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朋友是吸血鬼》 第一章 第一章 刚出二月,天气还没来得及暖起来,便轰轰烈烈下了场一整个冬季都不曾有过的大雪,大雪过后的晴天正是化雪的时候,天气冷得滴水成冰,李恒安紧了紧棉服的衣领,抄着手立在站台上等车。她呼出口白气,百无聊赖地朝远方张望着。 站台上没几个人,李恒安心道也是,复工潮早已过去,谁吃饱了撑得在这种冻死人的天气出门——除了自己这种扫墓的,错不开日子。 李恒安其实压根儿没想来的,毕竟她爸死了之后八年,她也从来没来坟前看过一眼。她母亲命不好,从小泡药罐子里长大的,在生了她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熬到她五岁那年,终于撒手人寰;自那之后,李恒安他爸迅速从一个三好公民堕落成了酒鬼加赌鬼,李恒安也想过可能是因为接受不了妻子的离世,他才成了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可见这么一看他还是位用情至深的好丈夫,可好丈夫不是好父亲,他对妻子的爱并不能让李恒安原谅他,毕竟因为他的酒瘾和赌瘾,李恒安十四岁之前的日子过的水深火热,童年时期的李恒安在外和追/债的人周旋,在家和醉酒的人周旋,无数次希望自己压根没有这个爸,于是他爸在她十四岁那年,终于不负所望地被人砍死了。 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两个人都喝多了互砍,他爸技不如人而已。 有时候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他爸终于如愿死了,李恒安却还是在那个根本没几个人到场的葬礼上哭了一场,李恒安虽然哭了,但哭过之后还真的没一点儿留恋,以至于八年都没来坟前看过一眼。 直到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了她爸,这是李恒安八年来第一次梦到家人,还梦了个父母双全,正巧第二天就是她爸的祭日,李恒安左思右想,最后终于决定,看在她五岁之前那个爸的面子上,久违地来看一眼。 然后就碰上了这么个天气。 李恒安内心叹了口气,她爸活着的时候让她过得水深火热,死了之后还让她受回冻。所幸墓园不算远,这才下午四点钟,李恒安已经在等回程的列车了。 报站声响,列车到站,李恒安从袖子里抽出手,低头看着手里的车票,又抬头对车身上的车次,确认无误,李恒安又对了一遍;站台上本就没几个人,稀稀拉拉全上了车,一米七的李恒安杵在车前一遍一遍地对车次分外显眼,列车员站在车门前,带着礼貌而充满疑惑的微笑打量着她,察觉到目光,李恒安不自觉捏紧车票,她内心暗骂一声,如此慎重,仿佛不是要坐车,而是要炸车。 等她终于克服了自己的强迫行为,做好了心里建设迈步上车时,身后却忽而一阵劲风,躲避不及,李恒安的后肩被人狠狠一撞,身形猛一趔趄,李恒安没设防,手里的车票顺势滑了出去,直直飞向车底的轨道,她眉尖一跳,三步并两步上前,俯身一把抓住了车票,几乎同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抱歉,走得急了。” 李恒安回头,撞她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栗色的发长度及肩,男子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却丝毫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生了长很好看的脸,端的也是一副温文儒雅的亲切模样,却让人莫名地亲近不起来。 李恒安略一颔首,道了句没关系。 男子扫了眼她险险抓住的车票,依旧笑着一点头,转身上了车,淡淡的木香随之晃了过去。 李恒安收好车票上车,脚步却倏尔顿住——她从小就对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敏感,了解她这一点的朋友都打趣说她背后多长了只眼,此时,李恒安背后那只不存在的眼敏锐地捕捉到了陌生的目光,她刷然回头,正对上那个望向自己的眼神。 离得太远李恒安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直觉这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但很快,男子便移开了视线,回头朝前走去,李恒安立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上车,他再也没有转头看过她一眼。 巧合吧。李恒安兀自扬了扬眉,转身上车。 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李恒安看了眼时间,六点零一,窗外,彦城已经到了,李恒安从小随性惯了,上了大学之后觉得彦城这地方不错,加之她对老家也没什么留恋,便索性卖了老家的房子在彦城定了居,反正她家也没别人,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她盯着手机的时间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熄屏抬手揉了揉眉心,赶不上六点半的兼职了,今晚八成又要失眠。 她从包里翻出果汁和随身的水杯,打开果汁倒进了杯子,深红色的蔓越莓汁打着旋滑入玻璃水杯,泛起白色的浮沫,恰似一只红色的眼睛。 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栗发男子的脸,眼中的神采逐渐黯淡下去,短发男子双眼渐合,沉沉昏了过去。栗发男子低眼望着昏倒在面前的人,微微一笑:“狮子怎么可以靠腐肉为生呢?”说着,他将手中的血包收进大衣的口袋,转身出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缓缓合上,他回头望着卫生间里昏迷的人、望着他一寸一寸被门掩住的脸,笑意更浓,他轻声道了句:“看在你一路这么辛苦地跟踪我到这里的份儿上.....顾峋,不用谢。” 李恒安放下杯子,抬眼便见方才那个撞了自己的栗发男子正悠然踱进这个车厢,他一手端着手机,正四处张望着什么,忽而望见了李恒安,他眼神一亮,不急不缓走了过来。 李恒安发现她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仿佛带着股与生俱来的文艺气质,不需要说什么,不需要有什么多余的神情或动作,就能让人深深切切地有这种感觉,仿佛他此刻走的是伦敦大英图书馆,而不是一截春节档加班被重新拉出来、连空调都没有的绿皮车。 想到这儿,李恒安暗骂一声真冷,又紧了紧衣领。 男子在她面前站住,似乎是对比了一下手机,这才开口道:“请问是李恒安吗?” 李恒安不明所以,仍是点了点头;男子便收了手机,笑道:“终于找到你了,你朋友在倒数第二节车厢等你,希望你赶快过去一趟。” “我朋友?”李恒安站起身,轻嘶一声,“应该是弄错了吧,我自己一个人的。” 男子眉梢一挑,笑意更浓:“我也不太清楚,是个和你差不多高的女生,似乎是去了卫生间,车厢里没其他人,便只能托我过来找你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应该是在上车的时候看见你了吧。” 言罢,男子微眯双眸,摆手离去:“话带到了,不过你也谨慎一点吧,说不定是骗子呢。” 李恒安杵在原地目送男子离去,大写的莫名其妙,捋了一圈,她最终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毕竟看男子方才的模样,他应该是顺着照片找来的;有自己的照片,又知道自己的名字,应该不会是生人,若真是一个姑娘在卫生间求助别人来找自己,那想必也的确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好歹是父亲的祭日,她五岁之前的那个爸若是在天有灵,应该不至于让她倒霉到这天撞上骗子。 这么想着,李恒安穿过了三节空无一人的车厢,叩响了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门没锁,稍稍一碰就开了,李恒安微微蹙眉,探头望过去:“请问......”话音戛然而止,她倏尔一怔,面前卫生间的地上,赫然躺着一个昏迷的男子,不对,怎么这么眼熟?李恒安眨眨眼,这不就是那个上车前在背后看自己的人吗? 不及多想,李恒安蹲下身推了推他的肩膀:“喂,醒醒,你怎......” 面前的男子猝然睁了眼,李恒安对上他的眼睛,霍然起身后退一步,不对,这不是正常人的眼睛——这血色的瞳孔。 男子鼻尖微动,僵着脖子转头望向李恒安,他眉尖紧蹙,盯着李恒安的眼神微微颤抖着,他仿佛扑食的野兽一般皱起鼻子,面露狞色,他一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呲着稍稍显露的獠牙,发出野兽一般压抑地低吼。 李恒安看着那双血色的眸子,意识深处一声轰然,尘封的记忆潮水般涌现面前,三年前的书房,没来得及熄屏的笔记本.....她心中一动——真的存在吗?! 面前的男子动了起来,李恒安猛地后退一步,她稳住心神,尝试着和他进行交流,她皮笑肉不笑道:“朋友,大哥,你你,你是不是......我他.....!” 男子猛然扑了过来,李恒安转身飞奔出去。 他爸比她想象得还不靠谱,她宁愿自己现在遇到的是个骗子,也好过这不知为何的怪物。 男子一把扯住了李恒安的背包带,李恒安身形一顿,回过头时人已经到了面前,背包带瞬间从肩膀上滑了下去,李恒安狠狠将背包朝男子面部甩了过去。 男子一声闷哼,李恒安惊魂未定疾呼出声:“来人......”话未说完,男子一手虚握成爪迎面挥来;未及继续出声,李恒安堪堪避开攻击,毫不犹豫一手撑着座椅背翻身而过,另一边,男子已经扯住了她的棉服,不及多想,李恒安一声暗骂,两步跨到对面的座椅,伸手去抓窗子旁边的安全锤,指尖眼看就要碰到锤子,身后,男子一把抓住她的小腿将她整个人大力扯了回来。 下巴狠狠磕在椅背上,李恒安忍着疼,回身一记肘击,正中男子侧脸,同时内心抽空将这人的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对面,男子被打地头一偏,接着,颈骨碦啦一声,男子再次回过头来,一把掐住了李恒安的脖颈。 过来的时候三节车厢空无一人,这又是辆没几个列车员的绿皮车,李恒安内心气笑了,真是点子背到家了。 整个人被按在座椅上,她紧咬着牙,直直望着男子的脸,男子的双眼似乎并无聚焦,他呲牙望着自己,整个人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忽然间,李恒安从他没有神采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丝聚焦,男子的眼神开始逐渐颤抖,他没有看自己,他紧蹙着眉,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脖颈——颈动脉的位置。 李恒安心神一动,为什么.....他仿佛挣扎的困兽一般痛苦,被压制的分明是自己。 窒息感裹挟着疼痛袭来,李恒安眼前逐渐发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男子的眼圈似乎红了,恍然间,他张开嘴,低头俯向了自己的脖颈,李恒安的心脏本能地狂跳起来,却在这时,男子猛地顿住了动作,温热的气息扑向颈窝,李恒安艰难地转过头,望向那男子的侧脸。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脖颈,李恒安诧异地发现,他瞳孔中的血色正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紧接着,獠牙也收了回去,方才还野兽一般的神情转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此时的他俨然一个没有丝毫异样的正常人。 ——平时是正常人的形态,战斗状态下会露出獠牙和血瞳。 ——嗜血。 ——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 那些在林立书房看到过的东西走马灯一般闪回脑海,李恒安恍然觉得,世界观碎掉重塑,不过是发生在刹那间的事。 “对不起,”男子刷然起身收手,有些慌乱地又道一遍,“对不起。” 微凉的空气瞬间灌入灼烧的肺部,李恒安一阵剧烈的咳嗽,待稳住气息,她望向男子,张口还未出声,男子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李恒安内心骂了句娘,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反复无常,这是又要开始犯病了吗?? 在看到男子眼底转瞬即逝的慌乱后,李恒安突然明白过来,她是怕自己喊人,就在这时,列车进站,报站的声音徐徐传来,男子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窗外,接着又是一句:“对不起。”车还没停稳,他放开李恒安起身朝车门奔了过去。 “等......!” 未及起身,方才被抓的小腿一阵闷痛,李恒安再次跌坐回去,待她一手撑着椅背终于站起身时,窗外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李恒安一手拿起包,稳了稳心神朝车外走去,腿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门口的列车员看见她煞白的脸和仿佛瘸了的腿,小心地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李恒安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思绪一片纷杂,几秒的出神之后,她忽而转头一把拉住了列车员的手肘,声音沙哑道:“刚才在车里......” 列车员被她吓了一跳,定定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对上她的视线,李恒安瞳孔猛一收缩,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冷了下来,她张了张口,却半晌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末了,她放开列车员,摇了摇头朝前走去,声音还有些气喘:“没.....没什么。” 身边嘈杂的人声仿佛逐渐安静了下来,李恒安一步一顿地穿过人群,每走一步,冷风便灌进身体里一分,那个男子的形态让她想起了三年前于医生夫妇的横死,凶手至今没有归案,李恒安经历了那诡异的一晚,目睹了之前于医生的丈夫、林立医师笔记本电脑上的东西;方才看见男子的那副模样,看见他的血瞳和獠牙,李恒安几乎笃定了,是真的,他们真的存在,于医生夫妇的死真的与此有关。 还未整理好的只言片语险些脱口而出,她却在对上列车员眼神的刹那间冷静了下来——当她从那天方夜谭的一切中将思维抽离出来时,李恒安站在正常人的角度上重新审视自己头脑一热时得出的结论。 这.......这太荒谬了。 无意识地抬手捂上了自己的颈动脉,李恒安眉目沉了下来,殷红的血从林医师身下淌出来,跨越三年的光阴再度蔓延到自己脚下。 可三年前的那些事,分明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第二章 第二章 彦城,晚九点半。 “咔哒”一声,小小的火苗在昏暗的阳台上燃起,李恒安盘腿坐在冰冷的地砖上,一盆又一盆绿植包围中,李恒安点燃嘴里衔着的烟,丢下打火机,呼出口淡淡的烟圈。 她喜欢买绿植,心情好的时候买,心情不好的时候买,赚到钱了要买,好久没进帐也要买——改善一下心情。久而久之,她家的阳台便被她弄成了一个花卉市场。 李恒安垂下眉眼,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望着手机屏幕上的“110”,却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阳台的窗子没关,夜风猝不及防地灌进来,半人高的大叶绿植随风颤动起来,肥硕的叶子晃到面前,在李恒安鼻尖上一刮而过。 烟圈碎散,李恒安放下手机,抬手拂了拂自己的鼻尖,心道这些东西长势真好,其实她很不擅长照顾这些,她以前养的东西总是死,可是自从三年前林一帆来到这个家、开始负责照顾这些绿植之后,李恒安的绿植便再也没死过一棵,它们仿佛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荒原,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扎了根,茁壮地生长着。 那时候林立和于晴刚刚遇害,他们的儿子林一帆才十四岁,一个刚到自己耳朵的孩子,却能把这些植物照顾地妥妥当当——也将他自己照顾地妥妥当当,名义上是收养,可林一帆这三年来几乎从没让李恒安费过心。 李恒安垂目望着指间时明时灭的光点,低低地叹了口气。 门外,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李恒安忙不迭拿起手机锁了屏,随手将手机倒扣在地砖上。 “姐,怎么不开灯?” 林一帆迈步进来,抬手按开客厅的灯,接着放下书包朝阳台走来。 李恒安随手抄起花洒开始若无其事地浇花:“省电。” 林一帆在她身后站定,静默片刻:“姐,仙人球不用这么浇,浇多了容易死。” 李恒安轻咳一声,悻悻地将花洒转向一棵半人多高的金桔,林一帆上前拿过她手中的花洒:“我来吧。” 李恒安从善如流地将花洒递过去,重新坐回地面继续抽烟,她抬头看着林一帆的侧脸,他已经十七岁了,越来越像于医生了。 林一帆随妈妈,长了张很好看的脸,其实他应该多笑笑,但是李恒安几乎没怎么见林一帆笑过,前几年李恒安还一度担心是不是父母的横死给这孩子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后来几经试探才发现,这孩子心理没什么问题,只是纯粹不喜欢笑罢了,所以乍一看特高冷。 林一帆浇着花,冷不丁开口:“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半个多月没抽过烟了。” 李恒安打着哈哈应道:“没什么,这不是刚扫完墓,应景地伤春悲秋一下。” 林一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昏暗的环境有助于思考。” 李恒安神色一顿。 “这是你原来说过的,”林一帆继续道,“你平时开灯都恨不得从厨房一路开到卫生间。” 李恒安干笑两声,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声音渐低:“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父母吗?” “嗯?呃嗯嗯,父母。”李恒安煞有其事地点着头,斟酌着措辞道,“一帆,你心目中的父母,林医师和于医生,是什么样的人?” 闻言,林一帆放下了手中的花洒,思量良久,颔首缓声道:“都是没什么特殊点的人。” “嗯?” “就是......很平凡的,像所有人一样,工作生活的人,”林一帆顿了顿,“也都是很好的人。”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李恒安暗自咬了咬牙,她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才过去了三年,让他在突然回忆这些,太残忍了。 李恒安刚想转移话题,却听林一帆继续道:“我爸......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生意气,虽然是很内敛的,但是有些不经意的瞬间,我会有这种感觉;我有时候也会想起这些,会觉得他如果平平安安活到百八十岁,说不好早就研究出来什么造福人类的东西了。” “我妈的话,我感觉我妈骨子里就是个很温柔的人,”林一帆说着看向李恒安,夜风穿堂,十七岁的少年眼眸中倒映着沉沉的夜色,他继续道,“我小时候很想成为我妈那样的人,心理医生,感觉很酷,姐,你在我妈那儿虽然只治疗了半年,可是那时候我妈经常提起你,我有时候觉得你们不像医生和患者,像失散多年的母女,.......或许你比我更了解她。” 一阵酸涩泛滥开来,李恒安没有接话。良久,她才抬头笑了笑,揭过话题道:“一帆,这都高三下半年了,有没有想过大学学什么?” 林一帆回过头,兀自继续浇着花:“想考警校,想当警察。” 李恒安眉尖颤了颤。 小时候想成为我妈那样的人,心理医生。 十四岁的林一帆嚎啕大哭的场景浮现眼前,和面前这个十七岁少年的侧脸重合起来。 我们总是觉得我们走在自己想走的、计划的路上,可不知不觉间,有些东西突如其来,一巴掌就将心里的轨道推向了别的方向。人生中的选择其实多到自己根本察觉不了。 可是成为警察就能查出数年前的悬案了吗?如果有些东西根本不是人力所为呢? 李恒安压下眼中的心疼,状似无意道了句:“还会经常想起来吗?会耿耿于怀吗?” 林一帆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低下眉眼轻描淡写道:“这也不是耿耿于怀就能解决的事情,更何况,现在也不是我可以分心考虑这些的时候。”浇完了花,林一帆放下花洒,低声道了句,“姐,我还有四个月就要高考了。” 又闲扯了几句,林一帆转身去洗漱,离开阳台前嘱咐道:“待会热杯蜂蜜牛奶吧,说不定会有用。” 李恒安摆摆手,没有应声。 林一帆走的时候顺手打开了阳台的灯,李恒安在一片敞亮中再次拿起了手机,她低头望着屏幕,良久,缓缓删掉了那三个数字。 李恒安有时候觉得,安眠药真是个一言难尽的发明,它能让人睡着,却不能像正常睡觉那样踏实舒服,可人们为了第二天好好生活还是要吃,可能就是图个心理安慰吧,在疲惫的时候可以告诉自己的中枢神经,我已经睡过觉了。 彦城公安局。 李恒安神色慌忙地推开门闯了进来,两个警员闻声抬头:“女士,需要我们帮忙吗?” 李恒安惊魂未定地在桌子前坐下,微喘着气:“我被吸血鬼袭击了。” “哦,等一下,”其中一个警员迅速画了张速写,举起来问李恒安,“是这样吗?”李恒安看着画怔了两秒:“不是啊,他是个男的,个子很高,长得像正常人一样......” “明白了,”另一个警员打断她的话,拿过同伴手里的纸张又是一番画,再次举起纸张,“是这样吗?” 李恒安的神色一言难尽,一把挥开了纸张,情绪激动道:“吸血鬼啊!就是那种,长着尖牙,喝人血......”一个警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而后迅速掩口整理表情,李恒安定定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笑我?” “呃.....没有,我们受过训练的,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我只是......想起开心的事情。你继续说。” 于是李恒安继续道:“他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他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帅,当时他朝我扑过来......” “噗嗤!” 李恒安拍案而起:“喂你分明是在笑我,我忍你很久了!” 李恒安猝然睁眼,外面天色刚刚放亮,她缓缓坐起身,一手撑着额头无奈道:“这做了个什么鬼梦......” 她家在六楼,带了个七层的小复式,待李恒安下楼时,林一帆已经准备出门了,回头望见她,略一扬眉道:“怎么起这么早?” 李恒安带着丝起床气,紧蹙着眉,声音沙哑道:“做了个离奇的梦,就醒了。” 林一帆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道:“什么梦啊?” “以前看过的电影情节.....啧,别打听了赶紧上学去吧。” “哦。”林一帆站起身拎起书包,“姐你今天课多吗?” 李恒安摆摆手:“都大四了还能有什么课。” “那行,你白天再睡会儿,看能不能睡着。” “嗯。” 顿了顿,林一帆又道:“姐,空房间租不出去算了,你也不用操心了,咱们不缺这点儿钱。” 李恒安笑得很戏谑:“口气不小,别管了上你的学去。” 打发走了林一帆,李恒安洗漱过后吃完早饭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望羽路地处彦城的老城区,高楼并不算太多,早上的时候只要天气好,七层的小客厅便铺满了大片的阳光,小客厅里没别的,只有一架一架的书和一条旧沙发,倒像个安逸的书房。 上午没课,立绘的订单也不急,李恒安便抱着笔记本窝在旧沙发里查资料,她没报警,一来没证据,她所知的关于吸血鬼的事在正常人听来太扯了,二来是高考在即,不想让林一帆知道这些事;但不报警不代表她不会继续查,李恒安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一行一行的搜索结果,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转头朝窗外望去,抬手虚掩着脸,阳光透过指缝斑驳地落下,她无意识地蹙着眉。 那天若是追上了那个人该多好。 两日后,彦城。 大榆树已经抽出了新叶,天气回暖,打麻将下象棋的摊子迅速支了起来,可能因为是老城区,住这一带的中老年人居多,正上午的时候大街上遛狗的遛狗,买菜的买菜,丝毫没有为生活疲于奔命的紧张与压抑。 顾峋立在垃圾桶旁边一边抽烟一边拨电话,低头与一只牵着绳的泰迪面面相觑,泰迪看了看他,抬腿在垃圾桶旁撒了泡尿。 顾峋:“.......” 牵绳的大爷恍若未觉,遛着泰迪悠然离去。 那边电话终于接通,韩长旻悠悠的声音传来:“失联两天了,顾峋,你再不联系我我都要以为你被郎希杀人灭口了,你在哪儿呢?” “在看泰迪撒尿。” “.......那不打扰了。” “哎哎别挂,我在彦城。” “你怎么跟到那儿去了?郎希呢?” “别提了,我被他阴了一把,手机和‘食儿’都被顺走了,本来就快到了我该‘吃饭’的时候,那天杀的把东西顺走了不说,还故意在我面前漏了一点。” 那边的韩长旻沉默了两秒:“你没惹出什么乱子吧。” “差一点,”顾峋轻嗤一声,“差点儿伤人了。”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了个神奇的事,”顾峋转头望着一旁的旧墙,不急不缓道,“差点被我伤到那个人,她身上的气味很奇怪,我在闻到那气味的时候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韩长旻轻嘶一声:“你确定是那个人的气味,不是你自己的意志力?” “哦呦,”顾峋笑了,“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么抬举的话我可真是荣幸。” “别这么说,我就事论事嘛。” “行了,不扯了,我现在去见她,先把这事儿弄弄清楚。” “哎等一下,”韩长旻声音一顿,“‘食儿’没了,那之后呢?你没再饿过吗?” 顾峋笑意淡了下去:“只是那一时的冲动忍住了而已,后来还是会饿的,不过我已经想办法解决了。” 韩长旻轻出口气:“你去医院偷的?” “那我还能怎么办?” “......” “行了别担心了,滴水不漏。先不跟你说了,这人我查了两天了,终于有了突破口,我先去了。” 顾峋说完便挂了电话,身后一个大爷应景地一声吆喝:“胡了!” 他抬手揭下了旧墙上的招租启示,微眯双眸:“随地贴小广告可不好。” 轻风过,枝叶摩挲,光影交错晃动着,阳光透过叶隙漏在纸张上:望羽路329号,六楼东户。 联系人:李女士。 第三章 第三章 “嗯对,我现在就在楼下呐,我这就上去。” “行,先生怎么称呼?” “姓顾,顾峋。” “好,门开着。” 李恒安挂了电话,放下水果刀起身去开了房门,继而回过身坐下继续削苹果;招租启示贴出去了半个月,终于有一个电话进来,听声音是个成年男子,其实李恒安比较希望的是学生,学生事儿少,最好是女生,但眼下终于有了租出去的希望,也由不得她挑。 其实李恒安她爸去世之后她收到了一大笔赔偿费,她自己也有房子,有能耐能赚钱,她本来还真不差租房子的这点儿钱,可眼下,林一帆就要上大学了,林立和于晴基本没留下什么财产,当年李恒安算计着,林一帆搬过来和她住,把他家房子租出去,这些年收租攒的钱怎么也够林一帆读完四年了,可眼看着这些年物价蹭蹭上涨,李恒安倍感牙疼,怎么算怎么不放心,所以干脆把自己家空的这一间也租出去,一块给林一帆攒着。 门外脚步声响起,人到了。 李恒安起身迎过去:“你好,顾先......”话音戛然而止,她脸上的笑意滞住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她要找的人居然还真就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这不就是火车上那个人吗?! 一丝难以名状的危机感冷风一般窜过她发热的头脑,李恒安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水果刀,这个人——不,他在火车上险些杀了自己。 顾峋低眼望见了她手里的刀子,神色露出股微妙的意味来。 两厢静默,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李恒安稳了稳心神,在脑海中迅速捋了一遍,不,火车上那时候他明显是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理智,在清醒状态下他并不想伤害自己;只是现下,他明知道他在自己面前已经“暴露”了,为什么还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还是说他只是想租房,不知道是自己,如果是这样,那现在这巧合......还真是挺让人一言难尽的。 顾峋端着滴水不漏的笑:“李女士,我是来看房子的,刚才打过电话了。” 李恒安:“......” 逗呢,他这是失忆了? 李恒安似笑非笑,斟酌着措辞道:“顾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顾峋不明所以:“嗯?哪儿啊?你认错人了吧?” 李恒安眯着眼睛思忖半晌,末了,轻笑一声:“看房子是吧,跟我来吧。”言罢又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刀,笑着解释道,“哦,刚在削苹果。”说着几步过去抬手将刀插在了还未削完的苹果上。 顾峋转头瞥了眼那沾着苹果汁水的刀子,继而不露痕迹地收回视线,跟着李恒安向里走去。 “这间。”李恒安推开房门,侧身让开一条路来,房中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外再无他物,顾峋缓步踱进去,李恒安的视线跟着他的侧脸一路晃进去,他就真的像一个看房的陌生人一样,看不出一点儿异样来。 李恒安不急不缓道:“先生要租多久啊?” 顾峋在房里四处转悠着:“工作原因要在彦城呆一段时间,租不了太久,两三个月吧。” 看完了房,李恒安带他来到客厅,边走边道:“客厅,阳台,都是共用的,卫生间和浴室的话,我楼上自己房里有,楼下的基本就是你和我弟用,没问题吧。” “你还有弟弟啊,”顾峋笑着随口应道,“那厨房呢?” 李恒安回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顾峋悠悠道:“厨房我可以用吗?人总是要吃饭的嘛。” 李恒安顿了顿,道了句:“当然。” 顾峋点点头,四处张望着:“那没什么问题了,房租是一次性结清吗?” 闻言,李恒安略一沉默,她无疑是希望顾峋留下来以便慢慢查的,但顾峋不是傻子,她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在顾峋面前装傻子,两个人之间必须有一个说辞。 自己什么都不问,才会显得有问题。 “不着急,”她转过身,合抱双臂望着顾峋,意味深长:“在此之前,顾先生真的打算继续装不认识我吗?” 顾峋微眯双眸:“李女士的意思是......?” “顾峋,我不可能把房子租给一个‘不太正常随时会咬人’的人。” “李恒安,我怎么就不正常随时会咬人了?” 李恒安轻嗤一声:“顾先生,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叫李恒安。” 顾峋:“......” 在这儿等着他呢。 顾峋干笑两声:“说来不好意思,毕竟要住两三个月嘛,我总得先跟邻居们打听一下户主人怎么样对吧。” “邻居跟你说的我叫李恒安?哪个邻居?” “我也不认识,楼下一遛狗的大爷,秃头,我问他认不认识这儿六楼东户的户主,他就跟我说是一小姑娘叫李恒安。”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行,”李恒安点头,“那来接着说火车上的事。” 顾峋沉默了半晌,继而装模作样地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他说着一拍巴掌继续道,“哎呀不好意思,我犯病的时候记性不好。” “犯什么玩意儿?” 顾峋神色沉重了下来:“唉,是个祖传的病,类似于狂犬病和癫痫的结合,我那天是没吃药,才会出现那样的失误,只要按时吃药,绝对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你大可放心。” 李恒安感觉自己的智商正被一个傻*毫无诚意地按在地上摩擦。 顾峋觑着李恒安的脸色,继续道:“真的,我的医生说了,等我这个病治好,他们就把我这个病以我的名字命名,可能过不了几年你就会听到了。” 摩擦了之后再唾上一口。 李恒安忍了忍骂人的冲动,她得把这人留下来,有个说辞就够了,哪怕是烂得像狗屎一样的说辞。 “行吧,”她轻出口气,“那你自己注意就行。”她说着朝厨房走去,准备给自己倒杯冰水压压火气,同时继续道,“对了,还有一点,不能带人回来过夜。” 顾峋略一扬眉,笑得有些暧昧。 李恒安回头瞪着死鱼眼:“我弟还小,我怕给他造成不良影响。” “好说。” 话音刚落,门外却倏尔响起林一帆的声音:“姐,门怎么开着?” 顾峋心道现在小孩儿声线都发育得这么早吗?同时转过身摆出一张标准的、哄孩子的笑脸,在门被推开的同时伸出了手。 李恒安顿住脚步回头望去:“你怎么没上课?” “校外活动,我回来换身衣服。”林一帆说着推门而入,然后便和门口的顾峋面面相觑。 顾峋想要摸摸头的手尴尬地停在了林一帆胸前,他回过头望着李恒安,面无神情:“你不说你弟还小吗?” 李恒安理所当然:“嗯啊,还没成年呢。” 顾峋:“......” 林一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姐,你朋友?” “房客,以后就租咱家房间了,”李恒安道,“打个招呼吧,顾峋,林一帆。” 最后三个字落在顾峋耳中,一声轰响,顾峋眼神沉了下来。 林一帆,林立。 记忆中他只在这个孩子小时候远远地见过他一眼,过了这么些年再见,直到李恒安提起这么一句,顾峋才从林一帆眉目之间依稀看出了点儿昔日故人的模样。 “你好,顾先生。”林一帆望着顾峋的神色,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的不自然,顾峋很快反应了过来,敛了敛神色中的异样笑道:“你好,你好。”继而回过头冲李恒安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表弟?” “收养的。”李恒安言罢,视线越过顾峋望向林一帆,“你不还有校外活动吗,换衣服去啊。” “嗯。” “高三了,你多担待,晚上尽量不要制造噪音。”李恒安到厨房自顾自倒了杯水,想了想,又翻出一个一次性纸杯给顾峋也倒了一杯,走过来递给他道,“晚上出门的时候给你配把钥匙,下午我会一直在,你先把东西拿来。” “行,麻烦你了。”顾峋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一扬杯子,“谢谢。” 这边刚闲话了几句,那边门外便又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林一帆,你好慢啊!” 顾峋放下空了的杯子,转头望着李恒安,笑得饶有兴趣:“还挺热闹。” “一帆的朋友,”李恒安不急不缓应道,说完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都是高三生,没时间,平时也不怎么来玩。” 琢磨出她话中的意味,顾峋便笑:“没关系,我特喜欢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多有活力。”说着回过头,正和推门而入的王相之打了个照面,王相之看到他下意识地脚步一顿,顾峋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诧异,他戏笑着摸了摸自己下巴:“怎么,我的帅气已经到了让人一见倾心的地步了?” 王相之:“......” 李恒安:“......” 为什么她非得把房子租给这样的人。 王相之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视线越过他望向李恒安,眉飞色舞:“恒安姐你在家啊,这你男朋友?” “房客。”李恒安沉着声音不假思索道。 王相之非但没有失望,反而似乎更激动了:“诶呦恒安姐,你家房子终于租出去了,我还当要砸手里了,哈哈......哈哈一帆你好慢啊.....”王相之看着李恒安逐渐凉下来的眼神,悻悻地换了话题转身朝林一帆房中奔去。 “哎我换衣服呢别开门。” ...... 李恒安端起半杯冰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吐出口郁结于心的恶气。 半晌,林一帆终于带走了话唠王相之,说话占不住他的嘴,他临走还顺走了李恒安削到一半的苹果。 第四章 下了楼,王相之咬着苹果道:“真没想到咱姐会把房间租给一个成年男人,咱姐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王相之之前听林一帆说过,林一帆长得晚,上初中那会儿个子矮,他本来又瘦,所以看起来格外好欺负,于是有段时间便被他们班上几个勒索同学的混子盯上了,后来李恒安知道了这事,在一个残阳似血的傍晚,把那四个混子堵进了死胡同,以一挑四一战成名,自那之后,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林一帆有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姐。 天色渐晚,校外活动接近尾声,返校时林一帆却突然收到了李恒安的消息,信息不长,没什么紧要的内容,大致就是说新来的房客品行比较偏“成人”一点,让林一帆这个时间就是金钱的高三生少和他打交道,平时没事别搭理他。 林一帆收起手机,轻叹了口气,这些年他在他姐心里就跟没长一样,他姐还总是把他当孩子。 李恒安发出了消息,虚目望着手机锁屏默默思忖着,顾峋虽然留了下来,但她不能不多留个心眼,眼下这种状况,要么,顾峋是真的急需租个房子,不得已临时扯了那番话,希望自己能假装正常人和他们一起生活下去;再要么,顾峋就是冲着她来的,火车上偶遇之后,因为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顾峋别有用心地试图接近自己。 以李恒安多年的“被害妄想症”来看,她更倾向于第二种。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粉饰太平。只是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能把林一帆牵扯进来,所以她才发出了那条信息。 手机熄屏,李恒安看着映在一片黑暗中的自己的脸——她清清楚楚记得那时候顾峋困兽一般的眼神。 不,如果只相信直觉,她早就在追/债的人手里缺胳膊少腿了。 李恒安低低地叹了口气,起身下楼,恰逢顾峋收拾完自己的房间推门出来,看见她,顾峋眉梢一挑:“要出门给我配钥匙吗?” 李恒安扬了扬嘴角:“兼职,回来的时候给你配,嘶,我兼职到九点半,你这段时间出门吗?” “不出门,你忙你的吧。”顾峋摇头笑道。 李恒安略一颔首,转身离去,门口换鞋的空当,顾峋一边朝厨房走去一边随口问了句:“话说你什么工作啊?” 李恒安换好了鞋,拿起旁边鞋柜上的头盔推门而出,回头道了句:“网管。” 彦城,晚九点半。 林一帆下了晚自习,一路直奔蓝天网咖,推门而入,柜台内侧的坐着的李恒安闻声一掀眼皮,瞥见是他便再次低下了眼,同时道:“等我把这个拷一下,半分钟。” “好。”林一帆淡淡应了声,摘下背后的书包背到面前来,乖乖地立在柜台外等着;不到一分钟,李恒安站起身拔了u盘,拿起手边的钥匙和手机抬头朝里面望去,喊道:“庄哥!过来接班,我走了啊!” 闻声,第一排第一台机子面前坐着的庄扬象征性地抬了抬头,眼不离屏幕、手不离键盘应道:“好好你走吧,我这把马上完!” 李恒安轻嗤一声:“要这会儿有人来就等着挂机吧。”说着走到林一帆面前随口道了句:“走了,啧,还是这儿的机子好,比我那台破电脑流畅多了。” 林一帆没应声,拿起柜台上放着的头盔跟了出去。 近两天天气渐暖,老城区的人们在晚饭后一茬儿接一茬儿地出来遛弯,即使九点多了,街上仍然没什么萧条之色。 路灯一盏一盏晃过去,林一帆骑车载着李恒安,忽而开口:“姐,你为什么让我少跟新来的那个房客打交道啊。” 李恒安刷着手机,头也不抬轻描淡写道:“你不是高三了嘛,时间就是金钱。” 林一帆没应声,李恒安抬头看了眼他的后脑勺,暗自磨了磨牙,心说自己这个理由似乎是有点儿太敷衍了,于是又道:“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怕你跟他学坏。” “如果品行有问题,为什么还把房间租给他。” “嘶......也没什么大问题,”李恒安打着哈哈糊弄道,“这不是要赚钱嘛。” 林一帆眉眼沉了沉,静默良久,他冷不丁开口道了句:“姐,我给你换台电脑吧。” 李恒安抬手拍了把头盔:“还没学会赚钱呢先想着怎么花,省省吧。前面停一下,配把钥匙。” 顾峋洗好锅碗,收拾完东西踱步来到阳台,从下午刚到那会儿他就注意到这个了,李恒安家的阳台,非比寻常,乍一看仿佛城南的花鸟市场,再养上两只鹦鹉就堪称完美了;阳台本来不小,被这么一搁置,能站人的地方却并不大,顾峋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大花盆背后放着的烟灰缸,他兀自嘿嘿一笑,俯身拿起烟灰缸放在了面前的窗台上,翻出烟盒叼出根烟,一边点火一边拨通了韩长旻的电话。 “怎么,弄清楚了?” “怎么会,这才多大一会儿,我这刚潜入目标腹地,有待进一步观察。” “说人话。” 于是顾峋呼出口烟圈,不急不慢地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那边韩长旻沉默了两秒:“顾峋,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你这什么鬼扯的理由,一般人能信吗?” “肯定不能啊,”顾峋就笑,“这更说明她不是一般人呐,当然,咱们不能否认‘她是真的蠢’这个可能性的客观存在,但我更愿意相信李恒安她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才配合我演戏把房间租给了我。” “李恒安?” “没错,”顾峋低眉磕了磕烟灰,继续道,“她叫李恒安,而且通过今天下午的接触,我更加相信,‘她身上的气味能止住我一时的吸血冲动’这件事不是偶然,你知道她弟弟是谁吗?” “林一帆。”韩长旻不加思索。 顾峋一怔,随即缓缓回过味来,笑道:“也对,林医师的遗孤,韩家不会不关注,理应知道他是被谁收养了。” “韩家从来没跟一帆正面接触过是为了他的安全,不想将他卷入这些事中,但这些年一直在维持暗中的帮助......” “等会儿,暗中什么帮助,我怎么不知道?” “林一帆年年都会拿奖学金,只要他参加获奖的比赛,一定会有丰厚的奖金,你以为这些钱是谁赞助的。” 顾峋摸了摸下巴,眯眼笑道:“这么善良啊,不对,我要是像你这么有钱,肯定比你还善良。” “扯远了,没想到绕了半天,你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居然是李恒安,接着你刚才的说,你为什么觉得不是偶然。” “林医师当年不就研究解药和抑制吸血冲动这一块儿的吗,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给儿子留下过什么东西,阴差阳错到了收养他的李恒安手里,这东西或许是解药,或许是类似解药的药物,李恒安带在了身上,所以那天我闻到的是解药的气味,这才止住了吸血冲动;另一方面,三年前李恒安才十九岁,一个自己才刚成年的人有什么理由去收养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林一帆身上最特殊的一点不就是他的身份吗?林立和吸血鬼有瓜葛,他是林立的儿子,如果李恒安一开始就对吸血鬼有兴趣的话,那就可以解释她当年为什么收养林一帆,如今又为什么留下我了。” 长篇大论过后,韩长旻久久没有出声,就在顾峋怀疑电话是不是已经断了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开口:“猜测合理,但是,第一,当年我们彻查过,林立确实没有给林一帆留下任何和buck有关的东西;第二,这个李恒安背景绝对干净,如果真的和吸血鬼有瓜葛,我们肯定会干涉她收养林一帆。” 顾峋轻啧一声:“这就很让人费解了。”他说着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又点上一根道,“我这段时间再观察观察吧,反正我还是坚持李恒安有问题的观点,是敌是友,慢慢分辨。” “不,不会和郎希有关系,否则郎希当初不会把她丢给你当食物;而且按你刚才说的,事后说起这件事时她也说了,根本不认识郎希,还以为是陌生人的恶作剧。” “拉倒吧,她就那么一说,跟我鬼扯自己犯病是一个性质;被不认识的人恶作剧,然后就撞上了我,李恒安那么精明,不可能相信这只是巧合。” 电话另一边的韩长旻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悠悠道:“顾峋,你对这个女孩儿的评价很高嘛。” 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顾峋一哽,继而理不直气不壮地申辩道:“什么时候都不能小瞧了对手。” “呵,你继续查吧,或许这中间是有些蹊跷,但我还是觉得李恒安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她曾经在于晴那里做过半年的心理疏导,以前我也听于晴提起过她,我相信于晴看人的眼光。” “嗯,我知道了。”顾峋应了声,他余光瞥见身边的绿植,没头没尾地道了句,“哎韩长旻,盆栽的金桔能吃吗?” “......?”韩长旻沉默了两秒,“建议不要吃,毕竟是观赏性的,顾峋,你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顾峋冷笑一声:“还不是被你剥削的,挂了。” 挂了电话,顾峋盯着面前黄澄澄的金桔出神,他琢磨着韩长旻刚才的话——半年的心理疏导。 心理疏导。 他伸出罪恶的魔爪,缓缓捏住了面前一颗小金桔,却在这时,钥匙开门的声音猝然响起,顾峋一激灵,这才想起到点儿了李恒安该回来了,这一着急,手中的小金桔被顺势拽了下了。 顾峋望着金桔沉思了两秒,继而在李恒安推门而入的前一刹那将金桔随手丢进了花盆里,接着若无其事地回头道:“回来了,哎哟,弟弟也一起回来了。” 林一帆很客气地一点头,淡淡应了声;李恒安朝他走过去,翻出口袋里的钥匙:“钥匙配好了。”顾峋接过钥匙,李恒安低头扫了眼被他翻出来的烟灰缸,笑道:“还挺自觉,客厅里不能抽烟,用完还把烟灰缸收拾干净放回去。” 顾峋一点头,笑吟吟道:“知道了。” 第五章 随着跟顾峋一天天的相处,李恒安越来越疑惑了,在她对吸血鬼的认知里,吸血鬼是靠鲜血为生的,可是顾峋这几天喝没喝过血先不说,毕竟房门一关她什么都看不见,单是看他吃饭的样子就不像吸血鬼。顾峋其人,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精壮,李恒安不知道他脱衣有没有肉,至少他穿衣是显瘦的,可这样的一个人,吃饭比正在长身体的林一帆都多,林一帆的晚饭在学校下午六点钟吃的,所以晚上九点半回到家之后他大多还要加个餐,顾峋甚至还能在这时候从房间里翻出两包方便面让林一帆帮他一起煮了。 单看他每天摄入的养分,李恒安觉得他完全没有吸血的必要,这供给一个成年人一天的生命活动绰绰有余。 有一次李恒安有意无意地提起了这个问题,林一帆思量了半晌,道:“到顾峋哥这个年纪,差不多就要开始发福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李恒安一时语塞,内心默念了遍,发福。 至于李恒安为什么知道顾峋这么能吃,因为李恒安课少,平时下了课就回家,吃饭也在家里,刚开始顾峋做了饭邀请李恒安一起吃的时候,李恒安还会矜持地拒绝一下,可一天两天三天,李恒安终于还是沦陷了,所以一顿顿地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她太了解顾峋有多能吃了。 可是这并不能打消李恒安心里的疑虑,吸血鬼永远存在了书籍中荧幕中,他们真正的模样和生活习性谁都没有见识过,或许他们甚至可以敞开了双臂拥抱阳光,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他们真的一直存在,那么在很多方面一定是和人类极其相似的,至少不会是有很大差别的。 毕竟人类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一来是因为人们的精明,二来是因为人们懂得排除异己。 下午,李恒安在房间里敲着自己那台垂死的笔记本,打开了无数次访问过的吸血鬼论坛,却在这时,顾峋冷不丁推门而入,李恒安一巴掌合上了电脑,抬眼道:“进别人房间之前不知道先敲门吗?” 顾峋讪讪一笑,抬手敲了敲已经敞开的房门。 李恒安轻出口气:“罢了,有事吗?” 顾峋扬了扬手里的书,笑得很友善:“刚才在书架上发现的,我可以拿回房间看吗?” 李恒安望向他手中的书——《卟啉病的圣魂之旅》,她意味深长地望向顾峋,随即抿唇一笑:“当然可以。” 顾峋道了声谢,随即朝外张望了一眼,状似无意道:“话说回来我看到好多这方面的书,你是对吸血鬼很感兴趣吗?” “嗯啊,”李恒安一点头,理所当然道,“我超级喜欢《暮光之城》和《吸血鬼日记》。” 微风穿堂而过,窗帘随之漾起,光影碎落在顾峋肩上,他的上半张脸浸在飘忽不定的阴影里,他不急不缓道:“那你相信吸血鬼的存在吗?” 李恒安笑了,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别有意味道:“你去找一个外星人狂热爱好者,问问他相不相信外星人的存在。” 顾峋拿书脊敲着自己的手掌,饶有兴趣:“那你觉得.....吸血鬼应该是什么样子?怕光?怕十字架?”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恒安收手,后仰靠在椅背上,望着顾峋不闪不避道,“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和正常人有太大差距吧,毕竟......如果真的存在,他们在人群中隐藏得也太好了。” 顾峋笑了笑,没再接话,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又道了声谢正欲离去,却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刹住了脚步,回头道:“话说你在哪个网吧兼职啊?” “蓝天网咖。” 本来李恒安还一直好奇顾峋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直到她在柜台里对着电脑画图时听到了顾峋的声音:“网管,开台机子,开到九点半。” 李恒安抬头,顾峋笑眯眯地递上来自己的身份证。她抬手接过,疑声道:“你不是有电脑吗?” “你不懂,”顾峋轻啧一声,半伏在柜台上煞有其事道,“你不知道我们写文的人卡文的时候多痛苦,这个时候就需要逼自己一把来冲冲瓶颈,在网吧当然和在自己家不一样了,在网吧能时时刻刻提醒你时间就是金钱,码起字来自然要比平时效率更高。” 李恒安扯了张票将身份证递回去,略一扬眉,语气浮夸道:“没看出来我的房客还是位作家,失敬失敬。” “没有没有,”顾峋就笑得很谦虚,接过东西道,“算不上作家,撑死了就是一网络写手。” “太谦虚了,听说你们这一行暴利啊,好赚钱。” “怎么会,那也得看写什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题材选得不好照样扑,就像我们行业有句老话说的,玄幻死无葬身之地。” 李恒安乐了:“那你是写什么的啊?” 顾峋:“玄幻。” 李恒安:“......” 李恒安干笑两声,试图找补:“那也不一定吧,题材内部也有细分的嘛,你写的哪种玄幻啊?” 顾峋低头稍稍凑近了点,不闪不避地看着李恒安,笑得意味深长:“写吸血鬼的。” 李恒安神色一滞,紧接着便敛起眼底的异样,状似无意道:“难怪先前跟我借书来着,怎么样,写多少了,什么时候给我看看?” 顾峋觑着她的神色,顿了顿,随即站直了身体远离李恒安,笑意中颇有些狡黠的意味:“可惜了,还没开始写,主要这题材太冷门,写了也卖不出去。” 李恒安内心一声暗骂。 顾峋轻嘶一声,抬手摩挲着下巴道:“你看起来很失望啊,怎么,很想看?是因为对吸血鬼感兴趣.....”他说着微眯双眸,以半开玩笑的语气一语双关道,“还是因为对我感兴趣?” 李恒安面无神情地望着他:“别说我没提醒你,扯票之后开始计时,你跟我在这儿废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要收钱的。” 顾峋:“......不扯了我忙去了。” 门外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李恒安上完色保存文件,起身伸了个懒腰,她不经意间转眼朝顾峋望去,靠左边一排的角落里,顾峋叼着烟,当真雷打不动地码了两个小时的字,中途没再搞出任何幺蛾子;此情此景,李恒安几乎生出一种错觉来,感觉顾峋根本不是怀着图谋接近她的吸血鬼,而真就只是一个扑街网文写手,被资本阶级压榨的普通苦逼。 她撇了撇嘴,轻叹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仔细想想,其实当吸血鬼和当苦逼好像也不冲突,谁说吸血鬼一定比普通人混得好。 李恒安的思绪又漫无目的地飘了一会儿,九点快半,她低头瞥了眼时间,心说庄扬这会儿也该到了。 脚步声渐起,察觉到有人过来,李恒安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目光正撞上两个流里流气的杀马特小青年迎面而来,其中一个黄毛一巴掌拍在柜台上,上来就一串对祖宗的问候。 李恒安听过的浑话多了,甚至她本人早在很多年前词汇量就远比这个小黄毛丰富了,她看着柜台上的那只手,不合时宜地想,这一巴掌,疼不疼啊。 “跟你说话呢他妈的长耳朵了吗?你们网吧怎么管治安的?就出去撒泡尿回来手机就没了?” 那边顾峋刚存好了文件,闻声,他抬眼朝这边望过来,微微蹙眉。 李恒安端着一个周全礼仪的笑,抬手敲了敲柜台上竖着的小牌子:温馨提示,请保管好您的随身物品,如有丢失,概不负责。 敲完假模假样地道了声不好意思,走程序一般念了句:“有需要的话可以帮你调监控。” “调监控有屁用?!你去把我手机追回来?别跟老子扯那么多,昨儿刚买的手机,给我赔!不然这事儿没完!” 顾峋远远地立在角落里,听着这边的话气笑了,心说碰瓷都没这么碰的。 李恒安轻嗤一声,客客气气道:“我们还真没这个责任赔,再不行给你报警也成。” 小黄毛急了,绕过柜台几步走了过来,一把抓起了李恒安的肩膀,却没如同预期一般将她提起来,李恒安望着他一看就不健康的排骨小身板,岿然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然而这点尴尬丝毫没有给小黄毛造成什么影响,小黄毛保持着自己的气势继续朝李恒安叫嚣,几句下来还是那两个中心思想——问候李恒安的爹妈,以及让她赔手机。 李恒安原本不想惹事,想等庄扬到了把这烂摊子扔给他,毕竟庄扬和网吧老板是兄弟,处理起来比较方便,正在李恒安考虑着怎么不发生冲突地甩开肩膀上的那只手时,小黄毛换策略了,他拉不起来李恒安,索性收手一脚朝椅子踹了过去。 身体猛一趔趄,猝不及防之下李恒安一手扶着柜台才堪堪稳住,她显然一愣,随即刷然转头望向黄毛。 李恒安不喜欢虚张声势,面对大多事情,她都会直接在心里画上一条明确的线,线之前,大家客客气气一切和谐,要是过了线,那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惯着你。 ——网管打人或许不合适,但李恒安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彦城也不是就这么一家网吧。 见状,顾峋无声地骂了一声,吐掉嘴里的烟朝柜台走去,然而几步之后,他止住了步子,叹为观止地摇了摇头。 第六章 柜台那边,小黄毛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一脚踹了膝窝,一声闷哼还没结束,他整个人已经被李恒安按在了柜台上反剪住双手。 黄毛的朋友见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整个人骂骂咧咧地扑了过去,以顾峋的视角,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他似乎整个人从柜台里飞了出来,直接扑在了地上。 网吧除了打排位刷boss的,纷纷举目围观,几个经常来上网认识这位网管的老油条甚至已经笑出了声。 李恒安凉凉地看着黄毛,笑了:“别给脸不要脸啊。” 如果是中学那会儿,她能用实际行动让这个黄毛认识到他骂人的词汇量都多匮乏。 这边另一个小青年还没爬起来,那边庄扬终于踩着黄毛骂人的点儿迟迟到场,推开门见状,一脸懵圈:“我的大姐,这怎么回事啊?” 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庄扬笑了,他和李恒安认识有段时间了,清楚她的能耐,他轻咳一声,瞥了眼地上刚爬起来那个:“打出点儿啥毛病是你的事啊,网吧概不负责。” 李恒安冷笑一声:“我会干那赔钱的买卖?”说完撒开小黄毛,自顾自拿起钥匙和头盔,“你处理吧,我该回去了,有事儿联系我。” 小黄毛在背后骂街跳脚,身后庄扬似乎拉住了他,李恒安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峋几步跟了过来,却在这时,身侧一丝异样的感觉袭来,有人在看着李恒安离去的方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头,可是这打眼一看,是有人在看,还不少,网吧一半的人都在向李恒安行注目礼,他心下念起自己刚才那股说不出的感觉,心说看来是多虑了。他推开门追了出去: “可以啊李恒安。” “一般吧,跟你犯病的时候没法比。” 顾峋一哽,怎么又提车上那茬。 “我说,李恒安......”顾峋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没有下文,李恒安狐疑地回过头去,却见顾峋兀自琢磨了一会儿,接着便发现了多好玩的事一般眉飞色舞道:“哎我突然发现,你听,李恒安,李憨,恒安恒安,憨憨!” 李恒安冷着眼看着他,暗自磨了磨牙。 顾峋浑然不觉地笑出声来:“呵哈哈哈.....憨憨,我以后就叫你李憨吧,多亲切。” 咽了咽涌到嘴边的脏话,李恒安抿了抿唇,神色不善道:“不想跟你亲切,麻烦叫我大名。” 说话间林一帆已经下课赶了过来,远远地看见了二人,缓步上前道:“姐,没在里面等着?怎么顾峋哥也在?” “他是来上网的不是和我一起的,”不待顾峋出声,李恒安直接接过话道,“走吧一帆,你顾峋哥估计还有别的事,就不跟咱们一道了。” “哎,不是.....” 李恒安直截了当将头盔往林一帆怀里一塞,林一帆会意,冲顾峋点头再见,继而长腿一跨上了车,载着李恒安扬长而去。 顾峋落在背后看着小电车远去,未来及收起的笑僵在脸上,心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晚十点,北川河。 河风阵阵,神色阴鸷的男子蹲在堤坝旁抽烟,逆着光的阴影越拉越长,最终不疾不徐地蔓延到男子脚下,脚步声渐响,他并未回头,抖了抖烟灰站起身,语气不耐:“汪兴,你怎么这么慢?” 汪兴走到他身边站定,那是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足比站起来的男子高了半头,他无谓笑笑:“成哥,你急什么?那姓唐的说过的话,我不是都转达给你了吗?” 成哥回头看了眼汪兴,背光之下他眉目之间一片晦暗,他沉声道:“那姓唐的说的话可信?绑了那女的就能搭上老狼?” 汪兴转眼,虚目望着河面之上碎散的月光,扬眉道:“可不可信,咱们现在不也没有办法,只有姓唐的能联系到老狼,咱们只能听他的不是?”他说着微眯双眸,放慢了语气,“华南那批货全进了老狼的手里,要真能搭上他,咱们这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成哥冷哼一声:“不是什么好办的差事。” 汪兴回过头,觑着他的神色,悠悠道:“这倒是,成哥,说来你可能不信,今天晚上我在蓝天上网的时候恰好看见了那女的,跟人打架,一个打两个比她高的小青年毫不费力,好家伙,出手干脆利落,有能耐,够警觉,跟街上那种傻逼呵呵的大学生可真不一样。” 成哥嗤笑一声:“能打两个人算什么本事。”他说着顿了一下,语气再次沉了下来,“我说的难办在于绑人,倒卖人口这种事是你说干就干的?这和咱们以前干的事性质不一样,更容易出问题。” 汪兴笑了:“咱是绑了送人,不算倒卖人口。” 成哥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汪兴悻悻地抚了抚鼻尖:“那,那咱还联系老狼吗?” 静默半晌,成哥呼出口重重的烟圈,低眼丢下烟头,抬脚狠狠碾进微湿的泥土里,缓缓道了句:“富贵险中求呐。” “那行,那我先联系兄弟跟几天,摸摸底细。”汪兴一点头,说着便掏出手机解了锁,成哥斜睨他一眼,随口道:“什么时候换的手机?” 汪兴眼皮也没掀一下,不假思索道:“从一小青年那儿顺的。” 成哥收回视线,淡嘲道:“成天就会干些小偷小摸,成不了大器。” 昨夜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白日里温度便降了下来,天气还未完全放晴,从七楼的窗子里往外望去,阴沉沉的云层压着苍穹,沉重得仿佛要拧出水来。 顾峋随手拨了拨窗帘,百无聊赖地围着李恒安楼上的书架打转,一排排扫视过去,他的目光忽而刹住,落到一本精装版的蓝皮书上——《野性的呼唤》。 顾峋随手抽出书,轻哂一声:“居然也有这本书。” 他拎着书下了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坐下,韩长旻的电话便打了进来,顾峋掏出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翻开了书低眼看去。 “喂,怎么了?” oldlongingsnomadicleap, “你要过来彦城?” chafingatcustom`schain; 韩长旻不急不缓道:“大概过几天会过去吧,一来去你那边看看情况,二来,”他说着顿了顿,“‘食儿’又不好快递,总不能再让你祸害别家医院吧。” againfromitsbrumalsleep, 顾峋轻啧一声:“那不也是没有办法,你要来就来吧。” wakenstheferinestrain. 韩长旻淡淡应了声,继而又道:“话说回来,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闻言,顾峋稍稍一顿,他反手合上了书本,抬眼轻出口气道:“没什么实质性的收获,我找机会翻过林一帆的房间,没找到可疑的东西,如果林医师真的留下过什么,那八成已经不在林一帆手里了。” “你直接去翻房间?”韩长旻的语气颇有几分“操碎了心”的意味,“顾峋,你......” “放心,”顾峋截住他的话,“我趁林一帆去上学的时候翻的,东西收拾得好好的,他一点儿也没察觉。” 韩长旻静默了几秒:“......林一帆出去不锁房门吗?” 顾峋笑了,十分得意道:“我拿铁丝捣开的。” 果然。 韩长旻抬手按了按眉心,揭过话题:“我就说了当初没发现林医师留下什么;另一个呢,李恒安房间有什么发现吗?” “哇,”顾峋便语带鄙夷道,“韩长旻你怎么这样,可能吗?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去翻姑娘家的房间,合适吗?” 韩长旻声音漠然:“所以你翻出什么可疑的东西了吗?” “没,”顾峋后倾身体靠在椅背上,从善如流道,“一样没翻出来东西。”他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李恒安还真的是对吸血鬼相当感兴趣,有时候和她说话,怎么说呢......”他说着斟酌了一下措辞,“总觉得不止是我在单方面的试探她,我觉得我们俩现在应该是在互相试探。” 韩长旻就笑得意味深长:“行,好好试探吧,别到时候什么都没问出来先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顾峋没同他计较这句玩笑,他随手捻起书在指尖转了起来,饶有兴趣道:“说起来,这个李恒安还真是要比我想象得有能耐,你知道昨天我见着了什么吗?” “说。” 顾峋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欢快语气将昨天在网吧的见闻一股脑倒给了韩长旻。 韩长旻笑出声来:“所以最后你是自己一个人跑回去的?” 顾峋一哽:“你听了半天就抓住了这么个重点?” “怎么会,我听出来了,看来这个李恒安是又精明,又稳重,又能打架,顾峋,等我到了彦城,真的要抽空见见你口中这个‘十项全能’的李恒安了。” 顾峋嘿嘿一笑:“哪有十项全能那么夸张.......”笑着笑着便琢磨出了韩长旻话中的意思,他迅速收了笑,试图辩解,还没等他打完腹稿,另一边韩长旻便继续道:“只可惜这个十项全能的李恒安都不带你回家,让你自己跑回去......” “话怎么能这么说?”顾峋义正言辞,“你看嘛,一个女生,一个未成年;我一个手长脚长的成年人,我尊老爱幼当然要把电动车让出去了,我发扬精神嘛。” “对对对,你做得对,要怪就怪电动车只能载两个人,你祈祷李恒安的电动车赶快报废,然后换辆车,皆大欢喜。” 顾峋冷着脸:“不跟你扯了。”言罢毫不留情挂了电话。 手机被随手撂在了床上,顾峋起身去柜子里拿了袋小饼干,打开包装,捻起块饼干丢进嘴里,他转头望着窗外几欲放晴的天色,没头没尾地想,为什么电动车只能载两个人。 被韩长旻这么一打断,顾峋也没了看书的兴致,他拎着饼干出了房间,转身来到阳台上坐下,一边嚼着饼干一边想:李恒安的电动车赶快报废吧。 解放路十字街口,一声轰响,李恒安连人带车翻进了路边的绿化带。 第七章 方才,红灯刚刚亮起,一个车把挂着两袋青菜的大妈以破风之势冲过红灯,一个急转然后同电动车上的李恒安大眼瞪小眼。眼看就要撞上,李恒安眼疾手快,把住了车把调转方向,两辆电车堪堪擦过,昨夜下了雨,地面打滑,李恒安便直接翻进了绿化带。 待她无比狼狈地从齐腰深的常青树丛中站起身时,受了惊的大妈一脚落地,抬手拍着胸口中气十足道:“你这个人怎么骑的车,你赶着去投胎呀骑那么快,我一把年纪了你要是把我撞出个好歹......” “是谁闯红灯逆行?!”李恒安抹了把侧脸刮出的口子,一股火气涌上来,“瞎了?你看不懂红绿灯啊?!” 大妈明显一愣,没想到这么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姑娘一开口竟颇具流氓气息,气焰顿时减了三分,开始以碎碎念的方式骂骂咧咧。 李恒安没再搭理她,右脚腕一阵撕裂的疼痛,她倒抽一口凉气,一瘸一拐地绕着扑倒在地的电车看了一圈,倒车镜一个掉了一个裂了,车身上裂开两道狰狞的口子。 李恒安心疼地直嘬牙花子,心说怕是要报废了。 大妈见势不对,默默收了声准备推车走人,李恒安斜睨过去,冷声道:“你走吧,走了算逃逸,十字路口的摄像头都拍着的,这事儿还没完呢。”一圈走下来她再也撑不住了,衣服已经脏了,李恒安索性搭着一条腿在绿化带旁边坐了下来,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交警大队吗......” “韧带拉伤,还好没伤到骨头。”老大夫推了推眼镜,放下片子回过头,开始伸着指头一下一下地戳键盘,边戳边慢悠悠道,“你这要吊几天的水,你这腿脚也别来回折腾了,我直接给你开个住院,等吊完了水,回家休养几天,差不多就没啥事了啊。” 这边李恒安刚点了头,那边林一帆便敲门进来了。 李恒安转眼望过去:“处理完了?” “嗯,”林一帆应了声,“违规方负全责,电动车送去修了,我们不用出钱,姐你别操心了。” 李恒安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那没什么事儿了,你快回学校吧。” “不着急,我请了半天假呢,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没事。”李恒安脸不红心不跳地过滤掉了前半段话,老大夫闻声,斜睨她一眼,“我说的是吊完水,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言罢,老大夫将打印机上的单子扯下来,抬手递给林一帆:“办住院去吧。” “谢谢大夫。”林一帆接过单子,低头看了眼,“住院啊......啧,姐,我跟老师说一声,以后三餐过来给你送饭。” 李恒安一哽,哭笑不得:“我是不能动弹了吗用你给我送饭?这又不影响走路,楼下就有卖饭的,我单腿跳都能跳过去了。” “你还跳?”老大夫接过她的话,转过眼叹为观止地看着她,“你要是一天跳三次,再过三个月都好不了。” 李恒安:“......” 林一帆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李恒安低眼,有些尴尬地抬手挠了挠额头,顿了顿,她忽而想到了什么,一拍巴掌抬头道:“没事儿,我想起来了,你不用来,顾峋可以给我送,我回头联系他,反正他一天天的在家也没事,过来给我送几天饭,以后他来上网我不收他钱,他肯定乐意。” 林一帆微微蹙眉:“姐......” “真的,”李恒安打断他的话,言辞恳切,“你看你上次自己都说了,你快高考了,操心这些事做什么,放心,我待会儿就联系他。” 林一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了头。 其实李恒安压根没打算联系顾峋,她盘算着林一帆下课晚,白天基本没什么机会见到顾峋,应该不会穿帮;至于自己,李恒安根本就不相信老大夫的“危言耸听”,她觉得自己年纪轻轻,身强体健的,不过是拉伤,从楼上坐电梯跳到楼下吃个饭绰绰有余,三个月?哪儿有那么矫情。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林一帆太了解她的尿性了,于是下午回学校之后亲自联系了顾峋。 然后当天晚上,顾峋便提着一保温桶的排骨汤来亲切地问候伤员了。 李恒安抱着热气腾腾的保温桶,顾峋看看她,看看她的腿,又看看她手上的吊针,两厢静默。 李恒安沉默半晌:“谢谢。” 顾峋兀自摇着头,下午听林一帆说起这事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阳台上的祈祷,心说不会这么神奇吧,结果晚上亲眼看见了李恒安的模样,顾峋内心不禁一阵慨叹,这事儿一点儿不假,还真就是这么巧。 他忽而很想笑,但现在这个气氛明显是不适合笑的,于是他紧紧抿着唇,忍着笑,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李恒安看着这副一言难尽的神情,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顾峋:“我在默哀。” 李恒安:“......” 默哀你奶奶个腿儿,我还活着呢。 顾峋看着李恒安不善的神情,终于还是憋不住了,他轻咳一声:“那什么,你先吃吧,我不打扰你了,我出去坐一会儿。” 李恒安黑着脸目送他离开病房,顾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三秒之后,走廊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狂笑。 李恒安一叉子叉在一块排骨上,心说这人有病吧,至于这么幸灾乐祸吗?! 笑归笑,接下来的两天,顾峋当真兢兢业业地送来了一日三餐,吃人嘴短,李恒安再也不好就那天顾峋的嘲笑表示什么不满了,于是二人的相处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第三天早上,顾峋照例提着保温桶来到医院,住院部十二楼,李恒安在最后一个病房,走廊尽头,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和顾峋擦肩而过,顾峋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到脸,看下颚线和脖颈,那应该是个很年轻的男子。 顾峋微微蹙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男子了,走廊尽头本来是对着门的两个病房,可其中一个整修,等于说只剩下了李恒安所在的那一间,那间四个床位全部住满,可是顾峋来回跑的这两天,从来没见过哪个床的陪护是个这样的年轻男子。 如果不是陪护,应该没道理经常跑到这走廊尽头来。 顾峋没同李恒安提起,却暗自留了个心眼,当天中午吃过饭,他跟着一个陪护的大姐出了病房,趁大姐洗碗的空档开始套近乎。 几句寒暄之后,顾峋放轻了声音:“大姐,跟你打听个事。” “嗯?你说。” “也没什么,”顾峋摆出一个有些难为情的笑来,“就是,咱们这个病房的陪护有没有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啊。” 闻言,大姐莫名其妙:“你不是吗?” “除了我呢?” “嘶,这......” 顾峋笑笑,压低了声音,煞有其事地解释道:“是这样,说来怪不好意思的,30床是我女朋友,特不让我省心,您不了解她,我得时刻防着她周围所有适龄男青年。” 大姐被逗笑了:“瞧你说的,我看着挺稳重一小姑娘......不过你放心,我家那口子在这儿住了一星期了,我整天都在这儿,来这病房里看望过的,除了你和她弟弟,就没有四十岁以下的男的。” “哦——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顾峋打着哈哈道,“谢谢大姐。” “不客气。” 待大姐离去,顾峋立在洗手池边,笑意淡了下去,果然不是陪护,那这病房四个人,是冲着谁来的?李恒安吗? 李恒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住院这几天来,顾峋来得越来越勤,从刚开始只是来送三餐,到现在几乎没事儿就呆在病房,这让从小到大生病都没被照顾过的李恒安颇有些受宠若惊,她甚至生出股错觉来,再这么下去,二人的“粉饰太平”就要发展成真的革命友谊了。 晚上,顾峋送过晚饭之后便回去了,差不多快十点的时候,林一帆放学来到了医院。 其实林一帆一直想趁放学后过来看看李恒安,可医院离得远,李恒安又怕他睡得晚耽误上课,干脆就一直不让他过来,这是第二天赶上月假,有一天休息,他才能在放学后过来看看。 李恒安还在想着白天的事,她接过林一帆洗好的苹果,也没听见他说什么,就自顾自道了句:“一帆,现在上网的这个价钱很贵吗?” 林一帆被她问得莫名其妙,顿了半晌,才如实道:“我除了去找你之外又没去过网吧,话说这事儿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也是,”李恒安一点头,嘎嘣咬了口苹果,边嚼边狐疑道,“蓝天的网费也不算贵啊,值得做到这种地步?” ——李恒安没再继续说下去,其实这事儿最为吊诡的地方在于顾峋不但来得殷勤——若来得殷勤只是为了接近她套话倒也说得过去,问题是顾峋这几天再没提过吸血鬼,他的心思仿佛放在了其他事情上,甚至有时候和李恒安说话都会心不在焉。 “怎么了?” 李恒安轻啧一声,摇了摇头:“算了,你刚说什么?” “我问你饿不饿。” “不饿啊,”李恒安看着林一帆,边吃苹果边不假思索道,对视两秒,她忽然明白了过来,“哦哦,你饿对吧。” 林一帆乖乖点头。 李恒安略一思忖,为难道:“这个点附近饭店也都不营业了,待会儿下去吃泡面吧。” “我是可以,但是你......”林一帆说着一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她的腿。 “没事儿了,”李恒安笑得不以为意,“早就不耽误走路了,哎对了,我明天挂完水就出院,大夫也说没什么大问题了。” 第八章 “你明天什么时候到?”顾峋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打开阳台的窗子散烟,电话里传来韩长旻的声音:“下午六点到,怎么,要来接我?” “来我这儿转转呗,你不想见见李恒安?” “是挺想,不过你要来接我的话......”韩长旻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你不会是想让我和你一起挤公交吧。” “那不然呢?”顾峋乐了,“韩少爷,您看我长得像小轿车吗?” “算了,我自己安排吧,你把地址发我就行。” “你别安排了,就几步路,公交都用不上,一起走走锻炼身体,还能增进感情呢,是不是?” “呵呵,我不是特别想跟你增进感情......” “增进感情得交流,”顾峋信手拈着长寿花的叶子,笑意淡了下来,“路上我有事跟你说。” 挂了电话,顾峋眉目微沉,又点了根烟,一根烟燃尽,他收拾了烟灰缸,转身出门。 如果李恒安真的被人盯上了,林一帆也不一定安全,左右自己也没事,干脆去医院再看看李恒安,顺便也能跟他一起回来。 住处离医院有段距离,顾峋也没电动车,溜溜达达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彦城中心医院建得早,地方偏,再加上医院后面便是两家卖棺材的,天一黑大家便不大愿意走这边儿过,因而这才十点,医院门前的长街便已一片萧条。 顾峋有时候就觉得,这卖棺材的真会挑地方。 离医院还有段距离的时候,顾峋忽而就看见了前方不远处那个带着鸭舌帽的身影,他脚步一顿,神色微微变了——他只看到过那个人一次,现下并不能立刻确定这就是走廊里碰见的那个人。 顾峋微眯双眸,他没有特意看他,依旧保持着方才的步速不急不慢往前走着,二人隔着一条街相向而行,顾峋就等着走近了看一眼他的脸,不管是不是,他都得先把这个人的脸记住。 好在那小青年有着当代年轻人的通病——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手机,故而一直没有察觉这边的情况,顾峋斜睨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很近了,老街的路灯不算亮,但再近一点,就足够他看清他的脸了。 却在这时,好死不死的一个飙车党带着大音响一掠而过,引擎声音夹杂着土嗨歌曲让小青年一下子警醒了起来,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车,顾峋心道糟了,小青年看向车的同时,也看见了路对面的顾峋。 路灯直直地从头顶打下来,鸭舌帽下一片死黑,顾峋看不清他的脸。 小青年脚步一顿。 顾峋一口气提上来,若无其事地继续跟,还是直接扑过去?! 犹豫之间,小青年再次低下了头,压了压帽檐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顾峋一声暗骂,这孙子要逃,他朝路中间迈步出去,几步紧跟,小青年加快步子,低头用力按了几下手机,似乎说了句什么;顾峋眉尖一蹙,紧接着,车灯刷然从侧面打了过来,顾峋下意识转头望去,刺眼的灯光中,飞驰而来的车近在咫尺—— 顾峋瞳孔猛一收缩,堪堪错开两步,汽车擦着他的身侧疾驰而去,他整个人直接被冲倒在地,一头撞上了马路牙子。 他迅速爬起身,一手捂着额头举目望去,汽车早已扬长而去,人也没了影子,他微喘着气,原地转了两圈,额头上的口子直往外冒血,左眼的视野浸在一片血色中,顾峋暗自骂了声娘,这车绝对是冲着他来的。 过路的一对夫妻见状便迎了上来,关切地询问顾峋的情况,顾峋现在一肚子火气,又没办法发作,还得赔着笑脸想办法先打发了这对热心路人,然而彦城的民风远比他想象得更淳朴,他到最后也没拗过这夫妻二人。 于是,彦城中心医院住院部外,李恒安和林一帆正坐在角落的小凉亭中安静地吃着泡面,抬眼便见一个满脸血的人被一男一女搀扶着走向了急诊。 李恒安咽下最后一口面,啧啧感慨:“一看就是小青年打架斗殴,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吃饱了撑得。”说着又看戏一般悠然喝了口汤,“你别说,这身衣服看着还挺眼熟。” 林一帆的目光随着那三人晃过去,他有些迟疑道:“不对啊,姐,你看那是不是......” 正说着,被搀扶的男子回过头来,他笑得脸都僵了,似乎正在试图说服那一男一女自己真得不要紧,李恒安看着那满脸的血,忽然就从那眉目之间看出了点熟悉的感觉来,她豁然起身,目瞪口呆:“我去,顾峋!” 李恒安的腿虽然没什么大碍了,但走快点儿还是会不舒服,等她撑着林一帆一瘸一拐跟到急诊时,顾峋头上的口子已经包扎好了,正在试图拒绝医生对自己进行进一步检查,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自己真得没事,只是被车刮蹭了一下,家里有急事需要自己立马回去,李恒安看他都快指天发誓了,医生这才终于松了口,于是顾峋感谢完夫妻二人,交了钱,仿佛是怕自己再被哪个医生拉住,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甚至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不远处的李恒安和林一帆。 林一帆转头看着李恒安,面露难色:“姐,顾峋哥真的不要紧吗,他是有什么急事啊?” 以李恒安对顾峋的了解,急事之谈,八成只是这孙子在胡说八道,他不能继续在医院待下去,不能给医生检查,很有可能和他的身份有关。 顾峋不会随随便便就让自己处于危险,所以他要回家,应该就说明他的伤真的没问题。 结果李恒安一句“他应该没事儿”还没说出来,林一帆便又道:“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他满脸血,还是被车刮到了,万一伤到内脏怎么办?” 李恒安一句话憋到嗓子眼,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对啊,万一他真的有事呢?怎么说也给自己送了好几天的饭,这么不管......确实挺不是滋味儿的。李恒安嗫嚅半晌,终于还是一摆手:“......你回去看看吧,他要是死在咱家了,咱房子就租不出去了。” “......好。” “还有,”李恒安顿了顿,望着林一帆的眼神逐渐深邃,“我先跟你说啊,他这个人有病,就是类似于癫痫和狂犬病那种,要是有什么事你感觉不对,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别自己处理,记住了吗?” “知道了。” 林一帆回到家的时候,顾峋已经回房睡下了,林一帆询问他也不开门,只说自己没事,磨到最后,林一帆只得作罢,他临走前道:“那我今晚睡觉不关门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叫我。” “行。” 待林一帆离去,顾峋兀自轻哂一声:“这孩子,跟吸血鬼住一起睡觉都敢不关门。” 一片黑暗中,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笑意逐渐淡了下去,从医院到家他想了一路,在想通其中的关节之后顾峋一颗心便沉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来到这里或许是个错误。 ——那你相信吸血鬼的存在吗? 他翻了个身,轻叹口气。额前的碎发滑落下来,顾峋侧着身,透过半掩的窗帘望向窗外的清冷的月华。 ——那你觉得.....吸血鬼应该是什么样子?怕光?怕十字架? 他们不需要在月光下苟且偷生,他们可以最晴朗的天气出现在炙热的阳光下,可他们终究是不能见光的生物。 吸血鬼——说到底还是特殊的。 自己当初考虑不周,现下李恒安很有可能就是因此才被人盯上,如果今晚那辆车冲向的是李恒安或是林一帆,他们躲得开吗? 一阵莫名的烦躁席卷而来,顾峋坐起身,伸手摸到了床头的烟盒,在黑暗中点了根烟,跃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转瞬即逝,一根烟抽完,顾峋忽而自嘲般笑了笑,他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拂到后面,心说自己现下在这儿担心未免也太废物了点,他和韩长旻是干什么的,不是就对付那一票人的吗?李恒安和林一帆如果在他和韩长旻手上出了什么岔子,那他们也没脸继续跟郎希斗了,尤其是林一帆,如果连林医师的遗孤都照顾不好,韩长旻直接引咎自杀得了。 翌日晨。 许是因为昨晚受了伤,顾峋这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八点多了,洗漱之后来到厨房,他惊喜地发现林一帆居然给他留了早饭,刚吃过饭洗完碗,一出厨房便看见了送饭回来的林一帆,林一帆开门看见他,眉梢一扬:“顾峋哥,起了。”他说着神色略一迟疑,目光落到了顾峋额头上,敷料贴已经被顾峋揭下了,那上只留了一道淡淡的口子,他顿了顿道,“你的伤......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 “嗯啊,”顾峋摸了摸已经结痂的伤口,打着哈哈应道,“本来就没多大问题,就只是出血了看着吓人而已。” 林一帆下意识微微蹙眉,他想起昨天顾峋满脸血的样子,就这么一条小小的伤口能有那样的出血量,着实是......奇怪了点。 第九章 顾峋觑着他的神色,暗自捏了把冷汗;吸血鬼受伤的时候一般都会避着人,因为如果是很严重的伤,吸血鬼会在疼痛和本能危机感的促使下产生吸血欲望,并且这欲望会比平时更强烈,容易伤人;顾峋这点儿伤明显不在“很严重”的范畴,但是轻伤也麻烦,吸血鬼的体质和一般人不一样,伤口的愈合会比一般人快很多,容易被人察觉到异样。 不待林一帆再问什么,顾峋便直接揭过话题道,“话说你姐怎么样?” “没什么事,今天水挂完就出院了,”林一帆果然没再问什么,继续道,“我先洗个澡,中午吃过饭就去给她办出院。” “知道了,去吧。” 林一帆刚进浴室没多久,顾峋忽而想起了什么跟了过去:“哎,那个一帆,最近你除了上下学之外,没事就少出门啊。” 水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林一帆的声音:“怎么了?” “我今早看新闻,最近有个人贩子流窜到咱们这儿了,还没归案,警方都提醒了,小心家里的孩子。”顾峋腹稿都不用打,张口就来。 林一帆沉默了两秒:“顾峋哥,我都快成年了,人贩子拐我干嘛。” “啧,拐了你可以卖/肾啊,还可以把你卖到黑煤窑当苦力,你还小,不懂这社会的险恶,平时多设防就对了。” 林一帆估计是不想再跟他扯淡了,极其敷衍地应了声。 “我说真的,别不当回事啊。”顾峋说着欲走,结果一转眼看见了林一帆丢在洗衣机上的衣服,衣服最上面放着一个子弹项链,顾峋留意过,林一帆似乎一直带着这个,这项链看着挺精巧,顾峋手贱,问都没问一声便拿起来瞧,结果这一拿不要紧,顾峋动作一顿,心说这重量不对啊,他把子弹放到耳边晃了晃,一点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似乎是某种粉末的声音,顾峋眉目微沉,状似无意道了句:“一帆,你这项链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啊?” 浴室中传来林一帆的声音:“项链?不是买的,我爸给我的。” 林医师给的? 顾峋神色一滞,继而随口应了声,转头便悄悄拿着项链回了房。 一通倒腾,顾峋旋开子弹项链接口处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了一个小指指节大小的玻璃瓶,瓶子中放着半瓶白色的粉末,顾峋微眯双眸,迎着阳光举起了那瓶子细细看去,他认得这瓶子,这是林医师惯用的那一种,那这瓶子中的难道是...... 顾峋的心跳难以抑制地快了起来,却在这时,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他如梦初醒,忙不迭起身,将盖子再次旋好,轻手轻脚地将项链放了回去。 再次回到卧室,顾峋看着桌子上那一小瓶白色粉末,逐渐冷静下来,这究竟是不是buck的解药,林医师又为什么把这个放在项链里交给儿子,他甚至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东西的存在—— 顾峋微微抿唇,抬手拉开抽屉将瓶子放了进去,罢了,等韩长旻到了,把这东西交给江教授,到时候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下午顾峋和林一帆一起接了李恒安出院,到家推开门,顾峋便戏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还是回家好?” 李恒安打量着自己的客厅,颇有些数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慨,啧啧点头。 于是顾峋笑得更开心了:“话说医院也没餐桌给你绕,你都是怎么睡着的啊?” 听出他话里的奚落,李恒安转头看着他,冷笑一声:“谢谢关心,我吊的水里有药。” ——自打顾峋住进来之后,他便逐渐发现了李恒安的诸多强迫行为,比如晚上从网吧回到家必先检查衣柜,再比如睡前一定要绕着餐桌走三圈,还有喝水的时候杯子必须是空的并且喝到最后必剩一个杯底——甚至林一帆都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帮她倒杯底的习惯。 顾峋第一次看见她绕餐桌的时候颇为不解,问她是不是在做法,那时候他刚来,二人不算熟,故而李恒安还客客气气地回答了他,说自己是在检查餐桌擦干净没有,不检查清楚睡不着觉。顾峋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 “你瞎呀,打眼一看不就检查完了吗?需要绕三圈吗?” 事后顾峋回忆起,似乎就是打这之后,李恒安对他便开始越来越不客气,二人便也熟了起来。 可见一段熟络关系的建立,就是得从一方的率先不客气开始。 下午六点,顾峋在车站接到了韩长旻。 顾峋立在人群外朝出站口的人流中远远望过去,一段时间不见,这位依旧是这么的人模狗样,甚至因为这段时间没有顾峋的叨扰,整个人可以说更精神了些;韩长旻本就生了副好皮囊,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又把他养成了一个谦谦君子的性格,故而周身气质格外得讨人喜欢。 当然仅限不熟悉的人。 当年他第一次出现在顾峋面前时才二十三岁,刚留学回来,整个人还透着股青涩的学生气,那时候的顾峋是瞧不起他的,虽然年龄相仿,但顾峋打心底里觉得韩长旻只是个象牙塔里的孩子,不经事儿;可日渐熟络之后,顾峋逐渐发现,这小崽子就跟变色龙一样,不熟悉的时候,你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什么气质完全取决于他的想法,所谓的学生气,只是一开始做给顾峋看的罢了;包括现在他整日里傍身的“斯文”气质,都不过是装出来的,这小子就是朵白切黑莲,除了三观正一点,其他方面简直就是跟郎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斯文败类。 韩长旻一眼便看见了他,他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迈步过来:“车晚点了,真是不好意思,久等了吧。” 顾峋从那笑中真是看不到半点抱歉的意思,便笑意凉凉奚落了一句:“呵,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还生分了呢。” “不用在意,我就是周全一下礼仪。” “......” 暮色渐起,顾峋和韩长旻不急不缓地穿过长街,顾峋言罢,韩长旻抬眼道:“我说你怎么还挂彩了......所以你觉得李恒安被跟踪是因为你?” “那不然呢,”顾峋略一扬眉,“李恒安脾气虽然不算好,但是很多事她心里拎得清,她不傻,不会给自己惹这种麻烦;她被人盯上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出现,可能一开始,李恒安和林一帆并没有暴露于那些人的视线中,林一帆的身份虽然特殊,但是林立也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和buck有关的东西——至少据大家所知是没有的,甚至林一帆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但是现在不一样,我突然出现在了这里,那些人会不会觉得,我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线索才接近这姐弟二人的,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自然就会把目光放到李恒安或林一帆身上。” 韩长旻轻出口气,略略点头:“确实是这样,而且当初郎希把她丢给你,你却没有伤害她,郎希会怎么想?你自制力惊人,还是这女孩本身有什么问题,”他说着眉目微沉,“如今郎希盯上他们,这事就麻烦了。” “还没那么紧急。” “怎么说?” “我推测是那些人干的,但不一定和郎希有直接关系,可能只是周边人的授意,郎希只是知情,但还并没有重视这件事。” 韩长旻微眯双眸:“为什么?” “你不了解郎希,”顾峋笑笑,韩长旻莫名从那笑意中看出了点无可言说的意味来,他知道在郎希给顾峋注射buck之前,他们曾经是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顾峋顿了顿,继续道,“如果郎希真的很重视这件事,他会直接下手,派个小瘪三在这儿不远不近地跟着,郎希的办事风格可没这么猥琐。” 言罢,顾峋静默了两秒,忽而又似笑非笑道了句:“或许就如你刚才的猜想,郎希真就愿意相信是我自制力惊人。” 韩长旻轻啧一声,别有意味道:“一帆或许也该知道这些事了,置身危险的人不能连知情的权力都没有。”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顾峋转眼望着韩长旻,放缓了声音,“林一帆迟早有一天是要知道这些事的,但现在不行,他和李恒安是站一起的,李恒安现在对我还没办法完全信任,还是那句话,我感觉李恒安手里有我们不知道的情报,在双方正式交涉之前,我们不能直接把底牌亮出来。” 韩长旻笑了:“或许一帆知道了,交涉的机会就来了,李恒安应该不想他牵扯进这些事里。” “你......”顾峋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真是白切黑呐,利用林医师的遗孤来逼李恒安和我们统一战线,这种事你都想得出来。” “喂,顾峋,小姑娘天真你还要跟着她一起天真吗?一帆知道这些是早晚的事,现在说开了,一帆置身危险,而我们又是作为保护势力存在的,李恒安就不得不和我们统一战线了。” “别,容易起反作用,”顾峋面露难色,“你不了解李憨,就算局势上不得不和我们站一起,但只要她还没有完全信任我们,她就还会对我们有所隐瞒。” “李什么呀?” “......嘴瓢了。”顾峋一摆手,“而且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说着从衣袋中摸出上午发现的那个小瓶子,“呐,林一帆身上发现的。” “这是.....”韩长旻的神色有一瞬的诧异,他接过那一小瓶粉末,仔细望去,“这是你从哪儿找到的?” “林医师留给他的项链里找到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我无意中发现的。”顾峋一抬下巴,“是不是解药我也不确定,我本来想试试看,但是又怕不是解药出什么岔子,总之你先拿给江教授看看。” 韩长旻沉下眉目:“林医师为什么从来没跟我们提过这回事。” “那谁知道。”顾峋撇撇嘴。 “行吧,我找机会拿给江教授。”韩长旻收好小瓶子,后知后觉道了句,“哎你不是说离你住的地方挺近吗,怎么还没到。” “哦,现在不回去,回去你也见不到人。” “......那这是在去哪儿?” “蓝天网咖,李恒安在那儿兼职。” 第十章 天气已经回暖,店里暖气又开得充足,故而店门大敞,冬天挂上去挡风的棉布帘子被随意撩起来搭在门上,网吧里烟味汗味、键盘声咒骂声迎面朝韩长旻灌过来,韩长旻端着十分得体的笑在网咖门前顿了顿步子,他时常因为自己活得不够糙而感觉和顾峋的生活环境格格不入,现下一刻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察觉到异样,顾峋回头:“怎么不走了?” 韩长旻笑笑:“长这么大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新奇。” “居然没去过网吧,你的叛逆期得多无趣。” 韩长旻迈步从他身边走过,不急不缓道:“我没有过叛逆期。” 柜台内侧李恒安正画着图,察觉到有人过来,抬眼便见顾峋带着一个没见过的人出现在了柜台前,李恒安上下打量了眼韩长旻,直觉这位不像来上网的,但还是扬眉问道:“带朋友来玩?” 顾峋嘿嘿一笑:“虽然你答应了不收钱我很想占你便宜,但可惜这位不是来上网的,这我朋友,来彦城有事,正好路过这边,就过来和我打个招呼。” 于是李恒安就笑得很客气,望着韩长旻一点头:“这样啊。”——看起来是个斯文和煦的人,但一想到能和顾峋搞到一起,李恒安就觉得这份儿斯文八成只是假象。 韩长旻笑得滴水不漏:“韩长旻。你就是李恒安吧,经常听顾峋提起你。” “你好,”李恒安也笑,说着瞥了眼顾峋,“没说我坏话吧。” “怎么会,”韩长旻微眯双眸,悠悠道,“顾峋每次提起都是夸你来着,夸得我都想亲眼见见了......” “行了别胡吹了,”顾峋截住韩长旻的话,“人也见到了,没别的事儿你就先走吧,我房东不让我带人回去住,我就不留你回家了。” “没关系啊,男的可以,”李恒安没多想,随口客气了一句,“这不你朋友吗?” 闻言,顾峋非常犯贱地起了玩心,他一声轻笑,转头望向李恒安,似有戏谑道:“男的就可以了?谁跟你说这是我‘普通朋友’,哎对,李憨,”他说着一手扶着柜台稍稍靠近了些,“说起来你弟长得挺好看的,应该是男女通吃那型,你就不怕我带坏他?” 李恒安气笑了,笑得几乎有些狰狞,心说这人还真是擅长在她的雷点附近反复横跳,作死都作的这么有技巧。 顾峋见好就收,忙不迭卖了个乖,好声好气道:“开玩笑开玩笑,弟弟长得帅我就随口那么一说;韩大少爷有地方住,住得肯定还比我好,用不着我操心。” “别生气啊,我先送他出去。” 一出网吧的门,韩长旻便忍不住道:“你还挺喜欢招惹她。” 顾峋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我乐意。”笑过之后,他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眼神最能看出精气神,人你也见了,像是你口中的天真小姑娘吗?” 韩长旻轻嗤一声:“行,你慢慢周旋吧,我这边安顿下来就通知人,尽量保护一下他们。” “嗯,对了,你要不要见见林一帆,”顾峋抬手比划着,“当年的孩子茁壮成长,现在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林一帆,一帆......”韩长旻兀自念了两声,笑意渐淡,“不了吧,既然现在还没决定告诉他,我还是先不要见他了,毕竟他小时候在林医师的实验室见过我一次,万一还记得我,解释起来就麻烦了。” “行吧,那没事儿了,你走吧。” “嗯......嗯?”韩长旻还沉浸在对林一帆的回忆中,被顾峋一声打发弄得猝不及防,“这就打发我走了?” “不然呢?”顾峋上下扫了他一眼,“我给你打辆车?” “呵,不用了,我找人来接我,你回去吧,回去找你的网管上你的网去吧。” “哎,那我走了。”顾峋笑意盈盈,丝毫不跟他客气,正欲转身却被韩长旻叫住,“你等一下。” “怎么?” 韩长旻顿了顿:“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了。”顾峋漠然道,说着就要走,韩长旻一把拉住他的手肘,“不行,我一定要讲。” “那你刚才放什么屁。” “我还是觉得会不会是因为你的意志力,毕竟我今天见到了真人,顾峋,这完全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嘛。” 顾峋一哽:“你了解我喜欢什么类型?” 韩长旻坦然地看着他。 顾峋被他看得一阵心虚,他轻啧一声:“咱先不说是不是,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一天面对的是我喜欢的人,你觉得因此我就能克制住自己的吸血冲动了吗?韩长旻,你都一把年纪了,别告诉我你还相信真爱战胜一切那一套。” “说得也是。”韩长旻点点头,放开他一摆手道,“那你去吧,祝你早日弄清楚真正原因,加油。” “我谢谢你,赶紧走吧。” 晚,十一点。 夜间起了风,细雨微斜,出租屋里灯光敞亮,汪兴一边拨着电话一边起身去关上了窗子,电话接通,开着免提,那边传来似乎带着睡意的男声,汪兴气不打一处来,淡嘲道:“睡得可舒坦?” “有事儿?说?” “你可没给我们说过那女的身边还有人保护啊,我上次差点被逮个正着。” “嗯?”电话另一边的声音似乎稍稍清醒了些,他顿了顿,瓮声瓮气道,“是不是租她房子那个,个子挺高,有快一米九?” “嚯,看来你一早就知道啊。” “不是,你别误会,”那人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这事儿确实和他有那么一点儿关系,但是我也没想到他能这么上心......你被他撞上了?” “差一点,”汪兴冷笑一声,他瞥了眼茶几边坐着的成哥,“还好当时成哥在附近,开车刮了那男的,我趁机跑了。” “老成开车把他刮了?”那边的声音似乎微微变了,“人有事儿吗?” “没事,躲开了。”汪兴轻嗤道,“你还挺关心啊,他谁啊?” “什么关心不关心的,”那人笑了,“这不是怕你们事情闹大嘛。” 成哥朝汪兴递了个眼神,汪兴略一点头,放冷了语气道:“你不想说太多也没关系,我们成哥说了,现在有人盯着那女的,我们也不好下手,要实在没办法,我们也只能以后再想办法联系老狼了。” “别,”电话那边放缓了声音,好言笑道,“是我刚开始考虑的不周到,你帮我给老成赔个不是,这样吧,接下来你们先别动了,等我联系,到时候你们配合我就行了。” 成哥微微点头,汪兴会意,沉声应道:“那行吧,我们等你。”言罢便挂了电话。 汪兴放下手机,轻嘶一声:“成哥,那男的不会跟老狼有关系吧。” 成哥沉着脸色,思忖道:“不好说,不过肯定在这件事里有点儿身份,不然那小崽子不会多嘴问他一句,担心我们事情闹大?扯淡。”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留意一下他们?” 静默半晌,成哥冷哼一声:“没必要给自己惹一身腥,我们就等着他联系我们就是了,其他事,我没闲心管。” “那行吧,不过话说回来,那男的也的确有点儿能耐,反应够快,那种速度也才只是刮了一下,够可以的......” 风雨连夜未歇,李恒安睡得并不安稳,一个又一个混乱的残梦里,她看到了顾峋的身影。 恍惚间又是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光影交错之见看不清顾峋的脸,他语带笑意问自己:“你相信吸血鬼的存在吗?” 是细微的风声,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徐徐掠过李恒安耳边。 顾峋继续道:“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怕光?怕十字架?” 温度渐低寒意侵袭,日光逐渐褪去,顾峋脚下大片金色的光辉逐渐变得苍白,化为一地细碎的残雪,他孤身一人立在风雪中,他没有看自己,他侧着身,微低着头,李恒安隐约看见了他红色的眼眸——那初见之时困兽一般的眼神。 风雪迎面袭来,顾峋的身影碎散在呼啸的寒风中,李恒安微蹙双眉,抬手去挡迎面扑来的碎雪,黑夜袭来,身前不远处的脚下,殷红的血浸透了林立身下的血,逐渐朝自己蔓延而来,李恒安一阵心悸,下意识转身奔逃出去。 是十九岁的自己,在那个夜晚,紧紧握着那包白色的粉末没命地往前跑着,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面前的路陡然变了样子,身后明亮的光骤然亮起,李恒安猛地刹住步子回头望去,一座很熟悉却叫不出来名字的建筑倏尔出现在眼前,她再次回过头,面前多出了一截长长的阶梯,阶梯之下,雪幕之中,黑色的轿车车窗缓缓升了上去,李恒安看见了车窗里那张年轻的面孔,他坐在后座低垂着眼眸,他没有看见自己——那是韩长旻的脸。 李恒安猝然睁开双眼,一片沉寂的黑夜中只听得见窗外的雨声,她坐起身来微喘着气,一手撑着额头,李恒安平定着呼吸逐渐冷静下来,那不是梦,已经被自己忘记的事,因为今天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所以在梦中回忆了起来。 那座在梦里没有认出来的建筑是彦城公安局,林立夫妇横死的那晚,李恒安在彦城公安局的门口见过韩长旻。 第十一章 翌日,江城。 郎希拉开厚重的窗帘,大片的阳光霎时间倾泻而下,他望向窗外温暖静谧的庄园,微眯双眸,蜡祠的电话打进来,郎希低头看了眼,抬手接了电话。 “......别听他废话那么多,”他不急不缓地打断了蜡祠的话,低下眉目继续道,“药改良多少次了,哪一次的效果能尽如人意?直接去彦城找人试药。”他的目光落在窗前,窗台上静静地放着一个20ml容量的小玻璃瓶,瓶子没装满,半瓶无色的液体在光洁的窗台上投射出一片晦暗的光——那是最新改良过的buck。 蜡祠顿了顿,沉声道:“确定在彦城吗?出现茹素者的失踪人口,韩家一定会介入调查,这会不会给唐昭臣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 “查就查,顾峋闲着也是闲着,”郎希轻出口气,他拿起玻璃瓶随手把玩着,语带玩味,“至于唐昭臣的事.....李恒安,收养了林一帆的李恒安,在列车上没有被顾峋杀掉的李恒安。”思忖半刻,郎希继续道,“没关系,反正这件事也并不算紧要,林一帆或者李恒安手里若真有什么东西,这三年内早被韩家的人翻出来了,顾峋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得靠鲜血为生。”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放任唐昭臣去做这些?” 郎希笑了,他握紧了手中的瓶子,意味深长道:“左右他也没其他事,既然他怀疑列车上那件事,说自己能找到什么端倪,那就放手让他去做好了,说不定真有个万一呢。” “试药吧,buck的事比较紧急。” “知道了,现在就通知那边。” 挂了电话,郎希随手将手机丢在了身后的沙发上,他立在窗前,抬头眯着眼睛望向炙热的太阳,兀自扬唇笑了笑。 也是在一个这样阳光明媚的天气。 十六岁的顾峋第一次遇见郎希的时候,郎希正在掩埋一只翠鸟,顾峋问起来的时候,他说翠鸟是病死的。 他骗了顾峋,直至今日,顾峋也不知道那只翠鸟是活生生流血死去的。 它曾是郎希最珍爱的鸟儿,可是那天郎希打开笼子想要放走它的时候,它没有飞走,它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它歪着脑袋,茫然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少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关了太久,它已经忘记如何飞出去了。 于是郎希剪下了它的翅膀,他就那么沉静地看着鸟儿躺在血泊中,挣扎,颤动,再到最后了无生气静静死去。 郎希喜欢它最后的眼神,那个想起了求生的本能、想要展翅飞出去的眼神。 项岛。 姜川不喜欢南部的天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是这样又潮又湿,连带着让人心情愈加阴郁——项岛尤其如此。 他听完男子的话,足足沉默了一根烟的功夫,最后沉声道:“所以当时是吴霜自己打开了燃气罐,点燃了火柴。” “对,是那个短发的女人动的手。”男子声音有些沙哑。 姜川目光深沉地望着他:“半年前的事故,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来?” 男子抬眼,对上姜川的视线,他眼圈乌青,眼中满是血丝,看得出这段时间过得应该并不好,顿了半晌,他沉沉地低下了头,一声低低的呜咽,他痛苦地捂着脸,声音几欲哽咽:“因为害怕.....” “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感觉很对不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最后姜川听出了哭腔。 “我当时在门前......那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她撕咬自己,她抓烂了自己的咽喉,她看着地上那个死了的长头发女人号啕大哭......最后她抬头看见了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一片血红.....” “她朝我冲过来,我当时根本来不及躲,可是她没冲过来.....她拿刀把自己的手钉在了地板上,她对我说.....” “快逃。” “我看见她站起来,看见她打开了燃气罐,她伸手去抓火柴,我猜到她要干什么,我.....我......”男子紧紧捂着自己的脸,泣不成声,“对不起,我当时太害怕了,我.....我逃了.....我本来可以冲过去的.....来得及的,我本来可以抢下火柴......她或许本来不用死......对不起,对不起......” 姜川的眼睛逐渐红了,他定定地看着男子,声音艰涩:“有没有,咳,最后的时候除了快逃,她有没有说别的。”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划火柴的时候,她抱着那个死了的女人,一直在哭着说对不起......” 眼泪最终还是没有忍回去,姜川听着男子的话,尝试想像那时的场景,身为茹素者的吴霜,被人注射药物,在朋友家里突然变成了嗜血的怪物,她没办法控制自己,她失手杀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挚友,因为痛苦,她自残自毁,因为不想伤害路过的邻居,她拿刀刺穿自己的手掌,在濒临崩溃的时候,她划着火柴结束了一切...... 姜川根本没办法想象那时候的吴霜是怎样的感受。 男子缓缓抬头:“我听说你一直在查这件事,那个人.....事故中的那个.....是你朋友吗?” 姜川轻出口气:“是我爱人,是我未婚妻。” 男子定定地看着他,最终再次落下泪来:“对不起,我当时没有过去......说出来这些......我会好过一点。” “不是你的错,”姜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这对我很重要。” 都弄清楚了,三个月前吴霜去到了好友所在的城市,结果再也没有回来,当时姜川看到尸检报告的时候便心生疑虑,但是所知太少,一直没什么头绪,直到找到了这个人——能让茹素者吸血鬼突然发狂吸血、并且因为无法承受的痛苦而自残自杀的药物——姜川听说过,由一个叫郎希的吸血鬼研制的buck,是韩家一直在处理的事,但现在,这不只是韩家的事了。 姜川看向男子,哪怕那个时候他真的过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吴霜会在死前多杀一个人。 “忘了这些事吧。”姜川站起身,男子抬眼怔怔地望着他,姜川低下眉眼,声音渐低,“该道歉的是我们,让毫不知情的普通人经历这种事,是我们这些人的失职。” 晚,姜家别墅。 “堂叔,就是这样,最近长旻在彦城,我要过去找他了。”姜川看着沙发对面坐着的姜万信,缓声道。 姜万信才刚过四十,一天天的操劳便已让他鬓边生出白发,他轻叹口气:“姜川,即使你不过去,韩家也会解决这些事,也一样会收拾掉buck的开发者,这说到底不是姜家的事。” “我知道您的意思,”姜川笑笑,“但这不一样,我必须得亲自过去。”他说着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您不用劝我了,我这次来就是来给您说一声我要走了,晚上十点的车,我就不在这儿耽搁了。” 姜万信微蹙双眉,良久,他终是微微点头:“行吧,我也不拦你,万事小心。” 待姜川离去,姜万信在门前静默了良久,直到身后响起细微的声响,他沉下眉目,早在姜川刚道明来意,他便猜到了会出现如今的状况,果然,他转过身,姜清桐正站在门前,看着他喊了句:“爸。” 姜万信抬手揉了揉眉心,一边重新坐回沙发一边道:“回去。” 姜清桐神色清冷,语气如常道:“如果我说要和川哥一起去,您不会同意,对吗?” 姜川没有应声,自顾自拿起手边的平板开始翻看白天财团的会议记录,姜清桐没有回房,僵持半刻,姜万信终是抬头道:“晚课做了吗?” 姜清桐没有接他的话:“我已经十七岁了,有能力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韩家用了将近四年都没有收拾掉的对手,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危险,又是和我们无关的事,所以才不让我去吗?” 姜万信抿了抿嘴,再次低下头去继续工作,脸色愈加难看。 姜清桐忽而轻嗤一声,姜万信闻声抬头,微微一怔,姜清桐虽然性子清冷,但从小温顺听话,姜万信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带着嘲意的神情,她不急不缓道:“但是川哥可以去,因为没有多么深厚的亲情,也没有利益的关系,所以并不是很重要;因为事情没有波及到自己头上,所以我们可以选择看不见那些被buck所害的人。” “爸,所谓的制裁者家族就只是这种存在吗?铅弹枪到了您手上.....就只剩这点意义了。” 姜万信反手将平板扣在了沙发上:“你以为哪个制裁者家族不是这样?若不是因为buck的事是出在了韩家的地界上,你以为韩家会伸手管这些事吗?” 姜清桐望着他,淡淡道:“这不是和姜家无关的事,上一个是吴霜姐,我今天不迈出这个门,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滚回你的房间去!” 姜清桐最终还是回了房,时钟迈过一格的声音清晰可闻,她回头望去,刚过八点。 去年夏天,姜川和吴霜来拜访父亲,姜川提到了翻龙江边的烟火演出,问姜清桐要不要一起去,姜清桐看向了父亲,最终还是在姜万信无声的目光中留在了家里做晚课。 吴霜觑着她的神色,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却在临走前提出想去姜清桐房间看看。 吴霜在房中问她想不想去看烟火,姜清桐低着头,没有说话。 “什么都别管,就问你想不想去?”吴霜看着她,笑得有些狡黠。 几经踟蹰,姜清桐重重地点了头。 “这好办。” 二人一直在房中等到天黑,八点一过,吴霜朝窗外张望着,轻声道:“还好你住在一楼。”她说着,轻轻推开了窗子。 姜清桐惊异地打量着她,毕竟她从小到大从没翻过家里的窗子。 第十二章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姜清桐看着窗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推开了窗子,就像一年前的那晚一样,微凉的夜风灌了进来,她看着窗外修剪平整的草坪,忽然想到,吴霜姐再也不会拉着她跑过这里了。 姜清桐握了握胸前的红宝石项链,重重闭上了双目,接着,她收手关了窗子,再次睁开眼时,姜清桐冷眼看着窗外,双手拉过一把椅子,猛地砸在了玻璃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连同警报声一同响起,姜清桐拎起背包,跨过碎玻璃冲出窗外。 客厅中的姜万信刷然起身:“怎么回事?”佣人连步跑进来,急声道:“先生,是小姐.....”姜万信一股火气蹭得烧了上来。 姜清桐一边拿铅弹枪指着围上来的安保,一边朝庭院大门的方向退去,姜万信快步赶了过来,一声怒喝:“姜清桐!” 姜清桐转眼望向他,枪口在转向姜万信的下一秒便被移开了,她看着姜万信,声音沉寂:“我从小受到的教导不允许我把枪口朝向您,但是......”她说着毫不犹豫举枪对上了自己的太阳穴,“希望您不要阻拦我。” 姜万信神色瞬间慌了,下意识抬手,声音一颤:“清桐!”一群安保,再没有一个敢动一步。 姜清桐一步一步退出庭院,继而收枪,转身奔了出去。 一路跑出别墅区,姜清桐拦了辆出租车,上车之后一边平定着气息一边拨通了电话:“云臣,可以帮我个忙吗?” 列车进站,姜川收拾好东西,起身朝检票口走去,结果没走几步,一个熟悉的小个子身影便出现在了自己视野里,姜川转过头,姜清桐没事儿人一样拎着包跟在他身边,姜川眨眨眼:“怎么,来送你哥?” 姜清桐晃了晃手里的包:“你看我像来送你的吗?” 姜川笑了,奇道:“嗯?要跟我一起去?” “先上车再说,检票了。” 列车启动,姜川打开盒酸奶退到姜清桐面前:“说说吧,怎么回事,堂叔不可能同意你来吧。” “我砸窗户出来的。” 姜川:“......” 他自顾自又打开一盒酸奶,斟酌着措辞道:“不是悄悄地开了窗子偷跑出来,是明目张胆砸窗子出来的?” “对。” 姜川叹为观止地看着她,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是又听话又上进,十项全能“别人家的孩子”,姜川实在想象不到她能干出来这种事,在他对她的认知里,去年吴霜拉着她逃掉晚课偷跑出来,已经是姜清桐“叛逆”的极限了。 “然后呢?”姜川喝了口酸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惊动保安了吧,而且我堂叔也在家,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拿铅弹枪抵着自己脑袋跑出来的。” 姜川一口酸奶呛住咳出来。 今天晚上这回答,真是一句比一句劲爆。 他钦佩地看着姜清桐,姜清桐嫌弃地递过去一张纸巾:“把你脸上的酸奶擦干净。” 姜川接过纸巾一顿乱擦,放下酸奶道:“再然后呢?这开车前的这一会儿呢?我堂叔没让人找你?” 姜清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我打电话给我妈,让她帮我挡挡。” “真稀奇呐,居然还动用了月夫人,”姜川看着她啧啧感慨,“你就这么想跟我一起来?” 姜清桐抬眼看着他,神色平静:“我只是去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 四目相对,姜川忽而从她眼神里看出了些不同以往的意味来,静默半晌,他忽而笑了,他望向姜清桐胸前的鸽血红宝石,或许吴霜以前那句话说得没错,哪怕从姜清桐十一岁起就不在她身边了,月夫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 “行吧,”姜川点点头,“一起去就一起去,反正长旻有钱,再多十个你也能照顾好。” 那日之后李恒安便再没见过韩长旻,她有意无意地跟顾峋提过,顾峋只说他现在在彦城,具体做什么,李恒安也不好细问;她事后也查过这个人,结果一查之下意外地发现这个人的资料比她想象的透明得多,原因很简单,就像顾峋那天说过的一样,韩长旻太有钱了,韩式集团的接班人,在认识韩长旻之前,李恒安对韩氏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个集团去年给他们学校捐了一个学院。 没想到顾峋的朋友就是这个财阀富二代,李恒安曾为此倍感吃惊,毕竟顾峋还只是一个叼着烟在网吧码字为生的苦逼写手,实在是不太符合人以群分的社会定律。 但与此同时,她能查到的资料中,丝毫看不出和吸血鬼或者什么奇闻异事相关的痕迹。 委实让人头疼。 快十点的时候,李恒安和林一帆回了家,正撞上顾峋一边穿外套一边打着电话走出来,李恒安略一扬眉:“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顾峋抬眼看见她,笑笑,随口应道:“没什么,韩长旻的朋友出了点儿事,我去看看。” “嗯,路上小心。” 李恒安点着头,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晃了过去,顾峋步履匆匆下了楼,李恒安从那渐远的声音中隐约听到了一个地名:城西旧十二矿。 关火的声音从厨房传出,不多时,林一帆端着碗走出来,看见阳台,他神色一滞,忽而想起了什么道:“姐,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浇花了。” 沙发上坐着的李恒安轻出口气,撂了遥控器站起身道:“吃你的吧,我去。” “嗯,仙人球不用浇啊。” “说一次我就记住了。” 李恒安拎着花洒,一边浇水一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一条刚发出没多久的视频迅速窜上了热门,她随手点开,视频只有几秒,光线很暗,似乎是在车里拍摄的,一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窜过马路,飞速奔向旁边暗处的树林,看着看着,李恒安瞳孔猛一收缩,不对,最后两秒从车灯前一晃而过的身影根本不是什么动物,那分明是一个穿着连帽衫的人! 视频里的男子身姿压得极低,双手几乎着地,仿佛扑食的野兽一般横穿马路逃进了树林,不管是速度还是身体形态,都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的人类。 李恒安微蹙双眉,这形态让她产生了一种不好的联想,叉掉视频,文案最后一行字赫然写着,拍摄地点:城西十二矿旧址。 城西旧十二矿,顾峋要去的就是这里吗?他口中韩长旻的事,会不会这个相关!? 客厅中,林一帆的手机提示音一声清响,李恒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握紧了手中的手机,微微抿唇;却在这时,林一帆看着手机忽而出声了:“姐,你明天有时间吗?” “嗯?怎么了?” “前两天买了本书,快递弄错了,派到了文化路南段那个快递点,有点远,想你明天帮我取一下。” “文化路?”李恒安刷然回过头,“西三环的文化路?” “对,”林一帆觑着她的反应,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怎么,”李恒安放下花洒,“正好我现在也没事,我现在去得了。” “可是都已经十点多了.....” “反正是自助取件,又不下班,这会儿我又不困,估计睡不着,出去跑跑就能睡着了。”李恒安一本正经地点着头,说着走过来,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就走。林一帆叫住她:“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这么晚了......” “没事没事,”李恒安摆着手打断他的话,“你早点睡儿,不用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下了楼,李恒安跨上电动车一路朝城西行去,十二矿旧址,正好,取完件拐过去看看。 顾峋下了车,韩长旻立在林子外冲他挥手:“这边。” 顾峋疾步过去,压低了声音:“什么情况?” “应该又是郎希的人在这里试药,拿活人试药他干过也不止一次两次了,这次估计是没看好,注射了buck的茹素者跑出来了,正好被我们线人路过看见,一路追到了这里,现下人逃进林子里了。” 顾峋神色一怔:“人还活着?” 韩长旻微微点头:“海州他们看见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不过情况应该也不太好。” 顾峋轻嗤一声,指了指自己:“如果那个能活下来,算上我他是第二个,郎希的buck又前进了一大步啊。” “这可不是能笑出来的事,赶紧找人吧。” 林子算是旧十二矿的地界,不出煤之后,十二矿已经废弃六、七年了,这些年鲜少有人来到这里,林子杂草丛生,灌木能长到半人多高,要是藏个人着实没那么好找,不幸中的万幸是逃进来的茹素者身上带伤,有细微的血迹可循,几柱灯光在一片漆黑的林子里来回晃过,夜色渐深,半个多小时之后,韩长旻的手机响了,是海州的声音:“韩哥,人找到了。” “已经救不回来了。” 细微的虫鸣在沉寂的林子中格外清晰,昏暗的光线中,顾峋沉默半晌,末了低低地骂了一声。 第十三章 二人赶到的时候,一片沉寂的夜幕中除了虫鸣便只剩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喘息,虽然个子已经长成了,但细看之下,顾峋这才发现这只是个估计比李恒安还要小的男孩,他的气息愈渐微弱,逐渐黯淡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在场一行人,他躺在杂乱的草丛中,缓缓阖上了双目,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的眼角无声地淌出了一滴眼泪。 没有人知道这最后的时候他在为什么哭泣。 韩长旻蹲下身,细细地查看了男孩身上的伤口和他的指甲,末了站起身道:“和以前的一样,是痛苦之下的自残,致命伤是脖子上自己抓出来的那个口子......”他说着顿了顿,低头看着那沾染着血污的、痛苦的脸,轻叹了口气,“先把人带回去吧,当务之急是确定身份联系家属,彦城留过存档的茹素者数量不少,尽快吧。” “林子南边。”顾峋忽而开口。 韩长旻抬头:“嗯?” 顾峋没有看他,转头望向南边的方向:“如果家是彦城的,住址应该是林子南边,从那一带的人口开始排查吧,”说着,他重新低下头再次望向那男孩,声音渐低,“从来没接触过鲜血的茹素者注射了buck之后会异常痛苦,这痛苦会侵袭一个人的意识,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这个孩子在往这个方向跑,可能是本能地想......回家吧。” 韩长旻微微点头,继而望向海州吩咐道:“先把人带回去,路上小心一点,试验品跑了,那边可能会有人出来找,我和顾峋留这附近再看看。”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海州却一点头没再问什么了,现在这几个人中,他帮韩家做事的时间最长,他清楚规矩,韩长旻没说明白的事,他永远不会多问。 却在这时,顾峋神色微微变了,林子外一点细微的声响顺风而来,他沉下眉目凝神静听,当即眼神一凝,警笛?!他下意识回头望去,不远处的夜空依稀可见红蓝色的光芒。 韩长旻留意到这边的情况,眉尖一跳:“怎么回事?怎么会惊动警方?” 海州身边一个正在看手机的男子忽而出声:“我*!有人拍到发网上了!” 视频只有几秒,但已经足够诡异了,一行人当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海州轻咳一声,愧怍道:“应该是拍视频或者看到视频的人报了警,韩哥,不好意思啊......” “这不能怪你们,”韩长旻打断他的话,沉声道,“那会儿时间不算晚,有人路过拍到了也没办法。”正当他思忖时,旁边的顾峋忽而轻嗤一声,淡嘲道:“还好像素不高,没拍到脸。” 他说着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兀自点了点头:“这孩子个子还挺高。”韩长旻一脸莫名奇妙地望过去,然后就看见顾峋蹲下身,点了根烟倒插在尸体旁边,活像上香,这边韩长旻还没弄清楚他的意图,那边顾峋已经开始上手扒衣服了,一边扒一边念叨:“不好意思,兄弟冒犯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在落的人不人鬼不鬼......” 从死人身上扒衣服,韩长旻活了二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么不体面的事,他沉默了两秒,逐渐反应过来,神色复杂道:“一定要这样吗?” 顾峋头都没抬:“不然你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韩长旻抿了抿唇,抬眼看着目瞪口呆的海州一行,最终一抬下巴:“别愣着,帮忙啊,动作快点。” “......” 顾峋换好了衣服,那边警察还没进林子,韩长旻微微抿唇,一抬手打发道:“带着人快走吧,从林子后面绕过去,别再被人看见了。” “知道了,你们小心。”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声树枝折断的微弱声响忽而传来,顾峋刷然转头望过去,黑暗中人影一闪而过,顾峋一声厉喝:“站住!”话音未落,人已经抢先扑了出去。 韩长旻看着顾峋窜出去的身影,一阵头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八九不离十就是郎希的人,他暗自磨了磨牙:“看见了吗,不仅要防着警察,还得防着这波人,别愣着了快走!” 交代完,韩长旻一刻未停转身追了出去。 人影速度很快,应该也是吸血鬼,八成还是个血族——吸血鬼的两个分支,不需要鲜血的茹素者和靠鲜血为生的血族,论身体素质绝对是后者更胜一筹——顾峋一路穿过丛林穷追不舍,很快到了林子边缘,不远处的远光手电从人影身上一晃而过,顾峋瞳孔猛一收缩,不会错!就是郎希身边的人! 警察已经开始往林子里面探查了,顾峋却没心思顾忌这些了,这个人他认识,绝对算得上郎希心腹级别的,若是能抓到他...... “警察!不许动!” 在顾峋窜出树林的刹那间,刺眼的灯光猝不及防打到了脸上,他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指缝间透出模糊的光晕,隐约可见从暗出窜入林子的身影,顾峋气急败坏地出了口气,到最后连根毛都没追到。 “干什么的?!” 顾峋微喘着气,现在再大的火气也得憋回去,他强扯出一个笑,举起双手开始打腹稿,这边腹稿还没打完,那边警车后面却悄然来了辆小电动,顾峋神色一滞,不对啊,这电动车好眼熟啊!不是车上那个人更眼熟啊! 虽然人停在警车后面,还逆着强光,但顾峋还是立刻认出了那张脸,他简直要咆哮出声了。 李恒安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城西来干什么?! 从注射了buck逃出来的茹素者,到接到报警赶过来的警察,再到和郎希心腹的追逐战,最后是看到了自己这副样子的李恒安。 顾峋此时此刻一肚子糟心,心说这一个晚上都什么破事。 还没等他迈步,李恒安已经一声不吭调头离去了。 这边韩大爷终于跟了出来,一冲出林子看见这阵仗,麻溜举起双手挡住了脸,速度快到顾峋怀疑他是不是经常被警察逮;顾峋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掉坑之后一转头看见多年老友也掉了坑,他似笑非笑道:“来了,你说你冲那么快干嘛。” 四目相对,韩长旻轻啧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你眼睛,你注意一下好不好。” ——吸血鬼进入战斗状态时,瞳孔会不受控制地变成红色,刚才追人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韩长旻提起来,顾峋才想起这茬,他抿了抿唇,内心默默盘算了一下,这距离不算远,还有这直接怼到脸上的强光手电,警察但凡不是个瞎子,这会儿也该看清他眼睛的颜色了。 韩长旻倍感牙疼:“你东西带了没?” “少爷,您今天喊我出来的时候都火烧眉毛了,我就差坐火箭过来找你了,你还指望我记得带那些鸡零狗碎的?” 说话间警察已经围了过来,二人被带上车的时候,韩长旻终于找到了一个没人注意到的空隙,不动声色地往顾峋口袋里塞了个小盒子,他斜睨过去:“感谢我吧,还好我带了。” “我谢谢你。”顾峋冷着脸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的神色,韩长旻微微蹙眉,“又出什么事了?” “大爷的,刚才李恒安看见我了。” “......???” 彦城公安局。 顾峋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韩长旻正端着特有的、斯文又无害的笑接受警察的盘问,看见顾峋,审问韩长旻的警察一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韩长旻身边的位置,韩长旻跟着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峋心说这人真是属狐狸的,面朝警察和面朝自己,这前后不过一秒钟的事儿,脸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顾峋抽出椅子坐下,警察很客气地笑笑,支起手中的笔一点眼睛的位置,道:“先生,cos吗?” 