏青筠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什么也不露,只稳了稳心神。 孙纤淳假作没有看见她眼底的不安,低头吃茶去了,内里却暗暗留了心。 宴席完了,惯例是要看戏的。 夏青筠伸手想起挽孙纤淳的胳膊,到了半路却又缩回去。她的手心都已经汗湿,连带着帕子都湿腻腻的。 孙纤淳见她面上颇有些苍白,忙敛了神道\"怎么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们已经进了听音苑,乃是瑞王府女眷平时看戏耍玩的地方。夏青筠寻了个位子坐了,又去将孙纤淳也拉在自己旁边,道\"有些头疼罢了。\" \"头疼?\"孙纤淳皱皱眉\"这可怎么好?可严重么?\" \"不碍事。\"夏青筠摇摇头\"大概是昨儿没睡好吧。左右不过还有几场戏,看完就罢了。\" 孙纤淳点点头,正要坐下,夏青筠却伸手猛地在她头上拂了一下,失声道\"哪里来的马蜂?!\" 她这一呼叫非同小可,贵女们都是养在深闺的,听闻马蜂,由不得便乱成了一锅粥。 孙纤淳也吓得花容失色,却强迫着不动,不想失了仪态。 夏青筠咬了咬唇,道\"姐姐,你别动,许是你头上戴着的花儿太香,引得马蜂来了。我将那花儿给你下了吧?\" 孙纤淳虽是素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此刻如何不怕?忙应了。 夏青筠便拿帕子猛地在她头上挥了几下,这才笑道\"好了。\"她说着,伸手要去帮孙纤淳整整发髻,却一不小心将她头上一根簪子碰落下来,摔在地上叮当一声脆响。 这原也没什么奇怪,孙纤淳自己却咬住了唇半响不说话,再抬起头来时,那睁着的两只眼睛便如同利箭般射向夏青筠。 她自己的发饰自己还会不清楚么? 这根本不是她的东西,如今却无缘无故出现在她的头上?何况她是个极聪明的人,稍稍回想刚才夏青筠刻意的一连串动作,不由得更加忐忑,不知道夏青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夏青筠却似乎没有察觉,犹自让旁边的红药去替孙纤淳捡簪子。 红药依言去拿,手却不小心一抖,将那簪子掉在了隔壁桌上,她正要再去拿起来,那簪子竟然裂开了,她不由得大惊,将手抽了回来,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杜芳曦先笑了,道\"倒是极好的成色,做的也精巧。并没坏呢,你放心。\"她说着,伸手将簪子拿起来,在裂开的地方转了几下,正要说话,簪子里却掉出来一张卷起来的纸。 这下子,众人的眼都直直的盯着这根簪子,都想知道那张纸究竟有什么蹊跷,竟然值得被这样小心翼翼的安置。 杜芳曦美目一凝,脑海里早也绕了几道弯,联想起刚刚夏青筠做的一连串事,便知道她定然没安好心。 当然,这对象应该不是自己。 想起夏青筠方才话里的深意,她便明白这定是夏青心想的主意。 她想起夏青心,嘴角便若有似无的挂上了一抹笑,手上却已经将那纸打开了,便讶然道\"原来竟是一句诗呢。\" 诗?孙纤淳皱了眉,却忽然有些明白了夏青筠的目的。 若是她没有算错,这里面的诗,大概便是关于自己和十一皇子的。当初百花会上,夏青筠便装病不肯嫁给十一皇子,也难怪,凭着她这般自负的女子和她的身份,她自然只想嫁给太子当太子妃了。 思及此,孙纤淳心内更是冷了几分,暗暗咬牙,只把那姐妹的情分都抛洒了。 果然,杜芳曦银铃般的嗓音便清晰的响起来,只听她念道\"春色七分,三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她看一回,大赞一番\"孙姑娘果然才女,非我等可比得!\" 她面上如此说,心内却明白得很,此是苏轼的词,而宋朝距离现在至少还差两三百年,这绝对是夏青心要卖弄小聪明了,还给人家改成这样,真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 瑞王妃是个最重妇德的,因而也不曾认得几个字,听见杜芳曦如此夸,便笑了一回,又亲自从头上取下一只簪子来给孙纤淳插在鬓上\"你那簪子是用不得了,正好,我这只也刚打不久,送你带倒正合适。\" 她虽然不觉得,但这群参加过百花会的贵女们如何不知道,春色七分,加三分尘土,再加一分流水,便是十一? 再加上百花会上皇后娘娘的暗示,都以为是孙纤淳故意为之,纷纷拿帕子掩嘴笑起来。 孙纤淳左右为难,进不得退不得,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笑,顿时羞得脸通红,恨不得有个地缝好钻进去。 夏青筠这时候却恰到好处的将那簪子和纸都捡起来,交给孙纤淳带着的丫头,又转头瞧着杜芳曦笑道\"不过是我们在家里开诗会胡乱玩闹,姐姐夺了魁,我们便将这诗藏在簪子里送她当礼物罢了,倒入了王妃和良娣的眼,姐姐,你还一直说做的不好,这会子和不敢再过谦了吧?\" 五十一章 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没错,夏青筠是要把孙纤淳逼给十一皇子,但是不代表要把她名声搞臭。毕竟一个女子还未出阁便将情诗随身珍藏着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这事真的坐实了,皇后说不定还得改主意,这可不是夏青筠的本意。但若是家里开诗会,众位姐妹不明真相,只当这诗写得好而悄悄给她藏起来,便又是另一番道理了。 杜芳曦不过片刻便转过弯来,打趣道\"原来竟是如此缘故,我差点便要误会了,如此说来,广成侯府上的姑娘们定都是学识渊博的博士了。改日有空,我倒是要去拜访拜访。\" 孙纤淳一时间惊怒交加,此刻又忽然峰回路转,饶是她再怎样机智,也不由得吓得呆了,直到听见杜芳曦说这番话,才应景的笑了笑,自己去向王妃道了谢,又回席去看戏去了。 戏台上表演的戏子们卖力得很,孙纤淳却没了看的心思,对夏青筠几次三番的眼神示意也只做不见。 直到散了席,她也不和夏青筠一道走,故意落在后面,和姚御史的女儿姚珊芳谈的倒甚为投契。 上了马车,见孙纤淳面上淡淡的,夏青筠便扑哧一声笑了,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孙纤淳见她笑,心内更是恼怒异常,强忍着删夏青筠一耳光的冲动,道:\"筠丫头,你打的好算盘!我这辈子自然是比不上你的了,只是希望你要一直这样长长久久的才好!小心别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依旧笑着,眼里却冰冷冷的一片。 夏青筠一愣,并没料到孙纤淳如此大的火气,不由得安静下来。 孙纤淳见她不说话了,自己还待要说几句,但想到日后夏青筠或许会是太子妃,且自己和母亲终究还是寄人篱下,还是忍住了。 而夏青心却正坐在榻上看白芷往香炉里丢香粉,嫌恶道:\"我最不耐烦用这些,你偏偏日日要往这里放。\" 白芷听着,手上的动作却依旧不停,转身看着夏青心:\"姑娘说差了,那会子也不知是不是姑娘自己说的,和别的姑娘不一样越发的惹人猜忌。这会子却连香都不肯用,那起子人不定又要说出什么闲话来!\" 夏青心闻言忍不住好笑,指着她道:\"你这丫头越发的刁钻了,我不过才说一句,你倒要顶撞我十句。\" 白芷只不过见夏青心不痛快,才想着要怄她笑一笑,或许便好了。见她果真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笑了一回,仍旧免不了担忧:\"大小姐虽说是答应了姑娘,但说到底她也不得不为太太着想,我是担心姑娘会着了她的道。\" 夏青心早就把自己和夏青筠的事告诉了白芷,此刻听她这么提起,也不怎么在意,道:\"我自然知道。她就算真的现在要和同谋,但一旦达到目的,绝对会转头除了我。\" 没错,夏青筠可没有那么仁慈。 白芷听她如此说,忙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那姑娘怎么还肯帮她?!这回的事情若是成了,大小姐未必会感激我们便算了,太太怕是要吃了咱们。\" 没错,夏青筠避之不及的位子,大太太她们可是人人都盼望的,要是知道是自己撺掇着夏青筠如此设计百般避开,不吃了自己才怪。 可是,夏青心忍不住牵了牵嘴角:\"难道我帮她是安了好心?\" 白芷极少见夏青心笑的如此阴狠,竟有些回不过神,讷讷道:\"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成全了她这桩心愿,让她避开太子和十一皇子,可是现在孙纤淳怕是心里已经恨毒了她,她哪里还有时间来找我的麻烦?\"夏青心站起身来,将手里的书放到桌上:\"何况,我未必便会趁了她的愿让她嫁给林晋安。难道我娘亲的一条命,便不算回事么?我总要让她还回来的。\" 正好解释了这段日子来白芷的疑问,她叹了口气,就知道夏青心不肯轻易罢休。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冷兮却掀了帘子进来,见二人这副模样,也不多问,只看着夏青心道:\"方才柳眉姐姐来了,说老太太今晚怕是要见姑娘您呢,你要不要准备准备?\" 夏青心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既然选在这个时候叫她,自然是因为孙纤淳和夏青筠的事了。 早就料到了,可不是么,今日所有的风头都被孙纤淳一个人夺了,夏青筠就跟个摆设似地。老太爷和老太太不想起她来,怎么可能? 夏青筠到底是帮了她个忙。 她转身道:\"有什么好准备的?这样去见老太太,才能说明我真正的思过了呢!\" 白芷和冷兮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她的意思,竟也不去寻衣裳,只为了礼节,替她脸上胡乱抹了些粉。 夏青心看那镜子里颇为憔悴的脸,自己却笑了。 因着还未到时辰,她便又吩咐冷兮下了帘子,自己坐在榻上歪着。 提心吊胆了一天,总算能安稳的睡个囫囵觉了。 果然,酉时三刻,等她到老太太的长寿堂时,孙纤淳和夏青筠姐妹们都已经在了。她由着白芷扶着,跪在蒲团上请了安,头却垂的低低的。 夏母从她进来便见着了,见她脸上黄黄的,扑了粉也遮不住那眼圈下的乌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便赶忙叫着榴莲扶起来,又道:\"我可怜的四丫头,怎的就成了这样儿?\" 夏青心被榴莲扶着坐在了老太太身边,自己也忍不住哭了,拿帕子给老太太拭去了眼泪,哽咽道:\"老太太,是孙女儿不懂事,原该受罚的。\" 孙纤淳在底下远远儿的瞧着,面上笑的和煦,心内却有如一把火在烧,灼得生疼。 到底是个能干人,她皱了眉看夏母将夏青心搂进怀里,又偏头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夏青筠,将手里的帕子绞成了一团。她不由得暗暗笑自己心实,居然还一根筋的要联合夏青筠对付夏青心。夏青筠却并没有真正的把自己当盟友。 夏青心窝在夏母怀里,眼睛却不曾离开过孙纤淳,如今见她如此表情,眼里染上一抹笑意。 这可真是好兆头,孙纤淳为人最是沉稳的,今日却如此沉不住气将情绪外漏,可想而知对夏青筠该有多么愤恨了。 方氏和李氏忙忙的上去劝住了,又安慰一番,道:\"今儿是好日子,只是可怜了四丫头,两次百花会竟都不能好好儿的去回谢恩宴。\" 夏青心便忙笑道:\"也并没什么要紧,左右咱们府里有大姐姐和淳姐姐呢,少我一个不少的。\" 夏母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孙女儿们,也不说话,只冲李氏道:\"我看四丫头憔悴了,你这做嫂子的,也要尽心才好!\" 李氏哪里有不应的?忙屈身答应了,又引夏母她们说些笑话儿,房里的气氛才总算是缓和了些。 五十二章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房里坐着的人都各有心思,哪里能真的有心思说笑?夏母环顾一圈众人,便推说自己乏了,都叫散了。 李氏自己便留下来,和榴莲一起,侍奉着夏母绕进里间去了。 众人都相携着往外面去,夏青隽便挪了几步过来,道\"四妹妹,你没打灯笼来?倒不如和我一道回去吧?” 夏青隽是比夏青萱聪明得多的庶女,能在这府里安安稳稳的尊享姑娘的尊容,又同时得夏母和梁氏的意,绝对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此刻她好端端的却要和自己一道回去,肯定没那么简单。 夏青心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情绪,笑道\"劳烦二姐姐了,但我屋里待会儿便有丫头来接,咱们又不同路,倒要费许多周折,还是罢了吧。” 夏青隽也不多说,冲她微微一点头,携着丫头的手一路去了。 本来热闹的长寿堂门外便一下子冷清下来,夏青心站定了脚转头往后看,长寿堂三个字在冰凉的月色下有些模糊,夏青心却将一笔一划都看的清清楚楚。 \"四丫头在看什么?难道是因为几个月没来,不认得了?”孙纤淳顺着夏青心的目光看过去,忽然用帕子掩了嘴,扑哧一声笑了。 夏青心回过头去,才发现孙纤淳竟然也立着没走。她淡淡的笑了一声,道\"是啊,太久没来,总有些生疏。” \"一起回去么?\"孙纤淳示意秋墨打灯笼引路,自己却走过来拉了夏青心的手。 夏青心几乎不用猜,也能知道孙纤淳此刻的目的,但是孙纤淳既然不说,她自然也不提,只安心的握着白芷的手,和孙纤淳一起步入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孙纤淳看着前方明明灭灭的阴影,终于在视线触及到听云轩和汀香榭的时候站住了脚,回身看着夏青心,道\"今日的事,是你们算计好的?” 夏青心不置可否,转头盯紧孙纤淳,反问\"淳姐姐觉得呢?” 孙纤淳低头看看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后才抬起头来,笑意盈盈道\"不如咱们明日一起做针黹吧?” 夏青心挥手示意白芷不用为自己打帘子,站在枝繁叶茂的树底下朝着孙纤淳微笑\"姐姐凭什么就能断定我会接受你的邀请?要知道,筠姐姐可是我亲姐姐。” 孙纤淳是个极聪明的姑娘,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略微抬手挥去夏青心头上的落叶,态度亲昵\"可她也是逼死沈姨娘的罪魁祸首,你们谁都不能全心信任彼此不是么?心丫头,你我都知道,筠丫头想得到的,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是实话,夏青筠从来就不是最好的选择,这一点夏青心从来都知道。 真巧,她最终的选择,也是孙纤淳。 或许是她脸上的微笑过于明显,孙纤淳一愣,敛了笑,道\"原来你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我。夏青筠不过是你刺激我的一个跳板罢了,是么?”其实她早就该想到的,夏青心这样的人,哪里可能会真的心甘情愿的和夏青筠合作? 夏青心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孙纤淳,再抬头看看天色,道\"不早了,姐姐快回去罢!有什么事情,明日说也是一样的。” 孙纤淳自然知道夏青心这话的意思,不承认也不否认,将决定权都留给自己。可是······想起夏青筠今日毫不犹豫且流畅无比的做戏,她却忽然展颜笑了,道\"是我糊涂了,今儿既然都约好了,有什么话儿当然就该留着明日再说。”是不是夏青心预谋的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就算是夏青心一心要设计自己和她结盟,夏青筠也是的的确确的没把自己当回事。既然如此,可以顺手除掉夏青筠这样的好事,她为什么不做? 夏青心面上没什么反应,直到目送着孙纤淳远远的去了,才忽然握住白芷的手,道\"憋闷了这么久,总算有场好戏可以看了。” 白芷却忍不住皱了眉头,望了一眼听云轩的方向,问道“虽则淳姑娘是如此说,但到底姨太太是太太的嫡亲姊妹。淳姑娘就算再恨筠姑娘,也不至于要跟姑娘你来讨法子。姑娘何以断定她不是在替筠姑娘试探你?” 白芷说的不无道理,无论怎么来说,孙纤淳都不像是连亲疏远近也分不清的人。 但夏青心却似乎胸有成竹,径自进了门下了披风,才道“你放心罢!淳姑娘当然是聪明人。但就是因为她太聪明,才会想的更多。你只想想,我教夏青筠那个法子的时候,可跟你说过,这一法子若是夏青筠真的敢用,孙纤淳必定恨她入骨?” 没错,上次夏青心刚和夏青筠说这个法子的时候,连夏青筠都吓了一跳。毕竟私藏暗含十一皇子身份的情诗,又是带在头上的簪子这种信物,就算这件事最后成了,孙纤淳也会从此被人看不起,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但夏青心随后又提出了那番解决方法,让夏青筠只说是在家中诗会上所做的魁首,以保全孙纤淳名声的同时又不至于令人看不清内中所含深意。 而纵然是如此,孙纤淳也必定又惊又惧,且不知内情的她定然要以为这是梁氏要让夏青筠打击自己的意思。不然谢恩宴上只有她们二人,还能有什么可能?何况夏青筠还在谢恩宴上破天荒的帮夏青心求情。 想到这里,白芷微微点头“我晓得了。”一边又去替夏青心披上云肩,道“我替姑娘卸了装束,歇息去吧?可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夏青心笑着点头,一边又随手在妆柩里挑拣一会儿,因回头道“我记得前儿瑞王妃来咱们家做客时,与了我两根极好范儿的金寿字花样簪,叫你收到哪里去了?” 夏青心素日从来不过问这些首饰的,白芷手上动作一顿,便见夏青心回过头来朝自己眨眼,又朝对面的听云轩努了努嘴,顿时便明了夏青心这是要收拾那个丫头的意思了。一拍脑袋道“前日里倒是在这里收着呢,只是上次大奶奶给姑娘送来了一个小描银的头面匣子来,我看姑娘这儿紫檀木妆面匣也放不下这么些首饰,便叫了个小丫头收进去了。姑娘如何平白想起这个来?” 夏青心便苦恼道“过几日是淳姑娘生辰,想梳个高髻,将头发一股脑儿的攒到脑后去,只余一缕荡下来。用那对簪子倒正合适。” 白芷便拍手笑道“是了,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这便先去给姑娘您寻出来。 五十三章 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 白芷将连翘换上来给夏青心卸妆,自己却径自去取了那小描银头面匣子来,一边又拿钥匙打开,笑道“平日里咱们房里的丫头原也没什么旁的事情,因而我那日一急起来也没了轻重,倒叫了个小丫头替我将这簪子放进来。” “有什么要紧?”夏青心原也不甚管这些小事,因此根本不在意,只回首道“可找到了?” 白芷却没应,将那匣子开了两三层,才问一旁的连翘“你动过这匣子了?” 连翘手上的动作不停,笑道“钗环首饰一般都是你收起来的,我何曾动过?钥匙在你自己手上,你如何来问我?” 夏青心皱了眉,道“竟不在这个匣子里?莫非是你记差了?” “如何能记差?”白芷一边将那匣子里的小屉拉出来给夏青心过目,一边又道“姑娘的首饰向来多,近几年姑娘大了,更是收到许多,我都一一分起来装了,何时记差过?”她说着,声音却不自觉的加大了许多。 “吵嚷什么?”夏青心瞥了她一眼,“既是没记差,自然还是在咱们这里的,你开了妆柩细细寻来不就是了?” 白芷上下又搜寻一番,却遍寻不见,不由得又着急起来,下去唤了冷兮,召集了丫鬟婆子,急道“上回瑞王妃来那次,谁在院里当差来着?”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皆不知道出了何事,只好试探着回道“是筱扇那个丫头。” 筱扇便是被押去听云轩的丫头。冷兮看了一眼白芷,知道这是夏青心要发落的意思了,便也应和道“我恍惚也记得是她。怎的,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嗨!”白芷跌足道“竟真是这个丫头,说出来真真是丢了咱们院子里的脸!这园子里一般住着,别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偏咱们院子里出了这等事,日后如何有脸面再出去说嘴!” 众人本就心慌慌的,见白芷现今这么说,顿时俱都吓软了,忙道“究竟何事,惹得姑娘如此说话?” 毕竟这话可不是轻易说得的,没发生什么重要的事,白芷怎么可能如此失态?众人便心下都有些惴惴的。 白芷瞧了一眼站在最前边的邱嬷嬷,道“邱嬷嬷,我记得那筱扇那丫头是您带出来的,我可说对了?” 邱嬷嬷早已发觉气氛不对,如何敢再说其他?慌忙的应了是,又问白芷究竟在问何事。 白芷便拿眼淡淡的将众人都看了一圈,道“她竟是个贼!” 在府里当差的,最忌讳这个‘贼’‘偷’的名声,传出去丑听不说,还连累家人。邱嬷嬷一听便慌了,忙道“姑娘因何这般说?这话可乱说不得!关乎名声的!”若这筱扇丫头真是个贼,那她这个负责管教小丫头的嬷嬷的名声也得带累坏。 “你问我?我倒要问你!”白芷冷哼了一声,反问道“那日我乱着送姑娘出门,便将那头面匣子的钥匙给了筱扇,让她给收起来。这嬷嬷您也是在场的,您难道忘了?” 邱嬷嬷是个老嬷嬷了,这院子虽说小,但多多少少的杂事是少不了的,何况她素日又有偷懒的时候,哪里能什么事情都记得清楚?听白芷这么说,少不得应了声知道。 白芷见她应了,方才接着道“这钥匙除了她和我,没人碰过。我平日经手的首饰何止一件?你可曾听姑娘说少了?现今瑞王妃送姑娘的金寿字簪子不见了,若不是她偷了,难道还能是我藏私了不曾?” 冷兮看着那邱嬷嬷一脸惊惧,忍不住在心内暗笑。面上却一副惊慌的神色“天么!天么!得亏那日不是我拿了那钥匙,我们做下人的最忌讳手脚不干净。白芷姐姐素日里替姑娘管着多少首饰?也没见出过一星半点的纰漏,看来定是那筱扇无疑了。” 这已经相当于一锤定音了,瞬间便坐实了筱扇的罪名。 邱嬷嬷便惊惶的告了罪,呼天抢地的要拿了筱扇来打死。 白芷笑了一声儿,道“嬷嬷也不必忙,早着呢!姑娘倒是甚是喜欢那丫头,还特特的给了人家筠姑娘房里。这会子出了这些事,让姑娘的脸往哪儿搁?” 筱扇是个小丫头,也不在房里做事的,平日里连里屋和书房都进不去的。这样的洒扫丫头在这院子里少说也有四个,邱嬷嬷这样懒散的性子如何真的能一一的管过来?是以筱扇不见了这些天,她也不曾发现。现在白芷这么一提,她才记起来,顿时就急了。 毕竟在夏青心这里还好说,好歹是家丑,夏青心又是个仁慈的主,可能求求情小惩大诫一番也就是了。大不了也就悄悄儿的将这丫头赶出去,现今那丫头却被送到了夏青筠那里,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她顿时便没了主意,只好向其他老妈子使眼色。 那些老妈子平日里都是一路的,如何能不为她说话?便少不得替她开脱一番,但是筱扇那丫头却实在是明明白白的罪无可恕了。 白芷本就无意拿这些婆子做筏,虽说这邱嬷嬷素日也不是个好的,那筱扇可以如此吃里爬外的被安插进来,可不就是这邱嬷嬷的功劳。 但到底现在还不是时候处置她,白芷便只是淡淡的一笑,安抚道“嬷嬷快起来,这事如何能赖你?嬷嬷平日事多,哪里就能天天盯着一个丫头?只是,我听说这丫头还有些来头,我倒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也不知能不能发落了她。” 白芷说这话可是大有深意在。这筱扇是厨房上秦家的闺女儿,听说秦家的可和厨房上灶娘们熟得很。且是太太的陪房呢! 但是邱嬷嬷毕竟也不笨,这偷窃的罪名现在筱扇是跑不了了。若是自己不顺着白芷的话说,说不定连带着自己也得被连累,她这会子哪里还敢说其他?便忙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再怎么尊贵也不过一个奴才罢了,哪里有越过主子去的理儿?何况太太是好太太,听说这话,没有不罚的!姑娘您就拿个主意爸!不然没得让别的姑娘看了笑话去!” 五十四章 自来积毁骨能销,何况真红、 邱嬷嬷一开口,其他的婆子们便声声到要叫着拿了那丫头来打死。 白芷和冷兮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若是白芷只自己叫嚷着那丫头偷了东西,要罚。免不得被有心人说成是欺压小丫头,栽赃罪名。毕竟那丫头本就是被安插进来的人。 但是若是所有人都众口一词,那所有的事情,便不是也成了是了。 自来积毁能削骨,大抵如此。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大家又都催着要拿了那丫头来发落,白芷便朝着琥珀挥手,道“你去筠姑娘房里去一趟。只跟筠姑娘说咱们院里有些事情找筱扇,带着筱扇回来。路上也不必跟她提这档子事。” 琥珀脆生生的应了是,转身往听云轩去了。 众人心里都以为只要拿了这丫头回来,收拾一番也就罢了,便都想着是虚惊一场。 谁知白芷又招呼珊瑚,道“你去大奶奶那里走一趟,就说咱们姑娘有事相请。请她不要嫌烦,千万过来一趟方好。” 未出阁的姑奶奶们都是尊贵无比的,就算是庶女,作为夏府媳妇儿的李氏也不敢不应。 珊瑚自然领命去了。一时间院子里却忽然静下来。 这李氏是什么人?最是口蜜腹剑的,面上的话说的好听的紧,但那心思可细密的很,也很是杀伐决断的,府里的下人暗暗的都管她叫做‘夜叉婆娘’,平日里最刁钻的婆子也不敢去惹她的,现在白芷要去叫她过来,那可不是自己关起门来就能解决的事了。 别人还犹可,邱婆子却最是紧张。只因这李氏最是不能容人的,对下人尤其苛责,这筱扇获罪,自己也免不得遭无妄之灾。 白芷将她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只做不见,径自上楼去了。 倒是冷兮安慰了她们一番,只道定然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身上。 白芷上了楼,将首尾都跟夏青心交代了一番,又笑道“姑娘怎的这会子才想起来要收拾了那丫头?我还以为姑娘是忘了。” 夏青心笑了一声儿,由着连翘整理好了衣裳,将那一头青丝都披着,松松的挽了个髻,道“这里倒还真的有个缘故儿。今日谢恩宴方散,你筠姑娘一切顺利,自然开心。她又不知我为何要她接管这丫头,现在咱们去要回来处置了,她一点意见都不会有。” 白芷正要答话,便听见远远儿的就传来李氏的笑声,她看了夏青心一眼,夏青心便扶着她的手下了楼。 和李氏见了礼,李氏便笑道“这么晚了,这么多人立在这里做什么?我是常来的,又不是稀客,难不成还是为了我迎我不成?”她最是通透聪明的人,见了这样场景,又见珊瑚挑这个时候来请,自然知道有事,便玩笑道。 众人都掌不住笑,夏青心也拿了帕子掩嘴,伸手去李氏脸上掐了一把,笑道“大嫂子这嘴真真是极会说话!人家这么晚了,巴巴的迎你做什么?