顾峋“恍然反应过来”,连忙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取下了刚在卫生间戴上的美瞳——韩长旻上车时紧赶慢赶塞进他口袋里的。 警察微微点头:“事情大概我听你朋友说了,顾先生,公民在不违法的情况下有一些特殊的个人癖好,说实话我们本来无权干涉,但是您今晚的所作所为已经给附近的民众造成了恐慌,带来了麻烦,我们希望你能认识到这一点。” 特殊的个人癖好? 顾峋笑意凉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韩长旻,他用头发丝儿想都想到的韩长旻刚才是怎么说他的。 但大半夜像只疯狗一样在马路上以四爪着地的方式狂奔,似乎也着实找不到更好的说辞了。 于是顾峋笑得很诚恳,争取跟韩长旻对上口供:“不好意思啊,当代社畜压力太大了,我们也没办法,只能以这种可能比较极端的方式释放一下压力,没成想吓到了别人,”他说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真是太对不起了,我们以后一定会注意。”言罢,顾峋像看同伙一样看了眼韩长旻,似乎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样表现出诚恳的道歉态度,结果韩长旻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顾先生,是你,不是们。” 顾峋眉尖一跳,这会儿叫“顾先生”了? 第十四章 说话间,另一个拿着个文件夹的中年男子阔步走了过来,韩长旻视线晃过去,微眯双眸,他认识这个人,彦城公安局刑侦队长,姓刘,只不过三年前的一面之缘,这位刘队长怕是已经不记得他了。 果然,刘队过来晃了一圈,抬头扫了眼二人,视线完全没有在韩长旻身上过多停留,他将文件夹递给审讯的警官,随口道:“扰乱公共治安那两个吧。” “对。” 刘队抬头,看了眼顾峋,轻笑一声:“视频里跑的还挺快,不去当运动员可惜了。” 顾峋笑得很谦虚:“还好,从小就被人夸跑得快,只不过志不在此。” 刘队没接话,又转眼望向了韩长旻:“你就是陪他狂奔那朋友?” “我没有陪,我试图去阻止他,只不过去晚了。”韩长旻笑得滴水不漏,“经此一事,我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交友不慎,警官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和他保持距离划清界限。” 顾峋皮笑肉不笑,好一个交友不慎划清界限,果然是韩长旻一贯的尿性。 刘队笑笑,低头抬手将桌面上的资料拨了过来,一边看一边道:“我说你们富二代也真是吃饱了撑得,这排解压力的方式还真是挺别致呀,见过飙车的,这自己上腿跑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韩长旻理了理衣领,抬手示意了一下顾峋,好整以暇道:“不好意思我纠正一点,我是富二代,但狂奔的这位不是,我们富二代不背这个锅。” 刘队笑望着这两个小青年:“不义气呐。”言罢拍他了拍审讯警官的肩膀,话锋一转道,“你这边也赶快处理,二组那边缺人缺得快疯了。” “行,刘队您慢走。” 一顿教育,二人走出彦城公安局的时候已经深夜,顾峋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办公楼,啧啧感慨:“这么晚了,警察不容易啊。”他说着回头看着韩长旻,来了兴致,“嘶,话说回来,你们干的事也属于维护社会治安的范畴吧,怎么没见你们这么辛苦呢?” “我们从事的是低劳动量、高风险的工作,面对的敌人更可怕,”韩长旻笑吟吟道,“而且不是‘你们’,是我们,在对付郎希的事儿上,咱们可是站一边的。” 顾峋同样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是顾先生吗?不是划清界限吗?这会儿又是‘们’了?” “权宜之计嘛,毕竟我身份稍微有那么点特殊,你总不希望这事儿闹大,第二天热搜上挂着某某富二代有夜奔怪癖吧。” 顾峋冷哼一声。 韩长旻继续道:“说起热搜,你觉得李恒安会不会已经看到那个视频了,而且她刚才看见你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顾峋冷笑一声,“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城西来转一圈,支个小电动往警车后面一躲,看完就跑,一点儿都不负责。” “......”韩长旻明显没心情和他扯淡,不疾不徐道,“这样吧,我想办法把视频的热搜压下来,如果李恒安看不到那个视频,你穿着这身衣服也好,被警察逮也好,应该都会比较好解释。” “那如果她已经看到了那个视频呢?”顾峋意味深长道,“挂在热门上那么久,李恒安不想看见都难,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一晚上不玩手机,她身边总有人玩吧,看见之后跟她提起呢?韩长旻,事已至此,你想办法把热门压下来也来不及了。” “那就不好办了,视频发布的时间你才刚出门,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分钟内跑到城西换身衣服,再狂奔横穿马路,你这明显就是在帮那个‘看起来极其不正常的狂奔者’顶包,太可疑了,再加上李恒安又见过你发狂想要吸血的样子,‘像兽类一样扑食’这种特征并不难辨认,她肯定会怀疑视频里那个是你的同类,啧,顾峋,你不好圆回来啊。” 顾峋思忖片刻,忽而笑了:“我为什么要圆回来?我想了想,韩长旻,这是个契机啊,一潭死水是动不起来的,我们现在和李恒安的胶着状态就好比是这潭死水,我身份的暴露说不准能掀起层涟漪呢?如果说直接暴露自己太刻意,那经过今天晚上的事,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李恒安知道你的身份,之后呢?” “之后谈条件啊,不然你觉得她还能做什么,报警吗?” “啧,顾峋,当初说不能冒进的是你,如今要暴露身份的还是你,你做人就不能从一至终吗?” “你看看现在站在你面前这个是人吗?”顾峋坦然道,“情况变了,少爷,之前说不能冒进是因为没有取得李恒安的信任,她不会交出自己的情报,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做生意的肯定比我懂这个,双方的交涉合作不一定非得建立在信任上,今晚的情况变相地说,就是李恒安撞破了我的身份,我不得已去找她谈判。在某种心理层面的暗示上,她主动而我是被动,人如果认为自己掌握了当下情况,一定会放松警惕的。” “所以你今晚的人设是‘打算破罐子破摔找她摊开了谈判的吸血鬼’?”韩长旻看着他啧啧感慨,“你变了,变心机了。” “近墨者黑嘛,朋友。” “哎对了,”韩长旻话锋一转,“我一直想问你,最近林一帆上下学我都尽量让人看着点,也没发现你说的那种情况,而且出院后就没再听你提起过有人跟踪李恒安,怎么回事?” 话及于此,顾峋轻嘶一声:“说起来这个我也奇怪,自从上回被我看见一次后,那跟踪的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说就这么放弃了似乎也不太可能,”他面露难色,末了一点头道,“再看吧,林一帆那边,你也先别放松警惕,还是看着点比较好。” 李恒安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林一帆给她留了门廊的灯,客厅光线很暗,阳台的窗帘没拉,大片大片清冷的月华倾泻而入,斜斜地落在她脚边,她转头看了眼,林一帆房门紧闭,应该是已经睡熟了。 一股没由的烦躁席卷而来,她关了门廊的灯,静静地坐在阳台抽了根烟。 直到回房躺到了床上,顾峋立在车灯里的身影仍盘亘脑海挥之不去——又是那双血瞳,四目相对,那一刻顾峋也在望着自己。他认出自己了吗?他为什么要穿着那个人的衣物出现在警察的视野里?如果顾峋没有认出她,接下来......还要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粉饰太平吗? 李恒安轻出口气,在遇到顾峋之前,这些年每个毫无头绪的时刻,她都清楚眼下这种糟心是她自己选择的,她大可以放手于医生夫妇的案件,带着林一帆正常的生活,李恒安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善良或者正义的人,但她放不下这个案子,因为于医生对她来说不止是心理医生而已。 可顾峋出现之后,李恒安逐渐意识到,很多时候你所认为的自己的选择,其实并不完全取决于自己。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凌晨一点半,房门被叩响了。 李恒安一个激灵坐起身,转头朝门的方向望去,门外是顾峋低沉的声音:“是我。” 李恒安没有应声,下意识握紧了被角,门外顾峋顿了顿:“我知道你没睡,我听到声响了。” 李恒安微微蹙眉:“有事吗?” 顾峋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有事也不能在门外说啊,这么晚了,吵醒了一帆可怎么办。” 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李恒安面色一寒,起身下床,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收在袖子里,转身去开了门。 顾峋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低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果然是这张脸,我还以为我在城西林子那边认错了呢。” 李恒安:“......” 有点儿直接啊。 “......嗯?你在城西看见我了,也是,刚才去给一帆取了个快递,话说我怎么没看见你啊?” “取快递?警察叔叔给你送的快递吗?”顾峋看着她,笑意渐浓,他压低了声音,“你就真的......没有看见我吗?”说话间,一点血色在他黑色的瞳孔中扩散开来,下一刻,顾峋的双目俨然已经变成血瞳,李恒安神色一变,顾峋刷然抬手一把挡住了房门,他半合双目,缓声道:“嘘,别吵醒了弟弟,高三生不容易,我们进去说。”言罢,他迈出一步进了房间,反手将房门带上。 李恒安跟着他的步伐后退一步,压下眼底的戒备意味深长道:“看来是不打算装下去了?” “如果不是今晚这档子事,我本来可没打算这么早摊牌的;还有,”他说着低头,望向李恒安手中直指自己腹部的水果刀,扬唇笑道,“吸血鬼不是一般人,”说着,他缓缓伸手,微凉的指腹覆上李恒安握刀的手,他扶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将刀尖移到自己心脏的部位,“杀吸血鬼得命中心脏,随便朝肚子捅几刀我可死不了。” 李恒安不自觉间捏紧了手中的刀柄,没有应声。 第十五章 顾峋觑着她的神色,饶有兴趣:“你应该一早就怀疑我的身份了,不意外很正常,但是这么镇定就有些奇怪了,你不怕我吗?”他说着收回手掏出口袋的烟,翻开烟盒歪头叼出一支,接着探身朝前,丝毫没有停顿,李恒安心下一惊,下意识将手中的刀后移了两寸,顾峋修长的手臂越过她,拿起她身后书桌上的火机,接着低下头点燃了口中的香烟。 火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浓重的烟味从耳侧绕来,顾峋放下火机,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靠吸血活下来的怪物,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李恒安不闪不避地看着他,顾峋站直了身体,他发现李恒安的神色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她轻嗤一声:“我不喜欢别人用我的火机。” 顾峋微微挑眉。 “还有,顾先生大可不必这么恐吓我,咱们既然打开了天窗说亮话,那你我也都知道,你一早就没有要杀我的打算,毕竟......单是为了杀我,又费脑子又花钱也太不划算了些,”李恒安笑了,“只是不知道顾先生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是什么呢?” 烟雾缭绕中,顾峋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笑得很戏谑道:“应该不是李女士本身吧。” “顾先生都自亮身份了,应该不会吝啬再多说几句吧。” “亮出身份是无奈之举,也是我的诚意,但话不能这么说,空手套白狼可不行,”顾峋笑看着她,放缓了声音,“宝贝儿,情报是用来交换的。” “你想知道关于吸血鬼的事情,我想知道林立夫妇和你的事,等你什么时候决定抛出手中的筹码了再来找我,我一定会告诉你你想要的。”顾峋呼出口烟圈,转身摆手,“不打扰了,早睡。” 李恒安沉下脸色,忍了忍继续问下去的冲动,越是这种时候却不能急躁。 不想顾峋走出几步却发神经似地又回过头来,他随手丢了烟蒂,端起李恒安桌子上的水杯将杯底浇进垃圾桶,一声嘶鸣,顾峋笑得很和善道:“对了,出于善意,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你提个醒。” 李恒安不明所以。 顾峋说着,阔步朝她走来:“吸血鬼能在人类的社会隐藏身份,存活数百年,这个种族远比你想象的更加谨慎,”说话间已到面前,李恒安望着他眼中的寒意,没由地提起了重重的戒备;房中没有开灯,光线很暗,顾峋微垂双目望着她,笑了:“这种眼神才对——也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强大。” 言罢他抬手一晃,李恒安神色倏尔变了,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扬起了手中的匕首,恍然间顾峋的瞳孔已一片血红,他翻转手腕一把钳住了李恒安握刀的手,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李恒安暗骂一声,手腕的痛意使手部瞬间脱力,匕首滑落,顾峋右手接住刀,左手松开李恒安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推了把她的肩膀,同时迈出一步绊在她脚后,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一次呼吸的功夫,李恒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身体骤然绷紧。 顾峋眯眸看着她,调转刀锋刀刃朝下,随着她的动作向前倒去。 “喂你......!” 话刚出声,寒刃已到面前,不及多想,她倒吸一口凉气,转头伸手摸向床头柜。 是钥匙串的轻响。 李恒安重重倒在床上,顾峋一手垫在她脑后给了力度一个缓冲,另一手握刀从她耳侧猛然刺了下去,几乎同时,他的动作顿住了,顾峋的身体支在空中,匕首的刀尖已没入绵软的枕头。 他垂眸看着躺倒的李恒安,语带玩味:“真可怕。”视线下移,李恒安正握着钥匙串上的弹簧/刀,刀尖直指向顾峋的心脏,她沉下声音,淡嘲道:“学得还算快吧。” ——杀吸血鬼得命中心脏,随便朝肚子捅几刀我可死不了。 顾峋抽出匕首站起身来,调笑:“没想到女生的低音炮也这么好听。” 李恒安轻嗤一声坐起身,甩手收刀:“以后还是少点儿这样的建议吧,刀子不长眼,谁还没个万一呢。” 顾峋没有接她的话,他抛起匕首,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在刀刃上流转而过,刀身翻转,顾峋捏着刀尖接住匕首,将刀柄递到李恒安面前:“真是不好意思,划坏了你的枕头。” 李恒安接过刀柄——这是今天晚上第二次,顾峋捏着刀将刀尖朝向自己,他就真这么自信,还是说......相信她? 顾峋没有察觉李恒安的心绪,收回手缓声道:“总之就是为了告诉你万事小心,我知道你徒手收拾两个小流氓不在话下,但吸血鬼终究是不一样的存在,人可以仰仗自己的认知,但永远不要被认知所束缚。” 月色澄澈,窗帘中间漏进来一线月光落在顾峋棱角分明的脸上,划过他深邃的眼睛,有一瞬的错觉,李恒安仿佛从那眼底看到了一抹若有若无地悲戚,她脱口而出:“被认知所束缚......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顾峋笑意微凉:“曾经。”言罢转身便走,李恒安站起身:“今晚的情况......”顾峋抬手搭上门把手,动作顿住,李恒安稳了稳思绪,继续道,“至少今晚的情况可以解释一下吧,你为什么假装视频里那个人?” 顾峋没有回头,他推门出去,轻飘飘地道了句:“刚才那句话补充一点,除了谨慎和强大外,也得益于我和韩长旻这样的人。” 李恒安微微一怔,所以视频里那个人就是吸血鬼,顾峋今晚所做的,便是在掩饰那个人的身份? 面前的房门一寸一寸合上,顾峋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揣摩着他最后一句话,这个种族能够在人类社会隐藏身份存活数百年,是因为谨慎、强大、还有顾峋韩长旻这样的人。 他们所做的事......是在帮助吸血鬼吗?可是三年前韩长旻为什么会在于医生夫妇横死的那晚出现在彦城公安局,他关注的事情又是什么?如果“吸血鬼”这个存在是韩长旻的同伴,那三年前于医生的死岂不是...... 一阵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几乎同时,她手中的刀不留神滑落在地,轻脆的声响让李恒安猛然回过神来。 不对,李恒安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先入为主地将吸血鬼放在了邪恶的一方,可事实显然并不是这样,即使三年前的案子确是吸血鬼做下的,可吸血鬼中也有顾峋这样......在险些伤人时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的人。 她沉沉地出了口气,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刀随手丢在了书桌上。 ——得益于我和韩长旻这样的人。 一个隐约的猜想逐渐在脑海中形成,或许,并不是单纯的帮助者,一个群体想要长久的存在,势必需要一种秩序,顾峋和韩长旻,可能就是秩序的维持者。 房间里还残留着顾峋的烟味,是李恒安不喜欢的牌子,味道太冲,她沉下眉目,有些不耐地拿起了床头的烟盒,叼出一支噙在口中——当初是为了戒烟才把烟灰缸塞在阳台上,现在想在房中抽烟确实不方便。 李恒安伸手抓起桌面上的火机,火苗燃起,她望着暗夜中跳动的火苗,忽而就想起了方才顾峋在她耳边点烟的场景,一股说不清的思绪在心下泛滥开来,李恒安顿了两秒,轻啧一声放下了火机,将烟重新放回了烟盒。 她回到床上坐下,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拂到脑后,一阵烦躁——怕是以后每次用这个火机点烟都要想起那个场景了。 失眠大抵是会传染的,顾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方才的场景一遍一遍在脑中回溯,烟丝燃着,他垂眸望着眼前白皙的脖颈,青紫色的血管,那瞬间他几乎能感受到那微弱的跳动,可就是这样的感官刺激,顾峋却生不出丝毫吸血的欲望来,香烟的气味中混杂着李恒安的身上的气味,那并不是某种可以具体描述出来的东西,比起气味,似乎称之为“某种气息”更加合适,她就像一块清冷华美的玉石,没由地让人冷静下来。 顾峋更加确定,李恒安身上一定有某种特殊的东西,能够影响他吸血欲望的东西。 耳边泛起一丝微弱的异样,顾峋伸手一拂,指尖带出一根纤细的长发,这种长度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应该是刚才两个人倒下时候沾上的,他捻着指尖的长发,无意识地笑了笑。 江城。 长夜将尽。 一声鹧应的长鸣划破天际,东方的第一缕霞光应声而起,郎希低头看了眼手机,划下了接听。 “怎么样?” 电话里蜡祠的声音似乎带着丝疲倦:“先说结果,依旧是自杀;但是情况比前几次要好得多,实验体并没有第一时间对自己下死手,不仅撑了下去,甚至还有余力反抗,我们的人没留神被他伤了;人跑了,我一路跟过去,找到的时候大概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那时候人才死。” 听罢,郎希略一扬眉,玩味道:“跑了?” “对,不过没惹出什么大事,恰好被顾峋和韩家的人撞上,后面的事差不多都是他们处理的。” “居然还有这么一出。”郎希笑意更浓,“顾峋他们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差不多,还有最后一口气,是在他们面前咽下的。” “这样啊,”郎希虚目望着窗外熹微的天色,悠悠道,“没能看见顾峋那时候的脸色,似乎还挺可惜的。” 蜡祠顿了顿,又道:“刚才西南的人来信了,说那边的研究所可以投入使用了。” “不着急,你先回江城吧,回来再说。” 第十六章 翌日,晨。 李恒安大早上的便没了影,林一帆打起床起就没看见她,结果打开手机一看,够可以,美好的一天从网吧的早市开始,他微微蹙眉,李恒安近一年多来打游戏明显比以前少了很多,如果他猜得没错,他姐八成是有什么事不顺心,今天中午大概率还会搬盆绿植回来,林一帆转头看了眼拥挤的阳台,微微叹了口气。 李恒安来到蓝天的时候夜班的庄扬才刚醒,睁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她登时来了精神,颇为诧异道:“哟,来早市?”他说着低头看了眼李恒安空空的两手,“还没带板子?” 李恒安甩甩手:“不画画,来玩。” 庄扬颠颠儿地跟到座位上,戏笑:“稀罕呐,不是好久没玩了吗?今儿吹的什么风?” 李恒安低头打开机子,没看他,半真半假道:“昨儿被人占了便宜,心情不好,来虐菜。” 于是庄扬笑得更开心了:“行啊大姐,是哪位奇人异士啊?现住哪家医院?我去瞻仰瞻仰。”李恒安漠然地看着庄扬堪称淫贱的神情:“没,我打不过他。” “真的假的?谁啊?” “就天天来上网那个。” “那哥们儿......”庄扬努力回忆着,但明显没什么印象,半天憋出句,“个挺高。” 打开游戏,庄扬瞥了眼屏幕:“嘶,这不是你号儿吧。” “反正也要打游戏,不如代练赚点钱。” 庄扬嘿嘿一笑:“这点儿小鱼小虾有什么可赚的,等你什么时候想出手你的账号了,给我说一声,肯定给你个满意的价格。” “谢谢啊,”李恒安皮笑肉不笑,“还没穷到倾家荡产的地步。” “啧啧,好久没玩了,要不要跟我来一把。” “庄哥,你不用开机子的吗?再说了我现在是正经生意,跟你玩耽误时间。” “放心,你多秀呐,十分就能解决战斗。” “你撑不了十分钟。” “哎......” “有人来了,”李恒安直接打断他的话,抬头笑得毫无诚意,“干活去吧,代练找我,给你打折。” 打发走了庄扬,李恒安随手点了根烟,啪嗒一声丢下火机,游戏开始匹配,她虚目望着屏幕,双眉紧蹙,有时候必须得承认,暴力真的是宣泄郁闷的一大手段,可见从某些角度来讲,游戏的诞生也为维护社会治安做出了不小贡献。 顾峋一觉醒来,发现家里就剩下自己了,这一度让他陷入了自己是不是太懒的自我怀疑,直到吃过饭,韩长旻的电话打进来,顾峋发现这孙子起得比他还晚,内心这才找回了一点平衡。 那边韩长旻刚说了一句话,顾峋听出了他刚醒,便像模像样地一通教育,教育完了才开始问正事:“昨天晚上的事怎么样了?” 韩长旻冷笑一声:“联系上家属了,都处理好了,你都不知道我今早几点才睡,跟谁在这儿装大尾巴狼呢。” “嗯,还有别的事吗?” “你那边呢?只问我了,你谈判的怎么样?” “怎么样,”顾峋轻嘶一声,煞有其事道,“个人感觉情况良好,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实质性收获。” 韩长旻:“......” “别急,李恒安已经动摇了,她绝对好奇我还有什么事儿瞒着她,她来找我谈只是时间问题。” “行,”韩长旻轻嗤,“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那行,没别的事挂了啊。” “先别,中午出来一趟。” “干嘛,”顾峋眉梢一扬,“你要请我吃饭?” “当然不是只请你,”韩长旻悠悠笑道,“还有两个人,是来帮我们的,你还不认识,我想着先安排你们见一面,以后也好共事。” “谁啊,这么好心。” “南部姜家的人。” 闻言,顾峋神色一滞:“和韩家一样的那个姜家?” “对,就是他们。” “嘶,这不对吧,”顾峋面露疑色,“这事和姜家八竿子打不着,他们怎么会来人帮忙?难道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 “也不算没关系吧,是我很早之前就认识的人,和郎希有些私人恩怨,所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过来帮忙了,快到彦城了才联系我,总之中午时间空出来,出来一趟,见面再说。” “行,知道了。” 彦城二中。 高三生周末只有半天假,日夜连轴转的压力让这哪怕只有半天的时光也显得弥足珍贵,晌午将近,一个年级的学生逐渐浮躁,于是浮躁的王相之一个不留神将林一帆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碰进了洗手池里。 “哎一帆......” 冰凉的水倾泻而下瞬间将手机浇了个透心凉。 当林一帆眼疾手快地将手机捞出来的时候,手机已经黑屏了,王相之愣愣地看着林一帆,干笑两声:“那什么.....不好意思啊一帆,我回头赔你。” 林一帆眉目微沉,甩了甩水,他低头望着手机顿了顿道:“算了,正好下午有时间,我找个店看一下,应该能修。” “那行,你下午修的时候记得喊我,我跟你一起。” “嗯,”他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对了,周振请假,今天排我值日我还没来得及跟我姐说,我姐中午还在蓝天等我。” “那没事,”王相之大咧咧地一笑,“我加过咱姐,我待会儿给咱姐说一声。” “是我姐。” “哎呀都一样,你说我都转学过来半年了,也就跟你最熟,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有个姐......” ...... 李恒安下了早市,眼看着过了十二点,却左等右等等不到林一帆,早上明明发过信息,说自己在蓝天,让他下了课直接过来,林一帆也不可能从早上到现在一直不看手机;她缓步出了蓝天,在门口拨出电话,那边直接提示无法接通,这更不对了,林一帆几乎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近些日子来和顾峋的纠缠让她神经一直紧绷着,现下出现这样的情况,李恒安几乎是第一时间怀疑林一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不及多想,她跨上电车直奔彦城二中,结果刚出蓝天不足二百米,王相之便骑着自行车迎面赶了过来,看见她直接刹车停下,脸色明显不太好:“恒安姐,你去趟学校吧,一帆跟人打架了。” 李恒安觉得自己可能是疯魔了,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居然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出了什么事,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一帆从小都没跟人打过架,这还不算出事儿吗?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打架呢?” 王相之一边调头一边道:“我也不清楚,今天他值日,当时我没在场,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的,一帆手机都摔了,我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进办公室了。” 李恒安心说怪不得我打不通,她稳了稳心神:“知道了,我过去看看,一帆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他倒是没伤着,不过对方伤的不轻,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放心。” 李恒安淡淡应了声,一拧车把往前奔去,一路上王相之几乎把自行车蹬出了风火轮的效果才勉强跟得上她,外来车辆不进校园,李恒安停车的空档,王相之在校门前的超市买了两瓶冰镇饮料,拧开盖子一阵狂灌,待她停好车回过头来时,王相之忙非常礼貌地拧开另一瓶递给了她。 彦城热得快,虽说还没出春,但天气已经不算凉快了,直到看见王相之额前细密的汗珠时,李恒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时心急,忽略了自行车和电动车的差距,她讪讪一笑,接过饮料喝了一口,心说还怪不好意思的,这孩子得累成什么样啊。 李恒安并不是第一次来二中,进了学校直奔教学楼,却被王相之出声叫住:“恒安姐,原办公室装修,老师都挪到后面那栋旧楼了。” 于是李恒安跟着他一路朝校园深处走去,二中建校早,后面的旧楼几乎都已经不用了,没空调,没网络,老师们要挪到这边办公着实受罪,旧楼后面连着二中的小南门,因为这片儿没装摄像头,所以这个门平时不开,只有放假人流量过大时才会开个一次两次。 正午十二点多的大太阳毫无遮挡地迎头照下来,路旁边刚栽上一年都不到的小树苗自顾不暇,李恒安微眯双眸,心说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眼前的王相之逐渐出现了重影,李恒安一阵头晕,迷迷糊糊之中心想如果这种温度都能中暑那可真是太扯淡了,她一个趔趄堪堪稳住步子,前面的王相之察觉到异样,回头面露疑色:“你怎么了?” 李恒安一手扶着树蹲了下来,声音艰涩:“头晕......” 最后的意识,王相之挥手在她面前晃,试探地喊着:“恒安姐......?”眼前一黑,李恒安沉沉地昏了过去。 “竟然是这样,”韩长旻微微点头,微微抿唇,“川哥,节哀。” 姜川摆摆手:“都过去半年了。” 顾峋觑着他的神色,从见面起这个姜川给人的感觉就是大写的佛系加豁达,可在说这句话时,顾峋能感觉到他努力地调整了一下神情,却还是没能摆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来。 姜川晃着手中的杯子,一手撑着下巴,示意了一下身边安静坐着的女孩:“我堂妹,姜清桐,一来和吴霜也有些交情,二来也是觉得应该来帮帮忙,所以就和我一起过来了。” 韩长旻望向她,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姜清桐,但正式打交道倒是第一次,他微微颔首,笑道:“谢谢你,清桐。” “不客气,”姜清桐垂眸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淡淡道,“本就是大家的事。” “具体哪个人动的手,有头绪吗?”顾峋望向姜川。 第十七章 姜川面露难色,打开手机一边翻着一边应道:“是有可疑的人,当时的监控拍到有人尾随过吴霜她们,但是光凭这个什么也确定不了,我和长旻先前谈过,你应该也知道,半年前郎希正在试验口服版的buck——虽然后来证明效力不行被否决了——但我推测吴霜那时候中的就是口服的。”顿了顿,他继续道,“不是注射,而是随随便便就能下手的口服,所以根本没办法确定是谁下的手,”他说着将手机推到二人面前,抬眼道,“就是这个,但是只是尾随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 两人低头看去,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监控截图,图片里的似乎是个戴着卫衣帽子的年轻人;姜川喝了口茶道:“后面还有,第四张隐约能看到脸。” “找人查过这个人吗?”韩长旻一边翻着一边道。 “没,监控是前一段时间才弄到的,时间紧,而且也不能证明就是这个人下的手,所以还没着手查。” 一张一张划过去,第四张图片里的人微微抬头,隐约露出了大半张脸,顾峋看着那张年轻的脸,电光石火间,一丝熟悉感裹挟着隐秘的不安席卷而来,他沉下眉目,拿起手机放大画面,神色登时寒了下来。见状,韩长旻转眼望过去:“怎么了?” “我认识这个人——”顾峋放下手机豁然起身,“他是一帆的同学,叫王相之。” “一帆的同学?”韩长旻眉尖一跳,姜川拿回自己的手机,不明所以:“是林一帆、林医师的遗孤吗?” “没错,”顾峋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一边拔电话一边道,“你们先聊,一帆这会儿放学了,我先去接他。” 姜川跟着站起身:“你先别急,不一定呢......” “王相之正好是半年前转到一帆学校的,时间对得上,一个疑似郎希手下的人,在一帆身边呆了半年.....”话音戛然而止,顾峋倏尔想起初次见到王相之的场景,他那时看着自己的神情,分明是错愕的,为什么?因为他所认识的顾峋,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顾峋暗自磨了磨牙:“这个王相之很有问题,我得先把一帆平安接回来,把这事跟李恒安说一声,啧,”他放下手机,“一帆电话打不通。” 听罢,韩长旻起身道:“川哥,我们一起去吧,现在得先保证林一帆的安全,这个王相之有必要好好查查。” “行,一起吧。” 几个人起身,顾峋继续打李恒安的电话,听到提示音后一声暗骂:“怎么还关机了呢?今天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联。” “先别急,”韩长旻看了眼时间,“这都快一点了,一帆应该已经回家了,我们先从住处开始找。” 彦城城郊。 出租屋内,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汪兴刚吃过饭,正蜷在旧沙发里叼着牙签削苹果,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随手划下接听键。 “嗯?搞定了?”汪兴眉梢一挑,不可置信道,“你自己?” “对,”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隐隐的不耐,“天太热了,赶快过来吧,就送个人,你和成哥就够了,位置发你,动作快点。” “行吧。”汪兴放下苹果,抽出张纸巾胡乱擦了擦手,提示音响,他打开位置看了眼,轻啧一声,兀自嘟囔了句:“怎么是个学校......” 暑意初起,房中已经有了苍蝇的声音,他骂了声娘,收了手机,伸手准备去拿桌上刚削好的苹果,结果转眼便见三只绿头苍蝇正伏在淡黄的果肉上,一阵恶心,汪兴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收了手,转头离去。 一点一刻,一行人驱车赶到顾峋住处时,林一帆刚到家,开门看见顾峋带着姜川和姜清桐这两个生面孔,明显一怔,继而侧身让出条路来:“顾峋哥,这二位你朋友?” ——怕被林一帆认出来,韩长旻压根就没上楼。 确认林一帆没事后,顾峋笑笑,打着哈哈应了声,接着进客厅不动声色地四处看了圈,回过头状似无意道:“话说一帆,你姐不在家啊?” 林一帆眉尖动了动,思忖道:“我也不知道,这会儿应该回来了才对。我姐上午去打早市,本来说是中午等我一起回的,但今天轮我值日,我手机又被相之碰进了水里,我就让他帮我跟我姐说了一声,让她不用等我,可都这会儿了她还没回来。” 又是王相之! 顾峋敛了敛眼底的寒意,端出一个略带戏谑的笑来:“王相之?就上次跟你回来那个?他怎么会把你手机弄水里呢?没让他赔啊。” “手机在洗手台上,相之不小心碰进了洗手池里,”林一帆言罢,抬眼道,“哥,你能帮我联系一下我姐吗?” 顾峋略一思忖:“行,我打个电话问问。”言罢他有模有样地拨了电话,腹稿都不用打张口就来: “喂,在哪儿呢?” “啊.....在学校啊,开会?你也不说一声,你弟又不知道,看你没回家,又联系不上,把孩子给急的。” “嗯嗯......行我知道了,没事我跟他说。” 挂了电话,顾峋回过头笑吟吟道:“没事,你姐学校临时通知,加了一个毕业生就业指导会,你姐刚去,说是忘了你手机进水了,把信息发你手机上了,不用担心。” “就业指导会?”林一帆回头看了眼表,两点都不到,他面露疑色,“这个时间点......” “......咳,一般辅导员都很忙的,说不定下午还有课呢,中午加塞开个会,很正常。”顾峋言辞恳切。 林一帆微微点头,末了才轻出口气道:“也是,”他说着抬头看向姜川和姜清桐,“那你们先聊,我回房了。” “一帆,”顾峋忽而出声叫住他,林一帆回头,顾峋笑道,“我就回来拿个东西,下午还有事儿要和川哥谈,”他说着看了眼姜清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对林一帆道,“这是川哥的妹妹,姜清桐,本来是跟着川哥来玩的,结果我们两个这不是下午要忙嘛,而且我们对彦城也不熟,你看你方不方便下午陪清桐出去转转?” 闻言,姜清桐和林一帆异常默契地用同一种脸色看向顾峋,那脸色分明是在说,你神经病啊,莫名其妙。 顾峋面露难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弟弟,帮个忙,麻烦你了。” 姜清桐清楚,这句话明面上是对林一帆说的,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峋应该是有什么打算,于是她让步了,转眼看向了林一帆,对上小姑娘的眼神,林一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略一点头道:“不麻烦。” “行,谢了。” 顾峋带着姜川回了房,关上房门转头交代道:“不好意思,刚见面就麻烦你妹妹,但是我想着一来让他有点事儿做,省得怀疑李恒安的去向;二来李恒安如果真是出了什么意外,说明那伙人不再观望,已经下手了,我怕留林一帆自己在家不安全,毕竟王相之对他知根知底,”他说着轻啧一声,“川哥,你待会跟清桐说一声这个情况,让他们下午小心些。” “知道了,”姜川应了声,继而稍稍挑眉,“不过话说回来,我听你的意思,林一帆是什么都不知道?” “对,林医师什么都没告诉他,我和韩长旻暂时也不想把他卷进来,所以也都没说过什么。” 顿了顿,姜川轻叹口气:“也是迟早的事。” 下了楼,顾峋拣主要的跟韩长旻说了一下,听罢,韩长旻微微眯眼,别有意味道:“你觉得是巧合吗?” “巧合个屁,”顾峋吐出口郁结于心的恶气,“如果王相之想对李恒安下手,林一帆绝对是最好的饵。” “这有点说不通啊,”姜川忽而开口,“为什么目标不是林一帆,而是收养林一帆的李恒安?” 韩长旻神色暗了暗,转头冲顾峋递了个眼色,顾峋顿了一下,继而应道:“前面还有件事,就是为什么我会搬来这里的事,和李恒安有关,待会路上详说。” “先去蓝天吧,查监控。” 背部撞上坚实的水泥墙面,一阵闷痛,李恒安微微蹙眉,缓缓睁开双目,视线还不是很清晰,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似乎有人影错乱晃动着。 似是察觉到她的醒来,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人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他好像在笑,是张有些熟悉的脸,视线逐渐清晰,李恒安定睛望去,眉目一寒——是王相之。 “恒安姐?呵.....醒得倒是挺快。” 李恒安本能地想站起身,结果挣扎之下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已经被牢牢绑住,她抬眼望去,王相之身后还站着两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 李恒安按下心中的惊疑,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试探出声:“王相之?” “是我。”王相之一点头,面色坦然。 李恒安微眯双眸:“......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绑架......” “别废话了,”身后那个面色阴沉的男子打断了他的话,“等天一黑直接送到老狼那儿就行了吧。” “别着急呀,我叙叙旧,说不定恒安姐被我说通了愿意配合,我们就不用等天黑再动身了,是不是?”王相之眯眼笑了,李恒安微微蹙眉——一帆的朋友,自己的熟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这见惯的笑中看出危险的意味来。 “开玩笑嘛,恒安姐,别绷着个脸。”言罢,王相之回过头悠悠道,“成哥,我单独问她几句话。” 第十八章 李恒安看向那个男子——成哥。 成哥眉目沉了沉,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李恒安,最终落到王相之脸上,王相之不闪不避地望着他,笑得别有意味:“成哥,别忘了,是老狼对她感兴趣。” 僵持之下,成哥最终还是让了步,他收回视线,一声不吭转头离去,身边的另一个男子见状也没说什么,干脆利落跟着走了。 王相之回过头来:“汪兴,劳烦关个门。” 李恒安的视线随之晃了过去,王相之会意,伸手在她面前晃,笑出声道:“姐,你记他们的脸和名字也没用,你大概率是没机会报仇了。” 李恒安没接他的话,转过眼问道:“是那瓶水吗?” “嗯?”王相之一顿,接着反应过来,“哦对,是,毕竟下药是最省事的方法了。” “一帆打架的事也是假的?” “恒安姐,现在不是你关心这个的时候吧,一帆就算打个头破血流处境都比你现在好,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不猜猜我为什么绑你吗?” “为什么?总不可能是打算卖掉吧,”李恒安轻嗤一声,上下打量着他,“我看你也不像缺钱。” 王相之低头笑了,末了,他缓缓抬眼,笑意淡了下去:“也别绕弯子了,直奔主题吧。”李恒安眼神一凝,如殷红的血滴入墨池一般,王相之瞳孔中心的一点血红晕染开来,这双血瞳! 王相之猛得抬手端起她的下巴,打量着她的神色道:“不是惊疑,是警戒——”他收回手,意味深长,“恒安姐,你果然知道点儿什么。” “都别藏着掖着了,没错,我是吸血鬼,一直都是,你应该也知道吸血鬼的事吧。” 李恒安敛了敛眉目,半开玩笑道:“怎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绑架灭口吗?” “这倒不至于,毕竟你知道的事肯定不仅限于吸血鬼的存在这么简单。” “我还应该知道什么?”李恒安略一扬眉,“你问,我知道的我都说,毕竟现在为人鱼肉,只要能放了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啧,姐,你这就是在套我的话了。” “那换个话题,王相之,你是认识了我之后才对我感兴趣的,还是说一开始就是因为我才去接近一帆?” 王相之没有应声,半晌,他抿唇笑了:“恒安姐,你这个命题有问题,你在试探我对事情的了解程度,并且.....”他说着放慢了语气,“你是想把一帆摘出去。” 李恒安神色一黯——如果王相之的目标只是自己还好,但现在来看,显然不是。 “但很遗憾,”王相之的目光逐渐深邃,“林一帆从一开始就不是局外人,你能成为我的目标一部分也是因为你出现在了他身边,我了解一帆和吸血鬼的牵扯,或者说是他爸林立和吸血鬼的牵扯,你打从一帆十四岁的时候就出现在他身边,你真的没有从他手里拿到过什么吗——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从林家人手里拿到的东西,三年前那晚林医师交给她的那些药粉!如果王相之在寻找这个,那么林医师死前所嘱咐的、不能落入“他们”之手,岂不是就是这些人...... 李恒安按下内心的惊涛骇浪,端出一副风平浪静的神色来:“我的回答会决定我将受到怎样的对待吗?” “也许吧。” 稍稍一顿,李恒安笑了:“你至少得先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王相之没有应声,末了,他站起身冷笑一声:“这多没意思。”言罢转身出了房门。 彦城二中。 三人出了警卫室,韩长旻划着手机上的地图道:“李恒安离开蓝天后遇见的王相之,二人进了彦城二中就再也没有出来,或者说没有走正门出来,刚才警卫说,彦城二中的南小门会在节假日开放,并且那附近没有监控,如果要离开,走那里最合适。”他说着动作一顿,放大屏幕道,“有了,南小门外葵花路,路上没有装监控的地方,路北端是未开发区,死路,但南端有家酒店,我看图片上酒店门前是有监控的。” 他说着抬头,思忖道:“蓝天那边是你认识庄扬,学校这里可以说找学生,酒店的话......啧,申请调配资源太浪费时间.....” “用不着,”顾峋瞥了眼手机屏幕里的酒店,沉声道,“看起来不是什么很严格正规的店,就说车被人刮了,掏钱掏烟,应该就能看到。” “行,以防万一我先联系着。” 事实证明这家酒店果然不是一般的懈怠,午后昏昏欲睡的安保人员听了他们的话,看了眼摆在面前的烟,甚至都没问过经理一声就直接带他们进了监控室。 所幸这天基本没什么车辆走这边过,从李恒安进二中开始到现在,进去又出来的交通工具中,只有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能藏人,前后时间基本也足够跑到南小门拉个人,监控拍得清晰,隐约能看到车牌,韩长旻记下车牌号发了出去,继而冲二人招呼道:“走吧,交警大队那边打过招呼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冷静下来之后,李恒安莫名很想笑,昨天顾峋才用实际行动让她领教了一番吸血鬼的身手,却不想今天这个吸血鬼省略了所有武力环节,直接下药,智商碾压,多不给面子。 刚才她抵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在房中一通乱跳,基本算弄清了形势,窗外目光可及范围内没有任何认识的东西——这是她完全陌生的一块儿地方;他们待的应该是栋废弃的居民楼,目前李恒安在三楼的房间,房中除了张破败的旧床和一把锈到八成再也打不开的折叠椅之外再无他物。 自己左边口袋里的手机被拿走了,右边口袋里的钥匙串重量不对,不出意外地话应该是弹簧/刀被摘掉了;双手被反绑到身后,用的应该是和脚踝上一样的、干枯粗糙的粗麻绳。 李恒安低头盯着那麻绳看了好一会儿,末了缓缓抬眼,一路朝门口跳过去,开始拿手肘撞门。 几声过后,外面的人低低地骂了声,却似乎并没有开门的意思,李恒安不死心,保持着报丧的频率有条不紊继续“敲”,没多久,面前的房门被猛地推开,力度没收住,李恒安一个踉跄朝前扑到,额头狠狠擦过门框,一阵尖锐的疼痛,她轻出口气,忍了忍骂人的冲动,挣扎着翻过身坐了起来,汪兴立在门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找什么事儿?!” 额前似乎有血沁出,李恒安非常不讲究地靠着布满灰尘蛛网的墙壁,也顾不上去管伤口,她抬头看着汪兴,声音低沉:“给根烟抽。” “什么?”仿佛听到了极其荒谬的事,汪兴不可置信道。 李恒安微微昂首,加重了语气又道一遍:“烟瘾犯了,给根烟抽。” 汪兴气笑了:“你还真是......”说着便欲一脚踹过来,李恒安定定地看着他,心说踹吧,这一脚踹下来,老子待会儿弄死你。 结果话刚出口,不远处的走廊便响起王相之的声音:“怎么了?” 动作顿住,汪兴撇撇嘴,收腿转头道了句:“找事呢。” 王相之不急不缓走过来,转头低眼望着她:“什么事啊?” 李恒安抬眼望向他,微微一笑:“呆在这儿我发愁啊,要根烟抽不过分吧。” 王相之端着素日里对林一帆的那种笑,声音轻快:“我还当是多大的事,”他说着转过头,朝汪兴伸出手,“劳驾。” “喂,你不会真的打算......” “一根烟而已,”王相之打断他的话,“我和恒安姐怎么说也也有半年的交情。” 汪兴神色难看了下来,却也没说什么,翻出口袋里的烟盒和火机扔了过去,骂了一声调头就走。 王相之在李恒安面前蹲下身,给她点上烟,李恒安内心不合时宜地升起一阵慨然,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混到了有人给自己点烟的境界,虽然眼下这情况有点儿特殊。 李恒安叼着烟,半开玩笑道:“烟里不会再下药吧?” “呵,这又不是我的,要问得问汪兴。”王相之抬眼看着她,“恒安姐,朋友一场,你真什么都不打算和我说吗?” “朋友一场你就给我弄到这儿来?”李恒安叼着烟冷笑,“你不管让我说什么都得给点提示吧,不然我怎么知道该说什么?给你汇报一下我一个月赚多少钱?” “你还真的是什么情况都开得了玩笑。” “不过我倒是有事想问问你,”李恒安继续道,“你在一帆身边呆了有半年了,动手的机会多了去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因为一直以来了解得太少,以为没必要对你下手,但最近情况变了,发生了些不同寻常的事,证明了李恒安的价值。” 李恒安眼神微寒,是顾峋。 她端着张波澜不惊的脸,朝王相之喷了口烟:“最近发生在姐姐身上的、最不同寻常的事就是姐姐戒烟两年后又开始抽烟了。” “恒安姐,等换个地方换个人,就不是我这种询问方式了,何必呢?”王相之站起身,垂眸看着她开门见山道,“顾峋究竟为什么接近你,别给我扯是为了租房子。” “不是为了租房子的话,”李恒安认真想了想,继而抬头诚恳道,“那大概是觊觎我的美貌吧。” 话一出口,李恒安后知后觉地从这话中琢磨出了股顾峋的味儿来,心说混久了果然近墨者黑。 王相之凉凉道了句:“罢了,还是等下换个人问你吧。”言罢转身朝门外走去,随手带上了门,李恒安听到他远远地喊了声,“汪兴,过来守着。” 房门再次闭紧,李恒安神色寒了下来,她吐掉口中的烟转过身,指尖捻起燃着的烟,摸索着往绳子上按去,她一边烧绳子一边捋着思绪,三年前林立临死前交给她一包药粉,嘱咐她不能落到那些人手中,可究竟是什么人,林立到最后也没来得及说出来,李恒安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的场景,他拖着将死的身躯,挣扎着爬过来,将东西交到她手中,他别无选择,当时在那条巷子里的只有李恒安一个人。天寒地冻的风雪里,林立所过之处拖出一道长长的、狰狞的血痕,到最后咽气的时候,他浑身都已经凉透了,最后的血液浸湿他身下的雪,殷红朝自己脚下蔓延而来。 那是她从林家人手里拿过的唯一的东西。 第十九章 这东西无疑和吸血鬼有关,顾峋所谓的“她和林立夫妇的关系”很可能指的就是这个,而王相之一伙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谋害林立的人——无疑也是为了这个才接近的一帆,原本他们的目光很可能只停留在一帆身上,但是如今顾峋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难道他们认为顾峋在自己身上找到了线索所以才对自己下手? 不,不对,顾峋搬进这个房子里,按照自己刚才的分析,他们应该首要怀疑的是他为了接近一帆而来,这么直接将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不合理,一定还有其他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是列车上的那件事! 李恒安瞳孔猛一收缩,几乎同时,身后手腕上的绳子终于被挣断了。 她抬头看了眼房门,并无异样,很好,香烟已经燃尽,她丢开烟蒂,开始轻手轻脚地解脚腕上的绳子。 应该就是列车上的那件事,因为顾峋没有对自己下口,这其中一定还有某些自己不知道的蹊跷,促使顾峋接近自己,也成为了王相之他们跳过一帆直接锁定自己的重要因素;而列车上发生的事只有三个人知道,自己,顾峋,还有通知自己过去的可疑男子。 不会是自己,不会是顾峋,王相之要知道列车上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通过那个男子。 李恒安隐约琢磨出了现在自己所知的三方势力,自己和林家,顾峋韩长旻,还有王相之和可疑男子。 解开了脚上的绳子,李恒安轻声起身,到窗边探头看了眼,嗯,这种高度,跳下去不死也残,她回头扫视房间,也没有什么可以控制升降的东西;如果不走这里,门外就是三个成年男子,先不说其中还有个吸血鬼,就余下那两个,一看就和整天只知道打游戏四肢不勤的小流氓不是一路货色。 进退维谷啊。 汪兴蹲在门外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只要入了夜,高速查得不严,就能想办法把这女的带出城.....房中玻璃碎裂的声音乍起,汪兴神色一怔,心说又搞什么幺蛾子,他豁然起身推门而入,上了锁的窗子前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暮时的凉风迎面灌进来,打眼一看,房中空无一人,汪兴当即从头到脚凉了个透,这可是三楼啊! 他扑向窗子探头出去查看,老旧的铁门吱呀一声缓缓荡过去,露出了门后拖着折叠椅的李恒安。 窗户外面,楼下的空地上连半个人的影子都没有,电光石火间,汪兴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霎那间一片煞白,他刷然回过身,折叠椅已经迎面重重拍了下来。 三人走出交警大队的时候,海州正好驱车赶到,韩长旻下了顾峋这辆车朝海州走去,一手拉开车门道:“车辆从北郊长兴路口拐过去之后就没监控了,再往北的高速口目前还没有发现这辆车过,中间的两条路咱们分头去找,如果天黑之前还没消息赶快通知我,我找人想办法卡一下高速路口。” “知道了。”顾峋回头应道。 他载着姜川一路向北行去,姜川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导航,啧啧感慨:“真没想到,李恒安身上还发生过这档子事儿,”他说着轻嘶一声,转眼看着顾峋,“话说你真不觉得是你自己把持住的?” 顾峋睨了他一眼:“你和韩长旻怎么都这么说,你们是对我多有信心。” 姜川视线转回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自己把持住的,那这事情就大了,林医师遇害后,韩家有多希望从林一帆身上找到点什么,可事实证明什么都没有,甚至据韩家所知,林医师生前根本没有研制出真正意义上成功的解药,只留下一堆半成品和原药,老教授接手多少年了,也还没什么实质性进展。如果真的是李恒安的问题,要么,就是你说的那种,解药或许在她身上,你闻到的是解药的气味,再要么,就是她本身是解药。” “本身是解药?”顾峋眉尖一蹙。 姜川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酸奶,一边低头打开一边道:“不是经常有这种人吗,天生身体里就有某种病的抗体,或许就是同样的道理,李恒安天生身体里就有能克制buck的元素。” 顾峋看了眼他手里的酸奶:“......”思忖半晌,他一拍方向盘道:“哎对,好像是有这种可能性,昨天晚上我去她房间的时候,她穿的是睡衣,有没有口袋我也没留意,不过应该不会有人往睡衣口袋里装东西;她当时手上也没有拿什么,但是不管是一开始我靠近她的时候还是后来在床上的时候,她身上的气息都和我在列车上闻到的那种一样,就是能抑制我吸血冲动的那种。” 听罢,姜川久久没有出声。听不到回应,顾峋转头瞥了他一眼,却见姜川正叼着吸管,神色微妙地看着他,短暂的迷茫过后,顾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辩解道:“不是,你别误会,是我措辞的问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没什么啊。” “信息量好大。”姜川摇头感慨。 顾峋:“......” 酸奶很快见了底,姜川把玩着瓶子道:“我这里有个下策,我个人推测,如果李恒安本身是解药的话,她的血液肯定会比气息效果更好,所以你可以等你有吸血冲动的时候找她试试,如果吸血也有这种效果,那就是第二种情况,反之则是第一种。” 顾峋欲言又止,心说还真是下策。他现在没心情开玩笑,于是直截了当道:“川哥,我个人觉得,随随便便咬人吸血不合适,谁知道血到嘴里的时候我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啧,难办。” 靠近北郊人烟渐少,日光已没了正午刚过时的劲头,暮气沉沉的太阳挂在西方的天空,天色逐渐阴了下来,顾峋一边朝窗外张望着一边道:“对了,川哥,你交代清桐一声,让一帆先别修手机,我怕他联系不上李恒安发现什么端倪。” “行。” 手机提示音响的时候,姜清桐正面无表情地站在电玩城的娃娃机前看林一帆给她抓娃娃,正赶上周末,电玩城简直挤得进不去人,人声鼎沸一片嘈杂,她谨记姜川让她给林一帆找点事干的嘱咐,尽职尽责扮演一个吃完饭逛街,逛完街抓娃娃的正常少女。 尽管她对抓娃娃一点也不感兴趣。 但好在林一帆似乎不怎么和女孩子打交道,也不太明白女孩子在想什么,就简单直接地认为姜清桐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应该都喜欢这些,所以就自顾自地带着她来了这里。 没错,可能是因为见惯了一米七的李恒安,当林一帆看到不足一米六的姜清桐时,本能地把她归到了“小姑娘”行列,压根没想过她和自己一样大。 电玩城成群结队的年轻人路过二人身边无不侧目,毕竟两个人都不怎么笑,在路人眼光中,这样“苦大仇深”来抓娃娃的人着实稀罕。 姜清桐低头看了眼手机,继而瞟了眼手中空了的盒子,默默思忖着要不要再去兑些游戏币,旁边,林一帆用完了最后三个币也没能抓到姜清桐刚才随手一指说喜欢的那个娃娃,他轻出口气,转头朝电玩城外张望了一周,锁定了目标后回头道:“清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去那边修一下手机。” 姜清桐一怔,半下午都过去了怎么这会儿想起来修手机了?眼看着林一帆要走,姜清桐脱口而出:“不行。” 林一帆:“???” 姜清桐抿了抿唇,回过头努力摆出期望的神情看着娃娃机:“我要那个,你还没给我抓出来。” 林一帆看了眼那个娃娃,相同的还有很多,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被人抓完,于是他转过眼认真道:“我很快就回来,放心,我一定会把那个抓出来。” 你那么诚恳干嘛?!这是娃娃的问题吗?! 姜清桐多少年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了,她急中生智抬手一指旁边的电影院:“我要看电影,马上开始那个,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一直都超级想看这个,这个.....”她回头瞥了眼屏幕上的名字,“这个《小猪小牛大作战》。” 林一帆转头看了眼那无比弱智的宣传片,眉尖有一瞬的抽搐。 姜清桐努力端着滴水不漏的神情,忍受着自己对自己智商的践踏。 林一帆面露难色:“我们等下一场吧,我带的现金差不多用完了,不修手机的话没办法买票。” “没关系,你请我吃饭我请你看电影,合情合理。”姜清桐说着,拉起林一帆的衣袖就往收银台走,林一帆惊讶地发现这么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居然还挺有力气,就这么拖着他一路拖了过去。 买票、买零食、入场,五分钟之后两个人已经坐到了荧幕前,林一帆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废弃的居民楼中,李恒安扬起折叠椅狠狠砸向汪兴脑袋,一声闷哼,汪兴脸上当即见了血,他身形不稳向后晃去,趁这意识不清的几秒,李恒安丢下折叠椅,一个翻滚捡起地面上一块趁手的碎玻璃,起身扑向门外。 汪兴想喊人,结果刚一张口下颚便一阵剧痛,他当即哑了声;视线一片模糊,隐约可见李恒安的身影窜出了门,汪兴踉跄着跟过去,李恒安回头,四目相对,就在汪兴扑上来的前一刻,沉重的铁门砰然合上,空旷的走廊一声巨响,接着便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第二十章 李恒安立在门外微喘着气,没有理会门内汪兴含糊不清的叫骂,她用衣袖包着手握紧了玻璃碎片,同时迅速打量四周,目光扫过走廊深处时眼神一亮,有了!楼梯!身后已经关了一个,只要躲过了那两个...... “汪兴那废物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忽而想起,李恒安循声望去,成哥自走廊深处拐过转角快步走来,她调整着气息沉下眉目,一边握紧手中的玻璃一边向旁边退去。 旁边便是没有装玻璃的窗框。 李恒安目露狠意,轻嗤一声:“王相之那小崽子呢?” 成哥没应声,在据她不过五六米的地方忽而加速飞扑而来,李恒安站住步子刷然抬手,人影已到面前,一瞬间玻璃上映出男子阴沉的脸,破风之声乍起,成哥猛然侧身堪堪避开划向眼睛的玻璃,李恒安眉目一凛,错步旋身瞬间交换了站位,一把钳住男子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按向窗外,后背撞上坚实的窗框,一阵闷痛,成哥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他下意识抬手稳稳把住了两侧的墙壁,艰难出声:“看来......汪兴说得没错,你果然有点能耐。” 微凉的风迎面灌进来,李恒安绷紧了神经望着面前的男子,全然没有留意窗外缓缓驶过的车辆。 天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顾峋越来越急躁,马上出彦城了,一路上却根本没有可疑的发现,姜川一路上支着脑袋往窗外看,留意到不远处的废楼,他拍了拍顾峋的手肘:“哎,那边儿有栋废弃的楼,要不要下去看一......停车停车有人!”声音骤变,顾峋一脚踩下刹车刷然转头望去,心脏一瞬间狂跳起来——墙皮剥落的水泥楼面上,一个男子小半个身体被按出窗外,窗子里按着他的人,正是李恒安—— 出其不意没能把人推出去,现在拼蛮力已经没胜算了,李恒安稳住心神,目露寒意:“你知道王相之的身份吗就敢跟他合......”身后冷风乍起,李恒安神色一变,放开面前的人闪身向一侧退去,王相之一击扑空站定,成哥站直了身体大口大口喘着气,王相之活动着手腕望着她,凉凉道:“李恒安,你当真比我想象的有本事。” 手中的碎玻璃划破皮肤刺入手掌,但李恒安不能丢开它,这现在是她唯一的武器,她望着王相之冷笑一声:“怎么这会儿不喊姐了?弟弟。”一边说着,视线越过二人朝后面望去,刚才一击失手,现在差不多是最遭的局面了,她得突破这两个人的防线才能到他们身后的楼梯去。 几乎不可能。 “王相之,当吸血鬼也得有点儿良心吧,这两个人跟着你去见了你主子,还能活着回来吗?那个叫成哥的,你问问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是靠吃什么活下来的?” ——王相之两次问自己话,都是将这二人支开了问的,现下只能赌,赌这两个人不知道王相之的真实身份,赌他们之间并不是互相信任的。 成哥一声冷笑。 李恒安心下一凉,果然,这种话在正常人听来还是太荒缪了。 王相之冲她颇有挑衅意味地一笑,另一边成哥已奔袭而来,一手虚握成爪直袭脖颈,不及多想,李恒安矮下身子避开攻击,手中锋利的玻璃直袭向他腰腹之间,殷红的血迸溅而出,成哥收住攻势侧身退去,脚步声已至面前,下一瞬,王相之旋身而起屈膝甩向李恒安侧脸,巨大的冲击力将李恒安整个人冲个出去,头部阵阵轰鸣,手中的碎玻璃脱手滑落狠狠砸向墙面,一阵碎响,李恒安撑着地面挣扎而起,倚墙坐着,手下全是碎玻璃茬子,尖锐的疼痛夹杂着眩晕感席卷而来,她狠狠晃了晃脑袋,视线逐渐清晰,王相之缓步朝她走来,身后,成哥打开了门,汪兴拉门走出来。 鲜血顺着额头淌下浸湿了左眼,李恒安后背抵着墙站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不能倒,不能倒,现在倒下就完了。 她转身朝另一侧踉跄着奔出去,见状王相之快步追上来,前面没有出路,李恒安随便推开旁边一扇房门冲了进去。 门锁还能锁上,但是已经老旧地不成样子,她奔进房间巡视一周,心心念念地祈祷者有什么能用的东西,然而什么都没有,哪怕是一把生锈的折叠椅。 李恒安气笑了,妈的,玩个恐怖游戏都得给道具啊。 可是从小到大,她运气似乎一直都不好。 外面的人已经开始砸门了,李恒安深吸一口气,迅速脱下外套在右手上绞了几圈,左手拉住袖子绷紧,准备最后一搏。小时候面对那么多次追/债她都没有这种危机感,那些人至少不要命,但现在门外的那些人可说不定,她不想死,她不想交代在这儿。 “李恒安!!!” 李恒安眉尖一颤,是顾峋的声音! 门外的声音登时嘈杂了起来,打斗声起,李恒安的瞳孔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她疾呼出声:“我在这儿!顾峋!我在这里!” 有人破门而入—— 是顾峋焦急又担忧的脸—— 顾峋脸上的喜色转瞬即逝,他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过,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用李恒安从没听过的、带着杀意的低沉声音质问道:“是谁弄的,你的头,你的脸,还有你的手,你身上这些血,是谁弄的?!” 顾峋一拳狠狠砸向身边的门,年久生锈的铁门应声凹下,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李恒安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殷红的血瞳。 门外持枪的男子眼神跟着顾峋的身影追出去,厉声喝道:“顾峋!那两个是人!” 李恒安拎着外套冲了出去,成哥跌坐在地,顾峋一手钳住汪兴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高高提起,汪兴脸色涨得通红,李恒安瞬间慌了:“顾峋!” 顾峋身形一僵,顿了两秒后,甩手将汪兴整个人扔了出去。 李恒安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三个谁死都无所谓,她一点也不关心,可她不愿意看着顾峋杀了他们。 晚风渐起,脸上一片凉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落下泪来。 是顾峋困兽一般挣扎的眼神,是顾峋一声一声地“对不起”,是顾峋说“曾经”时眼底的悲戚。 温热的泪混着已经凉了的血滴落地面。 原来如此。 王相之看准姜川分神的时机,迅猛出手一把扳过了他握着枪的手,同时屈肘狠狠朝姜川脖颈砸过去,姜川下意识侧过身,却还是没能完全避开攻击,整个人趔趄出去,枪脱手滑落;王相之转身接枪,下一瞬举枪指向姜川。 扣下扳机的前一瞬,顾峋一记飞踹直中王相之肩膀,一声闷哼,王相之被大力冲了出去,顾峋一脚将掉落在地的枪踢向姜川;与此同时,成哥和汪兴已经奔向了走廊另一边的楼梯,王相之一骨碌爬起身紧跟其后,姜川起身追出去,顾峋却刹住了步子,他回头望向了李恒安。 四目相对,李恒安从他眼神中看到了一阵说不清的复杂。 顾峋转身朝她走去。 他要验证一件事,从刚才起便留意到的——为什么在这个充满血腥味的空间,自己却能够如此冷静。 李恒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顾峋......” 顾峋在她面前站定,微微蹙眉,他打量着她身上的伤,他以前以为如果有一天自己看到李恒安狼狈,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嘲笑她,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认识不足两个月的人心生如此强烈的愤怒和杀意。 ——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她心疼。 他没有出声,小心地拉起了李恒安受伤的右手,他垂目望着手上殷红的血,缓缓低头,轻轻吻上她的指尖。 李恒安懵了,一时竟忘了收回自己的手。 血腥味在唇齿之间泛滥开来,顾峋眉尖颤了颤,这是四年来第一次,血对他来说只是血,不是充满诱惑力的、罪恶的禁果。 原来真的是这样,真的是李恒安。 李恒安回过神来,触电似地收回了手:“你干嘛?” 顾峋眉尖舒展开来,他敛了敛眼底的复杂,摆出标准的“顾峋式戏笑”调侃道:“你说呢,我可是吸血鬼啊。” 说话间姜川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没赶上,往北走了。”他说着轻嘶一声,有些懊恼,“你说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在附近找找他们的车,把轮胎给爆了呢。” 顾峋干笑两声:“等我们爆了胎,李恒安的脑袋估计也已经爆了。” 李恒安凉凉地看着顾峋:“......” 她转眼望向姜川:“这位是你朋友?” “你还有心思管他是谁?”顾峋回头看着她,“生命力颇为顽强啊,这韩长旻的朋友,姜川,其他的以后再说,先去医院吧。” 李恒安撇撇嘴,穿上外套往外走去,顾峋跟上去道:“你自己能走吗?” “谢谢啊,没伤到腿。” 楼梯口的小厅摆了条破沙发和一张旧茶几,李恒安在茶几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和弹簧/刀,她走过去俯身想拿,结果腰部一阵闷痛,李恒安一手扶腰动作顿住,她骂了一声:“王相之......别有一天落我手里。” 顾峋赶忙走上前扶住了她,半开玩笑道:“挺有志气啊.....哎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放最狠的话,挨最毒的打?” 一股火气冲上来,李恒安回头阴恻恻地看着他:“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给我添堵的?”真想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会因为他哭出来,怕是被王相之打傻了。 顾峋拿起手机和弹簧/刀递给她:“呐,都有。” 手机除了关机没什么问题,李恒安估摸着王相之是对她手机里的信息感兴趣,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破坏掉。她颇为后怕地嘬了嘬牙花子,心说还好,手机刚买没多久,老贵了。 顾峋依旧虚扶着她的手肘,回头道了句:“川哥,跟清桐说一声,警报解除了。” “行。” 李恒安茫然道:“什么警报?” “先走吧,路上再说,为了帮你瞒着你弟,我也是煞费苦心了。”言罢,顾峋扶着她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拨通了韩长旻的电话: “喂,卡高速吧......人已经找到了,但是王相之他们给跑了......” 第二十一章 电影散了场,姜清桐看到姜川的信息,长舒一口气,回头道:“你不是要修手机吗?” “嗯?”林一帆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嗯,清桐你在电玩城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姜清桐看着这个“脑子仿佛不怎么好使的同龄人”,叹了口气:“我又不想要那个娃娃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修完手机,林一帆第一个给李恒安打了电话,李恒安按照和顾峋对好的口供一阵忽悠,林一帆面露疑色:“可是我刚刚开机,没看见你给我发的信息。” 李恒安抿了抿唇:“是吗?等我看一下。”她说着装模作样地停顿了两秒,“哦——那会儿信号太差,消息没发出去。” “行吧,你现在已经去兼职了?” “对,不用管我了,我给你发个红包,你带着清桐好好玩。” “不用了,有钱。”挂了电话,林一帆才后知后觉琢磨出股不对的味来,姐怎么知道自己和清桐在一起? 姜清桐瞥了眼他的神色:“怎么了?” 林一帆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没什么。”——或许是又和顾峋聊天了吧。 言罢,他破天荒地抿出了个笑来:“不好意思,还得再打个电话。” “请便。” 这次是王相之,但是直到最后也没有人接,发信息也不回,林一帆看着手机屏幕,微微蹙眉:“还以为会等我喊他修手机,想告诉他一声不用等了。” 闻声,姜清桐转眼望过去:“就是你们中午时提起的王相之吗?” “嗯,”林一帆点头,继而抬眼道,“可能是出门忘带手机了,相之一直都这样,毛毛躁躁的。” 聊天页面退出前,姜清桐无意间看到了上面的聊天记录: ——待会儿去吃红烧肉吧,12号那个。 ——你物理卷子写完了吗?给我看看!! 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交流。 她忽而对林一帆生起了丝同情,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王相之还只是他单纯的好朋友,他因为弄坏了自己的手机而愧疚,还在等着自己联系他。 林一帆全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自顾自道了句:“明天再说吧,反正明天上课就见到了。” 姜清桐眉目微垂,不,出了这样的事,王相之不可能再以同学的身份出现在林一帆面前了,他在林一帆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相距甚远了。 “清桐,饿了吧,想吃什么?” ...... 车子上了长兴路,旁边车辆逐渐多了起来,顾峋一脚刹车踩下去,回头道:“川哥,你拦个出租先去高速路口和韩长旻汇合吧。” 姜川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心想,我自己?拦出租?但转念一想也是,总不能让伤患自己拦出租去医院吧,于是一点头道:“行,你不用着急,处理完了再过来。” “嗯,我看情况吧,如果需要住院的话我今晚就不过去了,你可以让韩长旻多叫点人。” 姜川:???还真是不着急。 他哭笑不得地下了车,看着车子扬长而去。 李恒安看了眼倒车镜里姜川远去的身影,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决定矜持一下:“你待会儿把我放医院就过去吧,王相之那边比较紧急,我这点儿伤不用照顾。” “嗯?你以为我留在医院是为了照顾你?”听出了李恒安话里的矜持,顾峋眯眼笑了,接着笑意越加放肆,“哈哈哈你那么牛x这点儿伤肯定不用我操心啊,只不过王相之都对你出手了,这侧面论证了你现在确实重要,我留在医院,也是跟以前一样,蹲在病床前一边打游戏一边充当人形石狮子。 ——其实顾峋没说实话,刚才只有他和姜川赶到,最多再加上一个伤残的李恒安,双方战力是有悬殊,却也没到不可跨越的地步;如果王相之还有同伙,没道理那时候不出手,他们三个逃得那么干脆,只能说明王相之眼下没有其他能用的人了,林一帆和李恒安暂时安全了,刚才的那句“警报解除”也有这一层意思。 顾峋不动声色,啧,如果让李恒安觉得自己单纯是为了照顾她才留在医院,还真感觉......挺别扭的。 李恒安脸一黑:“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拦出租去医院。” “那怎么行,”顾峋话锋一转,“话说回来,当初在车站时候你那么警觉,我看了你一眼你都能察觉到,怎么现在回来了,有人跟踪你几天你都不知道。” “什.....什么跟踪我?” “上次你住院的时候我发现的,有人在你病房附近打转,后来在医院外打过照面,我没看清他整张脸;但是今天看见那个,就你说叫汪兴那个人之后,我看到他的下半张脸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就是跟踪你好几天那个。” 李恒安心说怪不得那时候顾峋来得那么勤,她微微蹙眉:“这不一样,我可能察觉到有人在看我,但如果一回头没看见人,我肯定提不起戒备,你觉得他有意跟踪我的话会让我看到吗?我背后又没真得长眼,”她说着转眼望向顾峋,“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什么情况都没弄清楚,跟你说也没用,反而打草惊蛇。” 一路上跟李恒安聊天不影响顾峋把油门踩到上限,很快,二人便到了医院。 李恒安啧啧感慨:“我这一个月来医院的次数比我去年一年加起来都多。” 诊室内,年轻的男医生看完了片子,惊异地打量着李恒安,仿佛在打量一位奇人异士,李恒安默默咽了口口水,一般被医生这么看不会是好事。 “医生,怎么样?” 医生放下片子,摇了摇头。 李恒安:“......”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啊!!! 医生轻咳一声:“居然没有任何问题。” 李恒安的脸色一言难尽,医生看着她继续道:“你这个小姑娘身体素质很不错啊,听你刚才的描述,再看这个外伤,一般人不骨裂也得脑震荡了,可你的头部意外地比一般人坚固啊。” 顾峋笑出声来:“这大概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头铁吧。” 外伤已经处理过了,出了诊室,李恒安摆摆手转头欲走:“没事了,我先回去,你赶紧去逮王相之吧。”顾峋一把拉住了她的卫衣帽子:“别急啊,再去查查血了什么的,毕竟给人下了药,得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李恒安一想也是,谁知道王相之给她喝的是什么,于是一拉帽子挣开了顾峋:“知道了,别拉我。” 该查的都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二人回到家时已经八点了,李恒安如同一个垂暮老人一般扶着楼梯扶手艰难地迈步子,居民楼六楼以下不强制装电梯,于是鸡贼地开发商把这一带的楼建得一水儿的只有六层,当初李恒安买这个房子时贪图顶层便宜还有复式,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伤了腰,爬起楼梯来这么不方便。 顾峋在背后看着她佝偻前行的身影,笑得几乎要抽过去。 嘴角还有伤,李恒安额前凸起一节青筋,强行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笑够了,顾峋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几步跟上来俯身横抱起了她,调侃道:“算了,我就当帮人送一冰箱,做好事积德了。” “行了你也别积德了,我回头付你钱成吗?”李恒安气急败坏,本来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这么抱着,还是位客观来讲条件不错的异性,这怎么合计都应该是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儿,但对着顾峋这张脸,李恒安怎么合计都只有咬牙切齿的心情。 上了楼,顾峋放下李恒安,压根就没进门,开口道:“没别的事,你自己弄点东西吃,我得去找韩长旻他们了。” 李恒安大概是还没缓过神来,没过脑子就直接道了句:“不是当石狮子吗?怎么,我到家就安全了?” 闻言,顾峋笑了:“我刚刚路上合计了一下,如果王相之还有别的帮手应该不至于逃得那么狼狈,所以说彦城目前大概是没有他们的人了,你应该暂时安全了,不过......”他说着稍稍一顿,前倾身体凑近过去,屈肘撑着门框悠悠道,“不过你要是实在害怕,想让我留下来陪你,也不是不可以。” “呵呵呵,”李恒安皮笑肉不笑,“可真是吓死我了哥哥您能别恶心我了吗?走吧,不送。”说着便欲关门,顾峋却一手把住了门边,笑意渐淡,“哎,话说回来,今天经过这一遭,你真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顿了两秒,李恒安也收了脸上的神情,意味深长道:“要问的东西太多,所以现在好像不是时候,你去吧,抓着了王相之,什么都好说了。” 顾峋离去后,李恒安关上房门,面壁一般对着门站了好一会儿,从一开始她和顾峋的互相试探,到他坦白身份,再到今天自己从王相之口中推测出那些情报,事态的发展当真是比她预想的快了太多,真等她开口问,那或许就是双方互亮底牌的时候了。 林一帆将姜清桐送回住处后便回了家,有车灯晃过寂静的别墅区扬长而去,她看着林一帆离去的背影,静默良久。她身后是韩长旻在彦城的房产,这么一栋装修精良的别墅,一般人可能奋斗二十年都买不起,可是对于韩家或者姜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这是制裁者家族头顶的王冠,也是他们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曾经听姜川说过,林家到了林医师这一代便完全舍弃了这个身份,可是因为郎希和buck,林医师再一次,自愿地、无偿地进入了这个圈子,他从来没有同一帆提及过这些,他不想牵扯到其他人,如果可以的话,或许谁也不想林一帆再踏上这条路。 可是从林医师横死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或许有一天,吸血鬼会完全消失于这个世界上,到那个时候制裁者家族便也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了,他们的使命,便是静静地守护着一切,直到那一天到来。 第二十二章 林一帆到家时已经将近九点了,客厅亮着灯,他微微蹙眉,顾峋一般没有留灯的习惯——可上楼时并没有看到自家的电动车。顾峋房门紧闭,林一帆试探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顿了顿,他缓步上楼,叩响了李恒安的房门:“姐,你已经回来了?” “嗯,”李恒安坐在书桌前画着图应道,“庄哥去得早,正好我有点儿累了,就提前回来了。” “可是咱家的电动车呢?” 李恒安手下动作一顿,继而忽而反应过来,把这回事忘了,电车还在彦城二中的停车棚里呢,她轻嘶一声,语气如常:“哦,借给朋友了。” 一丝说不出的古怪在心里蔓延开来,林一帆兀自点了点头:“知道了,早点睡。” 下了楼,林一帆来到阳台照例开始浇花,今天中午出门的时候忘记拉窗帘,太阳又烈,秋海棠原本肥硕的枝叶蔫蔫地搭了下来,旁边的大叶女贞叶尖沾上了一抹烟灰,林一帆叹了口气,自从那天祭拜过父亲之后,李恒安抽烟明显多了起来,虽说频率还是跟两年前她抽烟最凶的那段时间没法比,但戒烟大业也算功亏一篑了。 林一帆第一次见到李恒安时才十三岁,那时候的李恒安不怎么笑,脾气比现在差了一百倍,整个人从头到脚透露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就是很喜欢她,甚至在他十四岁生日的时候还喊了李恒安一起来过,那时候李恒安别别扭扭地给他送了套魔方当生日礼物,林一帆还挺意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跟谁都不熟的漂亮姐姐还会给人挑礼物。 后来父母不在了,葬礼上亲戚们背着他小声地议论着他的可怜,他的未来,还有他的去向。父母的亲戚并不多,基本都是些比较远的,平时也不怎么走动,那时候林一帆已经做好了接下来一个人生活的心理准备,他觉得自己已经十四岁了,照顾好自己绰绰有余。 但后来李恒安来了,她不怎么和人打招呼,穿着一身黑自顾自蹲在阳台上抽烟,看背影活像只企鹅,企鹅在阳台上蹲了有半个小时,最终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按,招手喊他过去,林一帆乖乖地站在她面前,李恒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问的第一句就是:“你......平时吃得多吗?” 林一帆不明所以,没等他回答,李恒安自顾自一摆手,转眼道:“算了,吃饭应该不是问题,”言罢,她再次回过眼,看着林一帆认真道,“你搬过来跟我住吧,我家房子大,我平时兼职手里也有点钱,照顾你应该不成问题,你家房子就租出去吧,你把房租攒着,将来上大学用。” 这个人真奇怪。 但是后来林一帆还是搬了过去,两个都不算外向的人,差不多花了两个月彼此才完全熟悉起来。林一帆搬过去的第一年是李恒安抽烟最凶的一段时间,一开始天真的林一帆是以为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李恒安在为生计发愁,但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似乎有什么更大的、更严重的事,李恒安为之苦恼,自己却毫不知情。 后来有一次李恒安生了场大病,咳血咳得林一帆心惊肉跳,那时候,十五岁生日还没过的林一帆在医院大哭了一场,他已经逐渐依赖这个姐姐了,他害怕像失去父母一样再次失去李恒安。 从那以后,李恒安便几乎不再抽烟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场病,还是因为那次深夜里的哭泣。 林一帆一点一点地将烟灰冲刷干净,放下花洒,他才忽而反应过来,李恒安今天没有买绿植回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没有买绿植;中午时加塞的专业指导会;知道自己和清桐一起;没有发出去的消息;提前下班回家;借出去的电动车;以及九点不到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所有的反常都可以解释,但是这所有的反常偏偏就挤到了一天。 一股没由的心悸袭上心头,林一帆眉目半垂,半晌,他再次上楼叩响了李恒安的房门:“姐,开下门。” 闻声,李恒安本能地警戒了起来,她的脸还没有完全消肿,她本来是打算今晚瞒过去,等到第二天脸上的伤不明显了,只剩下头上的口子,就说是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但现在一帆却......她微微抿唇,状似无意道:“有事吗?我已经睡了。” “姐,九点还不到你就说你睡了。” “......有什么事你就这么说吧,我懒得动。” 李恒安越是抗拒,林一帆就越是怀疑,他坚持道:“你开下门,没事,我就是想看你一眼。” 李恒安暗道了句麻烦,话说到了这份儿上,现在出去还能圆回来,再坚持就真的可疑了,于是她慢吞吞地起身打开了房门:“今天在网吧出了点事儿,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你非要看。” 看见李恒安这幅模样,林一帆当即愣住了,他神色寒了下来:“姐,怎么回事?” “就是有人在网吧丢手机了,过来找事,不过没关系,对方已经住院了。因为当时是他们先动的手,但是伤得比较重的也是他们,所以后来警方调解,医药费自理就没什么事了。”言罢,李恒安抬头看着林一帆诚恳道,“都处理好了,皮外伤。” 林一帆低头看着她,神色阴晴不定。 空荡荡地房子中一片沉寂,只听得到客厅里的时钟一格一格迈过去的声音,李恒安仰着头想,这孩子长得真快啊,已经比自己高出这么一截儿了。 末了,林一帆沉声道:“是什么样的人?” “嗯?”李恒安面色如常继续编道,“就两个黄毛小流氓,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吧,啧,太不经打了。” “不经打,你都这样了。” 李恒安一哽。 林一帆轻叹口气:“姐,你将来毕业之后打算怎么办,继续这份儿兼职吗?” “到时候再说吧,”李恒安打着哈哈道,“说不定全职当网管呢,也算跟我计算机专业挂钩了。” 林一帆还想说什么,李恒安却佯装不耐地推了他一把:“行了,睡你的觉去吧,我真的没事,我也要早点睡了,等什么时候我完全不会失眠了,我也就不干这份兼职了。” 被李恒安赶回了房间之后,林一帆却半点睡意都没有,他看了眼手机,王相之依旧没有回消息,一阵烦躁,也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一个赛着一个的反常。 昏暗的环境有助于思考——这是李恒安曾经说过的话。 林一帆站起身在房中转了两圈,继而抬手关掉了灯,静默良久,他重新坐了下来,手机屏幕幽蓝色的光在黑暗中映着他的脸,林一帆将半年前删掉的游戏重新下载了回来,当初李恒安带他玩过几局这个游戏,那时候和庄扬一起开黑,庄扬加过他好友,这是他和庄扬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了。 登录账号,庄扬正巧在线,林一帆发消息过去:“庄扬哥?”没过都久,对面回来一串感叹号:“恒安的弟弟?我天,你诈尸啊?” 林一帆面无神情地发了个哭笑的表情符号,道:“上课时间紧,不怎么玩,对了哥,我问你个事。” “嗯,你说。” “晚上大概八点的时候我看见你和我姐在商业街买东西,我姐在挑什么呀?” “八点?弟弟你看错了吧,我八点在网吧坐/台呢,压根就没见着你姐,你认错人了吧。” 林一帆眉目微沉,八点的时候姐并不在网吧。不待他回信,又是一条消息弹出来:“你姐今天请假不会就是为了逛街买东西吧?” “大概吧。”顿了顿,林一帆又编了条消息:“哥,是我姐快生日了,我想瞒着她给她买个正需要的东西,虽然问错了人,但你也不用跟我姐提这回事了,惊喜嘛,当然不能让她知道。” “ok,一定保密,来打游戏。” “我就不玩了,要睡了,庄哥晚安。” 下线,林一帆删掉了游戏,他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光线调到最暗,静静地看着灯管外那层淡淡的光晕。 似乎......并不意外,李恒安有事瞒着林一帆,似乎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 台灯旁放着五个魔方,从二阶到六阶,前五个都拼得整整齐齐,只有最后那个六阶的一片凌乱。从二阶到五阶,都是他刚搬来没多久的时候,李恒安教他拼的,只有六阶没有教给他。因为李恒安自己也不会。 林一帆关了灯,走过去一头倒在了床上,窗外的月光浸在他心底,一片凉意。 你小时候仰仗的那个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彦城北郊高速收费站。 顾峋推门而入的时候,韩长旻三人正在吃饭,打眼一看,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这么阔绰的外卖肯定是韩金主定的,他放下车钥匙,坐下来端起一杯咖啡一饮而尽,喘了口气道:“长兴路那边呢?” “凤哲他们一直盯着那路口的监控,那辆面包车如果走那边过的话会第一时间联系我们。”海州咽下嘴里的东西应道。 顾峋略一点头:“行,那差不多就堵在北郊这一截儿了。”另一边韩长旻晃着手里的杯子缓声道:“我听川哥大概说了一下情况,李恒安的伤怎么样了?” “伤势没什么大碍,倒是有其他发现。”顾峋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转眼望向姜川,“川哥,你还真说对了。” 韩长旻看看姜川,又转眼看着顾峋,略一扬眉:“怎么了?” 顾峋将手里空了的纸杯随手一揉丢进垃圾桶,沉声道:“李恒安就是‘药’。” 第二十三章 “什么意思?” “韩长旻,咱俩一开始就弄错了,”顾峋撇了他一眼,“解药并不是在李恒安身上,是在李恒安身体里,她可能天生身体里就有buck的抗体,今天我尝到了她的血——我丝毫没有吸血冲动。” 韩长旻一怔,随即敛了敛眼底的诧异:“这可算是个重大发现了。” “不过她的血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解药,她的气息只能一时地抑制吸血冲动,过了这段时间,我还是会饿,该进食的时候还是得进食。” “即使这样也算大有帮助了,”韩长旻微眯双眸,“我找时间联系一下教授,李恒安的血应该能大大推进buck解药的研究。” 顾峋点了点头,没有应声。他起身走到窗边坐下,打开窗子点了根烟,静默着,姜川转眼看着他,半晌,冷不丁道了句:“不算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吧。” 闻声,韩长旻转眼望过去。 姜川回过头,坦然地看着他,解释道:“如果解药是在李恒安手里,那只要交出解药,后续跟她关系就不大了,可现如今她本身就是解药,她算是一只脚踏进这个圈子里了。” 顾峋呼出的烟圈转瞬便碎散在晚风里,他收回视线,兀自扬了扬嘴角,声音渐低:“罢了,不说这个了,哎,韩长旻,那车牌查得怎么样了?” “查过了,那辆面包车车主是个叫成美玲的二十六岁女性,底子干净身世清白,不像跟这些事有牵扯。” “成美玲?”顾峋重复着他的话,随即思忖道,“我记得绑架的那三个人里,最年长的那个被叫做‘成哥’,如果是姓成的话会不会和成美玲有什么关系?” “已经在查成美玲身边的人了,”韩长旻不急不慢地抿了口微凉的咖啡,“只不过这会儿还没结果。” 顾峋轻啧一声,奚落道:“少爷,有点儿慢啊。” 韩长旻轻嗤一声:“我们说到底不是警察,走的也不算是严格正规的路子,效率当然要低些。” 说话间,手机提示音响起,韩长旻低头看了眼:“喏,说曹操曹操到,结果出来了,”他往下翻着资料,轻嘶一声,“成美玲有个大五岁的哥哥,叫成曲楼,一年前因为打架斗殴留过案底,”他说着将手机递过去,“看看是不是这个。” 顾峋接过手机,姜川探着脑袋看了眼,神色一滞:“就是这个人,成曲楼。”手机屏幕里,男子阴鸷的眼神一如方才在废楼中见到的一般无二,顾峋沉下眉目。 兴安小区建得早,九十年代留下的破旧居民楼几乎已经全空了,房主们差不多都搬到了新房里,留下一堆比毛胚房好不到哪里去的破房子,租也租不出去,钉子一般杵在这儿等拆迁。 成曲楼因为平时要干的事,需要那么一两处人迹罕至的落脚地,便在这里租下过房子,奈何这一片实在是太荒凉,所以成曲楼几个月也来不了一次,这么一个快要被遗忘的地方,却不想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光线昏暗的房中,成曲楼一言不发地往受伤的手腕上缠着绷带,汪兴在对着镜子给额头上的口子消毒,一边消毒一边碎碎念:“不行,真的扛不住,我这会儿脑子还嗡嗡的,我得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肯定脑震荡了。” 王相之一声嗤笑:“就拍那么一下就脑症荡了?” “哎你......”汪兴放下消毒棉棒,没好气道,“什么叫‘就拍那么一下’,正常人哪个脑袋扛得住那么狠得一拍,她怕是往死里拍的吧,那女的。” “行了别扯了,还去医院,知道我们刚才为什么弃车吗?那两个人今天下午为什么能那么快找到我们,想过吗?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监控后面蹲着呢,你还想去医院,医院出来直接火葬场,真好。”王相之笑意凉凉。 “闭嘴吧你.....话说回来,那两个人究竟什么身份?” “身份的话,”王相之想了想,“你就可以直接理解为老狼的对头,跟老狼抢人的。” “姓唐的,”成哥忽而出声,他抬眼看着王相之,面色不善,“你‘王相之’的身份怎么回事?” “哦,老狼帮我弄的假身份,”王相之不以为意道,“方便我下手。” 成曲楼顿了顿,目光愈加阴寒,不疾不徐道:“今天下午那女人鬼扯的那些我是不信的,但你的眼睛,你是不是得跟我解释一下。” 战斗时自己的血瞳被他看到了——王相之没想到他会留意到这个,还会直接问出来,明显一怔;汪兴回过头来:“什么眼睛?怎么回事?” 成曲楼没有理会他,直勾勾地看着王相之。僵持之下,王相之终究还是让了步,他叹口气道:“罢了,解释就解释一下,不过咱们换个地方吧,”他说着回头瞥了眼汪兴,似笑非笑,“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哎你什么意思......”汪兴话没说完,成哥已经起身朝卧室走去,王相之冲汪兴眯眼一笑,转身跟了上去。 卧室的房门吱呀一声关上,汪兴脸上的神色淡了下去,他目光沉寂下来,抿了抿唇;他扫视四周,旧漆斑驳的电视柜上扔了把成曲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已经积满灰尘的刀子,汪兴轻声走过去,抬头留意着房门的动向,悄悄拿起了刀。 卧室里,成曲楼不可置信的脸映在王相之血红的眸子里,王相之扯着他的衣襟擦干净手上的血,继而轻轻放下尸体,他看着成曲楼到最后也没能合上的眼,笑得很不屑:“成哥,心生怀疑了就不要跟我单独待在一起,你但凡稍微改一改你的固执,也不至于落得如此。” 解决一个,现在还剩下外面那个。 王相之转身缓步离去,拉开房门的刹那间,正对上汪兴目露凶光的脸。 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瞬间传来,汪兴一刀刺入了王相之的胸腔,鲜血刷然涌出,顺着刀身蜿蜒而下。 一声闷哼,尖锐的疼痛袭卷而来,王相之朝后趔趄了一步,他下意识钳住了汪兴的手腕,紧咬着牙,他缓缓抬眼,双眉紧蹙:“汪兴.....你......” 汪兴挣着手腕,一点一点转着刀子,压低了声音狠狠道:“我听到了.....那女人说的话,而且我也看到了,你的眼睛和那个人的眼睛,呵,”他冷笑道,“我可不是成曲楼,他年纪大了,有些事不容易接受,我不一样,那女人说的话......我信。” “呵.....”王相之笑出声来,他声音艰涩,“真没看出来,汪兴,你还真是擅长装孙子,你是在等啊,等机会干掉我......” “哼,成曲楼又固执又傲慢,刚愎自用,不装孙子怎么跟着他混......呃!”话未说完,王相之突然发力,一把掐住汪兴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高高提起,汪兴一阵错愕,刀扎进去那么深,即使没有刺中心脏,姓唐的也不可能有力气反扑才对! “可惜了。”王相之平定着自己的气息,脸上的痛苦之色逐渐褪去,他一把将汪兴狠狠甩向旁边的墙壁,紧接着追身上去,汪兴一口血猛咳出来,还没来得及爬起身,王相之已到面前,一脚大力踩上他的脖颈。 王相之扫了眼身上的刀子,继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般人受了这样的伤,失血会造成抽搐,意识不清;接着空气逸入胸腔,会气短,呼吸困难,当然没能耐反扑;但是别忘了,我不是一般人,哦,不对,”说着,王相之的笑带上了丝危险的意味,“我不是人类。” 汪兴死死咬着牙撑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王相之,艰难地发出破碎的声音:“是......是潘城吗?” 王相之微眯双眸,脚下的力度稍稍放松,汪兴逮着机会一口气喘上来,声音沙哑道:“老狼.....是在潘城吗?我查过......那批桔玑.....全进了潘城。” “嘶——汪兴你还真是......”王相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深藏不露啊。” 汪兴咽了口口水:“别杀我,我对你和老狼有用。” “我凭什么相信你,”王相之睨了眼胸前的刀子,撇撇嘴道,“凭你捅了我一刀吗?” 汪兴稳了稳心神:“老狼.....是在研究新的货吗?” 闻言,王相之神色变了变,他很快敛起了眼底的警觉,略一思量,他收脚后退一步:“姑且算是吧,来详细说说你能有什么用。” 汪兴倚着墙壁坐起身,哑声道:“现在市面上流传的货需要桔玑作原料,一开始老狼收这个,我以为他要做的就是市面上流传的这种,但是潘城只进不出,收了这么多桔玑也没见出一克货来,所以我觉得,老狼是在研究新药。”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觑着王相之的神色,神情没什么异样,可脸色愈来愈苍白——看来那一刀对他并不是毫无影响的。 “新药需要市场,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尝试新玩意儿,现在成曲楼已经没了,但他线下那些嗑药的,我都有办法联系上,这可是块肥肉,我可以帮你们。” 王相之上下打量着他,颇有兴致道:“刚才还想杀我,现在就这么积极地谈条件,合适吗?” 汪兴一手撑着墙站起身,笑了:“唐老弟,你我心知肚明,我现在还有什么立场谈条件,我是在保命啊。” “啧,说实话杀了你还真挺可惜的,是个能成事的人。” 听罢,汪兴内心松了口气,结果一口气还没松到底,王相之忽而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到了墙壁上,他俯首过去在汪兴耳边冷声道:“不过真可惜,后半段错了,老郎是在研究药,可那玩意儿不是卖给那些嗑药的,他们消受不起。” 汪兴的瞳孔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王相之一口咬向他的脖颈,痛意裹挟着危机感猛然袭来,汪兴一声暗骂,求生本能之下竟挣开了王相之的钳制,一把抓向他身上的刀子。 王相之眉尖一跳,迅速向后退去,刀子没能拔出来,却被拨得飞了出去,哐啷落地,原本堵着的伤口猛然豁开,皮肉翻卷,殷红的血刹那间迸溅开来。 王相之一声怒骂,汪兴抬手捂着脖颈,趁此时机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夺门而逃。 第二十四章 疼痛肆虐着自己的神经,王相之追出两步,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他顿了一下,稳住身形,继而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冲进了卧室。 吸血鬼的身体素质是比一般人强,但不代表大量失血也不会造成影响。但好在对“血族”的吸血鬼来说,只要不是致命伤,人类的血就足以治愈他们虚弱的身体了。 只是量多量少的问题。 处理了成曲楼的尸体,王相之脱下外套反过来穿上,紧紧拉上拉链,扣上连帽衫的帽子,拉低帽檐转身离去。 春末夏初的时节,夜半的风已没了寒意,王相之紧抿着唇,脸色煞白,额前沁出层薄薄的冷汗,疼痛碾压着他每一根神经,只一个成曲楼不够,他需要更多新鲜的血液。 恍惚是一片混沌之中,王相之感觉自己的感官能力仿佛被无限放大,远处细微的虫鸣,浸着露水的、青草的气息,全部盘亘在身周挥之不去,他知道这是吸血鬼的应激反应,他的身体在通过这种“过灵敏”的方式支撑着他的意识,提醒他不能倒下。 不知走出多久,终于离开了那片荒地一般的鬼地方,不远处便是有人居住的街道,夜半之时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大量失血之下他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了,他在混沌中看到了故人远去的身影——一阵令人窒息的痛苦,王相之的脸色愈加难看,不是因为这份痛苦,是因为意识模糊之下出现的这种幻觉——他痛恨这样无力的自己。 意识深处的身影逐渐远逝,王相之空洞的目光随之跟了过去,那身影与前方不远处忽而出现的人影重合在一起,他猛然回过神来,双目再次聚焦,前方出现的,是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长外套里隐约可见穿着睡衣,她手中拎着黑色塑料袋,似乎是下楼来扔垃圾。 那一瞬间的错觉,王相之感觉自己几乎能听到她的心跳。 姑娘拿手机打着灯光,将垃圾袋远远地抛到垃圾堆上,身后,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夜风乍起,姑娘一回头便对上了王相之神色阴沉的脸。 姑娘脸色大变,一声惊呼还未出声便被王相之一把掐住了脖子,几乎同时,王相之另一手抓起她的手腕低头狠狠咬去。 鲜血的气味在口腔中泛滥开来,他的神色倏尔变了,紧接着甩手丢开姑娘的手臂,王相之气急败坏:“操!这年头儿遍地吸血鬼的吗?!” 姑娘的脸色逐渐泛青,她紧咬着牙,惊惧地看着王相之,眉尖微微颤抖着;王相之眯眼看着她:“......吃素的?”姑娘挣扎着,发出破碎的鼻音:“呃......嗯。” 都要被人杀了还这么乖乖地回答问题,真是个废物。 “啧,严格来说不算我的同......”话音戛然而止,身后,野猫一脚踩在了塑料水瓶上的声音在一片沉寂的夜半格外刺耳,王相之本能地一个激灵,姑娘趁他分神,强撑着抬手推了他一把,力度不大,却正好一巴掌拍在王相之胸前的伤口上。 王相之手上的力度瞬间松了下来,姑娘跌坐在地,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艰难起身往前奔去,跑出几步,身后的王相之却没有追上去,姑娘回过头,却见他靠着垃圾桶坐了下来,煞白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一瞬的茫然过后,姑娘注意到了他胸前逐渐晕开的血。 她眼神一滞,声音还带着丝颤抖:“你.....你受伤了?” 王相之微喘着气,心说怎么,要回来补刀吗? 果然,姑娘稳了稳心神,居然再次折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王相之恶狠狠地盯着她,眼前,姑娘的脸越靠近越模糊,终于在最后浸入了一片黑暗里。 顾峋一宿没有回来,李恒安便一宿没有合眼,东方浮起第一丝熹微之色时,她坐起身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 她轻出口气,下床来到窗边,抬手刷然拉开了窗帘,天色渐阴,云层厚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她立在窗边静默了半晌,晨起的细雨无声而下,顿了顿,李恒安推开窗子伸出手去。 麻烦,还得去骑电动车。 微凉的雨打落顾峋眉骨,他抬起头:“下雨了。”姜川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天色,摇头感慨:“天气预报就是不准。”闻声,韩长旻回过头:“别感慨了,走吧,那边儿已经发现那辆面包车了。” 面包车被丢弃的地方极其偏僻,北环尽头,出了监控区大概两千米远,车几乎快开到了林子里才被丢弃,顾峋一行赶到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已经没人了,姜川检查了一遍车里,回过身道:“看来是怕被我们逮到......怪不得一晚上没堵到人。” “王相之应该是清楚你们的能耐,”顾峋看了眼韩长旻,“这么推测的话他们乘坐其他交通工具离开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只要想想办法,乘车记录也能查到,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大概率还在彦城。” 姜川微微点头,附和道:“说得对,想办法找找他们的住处,查查身边儿的人吧。” “这个成曲楼还真不是一般的混子啊,”韩长旻看着手机,忽而出声道,“怪不得会和王相之合作。” 姜川面露疑色:“查出什么了?” 韩长旻收了手机:“凤哲他们托人打听,这成曲楼似乎一直在操盘彦城的地下毒品交易,现在地下流传的毒品需要的原材料之一便是桔玑,同时桔玑也是研发buck必不可少的东西,成曲楼应该是从哪儿打听到郎希收购了大量的桔玑,以为这是个大头儿,想攀上这棵摇钱树,王相之便利用了他这样的心理,诱骗他帮自己做事,为郎希效力,”顿了顿,他继续道,“那个叫汪兴的资料倒是不多,身份应该和成曲楼没法比,似乎只是成曲楼的一个小弟,手上照样不干净。” 顾峋轻嗤一声:“那也就是说,这事儿发展到最后,咱们说不准还得和彦城警署合作?” 韩长旻抬手按了按眉心:“难办啊,大多数警察的警觉性会比一般人高,手上的资料情报也全,如果逼不得已到了和警方合作的地步,如何把吸血鬼的事摘得干干净净是个大问题。” “要是摘不干净,惊动了上头的人出面帮咱们解决,那制裁者家族也未免显得太废了点。” 午饭过后,李恒安吃了昨天在医院开的镇痛药,顾峋那边还没有消息,一帆去上学了,空荡荡的房子只剩下了自己。 李恒安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厨房没关紧的水龙头嘀嗒作响,她放下手机抬起头,心说真是奇了,一帆已经高三了,自己独自在家也不是这一年两年的事了,怎么就开始觉得这房子空旷了。 一阵说不出的寂寥在心下泛滥开来。 静坐半晌,许是因为镇痛药的原因,再加上昨晚一宿没睡,李恒安直犯困,她随手将手机丢在一边,也懒得挪窝,索性就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李恒安做了很奇怪的梦,梦里是自己昨天在废楼里的场景,顾峋走到她面前,一手扣着她的后颈,俯首靠近她的颈窝,猜想中的利齿并没有落下,顾峋没有咬自己吸血,温热的气息中,他轻轻落下一吻。 李恒安猝然睁眼,正对上顾峋似笑非笑的脸。 一声国骂,她几乎是弹跳起身退到了沙发下面。 顾峋摸着下巴,费解地看着她:“嘶,我长得应该没这么吓人吧,你是做噩梦了?” “.....对,做了个很吓人的梦。”李恒安轻出口气,单脚跳过去穿上刚才被自己甩飞的拖鞋,面不改色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顾峋说着,饶有兴趣道,“哎你梦到什么了呀,吓成这样。” 李恒安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于是摆出蒙娜丽莎的微笑:“没什么,你应该不想知道。别说我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顾峋伸了个懒腰:“别提了,几乎零进展,没堵到人,他们弃车跑了,人应该还没出彦城,但是我们去成曲楼的住处查了一圈,也没见人回家,现在指不定在哪儿猫着呢。” “成曲楼?” “对,那个叫成哥的,原名成曲楼,还是个倒卖毒品的。” 闻声,李恒安神色微微一变:“那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顾峋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出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最理想的状况就是我们能把三个人都逮到,然后直接把人绑着交给警察叔叔。” “可......”李恒安声音一顿,接着逐渐回过味来,现在成曲楼的事牵扯到了吸血鬼,顾峋他们应该是不想让吸血鬼暴露于众人视线中的。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二人相对一阵静默,王相之的事问完了,似乎不可避免地该谈“交换情报”的事了。 良久,顾峋忽而出声:“话说......”李恒安一震,支着耳朵继续听,却见顾峋摆出痛心疾首的神色道,“话说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联系过我,你就不担心我出什么事吗?” “......”她堪堪把一句“你不也没联系我”憋了回去,冷笑一声,“你多能耐啊需要我担心。” “别解释了,心寒。” 李恒安没应声,她就那么瞪着眼看了顾峋有半分钟,最终顾峋无辜地眨了眨眼。 李恒安:“......” 也是,如果顾峋先开口,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能套的情报都套出来,再看情况决定要不要放手里的牌。 所以从始至终,顾峋都没有主动提起过真正核心的东西。 李恒安已经有所察觉了,从之前顾峋的自爆身份,到昨天似是而非的提问,顾峋都只是在引导自己。 他在拿捏她的心理。 吐出口郁结于心的恶气,李恒安转身朝玄关走去,她拿起鞋柜上的头盔,想了想,外面还在下着雨,于是又放下头盔,拿起了雨伞,见状,顾峋疑声道:“出门?” 李恒安头也没回:“去超市。” ——开口之前她需要捋捋思路。 顾峋起身道:“正好我也要买东西,一起吧。” “随便。” 第二十五章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这雨下得一点也不矜持,瓢泼似的大雨丝毫没有减弱彦城人民购物的热情,熙熙攘攘的超市一片嘈杂;李恒安决定开口的时候,顾峋正在专心致志地挑橙子。 有时候李恒安真是分不清他是沉得住气还是心大。 黄澄澄的橙子看久了晃得人眼晕,李恒安移开视线,随手捞起一个橙子左右手倒着,斟酌着语气道:“你知道王相之为什么绑我吗?” 顾峋眼皮都没掀一下:“为什么啊?” “你装什么蒜呐能不能有点诚意。” “行吧,”顾峋轻笑一声,依旧没抬头,“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李恒安斜睨向他:“也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吧。” 顾峋抬头笑了:“看来确实有这么个东西啊。” 对上他的视线,李恒安轻嗤一声:“你一早就知道吧,不然也不会接近我。” “我猜到的和亲口听你承认,这性质不一样。” “确实,林医师给过我一些东西。” 顾峋略一扬眉,心说还有意外收获啊,本来以为李恒安口中的“东西”就是她本身,就是她身体里的“抗体”,没想到林医师还真给了她什么。 他觑着李恒安的神色,忽而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发现世界上有吸血鬼的?” 李恒安一怔,按道理顾峋不应该顺着她的话问给过什么东西吗?怎么套话她都想好了,结果顾峋突然杀了个回马枪,问起这个问题来。 她顿了顿,半开玩笑道:“这不是遇见了你嘛。” “啧,宝贝儿,你这没前因没后果的,很难取信于人呐。” 略一思忖,李恒安缓声道:“我进过林医师的书房,”她的声音很平静,“无意中看见了一些关于吸血鬼的东西,再加上林医师夫妇死得又那么蹊跷,但是即使那样我也只是怀疑,是在见到了你之后才确定了‘你们’的存在的。” “这就说得通了,”顾峋点头,“你在林医师书房都看到了什么啊?” “不清楚,看不懂,只隐约提到了吸血鬼。” “好吧......所以说你就是因此对吸血鬼感兴趣的,也是因此,才会在一开始接近我试探我。” 李恒安没好气地笑了:“谁接近谁啊。” “互相接近,你别跟我说刚开始你是真信了我有病,明摆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顾峋就笑得很戏谑,“所以说你一开始对我有防备,也是因为林医师夫妇死于‘我这样的吸血鬼’之手?” “算是吧,刚开始不了解情况,本能地把你归到邪恶那方。” “这就不对了,”顾峋笑得有些狡黠,“你刚才只是说‘看到林医师在研究和吸血鬼有关的东西’,还有‘林医师死得蹊跷’,光是这两件事就能直接推出林医师死于吸血鬼之手吗?” 李恒安一哽,顾峋刚才问题的先决条件,自己没有否认——千防万防还是被套话了。 顾峋没有进一步逼问,他挑好了橙子,最后拿过李恒安手里那个一并放入塑料袋,转身走向称重台。 手上骤然一空,李恒安没过脑子就问了句:“那个也要?” 顾峋没回头:“你揉了半天了,怎么好意思再卖给别人。” 待顾峋称完重回来,李恒安已经再次整理好了思路,坦然道:“对,我知道他们的死和吸血鬼有关,因为那天晚上我在现场,我目睹了林医师的死。” 顾峋心下一惊,他只知道那天李恒安正好要去拜访林医师的妻子,但出事的时候应该还没到他们家才对,他不知道李恒安居然看到了这些。 李恒安朝蔬菜区走去,边走边道:“那么你呢,那天晚上我在彦城公安局看到过韩长旻,你和韩长旻,你们在这起案件中是什么角色呢?” 顾峋饶有兴致地笑了:“不得了,这个人不仅看到了林医师,还看到了韩长旻,像这种知道这么多事的人,放在悬疑小说中是要被灭口的。”“那不一定,”李恒安凉凉地看着他,接了句他的梗,“万一老子是主角呢?” 顾峋笑得更欢了:“先说说你的看法吧,你能沉住气到现在,自己应该有点想法了吧。” 李恒安微眯双眸。 “别这么紧绷,你相信我,我们是站一边儿的,我该告诉你的都会告诉你。” 斟酌良久,李恒安终是开了口:“你们应该是管这事儿的人吧,杀害林医师的应该就是王相之那一伙儿人,你和韩长旻,你们是他们的敌人,对不对?” “大致方向没错。”顾峋赞许地一点头,继而道,“王相之问你要的就是他想从林医师那儿得到的东西,你不好奇是什么吗?” 来了,李恒安眉目微沉:“这就是症结所在了,我想不通,林医师手里的东西你们和王相之那方都想要,但是为什么是你们一直在对抗王相之?不管是一开始在列车上,还是后来来到了一帆身边,为什么你们从来没有对我们下过手?” “我一开始不是没有怀疑过林医师的死会不会和你有关,但是这个想法在成型之前便被打消了,因为你们对我和一帆的态度,怎么,顾峋,难道王相之的策略是硬抢,你们的策略就是怀柔吗?” 顾峋转眼望着她,道了句石破天惊的话:“我们不用硬抢也不用怀柔,林医师本来就是我们的人。” “林医师研究的东西就是为我们而研究的。” 李恒安一怔。顾峋望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从顾峋淡淡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愧怍,他道:“林医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李恒安没由地想起了那时林一帆的话——我爸......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生意气,虽然是很内敛的,但是有些不经意的瞬间,我会有这种感觉;我有时候也会想起这些,会觉得他如果平平安安活到百八十岁,说不好早就研究出来什么造福人类的东西了。 顾峋转眼看着她,眼神逐渐深邃:“所以林医师交给你的是什么......是药吗?” 李恒安微微蹙眉,她回忆着三年前那晚的场景,缓缓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一包白色的粉末,当初我去找于医生,却在他们家外面那条路上看到了林医师,林医师......”她的声音有些艰涩,“林医师浑身是血,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了我一包东西,他让我快走,说东西不能落到那些人手中,但是具体是哪些人,他没来得及说,林医师咽气之后,我当时想去看看他家里的情况,又想起他让我走,然后我还在想要不要叫救护车,要不要报警......”李恒安摇了摇头,“当时太乱了,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跑出十几米了,然后我就看见,林医师他家方向的那个拐角,有好几个人冲了过来,他们看到了我。” “然后我就开始跑,被堵到了死胡同里,那个墙有点高,我拖了个垃圾桶垫着也翻不过去,眼看人马上来了,我就躲到了垃圾桶里,假装我翻墙跑了。” 顾峋等了良久,没有等到下文,李恒安幽幽地看着他:“接下来的事情挺重要的,我问问你和韩长旻究竟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事不过分吧。” 顾峋:“......” “也是,交换嘛。不过这事说来话真的长,我就从近代开始说吧,其实吸血鬼并不都是靠吸血为生的,因为某些原因,吸血鬼分成了两种,拥有血瞳的、但是靠五谷杂粮为生的吸血鬼,被称为茹素者;还有一种就是你认知中的、靠鲜血为生的血族。现在很多吸血鬼都选择以人类的方式生活,大家相安无事的多好,但是偏偏就出了个叫郎希的变态——就是一开始你在车上见过那个,他找人研究了一种药,取名为buck,这种药物针对茹素者,可以唤醒他们身体里最原始的基因,让他们变成吸血的吸血鬼,现在buck的完成度还不算太高,郎希还在四处找人实验,实验者几乎都因为承受不了buck带来的痛苦自杀了,林医师研究的就是buck的解药,我和韩长旻在做的事,就是想办法把郎希和他手下的势力抓出来按死。后来林医师出事的时候,韩长旻赶到了彦城,但是也没抓到人,其实这些年韩家一直在暗处照料着林一帆。” “王相之就是郎希的人,从半年前开始就是有意接近的一帆。郎希要找解药,是因为刚才也说了,buck的完成度并不高,而弄清楚了buck解药的成分,有可能能促进buck的研究。当初追杀林医师的就是郎希的人,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解药,但是说实话,林医师到死之前都没有研究出解药的完成品,所以说他交给你的,也不一定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解药。” “如果buck的效果是促进茹素者吸血,那么解药的效果就是抑制吸血冲动吗?”李恒安微眯双眸。 顾峋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一点头道:“是。” “所以说当初在列车上,你觉得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止住了你的吸血冲动,所以才来接近我,结果到了之后,你发现我还和林医师的遗孤林一帆住在一起,所以就更加确定了我手里有类似解药的东西?” “是。” “所以说......你一开始就是茹素者,是中了buck才开始吸血的?” “是。” 顾峋垂眸看着她。 李恒安低下眉眼——实验者几乎都因为承受不了这份痛苦自杀了——是什么样的痛苦呢? 顾峋笑笑:“我一开始以为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抑制我吸血冲动的就是你的气息,你的血,李恒安,就是你本身,你或许天生身体里就有抗体。” “不,”李恒安抬眼,“我身体里一开始是没有抗体的,刚才没说完的话——我躲进了垃圾桶里,但是他们发现了我,当时垃圾桶刚清理过,什么垃圾都没有,情急之下,我为了不让东西被发现,我把那包药连同纸一起吞了下去。” 顾峋神色一震。 第二十六章 李恒安扬眉一笑:“现在想想还挺后怕的,还好不是什么毒药,后来我被拖了出来,后脑勺挨了一棍子,当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隐约看到一个女人,她搜了搜我身上,但是什么都没有,或许是因为那些人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跑出十几米了,他们以为我和林医师没接触,再加上正好警察到了,他们就翻墙走了。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他们行动太敏捷了,一般人要做到这样程度太难了,结果那几个人居然是人均这个水平。” “后来到了公安局,我不确定身边是否真的安全,索性就一口咬定自己和林医师没接触过,就远远地看了一眼,后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顾峋翻出手机里一张照片,举到李恒安面前:“是这个女人吗?” 李恒安似乎是很费力回忆了一下,才点头“嗯”了一声。 顾峋收了手机,沉声道:“这就是郎希手下的一个人,两年前死在了韩长旻手里。” 言罢,他又想了想道:“所以自那之后,你就一直在调查林医师夫妇的死?嘶,为什么啊,还收养了一帆,就因为于医生是你的心理治疗师?” “弯弯绕绕太多,跟我们现在讨论的事关系不大,以后再跟你详说,”李恒安别开视线,“说起来,你还说得通,可以说是因为自己中了buck才掺和这种事,那韩长旻呢?还有林医师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师,又是怎么知道这些,还帮你们做事的呢?”顿了顿,她补充道,“而且你刚才跟我解释buck的时候,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仔细想想你含糊过去了很多东西,你不打算说清楚吗?” “什.....什么含糊啊。”顾峋干笑两声,心说还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吸血鬼为什么会有两种?还有当初在车上,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是昏着的,如果郎希是你的敌人,他大可以直接杀了你,为什么要把我丢给你?还有buck,实验和它会带来的痛苦又是怎么回事?”李恒安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顾峋轻嘶一声,低头抬手挠了挠额头,他将李恒安的问题挑挑拣拣,回答道:“其实吧,我和郎希一开始是认识的,我刚才也说了,这是个变态嘛,变态的思维当然是异于常人的,比起我死,他更希望看到我变成血族;至于buck,确实它的最终目的是将茹素者转化为血族,但现在还没有成功,茹素者被注射了buck之后会有无法抑制的吸血冲动,意识会陷入混乱,同时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一般这种情况下十有八九就在混乱中自毁而死了。” “十有八九?那目前中了buck之后还活下来的有几个?” 听罢,顾峋指了指自己。 李恒安眉尖一跳:“只有你自己?” “对,只有我。” 神色有一瞬的复杂,李恒安低下眉眼,敛了敛眼底的异样。顾峋低头觑着她的神色,眯眼笑了:“是不是觉得我特了不起啊?” 李恒安没接话,平定了一下思绪,抬眼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呀?”顾峋眨眨眼。李恒安不闪不避地看着他,顾峋被盯得实在没办法继续装傻了,他轻咳一声:“其他的问题啊,这个不太好说,我只能告诉你韩长旻管这些事是他的职责,林医师也并不只是你口中‘普普通通的医师’,他的身份和韩长旻类似,甚至一帆也不能算是普通人,林医师如果没有放弃自己的身份,一帆将来也会成为和韩长旻一样的人。” 李恒安端着副风平浪静的神色,内心一阵阵地惊涛骇浪,如果韩长旻是“秩序的维持者”,那按顾峋现在的说法,林医师也是这种身份?而且听他的意思,这玩意儿还是靠血缘传承的?! 她抿了抿唇:“你把话说清楚。” 顾峋面露难色:“李憨,有些事我不能说。” 李恒安额前凸起一截青筋:“你叫我什么?” 顾峋拖长了音调:“李——恒——安——”神情活像某部动画电影里那只著名的树懒。 李恒安一股无名火升上来,她冷笑道:“说好的我告诉你我和林医师夫妇的事,你告诉我你和韩长旻的事,现在呢?我可是把筹码全梭了,然后你告诉我有些事你不能说?” “哦尤其还是告诉我一帆也是这种身份的人之后,再告诉我接下来的不能说了?” 李恒安拿手背拍了拍顾峋胸口:“你良心不会痛吗?” 顾峋象征性地一手捂着心口,摆出一个委委屈屈、又带着点讨好/性质的笑来:“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上手打人啊?” 李恒安震惊地看着顾峋,一个将近一米九的正常成年男性,带着耍无赖的性质摆出这种神情来,她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她面无表情地道了句:“把你的脸转过去。” 顾峋:“......” 李恒安推着购物车头也不回地走向收银台。 顾峋后知后觉地把自己也恶心了一把,忙快步追了上去:“哎哎,开玩笑嘛!” 顾峋追上去的时候,李恒安已经把东西堆到了收银台上,顾峋忙不迭放上自己的东西往前一推,一边打开付款码一边道:“结一起。” 李恒安伸手将两堆东西拨开,掷地有声:“分开结!” 身后,一对小情侣吵架的声音适时地传来,女生不满道:“你看看人家,都知道哄着让着自己女朋友,你再看看你!” 李恒安:“......” 顾峋:“......” 不待顾峋开口,李恒安转过头大声道:“这位房客,麻烦你自重一点,别以为帮我结账就会少收你房租,一毛钱都别想少!” 身后的情侣面面相觑。 二人结了帐,李恒安越想越气,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终于绷不住了,她站定步子,轻出口气:“不能说是吧。” 顾峋乖巧得抱着购物袋,有些理亏地点了点头:“嗯。” 李恒安多少年没这么不冷静了,几乎是没过脑子就直接道:“你搬出去吧。” 顾峋一愣。 “你接近我不就这么点儿事吗,现在你都知道了,你也没有继续留在我身边的必要了,反正剩下的事你也不打算跟我说,看来是跟我关系也不大,你走吧,回家就收拾东西走吧,研究什么时候需要我的血了过来找我取,我就当是为社会做贡献了。” 顾峋彻底笑不出来了,他微微蹙眉,半晌没有应声。 李恒安定定地看着他。 他没有反驳!这王八蛋居然没有反驳! 话一出口李恒安就有点儿后悔了,但现在再往回找补未免也太不要面子了。 李恒安牙一咬,心说走就走吧。她没再说什么,撑开伞拎着东西转身走进雨幕中。 顾峋抬眼看着她的背影,雨势渐大,李恒安撑着把黑色的大伞独自走在雨幕中,仿佛一朵孤独的香菇。 照理说李恒安说得没错,他留在这儿的目的不就是弄清楚这些事吗?现在的确是可以搬走了,可眼下看着李恒安,顾峋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李恒安出了超市,冷风一吹瞬间冷静了下来,连带着心一凉,她莫名其妙想起了中午自己在家时候的场景,其实这些天多个人,家里确实热闹了不少。 人可真是奇怪,适应一种不怎么舒坦的环境要相当长一段时间,但只要一步入舒适圈,所有的经验等级全数清零,再重回不舒适的地方,就得重新适应。 养成一种习惯和打破一种习惯,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公平的命题。 心里直堵得慌,李恒安绷着脸,决绝地往前走着。 却在这时,身后脚步声突起,然后顾峋就猝不及防地扑进了伞里,他嬉笑道:“姐姐,就一把伞,我不能淋着回去吧。” 顾峋这一声笑,李恒安心底的阴霾没由地去了一大半,但她依旧阴恻恻地看着顾峋:“你多能耐啊淋个雨又能怎么样。”顾峋在李恒安的伞下蜷着脑袋弯着腰,没接她的话:“哎,往上打打。” 李恒安面无神情地将伞往下挪了两寸。 顾峋轻嘶一声,索性从她手里拿过伞,嬉皮笑脸:“您受累,我帮你撑着。”他说着话锋一转,状似无意道:“真让我走啊。” 李恒安死绷着,不应声。 顾峋就转眼看着她,有意无意地提高了音调:“不是,前两天还在一张床上滚过的人,这才过了多久就赶我走啊,李恒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占完便宜不认人啊,负心汉说的就是你吧。” 这音量足够身边的路人侧目了。 李恒安震惊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她一时气急脱口而出:“我负你大爷哦!我对你做什么了我怎么你了?!就算真有这种事能算老子占你便宜吗?这种事是互相占便宜好不好?!” 顾峋眯眼一笑:“哪种事啊?” 李恒安:“......” 又给套进去了。 她索性闭了嘴,伸手去抢顾峋手里的伞,咬牙切齿:“你放手!这是老子的伞!你出去!” 顾峋紧紧握着伞柄:“干什么干什么,这时候分你我了?前两天还在......” “闭嘴!” 最终两个人一个握着伞柄,一个握着伞杆,一路僵持回了家。 开门进去之后,顾峋抖了抖伞放下,笑道:“我想了想我还是不能走,你看看你又不退房租,我花了三个月的钱,没住满就走多亏啊。” 李恒安背对着他,冷哼一声:“随便。” 见状,顾峋好言道:“别气了,我回头跟韩长旻商量一下,他的事我不能说,但可以让他亲自告诉你。” 闻言,李恒安这才回头,微眯起眼:“我再信你一次。” 第二十七章 睡梦中是熟悉的钢琴声音,贝多芬降e大调,第三交响曲,激烈高昂的调子是悲鸣,是嘶吼,是屠龙少年变成恶龙的故事;钢琴曲越往后越乱,直到最后不成调子,唐昭臣在那凌乱的声音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跪在自己面前痛哭、忏悔,他冷眼看着他,最后猛扑上去撕开了他的咽喉。 唐昭臣睁开眼时,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正半扶着他,端着杯子将杯中的血一点一点喂到他嘴里。 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阵反胃,唐昭臣抬手推开了她,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到了那晚自己险些杀掉的姑娘。 他额前青筋暴起:“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姑娘似乎是被他吓到了,捧着杯子不敢上前,瑟缩道:“猪.....猪血。” 自己多少年没有喝过动物的血了,唐昭臣气急败坏地扫视四周,似乎是这女人的家里,自己现在正坐在床上,窗帘拉着,从那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城市以及敞亮的天光,一股火气升上来:“你哪儿来的猪血!” 姑娘将这句气急败坏的感叹听成了疑问句,小心地答道:“就......山河路口,那个卖卤煮的大爷,他也是血......” “我问你这个了吗?”唐昭臣冷声打断她的话,说着便欲下床,“我外套呢?” 姑娘见状忙上前来:“你伤还没有好......你先不要动,外套就在床尾。” 一阵锐痛,唐昭臣倒吸一口凉气,低头望去,胸前的伤口已经被认真处理过了,自己身上正缠着厚厚的绷带,他顿了顿,颇为奇异地抬头看了眼床边站着的人,仿佛在看一个稀有的智障。 “你......”唐昭臣欲言又止,“你要干什么?” “昨天我发现你受伤快死了......我知道,你们在重伤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吸血冲动,所以会意外伤人......你不用跟我解释的,我不会问你为什么受伤了。”姑娘斟酌着措辞,犹豫了一下,又将手里的杯子递过去,缓声道,“我叫江宁。” 唐昭臣眉尖一跳:“姜?” “嗯,三点水的江。” 唐昭臣眉目之间晦暗不明,末了,他抬手拨开杯子,声音中带着丝危险的意味,他放缓了语调:“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受伤才会袭击人,而不是一直靠人血为生呢?” 江宁神色一滞:“现在,现在还有靠人血为生的吸血鬼吗?血族不是早就适应动物的血了吗?” “适应是一回事,怎么选择是另一回事。”唐昭臣望着江宁的目光一片沉寂。 半晌,江宁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如果还有伤害人类的吸血鬼,制裁者家族不会袖手旁观的。” 唐昭臣忽而很想笑,原来真得有人愿意相信那群废物。 他也不再辩解什么,只等行动利索,他走他的就是了。 唐昭臣回过头,伸手拿过自己的外套,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江宁看他冷静下来,便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试探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联系家里人了吗?” “家里没人,”唐昭臣顿了顿,他第一反应是报“王相之”,可转念一想,现下还没出彦城,韩家和顾峋还在像狗一样追着他,这个名字是没法用了,于是他眉目微沉,一边打字一边带着点戏谑漫不经心道,“随便你怎么叫,喂,哎,混蛋,杀人犯,都可以。” 江宁思忖良久,最终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弟弟。” 唐昭臣嘴角有一瞬的抽搐,他转过眼看着她,面色不善:“你还不如叫我混蛋更客气些。” “我看你应该比我小几岁。”江宁斟酌着语气解释道,“你今年多大啊?” “19。”信息发送出去,他有些不耐地应道,“你别管我叫什么,反正我很快就走了,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的话,你就当没见过我。” 江城。 郎希不喜欢这个季节,春夏交接的时候,一到傍晚天气会格外闷热,偏偏这闷热中还带着春意未尽的凉风,如日暮时将近的绯红下浮起的一抹深蓝,不管哪种,总被混杂的、交织着,不得极致。 十二楼的楼顶风稍大些,郎希屈着一条腿坐在天台边缘,脚下,排水管上缠着一条通身黑色的蛇,嘴里正叼着一只肥硕的灰鼠,灰鼠在毒液的作用下渐渐不再挣扎,它黑色的眼睛和抽搐之下微微颤抖的胡须落在郎希的眼里。 他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瞳孔深处带着点淡淡的棕,暮时日光的辉耀下,仿佛蜜色的琥珀。 郎希看着它,漫无边际地想到了唐昭臣发来的消息,看来南部的姜家也来掺和这些事了,吸血鬼的事,说到底人类又了解多少,不会吸血的吸血鬼靠人类的食物活着,这和失去了野性被驯养的狗有什么区别? 像顾峋这样的茹素者是吸血鬼被人类欺骗、戏弄之下才诞生的产物,剥离不纯粹的部分,像血族一样活着才是真正的自由——不,血族和茹素者,这种说法本来就是有问题的,从头到尾,吸血鬼都只有一种才对。 天台的风冲得衣领向内翻起,郎希随手将额前垂落的发拂到后面,兀自轻笑一声。 脚下的黑蛇受了惊吓似的猛地扬起三角的蛇头,它戒备地看着这个男人,它甚至没有察觉他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郎希垂下眉目,对上它危险的视线,他抿唇玩味地笑了。 黑蛇猛地松开灰鼠,灰鼠啪嗒一声掉落排水管的边缘;它直起脖子,紧绷着身体看着郎希,“嘶嘶”声湮灭在风声中,它直勾勾盯着郎希,一下一下地吐着芯子,它想摆出狩猎者的姿态,随时准备着扑向他,但眼下的形势显然不是如此;僵持之下,郎希笑得不以为意,他微眯双眸,黑蛇甩尾窜逃出去。 黑蛇消失在排水管的缝隙里,郎希看向那只侥幸多活了几分钟的老鼠——它的四肢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它似乎也在看着郎希。 黑色的瞳孔从聚焦,到扩散,再到空洞。 他认识的那个医生曾经说过,一个生物最了不起的时候——也是最吸引人的时候,就是这最后几秒。多少人穷尽一生都不明白这种一双眼睛意味着什么。 啪嗒。 一抹深色落在灰鼠身边,郎希抬头,黑云欲倾,大雨将至。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保安在关闭大楼之前照例检查,推开天台沉重的门,阴沉暗淡的雨幕中,一个年轻的男子背对着他坐在天台边缘,他穿着一件驼色的长风衣,栗色的中长发稍稍及肩;七点刚过,不远处的巨幕播放不知道谁点的mv,halsey的gasoline的歌声夹杂在雨声中,巨幕幽蓝色的光斜斜地打在男子身上,保安微微蹙眉,疑心是不是遇到了想轻生的人,他狐疑出声:“先生?大楼要封闭了,如果没其他的事,请您配合工作尽快离开。” “保安先生。”男子出声了,他没有回头,是个很温柔的男声,声音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感受到他情绪稳定,保安放下心来:“先生?” “保安先生,我在这边看到了个很有趣的东西。” 保安面露迷茫,他看着门外的雨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出了步子。 郎希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推门而入,蜡祠已侯在门前,郎希脱了淋湿的外套随手递给他:“拿去丢了吧。” 蜡祠看到衣摆上那一抹淡淡的血迹,神色微变:“少爷,哪里?” 蜡祠是以前帮郎希父亲做过事的人,只在他小时候叫他少爷,郎希成年之后变没再这么叫过——除非是有问责之意的时候。 郎希回头,眯眼冲他不甚在意地笑笑:“放心,都处理好了,一时兴起而已嘛,不会给我招惹麻烦。” 蜡祠没有再说什么,郎希忽而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唐昭臣回来消息说他失手了,有个人跑了,联系一下彦城那边,尽快把人处理了。” 晚九点半,蓝天网咖。 李恒安拎着头盔走出大门的时候,林一帆正垂头立在门前,听闻声响,抬头看见她,哑声喊了句:“姐。” 见他神色有异,李恒安抬手在他后脑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怎么了?” “相之没来上课。” 李恒安神色一顿,林一帆微微颔首,沉声道:“从昨天起一直没有回消息,今天也没有来上课,我去问,老师说他要转学了。” 李恒安无声地看着他,林一帆眼中的神采稍稍一黯。 “这是这不对啊,”他说着蹙起眉,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就算他真的突然要转学,不可能不告诉我一声,昨天中午他还说要陪我去修手机,结果一直失联到现在,我今天仔细想了想,认识半年了,我从没去过他家,我甚至根本都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他昨天一点异常都没有......姐,除非出什么意外了,不然这说不通啊。” 李恒安内心叹了口气,两天之前,在她的观念里,一帆最要好的朋友就是王相之了,可是该来的总要来的。 于是李恒安用了一秒的时间打腹稿,又一秒的时间整理情绪,两秒之后,她信誓旦旦地开口了:“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就只是......”闻声,林一帆抬头看着她,对上他的眼神,李恒安忽然就像卡带的收音机一样失了声——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一帆这种眼神了,这眼神让她想起了那个十四岁的孩子,她没办法就着这样的眼神继续欺骗他。 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你最好的朋友其实根本就是潜伏在你身边的吸血鬼,他打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对你下手;他对你没心没肺的笑、他和你一起吃的每一顿饭、他和你经历过的一切,都是假的,全是骗你的。甚至你父母都是被他们害死的。 这太残忍了。 第二十八章 一股浓浓的悲凉在心下泛滥开来,李恒安讪讪地移开视线,干巴巴道了句:“可能是有什么事吧,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联系你了,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意外,如实说就行了,也没必要拿转学当借口啊。” 李恒安低着头假装检查头盔,她能感受到一帆在看着她。 他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半晌,林一帆缓缓移开了视线:“姐,我们去买盆绿植吧。” “好。”李恒安爽快地一点头,她知道林一帆心情不好,只是没想过“心情不好就买绿植”这种烧钱的毛病居然也会传染。 花卉市场还零零星星地开着几家店,进门第一家店的橱窗里摆了盆枝叶繁茂的紫竹兰,林一帆一眼看到它便刹了车:“不用逛了,姐,就这个怎么样?” “行,你喜欢就买。” 停了车,林一帆道:“你不用进来了,我很快回来。”走出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折回来伸出手道,“对了,姐,我手机没电了。” 李恒安不假思索掏出手机递给了他,她所有支付密码林一帆都知道,她探着脑袋看那盆紫竹兰,心说长得真好啊,都结花苞了,搬回去应该过不了几天就开花了。 二人到家后,把阳台的绿植搬搬挪挪,腾出了一块敞亮的地方给这盆拖长了枝叶的紫竹兰,做完这一切,林一帆洗漱回房,他似乎没什么兴致,晚上回来也没吃东西,临进房门,他忽而回头叫住了李恒安:“姐。” “嗯?”李恒安转头看他。 林一帆眉尖稍蹙,他没有出声,背着光站着,静静地看着李恒安,不知道是不是李恒安的错觉,他的眼圈似乎微微红了;李恒安疑声问了句:“怎么了?” 林一帆抿了抿唇,他缓缓摇头,声音中带着几不可闻的鼻音:“没什么,姐,我最近在学那个六阶魔方的拼法,学会了教你。” 那套魔方是李恒安送给他的十四岁生日礼物,林一帆一直留着,但好久没玩了,李恒安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这茬,但她仍是一点头,笑笑道:“行,赶快去睡吧。” 待林一帆回了房,李恒安莫名其妙的一口气松下来。刚出房间在沙发上坐着充当背景的顾峋终于开口了,他半开玩笑道:“弟弟怎么了?没考好?” 李恒安没兴致接他的玩笑,应了声:“王相之。” 顾峋若有所思地一点头:“是个问题,”说着他转眼望着李恒安,轻嘶一声,“一直瞒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李恒安倍感牙疼,焦躁地站起身开始绕着餐桌转:“那也没办法,就剩几个月了,至少得瞒到高考后吧。” 顾峋看她又开始了,无语道:“你整天绕着它转,怎么,它会冲你笑吗?” 李恒安:“......” 然后顾峋就摆出个特别讨喜的笑,坐直了身体:“绕我吧,我会。” 闻言,李恒安看智障一样看了他一眼,干脆餐桌也不绕了,转身上楼回了房。 晨起,吃过早饭没多久,顾峋叩开了李恒安的房门:“收拾一下出门了,韩长旻他们找到了成曲楼在彦城租过的两套房子,我们去看看。” 李恒安意有所指地一扬眉:“喊我一起?” “对啊,”顾峋一点头,笑了,“昨天和韩长旻商量了一下,打算正式拉你入伙,很多事也没必要瞒着你了,正好今天在路上,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可以亲自问他。” “那行,我换件衣服。”李恒安说着便欲关门,顾峋却似发现了什么,抬手虚挡了一下房门:“哎,”他说着一抬下巴,“你晚上都靠那个睡觉吗?”李恒安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安眠药忘了收,瓶子正躺在床头柜上,她回头睨了眼顾峋,淡淡道:“偶尔。”言罢抬手关了门。 李恒安换上薄卫衣,回手将掖进衣领里的长发拨了出来,理了理衣服,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那瓶安眠药上。 她从小就不是容易入睡的体质,就算睡着了也睡得浅,随便一点动静都能惊醒,后来因为焦虑,睡觉就更难了,这种情况在十九岁于医生刚遇难后最严重,那段时间李恒安几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焦虑和强迫思维让她整天绷着自己的神经,仿佛一只活在狼窝里的兔子,那时候李恒安整天想的就是于医生的案子和那些似是而非的片段,没心情也没精力去看医生,她就这么一天天地僵持着,直到后来逐渐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在有些混乱、嘈杂的环境中,自己的神经更容易放松,刚发现这个时李恒安颇为诧异,但诧异归诧异,总归是有了方法,于是李恒安就在蓝天办了张卡,每天晚上去坐一会儿,睡觉的时候明显能睡得更好,再到后来和庄扬混熟了,李恒安觉得反正也要上网,不如当网管赚点钱,于是就开始了兼职。 可这法子不是万能的,李恒安骨子里那点儿气性还是没救,真有发愁的事照样睡不着——比如昨晚和林一帆的谈话。好在她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李恒安了,现在睡不着,她也不再整夜的烦躁怄气,也不再和自己拗了,吃药省事,能睡觉才是最重要的。 李恒安俯身拉开抽屉将药瓶丢进去,转身出了房门。 偏僻的公路上,顾峋拉下窗子,碎散的烟圈迎风呼啦冲出去,他叼着烟开着车,悠悠地看了眼后视镜里韩长旻的神色。 听罢李恒安的话,韩长旻关了手机上的地图,抬起眼来;副驾驶上的李恒安看着后视镜里韩长旻笑意吟吟的眉目,半晌,韩长旻不疾不徐道:“说实话,哪怕是那些帮我们做事的人都不了解我们的真实身份,即使这样他们都得签保密协议,恒安,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些事?” 李恒安微微昂首,笑了:“凭我身体里有buck的解药,从林医师将药交给我的时候起,我就已经身处其中了。” 韩长旻眉梢一挑,转头看了眼顾峋的后脑勺:“你教她这么说的?” 顾峋乐了:“哪儿用得着我教啊。” 顿了顿,韩长旻话锋一转:“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不过这些事如果经你之口泄露出去,我们是可以向你问责的。” 李恒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话里的异样,她微眯起眼:“话说.....说起追究责任这类话的时候,通常不都得在前面加一个‘依法’吗?” 韩长旻抿唇笑了,意味深长道:“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法律是阳光下的,我们依据的条例暂时还不能暴露于大众的视野。” 李恒安略一点头:“行,你继续说。” “你问的这些......往早了说能追溯到12世纪,卟啉病你知道吧,其实吸血鬼的诞生就是因为一种类似这个的病,他们拥有比一般人更强健的体魄,吸血,战斗时的血瞳,这些特征你也知道了,这种血统凭借血脉里的基因一代代传下去,吸血鬼和人类的后代,有一半的可能性会是吸血鬼。吸血鬼生来便具有的身体素质和战斗素养给人们的生存带来了威胁——当然仅仅停留在‘可能性的威胁’这个阶段,一来是因为很多吸血鬼愿意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二来是因为出现了一批被称为‘猎人’的人们,也就是后来的制裁者家族,人们的畏惧赋予了他们身份,他们享受人们的供奉,同时猎杀某些邪恶的吸血鬼。” “那个时候的人们是知道吸血鬼的存在的,转折点在后来,统治者为了稳定民心,和三十二个制裁者家族达成了协议,将他们收入麾下,他们从统治者那里得到更大的好处,同时听命逐渐退出人们的视线,和吸血鬼的斗争开始转到人们看不见的暗处,一代又一代的人从出生到死亡,因为‘看不见’,吸血鬼和制裁者家族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直到后来不再被提及,至此,这二者彻底被曾经铭记他们的人们所遗忘。” 李恒安面露思忖——身处暗处的制裁者。 韩长旻继续道:“直到那个时候,吸血鬼还是只有一种,就是现在所说的‘血族’。在大约两百年前,制裁者家族之一的梁家声称发明了一种能让吸血鬼不靠鲜血也能活下去的药物,由梁家牵头,制裁者家族和吸血鬼们定下契约,只要吸血鬼服下药物不再伤害人类,制裁者家族便也不用再猎杀吸血鬼,很多吸血鬼渴望正常人的生活,便纷纷服下了这种药物,但是这时,梁家却毁约了。” 李恒安眉尖一颤,韩长旻看了眼她的神色,不急不缓道:“形象点说,不加训练的原生战力值,一般情况下是血族强于茹素者强于人类的——‘茹素者’就是服下了药物,以正常的食物为生的吸血鬼,他们一样拥有血瞳,只是不再渴望鲜血;变成茹素者之后,吸血鬼们的战力大打折扣,梁家趁机反扑,大肆屠杀吸血鬼。”听到这里,李恒安一句“为什么”差点脱口而出,堪堪止住,她逐渐回过味来,是了,制裁者家族和吸血鬼战斗了这么多年,二者之间的公仇私怨不在少数,梁家大概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 第二十九章 “事先不知情的三十一个制裁者家族如梦初醒,当他们明白梁家的意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愤怒的吸血鬼开始反击,四处袭击制裁者家族的人。”韩长旻话音渐止,李恒安忍不住道:“后来呢?怎么解决了?” 韩长旻顿了顿,眉目微垂:“后来三十一个制裁者家族交出了梁家,以此为条件与吸血鬼们再一次建立了平衡。” 李恒安神色一震。 “据说那个晚上,梁家所有参与此事的人被吸血鬼堵在宅子里屠戮殆尽,其余三十一个家族全部保持沉默,双方协定,这个晚上制裁者家族不出手,此后吸血鬼们不再报复式地袭击众人,天一亮,桥归桥路归路,制裁者家族开始履行职责,追杀那些背了人命的吸血鬼;后来那种药物不知所踪,那之后吸血鬼变成了两种——也就是现在的血族和茹素者。” “再然后吸血鬼越来越少,制裁者家族也减少到了十六个,韩家,现在赶往成曲楼另一处房子的姜家二人,包括一开始的林家,都是制裁者家族,只不过从一帆爷爷那一辈开始,林家便有了退出这个行列的意思,到了林医师这一代,林家算是彻底舍弃了这个身份,但是这时候出现了郎希和buck,”韩长旻神色稍黯,他眉目微垂缓声道,“于是已经退出的林医师再一次踏进了这个圈子,为了救助那些受难的茹素者和无辜受害的人类,”他说着深吸口气,挪开视线看向窗外,“林医师夫妇的祸事,是韩家没有保护好他们。” “是我对不起他们。” “林医师没有告诉一帆这些,”李恒安沉声道,“所以说他并没有打算拿回这个身份,他是打算消灭了郎希之后便抽身离去的。” “对。”韩长旻微微点头。 “韩家——还有其他家族为什么还在继续做这些事呢?以前是因为人们的供奉,后来是被统治者收于麾下,那现在呢?” 韩长旻笑笑,视线转了回来,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原因你已经说出来了,从那个时候起,制裁者家族的‘制度’便没有再变过了。” 李恒安一愣,随即恍然明白过来——“被统治者收于麾下”,她诧异道:“也就是说制裁者家族上面还有更高的......” 话未说完,她看见后视镜中的韩长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微微笑道:“不可说。吸血鬼如果暴露于大众的视线中,无疑给人类的社会带来巨大的震荡,制裁者家族的存在,便是要杜绝产生振荡的风险,直到吸血鬼们彻底消失。只要吸血鬼的存在没有翻到明面儿上来,上面的人就‘不知道这回事’。”他说着语气带上了丝玩味,抬手之间“不经意地”露出了李恒安可能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腕表,他继续道,“制裁者家族有对付吸血鬼的武器,就是你在姜川手里见过的铅弹枪,进行这种高风险的活动,相应的,我们也会受到不少‘照顾’,最直观也是最肤浅的体现就是——只要想,制裁者家族都不会缺钱。” “我们知道森林的风向,知道哪棵树上有最丰硕的果实。” 大概揣摩出了制裁者家族上面的势力,李恒安按下内心的震动,稳了稳心神问道:“照你的说法,吸血鬼会越来越少直到消失,可是你刚才也说了,吸血鬼和人类的后代有一半的概率会是吸血鬼,这样的话不应该会减少吧。” “因为计划生育。” 李恒安的嘴角有一瞬的抽搐。 韩长旻笑了,他合抱双臂缓声道:“虽然听起来很扯,但计划生育确实让吸血鬼的基数有了大幅下降,这是其一,其二,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时代变了,很多吸血鬼不愿意生育后代了。就比如说血族,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苟且活着是件多么麻烦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很多都不愿意自己的后代也这么艰难地活着。” “这么说起来,血族要生存下去免不了要伤害人类吧。” “麻烦倒不是这方面麻烦,”韩长旻轻笑一声,“一代又一代的适应之下,现在的血族基本已经可以靠动物的血生活了,难处在于这种非人类的生活习性,包括血瞳等特征,因为非人类,所以游离于‘正常’之外,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乐于这么活着的。”他说着看向顾峋,“不信你问问顾峋,他愿不愿意让你看见他喝血的样子?” 突然被点了名的顾峋一哽,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笑来,他撇撇嘴:“韩长旻,你有时候说的真不是人话。”李恒安还没琢磨出这句话里其它的意思,她转眼看向顾峋,正撞上顾峋悄悄睨向她的视线,一怔,顾峋下意识转眼看向了窗外。 李恒安忽而想到了什么:“那顾峋现在也是靠动物的血......” “不是,”韩长旻接过她的话,“突然被唤醒了吸血的本能,这和一直适应的情况是不一样的,顾峋这样的,必须喝人血。” “那......”李恒安神色一动,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峋没好气道:“别吊胃口。” 韩长旻笑了:“我家有自己的医院,顾峋需要‘进食’的时候会给他送血袋,他这种的,并不完全靠鲜血为生,正常人类的食物也得吃,所以‘进食’的频率并不高。”他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笑意更浓了,看着顾峋的后脑勺道:“说起来顾先生也是很了不起了,喝了医院用来救人的血袋,心里愧疚,天天给我们家医院捐钱。” 顾峋瞥了眼后视镜里韩长旻的脸,冷笑一声:“能别把剥削说得这么高大上吗?要不是你天天在我耳边念这一包血能救多少人,要不是你近乎明示的暗示,我有必要天天给你家送钱吗?万恶的资本家。” “嗨,都是为了救人,分什么你我啊。” 李恒安在一旁啧啧感慨。 苍蝇再小也是肉,资本家真不愧是资本家。 天色渐阴,顾峋推开车门下了车,抬头打量着面前斑驳破旧的居民楼,水泥剥落,隐约可见里面的红砖墙,一块一块错落着,仿佛灰色皮肤上裂开的狰狞伤口;他轻嘶一声:“这种地方还租的出去?” 李恒安下了车,抬头张望一周,兀自点着头:“又不是用来住的,环境挺偏,合适。” 听罢,顾峋抬手敲了敲后车窗:“哎,怎么样?” “知道了,川哥,你们先回吧。”韩长旻挂了电话,推门下车,“川哥他们来消息,他们去那套租房看过了,不像近段时间有人活动过的样子。” 顾峋点点头,继而又转眼回去继续望着居民楼,若有所思:“这边估计也悬。” “还是小心点。” 事实证明完全没必要小心,空荡荡的房子里半个人影都没有,韩长旻沉下眉目:“也不在这儿。”李恒安在电视柜前站住了步子,抬手抿了下上面的灰尘,转头道:“这儿应该前两天才有人来过,很多地方的灰尘都有被破坏的痕迹,他们来过这里,”她说着低下眉眼瞥向一旁的墙角,那里躺着一截还没来得及积灰的医用胶带,“——而且还包扎了伤口。” 顾峋转过走廊来到卧室门前,神色一动:“有血。”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朝走廊另一端走去,果然,越接近卧室门,血迹越多,韩长旻小心地避开已经干涸的血,微微蹙眉:“这血迹不对,明显处理过,抹掉了其中一部分。”却在这时,推门进了卧室的顾峋一声国骂。 紧接着便听他疾声继续道:“李憨你先别进来。” 来不及了,话未说完二人已经进了卧室,怎么说呢,李恒安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有冲击力的场景,刺鼻的腐臭混合着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卧室的地板上蜷缩着一团焦黑模糊的东西,通过气味和大概的形状可以隐约判断出——这是个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李恒安紧蹙着眉转身快步出了卧室,顾峋面露担忧,转身跟了出去:“没事吧?” 客厅里是陈旧的灰尘气味,她一口气喘上来,将胃里的不适感强按下去,摆摆手道:“没事。” 再次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韩长旻正一手摩挲着下巴,面不改色地打量着那具尸体,不疾不徐道:“不管是从想法还是从能力来看,汪兴和成曲楼弄死王相之的可能性都不大,所以说地上这个很有可能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个,至于另一个,”他说着回过身,视线穿过顾峋和李恒安中间的间隙看向房外的暗沉的血迹,“应该是跑了或者跟王相之达成共识之后一起离开了——就看那血是谁的了。” 李恒安一边听着韩长旻的话一边不闪不避地看着那尸体,强迫自己看上几秒之后就很容易接受了,很简单的道理,人会敬畏尸体是因为还把它当个人看,但是人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是个人,当他死了,他的意义就仅仅残留在亲友心里了,对无关紧要的人来说,把这尸体当成个物件来看并不是件难事。 末了,她抬眼道:“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烧成这样?为了不给人辨认?” “倒不是因为这个,”韩长旻应道,“通常被吸血鬼杀掉的人身体会有大量失血的迹象,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吸血鬼通常会想办法掩盖这种痕迹,”他说着回首示意了一下炭块状的尸体,继续道,“比如烧掉。” 李恒安微微点头,略一思忖:“说起来如果......”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神色恍然变了,几乎同时,韩长旻和顾峋也察觉到了——脚步声,有人! 第三十章 顾峋几步走到窗边站定,侧着身子往外望去,待看清了外面停着的车辆,他一脑门儿官司冲上来,堪堪压住了自己几欲提上来的声调:“警察怎么来了?!” 李恒安神色一滞,扫了眼房中的场景,沉默了两秒:“这场面,解释起来估计很麻烦呐。” “还解释,”顾峋一边观察着窗外的情况一边低声道:“翻窗子走吧。” “人走得了车呢?”韩长旻凉凉地掀了他一眼,“顾先生,咱们来开的那辆车就停在警车旁边,挂的可是我的名字。” “少爷,你牺牲一下,一个人总比三个人好解释,事后发现你车在这儿总比现场抓到强,何况你还那么有钱。” “抓到什么?这事儿和你我有关系吗?”韩长旻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在打量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对上他的视线,顾峋讪笑:“反正我是不想在警察那儿混脸熟。” 话音未落,急促的脚步声已到门外,三五个人在门前刹住步子,为首的站定举枪道:“警察!不许动!” 双方面面相觑,举着枪的警察一愣,随即轻嗤一声:“哟,熟面孔呐。” ——正是彦城公安局刑侦队长刘韬。 警车鸣着警笛一路从破旧的小区驶往公安局,路边居民楼二楼,厚重的窗帘悄无声息地透出一条缝隙,窗帘后的唐昭臣不动神色地望着驶过去的警车,目光一路追过去,依稀可见车窗内熟悉的人影。 此前还有几辆警车陆续赶往兴安小区的方向,看现在这阵仗,八成兴安小区的事已经被韩家和警察知道了。红蓝色的光芒转过街角消失的视线里,唐昭臣收手,窗外漏进来的那丝日光随着窗帘的阖上消失殆尽。 动作是挺快,不过好在他就要走了。 江宁一大早出了门,楼下是她家的花店,也没开门营业;唐昭臣没兴趣打听她去哪儿,他本来应该在她出门前杀了她的,但唐昭臣没动手,他面无神情地看着江宁走的时候,对自己说,最后一次。 一阵烦躁,唐昭臣暗骂一声,去阳台收了被江宁洗干净晾起来的外套,转身朝门走去,拉开门的同时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潘城。” 穿上外套,唐昭臣翻过帽子戴上,关门离去,门外的光线随着房门的关闭一寸一寸褪掉,房中再次归于沉寂。 彦城公安局。 因为突然发现的那具尸体,刘韬忙活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随手扔下车钥匙,拉出张椅子坐下:“说说吧,改兴趣了?大晚上狂奔已经满足不了你们的猎奇心理了?” 刘韬回来之前的那段时间,顾峋饿着肚子疯狂打腹稿,此刻胸有成竹地开了口:“警官,我们也不想闲着没事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啊,再说了谁猎奇......”“看来你是有挺多话要跟我说哈,”刘韬突然打断他的话,乐呵呵地一笑,然而那眯起来的眼睛中却不见半分笑意,他抬手一指顾峋,“不过我上次听你说的够多了。”言罢,他转眼望向了韩长旻,韩长旻礼貌性地一笑,顾峋一扬眉闭了嘴,虽说为了避嫌,刚才没把他们仨搁一起,但这事儿交给韩长旻解释也绝对出不了问题。 结果刘韬笑笑,视线从韩长旻脸上划过去,又一转眼看向了李恒安:“还是让小姑娘来说说吧。” 突然被点了名的李恒安神色一滞。 刘韬笑看着她,一边掏出烟盒一边道:“别紧张,初步调查跟你们应该没关系,你们只是目击者,又不是嫌疑人。”他翻开烟盒,又看了眼李恒安,似是想到了什么,也没点烟,就拿着烟盒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桌角,等着李恒安回答。 李恒安也算是没白跟顾峋混了这么久,张嘴就来的本事日益长进,她面不改色地一点头:“我们是去找猫的。” “找猫?” “对,我家猫前段时间跑丢了,后来听熟人说在那一带出现过,我就跟朋友过来看看,谁承想,”她说着一手撑着额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极不愿意回忆的场景,面露难色,“我真的是......不好意思警官,我真的是不想再说那时候看见的东西了。” 顾峋抿了抿唇,不漏痕迹地把笑意憋了回去。 “理解。”刘韬望着她的神色,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便转头又看了眼顾峋和韩长旻,“你们是她朋友?” “房客。”顾峋说着,一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韩长旻,“房客的朋友。” “行吧。”刘韬轻啧一声,出了这样的案子整个队都得连轴儿转上好几天,他也没时间跟这三个人磨洋工,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定没什么异样就放他们回去了。 临走前,李恒安状似无意地问了句:“警官,话说那个......那个什么是什么人啊?太惨了吧。” 刘韬闻声,眼皮一掀:“现在还不确定,回头看电视吧。” “这样啊......” “哎,对了.....”李恒安走出几步,却又忽而听刘韬叫住了她,她回头眨眨眼,“怎么了?” 刘韬正在看卷宗,头也没抬,道了句石破天惊的话:“话说那个孩子怎么样了?我听说后来不是被你收养了吗?” 听罢,顾峋和韩长旻相视一眼,神色皆是一变。 李恒安微微蹙眉:“你是说.....”刘韬抬头,他的脸在李恒安眼中逐渐变了模样,变得更年轻也更轻狂了几分,变成了三年前的样子。 “是您.....”她微微诧异道,“三年前负责于医生夫妇那个案件的警官。” 刘韬就笑:“这才认出我,也是,干我们这行老得快。我记得....那个孩子是姓林吧?” “对,”李恒安微微颔首,缓声笑道,“他很好,今年就要高考了,话说回来,您是一开始就认出来我了吗?” “也不是,刚开始在废楼的时候没认出来,”刘韬将手中的卷宗翻过一页,“看了名字才想起来的,你变太多了,”他说着稍稍一顿,正在李恒安心说三年能变多少时又补充了一句,“主要是精气神儿变了不少。” “怎么说?” “三年前案发的时候,我记得你是被我们在一条死胡同里发现的,说是有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追你,说实话,那时候我带你回来大半是因为怀疑你。” 李恒安:“......” 警官您也真是直接。 刘韬笑笑:“你别介意啊,主要那时候你看起来就.....”似乎是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形容词,他干巴巴道了句,“就看起来挺反/社会的。” 李恒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现在好多了,”刘韬打量着她,点点头道,“整个人都鲜活了,没那种阴暗了,挺好的。”他说着似是有些慨然,又重复了一边,“挺好的。” 走出彦城公安局的时候,顾峋看着李恒安啧啧感慨:“没能三年前认识你真是遗憾,不然还能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反/社会。”李恒安面无神情地看着他:“我现在也能让你见识见识。” 顾峋干笑两声,打着哈哈揭过了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流年不利呐,这公安局,再一再二,再不想来第三次了。” “话说回来,”李恒安话锋一转,“警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这个不难猜,”韩长旻便道,“大概率是冲着成曲楼去的,成曲楼手上不干净,警察盯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可能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四处搜寻他的时候搜到了这处租房——毕竟不是什么案件都能配枪的。” 李恒安心下明了,顾峋曾经说过,成曲楼和毒品有关系。他昨天晚些时候也跟她提起过成曲楼会帮王相之做事的原因,现在死的这个人不管是成曲楼还是汪兴,警察都会顺着这条线一直查下去,万一有些东西被翻了出来.....李恒安眉目微沉,斟酌着措辞道了句:“如果......如果查到了王相之或者那批桔玑的流向,嗯,会很麻烦吗?” 顾峋明白她的意思,不甚在意地一笑,抬手拍了拍韩长旻的肩膀:“真有什么事儿还有这位顶着呢,用不着你操心。” 彦城二中。 因式分解,错位相消,林一帆在草稿纸上写下最终的答案,几乎同时,讲台上的老师落下最后一笔,念出了林一帆草稿纸上的那个数字,教室里一片喧然,学生们的叫苦声和老师的呵责声在林一帆耳中逐渐低了下去,他将自己和这个高三的教室逐渐分离开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异感袭上心头,他隐隐觉得他的生活正在朝着他不清楚的方向发展,但他却仿佛身处迷雾,看不清那些破碎的线索连成的地图。 姐没有去网吧,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身伤回来。 顾峋在帮着姐一起骗他。 王相之莫名其妙地从他的生活中抽离出去。 他没有告诉姐自己留下来打扫卫生的事。 那天晚上林一帆看着李恒安的神色,直觉有异,便假借买绿植看了她的手机,微信的聊天记录上,王相之并没有告诉李恒安自己留下的事。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头顶的风扇噪音阵阵,林一帆一手托腮,转眼望向王相之空了的座位,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是上午的时候,生活处的老师来收拾了他的东西,说是按家长说的帮他寄回去——王相之依旧是失联状态。 他半年前转到彦城二中,总是围着自己打转,和其他同学关系也还可以,这个只待了半年的转学生突然离去似乎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他们就快要高考了,谁都无暇顾及这件事。 下课铃猝不及防地响起,沉思中的林一帆一个激灵,手中的笔刺啦一声划破了桌上的纸张,他猛地回过神来,讲台上的老师抱着卷子转身出了教室,林一帆低头看着手下破了的纸张,那是前几天王相之放在这儿让他帮忙纠错的联考试卷,裂开的口子正好划破了王相之的名字。 林一帆怔怔地看着那破碎的字迹,忽而站起身追出了教室。 “老师......” 身为数学老师的班主任听见声音,回过头推了推眼睛,不解道:“一帆?有什么问题不懂吗?” “不是,是那个......老师,我想问一下王相之以前留的家庭住址。” 第三十一章 中午没机会吃饭,三个人出了公安局便找地方吃东西,还顺便喊了姜川和姜清桐总结战况,顾峋好死不死地非要吃烤肉,李恒安面无神情地看着桌上烧得流油的羊排,食欲寡淡。 姜川听闻他们去勘察个情况结果把自己搞进了局子里,非常矜持地没有笑出声来,李恒安很敷衍地跟着笑了两下,自顾自嚼着一块米糕做的甜点,却在这时,耳边忽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劳驾。” 李恒安抬眼,姜清桐示意了一下她旁边的一块冰淇淋蛋糕,伸出手来,李恒安会意,端起盘子递了过去。 “谢谢。” “客气。” 收手之后,李恒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姜清桐,这个小姑娘打从出现在这里便没怎么说过话,冷冷清清的,这种不爱笑的气质让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帆,故而初次见面便对姜清桐生出了几分亲切来。 “清桐。”仿佛是怕惊扰到她,李恒安放轻了声音喊道。 姜清桐抬头。 李恒安笑笑:“上次麻烦你陪一帆待了一个下午,谢谢你。” “不麻烦,”姜清桐缓声道,“是他在陪着我玩。” 李恒安心下一阵慨然,多好的孩子啊。 “话说回来,”姜清桐话锋一转,李恒安不明所以,却听她继续道,“你打算一直瞒着他吗?” 李恒安神色一滞,随即反应过来,她轻叹口气:“不想让他分心,什么事都等高考之后再说吧。” “你不怕他生你的气吗?”姜清桐望着她的目光逐渐深邃。 李恒安眉尖动了动,随即扬起嘴角:“那也没办法啊,当家长的,跟孩子之间,总是避免不了‘我是为你好’这种老生常谈的矛盾,生气就生气吧,生气我也得受着。” 顾峋闻声便凑过来戏笑道:“家长?二十二岁你就当家长了?” 李恒安接话跟他互损了几句,抽空不经意间看了眼姜清桐,小姑娘已经继续低头吃蛋糕了,也没再说什么。 晚些时候李恒安照旧在蓝天兼职,韩长旻托公安系统的熟人打听案子的事,顾峋得空,又像从前一样呆在蓝天码字。要说最开始是因为想接近李恒安才来这里,那现在所有事都知道了,他也没必要再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可顾峋一想到自己在家孤零零地码字,而这里又有张永久性免费的网卡等着他,就忍不住心痒,最后还是跟着李恒安跑来了这里。 九点左右的时候庄扬来了,先是照例问候了李恒安的伤,然后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顾峋,自从上次听闻李恒安被占了便宜,他就对这位“动土动到太岁头上”的神人充满了敬仰,颠儿颠儿地过去跟他打招呼。 顾峋其人,跟人打交道的能力不得不让李恒安为之折服,不出五分钟,从来不看小说的庄扬已经乐呵呵地在网站申请了账号,收藏了顾峋所有的书,不仅如此,庄扬还执意要拉着他打游戏,顾峋推脱不开,就跟他solo了两把。李恒安伸着耳朵听动静,最后忍不住,站起身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状似无意地晃到了二人身边。 那战况,不忍直视。 庄扬在李恒安眼里本来就是个战五渣,顾峋更甚,大抵是平时不玩这个,六分钟不到就给庄扬送了个超神。 最后李恒安下了结论,菜鸡互啄。 她兴致寡淡地回了柜台,柜台上手机亮起,是林一帆的消息,李恒安点开来看,微微蹙眉,兀自道了句:“这么晚啊。” 晚上顾峋头一次如愿以偿地坐着李恒安的电动车回去了,据说是彦城二中突然请了个不知道哪门子的教育专家,林一帆他们临时加了一节课,他跟李恒安说要十点多才能回去,让李恒安不要等他了。 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晚风沁着淡淡的凉意,顾峋坐在小电动后面,抬头看明亮的路灯一盏一盏晃过去,莫名地比坐在韩长旻的豪车里还开心。他发现李恒安骑车跟当代小年轻们一个毛病,车把不管不顾地拧到底,保命全靠刹车。 李恒安长发未束,虽然有头盔压着,但还是是不是地迎风散到顾峋面前来,风顺着宽大的袖口灌进她深红色的卫衣里,衣服被饱满地撑起来,衬得李恒安肩膀越发的单薄;顾峋看着她,没由地想起了白日里那个警察说过的话,他微眯双眸,忽而出声半开完笑道:“李憨,你三年前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跟现在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 “那怎么就反/社会了呢?” “谁知道。” 一阵沉默,李恒安不自觉间放慢了速度,她想起了三年前的事,对她来说人生有三个重要的分割点,五岁,十四岁,十九岁。 遇见于晴,是她原以为会一直灰暗下去的人生中的救赎。 李恒安迎风看着前方的路,路灯的光芒在夜色中晕开,行道树稠密翠绿的枝叶笼上层淡淡的暖色,三年来她并不经常跟林一帆提起他的父母,她怕他伤心。此时此刻她却忽而很想说说以前那些事。 “可能是挺反/社会的吧。” “嗯?”顾峋眼神一亮。 “在遇见于医生之前,我有时候也觉得我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我就只是活着,但这世界上似乎没什么对我来所特别有意义的事。” “我就只是在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下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着,我脾气不好,也不喜欢交朋友,生命对我来说并不是鲜活的,我把自己......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物件,就.....”李恒安想了想,声音平静且缓慢,“就挺阴暗的,我像一个死物一样活着。” 顾峋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逐渐柔软了起来,他没有出声,安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遇见了于医生,准确的说是,于医生遇见了我,是她主动接近的我,她和我交朋友,免费给我心理疏导。”李恒安微微抿唇,无意识地笑了,她的声音有些酸涩,“我那时候,那么糟糕的一个人,她还邀请我陪一帆过生日,我感觉一帆那时候甚至都有点儿怕我。” “我是遇见了于医生之后,才慢慢的,再次‘活’了起来,你先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对于医生的案子这么执着,又为什么收养一帆吗?” “这就是原因,因为于医生是我再次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融入这个世界的契机;我不想把一帆牵扯进来,我想尽量地保护他,他对我来说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他是于医生的儿子,后来又成为了我的弟弟。” 顾峋内心一声轻轻地叹息,林一帆是否踏进这个圈子,并不是李恒安能决定的,这或许也不是能保护他的方法。 林一帆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快半了,李恒安和顾峋正在沙发上守着电视看法制频道,一边看一边吐槽韩长旻的朋友还不如电视靠谱,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 然后林一帆猝不及防地开门进来了。 电视里的主持人刚好说到兴安小区焚尸案,李恒安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现在关电视好像是有点儿刻意,但转念一想,这案子现下不清不楚的,林一帆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八风不动地招呼他早点洗漱睡觉,招呼完继续看。 电视里称受害人是成某,说目前案子仍有待进一步的调查。李恒安和顾峋交换了个眼神,心说看来死的是成曲楼,门口那些血是谁的,现在却还没个结果。 本来案子说到这里就该完了,结果也不知道这电视台是为了水时长还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专业,非要在最后插段目击证人的话,然后就当真应了顾峋在公安局门口说的那句户:流年不利。 林一帆洗漱完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屏幕上正好在播放李恒安扶额“痛苦回忆”的场景,客厅当时一阵诡异的静默,李恒安这边说完,又切到了顾峋那边,两个人一帧不掉地在屏幕上呆了两分钟。 李恒安咽了口口水,试图在混乱的脑海中捋出思绪来,为了保护目击证人隐私,脸是打了马赛克的,声音也做了特殊处理,很好,这样应该认不出来。 做好了心里建设,李恒安回过头,准备面色如常地催林一帆睡觉,结果发现林一帆正眼神怪异地打量着自己——他没有看她的脸,他从头到脚扫了遍李恒安的打扮,然后转头以同样的方式看了眼顾峋。 不对,李恒安如常的面色已经端不住了,这不对啊,她和顾峋都没有换衣服,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撞衫的概率能有多大?! 最终林一帆还是开了口:“......姐,这是你们吗?” “嘶,呃,”李恒安讪讪一笑,“是,是啊,偶然路过嘛,当时还把我吓了一跳。” 林一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末了点点头:“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这倒没有,警察问完话就给放回来了。” “嗯,那没什么事我就去睡了。”言罢林一帆回了房,李恒安目光跟着他一路到他房门口,最后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回过头问顾峋:“就这?他不问我为什么会去那?” 顾峋正看着林一帆离去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被她一喊回过神来,理所当然道:“嗯?不然呢?他问你你会说实话?” “开玩笑,肯定不能了。” “这不就得了。” 顾峋轻出口气,转过眼来看着李恒安,眉梢微挑:“话说回来,弟弟是不是学习很好啊。” “对啊,妥妥的学霸。” “嗯......学习好的人一般都聪明。” 第三十二章 翌日上午。 吃过早饭李恒安便出了门,说是要去学校中期答辩,顾峋听了她的话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哦,中期答辩——他一天天地也没见李恒安干过正事,差点儿就要忘了这是个大四毕业生。 顾峋把洗过的碗碟一个个擦干了放进抽屉里,这边刚撂下抹布,那边客厅里的手机便响了——是韩长旻。 “汪兴的?果然,还有呢?” “记两个号码?什么号码?”顾峋一边应着一边抬头张望,餐桌上放着几本林一帆忘记收起来的书,中间似乎加了个笔记本,他起身走过去,拿起旁边的笔,单手抽出笔记本,“回头发给羽天?” “对,让她查一下这两个号码,”电话里韩长旻缓声道,“昨天海州他们去了王相之学校,找到了两个电话和两个地址,电话都是当初留的家庭联络电话,地址一个是留的家庭地址,另一个是寄东西的地址,寄东西那个昨天查过了,是个废品回收站。” 顾峋笑出声来:“真可以。”他说着翻开笔记本,中间的某一页记着一串地址,他下意识瞟了眼,同时随口道,“那另一个呢?查过了吗?” “另一个是天庆街528号,一楼103室,海州和凤哲上午正要过去。” 天庆街528号一楼103。 眼神一滞,顾峋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在他心里默念出笔记本上的地址时,韩长旻出声报出了同一个地址。 “韩长旻。” “怎么了?” “这个地址,我在一帆笔记本上看到了。”顾峋微微蹙眉,将整个本子前后翻了翻,都是纠错的习题,就只有这一页记了这么一个地址。 韩长旻思忖了两秒,继而开口:“可能王相之跟他提过吧,两个人以前关系挺好的。” 顾峋顿了顿,似乎觉得在理:“也是,你说号码吧,我记一下。” 记过号码,顾峋撕下来线圈本的那一页,将本子照原样放了回去。他看着纸张,一边走回沙发一边发出了号码。 十分钟不到羽天便回了消息:“号码已注销。” 顾峋轻啧一声:“动作真快。” 天庆街528号一楼103。 海州叩开面前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个打扮很朴素的中年女人,他微微颔首,很礼貌地一笑:“请问王相之是住这里吗?” “怎么又是找这个人的?”女人蹙起眉,“这人填地址填错了吧,我们家没有这个人。” “没有叫王相之的?” “对,以前听都没听过。” 凤哲琢磨着女人上一句话,眉梢微挑:“听您刚才的意思,以前也有人来找王相之?” “嗯啊,就在昨晚,都快十点了突然有人敲门,”女人比划着,“大概是个这么高的孩子,穿着二中的校服,上来也问我王相之是不是住这里,”她说着忽而反应过来,“你们认识他吗?” 凤哲和海州对视一眼,海州笑得很客气:“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是不是个很清秀的男生,不怎么笑,眼角下面有颗小小的痣?” “痣......”女人费力地回忆了一下,微微摇头,“好像是有吧,也没留意,不过是挺俊俏,也的确不笑,冷冷清清的。” “这样啊,”海州点着头,“知道了,打扰您了。” “喔,认识的啊,”女人见他们要走,一摆手道,“你们回去说一下,地址填错了,不要再来找了。”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了。”凤哲一边走一边回头赔着笑。 待出了单元楼,他收了笑道:“海哥,这说的是不是那个.....就那个,也不知道叫什么,就韩哥一直关照的那个孩子?” “我以前偶然见过那孩子,估计错不了,可是他应该和这些事没牵扯才对,”海州神色凝重了下来,“还是先跟韩哥说一声。” 一声闷雷,客厅里的日光逐渐淡去,天色阴沉下来,顾峋推开阳台的窗子探头看了眼,微凉的雨滴猝不及防打落鬓角,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这天.....怎么说下就下。” 关了窗子,初暑的闷气在客厅中泛滥开来,空荡荡的房间在雨声的映衬下愈发寂静,顾峋兀自静站了一会儿,起身去放雨具的地方翻了翻,果然,他轻啧一声:“一个两个都不知道出门带伞。” 顾峋在彦城二中的门卫室刚登记完家长信息,韩长旻的电话便再次打了进来,他一边撑开伞走进雨幕一边接起电话半开玩笑道:“怎么,今天是进展格外多还是还是你格外想我?” “做个人吧。”韩长旻悠悠道,“你要是跟那谁都这么会聊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单着了。” 顾峋几乎是本能地否定道:“你别乱说啊,我对她可没兴趣。” “我也没说是谁呀。” “......”顾峋没好气地笑了声,“还有事儿没?没事挂了。” “先别,海州和凤哲去那个地方看过了,王相之留了个假地址,那户人家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意料之内。”顾峋应道,路过田径场,再往前走就是教学楼,正值中午,身边尽是三三两两去吃饭的学生,顾峋瞥过那些雨伞下稚嫩的脸,他平时不怎么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打交道,这么一看才恍然觉得,林一帆和这些孩子都不太一样——他有着一双很沉寂的眼睛。 另一边韩长旻继续道:“这个是没什么好惊讶的,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怎么?” 林一帆的教室在一楼,顾峋在教学楼外张望着,本来他还担心他如果去吃饭会不会错过,结果一眼便看见了林一帆和同学正巧走出教室,顾峋抬手:“一......” “一帆昨天晚上去过那里了,大概十点左右,去找过王相之。” 是电话里韩长旻的声音,身周的雨声逐渐安静,顾峋的笑意僵在脸上。 ——昨天晚上那一节并不存在的加课,他和李恒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林一帆叩开了朋友家的门,得知这个所谓的地址不过是假的。 他瞒着姐姐自己找去了那里,事后也没有告诉李恒安,在李恒安欺骗他时配合地不再追问。 他转头和同学说着话,低垂着眉目,他不笑,透过雨幕顾峋看不清他的眼睛。 一股莫名的悲凉,衬着大雨,在心下泛滥开来。 “我知道了。” 林一帆不经意间看见了他,顾峋笑笑,挂了电话,挥了挥手里拿着的伞:“一帆。” 林一帆打发同学先走,顾峋来到走廊下,将手中的折叠伞递过去,缓声道:“突然下雨了,看你没拿伞就送过来了。” 依旧是素日里的神情,林一帆微微点头:“真是太麻烦你了,哥。” “不麻烦,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顾峋望着他,这个孩子比他想像的走得更运,在他和李恒安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一瞬的复杂,随即话锋一转,“没其他事了,你赶快去吃饭吧。” “嗯,谢谢哥。”林一帆点头,言罢忽而留意到他手里的雨衣,“这个.....” “哦,”顾峋看了眼雨衣,解释道,“你姐上午去学校了,也没带伞,”他说着笑了声,“你们姐弟两个一样。” 林一帆很罕见地抿出个腼腆的笑:“麻烦你了。” “去吧。” 顾峋到彦城理工大学的时候,李恒安正支着电动车坐在大门口保安室檐下,她虚目看这场大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后理工大的上空是一抹浓重的阴云,映衬着李恒安的身影仿佛一幅色调阴沉的油画,她安静地待在画里,周身泛着层淡淡的疏离,感受到顾峋的目光,然后她回过头,眼神蓦地亮了起来,看不见的屏障支离破碎。 顾峋无意识地笑了,他撑着伞走向前去,扬眉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怎么来了?” “不然你要在这儿等雨停吗?” “那不然呢?” “嘶,”顾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家里又不是没人,你就不知道让人送伞?” 顾峋这个说法让李恒安觉得陌生,她也确实是好多年“家里没人”了,她拿过顾峋手里的雨衣,笑笑道:“没想起来,谢了。” 穿上雨衣,李恒安踢开电车支架:“韩长旻那边怎么样?” 顾峋一回生二回熟地自觉坐上电车,应道:“早上来了电话,他朋友打听到卧室门前的那些血迹经过dna比对,结果都是汪兴的,除此之外,昨天海州去了二中,查到了王相之在学校登记的联系方式,”他说着轻嗤一声,“结果地址是假的,电话号码也已经注销了。” “还有呢?” 顾峋顿了顿:“没了。” 李恒安冲进雨幕,风雨声几乎掩盖了她的声音,顾峋隐约听见她道:“看来应该是汪兴和王相之搏斗之后逃掉的,现场没留下王相之的痕迹,汪兴如果和他一伙,他没理由只清理了自己的痕迹不管汪兴......话说回来,海州是谁啊?” “帮韩长旻做事的人.......哎李憨你稍微慢点,下着雨呢,路滑。” 速度勉为其难地慢了下来,李恒安撇撇嘴:“就上次韩长旻说签保密协议的那些人?” “对。” 李恒安轻啧一声,面露费解:“那这些人就也不管自己做的是什么事?只管听韩长旻的话?” 顾峋笑得意味深长:“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有能力,好奇心不重,嘴巴严,最重要的是缺钱。只要韩家能保证做的都是合规合法的事,就肯定有人愿意做;而且也不止韩家,几乎所有制裁者家族都会有这种‘编外人员’,因为现在吸血鬼的数量虽然降下来了,但我国疆土辽阔啊,分布广啊,一个家族管好几片地方,肯定就需要这种人,他们没必要也不可能接触到核心情报,只管拿钱办事就行。” “这样啊,”李恒安话里有话道,“那我算编外人员吗?” 顾峋敏锐地察觉了这句话里的要素,嘿嘿一笑:“你不算,你只管办事,没钱拿。” “......” 电动车一声轰鸣再次提速冲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到家上楼,顾峋看了眼鞋边的泥点:“你看看,让你骑慢点你不听。”李恒安嗤笑一声:“不算快了。” 恍然间,他的目光从鞋子移到了门前的地毯上,顾峋神色一变——那是一个湿答答的脚印,看尺寸应该是个成年男性。 “哎......” “嘘。”他下意识把正要开门的李恒安一把拉倒了身后,眉目沉了下来,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来开门。” 李恒安一怔,未及发问却一转头对上了顾峋的视线,顾峋低眼示意了一下门前的脚印,李恒安低头望去,微微蹙眉。 开了门,二人轻手轻脚进了玄关,还没等走到客厅便听到了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回来了?” 李恒安眉目一凛,耳熟。 果然,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的人正是汪兴,比起上次见他,这次汪兴整个人明显狼狈了很多,还是那身衣服,衣服上沾染着暗沉的血污和不知何物的污渍,他头发一团糟乱,脸上头上的伤口只草草处理过,效果显而易见地糟糕,甚至现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李恒安冰箱里吃剩的食物。 李恒安心说也是,韩长旻这几天没闲着,汪兴稍不留意这会儿就没机会坐在这儿了。 她半合双目:“奇了,找了这么几天的人自己送上门来,你怎么进来的?” “你门上那把破锁根本防不住人,”他阴恻恻地笑着,视线越过顾峋看向李恒安,李恒安头上已经拆了纱布,只留了一道还没来得及愈合的疤痕,汪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语双关道:“呵,看起来还挺健康,我可是托你的福,头疼了好几天。” 顾峋面色一寒,声音中沁着威胁的意味:“别吓唬她。” 李恒安笑意玩味:“所以你今天是来找我算账的?” “怎么会,”汪兴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侧身看着二人,微眯起眼,“求和的人哪有资格谈算账啊,你今天就算是再朝我脑袋来一下子我也得受着,谁让有求于人呢。” “你什么意思?” 汪兴撇撇嘴,摆出副为难的神色来:“就是说,在和你们打交道之前我也没想到彦城居然还盘亘着这么大一股势力,说实话这几天我快被你们逼得活不下去了,一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就感觉有人跟着我,所以我放弃了,我今天就是来卖人的,”他说着声音渐缓,脸上泛起抹似笑非笑的意味,“还望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一条命。” ——被这群人盯得活不下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不知道王相之是不是还在继续找他,要想活命,彦城是呆不下去了。 李恒安眼神一凝:“你知道王相之的下落?” “这倒不是,”汪兴不疾不徐道,“你们和老狼是死对头吧。” 顾峋神色一变——郎希。当初李恒安提过,王相之就是打算把她送到“老狼”那儿去的。他不闪不避地看着汪兴:“所以呢?” 汪兴笑笑,道了句石破天惊的话:“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你,还有王相之,那天我看到你们的样子了。” 李恒安一愣,下意识看向顾峋,顾峋没有回头,反手握了下她的手腕,不露痕迹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声嗤笑,汪兴便道:“也是,你肯定不会留话柄,谁知道我身上有没有录音器,干脆咱们揭过这一段,直说了吧,我知道老狼在哪,相应的,我需要你们帮助我离开彦城。” “帮助?”顾峋冷笑,他的瞳孔逐渐化为血瞳,“勇气可嘉呀小伙子,带着情报自己找上门来,离开彦城?你就不怕今天走不出这个门?” “我没什么好怕的,”汪兴一摊手,“继续留在这儿我照样活不下去,死在客厅还是死在垃圾堆,烂命一条没差别,只不过你们就得想其他办法找老狼了。” 静默了几秒,顾峋的眼睛再次变为黑色,他沉声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情报?” “老狼在研发一种药物,收购了大量的桔玑,”汪兴望着二人,“我说的对吗?” 顾峋沉着眉目:“继续说。” “那批桔玑进了潘城,流向了潘城的......”他的视线一一掠过顾峋和李恒安的脸,汪兴笑了,“接下来的就要收费了。” 李恒安眉尖一动:“你怎么知道是潘城?” “我有自己的门路,只要你们需要,我甚至可以把彦城几个大头儿的联系方式写给你们。”——卖药的大头儿。 顾峋没好气地笑了:“卖起兄弟来还真是毫不留客气呐。” “像我们这种人没有兄弟可言,要是谈得上兄弟,我现在也不至于过来找你们。” “还真是走了步险棋啊,”顾峋打量着他,顿了半晌:“真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算计。” “所以我活到了现在,而不是死在了兴安小区里。” 听罢,顾峋回头和李恒安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回过头道:“你要什么?” “一百万不连号的现金,一辆车,一个和你们联系的手机,等我出了彦城,第一时间告诉你们潘城的具体地点。” “你还真敢要啊,”顾峋轻嘶一声,“你怎么保证你一定会联系我们?” “这还真是个难题,我说以我的人格担保吧,你们肯定也不信,”汪兴挑眉,话锋一转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要真的耍了你们,你们估计要追杀我下半辈子吧,我也不想以后都担惊受怕地活着,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也不愿意骗你们。” “还挺会说,”顾峋轻嗤,“那行吧。”说着他掏出手机联系韩长旻,汪兴神色一变,顾峋眼皮都没掀一下便直接答道:“别慌,我给你联系金主,不然你看这家里像能拿出一百万的样子吗?” “请便,我等着。” 彦城,富悦别墅区。 “看来真的是走投无路了。”韩长旻放下手中的咖啡,看着茶几上的笔记本悠悠道,电脑屏幕中彦城及其周边的实景地图倒映在他的瞳孔里,一个闪烁的小红点正沿着彦川公路匀速前进着。 ——下午三点十七分,距离汪兴离开正好一小时整。 顾峋眉梢一挑:“兵行险招呗。” ——一个多小时前,韩长旻带着顾峋交代的东西赶到,双方协定过后,汪兴开车上路。 姜川轻嘶一声:“话说他是怎么摸到你们家的?他这两天不会都在附近打转吧。” ——汪兴不知道的是,从一个小时前开始,他走的每一步都在韩长旻的监视中,他自由的时间不多了。 “这两天有没有在附近不好说,”李恒安淡淡应道,“但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住在哪里,他以前跟踪过我。” ——一个小时后,汪兴会离开彦城,到那个时候,不管他是告诉他们潘城的具体地点还是毁约,十分钟之内,警方都会接到匿名举报电话,然后出警逮捕他。 姜川咋舌:“忘了还有这么一出。” 韩长旻拿起电脑旁边的纸张,低眼看着上面潦草的字迹,不疾不徐道:“回头把这个给我朋友送去,应该能作为证据。” 李恒安瞥了眼:“说实话我压根没信过这张纸,汪兴又不蠢,怎么可能真的把那些毒贩还有联系方式写给我们。” “话不能这么说,”韩长旻微微一笑,“眼下这些东西对汪兴已经没用了,但却是取得我们信任的工具,确实,这张纸上的东西不可能百分之百都是真的,但高明的谎言往往真假掺半,汪兴现下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他不敢随随便便胡扯出一堆东西搪塞我们,这张纸上只要有一条有用的信息,就足够作为他参与毒品交易的线索了,毕竟这可是他亲手写下的。” 话音刚落,房门被应声推开,韩长旻抬头朝玄关望去:“来了。” 来人是两男一女,看起来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顾峋转头冲李恒安道:“这算是你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从前往后,海州,凤哲,还有羽天,就是上次跟你提过的‘编外人员’。”说话间三人已到客厅,顾峋回过头冲他们笑道:“这个就是李恒安。” 海州看起来比另外两个稍微年长一些,凤哲和羽天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打过招呼,李恒安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羽天身上,那是个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干练的姑娘,冲她点头致意过后,羽天回过头开门见山道:“给你的东西装上了吗?” “装上了。”韩长旻点头——她指的是定位汪兴的追踪器。 羽天在沙发上坐下,终于打开了一直抓着李恒安目光的那个黑色手提带,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银色的笔记本,放在茶几上的同时随手将韩长旻的电脑拨到了一边,眼皮都没掀一下:“韩哥,麻烦把你那台老年机挪挪地方。” 李恒安钦佩地看着她,还挺嚣张。 顾峋觑着她的神色,笑了:“羽天是个黑客,韩长旻当初花了大价钱都险些没留住,最后还是看在凤哲的面子上她才掺和这些事——大概是从两年前被凤哲追到手的时候开始。” “花钱都不行,最后为了爱情.....”李恒安啧啧感慨,随即话锋一转,“话说韩长旻那时候给她开了多少钱?” “至少七位数。” 李恒安:“......” 她现在改专业去学网络安全还来得及吗? 顾峋笑出了声,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奚落道:“哎你的志向不是要去当网管吗?话说回来你也真可以啊,重点出来当网管。” 李恒安冷笑一声:“老子乐意。” 韩长旻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电脑收到了一边,看了眼专心盯着屏幕的羽天——她工作的时候不怎么搭理人。于是他转头问凤哲:“稳吗?” 凤哲就笑:“如果装在这种地方都能被扒出来,那人怕是要成精。” 韩长旻略一点头:“也是。” 羽天将屏幕上的地图不断放大,暗色调的实景地图上,两个红色的闪光点匀速前进着。 第三十四章 彦川公路,下午四点半。 阴沉了大半日的天色倏尔放了晴,西方的天空一片绯色,光芒黯淡的日轮悬在层层暮云之间,愈渐西斜。 下了高速,再往前走便是彦城边界,汪兴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拉下车窗,雨后掺杂着泥土气味的晚风猝不及防灌进来,一根烟过后,他掏出了手机,手机页面很干净,是台新机器,通讯录里只有一个联系号码,汪兴轻嗤一声。 他根本不知道具体地点在哪儿。 当然他也不相信那群人会真的遵守约定,收到具体地点之后就放了他,都是老油条/子,谁跟谁装什么纯呐。汪兴将手机翻过来,是不可拆卸的后盖,顿了顿,他从衣袋中摸出根细细的钢丝,沿着手机周身的缝隙一点一点撬进去。 一声细微的声响,手机后壳被翘起一条缝隙,汪兴将后壳整个掰开,细碎的零部件中嵌着一块小小的黑色东西,他冷笑一声:“果然装了。”言罢,他将手机连同后壳随手丢出了窗外,关上车窗,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一切都结束了,他对吸血鬼的存在丝毫不感兴趣,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对自身以外的事物毫不关心,他会离开彦城,拿到一个全新的身份,他们再也不会找到他,从此刻起,彦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动了。”羽天望着屏幕道,刚才并行的两个红点,一个留在了原地,另一个继续向前行去。凤哲凑过去:“看来手机上的那个被发现了,钱上那个微型的应该还在。” ——从一开始装的就是两个,手机作为一个幌子,是最容易让人怀疑的地方,而另一个微型追踪器,粘在某张钱的银线上。 “还真让他给找到了,幸亏当时放了两个。”顾峋兀自点着头,不甚客观地评价道,“警戒心这么重,坏事一定没少干。” 李恒安看了眼屏幕:“现在呢?去找他,还是报警?” “找他的意义不大,”顾峋应道,“毕竟汪兴没理由维护郎希,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韩长旻轻出口气:“看来是白忙活了,海州,报警吧。” 不待海州出声,羽天忽而蹙眉沉声道:“不对。” “怎么.....”凤哲转眼望过去,话未说完神色却倏尔一滞,“他怎么又停下来了?” 屏幕上的红点,再一次静止。 韩长旻眉目微沉:“先不急,看看他要干什么。” 十多分钟过去了,汪兴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姜川忍不住出声道:“不会是发现另一个追踪器了吧。” 羽天沉下脸色:“他应该不会闲着没事一张一张扒着钱看,这可能性太小了。” “那总不能无缘无故把钱扔了吧,还是说......他停在那里半天做什么。” 思量半晌,韩长旻缓缓出声:“去看看,”他神色微微变了,“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红点静止的地方在洛宁路口附近,距离富悦别墅区差不多两个小时车程,海州和姜川一刻未停驱车前去。 下午五点半,彦城公安局的报警电话猝然响起,接电话的实习生刚听了不到两分钟神色便慌了,消息从市局转到彦川区分局,挂电话之后立即出警,将近六点一刻,洛宁路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七点钟的时候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顾峋起身打开了灯,可能是因为白日里下了雨,西方的晚霞一片血红,他微微蹙眉,随手拉上了窗帘,姜川和海州那边还没有来消息,却在这时,背后的羽天低低地骂了一声。 按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羽天紧蹙着眉,整个人笼上了层隐隐地焦躁,凤哲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 “追踪器被发现了,有人在反向定位我的ip。” 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落地,客厅当即一片寂静。 韩长旻的手机铃声于沉寂中猝然响起,是姜川的电话。 洛宁路口地处偏僻,警戒线外也没几个围观的人,两人的车停得不算近,姜川仍是越过人群一眼看到了警戒线里围起来的车——以及溅落在车身上的血迹。 他回想起来的路上擦肩而过的那辆警车,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姜川猛得握紧了手机,沉声道:“长旻,出事了。”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韩长旻神色凝重:“羽天,应该是公安局在追踪你的ip。” 羽天一怔,手下的动作顿住:“怎么回事?” 韩长旻收了手机,望向顾峋:“汪兴被杀了,听围观的人说是被割了喉,警察已经到了,正在勘测现场。” 李恒安瞳孔猛一收缩:“怎么会有人对汪兴下手?!”话一出口她便反应过来,是了,现在在彦城,还会有谁想要汪兴的命,“会是王相之吗?” 韩长旻沉沉点头:“八九不离十。” “所以说人死了,是警察发现了那个追踪器,现在在找我们?”顾峋想起自己上次说过的话,挑眉道,“我这嘴估计开过光。” “不一定找得到。”羽天再次低下头去,凤哲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没关系,你别着急。” 略一沉思,韩长旻开了口,他转眼望向羽天:“对,你先别急,牵扯到警察会很麻烦,万一失手更难解释,我现在有个想法,不如我们直接给一个交代,”说着,他视线掠过顾峋看向李恒安,神色放松了下来,“我们得再去一趟公安局,你,我,还有顾峋。” “凤哲,你去找川哥和海州,如果真的是王相之动的手,他可能还没走远,你们先在那附近看看;清桐,联系一下靳欢,看他这会儿在不在交警大队,如果他没在,羽天就直接自己动手,拿到彦川高速那几个路口的监控,看看有没有王相之或其他郎希的人;对了,羽天,在这之前,帮我做几份资料,现在就做。” “知道了。” 临近夜半,彦城公安局。 刘韬出现在三人面前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色,从前两次打交道的经历来看,这应该是个笑面虎类型,但此时此刻,刘韬委实笑不出来,接连几天,两起命案,一个焚尸一个割喉,照这个频率下去,彦城怕是离亡国灭种不远了。 而且巧的是接连几天,这三个人仿佛是上杆子地跟命案攀关系。 夜已经深了,整个市局仍是忙得不可开交,实习生抱着资料从门前匆匆跑过去,刘韬拿手里的笔一指他:“看见那个实习生了吗?” 三人带着迷茫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刘韬继续道:“你们这两天来得比他都勤。” “.....” 说着,他信手翻动手里的卷宗:“据你们刚才交代,这个汪兴是和你们韩家有仇,所以挑了你——李恒安下手,绑架勒索,你们在给了钱把人换回来之后,为了不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这才装了追踪器,准备事后报警,对吗?” “没错。”韩长旻点头。 刘韬转眼望向李恒安:“为什么是你?” 李恒安念出在来的路上对好的台词:“我们三个关系一向不错,他可能是误会了我和长旻的关系。” “今天中午在你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截住了你,然后绑到了车上,开始联系韩长旻,对吗?” “对。” 刘韬半合眉目:“你是和顾先生一起回去的吧,需要我调出中建路口的监控给你看吗?” 李恒安面不改色:“顾峋是来给我送雨衣的,他还有其他的事,过了中建路口我们就分开了,并没有一起回去。” ——过了中建路口,后面应该就没有可以调用的监控了。 刘韬略一点头,没有出声,现场逐渐陷入一片静谧中,时间在双方僵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刘韬意味不明的视线扫过三人的脸,他忽而扬了扬嘴角,抿出个不怎么像样的笑来:“北条街尽头的背巷中,对吧?你......可以去现场指认吗?” 李恒安点头:“如果有必要的话。” “嗯。”他淡淡应了声,倏尔转了话锋,“还有一个问题,被害人离开彦城中心到事发地点,这中间至少得一个多小时吧,如果装追踪器是为了事后方便逮捕他,为什么这一个小时内没有报警?”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韬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韩长旻。 韩长旻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他随即端出个很得体的笑来:“刘队,不是所有富二代都是纨绔的,我这一天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疏漏一两件事,也可以理解吧。” “朋友被绑架这种事都能疏漏啊,”刘韬就笑,“韩少爷这理由也太过牵强了些。话说回来,你们也能看得出来我这队里现在忙成什么样了,想想,这种情况下,我为什么还要跟你们耗在这儿扯淡?” 韩长旻从善如流地笑道:“为什么?” 刘韬倏尔变了脸色,声音冷了下来:“因为这两天的事太巧了,我压根不信你们和这些事没一点儿关系。” 第三十五章 “刘队!” 门外的警员一声疾呼,刘韬撂下手里的东西,没等他们说什么便转身出去。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李恒安转过头,口型问道:“怎么样?”顾峋也不说话,就眯着眼玩味地笑,他似乎特别喜欢看李恒安这种样子,炸毛的,紧张的,不确定的,总之就是消极的一面,看得李恒安特想抽他。 过了没多久,刘韬大步流星地回来了,这一次他整个人周身的气氛都变了,他没有坐下,在桌边站定后双手撑着桌沿,前倾身体以一种压迫的姿态打量着三人,他笑了,神色却并不友善:“汪兴的出租屋里发现了一个削过皮的苹果,如果根据这个推测时间,刚才查出在那个时间段他刚好联系过成曲楼——就是昨天你们找猫恰好目击的那个。” 韩长旻脸上的笑稍微有些挂不住。 刘韬咄咄逼人地看着他:“这不就巧了吗?还是说你们根本不是找猫,本来就是为了找成曲楼和汪兴才去的那里,汪兴且不说,成曲楼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 韩长旻摇头。 “不知道?还有更有意思的,上次被人拍到的视频还记得吗?”刘韬转眼望向顾峋,“顾先生,你那时奔跑的状态......也太亢奋了吧。” 顾峋一挑眉,无谓道:“所以呢?” 刘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轻嗤一声:“劳驾,各位做个尿检吧。”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完全奔着李恒安意料之外的方向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遵纪守法的三好公民,有一天会被带到警察局做尿检。刚才在来的路上,他们三人商量的对策便是绑架的说辞,只不过韩长旻说这只是第一步,后续还有作为,当时在路上时间不够,没有详说,于是现在李恒安很想问问他,这个就是他说的作为吗?还他妈是被动的?! 尿检之后,三个人便被分开放置了,手机也不在身边,李恒安靠在椅背上昂着头,漫无边际地想,也不知道一帆现在有没有联系自己,来之前她给一帆发过消息,说今晚有些事,可能要在朋友家过夜,让他不要担心,但谁知道这孩子会不会放心不下联系她。 小小的蛾子绕着天花板上的灯打转,扑棱着翅膀四处乱撞,李恒安昂头看着它,一阵烦躁。 刘韬坐在办公室看尸检报告,警员敲门进来,他头也没抬:“结果出来了?”“还没,”警员推了推眼镜走过来,将一份资料放在他面前认真道:“刘队,您先看看这个。” 刘韬抬眼,神色一滞:“这是什么?” “汪兴曾经在韩家任过安保工作,正好是半年前韩家包下彦城南郊待开发区那段时间,从这个资料来看,韩家那段时间似乎陷入过一些资金上的纠纷,虽说处理结果还不错,但也说不准这处理结果有没有问题。” 刘韬抬手拿过那份资料,越看神色越凝重,翻过最后一页,他反手将资料拍在了桌子上,警员不明所以,试探地问:“刘队,韩家果然有问题吗?” 刘韬沉沉地出了口气:“不,反而可能没问题——我说的是现在这两起案件,我们.....可能方向弄错了。” 大厅里时针再次迈过一格,一声轻响,闭目养神的韩长旻倏尔睁开了眼,他看了眼腕表,微微笑道:“到了。” “刘队,结果出来了!” 三人再次被安排在了一起,刘韬望着他们,眉目之间阴晴不定,顾峋就笑得很友善:“结果怎么样?” 刘韬冷笑一声:“很干净。” 韩长旻一扬手:“警官现在还有问题吗?” 李恒安心说尿检肯定没问题,现在的问题是绑架一说根本没法取信于人好吗?刘韬的视线猝不及防晃过来,李恒安神色一滞,连忙收起眼底的一抹慌乱。 刘韬神色逐渐微妙,李恒安端着副风平浪静的神色,内心咆哮自己刚才的神情绝对穿帮,然后便听刘韬说:“别藏着掖着了,汪兴曾经帮韩家做过事对吧?” 李恒安:“......” 什么跟什么? 她没有应声,摆出个看似神秘莫测实则不明所以的笑容。 百般煎熬之中,韩长旻终于接过了话,他看着刘韬,似乎是几经为难才开了口:“刘队您的速度.....还真是蛮出乎意料的。” 刘韬笑笑:“汪兴不仅帮韩家做过事,还是在韩家陷入麻烦的那段时间,对不对?” 韩长旻没有立刻应声,他环视一周,思忖良久,最终收回视线:“刘队,可以和您说几句体己的话吗?” 刘韬没有回答。 韩长旻笑了:“刘队查到这一步,应该也就知道我们和您现在这起案件关系不大了,被害者遇害的时候我们正在家盯着追踪器,家里也有监控,完全有不在场证明,这样也不可以吗?” 僵持之下,刘韬终是轻出口气,放低了声音:“这间不是审讯室,没有录音录像的设备。” 韩长旻一点头:“说实话一开始我们并不想让您知道汪兴和韩家的关系,毕竟半年前情况特殊。” 刘韬接过话:“所以说是半年前汪兴任安保的时候知道了一些‘商业机密’,和韩家那时的经济纠纷案有关?” 韩长旻耸耸肩:“不用我说您也知道,但凡是个生意人,都不可能有自信说自己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但韩家这些年来知法守法,该缴税缴税该捐款捐款,也算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刘队应该不至于抓着那几块钱的问题来找韩家的茬儿吧。” 刘韬冷笑一声:“你看看我市局现在的样子,警察叔叔像是有闲心去管一起半年前的经济纠纷案吗?”他说着顿了顿,“也就是说汪兴的确是勒索,只不过不是绑人,而是以当初得知的韩家的事为筹码?” “没错,他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东西,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来打算得好好的,汪兴拿了钱走人,彻底离开彦城不再回来搞事情就算了,毕竟也就一百万,不是什么大钱,谁知道他能出这样的事。” “所以说被勒索也不报警,就是因为怕汪兴把半年前的事捅出来?” “对。” “去找成曲楼也不是找猫?” “对,在汪兴提出要钱之后我们也查过他,这个成曲楼应该是他朋友吧,就找到了他家,结果就撞见那么一出,”韩长旻说着轻啧一声,“真晦气,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摊上什么事了。” “半年前的事,汪兴为什么最近才开始勒索?” “可能是他最近缺钱吧,”韩长旻不闪不避地望着刘韬,别有深意,“刘队也在调查他,我也在调查他,他为什么缺钱应该不难猜吧,对了,”他说着站起身,走到刘韬身边,从衣袋中拿出张叠起来的纸,轻轻放在了他面前,“这是我在调查汪兴时,从他朋友那里顺来的,一直也在想怎么交给警察,看笔迹应该是汪兴亲手写的,可信度就不知道了,您自己看,我就当为社会作贡献了。” 李恒安望过去——是那张汪兴写下的联系方式。 刘韬捻起纸张看了眼,有几个眼熟的名字,都是牵扯过贩毒案但没办法定罪的,他抿了抿唇,抬眼看向韩长旻。 韩长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如果是骗您的话,没必要多此一举,平白惹人怀疑。” 良久,刘韬放下纸张收回了视线,从经济纠纷到调查汪兴,从私自定位不报警到这张疑似毒贩的名单,如果这些是谎言,也未免是太不理想的谎言了——至此,这三个人确实是和这两起命案没关系了。 “放人吧。” 走出市局的时候,李恒安看韩长旻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察觉到她的目光,韩长旻转头解释道:“我不是说了吗?不止绑架勒索那么简单,我们有更完备的说法。” 李恒安颇为震惊地看着他:“所以说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拿绑架搪塞,那些汪兴曾经在韩家任职、他和经济纠纷的关系,所有的相关资料都是你一手做的?” 韩长旻狡黠地眨眨眼:“是在车上时委托羽天做的,做出具体的资料抛到警察面前,让警察认为是自己揭露了真相,不是更能取信于人吗?”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对策,安排完这些......李恒安想起韩长旻曾经说过的话——“只要不翻到明面儿上,上面的人就不知道。” 也是,制裁者家族都这么大能耐,难怪这么多年来,吸血鬼的事都翻不到明面上。 顾峋看着她的样子,乐了,嘲笑道:“看看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还是和这位打交道太少,韩长旻做事一向如此,就好像当时装了两个追踪器一样,往往得先让人们揭开一层谎言,他们才会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相’。” ——哪怕是别人安排好的“真相”。 李恒安叹为观止。 却在这时,一种被人看着的感觉从背后袭来,李恒安几乎是下意识回了头,对上那人的视线,她微微一怔:“徐老师?” 年轻的男子立在市局门前的灯光中,他有着一双很温润的眉眼,灯光的笼罩下,修长的身影显出抹让人很舒服的柔和,他迈步过来,温声笑道:“恒安,你怎么在这里?” “一言难尽,”李恒安干笑两声,“老师你呢?” 男子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她身边的韩长旻和顾峋,视线最后又落回李恒安脸上,他随口应道:“哦,彦川公路那边下午发生了一起命案,我刚好路过,是报案人。” 第三十六章 闻言三人俱是一愣,不待李恒安开口,顾峋上前一步笑道:“哟,您就是报案人?您是.....恒安的老师?” “对,我是彦城理工大的生命心理学讲师,徐蔺,二位......”徐蔺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李恒安,李恒安会意,介绍道:“嗯,是我朋友,顾峋,韩长旻。” 徐蔺的视线重新转回二人脸上,笑意和善:“你们好,顾先生,韩先生。” “徐老师你好,现在让你回忆这个真是不好意思,”顾峋说着摆出个很应景为难神色来,顿了顿道,“不过能不能麻烦你描述一下你当时看到的场景?” 徐蔺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在场唯一一个熟悉并且信任的人——李恒安,对上他的视线,李恒安脸上适时地泛起一抹悲恸,张口就来:“这个说来话长,总的来说,被害者是我们认识的人,虽然算不上关系很好的朋友,但曾经的熟人就这么.....也确实让人挺难接受的,现在凶手还逍遥法外,我们也想多了解一点关于这个案子的事,但是无奈,警方有保密的义务,什么都不肯说。” “这样啊,”徐蔺微微点头,“节哀。”言罢,他回忆起下午的场景,不自觉间皱起了眉,缓声道,“我下午本来是要回一趟老家的,结果路上无意间看到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车.....我没太仔细看,似乎只有脖子上一个口子,伤口不大,出血量惊人,整个上衣几乎都湿了,但是当时有个很奇怪的点,”他说着顿了顿,李恒安眉尖一跳:“怎么了?” 徐蔺微微抿唇:“当时车上有很多钱,就杂乱地摊开洒在那人身上和副驾驶上,凶手没有拿走车上的钱。” 李恒安心思微动,是了,当初听到韩长旻说这件事时她便有过疑虑,警方开始反向定位的速度也太快了点,那么多钱,他们是如何迅速从中找到追踪器的;可现在结合徐蔺所说的话就能说得通了——除非是凶手故意摊开了,方便追踪器暴露在众人面前。 “恒安。”是徐蔺的声音,李恒安忙回过神来:“老师?” 徐蔺的声音带着丝安抚的意味:“不要总是想这些,这是警察的事。” “嗯,谢谢老师。” 听罢,徐蔺轻叹了口气,他回过头,目无聚焦地望向公安局的方向,半晌,他带着遗憾轻轻道了句:“生命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灿烂的事物。” ——生命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灿烂的事物。 这是徐蔺上课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的生命心理学让许多学生为之着迷,很多时候这个老师的思想和理论都有着一种乌托邦式的浪漫,可这种浪漫只浮于表面,似乎有更深层次的、神秘的哲理隐于此中,就像是感性之中最冷冽的那一抹理性。 告别了徐蔺,顾峋悠悠道了句:“这位老师是不是很受学生欢迎啊?” “嗯啊,怎么看出来的?” “一开口就是老艺术主义者了,这个年纪还能念出来这种文字的人,不是诗人就是变态。” 李恒安冷笑一声,权当顾峋这句毫无根据的结论是放屁。 韩长旻正色道:“杀了人之后还要费尽心思暴露我们,这无疑就是郎希的人了;知道汪兴找上我们,他有情报,对付一个成年男子,一招毙命正中动脉,这是压倒性的能力,把钱摊开暴露追踪器,说明他能猜到我们会把追踪器放在哪里。”顿了顿,韩长旻放缓了语气,“彦城还存在这么一号人物,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李恒安一边凑只耳朵听着一边开机,手机屏幕亮起,六个未接来电,一大串未读消息,顾峋凑过去看了眼,全是一帆,她倍感牙疼地轻啧一声:“不然就当我已经睡了,手机在关机充电,装死装到底吧。” 韩长旻和顾峋对视一眼——早些时候顾峋已经同他说过林一帆的反常了,于是韩长旻瞥了眼屏幕,随口道:“一帆吗?” “对。” “不然你还是回一下吧,高三生,本来就容易焦虑,收到你莫名其妙的信息说要去朋友家过夜,结果打电话手机关机,他肯定担心。” 似乎是被他说动了,李恒安转念一想在理,便清了清嗓子将电话回拨出去。 电话几乎是立即接通了,那边是林一帆压抑着隐隐颤抖的声音:“姐?” “嗯,”李恒安假装刚醒,瓮声瓮气道:“手机关机充电了,刚才醒来看了眼,你是不是打电话了啊?” 这么快的接通速度,顾峋心说果然。李恒安,一个能徒手放倒两个小流氓的成年人,在留了信息之后去朋友家过夜,正常情况下这孩子根本没必要因为担心等到半夜两点,除非是已经有所察觉,意识到李恒安卷入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林一帆稍稍松了口气:“没什么,就是看见你的消息,想着打电话问一声,结果没接通。” “嗯,没什么事就挂了啊,在睡觉。” “姐,”林一帆出声叫住了她,他斟酌着措辞,“你.....是在朋友家吗?” 听出了话里的异样,李恒安微微蹙眉:“怎么了?” “不是,平时没见你有什么关系很好的朋友。” “哦,”李恒安含糊道,“同班同学,中期答辩没过,让我帮她来着,今晚就留在她家了。” “那行,你休息吧。” 挂了电话,李恒安望着手机陷入沉思,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下蔓延开来,一帆他..... “发什么呆?”顾峋垂目看着她的侧脸,忽而出了声。 李恒安没看他,收起手机随口应道:“没事。” 翌日晨。 李恒安醒来的时候天刚亮,当晚她和顾峋留在了韩长旻的住处,对于不熟悉的地方,早醒是理所当然的,能睡着李恒安就谢天谢地了,她动作迟缓地转过头,床头放着空了的杯子,凌晨两点多钟,顾峋将加了蜂蜜的热牛奶递给她,不忘嘲讽一句:“韩长旻这儿没安眠药,我们正常人睡觉都不用喝药的,你凑合一下。” 结果她竟然还真凑合着睡着了,在愁意中入睡,这对李恒安来说堪称奇迹。 七点多钟的时候姜川和姜清桐到了——来一起吃早饭,韩长旻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就在同一片别墅区,故而双方经常一起吃饭,李恒安时常想不明白,韩长旻这儿又不是没空房,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给这对兄妹另安排一套房子,可见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昨天他们三人去了公安局之后,羽天和姜清桐托人调来了案发附近的监控录像,经过的可疑车辆调查后又一一排除,姜川三人在附近逛了一圈才发现,城边村造桥修路的热情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洛宁路口附近的几条主干道全线打通,从土路到沥青路,大大小小十几条,星罗棋布纵横交错,堪比古欧洲的罗马,而且这种路基本都没有监控,别说过一个人,过一卡车人都难发现。 于是通过附近交通找线索的想法彻底作罢。 “以防万一,一帆那边还是多留意吧,”韩长旻道,“不管动手的人是不是王相之,能在汪兴找上我们之后立即杀了汪兴,至少说明了郎希的人还有办法得知我们的动向,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让人放心。”他说着转眼看向姜清桐,“清桐,正好你和一帆也认识了,这件事能麻烦你吗?” 姜清桐点头:“知道了。” “那接下来.....”话未说完,手机提示音响起,韩长旻低头看了眼,笑了,“有了。” 闻言,顾峋会意:“潘城?” “对,”韩长旻放下手机解释道,“汪兴说是潘城之后,我便开始托朋友打听潘城的事,这会儿终于有了回音。朋友父亲参军时认识的一个战友,好像对潘城的毒品交易比较了解,关于桔玑的流向,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打听。” 听罢,李恒安意味深长地道了句:“那这个战友.....” 韩长旻明白她的意思,无谓笑道:“这个战友是什么身份就不得而知了,我朋友也没详说,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两年前已经过世了,我们要去拜访的是他儿子,他似乎留下了不少东西,他儿子应该也知道些什么。” “那他儿子现在是做什么的?” “清清白白的画家,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 李恒安颔首:“这样啊。” “人现在高嘉,距离彦城四个小时车程,我回头和他约个时间。” 在李恒安无懈可击的说辞和姜清桐的配合下,林一帆顺理成章地相信了这个小姑娘最近抑郁,被堂兄带出来散心,和自己呆了一下午之后意外地发现两个人性格合的来,于是最终接受了姜清桐接下来要和自己一起上下学的事实。 “小姑娘跟你同岁,也是今年高考,本来性格就敏感,再加上压力大,就有点儿抑郁和自闭,既然她喜欢和你呆在一起,你就多开导开导她。”——这是李恒安的原话。 为了方便姜清桐“保护”林一帆,一伙人合力想出了这么个破理由,本来李恒安还忐忑这个冷冷清清的小姑娘会不会接受这种说辞,却不想姜清桐一点儿异议都没有,极其配合地扮演起了抑郁患者。 “清桐并不是外表看起来的样子。”——经此一事,李恒安重新认知了姜川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前几天的时候,韩长旻无意间看到了姜清桐胸前的那块鸽血红宝石,奇道:“你已经见过月夫人了吗?”姜清桐当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韩长旻便解释说近段日子他堂叔在奥地利,在一场拍卖会上见到过姜清桐的妈妈,她一口价拍下了那块红宝石,因为觉得这块红宝石和自己的女儿很配。 姜清桐点点头:“云臣前段时间回来看过我。” ——云臣,这是她母亲的名字,父母在她十四岁时离了婚,自那之后姜清桐便不怎么见月云臣,因为一年她有360天都不在国内,是月云臣主动提出的让姜清桐直接叫她的名字,母女两个看似疏离,但让姜川倍感惊奇的是,即使多年不在身边,月夫人依旧是最了解清桐的人。所以当时姜川在旁边笑着说:“月夫人说配那就是配,清桐并不是外表看起来的样子。” 此后无数次,李恒安每每看到那块红宝石便会想起这句话。 约好日子的那一天,韩长旻和顾峋一大早便驱车去了高嘉,李恒安和姜川继续追查王相之的线索,确实,他以前的两个地址都是假的,但他毕竟在彦城呆了半年,总不至于天天晚上睡公园,但凡有落脚的地方,不管是租房买房还是住酒店,就一定会留下点儿痕迹。 第三十七章 海州和凤哲,李恒安和姜川,算上两拨人一共排查的,李恒安他们今天到访的是第七个地方。 出租屋是个一居室的小房子,坐落在王相之经常活动的范围内,主人刚搬走没几天,室内的采光很好,空荡荡的屋子里浮动着阳光下的尘埃,东西收拾得很干净,几乎看不出来使用者的痕迹。二人在前往房东家的时候,李恒安暗自磨了磨牙:“川哥,话说你们有没有那种.....就那种类似于警察/证的身份证明,就是可以直接盘问的那种证件?” 姜川呵呵一笑:“我们要是有这种证件,社会就要乱套了。” “......” 叩开房门,开门的是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女,两个人自称彦城二中的老师,顺顺当当直奔主题,这位看起来不怎么精明的阿姨一拍脑门恍然道:“你们说的是王相之啊!” 李恒安心下一喜:“相之租的就是您家的房子吗?什么时候退的房?” “对对,差不多半年前租的,当时我看他自己一个小孩子,也没个家长在身边,还算他便宜了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天突然退房了,就发了条信息,押金都没要,我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东西都收拾了,我一看这不行啊,房租还有一个多月,押金也没退,我就想联系他,结果这孩子的手机号直接注销了,”她说着摇了摇头,啧声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李恒安心还没热乎起来就又凉了下去——人一声不吭走了,号码注销了,是找到了住处,但是似乎也没用了。 姜川附和着感慨了几句,又问了几个问题,不出意料地没什么实质性收获,这位阿姨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女儿刚上高中,自己要照顾女儿,还要工作,只要不拖欠房租,她平时也没时间过问王相之的事,李恒安在一旁僵着脸笑,附和点头,她妈去世得早,于晴又不是喜欢无意义絮叨的人,所以说李恒安几乎从没跟这种逮着个人就能家长里短的中年妇女打过交道,在震惊的同时颇为头疼。 就在她酝酿着如何打断时,女人身后的客厅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恰好走出房间,李恒安眼睛都亮了,看到救星一般张口便道:“哎哟大姐,那位就是您女儿吧,跟您真像啊,可真漂亮!” 女人果然不负所望,转变话题的速度堪比李恒安刹车,她回头看了眼,笑道:“对对,这就是小囡,高一了,上的甲源中学。”女孩闻声看过来,眨了眨眼:“妈,家里来客人了?” “这是王相之的老师,来打听事儿的。” “相之哥的老师?”女孩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变了,她转身大步走过来,关切道,“他怎么了,老师你们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走了吗?” 李恒安一愣,这随口一句居然还有意外收获,这个女孩儿对王相之很关心呐。她同姜川交换了个眼神,眯眼笑了:“你是叫小囡对吧,你和王相之很熟悉吗?” “也不算熟,”女孩的耳朵无意识地红了,她别开视线,声音中带着小小的失落,“我只是.....就只是想请教问题,他是高三嘛,但是相之哥很少回我信息,每次去找他他也不在家,可能高三生比较忙吧。” 李恒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确实,王相之算是一眼看上去很讨女孩儿喜欢的类型,这个小姑娘会在意他也是情理之中,于是她斟酌着语气应道:“这样啊......相之他退学也办得很草率,没有多说什么,啧,小妹妹,他是半年前才来到彦城的,他和你聊天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他家是哪里的?” “没有。”女孩儿摇摇头,声音渐低,“他不怎么回我信息。” 李恒安心思沉了下去,在那一天之前,她印象中的王相之就只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少年,可如今看来却是一只潜于暗夜的幼兽,他用旁人看不见的血瞳锁定猎物,收手之后干脆利落地处理掉自己所有的痕迹,再次隐于黑暗中。 却在这时,女孩儿却似是想起了什么忽而开口:“对了老师,我记得他那天来看房子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过他的车票。” 李恒安眼神一凝:“车票?” 两个人到高嘉时已经上午十点了,车子在黑漆的金属栅栏门前缓缓停下,佣人打开大门将二人迎了进去,庄园的主人明显品味极佳,视野之内的一草一木都是经过精心修整安排的,灰色的大理石雕塑在上午柔和的日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晕,草坪上黑白格子的棋盘错落有致,一切都显得异常赏心悦目。下车之前,顾峋再次确认:“是叫张致远对吧?” “对。”韩长旻将手中的平板反手扣在座位上,顾峋抬手推开车门,头也没回又道了一句:“哎,你有钱还是他有钱?” 韩长旻推门下车,微微一笑:“取决于我怎么想。” 女佣跟在二人身边,柔声细语地解释着少爷正在画画,画画的时候不见人,先带两个人到会客厅候着,韩长旻一摆手,转头扬起个春风和煦的笑:“没关系,难得来一次,我们四处走走。” 张家的庄园有些年头了,但并不显陈旧,反而平添了分岁月打磨的质感,庄园的角落是一个小小的温室,叩开门,温室中养的尽是各色的玫瑰,高嘉的气候并不适合培育这些娇贵的东西,但看这温室中的“盛景”,张致远也是费了心思的。 花匠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眼角的细纹并不能影响她的美貌和风韵,她有着一头亚麻色的长发,肤色偏白,比起一般人更显得鼻高目深,交谈之下二人才知道,她的母亲来自荷兰,嫁给了张家的园艺师,也就是他的父亲,她的母亲擅长培育、并且深爱着各种各样的玫瑰,也是从那时候起,张家的庄园便多了一个专门培育玫瑰的温室,父母去世后,这些事便交由她打理。 “带回去一些吧,”花匠的笑带着淡淡的暖意,“带回去给你们想送的人。” 韩长旻带着素日惯有的笑意,客气道:“谢谢,等有一天我有了钟意的人,一定会再来拜访张先生,到时候再来带走这些花吧。” 顾峋转眼看着那一大丛深红的玫瑰,微微出神,没有应声。 正巧这时,女佣来说少爷请他们过去,韩长旻转头望向顾峋,略一挑眉:“顾峋?” 顾峋回过神来,忙笑了笑:“哦,你先去吧,这儿.....”他轻咳一声,“空气挺好,我再待会儿,随后就过去。” 韩长旻笑意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一点头道:“好。” 待韩长旻离去,花匠转头望向顾峋:“顾先生,您有深爱着的人吗?” 顾峋一哽,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某张脸,似乎是意料之内,却又是意料之外。 他几乎是瞬间就拂散了脑海里的影子,干笑一声:“还没。”心说这位大概是跟着妈妈从小接受西方文化,中国人含蓄,谁能第一次见面就问起这么露骨的问题呐——更别说是用这种充满浪漫气息的句式。 花匠抿唇笑了,她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人,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峋:“先生,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说着歪了歪脑袋,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红玫瑰:“de god van ware liefde,真爱之神,这是我妈妈向我爸爸告白时用过的花,先生,”她说着从花丛中抽出一支含苞未放的花朵,望着顾峋道,“深爱和被爱的人都值得被祝福。” 如黑暗中的人窥见天光。 他无数次审视内心深处的自己和那个人,他遇见她的时间不算长,可很多事不是能用逻辑和理性衡量的,顾峋很清楚,他内心至今没个定论,至今处于暧昧的混沌中,是因为他不愿意面对,不愿意理清这些,他不想得出会让自己畏惧的结论。 没错,吸血鬼,哪怕是茹素者也是“非正常”的存在,这种特殊的身份让他们游离在正常社会的边缘,他们不需要在黑暗中苟活,却也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这种对自己身份明显的介意感,是他于暗夜中窥见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天光”之后才产生的。 但这一刹那顾峋几乎要动摇了,说不清的情感呼之欲出,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只玫瑰,可那深红的颜色仿佛在他指尖蔓延了开来,化为浓稠的鲜血。 深红的、热烈的、渴望得到回应和爱欲的花朵。 深红的、罪恶的、自己赖以为生的,血液。 顾峋触电一般收回了手,花匠面露疑色:“先生?”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 顾峋移开视线,他想掩饰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狼狈,半晌,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丛香槟色的玫瑰花上,他的声音仿佛泄了气一般,顾峋抬手一指,勉强笑笑:“不好意思,我喜欢那个颜色。” 谈话过后,二人婉拒了张致远一起吃午饭的邀请,直接回了彦城,刚一上车韩长旻便发现了车后座放着的一大束玫瑰花,香槟色,应该是刚剪下的,叶子和茎还沾染着微湿的水渍,没有包装,就只是用细草绳简单的捆在了一起,却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最原始的美。 车子驱动,韩长旻笑看着顾峋:“要送人?” “送什么人呐,”顾峋不看他,打着哈哈道,“我都说了不要,那个花匠姐姐非要我剪了带回去,我寻思着也没人可送,干脆就放在客厅养着吧。” “放在恒安的客厅?” “那不然呢,我也没其他落脚的地方是吧。” “哟,你也可以放在我或者川哥......” “想都别想,怎么说也是我的劳动成果,当然要放在我随时都看得见的地方。” “啧啧。”韩长旻看着顾峋欲盖弥彰的神情,微眯双眸,看似不着调地道了句,“光看得见就够了吗?” 顾峋终于笑不下去了,够了吗?他日日都看得见,就止于此吗? 第三十八章 半晌,他自嘲般道了句:“我时常觉得自己在你面前没有秘密。”韩长旻内心叹了口气,不再逼问,语带调侃接道:“多谢夸奖。” “这可不是什么夸奖的话,”顾峋轻嗤一声,“上一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是个变态。” “郎希吗?” “嗯。” 韩长旻无谓笑笑。顾峋拉下车窗,正午的太阳已有了暑意,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点了根烟,于呼出的烟圈中淡淡道:“韩长旻,你会喜欢上吸血的吸血鬼吗——人血那种?” “这个前提不成立,”韩长旻打开手中的平板,没抬眼,“现在的血族基本都不需要人类的血了,如果还有需要人血的吸血鬼,那就说明还存在郎希之类的人,这种情况下我不会有闲心谈恋爱的。” 听了这么一番兢兢业业的回答,顾峋几乎要对他刮目相看了,甚至生出种就算没有好处韩长旻也会继续做这些事的错觉来,结果就听韩长旻接着道:“毕竟有人看着,不好好做事就没好处可拿了。” 顾峋:“......” 错觉终归是错觉。 他轻嗤一声,索性揭过了话题开始说正事:“从张致远他爸的手记和他的说法来看,潘城毒品交易比较活跃的便是音纳区,要查大批桔玑的流向差不多就可以从那一带下手;如果桔玑在潘城只是过路,那么大概率会走京晋线,这条线不安生,经常过违法的勾当,所以说我们接下来就是主要从这两个方面入手。” “音纳区好查,巴掌大一块地方,”韩长旻接过话,若有所思,“现在的问题是京晋线,横跨十七个地区,追查起来几乎不可能。” 顾峋轻出口气,低低地念了遍:“京晋线。” “确定是g520车次吗?没有看到出发地点?”李恒安正色道。 女孩儿点点头:“只看到了车次.....因为是个比较特殊的数字,所以一不小心就记住了。” 李恒安望着那个女孩儿,看来再怎样谨慎的幼兽,一旦和其他人产生牵绊,也是必留下痕迹......和突破口。 g520,只是这趟车一路不知道跨越多少地区,查起来不是件容易事。姜川又变着法儿问了十多分钟,却再也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了,在主人终于表露出了不耐和怀疑之后,二人这才收住话头,道谢离去。 “g520车次?”韩长旻眉尖一拧,顾峋放下手机:“对,刚进来的消息,李憨他们打听到的,半年前王相之应该是做这趟车来的彦城。” 另一边韩长旻已经打开平板查过了这趟车的途径路线,他点开地图,在京晋线附近一点一点放大,笑了:“这不是巧了吗,这趟车和京晋线刚好有交叉点——芙荒,啧,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发达地方。” 顾峋闻声,探着脑袋过来看,韩长旻眼皮都没掀一下:“你专心看路,听我说就行。”于是顾峋转过脸思忖道:“王相之此前一直在郎希办事,呆的地方应该也和郎希有关,这正好又是一条方便桔玑或其他药物流通的线,如果潘城有一个据点,再从京晋线一路顺过去,直接流水线作业,多方便。” 韩长旻略一点头:“目前这种可能性最大,这两个地方可能我们要亲自去看看——潘城音纳区和芙荒。” “行,先去潘城吧,离得近。” “需要分个先后吗?我们又不是手里没人。”韩长旻一边说着一边点进去芙荒的详细介绍。顾峋转念一想也是,王相之的线索挖到这一步基本上算是刨到底儿了,彦城继续留人的意义也不大,便点头应道:“那咱们两个去潘城,川哥和清桐去芙荒,李憨继续呆在这儿,看着一帆。” 话及于此,韩长旻终于抬起了头,他给顾峋递了个商量的眼色,道:“我想的是你和恒安去潘城,我留在这里,照顾一帆。”顾峋双手扶着方向盘,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承认他有那么一秒的会错意,但仅仅只是一秒,韩长旻说到他照顾一帆时顾峋便已经回过味来了——一帆已经自己着手查这些事了,韩长旻也有了更进一步的意思。 韩长旻觑着他的神色:“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确定该如何做,你怎么看?” 顾峋收回视线,他想到了那天去送伞,隔着雨幕看到林一帆时的场景。察觉到林一帆的异样之后,顾峋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 半晌,他笑笑道:“韩长旻,你觉得对一个高三生来说,命重要还是高考重要?” 韩长旻扬眉:“孩子们毕竟是孩子们,你不知道多少高三生把高考看得比命都重要,年年高三都有自杀的,高考前,高考后,手拉手都能绕彦城一圈儿了。” “你也说了,那些还是孩子,”顾峋笑意淡了下去,“还不成熟,容易陷进圈子里,看不清真正重要的东西,这种时候,我们做大人的就得帮他们作出抉择。” “一帆虽然比很多孩子成熟,但毕竟也才十七岁,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会给自己将来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韩长旻......”顾峋的眼神有一瞬的凝滞,他继续道,“告诉他吧,趁这次李憨不在,把一切都告诉他,知道一切之后一帆短时间内估计没办法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了,我也说不准知道真相后这孩子能走到哪一步,但现在告诉他,就是我们应该做的抉择。” 韩长旻半晌没应声,顾峋忍不住转头睨了他一眼,却见韩长旻正笑意微妙地看着他,他道:“顾峋,我有时候真觉得你不愧是个写书的,说起话来.....” “怎么?” “意外地顺耳,”韩长旻的笑简直收不住,点着头道,“对,就是顺耳,别多想。” “......” 不待顾峋表态,他抢先一步继续道:“行了,中心思想我已经领略了,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善后问题,李恒安要知道她日夜绞尽脑汁欺骗一帆,严防死守,结果出趟门水晶就被偷了,他肯定不会放过你。” “你还知道偷水晶?”顾峋轻嗤一声,“哎不对啊,为什么是不放过我,明明是我们好吗?” “顾先生,我和你不一样,我毕竟和她不熟,她生气也不好直接对我怎么样,但你们熟啊,四舍五入你们都是一张床上滚过的人了,她对你还有什么不好发作的?再说了,这件事我只是有个想法,真正拿定主意的是你啊对不对?” 顾峋一手搭着方向盘,转头看着韩长旻,气笑了:“韩少爷,你这随时随地分你我的本事渐长啊,我上辈子是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啊,至少得是个昏君级别的这辈子才会碰见你吧。” “也有可能是昏君身边的那个红颜祸水,你看你这眉眼,上辈子说不定是个美.....” “再说一句你就走着回彦城吧。” 韩长旻悻悻闭了嘴。 静默良久,顾峋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忽而一改刚才的态度,和和气气开了口:“到时候李憨发现了,我把事儿全揽了也可以,只不过......” 韩长旻静静地听着他拿捏腔调。 “只不过你看啊,李憨到底不是像你像姜家一样从小接触这个,人家一分钱不拿,前面献血后面奔波的,如今再要置身危险,这不合适吧。” 韩长旻一眼看穿了他的打算,故意道:“有道理啊,不然我给开个工资?” “......大家都这么熟了,谈钱多伤感情,你看.....” “只要不是要枪别的都好说。”韩长旻打断他的话。 “.....”顾峋抿了抿唇,“她上次被绑架的时候,已经在姜川手里见过那种枪了,现在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就她没有,多不好。” 韩长旻眼一眯:“你说话正常点儿,不是我吝啬,制裁者家族也是有人管的,这种象牙制装铅弹专门对付吸血鬼的枪支都有编号的,制裁者家族也是按人头有,不可能有多余的。” “你放屁我在你手里见过两把。” “.....这不合规矩,制裁者以外的人没资格持有铅弹枪。” “那你给想个办法。” “或者她变成制裁者家族的人,最快的方法就是现在和任何一个制裁者家族的人领证,一帆,我,川哥,清桐,”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对清桐不行,我国法律现在还没承认这个。” “能现实点儿吗?” 韩长旻想了想:“一帆也不行,还没到法定年龄。” “......” 顾峋忽而心思一动:“哎林家不是已经放弃这个身份了吗?” “林医师虽然已经放弃了,但是后来又参与了这些事,所以这个身份要重新拿回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那李恒安收养了林一帆,这不算一家人吗?” 韩长旻微微一笑:“按我们的规矩说,领养的话只有领养人是制裁者家族,被领养人才能获得相应权限,反过来不行。” “都哪儿来这么多鸟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这种制度能维持至今,你以为很简单吗。” 顾峋一脚刹车踩下去,韩长旻诧异地看着他:“干嘛,你要撒泼打滚?” 顾峋掀了他一眼,翻出烟盒叼出根烟:“抽根烟冷静下,想想办法。”韩长旻打开车窗,转眼看着他,其实想想也是,平白被牵扯进这种事里来,换个人真不一定像李恒安这么配合,还跟着忙前忙后;正想着,顾峋突然开了口,他没看他:“韩长旻,制裁者家族所做的事归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韩长旻淡嘲地一笑,说高尚点不就是为了维护社会治安、保护群众安全吗?顾峋是在问他,李恒安若是死在这件事里了,那他们岂不是本末倒置? 于是思前想后,韩长旻终于松了口:“这样吧,枪可以给恒安一把,但是先说好,不能让无关的人看到,能不用尽量不用;而且从潘城回来就回收。” 顾峋掐了烟:“前一项我可以保证,后一项我只能说看情况,又不是去一趟潘城郎希就死了,事情没那么快结束。” 韩长旻轻出口气:“那行吧。” “一言为定。” 第三十九章 从高嘉回到彦城已经将近下午四点,顾峋饭都没吃,拿了枪便直接趁着韩长旻的车回了住处,李恒安已经回了家,顾峋打开门,正看见她抱着笔记本窝在楼上的沙发里,听闻声响,李恒安抬起头:“你回来了。” 顾峋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继而缓步上前将手中的花束搁在了餐桌上,状似无谓道了句:“找个花瓶装起来吧。” 李恒安神色怔了怔:“花?你买的?” 顾峋睨了她一眼,轻嗤道:“想什么呢,别人送的。” “有人送你花?”李恒安笑了,她放下电脑站起身,一边下楼一边道,“怕不是大街上微信扫码送的吧。” 顾峋:“......” 饥肠辘辘,实在没兴致跟李恒安拌嘴,他径自来到厨房,打开柜子左右翻了翻,捞出袋小饼干来撕开,李恒安见了便道:“那是一帆补钙的饼干。” “没事,弟弟都快跟我一样高了,不需要再补了。” 李恒安走到餐桌前拿起花束,香槟色的玫瑰花,大多还含苞待放,应该能开上好几天,其实比起花,李恒安平日里更喜欢绿植,城市里的花大都带着繁琐的包装,从冷藏柜里拿出来,也不新鲜,但这束玫瑰明显是刚剪下来的,只用一根细细的绳子捆着,李恒安在它们身上看到了绿植一般的野性和生机勃勃,她抿唇笑了笑:“真好看。” 顾峋看着她的侧脸,丢了块饼干在嘴里嚼着,却直到咽下去也没尝出味道,毫无疑问李恒安外貌算是很出色的,但她这样的眼神却并不多见,鲜活的,甚至带着点少女感,这和她平日里太不一样了,她大多时候都活得比较糙,给人的感觉仿佛邻居家遛狗的大爷,还是脾气暴躁那种。 ——我曾经像个死物一样活着。 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都和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话说,”李恒安倏尔转过眼,“究竟是谁送你的?” 顾峋忙不迭别开视线:“张致远家的花匠,说来都来了,非让我剪些花带回去。” 李恒安抱着花走向厨房,厨房门窄,她侧着身子从顾峋身边挤过去,抬手打开碗橱拿出个玻璃花瓶,一边接水一边随口道:“既然剪了,为什么不剪红色呢?红色也好看。” 顾峋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的失神,顿了顿,他轻轻道:“那.....那太热烈了,会让人畏惧。” 冰凉的水溢出瓶口,李恒安关了水龙头,她眉目微垂——令人畏惧的红色。敛了敛眼底的复杂,李恒安转过身,解开绳结半开玩笑道:“你前两天不是才说过,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是诗人就是变态。” 顾峋接了她的话,带着点很“顾峋”的笑意道:“巧了,我是诗人,”他说着抬手一指自己的脑袋,“靠贩卖灵感和文字为生。” 嗯,很好,吃着补钙小饼干的诗人。 李恒安将花装进花瓶端到餐桌上,顾峋眉梢一挑:“挺好看,我本来还寻思着你会不会直接拿个茶杯装。” “前两年买微波炉送的花瓶,没什么用就一直放在那儿吃灰。”李恒安将指尖沾着的水弹到花瓣上,“我也没想到这么装起来还挺好看。” 听罢,顾峋不经脑子直接应了句:“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经常买。” 李恒安心思一动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前面还表示自己不可能买花的顾峋一阵尴尬,试图找补:“......我是说买微波炉。” “......” 静默两秒,二人相对笑出声来。 顾峋将小饼干封了口丢回柜子,笑骂:“靠,什么补钙饼干,越吃越傻。” “还怪饼干了。”李恒安逐渐收了笑,“哎说正事,你和韩长旻去了一趟,怎么样?” “正要说这个,”顾峋出了厨房,来到餐桌前抽出张椅子坐下,“根据桔玑的可能流向目前是锁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潘城音纳区,另一个是京晋线上的,本来京晋线我们还无从下手来着,结果你和川哥那边锁定了g520,两条线交叉,恰好出来一个芙荒。” “芙荒?” “对,偏南部了。”顾峋一手搭在椅背上,昂头看着她,笑吟吟道,“还得劳烦你出趟外勤,我和韩长旻商量的是,这两个地方都需要人亲自己去确认,咱们两个去音纳区,川哥和清桐去芙荒,韩长旻留守彦城,坐镇后方。” “.....坐什么镇。” “一帆还在这儿呢,万一给郎希的人偷家了怎么办。” “说得也是。”李恒安颔首,“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或后天吧,”顾峋说着站起身,“在此之前,我得先教你用这个。”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物什递过去,李恒安抬手接过,低头望去,神色倏尔一滞,这不是那时候姜川手里的枪吗? 不对,她掂了掂枪支,仔细看的话外形也不完全一样,而且这把明显比姜川手里的那把小;李恒安抬眼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这是?” 顾峋一抬下巴:“制裁者家族都有这个,对付吸血鬼用的,其实和一般的枪支差别不大,就是子弹经过改良,针对吸血鬼特制的子弹,这是韩长旻借你用的,弹夹压满了,就六发,省着点用。” “哦——”李恒安煞有其事地点着头,“那我这算不算非法持有枪支?” 顾峋乐了:“来,我教你非法使用枪支。”他说着从李恒安手里拿过枪,退掉弹夹,给她演示了一下上膛和握枪姿势,继而将枪递回李恒安手里,“其实一点也不难,就是准头儿得练练。” “嚯,”李恒安举起枪,歪头瞄准了阳台上一盆大叶绿植,准星之后是肥硕的绿叶,顾峋在旁边道:“这枪有消音处理,你可以试试。”李恒安微眯了眼,扣下扳机,一声闷响,手臂往后一震,她回头叹道,“这后座力可以啊,和那些仿真的完全不一样。” 顾峋挑眉:“你还玩过仿真枪?” “那何止玩过啊,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特别迷这个,哎说实话你别不信,我准头还可以,那时候半夜不睡觉,有时候就去街上打路障玩,十几米,一排路障,一打一个准。” 顾峋:“......”这得多么的恶趣味加无聊才会半夜去打路障啊。 “那就好,”顾峋干笑一声,将弹夹递过去,“收好,别让人看见,也别轻易用,毕竟你不是制裁者家族的人,按规矩是不能持有铅弹枪的,这算是韩长旻违规给你的。” “知道了。” “行,我知道了,”姜川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餐桌上,转身从冰箱拿出盒酸奶撕开,确认道,“是西南边那个芙荒对吧?” “对,这两天就动身。”是韩长旻的声音。 姜川抿了口酸奶,咂咂嘴,思量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跟一帆摊牌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姜川顿了顿:“没什么,就是我前段时间仔细想了想,虽然林医师生前不知道为什么给了一帆那个项链,但是他直到最后也没跟一帆说过药的事,更别提吸血鬼了,他大概......是不希望一帆掺合这些事的。” 电话另一边,韩长旻静默良久,继而缓缓开了口,姜川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得出他声音有些低沉,他道:“这个事说起来还有些复杂,川哥,其实一开始顾峋还没弄清恒安的事情时,我就想过告诉一帆,那时候的确动机不纯粹,但顾峋没让,后来恒安的事情弄清楚之后,我曾一度放弃了这个念头;但是最近我又想起这个问题,自从王相之盯上他和恒安开始,一帆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比起他参与这些事,我更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我已经对不起林医师和他的妻子了,我不能再冒这样的险,”他的声音带着丝淡淡的自嘲,“或许我真的有能耐的话,应该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好好保护他,但是川哥,现在这个形势,我怎么看也不该盲目自信,让这孩子置身危险。” 姜川轻啧一声:“也对。” 林家从一帆爷爷那一代开始便打算放弃这个身份,可这么多年之后,铅弹枪还是要回到林一帆手中。 他点了点头:“那没别的事了,我待会儿跟清桐说一声。” 凋落的花穗擦着肩膀划过,滚落脚边,林一帆抬头,路灯之上,银杏树稠密的枝叶在夜风中摩挲摇摆着,他眼神滞了滞——已经开花了。 彦城二中大门前这两棵银杏树据说已经有五十年历史,林一帆在这树下来来往往走了将近三年,头一次从这树上发觉时间竟一晃过去了。今年怕是等不到这棵树挂果就要离校了。 回过眼望向路对面,姜清桐一如过去几天,坐在那家咖啡店里等着他,绿灯亮起,林一帆单肩挎着书包迈出步子。李恒安说姜清桐抑郁,可这几天相处下来,林一帆发觉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帮她的,毕竟大家都是正常人。 她似乎正在打电话,这边林一帆穿过马路,抬腿迈上人行道的同时,那边姜清桐正巧挂了电话,林一帆看她垂下眉眼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来——她望向了自己,隔着一张落地窗,四目相对,林一帆像往常一样抬手敲了敲窗子,姜清桐点头起身,拿着包出了咖啡馆。 ——这几天来一向如此,两个人很少有语言上的交流。 第四十章 “接下来几天,”路程过半,姜清桐忽而开了口,她看了眼林一帆,“我和川哥要去拜访一位朋友,所以接下来几天你要自己回去了。” 林一帆抿出个很淡的笑来:“知道了。”顿了顿,他又道了句,“倒像是你在照顾我。” 姜清桐神色一滞,林一帆已经收了笑,他背过脸看向路边,语气如常:“开玩笑的。” 路边的商店今天似乎是上了新货,橱窗里摆着以前没见过的娃娃,林一帆目光刚掠过去便又转了回来,他忽而转身朝商店走去,回头道:“等我一下。” 姜清桐不明所以,站住步子,没过多久林一帆便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眼熟的布偶,姜清桐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却见林一帆将布偶递了过来:“上次在电玩城没抓到,这个看起来比那个大一号,不过是一样的。” 他不提,姜清桐还真想不起来这是上次在电玩城让林一帆抓了半天的那个娃娃——当时随手一指,其实今天细细看来,这玩偶还......挺丑的。 “其实这玩偶还挺丑的,你上次说喜欢,我还有点儿意外。” 姜清桐:“......” 她努力想摆出个欣喜的神色来:“谢谢。” 林一帆见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漠然,后知后觉地寻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好在姜清桐没再说什么。又走出几步,林一帆冷不丁道了句:“去拜访的朋友住在哪里?” “嗯?哦,芙荒。” “还挺远。”林一帆兀自点着头,继而又道,“回来之后呢?还要继续过来吗?” 姜清桐微微抿唇——长旻打算趁这次机会,把事情都告诉林一帆——川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情还挺复杂,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虽然从没说过,可是她打从一开始便更倾向于不要瞒着林一帆,擅自为别人做决定这种行为,她很不喜欢。 可当川哥真的说出这句话时,那些林一帆将要面临的事情涛水洪流般迎面扑来,她心下突然泛起了说不出的滋味,林一帆不是她,他从小就没有接触过吸血鬼这些概念,可如今这些东西就要不由分说地摆在他面前了,他无从选择的、一言难尽的、命运。恍惚间又是李恒安那时候说过的话——生气就生气吧,生气我也得受着。 某种微妙的联系,姜清桐想到了姜万信。 “清桐?” 林一帆的声音闯入思绪,姜清桐颔首应道:“再说吧,我也不确定。”林一帆侧着头,眉目微垂看了她一会儿,继而收回视线,没有再出声。 一路到了蓝天网咖门前,往常二人都是直接道了再见便分道扬镳,但这次姜清桐转过身还没走出两步,忽而听见身后林一帆道了句:“谢谢。” 很轻的声音,泛着抹他素日里特有的沉寂感。 姜清桐回过头的时候,林一帆已经进了门。 她没能看见林一帆那时候的神情。 听闻脚步声,柜台里的李恒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等我把这个整理一下,五分钟,你先去找个地方坐着。” 林一帆抬肩将书包拎起来半搁在柜台上,道:“没关系,我在这儿等着。” “下课了。”是顾峋的声音,林一帆循声望去,一颔首:“哥。”并不意外,他几乎天天跟着李恒安来蹭网,林一帆已经见怪不怪了,顾峋走过来随手将烟按在了柜台上的烟灰缸里,倚着柜台看了眼李恒安道:“一帆,你姐跟你说没,接下来几天要出趟门。” 林一帆眉梢微挑,李恒安头也不抬:“还没来得及说。” 顾峋便点点头,回过眼来看着林一帆,笑得很和善:“是我一个朋友,在潘城那边儿开了个小店,这几天店庆,想请人去帮他画几幅海报,是个大单子,我寻思着不错,就介绍给你姐了,你放心,到时候我跟你姐一起过去。” 林一帆眼睛一眯:“潘城?” “对,也不算远。” “嗯,”林一帆应了声,他转头看着柜台里的李恒安,语气如常道,“姐,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说一声,发个位置。” “行。” 本来打算的是一早就启程,结果学校一个通知过来,李恒安不得不赶过去开会,走出教学楼时已将近晌午,她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一阵没脾气。 所以说这也是她打死都不读研究生的原因之一,她感觉自己在学校的时间,只有一半是在学习,另一半就是在处理各种各样看起很必要、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必要的鸟事。 “完了,过来吧,帮我拿着我的背包,在沙发上,接到我咱们直接出发。” 挂了电话,李恒安候在南大门前,心说这时候动身,到潘城天都黑了,今天怕是什么都查不到了。潘城音纳区,地方不算大,鱼龙混杂,在他们锁定这个地方之后,韩长旻这几天便一直在查那块儿地方,但信息太有限,若那边真有郎希的据点,她和顾峋过去之后估计也得费好一番功夫找。 想得出神,李恒安下意识地翻出烟盒叼出根烟,自带的目光勘测器及时发挥作用,她循着感觉回过头,门前的保安正沉着脸看着她,在他身后是一块硕大的禁烟牌子。 李恒安讪讪一笑,道了声抱歉将烟收了起来。她低头看着烟盒里零落的两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次戒烟再次功亏一篑。 十多分钟的功夫,顾峋已经驱车到了大门前,他拉下车窗,望着李恒安嬉笑道:“你看我像不像来接学生放学的家长?” 李恒安拉开车门上了车:“像开着私家车接活的司机。”说罢她顿了顿,扫了眼车内,“和上次的不一样,韩长旻给你换车了?” 顾峋一噎,这话说得,仿佛他是被韩大少爷包养的小白脸。 “什么叫给我换车?王相之知道我们现在都在彦城,保险起见韩长旻换了辆别的地方的车,”顾峋一打方向盘调过头,朝高速路口驶去,继续道,“我们这次找的人可能和郎希的人有接触,别到时候据点没找到自己先栽进去。” 李恒安眨眨眼,有些诧异:“已经有目标人物了?” 顾峋瞥了她一眼,笑了:“肯定啊,都这么几天了,制裁者家族没有像警察局一样光明正大的权限,很多时候都要他们自己想办法搞情报,人脉和信息收集是跟他们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只要具体地点确定了,找个地头蛇,不是什么难事。”