自然是有事要求你。” “求我?”李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道“咱们四姑娘也有事要求我?真真是稀奇了。好吧,既然你摆出这么大阵仗,有什么事我都给你办到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夏青心指着一旁一个被两个粗壮婆子押着的丫头,道“这个丫头偷了瑞王妃赠与我的簪子。前儿大姐姐说她说话好听,我便将她松了大姐姐,谁知这才几日,便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我不处置了她,不仅没脸对大姐姐,更没脸在这园子里住着了。” 这么晚了还把她叫来,李氏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听闻只是这么一件小事,还禁不住愣了一愣,方才掩了那丝惊讶,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既是偷盗,打出去到庄子上配人就是了。” 庄子上是什么去处?那些人有好的?全部都是些泼皮莽夫,好不好,一个不顺心说不得就转手把人卖到见不得人的去处了。 虽在说的是筱扇,众人却都禁不住一阵冷汗。 筱扇眼里含着泪,奈何那嘴巴被布条塞得满满当当的,哪里能叫唤出声音来?也不知是不是被惊吓了还是怎么着,竟使力挣脱了两个婆子,横冲直撞的就朝夏青心和李氏撞过来。 巧怡和白芷她们见状大惊,忙都挡在了前头。 幸好那两个婆子反应也不慢,忙疾走了几步将她又死死的拉住,才堪堪的没撞在她们身上。 李氏一把推开巧怡,哼了一声,怒道“这是谁调教出来的东西!竟然要冲撞起主子来了,凭你有万分不愿,你自己手脚不干净,怨得了谁?你现今竟敢来恨我们?看来竟连庄子也不必去了,很该直接发卖几两银子,就扔给了牙婆也罢!” 夏青心倒是没怎么被惊吓,伸手拉了李氏一把,笑道“嫂子何必动这么大肝火?一个丫头罢了,只是依我看,这丫头可实在不能罚的这么重。若她是普通的丫头,我罚了也就罚了,但这丫头可有些来头呢。也因此,我不敢就擅自处置了她,只好求嫂子给个主意。” “哦?”李氏最听不得这些话,忙道“有些来头?莫不是比咱们还尊贵不成?妹妹也太良善了,须知丫头就如同那猫儿狗儿一般,高兴时便同她们玩一会儿,不高兴了,要打要卖,也不过是一句话儿的事,哪里就能真的将她们当副小姐看?” 她这话一出,顿时伤了一窝。连白芷,巧怡面上都有些过不去。 夏青心便忙拿话翻了过去,又道“嫂子不知道,这丫头的老子娘是那厨房上的秦家的。她可是太太的陪房婆子,颇有些脸面。咱们若是就这样发卖了这丫头,怕她脸上过不去。” 最近李氏正在心里暗恨梁氏动不动便说要给夏子玉纳妾之事,现今听这话,霎时就戳中了心事,冷笑道“凭她是谁!老太太素日最恨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人,现在这丫头偷了东西还要狗仗人势,便是大大的不敬,更加不能饶。那秦家的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欺压到主子头上来?就凭着教女不善这一条,也很该被赶出去!都是什么东西?奴才偏要做出一副主子样来,我呸!” 她说着,就冲巧怡道“你去传我的话,让李峪家的来,将秦家的也一起带来,让她自己说说该怎么办!” 五十五章 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 李氏一向以厉害出名,梁氏在老太太跟前也不知说了多少次,要李氏收敛一点,别辖制了夫君。 这回这事却正正好勾中了李氏的心病,本来李氏嫁进门来这两年了也没见生下个一子半女,梁氏便多有不满。何况李氏一进门便分了她许多权,自古婆媳是冤家,梁氏如何能让李氏好过? 李氏也是个从小被千娇万惯长大的,虽则出嫁从夫,但她自恃和别人不同,软硬兼施将一个夏子玉拿捏得妥妥当当的。怎么会甘心被婆婆一个劲的打压?因而明里暗里的便要悄悄儿跟梁氏较劲。 此刻这个大好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夏青心心里明镜似地清楚,脸上却一副感激的模样,很是和李氏说了一番好话。 不一时,巧怡便带着李煜家的和那秦家的一块儿入了门来。 李峪家的是管家媳妇,较之别的婆子们自然又不同,只远远的请了个安,便笑着侍立在一旁。 秦家的方才正在灶上和灶娘们闲扯,不意突然被叫了出来,还以为又是李氏要交差事,或者盘问前日去取的钱款明细,因而心里便颇有些不耐烦。及至进了园子才兀自有些狐疑,不知这般晚了,李氏因何在园子里呆着。 如今却见夏青心含笑在上首看着自己,李氏脸上虽带着笑,但眼睛却如同刀子一般,不由得便有些悬心。拜了下去只呼奶奶姑娘万福。 李氏不耐烦与她扯皮,便直接指了筱扇,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敢偷拿姑娘的首饰!” 秦家的跟着梁氏来夏府已然十几年,算得上这府里的老人儿了,何曾被这般对待过,顿时脸上便如一团火在烧,通红通红的,挺着脖子道“大奶奶可莫乱说话!纵然我们是奴才,好歹也是太太带出来的人,如何会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来?当初扇儿在太太房里当差的时候,见了多少好东西?也不曾动过心,如何会在四姑娘这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她说着,又抬头看一眼夏青心,笑道“四姑娘评评,我说的可有理儿没有?” 她这话分明就是在指李氏和自己存心诬陷,最后一句话还带了威胁的意思。 夏青心却装作瞧不见李氏俨然沉了的脸色,笑道“妈妈说的有理,我一个姑娘家,如何能真的全部照管得过来?这簪子没准儿被我自己弄混了。看来我是误会筱扇了。” 她这话完全是在示弱的意思,李氏只当她是怕了梁氏,心内更是升腾起一股子无名火来。 那筱扇见自己老子娘如此有气势,逼得夏青心都改了口,顿时支吾了几声,眼里便露出不屑的意思来。 秦家的也不意夏青心如此好对付,禁不住有些得寸进尺“姑娘这话说的可差了,就连大小姐那般千尊万贵的人物也没见错过一点儿,偏姑娘如此着。到底是姑娘是姨娘养的,人又小,不经事。过几年出了阁,可就不是咱们家里这般好说话了。在家里您是姑娘,我们还能照管帮扶着您,若是到了夫家,可就没这么简单了。管着一大帮子的人口,衣食住行,什么不要用心思?姑娘这么上不得台面儿,人家不说是姑娘本来如此,反而要说太太不会管教呢。” 李峪家的初时还带着笑,到后来便颇有些恨这秦家的满口泼粪了。这些话招摇得很,李氏又在这里,到时候说出去,老太太指不定又要为难太太一番。毕竟夏青心好歹算是老太太带出来的姑娘,秦家的再不屑,也不该这般数落她。 若是平时,稍有脸面的婆子们这么教训姑娘们倒真的也使得,但现在是筱扇犯错在先,秦家的又这般咄咄逼人,李氏少不得要杀鸡儆猴了。 果然,她还在想着,便听见李氏重重的哼了一声,骂秦家的道“扯你娘的臊!好一个行货婆子,你有几斤几两,是哪座府里的诰命夫人,就敢教训起主子姑娘来了?现在事情还没个首尾,你着哪门子的急?使哪门子的性子?太太也是你能随便抬出来的?太太若是知道你在外边这么搬弄是非,你看太太捶不捶你!” 夏青心冷哼了一声,面色却淡淡的。这秦家的向来气性大,爱欺软怕硬的,她刚刚那般示弱,一是要李氏坚定了这处置秦家的的决心,二便是要引出秦家的这些话来。 此刻目的已然达到,她便拿了眼去看李氏。 李氏冷哼了一声,道“妹妹,这老妈子的嘴巴臭的很,你且当她放屁!” 夏青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朝着白芷道“你那日是怎么交代的?你且说出来大奶奶和李婶子听听。” 白芷应了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又道“那日我明明白白的交代她收到匣子里去的,她也回了我说的确收了,现在我去寻,也如何也寻不出来。奶奶您也知道,姑娘们的钗环首饰都由贴身丫头收着的,平日里没其他人经手。若不是筱扇拿了,难道还是我拿了不成?” 白芷是老太太跟前的一等大丫头,由老太太亲自指给夏青心的。哪里有人敢说是她? 满院子的婆子丫头们便纷纷附和说的确如此。 众人正乱着,便有个丫头一路奔出来,道“有了,有了!” “什么有了?没见大奶奶和姑娘都在么?大惊小怪的!”冷兮便出声喝道。 那丫头走近了,举起一对簪子笑道“姐姐可骂错了我,我如今可是有功之臣呢。姑娘你看,这簪子可是你丢的那对?” “正是呢!”夏青心伸手接过来,又惊喜的递给李氏瞧“嫂嫂您看,可不是我丢的那对么?!这范儿,这别的地方怎么做的出来?” 李氏点点儿头,拿着那簪子道“这是哪儿找到的?” “在筱扇姐姐的褥子底下,用红布包着呢!我刚刚替她收拾铺盖,方才发现的。”那小丫头倒也实诚,笑道“我一看便猜着了这定然是姑娘用的东西,我们当奴婢的,哪里戴的起这样东西?” 秦家的犹自不服,昂着脖子道“我只不服!四姑娘院子里的人,自然是帮着她说话的。只是大奶奶,您平日里一向耳清目明的,如今怎么也偏听偏信起来?四姑娘是何人您还会不清楚?您怎么一味的偏帮着她?” “这话听着便让人恶心!”李氏皱了皱眉,冷笑道“难道这一院子的丫鬟婆子说的话都是放屁,就你一个人说的话才是真的不成?你是这府里的老人了,我也想着要给你留些脸面。但现在你既然要撒泼卖乖,我可再忍不了了!来人,给我好好的掌这婆子的臭嘴!” 李峪家的向来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此情景,心内暗暗叫声不好。面上却什么出格的话也不敢说,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李氏,被当众现世打脸。 秦家的听见说要打,一时间也是气到无法了,竟叫唤道“你敢打我?我是太太的人,你如何就敢来动我?我要见太太去,求太太替我做主!这府里真要成大奶奶你一个人的天下了······” 五十六章 蓦然深省,起踏中庭千个影 “掌嘴!”李氏气急反笑,冲李峪家的道“给我打到她不会还嘴为止!” 李峪家的颇有些为难之态,犹豫着看看李氏,又看看秦家的,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峪家的和秦家的都是梁氏带来的陪房,心腹之人。自然是不忍心窝里斗的。 夏青心便笑了一声儿,道“李婶子素来是个和善人,如何做得来这种事?只是······”她话音一转,道“这婆子的嘴也着实可恶,若是不罚,别人还要以为咱们太太故意纵容的。断不能让她毁了太太的名声。” 她这话将梁氏抬出来,这秦家的所作所为也确不是一个婆子该做的事,一时间李峪家和秦家的倒都找不到话来驳她。 李氏已然怒极,冷笑了一声,厉声冲李峪家的道“你还在等什么?难不成要我亲自动手不曾?!” 李峪家的被她一喝,顿时吓了一跳,忙俯身应了,便要去打秦家的。 “李婶子等等。”夏青心却忽然高声叫住她,回头冲李氏道“好嫂嫂,还是别让李婶子动手了。都是老人儿了,哪里好让她去动这个手。” 李氏还以为夏青心是怕了这秦家的,要让自己住手,便道“妹妹你且住!看我收拾了这要反天的婆子再说。” “嫂嫂,这黑灯瞎火的,现在又哪里寻人去?我这倒是有个现成的,以前也在清晖堂当差,最是知道掌控力道的老妈妈,不如让她来掌吧,何苦让李婶子去受这个疼?” 这话里的意思虽然是在为秦家的和李峪家的开脱,但是谁人不知道清晖堂便是夏府执行家法的地方?一般族中子弟或者是下人们犯了错,都在里面处置的。从那里出来的人,打人的功夫可多得是。 李氏平日便看这个秦家的不爽,秦家的又如此不识好歹口出恶言,她正愁没法子收拾她,现在听夏青心这么说,顿时眼睛一亮,笑道“如此甚好!早听说老太太给每个姑娘房里都派了个清晖堂放出来的婆子。现在倒正好用来收拾家贼!” 夏青心点点头,朝身后的人溜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穿着暗色褙子,身量合中的婆子身上。道“刘嬷嬷,劳烦您了。” 那刘嬷嬷便是当日去厨房,被秦家的好生羞辱一番的嬷嬷,现今见夏青心点中自己,心知是要为自己出气的意思。她本不是个与人置气的人,但现在夏青心既然已经如此说了,自然不会拂夏青心的意,便卷了袖管,抡圆了手打了秦家的一巴掌,登时便将秦家的打了个趔趄。 “打得好!”李氏首先便赞叹了一声,拿着帕子掩着嘴直笑。 她本就和一般女子不一样的,见她这个反应众人倒是都不怎么惊讶,竟都当做没看见。 夏青心微微眯了眼睛,眼里飞快的掠过一丝嘲讽。 秦家的猛然被打了个耳刮子,顿时又气又急,羞恼不堪,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口口声声只道李氏和夏青心要杀人。 夏青心早便料到这秦家的会是这个反应,秦家的素日便是个无理还要搅三分的人,自己一个人怕是拿她不下,这才想到要叫上个李氏,好镇压镇压她。现今果然便派上了用处。 李氏更加生气,指着秦家的道“打!接着打!”她手上的翡翠镯子在灯笼映照下显得越发的流光溢彩。 刘嬷嬷以前可是跟着小梁氏的,对大太太一干人向来没什么好感。秦家的往日又百般欺压自己,现在有了这机会,夏青心和李氏又亲自下了指令,当然不会手软,登时又抬手左右开弓赏了秦家的几耳光。 秦家的嘴巴便肿了老高。 李氏这才叫了停,脸向着李峪家的,道“现在这个目无主子的婆子我已经亲自发落了,那边那个家贼,你可想过如何处置?” 这些都是有例可循的,根本犯不着问李峪家的,李氏这么问她,却分明是要从这个管家媳妇嘴巴里得一个肯定的回答。日后梁氏问起来,好把事情都往李峪家的身上推。 李峪家的自然心知肚明,但是她是管家媳妇,这种大事本就是她自己该管的,李氏这么问了,她自然要答。现在这筱扇偷盗的罪名算是已经落实,再要求情求说不得要被牵连,她便忙回道“自然是按以前的旧例,逐出府去,或发配到庄子上配人。只看奶奶您如何决断便是了。” 筱扇刚刚见秦家的被打已是又惊又急,现在听李峪家的又说出这些话来,顿时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 李峪家的平日对筱扇倒是对自己侄女似地疼爱,也很是照拂她,才关照了邱嬷嬷在这汀香榭里好好周全,还指望着她爬到白芷她们的位子去。谁知这筱扇也是个沉不住气的,什么心事都存不住,一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往梁氏房里跑了报信。她心知夏青心是发现了这些,才要寻了借口好发作了筱扇,却并不曾料到夏青心竟然还扯了李氏一起来,且将秦家的也打上了。 现在这样的局势,自己自然再不能求情的,便只好低头不去瞧秦家母女。 李氏倒是对这个结局还算满意,自顾自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着罢!闹了这么一宿,我都被闹得乏了,你且带两个婆子将她······”她话说到一半,好似才发现秦家的也被扯进来了似地,接着道“你且带人将这个丫头关到角门上去,等明日一早太太起来了,再回禀过太太,直接绑到庄子上。至于秦家的,对主子出口不逊,既然已经掌嘴受了刑,便只再革两个月的银米罢!” 李峪家的心突突的跳,暗恨李氏横断专行,却不敢多说,只好低头应诺。抬手使了两个婆子将筱扇拖出去,又转身令一个婆子架起秦家的,一路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个干净,夏青心才握了李氏的手,笑道“多谢姐姐帮我处置了这丫头。秦家的向来最爱撒泼的,若不是嫂嫂压着,我也不能将这簪子寻回来。” 这簪子是王妃送的,意义自然不同。李氏笑着安慰了一会儿,又道“明儿我自然亲自跟太太说理去,你只管照常请安问好,别提这事。” 五十七章 要来小看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夏青心又不是傻子,自然乐的逍遥。 李氏这么做,无非是因为心内对梁氏的不满已极,想借着秦家的这事让梁氏知道,她李氏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货。 而梁氏如此的老谋深算又握着当家权不肯松手的人,是不会容忍李氏挑战她的权威的。接下来,还会有好一场戏看。 她第二日依旧如同无事一般恭恭敬敬的去夏母处请完安,又往梁氏处去。梁氏早早的便听过李峪家的回话,正打算拿她来开刀,谁知夏青心却如同无事人一般,恭恭敬敬的请安,又陪着说些有的没的的闲话,倒是让梁氏没了发作的因由。 梁氏的屋里铺的都是大红的蟒锻锦褥,夏青心略坐了会儿,就听见外面一迭声儿的叫大奶奶来了。 知道李氏这是来回事了,她笑了笑,便道“太太,大嫂子想必有正事要同您商量,我便不留在这儿添乱了,先回去了罢!” 梁氏暗暗咬牙,恨她无事生非,赶走了筱扇,又落了秦家的面子,间接的等于打了她这大太太的脸面。但是她面上又不好说的,只好端正了脸色,道“哪里有嫂子还没来,妹妹倒先避开的道理?你安心坐着罢,等会儿我还打算去寻些布料出来给你做些时新衣裳呢。” 缝制新衣裳也是日后的事,哪里是几句话就说的完的?梁氏分明是想先留自己在这里,等稍后好借机教训。 夏青心想到这里,倒是也不再多说,只笑着福了身,又接着坐了回去。 正说着,帘子便被胭脂掀开,李氏便满面春风的进了门来,先便笑着问了梁氏的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梁氏心中虽有气,去也不曾一开始便发作起来,只淡淡的唤了她起身,又道“昨儿我恍惚听说灶上造汤水的秦家的被你罚了?大半夜的闹得鸡飞狗跳的做什么?让人人心惶惶的。” 这一来便直接切入主题,看样子梁氏已经极为不耐烦了,估计那秦家的也没少诉苦。 李氏的面色却丝毫未变,接过胭脂捧着的描金小漆盘里面的茶盅递给梁氏,才恭敬的垂了手,应道“太太您不知道,我正要跟您提这茬儿呢。您可记得上次瑞王妃来咱们家做客的事?” 梁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丝毫不着力,顿时有些憋闷,但听李氏提起那瑞王妃,却还是不由得接口道“瑞王妃又如何?” “嗨!太太快别提了,提起来又是一桩气人的事儿。上次瑞王妃来咱们家做客,很是赞赏了咱们家姑娘一番,又给了极好的见面礼。上好的布匹什么的倒也不值一提,只那几对簪子,乃是皇后娘娘赏给各府王妃们的节礼,瑞王妃统共就得了两对儿,一对儿给了筠丫头,一对儿给了四丫头,谁知这秦家的养了个不晓事的闺女儿,竟偷拿了四丫头的簪子,惹得四丫头好一顿哭。” 李氏说着,看了看梁氏的面色,接着道“太太您说,单论这一条,这丫头是不是就该被打死?更甚的,是那秦家的不晓事,嘴里不干不净的辱骂主子,又说有太太您护着,她谁也不怕,说我是‘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该管这些的。我脸皮儿厚,被骂几声也无妨,只是太太的声明如何能就这么被带坏了?有那不晓事的,不说是奴才胆大妄为,反而以为是太太刻意纵容呢。” 纵容什么? 纵容家奴欺主?还是纵容家奴偷盗? 显然这亮点无论哪一点,梁氏都是不能接受的。 她皱了皱眉,向夏青心道“你的东西怎的不好好让大丫头管着,倒让一个小丫头偷了?可见你们房里素日的规矩没有立好。整的牛鬼蛇神的,成天搅得府里不得安宁!” 梁氏这是拿李氏没有办法,李氏那一番话说下来合情合理,挑不出一丝错处,梁氏无法出气,只好来找自己的麻烦。 这话说的算是很重了,夏青心脸上一红,越发的低头不敢回话。 屋外做针指的丫头们也似乎知道似地,一发儿的噤了声。 李氏低头间瞥了夏青心一眼,笑着道“太太这话儿说的,那丫头存了歹心,又如何能防的住?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呢。四妹妹又哪里想招惹这些麻烦?” 梁氏本来就对李氏颇为不喜,刚刚没拿住她的错处,现在想找找夏青心的不对,李氏还来驳回,她顿时便有些恼怒,冲着李氏喝道“没规矩!我素日里是怎么说你的?要你在长辈面前分清尊卑,老太太喜欢你这样子,我却看不得你神鬼似地,搅得我整日里头疼!” 李氏没料到梁氏当真会当众不给自己脸,一时间倒真愣在当场,竟有些回不过神。 梁氏深以为出了气,心内舒服了些,回头冲着夏青心又喝道“你也是,你二姐姐三姐姐房里从来安安静静的什么事也没有,就你一人事多。一会儿病了,一会儿在外面招惹什么事儿,哪一点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往我不说你,到底是因为见你小,舍不得。现在你却眼见得一年比一年大了,怎的倒越活越回去了?” 这等于是一下子给了两个人没脸,而且梁氏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揣度自己。要知道,古代一个人的声名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嫡母都说自己神鬼似地,外面的人更加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了。 看来梁氏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她心内一动,知道这回哭哭啼啼的也起不了效用了,便干脆起身跪下,望着梁氏道“母亲在上,请容我辩白一句。筱扇这丫头,我原是不要的,只因她是秦家姑姑的女儿,在府里颇有几分气性,谁见了都要让几分的。我担心她来了我这儿我辖制不住,但母亲当日对我说‘长者赐,不敢辞’我便只好让了她来我房里。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也确实是我管教无妨,我待会儿便去求老太太处置。” 李氏垂着脸偷偷的笑了一声儿,暗暗叹这个夏青心应变极快。 本来就是梁氏给了的人使的坏,现在梁氏要怪夏青心屋里牛鬼蛇神闹个不停,怎么看都是梁氏在找麻烦。 老太太少不得要帮着夏青心的。 梁氏果然半日都没出声,只过了许久,才缓和了些声音,道“起来罢!是我混忘了。” 夏青心不着痕迹的和李氏对望一眼,依旧恭敬的应了是,才站起身退到一边坐下。 五十八章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这件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想必梁氏心里不是一星半点的憋屈。夏青心回头望了一眼掩映在花木间的正院,忽然有些想笑。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如此痛快的和梁氏说话。 连翘拍了拍胸脯,后怕道“刚刚好险······” “是很险。”连翘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孙纤淳的声音。 这个时辰,孙纤淳应该是来梁氏这里请安的。夏青心倒也没有什么惊讶,只淡淡的笑了声,道“姐姐来的真是时候呢,可见过太太了?” 孙纤淳着了蜜合色直身裙儿,腰间是黄纱腰。看着清爽可爱。她望着夏青心点点头儿,道“昨儿不是约了一同做针指么?妹妹不去我家坐坐?” 这个时候? 孙纤淳这样谨慎的人,夏青心还以为她会重新考虑会儿,毕竟现在实在是有些太吸引人注目了。 但是孙纤淳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道“怎么,妹妹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孙纤淳现在是唯一合适合作的人。 夏青萱自来就是太太一伙的,夏青隽目的不明但是却深藏不露,且根本还不知道究竟作何打算。 夏青心便报以微笑,道“那就要麻烦姐姐招待了。” 孙纤淳便上来揽了夏青心的手,一路行一路说些笑话儿。直到进了璃镶院,才立了脚,道“妹妹想清楚了么?进了我家,我可就当家人看待了。” 连翘跟在她们二人身后,看着孙纤淳阴晴不定的脸色,颇有些苦恼。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这孙纤淳是个很难对付的,生怕夏青心会一个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夏青心知道孙纤淳的意思,这是要自己做好决定,别想着日后反悔的事,或许是夏青筠令她失望太大了。 本来就是纯粹的利益结盟罢了,孙纤淳这么说算得上是好笑,但是夏青心依旧站稳了脚,认真道“我不会反悔,倒是姐姐要好好想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和我合作。” 孙纤淳的乳母出来开了门,引了她们进去,又忙活着出去张罗酒菜了。孙纤淳倚在榻上,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跟你说一句,我母亲是我母亲,是我孙家的人,这样你可明白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夏青心自然懂。她这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先跟自己表明孙姨妈的态度,好让自己安心。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自然也得拿出些诚意,夏青心便坐在凳上,笑道“那你也很明白,我是很乐意看着太太不好过的。” 这是大实话,和孙纤淳这样的聪明人合作,自然也是该说大实话的。 果然,孙纤淳满意的点点头,一双美目里全是笑意,她笑着看着夏青心,道“我是要直冲青云的,妹妹你呢?” 她这话说的已经很是明白了。 没错,诚意该说清楚,目的自然也要说清楚。 夏青心低头沉思一回,抬头道“姐姐既然说孙姨妈是孙家的人,那夏府的事,自然该由我们夏家的人来管了吧?” 闻音知雅意,夏青心这意思,是要孙家的人别参与夏家的家事。孙姨妈是梁氏的姊妹,这来盛京的两年的确没少帮着她做些事情。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的。 现在夏青心明明的提出来,倒让孙纤淳有些吃惊,但她随即又释然了。毕竟,夏青心若真什么要求也没有,她才要担忧。 思及此,她便利落的点点头,微笑道“那妹妹现在要我怎么做?” 梁氏爱财又吝啬,平日里只有进项没有出项的。而夏府严禁内室之人在外面胡作非为,因而梁氏除了陪嫁之物,也就一月十二两银子的分例罢了。 她这样爱财的人,自然是少不了在外面偷偷置办些田庄铺子的。在这夏府里,最能帮她做到这一点的,毫无疑问,便是孙姨妈。 “太太是个内眷,实在不该拥着如此多田地铺子,知道的说我们太太会过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没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要个女人经营家计,姐姐你说,是不是?”夏青心缓缓的吐出一段话,颇有些气定神闲。 孙纤淳却被吓了一跳,夏青心话里的意思是,要把这铺子从梁氏的名下脱离出来。这可如何使得?一来现在她们娘们虽然生了嫌隙,但是面上到底还没闹翻,二来这铺子现在虽是孙家的人在经营,却挂着梁氏的名儿,逢年过节的分红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夏青心这一来便要铺子,胃口也实在太大。 定了定神,她也立起身子踱到夏青心身旁,若有所思的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道“妹妹可知道,这个报酬实在太大。若我答应你了,你又有什么东西能拿来回报我?” 夏青心回转身子来,一字一句道“我有一计,管保大姐姐从此再和皇家无缘。这样,可如了姐姐您的意?” 孙纤淳也算得上是内敛之人,脸上现出的情绪时常不是她心内的想法,但是如今她却当真满脸惊讶的愣了半响。 夏青心今日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如玉的脖颈处一缕小辫拿红绳绑了,轻轻巧巧垂在胸前,越发的显得面若桃花。 孙纤淳惊疑不定许久,才出声道“妹妹要我怎么做?” 夏青心方才面上虽淡淡的,但心内其实也极是忐忑,毕竟她要的可是能够傍身的铺子田庄,孙纤淳不一定会答应。 现在她却忍不住在心内松了一口气,毕竟孙纤淳既然会如此问,意思便是答应了,她稳了稳心神,道“姐姐知道我的身份,到时候即使出嫁而去,所有者也不过是六十四抬妆柩-----这也要看太太仁慈了。而我一出嫁,然儿可就再无所依傍,我们家的规矩,庶出的子弟大都会分给一些东西另外出去过活的。然儿这样的小子,能懂什么?少不得要我为他打算一番了,如今姐姐既这么说。那我就直说罢!太太在孙姨妈处挂着的田庄铺子,还请姐姐帮忙想法子,过到然儿名下,也好让他日后有个依傍。姐姐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孙纤淳心内微微的一顿,飞快的盘算一番。 梁氏曾经答应过要求了夏庆松,将自己的父亲孙志恩从青州那个贫寒之地调回盛京来,只是这话一路说一路说,自家没少给钱,却至今还未见成效,夏青筠又步步紧逼处处和自己为难。现在倒不如趁机先打击了夏青筠,来给梁氏一个警醒。 她点点头,冲着夏青心道“妹妹说的如此诚恳,我倒是没有不答应的理了。这样罢,这几日间我叫妈妈使人着力办去。将田契铺子都挂在然儿名下。只是有一点,我还是得跟妹妹说清楚的。” “姐姐说罢,妹妹听着就是。”夏青心听她答应了,知道她无非也就是说些分红节礼之类依旧要交到梁氏那里去,毕竟孙纤淳现在不可能明着就和梁氏闹翻。 果然,孙纤淳顿了顿,道“只是这分红和节礼之类,依旧是要先交到姨妈那里的。毕竟若是姨妈察觉出了不对,那咱们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夏青心低头颔首,道“当然。” 五十九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春去秋来,广成侯府又是另一番情景,原本还日日从假山飞流而下的清泉也成了清隽细流蜿蜒而下,平白给秋日的广成侯府添了几分凉气。 远处不断有火红的枫叶片片的打着旋儿落到秋千架上,三三两两的丫头们围着花架做活,周围是昂首阔步的孔雀在散步,看起来格外的温馨。 夏青筠立在听云轩的抄手游廊里往外看,良久,冲里屋道“今儿原不是什么大日子,为何非要叫出去?” 里头屋子里,红药正给她收拾钗环之类,见她如此问,忙撇了活计,出来笑道“姑娘可是又混忘了,今日是那杜夫人携了杜良娣来咱们府上拜会老太太的。可不是该姑娘您去陪着说笑么?” 一年多过去了,又快到梁勇生日,想来很快又是见面之日。夏青筠想到这里,蹙着的眉头才稍微舒展了一些,淡淡的冲红药道“寻那件青莲色的遍地莲花裙出来,上面就配件淡色的衣裳。使个小丫头去四姑娘房里,就说我要同她一块儿过去。” 红药知道夏母也定是通知了夏青心这件事的,倒也不甚惊讶,只笑着应了是,便给夏青筠收拾东西出来,打发她妆扮一新。 夏青心这边倒是安静得很,白芷给夏青心梳了个抛家髻,又给她贴了鹅黄。方才满意的站着端详一番,笑道“这回我可不信姑娘会被谁给比下去了。” 夏青心也不看镜子,径自在妆面匣子里挑出个扁金簪子斜斜的撇在鬓上,转头冲白芷道“方才大姐姐不是派人来要我与她同去么?咱们快走罢!” 白芷替她罩上烟笼百花披帛,又仔细吩咐了冷兮一番话,才笑着送她们出门去了。 等到了夏青筠,才一起往夏母的长寿堂去。 一路上无话,直到快进门时,夏青筠才忽然抓了夏青心的手,凑在她耳边道“现在日子已经逼近,你的承诺却似乎还未见起色呢。” 夏青心眉头微蹙,旋即却又绽出一抹笑来,悄声道“姐姐急什么,不是还未到时候么?” 二人正说着,就见榴莲迎了出来,见了她们二人,忙一边一个拉了,笑道“快来快来,老太太等着呢。” 夏青筠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好都咽了回去,随着榴莲进了门。 进门便见一个着了茶色直身长袍,慈眉善目的妇人坐在夏母的下首,正和夏母笑着说话儿。 夏青筠和夏青心度其相貌,便猜到这是杜芳曦的祖母,杜相夫人,忙给客人道了万福,才又给夏母请安。 杜相夫人忙笑着拉了她们在身侧,爱也爱不过来。又忙让身后的丫头奉上见面礼。 给夏青筠的是一方锦帕,一方墨砚,一对赤金镯子。夏青心的是一方蜀绣帕子,一支上好的狼毫笔,一对翡翠镯子。 二人都谢了,命丫头接过。 杜芳曦便笑盈盈的立起来,娇声道“二位妹妹,这许久不见,出落得又越发好看了。” 她今日输了个高锥髻,越发显得脸玲珑小巧,又着了樱草色的纱裙,显得越发的飘逸。 夏青筠和夏青心笑着过去拉住她一起绕道屏风后坐下,围着说笑,又各自寒暄一番。 本来小辈之间也合该如此和气的,夏母和杜相夫人倒也乐的看她们姐妹玩耍,因而也不过多去叫人烦惹她们,只自己带着梁氏她们这些太太说话儿。 “初时便说着要来侯府见见妹妹们,只是一直抽不出时间来。现在好容易见了,我却又巴不得没见了才好。”杜芳曦端起一旁的香茶抿了一口,拿眼去瞧她们两姐妹。 夏青筠和夏青心对视一眼,皆失笑道“这是怎么说的?莫不成姐姐是嫌我们慢待了?” “哪里是慢待了?”杜芳曦轻笑一声儿,埋怨道“我是看两位妹妹出落得越发脱俗,心里有些不痛快呢!” 这话其实很应该由夏青筠夏青心二人来说。 夏青筠是个天生的美人儿,夏青心温婉柔弱又明艳逼人,但每每一碰见杜芳曦,却都不由得要自行惭秽。 当下夏青心便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真真是要羞死我们才罢么?”她心知杜芳曦此次上门并没有那么简单,因而也不胡乱说话,只应景罢了。 夏青筠更是没心思应酬,也只跟着笑。屋内便颇有些冷清。 杜芳曦自然看出来她们二人的心不在焉,却仍笑了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儿两位妹妹都这般恹恹的?莫不是不喜欢我来?” “怎么会?”夏青心忙拉了她的手,笑道“姐姐真爱说笑,只是这两日我和姐姐因为秋老虎的余热,身上有些不爽。姐姐可别见怪才好。” 杜芳曦拿了团扇遮脸,身上一股异香扑面而来,顿时将夏青筠夏青心都冲的一惊。 这股香不是家里娘儿们惯常用的熏香之类,也不是花香果香,闻着神清气爽,令人顿觉精神百倍。连带着夏青筠也来了兴趣,忙笑问杜芳曦“姐姐这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过,真真好闻得紧。” 夏青心右眼却突突的跳,闻着这香禁不住皱了眉。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香气,这样的香,像极了现代的香水。以现在这样的时代,哪里有这个技艺,做得出这样的香来? 她禁不住起了疑心,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杜芳曦的回答。 杜芳曦嫣然一笑,大方的将那团扇给了夏青筠看,一边又道“这香乃是江南调香世家沈家新近调制出来的,闻起来不刺鼻也不过浓。只需将衣裳鞋袜放到香笼球儿上熏一晚上,香气便沾惹上了,洗也洗不掉的。我倒甚是喜欢,最近日日带着呢。” 夏青筠素日极爱这些玩意儿的,且她自己调的香也极好,当下便来了兴致,缠着杜芳曦要方子。 因一般献香会连方子也一起献上来,因而杜芳曦倒真有,只道过几日着人再送来。 夏青心听着她们说笑,面上始终一副听住了的样子,心内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杜芳曦自然知道夏青心肯定会闻出这香的不一样,因而一开始便立定了说词来解释。现在见夏青心脸上的疑惑之色尽解,她倒有些觉得无趣。 同是穿越者,她自然喜欢拿着夏青心来比较比较,或者说是取乐的。 夏青心若是太弱,那有什么意思? 六十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她现在很确定一件事,夏青心是个穿越者. 而同作为穿越者,又恰好是夏青心对头的她,是很乐意将一个身份境遇都和自己类似的人作为对手看待的. 想到这里,他若有所思的看一眼夏青心。她自然知道夏青心的生活并不怎么好过,作为一个庶女,姨娘不受宠,幼弟又不受重视,简直是到处被掣肘。 何况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身边的姐妹,上头的嫡母和祖父祖母,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但是眼前这个夏青心,却偏偏在这样步步惊心的环境里,站定了脚跟,她忽然很有兴趣和她斗一斗。 顺便也让卫瑾墨知道,他选的人究竟有多么不靠谱。 夏青心见方才还谈笑风生的杜芳曦忽然沉默,倒是有些惊讶。她抬头看了杜芳曦一眼,正要说话,便听见杜夫人轻轻笑了一声,道“这个丫头向来就是古灵精怪的,你们姐妹休要理会她。” “哪里?”夏青筠见夏青心也自顾自出神,忙笑回道“姐姐博学,非我愚姊妹所能及。夫人真是说笑了。” 夏母斜靠着锦绣软枕,笑看梁氏和杜夫人说些笑话儿取笑。 “听说府上有位表姑娘,生的煞是可人儿的。不知如今可在?”杜夫人说笑一阵,话题一转,却又转到孙纤淳身上。 孙纤淳在百花会上单单的被皇后点了名,现今在盛京真可谓的声名鹊起,近日多有诰命下帖来请的。 梁氏心内一动,一时间又是喜又是忧的。喜的是自己的外甥女儿终是压了夏青心一头,又给自己争了些脸面。忧的却是孙纤淳风头太盛,竟将夏青筠的光芒也给盖住了。 她顿了顿,笑道“在的。倒该让她来给夫人见礼。” 夏母眼内精光一闪,低头间却又掩了,只一迭声儿的叫人去请孙纤淳。自己却托词说要到碧纱厨后面换衣裳去,带着榴莲绕过后面去了。 “方才我叫你打发人去问老太爷的事,老太爷是怎么回的?”才绕过水墨清风的屏风,夏母便忙回了头问榴莲。 榴莲一边扶她坐下,一边轻声道“回老太太。老太爷说此次杜夫人来不为别的,大概只是来看看咱们府上的表小姐的。老太太只管凡事小心应付着些就是,旁的都不打紧的。” “原来如此。”夏母脸上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些,回思了一回,又埋怨道“我说这是为什么来,几年都不登门的,忽然就下了帖儿说要来走动,连我也吓了一跳。只当是有什么事呢,合着只是为了来探探风的。” 榴莲替她拿抿子将头发都抿好,一边又替她换了一身如意吉祥团绣袍。笑道“杜姑娘成了良娣,自然想和未来的皇子妃们探探交情的。只是这也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些,忽剌剌的闯了来,几乎没把我们打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这杜夫人是如何想的。” 夏母嗤笑了一声,笑道“她又不是大家子出身,一家子暴发户罢了。有什么规矩可言的?哪里比得上咱们家,连吃个饭吃个茶都有许多规矩呢?” 榴莲知道她向来不喜欢士族,便随着附和了几句。又道“我瞧着那杜姑娘倒是对咱们四姑娘上心,比不得杜夫人,只一门心思的只在淳姑娘身上。” 杜芳曦很显然对夏青心比较有兴趣,口口声声都只是妹妹妹妹的,叫的倒是亲热。夏母回想一回,心内只当是杜芳曦以为夏青心才貌都出众,便道“不是我夸自家的人。咱们四丫头哪点比不上淳丫头了?才比不上?女工针指比不上?若不是杜芳曦在百花会上闹得那一场,皇后看上的,能轮到淳丫头?但是这样说起来,筠丫头就更入不了我的眼了,这丫头素日眼空心大的。我还以为她是要捡着高枝儿攀去,谁知她竟是个心眼顶多的,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到底我不是她亲娘,她凡事都不顾念着我。” 以往因为夏青筠是嫡长女,又确实乖巧可爱,因而就算夏母心内不喜梁氏,对夏青筠也格外高看一眼。但是自从夏青筠屡屡出状况之后,夏母便对她也添了几分不喜。只当她是和梁氏商量好要让孙纤淳先出头的。 这就不是一个作为丫头的人该接口的了,榴莲笑笑,道“老太太,咱们进来也有一盏茶时间了。该出去了罢?” 夏母有心要多等一会儿,让杜相夫人见识见识大家族里的规矩的,但想想梁氏不知道会不会又出些幺蛾子来,便点点头儿,道声“走罢!” 等她绕过碧纱厨,回厅上时,杜夫人早拉着孙纤淳问完一番话儿了。见她来,忙笑道“怨不得人人都说老太太您会调教人,看您带出来的这些姑娘们,个个儿都水葱似地,让人爱也爱不过来!” 夏母便笑道“可又来!这不是明摆着嘲笑我这老不死的么?在杜夫人面前,哪有我说嘴的地方呢?羞死老身了。” 孙纤淳拿扇子遮了通红的脸,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梁氏的脸,又马上将目光投向夏青心那边。 她今日着了鹅黄藕丝对襟衫,白锦裙儿,执一把洒金扇儿,越发显得面若芙蓉。看的杜夫人也忍不住一片声儿的赞好。 她一回说,又回头去打量正抿唇笑着的夏青心。见夏青心梳着个高高的抛家髻,带着赤金的簪子。着了一身紫纱衫儿,下着白纱挑线裙儿,又罩着烟笼百花披帛。整个人活脱脱的便是那仕女画儿上走下来的天女一般,不由得便暗暗信了几分方才杜芳曦在家时对自己说的话。 她一回说,一回又冲夏母笑道“前儿我们芳曦家来,不住声的夸你们家四姑娘。直说了不得,被比的不知哪儿去了。那时我还不信,现在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做仙女儿一般的人物了。老太太您好福气啊!” 夏母见她一来便不住声的夸孙纤淳,心内便有些不喜。此刻见她又转过话头来夸夏青心,又见夏青心盈盈的坐着,握着团扇的手指削葱一般的雪白可爱,便添了几分自豪,嘴上只道“夫人谬赞了,她小孩家家的,休要夸她。” 梁氏先前见杜相夫人只夸孙纤淳,已经有几分不喜。落后见她又只单夸夏青心,面上便有几分尴尬之色,她偏头瞧瞧打扮得中规中矩却毫无半点出彩的夏青筠,顿时便有些气闷。 六十一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 当下茶果都安排妥当,夏母便请了客人移步往卷棚内,赏景烹茶。 广成侯府取景贵在一个“精”字,将亭台楼阁掩映在层层树影花荫里,或将香榭置于湖中央,波光粼粼,漫天红彤彤的枫叶渐落。此等美景,连带着杜芳曦也看住了。 孙纤淳趁机离了梁氏她们旁边,过来与杜芳曦和夏青筠她们各自见了礼坐下。因拿了一颗果子在手里,笑道“可惜不是冬日,否则漫天的白雪,映着红通通红梅,在这卷棚内扫雪烹茶,才是人生一大快事呢!” 杜相因是中年发迹,因而府中宅子虽大,也是五进院落,一般奇花异草也不少,但到底没夏府这般精致可爱。因而杜芳曦所见景致大都粗爽有余,细致不足,现在见了这般美景,且亭台轩阁错落有致,钩心斗角,配合着美景,不由得觉得心旷神怡。 夏青筠见杜芳曦喜欢,少不得要带着她到处看看。 孙纤淳便隔了小桌去看夏青心,笑道“事情都办成了,只是不知道妹妹许诺我的事情,可有把握了?” 夏青心看看远处花木里亭亭立着的夏青筠,忽然却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和夏青筠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彼此算计过,输过赢过,现在终于到了结算的时候了么? 孙纤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里却清明一片,端详了夏青心半响,笑道“怎么?忽然不忍心了?” 自然不可能会不忍心。 就算没有沈姨娘的事,夏青筠也该是用来打击梁氏的最好的一个棋子。这样好的棋都不会用,那就算到最后输了也一样活该。 她回头去看着孙纤淳,似笑非笑道“姐姐既然将我的事情办成了,我自然也没有失信的道理。只有一件,姐姐可得牢牢记着,这回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孙纤淳为人谨慎奸猾,从来不做落人口实的事,但凡有一点儿不对,保管是要明哲保身弃人而去的。夏青心清楚得很,因而先教她将这店铺田契先落到夏子然名下,让她彻底脱不了这趟浑水。 那她为了要她的青云富贵,自然不敢耍别的名头。 孙纤淳果然冷笑道“姨妈若是知道我做下了这样的事,我就算有是十条命也不够死的。妹妹以为,我现在还有机会打退堂鼓么?” 夏青筠带着杜芳曦游了半日,也还没走完园子一半,杜芳曦便有些受不住,冲夏青筠笑道“这园子如此大,怕是走到晚上也走不完。我腿也酸了,咱们干脆回去罢!” 夏青筠微微一笑,指着她身后笑道“从这秋水居出去,就是咱们方才饮茶的卷棚了。姐姐要是累了,不如咱们就抄近路去,如何?” 杜芳曦便回头去看,之间那所谓的秋水居便是一座三四人高的假山,假山上爬满了地锦,看起来格外清幽。 但是这山上虽然好看,却并没有什么门窗之类,她便有些疑惑道“既谓之秋水居,因何无居也无水?” 夏青筠只是掩着嘴笑,轻轻走到杜芳曦旁边,往那假山上旁边垂下的地锦只一拉,那假山便轰隆隆的朝两边散开,露出两扇精致可爱的木门来。那木门旁边的石座上,行云流水的用草写着“秋水居”三个大字。 这样精巧的地方,连在现代见惯了高楼大厦的杜芳曦也忍不住一愣。再回神时,已经有跟在夏青筠身边的丫头将那门开了。 夏青筠便携着她步入里边,只见里边是一座四柱的亭子。四周全是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水,步入里边,只觉清凉幽雅。 那亭子四边的柱子全垂了厚厚的帷幕,还未等二人吩咐,周围便有丫头上去将那帷幕一层层的都卷起来。这才有人划着小舟过来,将二人都扶上船,一路荡着过亭中去了。 杜芳曦犹自震惊,见那湖里全是红白相间的落花,随着浆荡漾开的水晕一波波的被冲出去又荡回来,甚是好看。不由道“既然说是秋水居,怎么却只得一亭子?” 夏青筠立在小舟上指着另一条可通三四人同行的通道,向夏青筠笑道“那边方是住人的地方。名为秋水居。这边只是方便秋水居住着的人通过休息的地方罢了。平日里少有人来的。” 杜芳曦却不由得更加好奇,笑道“既如此,我倒真想看看究竟是何等样神仙人物,竟配得上住这样的仙境了。” 夏青筠摇摇头,笑道“以往的确有人住的。但现在这里黑漆漆的,谁住它?就算一天给我十斤蜡烛,我也是不住的。” 杜芳曦便微笑着闭口不言,隔了一会子才道“上回妹妹似乎很不想被指给十一皇子。本来我不该问的,但是现在既然我已经是太子的人了,就不得不好奇的问一句,妹妹对皇子无意,难道意在太子?” 大概是上回夏青筠表现的实在太过明显,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有多不情愿被指给十一皇子。 见杜芳曦忽然提到这个问题,夏青筠倒是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忙道“并不是的,只是身体果然不好。” 这个借口真不是夏青筠的水准该给出的答案。 杜芳曦便笑的越发有深意,道“既然妹妹不想说,我不问便是。只是我有一句话说与妹妹,不知道妹妹听是不听?” 小舟拐了个弯,极轻微的漾出一圈水波。夏青筠笑道“姐姐说的话,妹妹自然该听着的。” “那我便告诉妹妹好了。上回谢恩宴上那一出戏极是精彩,妹妹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啊。”杜芳曦盯着她,二人的身影倒映在湖里,被水波颠地摇摇晃晃。 夏青筠脸上的笑一顿,她知道杜芳曦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说自己成就了十一皇子和孙纤淳。 这句话分明在质疑先前自己说的,身体不好的借口。但是她能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有些时候,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能解释的理由。 杜芳曦却顿了顿,又道“妹妹是好心,只是有些操之过急。不知道淳姑娘心里是高兴还是尴尬。妹妹你说呢?” 想起孙纤淳在马车上时候的样子,夏青筠心内猛地一跳,挺直了的背脊僵硬得有些疼。 六十二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两章合一,求首订) ps: 最近放假在家,对于起点来的都比较少。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看见这半死不活的成绩(好吧~~~我自己都半死不活的,怨不得成绩差),一部分是因为家里看的太严,跟管犯人似地看着我,不让我玩电脑~~~(不要怀疑我的年纪和我的自由不成正比,我家就是这样- - )所以上架我都没有及时更新章节,也没有及时通知大家,真对不起。 上架了,呃~~~~ 其实我的编辑一早就通知过我,但是真到上架的时候,我却还是着急忙慌的,什么都不知道,一片迷茫~~~~ 好了~~~在我结束不知所谓的一大段话之前 ,厚着脸皮求求首订啊亲们~~~ 这一场宴席到傍晚才散。 杜芳曦和杜相夫人的轿子消失在门口,夏母脸上的笑意才微微的敛了些。 而底下坐着的夏青筠,夏青心和孙纤淳脸上却都没什么表情,夏母将她们三人都看了一遍,才道“你们都散了罢!晚上过来陪我一起用饭。” 三人都应了,相携着进园子里来,各自道了别,往屋子里去了。 夏母便由着榴莲给自己换了家常穿的衣裳,又道“替我去请你老太爷来。” 榴莲答应了,便出来二门上寻了个书房里跟着伺候的小厮,要他去请老太爷。 不一时,夏老太爷果然进了长寿堂,见夏母正靠着软枕闭目养神,拍掌笑道“果真辛苦至此?” 夏母这才在柳眉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嗔道“辛苦不辛苦,要看你和杜相如何相处了。怎么好端端的。杜夫人带着良娣便来了呢?现在这样时节,良娣又还未正式受封。我这规矩都不好拿的。” “她就算成了良娣。凭你的等级,不过也就是与她行个半礼罢了,何况现在还未受封?你就受了她的礼也不碍什么。这回她们来,可有说什么?”夏甫背着手坐在主位上,捧了小茶盅抿了一口茶。 夏母摇摇头,道“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见了见淳丫头和心丫头。我倒是说这回她们来探路的,只是良娣和筠丫头去了半日,也不知说了什么没有。我也懒得问。” 夏甫早已听夏母说过夏青筠的事,便低头沉思一回。道“筠丫头是个聪明的。她就算有什么小算盘要打,也不敢太过分。杜芳曦向来乖觉,想来也不该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现下日子越来越紧了,太子妃的人选迟早要定下来。听贤妃的意思,圣上是想给太子定下咱们家筠丫头的。” 夏母微微皱了眉,想起梁氏最近越发频繁的动作,又想起夏青筠最近这般做法,心内有些担忧。 但是无论如何,自家要是能出个太子妃。也是件好事,她便点点头。朝夏甫道“既定了筠丫头,那也罢了。想必贤妃说了不少话。但是咱们家心丫头呢?” 夏甫嘴角翘起来,笑道“说起心丫头来。更是个有福气的。我正要同你说呢。”他凑到夏母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夏母皱着的眉头便渐渐舒展开来,笑道“果真?” 夏甫点了点头。夏母的笑便再也遮掩不住。 夏青心正在屋里看着白芷给夏子然裁衣裳,眼皮却忽然跳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按着自己的右眼,心里蹬蹬的响起来。 正愣着。就见夏子然房里的葶橘来请,说是夏子然请她去喝茶。她连忙又换了衣服,带着冷兮往夏子然房里去。 夏子然早已等在门首了,见她来,忙过来替她接了灯笼替她引路。又轻声道“世子来了。” 恭王王子卫瑾墨刚被正式册为世子,她早有耳闻。 算起来,与卫瑾墨已经有半年未见了。 她点点头,绕过夏子然的书房,往里间他常休息的耳房内去,便见卫瑾墨着了一身与白色的描金绸衫,上面是撒墨团青竹花纹,越发显得他俊逸脱尘。 夏青心还未说话,便见卫瑾墨转过头来,盯着自己看了半响,道“果然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我前儿听你二哥说你有段日子很是可怜?” 不说起来,她都要忘记夏子岐和卫瑾墨他们都熟识了。她点点头,道“还未恭喜世子呢。” 卫瑾墨不置可否的坐在椅上,,笑道“你弟弟倒是长进,听闻说不仅太傅十分看重,连带着裘家众人都喜爱他几分了。这会子你总算达成了一个心愿,可是?” 卫瑾墨说话向来爱拐弯抹角,这一番毫无关联的话下来,将夏青心说的越发云里雾里起来。她皱皱眉,道“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卫瑾墨却并不回答,他直起身子看她半响,叹气道“不必费心琢磨我的话。我并没有要做别的什么的打算。我只是来看看你罢了。” 卫瑾墨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出,夏青心却更加惊奇。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和卫瑾墨不过就见了二三次。除了利益交换,其他的毫无关联。 右眼皮跳的越发厉害,她抬手拿白色汗巾子遮了眼,才抬头道“世子这样说,我倒是越发的惶恐了。所以,世子这样晚的时候过来,难道就只为了说这句话?” 说他没有别的目的,谁都不信。 