他说着一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手机,“自己打开看,相册第一张,密码180904。” 李恒安拿起他的手机,一边解锁一边慨然:“堪称搜索引擎。” 照片里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半侧着脸,没有看镜头,身边光线很暗,似乎是在夜店之类的地方,那是张半身照,男子手里拎着个酒瓶,手腕处隐约可见一抹暗红的纹身。顾峋在一旁道:“本名赵正刚,外号红a,人好查,但是关于他真正有用的信息并不多,想了解详细的得再费些功夫,这种人一般都很谨慎。” “哪种人?”李恒安将手机锁屏放回去,转眼问道。 上了高速,车速逐渐提了上去,顾峋应道:“音纳区收的桔玑,十成有九成都得过他的手,通俗理解就是中间商,只不过是违法乱纪那一种。我们这次到了音纳区,先从他开始下手。” 李恒安轻嘶一声:“不是,这种事我们都能查到,警察应该也知道才对吧。” 顾峋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笑道:“李憨啊,警察拿人得讲证据啊,他干的这些事就算警察心里有疑,抓不住狐狸尾巴照样没辙,就像成曲楼,就像赵正刚,有些人在公安局眼里就是灰色的,警察叔叔会更多地留意他们,就等着能逮人的那一天。”他说着笑意淡了下去,“buck的一个主要成分就是桔玑,所以说和郎希打交道的这些年,我和韩长旻也碰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基本上能推一把送到局子里的,就想想办法交给警察,实在狡猾的,我们也没办法。” 李恒安觑了眼他的神色,半开玩笑道:“同志辛苦了。”于是顾峋又笑了,接过话道:“为人民服务。” “话说回来,buck解药的研制怎么样了,我记得你原来说过,林医师不在了之后,另一位姓江的教授接手了这个研究,上次还取了我的血,现在到哪一步了?” “怎么说呢,”顾峋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措辞,“按江教授的意思,看化验结果推测的话,你那时候吞下的很有可能是完成版的解药,这么看的话这其中就有说不通的关节,如果确实完成了解药,为什么林医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韩长旻?不过即使是完成版,在你体内呆了三年,也差不多算是被你内化为了自己的一部分,从你血液中提取出的成分的确是推进了解药的研究,但目前解药还只是半成品,”他说着轻笑一声,“说起来我也算是小白鼠了,毕竟现在能试解药的只有我。” 李恒安轻出口气,转眼望着窗外不疾不徐道:“也就是说没什么大用。” “话也不能这么说,”顾峋瞥了她一眼,“再小的帮助也比没有强,而且你身上的气息也确实是可以抑制我的吸血冲动,这对我来说可太重要了。” “治标不治本,抑制了食欲不代表不用吃饭,解药一天不出来,你就还需要血。” 这话听得顾峋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李恒安,继而收回视线缓声道:“这不是你需要发愁的事。” 李恒安抬手按了按眉心,没有应声。 第四十一章 静默半晌,李恒安拉下车窗点燃根烟,烟圈随风荡出车外,顾峋酝酿良久,试探开口:“对了,忘了跟你说,前段时间我在一帆的项链里发现了一小瓶药,送去化验之后,是解药的半成品。” 李恒安回过头来,疑声道:“林医师给他留下的那个子弹项链?” “对,”顾峋点头,“虽然不知道林医师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觉得,这至少说明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林医师是不介意一帆知道这些事的。” “不,”李恒安正色道,“我觉得恰恰相反,林医师都把药放在一帆身边了,却还是没有跟他提过任何与之相关的事,这么看来不到万不得已,林医师应该是不希望一帆知道这些。” 顾峋咂咂嘴,暗自叹了口气,没再出声。 算了,反正韩长旻那边已经动了起来,接不接受,也不过是到时候生场小气还是生场大气的区别。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工业连带着经济突飞猛进,潘城大抵是赶上了那辆车,然而明显底子不足,缺乏后劲,故而这里的很多建筑都能看到上世纪流行的影子,可时代发展太快了,那些破败灰白的影子放到今天显然不够看;华灯初上,顾峋放慢车速,转眼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头,最后兀自点着头下了结论:“这地方适合郎希那些人藏身,乱。” 两个人没有直接去订好的酒店,而是开着车在附近兜兜转转了半天,按顾峋的说法这还没完,这才刚熟悉落脚地附近,巴掌大片地方,这两天得尽快把音纳区的地形摸熟了。 “然后呢,”李恒安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百无聊赖地道了句,“找到人,之后呢?” 顾峋看了她一眼,戏笑:“我发现你现在真就把脑子搁我这儿了呗,哎你是不是发现我这人特靠谱,所以什么事都问我,跟着我走就对了。” 李恒安没回头,瞪着死鱼眼冷笑一声:“那是,这方面我哪有你业务娴熟啊。” 顾峋笑了声,腾出只手,拎起脚边放着的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她,道:“找到红a之后,拿这个谈条件。” 李恒安接过来一看,一袋子都是晾干的桔玑,差不多得有半斤,她刷地把袋子口扎好,转头震惊地看着顾峋:“大哥我们是要以卖方的身份跟他交易?” “孺子可教。” 李恒安干笑两声:“你有没有想过这半斤桔玑能出多少毒品.....”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干过,”顾峋眼一眯,戏笑的目光从李恒安脸上晃过,有意无意地补充道,“不过要是给警察发现了,这个量绝对够我们去公安局喝茶了。” 李恒安没好气地笑了,真可以,来抓人,人没抓到,先给自己安了个桔玑贩子的明目,这要是给警察逮到了,溺死在黄河里都说不清。 顾峋看出了她的神情,笑得更欢实了:“所以说啊李憨,我们此行要务必小心,不但要提防郎希的人,还要时刻提防着警察。” 李恒安:“......” 造孽啊。 到酒店停了车,办完入住手续已经九点多了,安全起见订的是套间,两个卧室外加一个小客厅,顾峋下楼吃东西,李恒安没什么胃口,便直接去洗漱了。等她洗漱完走出卫生间,还没见顾峋上来,她想了想顾峋那仿佛到了发福年纪的饭量,也没什么奇怪的,兀自回了房,给一帆发了个位置之后,李恒安开始照例睡前检查衣柜,结果她开了十多年的衣柜门,头一次在里面开出活人。 这简直是可以载入李恒安人生史册的一刻。 顾峋抱膝蜷在衣柜里,冲她呲牙一笑:“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恒安在一瞬的震惊之后嘴角抽了抽,她不知道顾峋是怎么把自己蜷进如此狭小的空间的,目前也不想知道,大概是因为三观受到的冲击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李恒安竟然没有任何表示,木着一张脸,刷得合上了衣柜。 顾峋:“......” 两秒之后,柜门再次打开,李恒安依旧没说话,甚至都没看顾峋一眼,直接伸手拿了个衣撑子,继而再次合上柜门,身周再度陷入黑暗,顾峋一脑门莫名其妙,外面一点异响声起,他猛然反应过来,李恒安是要拿衣撑子别柜门! “哎哎姐姐姐!”顾峋忙不迭推门,因为蜷起来的腿,姿势受限,他整个人扑开门便直接扑到了李恒安脚边。 他抬头看着李恒安,李恒安低头看着他。 顾峋一手撑着地面坐起来,无辜道:“你把我别柜子里,闷死怎么办?” 李恒安的脸上终于有了神情,她半是鄙夷半是匪夷所思道:“我还真没发现,顾峋你是什么品种的变态啊,大晚上躲我衣柜里,怎么我要不开门看一眼你还打算看着我睡觉咯?” “哪能啊,你怎么可能不检查衣柜。”顾峋爬起身,煞有其事道,“你看你在家的时候天天晚上都得开门看一眼,我就寻思着家里除了我也没别人在,那你只能是看我有没有藏在里面了,是吧,这一天天的也没在衣柜里找到过我,你得多失望啊。” 李恒安气笑了,还真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把衣撑子丢回衣柜转身就走:“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顾峋跟上去,“不然你为什么要天天检查衣柜?” “我强迫症行吗?我知道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想看一眼,成吗?” “那你以后还看吗?”顾峋目光逐渐深邃了下去。 李恒安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经此一事,自己以后每次开衣柜估计都要提防着里面蹦出个顾峋来,她微笑道:“托您的福,应该不会了,我年纪轻轻的,受不了第二次惊吓了。” 顾峋本来还想跟几步再说点什么,终究还是被李恒安寒碜碜的目光逼退,他回了自己房间,却没什么睡意,躺在床上掐着时间睁着眼熬,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酒店房间的隔音效果明显对不起它的价格,两个小时了,隔壁的李恒安先是在床上翻腾了会儿,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回到卧室,安静了不到十分钟,大抵还是睡不着,接下来便是打火机的声音。 顾峋坐起身,抬头看了眼表,将近十二点,他轻出口气,下床朝门外走去,强迫和焦虑,这两点改不好她还得继续失眠。 叩响房门,李恒安开门的时候正一脸烦躁地叼着烟,顾峋垂目看着她,神色少有的正经,道:“没带安眠药?” “忘了,”李恒安微蹙着眉,“有事儿?” “没事,来找你聊天,反正你也睡不着。”顾峋说着,不待回答直接侧身挤进了李恒安的房间。 李恒安转过身,取出口中的烟磕了磕烟灰,展眉摆出个好脸色来:“我熬习惯了,你回去睡吧。” 顾峋就笑:“仗着年轻,感觉熬夜都不是事儿,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 “顾大爷,你就比我大四岁。”顿了顿,李恒安又纠正道,“三岁半。” “行,三岁半,”顾峋抽出张椅子坐下,俨然没有回去的意思,“憨憨,你睡不睡得着跟你去不去网吧有关系吗?” 李恒安没同他计较这个称呼,掐了烟蒂一挑眉:“这你都知道?” “好歹在你家住了这么久,你失眠的晚上十有八九都是没去网吧的情况。”顾峋翻出烟盒叼出根烟,“比如今晚。” “算是吧,”李恒安索性也不赶他走了,几步走到床边坐下,一撇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网吧里的环境能让我放松下来,不那么焦虑。” “焦虑就会睡不着?” “嗯啊。” “你.....为什么焦虑啊?” “我也说不清,”李恒安低着头,静默了半晌,末了道,“可能大部分是跟于医生的事儿有关吧,这算是我一块心病,老是放不下。”她说着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烟盒,翻开一看,已经空了,李恒安面色有一瞬地不耐,随手将烟盒揉了抛进垃圾桶里。 或许是因为没带安眠药,或许是因为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又或者是因为这次来潘城处理的事比较棘手,总之各种理不清的原因,李恒安感觉自己在这个不眠的深夜前所未有的烦躁。 顾峋看着她,静默了有一根烟的功夫,最终把自己的烟盒抛了过去:“看你以前没抽过这个,要不要试试?” 李恒安接过来,依旧是那个自己不喜欢的牌子,她也没挑,直接点了根,抽了有半根,李恒安捻着烟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啧,抽不来这个,太冲了。” 顾峋笑笑,起身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烟衔在了嘴里,李恒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打了个磕巴:“这,这我抽过的。” “这有什么,”顾峋笑得不以为意,在她身边坐下道,“怎么,中学时代没跟朋友分过一根烟?” 李恒安抿了抿唇,虽然说出来有点儿跌面,但她还是如实道:“......我中学时候基本没朋友。” 顾峋被烟呛了一口:“......那什么,不好意思啊。”沉思两秒,他抬手磕了磕烟灰,“那你那时候活得是不是就跟个自闭儿童一样?” 第四十二章 “......”李恒安面无神情地看了他一眼,“没那么夸张,跟班里同学平时也说话,但都只是见面会打个招呼的关系,没有算得上是朋友的。......其实说起来还挺搞笑,我那时候学习好,然后大家就觉得我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冷学霸。” 顾峋来了兴致:“哎说起这个,你能上彦城理工大这样的重点我还挺吃惊的,因为光看周身气质,你学生时代应该混子那种。” 李恒安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峋,一时竟分不清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初中时候是,后来我爸不在了之后,我又上了高中,就开始收心学习,其实那时候目的很简单,就是图奖学金,然后因为成绩被分进了重点班,身边都是一群根正苗红的大好少年,初中时候那点混子的感觉也就过去了。” 顾峋没应声,他其实听韩长旻说过李恒安之前的事,毕竟在收养林一帆之前韩家查过她,知根知底,但听李恒安亲自说出来,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顾峋笑笑,真心实意道了句:“真想认识认识中学时代的李恒安,从初中到高中,再到现在。” “是因为看着现在的我,你才能说出来这样的话,”李恒安淡淡地他一眼,“别认识了,不是什么值得结交的人。” “那不一定,说不准你中学时候遇见我就会不一样呢。” 一丝微妙的感觉在心下泛滥开来,李恒安微微一怔,继而笑出声来:“真够不要脸的。” 顾峋看着她笑,跟着笑了起来:“话说回来,李憨,对付郎希又不是你的义务,你为什么对这些事这么执着?” 李恒安笑刚收住,用仿佛热血动漫里主角的语气道:“为了正义!” “扯淡吧你,是因为林家吗?” “这不都知道嘛,装什么大尾巴狼。” 顾峋甩了甩看不见的尾巴,笑吟吟道:“我只是合理猜测,还是得听你说。”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一帆,另一方面,”李恒安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戏谑,“你觉得我追了那件案子三年,仅仅是为了弄清真相然后去跟凶手问声好吗?” 顾峋顿了顿:“不管你参不参与,韩家都会想办法摆平郎希的,你现在自己也不安全,王相之虽然不知道你吞下了解药,但是他们还是怀疑你手里有东西。” 李恒安轻嗤,伸手在两人中间比划了一下:“谁安全?你,我,韩长旻,姜家韩家的人,我们和郎希都是敌人,就是那种看见你躺路边儿一定会上去补刀的关系,更何况韩长旻那边还在负责解药的研究,大家处境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顾峋捻了烟,一点头:“还挺会说。” “阐述事实。” “行吧,”他说着站起身,“我下楼买盒烟,想办法早点睡吧。” “哎,”李恒安叫住他,“帮我带一盒,要.....” “带什么带,”顾峋严肃道,“都要睡了还抽烟,平时也少抽点吧,给你带盒热牛奶,喝了早点睡觉。” “......” 哦,就好像你自己下楼不是为了买烟。 李恒安黑着脸一摆手:“滚吧双标狗。” 彦城。 手机提示音响的时候,一帆刚迈上通往六楼的楼梯,幽暗昏黄的声控灯亮起,他翻出书包里的手机看了眼,是李恒安的消息,定位在潘城,下面一格是姜清桐早些时候的回信,定位在芙荒北郊。 林一帆收了手机,眉目微沉,虽然是同一天动的身,但看来去的确实不是同一个地方。 灯光之下,黑色的影子进入视野,林一帆微怔,抬头顺着折叠在楼梯上的影子往前望去,却见自家门前正立着一个陌生男子,对上目光,他冲自己笑了笑。 那个人看起来应该和顾峋差不多的年纪,穿着打扮很得体,又长了张不错的脸,一笑之下整个人透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林一帆看着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在心下蔓延开来。 那人开口了,声音温和:“你好。” 林一帆颔首:“你好,”他说着抬手一指自家门,有些迟疑,“请问你是要.....找谁吗?” “找你,林一帆。” 林一帆一愣:“我?” 男子从衣袋中抽出张名片递过去,开门见山:“对,我来告诉你你这段时间追查的一切——还有你父母的事。” 林一帆面露疑色,又上了两个台阶在他面前站定,伸手接过名片低头望去——“韩长旻?” 韩长旻笑了:“或许你已经不记得我了,那时候你还太小,一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十三岁,花园街616号,林医师的实验室。” 记忆深处模糊的场景,明亮温暖的阳光,不认识的药剂和器材,自己坐在爸爸的实验台前,实验室的门被叩响,一个很年轻的哥哥推门而入,他和爸爸说了什么,然后他注意到了自己,他笑着喊自己的名字,他朝自己走来—— 那早已记不清的眉眼随着韩长旻的几句话越过时光的间隙,渐渐与眼前人的样子重合起来。 林一帆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名片,神色倏尔变了。 芙荒。 将近十点日上三竿,街边的早餐店却依旧熙熙攘攘,店里的人忙得不亦乐乎,大有从清早开到晌午的势头;白嫩细滑的米粉放滚水里上下一烫,起手捞出盛进瓷碗里,放上大块厚实的牛肉,搁上半个内心流黄的卤蛋,撒上一把新鲜细碎的配菜,再浇上一大勺香浓味鲜的高汤,瓷碗连同小菜摆在托盘里端到客人面前,姜川的目光一路随之跟过去,后悔得直嘬牙花子,不该起早在酒店里吃那白粥白菜的早饭。 姜清桐审视着他:“川哥?” 姜川回过头来:“哦没事,我饿了,买两个茶叶蛋吃。” 姜清桐看了眼腕表,距离早饭过去不到两个小时。 结过账,姜川在早餐店门外拖出张椅子坐下,仿佛退休的老干部一般慢悠悠地剥着茶叶蛋,语重心长道:“不要着急,吃饱了才好干活,我们的任务量可比顾峋他们重多了。毕竟顾峋他们那边差不多已经锁定潘城音纳区了,可我们这边只是两条可疑路线交叉出来的可疑地点,我们第一步得先确定这里确实有郎希的人,才好进行下一步动作。” 姜清桐也不坐,立在一旁垂目看着他,顿了顿道:“所以说我们才要对比档案里的茹素者名单和芙荒的死亡者名单?” “对,”姜川已经吃完了一个茶叶蛋,开始着手剥第二个,“芙荒如果有郎希的人,必定会在这里试药,试药死亡的茹素者,要么是悬案,要么郎希的人善后得当,伪造成证据确凿的意外事故。好在大部分吸血鬼,包括血族和茹素者,他们的出生和死亡会在管辖当地的制裁者家族手里留下档案记录,”说到这儿,姜川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我们制裁者家族也就这么点儿可怜的权限了;时代虽然已经变了,可吸血鬼的数量也越来越少,所以我们也还是拿不到更多的资源和权限,很多事还得自己折腾,这矛盾真够让人头疼。” “可是如果芙荒有茹素者是因为buck的试药而身亡,韩家应该一早就清楚才对,不至于要我们现在来这里查。”姜清桐微微蹙眉。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姜川举着剥好的茶叶蛋,也没空吃,应道,“普通人又没接触过这个,再加上芙荒这样较为偏远的地方,法务系统也不一定完善,或许很多案子可能有疑点却被匆匆盖过去了,这些案子就是我们的目标——茹素者,死因存疑。我们挑这种案子查,只要能证实这里存在buck的试药情况,顺着相应的线索查下去,事情就好办了。” 姜清桐面露难色:“我对比过名单,过去四年,时间线也长,这个工作量不算小。” “那也没办法,”姜川咽了口蛋白,“顾峋他们还可以从桔玑贩子入手,可是芙荒情况不一样啊,你看看这经济,这发展,这种闭塞的小地方入不了毒品这种暴利行业经营者的眼,我们只能从死去的茹素者身上下手。” “如果这样的话,”姜清桐缓声道,“不仅死亡,还有失踪人口也要查。” 姜川鼓动着腮帮子沉思两秒,末了一点头:“说得对,谁知道郎希那帮人能干出来什么事。”他说着站起身往前走去,艰难出声,“有点噎......我去买盒酸奶......” 姜清桐:“......” 大半盒酸奶下肚,姜川长舒一口气,朝不远处的姜清桐一招手:“走了。”姜清桐快步跟上去,却见姜川一手晃着酸奶盒,也不看她,半开玩笑似的道了句:“清桐,当初跟着你哥从家里跑到彦城,又从彦城来到芙荒,你就没什么顾忌?” 姜清桐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脱口而出:“我顾忌什么?” 姜川侧着脸看向她,抿着嘴笑,悠悠道:“小时候跟爸妈上五台山,有个道士说我命硬,那时候纯当他放屁,后来发现那牛鼻子好像还真撞对了那么一回两回,我,”他说着抬手一指自己,“克爹克妈克媳妇,活到现在奔三了成了个孤家寡人,你就不怕我连带着克亲戚?” 姜清桐看着他:“你是觉得我掺合郎希的事太危险?” 姜川一噎,自己这个妹妹,某些时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直接。结果就在他以为姜清桐要顺着说不要迷信不用担心之类的话时,姜清桐却峰回路转地道了句:“没事儿,我和你不亲,你克不到我头上。” 姜川站定:“......”手里的酸奶盒捏变了形。他在自己妹妹和自己不亲的悲痛中沉浸了两秒之后,又转念一想也是,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如果还期颐着未成年的妹妹宽自己的心,那未免也太没出息了。 姜清桐脚步未停,已超出了自己一段路,姜川将剩下的半盒酸奶仰头一灌,丢了盒子几步跟上去:“别乱跑,等着我。” 第四十三章 彦城。 下课铃声起,林一帆没听见似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手里的钢笔在草稿纸上印下了一滩又一滩的墨迹,却一个字都没有写下。 草稿纸前面的桌角放着一沓试卷,王相之当初放在这里让他帮忙纠错的那张联考试卷,至今还混在其中。 ——就好像混在他高三生活里的这个人和这些事。 昨晚见过韩长旻之后,林一帆今天一整天都没听进去课,他尝试将这过大的信息量一点一点条分缕析,清清楚楚地塞进原本几乎只有高考的脑子里,一夕之间,他生活的世界分崩离析,组合,重构。他尝试冷静地接受这一切,为了救助茹素者研究解药的父亲,被吸血鬼杀害的双亲,隐瞒自己想要独自解决这些的姐姐,身为吸血鬼一直隐藏在自己身边的......朋友。 ——我爸......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生意气,虽然是很内敛的,但是有些不经意的瞬间,我会有这种感觉。 ——我有时候也会想起这些,会觉得他如果能平平安安活到百八十岁,说不好早就研究出来什么造福人类的东西了。 ——就是有人在网吧丢手机了,过来找事,不过没关系,对方已经住院了。——都处理好了,皮外伤。——你姐今天请假。 ——我加过咱姐,我给说一声。——中午吃什么?——昨天卷子写了吗,给我看看。 所有怀疑的事最终都得到了解释。 周遭声音嘈杂,人影纷乱,却乱不过林一帆脑海里的声音,他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中渐渐低下头去,窗外倏尔传来一声不算响亮的蝉鸣,如夏日的闪电划过天空,林一帆一震,脑海中的声音陡然安静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练习册上斑驳的光影,枫树叶的影子镂花一般映在纸张上。短暂的沉寂过后,他将脸埋进书本里,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晚饭时间,林一帆立在办公室里,平静地看着班主任老师,答道:“对,因为压力太大,想申请以后晚自习提前离校,回家复习。”又是一声蝉鸣,他转头朝窗外望去,初夏将至。 下午六点钟,太阳灼热的光芒逐渐淡去,韩长旻坐在玄关前的藤椅上,放下手里捧着的书,抬头眯着眼看窗外的太阳。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去看过林一帆,可这么毫不避讳地站在他面前还是第一次,他长得更像母亲,除了眼角那颗泪痣——林医师的眼角也有颗相同的小痣,他在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林医师夫妇刚遇害之后的那几个月,或许他不去见林一帆,并不完全是怕他想起自己...... 门铃声猝然响起,接着是林一帆的声音:“韩先生,你在吗?” 韩长旻忙站起身,带得藤椅一阵吱呀乱摇,他丢下手中的书,几步上前开了门,一边让出条路来一边笑道:“怎么这么早下课?” 林一帆进了门,略一点头:“我跟老师说了,以后不去上晚自习,”他说着微微抬眼,直视韩长旻的眼睛,“我不会再置身事外了。” 潘城,音纳区。 晚高峰接近尾声,水泄不通的中新大道终于有了动起来的趋势,顾峋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跟着车队的速度走走停停,一点一点龟速前移,拉下窗子,窗外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百无聊赖之中,顾峋循声望去,一对夫妻遛着一只小柯基散步,柯基脖子里挂着铃铛,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超了他的车,他搁在油门上的脚踩不下去,望着柯基的屁股沉沉地叹了口气。 终于出了中新大道,拐道长青街,车流散开,顾峋随着疏散的车流痛快地出了口气,一脚油门下去,五分钟不到便在长青音乐广场停了车。 背后依旧没一点儿声响,顾峋回过头,看着在后座躺成一“横”的李恒安,抬手拍了拍座椅背:“李憨,到了。” 李恒安拨开脸上盖着的地图,头发散乱地坐起身来,顾峋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忍不住道:“哎真可以,带着你一起熟悉地形,你直接睡过去了半个区。” “大哥,”李恒安打了个哈欠,低着眼没看他,瓮声瓮气道,“我昨天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你体谅我一下成吗?” “怎么,还是这么晚睡?” “我喝牛奶喝得都快有抗体了,你还指望我靠这个睡觉?” 顾峋推门下车,没过脑子随口道了句:“那下次给你换个牌子。” 李恒安迷迷糊糊地坐在后座,漫无边际地想:换个牌子不还是牛奶吗?这不扯淡吗?一股凉风灌进来,李恒安一个激灵,顾峋拉开后座车门,一招手:“下车,给你醒醒神儿。” 音乐广场西南角被一群人围了个圈,李恒安走近了才发现圈里围着的是个打架子鼓的小哥,二人到跟前的时候,小哥刚结束一曲,周围一群喝彩叫好,顾峋撇下句:“在这看着。”继而拨开人群朝小哥走了过去。 李恒安刚醒不到五分钟,整个人还处于混沌中,她后退两步,搭着条腿在音乐喷泉旁边的阶梯上坐了下来,顾峋先是在小哥面前的盒子里放了张整钞,继而笑吟吟地对小哥说了些什么,然后李恒安便见小哥一边点着头一边将耳机和鼓槌递给了他。 顾峋接过耳机挂在脖子上,继而低头似乎是调了下设备,然后他抬起头望向李恒安的方向,目光相接,顾峋冲她眯眼一笑,右手的鼓槌在修长的指间转动,翻越,划出流畅的弧度,接着被再次握于手中,李恒安下意识跟着他的动作一抬头,心说还挺像那么回事。 音响声起,音乐一入耳李恒安眼神便亮了起来,这是她最近在追的新番的op,她打从看到那个动漫时便喜欢上了这首歌,原声带、纯音版、钢琴版都听过了,如今又在顾峋这儿凑了个架子鼓版。 李恒安也没见顾峋起先练过,三分多钟的音乐,从头到尾一个节拍都没错,顺顺畅畅地打了下来。 简直提神醒脑。 当顾峋打完将东西还给小哥的时候,李恒安几乎要对他刮目相看了。顾峋踱着步子穿过人群,不急不缓地朝她走过来,李恒安几步跳下台阶上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叹道:“可以啊顾峋,深藏不露啊!” 顾峋低头看着她的星星眼,强忍住将要起飞的嘴角,按下内心的荡漾,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算什么,我当初跟那变态混一挂的时候,别说这些个乐队常用的玩意儿,还有钢琴,编曲我都......”他说着轻咳一声,说不下去了——自己在心情过于荡漾的情况下一个没忍住说溜了当年和郎希的事。 李恒安觑着他有些尴尬的神色,试探道:“你是说......郎希?” “对,”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只是看他想不想说而已,于是顾峋大大方方一点头,挑眉道,“其实撇开人品客观来讲,如果郎希不是立志要当变态,而是像个正常人一样将精力稍微放在音乐或者文学上,这会儿估计都已经扬名立万了。”正说着,背后的phclub终于开门迎客了,顾峋回头看了眼,抬手一指,“走吧。” phclub,长青街音乐广场的一家夜店,算是红a经常来玩的地方,顾峋和李恒安最开始看到的那张照片,背景就是这家夜店,李恒安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颇为新奇,如今抬头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这个灯红酒绿的招牌,笑了:“一家卖酒的店起名叫酸碱平衡浓度,真够别出心裁。” “走吧,”顾峋推了她一把,“去找个角落坐着蹲点儿。” 天色擦黑,店里光线很暗,李恒安将烟蒂弹进烟灰缸里,抬眼巡视周围,刚开门没多久,来的人不算多,除了音乐声外也不算太吵,她端起果汁抿了口,晃着杯子道:“话说就这么等着?” 顾峋理所当然地一点头,继而又道:“你有想法?” “没,”李恒安搁下杯子轻啧一声,“就是......韩长旻认识的人里有没有能搭上红a的?” 顾峋会意,一扬眉正色道:“想什么呢,我们可都是正经人,正经人谁跟红a这路子人有来往?” 李恒安面无神情地看着他,顾峋只要一摆正脸色,十句有八句都是在放屁。 “哎哎,别看了,调戏人呐,”顾峋被她盯得装不下去了,抬手虚挡了一下李恒安的目光,咂咂嘴,“......有时候,有必要的情况下,韩长旻也有会有一些比较边缘的朋友,但是潘城这儿到底是离得远,虽然地区划给了韩家,但不算韩家经常活动的地方,所以韩长旻手暂时伸不到这儿来。” “早这么说不就结了。” 大概过了有一个小时,李恒安几乎要无聊地玩手机了,却在这时,顾峋屈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李恒安抬眼,顾峋转头示意了一下,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见照片里的男子正立在不远处一片幽蓝的灯光下。 李恒安精神一振,红a! 第四十四章 他应该是刚到,正和门口的熟人笑谈着什么,一个浓妆艳抹身材火辣的姑娘走过去笑着打了个招呼,递给他一瓶酒,红a举瓶朝那姑娘示意了一下,仰头灌了一口,李恒安看到了他手腕上那抹暗红色的纹身,似乎是扑克牌的红桃a,大抵不是传统的扑克,那个红a并不只是一个桃心,纹路错综样式繁琐,李恒安也是定睛看了眼才辨别出来。 一瓶酒干完,红a跟门前的人说完话,招呼一声转身进了店里;李恒安的目光一路跟过去,放低了声音道:“接下来呢?总不可能直接搭讪说要交易吧。” “那肯定不能了,你以为你是黄牛吗?”顾峋说着绘声绘色地模仿了句,“兄弟,票子要吗?” 李恒安:“......” 这人要是有一天死了肯定是嘴贱被人活活打死的。 顾峋觑着她的脸色,话锋及时转了回来,道:“红a肯定疑心重,不能太直接跟他接触,先等着,等待会儿人走了跟上去,想办法摸摸底细再说。”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从身边的人下手吧,看看他身边有哪些好接近的人,把这当突破口想办法跟他搭上。”李恒安拿出烟盒叼出根烟准备点,被顾峋伸手薅了下来,他掀了李恒安一眼,“我发现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节制了,年纪轻轻收敛点儿吧,你大一的时候不还生过一场病吗?怎么,你想再咳回血,然后让一帆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再趴你跟前哭一场?” 李恒安一愣:“我没跟你说过我大一生病的事吧。” 顾峋一噎,抿了抿唇别开视线,李恒安伸手扣着他的下巴把他脸转回来,眼睛一眯:“韩长旻查过我对吧?” 顾峋笑得很乖:“毕竟你收养了林医师的遗孤,韩长旻有机会也会关注你们。” 李恒安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顾峋低眼示意了一下她的手:“你再不松手我就喊非礼了。” “......喊吧,喊大声点。”李恒安撒了手。 二人盯着红a,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将近三个小时过去了,李恒安坐得腿都麻了,忍不住站起身原地跳脚,顾峋泰然自若地端着酒瓶子仰头喝了口,李恒安看着桌子上的空酒瓶,眉尖抽了抽:“你能不能别喝了,你是来喝酒的还是来干正事的?” 顾峋看了眼酒瓶,抬头申辩:“这都当饮料喝的这能耽误事?” 李恒安冷笑一声:“谁管你喝成什么样,我说的是价钱,你看看价钱,咱们难道很有钱吗?” 顾峋又喝了口,搁下瓶子道:“没事,咱这趟公费出差,韩长旻回头都给报销。” 李恒安没好气地看着他,啧啧感慨:“你还真是......那他能不能帮我把这一趟的烟钱也报销了?” “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顾峋笑了,“妥,我回头......” “哎,那边。”李恒安目光倏尔一闪,打断了他的话,顾峋转头望去,红a身边立着个男子,似乎正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着什么,光线很暗,顾峋从他的侧脸依稀可以看出这人年龄不大,最多跟李恒安一样,身边,李恒安沉声道:“他刚才似乎给了红a钱。” 顾峋眉目一凛:“多少?” “看不太清,不过就那么几张应该没多少。” 这边正说着,那边红a从衣袋里掏出个纸包,从里面抽出两根烟递给了男子,男子伸手接过放进了烟盒里,笑着跟他说了什么。 李恒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峋,轻嗤:“这放烟的地方挺别致。” 顾峋冲她递了个眼神:“搞不好刚才的钱就是买‘烟’的。” 红a拍了拍男子的肩膀,男子招呼一声转身离去,李恒安转眼跟着望过去:“看来能从这儿下手。” “红a似乎也要走了,”顾峋站起身,“分开走,我跟着红a,你注意安全。” “我心里有数,走了。” 李恒安前脚走,红a后面就也动了身,到门前依旧是跟门口的人一阵寒暄,顾峋趁他说话的空档,溜溜达达去结了帐,回过头便看见红a冲朋友摆摆手,推门离去,顾峋眼一眯,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的时候,音乐广场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除了刚从店里出来、吐得七荤八素的小年轻之外几乎没什么人了,李恒安掏出手机解锁,假装一边玩手机一边跟着男子,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夜里的风依旧带着凉意,长青街上行人萧索,李恒安没敢跟太近,一路出了长青街,拐道春秋大路,路过街角的小花园,男子脚步突然顿住,李恒安一口气倏尔提上来,跟着刹住了步子闪身退到了一辆车后面,男子没回头看她,转身进了花园门前的公厕。 李恒安轻出口气,折腾了半宿实在是累,她索性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面前一对小情侣挽着手,打情骂俏地路过她身边,猝不及防看见了车后面坐在地上的李恒安,女孩儿吓了一跳,忙不迭拍了拍胸口。 李恒安:“......” 也是,谁大半夜不睡觉坐在马路上思考人生。想想这还是自己人生第一次等一个男的上厕所,百般无聊之中李恒安摸出了烟盒,顾峋那张非常不讨喜的脸随着烟盒一同出现在面前,顿了顿,她低低地骂了声,将烟重新放回了衣袋。 不多时,男子甩着手上的水走出了公厕,李恒安眼神一凝——他嘴里叼了根烟,离得太远她看不清那根烟有什么异样,也拿不准这是不是红a给他的那种,男子不疾不徐地转了身,也不管灭没灭,随手将烟蒂弹进了几步开外的垃圾桶,一步没停继续朝前走去。 李恒安不声不响地跟上前,跟吞了烟蒂的垃圾桶大眼瞪小眼,如果他抽的确实是红a给他的烟,只要下手翻这个垃圾桶就能知道那是什么烟。 ——只要下手翻垃圾桶。 李恒安沉思了半分钟,最后决定先跟着男子,大半夜的没人清垃圾,这边暂时不着急。 前面已经拉开了相当长一段距离,她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顾峋跟着红a走出来,发现这个人一看就是个爱交朋友的外向青年,从phclub出来,到一路走出音乐广场,红a就跟下乡送温暖的领导一样,问候了一路。 出了长青街终于消停了下来,顾峋不用再防着他的熟人看到自己,终于可以挺直了背伸长了脖子做人,跟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状况良好,红a玩了会儿手机发了几条语音,除此之外也一直没什么异样。 转过街角,前方不远处围了三四个小青年,也不知道从哪个场子里刚出来,最中间的那个正一手扶着路灯杆吐得一塌糊涂,红a路过他们身边转头看了眼,就在顾峋条件反射地以为他又要打招呼时,却见他只是淡淡看了眼,步子都没停。顾峋面无表情地想,哦,原来不是全潘城适龄青年都是他朋友。 酒味夹杂着呕吐味实在是不怎么友好,顾峋想避着那群人点儿,又碍着自己是在跟踪,不好大大方方走路中间,于是深吸一口气,准备尽快地溜过去,结果就在他走到路灯杆旁边时,撑着杆子吐地正欢的那个刷得回过头一把捞住了他。 顾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黑白无常索命怕是都没他动作快。 拉住他的那个男子染了头不羁的闷绿色头发,又穿了件深灰的背夹,乍一看活像只绿毛龟,绿毛龟抬起头,带着黑眼圈似的烟熏妆,一开口声泪俱下:“我知道你是直的,哪怕只是当朋友呢?你怎么能对人家这么绝情......” 顾峋迅速地窜起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他打量了一下绿毛龟的身板,初步估计一把掀飞他不比掀飞韩长旻家的狗难,却在这时,红a听闻声响回头了,顾峋一个激灵,忙背过身假装安抚绿毛龟,他抬头扫了眼,绿毛龟的朋友一个个也喝得够呛,完全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一个稍微清醒点儿的大着舌头指着他:“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顾峋估摸着红a已经回过头来,悄悄地转眼撇过去,果然,红a没多大兴趣,又继续往前走了,这边绿毛龟扒着他不放,也不知道把他当成了谁,大有往他怀里扑的势头,顾峋架着胳膊挡住他,一声国骂就要蹦出来,绿毛龟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知道你长的帅,追你的女人肯定多......” 顾峋:“......” 冲他这句话,顾峋堪堪把脏话咽了回去,他慈祥地看着绿毛龟,接着抬手毫不留情将他推给了那个相对清醒的朋友,撇下句:“照顾好你兄弟别乱扒拉人。”继而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红a的步子似乎稍稍快了点。但除此之外也没其他反应了,依旧是走路不耽误玩手机,甚至还悠闲地拐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罐可乐。 时间越晚人越少,顾峋跟得也越加提心吊胆,前面红a却一直没再见什么可疑的人,也似乎没有回家的念头,正当顾峋思量他今晚究竟要去哪儿的时候,红a捏扁了可乐罐,转身进了一个垃圾回收站。 顾峋一愣,心说不至于吧,去垃圾回收站丢垃圾?他原地站了有半分钟,脑子里轰了一声说不对劲,错了错了,红a如果在绿毛龟那里看见了自己,他买可乐耽误的那一会儿就很可能是为了验证。 不及多想,顾峋跟着进了垃圾回收站,他刚拐过去便顿住了步子——那是一扇破败的木门。 一片寂静中,顾峋缓缓抬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第四十五章 胡同尽头被修路刨出来的砂石挡了道,前面似乎是扇灰扑扑的玻璃门,一男一女推门出来,跟男子打了个照面,似乎是熟人,双方简单招呼了一声,李恒安接着便见男子拉门走了进去。 她在门口站定,玻璃门被巨幅美女海报贴得严严实实,再加上刚刚有人出来,李恒安初步推测这是某个娱乐场所的后门,她微微抿唇,抬手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门。 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峋神色一怔,狭小的房间中堆着一些错落的洁具,一把大扫把杵在墙角,在它旁边,是一扇洞开的窗户——房间里空无一人。 顾峋暗骂一声,几步上前扒着窗子往外看去,那是一条小巷子,左右街口,已经没了红a的影子。 推开门,是熟悉的键盘声和骂声,烟味混杂着说不清的气味灌入鼻腔,这环境李恒安再熟悉不过了,那小青年溜溜达达了半宿,最后居然跑到这儿来上网。 李恒安带上门进了网吧,不露痕迹地走男子身后遛了一圈,嗯,在打游戏,id孤城不眠人。 李恒安轻嗤一声,去前台开了台机子,趁没人看见,她悄然翻出烟盒,只留了一根,将其他烟一把抓出来揉在手里,随后丢进了路过的垃圾桶。 接着李恒安伸手抽了皮筋散开头发,走到不眠人身边的位置坐下,不眠人打着游戏,百忙之中抽空瞥了眼坐自己旁边的女生,李恒安权当没看见,打开游戏登了自己的账号,趁加载时间掏出烟盒点了根烟。 一把打完,进入结算页面,李恒安装模作样地翻开烟盒看了眼,再装模作样地发现自己没烟了,于是转头看向了不眠人,笑得很友善:“朋友,借根烟。” 不眠人游戏结束得早,瞥了李恒安两眼,被她最后一波的逆天操作惊艳到了,再加上李恒安客观来讲又生了张不错的脸,于是这会儿很愉快地就把手边的烟盒推了过去。 “谢谢。” 李恒安翻开烟盒,微眯起眼,盒子里有一根看起来和其他不一样,似乎是手工的——只有一根,那看来刚才小花园的那个烟蒂没跑了。李恒安暗自磨了磨牙,得想办法把这根弄过来。 她没有贸然动那根烟,而是随手抽了根“泯然众人”的,将烟盒递过去的时候,李恒安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笑得很微妙:“哥哥,有根不太一样啊。” 不眠人大概是有点儿飘了,张口就来:“诶呦,你看出来了?” 李恒安心说那么明显的区别怎么可能.......思绪想到一半倏尔刹了车,她忽然意识道,既然区别那么容易看出来,这特地问的一句会不会是......你看出来了是什么东西? 跟顾峋这个大尾巴狼混久了,李恒安也近墨者黑的越来越会装了,她按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摆出了个“我什么都懂”的笑来,模棱两可道:“听朋友说起过,不过还是第一次亲眼见。” 不眠人笑了,得意道:“那是,一般人没点儿门路肯定弄不来。” 李恒安啧啧感慨:“羡慕。”顿了顿,她看了眼不眠人的屏幕,眼神一亮道,“诶你也玩这个啊,那不然我们solo一把吧,就赌那根烟,好不好?” 不眠人飘了的同时显然还残存着最后的理智,一摆手干脆道:“不行,这个不能赌。” “为什么啊?”李恒安眨眨眼,积极道,“这样吧,我不白跟你赌,我要是输了就把我的号送你,怎么样?”他一边说着一边全方位360度无死角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账号。 不眠人咂咂嘴,心动了。 李恒安虽然打游戏也氪金,但是经济有限氪得少,她号上大部分东西都是带别人上分之后,别人送的。 李恒安看他动摇,煽风点火:“你看你打得那么好,我还不一定能赢呢。” “那成,来!”不眠人说着握住鼠标,“我加你好友,你id是什么?” “你和蔼的父亲。” “......” 李恒安戴上耳机,自信一笑,来吧,小菜鸡。 十分钟之后,李恒安从他烟盒里抽出烟,笑道:“好友也加了,以后一起玩游戏啊。” 不眠人似乎是有些后悔了,又不好说什么,干巴巴道了句:“那什么.....你真的要玩这个吗?” 李恒安有一瞬的踟躇,但这小混子明显是想牵个话头把烟讨回去,她顿了顿,随即直接点了烟,笑得不以为意:“可不能反悔。” 不眠人欲言又止,咂咂嘴,终究是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李恒安冲他笑笑,假装接了个电话,下机离去。 顾峋跟丢红a没多久便收到了李恒安发的位置,不清楚那边的状况,他没敢贸然打电话,而是直接踩着坐标找到了春秋大道街角的小花园。 夜半已过,空荡荡的小花园亮着昏黄的路灯,一片萧索,借着公厕门前不甚明亮的灯光,顾峋看到了垃圾桶旁边、长椅上坐着的人影——那是孤身一人的李恒安。 察觉到有人过来,李恒安抬头看了眼,看见顾峋也没顾上打招呼,因为她在抬头的同时顺便灌了口水,说是一口,顾峋目测这一口得有小半瓶。 顾峋溜达着过去:“怎么?刚跑完八百米?累成这样?” 李恒安咽下水喘了口气,没接他的话,转头示意了一下身边椅子上的东西:“烟拿到了。” 顾峋转眼望去,那是一个透明的小袋子,装着一个脏兮兮的烟蒂和一根只燃了一小截的香烟,旁边还搭着副长橡胶手套,手套上沾染着气味诡异的污渍,短暂的思忖后,顾峋恍然明白了过来,叹为观止地看着李恒安:“李女士,您真了不起。” 李恒安皮笑肉不笑,重复了一遍他先前说的话:“为人民服务。” 顾峋啧啧感慨,一边探头看向垃圾桶一边道:“你还真下手翻了垃圾桶呐,那这根烧了一半儿的呢?你不会是趁人抽到一半抢......”话音戛然而止,顾峋的笑僵在了脸上,路灯的光不亮,但足以让他看清垃圾桶了,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空了的水瓶,和下面被翻乱的垃圾格格不入,明显是李恒安刚丢的,她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灌这么多水,顾峋看向那根抽了一截的烟,神色倏尔变了,他转头望向李恒安,声音寒了下来:“这根烟谁抽的?” 李恒安没应声,看着他又喝了口水,算是默认了。 一股无名火蹭得烧起来,顾峋声音陡然提了上去:“你真可以啊李恒安,你抽烟厉害就算了你还真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搁啊?!你知道咱们这次来是和什么人打交道吧,你知道这玩意儿可能是什么东西吧,它万一有什么凶险的副作用呢?它万一致瘾性很强呢?你就不怕下半辈子在戒毒所里过?!” 李恒安灌了一肚子的水,这会儿实在没闲心跟他争论什么,而且身为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她分得清恶意和担忧,于是她也没跟顾峋呛,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道了句:“你能别凶我了吗?” 顾峋一愣,今晚这事性质太恶劣了,他已经做好吵一架的准备了,却不想李恒安峰回路转地服了个软——勉强算是服软的话,于是顾峋顿时哑了火,满腔的火气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散到了九霄云外,他张了张嘴,声音低了下去:“我没在凶你。” 李恒安喝完了瓶子里最后的水,将瓶子随手丢进垃圾桶,缓声道:“当时情况比较特殊,我回头跟你解释;你也不用顾虑太多,我抽这根烟之前仔细考虑过,我目睹那个人抽完了第一根,没丝毫异样,说明这根烟就算有问题,药力也不重;二来这种烟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夜店,交易之后那人还敢在大街上抽,就更说明问题不大,要真是什么特凶险的药,他们也不敢这样是吧,我现在灌水完全是以防万一,顺便图个安心。” 顾峋顺着她的话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自己刚才关心则乱,确实是没想那么多,他微微蹙眉,心下泛起股说不出滋味来,沉声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恒安打了个嗝:“撑。” “......以后别再乱来了,要真有个万一呢,这种风险不能试。” “知道了。”李恒安抬手一点塑料袋,“把这烟拍下来发给韩长旻吧,看他有没有什么头绪。” 顾峋打开了手机应道:“先发个照片,明天天一亮就把这个寄过去,让他尽快弄清楚这什么成分。”他说着有意无意看了眼李恒安,无声地叹了口气。 李恒安揭过话题:“我拿到了那人的联系方式,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顾峋收了手机,眉目微沉:“红a察觉了,被甩了。” 李恒安神色一变:“他有没有看到你的脸?” 当时在路灯下红a确实是回头看了眼,那时顾峋匆匆转过了头——他轻啧一声:“我不确定......算了,这人疑心重,为防万一,你跟那个人联系的时候我还是先别出现比较好。” “可是我们迟早要跟红a谈交易的,你避不开。” “如果真能通过那个人跟红a搭上,到时候再解释也不迟,就怕还没搭上,他直接因为谨慎把咱们拒之千里,压根说不上话才是最糟的。” “行,我知道了。” 第四十六章 彦城,窗帘半掩,苍白的月华倾洒而入,于床边不足一尺的地方戛然而止,枕边的手机猝然响起,提示音声音不大,在一片沉寂的卧室中却显得格外刺耳,韩长旻睡眠极浅,眉尖一动睁眼醒来,他摸起手机看了眼,神色微沉,顿了顿,韩长旻坐起身拨出了电话,他声音中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却依旧是素日里的调子,不疾不徐道:“凤哲,这么晚打扰你们,哦不对,这么早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情况紧急,帮忙查个东西吧。” 潘城。 大早上天一亮,顾峋便把烟包好寄了回去,回酒店之后倒头就睡,李恒安没什么睡意,打开酒店的电脑登了账号,不眠人不在线,也是,按时间算,这会儿打完了夜市也该睡了。 早饭的时候李恒安去了趟顾峋的房间,顾大爷显然对自己极其放心,睡觉都不带关门的,李恒安本来想叫他起来吃饭,后来体念他一晚上没睡,也就没出声,她看了眼顾峋沉沉睡过去的脸,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顾峋安静下来不说话的样子乍一看还挺讨喜,李恒安轻出口气,带上门回了客厅。 拉上窗帘,客厅的光线随之暗了下去,李恒安在窗边的藤椅上坐了下来,顾峋睡觉不打呼,周围安静得惊人,李恒安太熟悉这种安静了,她的思绪随之沉寂了下来,自从遇见顾峋,日子天翻地覆地忙碌起来,一天一天仿佛都在赶着往前走,顾峋一个人就能营造出门庭若市的氛围,周围一片喧嚣。 李恒安低头喝了口早餐的豆浆,眉眼低了下去,老祖宗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种喧嚣的日子比起曾经的孤寂......太容易让人习惯了。 顾峋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客厅里的李恒安听闻脚步声抬起头来,看见顾峋无精打采的脸,打趣道:“怎么?没睡好?” 顾峋打了个哈欠:“我睡觉认床成吗?” “拉倒吧,睡了两天了还认床。” 顾峋左右扫了眼,拿起桌上杯装的豆浆,也不管凉不凉,掀开盖子喝了口道:“一直做梦,睡不好。” 李恒安刷手机的手一顿,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关于顾峋的梦,接着她低眼看着手机随口问了句:“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被警察带走了,抓戒毒所里了,后来还怎么了来着?拘留了还是坐牢了?记不清了。” 李恒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操。 她忍了忍骂人的冲动,心说你能盼我点儿好吗,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顾峋一口灌完了豆浆,喘了口气道:“话说你又没睡?真能熬啊。” 李恒安冷笑一声:“毕竟我还年轻,熬几晚上也没关系,顾大爷。” 顾峋嘴一撇,未及出声,手机一声振铃,他一手将豆浆杯丢进垃圾桶一手掏出手机,眼神倏尔一亮:“韩长旻回信了。” “怎么说?” 顾峋翻着信息,眉心舒展开来:“他按着照片连夜查了那种烟......怪不得咱们此前从没听过,这种手工特制的烟卷刚在潘城出现不久,应该也是有桔玑成分的,目前还没流传开来,情报很有限,具体成分得等拿到实物之后化验分析,不过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种烟还够不上毒品的级别,致瘾性比一般的香烟强不到哪去。”他说着掀了眼李恒安,“算你昨天晚上走运。” 李恒安眉梢一挑,咋舌道:“手工特制......真不愧是桔玑流动大区,不缺‘人才’。”她说着话锋一转,“不眠人那个id呢?有结果吗?” “那个也查出来了,现在社交账号都是实名制,查这些也方便得多,人叫张鑫,二十二岁,潘城本地人,高中肆业之后似乎一直在这片儿混。” 李恒安一点头:“有个靠谱的后方真让人省心。” 顾峋睨了她一眼,摆出蒙娜丽莎的微笑,心说这个后方不仅靠谱,还会偷家。 李恒安注意到他的神色,莫名其妙,四目相对,顾峋轻咳一声别过脸:“那什么.....和张鑫联系了吗?” “刚才没上线,估计在睡觉,我看一眼。”李恒安一手撑着桌沿,转过椅子面向电脑,打开游戏登了自己的账号,组队邀请弹出,李恒安眯眼轻笑一声:“上线了。” 游戏匹配组起,张鑫发起开麦邀请,李恒安同顾峋对视一眼,点了拒绝之后开始打字,进入游戏,二人分工明确,一个负责花式操作carry全场,另一个负责斗智斗勇想法套话,一开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聊,这个高中肆业的小混子明显没有那么多心计城府,两把打完、顾峋提着外卖上来的时候张鑫几乎都要开始背族谱了。 顾峋探头看了眼屏幕:“......相亲都没他这么积极。” 李恒安面不改色:“还是年龄小,不成熟,沉不住气,刚才我已经跟他提到昨晚的烟了,一点儿戒心都没有,咱们这次下手的点儿不错,这是个突破口。”李恒安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在意她口中这个“年龄小,不成熟”的和自己同岁。 顾峋搁下外卖:“他怎么说?” “我问他那烟还有没有门路,说我朋友也感兴趣。”李恒安一边说着一边打字说自己要吃饭了不玩了,张鑫便也没再开,就挂着游戏账号跟她聊天,顾峋轻啧一声,似乎有些不大乐意,屈指敲了下张鑫头像:“这孩子一看就没见过世面,不就遇见个稍微会打游戏的吗,至于这么殷勤。” 李恒安睨了他一眼,对他“稍微会打游戏”的评价不置可否,自顾自接着道:“后来他就跟我提到了a哥。” “然后呢?”顾峋说着想伸手翻聊天记录,李恒安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我还在问,循序渐进懂吗?” 顾峋轻嗤一声,便见李恒安就着这个话题又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在张鑫又一次提到a哥的时候,李恒安终于敲下了消息:“a哥是什么人啊?” 消息发送,李恒安轻出口气,后仰身体靠在椅背上,转了个弧度转过身面向顾峋,道:“等着吧,聊了这么久,看得出这个张鑫对红a的营生应该也有所了解,只不过是个度的问题,只要后续话题能顺着红a引到桔玑上,事情就好办了。” 打早市的人陆续散去,张鑫伸了个懒腰,弓着背继续跟昨晚刚认识的、打游戏特牛逼的漂亮妹子聊天,网吧柜台里传来响亮的男声:“鑫哥!鑫哥走了没?” 张鑫摘下耳机转过头:“干嘛?” “哥,来帮我看会儿,我去吃个饭,二十分钟就回来。” 张鑫是这家网吧的常客,跟这个网管关系虽然谈不上特别好,但也算是一张桌子上吃过饭的人,朋友的朋友,自己这会儿也没其他事,于是张鑫便不假思索应了下来,将“聊天阵地”切到了柜台里。 看到李恒安的消息,张鑫乐了,这个年龄似乎正是乐于吹嘘自己朋友的时候,“我有一个多么厉害的朋友......”仿佛几句话就能证明自己手里握着多么了不起的人脉,就在张鑫准备大吹特吹一番红a的时候,有人屈指敲了敲柜台,王鑫一抬头,却见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红a。 张鑫眼神一亮,忙不迭站起身:“哟,a哥,来上网?” 红a似乎心情不大好,神色带着隐隐的不耐,一抬手:“不上网,拿盒烟。” “行。”张鑫取了红a常抽的牌子递过去,顺嘴就问了一句,“哥,烟还有吗?” 红a会意,接过烟略一蹙眉,打量着他道:“不是昨天才给了你两根?” 张鑫笑道:“嗨,是昨晚打游戏的时候遇见的一个妹子......”红a一根烟的功夫,张鑫已经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听罢,红a重重捻灭了烟蒂,划过张鑫的视线泛起一瞬的寒意,略一思量,他沉声道:“把那时候的监控给我调出来。” 张鑫不明所以,但觑着他的脸色也没敢多问,手脚麻利地调出了监控,红a阴沉着神色,盯着监控中李恒安的脸,继而睨了张鑫一眼:“你没跟她说什么吧?” 张鑫几乎是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忙摇头道:“没,没说什么紧要的。” 红a点点头,张鑫一头雾水,试探着开口:“a哥,这......你认识?”红a顿了顿,没看他,寒声道:“昨晚从场子里出来,我去见大华的时候,被一男的跟了。” 张鑫眉尖一跳:“谁啊?然后呢?” “生面孔,不清楚底细,应该不是这一片混的,被我甩掉了,后来我觉得眼熟,仔细一想才想起来我见过,昨天在进场子之前,我路过音乐广场,看见那男的在哪儿敲了段架子鼓;那时候跟他在一起还有一个女的,”红a说着伸手一指屏幕,“就是这个。” 张鑫懵了:“什.....什么意思啊?” 红a冷笑一声:“我昨晚刚跟你见过面,这两个人,一个跟踪我,一个去找你搭讪,凑巧吗?”张鑫一愣,彻底噤了声,红a斜了他一眼:“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看着办。”言罢转身离去。 待红a离开,张鑫原地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在电脑前重新坐下,把自己和李恒安的聊天从头到尾细细回忆了一遍,确认没捅什么大篓子,接着毫不犹豫地删了李恒安。 第四十七章 “啧,”李恒安眉尖一跳,“他怎么突然把我删了?”顾峋闻声凑过来,见李恒安搜索张鑫的id,却发现id直接查无此人,李恒安一拍键盘:“手够快,直接改了。” 顾峋抬眼示意了一下:“找最近匹配。” 李恒安搜出最近匹配界面,头像已经暗了,她没好气地笑了:“够彻底的,他怎么不直接销号呐。”顾峋轻出口气:“看来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他察觉到有问题了。” 李恒安细细回忆了一遍聊天过程,确认没什么问题,末了道:“八成是红a察觉了。” 顾峋一愣:“这么肯定?” 李恒安抬手在屏幕前一晃:“就冲刚刚聊天那样子,这个张鑫不可能有瞬间察觉问题的智商,肯定得有人提点。” 思忖半刻,顾峋冷嗤一声:“要是这样,那真是最坏的情况了,我们虽然也算有备而来,但红a在潘城混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真下了功夫查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查出什么端倪,到时候就麻烦了。” “那就不给他时间查,”李恒安动作麻利地下了账号关电脑,干脆道,“别循序渐进了,只要我们找上门的足够快,他就没时间查。” 顾峋眼一眯:“你是说......?” “我知道贸然找上他说交易很难取信于人,这也是一开始我们为什么要慢慢靠近他一步一步来,但现下眼看不能再这么耗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被他查出点什么,不如直接找上他表明来意。”李恒安顿了顿,“红a已经发觉我们‘来者不善’了,索性不装了,直接去找到张鑫,简单粗暴地问出红a在哪儿。” “先发制人,妥。” 彦城。 韩长旻看完消息,随手将手机搁在了一旁的窗台上,抬手按了按眉心,计划有变,顾峋他们被红a察觉,临时改了策略,不能慢慢来了。 手机熄屏,韩长旻叹了口气,这世上就没有不会出岔子的“原计划”。 门铃声响,韩长旻看了眼时间,是林一帆到了,他起身去开了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林一帆都会在晚自习的时间过来,韩长旻刚开始说的是给他一把钥匙,直接当自己家,晚上也可以住这里,却被林一帆婉拒了,他每天就像修晚课一样按时按点儿来,练习完了自己回家住。 他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有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固执,李恒安的住所在这不知不觉的三年间,已经被他内心深处打上了家的标签。 “你的枪到了,”韩长旻一边向练习室走去一边道,“就我之前给你提过的那种枪,制裁者家族也都是按人头配的,提交一份档案配一把枪,仓库离得不算近,今天傍晚送到算快的了。” 林一帆就默默听着,一直也搭不上话。进了练习室,韩长旻转身从柜子里拿枪,背后的林一帆倏尔开了口:“我姐他们那边还顺利吗?”——这两天林一帆几乎每天都会问起这个,韩长旻手上动作没停,眼皮也不掀一下,语气如常:“挺好,没出什么大问题。” “嗯。” 韩长旻抽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盒子,转过身交到林一帆手上,林一帆双手接过,盒子比他想象得更有分量,打开来看,是一打纸质的资料和一把象牙白的手枪,林一帆面露疑色:“这是?” “是一些纸质的档案,”韩长旻一抬下巴,“你制裁者家族的身份证明......”他说着声音稍沉了下去,“没错,林家已经拿回制裁者家族的身份了。” 林一帆望了眼韩长旻的神色,他记得韩长旻说过,他爸应该是不希望他掺和这些事的。他低下眉眼,一手端着盒子,另一手轻轻拿起枪支,不疾不徐道:“长旻哥,这个身份离开了郎希这件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等这些事结束,我会把这些东西一并还回去。”他说着抬起眼,笑了笑,“就像我爸我爷爷希望的那样,林家不再参与这些事。” 他看出了自己的顾忌与愧疚——韩长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嗯。” 练习室里,韩长旻演示了一下铅弹枪的用法,继而将枪递给了林一帆,这几天来林一帆学东西很快,他本来身体素质就不错,脑子也聪明,韩长旻教他战斗技巧基本没费什么心思,他举起手中的枪,韩长旻看着他的侧脸,倏尔开口:“一帆,你知道用铅弹枪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 林一帆神色一滞,微微摇头。 韩长旻缓步绕到他面前站定,林一帆手中的枪口正中他的面门,他下意识想移开枪,却被韩长旻一抬手握住了枪身。林一帆面露疑色:“长旻哥,不安全。” 韩长旻在黑洞洞的枪口前放正了脸色,他不闪不避地望着林一帆的双眼,沉声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注视着枪口下的眼睛时,你能不能扣下扳机。” 林一帆微怔:“哥......” 韩长旻放开了铅弹枪:“一帆,吸血鬼从某种角度来说和人类并没有本质的差别,邪恶的吸血鬼有时候也并不一定是穷凶极恶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需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你枪下的那些人或吸血鬼,他们也可能是某人的父母、子女、爱人,制裁者家族会在必要的情况下杀死吸血鬼,但是我们必须明白这生命的意义,我们需要背负我们手上这些生命的重量。” “一帆,最艰难的一点,便是在明白这一切之后仍然扣下扳机。” 良久,林一帆微微颔首:“我明白了。”顿了顿,他再次抬眼,“长旻哥,我爸......杀过吸血鬼吗?” “没有,林医师他只是在研究解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拿回制裁者家族的身份,”韩长旻别过脸,转身避开林一帆的枪口,缓声道,“他所做的一切,包括最后的牺牲,都不是他的职责,都本不是他应该承担的事。” 听罢,林一帆垂下眉眼,摆弄着手中的枪支,自言自语道了句:“确实像我爸的做法。” 韩长旻笑笑:“好好练习吧。” 翌日晨,潘城音纳区。 一晚上没合眼的顾峋和李恒安不知道窜了多少家网吧找张鑫,东方泛起丝微弱的白光,整片天空还浸在一片淡淡的浅蓝中,李恒安抬头看了眼微不可见的星辰,低头将烟蒂吐在垃圾堆旁,抬脚碾灭,不远处的早餐摊子一串油条下锅,溅起的油香飘出两条街远,她回头望了眼二人刚出来的网吧,眉尖微沉:“我思路应该没问题啊,昨儿聊到今儿,那个张鑫一看就是个一周七天六天都住网吧的人才对,他不会是为了提防我躲家里了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顾峋一挑眉,“别把人想的太蠢,他昨天直接删你下号,应该就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想到这两天避避风头......” 话还没说完,街角处油条香就飘了过来,二人顺着味儿一回头,晨雾中提着油条朝着网吧走过来的人,正是张鑫。 六目相对,李恒安骂了一声:“老子还没吃早饭呢。” 张鑫愣了足有一秒,继而撒下油条转身就跑。 二人一刻不停追了上去,撒开步子的时候,顾峋心说真是打牙跌嘴,是说这人蠢呢还是说他大无畏呢。 这会儿时间太早,除了上早班的和下夜班的街上基本没人,张鑫八成是想借着地形甩掉他们,一个劲地往偏僻巷子里钻,只是他没想到,顾峋来潘城的第二天就把这一片摸了个胸有成竹,七拐八拐地愣是没把他们甩掉,张鑫顾不上掏手机喊人,这会儿急得直冒汗,慌不择路地见着背巷就钻。又拐过一个街角,顾峋打眼一看,乐了,一个急刹转身奔向另一个方向,李恒安一脸懵逼的同时脚下速度也没慢,接着就见顾峋头也不回撇下句:“李憨继续跟着他!” 行吧你说跟就跟吧。 一句话刚落地,李恒安忽而反应过来,顾峋是要去堵他。 果然,一条巷子七拐八拐,大概跑出有百十米远的时候,前方一人多高的矮墙忽然探出个人头来,张鑫八成也没反应过来,愣着脸连刹车都忘了,直直地朝前方奔过去,而后被从墙上翻身而下的顾峋堵了个正着,顾峋一把钳住他的右手麻溜地反剪到了身后,张鑫整个身体跟着扭了过去,龇牙咧嘴:“哥哥哥,断了断了!” “断不了,”顾峋眼一眯,“断了给你换根钛合金的。” 李恒安平定着呼吸在他面前站定,戏谑道:“昨天才带你上了分,这翻脸就不认人了,你说你跑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跟a哥不熟,真的,”张鑫喘了口气,急声道,“你们相信我,别找我找我没用。” “都喊a哥了还不熟?”李恒安一挑眉。张鑫气息渐稳,摆着还能活动的左手:“那不止我,从他那买烟的人都得喊声哥,a哥是谁啊,我哪有资格跟他熟啊。” “行了你也别装了,”顾峋放开他的手,“我们说到底也没恶意,你先别跑,我们其实是有生意要跟红a谈,你不妨先听听。” 张鑫站直了身体轻嘶一声,他活动着右手腕,狐疑地打量着二人,嘀咕:“你们要是谈生意至于又是跟踪又是搭讪,绕这么大圈子?” 李恒安笑了:“谈生意本来就是双方互相考察的事,我们手里有东西,也得先看看红a有没有能耐吃得下。” “什么东西?”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顾峋放低了声音,讳莫如深道:“你知道桔玑吗?” 第四十八章 “知道个屁,听都没听说过。”面庞黝黑的汉子叼着烟撒起渔网,一摆手不耐道。 ——他经营的鱼塘经常有人来钓鱼喝茶,在芙荒这个没什么娱乐设施的地方大小算是个休闲场所,自家场子旁边死过人这种事,做生意的不愿意提也正常。 姜川推了推前两天刚买的黑框眼镜,人模狗样地笑了笑,掏出本黑皮证件打开来在汉子面前晃了晃:“人口资源中心在统计近四年来非正常死亡者的情况,先生,麻烦你配合工作,不然我们有权遣人来调查这个鱼塘。”那汉子瞥了眼,本子上确实是姜川的证件照,从单位到公章一样不少,倒也挺像那么回事,他沉沉地咳了声,拿出嘴里的烟抖了抖烟灰。 姜川觑着他的神色,将证件收起来兀自笑了笑——他信了。制裁者家族手里的权限并不多,要做的事又比较特殊,这种“剑走偏锋”的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尤其是在芙荒这种相对落后的小地方,根本不会有人去考究是否存在人口资源中心这样的地方。 汉子放下了手里的渔网,搓了搓粗糙的手掌,一改方才的态度,冲姜川咧嘴干笑一声,接着便开始掏烟:“我刚想了想,去年好像是有个淹死的,但是可不是在我们这儿啊,是在外面的千丈湖里,离我们这儿十几米远呢。” 充当记录员的姜清桐立在姜川身后,一言不发,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写了几笔,姜川将烟推了回去,笑得很客气:“谢谢,不抽,你当时是目击者吗?你能详细说说那时候的状况吗?” “看是看到了,不过记不大清,只记得全身都泡涨了,跟个白面口袋似的,吓人。” 姜川略略点头:“也就是说确实是淹死的,没什么异样?” “没,警察不是都结案了吗,我们也都看见了,没病没伤的,就是淹死的。” “知道了,那据你所知,这案子还有其他目击者吗?” 汉子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又报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姜川他们走访过的,姜川一点头:“行,没别的事了,谢谢配合。” 二人出了鱼塘,姜川摘下眼镜放进衣袋里,转头对姜清桐道:“这几个人说得都大差不差,基本上这个也可以排除了,身上完全没伤,应该不是死于buck,是真的溺亡;”他说着顿了顿,掏出手机看了眼,“这是最后一个,千丈镇这十几个也算查完了,继续往北走,下一个......” “哎,老弟!”姜川话还没说完,刚才那汉子却又追了出来,二人问声站住,回头望去,姜川一边掏眼镜一边道:“先生,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刚才想起来,你说的那个事儿,打捞尸体的时候还有个人也看见了,你们要是还有要问的可以问她,她当时看见那尸体可是吐了好几天,记得肯定比我们都清楚,就在那个......那个张周村你们知道吗?” 张周村隶属千丈镇,就在周边,离这儿不算远,姜川一点头:“知道,你说。” “那个小妮儿就在张周村住,今年应该初三了,她经常来镇上买东西,去年正好撞见那件事,吓得不轻;好像是叫.....叫李菁。” 姜川一挑眉:“那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你能详细说说吗?” “我也是听人说的,她就来我这儿买过几次鱼,没说过几句话,她好像是爹娘没得早,家里就一个大哥,高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去年年底刚回来,我只知道她家在张周村,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大哥去年年底回来了?” “这不是,以前她都是自己来镇上买东西,年后来的几次都是跟大哥一起的,嘶,”话及于此,汉子却皱起眉,他抬手拂了拂额头,露出思索的神色,“不过这么一说这兄妹俩好像是有个把月没来过了,以前最多半个月就得来镇上一趟,也不知道是不是搬走了。” 姜川心下悄然泛起丝疑虑,他不露痕迹道:“还有呢?关于这家人你还知道什么吗?” 汉子细细想了想,末了摇摇头:“不熟。” “知道了,谢谢。” 汉子掉头走后,姜清桐看出来姜川的神色,疑声道:“川哥,你是怀疑......?” “千丈湖溺亡案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他说的这兄妹两个.......”姜川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文档翻看着手机上的名单,名字一格一格拨下去,他指尖倏尔点在了屏幕上,眼神一凝,“有了,如果周东村没有第二个李菁,那这个李菁就是登记在册的茹素者,母亲江春梅,大哥李英飞,三人都是。” “你怀疑这两个人是失踪,并且跟他们茹素者的身份有关?”姜清桐顿了顿,“可是只是有段时间没来镇上,会不会真的只是搬走了?茹素者无故失踪的情况,我们手上的档案应该有记录才对。” “不,清桐,”姜川收起手机,转头看向她正色道,“鱼塘主刚才也说了,这是对没有父母的兄妹,他们失踪,不一定会有人及时报案,更何况这是近期才发生的事,我们现在的情况,宁可跑错不能放过,去一趟张周村吧。”他说着回头望向鱼塘,视线又越过鱼塘望向憧憧绿林之后静谧无声又深不见底的千丈湖,声音渐低,“差点就离开这儿去下一个地方了。” 潘城,音纳区。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太阳一露头便跟着起了暑气,早晨那点清凉气儿早已散得无影无踪,炸油条的小摊子架着口大油锅,热浪一阵更甚一阵,却赛不过潘城人民来这便吃早点的热情,十数张高低不一的小餐桌吵吵嚷嚷,几乎座无虚席。三人坐在最靠角落的位置,李恒安神色悠然地挑着咸菜,张鑫看看她,又看看顾峋,憋出个勉勉强强的笑来,好声好气道:“我刚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 顾峋将剩下的半根油条塞进嘴里,一声不响地搁下筷子,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根干瘪的桔玑搁在了桌子上。张鑫一惊,一把将桔玑抓起来收到了桌下,巡视一周瑟缩道:“大哥,这东西可不敢随便放。” 咽下油条,顾峋端起豆浆,看着他笑得很玩味:“这东西一般人可不认识,怎么,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张鑫抿了抿嘴,噤了声。 李恒安在旁边跟顾峋一唱一和:“我们拿出这个给你看,意思就是说一路人,我们没恶意,你不用这么提防着我们。” 张鑫面露难色,他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桔玑,缓缓抬头,似乎动摇了,李恒安看着他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样子,再想想昨天上午背族谱的张鑫,心下一阵啧啧感慨。 双方僵持着,两个人几乎都要吃完一盘油条了,张鑫终于支支吾吾开了口:“你......起先为什么要跟踪a哥?” 顾峋轻嗤一声:“果然看到了我啊,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跟我朋友断联系也是红a授意的吧,”他说着示意了一下李恒安,“红a是怎么怀疑到我朋友头上的?” 张鑫顿了顿:“先前a哥看见过你俩一起,就在音乐广场那边,你在敲架子鼓。” 李恒安:“......”她朝顾峋投去个无声的眼神:你说说你闲着没事炫什么技。 顾峋干笑一声:“这样啊,啧......先前跟踪红a也是无奈之举,我们两个手里东西不少,肯定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卖了,我知道红a是混着一片儿的,也大概知道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是有些事你应该也知道,”顾峋神色寒了下来,微眯起眼望着张鑫,放缓了语气,“潘城音纳区可是进过不少桔玑,差不多都是经红a的手,但是.......也没见出多少货啊是不是?这情况可就对不上了。” 视线相接,张鑫下意识别了别脸,顾峋觑着他的神色,无声地笑了,看来自己说对了——当初从汪兴那边得到的情报就只有潘城,音纳区只是后来推测的可能性最大的地方,而今看来,张鑫默认了“潘城音纳区的桔玑只进不出”这件事,这几乎就是间接佐证了郎希的人确实在这里进行研究。 他冲李恒安递了个眼神,李恒安放下勺子,好整以暇地审视着张鑫:“一开始也说了,做生意是互相考察,我们先前同红a没什么交情,不把音纳区这点情况捋顺了,肯定不能贸然相信他。” 张鑫面露无辜:“那你们情况不还没捋顺吗?这会儿为什么就找上我了?” 李恒安眯眼笑了:“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快摊牌,但红a现在明显是对我们产生了一些‘误会’,既然这样,干脆直接解释清楚得了,不过,”她说着话锋一转,“摊牌归摊牌,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你回去跟红a说,我们是想做生意,但问题弄清楚之前,肯定不会贸然把东西交给他。” 张鑫静默了半晌,缓缓开口:“我可以带个话.....不过以前也没在这一带见过你们,怎么称呼?” “陈清。”顾峋说着一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李恒安,继续道,“周彦。我们章城来的,”他说着又翻了翻衣袋,掏出一团掌心大小的、晾干的桔玑,拉过张鑫的手拍在了他手上,扬眉道,“这点儿算见面礼,回去让你a哥看看成色,有想法的话,你知道怎么联系我们。” 张鑫攥紧了手里的桔玑,微微点头。 顾峋转头望了眼李恒安:“吃好了吗?” “走吧。” 第四十九章 “有把握吗?”拐过一条街,李恒安终于开了口。顾峋摩挲着下巴思忖道:“你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讲道理韩长旻这回给咱们找的桔玑都是大叶红茎的,妥妥的上乘货色,红a很容易动心;况且咱们今天找的这个理由,关于音纳区桔玑流向不明、市面上不出货这个问题,不管红a知不知道郎希的人在研究什么,但没有生产出毒品这是个客观事实,红a常年做生意的人,肯定也会有所顾忌,今天被我们点了出来,他自然而然就会觉得这个怀疑合情合理。” 李恒安略一点头:“在理,那么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如果郎希的人是红a的老客户,那红a在和我们有所接触之后,会不会将关于我们的情报泄露给他们,名字可以是假的,但长相可骗不了人。” “这你就多虑了,”顾峋就笑,“你想想要是两边的客户能直接搭上线,中介还赚什么钱,所以红a肯定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但是,”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红a严格执行‘中介原则’,那么相应的,咱们也得不到郎希他们的情报。” 李恒安会意,面露思忖:“不,中介也会有不想趟浑水的时候。” 顾峋一挑眉:“孺子可教,这就是我们必须要和红a见面详谈的理由。”他说着解锁手机开始拨号,“现在差不多可以确定郎希的人就在音纳区这里,京晋线上,芙荒那边也不知道进展情况到哪一步了,我先跟川哥说一声。” 电话接通,顾峋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另一面,姜川静默了半晌,缓声道:“看来事情比我们想得更复杂,顾峋,我和清桐在这边发现了有茹素者前段时间失踪的情况,而且是两个。“ 顾峋神色一滞,忽而想了自己当日半开玩笑说过的话:潘城一个据点,再从京晋线一路顺过去,流水线作业——他轻啧一声,自己这张嘴,不好的真是说什么什么灵。 姜川又说了几句,顾峋末了一点头:“行,你们继续查吧,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李恒安睨了眼他的脸色:“怎么了?” “芙荒那边,”顾峋轻出口气,“芙荒那边发现有两个茹素者前段时间失踪了,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和buck有关,不过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是说在潘城研发,然后去芙荒试药?” “有可能。” “吃饱了撑得跑那么远试药,怎么,那儿风水好?”李恒安一声冷嗤,“芙荒确实闭塞,方便做事,但如果仅仅是试药,也不至于绕开那么多城市特意跑到那里。” “看来你这脑袋不仅铁,还很能转,”顾峋看着她抿出个淡淡的笑来,道,“等等吧,真有什么问题,川哥他们继续查下去就知道了。” 芙荒,千丈镇,张周村。 姜川挂了电话转身朝大门前走去,体态臃肿的中年女人随手抓了把饲料洒在门前的鸡舍里,她一边扑着手掌一边同姜清桐说着什么,抬眼看见姜川接完电话过来,一招手道:“刚还在和小姑娘说呢,这两个孩子也是可怜,从小没爹没娘......”她说着声音渐低,姜川略一点头,“嗯,我们刚才说到李家兄妹这段时间确实是走了,但是不知道走去了哪里对吗?” “对,对,我也没留意,大概是从十几天发现他们走了的。” 姜清桐在本子上记了几笔,继而抬眼:“为什么确定是走了,而不是失踪呢?有想过报案吗?” 女人不假思索:“因为李家老大以前提过搬走这事,他妹妹今年不是初三了嘛,他就想着让她妹妹去城里上好一点的高中,他这次过完年没去打工就是因为这个,想在家找找关系,给他妹办转学,说起来李家老大也真是出息了,这两年打工也存了不少钱,搬走是迟早的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姜川点点头:“我大致了解了,那李家兄妹平时跟村里人关系怎么样?” 女人轻嘶一声:“李家这两个孩子都挺腼腆的,性子也乖,平时招人喜欢,跟大家关系都不错。” “这就奇怪了,”姜川推了推眼镜,“既然关系都不错,为什么搬走的时候没跟大家说一声呢?”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应该就是搬走了吧,”话及于此,女人面露难色,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姜清桐,“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确实不是搬走,是有什么事儿,那我们也不是他们家里人,也没法报警啊。” 姜川神色一动:“听您这意思,确实有可能不是自己搬走的?” 女人微微蹙眉:“这我就不知道了,李家老大前段时间刚换了手机号,现在我们也都联系不上他......” “李家大娃子,”庭院里忽而传来含糊不清的苍老声音,女人循声回过头去,叹了口气便要上去扶,“二爷啊你又跑出来干嘛?腿脚不利索就在屋里头呆着.....”不待她扶,一个身躯佝偻的老爷子便撑着拐杖一步一颤地走了出来,姜川打量了他一眼,这老爷子明显左腿不利索,但腿疾丝毫不影响他老人家发挥,拖着一条腿一摇一晃往外奔的架势堪称老当益壮。 “我听说了,”老爷子一摆手,绷着脸目光炯炯,“村尾西边老乔家的儿子前段时间才见过他!” 看他一巴掌能把自己摆趴下的架势,姜川忙上前一步搀住了他:“那老爷子,您能详细说说那时候的情况吗?” 老爷子含糊的声音中气十足:“没了!” “......?” “就说他见了,别的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女人上前来半是无奈半是埋怨道:“那傻子说的话能信吗?成天就在家闲不住,瘸着个腿也要出去听人家瞎扯......”她一边念着一边将老爷子扶了回去。 门前响起夏蝉的低鸣,待二人进了院子,姜川回头给姜清桐递了个眼神,姜清桐垂下眉目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淡漠道:“不过是乡里乡戚,点头之交的情分,不想管闲事也正常。”大槐树的影子错落而下,在风中微微颤动的,姜川回过头看了眼简陋的农房,略一点头:“估计只是心里有疑,毕竟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谁也不想再操别人的心。” 女人再出来时连连叹气:“唉,我二爷就是这样,本身自己身体就不好,还在家闲不住,到处出去听人家说闲话,那乔家的儿子从小就是个傻子,见谁就只知道笑,现在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连句话都说不全,他爹没得早,家里就一个妈,还得照顾他,娘俩就靠着门口的一块儿地吃饭,李家老大心善,时常带着妹子去看他们,送送东西,傻子喜欢和他玩,估计是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才念叨起他,说胡话,说什么见过......”她说着摆了摆手,“傻子的话谁信呐。” “行,知道了,谢谢配合。” 晌午已过,二人匆匆折回去吃了午饭,一刻未停便再次赶往张周村,老爷子说乔家在村尾诚不欺人,张周村本就是长条的地形,这一个村尾几乎“尾”出了千丈镇,再加上当妈的估计是怕村里不懂事的小孩儿欺负傻子,所以带着孩子住得格外偏远。一下午差不多全奔波在了路上,当姜川和姜清桐看在路尽头的土篱笆小院时,西方几欲显露暮色。 姜川轻出口气,叹道:“我还以为要跑出千丈镇了。” 黄土砌起来的简易厢房中泛出淡淡的饭香味,姜川在小院外站住步子,看着这个篱笆门实在无从下手,最后谨慎地敲了敲扎篱笆的木桩,听闻声响,女人穿着围腰从厢房里出来走出来,有些怯懦地打量着这两个穿着考究的生面孔。 姜川带着露出八颗白牙的标准笑容,推开篱笆打了招呼。 道明来意,女人一边往锅里蓄水一边为难道:“李家老大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她说着看了眼主屋的方向,局促地搓了搓手,“我这一天都走不开,我几乎也没去过村里......” 几句交谈过后,姜川微微点头。看得出这是个很腼腆甚至很自卑的女人,她没什么文化,丈夫死了之后就没再出过远门,没见过什么外来人以至于看见姜川和姜清桐这样稍微体面的人就会面露不安——哪怕按年龄她完全算的上是长辈;照顾傻儿子就是她下半辈子唯一的任务,她没心思也没能耐去了解其他人的事。姜清桐顺着她方才的视线看向主屋,忽而开口:“您儿子在家吗?” “在,就在屋里。” “我们可以直接问他吗?” 女人踟躇道:“可是他连自己的事都说不清楚.......罢了,那你们别吓着他。” 姜川笑答:“自然。” 女人带着姜川和姜清桐进了主屋,主屋隔开了两间房,女人推开一侧的房门,温声唤道:“幺儿......有人来找你.....”她说着迈步进了屋子,却陡然变了调子,“幺儿?!” 见势不对,姜川一手越过她撑开半掩的房门,侧身迈步进去,他神色倏尔一滞,破败的土屋中,空无一人。 女人神色一时有些慌乱:“不对啊,幺儿要出去玩都会跟我说一声.....” 姜川没应声,快步走到床前,伸手在草席上从前到后摸了遍,末了沉声道了句:“刚还在这儿,就几分钟。”他说着双手撑着窗框探头朝外望去,窗框上沾着块泥,看形状应该是鞋底刮上去的,姜川低头细细打量着地面,房子后面没几步就是树林,杨树叶子一茬一茬地随风荡下来,在后墙根处积了不少,几片交叠的枯叶深深地陷进泥土中,隐约可见那是一个脚印。 第五十章 姜川抬头放眼看向前方的树林,回头正色道:“应该是刚才自己翻窗户出去的,走得很急,翻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女人不明所以,茫然道:“他以前也没翻过窗户......”“他害怕生人吗?”姜川截住了她的话,女人一愣,脱口而出:“不怕的,幺儿见人就笑,不怕人啊。” 穿堂风乍起,闻言,姜川眉目沉了下来,转眼望向姜清桐:“那或许就是因为听见我们的谈话了。”他说着回过头去,干脆利落地翻窗而出,撂下句“我去找他”便头也不回地朝林子深处奔去。 女人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姜清桐道了句:“阿姨,您在家里等着不要乱跑,您儿子回来的话让他哪也不要去,等我们回来。”说着几步上前,翻过窗子朝姜川追去。 西方火烧一般的红色很快便淡了下去,天色渐暗,林子越往深处便越荒凉,树冠之上,苍穹泛起淡淡的蓝色,残枝落叶堆在地面,一点一点腐朽化进泥土,这里几乎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杂草渐起,肆意生长的蓬蒿几乎没过膝盖,当姜川和姜清桐举着手机灯找到乔家的傻儿子时,手长脚长的人愣是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试图藏进草丛里,无奈虽然智力停留在幼儿水平,可人已经是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了,一眼望过去在及膝深的草丛里格外显眼。 姜川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试图和他交流:“你是......”一时语塞,姜川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问过他叫什么,就这一个停顿的空档,傻子听见声音恍然抬起头,满脸惊恐地看见了他们,一秒的愣神过后,傻子嗷一嗓子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前跑了出去。 姜川不得已几步追上去,一个擒拿放倒了傻子。 傻子被按在地上嗷嗷地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抹在了姜川身上,姜川汗颜地看着他:“这是受了多大刺激。” “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问你点事儿可以吗?”姜川试图和他交流,傻子不理他,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念着:“英.....英飞.....” 姜清桐辨认出他的话,眼神一凝:“你见过李英飞吗?” 这句话仿佛按下了傻子身上某个开关,他倏尔愣住了,哭也忘了哭,断断续续道:“英飞.....别.....英飞.....”他目无聚焦地看着前方,瞳孔不住地颤抖着,憋出一个又一个破碎的音节,他脸涨得通红,似乎极力地想说出什么。姜川小心地控制着力度,既要按着他又要注意不伤到他,他颇为头疼道:“这也说不出什么来,不然先带回去,见了妈妈......” “别抓英飞!” 一声嘶吼几乎破了音,在幽寂的林子里掷地有声地落下,傻子酝酿良久,终于喊出了这句话。 “什么样的桔玑?”红a眉尖一动,转眼望向了张鑫,张鑫从善如流地掏出顾峋给他的桔玑递给了红a,红a接过来细细打量着,目光逐渐暗深邃,张鑫觑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道:“我看这个似乎和我以前见过的那种不一样,是不是.....?” 红a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头掀了他一眼,将桔玑收于掌中自顾自道:“我后来查了一下,那两个人确实不是这一片儿,看车应该是从章城过来的。” “对,”张鑫应道,“男的叫陈清,女的叫周彦,从章城来的。” “听得出口音吗?” 张鑫摇头,如实道:“两个人说话都没口音,听不出来。”顿了顿,他又道,“章城那一片儿我们也不熟,想从那边下手估计不好查。” 红a垂目望着手里大叶红茎的桔玑,没有应声,干枯的叶子在他指间的捻动中不急不缓地转动着,张鑫觑着他的神色:“a哥,他们应该是想做咱们的生意,但是因为潘城有桔玑只进不出而心存顾虑,但是又很清楚从你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情报,所以一开始才打算自己查这些事,只不过从你身边下手的时候被你逮到了;为了以后能在潘城混,才直接找我们摊牌的,总之就是,信得过吗......他们?” 转动的桔玑倏尔停住,红a抬眼,眉目间沁着淡淡的寒意——跟踪,蓄意接近,在暴露之后才摊牌,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人根本毫无信得过可言,但是偏偏,他们怀疑的点也是自己一直所顾忌的东西——送到那边的桔玑的确是只进不出,那些人收购的量确实不在少数,但是也确实是没有出过一克药来。 红a一直以来都只是中间人的身份,他只参与桔玑的交易,卖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买的人是做什么用的,这些他统统不管,哪怕是有一天自己的某个“客户”出了事,他也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当然这只是明面上,那些将他手过的桔玑最后会被谁做成什么东西,私下里他心里还是有数的,独独那伙只进不出的人,红a曾经费过好些心思也没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们是盘亘在音纳区的一股不为他控的势力,却也是他最大的客户最肥的油水,红a和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互不干涉、互不找麻烦的微妙合作关系。手中桔玑的红茎几乎被他捏断,大叶红茎的桔玑效果比一般的桔玑强上至少三倍,这批货若是能自己这儿过——末了,红a终是沉沉开了口:“这批桔玑不是烂货,再加上数量庞大,出手肯定要谨慎,他们的怀疑不无道理。” 张鑫听出了话中的意思:“......那咱们做他生意?可是,”他顿了一下,“他们先前又是跟踪,又是想办法接近我打探,不弄清楚桔玑去向不明这件事肯定不会罢休,a哥,咱要做他生意的话,这点怎么跟他们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红a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伙人做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还能跟他们解释什么?”张鑫一噎,红a一声轻嗤,搁下了手中的桔玑,“咱们算是接了橄榄枝,该提点的我会看着提点,生意谈不谈得拢,不强求。” “那我联系他们?” “不用了,我自己联系。” 晚九点。 李恒安吹完头发在客厅坐下,打开电脑登了账号,一手支着下巴轻啧一声:“这都一天了也没个回信,张鑫也没加我。” 顾峋闻声,一边刷着牙一边含糊不清道:“没事,再等等。”话音刚落,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潘城本地的号码,不认识,顾峋随手将手机抛给了李恒安,满嘴沫子道了句:“帮我接一下。” 李恒安抬手接过手机半开玩笑道:“你说要是个女的这么晚给你打电话,结果又是个女的接的,这多尴尬。”顾峋漱了口,吐掉水不假思索道:“等什么时候韩长旻去变个性,这个点就有女的给我打电话了。” 划下接听,李恒安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你好,哪位?” 电话里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声,听声音听不出情绪来,不急不缓应了句:“你们先找的我,不知道我是谁吗?” 李恒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抬眼望向顾峋,两两相望会意,李恒安用口型说了句:“红a。” 顾峋笑了,放轻声音一语双关道了句:“这不是来了吗,来的还是张大牌。”说完拿起手机在李恒安身边坐下,朗声应道:“看来年纪轻轻就被喊声a哥也不是没道理的,这么快就查到我手机号了。” “知道你的车就能知道你住哪儿,知道你住哪儿就能知道你的信息。”红a半躺在沙发上,戴着耳机,滑动着平板屏幕,方寸之间滚动过去的是两张身份证扫描照——陈清和周彦,他继续道,“不是什么难事。” 顾峋微眯双眸,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调侃:“看来这家酒店不行啊,随随便便泄露客人信息,我回头得换一家。” “这里是音纳区,你换哪儿意义都不大。”红a锁了平板,抬眼开门见山道,“你手里有多少东西?” 李恒安眼一眯——上钩了。他们沿着真相的边缘虚虚实实地撒了一个谎,私下里接近红a是真的,想通过红a调查那批去向不明的桔玑是真的,想跟红a搭上也是真的,只不过这一切的目的不在于卖桔玑,而在于郎希手下那伙收购了桔玑的人。 顾峋转头同李恒安交换了一个眼神,意味深长道:“这么直接不太好吧,我们初来乍到对这一片儿也不熟,还有很多事想先问问你。” 电话另一边,红a静默了半晌,末了报了个地名:“明天下午两点,有兴趣的话来这儿见我。” “一言为定。” 挂了电话,顾峋心情很好的样子,搁下手机煞有其事地下了结论:“上来就问多少,他就是馋这批大叶红茎的桔玑,啧,太年轻,野心勃勃不是好事呐。” 李恒安掀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顾峋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按年龄算自己比红a还要小两岁。 “话说回来,这电话号码没问题吧。”李恒安忽而开口,顾峋闻声抬眼,一挑眉,伸手从上到下比划了一下自己,笑意吟吟道:“做戏当然得做全套,人名,身份证,联系方式,车,韩长旻准备得齐全,咱俩从头到尾除了这张脸,其他都是假的。” 李恒安一点头:“靠谱。”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顾峋的手机便又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是川哥。” 打开免提,未等顾峋甩着大尾巴汇报进展,那边姜川便直接道了句:“芙荒这边有郎希的人。” 第五十一章 顾峋神色一滞,李恒安眉尖微蹙,凑过去疑声道:“怎么说?和那两个失踪者有关吗?” 房中只吊着一盏光线昏暗的白炽灯,姜川回头看了眼已经睡下的傻子乔贺江,他被二人带回来的时候情绪极其不稳定,浑身抖得止都止不住,后来在母亲的安抚下一点一点镇定下来,勉勉强强回答了姜川他们的问题,然而答的也是七零八落,姜川和姜清桐捋顺着事情的发展,最后好不容易拼凑出了大致的经过。乔贺江睡下了,他妈王燕也弄不清楚这究竟算什么事,现在就坐在床边六神无主地抹眼泪。 姜川叹了口气,踱步走出房门,在篱笆外的青石上坐了下来,在一声一声地虫鸣中,他缓缓开了口:“失踪的兄妹,大哥李英飞23岁,妹妹李菁才15,乔贺江是三四天前看见李英飞的,具体哪一天,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地点是在千丈镇西郊外的青头山,当时他应该是看见李英飞身上带着伤跑逃出来,后来又被三个郎希的人抓了回去,乔贺江当时吓得躲在灌木丛里一动不敢动,天又黑,所以那些人也没发现他。” 顾峋目光微凝——带着伤跑出来,这些伤如果是因为buck,那么就说明这个李英飞被注射了buck之后撑了下来,并且有可能直到现在还活着。 李恒安望了眼顾峋,沉声道:“怎么确定抓人的是郎希的人?” “乔贺江提到过这点,”姜川声音低沉,“‘抓英飞的人眼睛是红色的。’” “那差不多没跑了,”顾峋应道,“还有呢?还有没有其他的?” “没了,乔贺江回答问题太难了,不过问过他母亲王燕,青头山的位置能确定,我想的是明天和清桐先去看看。” “行,”顾峋眉目微沉,终还是没有提那个存活的茹素者,他轻出口气,“川哥,你们明天先勘察情况,不要贸然暴露自己,只是出来抓人的就有三个,那边据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你联系一下韩长旻,等我这边处理完了,我们去芙荒找你们。” 姜川静默良久,声音低了下去:“顾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李英飞和李菁应该已经被注射了buck,他们——至少李英飞活了下来,虽然现在的情况还不能确定,但是我们早一天动手,他们活下来的概率就大一些。” 顾峋特意没有提茹素者的事就是因为这个,芙荒只有姜川和姜清桐,跟郎希一窝人硬刚救人,先别说救不救的出来,搞不好自己还得折进去,这个道理姜川不会不明白,但是他还是点了出来,他比顾峋更执着于解救茹素者的事,原因不难猜——他的未婚妻是茹素者,死于buck。 顾峋一时语塞,斟酌良久的几番说辞,挑挑拣拣却每一个能拿出来用的,于公于私,解救茹素者都是大事。僵持之下,李恒安忽而开了口:“川哥,明天你和清桐看看情况,如果能确定茹素者的具体地点,制定计划可行的情况下,你和清桐就动手。”顾峋神色一滞,李恒安掀了他一眼,自顾自继续道,“但是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就别贸然动手把自己赔进去。” 姜川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应声。他没有亲眼目睹当时的情况,那场景却不止一遍出现在梦里——吴霜拿刀将自己的手掌钉在地板上,她跪坐在死去的友人面前,一边哭着说对不起,一边划燃了火柴。 农村的夜晚不比城市,没有灯光,没有车来人往的声响,姜川坐在微凉的青石上,几乎淹没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川哥,”依旧是李恒安的声音,姜川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她语气如常道,“我小时候过得不好,所以我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一个人所经受的事不应该成为困住他的执念,否则我们为事件强加上的意义就会掩盖它原本的意义。” “川哥,别忘了你还带着清桐。” 姜川轻出口气,默念了遍李恒安的话,末了道了句:“我知道了。” “那行,明天你们大概看一下情况,我们再商量。”顾峋道,“乔贺江和他家人那边呢?你们准备怎么说?” “乔贺江就不用说了,他母亲王燕也不是有精力深追这些事的人,”姜川说着回头看了眼亮着灯的屋子,继续道,“清桐这会儿在跟他们解释说李英飞是被人绑架的,这事我们会处理,他们不用再操心了。” “行,就这么办吧,明天再联系。” “嗯。” 挂了电话,李恒安轻嘶一声:“我发现川哥这个人——”顾峋支着耳朵听她继续说,李恒安蹙着眉,几欲开口,到最后憋出句,“算了,我不好说。” 于是顾峋从善如流地替她说了出来:“你是不是想说他这个人平时挺佛系,但是在有些事上意外的执着。” “啧,差不多就这么个意思。”李恒安想了想,继而没好气地笑了,“其实仔细想想,生活坎坷的人不佛不行啊,日子本身都不好过,还事事都计较,那还活不活了。” 顾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你呢?你也算是坎坷了,也没见你有多佛系。” 李恒安看着他,眉尖一挑微笑道:“要么不生气,要么想办法解气,日子总能继续过——我属于后者。” “......”顾峋干笑一声,“行吧,总之我们这边动作快,早点结束,早点去芙荒。” 翌日,14:00。 李恒安本以为谈这种事,红a怎么说也得收敛点,约个低调的地方,结果二人循着地名来到了音纳区最繁华的春秋路,音纳区本就地处市中心,这家音乐会所更是挑了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段,下午两点不到,会所刚开门不到三个小时,偌大的停车场已几乎填满,顾峋巡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非等闲人能停进去的车位,几经折腾安置好了车。 进了大厅报出房间,服务生带着二人穿过光线幽暗的走廊,这家店隔音做得很不错,一路走下来除了极个别喝高了现原形的扑出门外鬼哭狼嚎之外,其他都还算安静;走廊尽头拐过弯,服务员按下了工作人员专用电梯按钮,见状,顾峋挑眉打趣道:“怎么?红a还是你们这儿的工作人员?” 轿厢升上来,服务生一手虚挡着电梯门,垂目笑得很客气,模棱两可道:“我们的会员顾客有时候也会使用这部电梯。” 电梯停在了负一楼,服务员将他们送出电梯便转身离去,顾峋回头看了眼升上去的轿厢,一撇嘴:“这就把我们搁下了?”李恒安迈步拐过走廊,轻哂一声:“没必要再引路了。” 顾峋跟着几步走了过去,转眼一看,难怪,拐过弯便没了走廊,前方几步之外,只有一扇房门。 叩门而入,房间里正喝酒说话的人倏尔噤了声,顾峋打眼扫了一遍,连红a在内有四个人,坐在中间的那个就是红a——他不算上相,本人比那张照片要顺眼得多,抬眼看见二人,红a将手中端着的酒杯微微抬高,一勾嘴角:“挺守时。” 李恒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这个房间,乍一看和一般的音乐会所包间没什么区别,该有的设施也都有,只不过这个房间中除了一个卫生间之外,还有一扇紧闭的房门。 在几个人审视的目光中,顾峋无谓笑笑:“应该的。” 红a搁下酒杯,似乎也没有邀他们坐下长谈的意思,他后倾身体靠在沙发上,不疾不徐道:“张鑫都跟我说过了,东西我也见过了,凭良心讲是批不错的货,所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这批桔玑你如果想出手的话,整个潘城,甚至京晋线往西南这一条线上,不会有人出价比我更高。” 顾峋笑意不减,他视线有意无意地从四个人脸上一一晃过,最后落回红a身上: “我千里迢迢从章城跑到这儿来,自然是冲着跟你做生意来的,不过你应该也明白,我今天跑这一趟,不是为了谈这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红a,如果今天你要说的话就这么一句,那我们也没必要特意到这里来跟你聊了。” 坐在红a身边的男子笑了:“兄弟,谈生意嘛,只要价格能谈拢,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顾峋转眼看向他,端着张看起来很客气实则很欠的笑脸:“那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不大会做生意。”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睨了眼红a,“有些事不交代清楚,谈价钱就没意义,各位要是没这个意向,就当我们今天白来一趟打扰了。” 方才出声的男子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他喝了口酒,状似无意地转头看了眼红a,红a轻嗤一声,站起身道:“跟我过来吧。” 顾峋轻出口气,眯着眼,回头冲李恒安微微一笑。 二人跟着红a进了方才那扇紧闭的门,房里没有音乐会所常有的那些娱乐设施,摆放的家具除了茶几沙发之外也没有什么繁琐的东西,纯黑色的大理石地板,浅灰色的墙纸,整个房间的气质透露着股压抑的沉重,和外面的客厅乃至整个音乐会所格格不入。 李恒安带上房门,客厅里那点儿“音乐会所”的气氛随着房门的关闭一寸一寸退出门外,房里是冷色调的白光灯,很亮的灯光,映衬着灰色的墙面和纯黑的地面;一路从最繁华的地段进入宾客满门的会所,再到寂寥安静的负一楼,但直至进了这个房间,李恒安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意味来。 红a在沙发上坐下,一抬手:“坐。” 他无声的目光略过二人的脸,末了道了句:“你们应该也清楚我的定位,桔玑只管从我这里进,再从我这里出,出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也和我没关系。” 顾峋抿唇笑了:“正是因为我清楚你的定位才来问你这些,红a,远了不说,就音纳区这一片地方,跟桔玑沾边儿的营生,你心里没数的压根就做不起来,”顾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放缓了语气,“因为你根本不会允许他们做起来。” 第五十二章 红a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应声。 李恒安发现无论是那天晚上在酒吧,还是今天在这里见面,红a待人的笑永远都是这副样子,淡淡的,客气且疏离,他望着顾峋,无论多亮的灯光下,红a瞳孔最底部永远晕着抹灯光渗不透的黑色。 以桔玑为原材料出的货是兴奋类毒品,磕药的人一上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再加上“行业”特殊性,久而久之,和这些人打交道的人身上多多少少也会沾染相同的习性,可这个赵正刚身上几乎看不到这个行业的人常有的那种暴戾气息,李恒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生意人。 顾峋继续道:“就咱们三个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桔玑从你手里出去去了哪、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你‘不知道’,不过是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红a垂目笑了,再次抬眼,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峋:“既然你都说到这儿了,有些事我也可以给你提一下,你关心的那个问题,潘城这一片在桔玑上确实是输入输出不成比例,但是你不要只盯着那一种货物看,仔细想想就能知道,”他说着掏出烟盒,打开了甩在桌面上,李恒安瞥了眼,烟盒里露出来的,就是那天从张鑫手里骗来的那种烟。红a一抬下巴继续道,“来潘城之前没见过这种东西吧,就是这个道理,桔玑有输入就有输出,只不过方式不同,你关心的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你起先不清楚罢了。” 顾峋睨了眼他甩出来的烟,没好气地笑了:“这玩意儿我朋友又不是没试过,你我都清楚,就这个用不了多少桔玑,话说回来我留意潘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流向不明的桔玑有多少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就这几根烟,对不上啊。”顾峋一边说着一边笑看了眼李恒安,李恒安扬眉,极其配合地略一点头。 红a悠悠看着二人:“我只是举个例子,音纳区水有多深,我没必要解释,你们也没必要知道。” “有人在开发新药对吧。”虚与委蛇了这么久,顾峋终于峰回路转地提到了主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红a眉尖一动:“你如果执意弄清楚了在谈生意,那你这单我就不做了。” “红a,”顾峋眉目半沉,“你不想跟我们详细地谈这些,无非就是两点,一是因为如果买家和卖家直接接触,很有可能会抛弃你这个介绍者,二来,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直都是在岸上旁观的身份,有些东西你只要心里有数就行了,你不想说出来,因为跟我谈的越多,你趟的浑水就越深,但现在你如果愿意按我的做法来,这两个问题都能解决。” “如果我不呢?” 顾峋一愣,心说你都不先问问什么做法吗?他干笑一声:“我跟你撂句实话吧,潘城有人开发新药这是我一开始就关注的事,我选在潘城出手就是希望能和他们交易,红a,现在市面上的货越来越不值钱了,这你我都很清楚,所以说,就算跟你没法合作,我也会想办法找到那个开发新药的。当然,那个时候我们就不是可以坐下来聊天关系了,结果无非两种,要么我被你逼得混不下去,离开这里;要么我有能力跟你死磕,硬是在这里留了下来,从此以后从潘城过的桔玑就不一定需要经你的手了。” 红a面色寒了下来,顾峋笑了:“所以说现在有避免这两种局面、而且对你有利的做法,你不想听听吗?” “你说。” “红a,我想和那个开发新药的建立合作关系,我明白你不掺和他们的事,所以我只需要你提供的一点情报,来帮助我找到他们,我付给你的不会比‘中介费’少,我可以直接和他们对接,桔玑不会走你手上过,所以我们的合作哪怕将来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把你拖下水,但是‘我付给你钱’这件事可以被大家所知道的,所以说,明面上,我自己去找到的他们,和他们谈的合作,这些和你没关系;但你可以暗示性地让其他人知道,我是在你的默许下做的这些事,a哥在音纳区的威信依旧不容挑战。”顾峋顿了顿,“对我来说,我只需要付一点钱,就可以避免和你冲突,还可以拿到情报,双赢。” 红a静默良久,没有应声。 顾峋微眯起眼:“你只需要单方面告诉我情报就可以了,你甚至不需要让那些人知道有人会找他们合作。我们的合作是我找上的他,跟你没关系,你依旧是岸上旁观者的身份。” 红a眼神微动,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峋。 李恒安睨了眼顾峋,又转眼看向了红a,适时地开口:“红a,可能不久之后新的药物就会淘汰掉现在市面上的货,同样的道理,谁又能说桔玑可以长长久久地在这条链上呆下去?这个行业太多变了,多考虑当下才是正道。” 最后一番话,看来终于是在红a犹豫不决时拨动了他内心的天平,红a长出口气,他抿了抿嘴,缓声道:“北郊环川路口,送过去的桔玑基本都是在那里被人接走的,其他更具体的情报,等你们报了价再来找我。” 顾峋轻哂一声,他和李恒安对视一眼,继而回过头来望着红a:“自然,我们会尽快联系你。” 李恒安和顾峋离去之后,红a独自在房中静坐了半晌,这个会所当年兴建时他投了不少钱,这间地下室的结构装修是他一手操办的,他喜欢这样苍白、冰冷的灯光,他习惯所有安静的、沉定的东西。 红a拿起烟盒,拨开那种特殊的烟,叼出根平常的点上,一口烟圈呼出来,他捻起手中的桔玑,抬头逆着灯光望向烟雾中的枯叶,他是个生意人,刚才那个女人有句话说得没错,这种市场瞬息万变,他想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就必须在当下打下更扎实的根基,a哥从不会亲自下场管桔玑去向的事——但如果真有新药,他必须有第一手的机会和情报,和这两个人的合作,或许就是契机。 一根烟抽完,红a出门和其余几个人打了声招呼,推门离去。 下午已将近四点,烈日的炙热却没褪去半分,会所对面,酒店六楼的房间里,落地窗窗帘未拉,倾泻而入的日光下,半躺在老爷椅上的男子脸上搭着本花花绿绿的热血漫画,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椅子,啪嗒一声,男子脸上的书滑落在地,他半眯着眼,抬手虚虚地遮着阳光,指缝间,对面音乐会所的服务生推开大门,红a孤身一人踱了出来,男子微眯双眸,也没去管地上摊着的书,坐起身低头看向了窗外,红a走向停车场的身影落在他瞳孔中,男子面上泛起抹饶有兴致的意味,他掏出手机发了条语音:“喂,他似乎瞒着我们去见了什么重要的客户,我现在在春秋路这边,他可不轻易用这个地方。” 唐昭臣收到语音听了遍,眉目微沉,一刻未停便将电话拨了出去,几句简单交代了情况,唐昭臣挂了电话,继而找到个没备注的号码发了条信息出去。 他拖出张椅子坐下,随手将手机搁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唐昭臣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玻璃面,潘城音纳区的这个buck研究所落成有一段时间了,红a一直都是他们的稳定货源,他查过他们在做什么,结果收效甚微,所以他对他们一直是一种利用且提防的态度,相应的,唐昭臣他们对这个“稳定货源”也不可能完全放心,双方就这么一人一边扯着幌子粉饰太平,实则一个比一个积极地留意对方的举动;这两天唐昭臣察觉到红a似乎在调查什么事,红a没声张,唐昭臣却留了个心眼,安排人留意着他的动向,今天果然给逮到了。 手机震了一声,那会所里有郎希他们以前安排的人,就是为了今天这种时候,回信很简单,只有了了几句话:走的是去地下室的那条路,没装监控;他见得是一男一女,男的大概二十五六,女的应该二十出头。 唐昭臣心中一动,这样的描述——当初汪兴应该是知道“潘城”这个地点的,而且他那时候也见了他们——唐昭臣暗骂一声,那时候知道汪兴敲了他们一笔钱,他下意识想到的便是汪兴以这个地名为饵敲诈他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就死了;但是而今想来,汪兴要想敲诈,拿什么取信于他们?或者这个地名早就抛了出去。 思及于此,唐昭臣翻出顾峋、韩长旻和李恒安的照片传了过去,不多时,那边回了信息:离得太远,只匆匆看了眼,没办法确定。 唐昭臣看了眼回信,思忖半晌,也对,会所那边真正帮红a接待客户的都是红a自己的人,其他人不大可能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客户,那边看来是无可下手了。他沉沉地出了口气,末了,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可以帮个忙吗?帮我确认一件事......” 电话那边听完了唐昭臣的描述,轻叹了口气,那是个很温和的声音,几乎听不出是在抱怨,他不疾不徐道:“行吧,我晚些时候再联系你,不过不管是你还是郎希,能不能不要再麻烦我做这样的事了,我和郎希合作可不是为了给他打杂的。” 唐昭臣本来年龄就不大,一笑之下声音更多了分少年气:“行了,哥,郎希欠你的。” 第五十三章 顾峋和李恒安刚回到酒店,韩长旻的信息便发了过来,李恒安拿起沙发上的平板看了眼,眼神一滞:“红a的情报?” 顾峋自顾自倒了杯水一口灌了半杯,闻声凑了过来:“唷,韩大少爷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来查这些,效率真可以。”李恒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话里的要素,一抬头:“他忙什么?” 顾峋一哽,喝了口水状似无意道:“当然是忙着做生意呗,不赚钱拿什么给咱们报销开销。” 李恒安一扬眉,回过头去没再应声。 顾峋一手端着水杯在李恒安身边坐了下来,另一手搭上了沙发背凑近过去看着李恒安往下翻的信息。 “嗯......父母籍贯不是潘城的,是跟继父不和自小从家里跑出来的,啧,算是和家里没什么关系了,在潘城......呵,四处房产,而且都是自己留着没有外租记录,”顾峋笑了,调侃道,“真可以,狡兔三窟都不够他住的。” 李恒安略一点头,顺着他的话道:“得挨个去看看,至少先弄清楚他这段时间住哪个窟,以防万一。” “说得对,今天晚上开始动身吧,尽快弄清楚他住哪,然后再报价往下谈。” 芙荒。 千丈镇往西地势越加偏僻,青头山这个被当地人喊出来名字的山头连个导航都没有,姜川和姜清桐险些迷了路,弯弯绕绕耗到下午,终于到了这个地方,姜川打开车窗,扫了眼窗外堪比北大荒的荒凉山势,叹为观止地摇了摇头:“乔贺江能跑到这儿来玩,也真是不容易。” “川哥,还往前走吗?”副驾的姜清桐转头看着窗外,淡淡道了句。 “嗯?”姜川瞥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对啊,没事儿,长旻给的这辆车真不错,对付这种烂地一点都不费劲,应该还可以再往前走走。” “我的意思是,”姜清桐转过眼来,“到青头山这儿算是已经到了附近,开着辆车目标太大,附近如果有郎希的人容易被发现。” 姜川若有所思地一点头,缓缓踩下了刹车:“有道理,还是谨慎一点......” “川哥。”姜清桐的音调陡然变了,姜川转过眼,随着她的视线往外望去,不由得一愣,前方连绵起伏的山势中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灰白——那是某栋人造建筑的水泥顶部。 半米见方的小窗子投下被栅栏割裂的日光,潮湿昏暗的房间角落,李英飞半躺半坐地倚着墙角,目无聚焦地望着前方,长时间的痛苦加上镇定剂,李英飞的神经几乎麻木,轻风穿堂,荡起房中细碎的尘埃,李英飞无神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他四肢绑着镣铐,极缓慢地抬头看向了那小小的一方日光,灰尘在光影中跳跃穿梭,星星点点的恍惚,荡起李英飞心下的碎雪。 恍惚间是年后的那场大雪,自己陪着菁菁在家门前玩,娇小的姑娘扑进雪窝里,碎雪随之溅起,在苍白的日光下飞扬起来,星星点点,菁菁忽而抬起头,回头看着自己,脸冻得通红,她笑意澄澈,脆生生喊了句:“哥!” 李英飞笑了,一手拎着围巾刚要上前,脚下一声小小的异动,他脚步顿住低头望去,那是一颗滚落脚边的玻璃弹珠,李英飞俯身捡起弹珠,不远处是乔贺江的声音,笑着呼喊:“英飞!” 李英飞起身转头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荒原中空无一人,再回过头时,菁菁也不见了踪影,一阵没由的心慌在心下泛滥开来,李英飞下意识迈出步子,朝着菁菁消失的方向往前走去,一步一步,李英飞逐渐跑了起来,越跑越快,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甚至顾不上回头看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 那仿佛不是人形的自己。 然后白昼逝去黑夜袭来,李英飞只觉得自己被重重推了一把,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手中的弹珠脱手滑落滚了出去,下一瞬大口大口的血猛然咳出,在暗夜的雪地中晕染开来。 牢房中的异响让蜡祠回过头来,他微微蹙眉,实验体正跪伏在地剧烈地咳嗽着,一粒小石子从他指缝间漏出来,三跳两跳滚落蜡祠脚边,他身边立着的万城垂目淡淡看了眼李英飞,不疾不徐道:“能一直撑下去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另一个已经快不行了了。” 蜡祠微微摇头:“看来还需要继续改良。” 万城扶了下眼镜:“也需要开始着手找下一个实验体了,如果郎希想看看这个的成果,尽快来吧。” 闻声,蜡祠意味不明地睨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的目光,万城回过头抿出个不怎么明显的笑来:“如何?” 蜡祠收回视线:“没什么,和你打交道以前,以为你会是个很麻烦的人。” “这倒是多虑了。”不待蜡祠再说什么,万城便直接点出了他的顾虑,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是很平和,“我和郎希的最终目标并不一致,但郎希目前是我的最优选择,我不在乎血族多一点还是茹素者多一点,我要这些存在下去,为此,我可以为郎希完成他想做的事。” 蜡祠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末了没头没尾道了句:“让这个实验体多撑几天,我联系郎希,他可能有兴趣过来看......”声音戛然而止,蜡祠倏尔转头望向走廊的窗外,一抹血色刷然浮现于他瞳孔中心,如鲜血滴入水中,瞬间晕开,万城望见他的血瞳,神色微动,随之朝窗外望去:“怎么了?” 蜡祠没有应声,顿了顿,他转回视线道了句:“没什么,是我弄错了。” 姜川轻出口气,猫着腰朝一旁的灌木丛挪了几步,待起伏的地势能够完全掩护自己时才堪堪直起了身体,他转头望向灌木丛中躲着的姜清桐,压低了声音道:“那个似乎就是郎希身边的人,顾峋给我看过照片,人很机敏,不好下手。” 姜清桐沉默了两秒:“这不是下手的问题,不能近身,我们没有任何情报,且不说茹素者关押位置,我们甚至都拿不准对方有几个人。” 姜川听出了姜清桐话里的意思,心下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道:“那依你看......” “现在明显不能着急动手,我们得一边联系韩长旻他们,一边在他们赶来之前想办法获得尽可能多的情报,”姜清桐示意了一下建筑物的方向,“总有不靠近也能获得情报的方法,血液是血族生存所需的必要而不充分条件,他们要吃饭喝水,就得有资源的输入。” 学渣姜川细细揣摩了一下学霸姜清桐口中的“必要而不充分条件”,半慢拍地反应过来,心说哦,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他轻嘶一声:“说得对,青头山的地势咱们刚才过来也看到了,进山的路好走的就这么一条,咱们如果在进山路口那里找个地方蹲点,应该能等到他们补给的时候,运气好的话,顺藤摸瓜找到补给的地方,弄清楚时间跨度和补给量,应该可以粗略推算一下。” “哪怕是完全没办法下手的最坏状况,”姜清桐接着道,“也总能根据他们人的行动路线得到些消息,怎样都比现在的情况好。” “妥,我先联系长旻。” “我知道了,我过去看看,这两天就动身。”郎希扬了扬嘴角,不甚在意地笑笑,“左右我也没其他事可做,早早地去,免得去晚了白跑一趟。” “嗯,到时候联系你。” 挂了电话,郎希随手搁下手机,转身在窗边的藤椅上坐下,他抬手将额前散落的头发朝后拢去,将稍稍及肩的中长发松松垮垮地挽了起来;郎希后倾身体半躺在藤椅上,转眼拿起了窗台上的平板,弹出的信息框是蜡祠发来的实验体信息,他点开来向下翻着,李英飞,男,23岁,他微眯双眸望着屏幕里白净稚气的脸——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二十多岁的人,朝下翻了几页,郎希兴致寡淡地将平板放了回去,他对这个人本身丝毫不感兴趣,他在他眼中的定位就只是第二个活下来的实验体。郎希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第一个是顾峋。 他十六岁遇见顾峋,十九岁父亲去世开始着手这些事,二十一岁第一次和那个人合作,二十二岁拿到了那个人交给他的第一版buck。 顾峋是第一个被他注射buck的人,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药并不完善并且会有这样的副作用,当时失控的顾峋挣开束缚跑了出去,七个小时之后,第二天凌晨一点钟,郎希在一百六十公里外的小镇找到了他。 万籁俱寂的深夜,郎希立在明亮的街灯下,遍体鳞伤的顾峋躲在公路旁阴影重重的灌木中,躲在十字路口摄像器拍不到的死角,他双目通红,于一片黑暗中透过叶隙,灼灼地逼视着郎希,四目相对,郎希被他眼中的光生生逼退了半步。 茹素者对血族原本胜算并不高,但buck中多多少少有引起亢奋的成分,郎希望着他的血瞳,恍然间生出股错觉来,如果这个时候顾峋冲出来,完全有可能杀掉他。 郎希立在灯光下,顾峋蹲在黑暗中,僵持两秒,顾峋转头奔向更深的黑暗。 那是他们第一次以敌人的身份相视。 郎希扶额轻笑一声,说来讽刺,一直以来都是顾峋和制裁者家族在四处追捕他,然而此前几乎每次相见,东躲西藏的都是顾峋,他想方设法掩饰着自己的血瞳和獠牙,其实他原本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大可以杀了他们,但是他背弃了他的獠牙和利爪,所以它们在他面前便也失去了效用和价值。 郎希转眼垂目望着窗外,顾峋是个很纯粹的人,他欣赏他的灵魂,这样的人不应该像条被驯服的狗一样活着。 第五十四章 七点过半,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北郊环川路的街灯次第亮起,无声地朝更北的方向一路亮了下去,暖色的灯光透过行道树的叶隙错落而下,潘城最北的地方几乎荒无人烟,拐过一个街灯戛然而止的路口,道路的另一侧,一座半地下室的仓库于一片黑暗的原野中亮着孤独的灯光。 “人不在彦城?”唐昭臣眉尖一跳,刷然坐直了身体,电话那边又说了几句详细的状况,末了,他沉沉出了口气,应道,“行,麻烦你了,哥。” 挂了电话,唐昭臣思量半晌,手机在手中前后翻了两个来回,最终他低头解锁,打给了伯衡,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起床气,唐昭臣轻啧一声:“哎,别睡了醒醒神,咱们得见一下红a。” 伯衡略带不耐地出了口气:“出什么事了?” “可能要出问题,红a今天见的那两个人,咱们得核实一下他们的身份,现在。” 零点一刻,走廊外响起钥匙碰撞的轻脆声响,红a推开房门,走廊的灯光透过门隙,在一片黑暗的玄关打下狭长的光线,接着,红a反手带上门,打开了玄关的灯,换了鞋走进客厅,他神色倏尔一滞,下意识回手握住了玄关柜子上的摆着的一个细口花瓶,客厅没开灯,在沙发旁一站一坐呆着两个黑色的人影,坐着的那个似乎低低笑了声,旁边站着的人几步过去打开了客厅的灯,红a愣了愣,随即沉下了眉目:“是你们。” ——唐昭臣和伯衡。 这个伯衡算是开发新药那伙人的负责人,以前送桔玑的时候自己和他对接过几次,至于这个唐昭臣,见过的次数更少,就只有半年多前他们刚来到潘城音纳区和前几天送货的时候见过两次。 唐昭臣坐在沙发上晃着二郎腿,仰头看着他笑:“哥,整天这么夜夜笙歌,身体吃的消吗?我在这儿等了可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红a没放下手中的瓶子,回头看了眼完好无损的门锁,他轻嗤一声:“进来的方式似乎不太友好。” 伯衡立在唐昭臣身后,一手拎着杯深红色的饮料,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捞摸着红a书桌上的东西,他没看红a,拖着素日里漫不经心的语气悠悠道:“我觉得直接砸了你的门显得更不友好。” 红a睨了他一眼,他手中的塑料杯子没有打任何logo,透明杯子里粘稠暗红的饮料,看得红a心下泛起股浓浓的不适,他移开视线重新望着唐昭臣,端出个没什么笑意的笑来:“大半夜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侯在这里,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然以后再想继续合作也挺尴尬的不是?” 唐昭臣笑笑:“是挺要紧的事,直接关系到我们接下来的合作。” 红a心中一动,面上却没有荡起丝毫波澜,他打量着这两个人,转念想了想觉得要真有什么事,自己拎着个细口花瓶似乎也没什么卵用,于是他索性将花瓶搁下,踱步过来应了句:“你说。” 他对这两个小崽子半夜溜门撬锁的容忍度直接和他们背后的团伙能带给他的利益挂钩,同样的道理,因为自己手里的货源,这两个看起来来者不善的人也不会真的在自己这儿生什么事。 红a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唐昭臣转眼看着他,笑意淡了下去:“我也没时间跟你虚与委蛇,今天你在青藤会所见的那两个人,我要他们的信息。” 一句话落了地,红a脸色登时冷了下去,原先他们双方虽然也互探底细过,但至少明面上还维持着体面的关系,唐昭臣今天这一句话,等于是直接撕开了双方的幌子。 ——我监视了你的动向,并且要干涉你的权利。 红a一挑眉冷声道:“你知道你现在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伯衡双肘撑着沙发靠背,在唐昭臣身后俯下身来,他看着红a笑得意味深长:“红a,没别的意思,我们还想在潘城继续混,也想继续和你维持着以前的关系,今天来找你实在是无奈之举,如果这事儿出了差错,对我们,对潘城,还有对你,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唐昭臣接过他的话继续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两个人是冲着我们来的。” 红a眉尖微动,确实,那两个人目标明确直指这伙人,他细细地回忆着下午和那两个人见面的场景,心下泛起丝波澜,思忖半晌,红a缓缓抬眼:“继续说。” 唐昭臣觑着他的神色,内心道了句果然,他不闪不避地望着红a:“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红a半眯起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继续说,什么人会冲着你们去,冲着你们去的目的是什么?” 双方僵持着,唐昭臣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他能想到的可能性,末了缓缓出声: “不管他们跟你说了什么,他们的真实目的绝对不是来找我们调查或合作的。” 闻声,伯衡立在唐昭臣背后,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红a心下的波澜逐渐掀起惊涛飓浪,下午那二人的说法确实足以取信于人,但如今唐昭臣的言行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或许自己下午时的一切感觉和结论,都是被那二人刻意引导的。 唐昭臣沉沉地出了口气,后倾身体倚靠在沙发上,合抱双臂道:“我没多少时间和你绕弯子,红a,这么说吧,你我这样的人,树过的敌怕是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我没必要——至少现在没时间跟你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直接说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干涉你,如果你提供这两个人的信息,以后我们还能相安无事地合作下去,但如果不的话,要么我离开潘城,要么,以后我收集的所有桔玑都不会经你的手。” “红a,好好考虑一下,合作半年多了,你是我稳定的供货源,我是你真诚的钱袋子,这种事我是第一次麻烦你吧?我没有要挑战你权威的意思,只是现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红a静默半晌,心下主意落定,徐徐开口:“你刚才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对。” “你怎么保证?” 唐昭臣一哽。 红a望着他,抬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眉梢一挑:“一,你以后所有的桔玑只能从我手上过,价格提高五个点,和其他客户齐平;二,你怎么知道我下午去了青藤见了什么人,这你我心里都有点数,我要一份名单,并且要这些人从我身边消失,如果这点不能保证,以后我随时发现,咱们的合作随时终止。” 唐昭臣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末了一点头:“行。” 红a淡淡一笑:“女的叫周彦,男的叫陈清,我查过,章城人。” 听罢,唐昭臣和伯衡的神色明显一怔,滞了两秒,唐昭臣逐渐回过味来,他眉尖微蹙:“有照片吗?” 红a掏出手机翻出二人的身份证递过去,唐昭臣接过手机,屏幕中陌生的身份信息旁是熟悉的脸,他冷笑一声:“女的不叫周彦,男的也不叫陈清,彦城人,”他说着将手机递了回去,玩味道,“哥,你情报网不行啊。” 红a一皱眉,未等他开口,唐昭臣便继续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这伙人欺瞒大众的事干得多了,像这种办办假证捏造一下身份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不了解的人被误导不稀奇。” 唐昭臣说着站起身:“你也没必要知道他们是谁,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提的那两个条件我答应你,这两个人应该也不会再联系你了,你就当这事从没发生过。” 红a寒着脸盯了他片刻,终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唐昭臣回头看了眼伯衡:“走了。” 出了公寓楼,伯衡慢半步地跟着唐昭臣,觑着他的侧脸悠悠道:“哎,他要监视他的人的名单,你不会真得要卖了我吧,今天我可是在六楼晒了半天太阳才给你蹲来了这个情报。” 唐昭臣没看他,随口应了句:“回头再说吧,现在得先处理顾峋和李恒安那边。” “回头再说?你不应该直接说不会卖了我吗?” 唐昭臣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伯衡随手将空了的塑料杯丢在垃圾桶旁,流浪狗循着气味跑过来,低头舔了几下吸管,呲着牙试图撕咬开封口的塑料膜。 伯衡跟上唐昭臣的步子:“话说回来,来之前你对这个有把握吗?——红a会告诉我们这些。” “会的,红a的履历你又不是不知道,动摇这种人不是难事,他不会彻底相信任何人,”唐昭臣的声音沉了下去,前面一条路的路灯因为修工程断了电,再加上已过凌晨,街上更是空无一人,唐昭臣目不斜视地看着空寂昏暗的街道,语调渐缓: “这种人,这辈子走的路上都是孤身一人。” 第五十五章 半地下室的仓库虽然只有一层,但占地面积大,实验室和住人的地方完全隔开,倒也不会互相影响,伯衡一进门便在沙发上瘫坐下来,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背慨然道:“好不容易离开了几天,真不想再继续呆在这儿,啧,这是你回来了能替我呆在这儿,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半年,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日过得有多无趣。” 唐昭臣轻嗤一声:“隔三差五往市中心跑的人不是你。” 伯衡有意无意地掀了他一眼:“嘶......我有时候会觉得你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唐昭臣搁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着他微笑道:“这边本来就没几个人,如果你愿意呆在这里照看着,我也乐意住市中心,像红a一样夜夜笙歌。” 伯衡撇撇嘴:“总要有人留在这儿的。” “别扯淡了,顾峋和李恒安那边想办法下手吧......”身后一声细微的声响,唐昭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回头望去,身穿白大褂的男子立在门外,面色愕然。 “医师?”唐昭臣眼底有一瞬的晦暗,“你在这儿做什么?” 男子眉尖颤了颤:“是......是制裁者家族的那些人找过来了吗?” 伯衡睨了他一眼,笑得有些轻蔑,他拖着惯有的腔调悠悠道:“医师你不用怕,就只有顾峋和李恒安两个人,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我们在这里不就是这个作用吗?你专心研究你的药就够了。” 男子微微颔首,他低下眉眼,却仍能感受到唐昭臣望向他的视线,顿了顿,他终是点了头转过身去,却迟迟没有迈出步子,唐昭臣面露疑色,未及开口,男子却忽而转过身来,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是做了一个多么重大的决定,他终于出了声:“.....别杀他们,杀了他们就等于落实了我们在这里,我......我不想再换地方了!我的实验室好不容易在这里完全落成,这里有稳定的货源和完善的设施,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地方稳定下来,我真的不想再折腾了!况且,到时候制裁者家族赶来,如果我们没来得及撤走,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我们死定了!让红a去做......”他激动地扬起双手,扯出个不像样的笑来,“对啊!让红a去做,让他去误导他们,找个理由把他们引走......怎样都好,只要我们不露面,只要不暴露我们就行!” 伯衡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医师,你怕成这样显得我们很没用啊。” “我不是怕,”男子解释道,“我只想长久稳定地呆着这里,专心研究我的药,我们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不好吗?” 伯衡刚想再说什么,唐昭臣忽而开了口,他笑望着男子:“你说得有道理,医师,我们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男子还想说什么,一转眼对上唐昭臣的目光,眼神瑟缩了一下,末了点点头,转身回了实验室。 待男子离去,伯衡轻嘶一声:“考虑什么,你开玩笑的吧。” 唐昭臣看了他一眼:“哥,医师的话虽然毫无道理就是放屁,但他倒是提醒了我一点。” 伯衡本来年龄就比他大,偶尔被他喊声哥内心毫无波澜,他太清楚了,这小兔崽子嘴里的“哥”不值钱。 他咂咂嘴:“你说。” “如果我们杀了顾峋和李恒安.......” “制裁者家族就会知道。”伯衡从善如流地接了他的话。 “这确实是一点,但不是重点,重点是郎希也会知道。”唐昭臣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郎希和顾峋曾经关系好不是什么秘密,唐昭臣玩味道:“郎希以前有多少次机会可以杀了顾峋,却都没动手,我刚才想了想,如果顾峋死在我手上,岂不是有种跟老大抢猎物的感觉?” “所以呢?按医师的想法来?” “这倒不至于,”唐昭臣眯眼,“脏活丢给红a就行了,反正不是我动的手。” “这和你动的手有什么区别?”伯衡坦然地看着他,一伸手“况且你还这么大大方方地告诉了我,你要指使红a杀顾峋。” “......” “人跟人不一样嘛哥,你要是蜡祠我肯定不会让你知道是我指使的。”唐昭臣就笑,“况且你肯定不会闲着没事跑去跟人说我指使红a杀顾峋——并且指使的时候你还在旁边看着劝都不劝一下。” “啧,你还真是......” “那就这么定了。” 伯衡一噎:“不是,你怎么说服红a,红a又有什么能耐杀了那两个人?” “论战力一只老虎单杀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在这样的社会,打架又不是只比战力。”唐昭臣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机朝房间走去,“至于怎么说服,总有办法的。” 待唐昭臣离去,伯衡独自在客厅坐了会儿,觉得无趣,便溜溜达达去了实验室。 实验台前,医师侧对着他忙着手上的活计,伯衡探头看了眼,中学时候学过的化学早就缺胳膊少腿,他依稀记得医师手里拿着的那个叫锥形瓶,伯衡没吭声,自顾自低头扫了眼实验台,末了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锥形瓶是极限了,其他的真的看不懂了。目光流转而过,他眼前倏尔一亮,实验台最角落的位置,摆了本陈旧厚重的《圣经》。 他绕过去随手拿起了圣经,一边翻开一边头也不抬道:“医师,你信这个?” 医师没有看他,微微摇头,声音很低:“朋友的。” “朋友?” “......以前的朋友。” 翻开封面,扉页的正中央用正楷写着一行字—— “生命是我主的恩赐。”伯衡念出来这句话,医师手上的动作一顿,伯衡抬眼挑眉,“医生,生命对你来说是上帝的恩赐吗?” “生命......”医师的声音有些艰涩,锥形瓶中盛着淡红色的透明液体,他望着那液体的目光逐渐散了聚焦,顿了顿,他驴唇不对马嘴地应了句,“.......生命对我来说是段很漫长的日子。” 伯衡毫不在意地翻了几翻那本圣经,中间有几页沾染了陈旧的血迹,他也没兴趣追问,末了索然无味地将书放了回去,摆摆手出了实验室。 医师长出口气,他放下锥形瓶,摘下眼镜重重擦拭着,内心一遍一遍地念过那些名字——李恒安,李恒安,李恒安......林一帆。 ——遇到难熬的日子你怎么做? ——一口一口吃饭,一步一步走路,我就捱着,一天一天捱着。 夜风微凉,红a拉开阳台的窗子,湿淋淋的头发上搭着条干毛巾,他也不去吹干,在阳台的小沙发上坐下点了根烟,面前的小几上放着开免提的手机,唐昭臣在电话另一边不急不慢地叙说着。 烟圈荡出窗外碎散在茫茫夜色里,唐昭臣继续道:“总之,那份名单已经整理出来发给你了;这件事不会让你白做,完事之后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红a,我们这边开发的新药就快完成了,除非我给你资料,否则你只凭自己查,绝对拿不到第一手情报。” 红a昂首望着窗外,碎星浸在沉沉的夜幕,倒映在他眼底,他呼出口烟圈:“唐昭臣,你们今天事儿很多嘛。” “哥,敌人来势汹汹,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你开出的条件还算不错,只不过我今天已经是破例了,”红a轻哂一声,“我掺合你们的事够多了,没兴趣再进一步参与了,唐昭臣,别把别人当傻子,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红a说着便要挂电话,唐昭城及时出声:“你的籍贯......”红a动作一顿,便听唐昭臣继续道,“红a,你籍贯在东山城对吧,似乎是和家里不和才来这边发展的。” 红a微微蹙眉,声音却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轻蔑道:“所以呢?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你家里人其实已经迁离东山城了,对吗?”红a紧抿着唇,没有应声,唐昭臣轻笑一声,“神川城抚泽镇望春乡西南大街727号。” 红a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堪堪忍住,他轻出口气,沉声道了句:“你想拿这个威胁我?唐昭臣,你搞笑呢。” “我肯定不会干这么蠢的事,我跟你说这个,是另外的意思。” 红a没有应声。 电话另一边唐昭臣语气闲适:“哥,或许我对你的了解远比你想像的更多呢?我此前也想过拿性命安全之类的威胁你,”他说着语气仿佛带上了丝为难,“但后来想了想,一来觉得你还真不一定吃这一套,二来这么简单似乎也挺没意思的,但后来我得知了一件事。” 红a眉尖动了动:“我没兴趣跟你闲聊。” 唐昭臣笑笑:“她在找你——你的母亲,她想见你。” ....... 一根烟抽完,红a听完唐昭臣的话,久久没有应声,唐昭臣听他静默良久,语带玩味开口道:“只要你愿意帮我这个忙,我以后都会是你最忠诚的朋友,绝对不会让刚才说的事发生,除此之外,我甚至可以现在就把新药的开发资料整理出来一部分,你一点头就立刻发给你,你也有精于此道的朋友吧,给他们看看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红a细细揣摩着唐昭臣的话,最后意识到,有些事你根本没办法冷静地揣摩的,他略带烦躁地一把抽下了毛巾,冷声道:“把资料发我。” 另一边唐昭臣轻快地笑了声:“合作愉快,a哥。” 不多时唐昭臣的信息便发了过来,红a略略看了几眼,继而转给了一个备注乱码的人,十分钟之后那边回了信息: “这是什么药?看起来很有搞头,式子怎么不全?” 红a撇了眼,没回信,切到另一个聊天页面发了条语音:“还没睡吧,明天有点事要处理,安排一下......” 信息发出去,他搁下手机,起身过去在阳台窗边的大理石台子上坐下,红a叼着烟,微塌着背盘腿而坐,他虚目望着窗外,望着一片黑暗的夜色,其实一开始就很清楚,在这条路上走就是这样,他避免不了这一天,稍一趔趄就会越来越深地陷进去,他会掺和越来越多这样的事,到最后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他活到今天就是这么过来的,往前走就是了,所有过去的都只是过去,只要他硬着头皮往前走,只要他不回头,就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只要他不回头,就绝对不会被过去纠缠,不会被过去禁锢。 第五十六章 翌日上午。 吃过早饭,李恒安瘫在沙发里划拉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图,这两天适当吃了点安神的药,可效果欠佳睡得还是不好,是以一大早便一脸颓然,顾峋出了房间,看着她的脸色啧啧感慨:“不知道的还当你昨天晚上忙什么宏图大业去了,再这样下去今晚就得带着你去睡网吧,说不定还能碰见张鑫,一起开个黑,多好。”李恒安懒得搭理他,顾峋自顾自在她身边坐下,饶有兴致,“哎,你说你这情况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啊?” 李恒安掀了他一眼:“以前在网上问过医生,说算是一种自我心理暗示吧。” “自我心理暗示必须在网吧待一会儿才能放松下来睡得着?”顾峋看着她调笑道,“好在是你已经成年了,要是个初中生跟你一样的毛病,爸妈说不定还以为是为了上网胡扯的。” 李恒安“友善”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是我已经成年了,出门跟人说我得了一种以后会以我的名字命名的病,别人估计也会以为我是胡扯的。” 顾峋:“......” 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手机提示音响,李恒安转头拿起手机看了眼,轻笑一声回了条消息,顾峋觑着她的脸色,抿了抿嘴:“谁啊?怎么了?笑什么呢?” 李恒安一点儿也没察觉出这句话语气里的异样来,随口应了句:“庄扬,这不连着请了好几天假,庄扬每天都得多在那儿待两小时,催我回去呢。” “哦。”顾峋面无表情地应了声,顿了顿,他话锋一转,“话说从刚才就看你在哪儿扒拉地图,你找什么呢?” “红a不是四处房产嘛,昨天晚上我们去排查的那一处明显是最近没人住过,那处就算了;但是回来之后我仔细想了想,不管是在附近打听还是亲自上门去查看,都比较容易暴露,或许我们应该想想......”话音未落,顾峋手机的提示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他看了眼手机,目光倏尔一滞,李恒安收住话头望着他,顿了顿:“......怎么了?” “川哥他们已经发现郎希在芙荒的据点了,但是人数情况目前都还没办法确定,”顾峋说着将手机递给了李恒安,李恒安接过手机看了眼,略一思忖,“等咱们这边处理完回去——等得了吗?” 顾峋轻啧一声:“不好说,如果咱俩来不及回去,韩长旻可能就得自己先动身去芙荒了。” 李恒安一愣:“不是,他那些朋友呢?海州他们。” “就像上次说的,这种只能算‘编外人员’,他们真正做的都是些比较边缘的任务,像这种不可避免要和吸血鬼正面冲突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让他们参与,一来是隐秘性,这种事不能给他们知道太多;二来,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制裁者家族发展这种所谓的‘编外人员’是可以被默许的,但是,他们没有权利让这些人真正去涉险,不管是因为规矩还是出于人道,制裁者家族都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那上次我被王相之绑架那一次呢?” “事件性质不一样,不管是你被绑架那一次,还是后续在彦城搜寻王相之他们,那时候的最终目的都救人、或者搜寻、收集情报之类的,但是我们这次去芙荒,要做的不止是救茹素者,同时也是跟咱们这次来潘城的目的一样——”顾峋道,“找郎希,踩掉郎希的据点,这不可避免地会和吸血鬼起暴力冲突。” 李恒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也就是说这三四年来,真正和吸血鬼硬刚的时候,都是只有你和韩长旻两个人?” “也不能这么说吧,”顾峋看着她一挑眉,半开玩笑道,“虽然很想让你觉得我是单枪匹马跟一群吸血鬼正面刚的牛逼存在,但说实话,其实韩家内部的人有时候也会帮忙,再者说,真正很被动的时候,海州他们也跟着我们涉过险,只不过那都是没办法的时候,现在这种主动发起进攻的情况,让人家来帮忙的当主力军?不合适吧。” “得了,咱们这边尽快吧,赶快处理完了好回去帮忙。”说完这句,她忽而没好气地笑了声,自嘲道,“真是......突然发现这句话说了多少遍了。”本来是分头行动是看郎希的人在哪边,结果一上来两边都中;但如果只是这样,据点规模不算庞大的话,这边有枪的她和顾峋,另一边姜川和姜清桐,分开行动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再或者按部就班依次击破也可以,却在这个时候偏偏就出现了需要营救的茹素者,敌人可以等,但这个真的没法等了。 “不查地址了。”静默半晌,李恒安忽而开口,她抬起头,沉沉地出了口气,“别管红a住哪儿了,又不一定会真的再出什么幺蛾子,直接找他吧,就说定好价了,问出这边的具体情报,能动手就速战速决,解决不了就索性放下这边,先去芙荒,完了再折回来。” 顾峋略一点头:“有道理。” 联系了红a道明意思,红a似乎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联系自己,一时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直接定了地点见面,顾峋挂完电话,回头冲李恒安道:“说好了,走吧。” 红a这次约的地方偏城郊,路上穿过的旧工厂明显残留着已经过时的潮流气息,废弃的场地墙面斑驳绿树成荫,汽车一路碾过石子路向前行去,周围低矮的民房于荒芜中透漏着淡淡的生活气息,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住;到了约定的地点,顾峋拉下车窗朝外张望了一周,末了轻嘶一声,推门下了车微皱着眉:“红a的品位很多变呐。” 李恒安没下车,一手搭着窗框望着窗外,抿了抿嘴:“这次约的地方确实和上次差太多,或许他平时做事风格就这样。” “谁知道,”顾峋说着翻出烟盒叼出根烟点上,他倚着车身,抬头呼出口烟圈,朝不远处的路口张望着,“这都迟到好几分钟了。” 李恒安没回头,默默跟着他抽二手烟,后来终于忍不了了准备掏烟,结果这边烟盒还没摸出来,那边就听顾峋低低地骂了一声,李恒安转头望去,却见路口接连驶进来两辆黑色轿车,她随口问了句:“来了?” “不对不对,”顾峋音调陡然提了起来,“*他大爷没减速!” 他一边说着一边丢了烟火急火燎地回到驾驶座,大概是好习惯的原因,百忙之中不忘抽出空踩灭了烟头,李恒安看着那两辆车,神色渐渐变了,果然,这何止是没减速呐,这是踩足了油门撞过来! 打头的那辆眼看着到了车后,李恒安回过头,下意识一手扶上了顾峋的座椅背,她倒吸了口凉气,身边顾峋摔上车门,脚踩油门一打方向盘,汽车猛得冲了出去堪堪躲开了那辆车,李恒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狠狠拍在座椅背上,险些闪了脖子,颈骨“碦啦”一声,她转过头来扶着脖子龇牙咧嘴骂了句:“红a他妈的有病?!” “变卦了。”顾峋沉声应了句,身后第二辆车紧跟着追了上来,他瞥了眼倒车镜,继续道,“我就说约这儿看着不对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红a现在明显是想杀了咱们。” 两辆车不要命似的接连撞过来,顾峋一脚刹车甩尾过去,堪堪从两辆车中间划过,李恒安朝后看了眼:“你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吗?” 顾峋轻嘶一声,含含糊糊道了句:“还行吗,那天熟悉地形的时候没往这边走,就大概看了下地图。” “......” 黑车调转方向再次跟过来,李恒安注意到,顾峋七拐八拐之中在往返回的方向走,红a约在这边动手就是因为在有人有监控的地方有顾虑,只要他们能平安走到前边的居民区,差不多就算安全了,黑车从车身边狠狠刮蹭了过去,一声尖锐的声音,顾峋仿佛已经看到了花了的车身,跟着心疼地抽了口凉气,李恒安左右看着两辆车,不忘嘲讽一句:“又不是刮在你身上。” 这边顾峋一个没留神,另一辆车已经从右后方追了过来,顾峋车速太快,追过来的黑车只堪堪蹭了下车尾,饶是如此,车身仍是一个趔趄,李恒安一手撑住座椅堪堪稳住,没好气地笑了:“跟吸血鬼打交道这么久,结果死没死在吸血鬼手上,死于车祸?这死法也太敷衍了点儿。” 顾峋轻嗤,随口接了句:“你要是想赶在车祸之前死在吸血鬼手上的话说一声,现在还来得及。” 李恒安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别过脸去没有应声,顾峋顾不上看她,没听到下文还以为是自己玩笑开过分了,不怎么高明地找补了一句:“没事,我吃素的.....别死不死的了,死不了。” 李恒安也没解释,其实她是想到了以前看的电影里,吸血鬼一般吸血的时候,都是扣着后颈低头伏在颈窝,然后就.....李恒安轻咳一声,对自己生死攸关之间还能开这种小差无比佩服,她揭过话题状似无意地道了句:“哎,以前看的电影里吸血鬼都能单手挡住卡车,你能吗?” 顾峋幽幽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 事实证明这地方离居民区还是挺远的,地形也复杂,红a会约在这里见面也是一早就打算好的,身后两辆车还在穷追不舍,顾峋开着车七拐八拐地进了条巷子,两边似乎是废弃的民房,毛坯的砖墙残缺不全,半个人影都没有,李恒安轻啧一声,翻出手机:“报警吧。” “警察来不及。”身后两辆车暂时还没追上来,顾峋说着,一脚刹车踩下去,李恒安脖子又闪了一下,一句国骂堪堪憋在了嗓子眼,顾峋越过她一把推开车门,“下车,翻墙进去,你先脱身,你在车上我不好对付他们。” 第五十七章 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解开了李恒安的安全带,一把将人推了下去,顾峋事先也没跟她商量,李恒安完全是脑子比动作慢半拍的状态,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翻过了断墙躲了起来,听声音后面的两辆黑车已经追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眼,三辆车已经不见了踪影,李恒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峋口中的“对付他们”是什么意思,她暗骂一声,气急道了句:“不要命。”说着翻过墙朝前奔去。 放下了李恒安,顾峋在下个路口调转方向盘,跟的最紧那辆黑车冲出巷子没看见顾峋的影子,一回头发现身后的车正如盘亘的巨兽,一声轰鸣朝尾部撞了过来,司机神色大变,猛踩油门转过方向盘险险避开,身后另一辆车朝着顾峋冲了过去,顾峋调转方向避开,继续朝前奔去,两辆黑车依次调头,重新跟了上去。 前方道路逐渐开阔,刚才险些被阴,接下来两辆车都谨慎了不少,一边防着顾峋,一边附骨之蛆一般甩不脱,找机会朝前冲,顾峋倍感牙疼,周旋了大概有一二十分钟,离居民区越来越近,两辆车似乎也越来越急了,韩长旻的电话很不应景地在这时打了进来,顾峋按下接听:“有事说。” 似乎是察觉到他语气不对,韩长旻疑声道:“你在干嘛?” 顾峋轻哂:“在跟两个小年轻飙车。” 韩长旻:“......” 身后一辆黑车绕到右边,眼看就要追上来,顾峋倏尔减了速,一打方向盘猝不及防朝他挤了过去,黑车大概是没想到,下意识转了方向,却仍是被顾峋狠狠刮了一下,无比狼狈地跄上了马路牙子,韩长旻听到了这边的声响,声音沉了下来:“究竟怎么回事?” “简单地说,”顾峋看了眼倒车镜里暂时卡在马路边上的黑车,继续道,“我在被人追杀。” 韩长旻:“......被人追杀你还接我的电话?” “怎么?濒死的人不配做你的朋友?” “别他妈贫了,”韩长旻破天荒地骂了句,“你能脱身吗?” “还成吧,”另一辆黑车已经追了上来,顾峋慨然,“说实话韩长旻,你这辆车真不错。” “活着回来,车你开走。” 顾峋笑出声来:“你说的。” “我说的。” 挂了电话,他审视着倒车镜里的车,他急了,却也更谨慎了,不出意外的话,下次进攻一定是快准狠,豁出命的那种,顾峋咬了咬牙,身后的黑车在等待着机会,难办。 差不多也二十多分钟了,顾峋不由地跑了个神,也不知道李恒安这会跑到哪儿了,身后黑车猛然加速跟了上来,顾峋眉目一凛,正要转动方向盘的时候,前方不远处一道影子疾速闪进了视野里,顾峋一愣,那是一个骑着摩托车戴着头盔从旁边路口冲出来的人,前后不过一秒钟,顾峋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不是李恒安吗?! 身后的黑车似乎也没料到这样的场景,明显迟疑了一下,下一瞬,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李恒安驱车冲过来,一手握着车把,腾出另一只手,人狠话不多地从衣袋中掏出了临走前顾峋交给她的枪,举枪瞄准了黑色的轮胎。 李恒安仿佛化身持剑的骑士,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恶龙的城堡,坐在城堡里握着方向盘的顾大爷守望着骑士,不合时宜地想:她哪来的摩托车?! 一声闷响,轮胎应声瘪了下去,黑车不受控制地甩出去撞上了旁边的路灯杆,顾峋目瞪口呆,这一枪,他怎么也没想到真能打中。 李恒安骑着摩托车掠过他的车窗,抬手打了个手势,不及多想,顾峋驱车跟了上去,再往前走一段便进了居民区,身边人车逐渐多了起来,李恒安在街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停下摩托车,身后跟着的顾峋停下车,她大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别耽搁了快走吧,我刚才捋了一下思路,现在能想到的最坏的可能性就是,郎希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咱们来潘城的情报,然后和红a的信息对上了,两边一合计,就对咱们下手了,除此之外,红a突然变卦还下这样的死手似乎没有更合适的理由了,现在那两个杀我们的人没得手,肯定第一时间通知红a,咱们得赶在红a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找到他。” 顾峋的思维明显还停留在李恒安刚刚突然出现、骑着摩托车一枪爆了轮胎的场景,根本没听见她几乎不喘气说的这么一大串,他叹为观止地看着李恒安,从一堆问题里挑挑拣拣,最后问了句:“李憨,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吗?” “......”李恒安忍了忍骂他的冲动,其实想想也情有可原,毕竟自己也挺吃惊的,于是她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句,“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能完成这种大片级别的高难度动作。”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运气好吧。” 车子驶上了公路,李恒安耐着性子又絮叨了一遍,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地图:“别耽搁了,前面左拐。” 顾峋会意,确实,按照红a的性格,这种时候确实应该挑一个最近的地方呆着,方便掌握情况,他的四处房产,前面金水路的那处最近,顾峋七拐八拐地绕开行人,尽量快地往前赶去,抽空睨了眼身边扒拉地图的李恒安:“嘶,不是让你走了吗?你哪来的摩托车?” 李恒安掀了他一眼:“我从那个废工厂后墙绕过去,到了条不认识的公路,路口有家汽修店,出租二手摩托车,按天租;我是路不熟,看着地图找了回来,我要是路熟,回来得更快。”说完顿了顿,又道,“回头让韩长旻给我报销,这事儿完了我还得回来一趟,把车还回去。” 顾峋神色一言难尽:“不是,那你干嘛回来,你要是那一枪没打中,那车调了头,你一辆破二手摩托拿什么跟那小轿车正面刚?” 李恒安轻嗤,揭过了自己前面的担心,直接开始了后半段的摆事实讲道理:“我那时候捋完思路,确实想过直接去找红a,还节省时间,但后来转念一想,现在都已经撕破脸了,就我自己去干嘛?送人头?绑架威胁这种事,怎么说也得两人以上的团伙才有胜算是不是?所以我就折回来救你了。”她语重心长地看了眼顾峋,“不用谢。” 顾峋干笑两声:“话说回来,从来没听你提过你会骑摩托车啊,什么时候学的?” 李恒安收了手机,转头打量着路口的指示牌,漫不经心地调侃了句:“怎么,韩长旻调查我的时候漏了这一段?” “......” “高三暑假的时候,”李恒安一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前面路口右拐就到了——那时候没事干就想找份暑假工,于是就找了家汽修店,有时需要送货什么的,就跟老板学了骑车。” 绿灯亮起,顾峋一打方向盘转过路口,神色复杂:“......汽修?你爱好还......”李恒安面无神情地看了他一眼,顾峋继续道,“......挺广泛的。” 那是个有点年代的小区,门禁也不严,两个人驾车毫无阻碍地来到了红a楼下,临下车前顾峋从车前面摸了个小摆件,李恒安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也没来得及问,上了二楼,找到218室,李恒安还在寻思着怎么开门的时候,顾峋已经从小摆件身上取下来了一根装饰用的金属丝,然后他在李恒安半是震惊半是钦佩的目光中将金属丝捋直,捣进了钥匙孔。 李恒安本能地朝四周鬼鬼祟祟地打量了一遍,好在空旷的长走廊没有人经过,走廊尽头的监控也已经坏了,将断未断的电线吊着岌岌可危的摄像头,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顾峋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不多时,一声细微的声响过后,他朝李恒安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敲了敲门。 李恒安完全没有看懂顾峋的操作,毕竟这种溜门撬锁的行为她是平生第一次,根本来不及沟通,但门已经敲了,不及多想,她抬手一把按住了猫眼。 顾峋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来。 门内不出意外地没有人应声,李恒安伏在门上,同顾峋交换了一下眼神——脚步声,有人朝门走过来了。 越来越近,红a似乎也特意放轻了步子,脚步声很近了,逐渐停下,顾峋打了个让开的手势,然后一手握上门把手,在李恒安离开门的瞬间猛得将门推了进去。 一声巨响,与此同时的是红a的闷哼和柜子倒地的声音。 顾峋扑食的恶犬一般窜了进去,李恒安后脚跟着进了门,谨慎地探头看了眼门外,确认没什么状况后反手拉上了房门。 门内,红a捂着脸还没来得及从翻倒的鞋柜旁边站起身,便被顾峋一记飞踹干脆利落地再次放倒,顾峋大步走过去,顺手抽了件旁边椅背上搭着的衣服,红a抬手撑着墙试图站起身,顾峋上去一脚踩在了他膝盖上,红a终于还是没忍住痛呼出声,顾峋两步绕到他身后屈膝顶着他后背,一甩衣服捋成根布绳,三下两下缚住了红a的双手。 一通动作行云流水,李恒安心说,这绑架威胁,哪用得到两个人啊。 顾峋在后面一脚踩着红a跪倒的小腿让他没办法站起身,他轻出口气,抬手拂了把额前散下来的碎发,笑道:“红a,说说吧。” 第五十八章 红a倒抽了口凉气,平定了一下气息,冷笑:“动作够快啊。” 三好公民李恒安跟着顾峋过了把入室绑架的瘾,索性做戏做全套地将旁边的椅子拖过来坐下,摆出个非常老道的笑来,冲红a一伸手:“手机呢?” 顾峋看着李恒安,莫名觉得她在这方面真是无师自通,天生一块打家劫舍的好料。 红a被压制着,示意了一下旁边茶几上摆着的手机,李恒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伸手将手机拿过来,眼皮也不掀一下:“密码。” 红a报了一串数字,李恒安解了锁,来回翻了翻,没发现疑似“安排下一步”的信息,她四周扫了眼,末了冲顾峋递了个眼色:“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第二部手机。” 顾峋内心笑了,面上十分配合,很“小弟”地搜了遍红a的身,什么也没有,确实是只有这一部手机,李恒安略一点头,看来是还没来得及安排什么,红a的手机上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备注大多都是乱码,看不懂,李恒安看着他玩味地笑:“记忆力不错?” 红a眉尖动了动:“你们想要什么?” “他们没跟你说吗?”李恒安一挑眉,“那些指使你杀我们的人,没跟你说我们之间结过什么梁子吗?” 红a不应声。 顾峋在他身后微俯下身,腾出一只手虚搭在他颈动脉的位置,放慢了语调道:“那些人让你杀我们,给了你什么?” 顾峋手上没用力,红a却本能地升起股浓浓的危机感,略一斟酌,他如实道:“......许诺给我新药的配方。” 顾峋嗤笑一声。 没跑了,郎希的人,肯给他这个,说明红a活不长了。 顾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他颈动脉的位置,继续道:“带我们去找他们。” 红a寒着脸看了李恒安一眼:“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那你知道什么?”李恒安看着他道。 “我......” “别急,”李恒安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来,“想清楚了再说,好歹是跟我们打交道多年的人.......你是否真诚,关系到你能不能活到明天。” ——当初他们能虚虚实实地撒个谎骗红a,红a如今就也可以不跟他们说实话,他们这边必须敲打他,让他相信自己和那伙开发新药的人相斗多年了,知根知底,红a要想沿着真相的边缘编造一套谎话,就得掂量清楚,他不知道他们有多了解对方,任何一点差错,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思量良久,红a终是轻出了口气,他垂下眉目,声音低了下去:“有两个人,一个叫唐昭臣,不到二十岁,前段时间才回来,另一个叫伯衡,大概二十多岁......” 说到最后,红a沉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具体位置了,我的人是跟过,但基本都会被甩掉,找不到他们具体在哪。” 同顾峋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恒安将手机丢给他:“打电话。” 北郊环川路,仓库。 “红a那边怎么样?”伯衡在唐昭臣身边坐下随口道。 唐昭臣抱着手机打游戏,头也不抬:“说他自己安排,办妥会给咱们回信,让咱们少干涉他。” 伯衡一愣,凑过去道:“不是,你意思......你没安排人看着?” “合适吗?”唐昭臣百忙之中抽空掀了他一眼,“刚给了红a名单,说好了撤回留意他的人,这时候他在给咱们办事,咱们要是毁约派人监视,万一被红a逮到,这事还怎么办下去?” “那以后呢?” “以后.....”唐昭臣轻出口气,坐直了身体,“以后再说吧,有没有监视的必要还不一定呢。” 明白了他的意思,伯衡一扬眉:“那就得找新的货源了。” “总有办法的。”唐昭臣但淡淡应了句,屏幕中亮起胜利的字样,他退出游戏切到聊天界面,也没信息进来,伯衡起身自顾自去旁边的冰箱拿了杯封口的红色液体,插进吸管,唐昭臣没抬头,听见声音随口道了句:“你说你什么癖好,喝口血还讲究个仪式感,为了你我们还得买台封口机,走哪带哪。” “这算什么仪式感,这不是图方便吗,”伯衡说着转过身,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笑道,“看,像不像蔓越莓汁,带着这个出去一点也不奇怪。” 唐昭臣冷哼一声。 伯衡迈步过来道:“话说回来我还没问你,你昨天晚上怎么跟红a说的?” “我说给他新药的情报,”唐昭臣回过头,看着他应道。 伯衡一哽:“......这么豁得出去?” “那何止啊,”唐昭臣就笑,“我已经给了他一部分buck的资料。” “......”伯衡兀自摇着头,坐下身悠悠道,“活不长了活不长了.....然后呢?” 唐昭臣眉梢一挑:“然后?这些筹码还不够吗?” “嘶,够是够了,你都开到这一步了,红a心动了也说得过去,只是......”伯衡微眯双眸,晃着手里的杯子,语调渐缓,“以红a的性格来看,似乎还差点意思。” 话应刚落,唐昭臣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红a。 接起电话,唐昭臣听红a说完,静默了半晌,末了应了几句,然后报了这边的位置,伯衡神色一动,待唐昭臣挂了电话疑声道:“怎么了?” “啧,他们那边不太顺利,花了好些功夫,现在在追人。” “正常,”伯衡微微颔首,“毕竟对付的是个吸血鬼,还是个跟制裁者家族混一挂、经验老道的吸血鬼,自然会麻烦点。” “更何况还有个李恒安。” 伯衡一撇嘴:“然后呢?红a要这边的地址做什么?” 唐昭臣冷嗤一声:“因为情况麻烦,所以临时加了码,价格提高三个点,事后要buck的全部资料,还要我们的具体地址。” “趁火打劫呐——”伯衡慨然,继而话锋一转,“不过不大像红a的作风。” “动手给咱们做这些事更不像他的作风,”唐昭臣扬了扬嘴角,“作风这种事嘛,又不是一成不变的。” “哎,我刚才问你的,红a就是因为你给的那些东西才点的头?” “也不全是,还有其他因素。” “嗯?” 唐昭臣转眼看着伯衡,半合双目:“我找到了他家人的具体住址。” “你拿家人威胁他?”伯衡从善如流问了句,顿了顿兀自否定道,“不对,红a肯定不吃这一套。” “不是性命,是红a更在意的事,”唐昭臣笑意淡了下去,他眼神逐渐沉了下去,“我骗他说,他的母亲在找他。” “???”伯衡的神色一言难尽。 “听起来是挺不可思议,我拿他母亲的性命威胁他都没这个有用,红a不想见她。”唐昭臣淡淡道。 “他是很痛恨她吗?”伯衡面露费解,“我知道他小时候和继父不和所以从家里跑了出来,说白了,如果他母亲护着他,他至于从家里跑出来吗?可是他如果只是纯粹不想见她,怎么说也在潘城混了这么久,就算你告诉了她具体地址,红a也有一万种方法不去见她吧,更有甚者,说句不怎么算人的话,如果真的是极其痛恨,他大可以安排人处理了她不是吗?” “如果真的是极其痛恨反而好办,可钝刀子剌肉才是最难受的,红a对他母亲的感情......怎么说呢,类似于如果我拿她的性命威胁红a,红a不一定会为之所动,但是在这之后肯定会杀了我,可是我如果让她来见他,”唐昭臣说着顿了顿,“红a应该是再也不想和她有任何牵扯了。” “......这会让他很痛苦。” “痛苦?”伯衡眉梢一挑,“都是个成年人了,还会畏惧小时候的痛苦?” “痛苦的根源在于矛盾和逃避,当然,一个身心健全的成年人应该能处理这种感情,”唐昭臣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像一头成年的大象,怎么说也不应该被幼时的锁链束缚。” 夜风猎猎的晚上,红a听完唐昭臣的话,静默良久,他沉目望着远方渺无星辰的夜幕,缓声道:“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唐昭臣无声地笑了。 红a的声音沁着彻骨的寒意:“我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不想知道、也不想处理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我希望她活着,但是在我的生命里像死了一样。” 唐昭臣静静地听着。 人呐,人呐。 天色阴了下来,沉沉的雨云压着苍穹,一片暗沉,李恒安坐上驾驶座,顾峋将被绑着手的红a塞进车后座,自己跟着进去坐在了他身边,朝着唐昭臣电话里报的那个位置驶过去,红a面无神情地抬头看了眼天色,啪嗒一声,车窗上晕开一小片水渍,灰色的天空落下雨来。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三人到地方时雨已经停了,潮湿的空气中混着股淡淡的泥土气味,顾峋掏出红a的手机,一边拨号一边道:“跟唐昭臣说,我和李恒安已经被你控制了,你现在到这边来有事要和他谈,让他出来见你。” 红a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照着他的话说了。 电话另一边唐昭臣思忖良久,终是松了口。 挂了电话,顾峋解开红a手上的绳子,意有所指地道了句:“你的人给你汇报工作进度的时候,应该提过我们怎么废了你的车吧。” 李恒安顺着顾峋的话,笑得恰到好处:“我会一直看着你们,你要拎得清,只要你配合,我们针对的不是你,只是唐昭臣。” “我知道。”红a没看她,低头活动着手腕沉声应道。 路边的待开发区一片荒凉,红a身后微湿的地面上延伸出一串渐长的脚印,他的腿明显还没回复,走起路来有些趔趄,他在一片空地中站住了步子,抬手扑了扑肩上的灰尘。 第五十九章 不远处的仓库门前,唐昭臣露了头,红a抬头看他一眼,也没着急上前,自顾自翻出烟盒点了根烟。他抬头呼出口淡淡的烟圈,看着在面前不远处站定的唐昭臣,唐昭臣冲他一摆手笑道:“a哥,人已经拿到了,筹码也已经加过了,怎么?还有什么需要和我谈的?” 红a淡淡地望着他,不疾不徐道:“答应我的事,能做到吗?” “自然。” “我专指的那一件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得到我的任何消息,唐昭臣,能做到吗?” 唐昭臣有一瞬的迟疑,倒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想不通他为什么特意来强调这件事,他望着红a,眉尖微动,红a的眼神很值得玩味,他的眼底浸着一抹深沉的黑色,仿佛万年不见阳光的深渊,他望着他,依旧是素日里这副神情。 唐昭臣点头,理所当然道:“当然,至少不可能从我或者我的人这里得到任何消息。”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其他任何人,也不可能从我这里得知她在找你。” 微风起,远方地势起伏的死角,李恒安举枪,默默对准了唐昭臣的右腿,顾峋压低了声音:“稳吗?”李恒安指尖搭上扳机,“安静。” “很好。”红a微微颔首,接着,他再次抬起眼来,他的声音很平静,“走。” 唐昭臣一怔,红a又重复了一遍:“走。” 电光石火间,唐昭臣猛得反应过来,转身朝仓库奔去,几乎同时,李恒安扣下扳机。 鲜血迸溅,子弹擦着唐昭臣的小腿划过去,唐昭臣身形一震,一个踉跄堪堪稳住步子,身后红a迅速跟了上来,紧咬着牙,一手扯着唐昭臣的衣袖冲向仓库。 李恒安站起身骂了声:“红a反水了!”顾峋起身追了上去。 红a和唐昭臣冲下阶梯奔向仓库大门,哐啷一声,大门被猛地冲开,唐昭臣脚步未停一声厉喝:“乾涛!丞彬!” 跃进仓库,唐昭臣回身将红a甩到身后,猛然刹住步子,抬手一巴掌重重推上了仓库厚重的铁门,轴承一声尖锐的嘶鸣,门外的光线迅速褪去,却在最后一刻戛然而止,千钧一发之际,顾峋追身上前一脚踹开了仓库门,唐昭臣向后趔趄了两步,堪堪站住,顾峋微喘着气站定步子,不待唐昭臣有下一步动作,李恒安紧跟着出现在顾峋身后,抬手举枪:“王相之!” 身后仓库的大门被重重推到墙上后逐渐回弹,角落细碎的尘埃荡起,顾峋平定了一下气息,冷笑:“还是慢了一点儿啊。” 唐昭臣站定,视线越过顾峋看向李恒安,依旧端着素日里面对林一帆的那副笑意:“恒安姐,好久不见呐——”他说着望向她手里握着的枪支,放慢了语调,“似乎多了件不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王相之。”李恒安又叫了一遍这个名字。 唐昭臣挑眉,笑意玩味:“恒安姐,你应该知道我叫什么的。” “我最后再叫一次你这个名字,”李恒安的枪口瞄准了他心脏的位置,她的声音沉了下去, “唐昭臣,这半年来你不该以这种方式欺骗一帆。” 唐昭臣眼底隐隐泛起警戒的光,他留意着李恒安手上的枪,缓缓道了句:“大老远跑过来,应该不止是为了说这句话的吧——” 顾峋睨了眼李恒安的脸色,眉尖微动,轻喊了声:“李憨。” “我知道。”李恒安应声同时,手中的枪支已经迅速转过去瞄准了唐昭臣的右肩,扣下扳机的前一瞬,上空倏尔有阴影覆下,李恒安和顾峋几乎是下意识抬头望去,两个身影从上空扑袭而下,顾峋眉目一凛,一把推开李恒安同时错步向后退去。 唐昭臣和红a看准间隙,脱身而去。 扑袭而来的二人攻击落空,落地站住步子,一左一右扑向顾峋和李恒安,李恒安一刻未停后撤一步,抬手举枪,子弹破风擦过男子的颈侧,刷然带出一道血线,男子动作一顿,李恒安旋身避开攻击,红a和唐昭臣已经彻底没了踪影,男子没有恋战,越过李恒安朝仓库深处奔去,李恒安没顾上追他,回头看向顾峋这边,“碦啦”一声,被顾峋钳住脖颈的男子脑袋沉沉低了下去,顾峋松手,尸体应声扑倒在地,李恒安的目光毫无阻碍地落在顾峋脸上,对上他乍现的血瞳。 顾峋沉沉地望了她一眼,转身朝仓库深处奔去:“别耽搁了。” 穿过七拐八拐的走廊,唐昭臣一路直奔buck的实验室,身穿白大褂的医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冲进来,唐昭臣推了他一把:“去找伯衡,快走!” “究竟怎么.....” “伯衡!”唐昭臣一声疾呼,手上动作丝毫没慢,他一时也顾不上身后的红a,自顾自四处翻着柜子,他知道这里哪些东西易燃易爆——这个实验室留不得了。 伯衡推门而入,看看唐昭臣,看看一片狼藉的实验室,又看看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红a,他眨眨眼:“唐.....” “妈的!”唐昭臣一把将乘着溶液的玻璃桶翻到在地,碎玻璃哗然四散,他额前青筋突起,“这破地方太隔音了是不是?!顾峋和李恒安都到门口了!带着医师先走!姓韩的给了李恒安枪!我们这边得护着这个废物,人手不够!” 伯衡彻底噤了声,一把扯过懵然状态的医师朝后门奔去,混乱之中,医师一边被他拉着,一边慌忙伸手拿起了桌角的《圣经》。 放满试剂瓶的高木架被唐昭臣猛得推到,刺鼻的气味随着玻璃的碎裂声飘散开来,红a躲过迸溅的碎玻璃退出实验室,唐昭臣退到实验室门前,划燃了火柴挥手丢向了满地的狼籍。 一声轰然,腾腾大火席卷而起。 仓库平时人并不多,唐昭臣他们也不怎么打理,走廊两边搁置了不少杂物,唐昭臣和红a一前一后奔向后门,火舌冲出实验室一路蔓延上走廊,肆虐吞噬着两边的东西。 膝盖一阵一阵的钝痛,红a一手撑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跟着唐昭臣,微喘着气,浓烟泛起,一口烟呛进嗓子里,他脚下不稳跪倒在地,掩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同时,身后一声脆响,燃着的木架迎头倒了下来。 唐昭臣闻声回过头去,炙热的火海中已没了红a的影子,唐昭臣一愣,试探出声:“红a?” 悉悉索索的声音自脚下传来,红a拨开焦黑的木架,强撑着从废墟下爬了出来,唐昭臣看见他胸前晕开的血迹,心下一寒,红a动作迟缓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被断掉的木头豁开的伤口,深色的血污渐浓,他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末了,他缓缓抬头,看向了唐昭臣,他的神色近乎平静,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瞳孔深处,他不闪不避地望着他:“别告诉她关于我的任何事,永远。” 唐昭臣神色一动:“哪怕是在你死后?” “哪怕.....是在我死后.....”红a的声音低了下去,气息渐弱,他低下眉眼,望着火焰的目光逐渐散了聚焦,面前跳跃的火焰轮廓愈加模糊,到最后化做一片暖融融的光晕。 唐昭臣顿了顿,转身继续朝前走去,却在这时,身后异响乍现。 浓烟顺着走廊朝外滚滚涌出,顾峋越往里走神色越凝重:“唐昭臣把这地方烧了。” 两人小心地穿过火势最猛的地方,那是一个房间的门口,火焰显而易见是从这里涌出去的,前方的走廊横跨着一个翻到的木架,顾峋挑了个几乎没怎么燃着的地方,抬手一把将木架掀开,腾出一条路来,火星迸溅而起,李恒安后退一步避开,走廊没开灯,光线很暗,直到木架掀过去,她才看见前方不远处立着的唐昭臣——还有他脚下躺倒的红a。 “顾......” 一声还没来得及喊出来,顾峋已经迈开步子冲了上去,几乎同时,李恒安举枪,准星对准了唐昭臣,顾峋的身影就徘徊在准星附近,她咬了咬牙,努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却到最后还是没敢按下扳机。 唐昭臣听闻声响,转身便见顾峋已经冲了过来,不及多想,他随手抽了根身边杂物堆里横插的铁棍,瞬息之间,顾峋已到面前,一手虚握成爪猝然挥向唐昭臣脖颈,唐昭臣疾速向后退去,手中的的铁棍猛然挥向顾峋腰腹之间,顾峋堪堪止住步子,铁棍尖锐的断口仍是在他腹部豁开一道狰狞的血痕,皮肉翻卷鲜血迸溅,唐昭臣趁顾峋停顿的间隙,快步向后退出,两米开外,他甩手丢开铁棍,一把拉上了走廊中间横隔的铁门。 顾峋几步上前,却晚了一步没能拉住,铁门上锁,顾峋低头看了眼门锁,没法下手,他低低地骂了声,后退一步一脚踹向了门锁,身后是李恒安跟上来的声音,顾峋头都没回:“去看看红a,别让他死了!” 走廊里光线昏暗,再加上泛起的浓烟,以李恒安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身上的伤,听顾峋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吼,李恒安便也没顾上去细细考虑为什么刚才的交锋顾峋动作慢了,她在红a身边蹲下身,抬手按上了红a的颈动脉,一秒,两秒...... 李恒安怔了怔,末了抬头看着顾峋:“......不行了。” 顾峋狠狠踹了脚纹丝不动的铁门,低沉的声音中仿佛压抑着什么:“再仔细看看,能不能救,他知道的事情多了,不能就这么死了!” “没法救了.....”李恒安蹙起眉,声音有些急了,“已经.....” “他凭什么!”顾峋低吼出声,一掌拍在了铁门上,“他凭什么就这么死了,多少被毒品害死的人,死得比他惨一千倍一万倍,他凭什么就这么随随便便死了?!” 李恒安摇着头:“我知道,我知道这么说,但是.....”话音戛然而止,灰暗的墙角,她不经意间看到了被唐昭臣丢下的铁棍,铁棍锋利的断口上沾染着殷红的血迹。 嘀嗒——血滴落的声音。 李恒安愣愣地顺着血迹望了过去,目光停留在顾峋脚下,嘀嗒,又是一声,鲜血滴落在血泊中。 第六十章 她抬起头,顾峋腹部豁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他紧抿着唇,脸色煞白,李恒安猛然起身过去一把拉住了他砸向铁门的手,方才的焦急和慌乱瞬间沉寂了下去,她定定地望着顾峋: “走。” “唐昭臣他们就在对面......” “走!”李恒安不由分说地扯着顾峋转身朝外走去,“再不走你就等着死在唐昭臣前面吧。”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顾峋瞥见她的神色,眼神一滞,终是让了步随她离去。 方才烧得最厉害的那间房火势已经减了下去,李恒安拉着顾峋路过那里时,顾峋余光倏尔瞥见了门前滚落的一个小瓶子,电光石火间,他神色倏尔变了,接着迅速俯身捡起了那个瓶子,李恒安回头,微微蹙眉:“怎么了?” 顾峋敛了敛眼底的震动:“没事,”他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手里的瓶子,冲李恒安干笑一声,“没什么,差点摔。” 李恒安叹了口气,放慢步子抬手挽住了顾峋的手臂,扶着他朝前走去。 迈出仓库大门,微凉的空气迎面灌进肺里,一口气喘上来,顾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伤口的痛意,但随之而来的是更糟糕的东西,他下意识拉住了李恒安的手腕,李恒安回过头,一眼便看见顾峋血色的眼眸。 “你.....”李恒安眉尖一颤。 “没关系,”顾峋喉结滚动,低下眉目看了她一眼,“极度饥饿或者受伤的时候,就会这样,意志力会受影响。”他说着不自觉间靠近了李恒安,——仿佛一块微凉的玉石,让人逐渐镇定下来——他声音很轻,“还好这个时候你在这儿。” 李恒安没有接他的话,稍稍别开视线,扶着他朝车里走去,她抬手拉开车门小心地将顾峋推进去:“你忍一下,我们现在去医院。” 顾峋倏尔拉住了她的手,他冲李恒安摇头,声音有些艰涩:“我现在.....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这种伤口要不了我的命,但是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顾峋没有继续说下去,李恒安看着他眼底的隐忍,莫名地想起了那日顾峋说过的话。 ——那太热烈了,会让人畏惧。 心下泛起股说不出的难受来。 李恒安敛了敛神色的异样,略一点头,别过脸去应了句:“好,我们回酒店,我带的有处理伤口的东西。” “嗯。” 不知道是因为伤口还是其他原因,顾峋的呼吸很沉重,一路上李恒安默默听着,用力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乎泛青。 到了酒店,李恒安停好车,转头看了眼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厅,末了回头冲顾峋道:“等我找找东西。”她下了车,从后备箱翻出来件不知道是顾峋还是韩长旻的衬衫,然后用衬衫遮住顾峋腹部的血迹,半抱着他的腰捂着伤口,热恋的情侣一般走进了大厅。 二人就这么一言不发,低调又尴尬地一路回了客房,顾峋不合时宜地觉得,这伤受的值了。 回了房间,李恒安反手锁了门,其实顾峋也没矫情到受个伤需要人扶着走的地步,但他还是及其配合地装残,任由李恒安扶着走到了沙发旁。 李恒安放下他,快步回房拿了背包,翻出消毒水和止血棉,小心地拿开衬衫查看着他的伤口,顾峋能感受到她动作的微微颤抖,他想说点儿什么缓解气氛,却酝酿了半天也没憋出句合适的话来。 顾峋心下叹了口气。 其实李恒安处理伤口的娴熟程度远不如自己,顾峋也没吱声,但是转念想想也是,遇见自己之前,李恒安过的是什么日子?正常人受这种伤的概率太低了,受伤了也是去医院,谁闲着没事自己在家处理。 李恒安缠绷带下手挺重的,顾峋咬着牙默默忍着,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出声提醒的时候,李恒安忽而开了口:“需不需要我放点血给你?” 顾峋一愣,倒不是因为话的内容,他诧异自己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淡淡的鼻音,李恒安仍然低着头,从头到尾和他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仿佛是在避着自己。 顾峋逐渐回过味来,于是权当自己没听出异样,状似无意道了句:“不至于,你在这儿就够了,这里也没别人,其实我状态还好。” “嗯。”李恒安点了点头,伤口包扎好,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道了句,“我去洗个手。” 她带上卫生间的门,在镜子前抬起头,看见了自己微红的眼睛。李恒安吸了吸鼻子,打开水龙头冲洗着手上的血迹,血迹有些干了,并不容易洗,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融入冰凉的水里,刚才压抑着的情绪仿佛在心里豁开了个口子,一发不可收拾,她一遍一遍冲洗着手上的血,默默咬着牙。 以前也是这样的吗?过去的四年,受过多少次这样的伤,受伤之后因为抑制吸血冲动,又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顾峋......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受了伤......都是自己一个人躲着吗? 一声抽泣,李恒安沉沉地低下头,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啜泣声,她下意识抬手想擦一下脸,却看见了手上还没冲洗干净的血迹,她轻出口气,手上动作顿了顿,轻轻地用手腕蹭了下眼角,压抑着,隐忍着,胸口仿佛堵了团东西,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她在水下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手,指尖被她揉地几乎发红,李恒安在哗哗的水声中哭出声来,因为顾峋身上的伤,因为他内心的悲戚和介意,因为他那时看向自己的眼神。 自己......似乎有点喜欢顾峋了。 末了,李恒安擦了把脸,敛了敛眼底的心疼,转身走出卫生间,却一开门险些撞上顾峋。 李恒安堪堪刹住步子,微怔。 顾峋一手撑着门框,脸色苍白低头看着她。 她恍然回过神来,声音微颤:“你不好好坐着来回跑什么?” 顾峋垂目望着她,眼底泛起丝淡淡的复杂,他轻声道了句:“我听见你在哭。” 李恒安眉尖微蹙,没忍住眼泪,她有些慌乱地低头别开了视线,顾峋缓缓抬手,扶着她的后颈将她轻轻拢进了怀里,李恒安摇头出声:“没事,我没.....” “是我需要你,”顾峋的声音很低,他没有放开李恒安,继续道,“是我现在需要你,别离我那么远。” 房中没有开灯,窗帘拉着,光线并不算明亮,顾峋知道,从他上次放弃了那支红色的玫瑰花时就应该清楚自己心里划下的界限了,但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因为一片黑暗中对自己“准则”的逃避,又或许是因为受了伤意志力大打折扣,他第一次如此想不管不顾地靠近李恒安,哪怕自己是吸血鬼,哪怕自己是靠人类鲜血为生的特殊存在,哪怕......李恒安会介意自己的身份。 似乎都不重要了,暂时的,为了靠近那份天光,似乎都不重要了。 天色渐晚,顾峋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伤患,倚靠在床头柜上一口一口啜饮着李恒安下楼买的热豆浆,李恒安已经缓了过来,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得了,伤的不是手也不是肠胃,喝得这么矜持。” “......” 顾峋仰头一饮而尽,将纸杯随手揉成团,抬手一个标准的三分姿势将纸杯抛进了远处的垃圾桶,回头无比自然地朝李恒安卖了个乖:“牵一发而动全身嘛,伤口毕竟才刚包扎好。” “疼就好好消停会儿,垃圾我会帮你丢。” 顾峋就笑:“这就不用了,跟我说说话吧,转移一下注意力。” “说.....说什么,”李恒安面露思忖,“我给你讲讲怎么打游戏吧,你下次就不会被庄扬虐了。” “没关系,他虐我你帮我报仇虐回来不就得了,”顾峋凑过去,“跟我说说别的吧,讲讲你的事,话说你是怎么认识于医生的啊?韩长旻只跟我提过似乎是于医生在医院里注意到了你,其他也没详细说,你讲讲吧。” 李恒安轻嘶一声:“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听听白衣天使是怎么收服小混子的。” “......”李恒安默默看了眼他身上的伤,很大度地没跟他计较这句话,随口道,“也没特复杂的事儿,就是大一那会儿,我们专业有个不长眼的喜欢我,”她说着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这个表述不怎么对,于是改了口道,“有个男生喜欢我,但是办的事比较不长眼,我都拒绝过他好几次了,说得够绝了都差点骂人了,结果死性不改,四处跟人说我是他女朋友,我忍他很久了,后来一次班级活动,他跟别人起哄,还想动手摸我脸。” 顾峋内心憋了口郁结于胸的恶气,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于医生的事,居然还牵出这么一段让人不爽的历史,但是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不爽,于是强行端着副云淡风轻的脸:“然后呢?” “然后被我一个过肩摔放倒,”李恒安轻出口气,“断了两根肋骨。” 顾峋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整个人由内而外的畅快,由衷道了句:“摔得好。” 李恒安轻嘶一声:“其实我原本就没下太狠的手,谁知道他身板那么脆,轻轻一摔就断了两根肋骨,后来没办法,学校调解这事儿,我跟着去了医院。” 听到这儿顾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一波三折地“哦”了一声:“我本来以为你是生病或者受伤去的医院,然后于医生看见你心生怜悯想要开导感化你之类的烂俗情节,没想到你是因为打了人才去医院,这个展开......很清奇啊。” 第六十一章 “先别急,”李恒安轻嗤一声,“后来是受了伤,不过是在医院里面受的,我在医院里遇见了那个男生的妈妈,跟他一个模子的不讲理,知道我打了他儿子之后上来打了我一巴掌,我当时压根不知道那个来势汹汹的女的是他妈,完全是凭借本能虚躲了一下,但他妈指甲太长了,还是刮到了我的脸,”李恒安说着略一挑眉,“我当时挺窝火的,但是秉承着尊老爱幼的原则,我看这好歹是个长辈,就也没做什么,只是把事情说清楚了,估计是当时比较凶,他妈有点儿怂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李恒安说着,淡淡笑了笑,“然后于医生就找上了我,本来不是她的科室,但那天她帮朋友值班,大概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过来帮我处理脸上的伤,似乎是怕留疤所以处理得格外小心,还嘱咐我一定要按时去找她换药,我本来嫌麻烦,但架不住她打电话催,然后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 “是于医生主动走向了我,”李恒安的笑带着毫不掩饰的暖意,“她后来跟我说,我这个年龄的人不应该有那样死气沉沉的眼神,还说她总觉得自己命中注定应该有个女儿,我又和她特别投缘,”李恒安笑了声,“我刚开始还开玩笑说现在心理医生都流行这个套路了吗,但后来一天天的,就觉得......她是真的对我特别好。”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李恒安脸上的笑逐渐淡了下去:“我是在遇见她之后,才再一次成为一个鲜活的人。” 顾峋静静听她说着,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到最后,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样美好的人,已经消逝了。 当天晚上李恒安睡在了顾峋身边,占着床小小的一角,背对着他,很安静地睡着,凌晨顾峋醒来是因为手臂麻了,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李恒安不知何时已经枕上了自己的手臂,现在整个人近乎是蜷在他怀里的状态,当时顾峋就觉得,哪怕第二天醒来这条手臂截肢也值了,于是毅然决然地没有叫醒她,一歪头自顾自继续睡了。 芙荒。 山里的夜晚和城市非常不一样,看得见漫天的星辰,相应的,整条长街灯光渺渺,只有不远处的路口吊着盏昏黄的路灯,蛾子在这仅有的光源旁聚了一团,扑棱着翅膀乱飞;正对路口不远处的民宿二楼,苍白的月光透过窗子倾泻而入,房间里没开灯,姜川窝在窗前的椅子上,脑袋一低一低地打着瞌睡,可能是为了节省空间多隔出来几间房,这家店房间的格局设计得非常奇葩,窗台前窗户大小的一片地方,放把椅子就几乎占满,是以姜川只得蜷着无处安放的长腿,睡得十分委屈。 昨天二人打定主意后便在这里订了酒店,说是酒店,其实也就是个看得过去的农家乐,没办法,能随时盯着进山路口的地方就只有这一家,青头山另一边地势险峻没办法过人,山两边路并不通,因而这条进山的路约等于是条堵死的路,酒店门前的这条大路和进山的路呈十字交叉,连通两个镇子,交通还算方便;郎希的人如果要出山采购物资,势必会经过这个十字路口,故而姜川和姜清桐便卡在了这里。 一开始姜川也和酒店老板打听过,问是否留意经常进山出山的车辆,可奈何这一片儿是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青头山”,所以隔三差五有辆车开错了路,进山瞎逛一圈再出来也正常,是以老板也没留意过什么特殊的车辆。 聊到最后也没聊出个所以然来。 一阵腿麻,姜川微蹙着眉醒了过来,他咂了咂嘴,睡意朦胧间没回过神,莫名生出了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来,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忽而一个激灵回忆起自己是在监视,却在这时,身边响起姜清桐得声音:“没关系,我看着呢。” 姜川转头望去,姜清桐就立在他身后,一手端着下巴看着窗外,姜清桐回头睨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没人经过,你继续睡吧。” 姜川打了个哈欠,声音还有些沙哑:“小姑娘,你为什么对你哥叹气,你是不是嫌弃你哥?” 姜清桐沉默了两秒:“我没有。” “你有。”姜川打了个哈欠,活动着脖颈缓声道,“啧,一不小心睡过去了,没事,这会儿不困了,不然你睡会儿?” 姜清桐摇头:“不困。” “行吧。”姜川咂咂嘴,“年轻真好,还能熬夜。” 姜清桐没接话,姜川望着窗外愣了会儿神,不多时,手机提示音忽而响起,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凌晨一点,提示框弹出,姜川点开来,是韩长旻的消息,他眉尖动了动,细细读下去,姜清桐瞥见他神色的异样,疑声道:“怎么了?” “是潘城那边,”姜川依旧看着手机,“顾峋和恒安踩掉了音纳区的据点,不过也没捞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人跑了,实验室烧了,那边似乎是战力不够,所以在面对顾峋和恒安时并没有表现出很积极的对战状态,直接一把火烧了东西走人,什么都没留下,干脆利落。” 姜清桐眉目沉了沉——没有情报,也没有拿到关键性的人物,这无疑算不上是好消息,顿了顿,她道:“就等于说是那边结束了,他们和长旻是打算过来了吗?” “顾峋受了伤,”姜川收了手机沉声道,“不过据长旻说,顾峋说问题不大,明天应该就能动身,从潘城到芙荒来要路过彦城,到时候和长旻他们汇合之后赶过来。” 姜清桐听出了这句话里的要素,眉尖一动:“长旻他们?长旻......和谁?” 姜川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姜清桐眼神一滞,继而微微摇头:“不合适吧,林一帆才刚接触这些。” “韩长旻已经给了他枪,这段日子他也一直在教导他,现在我们和郎希的事情进展到了哪一步,林一帆心里大概也有数了,而且最关键的是,”姜川转眼看着姜清桐,“是他自己要求的,是一帆他,主动提出要一起过来的。” 半晌,姜清桐收回视线:“我知道了。” 她倏尔想到了那天晚上,身后那声轻轻的“谢谢”。——或许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在接触到真相之前,就已经做好应对真相的准备了。 林一帆淡淡的眉眼浮现脑中,逐渐清晰,姜清桐收了收神,抬眼望向窗外,神色却倏尔一滞,不远处的公路上,忽而浮现起一点淡淡的光晕,飘渺的光芒逐渐驶近,姜清桐上前一步靠近窗子,声音沉了下来:“川哥,有车过来了。” 姜川转头望去,一辆打着转向灯的白车不急不缓地朝路口驶了过来。“进山的又不是出山的,车上也不像有物资的样子,”姜川淡淡地望着那辆车,面无波澜,“大概就是老板说的,跟着地图走到这儿、进山逛一圈还要出去的那种。” 车子越来越近,远光车灯转了弯晃过去,利剑一般穿过山路,划开了深山的一片深沉的夜色,昏黄的路灯光斜斜地映进了车子里,姜川百无聊赖地抬手撑着下巴,悠悠道:“不过这大半夜的,迷路迷进山里估计够呛,得好一番......”话音戛然而止,姜川瞳孔猛一收缩,这个酒店位置离路口过车那里不算太近,但姜川他们位置选的巧妙,这个房间窗子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车里人的影子。 车后座窗子半开,位置上坐了个不算陌生的人,姜川没有和他打过照面,却早已见过他的照片;姜清桐显然也留意到了,神色一凛:“川哥!” “我看到了,”姜川豁然起身贴近了窗子,声音中压抑着隐隐的震动,“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捞虾米结果碰上了条胖头鱼——” 车子已经扬长而去,车尾灯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姜川原地转了一圈,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眼底浸着抹微凉的光,轻出口气:“很好,居然出现在了这里——郎希!” 车尾灯的余光彻底散在了黑暗里,那方才驶过去的车子,后座颔首静坐的人,正是郎希。 翌日,音纳区。 早上醒来的时候八点不到,迷迷糊糊之间感受不到胳膊上的重量,顾峋下意识伸手扒拉了一下身边,空无一人,他转过头缓缓睁眼,李恒安已经不在床上了,顾峋一手撑着床坐起身,打了个哈欠,逐渐清醒之后,他想起自己刚才一睁眼就找李恒安的情景,无意识地笑了笑,感觉就.....挺奇妙的。 伤痛会让意志力大打折扣——不仅仅是食欲方面。 腹部的伤口本来就不算特别严重,体质原因恢复得又快,安安生生睡了一晚之后,顾峋自觉满血复活,甚至可以徒手收拾一个班的吸血鬼,然后房间响起门卡的“滴——”声,李恒安拎着早餐走进来,顾峋无缝衔接迅速切换到半残的状态。 他抬眼看着李恒安,端出个虚弱而平和的笑:“不用担心,睡了一觉我感觉好多了。” 李恒安手里拎着油条豆浆,漠然地看着他:“我没担心,早上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就看过你的伤口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放下手里的东西,啧啧感慨,“真羡慕你们吸血鬼的体质,伤口好得就是比我们一般人快。” “......”半残的顾大爷动作麻利地掀开被子下床,无比自然地跳过了“装可怜博同情”的阶段,一边走向洗手间一边笑得很谦虚道:“还好还好,也没那么夸张。” 李恒安没回头,悠悠道了句:“洗漱完过来吃饭,待会儿凉了。” “好。” 在餐桌旁坐下,顾峋刚叼起一根油条,那边韩长旻电话便打了进来,顾峋含糊不清地轻啧一声,接起电话打开扩音器,随手放在了餐桌上,他咽下口中的东西:“有事说,吃饭呢。” 第六十二章 “是有点事,不过主要是问问你情况怎么样了。”韩长旻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昨晚不是跟你报过平安了吗?”顾峋喝了口豆浆,“怎么?担心我的伤?太殷勤了吧。” “朋友嘛,关心一下。” 顾峋轻嗤:“行了,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别忙,还有件事得顺便跟你提一下。” “说。” “川哥他们在芙荒遇见郎希了。” 听罢,餐桌旁两个人面面相觑,顾峋一把抓起手机:“这种事你现在才告诉我?还顺便?” 李恒安手握豆浆杯凑了上去:“怎么回事,说详细点,遇见之后呢?动手了吗?” “没,这两天川哥和清桐一直在他们据点附近蹲守,昨天晚上在开往据点方向的车里看到了郎希,郎希没看见他们,自然也没动起手,现在川哥和清桐也没贸然行动,就等着我们过去,现在情况大致就是这样,茹素者和郎希,所以我今天问问顾峋伤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就别休养了,赶快回来,我们好动身去芙荒。”顿了顿,韩长旻又补充了一句,“看看,我为了让你多休息一会儿,特意这么晚才打电话。” 顾峋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八点还没到,他皮笑肉不笑道:“考虑得真周全,我谢谢你。” “不客气,恒安,麻烦你照顾一下他,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尽快动身吧。” “行。” 挂了电话,李恒安转过眼:“怎么样?”顾峋抻了抻手臂:“没事了,吃完饭退了房就走吧。” 李恒安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我说的是,又要跟郎希打照面了。” ——那个一切都还没有说清楚的晚上,李恒安曾问过他,被认知所束缚,你是这样的吗?那时候顾峋答了句:曾经。当时李恒安并不清楚这个回答的意义。 但是现在已经明白了。 顾峋抻开的手臂默默放了下去,他不尴不尬地笑了声:“这都.....”声音有一瞬的迟滞,他继续道,“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退了房,二人收拾东西驾车离去,李恒安开着车穿过中央大道,驶过长青街,顾峋拉下车窗转眼望着窗外,李恒安随着他的目光朝外瞥了眼,不咸不淡道了句:“音纳区,巴掌大一块地方,搅起了这么深的水。”车窗外,高耸的写字楼上挂着的巨幕正在播放快讯,顾峋看着屏幕上烧得面目全非的仓库,低声应了句:“是啊。” 焦黑的断壁残垣一片狼藉,搭着白布抬出来的尸体映在血红色的眸子里,唐昭臣坐在沙发上,面无神情地看完了一整则晨间快讯,节目结束,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机;身后的伯衡在厨房里溜溜达达,翻找了半天除了一袋速食燕麦片外再没找到其他吃的,他悠悠叹了口气:“这人过的什么日子,家里都没备点儿吃的,啧,昨天就不该挑这么个地方落脚。” 他的脚下堆放着已经融化的冰袋和饮料——此时房子真正的主人正呆在他身后的冰箱里。 唐昭臣放下手中的遥控器,站起身道:“昨天离开仓库之后太仓促,没得选,随便找个地方落脚也没办法,”他说着回过头,“反正也待不了多久,收拾一下,先回江城原来的实验室再说吧。” 不多时起了风,日光透过翻动的云层大片大片地漏下,轻风卷着浮动的碎云,连同日光下的音纳区远远落在了车后,李恒安睨了眼倒车镜中身后的城市,末了转眼收回视线,提速朝前驶去。 进彦城时已是黄昏,下了高速,李恒安下车去服务区买水,顾峋坐在副驾靠着椅背浅眠,或许是因为在车上,再加上身上有伤,他睡得并不踏实,一个接连一个的残梦糅杂在一起,睡梦中的顾峋微蹙着眉。 恍惚间是十九岁的时候,阳光苍白的冬日午后,郎希坐在音乐教室谱一首曲子,顾峋拎着饭盒去找他,戏笑他为了精神文明废寝忘食。 郎希瞥了眼他手里的饭,收回视线不疾不徐道:“这儿不能吃东西。” 顾峋在他身边坐下,眯着眼笑:“又没人看见。” 郎希没抬头,随手一指,顾峋回头便看见了墙角的监控,他一摆手:“拉倒吧,谁闲着没事查教室监控。” 郎希将手中的乐谱翻过一页,随口应了声:“我也不饿。” 顾峋扬眉,他看了眼他手里的乐谱,还是前几天那份,这首曲子顾峋看过,他觉得已经很好了,可郎希就是觉得差那么点意思,不够纯粹,没劲儿。 顾峋屈指敲了敲他手里的纸张:“这就够了,整天逮着一件事琢磨,时间久了容易精神变态。” 郎希笑笑,他转眼望向他,眉梢一挑:“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穿堂风乍起,倏尔撩起厚重的窗帘,跳跃的阴影之下,郎希的脸逐渐变了模样,韩长旻的眉眼浮现在那张脸上,窗帘落下的时候,音乐教室已经变成了车里,从昭城回去的路上,韩长旻笑着问他:“光看得见就够了吗?” “日日都看得见,就止于此吗?” 睡梦中的顾峋依稀记得,那日韩长旻并没有说这句话。 思绪一阵混乱,他皱着眉睁开眼,车外,李恒安拿着两瓶水朝这边走过来,日暮时分,西方的天空一片火烧的红色,残梦初醒,顾峋望着李恒安的眼神有些迷离,她踩着长长的影子朝自己走来,顾峋蓦然想起了曾经写过的话。 ——我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明白,那日向我走来的不是你,是命运啊。 李恒安远远地看到了醒来的他,顾峋弯了弯嘴角,冲她点头致意,李恒安抿嘴笑了笑,加快了步子朝这边走来,却忽而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拦住了步子,小姑娘抱着一捧鲜红的玫瑰,凑过去笑着跟李恒安说了什么,然后顾峋便见李恒安神色一滞,她转过眼,望向了自己。 四目相对,李恒安想起了那天顾峋带回来的香槟色玫瑰。 ——那太热烈了,会让人畏惧。 短暂的迟疑后,李恒安回过头去冲小姑娘点头一笑,付了钱,从她手里的花束中抽出一支带了回来。 顾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一路走过来,待她上了车便疑声道:“你闲着没事买花干嘛?” “想起了一些事。”李恒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什么?” “令人畏惧的红色?”她微眯双眸,说着将花举到了顾峋面前,顾峋撇撇嘴:“我随口那么一说。” 李恒安没打算跟他含糊,直截了当点了出来:“是因为血吗?” 顾峋咂咂嘴,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认。 李恒安的目光逐渐柔和,极罕见地温声道了句:“以后看见红色不要再想起血了。”顾峋没抬头,低眼看着她手里的花,心说那想起什么?玫瑰花吗?不还是红色。 结果却见李恒安将花拿了起来,顾峋的目光随着花朵一路往上,花朵停在了李恒安面前,顾峋越过玫瑰花看着她的脸,李恒安笑笑: “想起我吧,我喜欢红色,以后看见红色,就想起我吧。” 她说着,将手中的玫瑰花递了出去,顾峋接过花,不闪不避地望着她,目光深了又浅,末了,他收回视线看着花朵笑道:“不逢年不过节的,送花总得有个由头吧。” 李恒安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将车开了出去:“那就祝你早日康复吧。” 晚七点钟,彦城。 从进楼道时起顾峋的话便明显少了很多,李恒安权当他身上有伤不愿意多说话,也没在意,一边碎碎念着接下来的安排一边上了楼,按路上说好的,韩长旻直接在家里等着他们,二人回来收拾一下东西,他们就一起出发去芙荒,李恒安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念着:“哎,你说,我是压根就不告诉一帆我回来过,还是说再编个其它理由说我回来之后还要再离开一段时间?” “都行,你看着办吧。”顾峋含糊应道。 拐过楼道,李恒安神色一滞,门前并没有韩长旻的身影,她回过头冲顾峋一挑眉,指了指门口:“他是没到,还是想办法进去了?” 顾峋干笑两声:“或许一帆在家,他就敲门进去了。” 李恒安此时还毫无觉察,一摆手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去:“不可能,一帆今天又不休息,还没到点儿放学呢。” 开门进去,韩长旻果然就坐在客厅,李恒安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韩长旻站起身,别有意味地瞥了眼顾峋,继而冲李恒安微微一笑:“一帆在家,我就敲门进来了。” 李恒安一怔,压低声音道了句:“一帆在家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她说着朝林一帆房间走去,一边迅速思考着如何搪塞他一边摆出个滴水不漏的笑来:“一帆?” “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早.....” 正说着,林一帆房门打开了,他拎着背包走了出来,看到李恒安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神色平静喊了句:“姐。” 李恒安茫然地看了看他手里的包:“你这是.....要去哪?” 林一帆微微颔首,静默半刻,他终是答了出来:“芙荒。” 李恒安笑意僵在脸上。 客厅一片静默,她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她回头看了看韩长旻,又看了看顾峋——在场四个人,没搞清状况的只有自己。 林一帆上前一步,低下眉眼看着她:“姐,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李恒安眼神寒了下来,“你知道什么了你就要跟着去芙荒?” “所有事,姐,”林一帆目似沉水,“长旻哥都告诉我了,吸血鬼,制裁者,我爸妈,还有.......你一直以来所面对的一切。” 李恒安僵在原地。 第六十三章 一股火气蹭得升了上来,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姐,这些事本来就和我脱不开关系,”林一帆声音有些急了,他试图说服她道,“这段时间以来,每个晚自习我都在跟长旻哥学习这些,他已经给了我枪,我......” “你没去上晚自习?”李恒安音调陡然提了上去,“胡闹!” 林一帆微微抿唇。 李恒安一步上前,四年来她几乎是第一次对林一帆发这么大的火,她一把扯过林一帆手上的背包摔在了地上: “林一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几天高考?!你现在给我旷课管这些?!” “这不是我的事吗?”林一帆神色一滞,原本急切的声音倏尔冷静了下去,他不闪不避地看着李恒安,“我不该管这些,那你呢?姐,你想过吗?我在专心致志学习的时候你在为我的安危焦头烂额,我坐在教室里听课的时候你在和吸血鬼拼命,我为了朋友突然消失自顾自消沉的时候,你才刚刚死里逃生;这些你都瞒着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恒安,你当我是你弟弟吗?!” 李恒安现在一脑门火气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我怎么不当你是弟弟?林一帆,四年前你就我弟了,要不是法律不认可这个收养,你现在户口都迁到我名下了,你现在问我这个?”她说着有些气急败坏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别管这些事了,太危险了,也别想着去芙荒,明天就回学校继续学你的习去。” “因为危险所以不让我去?”林一帆眉尖颤了颤,眼睛倏尔红了,“所以你就可以去?” “李恒安,我今年不是十四岁,你知不知道我过完生日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成年了我就管不了你了?!我他妈......”李恒安本来一肚子窝火,结果一抬眼对上林一帆的视线瞬间哑了火——她多久没见一帆哭过了,微怔了怔,她暗骂一声,转身别过脸去,抬手一指:“滚回你房间去。” 林一帆没在应声,李恒安也没看他,待察觉他回了房之后,李恒安回过身来,凉凉地审视着韩长旻和顾峋。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顾峋硬着头皮顶着李恒安能结出冰碴子的视线,韩长旻转眼看向他,一开始说好的——顾峋轻咳一声:“李憨,我想了想,这事不能瞒着一帆。” 李恒安一句废话都没有,大步走了过去,步子太急,餐桌旁的椅子被“哐啷”一声带倒在地,垃圾桶里干枯的香槟色玫瑰被震得一颤,顾峋看着来势汹汹的李恒安,一时间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纠结之时,李恒安已经能到了面前,绊脚,勾手,干脆利落地将顾峋右手反剪到身后,猛得按在了几步之外的墙上。 “所以你说都没跟我说一声就直接让韩长旻告诉了一帆?” 顾峋不用回头就能听出来李恒安的咬牙切齿。 他一个趔趄堪堪站住,下巴抵着墙试图回过头来,轻嘶一声,顾峋强笑道:“哎——宝贝儿,伤!我身上还有伤!” 李恒安手上的力度不自觉放轻了些,脸上的神情却没丝毫缓和,她气笑了:“可以啊顾峋,千里偷家啊,我日防夜防到头来没防到你,够能算计的啊——” 顾峋眯着眼笑,嘴上很乖:“过奖过奖,主要还是因为你信任我——哎哎!”话没说完,怒火上头的李恒安已经掏了枪,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之下,李恒安没把枪抵上顾峋脑袋,只是虚虚地搭在了他肩膀上,韩长旻见有机可趁,便趁机上前裹乱,一副和事佬的口气道:“哎恒安,你冷静一下,小心走火,先把枪给我......” 这边顾峋一边留意着李恒安一边分心,敏锐地察觉了韩长旻的真实目的,脱口而出:“李憨别给!他想趁机把枪收回去!” “,,,,..”韩长旻抿了抿嘴,后退两步一扬手,“恒安你随意,一枪崩了他算了。” 李恒安看看顾峋,再看看韩长旻,冷笑,很好,没一个值得信任的玩意儿。 顾峋被李恒安按着,也没挣扎,转眼道了句:“在抽我之前,先听我说一句,李憨,高考重要还是你弟的命重要?” “林立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日后要是走路上碰到,你觉得郎希的人会不会想杀了你弟?到时候一帆要还是朵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花,他拿什么自保?” 李恒安依旧沉着脸,但明显已经听进去了,顾峋继续道:“这是其一,其二,身处漩涡,一帆本来就有资格知道这些,哪怕你是他姐姐,瞒着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为他好,对他也是不公平。”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出了什么事,那这孩子这辈子就毁了。” 李恒安紧抿着唇,她回想起一帆刚才看着她的眼神,当冷静下来之后再审视这一切......太不是滋味了。 ——李恒安,你当我是你弟弟吗? 她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末了,她放开顾峋,重重道了句:“你不该瞒着我。” “你也不该瞒着一帆。”顾峋终于转过身来,他活动着酸痛的手腕,“啧,下手不轻。” 江城,入夜。 “半年多没回这边儿了,一点没变。”宵夜回来,伯衡在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轻嘶一声,“不过话说回来,潘城那破地方虽然闭塞,货源倒是充足,咱们这边呆着是舒坦,但桔玑流动的力度太小,还是得想办法。” 唐昭臣去阳台上散酒气,没回头应了句:“废话,不然当初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潘城去建实验室,”他说着一把拉开窗子,夜风呼啸而入,神清了不少,他回过头饶有兴致道,“真稀罕呐,你也有操心这些的时候。” 伯衡喝了口水,煞有其事:“我可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啊,就算嫌音纳区那破仓库呆着没趣,我不也没玩忽职守?你想想你去上学交朋友那半年,我不是在那边照看的好好的?”他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笑意玩味,“哎话说回来,一直也没问你,高中生活怎么样啊?学习好不好?考得怎么样?” 唐昭臣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家长三连”,冷哼一声回过头去了——他并不是很想提这些事。 出门前洗的衣服已经晾干了,唐昭臣抬手一拉,落下的衣服暂时挡住视线,接着幕布般徐徐落下,露出窗外的夜景,音纳区的仓库地势太偏,晚上甚至连盏路灯都没有,窗外的荒野夜夜下着月光,不像这里,一拉窗帘就是灯火通明的夜色,被灯光照亮的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 他拎着手里的衣服,一时有些出神,他想到了在另一个地方的某天早上,自己也像这样在阳台上收了自己的衣服。 那天他看着江宁离开的背影告诉自己,最后一次。他没有杀她,因为他不愿意细想的原因。 窗外荡来不知何处响起的钢琴音,唐昭臣拎着衣服,双手交叠撑着窗框,俯身颔首,虚目望着窗外。 很多年前的某个冬日,他穿着厚重的连帽衫,在天微微亮的清晨呼出一口一口的白气,他在一栋建筑的最高层站住步子,看到了自己费尽心思寻找的那个人,他出现在那个人面前道明来意的时候,那个人跪下身去哭了,他道歉,他忏悔,唐昭臣看得出他是真的追悔莫及,也是真的痛苦万分。 他想了想,错了,都错了。 所以后来他还是杀了那个人。那是一切的结束,也是一切的起点。 “唐昭臣?”是伯衡的声音。唐昭臣倏尔回过神来,转头应道:“嗯?怎么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唐昭臣转身走进客厅,笑得很无谓,“想起来我还有张联考卷子在林一帆那儿,也不知道他帮我纠错没。” 伯衡脱口而出:“你肯定不是在想这个。”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唐昭臣随口应了声,“你刚喊我说什么?” “没什么,”伯衡后倾身体靠在沙发上,微眯双眸漫不经心道了句,“夸你少年老成。”顿了顿又补充道,“是整日跟着相处才这么觉得,没跟你共事前,也没这种感觉。” “......这话你让我怎么接,”唐昭臣撇撇嘴,“谢谢啊。” 芙荒。 “唐昭臣他们回到江城安定住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蜡祠立在郎希身边,不疾不徐道。 郎希没应声,自顾自绕着昏迷状态的李英飞看了两圈,末了站定悠悠道:“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比顾峋差远了。” 那日咳血之后,实验体的状态每况愈下,蜡祠将关押他的地方从牢房转移到了条件稍好点的空房间,他看了眼李英飞,接过郎希的话道:“还是不准备采取一些医疗手段吗?” 郎希笑了笑,转眼道:“不是靠自己活下来的就没有价值,注射了buck的茹素者又不能一辈子靠着医疗设施活,这样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着手下一个吧。”他说着转过身,一边向前走去一边缓声道,“正好你也问起了下一步的打算,我看芙荒的条件也便利,不如把这边的市场打通,让医师直接来这边,实验室和研究所放在一起,做起事来也方便。” “潘城那边?” “潘城不都处理干净了吗?顾峋什么都没捞着,”顿了顿,郎希万年如常的语调终于泛起丝波澜,“不过那个李恒安能跟着顾峋和制裁者家族走到这一步,倒是挺意外的。”他说着声音带上了丝淡淡的笑意,“看来确实是,在我把她丢给顾峋之前,她就已经身处事中了。” “李恒安......林一帆。” 第六十四章 李恒安虽然默认了林一帆一同去芙荒,但余气未消,一路上是没跟他过说一句话;这条去芙荒的路韩长旻走得可谓异常糟心,未成年林一帆,疲劳驾驶李恒安,有伤在身顾峋,于是几乎没当过司机的韩少爷头一次亲自开了八小时的车,一路上默默忍受着李恒安和林一帆之间的低气压,顾峋过得倒是舒坦,十分心大地一觉从彦城睡到了芙荒。 韩长旻几次想叫醒他,看了看他身上的伤欲言又止——倒不是因为不忍心,纯粹觉得打扰伤员这种事有失风度。他第一次打心底里疑问,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颠簸的车上倒头一睡就是八个小时,中间都不带醒的,要不是清楚他的伤已经没大碍了,韩长旻几乎都要疑心他是不是昏过去了。 终于到了芙荒千丈镇,韩长旻下车,看见出了酒店门迎过来的姜川,仿佛异乡偶遇阔别多年的老友,心下终于缓过来了口久违的人气儿,上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川笑着同他打过招呼,看了看刚睡醒神志还不很清晰的顾峋,又看了看绷着脸的李恒安和垂着头的林一帆,后知后觉地咂摸出股不对的味来,他笑望着韩长旻,压低了声音道:“他们吵架了?” 韩长旻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到芙荒时天已经亮了,一行人吃过早饭,大致交换了一下情报,末了韩长旻下了结论:“大致就这么个思路,到时候兵分两路,一路正门突进,引起骚乱后另一路找别的入口潜入,趁乱找到茹素者带出来。” 顾峋略一思忖:“找到之后接下来估计不好安置,当然最理想的情况是负责解救的人安顿好茹素者之后再折回去参战,但人救出来之后究竟什么情况还是不好说,我感觉最有可能的情况,”他说着指尖点了点桌面,“——至少得留一个人照顾茹素者。” 韩长旻一扬眉:“所以说突进的一方一开始就得做好没有后援的准备。” “对。” “然后呢?”李恒安忽而出声,“郎希的人......你们以前遇到这种事都是怎么处理的,直接抹杀吗?” “不管是郎希还是其他人,能抓到活的最好,如果情况不理想,就地杀,再坏的情况,”韩长旻笑笑,“能脱身就好。” “最紧要的是人得救出来,”姜川一边点头附和一边随手捻起块小甜饼,“其他的随机应变。” “明白了。”李恒安一点头,“什么时候动身?” 经验颇丰的几人闻声,同时抬眼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了李恒安,李恒安绷着一张脸和他们面面相觑。 顾峋乐了,毫不客气道:“这么着急,多大仇多大怨啊,有气也不能随便撒呐。” 李恒安一噎,酝酿了半分钟愣是没憋出句反驳的话来。 姜清桐斟酌着语气道:“这种行动一般安排在晚上。” “对啊,这种事怎么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就动手呢,”顾峋觑着李恒安的脸色,笑得更欢实了,“急不来,晚会儿出发,到了还得看下地形,再详细安排。” 李恒安凉凉地看了眼顾峋——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一眼看出来她在想什么并且毫不留情地出言嘲讽了。 四目相对,顾峋不尴不尬地收了笑,默默低下眼去。 李恒安吐出口郁结于心的恶气,起身道:“知道了,那我先去补个觉,有事叫我。” 林一帆神色一滞,他看着李恒安转身离去,似是想开口,却终是一抿嘴,到最后也没发出声来。 待李恒安离去,顾峋合抱双臂一扬眉,望着林一帆悠悠道:“弟弟,发愁吗?” 林一帆神色一滞,别过脸去:“气消了就好了。” “你不生你姐气吗?” “......我没什么好生气的。” “不生气就行,”他笑着一点头,“回去歇着吧,养精蓄锐,今晚可没得歇了。”言罢,顾峋起身朝李恒安房间走去,林一帆目光异样地打量着这个正要往他睡着的姐姐房里闯的男人,韩长旻一把捞住顾峋,轻啧一声:“你干嘛,人歇着呢。” 顾峋很“大尾巴狼”地一笑:“李憨肯定没睡,你信不信?” “......我为什么要信这个?” “打赌吗?反正你都送我一辆车了,就赌我下个月油钱。” “......”韩长旻撒手,“赌个屁,你随意,反正人弟弟看着呢。” 姜川嚼着小甜饼,看戏一般看看顾峋,又看看目露寒意甚至是目露凶光的林一帆,顾峋转眼朝林一帆一抬下巴,笑得很乖:“你姐肯定没睡,我去帮你劝劝。” 叩门而入,果然,李恒安就蹲在窗户边抽烟,真的是蹲,连张椅子都懒得挪,就把落地窗一开,蹲在窗户边就开始抽。 就外面几句话的功夫,李恒安手里的烟已经烧了一多半了,顾峋带上门,一边走过去一边抬手挥散了防中的烟圈,奚落道:“搁这儿修仙呢。” 李恒安没回头,也没应声。 顾峋拖了张椅子:“我跟你说,一帆要是将来长不高,就是跟着你抽二手烟抽的。” 李恒安僵着脖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大有他再废话一句就把烟按他脑门儿上烫出朵花的势头。 顾峋将椅子摆好自顾自坐下,抬手不由分说抽出李恒安手里的烟按灭在了一边的窗台上,李恒安一愣,腾得站了起来,未及开口,顾峋已经掏出了自己的烟盒递了出去:“薄荷烟多没劲儿。”李恒安一句骂生生憋了回去,顾峋抬头望着她的脸色,轻啧一声,“什么狗脾气。” “......”她抬手拂开他的烟盒,“有事说没事滚。”说着转身往房中走去,腿有点麻,结果走出几步李恒安才发现这破酒店的房里只有一把椅子——就是顾峋坐着的那把。 李恒安转过头,顾峋了然,笑吟吟地一拍腿:“来坐,不用客气。” 李恒安皮笑肉不笑地摸起了手边的烟灰缸。 顾峋轻咳一声收出笑,若无其事地一指她身后:“那么大张床呢,坐。” 李恒安不瞎,她纯粹不想往床上坐,不为别的就因为顾峋在这,当顾峋和床同时出现时她就忍不住回想起,家里的床,酒店的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阴差阳错两个人都一起躺过了,这不是关键,如果坦坦荡荡倒真的没什么,关键是自己现在对顾峋的有些感情自己都理不清,思及此处,又是一阵烦躁,李恒安蹙眉看着他:“你是来劝我别生气的吗?” “是啊。”顾峋十分坦然。 李恒安轻出口气:“劝吧,我听着。” 顾峋一愣,心说正常剧情不是应该直接赶人吗?他连怎么苦口婆心都想好了,结果敌方出乎意料地配合,于是顾峋打了个磕巴,干巴巴道了句:“嗯......嗯,事已至此,别生气了。” “就这一句?”李恒安冷笑,“那你没什么用了,滚吧。” “......” 怎么这么反复无常?? 终于,顾大爷因为李恒安不按常理出牌而掉了半拍的思绪赶了上来,他审视着她,不疾不徐道:“李憨,你是生气一帆瞒着你知道了这些?生气他没有好好学习?还是因为他涉险而生气?” 李恒安顿了顿,沉下声音:“都有吧,主要还是因为他涉险,”她说着顿了顿,“按道理来讲我没什么立场生气,但就是......没办法。” “生气本来就不讲道理,”顾峋不闪不避地看着她,微眯起眼,“如果是因为危险,那这就不叫生气了,叫懊恼。” 李恒安欲言又止,她静默了两分钟,末了一颔首认了:“对,是懊恼。” “你愿意承认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顾峋站起身走过去,“李憨,一帆总要涉险的,哪怕没有这些个破事,他就是个平凡人家的孩子,也总有会长大涉险的一天。” 姜清桐出了房门,默然踱到了走廊尽头的小晾台上,未及抬头,一转身便望见了地板上拉长的影子,是林一帆。 也没顾上思考林一帆什么时候出来的,姜清桐只觉得他这会儿心情不好想自己呆着,于是一个点头致意转身就要走,却被林一帆出言叫住:“清桐。” 姜清桐站住,回过身来:“嗯?” 林一帆顿了顿,就在姜清桐以为他要说自己或恒安的时候,林一帆没头没尾道了句:“听说你是跟家里吵了架过来的?” 姜清桐想了想那时候的场景,心说那何止是吵架啊,她略一点头,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林一帆跟他提这回事的原因——不希望她涉险的姜万信和不希望林一帆涉险的李恒安,从某种角度来说,两个人竟然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于是姜清桐转过身来,点头道:“差不多。” 林一帆破天荒地笑了笑,他没有看她,而是低眼望着楼下的街市行人,慢悠悠道了句:“这种事,似乎总是没办法避免的。” 姜清桐心中一动,忽而想起了顾峋方才问林一帆的那一句:你不生你姐的气吗? ——有团看不见的乱绳,顺着这句话蜿蜒到了南部项岛的家里,又进了姜万信的书房,他放下手中的晚报,于一片火烧似的晚霞中回过头来,望着姜清桐,目似沉水。 姜清桐透过记忆审视着这个眼神,第一次在这眼神中隐约看出了点从未察觉过的意味来。 目光的焦点散了又聚,她斟酌着措辞,缓声道:“恒安姐......当你知道恒安姐瞒着你这些事的时候,怎么想?” 林一帆顿了顿,声音很平静:“一开始说没有一点生气是假的,但只是一点点,很快就过去了。” “为什么?” “其实想想就明白了,会生气,是因为抱有期望。在我们的期望里,他们不能犯错,他们会是最理解我们的人,因为这样的期望,所以才会生气,才会委屈。” 林一帆双手交叠撑着晾台的半人多高的边沿,身体前倾,低着头: “但理智地想一想,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为我们的期望而活,当我们以平等客观的身份来审视整件事时,就差不多能理解他们了,然后就是一个选择的问题,看清楚这件事,然后选择看着这件事,还是看着这背后的东西。”林一帆说着转过头,他站直了身体,抬手轻轻一点自己的心口,“我选择看着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就没办法继续生气了。” 姜清桐静默了半晌,心下莫名泛起股说不出的滋味来,她抬手拢了拢耳后的碎发,淡淡道:“为什么想起来说这些?” “需要说出来,”林一帆轻出口气,垂目望着她:“感觉说出来,大家都会好过点。” 姜清桐微微抿唇,到最后也没问他这个“大家”指的是谁。 第六十五章 “所以说把你弟当成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来看呢?”顾峋在床边坐下,抬头望着李恒安笑道。 李恒安嗫嚅半刻:“......这事儿没办法客观。” “这一点你弟就比你成熟。” 李恒安睨了他一眼,顾峋继续道:“所谓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总有一天要变得成熟而客观的,所有人都在成长,都在往前走,这世界上独独这么一件事是不可逆的,想明白这点儿就能释怀了,生气,吵架,都正常,但是李憨,你不能再把一帆当孩子看了,他是和你平等的、站在同一高度的成年人,你不能替他决定,替他选择,你要做的是教诲和引导,而不是试图将他永远放在羽翼下。” 李恒安没好气地笑了:“我发现你......说起这种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职业嘛,”顾峋就笑,“没办法。” 笑意逐渐淡了下去,良久,李恒安轻出口气,几步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从顾峋的角度来看,李恒安仿佛泄了气一般,背对着他垂着头,她又点了根烟,这次顾峋没再说什么,李恒安只抽了两口便将烟捻灭了,低低道了句:“你说得对,这事儿你比我看得透。” “旁观者清。” 临近中午,外卖送到,李恒安在门前别别扭扭地溜达了两圈,顾峋拆着包装,眼皮都没掀一下,调侃道:“再溜达会儿,你弟自己闻着味儿就过来了,也不用你去叫了。” 李恒安权当没听见,自顾自轻出口气,继而端着张滴水不漏的“家长脸”叩开了林一帆的房门,若无其事道了句:“出来吃饭。” 林一帆闻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抿嘴笑了:“知道了,这就去。” 几个人陆陆续续出了房间,李恒安没看见姜清桐,便转头冲她房间喊了声:“清桐!” 闻声,房中坐着的姜清桐站起身应了声,她捏着手机,一字一句地又看了遍编好的信息,却迟迟没能按下发送,她紧蹙着眉,末了,终是把编好的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叹了口气,姜清桐切了页面换到另一个联系人,打了几句话发送出去。 收到姜清桐报平安的消息时,加拿大夜已经很深了,月云臣在河畔的枫树下站住步子,她在这个小镇停留了有半个月了,这里的人们普遍晚睡,显得这个镇子的夜晚格外短促;夜风中河面的涟漪一层一层荡过去,月光碎散在风里水里,恍若碎了一地的银镜,在那镜子前的河畔立着一个拉小提琴的演奏者,月云臣循着乐音有意无意望了眼他,思量片刻,她拨通了姜万信的电话。 “清桐报了平安,我想着也告诉你一声,我猜她这段时间应该也没联系过你。” 姜万信顿了顿,缓声道:“她那边情况怎么样?” 月云臣轻笑一声,侧过身子倚着街边的围栏:“不清楚,也没有跟我详说。话说回来,清桐没有联系你,你就也没有联系过她吗?” 姜万信不应声。 月云臣微微垂目,目光柔和了起来:“你们俩这点儿倒是挺像的。” “她更像你。”姜万信沉声道了句。 “前段时间我劝你不要限制清桐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月云臣语调渐轻,笑意淡了下去,“我和你之间,或是清桐和你之间,似乎总是避免不了这种冲突。” 静默半晌,姜万信缓缓开了口,声音中压抑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所以离开了吗?因为无法避免这种冲突,因为我......没能成为你心目中的那种人。” “这是契机,却不是关键,”月云臣声音很平静,她抬起眼,河畔孤独的演奏者拉动着琴弦,他低垂着眉目,月光下的身影逐渐融入身后的散落月光的河面,月云臣走过去在他面前的琴盒里放下张纸钞,她站起身,握着手机继续道,“因为我在你身边会让你煎熬。” “因为没能成为我心目中期望的存在,我在你身边,你对我的感情只会让你煎熬。” 枫树叶在悉悉索索的风声中打着旋落下,一曲结束,演奏者脱帽,朝月云臣浅浅一鞠。 姜万信没再应声,静默半晌挂了电话,他的书桌上摆了张全家福,那时候清桐才四岁,被他抱在怀里冲着他笑,她有着一双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眸子,并不是纯正的深黑,而是深棕中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蜜色,仿佛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琥珀。 暮色的丛林映在姜清桐眸子里,青头山还是一如既往地荒芜而寂寥,还有将近两公里的时候一行人便弃了车,小心地朝前行进。 李恒安走在韩长旻身边,忽而脑子一抽随口问了句:“你们如果在这种行动中牺牲,会被人知道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行动前夕自己问这种问题,不是闲着没事给人添堵吗? 韩长旻倒是没在意,无谓笑笑:“家里人会知道吧。” ——只有家里人。 李恒安心下泛起股不合时宜的怅然来。 韩长旻从衣袋里掏出个弹夹递给她,李恒安神色一滞,抬手接过,低声道了句谢。 灰白色的三层建筑打山坡下冒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黯了下去,东方深蓝的夜幕泛起若隐若现的星辰,建筑物于一片深沉的夜色中倏尔亮起通透的灯光,一行人没再继续向前,潜伏在暗处的丛林中绕着建筑走了一圈。 “后墙走廊尽头有扇开着的窗子,”顾峋放低了声音,“如果我没看错,那边应该有通往地下的的楼梯,楼侧面那扇没开灯的小窗,有可能是地下室的窗子。” 韩长旻沉思半刻:“到时候我,一帆,川哥还有清桐四个人从正面进,尽可能地检查一下三层楼的房间——当然情况肯定不会这么理想,如果我们什么都没发现或者没来得及发现就开火了,”他说着顿了顿,睨了眼旁边的建筑继续道,“三楼,我们尽量把人引到三楼集火,一旦这边乱起来,顾峋和恒安就趁乱从后窗进去,找到茹素者。” “我和你们一起吧,”李恒安忽而开口,“一帆和顾峋去找茹素者,如果后续茹素者需要照顾,也可以把一帆留下。” “姐......” 韩长旻略一扬手截住了林一帆的话,不疾不徐道:“正常情况下战力的确应该这么分配,但这次不一样,恒安,别忘了,你和顾峋前两天还在潘城。” “对啊,”姜川一点头,“在郎希那边儿看来,你们前两天才在潘城受了伤,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救人的可能性委实不大,所以只要你们俩一开始没露面,他们就很有可能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次只有我们四个过来,这样子找起人来也方便。” 李恒安轻啧一声,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无法反驳之下,她巴巴地看了眼林一帆,顾峋觑着她的脸色,抬手很自然地把她的脑袋拨了过来,笑道:“行了,对你弟放点儿心吧,更何况还有韩长旻呢。” “行吧,一切小心。” “嗯,再等等,凌晨三四点,正睡觉的时候动手。” 一楼大门的卷闸门落下一半,里面坐着的守门人靠在椅子里晃着二郎腿,门外斜斜的一方光亮下,黑色的影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着,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异响,一个小小的物什滚落影子脚边,守门的男子耳尖微动,放下手机转眼望去,却见落在门外的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招财猫,一边冲他咧嘴憨笑一边无声地晃着猫爪;男子面露疑色,猫着腰出了门,四下无人,他捡起招财猫打量着黑暗中的旷野,耳边冷风乍起,男子瞳孔猛一收缩,未及回头,子弹正中他的太阳穴贯穿过去,鲜血迸溅而出,男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惊疑的神色眼神变黯淡了下去,仿佛被人猛退了一把,尸体重重朝旁边倒去,却被黑暗中的一只手一把扶住,小心翼翼避开血迹的姜川上前一步,及时撑住了男子堪堪倒地的尸体;他手里的招财猫滚落而下,姜川一边眼疾手快地接住,一边将尸体轻轻放下。 目睹韩长旻收了枪之后,他身后的林一帆沉默了两秒:“不是说优先抓活的吗?” 韩长旻朝前走去,回头略一扬眉:“抓也要紧着有价值的抓。” 路过门口的时候,林一帆有意无意地低头看了眼了无生气的尸体,白色和血色混杂在一起从他脑侧蔓延开来,林一帆眉尖动了动,他一句话都没说,韩长旻也没回头看过一眼,便了然地摆摆手,他背对着林一帆没头没尾道了句:“所以说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干这行了,给再多钱也不干。” 姜川也没顾上留意韩长旻和林一帆说了什么,大致检查了一下门口,没发现其他人之后回头冲韩长旻叹了句:“大半夜的,隔着那么远,正中太阳穴,你越来越准了。” 韩长旻步子未停,毫无诚意地客气了一句:“过奖。” 拐进走廊第一件事,姜川一枪爆了拐角的监控器,四人仓促检查了一楼的房间,除了两个刚露面就被爆头的吸血鬼之外再无其它发现,姜川同韩长旻交换了一下眼神,没顾上去检查尽头那个可能存在的地下室,而是直接就近上了楼。 三楼的房间里,待蜡祠回过头时,四个监控画面中右上角的那个已不知何时花了屏,他神色微变,一边拨电话一边朝窗边走去,卷闸门半落,门外灯光后一片黑暗的死角什么都看不到,忽然间,手机振铃的同时自黑暗中浮现一抹亮光,蜡祠微蹙了眉,顺着那抹亮光费力便认出了窝在角落的人形,手机屏幕的光芒从他的衣袋里发出来——人显然已经死了。 第六十六章 上了二楼,原本静谧的建筑逐渐躁动起来,楼上错乱的脚步声乍起,林一帆抬头望去,眉尖一动:“察觉了。” 韩长旻端着枪,目视前方沉静道:“川哥清桐,看下二楼,一帆,跟我上去。” “好。” 蜡祠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监控的情况实时同步,他抬手扶了扶耳机,加快步速朝郎希房间走去,冲耳机里沉声交代了几句话,云过月明,转过转角窗外的月色猝不及防漏了下来,蜡祠脚步微顿,转头朝窗外看了眼,夜风乍起,他眼中的聚焦散了又聚,末了,他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去,加重了声调:“务必将两个实验体一起带走。” 叩开房门,郎希衣着整齐地立在桌边,抬眼看见他便露出了素日里惯有的笑意,不待蜡祠开口,郎希直截了当道:“我察觉到了,大概是制裁者家族的人。” 蜡祠略一点头:“我交代过了,带着实验体一起转移。” 郎希略一扬眉:“转移?对方有多少人?” “目前观察到的四个,韩长旻,林家的遗孤,还有两个瞧着眼熟,应该就是唐昭臣提过的、姜家的人。” “四个.....”郎希轻出口气,转眼看着蜡祠笑笑道,“顾峋没过来吗?” 蜡祠望着他的眼神微凝,郎希轻笑一声朝门外走去,擦肩而过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道:“随口问问,不过他们应该也不会那么快赶过来。” 监控器已经被毁坏,姜川和姜清桐一前一后拐过走廊转角,走廊的灯光在面前戛然而止,不远处没开灯的地方拦了道虚掩的铁闸门,铁闸门内的走廊往深处去一片漆黑,姜川回头冲姜清桐递了个眼色,二人不动声色朝前走去。 二楼的地势较之一楼更为错综复杂,推开铁闸门,又是一个转角,姜川走近了才看清,转角前方右手边,光线昏暗的墙面里嵌着一扇紧闭的房们,姜清桐挪动步子在他身后站定,姜川一手持枪,一手握上了门把手,轻轻一转,他面露诧异——门没锁。 “蜡祠发了警告,有人入侵?”黎朔加快了步子跟上万城,走廊里光线明亮,万城抬手扶了下眼镜,声音微沉,“韩家的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楼梯走去,拐过走廊的转角,右手边一片黑暗,万城步子未停,习惯性地朝右边瞥了眼,一望之下却=便倏尔刹住了脚步,黎朔堪堪停住,眉尖一跳警戒出声:“怎么了?” 万城转过身来望着不远处的那道铁闸门,黑暗中的血眸寒了下来,他压低了声音:“我记得那扇门是关上的。” 二楼和三楼灯火通明的窗子里隐约可见人影窜动,一楼被先前的四个人清理过,故而格外干净,顾峋转头看了眼李恒安,一抬下巴:“走了。” 李恒安似是有些出神,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匆忙跟上了顾峋的步子,顾峋忍不住出声道:“自己命还悬在枪口上呢,别把心思光放在你弟身上,韩长旻肯定寸步不离地带着他。” 李恒安两步跟了上来,转眼望着顾峋:“情况多变,你能肯定?” “再怎么变这一点也不会变,说实话把一帆带出来,他压力比你更大。” “为什么?” 顾峋没回头,不着边际地应了句:“别跟人说是我告诉你的,林医师夫妇刚遇难的时候,韩长旻有整整三个月都没睡好觉。” 翻过后窗,二人落地往前走了两步,李恒安一转头猝不及防看到了不远处被放倒的尸体,近几个月见过的尸体差不多比过去二十年都多,而且死法变着花儿地每次都不重样,故而李恒安自觉已经练成了一个无比淡定的心态,可见到这种鲜血和脑浆齐飞溅落一墙的场面,还是险些没能端住自己岿然不动的脸,她抿了抿嘴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道了句:“看来都挺准......枪枪爆头。” “别看了,赶时间。”顾峋推了她一把,朝那阶梯走去,果然,阶梯的另一头通往一间半地下室的房间,顾峋在前,李恒安紧跟身后,绷着脑子里一根弦谨慎地下了阶梯,淡淡的灯光自阶梯尽头散落出来,细微的脚步声和听不真切的碎语随之浮现,李恒安神色一滞,几乎同时,顾峋前方两个男子露了面,猝不及防和来人打了个照面,二人反应迅速袭上前来,却在这时,破风之声自耳边飒然而过,背后一凉,反应过来状况的顾峋后知后觉出了一身白毛汗,子弹掠过他身边正中面前一个男子的脖颈,鲜血迸溅而出,男子应声倒地滚下阶梯,另一人一爪朝顾峋脖颈袭来,顾峋错步避开攻击,一肘子朝他脸上横了过去,闪避不及,男子一声闷哼朝后趔趄了一步,不待他踩空,顾峋已经一把钳住了他的颈侧将他整个人甩向了旁边的石壁。 解决了敌人,顾峋回过头看着李恒安,皮笑肉不笑道:“姑奶奶,您刚才差点消灭了您的队友。” 李恒安收了枪朝前走去:“我有分寸。” 顾峋神色一滞,这么淡定?觑着李恒安的脸色,顾峋的目光一路追着她划过去,在李恒安路过他身边时,顾峋一把捞住了她的手臂,他转眼望着她,半开玩笑道了句:“还真是块打家劫舍的好料,杀个人这么波澜不惊。” 李恒安转过脸,四目相对——顾峋深沉的眸子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她清楚顾峋在顾虑什么。 李恒安抽出手臂,回过头微微蹙眉,轻嗤一声:“你不用特地给我找不痛快,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路过那具滚落阶下的尸体,了无生气的脸上沾染着溅落的血污,尸体的嘴微微张着,无神的眼直直地望着李恒安。 恶心。 李恒安眉间的褶子又深了一层,她紧抿着唇,强迫自己和那尸体对视着,她见过比这更惨烈的尸体,甚至刚刚才见过一具脸都烂了一半的,相比起来这个脖子上穿个孔的看起来简直是友好太多了,可李恒安感受到的恶心和悚然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她必须记住这种感觉。 ——这第一个死在她手下的人。 下了阶梯转过弯,前方是一个光线很暗的大厅,大约是睡梦中被突然叫起来,方才那两个人没有开灯,整个空间里只亮着两盏微弱的安全灯,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大厅,大厅的两侧零落着几扇房门,视线从那房门上仓促地扫了一遍,有的紧闭,有的虚掩,甚至还有两扇索性开着。 顾峋朝李恒安递了个眼神,二人朝两侧靠过去,小心翼翼地挪向了房门,李恒安紧握着枪,心生疑虑,这地方的房间都是做什么的? 一声石子滚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声音不大,在这空旷寂静的空间却格外刺耳,李恒安一个激灵转过身去,空无一人的面前,一颗小小的石子渐渐稳住,她抬眼望去,那石子的的旁边便是一扇洞开的房门。 顾峋朝这边靠拢过来,李恒安提着枪,放轻了步子挪向那扇房门,就在快要靠近的时候,黑暗中急促的脚步声突起,顾峋神色倏尔变了,残影鬼魅一般不知从何处突现,飞身而起直袭向李恒安,李恒安循着脚步声下意识转过头来,人影已至面前,旋身一腿横扫过来,瞳孔猛一收缩,躲避不及,李恒安连人带枪被猛得冲了出去,狠狠甩进了身后的房间,扑倒在地一路划出数米。 她一骨碌坐起身,抬眼便见门外的人影飞速冲了过来,那是一个身着连帽衫的男子,帽檐之下看不清脸,李恒安下意识一握手,才发现手中一空,枪在刚才遇袭时脱手飞了出去,一口气提上来,她暗骂一声,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后撤一步;千钧一发,门外的顾峋奔袭而至,在男子冲进房门的前一瞬一脚踹上了铁门,哐啷一声,铁门应声紧闭横挡在男子面前。 男子的神情瞬间有些微妙。 敌人的身影被倏尔隔断,李恒安在房门关上的同时一口气喘了过来,她身形一晃,方才的猛摔似乎伤了腿,后知后觉地痛意浮现上来,腿脚一时不太利索,她转过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捡枪,就在一伸手就要摸到枪的时候,李恒安的动作顿住了。 影子。 房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影子——咔哒一声按下把手之后,姜川一手持枪推门而入,没有敌人,房间里安静地可怕,抬眼便见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的一团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姜川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现在是夏天。 他还是走了过去,姜清桐紧跟其后。 那是一个浑身血污的小姑娘,姜川蹲下身,小心地将侧卧的身体翻了过来,他紧抿着嘴,缓缓地抬手拨开了被血粘在一起长发,露出了那张神情并不安详的脸。 李菁半睁着眼,神色还残留着生前最后的恐惧,了无生气的双目隔着生与死望着姜川和姜清桐。 脑子里一声轰向,仿佛这个茹素者不是早早地死了,而是直接死在了他面前。 空气中潮湿血腥的气味浮动起来,下一瞬,姜川猛然回身,空出的左手越过姜清桐的耳侧一把钳住了她身后吸血鬼的脖颈,悄无声息奔袭而来的黎朔一声闷声,生生被止住了步子,姜清桐一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却见黎朔身后,另一个吸血鬼已至面前,不待她反应,姜川猛然将黎朔朝来人甩了出去。 万城不得不收住攻势抬手挡住迎面而来的黎朔,稳住步子;姜川将李菁轻轻放下,一手提枪站起身来,他一步越过姜清桐站定,凉凉地看了眼面前波澜不惊的男子,镜片下的红瞳一片寒意——他也在望着自己。 姜川微微颔首,目似沉水冷声道了句:“我在资料上见过你,跟随郎希的时间仅次于蜡祠、一直在帮他试药的万城。” 第六十七章 掉落在地的枪支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映着一个淡淡的影子。 李恒安刷然抬头,顺着影子朝上望去,那是一个遍体鳞伤、倚着墙角坐着的年轻男子。 她一把抓起了地上的枪,男子褴褛的衣衫尽是血污,他全身失力一般,倚靠着墙角一动不动,他似乎是半睁着眼的,却仿佛失去了意识,双眼无神低垂着眉目,他没有看李恒安——仿佛是死了一般。 如果不是听得到细微的呼吸,李恒安差不多就把他当成个死人了。 那张脸似乎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目测这人也没什么威胁,李恒安便朝前挪了两步,细细地打量着那张血污下的脸,清秀的眉目逐渐和自己见过的某张照片重合了起来——李英飞! 那一刻李恒安几乎都想跳起来感谢上苍了,挨了一记飞踹直接把自己送到了茹素者面前,这情况真够峰回路转。 她几步上前,抬手想晃晃李英飞的肩膀,打量了眼他身上的伤又觉得不太妥当,就这副半条命的骨架子,自己一晃说不准再给晃出个好歹;于是她凑近过去轻拍了拍李英飞的脸,试探出声:“李英飞?” 没有回应。 李恒安提高了音调:“李英飞?” 睫毛微微颤动,李英飞轻轻似乎抬了抬眼。 李恒安大喜:“醒醒!看看我,我们这就......”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李恒安转眼看见紧闭的房门和门后金属的轮盘锁之后,突然萌生了一个不太吉利的猜想。 她起身过去拧了拧金属锁,纹丝不动。 她没好气地笑了,回头看了眼李英飞,老祖宗诚不欺人,上苍在给你打开一扇窗的同时必定得关一扇门,他顺手还上了锁。 不对,关上门的是顾峋。 李恒安咬牙切齿地骂了声。 眼看着刚醒了一点的李英飞再次低下眼去,李恒安一时也顾不上门锁了,几步过去扶住了他,李英飞这样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这儿,她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只要撑过去,只要出去了就没事了。 顾峋在一脚踹上了房门之后落地收势挡在了房门前,他抬手朝后摸索着门把手,一边紧盯着面前的敌人一边微微侧首,喊道:“李憨,怎么样?” 身后的门把手却并没有想预期一样转动,顾峋神色一滞,倏尔意识到了什么,刷得回头猛按了两下——门锁上了。 对面的男子低低笑了声,听得出来笑得真心实意,顾峋黑着脸,回过眼去望着他,男子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收回衣袋,继而抬手掀掉自己的帽子摆出攻势,顾峋看着那张前额挂着条狰狞长疤的脸,一声轻嗤,怪不得大夏天的戴着帽子,看来是习惯呐。 身上背过七条人命的吸血鬼,被制裁者家族和警方联手通缉了四年的解律晨—— “郎希已经这么不讲究了吗?什么不入流的货色都收。” 韩长旻和林一帆一前一后轻声上了三楼,就在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的瞬间,三楼走廊中的灯光——倏尔灭了。 韩长旻眉目微沉,放慢了步子拉近和林一帆的距离,二人顺着墙壁悄然穿过三楼的走廊。 黑暗中一片沉寂。 破风之声乍起,韩长旻几乎是瞬间判断出了方位,转身一枪朝黑暗中打过去,枪口有一瞬的明灭,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前方不远方重物倒地的声音,几乎同时,脚步声再次响起,韩长旻耳尖一动,身后,是冲着林一帆来的! 林一帆循声转身,黑暗中依稀可见猝然靠近的一抹血色,不及多想,林一帆举枪扣下了扳机,男子一声闷哼扑倒在地,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他倒下的位置离林一帆仅一米有余,子弹打偏,弹孔落在了锁骨上,男子于血泊中屈肘撑着地面试图爬起身,大口大口的血沫涌出嘴角,他挣扎着抬起头。 对上他的视线,林一帆心下一凉。 他朝着男子举起了枪。 子弹自身侧划过,韩长旻不待他动手便一枪贯穿了男子的脖颈。 男子的尸身随力向后掀去,一头跄在了墙壁上,殷红的血在壁上迸溅展开,了无生气的尸身顺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 林一帆呼吸微微急促,却在这时,韩长旻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一个激灵,刚升起的仓皇在这一拍下莫名烟消云散,韩长旻放低了声音:“走,继续向前。” “嗯。” 三楼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房间,二人穿过这段走廊却没见着一扇门,数米之后面前豁然开朗,那是一个空寂的大厅,一样没有开灯,但一路走来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韩长旻抬眼环视,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见大厅装潢考究,却依旧空无一人。 “千里迢迢赶到这里,” 带着笑意的声音乍起,二人皆是一震,转身举枪朝声源处望去,窗外倾泻而入一方斜斜的月光,苍白的月华下是冰冷的大理石围栏,那里没有任何人。 “其他‘盟友’似乎也不愿意管这种事。” 那声音带着淡淡的戏谑,倏尔变了地方,韩长旻随之回头——他认得这个声音。 “郎希!” 一片黑暗中,郎希没有应声,自顾自继续道:“曾经和敌人是挚友的吸血鬼,连制裁者都不算是的人类女人,几个无用的朋友,如今还要带上刚知晓这些便拿起枪的孩子,和这些人共事——” “我时常觉得,韩先生的人生还真是艰难。” 最后一句话,声音出现在了林一帆身后。 微凉的指尖触到自己的后颈,林一帆眉目一凛,倏然回身一枪扫过去,手腕却被猛得钳住,林一帆眼神一凝,抬头便看见郎希带着笑意的脸。 微微及肩的栗色长发,和照片上一样的眉眼。 他略一扬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少年:“林医师的遗孤——” “一帆!”是韩长旻的声音,破风之声随之而来,郎希斜睨过去,火光乍现,子弹瞬息之间已至面前,他没有放开林一帆,倏尔撤步向后退去,林一帆连带着被拉过去一步,转眼便见子弹已至面前—— 韩长旻心下一惊。 林一帆堪堪止住步子,子弹擦着侧脸飞速而过,带出一道殷红的血线,几乎同时,林一帆松开右手,枪支脱手滑落,紧接着被左手一把接着,林一帆举枪直朝郎希面部。 扣下扳机的前一瞬,郎希收手侧身向后撤去。 林一帆转眼望向韩长旻,眉尖一跳:“长旻哥!” 蜡祠自身侧奔袭而来,韩长旻侧身撤步拉开距离,举枪扣下扳机。 “李英飞!” 李恒安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呼喊这个名字了,她一边扶着濒死的李英飞一边转头望向铁门上金属的轮盘锁,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枪。 思忖半刻,李恒安干笑一声,算了算了,子弹开门锁这种事电影里看看就得了,现实操作起来一个不留神没躲过流弹,半条命就没了。 墙上的小窗子漏进来淡淡的月光,李恒安站起身,窗外是凹下去的山坳,除了一片黄土再看不到它物,她伸手按了按铁栅栏,焊接得很结实,纹丝不动。 真可以,防火防盗防越狱。 这边还没想到办法,那边李英飞又顺着墙滑了下去。 “李英飞!” 彻底没了回应,李英飞靠在墙角死了一般,半点儿动弹都没有,李恒安脑子里那根弦越拧越紧,她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李英飞扶了起来,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 都到这一步了,李英飞绝对不能死在这儿,只要熬过这一会儿,熬到出去就行了。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自从进入这里手机就没网没信号,基本退化为一块大号手表,现在是将近凌晨五点钟,离他们行动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 手机的锁屏是阳台上一盆大叶橡皮树,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一帆特意找了角度拍得这张照片,李恒安觉得好看,便顺手拿来做了锁屏。 一帆。 她倏尔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李恒安托起李英飞的脸,试探地喊了声:“李菁?” 几乎要合上的双目缓慢地睁开,李恒安大喜,这次睁眼和前面的无数次唤醒都不一样,她第一次在李英飞眼中看到了活人眼里应有的光。 “李菁!”李恒安下意识提高了音量,“李英飞,李菁是谁?!” 李英飞缓缓张口,几经挣扎之下终于吐出了句气若游丝的话:“菁菁......菁菁在哪儿.....” “她就在这儿,你听我说,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李英飞,”李恒安扶起他的肩膀不闪不避地望着他,目光灼灼,“醒醒神儿,现在不是睡得时候,我的朋友们就在外面,等解决了这个锁我就带你出去。” “我们一定会救你离开这儿,”李恒安加重了语调,她定定地望着李英飞,“活着,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活着,我们会解决这些人,一定能把你们全须全尾地带出去。” 李英飞似乎还有些茫然,李恒安知道她啰啰嗦嗦说得这一大堆他未必听得进只言片语,但此时此刻她就是得说出来,打从进到这儿起,情况一桩接着一桩地不顺,李英飞眼里的光仿佛给她心下拉开条缝,她终于得以稍稍缓回来了口气,哪怕李英飞没听呢,哪怕是说给自己听呢,就是得说出来。 李英飞僵着脖子缓缓转过头来,他嘴唇微微颤抖,看着李恒安的眼神终于聚起了焦:“菁菁.....你们来救菁菁的?” 第六十八章