卫瑾墨嗤笑一声,将手上把玩着的墨砚随手扔到一边笑道“我只是觉得人生的际遇实在太离奇,所以一时有些感慨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夏子然日后出息了,也是你的一个助力,对我也有利。” 夏青心心内已经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顿了顿,犹豫道“你的意思是” 卫瑾墨却并不打算回答似地,抬手将方才拿出来的狼毫笔挂回笔架上,道“你的前程早定。不过中途出了一点偏差罢了。这样的结局对你来说也未必不好,不是么?” 这样的结局夏青心牵起嘴角笑了一声。反问道“世子心里之人从来也并没有别的可能了,现在这个结局对于世子来说也不算太差。不是麽?自然,若世子以为我是个房里养的配不上,自可向圣上辞了。我不会有异议。” 卫瑾墨见她这个时候还要在嘴皮子上占上风,不由得觉得好笑,笑道“长者赐,不敢辞。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再说你想多了,一个妻子而已,娶也就娶了,有什么要紧的?” 也是。对于男人来说,妻子不过就是一件贵重一点的衣服,只要在适当的场合穿穿就是,其他的时候,爱换什么换什么。 是自己多想了。 她早就没想过在这个时代能找到什么爱情,这样的话在现代就像是个笑话,何况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 想到这,她心里稍微的好受了些。 不过也就是一场婚事罢了,迟早都要经历的。何况现在要嫁的人不是个草包也不是个傻子。或许自己该暗自庆幸了? 她轻轻点头,回头朝卫瑾墨道“这样的结局,想必你很不甘心吧?” 卫瑾墨的身影在窗户角落里,桌上灯烛摇曳。看不清他的脸色。 过了许久,他才冷声道“彼此彼此。”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间盛京又是落红堆雪的时候。 夏青心披着狐裘站在大雪里。看着缓步而来的孙纤淳,微微眯了眼睛。 铺天盖地的雪白里。孙纤淳却偏偏着了大红羽缎的白面斗篷,整个人盈盈的立在雪地里。越发显得芙蓉雪面。 孙纤淳很快便到了夏青心眼前,见她只顾出神,忙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又笑道“这是怎么了?这样冷的天气,你站在这冰天雪地里做什么?” 夏青心这才反应过来,忙摇摇头,笑道“我在这儿等然儿下学呢。明儿老爷要问他的书,我白嘱咐他一句罢了。” 孙纤淳原以为她是特意在这里截自己的,没料到她是在等夏子然下学,自己倒是微微一愣,又笑道“何苦在这里等着?风大雪大的,在他屋子里等着不是更好?” 夏青心摇摇头,笑道“你不知道,然儿下学晚,回来又该是掌灯时分了。我拿着灯笼等他,到底放心些。” 孙纤淳点点头,行过她旁边时却又顿了脚,回头道“等明年春天杏花开了,然儿也就该长大了,自然不会再要你担心。” 夏青心心内一动,笑道“姐姐这是往哪儿去?” “刚刚准备往太太房里去坐坐的,谁想到了这儿脚滑,这双黑熊皮靴子虽结实,但到底不耐寒。”孙纤淳指着自己的靴子,上头果真沾了许多雪粒。 夏青心便忙笑道“我那里还有一双新做的鹿皮小靴,倒是极保暖的。这里离我那儿又近,姐姐不如去我那儿将鞋换了?” 孙纤淳点点头,笑道“再好不过了。只是又要妹妹割爱了。” 夏青心摇摇头,携着她往汀香榭去。上了楼,让白芷将靴子找出来给她换上,又忙着叫人烹茶。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了她们二人,孙纤淳才道“这日子越发的近了。你莫非还没想出办法来?” 杜芳曦不日便要正式受封良娣了,而在这之前,太子妃自然是要先定下来的。她的意思是,怕还未等到夏青筠出事,这夏青筠便要被册封太子妃了。 孙纤淳不知晓,夏青心却知道夏青筠不愿意当这个太子妃的。何况她一直不动手,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姐姐这样着急做什么?”她将白芷递过来的香饼噙在嘴里,笑道“姐姐难道忘了再过几日是什么时候?” 再过几日?孙纤淳微微皱眉,疑惑道“过几日是我舅舅生日这和筠丫头有什么关系?” 夏青心点点头,笑道“姐姐既然立意要压过她去,不如就趁此机会,一举两得,如何不好?” “怎么个一举两得法?”孙纤淳的指尖微微翘起来,拿着白芷刚做好的一幅百花吐蕊刺绣细细欣赏起来。仿佛并没在听夏青心说话似地。 夏青心也不去关她,且拿了眼只顾看窗外。淡淡说道“姐姐,我这法子端的损阴德。你真个要做?” 这算是最后一次试探了。这次试探若是孙纤淳依旧答应了,那才算真正的盟友。 孙纤淳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夏青心笑道“我家常年捐助寺庙道观,又多有布施行善的。这些功德也足够积下些阴骘了吧?” 夏青心闻言,脸上便绽出一个笑来,朝着孙纤淳道“那我便对姐姐实说了罢!大姐姐她志不在王孙公子,只在青梅竹马呢。” 青梅竹马?孙纤淳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脑海里瞬间将自己认识的人过了一遍。梁思成是个无赖,偷鸡扒灰无所不至的。夏青筠断然看他不上。 梁思才是个书呆子,整日里只知道之乎者也茶艺馆,其他一概一问摇头三不知。夏青筠应该也看不上才是。 余下的 倒只剩了一个林晋安,琴棋书画,双陆棋子都精通,也晓得几百首大曲小曲。为人擅察言观色,对人体贴温柔,又一副好俊朗面庞,惯得人欢心的。 她略点点头儿。轻声道“莫非是林家表哥?” 夏青心但笑不语,只道“既然猜到了人选,想必姐姐心中的谋算已成了?” 孙纤淳心内的确在夏青心确定了是林晋安的时候便有了人选,但是她倒是有些微微的遗憾。夏青筠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又针指女红无所不通,现在却要折在这样的人手里了。 见她半日也没有反应,夏青心倒是有些奇怪。只好开声问道“姐姐,怎么这半天也不说话?” 孙纤淳这才回了神。见夏青心问,便嘲笑道“我在感叹筠丫头精明了一世。却不会带眼识人呢!” 带眼识人?夏青心心内一顿,不知道她说的带眼识人识的是什么人。 倒是孙纤淳自己先反应过来,怕她误会,忙道“你怕是不知道我这个林家表哥。虽生长了副好面皮,却和他父亲一般,惯与丫头打牙磕嘴,戏谑瞧科的。因他父亲也如同我父亲一般常年外放做官,想必筠丫头没见过他几回,便吃他骗了。还以为他是此生良人呢。” 夏青心知道孙纤淳是从扬州那样的风月场所来,因而对这些才子佳人的话听的多了,每逢无人处,便不避讳。因而她也不吃惊,只是皱眉道“姐姐说的这林晋安,倒是个泼皮了?” “泼皮?”孙纤淳嗤笑了一声“他披着俊俏温雅的皮呢!若不是上回他来我家做客,弄出了些丑事来。只怕我也要吃他蒙骗了,以为他真是那好儿郎。” “既然这般说,那这事情倒是又简单了一些。姐姐说呢?”夏青心原本就不在乎这林晋安是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或许倒该改改这原本的计划了。 毕竟死,有时候远比活着容易。 孙纤淳笑了一声儿,连带着声音也愉悦起来“这会子倒真的是不用咱们费许多心思了。既然筠丫头的心不在别人身上,那不如咱们就成全了她罢!” 成全了她?要如她的意嫁给林晋安? 夏青心想着日后林晋安的本来面目露出来,夏青心的表情会是如何,竟忽然有些好笑。她微笑着点头,道“那姐姐可有计划?” 毕竟说的是容易,但是现在京城传夏青筠要当太子妃的传言可是满天飞,要阻止了夏青筠当太子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孙纤淳冷笑了一声儿,示意夏青心附过耳朵来,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实对你说罢!当初在扬州时,林表哥梳拢了一个院儿里卖唱的姑娘,整日里往她那里去的。我们先想个法子使这林表哥和筠丫头的亲事成了,我再使人去接过这姑娘来送给林表哥,到那时,看筠丫头受不受得住就是。” 夏青心知道孙纤淳的手段,便点点头儿,道“但是大姐姐的前程早被算计好了,姐姐你有什么回天的法子。能将这既定的事情扭转过来?” “这便要看筠丫头自己了。”孙纤淳气定神闲的坐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妹妹。你虽聪慧,但有些事情你到底不懂。我与你说多了对你反而也无益。你到了那日我舅舅生日。只坐着看好戏罢!” 既然孙纤淳都这么说了,夏青心自然不好再继续追问。 但是她隐隐的却也猜到了孙纤淳究竟想如何做。无非也就是先坏了夏青筠的名节罢了。不然,就算孙纤淳有三头六臂,也别想转过这中间的关节。 她稳稳的坐着,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听云轩,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孙纤淳却根本没杂役夏青心此时的反应,她心内的雀跃已经无法用言语诉说。这些年来,夏青筠总是挡在她之前的障碍。 她们是表姐妹,但是夏青筠出身高她一头,什么都要领先。事事不肯让的。孙姨妈口上不言,却总是在无意中提起夏青筠的万般好处。 梁氏更是有意无意中要提起夏青筠来压她一头。 或许一次两次她只是在心内难受,三次四次她也可以装作不在意,但是时间越久,她心内关于对夏青筠的不满便堆积的越多。直到后来夏青筠主动出手暗算自己,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积年的压抑,终于就要有一次可以痛痛快快的反击,她才不会放过。 在心内寻思了一会儿,她便起身看着夏青心道“等那些地契都整理好了。我就叫人给你送来。” 夏青心知道她要走了,也忙起身相送。听她这般说,便道“多谢姐姐费心。” 孙纤淳只摇摇头儿,回身说道“这回咱们是各取所需。只望着日后咱们不会像我和筠丫头这般。走到现在这般田地。” 迟早要有这一天的,夏青心在心里冷笑,沈姨娘的死。孙纤淳也有一分。何况到日后,按着孙纤淳的性子。一旦有利益冲突,肯定是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 但是她心里明镜似地清楚。面上却应道“我也是这么想。” 孙纤淳笑了一声儿,起身带着秋墨去了。 夏青心送她出门,望着她往听云轩去了,回身才见刘嬷嬷站在自己身后,捧着个小杌子侯在一旁。 她奇怪,便随口道“这是要做什么?” 刘嬷嬷便低头回道“正要回了姑娘,太太那边叫让姑娘拿了这汗黄金绡锦杌过去招待邱奶妈坐的。” 这邱奶妈夏青心知道的,是奶大了夏庆松的奶妈子。在这府里很是有些体面,算得上是半个主子。 她点点头,心中疑惑为何非要来她这里拿小杌去,但也不多问。只对刘嬷嬷道“嬷嬷且将这东西交给其他人去罢!我寻嬷嬷有事呢。” 刘嬷嬷就知道夏青心这是怕自己去梁氏那里会惹气受,心中感激,朝着夏青心拜了四拜要谢。 梁氏这么些年来,虽不曾太过与自己为难,但是三五日里,也不时要羞辱呵斥一番的。 夏青心赶忙着扶住了不许拜,轻声道“这些年跟着我嬷嬷吃了不少苦。二娘本要我好好对您老人家的,岂知我是个不成器的,到了现在,还要叫嬷嬷您跟着我受苦。我心下实在不安。” 刘嬷嬷想起小梁氏来,便忍不住老泪纵横道“我们奶奶在的时候,一向只爱和姑娘亲近。她去了,姑娘从来不曾大气呵斥我,哪里让老奴受了什么苦来?” 夏青心心内也酸,强忍了眼泪,扶着刘嬷嬷起了。 刘嬷嬷便道“我这里有一事,眼见着藏了这么许久,也待要和姑娘说。” 刘嬷嬷是个老实人,从来不惹事,平日里嘴巴如同上了锁一般严密,现在要说的想必是很要紧的事才对。 按着规矩,嬷嬷们只能在外间上夜服侍,不能进姑娘闺房的,夏青心便领她进了暖阁,往那暖床上躺了,又叫白芷拿了小杌子来放在脚踏板上放了,就听刘嬷嬷说话。 刘嬷嬷停了一停,道“当日奶奶去时,只留了我与一个房里丫头。那丫头已经是嫁人的人了,不消说。奶奶当日留的衣裙,我也都给了她去了。至于其他的箱笼,我都收着的,如今一发的还与姑娘罢!” “此是二娘留给嬷嬷您的,我怎么好要?断断不可!”夏青心知道小梁氏当时留下了许多财宝积蓄,夏庆松当日宠爱小梁氏的时候,对她并不算差。 刘嬷嬷苦笑一声儿,想起小梁氏来,忍不住又哭了一场,道“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她想了想,想必是想起来小梁氏早已不是姑娘了,方才改了口,道“我们奶奶是个苦命的,从来不曾过过一日好日子,先时在那头府里,没少受大娘子的气。后来又遇见这个陈爷,简直是命中的煞星,将性命也给丢了我们房里的人,算算,也就只得我这一个老不死的了。我迟早要去的,身下又无儿无女的,叫我靠谁备下那棺木去?少不得叫姑娘为我这老婆子多多费心了!”(未完待续。) 六十三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些都是小梁氏早就交代过的,值得什么?夏青心正要说话,就见刘嬷嬷颤颤巍巍从那袖子里掏出几张有官府印信的田契之类的东西来,一边递给了夏青心,一边道“我知道姑娘近来为了然哥儿费了不少心思。这里有三间典当行,一百亩良田,两座农庄。都是当日奶奶的陪嫁,现在一发儿的,都交给姑娘您罢!” 夏青心接过来看,见有一间铺子是在银钩巷,其余两间在城里朱雀街上。便抬头冲刘嬷嬷道“嬷嬷,我替然儿多谢你。”一边说着,便要下拜。 刘嬷嬷忙跪着止住了,只说要折寿,一边又道“姑娘,咱们求人不如求己,有了这些铺子田庄傍身,然哥儿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夏青心虽说得了孙纤淳的应诺,但是心中到底是忐忑不安多些,现在刘嬷嬷给的这些铺子田庄,真恰似是救命的稻草一般,她不由得道“嬷嬷,叫我如何报答您老人家?” 刘嬷嬷只顾摇头,道“现在我是姑娘的人了,我的东西不给姑娘,却又给谁去?姑娘和然哥儿好了,我才能好。” 夏青心点点头,细细的将手里的东西都看过,唤来白芷令她收了。才向着刘嬷嬷道“嬷嬷,有句话我许久前便想问您了,但是一来事情多,您总不在我眼前,二来忙慌起来也就忘了。好容易这回咱们能自在说会儿话,我便问了罢!” 刘嬷嬷听夏青心这么说,便打点了精神。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夏青心的鞋面,道“姑娘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当日我们奶奶既然会把我托付给姑娘。我便是姑娘的人了。但凡姑娘有什么要问的,我没有不说的。” 夏青心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看着窗外,幽幽道“当初二娘,可曾生育过子女?” 按理来说,小梁氏进门五六年,又颇得宠爱,早应该有喜了才是。 刘嬷嬷不妨她一个姑娘家会忽然问起这个,愣了一愣,才疑惑道“姑娘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来?”说着,又自己朝地上跺跺脚。口中又接着道“说起来也是我们奶奶的命不好,先头好容易生下来一个小厮儿,可惜没过周岁,便着了痘??去了。后来,又有了六个月身子,却上楼梯时将六七个月的身孕扭掉了,从那以后,便再未见什么喜了。” 夏青心便猛然间想起来,当时那个谢婆子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 她总觉得关于小梁氏的事情。很多地方都有不对劲。 按着小梁氏对梁氏的恨意来说,她不会不知道自己若是生下个一子半女来,会是多大作用。小梁氏和普通的姨娘不同,她是正经的二房。将来也是能入族谱的,子女对她而言,是莫大的助力。所以。小梁氏应该不会做这种傻事才对。 那么,这两次意外就真的只是意外? 想到这里。她抬头问刘嬷嬷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平白两次都意外去了?” 刘嬷嬷自然清楚她的意思。便低下头想了一想,才轻声道“我们奶奶心内其实也不愿给老爷生孩子的”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不过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又怎么会存心坑害自己的孩子?先头的小少爷命不好,痘疹来的凶险,没捱过来,便去了。后头的身孕,却是我们奶奶往那时的大奶奶房里去的时候扭掉的。当时黑压压的一屋子人,连带着大奶奶也摔了。” 夏青心心内便有了些眉目。 这里主仆二人说话不提,孙纤淳却领了秋墨往听云轩而去。 到了听云轩,早有红药笑嘻嘻的出来迎,一边又笑道对孙纤淳道“淳姑娘稀客,一向不曾见。怎的最近也不爱往我们这里走动了?我本要劳烦秋墨替我描个鞋样子的,就从入秋等到现在。” 孙纤淳指着她笑道“好小油嘴儿!你真个这么急着要,怎的不说往我那里去?才多少路,难道就能把脚走大了不成?” 红药便笑着将她迎了进去,一边又打帘子朝里面骂道“成天的偷油打滑,客人现在在这里也这么着,我不好说的。不然,就把你们这起子小蹄子都打烂了,才趁了我的心呢!” 孙纤淳只顾掩着嘴笑,往里间去寻夏青筠了。 夏青筠正靠着熏笼做针指呢,听见外面帘动,只道是红药送茶进来,也不抬头,只道“偏你这小蹄子事多,说过几回了,叫你别进来烦我,你何时也跟那上门的婆子一般聋了?” 红药送孙纤淳进来,见夏青筠骂,忙噤了声,朝孙纤淳摆摆手儿,自往外间去了。 孙纤淳见夏青筠也不抬头,便悄悄儿踱到她旁边,看她绣的是一幅鸳鸯戏水图样的帕子,便忙笑道“筠丫头,怪道你火气这么大。却原来是心内想着未来的妹夫呢!” 夏青筠不防是她进来,吃了一惊,忙起身见礼让座,又笑道“汗邪了你了,尽胡乱说话!迟早我要将你这嘴皮子撕烂的。” 孙纤淳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跟自己说笑了,因而夏青筠一时间倒以为孙纤淳这只是和自己开个玩笑,也没放在心上,只朝着她笑道“吃什么茶?我这里有新进送来的茉莉花果茶,杏仁果茶,味道都极好的。” 孙纤淳便要了一杯杏仁果茶,拿进来尝了一口便放了,脸朝着她道“你不知我的意思,我可不是胡乱说话。现在满京城谁人不知,我们广成侯府出了当太子妃的凤凰呢!” 夏青筠果然便沉了脸,半日也没答话。 孙纤淳只假作不知,还调笑道“日后妹妹飞上了枝头,我们也都与有荣焉。” 夏青筠将针线都丢下,叫丫头去拿棋盘来摆下,陪着孙纤淳下棋,面上却始终没有笑意,只淡淡的望着棋子假作专注。 孙纤淳便状似无意道“过几日舅舅生日,妹妹打算送什么?我送了舅舅一方紫金墨砚,也不知他喜不喜欢。” 夏青筠听见这么说,才有了些精神,道“我也和你一般便了,论起来,舅舅他差什么?咱们不过是略表心意罢了,舅舅真正喜欢的东西,咱们哪里能送的起?” “也是这么说。”孙纤淳下了一子,朝夏青筠道“我正要差人去问问林表哥送什么呢。” 夏青筠手上的动作一顿,本来要落子的棋也忘了放,许久才道“那府里舅母那边的林表哥?他已经上京来了?” 孙纤淳见她这般反应,更加肯定她心内看上了林晋安。便笑道“看姐姐你说的,林表哥何时不在京城过?他又没跟着林伯父外放去。” 夏青筠便勉强定了心神附和几句,一边又道“那林表哥这回定然会来贺寿了?我先前还当他不来呢。” “可不是得来么?”孙纤淳将了她一军,一边又收了棋子,笑道“你一直问什么?莫非你和林表哥很熟不成?” 夏青筠不妨她这么问,一时间绯红了脸颊,不好说话的,只一味赶着孙纤淳要打。 孙纤淳便停下来骂道“我不过白问一句,又没其他意思,你只顾打我怎的?莫非你爱上了林表哥不成?” 夏青筠见这么问,一时间说是说不是都不好的,便站在熏笼旁边看着孙纤淳只是不说话。 孙纤淳便敛了笑,凑过她身边去,轻声道“莫非是生气了?不过两句玩笑话儿,谁不知你是未来太子妃来?若是你恼了,我不说便是了。” 夏青筠总不能明目张胆的说自己不想当太子妃,心中一时又急又气,面上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只好勉强笑着道“我哪里就能恼了?只是现在这些都还是没影儿的事呢,何必日日里只是说?到那日当太子妃的另有其人,我的脸也要丢尽了。姐姐好歹看顾我些儿,只别开这玩笑罢!” 孙纤淳笑了一回,道“我见姨妈近日里越发的开心,非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若是担心这个,那你大可不必担忧了。有贤妃在,你又这般好条件,这件事儿已是板上钉钉了。” 孙纤淳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这句话,夏青筠心内噗通一声,心脏如同提到了嗓子眼,堵得难受得慌,不由得苍白了脸色,跌坐在暖床上,半响不得出声。 孙纤淳本意便是要她心慌不能自持,兵行险招的。现在见夏青筠这副样子,心知她这回见夏青心迟迟想不到法子,定然会另想其他办法,便状似无意间说道“听闻林表哥前日往保安寺去替林伯父祈福还愿,后日还要往那里去打醮呢。” 语毕,见夏青筠不说话只顾出神,她也不多说,只自掀了帘子,叫起秋墨打伞,往外边去了。又叫秋墨描好鞋样子给红药。 秋墨答应了,一边又好奇问道“姑娘许久也不许我同大姑娘房里人走动,怎的今日又要我给红药做鞋样子?” 孙纤淳嗤笑了一声儿,笑道“你就替她做了这回罢!日后她再要使你,怕也没机会了。”(未完待续。) ps: 呃~~~ 求订阅求收藏~~~ 我会稳定更新会加更的~~~ 六十四 留连光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ps: 今天秦兮家里停电 更晚了 不好意思哦~! 好吧~~~ 我脑袋停机了,居然忘记了点发布~~~ 请各位多多包涵,今天加更补上 夏青筠那日听了孙纤淳说话,第二日便借故说曾在诸佛菩萨面前许下了心愿,要酬神还愿去。 梁氏最信佛法的,听夏青筠这般说。又想起夏庆松说夏青筠前程似锦,便忙道“的确该去的,不然得罪了菩萨可不好。” 夏青筠便如此如此的说了一番,又说听闻那城郊的保安寺香火旺盛,是最灵验不过的。便定下了保安寺。 到了林晋安还愿打醮那日,夏青筠早早的妆扮好了,禀过梁氏,带了丫头婆子,在夏子岐与众家丁的护送下,往保安寺来。 这保安寺是个香火鼎盛的寺院,平日里许多达官贵人也都往这里捐钱布施香油钱的。 夏子岐与林晋安虽说认识,但两家向来不多走动,林晋安又不入他们本家子弟的眼,便不知林晋安这日在这里打醮。 林晋安那会子正在寺里后院看着小厮们分发东西,又看着那和尚长老将那经文都准备好,又将佛堂都布置齐整,正乱着,就见前边闯进一个小厮来,急道“来了个要还愿的,叫方丈长老出去接待哩!” 这保安寺其实是林家的香火庙,此回林家来打醮,早谢绝了外间香客来访的,现在见还有人来,林晋安便皱眉道“甚么道理?!人家这里打醮。方丈你因何还放人进来?” 那方丈慌忙拜了几拜,道“小可实已对弟子说了。一概不许放人进来的。许是有那香客不知道,误闯了进来了。” 林晋安沉了脸。望着那小厮道“就说这里打醮,今儿不接待香客了。请他们回罢!” 小厮答应了,扬长去了半日,方才捂着头进来,哭道“小的方才已经对那位爷说了,这里打醮,不接待人的。谁知那人就说不回去,我说了他几句,他二话不说。就令跟着的人打的我满头包,小的见他们人多,只好一径往后边来了。” 这香火庙本来就是林家的,现在见居然有人敢在自家门口打人,林晋安禁不住心头火起,怒道“走!随我出去看看,我倒是要看看,是哪家的人这般胆大,敢在人家门口上行凶!青天白日的。难道没王法了不成?” 那小厮便径直领了他出去,一路行到了寺庙门口,便见一顶绡金走水骄衣的锦轿停在台阶前不远处,周围围着许多家丁。并许多丫头婆子,黑压压的。 另有一匹高头大马,被一个小厮牵着。 便有领头的一人。着了蟒锻衣服,别着大红汗巾。被许多家丁随从簇拥着。 林晋安便心知是有来头的人,但他自恃这是他自家寺庙。便怒道“谁人如此无理?青天白日的,打断人家家里打醮,又纵奴行凶,打伤我家小厮的?” 那锦衣华服的人转过头来,却是一个极清秀的少年人。腰上带着一枚绿莹莹的玉佩,衬得整个人越发的清貴起来。 林晋安却吃了一惊,慌忙把手里拿着的马鞭扔在地上,一边又喝令小厮们都将家伙扔了,便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不知是哥哥在此,小弟莽撞了!” 夏子岐初时不知道是林家在这里打醮,还以为是个一般粗野富贵人家纵奴欺压香客的,这才气不忿,打了那多嘴多舌的小厮一顿。现在见林晋安白衣冠服在此,才知道是林家在这里还愿打醮,忙欠身施礼道“不知是贤弟在此打醮,恕罪,恕罪。” 林晋安慌忙止住了,一边又道“哥哥今日是为何来此?” 夏子岐便笑笑,将手里拿着的鞭子扔还给小厮,道“舍妹往年曾许下一个愿,我如今带她来还的。” 林晋安便心内暗忖,林家这日打醮,只有本家得知,便是亲朋好友,也一个没请。想必这也是误打误撞上了,于是便道“不知是哪位小姐?” “便是筠丫头罢了。”夏子岐知道林晋安和梁府关系紧密的,也早和夏青筠见过面,因而也就实说了。 林晋安听闻是夏青筠前来还愿,禁不住一阵激动。忙道“如何不就请进来见礼?” 夏子岐便真着了个小厮去寻夏青筠进来。 夏青筠旁边跟着的老嬷嬷初时不肯,说现在在外间,又没个长辈近亲在旁,不好见外男的。被夏青筠道“怕怎的?现今哥哥在上,且也不是外男,是自家亲戚。哥哥既然请了,哪里好意思不去的?” 那老嬷嬷方才闭口不言语了。 当下丫头们伺候着夏青筠往后边厢房去换了一身衣裳,才又折过前边来,望着林晋安拜了一拜,唤他哥哥。 林晋安慌忙答应了,一边使个丫头扶她起来,便道“许久不见妹妹了,妹妹一向可好?” 夏青筠闻听这话,心内顿时酸涩不已,欲回话,又不知道要回些什么。只好转过头去,淡淡道“还如往常一般。” 当下林晋安便着了人去安排素宴,便安放好了桌椅,林晋安主位,夏子岐在旁。林晋安怕夏青筠一人在此,不好意思的。便又使小厮家去,请了林大妗子前来相陪。 这林大妗子便在上,夏青心在她之下,二人又是一桌。 饭罢,夏子岐带着夏青筠往前边听方丈讲经说法去了,要替她还愿。 林晋安便说要作陪,跟着往前边来,一块儿在前边蒲团上坐地,听那方丈讲经。 讲了半日,说完那五祖得道,方丈才住。 林晋安早备好了细茶果点,见方丈长老讲经完毕,便着了个伶俐的丫头送夏青筠过后边厢房更衣净手。自己才领了方丈和几个小厮将佛堂整理齐整,备下香茶祭礼,供夏青筠酬神还愿。 夏子岐是个实诚的人,并不知林晋安别有居心,还当他好客知礼,自己心内反而过意不去。 夏青筠当下在后面厢房内更衣净手已毕,见林晋安派来的丫头服侍周到,礼数备至,便将她唤过旁边来,与了她一方锦帕,又与了她二钱银子买零嘴儿。这才问道“你替我去瞧瞧儿外边整理好了没有,再进来答应回话罢!我这里好先做准备。” 那丫头答应了,径自往前边佛堂来,使了个小厮将林晋安悄悄唤出来。