“对,救你们,”李恒安半蹲在他面前,极其肯定地一点头,“我跟你说这次跟我来的朋友们,随便拉出一个都比我顶用,你看我都能找到你,他们肯定能找到李菁。” 李英飞瞳孔微微颤抖,他艰难地抬起手拉住了李恒安的袖口,他再没说出一句话来,眼睛倏尔红了。 看李英飞终于喘过来口活人气儿,李恒安稍稍放心,顺着话头继续问他话:“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自己伤的?” 李英飞露出思索的神情,李恒安也没催他,当务之急是得让他脑子活起来......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六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九章

“何必呢?” 殷红的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滴落地面的血泊,韩长旻睨了眼受伤的左臂,平定着自己的气息。 郎希似笑非笑地目光顺着他的伤口一路划下,最后落到那摊血迹上。 嘀嗒。 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郎希继续道:“一直盯着别人,韩先生,何必呢?” 韩长旻没有应声,林一帆神色微动,郎希目光晃过去,意味深长道:“不明白吗?相比林一帆这个身份,你更是林医师夫妇的遗孤,他在望着你的时候,透过你的眼睛看着谁,你不知道吗?......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六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章

脚边几乎丢了有半盒烟的烟蒂,李恒安是最后离开这里的,离开时天已经微微亮了;姜川是倒数第二个,认识这些日子李恒安没见过他抽烟,但是在最后就剩他们二人的时候,他问李恒安要了根烟,两个人相对静默无声,各自消化各自的惆怅,抽完了烟,姜川淡淡道了句:“走了。” 他没能救到的第一个茹素者是吴霜,李英飞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一天一夜之间,仿佛就只是一个恍惚就过去了,李恒安叼着烟走到李英飞家巷子口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年......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七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一章