将夏青筠与的手帕和银子都交付给他看了。 林晋安只要了那方锦帕,将那二钱银子给了她,自己另又封了三钱与她,那丫头便又进里边答应去了。 见那丫头去了,林晋安才展开那锦帕来看。见是一幅鸳鸯戏水图样,下边一行小诗“独立纱窗下,待君君不知。” 林晋安是知晓风月之人,如何不懂其中意思?一时间心内又惊又喜,恨不得立时化作飞鸟飞进了后边厢房去,奈何夏子岐在前边坐地,又碍于礼数,才不敢放肆,心内急的要不得。 夏子岐见他一回抓耳挠腮,脚不沾地的只顾转圈儿,还打量他是有什么要紧之事要办,便问道“你怎么只顾心不在焉?莫不是家中有事?” 林晋安便笑道“并不是,只是见招待不周,甚是简陋。怕唐突了哥哥和妹妹。” 夏子岐大笑,道“咱们小辈儿之间,还讲究这么些虚礼做什么?怪道人家都说你和我们这些不知上进的不同,今日一见,果然如同别人嘴里说的那般知礼。” 林晋安陪他笑了一回,托词往后边来更衣,却折到了夏青筠所在的东厢房那边。见丫头婆子将那厢房围的严严实实的,恰似铁桶一般,不由得有些失望,只好又转身往西厢房更衣。这才往前边去,问过了夏子岐,便到了时辰,才着人往后边叫夏青筠去。 良久,才见一堆丫头婆子簇拥着夏青筠缓缓进了佛堂。庙里四处都生了火炉,那碳烧的红红的,堂里暖烘烘的如同春日,自与外边的严寒不同,夏青筠便换了一身白丝滚边对襟藕缎衣裳,下着玉色挑线纱裙儿,轻移莲步往这边来。先朝着夏子岐行过礼,才又含羞带笑的给林晋安也施了礼。谁知抬头时,那鬓边上的一支九甸九凤含珠钗摇摇晃晃的便摔了下来。林晋安眼疾手快,赶忙着上前接住,眼睛在夏青筠脸上一滚,立马便又低垂了头,将那凤钗交给夏青筠身边跟着的丫头,又退至夏子岐身后去了。 夏青筠便重新抿了头,才在方丈指引下重新又上香祝祷。礼罢,转身带着丫头婆子往后边去了。 夏子岐便抱拳施礼谢道“此番多谢静季兄成全,否则,又要特特的找别的庙去!我们家的香火院原还在整修,不然,也不消麻烦。” 林晋安慌忙道“岂敢,分内之事。”一边又引着夏子岐往堂上去,给他指看许多云游到此的僧侣,便道“只因家父发愿要斋僧,便引来了这许多云游的僧人。” 因为夏母和梁氏都是好信神佛之人,夏子岐耳濡目染,对神佛也长存敬畏之心,如今见这一个大堂内许多僧侣敲木鱼念佛号,便夸赞道“这也是好功德一件。” 二人彼此又絮了一回话,夏子岐便告辞说要带夏青筠家去。 林晋安款留不住,只好领着众人直送出门外下了台阶,望着他们的车马去得远了,才带着众人又回庙里打醮还愿不提。(未完待续。) 六十五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 夏青筠归了家,先往夏母处请了安。见夏青笙也在,便笑问了许多话,又道“你多时不出门,在你屋子里一味的闷着做什么?我今日酬神还愿去,谁知你又说身上不方便。” 夏青笙因为夏青心的事被夏母好生呵斥了一回,渐渐的倒似乎懂事了一般,再不撒娇撒痴,日日呆在自己的醉月阁,也不知道忙些什么,除了请安问好,和姐妹生日之间,概不出门的。 更加之梁氏经常与她说些话,她年岁见长,懂的事愈多,冷眼瞧着这大宅院里的许多故事,倒是将先前那浮躁的性子都丢了。现在见夏青筠问,便道“眼见着开了春便是百花会了,今年二位姐姐要去,我也收到了邀帖要同去的。我忙着写揭帖,胡乱混些针指,因而不曾出门。姐姐近日也不见往我那里去。” 夏青筠近年来为了林晋安的事,哪里有心思去应付别的?何况还有个梁氏在,她哪里肯多和夏青笙说这些,便遮掩道“因我最近身上也不好,在屋子里闷着罢了。” 夏青笙也不多问,手上动作不停,给夏母拈鲜核桃吃。又转过头去问夏母“怎的其他姐姐这早晚了还不见来?” 她正问着,就见紫薇打起帘子来,露出半张脸来,笑道“姑娘们来了。” 话犹未了,夏青隽姐妹们便都进了来。请过安,都往下边的椅子上坐了。 夏母便看着夏青隽道“我早前听说你姨娘要家去?这是怎么了?” 夏青隽便忙起身回道“原是我家二舅舅没了,我们娘家派人来说,好歹叫我姨娘家去看看去。我娘回了太太。正等示下呢。” 夏母点点头儿,也不说话。挥挥手让她坐下。又向着夏青心道“你老太爷使金玉满堂的小周给你锻造了一件金镶玉满池娇分心,我明儿着人给你送图样儿去。你看着哪里不好,便赶着叫人送去改了罢!” 夏青心早前已经透过卫瑾墨知晓了许多事,自然知道老太爷和夏母的用意。无非是想要百花会上面子上好看一些罢了。但她心里知道,面上却还是一派喜形于色,忙跪谢了,又起身笑道“我正说着那日不晓得戴什么去好的,现在倒是不用忙了。” 夏青隽在下边只顾笑,倒是夏青萱掩嘴道“姐姐多虑了,有什么好想的?横竖有老太太替你打点呢。保管教你风风光光的去!” 众人都听出这话里的酸味,夏母却只装做没听见,转头朝柳眉道“前儿我刚打的四对金雀儿衔珠钗,你替我去拿来。” 柳眉答应着去了,旋即取出四个紫金匣子来,打开看,尽是金雀儿衔珠钗,金灿灿的甚是可爱。 夏母便笑道“你四位姑娘每人一对儿罢!” 柳眉笑着下来,除了夏青心。每人都得了。 各人都使丫头接了,夏青隽便冲夏青心道“前儿我听见说然儿骑射了不得,得了裘千户亲自教授?” 夏青隽娘家颇过得日子,家下又有人做些小官。因而消息灵通。 夏青心还没来得及回话,夏母便先笑道“上回听说做了首什么诗,裘老太爷夸赞的要不得。赶着你爷爷只要我们家然儿认他儿子当干爹。叫我笑了一回!现今然儿越发长进了!” 夏青隽附和道“正是呢!前日里我姨娘还说,然弟为人实诚。机灵可爱,学堂里的人爱的不行。就那许多世子王爷,也爱和他交往。” 夏青心本来要说话,被她们这么一抢,倒是不好再说的了,只好笑道“他懂些什么?日日里只知道白玩罢了!老爷前回问他功课,还骂了他一回,说他不长进呢。” 夏青笙便接口笑道“我倒是许久不曾见得然儿了,想必长高了许多罢?!二哥哥昨日还同我说,然儿上学下学也不曾同邀他去,他倒一个人好冷清。” 夏青心免不得又解释一番“不同路的”“裘老太爷催得紧”之类的话。 等出了长寿堂的门,夏青筠和众姐妹告辞便要往听云轩去,还才走了几步,便见夏青笙领着丫头赶上来,急匆匆道“大姐,你走的这么急做什么?” 夏青筠没料到她会跟上来,便道“才去还愿,累了一日,想回房歇歇。你怎的跟来了?” 夏青笙停住脚,站在夏青筠对面踌躇了半响,才嗫嚅道“我想赶着你问些事情,你既然累了便回房歇息去罢!” 夏青筠大夏青笙三四岁,从小儿一处长大的,又一母同胞,两人情分极深。现在见夏青笙如此情态,便忍不住软了心肠,站住了脚,使红药家去寻人,自己却立在一颗大榕树下,问道“究竟怎么了?” 此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沉,那榕树下头阴阴的,风声阵阵。 夏青笙捏住帕子半响,才道“三姐姐要我替她做一件事。” 夏青萱?夏青筠向来不喜欢这个三妹,知道她一肚子的都是心眼,便道“她要你替她做什么事?” 夏青筠见问,便回道“三姐姐说,这回若是夏青心这回去成了百花会,日后就真是平步青云而去了。” 夏青筠还没等完全听完,便已经知道夏青萱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了,无非就是借刀杀人,要夏青笙去当这个恶人,拖夏青心的后腿。 她皱皱眉,也不说其他,只问“她的意思是要你帮她除掉夏青心了?” “并不是。”夏青笙应道“若是她叫我除了夏青心,我断然不肯下这个手的,毕竟当场者乱,隔壁心宽,横竖夏青心压不过我们去便是,我才没有必要费神思非去害死她不可。但她的意思是,叫我们先除了夏子然。然儿现在是夏青心的依靠,眼见着他现在一日比一日沉稳,且连老太爷父亲都高看他几眼,若是假以时日,说不得他就真的凭着裘老太爷谋了个出身做了官去,那咱们大哥二哥倒要脸上无光了。” 夏青筠笑了一声儿,一声不言语,半响后才笑道“方才你说什么来?当场者乱,隔壁心宽。就算大哥二哥脸上无光,那也是咱们没脸,关她三姑娘什么事?她有这么好的心肠为咱们着想?想必是见最近夏青心事事趁愿,她又不得去百花会露脸,才越发的不忿罢了。还想着要拿你当枪使呢。” 夏青筠说的话句句有理,夏青笙一时间倒没话好说。良久,才道“我原先也这么想到了,但是,现在然儿确实越发的成器了。况且老太爷甚是纵容他,连父亲,也时长赶着他问诗书。” 夏青筠现在心思原本不在此,但是听夏青笙这么说,又想着梁氏和夏子玉夏子岐,便沉思一回,道“那她是如何说的?” 夏青笙见她这么问,便忙道“她说如今咱们家庙刚休整,按理原该要个爷们儿过去守着的。既然现在然儿这般受宠,便要我去父亲那儿求个情儿,要让然儿过去看着。” 如今夏家倒的确有个香火院还在整修,现在缺个正经管事的。只是这管事的也不好当,不说这些到处都要抠钱出来的小厮儿,就是那些揭帖,迎来送往之类,也处处都要十二万分小心。夏子然这小小年纪,就算再怎么聪慧,也做不来的。让他过去,平白就是丢脸罢了。 何况这家庙若是出了一点半点差错,那可不是小事,夏子然吃不了得兜着走的。她便点了点头儿,道“既然这样,明日父亲来家,你对他说了便是。只是只许做这一件,其他的你一概别管,也别赶着你三姐问去,她爱怎么做怎么做,不在于你。” 夏青笙答应了,正要再说些话儿,就听见树背传来一阵叫骂声,她收住了脚,正要探头去看看是谁,便被夏青筠一把拉了进榕树底下,又朝她摇了摇手儿,示意她不要说话。 二人便在树后只顾听。 “三妹,你今日怎么只一直毒口咒人家?人家没惹你。” 才站稳不久,二人便听见夏青隽的声音响起来。 紧接着便是夏青萱冷哼一声,骂道“没惹我?前年那回仇莫非就算了罢?当我是那好拿捏的泥人儿,没有气性的?一搭儿的都是庶出的,她又没有更高贵些,一个人就配打那金镶玉?只怕是那镀金的,里边儿流莺罢了!上回杜相夫人来,咱们都没去,偏她一个人去了,什么道理?莫非她是从菩萨肚子里钻出来的不成?我每忍在心里不好说的,若说出来,大家一块儿没脸罢了!咱们那父亲也是个傻的,正经嫡子不抬举,倒是去抬举一个泥地里的尿包种子,他哪里就更精贵了些儿?莫不是等他挣来了官帽,也能到父亲他们头上去?我叫她这个贱人别做梦了!他日死了,坟前拜扫的,也轮不到她们姐弟!只顾骄傲什么?” 这些话儿不说便罢了,一说出来,句句都撞在夏青笙她们心上,连夏青筠也禁不住听住了。 顿了顿,忙住了脚和夏青笙一起靠在树后接着听。(未完待续。) 六十六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 夏青隽折了一支瑞香花在手内把玩,半日才低低说道“你只顾着骂她怎的?她须得也没存心要害你。我倒观她甚是可怜,先头没了姨娘,现今然儿好容易上进些了,你又来这里吵嚷。” 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何况素日间她对咱们倒也礼数不差的,这宅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其实有几个是真心对她的?她也不过孤零零的一个人罢了。” 夏青萱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道“她那没用的姨娘,死了倒是个助力。各人有各命,人人不同罢了,你看她失了姨娘,但老太爷老太太把她看的多重?我心内就先不服了,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她怎的就比我们高出一头去了?何至于处处要拔高她一筹,把咱们踩到泥土里?你没见上回她在老太太房里是怎生嘴脸,那样子凶神恶煞的,又说我也是奴才养的,没我说嘴的地方,教我吃不过,掌了她一嘴巴!后来等老太太来了,又装可怜。吃了那一亏,现在老太太对我也通无好脸色!对着我就如同对着神鬼似地,只做看不见。” “老太太对我也是淡淡的。”夏青隽闷闷不乐道“许是我不够伶俐罢!这也是自己的命罢了。” “姐姐,你休这么说!”夏青萱拉了她的手,道“人人都说什么命理,哪里真就有这么多好命的坏命的来?我偏就不信了,偏她夏青心这么好命。老太太只顾偏心她,我就不信大姐姐和五妹真甘心。现在风光算什么?要日后也长长久久的风光才好呢!” 夏青筠和夏青笙在树后听了,相视一笑。便悄悄儿的往后边来,进了东角门便往听云轩里去。 “姐姐。我倒没料到三姐这般能说会道。”夏青笙由着梅香脱去了大鼈,只着了大红羽缎对襟衣衫。斜靠着熏笼,懒懒道“这三姐姐的一张利嘴,真真是让人又怕又恨,若是夏青心自己来听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出一场病来。” 夏青筠笑了一声儿,接过红药递上来的茶吃了一口,搁到旁边桌上,便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何止这一件儿?我且来问你。过几日舅舅生日,你备的是什么礼儿?四丫头鬼着呢,这些话儿她便是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罢了,气的反而是三妹。” 夏青笙没料到她不接话茬儿,倒另问别的,过了会儿才回道“去岁舅舅生日我送了一方文采鸳鸯墨,这回还是原来的罢!别的一发儿也都是三牲,酒礼,尺头之类的。有母亲和大嫂子周全呢,咱们也管不着。” 夏青筠点点头儿,便不再说话,握着小暖炉取暖。过了一会儿。取上些点心来,摆下卓儿,夏青筠便道“咱们在前边听说的话。你只当没听见便罢。听听便罢了,三妹的心眼儿不少。日后说不得便会比夏青心还让人头疼。” 夏青萱为人玲珑剔透的,又是个墙头草。风往哪头吹,她往哪头儿倒。不是长久能交往之人,夏青筠也是在教夏青笙。 夏青笙答应了,又问“我听母亲说,宫中早已内定你为太子妃了!总算咱们家又飞出了一个凤凰。” 夏青笙本来是见无话可说了,有意要说几句话令夏青筠开心开心的。谁知夏青筠心内另有打算,听了这话,登时面色绯红了,半响也不说话。 夏青笙还当她害羞,忙又道“姐姐别恼我,我也只是和你说笑。” 夏青筠今日刚见过林晋安,见林晋安现在长得越发的清俊俊朗,心内更是如小鹿乱撞,那心内的爱恋更深了一层。 现在听见夏青笙又提起这些话,心一时忍不住灰了,呆坐了半响,才道“这些事往后休要提起,别人听了,还只当咱们不尊重。你方才才听见三妹怎生骂夏青心来,需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夏青笙见她面上不好,早知自己说错了话,心内很是过意不去。现在见夏青筠这般说,更加绯红了脸,答应了,便着梅香取过大鼈来,要回醉月阁去。 夏青筠应下了,自己将她送出门来,又亲自进门去选了一盏琉璃灯来,让梅香提着,怕夏青笙看不清路摔着。 眼见着夏青笙远远的去了,她才闷闷不乐的回了房。也不叫饭,径自去暖床上歪了,想起日间林晋安殷勤的样子,又想想夏青笙方才说的话,心内顿时如同猫爪挠似地,一刻不得安宁。 正歪着,就听见外间乱起来。 红药道“耶!我看这汗巾子是好成色,只当是姑娘与你的,便给收了起来。谁知却不是你的。” 赤芍便骂道“呸!我的汗巾子那么许多,不说我自己,你也乱用过,怎的就分不清了?也不知道你是带了谁的回来了,若是个汉子,只怕到时候来寻,连你也一发儿的带了去!” 夏青筠在里边听见,便起身道“外边吵嚷什么?!” 见她问,外边便静了下来。不一会儿,赤芍掀了帘子进来,捧着一块玉色汗巾子与她瞧,一边数落道“还不是红药这个小蹄子,在庙里着急忙慌似地,将一块儿不知哪儿来的汗巾子带了回来。” 夏青筠低头沉思一回,心内一动,便道“拿来我瞧瞧,只怕是我掉的也未可知。” 赤芍便扑哧一声笑了,道“姑娘且罢吧,那汗巾子虽成色不错,到底不是咱们府上姑娘会用的料子。且这东西也不知哪儿来的,恐污了姑娘您的眼睛。” 这赤芍也是一片好意,毕竟今天夏青筠已经在那保安寺里见了外男,现在再有了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说不得就招惹些什么风言风语。 夏青筠却蹙了眉,冷笑道“我的东西,你倒是都清楚!我说拿来我瞧罢,你也不拿。只怕这是谁送你的不成?不然,怎的好好的怕人瞧?这屋里能作主的还有谁呢?再不济,你叫个妈妈子进来,咱们一起看不就是了?” 几句话抢白了赤芍,弄得赤芍脸上登时红了,羞得站也站不住。半日了,方才红着脸道“我叫红药拿进来与姑娘您瞧罢!”说完,也不等夏青筠吩咐,打起帘子就一溜烟儿的叫红药。 红药见她面色红红的,眼里似有泪光,便觉不对,忙悄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儿的,还哭了呢?” 赤芍将脖子一扭,摇摇头,又凑近她耳朵轻声道“近日是作死还是怎的?日日里没事也要找些事出来!我说这汗巾子来历不明,不叫她看,她又说我是做贼心虚不敢给她看!也罢,你拿了去罢。” 红药便叹道“可不是这么说!这几日隔三差五便要找人来排喧一番,不然就跟过不成日子了似地。前儿她说要去还愿,我不过说了一句保安寺不如广元寺灵验,就被她当众在众人面前数落了一番,倒叫我被太太好一阵说。莫非她是看咱们不顺眼,要换了咱们出去?” 赤芍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夏青筠在里边又唤红药,她便忙摆摆手儿,自己往外面去了,由红药一个人进去。 红药便拿了那汗巾子递与夏青筠瞧,一边儿笑道“如何?我说这不是姑娘的东西儿,也不知是不是哪个香客丢了的,倒是正巧,在咱们的包袱旁边,我以为是咱们东西,便一块儿拿回来了。” 夏青筠翻看一回,见那汗巾子果真普通得很,还只当是自己错想了。但余光不经意一瞥,却见那汗巾子底下用那黑线描了水墨竹子的旁边还有几个小字。便忙又拿起来,见那一行小诗底下,还有极小的落款:静季。 夏青筠见了,便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那静季正是林晋安的字。她低头略略一想,便猜度这是林晋安叫那个丫头放在自己东西旁边的,那时人多眼杂的,倒也不好直接递给自己,只能用这样法子了。既然林晋安回了这帕子她的脸腾的红了一片,想起林晋安方才丰神俊朗的气度模样,不由自主便又绽出一个笑来。 红药见她这样反应,倒不由得奇怪起来,也悄悄儿的拿眼去看那汗巾子,但横竖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但她是梁氏提拔起来的人,见夏青筠反应奇怪,便也暗暗的将那汗巾子上的图样记了个清楚,幸好跟着夏青筠久了,她也颇识得几个字,因而那上面的落款她倒也都瞧在了眼里。 迟了一回,红药便故意笑起来,道“姑娘,这汗巾子倒是奇怪,平常人的汗巾子,哪里有这么多花样?还巴巴的在这上面描出许多竹子里,图好看?图好用?且都是些无用功罢了。” 夏青筠见问,便回了神,看了那汗巾子一回,便淡淡道“既不是咱们的东西,你管它那么多做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哥哥落下的,你先收在我房里,我赶明儿去问问他罢!” 红药先是悬了心,等夏青筠这么说时,却又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未完待续。) 六十七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这东西来历不明,那寺里人多口多的,到时候知道这府里姑娘捡了人家的汗巾子还收在房里,不说三道四都奇怪,以夏青筠的行事,断不会做这样决断才是。但是夏青筠说的明白,她又不敢去触夏青筠的眉头,便也只好将那汗巾子收进一个衣包里,又扔进箱子。 转身正要走,就听见夏青筠又在后边唤道“将这衣包好好收了,只怕哥哥到时来寻。” 红药见如此说,只好将这衣包抱着,又往外边来。 到外边穿廊上时,就见赤芍正立在鸟笼底下看着雀儿打架,呆呆的出神。她只当赤芍还在为刚刚的事情不痛快,便叉手过去往她肩上狠狠的一拍,笑道“你怎么立在这风口里发呆不进里头去答应?仔细待会儿她又恼你。” 赤芍冷笑了一声儿,将手里的帕子往鸟笼上一甩,惊得两个雀儿扑哧哧的只顾乱飞乱撞,她才转头看着红药,道“横竖迟早都是要散的,她这般做法,说不定咱们的性命也要给带累没了。现在她恼不恼我,又有什么要紧?” 红药见她面色不好,不似玩笑说话,便也忙敛了笑意,探问道“这又是怎么了?平日里被她吵嚷,也不过一笑而过便罢了。今日怎么气成这样?说话也需忌口才好,别嘴上没个把门的,被人听见了可不是耍处。” 二人正立着说话儿,外边就有个小丫头子探头探脑的在门上看觑了半日,待红药预备要叫她时,又撒丫子就跑。 红药便笑道“也不知是哪个姑娘房里的丫头。还没留头似地,这么着急忙慌的作死怎的?” 赤芍瞥了一眼。便又将头转过来,还没说话便先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罢了罢了,我说与你听罢!你我都是这里的家生子,横竖一辈子也是搭在这里了的。本来指望着和咱们姑娘相伴一生也就罢了,谁知咱们这样痴心,人家却根本没将咱们放在眼里呢!” 见她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堆话,红药更加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究竟有什么事你快说出来不就是了,只顾一直抱怨什么?” 赤芍见红药也焦急了,方才道“你不知道。头里害咱们好一顿乱的汗巾子,原来颇有来历呢!” 这块汗巾子本来就有些奇怪,红药半日也琢磨不出来哪里有一星半点像是自家府上用的东西,现在见赤芍这么说,顿时便说中了心事,忙追问道“这是怎么说?这块汗巾子究竟有什么来历?说起来,我也觉得这块汗巾子有些奇怪。” “岂止是奇怪呢?”赤芍笑了一声儿,又道“方才我憋了一肚子气出来,有个老嬷嬷见我为了这事儿挨骂。便偷偷走来告诉我。说这汗巾子便是头里那个林公子叫来服侍的丫头塞在咱们包袱旁边的。” 红药右眼皮腾的一跳,强自镇定说道“许是那丫头一时兴起,要耍我们玩呢。在寺里,那丫头怪爱说笑的。” 但这么说。她自己都不信,汗巾子又不是其他东西,好端端的谁会拿这东西塞到人家包袱里? 果然。赤芍便又接着道“这嬷嬷说,先前又见那丫头将咱们姑娘赏的帕子偷偷给了林公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登时就将红药吓得呆在当场。半日也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想不信,但是那嬷嬷说的有头有尾的。何况她一开始见夏青筠赏那丫头自己贴身的帕子就有些奇怪,现在听见这么说,顿时便暗暗信了几分。转头又想起刚开始时老嬷嬷百般拦着夏青筠去见那外男,夏青筠却一反常态极力要去的样子,便又信了三分。 两下里一对比,红药立时便慌了。忙道“那嬷嬷看的可真切?别看错了,这可不是小事!” 赤芍立了会儿不动,又道“那嬷嬷又不傻,若是没真看见,难道还平白冤枉自己的主子不成?要知道,这事情到了后日要是被抖落出来,咱们一屋子谁也别想再抬头做人了。” 红药听赤芍说的这般清楚,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屁股坐在栏上,低头道“可知咱们是那等没福的!还当自己是拣了高枝儿攀着,谁知这高枝儿却是2枝枯木,随时要断的!好端端的,她有太子妃不当,弄这些勾当做什么?”说着,却自己也被吓哭了,怕日后事情被抖出来要被牵连进去,这可不是小事,自己是夏青筠的贴身丫头,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夏青筠不好了,她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 赤芍见红药这般,自己也难受起来,一开始还劝两句,到后来见红药一直哭,便有些不耐烦了,道“你只顾哭什么?如今她既然已经将帕子送了,汗巾子也收了,这私相授受的事算是坐实了。她是姑娘,她有事,咱们一般儿的也没好。少不得咱们自己想个法子,将这事情遮掩过去罢了。” “你说的倒是容易!难道咱们现在能到她屋子里指着她的鼻子叫她认了不成?她行动拿咱们当外人,什么也不告诉我们。我们就算要替她遮掩,也不知怎么遮掩法儿。”红药听赤芍说的如此简单,心内顿时也有些恐慌起来,想了一回夏青筠的性格,更加觉得没了盼头,一个劲儿的只顾哭。 赤芍皱了眉,正要接着说话儿,就听见后边有人笑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儿的,怎么哭起来了?” 赤芍忙和红药使了个眼色,慌忙回过头去,却是孙纤淳旁边的秋墨来送鞋样子,见二人一个劲儿的吵嚷,还只当二人在吵架。 “你走路也不出个声儿!”红药忙擦了眼泪,站起身埋怨道“要吓死人怎么?” “哎哟哟!你不说话,我自己也替你先羞一羞,我来给你送鞋样子来,后边儿有丫头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便往这边寻来了。谁知就看见你哭来。我倒是好意,你却只顾着埋怨我。”秋墨瞪了她一眼,将手在脸上比划了几下,又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吵嚷起来了?我刚刚从里边过来,你们姑娘寻你们呢。” “不为什么,赤芍还欠我几块碎银呢,我找她要来。既然姑娘寻我,我便先去罢!”红药忙抹了抹眼睛,又笑拉着秋墨道“多谢你巴巴的替我送来,我现在忙不得空,等我空了,再酬谢你。” 秋墨笑道“谁为你的酬谢来?快罢了吧,我还要回去给我们姑娘穿珠花呢,便先回去罢!” 说着,一径回了家,见孙纤淳穿着家常蜜合色袄儿,玉色绸裙,坐在窗边儿绣花,便献宝道“姑娘,方才我往大姑娘房里去,见红药哭呢,揉的两只眼儿红红的。赤芍也苦着一张脸。” “哦?”孙纤淳转头看她,将手里的家伙先放了,一边又卷着线道“做什么好好的哭起来?” 秋墨过去替她捧着线团,一边又道“她们二人一块儿说话,我也没听大清,就听见什么汗巾子,什么帕子之类的话,赤芍又说什么不能叫旁人知道。弄得神神秘秘的。” 孙纤淳卷线的动作一停,心内便猜度许是因为林晋安和夏青筠的事。 秋墨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说的不清楚,便又道“姑娘,我还听见赤芍说什么老嬷嬷知道,这又是怎么说?” 孙纤淳这才回了神,见秋墨一副非要刨根问底的样子,便笑道“你既这么想知道,又为何不自己问她去?怕是她们二人拌了嘴恼了也未可知,哪里就有那么多是非?” 秋墨原是想献宝,说些新鲜事逗孙纤淳喜欢的,现在见孙纤淳不甚在乎的模样,便有些讷讷的,闷闷道“我问了,但红药那小蹄子就不告诉我。” 孙纤淳便扑哧一笑,又拿手去指了指她的脑袋,笑道“你有那个功夫去听墙角,倒不如现在先帮我理好这堆线是正经。左右不关咱们的事,咱们想那么多做什么?”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这只怕是夏青筠心急,做的太过明显,惹得红药和赤芍也知道了,怕吃罪,才心急的直哭。 但是她心内现在却也并不急,赤芍和红药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往外边宣扬,她们现在遮掩还来不及呢。 