在她没有接触到不为世知的他们之前,她当自己的每一天都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子,可那日青头山李英飞的血淌到自己面前时,李恒安才忽而意识到,自己过得是多少人难以企及并且再也没有机会触碰的日子——他们可以暴露在日光下,却必须避开世人的眼光。 李英飞没能活下去,因为对那时的他来说,光活着就是一件痛苦得难以支撑下去的事了。 那唯一存活下来的茹素者,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晚些时候李恒安回了家,叼着烟骑着电动车穿过熙熙......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七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二章

李恒安看了眼虾,不疾不徐应了句:“是该留个保命的东西。”她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眼道,“话说回来,顾峋,有把枪对付吸血鬼确实是方便,这么几年来,韩长旻也没给过你一把?” 顾峋不以为意:“不合规矩,你是曾经吃过buck的解药,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这枪借给你勉勉强强还算有个由头,但我不行,这事跟我关系再怎么密切都不行,”顾峋剥开虾壳,拿虾沾着姜醋继续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吸血鬼,制裁者家族的枪支若是......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七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三章

一行人离开郎希的住处时天已经晚了,出了门一路拐道大路上,伯衡就不紧不慢地跟在万城身后,转过街角,支楞着翅膀乱扑的蛾子环绕着路灯驱之不去,万城在跃动的光影下站住步子转过身,伯衡自然而然地一扬手:“好久不见了,老师,要不要叙叙旧?” 待伯衡和万城招呼过后离去,唐昭臣的目光一路随之晃过去,他望着万城离去的方向别有意味地道了句:“你不用一起吗?” 黎朔轻嗤一声:“我跟他们没什么旧,也没什么好叙的。” “话虽如此......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七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四章