现在既然夏青筠和林晋安已经交换了东西,那还愁没有事发的时候么?要知道,这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夏青筠呢,总有被撞见的时候的。 停了停,她将线都收进针线筐里,一边又唤秋墨道“红药叫你做的鞋样子,你给人家送过去了?” “自然送了”秋墨答应了一声,又道“我方才去的时候同姑娘您说过了。” “那就好。”孙纤淳收拾停当,抱着针线筐往屋子里去“既然东西都送出去了,以后筠姑娘那里你就少去些。” 孙纤淳的话说的奇奇怪怪的,秋墨一句也没听懂。但是见孙纤淳面上虽然带笑,但是说话的语气却并没有玩笑的意思,她也只好答应了。(未完待续。) 六十九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白芷便也不多问,只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来,一边又道“大奶奶,您可不知道,我们姑娘见满园子里的灯笼都亮了,又有许多吵闹声,只当是进了贼了,吓得不行。任凭我们怎么劝,都不放心的。” 李氏此时心里也正恼怒,且又有些急躁,夏青筠此举非但是给自己脸上抹黑。更甚的,是因为此事若是宣扬开来,人家少不得说夏府的姑娘们缺少教养,且家规不严。现在这些姐妹们的事情都是自己在管着,到时候老太太还罢了,梁氏肯定得第一个发难。 她这么想着,便又想起来那些吃酒赌博的婆子,此事被吵嚷出来,自己也得有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这回被夏青筠闹得,自己倒是横竖都是个死了。 她正出着神,就听见白芷在她耳朵旁边轻轻唤道“大奶奶,大奶奶?” 她这才回过神来,忙收了脸上的怒色,转怒为喜道“瞧我,只顾着想事儿,倒把你们姑娘给忘了。走,咱们上去瞧瞧她去,也好叫她安心。” 白芷笑着应了,忙接过巧怡手上的灯笼,引着她们上二楼去。 谁知还来不及转弯,就听见外边轰隆一声响,紧接着便是冷兮她们的尖叫声。 李氏吓了一跳,生怕又出什么乱子,登时两部并作一步的往楼上来,见夏青心与冷兮她们都缩在拔步床上不敢动。 她便忙过去按着夏青心,慌道“怎么了?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听着怪渗人的。” 夏青心脸色苍白,半日也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拿手指了指外边。再不说话了。 李氏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转头问冷兮道“你素日是个沉稳的。这究竟是怎么了?有你陪着你们姑娘呢。怎么你们姑娘还给吓成了这样儿?” 冷兮定了半日神,才轻声道“大奶奶,怕是有什么事不好了。” “不好了?”李氏扶正了夏青心,自己却顺势坐在榻上,看着冷兮问道“什么不好了?” 冷兮拿手指了指穿廊外,道“我方才听见外边有人追打,紧接着便听见有人说要去寻死” 李氏正凝神听着,就听见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巧慧便闪身进来。急道“大奶奶,还是快些下去看看吧!出事了!” 李氏听了这话,忙道“又出了什么事?” 巧慧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见夏青心惨白着一张脸儿在床上,便拿眼去看了看夏青心,示意李氏出门去说。 李氏见这样儿,便知不是什么小事,只好先稳定了心神。回头来安慰了夏青心一番,又说晚些过来和夏青心做伴,这才下楼去了。 见她们都下了楼,白芷才近前两步帮夏青心理了理衣裳。问道“方才那么轰隆一声响,是什么响动?倒把我吓了一跳。” 夏青心见人都走了,面色也就平静了下来。见白芷问,冷笑了一声。冲冷兮道“这样好笑的笑话,我说着倒是不好笑了。该由你来讲给她听听。” 冷兮应了,回身道“方才你下去找大奶奶,我和姑娘便在抄手游廊上探着头往下看,想看看能不能瞧见连翘那丫头。谁知我们正看着,就见好几处都亮起了火把,都蜂拥着往听云轩来。我们还只当是大奶奶带来巡夜的家丁,谁知却是那些赌博吃酒的婆子,来听云轩这里,口口声声说要大姑娘给个话儿。我们还奇怪,就见有个婆子抱着一根碗口粗的木头,往大姑娘房里的门上一撞,便轰隆一声响了。” “什么?这帮婆子难道要反天了不成?”白芷禁不住吓了一跳,忙道“按理说,这帮婆子就算有天大的怨气,也不敢撒在大姑娘身上才是,现在这么个闹法,不怕罚么?” 冷兮在一旁听着,便禁不住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那也要太太好意思罚才好,这样晚了,若是大姑娘不巴巴的跑出去,能撞见这些婆子吃酒赌博?若是闹开来,这帮婆子得不了好,但是大姑娘也从此没脸了。我估摸着太太现在是被气的六神无主了。” 夏青心披衣坐在床上,却半句话也不说,只顾着出神。 白芷说的的确有道理,那些婆子就算再怎么大胆,也没有去冲撞一个大小姐的道理。除非,是有人给了她们什么保证。 而这个人夏青心的嘴角略微弯起来,朝着冷兮道“连翘去三爷房里,回来了不曾?” 冷兮开门往楼下去看了一回,又上来回道“还没回来呢。” 夏青心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敲在床栏上。抬头说道“冷兮,你去迎迎她吧,横竖今日的事已经有人费心了。就算没咱们这一点油,也会烧的旺旺的。咱们就不必多费力气了。” 冷兮立着想了一会儿,便反应过来夏青心话里的意思。这些婆子后面站着的人,或许便是散财极不吝啬的孙纤淳,若是她,那这事倒是真的十拿九稳,再没什么意外的了。便点点头,拿了盏灯笼出外迎连翘去了。 李氏猛然被巧慧给叫出了门,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巧慧又气又怒的骂了一声,才道“奶奶,方才那些婆子里有害怕的,要跳湖去寻死,谁知就惹怒了其他婆子,只当是咱们要处置了她们,便跑去大姑娘房里吵闹,差点门也没给大姑娘给撞坏了!现在早有人去报了老太太和太太知道,您快拿个主意吧!” 李氏听见那些婆子跑到夏青筠房里去闹,就知道这事要不好。后来听说又惊动了夏母和梁氏,心内更是又惊又怕,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才算站稳。 这些婆子们赌钱吃酒的事倒还算了,最要命的便是夏青筠。夏青筠这么晚了还着急忙慌的要出去,还偏偏要经过西角门,只要不是傻子,大概都是能猜出来为什么的。何况这阵子府里的流言蜚语就没有停过,这下无论夏青筠究竟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这名声也算是毁了。 她正慌着,就见巧怡飞奔着过来,气也喘不匀,便断断续续道“奶奶,快些过去吧!老太太?太太,要见您呢!” 李氏心内咯噔一声,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就能了了。 她带着巧慧巧怡往夏母和梁氏所在的花厅里去,一进门,便见夏母和梁氏皆端正身子坐着。 见她进来,夏母便率先开口问道“这么半夜三更了,筠丫头究竟是为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别说我们离园子远的正院能听见,估摸着咱们左右两边的邻居也听得明明的了!这样沸反盈天的,他日咱们要脸不要?!” 李氏还来不及回话,就听见一旁的梁氏也板着脸骂道“我说过许多次了,你是个晓事的,却怎么还成天的纵容那些婆子赌钱吃酒?现在咱们家越发的没了王法了!” 李氏偷偷拿眼去瞧梁氏,见她脸上铁青,便知道是有人先已经给她通风报信过了。便也不打算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将夏青筠要出西角门去,那些婆子却迟了给开门,后来才闹了起来的事情都说了。 梁氏是早就有心病在的,知道夏青筠早已经属意林晋安。因而一开始林晋安要住进来便极力反对。但一来夏子岐闹的慌,而来夏母也答应了,她这才松了口,放了林晋安进来。本来算计着,夏子岐又不在园里住,倒也应该闹不出太多事来,加上这阵子事情繁多,她便一时间混忘了。谁知不过这么半月,便闹出这么多事来。 现在听李氏这么一说,她便猜到了夏青筠是要出去会林晋安的。一时间心里又惊又怒,惊得是夏青筠竟然真敢做出这等事来,怒的是这会子偏偏闹得沸反盈天的,府里这么多双眼睛都明晃晃的看着,到明日,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这么想,夏母人精一样的人物,自然也早已猜到,便忍不住更加来气,喝道“亏你有脸说!你养的好女儿!到头来不知要给咱们家蒙多大的脏!” 夏母纵然再怎么厌恶梁氏,从前也不曾这么大气呵斥过她。这回可见是动了真怒了。 李氏忙噤了声在一旁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梁氏心内如同轰雷一般的响,心内惴惴的,生怕夏青筠真做出了什么没脸的事,两腿一软,顺着椅子就滑到了地上去,再不敢出一声儿。 夏母这才觉得胸中憋闷着的气疏散了一些,挥手招来柳眉道“你去!传我的话,叫东南西北角门上的人将各自看管的门插得严严实实的,不准放任何人进来,自然,也不准放人出去。另外,叫她们嘴上都上个把门的,再有乱说话的,被我知道了,一概拿来打死!” 柳眉也知道事情严重,当下不敢再多说,忙领命,带了几个丫头婆子吩咐去了。 待柳眉去了,夏母才转过头来看着李氏,道“你去把你大妹妹带过来。也别跟她说什么事儿,就说我有几句话问她。”(未完待续。) 七十章 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李氏只觉得眼皮子突突的跳,知道按着这气势,怕是今晚要有一场大事了。当下忙恭声应了。 夏母点点头,见她已经出了门,心内却忽然又想起还有一事,便忙招呼道“等等!” 李氏忙停了,转过身子来问“老太太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夏母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道“叫人去把东角门给锁了,这里发生的事,一星半点也别叫露到外边去。你淳姑娘虽然是姨太太的女儿,不是外人,但到底不是我们家的,且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些事传出去让她听见还得带累人家名声。” 李氏便明白了夏母的意思,忙一一的都答应了。 自己带着巧慧出门来,吩咐巧慧去东角门吩咐婆子们守紧些门,自己抽身往夏青筠住着的听云轩来。 听云轩的灯火通明,夏青筠领着几个丫头正在厅上坐着,见她来也不慌张,只笑了笑道“大嫂子来了?” 李氏见她面色如常,一点儿没有害怕的意思,心里倒是有些惊奇。便道“大妹妹,老太太和太太唤你去一趟呢,有些事儿要问问你。” 夏青筠看着李氏笑,半响才点了点头儿,道“我换件衣裳便去。”说罢,便领着红药和赤芍进屋子里去换了衣裳出来,对着李氏笑道“大嫂子,走罢!” 李氏便带着她往花厅来,到了门首,又自己立住了脚,回头来道“大妹妹,到了。” 夏青筠瞧也不瞧那花厅两旁立着的人。只自己掀起裙角跨过门槛进去,朝着上首的夏母盈盈的便拜了下去。 夏母冷哼了一声。呵斥道“筠丫头,这么半夜三更的。你究竟是在闹些什么?!” 夏青筠饶是早已经在心内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被夏母当面不留情面的呵斥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她扬起头看了看旁边跪着的梁氏,朗声道“我并没做什么,只是想出去看看二哥罢了。” 刚才在西角门的时候,其实她早知道那些婆子在吃酒赌钱,才会开门开的迟了。但是她有心想将事情闹大些,这才故意把事情吵嚷开来的。 因为她的确是知道,自己若是真不想嫁给太子,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将自己的名声先弄坏。 这或许是孤注一掷的做法,但是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但是现在事到临头了,她却忽然又有几分踌躇起来。这次的事情闹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这些婆子竟然都是什么好欺负的,竟都撒泼起来,不仅惊动了夏母和梁氏,估计街坊四邻也都被吵嚷起来了。夏母的脸色实在是太可怖,她从来没见过夏母这样的面色,一时间有些拿捏不住。 夏母看着她哼了一声。又冲李氏道“你去,把那些婆子都给我叫进来,今天这事儿不问清楚是不行了。” 李氏看一眼地上跪着的梁氏和夏青筠,出门叫了几个粗壮的婆子将那些吃酒赌钱的婆子们都绑了上来。 夏母便拿眼将众人都瞧了一遍。将手上的茶盏磕在茶桌上,怒道“怎么?欺负这家里没个大人了?对着你们的主子就敢喊打喊杀起来?是要反了不成!” 那些婆子都是在底下做粗活的,一张脸皮老早就练得刀枪不入。但是饶是这般。也被夏母这般强悍的气势吓得抖了几抖,半响也没人敢出言答话。 夏母一个个的看了一遍。便抬手指着其中一个道“你说!谁给你们的胆子去撞姑娘院子里的门!” 那婆子冷不防被点名问话,一时间又惊又急。心内方寸大乱,嘴巴里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好,你们都不说罢!我自然有的是法子令你们开口!”夏母怒极反笑,冲李氏道“你去,叫几个护院进来!” 因为这园子里住的大多是姑娘,所以护卫大多只在角门外上宿。平日里从不放进园子里来,现在夏母说要叫,李氏便道“那我唤个丫头出去叫吧?” 夏母点头应了,冷笑道“好长日子没动家法了,倒是越发的把你们惯的像是太太奶奶般的尊贵!今日我就要松一松你们的皮肉!” 这夏母平日虽然慈眉善目的,但是发起怒来那也不是寻常小可。 当年有个丫头大胆,从府内偷运东西出去与人变卖,便被夏母着人直接乱棍打的半死,还送了去见官,到最后一命呜呼,就死在了牢里。 现在听夏母这么说,下首的婆子们都忍不住心慌起来。 便有一个婆子抖抖索索的壮着胆子回道“回老太太话,不是我们不懂规矩非要忤逆姑娘。实在是那时已经二更了,按说园子里的角门早就该落锁禁人出入了,谁知姑娘偏偏还要挑着这个时辰出来又加上我们开门迟了,便吃了姑娘好一通骂” 夏母皱着眉都听了,便向夏青筠问道“可是这么说不是?这半夜三更的,你出去看你二哥做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明天去看不成?非要挑今天这么个时候?” 夏青筠偏头一看,便见梁氏也正偏头看着她,眼里都是担忧。她顿时有些慌张,便忙道“原是为了百花会的事,二哥说他有一副极好的双面绣样子,要拿来我瞧瞧,我一时技痒,便想着快些去拿来瞧瞧。” 夏母的脸色才稍稍回转了些,却还是板着脸道“既然这样,你就使个丫头报我知道,我自然让人给你送去。又这么巴巴的半夜三更跑了去做什么?没得让人说嘴说舌!”一边抱怨着,一边又冲众婆子道“你们吃酒赌钱已然不对,现在又冲撞姑娘,闹得沸反盈天的,我这府里哪还能容你们?明儿你们便到庄子上去罢!” 那些婆子们虽都知道这回总得挨罚,却没料到竟然是要被发配到庄子上,一时间都傻了。等反应过来,早被人驾到外边去用绳索捆了。 夏母见厅上顿时只剩了梁氏,李氏,并夏青筠和几个丫头,便冲众人道“你们都下去,留我们几个说会儿话。” 众人都识趣,忙都退了出去,只留了石榴一人近前伺候。 屋内一时安静了会儿,夏母才又重新开口“筠丫头,你是个聪明人。只是别在我跟前弄鬼!这半夜三更的你要去你二哥那里取双面绣来瞧?你打量你祖母是个傻子,这府里的几百双眼睛都是瞎子?” 梁氏起先见夏母只发落了那几个婆子,还只当她是相信了夏青筠的说辞,现在见夏母又这么说,忙低了头。 见夏青筠半日也不言语,夏母才又道“我发落了那些婆子,不是因为要帮你遮掩。是因为咱们这样的人家,最听不得这样名声。你做了这些事不觉得,却要拖累你这些妹妹门!让她们以后被人家指指点点说东道西!你只想想,你小时候起,你那些教养嬷嬷有没有教过你男女大防,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做洁身自好!这么半夜三更的,你要出门去,还闹得整个府里不得安生。你这竟不是要闹事,你这是在往我们广成侯府牌匾上泼脏水!” 李氏心内一动,知道夏母这么说的意思,是认定夏青筠做下了那不可饶恕的错事了。便越发不敢多言,只退在一边。 夏青筠双手撑在地上,一时间被骂的懵了,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梁氏却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心内都灰了。 正乱着,夏母便又重新道“筠儿,你是我大孙女,从小也是被金尊玉贵的捧大的,我一直指望着你有出息,现在看来你年纪也大了,心也大了。我们竟做不得你的主。最近这府里纷纷扬扬的传言你打量我们都听不见么?罢了罢了我若是罚了你,这流言蜚语只会更加厉害。我对外便只说是你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你这阵子,只在你房子里好好儿修身养性罢!” 梁氏听夏母如此说,心里一时羞恼一时担忧,好容易听夏母的意思是要遮掩下来,心中才稍稍的放松了些。 谁知夏母却又开口道“至于那林相公,在咱们府里是住不得了。明儿我便使你二哥让他回家去。” 这不还是变相的承认夏青筠与那林晋安有事了么?梁氏面色一紧,忙轻声求情道“老太太,筠儿不是这样人想必都是一场误会,您现在若是逐了那林相公去,那府里的丫头婆子们便又有的多嘴了!” 夏母只拿眼往她脸上瞟了一眼,冷冷道“那依着你的意思,是要把这林相公留下来了?我与你实说罢!筠儿自己心里也清楚,把这林相公请出府去,筠儿才能活,不然闹得老太爷知晓了你们就自己扛着,我也不管了就是!” 梁氏原本是想,若是这些婆子都打发了,杀一儆百,把这府里的流言蜚语都压下来。过一阵子,这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听夏母这么说,顿时又是一阵气结。 倒是夏青筠自己冷静得很,还淡淡的回夏母的话“老太太,知道了。您这么做,已经是爱护孙女儿了。”(未完待续。) 七十一 花影堪堪浅,此秋作别 夏母听这么说,心里对夏青筠的不满倒是稍微的减少了一些。点点头道“你既知道这个,倒还有些我们夏家女儿的样子。” 夏青筠跪坐的双腿却禁不住的麻了一片,她知道,这下子,自己的前程,未来,算是彻底的没有退路了。 现在除了林晋安这棵救命稻草,她当真已经什么都没剩下。 现在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到了明早,定会有许多难听的污言秽语传出去。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 夏母现在这么说,分明是有几分要成全自己的意思。她原本赌的是梁氏的那一点不忍心,现在看来,对自己还有一点不忍心的,反而倒是夏母了。 想到这里,她直起身子朝夏母端端正正的磕了四个头,敛衽道“谢谢祖母成全。” 梁氏又不是傻子,纵然一开始不明白夏母的意思,现在听夏青筠这般说,也明白了个大概。胸内顿时便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闷得慌。 她不用考虑,她也觉得夏母此举完全是猫哭耗子。夏青筠明明还有机会的,。现在夏母这么决断,却分明是断了她的后路了。 要知道,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名声有多么重要。 夏母既然打发了那些婆子,完全就可以一口咬定说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过是那几个婆子吃醉了酒闹事而已。 但是偏偏夏母却选择了最不利于夏青筠前程的一条。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梗着脖子道“老太太。林相公赶出去也就罢了。只是这筠丫头日后可还是担负着咱们希望的,怎么好在这会子出什么差错?那些婆子门忤逆悖主。咱们打发了也就罢了。还有谁敢再说些什么?若是筠丫头此次被禁足了外面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是非来,那筠丫头的前程。可真就毁了!” 梁氏说的激动,上首的夏母却忍不住皱了眉。 这些道理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会不懂么?但是现在的状况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整个府里纷纷扬扬早就是关于夏青筠和林晋安的传言。现在夏青筠又闹出这事情来,这事情早就已经不是能压得住了。 李氏就在一边看着,自然是看见了夏母越发难看的脸色,但是现在的状况她这个做孙媳妇的却实在不好开口,便只好立在一边不动。 夏母便淡淡道“那依着太太的意思,是要我发作了那些婆子便罢,全当今日的事情没看见了?” 梁氏忙坐了起来。不住点头道“正是!” “呵!”夏母朝着旁边的榴莲一颔首,便扶着榴莲的手站起身来,朝地上的梁氏道“既然太太要这么做,便随着你去罢!左右也只有你疼你女儿,可见我们是老眼昏花不中用的。”说着,竟对李氏说“你去将你的丫头都叫回来,咱们一块儿出去,这里就交给你太太。” 李氏见夏母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忙应了。心内暗暗埋怨梁氏看不穿。 梁氏看不懂夏母的意思,夏青筠却清楚得很,忙上前一把抱住夏母的腿,哭道“求老太太好歹帮帮我!”一边又回头去对梁氏道“母亲。我知道您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事到如今,那已是不可能的了。您以为今天的事只有这几个婆子知晓么?府里人多口杂的,很快便会四处宣扬。到那时,我才真的连容身之处都没有了!还请母亲三思啊!” 梁氏的嘴巴张了几次。却终究还是垂下了头。 她想骂夏青筠不争气,想骂很多事。却知道这些终究都是徒劳,毕竟夏青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再恨,难道还真的能看着她的一辈子尽都毁了不成么?便只好垂了头不再说话,只低声道“求老太太做主罢!” 夏母这才重又回到位子上,看着夏青筠道“咱们今日既然把话都说开了,那便正好。我现在就要告诉你,筠丫头,日后怕是除了林家,你再没别的选择了。你可知道?” 夏青筠沉默了半响,方才低低道“知道。” 夜色凉如水,泻了一地的月光。 屋子里冷清清的,窗外波光粼粼的池塘,偶尔有蛙叫虫鸣袭来,夜色渐深了。 夏母便点点头儿,眯了眯眼睛,良久才叹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没别的话说。只是希望你日后别要后悔才好。”一边又冲梁氏道“你挑个时候去跟你嫂子说说,早些把筠丫头和林相公的事儿定下来罢!拖久了对筠丫头无益。” 经过这一场,再加上夏母的这一番话,梁氏心内要靠着夏青筠争荣夸耀的心顿时都灰了,只轻声的应了,才偏头去看了看夏青筠。 那眼神里面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夏青筠都清楚的收在眼里,却低下了头一时不知怎么反应。 她心里很清楚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而且她也明白,这已经是自己心内期许的最佳的结局。 但是看见梁氏的眼睛,她却忽然忍不住的,灰了心。 她想起这些年来梁氏的嘱咐,想起曾经那样想直冲青云的自己,现在却都渐渐的湮灭在对一个男人的爱恋里。 果然,爱情,是这世上最好的毒药。 她咬了咬牙,终于垂下了头。 月色渐渐寡淡的时候,夏青笙披散着头发站在醉月阁门庭中央,四处都是冰凉凉的湖水。风一起,满塘水皱。 她看着眼前站着的赤芍,目光阴沉。 “姐姐当真如此做?”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掠过曾经的夏青筠,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夏青筠会亲自毁了自己的前程。 赤芍看着夏青笙越发难看的脸色,却仍旧坚定的点了点头,并且自怀中将那方汗巾子交与她,说道“这是大姑娘自寺里带回来的汗巾子,上头的落款想必姑娘您也很熟悉。正是林相公的字” 夏青笙的面色在月色的映照下一瞬间惨白,她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沉默良久,她才淡淡的对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梅香道“拿去烧了。”又回头看着赤芍道“既然你能想到将这东西送到我这里,而不是老太太或者是太太那里,说明你倒是个聪明的丫头。方才大姑娘去花厅的时候,可曾有说过什么?” 赤芍听夏青笙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 才开始,夏青筠同那些婆子起冲突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事情要不好。便忙带了这汗巾子来先交与夏青笙,毕竟这东西实在太过私密,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那不必说,先就得气个半死,给梁氏,那也无异于要了她的命,且这东西若是交出去了,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这园子里的眼睛多着呢,这样的东西,放到哪里都是个隐患,倒不如交给夏青笙来的安全。 “她什么也没说。”赤芍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接着道“姑娘,您还是劝劝我们姑娘吧” 她正要接着说下去,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梅莺一路小跑着进来,见二人都站在院里,忙过来冲着夏青笙道“姑娘,花厅那边的人都被撵出来了,只留了大奶奶和大姑娘在,什么都打听不到。” 