顾峋大概是跟韩长旻这种人形狐狸虚与委蛇惯了,猝不及防碰上李恒安这句不加修饰的直球,一时间有点噎,他暗自磨了磨牙,心说假话果然不行,骗人还是得真假掺着来。 于是顾峋回忆着当时的事,挑挑拣拣了些实话道:“行吧,现在跟你说你也别怪我以前瞒着你,毕竟咱们当初互相坦白的时候你还处于对这些事稍微有点偏激的阶段,所以关于案情就没跟你说太多,怕你太过焦虑。” “其实当时警方在查林医师夫妇一案时,曾经提过一种可能性,”......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七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五章

韩长旻沉默了两秒,依旧端着万年不变的、平和甚至带着淡淡笑意的语气:“如果你们是自己去我就不干涉了,但是既然是和我一起,那我自然应当提供这些资源了。” 顾峋隔着手机都能看到韩长旻微笑的脸。 “哇,韩少爷,这么讲究。” “顾先生,但凡这时候能跟你分个你我出来,我都不稀的管你这些。” “可惜了,”顾峋呵呵一笑,“张家庄园不是警察局,没人跟你按理摆个条条道道,还能分出个你我。” “行了别贫了,早点休息,我明天先去找......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七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六章

昭科大,301办公室。 时间不早了,姜川他们运气好,赶了个巧,赶在郭老师下班之前截住了她,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下了他们三人,这位逝世的张伯成大概确实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是以姜川道明来意后,郭老师也是如同系主任一般,连连叹息,末了,她重新坐了下来,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一堆杂七杂八的资料报告中翻出个相框来:“这是当初他们那一班,有一次活动时拍的合照,我一直留着,”纤细的指尖点了点第二排中间的一个男生,郭......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七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七章

大厅中的气氛略微沉寂,顾峋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了,他定定地看着韩长旻,无谓笑道:“怎么,不带我去开开眼?” 韩长旻回头轻嗤:“都带你逛过大别酒庄了,现在还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顾峋一扬眉,没再说什么。 张致远三人朝内厅走去,前后穿过幽深的走廊,方才立在张致远身后的男子远远地跟在几步开外,他扶着耳麦轻声说了句什么,继而几步跟到了张致远身后,张致远离前方的韩长旻和林一帆还有段距离,男子跟在他后面,语气沁着股慑......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七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八章

老祖宗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是没有道理的,李恒安和顾峋亲眼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如水泻地似火燎原”,二人一刻不停赶过去的时候,别馆的火势已经彻底失控了,暴戾的火舌裹挟着火风一路席卷而过,整栋别馆淹没在熊熊火光中。 李恒安瞳孔微微颤抖:“顾峋,里面会不会有人?” 顾峋一手按上她的肩膀:“先别急,我记得韩长旻说过别馆是张致远放画的地方,基本不会有人在,而且我看韩长旻刚才那意思,如果张家的人都还活着,八成是关在酒......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七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九章

“镇定剂的药效因人而异,行动前两个小时,那个花匠明明醒了过来,杀了她是最省事的做法,你为什么没杀她?”伯衡一边吃着唐昭臣给他剥的粽子,一边毫不客气道,“我相信你和那个花匠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但是心理学上有个词叫‘移情’,”他说着抬头看向唐昭臣,“或许你在她身上看到了哪个熟人的影子?” 唐昭臣笑笑:“你想多了。” “小兔崽子,自己都没点诚意,还问我那么多。” 话音刚落,手机提示音响起,伯衡腾出只手掏出手机看......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七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章

郎希第一次遇见唐昭臣是在近两年前,他将一个跟踪自己的人扔在自己面前,人刚死透,殷红的血自那人身下涌出,蔓延之处,融化的冰雪一片血红。 这是个帮韩家做事的人,郎希不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他不屑于跟这种货色出手;于是他并不意外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抬头望向旁边屋顶上蹲着的少年,一挑眉: “这是什么?” 清寒的月光在雪色的映衬下更加皎洁,清晰地映出溅落在少年脸上的血,他居高临下望着自己,低垂着眉眼,勾了勾......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八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一章

“种子?” “对,就是人刚获得生命时所固有的属性,即伴随生命本身,就会有的这些,就是‘种子’。” 徐蔺低下头,一边帮李恒安上药一边继续道:“我们的一切都起源于‘种子’,回归于‘种子’,服务于‘种子’,‘种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最纯粹的生理生命。” “就像自然界的种子生根发芽抽枝散叶,这一切的发展都是为了生命的延续,或者说是最原本的——还是种子的延续,相同的道理,精神生命源于生理生命,但最终衍生出来的一......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八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二章

西江是出了名的山城,抱山而居,自身地势更是高低起伏,在这种地方导航基本报废,原本不过十公里的路程,姜川在导航的加持下硬是兜兜转转走了五个多小时,几乎转了半个西江——甚至迷路的途中还闻着味儿找了家火锅店吃了午饭。 下午找到康宁路梧桐街的时候已经将近四点,街是老街,也不知道是因景得名还是应景栽的树,路两边的行道树当真是一行行的法国梧桐,梧桐树有些年纪了,长得遮天蔽日,再加上今天天色阴沉,整条长街便透着股......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八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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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乱的脚步声渐近,二人抬头,一个很年轻的女人红着眼睛,拉着一个小姑娘快步冲了进来,顾峋眼神黯了黯:“是海州的妻女,肖云,海清。”李恒安看着她们,小姑娘被妈妈拉着,懵懵懂懂,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人红着眼睛,极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整个人仍是止不住地发抖,她应该是刚下班就收到了这个噩耗,甚至还穿着没来得及换的工装。 韩长旻起身迎了过去:“云姐。” 肖云声音哽咽,语无伦次道:“我......海州说带女儿......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八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五章

告别了大爷,二人若无其事溜达到了房子后面,姜川不疾不徐道:“听刚才那说法,我猜——曲景衡他爸可能是知道他的身份,或许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知道他儿子和别人不一样。” “曲景衡的血统来源于母亲?” “八九不离十,这边,”姜川说着一扬下巴,姜清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的后窗上,锈迹斑斑的防盗网的不是直接焊接的,而是挂了把老式铁锁;姜川几步过去,伸手拿起锁端详着,结果这一拿不要紧,手上稍一用力,风吹日晒两......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八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六章

“其实这个我们此前也不知道,”韩长旻轻啧一声,“是当时去拿身份证明时刑侦队长告诉我们的。” “刑侦队长?” “对,”韩长旻放下杯子,转头望着阳台放慢了声调道,“说起来真是不想跟这位刘队打交道呐,感觉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他说着顿了顿,轻出口气,回过头看了眼林一帆,“不过你也不用操心这些事了,解律晨上次在安城露面的资料已经跟那边的公安局申请资源调配了,效率高的话,他们这会儿估计都已经拿到了。” “解律晨上次......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八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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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韬端着素日里滴水不漏的笑:“有什么奇怪的,我们队都知道我光辉伟大,为人民服务嘛。” “别扯淡。” 刘韬干笑两声,其实这事他打一开始也没决心瞒着陈程,两人多年交情,无可厚非,于是他从善如流应道:“说实在的,解律晨跟我有点私怨。” “你.....” “不过这地方人多嘴杂,我在这跟你详说也不合适,”刘韬截住了他的话,不给他多问的机会,“等回头解律晨落网,以前那些事澄清之后,我什么都跟你说。” “解律晨现在在哪,......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八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九章

李恒安眉尖一跳:“你受伤了?” 顾峋啧啧摇头,慨然:“我在你面前脱衣服就只可能是因为受伤了吗?” 李恒安打了个响指一指他:“——或者你想受伤。” “......” “不闹了,”顾峋扔下衣服转过身来,伸手比划了一下,“刚那一下,那孙子带得有指虎。” 右肋一片渗着血的淤青,李恒安想起刚刚他一把钳住男子手腕时面不改色的脸,叹为观止:“顾大爷,您真了不起。” 顾峋就笑:“他们人那么多,现场就我一个空着手,好不好打先不......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八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章

凌晨五点钟。 刘韬于梦魇中猝然惊醒,梦醒之时那声疾呼堪堪噎在了嗓子眼里,那个名字——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在众人面前提起来的名字。 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微不可见的熹微之色,刘韬在床上坐了半晌,末了下床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一片寂静的房中,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水渍未干的脸,日日见惯眉眼逐渐和另一个并不相像的脸重合起来,刘韬沉下眉目,扯过毛巾擦了把脸转身出了洗手间。 睡意散得七七八八,刘韬拉开窗帘在床边坐下......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九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一章

邹敬背影一僵:“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个租车的!我怎么知道是谁?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李恒安握着绳子轻轻推了他一把,邹敬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趔趄着身子挣扎着往后靠,顾峋抓着他肩膀的手稍稍用力:“说了别动。” “好好,不动,不动,你们......不对不对,不问不问,我什么都不问!” “这才对,”顾峋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抬手拍了拍邹敬的侧脸,“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我问你什么,你好好答,吐......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九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二章

这不是巧了吗。 敲门声响起,韩长旻回过神来时,林一帆已经洗好了碗筷,走出厨房去开了门——正是姜川和姜清桐。 姜川进门很自来熟地环视一周,锁定客厅里的韩长旻之后笑了:“你当真赖在这里了。” 韩长旻没同他计较这句话的措辞,不疾不徐道:“川哥,刚回来?” “昨天接到电话就马不停蹄地回来,到彦城时已经半夜了,就没好意思打扰你们,早上才过来。” “行吧。”其实韩长旻本来想说不打扰的,毕竟他昨天,不,是今早两点钟才睡,......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九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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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租车行的时候有几辆车不在,邹敬说是被凯迪的人提走了还没还回来,租车记录的前面几页是邹敬所有的车,品牌车型照片等等,那天陈程整合了租车记录发给他们过,果然,就在前面几页,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李恒安端着手机绕到车后,末了抬头看向顾峋:“是这个车牌——就是这辆车。” “看来是凯迪的人,在察觉到邹敬失联了之后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所以着急过来毁灭证据,”顾峋笑了,“这恰恰说明咱们的思路是对的,十一月十......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九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五章

兴中花园街地处安城老城区,房子老,地方也偏,基本没什么可供夜生活娱乐的场所,故而一入夜格外冷清,正巧王劲松家门前正对着的那盏路灯出了故障,已经好些天不会亮了,旧漆斑驳的朱红色大门浸润在一片深沉的墨色中,仿佛潜伏暗处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凌晨一点,夜深人静,一道瘦长的身影穿着连帽衫裹着帽子自远处的路灯下匆匆走来,他走得并不安稳,一边前行一边留意着四周,越靠近那片黑暗步子便越慢,最后,他在王劲松家门附近......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九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六章

“那五月十四号你为什么和王劲松他们一起出现在障子林?” “障子林?”张国谦没好气地笑了声,“你们肯定弄错了,我平时闲着没事是喜欢出去溜车,满城跑,但是障子林,听这名字,像是能飙起车来的地方吗?我去那深山老林干什么?”顿了顿,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王劲松我就不知道了,我哥的司机我也不了解,你们要是怀疑他有问题,去抓他呗。” 刘韬不动声色地望着他,刚刚的对话里有两个试探他的点,第一,邹敬其实并没有明确......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九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七章

顾峋掐灭烟出了抽烟室,转过走廊没出几步,正遇上不远处过来找他的李恒安,顾峋眉梢微挑:“怎么,三分钟自制力终于要过来抽烟了?” 李恒安没接他的玩笑话,正色道:“顾峋,我有个想法。” “嗯?” 李恒安也没兜圈子,直接开口:“我怀疑桔玑确实是从障子林运出去的,只不过不是屯在障子林,是从其他地方,走那条野河运过来的。” 顾峋神色一滞,心说这不是巧了吗,和自己想一块儿了。 他没着急开口,先是问了句:“怎么说?” 李恒安......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九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八章

李恒安紧紧地抱着他,伏在他耳边放轻了声音,压抑着语气中的颤抖,一遍一遍安抚道:“顾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没事的.....我在这里。” 顾峋循着这熟悉的气息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然后,他伸手拥住了李恒安,失力一般垂下头伏在李恒安的颈窝。 温热的气息渐稳,他呢喃着喊了声:“.....恒安。” 李恒安心下一颤。 顾峋情况暂时稳定之后,李恒安回过头,看着刘韬:“刘队,你先送这孩子去医......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九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九章

“当初因为察觉到了昌赤那一带桔玑的地下流通,郑晨光便潜伏在昌赤成了一名线人,逐渐和当地毒贩搭上了关系,昌赤那伙人和凯迪的那次交易,郑晨光隐约察觉到了他们的交易对象就是一直以来的桔玑供应商,但却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在昌赤和凯迪因为桔玑突然减半的问题起了争执之后,他想办法搭上了解律晨他们,打算两边挑拨促成正面冲突,方便警方趁机一网打尽,那期间他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 话到这里,刘韬的声音逐渐艰涩:......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九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章

“而且老狼似乎和他也就合作那一次,后来又往千峰城那边跑过几次货,就没有听他再提老狼了,关于老狼更多的,你们完全可以去问刘川行。” “所以说到底,你和老狼就这点儿牵扯?” “对。” 顾峋轻嘶一声,这不太对。 “记得,那次怎么了?” “千峰城那批桔玑,咱们是从那个姓刘的人手里买的,但货源不是他,后来也证实了桔玑是从凯迪那边收过来的,而唐昭臣,恰好也是安城人,”郎希顿了顿,“当初唐昭臣找上我的时候,没具体说是从哪......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一章

“竟是这样,我说这么会这么巧,偏偏就天黑看不见碾过了一具尸体,”李恒安顿了顿,话锋转了回来,“这么看的话,如果十一月份只有这两个意外身亡者,那很可能照顾过唐昭臣的人就是张辉和,毕竟他们都是吸血鬼。” “对,”顾峋一点头,“当初韩长旻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没说那个张辉和是怎么个意外死法,现下看来。是吸血鬼、并且还是血族,结果却是意外溺亡,那这事恐怕就另有隐情了,吸血鬼的体质你我也都知道,即使是疲劳驾......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零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二章

韩长旻没回去睡觉,林一帆到了也没让他帮着做饭,于是韩长旻就站在厨房门前,一边看林一帆切菜一边家长似的跟他聊学习状况——其实这感觉从某种角度来讲还挺奇妙,毕竟连婚都还没结,年纪轻轻就实现阶段的跨越当了家长。 林一帆心不在焉地跟他聊了几句复习状况,话锋一转问到了上午的行动。 韩长旻这些天很少主动跟他提这些,不过林一帆问到的时候,他也不会藏着掖着;他淡嘲地笑笑:“扑了个空,忙了两天,唯一找到的有点实际调查价......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零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三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零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四章

彦城。 “你但凡小心一点,别被人看到,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这样,大半夜流落街头。”伯衡悠悠道。 四下无人的长街一片漆黑,两个人踩着月光走在彦城边邑几乎废弃的旧街上。唐昭臣斜了他一眼:“那为什么一定是我暴露的?为什么不会是你呢?” “因为我从来没出过门啊。”伯衡坦然道,“在潘城那时候还能出去玩,现在出了门就得躲监控,所以我从来不出门。” 唐昭臣冷笑一声:“这不就得了,总得有人出门探查情报的,哥你不愿意出门就别在......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零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五章

“这些年一帆过得并不容易,我毕竟不是父母,很多时候也没办法好好照顾他,高中又卷进这样的事情里,兵荒马乱地参加了高考,仓促又随意地就迎来了成人礼。我.....我有时候会觉得对不起他,”李恒安静默良久,她眼底微微红了,她笑了笑,“长大成人,真是辛苦这孩子了。” 顾峋看了眼李恒安的侧脸,稍稍有些出神,不知道是想到了哪里,他忽而道了句:“长大成人,也辛苦你了,李憨。” 李恒安猛地回过头,顾峋发现她眼底微微红了......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零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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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峋一点头,他拎着罐一路背上来的可乐,双手撑着院墙望着山下的休息区悠悠道:“嗯啊,我也没想到,这靠山近林的,竟然能在休息区辟出一块地方放烟花。”他说着喝了口可乐,“大概是什么娱乐活动吧。” 李恒安忽而有些哭笑不得,为着一个“承明将军”的噱头,也不知道这景区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放烟火纪念逝者,真够清新脱俗的。” 顾峋一扬眉,笑笑:“上山的人才不管是什么噱头,这些年禁燃,城市里连过年都看不到烟火的影子,......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零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八章

阿姨放心不下,喊了照顾她的大家一起出门去找,却到现还没个回音。 韩长旻知道这些之后当即心下一寒,女孩拖着伤病的身躯,走得不会比这些人快,大家都没有找到,只可能是她在躲着他们。 韩长旻转身想走,却倏尔停住了步子,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什么,转身去了女孩房间。 果然,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封女孩写的信。 “长旻哥,下雪了。” “我没办法去上大学、去过接下来的美好生活了,所以我想,至少去看看鹿角海棠吧。” 韩长旻神色一震......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零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九章

暮色将至,整座城市都沉浸在考高结束的躁动中,今晚又不知道会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车子一路走走停停,成群结队的考生穿过车流的间隙,带着满腔的肆意和慨然从车窗外呼啸而过,纸张荡出没拉拉链的书包,呼呼啦啦落了满地,李恒安看着这些跑过长街的孩子,忽然很想一帆。 很思念某个人,这种感情对李恒安来说并不熟悉,但是或许是因为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也或许是因为这些天总是天南海北地跑,跟弟弟聚少离多,所以李恒安颇为罕见......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零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一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一章

窗子外防盗窗已经锈迹斑斑,唐昭臣站起身,随手掰了掰中间锈蚀的钢筋,还可以,应该受的住猫的重量;他手上稍稍用力,钢筋应声断开,铁锈剥落露出锋利的断口,唐昭臣低着眉眼,指尖自那断口摩挲而过;身后,伯衡骂骂咧咧地将猫扔出卧室,甩门来到客厅:“我真的忍不了了,你他妈究竟什么毛病?我们蹲在这儿这么久,也不说去找下一个目标,闲着没事在这、在这养猫?!” “唐昭臣!”见唐昭臣压根就没回头看一眼的意思,伯衡气笑了,......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一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好的预感迅速席卷全身,犹豫再三,林一帆轻轻敲了门,他斟酌着语气,缓声道:“有人吗?” 没有应答。 “你好,请问有人在家吗?” 依旧没有回应。 林一帆紧紧捏着笔袋,脑海中有刹那间闪过报警的念头,但迅速被压了下去,现在唐昭臣和刘同念有可能都在这里,万一双方起冲突或出现其他差池,警察在这里无疑会很麻烦,但眼下这个情况,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略一思量,林一帆拨通了韩长旻的电话,大致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电话另一边,韩......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抬起头,摩挲的叶隙间,微蓝的苍穹泛起渺茫的星辰。 一声枪响,左肋一阵灼热的疼痛,解律晨仿佛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扑倒,他一手撑着身边的杨树,稳了稳步子继续朝前奔去。 “打中了。”李恒安神色一凛;顾峋望着前方晃动的身影,沉下眉目:“孙子,还跑!” 解律晨捂着伤口,趔趔趄趄地朝前奔去,蓬蒿苍白的枯叶被殷红的血浸湿,月色流转而过泛起一抹凛冽的血光;解律晨步子逐渐沉重,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能走到这一步。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一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一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一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六章

顾峋不闪不避地望着李恒安的眼神,毫不犹豫点头道:“好,现在走,我去开车。”他扶着李恒安的后颈,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都听你的。” 顾峋转身出门,李恒安抬手拭了拭眼角,回过头去收拾背包,草草收拾完,她拎起包放在门口的沙发上,转头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李恒安抬头,望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 镜子里的李恒安静静地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心下某些化不开的情绪,渐渐就变了味。 李恒安莫名想起......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一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江宁轻声走过去,唐昭臣指尖稍稍动了动,似乎因为察觉了来人的身份,他也就没有顾忌,毫无反应地继续睡了下去,江宁在他身边蹲下身,一时也不知道该叫醒他给他处理伤口,还是应该让他继续睡,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唐昭臣,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收回手臂稍稍侧身,眉尖微蹙着,依旧没有睁眼。 能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机会并不多,其实这是个很漂亮的少年,江宁微微抿嘴,可能是因为他总是受伤,也可能是因为他悲戚的眼神,不知道从什......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一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宁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很低,似乎带着隐隐的哭腔,他背对着唐昭臣,近乎哀求:“别杀人。” “不要变成这样的人,不要舍弃自己。” 唐昭臣动作顿住,门外的长街人来车往,他望着眼前的光景,头一次觉得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世间如此陌生,为什么呢?他神色茫然地想,为什么即使这样还是没有放开他呢。 风铃声音渐止,唐昭臣最终还是没有迈出那个门,他没有看江宁,收手转身上了楼。 破晓之前是寒意最重的时候,伯衡在半梦半醒间,思绪......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九章

“嗯?”李恒安闻声眼神跟着一亮。 物业轻嘶一声,抬手摩挲着下巴,打量着照片露出回忆的神色,良久,他缓缓出声:“我记得他......有印象,大概三年前?还是四年前的样子?有次这小子好像在一家店里闯了祸,人家找上门来要赔偿,当时一伙人就找着小区闹到了物业这边来,当时推搡起来,那小子还把我窗玻璃打碎了,所以有点印象。” “后来呢?”李恒安忍不住道。 “后来我就不清楚了,”物业摇着头将手机还给李恒安,“只听说后......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一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章

伤还没完全好,唐昭臣头部又开始嗡嗡作响了。 ——不管你走的是什么样的路,你希望有人可以拦住你。 不远处,男子挂了电话,哼着小曲悠哉地走着。 唐昭臣一手扶额,满目杀意地看着他的背影,低低地暗自骂了声。 ——别杀人。 只不过是几句话而已,为什么会因为这些动摇呢? 唐昭臣呼吸逐渐急促。 ——不要变成这样的人,不要舍弃自己。 唐昭臣紧咬着牙,他依旧扶着额头,透过指缝望着前方的路,几个小时前,他推开门望着外面的街道,头一次......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二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电话另一边,郎希静默半晌,末了缓声道:“我知道了,你们暂且按原计划,至于你们说的那种可能性,我会找人留意的。” 挂了电话,郎希立在窗前兀自静默了半晌,安城今天是个好天气,六月份的时节,窗外的庄园在万钧的日光下一片生意;良久,他轻出口气,低头拨出电话。 三声震铃之后,电话接通了。 郎希垂下眉目,指尖顺着斗鱼游过的轨迹划过鱼缸,他的声音带着闲适的笑意:“医师,别来无恙。” 电话另一边,男子叹了口气,笑得有些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二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彦城。 盛夏的暴雨刚刚停歇,白日里的暑气被稍稍压了下去,十字街中央,旧漆斑驳钟塔迈过七点,年年背着书包立在开源路小学门前,等到其他学生家长三三两两地散尽,等到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还是没有等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记忆中这似乎是唯一一次父母被事情耽搁,接她放学迟到。 嘀嗒。 檐下的水滴滴落脚边的水泊,圈圈荡起的涟漪逐渐平息,年年低着头,看到水泊中自己瘪着嘴皱着眉的脸。 周围的声响不知觉间低了下去,身后不远处一声熟......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二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二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冷水洗了把脸,韩长旻清醒了不少,他回了个电话给顾峋,简单交代几句之后,韩长旻挂了电话,客厅的钟刚迈过五点,他在一片静谧的客厅中兀自站了会儿,随即换了衣服出门去医院了。 挂了电话,李恒安拉下车窗看着窗外浸在熹微之色中的彦城,声音低沉:“怎么说?” “说过了,直接医院见,晚些时候再回家。”顾峋开着车,觑了眼她的神色,李恒安微微点头,没再出声,车子路过一帆的学校,刚高考完,高三学生已经离校了,高一高二还在家......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二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五章

顿了顿,她走上前去轻轻地抱了抱姜清桐,顾峋和韩长旻一时间神色各异,姜清桐身体一僵,毕竟因为她的家教和性格,万年冰山小萝莉活了这么十几年,被这么抱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仅仅是一瞬间的不适应,姜清桐却意外地并不反感,就像当初林一帆拨弄她的头发时一样,她垂下眉目,并没有躲闪。 李恒安安抚性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和声道了句:“没关系的,一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打了一肚子安慰腹稿的顾峋满脑门莫名其妙,本来已经准备开口......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二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凤哲已经接到江教授了,等收拾好就过来了。”他说着放下笔记本,“你们那边呢?说说在安城的事吧。” 白日里的暑气随着天光淡了下去,西方的残阳晕开血色的红,韩长旻目无聚焦地望着窗外,这边顾峋的声音落了下去,隔了两秒,他不疾不徐道:“有一点。” “嗯?” 韩长旻回过头,晃着手中的咖啡杯缓声道:“根据安城的情况结合解律晨的过往,他本身应该是对唐昭臣没什么兴趣的,所以说他去调查唐昭臣是郎希的授意——这一点推测暂时......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二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一年暑假,林一帆一个叔叔过世,是林立老家的朋友,收到了消息之后,李恒安去询问林一帆的意见,然后二人便接受邀请回了林一帆老家一趟。 其实林一帆对这个叔叔没什么印象,只不过林立夫妇在他小的时候经常带他回老家玩,林一帆想他们,也想回去看看,但他不想让李恒安觉得自己是个整天想爸妈、只会添麻烦的孩子,所以一直没提过这个想法,直到收到这个叔叔过世的消息。 林一帆顺坡下驴,二人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老家。 参加完葬礼林......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二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八掌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二十八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凤哲略一点头,副驾的俞权轻嘶一声,抬手搭上了凤哲肩膀,稍稍回过头:“江老,会不会不太好?” 江行顿了顿,举目望去,寂寥的公路上除了他们两辆车再无他人,末了,他轻出口气:“你跟我一起下去吧,没关系。” “嘶......行吧。” 江行和俞权一前一后下了车,suv旁的男子正蹲在地上慌忙地拍着朋友的脸,听闻声响抬头望去:“这.....我兄弟他.....” “劳驾,”江行蹲下身,抬手轻拂开男子,“我看一下。” 男子委......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二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章

入夜,窗外的河风激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一片黑暗的堤坝边缘涌动着看不真切的洪涛——起风了。唐昭臣垂目坐在窗边,目无聚焦地望着窗外,夜风穿堂而过,撩起他许久未打理的、乱糟糟的头发。 瞳孔深处的光亮聚了又散,唐昭臣望着居民楼后的人工河,面无神情,男子被安置在驾驶位置上,车子失控冲进河里,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张辉和死去,张辉和死后的那天夜里,他伏在明江文的墓碑前哭嚎,一声声撕心裂肺中,唐昭臣逐......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三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次遇见明江文,第二次遇见江宁,这曲折的、弄人的、命运啊—— 身侧冷风乍起,仿佛是安排好的一般,就在这时一个篮球冲了过来,唐昭臣本能地抬手接住了球,前面就是公园里的野球场,明江文还在的时候,唐昭臣也凑合过过一段时间正常孩子的生活,也跟人在这样的野球场打过球,一群人,谁也不知道是谁的球,乱丢一气,唐昭臣指尖摩挲着篮球粗糙的表面,后知后觉地升起股熟悉的感觉来,他想起了以前那些日子。 “那个,可以麻烦丢回......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三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昭臣.....”江宁的声音有些喑哑。 唐昭臣的眼睛红了,他于一片黑暗中看着江宁的背影,他淡嘲地一笑:“我本来会奔着我要做的事毫不犹豫走下去,可偏生.....遇着了你。” “江宁啊,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你就好了。” “或许我可以从头来过,用余生去赎罪,去和你生活在一起,”心下一片空落落的,唐昭臣说出了从未敢想过的事,他轻笑一声,“我差点就决定要这么做了。” 恍然间,江宁听到了他声音中几不可闻的哭腔,她......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三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三章

韩长旻没有应声。 窗外终于放了晴,积在路上的水洼倒映出湛蓝的青空,李阙回过头,望着那水洼里的天空静默了半晌,阴云碎散日光流转,李阙垂下眉目,抬手摘下眼镜收进口袋里,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长旻,我能力有限。” “当年我浑身是伤走出那栋破楼时,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但是我学术不精,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李阙,你别.....” “听我说完,”李阙扬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世界上肯定需要这样的人,这个......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三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四章

顿了顿,顾峋斟酌着语气问了句:“你今天下午守在这里.....年年的情况怎么样啊?” 话及于此,李恒安眉尖微动,神色凝重了下去,她摇了摇头:“小姑娘意志力很强,但是这事不是意志力强就能解决的,”顿了顿,她继续道,“眼花,耳鸣,脱发,这些只是初步暴露的状况,目前也就是我,才能安安生生地长时间呆在她身边,换了旁人......就不好说了。” “嘶,吸血欲望没办法被抗素抑制剂压制吗?” “抗素抑制剂已经发挥很大作......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三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姜川左右看了看,正欲开口,韩长旻一把按在了他肩膀上:“先别问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川哥,有些事我自己还没弄清楚,等我弄清楚了,我再告诉你。” 一句疑问直接憋在了嗓子眼里,韩长旻“未卜先知”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姜川自顾自呼出口郁结于心的闷气,重重一点头:“行吧。” 医护室里,待李恒安包扎完手,小护士出去之后,她终于捱不住出了声:“顾峋。” 顾峋蹲在她面前,他没抬头看她,也没理会她话里的询问的意思,而是拉......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三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事情都这一步了,我还有什么能瞒着你的,难道能直接瞒着你林......”顾峋话说不下去了,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韩长旻低下了头,他深深地望着手里的小瓶子,跟郎希、跟buck打交道这么久,他几乎是头一次生出这样的无力和绝望来。 林立的眉眼深深地烙在心底,那是他跟郎希战斗的盟友,是他强有力的后方和支持,甚至是他的恩师长辈,他不计后果地将自己卷进着一切中来,甚至为了这一切牺牲了自己和家人,那是他青年时期......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三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八章

顶楼的楼梯拐角处经年不过人,卫生也打扫得不很及时,淡淡的灰尘气息中,李恒安皱着眉静静听完了顾峋的话,她静默良久,末了,也不管干不干净,李恒安转身一伸腿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累,实在是站不住了。 “李憨......”顾峋语气复杂。 李恒安翻出烟盒叼出根烟点上,沉默了足有一根烟的功夫,她终于按了烟头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比自己想得平静:“没有其他事瞒着我了吧?” “没了,都说了,现在就这么个情况。” 李恒安点点头。 顾......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三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三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章

“视频或者通话的话......”姜川面露难色,唐昭臣他们还在彦城,所以这里的坐标还是不能暴露,年年的父母毕竟是局外人,容易被人利用,所以韩长旻考虑到这一层,当初为了避免父母和年年频繁联系横生枝节,就对二位说年年情况特殊,所处的病房一定程度上屏蔽了网络信号,也不能探视,考虑到这儿,姜川颇为难办地咂咂嘴,“这样吧,我回头联系二位录一段视频来,保存下来给你看,可以吗?” “嗯,谢谢。” 病房中再次陷入沉寂,......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四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医院走廊随着寂静的夜一同安静了下来,一片黑暗中,年年撑着床沿艰难地坐起身,喉头一甜,她不受控制地猛咳起来,浑身颤抖下,年年拼力地捂着嘴——值班的护士就在不远处的房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歇下了。 咳嗽渐止,随之而来的便是尖锐的耳鸣,年年在这持续不断的嘶鸣声中强撑着站起身,已经没有开灯的必要了,视野模糊得厉害,她低垂着眉目,双手扶墙,一点一点摸索着走出病房,年年住的地方特殊,整条走廊只有她的一间病房,拐角......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四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朝阳区分局。 机房里冷气开得很足,三人裹着支队同事的外套猫在机子前,一整夜除了吃了顿夜宵再没休息,到了黎明时分,多日连轴转的刘韬终于扛不住了,起身找了个角落缩起来眯了一会儿,临睡前叹为观止地看着二人摇了摇头,心说年轻人就是抗造,一个赛着一个的精神。 一夜下来李恒安和顾峋深刻地体验了一把公安系统的强大,家庭,教育,社交,圈子,可以说李恒安认识了林立那么多年,都不及这一晚上了解得多;看得出林立的资料里有被......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四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三章

韩长旻很快便到了医院,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久久没出声,他没有再像当年那样抱着付晓佳的尸体痛哭了,他甚至没有掀开白布,他就静静地在尸体前面站了会儿,半垂着眼,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韩长旻穿过走廊,走向了天台的方向。 姜川看着韩长旻的身影,他的身周有种他说不出的氛围——他从未在韩长旻身周见过这种氛围。 他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那身影与那晚、韩长旻从灯下走向阴影中的身影重合起来,两个身影交错,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四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四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了办公室的门,李恒安踟躇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顾峋,你觉不觉得......” “嗯?”顾峋转过眼来。对上他的视线,李恒安顿了顿,末了兀自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韩长旻这次倒是比我想象得平静。” “是啊,”顾峋半开玩笑道,“知道这事儿后还能安静待在办公室里歇着,歇完之后甚至没多留就要回去了,着实比以前成熟多了——上次出这种事时,韩长旻可是哭了好一鼻子呢。” 李恒安怎么听怎么觉得这玩笑里里外外透着......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四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随手带上房门,唐昭臣的神色随之冷了下来,他在房门外静默了几秒,房中没有丝毫动静,黎朔没有开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是种无声的对峙。 唐昭臣暗骂一声,转身迈步下了楼。 走下楼梯,客厅里已经只剩下伯衡自己了,他拎着杯冷藏柜里塑封存储的血,坐在窗沿上,一条腿垂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他不知在想什么,望着窗外出神。 唐昭臣端着素日惯有的笑,走上前推了把他的肩膀,二人闲扯了几句,话题兜兜转转回到了他们几人身......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四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七章

韩长旻抬头看了他一眼:“医院内部从医生到患者,人差不多已经换了一遍了,眼下就是个空壳子,动起手来毫无顾忌。” 顾峋轻啧一声:“动作还挺快,你说你一天天这么绷着神经,抗压安排这么多事......” 闻言,韩长旻微垂双目,别过视线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看着那一片浓稠的黑色,默不作声,他猜想到顾峋接下来会说什么,可他不想和顾峋谈自己是怎么绷着神经,或是怎么压抑着自己的——在年年的事情发生之后。 顾......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四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在江淮医院露了面,现在已经暴露的有两个人,其中就包括唐昭臣。”韩长旻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抛给顾峋,“别耽搁了,路上联系川哥他们。” “韩长旻,”顾峋抬手抓住钥匙,微微蹙眉,“你是说......现在就只露面了两个人吗?” 彦陈山医疗中心。 李恒安叩开房门的时候,林一帆和姜清桐都在,这段日子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姜清桐是个看起来清清冷冷、实则周全又心细的小姑娘,故而林一帆这段时间在她的“操心”之下,当初那......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四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江淮医院门外。 “七一说他们分了两路,一部分人还在跟唐昭臣,另一部分正在全医院搜查。”车子减速驶进医院,韩长旻一手扶着耳麦道了句,顾峋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道:“思路对着的,郎希的人要来抓茹素者,有人大张旗鼓地出现集火,就肯定得有人偷摸找人......话说七一谁啊,新发展的下线?”慢半拍的顾大爷说完上半句足足顿了两秒,才连上这么个问句。 “......”韩长旻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他,好端端的一句话打顾峋嘴里过一......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四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章

伯衡刹步顿住,险险避开子弹。 姜川一只手将凤哲朝身后的门口推去,没回头道了句:“先走。” 凤哲深知自己带着这身伤跑都跑不利索,留下委实无益,于是丝毫不拖泥带水,道了声小心转身便撤了出去。 伯衡瞥了眼凤哲消失的身影,末了收回目光重新审视着姜川,方才眼里的狠戾已淡了下去,他轻嗤:“还带轮着来的。” 姜川看着他:“曲景衡。” 伯衡听得直想翻白眼,怎么他妈的谁来都要先叫一声这个名字,他终于放弃纠正了,再没一句废话便......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五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五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二章

爪击朝着脖颈猛然袭来,姜川后倾身体避开攻击,一把擒住了挥至面前的手腕,与此同时,他空出另一只手回手抓起方才被随手丢在一边的铁棍,破风之声有一瞬的刺耳,铁棍锋利的断口直朝着伯衡后心而去。 狠戾之色自眼底划过,伯衡沉下眉目,猝然抬手自颈侧绕后,一把钳住了身后袭来的铁棍,铁棍划过虎口,刷然带出一道飞溅的血线,伯衡一抿嘴,手上发力,一声脆响之下竟生生拗断了铁棍,姜川一愣,铁屑飞溅中虎口的划伤被掰断铁棍的力度......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五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俞权翻身将人摔了出去:“我们长旻手稳得很——” 黎朔一个翻滚稳住身形,他视线晃过一圈站起身,下一瞬猛然调转方向奔向了韩长旻,韩长旻沉下眉眼,接连两枪放了出去,一枪避开,一枪险险擦过左肋,转瞬间黎朔已到韩长旻面前,然而不待他出手,身侧阴影猝然覆下,俞权整个人扑过来将黎朔扑倒在地,二人被惯性猛然冲出了数米之远,闪电一瞬间将漆黑的雨幕映得恍若白昼,雷神轰然,直到直起身来,黎朔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阵剧痛——......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五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江淮医院。 唐昭臣避开攻击,转身窜进了一间空病房,随手反锁了门,他一手捂着腰腹窜血的伤口,倚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前渗出层薄汗,他转眼望了眼门外的方向,暗骂一声。 血族的吸血鬼比起茹素者,在天赋上是要占优势的,但这种理论放在他和顾峋身上明显不适用,这算是他和顾峋第一次这样一对一地硬刚,到底是身手和经验的欠缺,他应付顾峋还是太过吃力。 手机提示音响,唐昭臣低头看了眼消息,神色恍然间变了。 他抬起头,望向对......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五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彦陈山医疗中心。 等李恒安意识到自己被遛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本意将万城堵在这截走廊里等支援,结果出师不利,李恒安第一次对上万城这个人,直接被对方故意制造的破绽套了进去,两次交锋之后万城便越过她逃出了走廊,李恒安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追了上去。 等她意识到这是第二个错误的时候,她已经身处一片黑暗了。 彦陈山医疗中心年代久远,有片小林子什么的不奇怪,这林子李恒安敢贸然闯进来完全是仗着地形熟悉,她知道林子中间有片空......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五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是夜,风雨不歇。 林一帆奔出住院部一路朝户外停车场跑去,路上接了个姜清桐的电话,他已经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了,只知道一句话没讲完,手机便进水关机了,他丝毫没有理会手机的状况,只一门心思地往前奔去。 怎么会呢?难道世界上会有这么像的人吗?不,他不可能认错的,那张脸,那颗小痣,那个眼神。 但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林一帆在雨中奔跑着,还没有见到那个人,他还没有亲自到他面前,还没有对上他的视线,还没有和他说上一......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五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五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五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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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见证,这小崽子连着三天整,除了吃饭再没出过房间,整整三天几乎没说一句话,现下李恒安猝然看见他从阳台冒出来,几乎都要疑心自己是不是担忧过度产生幻觉了,却在这时,林一帆开口了,他望着李恒安抿了抿嘴角:“姐,你们回来了。” 他不仅出门了,他还说话了! 当真是天晴了雨停了,李恒安感觉如果不是顾大爷拦着自己就要捶墙了,上次心情起伏这么激烈还是看见林一帆重伤苏醒。 “你......咳,”李恒安一时间话没说利索,......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六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一章

暴雨过后没几天,彦城的天气便迅速地又热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交警大队的机器年久失修,前段时间线路又泡了水,于是在这天下午两点,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候,办公室外的空调主机一声闷响,说不转就不转了。 盛夏阳光下的蝉鸣,在这一会儿显得尤为刺耳。 李恒安和顾峋咬着队里发的冰棍,语重心长地看着出门检查电路的交警叔叔,真心实意地道了句:“你们真不容易。” 交警苦笑,摆摆手出了门。 就在昨天,姜川他们联系上了那辆红色吉普的车主......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六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二章

办公室。 自打顾峋的消息进来之后,韩长旻看屏幕便越来越集中不起来了;对于他这种多线程并发式的变态型社会人才,集中不了注意力的情况属实罕见,一阵心烦意乱,韩长旻一抬手拍上了笔记本。 房间中倏尔暗了下去,韩长旻神色一愣——原来自己自打天黑就一直没开灯。 他在这黑暗中静静坐了一会儿,自从那场暴雨过后,这几乎是他头一次在一片沉寂中将自己从那堆希望渺茫的视频里抽离出来;说不出的难受忽而间就翻涌了上来,眼睛逐渐适应......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六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三章

王城。 北郊老煤炭局家属院地处本就偏僻,自打十多年前煤炭局换了新址,这空出来的房子便更是一日一日破败下去;孤零零的大院离公路大道还差着几公里,没什么人住又不会影响市容市貌,自然不会有人想起拆迁翻新,久而久之,这儿人员便愈加凋零了。家属院更靠北的地方是个小独栋,在家属院这些个破烂旧楼遮挡之下堪称隐蔽,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发现,这独栋矗在这里有些年头了,几乎没住过人,只是近几日,那黑了不知多少日子的窗户却忽......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六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房间内。 江行几步上前想要伸手抓他,脱口道:“是你吗林立?” 不及多想,林立侧身避开江行的手,连连往后退了两步,直退到了门前,他背贴着冰冷的房门,低垂着头,紧紧握住了自己颤抖的手。 江行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这种距离看着这张脸,已经没有任何存疑的余地了——真的是他,自己当年的学生,为了拯救茹素者涉身火海、最后和妻子一起死在吸血鬼手下的林立医师。 四年前那日的雪越过时空的间隙,冰冷地落在江行心里;那时他站在......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六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五章

挂了电话,郎希把玩着手机兀自沉思了半晌,直到身后的蜡祠沉声道:“医师说的样本,你打算怎么做?” 郎希反手将手机扣在了茶几上,他没回头,淡淡道:“就按他说得做。” 蜡祠迟疑了一下:“刚丢了自己的医生,制裁者那边风声一定紧,在这种关头要大规模的抓捕茹素者,恐怕不是个容易事。” “抓捕并控制大量茹素者,确实有点儿难度,但是也不是做不了,我们不一定要自己劳心劳力做这个。” “你是说.....” “秦钧,还记得吗?手......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六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六章

王城。 实验室窗帘紧闭,唯余中间的缝隙漏下一丝锐利的日光,窗外阳光辉耀,房间内的光源却只有中央那盏明亮的吊灯,自从到了这里,林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栋建筑物了,他接到大批量生产buck的指示,自那时起便夜以继日地泡在实验室里,一日一日,看着那一线日光从明媚到黄昏,再到最后消失殆尽。 林立在这一天一天的日子里,越来越感受不到自己。 自从前段时间见过林一帆之后,那影子便再挥之不去了,永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六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光亮霎时间铺满了空旷的柜子,最深处的角落里,静静躺着一本旧封皮的《圣经》。 林立望着那圣经,愣愣地钉在了原地。 不是的,是什么时候...... 忽然间,他神色缓缓变了。 万城拿起《圣经》看了眼:“这是你的书?” “嗯......对。” 万城笑笑:“有信仰是好事。”他说着将书放回原处,起身离去了。 实验室的门缓缓关上,林立蹲下身一把将书掏了出来,翻动书页,那被陈年血渍染红的一页中静静地夹着一张字条—— 不用谢。 实验......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六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到酒店办好入住收拾妥当,天色已经稍稍暗了下去,奔波这么久之后二人终于得以稍稍喘了口气;顾峋拿了两罐冰果汁回到客厅的时候,李恒安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子出神,顾峋走过去将果汁递给她:“怎么,又看到熟悉的东西了?” 李恒安接过果汁,抬手一指不远处,顾峋顺着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李恒安在指什么,因为那地方太扎眼了。 “看见那个翠绿色大门乍一看特傻x的小区了吗?那是我原来住的地方,六栋二单元,306。”她说着打开果汁......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六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九章

郎希笑了,他跳下音箱放下麦克风朝他们走去,大厅里一群牛鬼蛇神显然是平时神经病见多了,丝毫没有被郎希打乱自己的节奏,郎希消失在人群中没几秒,人群便再度沸腾起来。 他和蜡祠一前一后出现在两个年轻人面前,其中一个上下打量了遍二人,有些戒备:“干什么的?” “找秦钧谈生意。” “谈什么生意?”另一个开口了,郎希睨了他一眼,脸上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是找他谈,不是找二位。” 那男子冷笑一声:“至少得先打声招呼吧。” 郎......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六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章

挂了电话,二人绕着这巴掌大的烂尾楼区兜兜转转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将近下午四点,李恒安立在楼前久违地抽了根烟,末了她丢了烟蒂抬脚碾灭,回头看了眼楼区,轻出口气道:“先回去吧,回酒店,慢慢想办法。” 来的时候有多充满希望,回去的时候就有多绝望,车里气氛一路凝重,线索都到这一步了,结果说断就断了,李恒安没好气地笑了声:“你说韩长旻现在会不会已经开始翻王城全城的监控和视频了。” 顾峋煞有其事:“说不定真会。......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七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别这么叫我。” 林立抿抿嘴,他没有抬头,静默良久,他继续道:“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临走时,您要交给我的那个课题。” 江行没应声。 “我想问——如果您知道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会不会把课题交给我,会不会选别人......” “别人?现在谈这个有什么意义?”江行冷冷地看着他,“为虎作伥残害无辜,不告而别销声匿迹,那个课题下的两个人,本来都有能力突破人类对这个学科认知的边界,但是到最后你们没有一个人对得......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七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拐过两个路口,林立忽而刹住了步子,江行面露疑色,林立转过身,疾声交代道:“老师,我时间不多了,你记住我说的话:郎希背后还有另一位医师,你们的那个茹素者就是被这位医师杀了的,这位医师比我厉害得多,buck经他的手就快完成了;郎希目前正在大批搜捕茹素者,就等着buck完成好试药,还有,还有......”他咽了口口水,“唐昭臣和郎希不和,目前唐昭臣已经带着buck的现有研制资料和一部分buck逃了,我也......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七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待陈昌亮和胖仔一瘦一胖两个身影走远,李恒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转身朝车走去,再往前走几步拐到下一条路,就正好能看见自己以前住的小区了。 李恒安在小区后面又站住了步子,她这会儿的心情很微妙,一方面她不得不提着心思考江教授和吸血鬼的事,一方面又因为胖仔那几句话,压抑不住地回忆起之前在王城的日子。 她曾经跟顾峋说,自己以前像个死物一样活着,但现在再放眼回望过去,李恒安又突然觉得不是这么回事,自己以前......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七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四章

王城是个小地方,市民也没什么丰富的夜生活,是以晚上不过十点,大街上的喧嚣便逐渐褪去了,一片寂静的酒店房间,江行将提取好的样本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李恒安一边看他操作一边发了消息喊顾峋回来,待东西放好,江行站在医药箱前望着样本袋怔了良久。 留意到异样,李恒安眨了眨眼:“江教授,怎么了吗?” 顿了顿,江行缓缓摇头,转过身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他的声音很慢,压抑着说不出的情绪:“我好像不认识他了。” “嗯?” “林立......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七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五章

彦城,医院。 “江教授的各项指标已经都送检化验,出结果的目前都没什么大碍,其他的最迟明早都能出来,韩先生,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初步看诊江教授除了虚弱些,目前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症状。”人迹寥寥的走廊上,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如是道,韩长旻略一点头:“嗯,辛苦医生了。”他将结果收回袋子里,朝医生道了句谢转身离去。 江教授一行返回彦城时已将近午夜,韩长旻等在医院,接到人头一件事就是检查江教授的身体健康,然后就是送检提......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七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就要从他的履历查起了。”顾峋冷不丁接了句。 韩长旻一点头:“我现在申请调文件,同时你.....”他说着看向顾峋,话未说完顾峋便已了然,他一点头:“我知道,我刚跟刘队打了招呼,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深入查一下。” “可是,”李恒安面露迟疑,“我们上次不是查过,没查出什么异样吗?” “憨憨,我刚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顾峋看向她,正色道,“我们上次查到的履历乍一看没什么问题,是因为那份履历本身就隐藏了很多东......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七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七章

那是个已经入了秋的下午,阳光明艳却并不炎热,老教授立在门口收拾资料,实验室里是两个刚进组的孩子,同个学校毕业的,一个叫周胜天,一个叫林立,热心的话唠前辈围着他们转,挨个问他们为什么要学这个,那个叫林立的是个很书生气的青年,他回头冲前辈笑笑:“学药嘛......当然是想救人。” “那为什么不去学医呢?” 林立顿了顿,他笑得很温文:“我身边有不少朋友去学医了,但是药物研究的却不多,我想......这方面会......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七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气是少有的明艳,即使到了下午五点,日光仍不见一点衰败之色,翻滚的云层透下时聚时散的光晕,李恒安和顾峋沿着无人的公路开着车,各自心事,无话了半晌。 彦陈山地处偏僻,从这里回到李恒安老城区的家,经过的这段公路两边尽是田野,现下正是荞麦成熟的季节,一茬一茬的麦子浪似地翻涌着,末了,李恒安拉下车窗,荞麦的清香随着野风猝然涌了进来。 “顾峋,”李恒安冷不丁出声。 “嗯?”顾峋闻声转过眼来,李恒安一手微蜷撑着侧脸......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七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九章

庄园。 郎致远最近的一张旧照在他卧室柜子里第三个抽屉的最底层,郎希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了,今日一早,却鬼使神差地想到来收拾一些曾经的旧物。 庄园里的每个房间蜡祠日常都有收拾妥帖,以至于不管闲置多少年,这里都不曾落过一丝细灰;郎希在抽屉的最底层翻出这张照片时,一时有些出神,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张脸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还有张照片。 郎希仿佛天生生了副薄情的心性,哪怕对自己的父亲也说不上有什么浓厚的感......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七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章

“我知道了。”韩长旻握着手机起身道,“我现在联系早上那位朋友,让他再带两辆车来。” 待挂了电话,林一帆终于忍不住疑声道:“出什么事了长旻哥?” “郎希他们......”韩长旻没看他,他一边发消息一边抿了抿嘴,继续道,“大抵是走庄园后面、没有监控的路逃跑的。” 林一帆神色一滞:“庄园后面?”他说着又看了眼姜川正在跟的那辆车,“那这个......?” “八成是郎希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拿这辆车当幌子,并且做戏......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八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一章

顾峋一路开着车朝前走去,这是条看起来仿佛荒废了的公路,他轻啧一声,也不知道这路边儿上锈迹斑斑的监控还好不好使,还好目前就这一条主干道,没什么岔路口,他只管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追就行了。 进了这荒山野岭的破地方,似乎信号也变差了,从刚才起和一帆的联系便断了,顾峋一边朝陌生的车外张望着一边试图再次联系林一帆。 江城今日的天气并不能算很晴朗,整座城天还没亮便浸在浓浓的雾气中,待天亮了,又是阴晴不定的多云;顾峋......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八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李恒安紧紧地握着顾峋的手腕,顾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李恒安眼睛红了,她说不出一句话来,生而为人二十几年,她从来没被逼到这种地步过,一边是顾峋,一边是林一帆,还有其他办法吗,还有其他选择吗?唯一的药剂现在在他们手里,要挟?毁掉?不可能的;注射?可这次的buck效果如何呢?她的气息,她身体里的血,还能有用吗?还有其他路可走吗?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顾峋,顾峋—— 顾峋垂目,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望着她,......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八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既然自己对腊祠毫无逃跑的机会,那再加一个共同的敌人,大家互相牵制,总好过自己必死无疑! 好在林一帆极其争气,凭借着超人的意志力,愣是在左腿重伤的情况下坚持着解开了剩余的绳子,爬到床底摸回了自己的枪支。 铅弹枪回到林一帆手里的瞬间,局势豁然变了。 唐昭臣站定转过头,笑意明快:“一帆,不谢谢我吗?” 林一帆寒着脸,举枪对准了他。 二人僵持,腊祠想趁机夺枪,林一帆倏然转头,朝着他一枪开了过去,子弹被避开;唐昭臣趁......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八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四章

林一帆根本没有时机处理伤口,只能简单地扎一下暂时止了血,拖着这样一条腿,好歹是他有把枪,不然压根就没资格和这两个吸血鬼对峙,他微微喘着气,看着面前的两人。 唐昭臣走不了,蜡祠还要留意自己,也不敢全心全意地对付唐昭臣,先杀了自己?也不可能,只要他露出点对自己下手的势头,唐昭臣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逃掉。 几次交锋双方都负了伤,蜡祠看着唐昭臣,稍稍平定了一下呼吸,沉声道:“你要那张卡也没用,你手上的buck......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八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五章

林一帆砸下来时差不多只剩半条命了,铅弹枪和黑/卡都脱手飞了出去,他和唐昭臣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看向了中间那张黑/卡。 蜡祠落下当场便没了气息,现在就剩下了这二人。 耳边一声呕血的声响,二人循声回头——大厅边缘,正立着相互钳制的顾峋和郎希。 唐昭臣心思一动,甩手抄起一旁翻到的椅子朝顾峋和郎希砸了过去。 林一帆先是一愣,下一瞬便明白过来,当即出了一背凉汗——顾峋和郎希站在大厅后方的边沿,木质护栏已经损坏得不成样......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八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姜清桐几乎是立即便意识到伯衡要逃,不待多想,她转身就是两枪,一枪落空,一枪正中伯衡左肋,伯衡仅仅是步子顿了一秒,紧接着便继续提速朝前冲去。 姜清桐还没迈开步子,万城已朝她扑了过来,姜清桐回头,一枪贯穿他的右掌,万城恍若未觉,右手仍是握爪直直划向了她的脖颈,白皙的皮肤血肉翻卷,动脉旁边倏然绽开条深深的血口。 这一着伤得极其凶险,姜清桐后知后觉地捏了把冷汗,姜川已经追上来,旋身一腿将万城拦腰冲了出去。 姜清......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八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周后。彦陈山医疗中心。 “志愿帮你填过了,按你的意思,南部的那个大学,心理学。”李恒安坐在林一帆病床旁,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杯水递过去,她扬了扬嘴角,“什么也别想,好好养伤吧。” “嗯。”林一帆接过茶杯喝了口水,继而微微蹙眉,“我先前提到的那张卡,现在有头绪了吗?” 听罢,李恒安眯了眼轻啧一声,她抬手象征性地拍了把林一帆的脑袋:“都说了让你好好养伤,还瞎操什么心——那张卡根据你的描述已经在找了,这两天应该......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八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八章

自打江教授被抓走,这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好似是被人赶着过的;眼下唐昭臣带着那张关乎茹素者安危的卡片离去,一行人就没一天能心里踏实,现在终于火急火燎地查到了动向,一伙人在医院部署决策,半天时间就拍了板,林一帆养伤,他们五人即刻动身前往目前发现唐昭臣的银城,凤哲留在这里,时刻观察着总体动向;何晨曦等四位编外跟他们到地方,周边待命,排除危险之后如果有需要再支援——毕竟这次涉及了一定数量的茹素者,可能需要更多......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八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九章

姜川一路朝转播厅大楼奔去,拐过一个街口,背后冷风乍起,他本能地转身举起了枪支,却在看清袭上来的人时神色忽而怔住了——那是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这边来的茹素者。 姜川终是没能扣下扳机,一个犹豫之间,茹素者已经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倒吸一口凉气,姜川收了枪,紧咬着牙一个背摔放到了这个茹素者,几乎同时,另一个茹素者扑上来咬穿了他的手腕,姜川强忍着痛,反手将人甩了出去。 等他制服这两个茹素者,将他们绑在旁边的路......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八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九十章

九月。 入了秋天气便再暖不起来了,再明艳的太阳下风也是凉的,秋风簌簌而过,李恒安紧了紧衣领,脚下一声轻微的声响,她低头望着斑马线上零落的黄叶,后知后觉地想,梧桐开始落叶了。 从银城回来这一个多月过得并不清闲,韩长旻在听李恒安说起徐蔺后,第一时间找了照片发给了江行,后续便得到了确认——那天在江行赶往彦陈山的路上,他们“救助”的确是徐蔺一行人。回到银城后他们几乎是所有事从前到后捋了一遍,王城的那个绝户身份......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九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九十一章

翌日下午,南部。 夏日的暑意已彻底褪尽,即使阳光再怎么明艳,天气也再炎热不起来;茂盛的行道树已开始有了颓败的迹象,白色林肯沿着无人的公路缓缓驶入郊区,直到尽头的青山脚下。 姜清桐推门下车,回头嘱咐道:“两个小时之后再来接我,我自己走走。” “好的,小姐。” 青山脚下,合欢树枝叶摩挲,阳光透过细碎的叶隙纷纷洒洒落在姜清桐肩上,她捧着两束小白花,迈步朝山上走去。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晚上了。 她不知道最后姜川想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第一百九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她的朋友是吸血鬼》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