夏青笙迎着月光抬头,良久才开口道“我知道了。”又回头来看着赤芍,道“你回去罢,好好伺候你们姑娘,就说我明日过去看她。她若是问起这条汗巾子的事,你只管直说。” 赤芍答应了,提了灯笼出门去。 夏青笙却犹自在院子里站着半日,也不曾动。 梅香替她取了件厚些的夹袄,担忧道“这么些时辰也没听见说有什么事,想必是一场误会罢了。大姑娘是什么人?哪里会真做出这些事情来。” 她说的隐晦,夏青笙却仍旧是皱了眉,连自己房里的丫头都听说了风声,可见这些传言有传播的有多么的广了。 但是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已经再没有力气责备。 这么多年来,夏青筠一直是她的榜样。她从小时候开始,便想要成为她这样的女子,针指女红好,琴棋书画也通,能成为家里的骄傲。 可是现在,夏青筠亲自粉碎了她在自己心内的形象。 她正皱眉沉思着,就听见院外有亮光亮起来,紧接着便是纷杂的脚步声,许久才停。 梅莺出去探头看了看,方才回来道“姑娘,是老太太和太太!她们出园子去了。” 她点点头,心里千头万绪却又杂乱无章,一时间有些头痛。 她知道这回夏青筠定然是没事,就算夏母和梁氏再怎么生气,顾及着家里这么多未嫁的女儿,她们也不会拿夏青筠怎么样。 这名声传出去,日后家里其他的姑娘可都没法做人。 但是她也知道,夏青筠成太子妃的事,算是成了泡影,再没机会了。 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她回过头瞧了瞧远处亮着灯火的听云轩,朝梅莺道“回去吧。” 梅莺慌忙应了是,转过头瞧见拐角处燃烧着的火盆,却禁不住的抖了抖。(未完待续。) ps: 大家新年快乐啊~~~ 多接红包,恭喜发财~~~ 七十二章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夏青筠经过汀香榭的时候驻了足,她抬头看了一会儿依旧亮着灯的二楼,唇角微抿。 这一次的事情夏青心做的漂亮。 她心内知道夏青心的本事,若是收买几个婆子,对夏青心来说,简直是太容易。 这一次那些婆子一反常态的态度和做法,还有来的恰到好处的夏母和李氏她们,若说没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她怎么也不信。 而有这个动机和能力的,最可能的便是,夏青心。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冷笑一声,看着汀香榭的眼神越发不善。 夏青心,你以为这样便是打倒了我么? 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就该明白,这恰好是我要的结局。 你就算费尽心机,也依旧无法彻底除了我。有这个嫡长女的身份在,我就能死死的压住你一辈子。 但是虽然结局是自己预想之中的,但是被人算计且落井下石的滋味可依旧不好受。 夏青心从一个小小的庶女逐渐爬到现在的地位也不容易,但是这其中有多少成分是靠了她这个嫡女在出力大家心里都清楚。本来合作的好好的,难道是现在见她渐渐的疏懒于应付家中争斗,所以倒戈相向么? 呵,果然是妾侍所出的女儿,果然和她庶女的身份一样低贱,她咬了牙,回头冲红药道“回去吧。” 在夏青筠驻足在汀香榭的时候,夏青心也同样立在窗前看她。 “孙纤淳果然做的漂亮。达到目的的同时还不露声色的将这个恶人的名声栽到我们头上。想必这回大姑娘是恨死我了。”她看着黑暗中夏青筠在灯盏映照下阴晴未定的脸色,皱了眉头。 夏青筠虽说现在大抵要被夏母所厌弃。也要被梁氏恼上好一阵子。但是她到底是个嫡长女,既是嫡也贵在长。只要她一日没被真的厌弃,她就依旧是这府里最珍贵的女儿。除非她能立马便嫁了林晋安。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为了自家的名声,夏母和梁氏也得等这一阵子的风声过了以后,才给她定下亲事。 而在这段时间里,夏青筠多的是办法和机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白芷就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见夏青筠立在门口不动,便也道“这回淳姑娘可是一箭双雕了。既除了大小姐这个隐患,又将了姑娘您一军。她怕是想看着日后大小姐跟您斗个你死我活才罢。” 夏青心摇摇头,吩咐连翘落锁。又转头问她道“你去了三爷那边。三爷可有说过别的什么话?” 连翘关了窗户,下了帘子,方才回道“三爷并没说其他,只是让我嘱咐姑娘早些睡。又说有人在钓鱼,咱们只在岸边看就是了。小心湿了脚。” 夏子然果然越见沉稳了,夏青心心内欣慰,却还是浮起一丝淡淡的惆怅。但转瞬间她又释然,夏子然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更加和夏子岐他们不一样。他若是想要实现他的愿望,这些都是必要的代价。 夏青筠和夏青心在心内各有成算,处于角落的明月轩里,夏青萱却正执了棋子。一个人下棋玩。 过了许久,嘈杂的声音归于沉寂,她才将手里的棋子放下。笑嘻嘻的来问一旁的执画“这回你干娘可有受皮肉之苦?” 执画乖巧的替夏青萱收起棋盘。一边也笑着回答道“亏得姑娘料得这般准。老太太当真只是把她们发落到庄子上了,按着姑娘您说的。过几日派个人去把她们买了,再放她们自由。便也是了。” 抱琴忙着叫小丫头们去关院门才回来,听见执画这么说,忙也道“姑娘这回冒好大的险!大姑娘和淳姑娘不提,光是一个四姑娘,就曾经叫咱们吃了多少的亏!这回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耍心机,倒是让我好一阵担惊受怕呢。” 夏青萱净手已毕,回身看着抱琴笑道“这回咱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她们都惧怕着太太日后找她们算账,因而不敢做的太明。加上淳姑娘也不敢跟咱们太太闹翻,又是外客,不好插手。倒是给了咱们一个多好的机会。” 抱琴和执画相视一眼,都点点头,笑道“可不是如此说!当初您吃了四姑娘多少亏,这回也算是还了她一次。”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夏青萱便又回想起当初夏青心让自己在夏母面前丢尽脸面的事,刚刚好容易的好心情顿时全没了。忍不住便沉了脸“她夏青心不是自恃聪明么!这回的事情,却任凭她想破了头,也猜不着是我在后边添油加火。她肯定会以为是孙纤淳在背后想一箭双雕吧!” 抱琴素日最得夏青萱意的,一见夏青萱如此,便知道她已然动怒,忙道“正是这么说,这一回咱们做的如此隐秘,她纵然是想破了头,也猜不出这里面还有咱们做的手脚。若说起来,倒也还要多谢执画的干娘,若不是她干娘,只怕咱们连门都摸不着。” 执画瞥了一眼抱琴,一边却冲着夏青萱道“论起来也还多亏了姑娘聪明机智,才想出了这个好法子。总算能好好儿的灭一灭大姑娘的气焰,也在暗里给了四姑娘一个绊子。” 夏青萱往日里在夏青心身上可是吃过不少的亏,因而心里不知道要多恨夏青心。这回虽说主要是为了对付夏青筠,但是能在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捅夏青心一刀,她还是很乐意做的。 因此她淡淡的绽开笑,看着猫儿吃了食,才唤过抱琴来吩咐“你出去外边找姨娘,就说我的话,让她去找舅舅将这些婆子都半路给买了罢!横竖也没几两银子,破费了咱们再给他就是。” 夏青萱的生母苏姨娘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女儿,但好歹家境殷实富庶,家里多的是用不完的金银。不过是亏于没个官位,因而不甚被尊重。现今夏青萱这么说,却明显着是在说笑话儿了。 执画果然忍不住掩嘴笑了“偏咱们姑娘这张嘴能说,咱们舅爷缺了这点子银钱?也好意思来问姑娘要?免不得又是舅爷辛苦一番,还得不了好儿了。” 执画口里的舅爷,便是苏姨娘的胞兄,现今在朱雀大街上也开着好几家药铺当铺之类,家中金银端的是堆积如山。便是夏庆松见了这个苏舅爷,也笑意盈盈的。 且这个苏舅爷是极疼妹妹的,节礼之外还隔三差五便送些衣裳布料。那明珠珍珠之类更是经常送来,因而这家里,三姨娘房里从未短过钱使。 抱琴替夏青萱取来云肩和头油,见这么说,便也笑道“罢罢罢!可别拿咱们舅爷说笑,舅爷是谁?眼里看得上这一星半点的银子?上回听桦童往舅爷家去回来说,舅爷随手便给了他一块整银子,连称也未过。他回来一称,才发现整整重二两。平常人家,谁赏人有这么多银子?” 夏青萱心里受用,面上却依旧不显露出来。 这么些年过去,她早已懂的喜怒不形于色有多么重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要生存下来,且要比别人生存的好,那就必然得比别人更会装,而且不能让人猜度得出来你的心思。 以往她不知道,现在却将这些揣摩得透透的。 “好了。”她看着镜中钗环尽退,不施脂粉的自己,笑道“闹够了就赶紧收拾床铺去,今晚闹得这么晚,明日若是误了给老太太请安,可就是罪过了。” 听她这么说,执画和抱琴互相做个鬼脸,果然各自忙去了。 夏青萱便自己踱到窗边,瞧着外面明媚的月色仰起头,半响后才闭眼笑起来。 好不容易在背后作壁上观了一回,总算当了回渔翁。 正笑着,她就听见身后帘子被掀起的声音,随后执画的声音便响起来“姑娘,我刚刚上前边提水,听水房里的婆子门闲聊说,大姑娘方才派红药来,要她问问,西角门上宿的那些婆子,原先在哪儿服侍,是不是家生子呢。” 她说话虽然依旧强撑着装镇定,却依然透出些许慌张。 这次的事是她那个干娘上回往孙纤淳那儿送东西,偶然听见孙纤淳和夏青心商量着要怎么对付夏青筠,便回来学舌说给了自己。而自己又为了要在夏青萱面前邀功,又转述给了夏青萱。夏青萱才想出这个法子的-----便是买通西角门上宿的婆子门,死活不让夏青筠过,并且将这事闹得要多大有多大。 现在夏青筠要来查了,她少不得有些慌张。 夏青萱却仍旧一派镇定模样,呵斥她道“慌张什么?现在这时候,那些婆子们纵然还在咱们家里,也被一堆婆子小厮看着。谁敢近前去问些什么话?待到明日出了这府里,那更加就是鱼儿入海,鸟上青天了。她往哪里寻婆子门去?” 执画方才也是见这些婆子们还没有被押出去,只怕夏青筠来个逼问,会将她们也牵连进来,现在听夏青萱这么说,顿时放心不少。只是还是愣愣的道“姑娘,终究是夜长梦多啊,咱们总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才好。” 夏青萱自然知道执画说的夜长梦多,指的是夏青筠夏青心她们,便冷笑着道“小蹄子,你现在急什么?还不是时候呢,咱们过两日再看场好戏罢!”(未完待续。) ps: 过年了~~更晚了点~~~不好意思 七十三 自作自受 ps: 奔着完本去的。 这一夜没有任何人睡的安稳,除了个夏青萱。 第二日早起,连翘才服侍着夏青心打扮好了,正要下去传饭,便见院子里的一个婆子扭扭捏捏的挪到她身边,犹豫了好一阵才回禀道:“连翘姑娘,外头有人找,说是要见四姑娘呢。” 因为上回邱婆子跟筱扇的事,现在汀香榭当差的婆子们都已经打起了万分的精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夏青心,就又被赶了出去。 夏青心如今在老太太面前可吃香着呢,眼看着过段日子便又是百花会了,依着夏青心的才貌,去了那百花会,还愁不能出人头地吗? 再加上这几日大姑娘的事情出了,众人就越发的巴结起夏青这个在老太太眼前的红人来。 连翘不喜欢那婆子那谄媚的样儿,只要见了她这样,就想起前阵子夏青心生病在床时这些婆子们落井下石的行径,那些伤人的话更是噌噌噌的往耳朵里冒。就阴了一张脸,故意讥诮道:“妈妈这是怎么了?有人来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外头要是猫儿狗儿,我们姑娘也得见不成?妈妈这差当的是越来越不经心了,也不问问外头是谁,找姑娘有什么事儿?” 那妈妈羞得满脸通红,哪里会不知道这是连翘借故在发作自己,好报当日冷言冷语的仇? 要是按照她原本的性子,非得揪着连翘说的个天翻地覆不可,毕竟虽然贴身服侍的丫头们都有几分脸面。比之姑娘们的尊贵也只差一点儿而已,但是她们这些已经历练得如同狐狸一般狡猾的婆子们对待这些脸皮薄的副小姐们也多的是办法。 可是现在偏偏不能撒泼打滚的说委屈。只因为夏青心虽然是好好性儿的,但是发作起人来的时候。那真是比大太太梁氏都要恐怖万分。 瞧着她那儿不吐一个脏字儿却能让人心惊胆战的嘴巴,这婆子腿肚子都在打颤儿,因此面对着向来跟夏青心情同姐妹的连翘,那妈妈也不敢说不是,只是一个劲儿的应是。 末了又小心翼翼的觑着连翘的脸色,踌躇道:“既然如此,依着连翘姑娘您的意思,这人是见还是不见?” 连翘原本就是个有分寸的人,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可是到底是跟着夏青心从最艰难的时候一点一点磨过来的,怎么会笨?就问那妈妈:“来的是谁,可有报出身份来?” “是个才留头的小丫头,瞧着七八岁的年纪。婆子本想着这样小的小丫头,没什么要紧事儿,预备不理的。谁知那丫头也是个倔的,非说自己找四姑娘有要紧事要报。我想着不能耽误主子的事儿,就厚着脸皮来了。” 这意思就是,不是她自己不懂规矩。而是一切都是为了主子着想。 这些侯门大院里的婆子们都成精了,四五十岁的年纪了,孙子也抱上了,年纪上去。连心眼也跟着满地都是,恨不得有一万个心眼子拿来捞主子的宠爱。 连翘淡淡牵起嘴角一笑,也不说什么。就吩咐那婆子:“既是如此,我自己出去瞧瞧。妈妈。姑娘想吃碗菌菇汤呢,还得麻烦您去灶上走一趟。” 大早上的起来便要喝汤。那婆子心里嘀咕了一阵,面上却万万不敢做出来,低头哈腰的颠儿颠儿的去了。 连翘才往外面来,一出门便见院门口的梨花树底下果真立着一个小丫头,穿着青布衣衫,正焦急的探头四处张望。 连翘印象里并没见过这个小丫头,便有些疑惑的朝她招手儿,等那丫头过来了,才问:“是你要找我们姑娘?” 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拉着她的袖子仰头有些讨好的朝她笑:“姐姐姐姐,我有要紧事要告诉四姑娘,姐姐领我去见见她可好?” 小丫头们跟外面做粗活的婆子差不多,是没资格伺候姑娘们的,但是要见也不是不行,连翘见她脸儿黄黄的,但是生的却清秀,看着顺眼,便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要紧事?也罢,我就领你去一趟。” 小丫头见连翘应了,弯了一双眼睛,笑的甜甜的,随着连翘进了屋子。 夏青心向来不愿意在楼下多呆,一般都在二楼临窗看书,闺房也都设在二楼,因此连翘领着小丫头上了楼,便先进去回禀。 “小丫头?”夏青心将目光从书上移开,浅笑起来:“我何尝认识什么小丫头?可知她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连翘摇摇头,也是满怀疑惑:“问了,口口声声直说要见您,其余的字却是一个都不肯说的。只是我瞧着她年纪虽小,言谈却还算爽利,口齿也清晰,是个聪明的。怕真是有什么事罢。” 小丫头们甚少敢去见主子的,光是屋外伺候的婆子跟二等丫头们都层层叠叠的数不过来,哪有她们的机会。可是这回是连翘替她说的话,夏青心想了一会儿,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你把她领进来我瞧瞧。” “你找我有事?”夏青心先将那小丫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她年纪虽小,穿的也不算好,却收拾的干净整洁,心里增添了几分好感,开口问道:“是什么事?” 小丫头恭恭敬敬的给她行过礼才起来,站在她面前瞪着两只大眼睛,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姑娘,我是来给您报个消息的。” 这可真是奇了,夏青心在这府里呆了这么多年,深知这侯府的下人们都是纵横交错叶茂根深的,若不是有心去培养,根本找不到个探听消息的人,现在却有消息主动送上门来。她若有所思的笑笑:“不知是什么消息,你先说来我听听。” “姑娘,您记不记得我娘?”小丫头很伶俐,似乎看出来夏青心的不经心,忙忙的解释:“我娘就是二门看门子的金妈妈啊,我还给姑娘您掌过灯呢!” 她这么一说,夏青心倒是想起来这回事了,她的确是见过这个小丫头,稍稍愣了一会儿她就回神笑:“记起来了,你说是有消息,是什么消息?” “昨晚那些拦着不让大姑娘出门的婆子,她们都是三姑娘的人。”小丫头急忙说道:“还有一个是执画姐姐的舅婆呢。” 那些故意闹大事情的居然不是孙纤淳的人?夏青心有一瞬间的错愕,她还真没想到除了她跟孙纤淳,还有人凑合到了这件事情里来。 看来夏青萱的皮是真的很厚实啊,接二连三的给自己找麻烦。这回恐怕她心里是开心的半死了。 可是她怎么知道是昨晚会出事? 难道是孙纤淳说漏了嘴?夏青心想了想便摇头,孙纤淳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不可能会透露一个字出去。 那究竟是谁?夏青萱哪里有那么耳聪目明,能知道这个消息? 沉思了一会儿,夏青心看着那小丫头笑道:“这回真的多谢你了。” 小丫头偏着头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姑娘会信我,妈妈还担心您不相信我,把我给打一顿呢。” 这个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夏青心想了想,笑着问她:“那为何想到要给我送信?这种事情你该去通报老太太跟太太才对啊。” “我是听红药姐姐哭,说这回都怪您害了大姑娘......”小丫头担心的想了想,又道:“大姑娘若是生您的气,回了太太,您又要遭殃了。我妈妈管着二门进出,知道那些婆子的来历,也听过几嘴,我就想着要来告诉姑娘您。姑娘您别不信我!” 夏青心倒不是真的不相信她,只是这么多年来早已养成了深思熟虑谨言慎行的习惯,于是耐心的道:“你放心,我没有不信你。只是好奇你为何独独对我这个庶出的姑娘这么挂念。” “姑娘,您给过我妈妈三吊钱的!”小丫头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看着夏青心:“我爹爹病的快死了,李妈妈不肯预知我娘工钱,若不是您给的那三吊钱,我爹爹就真的死了。” 连翘想了一会儿,便笑道:“是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原是因为金妈妈是外头招进来补缺的,又不肯签死契,过个五年就要出去,李妈妈便不肯预支给她工钱,是姑娘您恰好那天晚上从百花会上回来,见给咱们掌灯的小姑娘生的可爱,问了她几句后赏了她三吊钱。” 虽然古代有千万个不好,但是古代人知恩图报的也多的多。夏青心点头,拉了小丫头看了一会儿,真心实意的道:“我那次也是一时好心,你却还记着我,实在是个有心的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日后可愿意来我这儿当差?” “我叫春晓。”小丫头报了名字,又摇摇头:“我妈妈签的奴契还有一年多,等时间到了我们全家就都回老家去了。老家还有爷爷奶奶,弟弟等着我们呢。我爹说,我们家原是有田有地的,没有一辈子在人家家里当奴才的道理。”(未完待续。。) 七十四 收网 看来果然是一家子不错的人,夏青心微笑着点点头,想了想示意连翘去拿些赏钱,道:“既是这样,那我也就不强求了。只是你冒着危险来给我送信,我却不能白白的受你这个恩。” 连翘已经拿来一个小匣子,夏青心伸手从里面摸出一锭白金来,道:“这个谢礼你收着。” 春晓把头药的如同拨浪鼓,眼看着连翘硬要塞在她怀里,居然哭了起来:“我并不是为了赏赐来的,原是因为四姑娘是个好人,我若是接了这赏赐,那我成什么人了呢?” 实在是个太有趣的小丫头了,人品这样好,可惜不是家生子。夏青心笑着拉她过身边来,掏出手帕替她擦脸,又耐心的哄她:“不是这个意思,我给你钱呀,一是因为你这回帮了我,二是因为还要求着你父母亲给我办件事。” 听说是要她父亲办事,春晓的眼泪才收住了,却仍旧抽泣着问道:“我们能有什么帮的到您的呀?” “有呀,多的是呢。”夏青心好整以暇的喝口茶,道:“等着瞧吧。” 眼看着百花会又快到了,夏母对夏青心越发的和颜悦色,对夏青筠却是已经寒了心了,索性连安也不叫她请了。 梁氏越发的觉得没了面子,脸上也不好看,杵在夏母房里就如同一尊泥菩萨,板着一张脸全然把自己当个隐形人。 她带着头冷着一张脸,其他的人也就不好表现的过于热切。一时整个屋子都有些沉闷。 夏母看不了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道:“怪道人家都说我们太太像个菩萨呢,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可不就像座泥塑的菩萨嘛?” 这话说的可有些重了,梁氏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敢也不好分辨,坐在椅子上颇有些手足无措。 前阵子梁氏到底是替夏子玉纳了妾,李氏心里如今真是对梁氏恨得不行,此刻也不站出来打圆场了,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什么也听不见。低着头帮夏母剥脐橙。 还是夏青笙天真的蹦出来揽住自己母亲的手臂,笑道:“人家说我们太太跟菩萨像是因为长得像,可我说呀还是有点不同。菩萨手里都是拿着净瓶的,咱们太太手里拿的只有佛珠呀!” 梁氏几乎立即就想搂着夏青笙叫一声心肝儿肉来!最近因为夏青筠的事。她几乎在夏家抬不起头来。总觉得谁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嘲讽。向来偏爱的大女儿把她的脸打的啪啪响,倒是一直忽略的小女儿现在成了贴心小棉袄,还知道替她找回几分面子。她心里真是一时酸一时甜。 夏青笙最近乖觉了许多,也不再依着性子大吵大叫了,行动间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文静样,夏母对她便也比以往多了几分和缓,现在见她开口调笑,便也应和着笑了几声算是完了。 先前孙姨妈不好开口替自己姐姐说好话,现在得了机会便笑道:“凭她怎么像,也像不过老太太去。依我看呀,老太太您才是真正的活菩萨呢!” 孙纤淳嫁给十一皇子的事几乎已经定下来了,这是大好事,嫁了十一皇子,再不济以后也是个王妃了,夏母当然要给孙姨妈跟孙纤淳几分面子,加之孙姨妈又会说话,便真的有了几分笑意:“姨太太这张巧嘴真真是没的说,叫人听着就喜欢。” 总算是引着夏母说了几句欢喜话,孙姨妈松了口气,又笑道:“哪里的话,再巧能巧的过老太太您去?” 正说着,柳眉匆匆打了帘子进来,凑在夏母耳朵旁说了几句话,就见夏母才舒展开的脸立时又沉了下来。 柳眉可是夏母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从来没有冒失过,看来肯定是有什么事了。内院向来是夏母一个人的天下,夏庆松等人对夏母也是言听计从的,梁氏从来也不敢放肆,此刻她惹了夏母不快,本来就已诚惶诚恐,便关心的问道:“老太太,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夏母房里的事从来没有旁人敢问,这回梁氏却破天荒的没被打个巴掌,夏母转过头来瞧她一眼,点点头,又冲孙姨妈笑道:“这人老了精神就是不济事了,瞧我才坐了这么一小会儿,浑身的骨头都疼。” 是在客气的表示这些事不便叫外人听,孙姨妈知机的站起身来笑:“淳丫头一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正要瞧瞧去。老太太既然乏了,我就正好告辞家去了。” 夏母也不留客,客套几句便点头叫了柳眉妥善送孙姨妈出来。 孙姨妈虽说在夏母面前不好过于八卦,但是见了柳眉便忍不住生出个试探的心思。实在是前阵子夏青筠的事情闹得太大,纵然是老太太给东南西北角门上的人都下了死命令,也掩盖不住府里的悠悠众口。 这回见柳眉大张旗鼓的趁着人多还进来回禀事情,孙姨妈心中也是有些慌了,生怕是自己外甥女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倒不是多真心疼爱自家外甥女,实在是因为现在她们客居在夏府,若是广成侯府上的姑娘们一有个什么不好,她的孙纤淳名声也要被牵连。 谁知柳眉虽然面带慌色,可是嘴巴却依然闭的紧紧地,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她这才信了梁氏的话,这夏母真的是人老成精,也难怪这个年纪了仍旧能把整个广成侯府攥在手里。 既然问不出什么来,她也就不多耽搁了,笑着带着丫头过孙纤淳房里去问个信。 等孙姨妈走了,夏母才把眼一瞧夏青萱,冷笑着道:“以前我还说三丫头蠢,做事没头没尾冒冒失失的,看来真是我看走眼了。” 梁氏起先还以为是夏青筠又出了什么事,现在听夏母说到夏青萱,就有些微怔的去看夏青萱。 李氏也是有些错愕,可是她最是精明,既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也就不急着开口兜揽,安静在一旁侍立着不说话。 夏青萱被点了名还有些莫名,见夏母此刻这么说忍不住有些心虚,强笑着向夏母撒娇:“祖母您说的什么话,孙女儿不懂。” “你不懂?”夏母就等着她这一句,随即就冷笑道:“我看你就是太懂了。你都晓得要你舅舅从咱们府里的庄头那里抢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懂的?!我看着啊,苏姨娘素日真是教的好,比我教的好,你才听她的不听你太太跟我的!” 这话说的实在诛心,夏青萱已经哭着跪在了地上,一味的争辩道:“祖母骂我,我不敢争辩的,可是求祖母明察,孙女儿对老太太太太都是一万个敬服,哪里来的不听您跟太太的话呢?” 梁氏一头雾水,待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对,夏母这话还把她也绕在了里面,便皱着眉听下去。 夏母生气,梁氏跟李氏都立了起来,小辈们也不敢站着,从夏青隽起,众姐妹全部都跪在地上。 夏青心正好坐在夏母旁边,就依着夏母跪了下去。 夏母伸手将手边的一个金绡枕摔在夏青萱身上,怒道:“我素日教你们姐妹要和睦,你说你听了?那你是怎么听的?!” 扯上了苏姨娘跟舅舅,又说跟姐妹和睦有关,夏青萱虽然脑子混乱,却也知道大概是因为什么事,忍不住哭的更狠,膝行着上去抱住夏母的腿讨饶。 要是让夏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到时候梁氏跟夏青筠知道了,她纵然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她此刻心里真的是心乱如麻,终于知道要怕了。 夏母却真是气急了,一脚踹开她,气喘吁吁的站起身来指着她一叠声的骂:“我素日当你是个好的,纵然脾气差了些,心地却不坏,谁知道你竟是个这么不晓事的!你可知道当日事情若是闹大了,连着你也讨不了好果子吃!你才多大啊,竟然敢收买上宿的那些婆子堵你大姐姐的门!还闹得沸反盈天,连隔壁邻舍都惊动了......我说呢,肯定有人弄鬼,没想到竟然是你,你还敢叫你舅舅去庄上抢人,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大胆子!好啊,好啊!” 梁氏听的目瞪口呆,直觉的看向夏青萱,有些不可置信。随即她就觉得怒上心头,再也端不住平日里慈善的面孔,一巴掌就将夏青萱打了个趔趄:“你这个畜生!” 众姐妹已经惊呆了。 李氏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还有夏青萱的手笔,忍不住汗毛倒竖-----这广成侯府里的姑娘们真是个顶个的精明,什么时候被吃了怕都是不知道。 夏青萱已经是六神无主了,拉着夏母的衣摆死活不肯放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断的摇头否认:“不不不!真的不是我,祖母、母亲,你们相信我,真的不关我的事......” 原来夏青笙还以为这件事情是孙纤淳活着夏青心的手笔,更甚的就是夏青筠自己自作自受怪不得谁,因此也就安安静静的一直没吭过声,现在知道是夏青萱做的,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也不顾最近一直维持的形象了,指着夏青萱道:“三姐,大姐姐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她?!”(未完待续。。) 七十五·冤有头 夏青笙脾气上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夏青萱面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原先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原来你素日里的好脾性都是装出来的!可恨我姐姐瞎了眼,竟真的信了你,招来了你这样的白眼狼!” 饶是李氏再灵活,也不知道该如何插话-----这可事关着侯府姑娘们的声誉,沾上的又是当家太太最心疼的嫡亲的女儿。她犯不着开口帮谁说话,反正现如今她帮哪边到最后都可能讨不了好。 梁氏简直被气的昏了头,只觉得额头上青筋猛跳------这件事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没有夏青筠私自出门会林晋安去,夏青笙也就没可能趁机叫那些婆子们生事堵门,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可是,夏青筠毕竟是她的嫡亲女儿。 出了什么事,她自然都是偏向自己的女儿多一些,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就是被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庶女害的名声尽失,以后不得不嫁给一个如今还是白身的家伙,她就气血上涌,几乎没有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一直以来她防着夏青心跟防贼一样,却忽略了这个只会摇尾乞怜的夏青笙。万万没想到,她防错了人,眼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包藏祸心! 夏青笙的胆子一直算是大的,可是这会儿她终于晓得要害怕了。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更加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荣辱乃至生死。其实都握在眼前这几个人的手里...... 她脑子里嗡嗡的乱了半响,终于反应过来利害,忍着疼仍旧爬上前去揽住老太太的腿,哭的伤心欲绝:“老太太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救救我,您救救我吧!” “你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叫别人怎么救你?!”老太太真是气的头晕,一脚将她蹬开,眼看着大太太问道:“你怎么说?” 大太太此刻只恨夏青笙不死,冷冷的盯了她一眼。梗着脖子跪了下来:“媳妇只恨自己没长眼睛。养了这么一个包藏祸心的白眼狼在身边,生生断送了侯府嫡长女......” 她说完这段话,停了一会儿,到底是悲从心来。竟有些哽咽起来:“筠儿固然有错。可是她到底是受过老太太教导。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现在想来,她竟是被三丫头害了......老太太。三丫头她素来眼空心大,咱们几次三番都不理会,她越发的没了章法。现下她敢设计害了长姐,日后难保不会用同样手段对侯府其他姑娘。再加上,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终究不好听,损了侯府一干姑娘们的名声不说,连带着咱们侯府的家风也要被外头看歪了......” 老太太阴沉着脸点了点头,看着俨然已经目瞪口呆的夏青萱,冲旁边的榴莲道:“去请李峪家的来。” 李峪家的?! 夏青萱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她知道大太太恨不得自己立即就死,忙抓紧了最后一根稻草老太太:“老太太!老太太!求您不要,求您不要!” 她吵的人实在有些头疼,老太太脸色不虞,喝到:“你消停些罢!这是也自作自受,谁也救不了你。” 夏青心等众姐妹早在大太太跪下的时候就跟着跪下了,此刻抬起头看看哭的花容失色的夏青萱,谁也没开口说话。 夏青笙自不必说,巴不得她快死。夏青隽平日里却跟夏青萱交好的,此刻竟也安安静静的当了个木头人,只当没看见。 李峪家的很快就来了,老太太当着大太太并众姐妹的面吩咐她:“三姑娘病了,病的不轻,需要送到乡下的庄子里休养。你这就去安排,下午便把人送走吧。” 生病了,要到庄子里休养......这一养估计也就是一辈子了。 夏青萱明白这一点,登时气急攻心,往梁氏身前一扑,两只手胡乱挥舞,抓住了梁氏的头发。 屋里众人没顾上夏青萱会来这一招,一时都愣了。 梁氏被扯得头皮疼,再也顾不上自己温婉慈善的形象,伸手往夏青萱的手腕上狠狠一抓,将她的手打落了,披散着头发发怒:“你们都是死人吗?!就看着她这么埋汰我?!” 直到此刻众人才忙不迭的上前帮忙。 夏青萱却口里越发的不干净,哭着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大太太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梁氏被她喊得越发恼怒,推开旁边嬷嬷的手紧走两步追上前去给了夏青萱好几个耳刮子,这才道:“我不得好死?!我素日待你不薄,你却这样对我!到底是谁不得好死?!” 老太太阴沉着脸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梁氏才不吭声了。 “她失心疯了,你也跟着疯了?!这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老太太皱着眉数落大太太:“传出去你这侯府的世子夫人还怎么当下去?!你见过哪家的嫡母与庶女打架的?!” 当着女儿儿媳妇的面被婆婆这么说了一通,梁氏面上有些挂不住,到底是站住了脚不敢再动了。 “带她下去吧。”老太太最后看了一眼夏青萱,皱眉叮嘱了李峪家的两句:“你办事我是放心的,这丫头我就交给你了,你踏踏实实把她给我放到苏州那边的庄子里去。等养上个七年八载的,身体好全了,有你的好处在。” 七年八载?!黄花菜都凉了。 被堵住了嘴的夏青萱呜呜的挣扎着,泪水喷涌而出。这回却是真正的从心底觉得恐惧了。 可是她毕竟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利,平日里使唤人虽然四环的动,但是那到底是建立在老太太跟太太的默许下,现在这两人都厌恶了她,她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她心里心灰已极,双脚不断乱踹。 李峪家的却已经听完了老太太的吩咐,手脚麻利的领着押着夏青萱的两个粗使婆子出了门。 今日里当着这些丫头的面发落了夏青萱,夏母将众人都看了一遍,道:“你们姐妹里就没有蠢人,今日三丫头的下场如何你们都看到了......”(未完待续。) 七十六·百花会 接下去的话就没有再说。 但是众人如何不懂她的意思,都讷讷点头。 老太太挥挥手将她们姐妹几个都打发走:“你们都走罢,我与你们太太说几句话。这屋子里的消息若是走漏了半点,都在你们自己身上。” 她的意思众人都明白,不觉全低了头,随着李氏出了门。 “这可真是......”李氏待出了门才敢呼出一口气来,转眼瞧了几个小姑子脸色都有些差,便住了口不肯再说了,转而笑着安抚了她们几个一番,这才各自散了。 夏青隽却仍旧拦在了夏青心前头,道:“四妹,一起走吧?” 这回夏青萱的事情怕是真的叫这个一直以来都不露深浅的二小姐夏青隽害怕了,夏青心看她一眼,却仍旧摇头拒绝了:“咱们原不同路,倒别叫我不小心误了二姐的事。” 夏青隽已经邀过她许多回,她次次都拒绝。这回见夏青心又是这般说辞,不由得有些急了:“四妹难道就这么看不起我?!我瞧着你素日里跟表姑娘也是亲近,难道咱们亲生的姐妹,还不如外头来的亲密了?” 亲密?谁敢真的跟这府里的人亲密啊? 当初她病的快死的时候,府里人人都看菜下碟的时候,也没见夏青隽来表达一下她的姐妹之情啊。夏青心懒得再继续与她扯皮,略微扯了扯嘴角:“姐姐言重了,我屋里还有点事。实在赶着要回去。下回再与姐姐闲聊吧。” 说罢便领着白芷连翘绕过她,往汀香榭去了。 白芷有些担心:“姑娘,她们不会发觉吧?” 发觉了又怎样?!这事情本来就是夏青萱做的啊,她只是把这件事情透露给大家知道了而已。 “没事。”她安慰白芷:“老太太心里门清着呢,夏青萱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老太太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她舅舅在外头耀武扬威的,就算是我不叫春晓的爹妈帮忙,老太太也迟早要知道此事。” 白芷有些不解:“那姑娘何苦还要担着风险揭发三姑娘?” 虽然夏青萱着实讨人厌了一点没错。 “我最近忙着百花会的事,没空再跟家里的这些牛鬼蛇神们斗法了。夏青萱素日眼空心大,看我尤其不顺眼。她此番敢对着大小姐动手。焉敢保证下次就不冲着我来?”夏青心冷笑一声:“何况我现在还有然儿要保护。小时候她尚且可为了与五妹亲近一些就陷害然儿,更别提如今了。” 白芷与连翘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确实,她们刚刚看着三姑娘觉得有些可怜。可是回头想想。三姑娘心眼素来是最多的。若是没被发现呢?那她以后保不定还要对四姑娘跟少爷下手...... 二人都是明白人,随即就收起了心里那份怜悯,转而想起别的事情来了。 “那姑娘。这回的百花会......” 这回的百花会要去的,不去不行。夏青心明白,顾老太太对她好,是因为她有用得上的地方。一年一度的百花会她已经搞砸了好几次,若是再出什么意外,她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何况,她背后还有虎视眈眈的大太太跟卫瑾墨呢。 百花会果然如期举办。 这一日夏青心早早的便到了老太太房里请安,老太太看着也是开心的,着实的叮嘱了她好些话。她原先还寄希望在夏青筠身上,可是夏青筠眼看着是不成了,总不能广成侯府的姑娘们比不上一个知府的女儿。 夏青心乖巧的一一都应了,又状似无意的蹙眉道:“老太太,二姐姐最近总是来寻我说话儿,今日似乎也还在我屋子里等着我......孙女儿心里有些不安。” 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就笑道:“她既这么有空,不如叫她往太太那里伺候去。省的她****没事往你那里跑。” 自从她拒绝过夏青隽之后,夏青隽倒是来劲了,****往她屋子里来,一坐就是大半日,总是说些有的没的。 夏青心知道她跟夏青萱差不多,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于是也不大兜揽她。 谁知她蹬鼻子上脸,竟拿着夏子然如今掌管着家庙祭祀的事情威胁自己,要自己带她去百花会。 这真是......原来以为她能忍这么多年,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却没想到她眼皮子这么浅。 夏青心早不是之前的夏青心了,她如今已经是差不多内定的恭王世子妃,老太太跟老太爷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选。她又怎么还会跟以前一样,战战兢兢的瞻前顾后。 现在老太太发了话,以后夏青隽就要天天往梁氏那里去。梁氏最近正因为夏青萱的事情气的肝疼,又怎么会对这个庶女有好脸色?估计以后她是没时间再往汀香榭跑了。 夏青心松了一口气,安安分分的踏上去百花会的马车。 好在这一次的百花会格外简单-----最受争论的太子妃人选已经被皇帝亲自下旨钦定了,大家也就没什么好争得。 相比起太子妃来,另一件事倒是更叫人惊奇又津津乐道。 那就是广成侯府的四小姐夏青心,居然被圣上选定,成了恭王世子的正妃。 世子妃啊,多少名门闺秀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居然落在了一个庶女头上,真是叫人跌破眼镜。可是到底大家都听说过夏青心的才名,关于她身份有些低的事情大家也就在背后议论议论便罢。 消息早先一步传到了广成侯府,一时间上下人等皆面有喜色。 老太爷拈着胡子冲老太太道:“我都说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偏你仍旧担心。” “圣上金口不开,便有变更的可能,我哪敢放松分毫?”老太太此刻倚在引枕上,只觉得浑身松快,笑道:“说起来,咱们家养了这么多女孩儿,偏偏四丫头最出息。大丫头就不说了,平日里的教养全抵不过一个男子,日后也不是会为家族打算的人。三丫头二丫头不成气候还小心眼,五丫头还太小......” “有这么一个也够了。”老太爷想了想,道:“之前原是我想差了。咱们家若是真的再出个太子妃,可就真的成了那起子人眼里攀着裙带上位的幸臣了。有个世子妃,其实也就足够了。”(未完待续。) 大结局·风云起 老太太跟老太爷乃至夏正松都是喜气洋洋,梁氏正房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胭脂等在屋内真是大气不敢出,生怕惹到了梁氏的霉头被打骂一顿。 可饶是她们再怎么小心伺候,梁氏到底是大发雷霆。她将桌上所有的东西一把拂落在地,铁青着脸站起身来欲往外面冲。 胭脂等人骇的几乎魂飞魄散,梁氏若是这么铁青着脸冲出去,免不了到时候要吃老太太等人一通排喧的。而梁氏吃了亏,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可是她们偏偏又不敢下手去拦,梁氏的脾气她们都知道,对外最是慈善不过,可是真要是触怒了她,轻则打骂重则要被撵的,一时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梁氏自己冲到门口就停了下来,犹豫再三终究没有不顾一切的冲出门去。 胭脂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去赔笑着扶住她:“太太竟也不必生气,凭她嫁的再好,终究是您的女儿,您若不好了,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胭脂的话是正理,可是此刻的梁氏却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若是夏青筠当上了太子妃,她也就不会在乎一个夏青心捡些便宜,可偏偏现如今夏青筠出了这种事,别说太子妃了,连个勋贵之家也没能嫁的过去,反而要跟着一个从五品的破落户的儿子过一辈子。 她真是怎么也吞不下心里的这口恶气啊! 她是正房太太,生的女儿又是好的。怎么偏偏就猪油蒙了心呢?! 梁氏气的冒火,只觉得头疼眼睛疼,身上无一处不舒服,偏头喝止了胭脂:“你给我闭嘴!” 胭脂吃了一惊,见梁氏面色不善,再不敢开口相劝了。 好在没等胭脂提心吊胆太久,外头就嚷嚷着说大姑娘来了。 她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又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以往这个大女儿当然就是梁氏的开心果,她做什么都是好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定就会惹了梁氏更加生气。她心里叫苦不迭。却不敢拒绝夏青筠进门,只好心底暗暗念佛,希望这两人能别出什么岔子。 夏青筠是来问梁氏到底什么时候跟林家商谈婚事的。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被梁氏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通:“现在你高兴了?!如意了?!被一个妾生子踩在了头顶上。被一个庶女比下去了你开心了?!我不怕告诉你。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你现在年轻,为了一个男人就家也不要了,爹娘也不管了。眼里心里只有你那个林表哥,我看你日后靠不住他的时候去求谁!” 夏青筠没料到还没说话就先被梁氏这么骂了一通,一时有些蒙圈了,可是她到底是聪明人,只略微想了一想就明白了梁氏为何会如此生气。 夏青心现在是恭王世子妃了,连带着孙纤淳日后都会是个王妃...... 她咬了咬唇,可是想到林晋安和煦温婉的笑,到底还是咬着牙闷不作声的跪倒在了梁氏面前。 还没等梁氏再开腔说些什么,外面李峪家的就面色古怪的进门来了。她是梁氏的心腹,平日里也经常进进出出来回话的,因而倒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梁氏揉着额头直叫唤,道:“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她还以为是因为老太太要为了夏青心的事情办什么喜宴,因此心情格外不好,语气自然也不好。 李峪家的看着夏青筠,脸色为难,欲言又止的吞吞吐吐。 梁氏火了,怒道:“到底什么事这么遮遮掩掩的,现如今还有什么好藏的,你只管直说吧。” 李峪家的定了定神,声音越来越低:“那边......林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表少爷身边的一个妾侍已经怀上了孩子.......” 这话一出,不见夏青筠目瞪口呆,连带着梁氏也惊呆了。她立即站起身来斥责道:“胡说!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主母还没进门,妾侍就先怀孕的道理?! 李峪家的万分无奈,还是硬着头皮道:“确实如此的......这消息还是直接送到了老太太跟前的,断断错不了.....老太太如今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叫我来问问太太的意思。” 夏青筠俨然已经懵了,呆呆的坐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梁氏却只觉得心肝脾肺肾无一不疼,她忍无可忍,终于还是扑上前去打了夏青筠一耳光,眼睛通红的道:“你看看你挑的是什么人?!我刚刚说的话你还不信,现在现世报就来了!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啊?!” 夏青筠却自己先已经哭起来了,她这回真的是心中难受至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丝毫没有千金小姐的仪态了。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她抓着自己的衣襟毫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忽然伸手将梁氏推开,拔腿就要往外跑:“我不信,我要自己去问他!” “快给我拦住她!”梁氏唬了一跳,尖叫着冲众人道:“快给我拦住她!” 可是到底也晚了,外头早听见正房的动静,夏庆松已经带了人过来瞧个究竟,谁知他才走到门口,就与满脸是泪的夏青筠撞了个满怀。 “这是怎么了?!”他吃了一惊,随即就有些不耐烦的叫人将夏青筠拉进了屋:“你们在这里吵嚷什么?!外面都听见了。” 梁氏见他来了,吃了一惊,忙擦了脸上的泪,狠狠地瞪了夏青筠一眼,强笑道:“没什么,这丫头左性儿又犯了。正跟我闹脾气呢。” “现在这个时候还闹什么脾气?!”夏庆松闻言有些不悦:“四丫头的事是大喜事,你作为嫡母不去帮忙操持倒是在这屋里哭哭啼啼的,传出去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想你。你怎么连这点子都想不到了?” 从夏青筠出了之前的事起,夏庆松就已经对梁氏不满之极,他这一不满,就发现了许多以往没发现的事来,一一捋顺了之后对梁氏就有些厌烦了。现在见她又不懂事,还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生事,不由得更加不喜。 梁氏又不好说林晋安的事,心里又憋得冒火。不由得脸都涨红了。 夏青筠却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夏庆松面前。哭着求他给自己求个公道。 夏庆松原先还不着调闹出了这种事,一听之下几乎没被气死,都说嫁女嫁高,他的嫡女却被一个从五品的白丁儿子骗到了手。早已经是不喜至极。此刻听说林家没规矩到这种地步。不由又急又怒,道:“岂有此理!” 夏青心饶有兴致的在夏子然屋里听卫瑾墨讲这些事,不由展颜笑道:“倒像是你亲耳听见的一般。” “虽不是亲耳听见。但是也差不多了。”卫瑾墨笑的活脱脱像只狐狸,道:“你可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夏青心拈着一枚棋子做思考状:“估计是息事宁人了吧,大姐姐再不愿意,到底现在名声坏了。老太太跟老爷可不会叫她这么闹。” “猜的太对了。”卫瑾墨拍掌大笑:“不只如此,你父亲还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顾夏青筠的哭闹,只是叫林府处理了那个妾侍,仍旧定了日子。不日你大姐就要嫁过去了。” 夏青筠原先对这门亲事怀着千万分美好的幻想,此刻幻想破灭,心里一定难受至极吧。何况她是那么骄傲的人,怕是心里此刻已经心灰意冷了。 怪就怪夏青筠实在太骄傲,她以为林晋安会是戏文里的翩翩公子,却不想想现在的男人有多现实。凭你是天仙呢,也有他厌烦的一天。 她在这个时代怀着对这个时代的男人不该有的幻想,不心碎才怪。 何况,依孙纤淳说的,林晋安生性风流,日后还有的是姨娘们,夏青筠又是这样的脾气,日后还有得是苦头吃。 而梁氏也因为这个打击而憔悴了许多,加上老太太嫌她不会办事,养废了女儿,已经将管家的权利交给李氏了。 也好,总算她们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日后还有的是办法慢慢折磨她们。 夏青心舒了一口气,瞧着对面的卫瑾墨笑道:“那日后.....就要请世子您多多关照了。” 卫瑾墨伸手去拧她的脸颊,满意的看她露出两个酒窝来,也笑的高深莫测:“彼此彼此,日后世子妃可要多多的关照本世子。” 二人不经意对视一眼,竟都忽然愣住了。 怎么这种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 “怎么会?!” 二人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是......你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卫瑾墨瞪大了眼睛,拉着夏青心的手猛然收紧,他吃惊道:“你不是杜芳曦?” 当年夏青心刚穿越过来两三年,想学着人家出去转转做生意碰碰奇运,可是她没碰到不说,还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幸好碰见个小男孩搭救...... 夏青心下意识的点头道:“天哪!” 这么巧!卫瑾墨就是当年那个小哥哥! 卫瑾墨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满:“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 夏青心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抽回手:“我还小嘛,又是个庶女,被发现了会被打死的.....” “所以你害的我跟在杜芳曦屁股后头那么多年......”卫瑾墨气死了。 “现在你不也认出来了嘛......”夏青心被他看的又心虚又不好意思:“而且,而且你也不吃亏啊,我现在......不是都要嫁给你了嘛?” 卫瑾墨终于满意的笑了:“你说的也是,这回你可永远别想逃了。乖乖的认命当我的世子夫人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